《深宫妖娆:弃妃归来》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流不尽的思念】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深宫妖娆:弃妃归来》作者:墨家小非 云起VIP2017-05-17完结 文案 她出身平凡、家世普通,选秀入宫,只不过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宫嫔; 深宫里一步步行来,危机四伏,艰险重重,却是她自己选的路; 因为,这里有她必须亲手了断的爱恨与冤仇。 面对宫中层出不穷的明争暗斗,她妖娆而笑 欠债还钱,欠命还命!欠了她的,她都要一五一十地讨!回!来! * 顺手推荐小非的完本长篇:重生宠文《重生盛宠:医手倾天下》;红楼美食同人文《红楼俏厨娘》;重生宅斗文《重生嫡女:天才烙画师》,搜作者名“墨家小非”可见。 第1章 告密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大顺朝宫苑之中,正逢三年一次的大选,秀女们正满满地挤在寿安殿的东西暖阁里耐心等候选看。 可是等的时间久了,寿安殿正殿上却迟迟不曾唤人前往陛见皇上与皇后。因此候选的秀女们便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议论攀谈起来。 “你们可曾听说了,这次宫中选秀,有人为了不想入宫,所以买通了关节,安排旁人冒名顶替呢!” 说这话的人是一名叫做喻莹莹的秀女。只见她身穿染莲红妆花缎袄,底下撒着亮紫色折枝花绣裙,满头chā戴的珠翠俱不是凡品,说话时将腰背挺得笔直,可见家中富裕、身世显赫,不同于寻常的官家女子、小家碧玉。 “哟,冒名顶替?这得是多大的罪名啊!” “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围在喻莹莹身边的秀女们都奉承着她,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喻莹莹见自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心里得意,越发想要鼓弄玄虚,只说:“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想必做这等事的人也是怕的,岂会有大张旗鼓,弄得天下皆知的道理?” “哦” “原来如此!” 一旁围着的秀女们没听着八卦,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失望。 恰巧就在这时,西暖阁的门自外打开,有宫中的管事姑姑进来,大声点了五名秀女的名字,道:“皇后娘娘有命,寿安殿上选看!” 这选看,本应是帝后二人一道,然而宫中管事口中却只提了皇后之名,西暖阁里一下子便静了。 宫中的管事姑姑似乎见怪不怪,嘴角抬了抬,开口解释道:“今日皇上忙于朝事,选看之事由皇后娘娘主持,各位姑娘无需多心。” 宫中管事这么一解释,不少秀女都感到释怀,却也不由自主地觉得紧张。 听说宫中这位皇后娘娘出身名门,礼数上头定然颇为严苛。 一时秀女们分批去了寿安殿,余下的人便紧张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西暖阁中安心等候。 又过了一阵,喻莹莹被点中,随同其他四名秀女一起随着宫中管事,来到了寿安殿大殿上。 寿安殿上,龙凤宝座之上,果然就只坐着皇后一人。 五名秀女一起上前拜见,冲皇后盈盈行礼。 皇后高高端坐在上首,见到秀女们上前请安,便温和地点头示意,一一问了名姓,眼光在秀女们年轻美丽的面孔上一一划过。 负责通传的管事姑姑凑到皇后身边,低声禀报几句。 皇后一挑眉,似乎生了些兴趣,开口道:“喻氏” 喻莹莹心头一喜,盈盈上前一步,恭敬拜倒,口中道:“臣女在!” 皇后轻启朱唇,说出来的话温和而平淡,却让喻莹莹一时背后冷汗直冒: “喻氏,听说你适才在西暖阁之中,指责我皇家此次选秀的仪程有所疏漏,是也不是?” 喻莹莹瞬间已是汗流浃背,颤声道:“臣女……臣女不敢!臣女错了!” “无妨,”皇后高高在上地开口,“你若当真知道什么疏漏,也不妨说出来。本宫最在意的,是皇家的名誉与体面,若是真如你所说,有冒名顶替之事,那你非但无过,而且有功!” “喻氏,只要你将所知的告诉本宫,本宫自然替你做主,点你留用。” 皇后的话说到这份上,喻莹莹一下子动了心,她确确实实听过一些风声将这消息透露给皇家知道,损人是不假,但是利己啊! 她决断得很快,当即伏下身子,开口说: “请娘娘屏退左右!” * 片刻之后,管事姑姑匆匆来到东暖阁,宣青州淮庆道参军舒宁之女舒望晴上殿选见。 舒望晴只一人前来,面色却一直沉静而雍容,来到寿安殿中,在皇后面前盈盈拜倒,却不见丝毫怯意。 “臣女舒氏,参见皇后,愿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了舒望晴,即便连见多了后宫佳丽的皇后,心中也忍不住生出“我见犹怜”的赞叹,几乎有些移不开眼。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一朵娇花刚刚开始绽放的年纪这舒望晴只是淡扫峨眉,粉黛轻施,颜色已如朝霞映雪,难描难画。 “舒氏,将你的生辰年月八字,仔细地说与本宫听” “将你父五年之内的官职变迁,说与本宫听” “将你的祖籍、父祖名讳、家中各房人口……俱告知本宫” “……” 皇后高高在上,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缓缓问将出来,舒望晴虽然有些吃惊,但是还是一一回答,言语流畅自如,并无半点迟疑犹豫。 到了最后,皇后开口,问:“有人向本宫指称,说舒氏并无意进宫,所以寻人冒名顶替。” 舒望晴的眉头微微一紧,却依旧伏在地上没有起身,口中轻声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女是家中独女,父母确有不舍之意,可是顶替进宫,乃是欺君大罪,舒家一向忠君体国,奉公守法……” 声音已是微微发颤,十五六岁的年纪,再怎么镇定端庄,遇上这等事,恐怕还是难免惊惶。 她还未说完,座上皇后已经打断了她的话,说:“好了好了,不要太过担心。本宫已经问过,你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 “你可有什么方法,能在这里向本宫证明,你就是舒望晴么?” 舒望晴伏着身子,眉头蹙得更紧。 能证明她不是假冒之人的法子多的是,只消细问,就能辨出真假。可是眼前的皇后,却偏偏反其道行之,要她证明她是她! 可她不过是天下千万人之中的一名寻常女子,而家人亲友又都不在眼前,这分明就是个不可能。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愚钝,不知该当如何证明!” 舒望晴诚实地回答。 座上皇后舒了一口气,“这就是了!” “本宫已经详细查问,并不觉得你舒家有欺君之嫌,可是作为秀女入宫,关系到日后的皇家血脉,所以本宫断不能留用一名身份存疑之人,舒氏,你懂了么?” 皇后其实并不在意舒望晴懂了没有,她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官。 女官当即明白,皇后这是“撂牌子”了。 第2章 中选 “好了,你下去吧!” 皇后昂起头,舒望晴则再度伏下身子谢恩,起身准备出去。 候在寿安殿门口的宫中女官恰好在此时打开了寿安殿的殿门。 大殿外传来靴声霍霍。 “皇后今日辛苦了” 一个清朗而略带疲惫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听见这个声音,皇后立即从凤座上起身,盈盈冲着殿外福身行礼: “皇上万福” 寿安殿中的宫人一起伏下身子行礼,舒望晴也不例外。 一双黑色的织锦绣蟠龙深靴从她面前经过,略顿了一顿,随即径直朝龙凤宝座上走过去。 “皇后不是在选看秀女么,因何此处只有一人?” 那道明黄色颀长而优雅的背影,在龙座前转过身,前襟轻轻一抬,端严庄重地落座。 皇后面上堆起矜持的笑容,缓缓开口:“皇上来得正好,臣妾正有一事举棋不定,想要请皇上决断呢!” 她随即将有人举告之事告诉了身边的皇帝,只说这舒氏身份存疑,恐有李代桃僵之嫌,偏又无法查证。 “臣妾见这位舒家的小姐姿容秀美,对答之际,又得体大方,本想留用,可是偏偏又出了这等事,臣妾心中正在犹豫,正巧皇上来了。” “舒家?哪一个舒家?” “回皇上的话,青州淮庆道参军舒宁之女。”皇后答道。 她说到“青州淮庆道”五个字的时候,微微顿了顿。 寿安殿上随即出现一片诡异的静谧,能听见宫人们压抑得低低的呼吸声。 良久,那个清朗而温和的男子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舒氏,抬起头来!” 舒望晴不明所以,但是依言抬起了头。 龙座上高高端坐的明黄色身影微微前倾,似乎想要在逆光中看清她的样貌。 “舒氏,青州淮庆道……左氏,你可识得?” 皇上这句问话问出,旁边皇后也发出一声叹息,声音里满含着惋惜。皇后随即低低地叹道:“三年了……” “回皇上的话,”舒望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答话,“在青州,左氏与舒氏世代联姻有亲,但是臣女家中乃是舒氏旁支,与左氏往来较少,因此并不熟识。” 她老实地回答了问题,可这答案,龙座上头的人却未必便听了进去。 皇帝同样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是啊,三年了啊” 三年之前,宫中贵妃左氏逝世,贵妃贤良,因此她过世之后举朝悲悼,据传皇上更是痛不yù生。 当时原本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也因为左贵妃的丧仪而取消。此后宫中曾有过两次小选,但是今年这样规模的大选秀女、充实庭掖,乃是左贵妃逝世之后的头一回。 寿安殿中又静了片刻。 “罢了!”皇上那略带疲惫的声音重又响了起来,吩咐身边的内侍,“记下她的名字,留用吧!” “皇上……”皇后开了口,似是相劝,又有些不敢劝。 “无妨的,”皇帝伸出手,在皇后的右手上轻轻拍了拍,举动亲昵,“参军舒宁朕是知道的,很是忠心,断断不会做出什么欺君罔上的举动。皇后实在无须为这等无影的事烦忧。” 皇后深深望着皇上的眼眸,终于点了点头,眼中俱是了然。 “臣妾明白了,一切依皇上的意思。” 随着司礼内侍在花名上记下舒望晴的名字,眼前这如花一般的女孩子,命运便已经注定,要与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纠缠一世了。 消息随即便送往了舒家在京中的住所。 待舒望晴从宫中归家的时候,舒夫人早已哭得双目红肿,偏又不得不强自掩饰着,与舒宁一起,携手在宅子跟前恭迎圣上钦点、一跃成为宫嫔的自家亲女。 “臣等参见小主……” 父亲舒宁只开了个口,就哽了声音,再也说不下去了。 舒望晴见状,连忙一手一个,牵住了父母双亲,一起进屋,口中安慰道:“此身此生,都是父母恩赐,爹爹和娘亲如此,这真是教女儿不知该置身何地了。” 一家人进屋,舒宁立即颇有些紧张地问:“望晴,宫中……没有人为难你吧!” 舒望晴听见父亲如此问,赶紧起身出门,将四下里都细细地看过,又遣家中仆fù去院门口处紧紧守着,这才回来,禀告父母双亲。 “还是有风声走漏了,父亲母亲还是好好查一查吧!” “母亲之前的种种安排,不知怎地,竟被皇后问起。” “若不是这次是女儿本人进的宫,再加上运气不错,否则舒家满门,恐怕都会有大麻烦!” 听见这话,舒夫人立时又眼眶发红,再度抽出帕子,捂住了脸,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哭道:“望晴……是娘做错了,娘原本只是想着,不让你再重蹈你左家表姐的覆辙,年纪轻轻就……娘实在是舍不得啊!” 先左贵妃,并不似舒望晴早先在宫中所说,是不曾见过面的远亲。左舒两家的关系,比世人所知的,要近很多。 而昔年的贵妃左氏,算起血缘,该是舒望晴的远房表姐。 而如今的舒望晴与左贵妃的关系,也比世人所能想象的……要更近一些。 “事已至此,娘亲也无须自责,只是这善后的事情,爹娘一定要做好,千万不能再授人以柄了!” 舒望晴温言安慰母亲,在如此懂事的女儿面前,舒夫人反而捧着帕子,哭得像个孩子。 “娘亲啊,望晴已经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娘亲千万不要担心。反倒是爹娘,回青州之后一定要好好保重自身,莫要让望晴牵挂了!” 话说得真挚,就连舒宁都忍不住红了眼圈,勉强开口道:“是爹娘无能,原本指着过两年就为你择一门好亲,可没曾想,还是得送你去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舒望晴听见这话,微笑着开口,说: “父亲,这是命” “命中注定的事,既然人力不可违拗,那便顺势而为吧!” 命里注定,这辈子,她还是要进入这座煌煌的宫城。 可见,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第3章 冲突 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几日便是入宫的吉日,入选宫嫔的秀女们便各自上了宫轿,直奔宫门。 在宫门外,自有司礼内侍将中选秀女请下轿,引导至秀女们获得晋封之前所暂居的永宁宫。 在这里,入选的秀女将接受教导,学习宫中规矩。待规矩过关之后,敬事房将会呈上绿头牌侍寝,侍寝之后,自会有晋封赐居。 若是运气不好,一直没机会侍寝,那便会一直留在永宁宫中,无处可去,成为一名“老”秀女,一直熬到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才可能有幸被“恩典”,从宫中被放出来。 进宫之后的秀女们,没有人想终老于这永宁宫,所以无不卯足了劲儿地认真学着规矩才艺,力争能早一日入了皇上的眼。 不知为何,当初喻莹莹在寿安殿点选的时候,向皇后进言,说舒望晴乃是“冒名顶替”的事儿,也渐渐在秀女之中传开了。 这也难怪,毕竟当初喻莹莹在西暖阁里大放厥词的时候,不少人都是听见了的。 而她受皇后质询,也另有四名秀女在场,请皇后屏退众人的话,这几人都听在了耳中。 后来东暖阁那头,舒望晴被单独传召,也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事实被人拼凑到一块儿,立即被编成了各种版本的“故事”,飞快地在永宁宫里传播。 所以得了皇后钦点“留用”的喻莹莹,当面撞见被皇帝陛下亲自点选入宫的舒望晴,自然有如仇人相见,剑拔弩张。 喻莹莹仔细打量眼前的舒望晴,只见她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青色秀女纱衫,没有半点多余的修饰,只在头上戴了一枚云纹青玉钗,显得清雅脱俗。 只是这份清雅脱俗,到了喻莹莹眼里,便是寒酸。 “哼,小小一介参军之女,见了本小主,不知道行礼么?” 喻莹莹冲着对面冷哼了一声。 她自己是两淮盐道喻翰博的嫡女,自然不将一名参军家的闺女放在眼里。 舒望晴带进宫的贴身侍婢暖蕊,此刻正站在舒望晴身边。暖蕊向来是个牙尖嘴利的xìng子,最是个口头上不饶人的,听见喻莹莹如此傲慢地开口,毫不犹豫地便出言讥刺: “唉哟,喻小主,奴婢人微言轻,可也有句话想奉劝您,您总要掂量掂量自己才好,在这永宁宫中,各位都是小主。” 明明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却偏偏摆出个高人一等的架势,这等做派就叫人厌恶。 喻莹莹气得柳眉倒竖,登时伸出手,指着暖蕊的鼻尖,大声斥道:“你又是个什么身份,低三下四的奴婢,竟敢呵斥本小主?” “回头告诉永宁宫的管事嬷嬷,叫你们主仆,都吃不了兜着走!” 喻莹莹大声威胁,反而激起了暖蕊的斗志,小丫头跨上一步,就要反唇相讥。 可还没等暖蕊开口,舒望晴已经出手,将自己的贴身侍婢给拖了回来。 “见了喻姐姐,理应行礼问好!” 舒望晴淡然开口,迈上半步,盈盈行下半个福礼。 喻莹莹被人称呼了一句“喻姐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舒望晴这时在嘲讽她年岁比寻常秀女大些。若是这次选秀再晚上半年,她可就算是逾龄之人了。 “你……” 喻莹莹涨红了脸,忿忿地望着舒望晴主仆,却见到舒望晴正在极慢极慢地起身,一面起身,一面正冷眼看着她喻莹莹 可舒望晴的眼神里,竟满是上位者才独有的矜持与威慑,同时又满含着嘲讽,似乎舒望晴正在用眼神清清楚楚地嘲问:“不过才进了宫而已,你怎么,就能这么瑟?” 喻莹莹依旧红着脸,可是她心里突然就开始发慌了。 在对方眼神的威慑之下,她的膝头开始渐渐地有些发软,情不自禁地就想要往地面上跪下去。 喻莹莹也觉得好生奇怪,可是,实情确实就是如此,她……她马上就要摒不住了…… “哟,这不是两淮盐道喻大人家的千金,喻小姐么?” 正在这时,另外一名秀女走了过来,飞快地一把扶起舒望晴,转脸冲着喻莹莹冷笑道:“喻小主,好威风啊!” 来人是一名叫做贺长亭的秀女,是在舒望晴被圣上留用之后不久便也被钦点留用的,不像喻莹莹等一批先行选见的秀女,仅仅是见到了皇后而已。 这贺长亭xìng情爽直。适才在旁边她将喻舒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才上来帮舒望晴出头。 “喻小主才进宫几天,这礼数上头就学得如此周到,真是叫人佩服!”贺长亭扶住了舒望晴,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 “只是,喻小主见到了本姑娘,为何又不向本姑娘行礼了呢?” 贺长亭是朝中左仆shè贺英之女,自幼长在京中,无论是家声还是地位,都比喻氏不知道高到了哪里去。 喻莹莹刚才强逼舒望晴向自己行礼,转眼间自己就品尝到了这种屈辱的滋味。 她好生郁闷,偏又无法,只能矮了矮身,有些委屈地道:“见过贺小主!” 贺长亭伸出手,将舒望晴的胳膊一揽,两女肩并肩,靠在一处。喻莹莹向贺长亭行礼,便也将舒望晴一起给拜了。 待喻莹莹直起身,已经是气得发抖。 贺长亭却不再理会喻莹莹,挽着舒望晴就走。两人一面走,一面jiāo换了一个解气的眼神。暖蕊则一溜小跑,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喻莹莹狠狠地扭着手中的帕子,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忿忿地说:“你等着,你们等着!” “喻小主,你还是等有机会见到皇上,再放这等豪言壮语吧!” 贺长亭开口,一句话再度狠狠地嘲了一记喻莹莹,她和舒望晴毕竟都是皇上亲自点选的,而喻莹莹可就只见到了皇后。 说完这话,贺长亭头也不回,挽着舒望晴远远地去了。 此时已经有不少秀女在永宁宫里,远远地围观,喻莹莹气得一张脸能滴出血来, 可又奈何不了贺舒两人,只能将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你们等着!” 她喻莹莹,一定要先于众人承宠,更早出人头地。 第4章 抢先 喻莹莹这样一闹,倒是叫舒望晴与贺长亭有缘识荆,迅速地熟络起来,彼此都觉得志趣相投,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来来来,望晴,尝尝这新贡上的六安瓜片。” 南方的贡茶刚刚送入宫中,贺长亭这里就已经分得了一些。 贺长亭的父亲身居左仆shè之位,不少人都猜测她入选之后,会是最先承宠册封的秀女。因此贺长亭住在永宁宫中位置最好的屋舍里,衣食起居,一切待遇,都是最优的。 舒望晴便沾了朋友的光,能品尝到这即便在宫中,也为数不多的贡茶。 她随意品了品,也不在意,只冲贺长亭笑笑,直截了当地说:“今年这茶,似乎品相不太好,茶汤未得至清,茶味未得至醇,可能今年南方雨水多了些吧!” 舒望晴说得一点儿都不客气,要是换了常人,恐怕会因此而着恼。 可是贺长亭却格外吃这一套,当即笑着拧了拧舒望晴的小脸,说:“就你嘴刁!喝了我的茶,你拿什么还请我?” 没等舒望晴回答,她已经开口叹道:“最近这段时间里,来来往往奉承的人多了,可我偏就喜欢你这直来直往的爽利xìng子。” 舒望晴听了却微微一怔,持着茶盅的手微微抖了抖直来直往的爽利xìng子啊,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说过她了。 再说,直来直往、xìng子爽快,在这深宫里头,实在未必是好事一件呢! 舒望晴正想着,贺长亭开口便说:“还不赶紧叫你那手巧的丫头再整治一份黄金糕来孝敬你姐姐我?” 舒望晴这次带进宫两个丫头,暖蕊和冰翎,暖蕊xìng子泼辣,惯会张牙舞爪,而冰翎则心思细腻,为人温和,刚进这永宁宫没多久,已经先将永宁宫小厨房那里的宫人先给笼络了。 再加上冰翎在舒家学了一手好糕点,曾经借了小厨房做过黄金糕,孝敬了一回宫里的姑姑嬷嬷们,也送来不少给贺长亭这里。 没想到贺长亭就这么牢牢记住了,而且开口向舒望晴相求的时候,露出一脸不加掩饰的向往模样 她是真的好喜欢吃那黄金糕呢! 舒望晴看着贺长亭一脸垂涎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说:“这有什么难的?回头命冰翎去做了就是……” 舒望晴的话犹未完,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不用贺长亭说什么,她带进宫的婢女春莺已经一溜烟地出去打听消息。没过多久,春莺白着脸进来,犹犹豫豫地开口: “小姐……敬事房来人了,说是皇上翻了喻小主的牌子,今晚喻小主……就要去崇德殿侍寝了。” 这消息突如其来,让贺长亭和舒望晴都没有半点准备,彼此对望了一眼。 贺长亭沉默了半晌,左右手手指jiāo缠在一起扭了扭,才说:“没想到……竟是喻莹莹,拔了头筹!” 外面热闹得紧,喻莹莹是众人入住这永宁宫一个多月以来,皇上翻牌子侍寝的头一人,自然引起轰动。 住在永宁宫里的秀女小主们一时都涌了出去,都在向喻莹莹道喜。大家心中都暗暗称羡,希望喻莹莹的这等好运气,能尽快落到自己头上来。 “多谢各位姐姐妹妹,”喻莹莹的声音,在永宁宫的院子里响了起来,“君恩深重,莹莹难以报答……” 喻莹莹说话的语气里,全是炫耀,并无半点“难以报答”的意思,而且随即又补上了一句,“不过也得是有福缘的人,才能有幸服侍福泽深厚的皇上啊!” 窗外传来一阵献谄之声,多是讨好附和喻莹莹的。 窗内贺长亭却已经听得快要吐了,手掌轻轻地在桌上一击,低声骂道:“不就是侍个寝,用得着这么膈应人的么?” 舒望晴则低下头,望着手中茶盏里澄绿微黄的茶汤,缓缓地说:“拔得头筹,未必是什么好事!” 她的镇定似乎感染了贺长亭,贺长亭眼神一凛,马上也平静下来,点头道:“望晴,你说得对!” * 景福宫中,皇后刚好歇了中觉起来,在大宫女的侍奉之下,对镜梳妆。 景福宫的大宫女铃兰打开了皇后那一头如瀑的乌云,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同时也悄声开口问:“娘娘,永宁宫那里,敬事房的人已经去通知了。” “嗯!”皇后并不动声色。 “娘娘为何安排了她第一个侍寝呢?”铃兰似乎有些不解,在旁轻声询问。 “投石问路而已!” 皇后面上终于透出了一点点疲惫之态,缓缓开口道:“好几年没有进过这么多新人了,宫里的各位,如今的心xìng和手段,与以往是不是有什么改变……新人里,又有哪些狠角儿,趁这个机会,试一试!” 铃兰一下子明白了,点头道:“是了,喻氏那个xìng子,确实适合这个。” 喻莹莹xìng情张扬,口头上极容易得罪人,又没有什么心计,这个用途,正合适她。 可怜这喻莹莹,眼下正为了穿什么衣衫、戴什么首饰去见驾而犯了愁,正在自己房中,与服侍自己的宫人一起,试了换,换了又试,这也不行,那也不好,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紧张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却丝毫未想到,在皇后心中,她甚至连一枚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枚投出去问路的……石子。 晚间,凤鸾春恩车停在了永宁宫外,而永宁宫里则弥漫着一股羡慕而躁动的气氛。 不少人都出门来,目送喻莹莹含羞带怯,由宫人伺候着登舆而去。 舒望晴与贺长亭都选择了留在自己的屋内。 贺长亭虽然得了舒望晴相劝,心里已经放开了许多,可毕竟还是因这喻莹莹率先承宠而存了心事,在榻上翻来覆去,很久才渐渐睡去。 舒望晴则早早歇下,一夜无眠,睡得极其安稳,压根儿也没将皇上宠幸旁人的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清晨,喻莹莹被送归永宁宫,一起跟来的还有圣旨 秀女喻莹莹,被封为正六品贵人,赐居玉馨宫。 第5章 示威 永宁宫前,秋日的清晨天高云淡。 晨曦之中,初承恩泽的喻莹莹,脸泛桃花,挺着胸膛,骄傲地立着,接受其余秀女的恭贺。 面对着谦卑上前行礼恭贺的莺莺燕燕,喻莹莹只觉得志得意满,人生没有比这更辉煌的时刻。 贺长亭与舒望晴则站在了最后,上前行礼的时候,也不过是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福礼而已。 喻莹莹见了两人的做派,一时便咬牙,想要发作,可偏偏又当着永宁宫的一众秀女的面。 她刚刚被册封,自然不想给旁人留下个恃宠而骄的印象,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当即拐弯抹角地说:“如今本小主可算是明白了,在这宫墙之内,可不论什么出身贵贱,家世背景,唯有恭顺周到地伺候皇上……皇上给的恩宠,才是真的!” 喻莹莹这话说的粗鄙不文,可话糙理不糙。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像这贺长亭,就算父祖官位再高,贺家在宫外的地位再显赫,也不过是皇家的臣子而已。 贺长亭在宫中,如果不承宠,就始终只是一名籍籍无名的秀女。 贺长亭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说话,脸色微微发白。 旁边舒望晴就伸出手,微微地扯了扯贺长亭的衣袖,然后上前一步,端正地给喻莹莹行了一礼,开口道:“多谢喻贵人教导!” 舒望晴的语气很诚挚,但是她的态度偏偏就叫人觉得,适才喻莹莹那一番话,对她舒望晴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有半点影响 什么喻贵人喻小主,她压根儿就不在意! 喻莹莹一怔,她没想到舒望晴竟然这么回应。 她率先承宠,总算是扬眉吐气了,满心想着要好好向贺舒两人抖一抖威风,可是如今舒望晴这么一行礼一回话,就令她打出的这一拳,好似落在一团棉花里,软绵绵地毫不受力。 喻莹莹快郁闷死了,心内憋了一团邪火,泄又泄不出。她心想,就算奈何不了有背景的贺长亭,我还奈何不了你舒氏么,这个小小的参军之女。 于是喻莹莹柳眉一竖,正要借她着新鲜出炉的“贵人”身份,再好好折辱一番舒望晴。 恰在这时,景福宫中的大宫女玉竹过来,传皇后的谕令,只说请永宁宫中诸位秀女于巳时前往景福宫,觐见皇后与宫中其他妃嫔。 景福宫的谕令让秀女们一阵紧张,各自回屋准备去了。 喻莹莹则新得晋封,风头正劲,更加不愿落于人后,当即匆匆回去梳妆打扮。 这也恰好为舒望晴和贺长亭解了围。 贺长亭一捏舒望晴的手,低声说:“望晴,谢谢你!” 舒望晴刚才出面,是为了给贺长亭解围。贺长亭心里只有感激。 舒望晴则轻轻拍了拍贺长亭的手背,示意无事。接着她转过身,望着喻莹莹离去的方向,低声说:“她……唉,只怕在这宫里留不了多少时候了。” 这话说出来,贺长亭却不懂,睁着一双美目,望着舒望晴。 舒望晴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转脸对朋友说:“我们也快去收拾吧。皇后最重礼数,打扮得越是隆重越好,但切忌太艳丽。” * 辰时三刻,舒望晴等人已经赶到了景福宫前。 秀女们俱已到齐,可是宫妃们却没有。所以舒望晴等人就只能候在景福宫大殿外头。 一时喻莹莹也到了,她因早间的圣旨而新晋为贵人,所以有资格进入景福宫内候见。 为了此次觐见皇后,喻莹莹可下足了功夫。她早已换去了青色的秀女袍服,穿上了一件樱桃红五彩织锦团花褙子,头上挽着繁复的高髻,乌黑的青丝之间,赤金打制的鹊登枝发簪一闪一闪地反shè着日光。 喻莹莹目不斜视,从等候在景福宫外的秀女们面前走过,故意将头昂得高高的。 可就在喻莹莹踏进景福宫之后片刻,一乘翟舆随后而至。景福宫门前早有宫人迎了上来,掀开轿帘,将一名宫装丽人扶了出来。 舒望晴在景福宫外等候着,随意看了一眼,便低声在贺长亭耳边说:“这是穆夫人。” 宫中正一品四妃之中,只封了两位,就是贵妃左氏与德妃宋氏;从一品的夫人之中,便有一位姓穆的,穆氏,传言圣眷颇隆,其母家也很是显赫。 舒望晴口中所说的穆夫人,就是这位穆氏穆清欢了。 喻莹莹原本在前,见到穆夫人自景福宫外进来,也赶紧回身,神色恭敬,想要向穆夫人行礼问安。 毕竟喻莹莹只是正六品的贵人,与从一品的穆夫人品级天差地远。就算给喻莹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就这么大喇喇地走在穆夫人前面。 穆夫人来到喻莹莹跟前,随意地将喻莹莹看了两眼,开口道:“这位妹妹倒是眼生” 喻莹莹赶紧低低福下身去,口中道:“臣妾贵人喻莹莹,参见娘娘,娘娘万安!” 穆夫人将喻莹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没说什么,反而转过头,问身边扶着她的一名宫人,道:“宫里是进新人了么?” 那宫人点头应道:“是,穆娘娘,这位小主,当是两个月前大选时被选中,入的宫!” 穆夫人听了这话,终于了然,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紧接着,她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过身,目不斜视,拾级而上。 自始至终,穆夫人都不曾让喻莹莹起身。 喻莹莹这下子尴尬了,她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蹲跪着,还是该自行起来。 更糟糕的是,她刚才曾经无视了那么多在景福宫前候着的秀女,如今穆夫人无视她,却有那么多的秀女们,在景福宫的阶下看着。 喻莹莹臊死了! 她早先还曾经炎炎大言,说什么宫中最重要的就是皇上的恩宠。 到了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与那些身居高位的妃嫔差了十万八千里,在她们面前,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 喻莹莹想要自行起身,穆夫人身边的宫女却恰如其时地回头,眼神凌厉,喻莹莹立时就被吓住,继续半蹲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第6章 觐见 在众目睽睽之下,喻莹莹在景福宫前被迫蹲跪着,不敢起身。 她也是自小在闺中娇养长大的,几时受过这种委屈?因此喻莹莹这时又羞又臊,心里一阵难过,眼中泪珠滚来滚去,却不敢落下来。 正在这最难堪的时候,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自后响了起来。 “这是哪一位妹妹?怎么蹲在这里不起来?” 喻莹莹被人这样软语安慰,险些当场就哭了出来。 只见一名宫妆贵fù扶着一名宫婢缓缓过来,来到喻莹莹身前。 “好了好了!雪柳,快将她扶起来,可怜见的……蹲了这好些时候,膝头怕是要疼狠了。” 那名叫做雪柳的宫婢依言将喻莹莹扶起,在她耳边说:“这位是德妃娘娘!” 喻莹莹听了,又是一吓。 眼前这位德妃宋韵桃,是在左贵妃过世之后,宫中唯一一位正一品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喻莹莹可没想到,今儿她运气能这样“好”,刚刚一位夫人过去,现在又来了德妃。 “臣妾贵人喻莹莹,参见德妃娘娘!” 喻莹莹忍着膝头的不适,再度向德妃行礼。德妃却赶紧摇摇手,说:“都是宫中姐妹,这么礼来礼去的做什么?” 她眼波流转,望着喻莹莹青春靓丽的面容“噗嗤”一笑,说:“一会儿进了景福宫还是要拜见的,妹妹这会儿这么多礼,实在没必要!” 德妃很自来熟地挽起了喻莹莹的胳膊,说:“今天遇上了,本宫与妹妹就是有缘,来,你与本宫一起前往觐见皇后吧!” 喻莹莹受宠若惊,被德妃一扶,整个人好似轻飘飘地踏在云上似的她万万没有想到,竟能有这个殊荣,与德妃一道,踏入这景福宫。 德妃笑得温柔,在步入景福宫大殿之前,就已经将喻莹莹的家世喜好等等一切私人的事问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看看喻莹莹那一身樱桃红的艳丽宫装,只笑笑,什么也不说。 一时众宫嫔都到齐,各自入座。舒望晴等尚无份位的秀女们也进了景福宫。 在景福宫首领内侍魏乐安的带领下,新进宫的宫嫔与秀女们一起先拜见了皇后。 皇后何德音端坐在上首凤座上,仪态端严,自有威仪。 她的目光在众女身上转了一圈,见到喻莹莹的时候,见她打扮得娇艳无匹,出尽风头,不免还是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只是皇后迅速地压抑了不喜,这神情转瞬即去,她随即抬头,看看魏乐安。 魏乐安会意,接着朝皇后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引了引,道:“这是先贵妃左氏的位置。” 不熟悉宫中情势的秀女们,听了难免微惊这景福宫中竟然为一位已经过世三年的妃嫔留了位置。当她们听说还需要向这位左贵妃留下的位置行礼的时候,秀女们惊异的神色更加明显。 不过,众人惊异归惊异,还是在魏乐安的指引下,向左氏的位置凭空拜了拜。 “先左贵妃德行卓著,诸位妹妹要以她为表率,在宫中,万万不可有对先左贵妃不敬的言行出现,知道了么?” 听见皇后这样吩咐,众人自然都应下。 只听皇后又缓缓开口,唤起舒望晴的名字,说:“舒氏是贵妃的同乡,是皇上钦点入宫的。” 舒望晴立即觉出灼灼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投了过来。德妃宋韵桃尤为激动,望着舒望晴的那个方向,说:“是哪一位妹妹,请出来一见。”声音微微颤动,似乎喜不自胜。 舒望晴暗自觉得,皇后和德妃这一介绍和一激动,已经是在帮自己招忌了。可是此刻她身不由己,只能缓步而出,低着头,冲座上众位嫔妃福了福。 她天生丽质,此时虽然只是穿着寻常的秀女服饰,峨眉淡扫,亦难掩国色。 看向舒望晴的目光,有欢喜赞叹,如德妃宋韵桃;也有饱含敌意,如穆夫人穆清欢。 列在宫嫔末位的喻莹莹见到舒望晴出了风头,一时又是咬牙,又是暗中跺脚,殊不知自己这点小动作更教高坐在凤座上的皇后看在眼中。 接下来众人一起拜见了德妃宋韵桃。德妃和颜悦色,连忙请起。 到了穆夫人穆清欢这里,穆夫人却与德妃的态度截然相反,明明见众人在自己面前拜倒,只随意地挥了挥手,让众人平身,仿佛实在不屑于一众秀女说话似的。 她接着便扭过头来,看着皇后,双眉一挑,开口道: “皇后娘娘将尚无份位的这些秀女们都传来景福宫,似乎有些不合祖宗规矩吧!” 实情确实如此,以往宫中规矩,只有待秀女承宠获得封号之后,才会前往景福宫觐见,向皇后请安。 这规矩人人都知道,可是像穆清欢这样,直接当着皇后的面就直言指摘,实在是令人人都吃了一惊。 这穆清欢,上头还隔着一个德妃,就能直接当着众人挑衅皇后的权威她在宫中,已经荣宠至此了么? 可若她当真是圣宠如此,为何又不见晋封四妃,如今只是一名从一品的夫人呢? 皇后听了穆清欢的话,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只淡淡地说:“前些日子皇上说了,九九重阳太后回宫,将要举行大宴,打算邀宗室进宫,好好聚一聚。嫌人少了不够热闹,届时秀女们不管是否承宠,都要赴宴的。” “所以本宫想着,既然都已经进宫了,就都是皇家的人,迟早要见一见的,所以才安排了今日众位妹妹们见见宫中的新人!” 皇后说毕,转头望着穆清欢,说:“此一时,彼一时,本宫可有坏了宫中哪条成文的宫规不曾?” 祖宗规矩什么的,说白了也是人定的,皇后是后宫之主,她自然能改得。 穆清欢却不接皇后的话,自顾自地望着自己被蔻朱染得鲜红的指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实在不屑于那么多连份位都没有的秀女一起,赴这宫中的重阳大宴。 秀女们却都已经顾不上看穆清欢的脸色了,各自jiāo换着兴奋无比的眼神 过不了多久就是重阳,一入宫,就能见识到盛大的宫宴,而且可以在宫宴上瞻仰到皇上龙颜,这才是秀女们所关心的事。 第7章 贺喜 景福宫里,皇后与穆夫人之间颇有些剑拔弩张。 这时候德妃宋韵桃出来打圆场,说:“哎哟,新进宫的妹妹们刚只见了咱们三人,还未见过其他嫔妃呢!” 穆夫人高傲地别过头去,心中大约在想,谁跟你是“咱们三人”。 皇后却似浑不在意,维持着雍容的气度,扬起下巴,朝魏乐安微微点了点。后者会意,随即又带着众人拜见了位居从二品的吕昭仪与欧阳修容这两位。 欧阳修容下首的座位又空着,魏乐安代为解释,“这是韶容华的位置,韶容华今日告了病。” 穆清欢却别过了脸,扁了扁嘴,脸上那副不屑的神情似乎就是在说:又告病了! 皇后与德妃都好似完全不曾看见穆清欢这副样子。 一时新人们将宫中嫔妃叩见已毕,都已经很是疲累。 皇后很善解人意地宣布,“太后娘娘不在宫中,今儿个大家也累了,都跪安吧!” 秀女们便拜别了皇后,慢慢退出景福宫大殿。 舒望晴因此前被皇后叫了出列,所以此刻落在最后。她只听见殿上皇后正在与德妃闲聊。 皇后在说,“九九重阳大宴,千头万绪,届时本宫恐怕还需德妃相助一二。” 德妃谦逊,“臣妾身负协理六宫之责,这本是分内之事。只是忆寒公主前两天又染了风寒,晚间总是睡不好,臣妾想要再照顾她一两日,等过了这两天,再来给娘娘打下手可好?” 舒望晴听见了,脚下几乎一绊。 公主忆寒? 她记得德妃所出的公主不叫这个名字的啊! 忆寒?为什么是忆寒? 背后皇后高坐在凤座上,连说不急,与德妃又笑着叙了两句,穆夫人则在旁chā不上什么话…… 可是这些舒望晴都听不进了,她脑海之中就只有一个声音,“忆寒” 德妃所出的公主,竟然叫忆寒! 舒望晴突然失神,只是一刹那的功夫,旁边立刻有人挽住了她的胳膊。贺长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坚持一下,马上出了这景福宫,就没事了!” 贺长亭大约真是以为舒望晴是连跪了这么多人导致的腿脚酸麻不便,将舒望晴紧紧挽住,胳膊上几乎承受了舒望晴半个身子的分量。 舒望晴马上醒过神来,冲贺长亭投来一个感激的微笑,示意自己无事。 两人并肩,一起走出了景福宫,只见秀女们在宫外三三两两地聚着,一身樱桃红的喻莹莹正大声向身边的几名秀女形容德妃如何如何器重她。 舒望晴与贺长亭相视一笑,知道这喻莹莹应当是打定了主意,要靠向宜华殿德妃了。 * 景福宫觐见之后,又有几名秀女被翻了牌子。 这几人里头,既没有舒望晴,也没有贺长亭。 整个永宁宫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氛,贺长亭自己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去找舒望晴说话,到了舒望晴房里,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瞪着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 舒望晴正捧着一本书在读,转过脸来,瞅了瞅贺长亭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唉,我知道自己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实在是惹人厌,望晴,你能不能骂醒我!” 贺长亭抱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盈盈的笑意染上舒望晴的双颊,她开口道:“长亭,你只想一件事,若是没有她人先你承宠这事,你如今,是否还这样着急地想要侍寝?” 贺长亭愣了愣,随即低下了头,半晌再抬起来,已经红得如熟透了的柿子:“谁去想那个啊” “都听宫中的尚寝嬷嬷教导过,侍寝的时候,好可怕,好可怕又羞人,还会疼,谁会去想那个啊!” 听见贺长亭这么说,舒望晴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贺长亭在自己清脆的笑声中,羞赧无比地将头低了下去。 “长亭,不要总与旁人比,就算不会马上侍寝,以你的家世出身,想要在宫中过舒舒坦坦的日子,也是能做到的。何必一定要强逼着自己马上卷入那漩涡里去呢?” 贺长亭听了舒望晴的话,重又抬起头来,眼中明亮了几分,伸出手抱住了舒望晴的胳膊,说:“还是望晴说得对……” 话犹未完,贺长亭的贴身侍女秋雁寻了过来,跺着脚说:“小主您叫奴婢好找!敬事房的公公来了,说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要您赶紧准备!” 贺长亭听见这话,足足愣了半晌,一字未说。 秋雁以为自家小姐欢喜傻了,待定睛一看,只见贺长亭早已面似飞霞,头已经快要低到了桌肚下头。 秋雁急得跺脚,向舒望晴求援,“舒小主,你帮着劝劝我们小姐……” 舒望晴已经拉住了贺长亭的衣袖,轻轻将她的脑袋从桌肚底下拉出来,接着笑道:“这才该是向你贺喜的时候啊!” 贺长亭姓“贺”,如今正是大喜的时候。舒望晴一语双关。 贺长亭依旧害羞不已,捂着脸不敢抬头。 舒望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害怕,把握机会,皇上会给你应有的恩宠的!” 一时贺长亭被秋雁押了去,又是选衣衫首饰,又是香汤沐浴,为她人生最重要的一夜去做准备去了。 而舒望晴则浑若无事,只将案上的茶盅取来,自己斟了一杯,捧在手心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嘴角渐渐浮上一缕苦涩的笑,心中想: 贺长亭个子高挑健美,容貌秀丽,xìng子又爽直。 这应有的恩宠啊,他,应该还是会给贺长亭的吧! 第二天,贺长亭被崇德殿的人送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好消息 贺长亭被晋为贺嫔,赐居玉菡宫。 而贺长亭本人则一脸喜色,眉飞色舞的,倒与前几名侍寝回来含羞带怯的秀女们态度不尽相同。 舒望晴寻了个机会,去向贺长亭道喜,私下里问她昨夜过得可还好。 结果贺长亭告诉她,在崇德殿的龙榻上,她不知怎地与皇上就聊起了天,两人盖着被子一直聊到深夜,结果贺长亭自己就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皇上连圣旨都拟好了。 “怎么想得到,原来皇上是个这么个聊得来的人啊!” 贺长亭眼中闪着爱慕,脸上红扑扑的。 第8章 截胡 贺长亭侍寝之后,竟然得了嫔位,虽然没有封号,可也是一同入宫的秀女之中迄今为止的第一人。 于是,永宁宫轰动了,贺长亭屋前一扫往日的门庭冷落,前来贺喜的人踏破了门。 不久,皇后的景福宫、德妃的宜华殿、穆夫人的昭纯宫都纷纷送来了赏赐。可见贺长亭这一被晋封,宫中之人都是极为看重的。 皇上对贺长亭似乎更为满意,一连三日都由贺长亭侍寝。直到九月初一这天,按规矩该留宿在皇后那里,皇上才停了招幸贺嫔。 舒望晴再见到贺长亭的时候,见那原本爽朗豪迈的贺长亭,此时变得娇羞温婉,如同一名水做的小女人。 舒望晴心中便明白,此后那两天的侍寝,皇上与贺嫔,可就不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了。 “望晴,皇上……很好!”贺长亭说这话的时候,脸红得抬不起来,“希望你也能尽早侍寝,从永宁宫出来,最好咱俩住得近些,咱们姐妹就能常常相见了。” 舒望晴淡淡一笑,眼神有些飘忽,低下头去。 侍寝是早晚的事,只是她如今却觉得还未准备好。 两天之后,消息送到永宁宫,皇上翻了舒望晴的牌子。 暖蕊和冰翎两名小婢和高兴坏了,拉着自家小姐就去收拾。舒望晴却一直淡淡的,不说话,也不做什么,任凭两名小婢折腾。 她由自家侍婢服侍着沐浴,整个人泡在热水中的时候,依旧有些浑浑噩噩的。暖蕊一个不留神,舒望晴就从木桶沿儿上悄没声儿地滑了下去,待她与婢女们都反应过来,舒望晴已经有了要窒息的感觉。 突然之间记忆刻骨铭心就是这样的感觉,胸腔内最后一丝空气也被耗尽了,留在人间的就只有怨念…… “哗”的一声,舒望晴已经将探头出水面,扶着木桶沿拼命地大口呼吸着,暖蕊几乎要吓傻了,差点没哭出声,惊呼道:“小姐……” 舒望晴已经喘过了气,定下了神,摇摇头说:“没事!” 如今她是舒望晴,即将要侍寝承宠的舒望晴! 一时舒望晴梳洗妆扮停当,宫中的尚寝嬷嬷前来看过,将她周身全部检查过,确认身上没有带什么违禁的物事之后,便指着外头说:“舒小主,请吧!” 舒望晴冲尚寝嬷嬷屈了屈膝,说:“嬷嬷请稍待片刻!” 她说着转身,到自己的妆镜台前,取了玉梳,将两鬓又拢了拢,这才放下玉梳,转身来到尚寝嬷嬷的身后。 就在这一取一放之间,一枚小小的物事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舒望晴的袖口。 “有劳嬷嬷久候!”舒望晴冲尚寝嬷嬷一躬身,后者也不敢怠慢,领着舒望晴出门,往凤鸾春恩车那里过去。 无巧不巧,舒望晴刚刚要登上凤鸾春恩车的那一刻,远处有一名宫中内侍疾步过来。 来人身穿宫中一等内侍的宝蓝色衣袍,不是旁人,正是皇上身边贴身服侍的荣永年。 “荣总管!”尚寝嬷嬷对此人再熟悉不过了,大概也猜到这位荣大总管过来是何用意,用余光瞥了瞥舒望晴,心里叹道:这位小主,不大走运啊。 果然,只听荣永年说:“皇上今天过去昭纯宫穆夫人那里了,刚才传话说,不回崇德殿。舒小主不用过去了!” 原来是昭纯宫啊! 舒望晴无声无息地冲荣永年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回自己房中。 暖蕊和冰翎大失所望,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舒望晴却极为平静地开口:“晚饭用得太少了,现在还是有点饿!冰翎,去小厨房给我准备一点吃食,不拘什么。” 冰翎“唉”了一声就去了,暖蕊却心直口快,张口就来:“小姐,您怎么就还有心思吃东西的呢?” 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造次了,连忙掩口,半晌才讪讪地请罪,“小姐,是暖蕊乱说话!” 舒望晴看着她这副样子,几乎要笑出声。 “多大点事儿啊!你不至于将你们的小姐想得这样小鸡肚肠吧!”舒望晴笑着道。 像穆清欢这样,将皇上顺手截胡走了的事儿,在这宫里,发生过无数次。这算什么出奇? 要是连这个都受不了,便没法在宫里混了。 少时冰翎捧了一小碗鸡汤面过来,舒望晴饮了几口温热香浓的汤,觉得心头的冷意去了不少,当下兴致颇好,将一整碗面都用了,安安心心地躺下睡觉,果然一夜无梦,睡得甚好。 可是第二天,舒望晴就成了永宁宫人们口中的谈资。很快就连贺长亭也听说了,忙忙地将舒望晴约了出来到御花园里,好言安慰她: “你看,要不要下回皇上来玉菡宫的时候,我在皇上面前委婉地提一提你?” 舒望晴赶紧摇手,压低了声音道:“皇上不喜后宫结党,我的好贺嫔娘娘,你千万先顾好自己!” 说来贺长亭也不过是个承宠三天的宫嫔而已,恩宠未见得稳固。 贺长亭听了舒望晴如此说,也是吐了吐舌头,想想自己,再对比一下舒望晴的老成持重,心中对舒望晴越发钦佩,对她的境遇便更觉得惋惜。 “都是穆……”贺长亭刚一开口,舒望晴已经料到了她想要说什么,一伸手就掩住了她的口,压低了声音说:“在外面不要乱说话!” 果然,只过了片刻,贺舒二人就听见喻莹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德妃姐姐最近忙着重阳大宴的事,辛苦得紧,闲时也不妨出来走走。” 贺舒二人忍不住对视一笑,都在想,这喻莹莹果然爬得快,这么几天的功夫,已经与德妃“姐妹”相称了。 “如今御花园里的菊花都开了,听姐姐说喜爱菊花,妹妹特地请姐姐过来看看!”喻莹莹继续说。 舒望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难道德妃改了xìng子,不爱那艳丽芬芳的灼灼夭桃,改爱如此清冷的菊花了? “其实也不是本宫爱菊,”德妃宋韵桃开口解释,“故人爱菊,本宫记起故人,便往往想来这里看一看。” 第9章 启衅 “也就因为这位故人爱菊的缘故,如今御花园里才会植了这么一大片名贵菊花,据说,皇上在cāo劳政务之余,也会常常过来看看的。” 德妃宋韵桃一面向喻莹莹解释,一面有意无意地给些暗示。 “姐姐是说的是昔年的左贵妃吧!”喻莹莹就此接了下去,没心没肺地道:“其实左贵妃都死了快有四年了……” 她正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地,德妃突然双肩一耸,好似吓得跳了起来一样,脱口而出,“还欠两个多月才满四年……” 听了喻莹莹的话,德妃宋韵桃反应很大,脸色苍白,整个人都不大好。 喻莹莹也吓了一跳,而宋韵桃则立即开口斥道:“提起先左贵妃,你怎可以这样不敬?什么死不死的,贵妃薨逝那时,宫中哪个奴才敢说错话,叫皇上听见了,立时就能乱棍打死……” 喻莹莹马上就被宋韵桃给吓住了,从牙缝里往外挤话,“这么严重” “本宫可是警告你,在宫中,那位,其实是个禁忌,能不提,尽量不提……谁,谁在那里?” 德妃宋韵桃突然扬声询问,因为她瞥见了贺长亭和舒望晴的身影。 宋韵桃既问,贺长亭与舒望晴赶紧过来,前来向德妃娘娘见礼。 “玉菡宫贺长亭,” “秀女舒望晴,” “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安!” 舒望晴则落落大方地偏转身子,转向喻莹莹,行了一个福礼,口中道:“见过喻贵人!” 喻莹莹有些不情愿,可是舒望晴这一礼行得无可指摘,而德妃和贺嫔两人又都正看着她。无奈之下,喻莹莹就只能给贺长亭行礼,神色里颇有些不情不愿的。 喻莹莹这副样子,宋韵桃看在眼里,心里就有些不喜。 若不是喻莹莹当初是主动贴上来,她未必便乐意拉拢这个爱出风头,说话又没分寸的喻贵人。 可谁叫喻莹莹就差将投靠宜华殿的事儿昭告天下了,她宋韵桃若是将人往外推,恐怕会有损她的温和怜下的名声。 “原来是贺嫔与舒小主,本宫倒是不知,原来你们二位jiāo好。” 宋韵桃冲贺舒两人温和地笑。 喻莹莹却冲口便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位没有承宠的命的舒小主啊!” 舒望晴原本要侍寝,后来却被穆夫人“截胡”的事儿,早已传遍了后宫。传来传去,传得不堪,就变成了舒望晴压根儿没有承宠的命。 只是从来没有人将这话拿到舒望晴和贺长亭面前提,只有像喻莹莹这样,既没有脑子,又胆大包天的家伙,才会在这两人面前当面挑衅。 贺长亭听了这话,已经气得柳眉倒竖,“喻莹莹,你……” 不过贺长亭还是忌惮几分站在一旁的德妃宋氏,说到一半还是顿了顿,道:“喻小主,说话请注意一些分寸!” 喻莹莹得意至极,往宋韵桃那里站了站,冲贺长亭皱了皱鼻子,那意思是:我靠山硬,你奈我何? 谁知德妃宋韵桃这时突然“哎哟”了一声,道:“本宫倒是忘了,今天还约了宫中尚仪商议重阳大宴的事。再不回去,怕是劳尚仪局的人久候。” 她说着冲贺舒二人点点头,说:“本宫失陪了,你们是一同进宫的年轻姐妹,一起好好聊聊!” 说毕,宋韵桃一扭身子,就循着来路回去,丝毫没有带上喻莹莹的意思。 贺舒在宋韵桃背后行礼恭送,而喻莹莹则一脸懵圈,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是自己刚才的说话举止,令宋韵桃不喜了。 宋韵桃走出了好远,回头看看,心里还总有些不舒服。 她也未必便那么讨厌喻莹莹,说实话,宫里逢高踩低的人,实在海了去了,不在乎喻莹莹这一个。 可是她却隐隐有些预感,贺嫔身边的那个至今都未曾承宠的秀女,恐怕并不那么简单。若是一直不入皇上的眼,倒也罢了,可是一旦真的被皇上遇上……恐怕会就此前途大好,一跃飞上枝头。 这也是宋韵桃突然抽身,没有护着喻莹莹的缘故。 眼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是她宋韵桃在宫里为人处世的一贯原则。 不过那名秀女通身的气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真的,好像有些似曾相识呢! 宋韵桃想到这里,突然打了一个寒噤,加快脚步,往宜华殿赶去。 御花园里便只剩下喻莹莹和贺舒两人。贺舒两人都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喻莹莹。 如今喻莹莹落了单,贺长亭份位又比喻莹莹高,若这喻莹莹再一力挑衅,势必讨不了好去。 喻莹莹心里还是不服气,不过她也还未想通为何德妃娘娘就这样转身就走了。 她自觉有些无趣,便冲舒望晴狠狠瞪了一眼,朝贺长亭撇撇嘴角,然后也转身想要离开。 贺长亭欢快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来:“喻贵人,走好,不送啊!” 喻莹莹不忿,心里暗自嘀咕:舒望晴,你要有本事,以后就一直跟着贺长亭,别叫我撞见你落单的时候! 如喻莹莹所愿,隔了两日,果然叫喻莹莹遇见了独自一人在御花园里散步的舒望晴。 舒望晴行过礼,喻莹莹飞快地看了看四周,她们二人所在的位置旁边,正是一片湖石,很好地遮蔽视线,四下里安静无人。喻莹莹心里欢喜,满打满算地要好好折辱一下舒望晴。 “怎么,见了本小主,竟而不跪?”喻莹莹趾高气扬。 “喻贵人明鉴,我已行过礼了。”舒望晴不卑不亢的态度,令喻莹莹心中愈加不爽。 “本小主份位高过你,要你跪,你就要跪!” 喻莹莹高傲地开口,今天真是巧了,御花园里四下里都没人,这真是上佳的机会,可以好好折辱一下她最最不喜的舒望晴。 “喻贵人,您是正六品的贵人,在这宫中,没有私下惩戒宫人的权力。” 舒望晴语气渐渐转硬。 可是喻莹莹哪里肯放过这等好机会,当即来到舒望晴面前,高傲地回应: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谁能知道本小主私下里惩戒了你?” 说着,喻莹莹高高地扬起了手掌,冲着舒望晴雪bái fěn嫩的面孔就要打下去。 第10章 解围 一言不合,喻莹莹就要动手,抬手就想要给舒望晴一记耳光。 可是她预料之中的那声脆响却始终没有响起,相反,喻莹莹自己的手腕,却被牢牢地握住了。 舒望晴伸出左手,紧紧地扣住了喻莹莹的右手手腕。 喻莹莹一时觉得手腕剧痛,想要用力将手腕抽出,却纹丝不动。舒望晴的左手将喻莹莹的右腕箍得紧紧的,喻莹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你……” 喻莹莹疼得快要哭出来了。 却不防舒望晴突然向前踏上一步,贴近喻莹莹的面孔,在她耳边低声道: “你以为我会怕你?” 喻莹莹三番四次想要挑衅,舒望晴都以礼相待,不yù引起纷争,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是在退让。 “是,”舒望晴的面容开始染上笑意,“这御花园里,眼下确实是没有人……” 她唇角清浅的笑意却慢慢地转化成凌厉的狠意,“所以我即便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喻莹莹被身前女子眼中的那一抹杀意给震到了,片刻间她觉得舒望晴真的会立时就杀了她。 喻莹莹吓得身子发软,愣了片刻,颤抖着声音说:“你敢?” 舒望晴微微眯了眯双眼,一字一顿地道:“你以为我不敢?” 喻莹莹不过是一介长在深闺的少女,虽然惯常嚣张跋扈,可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她右手手腕上疼得要命,心口突突地乱跳,双腿则一阵阵地发软。 她一时尖声叫出来,“救命啊” 呼救声惊惶而凄厉,偏生这御花园里,就真如喻莹莹所说,一个人都没有,喻莹莹呼救,没有半个人理会。 舒望晴见喻莹莹已经吓得魂不守舍,知道差不多了,当即松手,想要将喻莹莹甩开。 “是什么人在此,惊扰本王的清梦!” 湖石背后,一个散漫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是衣物悉悉索索的响动,一名身披月白长袍的男子从湖石后面转了出来,出现在喻莹莹与舒望晴两人之前的时候,衣衫兀自不整。 男子如墨般的长发散着,有几缕垂落在胸前,他胸前的衣襟虽已掩上,可兀自能瞥见一大片光洁而健硕的胸膛。 他似乎刚刚睡醒,神情态度无比慵懒而放诞,可偏生他生得眉目清隽秀逸,五官轮廓分明,倒也不易叫人生出厌恶之心来。 喻莹莹见到此人,已是忘记了手腕上的疼痛,早就看得傻了。 舒望晴则将喻莹莹放开,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道:“原来是信王殿下!” 信王抬眼,目光在舒望晴身上扫了扫,笑道:“你只是一介小小的秀女,如何识得本王?” 舒望晴已经收起了眼中的凌厉,她秀眉微挑,缓缓地开口答道:“此处距离兰台殿不远,殿下自称‘本王’,又能在后宫之中横行无忌,自然能叫人猜到殿下的身份!” 兰台殿是信王萧怀信出宫建府之前的居所,在皇城之中地处偏远,离御花园倒是很近。 信王萧怀信是今上幼弟,由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听说早年被娇纵惯了,如今虽已出宫建府,可行事依旧放浪形骸、不羁得很。 舒望晴这话说得并不客气,萧怀信听了却并不着恼,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舒望晴,说:“果然牙尖嘴利、是个厉害的小妮子!” 他又转头去看喻莹莹,笑着续道:“难怪这打人的人,反而叫起救命来了!” 喻莹莹原本正在发愣,听了这话,赶紧冲萧怀信道:“信王殿下请替本小主作证,这……这凶丫头以下犯上,企图欺凌于我。” 她见到萧怀信的眼光扫过来,赶紧说:“本小主乃是玉馨宫的喻贵人!” 萧怀信继续笑得邪气,“玉馨宫的喻贵人啊!本王记住了……” 喻莹莹正在欣喜,却听见信王说:“刚才本王就听见了一句话”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谁能知道本小主私下里惩戒了你?”信王捏着嗓子,将喻莹莹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随即在信王的大笑声中,喻莹莹跺脚懊悔,她不仅没找到人从旁佐证,指证舒望晴以下犯上,反而可能会将自己企图欺压其他秀女的行径泄露出去。 一时喻莹莹狼狈至极地离开,御花园的湖石跟前只剩了舒望晴和信王两人。 “怎么,你难道不想谢过本王替你解围么?” 信王萧怀信往前踏上几步,已经来到了舒望晴面前。两人呼吸可闻,萧怀信比舒望晴高出大半个头,几乎居高临下地望着舒望晴。 “告诉本王你的名姓,就算谢过本王了,好不好?” 萧怀信这话低低地说来,嗓音低沉悦耳,语意却轻佻撩人,若是寻常女子听了,怕是难免脸红心跳。 舒望晴原本微勾着的嘴角这时却渐渐垂了下去,冷气渐渐在她眉心聚拢,“殿下,你这其实是给喻贵人解的围吧!” 她清冷的怒意在他看来,不过如同一只弓起背的猫儿一般可爱而无害。萧怀信听了她忿忿不平的反诘,实在是忍不住,纵声大笑了起来。 爽朗的笑声回dàng在御花园中,惊起了栖在枝头上的寒鸟几只。 舒望晴在这笑声之中,无声无息地往后退去了一步。 瞬息之间,她已经将胸中的怒气尽数平抑下去。 “信王殿下请自重,”舒望晴缓缓地开口。她此前可从不曾想到,正式入宫之后,还未有机缘见到皇上萧怀瑾,倒先邂逅了皇弟萧怀信。 “妾身不才,未得皇上宠幸,可总也是圣意钦点入宫的秀女,天子宫嫔,”舒望晴这话说的凛然 她进宫是为了查明真相、了结恩怨来的,不是来与眼前这样骄纵狂妄的小孩子斗气来的。 “若是妾身冒犯了殿下,还请信王殿下海涵!” 说毕,舒望晴硬梆梆地福了福身,转身便走,留给萧怀信一个背影。 萧怀信望着舒望晴远去的身影,倒是将面上的笑意尽数敛了回去。 “若说这气xìng,倒是有些像呢!”萧怀信喃喃地道,“未承宠的秀女……可惜了!” 第11章 重阳 重阳节转眼即至,宫中的大宴在皇后与德妃的协力cāo持之下,事事井井有条。 这时还住在永宁宫中,未曾侍寝的秀女只有舒望晴等寥寥数人。 不过这次她们都得了恩典,可以不用再穿规制的秀女袍服,可以自行挑选参加宫宴时的衣裳首饰。 舒望晴照旧隐忍而低调,选了一件丁香色的芍yào纹蜀锦素缎水衫,身上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在高高堆起的云鬓之上chā了一柄天青色翡翠梨花玉簪。 舒望晴自己在镜中照了照,觉得太过素净了一些,随即又挑了一朵小小的金底点翠珠花chā在鬓上,终于满意了。 这时贺长亭从她屋门外偷偷溜了进来,亲热地将舒望晴的肩膀一抱。 舒望晴在镜中见到贺长亭竟与她打扮得不相上下,只穿着一件素青色的挑花绣菡萏云缎宫装,忍不住也微微吃惊。 她回过头,望着贺长亭,奇道:“我的贺嫔小主呐,你今儿怎么也打扮成这样?” 这重阳大宴,人人都想要出风头的场合,难不成贺长亭却想要避风头? 谁知道贺长亭凑到舒望晴耳边,笑着说:“我去求了德妃娘娘,将位置移到了与你一起。所以才要穿戴得素净些,免得旁人发觉。” 舒望晴一怔,她倒真没想到贺长亭竟会这样。 须知她舒望晴只是一介尚未承宠的秀女,在重阳大宴上她势必坐在末位。而贺长亭却是新晋的正五品嫔…… 舒望晴望着贺长亭,迟疑着开口,“长亭难道不想借此机会好好欣赏一下这皇家的大宴?坐得靠前,离皇上也近些呀!” 贺长亭听见舒望晴提起皇上萧怀瑾,一时羞得将脸埋到了舒望晴背后,娇嗔着不依,说:“谁要离皇上近些呀!” 早先舒望晴曾听说近来贺长亭又侍了一次寝,圣眷正隆。 而眼下贺长亭这样娇嗔不依,倒正像是初尝情味的小儿女,生怕别人戳破了那一份不可与人言说的心思。 唉,可见还是个孩子 舒望晴心里悄悄地叹息。 不过这样也好,舒望晴想了想,觉得贺长亭最近风头颇劲,若是在大宴上再出尽风头,恐怕会令某些人起心对她不利。 “长亭,你来就我,我自然是高兴的!”舒望晴拉着贺长亭的手,很认真地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这份情谊,我总是会记得!” 贺长亭笑着将舒望晴拉起,说:“走吧,咱们都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别叫宫里的贵人们等着咱们。” 舒望晴被贺长亭拉着,赶到了举办重阳大宴的长乐宫大殿。 她们到得很早,在末席坐了,等了好一阵,宫中的妃嫔渐渐地都赶到。 因贺嫔躲开了去,原本属于贺嫔的位置就被喻贵人占了。 喻莹莹坐得距离首座不远,心里格外得意,再加上有心要引人瞩目,故而打扮得花枝招展,艳丽无双,在席上左顾右盼,极为显眼。 只可惜喻莹莹份位实在不高,她座位旁边的几位宫嫔都不大搭理她,将她晾在一边。 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吉时已到,只听环佩声响,宫女们护着一名华服云鬓的宫装丽人来到大殿之上。这是皇后先到了,长乐宫正殿上上下下的与宴之人莫不赶紧起身,向皇后行礼问安。 皇后并不入座,只立在宝座一旁微笑等候。 少时有司礼内侍一声高呼: “皇上陛下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信王殿下到” 长乐宫大殿上,连皇后在内,众人一起跪下向太后与皇上行礼,旋即遵旨平身。 舒望晴几乎排列在与宴众人的最末尾。所幸长乐宫大殿的宝座设得甚高,舒望晴即便跪在阶下,也看得清清楚楚。 大顺朝皇帝萧怀瑾出现在长乐宫大殿的上首。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模样,着一身明黄色的织金云锦龙袍,头戴嵌宝白玉冠,丰神俊朗,神采奕奕。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更显得年轻些的信王。信王则穿着一身靛蓝暗绣祥云水印直裰,戴着赤金缀玉冠,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倒是没有了舒望晴曾经见过的那一脸惫懒相。 大顺朝这两位身份最为高贵显赫的皇族一起,搀扶着一位锦衣老fù人在上首坐下。萧怀瑾颔首致意,余人方缓缓入座。 接着,只听大殿里响起“啪啪”三声清脆的击掌,随即有鼓乐丝竹之声奏起,重阳大宴正式开始。 侍从们鱼贯而入,将佳肴美酒流水价地送将上来。宫中的老人们倒也罢了,刚进宫未久的宫嫔们只见了这些个美食美器,都只觉得叹为观止。 就连世家出身的贺长亭在内,都忍不住睁圆了眼睛,抑制不住左顾右盼的冲动宫中大宴的这等端严庄重与奢华喜庆并存的气氛,她也见所未见呢。 舒望晴则自取了一枚海棠石蕉叶杯,斟了一杯新酿的菊花酒,凑在口唇旁,慢慢地饮着,暗中却在打量大殿之上的情形。 在皇帝萧怀瑾与皇后何德音之下,席间最尊贵之人自然是太后卢氏。这位太后每年春夏之jiāo便会出宫避暑,或至中秋,或至重阳,方才回宫。 这三人之下,左首便是宫中嫔妃,德妃宋韵桃与夫人穆清欢各自坐了一席,以下吕昭仪等,大多三三两两,与相熟相好之人一起坐着。 在宫嫔们的对面,则是宗亲和宫中请来的嘉宾,以信王萧怀信为尊,依次坐着还有康王萧怀仁等。 而在宗亲之下一席,则坐着一名穿着正一品武将服饰的中年人,肩阔背挺,显得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气勃勃。 舒望晴从不曾见过这名中年武人,见他竟能得宫中之邀,参加这等规格的大宴,座次又如此靠前,心中难免惊讶。 只见穆夫人穆清欢这时自斟了一杯酒,举杯向这名武将遥遥致意。 这名武将见了,面上泛起慈和的微笑,也举杯回应穆清欢。两人彼此都将手中的酒饮了,穆清欢则笑得欢畅,眼中俱是亲近的孺慕之意。 舒望晴仔细看了看,觉得穆清欢与那中年武将眉眼之间有几分相像,心中便多少明白了。 第12章 逃席 一旦明白了席间的情势,舒望晴心中多多少少便不舒服起来,一扬脖,将手中的菊花酒一饮而尽。 这位穆夫人四年前入宫,之后不久,便发生了那场与北夷的战事。在战事结束之后,穆家的实力便迅速蹿升,如今俨然是大顺朝军方第一大族。 几乎可以说,穆家是在那场战事之中,左家殉国一案的直接受益者。 穆家的地位,从宫中邀请外臣与宴的座次排序,就能直接看出。宫中那么多外戚,皇后家人、德妃家人、甚至太后家人,都序位在穆家人之后…… 难怪这穆夫人在宫中可以这样跋扈,甚至她有这从一品的夫人之位便够了,有这样的外家在,穆夫人自然可以由着自己的xìng子,嚣张而毫无顾忌地过日子。 大约是饮酒饮急了的缘故,舒望晴觉得胸口闷闷的,眼前热辣辣的。 她当即起身,对贺长亭说:“我在殿外稍许走走,透透气” 贺长亭睁大了眼,浑然不知出了什么事,舒望晴就已经自行走出去了。 她是未曾承宠的秀女,参加宫宴不能带婢女。所幸舒望晴对长乐宫的路径原本熟悉,当下先进了偏殿,左拐右转,已经来到了长乐宫后的御苑。 御苑里空气清新可人,舒望晴深深吸了两口气,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便凝神细看这御苑里的景物。 这里原不像御花园那样遍植奇花异草、藤萝薜荔,可是如今,却种植了名贵的各色秋菊数十本,在金色的秋光里,菊瓣妩媚,别有一番风采。 舒望晴无言,便听到身边有打理御苑的侍从又抬了好几本秋菊进来,放置在靠近长乐宫大殿一侧的廊下。 廊下有花架,将盆栽的秋菊层层叠叠地架起,是为菊花台。 有侍从便说:“看来皇上还是忘不了左娘娘啊,这都快四年了,还是年年如此” 另一个便道:“是啊,左娘娘最喜菊花,皇上每年都会睹物思人。唉,说起来,左娘娘当年……可惜了!” 早先一个便赶紧提醒道:“噤声,你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说的!赶紧走吧,大殿上也说要再添几盆开得好的名品呢!” 两人说着就此走远了,舒望晴从一挺廊柱之后转出来,双眉微蹙,心中实在不知是喜是愁 原来,还是忘不了的啊! 她以为他能忘了,会忘了的…… “怎么又是你?” 有人突然在舒望晴身后开口,将舒望晴从沉思中惊醒,十足十地吓了一大跳。 她捂住口,快速地转过身来,正见到一张俊脸,只距离她的面孔有不到二尺的距离。 舒望晴睁大眼,一反应过来便赶紧往后跃了一步,双手护在胸前,带着敌意看着萧怀信,“信王殿下,有何指教?” 信王萧怀信嘴角微微一勾:“秀女舒望晴,见了本王,因何不行礼?” 舒望晴闻言便更气了,“信王殿下真是好兴致,居然还记得打听妾身的名字。” 上回萧怀信就是当面劈头盖脸地问她名姓,就此惹恼了她,硬梆梆地从御花园里告别走人。 没想到这人还不肯罢休,竟然将她的名姓给打听出来了。 萧怀信看见舒望晴气鼓鼓的样子,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嘻嘻笑道:“本王就随意问了问,问那玉馨宫喻贵人最讨厌的秀女是何人,就一下子全打听出来了,就连舒小主入宫选秀时候的那些传言,都……” “够了!” 舒望晴一声低喝。 这真是够了,眼前这人无聊不无聊? “看来信王殿下频频进宫,又打听后宫中的不少消息,看来,对皇上的内事,很是关心啊……” 瞬息之间,舒望晴已经冷静下来,语带威胁,压低了声音将这番话缓缓说来,希望能够对眼前这不懂事儿的缠人王爷有所震慑。 萧怀信果然震了震,退开半步,笑容敛了片刻,又重新堆上面颊 算你狠! 他的眼神说得分明。 “本王进宫,也不过在兰台殿左近逗留逗留,怀念一下故居;又或是前往迎接太后回宫,又或是参加皇嫂安排的大宴……传言什么的,都是擦耳而过,本王过耳不忘,便记住了。” 他一样样都能圆回来,而且说得在理。 舒望晴瞪他,眼神回敬三个字算你狠! “妾身逃席已久,这时必须要回去了,王爷请自便” 舒望晴不想再与萧怀信纠缠,经过这一番争吵,早先因为那菊花台的缘故,在心中涌起的情绪,已经一扫而空。舒望晴自信能够重新回到长乐宫大殿上,重去面对那些她必须要面对的人和事。 她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萧怀信却在她背后突然地轻声开口: “本王频频入宫,是在找一个人” 语意既坚定,又自信,似乎他说了要找一个人,就一定能找到一样。 可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吗,解释他为什么频频进宫,又解释他为什么打听后宫之事? 舒望晴并不回头,只说:“那么便祝王爷得偿所愿!”随即便径直转回长乐宫偏殿,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溜回大殿里去了。 这时,大殿中,丝竹之声已经停了下来。 舒望晴尽量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座上,贺长亭一见舒望晴便即大喜,一拉舒望晴的衣袖,就压低了声音说:“你回来得正好,有好戏看了!” 舒望晴有些莫名其妙,一问贺长亭才知道,原来,皇后提议,秋光正好,重阳佳节,本就有品菊赏菊的习俗,不如席间饮酒联句,算是宴席上的一个节目。 联句本是大顺朝宴席上常见的游戏,众人依次而坐,吟咏联句,若是说不出,便罚饮一杯,如此往复,除了饱读诗书、才思敏捷之人以外,往往会被罚得够呛,喝得酩酊。 不过这不是重点,贺长亭口中在说“有好戏看”的时候,双眼正望着喻莹莹。 喻莹莹坐得太过靠前,势必在参加联句的众人之内。 所以,有好戏看了。 第13章 犯讳 舒望晴看看席上,见卢太后已经退席而去,便问贺长亭。 贺长亭说:“太后刚刚回宫,觉得旅途劳顿,饮了两杯便回华阳宫歇息去了。” 舒望晴点了点头,卢太后不耐烦联句这等游戏,想必是卢太后离席之后,皇后才起的提议。 她和贺长亭两人远远地坐在末席,理应不会参与联句,可是喻莹莹坐得距离首席上座不远,一定会轮到她。 只消看喻莹莹坐在席上绷紧了脸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正在紧张。 喻莹莹是两淮盐道喻翰博家的闺女,两淮风俗,多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教女多以女德女红等为主,诗书一类则次之。 看喻莹莹的样子,大约是并不擅长诗词一道,可偏又不甘心放弃这个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所以正在纠结着呢! 皇后何德音则在席上温言笑着,说:“今日是重阳,咏菊正是应景。不过依臣妾的浅见,席上各位就不要拘泥于韵脚,只消是好句子,自然都有赏赐。” 她又看了看穆将军等武人,开口道:“各位自然也可以以酒代诗,只消饮得豪迈,皇上也一定有赏赐。” 皇后的话似是赢得了穆将军等人的好感,穆将军举杯冲宝座上的帝后二人敬了敬,一扬脖,已经将一盅酒都饮尽了。 席间便是一片叫好声,穆夫人脸上也不乏得意之色,冲穆将军那里笑了笑。 皇后便请皇上萧怀瑾起身,说:“臣妾斗胆,请皇上做个评判官,遇上好句子或是好酒量,您吩咐赏赐,臣妾便记着!” 萧怀瑾施施然起身,笑着对皇后说:“皇后这是故意的,要朕置身局外,不让朕显摆诗才呢!” 皇后闻言笑嗔:“皇上雄才伟略,席间众人都是望尘莫及,天子又何必与我等凡人一争短长?” 萧怀瑾闻言哈哈一笑,说:“如此,那便从皇后开始吧!” 皇后何德音所出身的何家乃是世代宰执,这对皇后来说当然小菜一碟,不在话下,当下皇后便缓缓地吟诵道:“重九开秋节,得一动宸仪。” 萧怀瑾当即赞道:“好句,赏!” 皇后听见,面颊微微一红,她刚才自己说了,要将赏赐都记下来的,没想到头一个就是她自己。 席间响起掌声,似是赞皇后开篇开得好笔力,又似赞帝后伉俪情深。 接下来轮到德妃,宋韵桃笑着说:“臣妾没有皇后那样的诗才,只说一句过渡的吧!” 她接着便道:“眷言东篱下,数株泛秋光。” 这长乐宫的大殿上,正摆放着数十株名本菊花。 萧怀瑾点头道:“也应景,赏!” 宋韵桃便起身谢恩。 接下来轮到了穆夫人穆清欢,穆清欢随意看了看阶下的秋菊,开口便道:“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萧怀瑾的脸色就有点儿僵。 穆清欢却得意地昂起头,娇声道:“怎么,皇上,妾身吟诵的,难道不应景么?” 穆夫人明显是不喜菊花,或是不喜宫中诸人对菊花的这等看重。但是众人都迎合上意,偏偏就只有穆清欢有这个胆子,将她这样的不喜欢当众表露出来。 萧怀瑾明显有些不悦,但是碍着穆清欢的父亲就在席上,只能咽下这口气,点头道:“也好,赏!” 穆清欢便一脸的得意,往皇后那里送去挑衅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说什么,皇上都会说好! 这时候,萧怀瑾已经从宝座上信步走下来。 舒望晴与贺长亭坐在末席,离萧怀瑾尚远。 贺长亭却早已为萧怀瑾那长身玉立、儒雅英俊的侧颜所倾倒,如痴如醉地望着萧怀瑾,似乎早已将这宴席上除了萧怀瑾以外的一切人事,都抛诸脑后。 舒望晴却眼光敏锐,她正紧紧地盯着喻莹莹的那个方向。 她见到有一名内侍装束的人,在喻莹莹身后一晃,说了句什么,随即离开。 而喻莹莹低着头,片刻后随即大喜。 在那一刻,舒望晴依稀看见,喻莹莹手中,似乎有一条小小的白纸条一晃。 作弊? 舒望晴心想,可是,又有什么人会这么好心,帮喻莹莹作弊呢? 喻莹莹却喜从天降,觉得终于可以在皇上面前好好露露脸了。大喜之下,她哪里还会多想,赶紧将那小纸条揉成一团,掷在自己手边的茶盅里,就着茶赶紧将这纸条吞了下去,显然是不想让旁人发现自己作了弊。 少时,萧怀瑾已经转到了喻莹莹前面,列位在喻莹莹跟前的几位宫妃有诗才平平,随便说两句应景的,也有干脆饮酒认罚的。 到了喻莹莹面前,萧怀瑾见喻莹莹打扮得俏丽明媚,便向她点点头,示意鼓励。 喻莹莹便更加兴奋了,起身盈盈向皇帝萧怀瑾施礼,娇声道:“皇上,臣妾得了一句” “向夕长风起,寒云自傲霜。” 听见这一句,远处坐着的舒望晴身子微微一震,拉着贺长亭的衣袖也轻轻一扯。 贺长亭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 舒望晴低声说:“有人要害喻莹莹!” 于此同时,萧怀瑾像是没听清一样,命喻莹莹重复了一遍。 喻莹莹兀自不知大祸临头,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 整个长乐宫大殿就此静了。 人们不再闲谈,也不再jiāo头接耳,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喻莹莹那里。 而皇帝萧怀瑾原本挂在唇角的温文微笑就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眼中有如寒冰般的冷意。 “喻氏,你可知罪?” 一声断喝,说话的却不是萧怀瑾,而是宝座上的皇后突然高声开口。 舒望晴则凑到正在呆看的贺长亭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看来皇后还是想保喻莹莹啊!” 皇后以下,德妃与穆夫人都不曾开口,似乎不想趟这浑水。 喻莹莹吓傻了,扑通一声跪下,抖了半天,突然醒悟过来:“是不是臣妾适才所吟诵的诗句里冒犯了先左贵妃的名讳?” “向夕长风起,寒云自傲霜。” 这十个字里头,有两个字正重了那个曾经宠冠六宫,至今犹令皇上魂牵梦萦的人的名字 寒云! 左寒云! 第14章 获罪 “喻氏,你可知罪?” 这次是萧怀瑾亲自开口,语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喻莹莹自从弄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之后,心里就不慌了。 她想,多大的事儿啊,不就是冒犯了一名好几年前过世妃嫔的名讳么? 喻莹莹想着,只要自己放下身段,给皇上请个罪,皇上应该不会就这点小事为难眼前活生生的美人吧! 想到这里,她赶紧自席间出来,在萧怀瑾身前盈盈跪下,尽力用最为娇柔的声音开口说道:“皇上,臣妾无意间冒犯了先左贵妃娘娘的名讳,请皇上念在臣妾无心,原宥则个” 在一旁听着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喻莹莹这番请罪的话殊无诚意,实际是在卖弄她那娇柔婉转的嗓音呢! 喻莹莹只听身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萧怀瑾并没有说什么,胆子更壮,愈发捏着嗓子在说:“毕竟,左贵妃已经过世了快四年有余了么……” 喻莹莹一面说,一面还伸出手去拉萧怀瑾袍子的前襟。 她不好抬头直视萧怀瑾的面容,可若她有这个勇气,则一定会被萧怀瑾脸上密布的yīn云生生吓破了胆。 皇后何德音也听出不对,突然高声道:“喻氏,你出言不逊,冒犯先贵妃的名讳,念在你是初犯,本宫罚你禁足玉馨宫半年,并罚一年的俸禄,速速下去吧……” 喻莹莹一听,唬了一跳,心想,唉哟不对呀,皇后怎么能将自己罚这么重? 不行,她还有靠山呢,她得求德妃娘娘帮自己说几句话。刚进宫就禁足半年?那她可不得比旁人少了许多恩宠? 她一想到这里,赶紧举头便朝座上看去。 只见皇后正襟危坐,神情严肃而紧张,她身旁,德妃缩在后头,眼神闪烁,不敢直接与她对视。倒是旁边的穆夫人正直直地望着她,嘴角露着几分讥刺而yīn险的微笑。 喻莹莹见到这情形,吞了一口口涎,开口乞求道:“皇后娘娘、德妃娘娘……” 皇后冲喻莹莹狠狠地瞪了一眼,心里暗骂这个傻子,自己可是在保她难道她竟丝毫无知无觉么? 喻莹莹若是听话,在这时候急速退下,或许还有救。 “皇后” 这回是萧怀瑾发话了。 语调依旧平平的,不见起伏,听不出愤怒的情绪。 可是皇后在内的寥寥几人才能听出,这是萧怀瑾盛怒之前的征兆。 “朕将六宫jiāo给皇后打理,新晋宫嫔进宫之后,也是由皇后在教导规矩,难道就是教出这样的货色么?” 说到后来,萧怀瑾已经是声色俱厉。 皇后什么都不敢说,疾忙起身离座,在萧怀瑾身后跪下,颤声道:“臣妾疏于教导宫人,是臣妾失职,臣妾有罪。” 见到皇后都出列跪下了,宫中的妃嫔全部出列,甭管情愿不情愿,全都乌压压地跪下请罪。 穆将军等外臣见皇上是在处理宫务,不便与闻,纷纷告退,退入旁边的偏殿暂候。 只信王萧怀信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独自一人坐在座上,举了杯慢慢地自饮着,似乎完全不在乎长乐宫大殿里发生了什么。 罪魁祸首喻莹莹这时候还压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为了她的事儿,竟尔怪到皇后头上去了。 她斗胆抬眼看了一眼萧怀瑾,见到这位年轻的帝王正望着阶下的一丛丛秋菊,脸上的神情颇为奇异,似是在追忆,又似是在痛惜。 长乐宫大殿上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打扰了萧怀瑾的情绪。 “是呀,”过了许久,萧怀瑾才喃喃地开口,“你说得没错,寒云……寒云她是已经走了三年九个月余十一天了。” 他这话说得温柔,可是语气里却饱含着忧伤,似乎曾经拥有过什么美好的东西,失去之后,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已经再也无法找回来了…… 萧怀瑾说得深情,令在场的宫妃无不动容。 “在这三年九个月十一天里,朕每天都会记起,寒云是因朕而死,而左家为国捐躯。朕无数次乞求上苍,乞求上苍再给朕一个机会,能够将寒云赐回给朕……哪怕只让朕再见一面也好……” 说到这里,萧怀瑾仰头,望着殿外的天空,似乎在对上苍重述自己的请求,又像是免得蕴含在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喻氏,你对贵妃如此不敬,朕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无法容你在宫里” 喻莹莹听了这句话,这才终于明白,自己就要大祸临头,而且旁人救不了她也帮不了她了。 “传朕旨意,褫夺喻氏贵人封号,打入冷宫执劳役,非死不得出。钦此!” 谕令一出,长乐宫大殿上一片死寂。 满座宫嫔们噤若寒蝉,这么重的惩罚,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出声相劝。就连皇后何德音,早先也得了皇上萧怀瑾的敲打,她若再开口求情,萧怀瑾的怒火,就会烧到皇后自己的身上。 所以此刻唯独喻莹莹在狂呼哭叫,甚至抢上去想要拽住萧怀瑾的衣角 她毕竟是萧怀瑾宠幸过,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啊! 皇上你怎可如此的无情? 可是萧怀瑾就是如此无情,他与满殿跪着的女人们一道,目送着喻莹莹被长乐宫中侍奉的内侍们,从大殿上拖了下去 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 娇生惯养的官家闺秀,哪里受得了一天天的苦役煎熬,又绝了重见天日的指望,只怕在冷宫里活不了很长时候。 喻莹莹正是这样想,她这个时候,才真正地觉出恐惧。 她记起了自己惹祸的根源那张纸条! “皇上,刚才那两句诗,是有人骗臣妾说的,是有人在陷害臣妾” 喻莹莹不知怎地,突然福至心灵,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等一下!” 萧怀瑾自然不愿在后宫中存在冤狱,当即喝止了正将喻莹莹拖出去的内侍。 喻莹莹早就怕得狠了,手脚并用,直冲萧怀瑾就爬了过来,凄然道: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刚刚那两句诗……是有人写在纸上jiāo给臣妾念的……” 萧怀瑾闻言,淡淡地道:“纸呢?” 纸呢? 喻莹莹一下子傻了。 第15章 失态 喻莹莹几乎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她怎么就这么傻! “纸呢?” 纸给她吞掉了啊! 喻莹莹激动起来,语无lún次地随意指指在长乐宫大殿上侍候的从人,高声道:“就是其中的一名内侍递过来的,还叫我看完就吞掉……” 围观的众人还在一脸懵圈的时候,早先唯一曾想过要保喻莹莹的何皇后已经别过了头。 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啊,连个投石问路的石子,都不配做。 “无凭无据的,叫朕怎么相信你?” 萧怀瑾的神情越发清冷。 喻莹莹一想,登时叫道:“可是也没有凭据能证明,没人陷害于我啊!” 这话说的,萧怀瑾立时更加认定喻莹莹在无理取闹。 “其实,你念的那两句诗,只不过犯了贵妃的名讳,并非什么大过错,诚意认罪,朕尚可饶你一次。可是你后来言语态度里对贵妃不敬,这才是你取祸的根本。” 萧怀瑾低头望着喻莹莹,肃然一字一顿地说。 “来人,将她即刻拖下去,今日便送入冷宫。” 听见萧怀瑾如此说,喻莹莹一时死了心。可她就是那等唯恐天下不乱的xìng子,就在宫人内侍将她从长乐宫大殿里往外拖的时候,喻莹莹突然凄声高叫: “皇上,皇上啊!不过是一名离世已久的妃子,您对臣妾如此惩处,臣妾难道是触了您的逆鳞不成?” 萧怀瑾听见,脸色越发地yīn沉不善,往前踏上一步,冷冰冰地开口:“是你给朕记好,左寒云,无论她是生是死,都是朕的逆鳞!” 这话一说出口,长乐宫大殿上满殿的嫔妃,登时都有掐死喻莹莹的心了。? 将皇上这等决绝的誓言都给逼了出来,这真是给整座宫墙里的女人们,心里都埋下了一根刺。 这就是左寒云! 无处不在的左寒云! 这后宫里到处有左寒云的影子,处处是她生前喜爱的花草,连尊贵的公主都得了个“忆寒”的名字,人们无时不刻不得小心翼翼地,生怕犯了与她有关的忌讳,触怒皇上。 早年进宫,识得左寒云的妃嫔们,无不默然低头。倒是有些新进宫的嫔妃秀女,听闻皇上如此专情,不由得在心中生出钦佩与感动,不免泪盈于睫真是位至情至xìng的皇上啊! 喻莹莹哭叫的声音渐渐远去,长乐宫大殿上依旧安静。 萧怀瑾缓缓转身,他再也无心饮宴,只想回到龙座上,便立即宣布这重阳大宴散去。 恰在这时,末座那里,跪着的宫嫔中间,突然传出一声哽咽饮泣之声,接着一个惊惶的声音响了起来,“望晴,望晴你怎么了?” 视线立即全都往末座那里汇聚,就连皇上萧怀瑾都被惊动了。 席间唯一还坐着的宗亲,信王萧怀信听见了“望晴”这个名字,心里微微有些触动,也不由自主地起身,随着众人的视线,往末座那里望过去。 悲泣出声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舒望晴。 不过,她不仅仅是舒望晴。 她同时也是左寒云,那个被皇上萧怀瑾在众人面前如此深情地怀念,又如此痛悔地悲悼着的左寒云。 “朕无数次乞求上苍,乞求上苍再给朕一个机会,能够将寒云赐回给朕……哪怕只让朕再见一面也好……” 萧怀瑾那无比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她脑海内轰隆隆地回响着。 是啊,上苍是慈悲的,上苍也是公平的。 她左寒云当年冤死在宫中,魂魄却未散,投身在左家远房亲眷,重病垂死的表妹舒望晴身上,重新又活过来了。 三年之后,舒家原本无意让独女进宫,可是命中注定,她却还是进得宫来,成为一名地位卑微的秀女。 只是她从来不曾想到过,隔了这么久,她再次见到昔日情深爱笃的枕边良人之际,竟然能听到这样一番感人肺腑的誓言 “左寒云,无论她是生是死,都是朕的逆鳞!” 不知不觉之间,舒望晴已经泪流满面,原先一直支撑她的一股力量似乎突然被抽去了,令她六神无主,几乎无法自制,身体一斜,就朝身边贺长亭那里靠了过去。 所以才有了贺长亭那一声惊呼。 好在舒望晴只软弱了片刻,随即清醒,她听见靴声霍霍,便知道是萧怀瑾往她这边过来了。 此时此刻,舒望晴知道自己必须冷静现在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可不能忘了她重新睁开眼之后,所立下的重誓! 她抬起泪眼,重新与萧怀瑾相见 “这是” 萧怀瑾望着舒望晴,出言相询。 旁边贺长亭怯生生地代朋友出声,“回禀皇上,这是秀女舒氏。” 萧怀瑾闻言,又踏上两步,视线正与舒望晴的对上。 在这一刹那之间,舒望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三年,三年多了,这么久的分别,她的心中未始不存着思念,也未始不存着怨念; 隔了这么多时日,再度正正地对上那对熟悉的双眸,又怎能教她心中不起波澜? 再次亲耳听见他的誓言,正与刻在心里的回忆牢牢地重合,只是,皇上啊 当年她凄凉地死在冷宫之中,当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当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当她呼尽胸腔里最后一口气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皇上,您在哪儿? 舒望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抿住唇,努力不让自己出声,可是她一双清澈的双眼,在与萧怀瑾对视的这片刻间,依旧泄露了她胸中无穷的不可言说。 见到她的双眸,萧怀瑾倒是觉出几分惊异,再度踏上了一步,来到舒望晴面前。 他的视线似乎被她的双眸牢牢锁住一样,无法移开。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似乎想要靠得离她的面孔更近一点。 “秀女舒氏?” 萧怀瑾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朕以前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他张口问,而她的泪水,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 这时,还留在长乐宫大殿里的唯一宗亲,信王萧怀信,突然好似觉察出什么,手中的酒盅一举,一扬脖,杯中的琼浆玉液立时被他一饮而尽。 第16章 晋封 听见皇上萧怀瑾的问话,皇后何德音有些疑惑。 但打理后宫确实是她的职责,皇后只能强打起精神,回应萧怀瑾的问话,在萧怀瑾身后应道:“回皇上的话,这名秀女您在大选的时候曾经见过,是您钦点入选的。” 萧怀瑾微微颔首,低声道:“是,朕想起来了。” 可是他的目光并不曾因为心中疑惑的解开而移走。 萧怀瑾依旧凝视着眼前的舒望晴,看着她那双哭得粉光润泽的双眼,眼神温和,仿佛在问:你为什么哭? 舒望晴随即垂下头,片刻之后,她已经将胸中的情绪尽数收拾好,开口应道: “妾身在皇上面前失仪,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知罪了!” 萧怀瑾恋恋不舍地望着她头上戴着的小小珠花,忍不住柔声问:“你因何失仪?” 他一开口,马上记起身后还有皇后与六宫嫔妃,大家都在看着。 萧怀瑾立刻咳了两声,再张口,已经是肃穆的问话:“……且一一说来,若你也有对先左贵妃不敬的心思,朕,定不轻饶!” 皇后与德妃等人在后听见了,都暗自松了口气,觉得萧怀瑾对那些品级不高的宫嫔,还是能将一碗水端平的。 舒望晴已经将说辞都想好,当即开口: “回皇上的话,先左贵妃娘娘,也是青州人,左家与臣妾之家有亲。因此臣妾年幼时,也曾经见过一两次左娘娘,当时只觉得娘娘心地仁慈,惜弱怜贫,是个好人……” 是啊,左寒云昔年,确实是心地太过仁善,识人不明,才会到最后连是谁加害了自己都不知道。? “……后来,左家殉国,左娘娘薨逝,妾身在青州也曾听说过,青州人无不为之惋惜,城中为左家举哀三天三夜,泪流成河……” 她所说的这些,萧怀瑾当年也曾得知,听见舒望晴如此说,知道她没有说假话。 “所以刚才皇上提起左娘娘,妾身又是感佩皇上的一派拳拳深情,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左娘娘感到惋惜,可怜娘娘竟无法亲眼得见皇上的一片真心……” 舒望晴说到这里,声音也自带了些呜咽,最后缓缓地道:“一时难过之下,才痛哭出声,难以自持,在皇上及诸位娘娘们面前失仪,是妾身的罪过!” 她这一番话说得温婉,但是却有条有理又有情,将一切都解释清楚之余,又顺带称颂了萧怀瑾一番,让萧怀瑾听来自然极其舒服。 果然,皇上萧怀瑾听完舒望晴这一番话之后,点点头,开口道: “果然是青州舒家女,你……算是有心了!” 说毕,萧怀瑾转身,走回龙座,在皇后身边坐下,开口宣道: “传朕旨意,青州淮庆道舒氏,德容俱佳,着晋为正六品贵人,赐封号‘晴’,赐居弄玉小筑!” 皇上这一开口晋封,长乐宫大殿内人人都来不及反应 今天的事,实在是太过起伏跌宕,叫人没有半点准备,刚才喻莹莹陡然犯错,马上便是打入冷宫、终生不出的刑罚,现在舒望晴只说了几句话,竟然立即被晋封为正六品的贵人,而且还有封号。 最关键的是,这舒望晴是一名还不曾侍寝的秀女。 这不合规矩啊! 皇后听了也有些犹豫,便想开口,“皇上……” 萧怀瑾回首,冷冰冰的眼神已经送了过去,“怎样?” 皇后何德音张口结舌,愣了片刻,才颔首应下,“臣妾知道了,会悉心打理舒妹妹的事的。” 说毕她转头望向舒望晴:“晴贵人,还不赶紧谢恩!” 舒望晴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给怔住,若不是何皇后提醒,她决计不会记起还要谢恩。 皇后这一提醒,再加上旁边贺长亭喜极,狠狠地拽了一下她的衣袖,舒望晴这才反应过来,庄重地冲萧怀瑾叩首谢恩。 众人看向舒望晴的眼神,便多多少少有些怪异: 这舒望晴今日几乎可以算是踩着喻莹莹上位了,不仅得了与喻莹莹一样的份位,而且还多了一个封号,这在这一批进宫的秀女当中,是绝无仅有的。 不少人都对舒望晴嫉妒不已,真心高兴的,恐怕就只有贺长亭一个。 可是这宫里的事就是这样:你有手段,能打动皇上,挣来份位,是你的本事,旁人看你,或羡慕,或嫉妒,或敬畏,却无人敢去质疑皇上的决定皇上可是金口玉言,赞了晴贵人“德容俱佳”的。 宣了晋封的旨意之后,萧怀瑾便转头对皇后道:“今天大宴就到此为止吧!太后刚刚回宫,朕无论如何,都须去华阳宫看一看!” 皇后何德音心中很是沮丧。 她哪里能想得到,一力cāo持的重阳大宴到头来竟是这么个结果。 谁知萧怀瑾接着说:“皇后与朕一起去华阳宫吧!” 何德音听见,心里不免又高兴起来,连忙起身道:“臣妾遵旨!”便随着萧怀瑾一起,从长乐宫大殿上往外走。 哪知萧怀瑾往外走的时候,经过舒望晴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低声对舒望晴说:“替朕照看一下她的瑶光殿” 她的瑶光殿? 舒望晴又难免心潮澎湃起来。 瑶光殿就是左寒云昔日的居所,而萧怀瑾赐她的弄玉小筑,则就在瑶光殿左近。 这么说来,萧怀瑾所做的一切,说到底都还是为了左寒云? 舒望晴略一思索,便错过了皇后何德音略带些敌意的目光。待她再抬起头,帝后二人已经足下生风,从长乐宫大殿上离开了。 宫中妃嫔们三三两两地离开,穆夫人穆清欢自然不会对一介小小的贵人假以辞色,当即昂着头直接将舒望晴忽视过去了。 德妃宋韵桃倒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见到了舒望晴,话到口边,不知怎么,就还是忍了回去,只匆匆地说了一声“恭喜”,便笑笑而去了。 而信王萧怀信则落在了最后,经过舒望晴的时候,冲她嘻嘻一笑,也说:“晴贵人,恭喜你啊!” 舒望晴总觉得萧怀信刻意拖长声音念她的封号,别有深意。然而萧怀信却不再多说,只点了点头,便匆匆而去。 第17章 是谁 第二天,皇后便安排了人,到永宁宫来张罗舒望晴迁居的事。 舒望晴随身的物事并不太多,有暖蕊与冰翎两个捧着就尽够了。一行人由宫中的内侍与宫女簇拥着,沿着长长的御街,穿过小半个皇城,来到皇城西北角。 舒望晴在一座气势辉煌的宫苑跟前,停下了脚步。 “晴小主,这就是先左贵妃娘娘所居的瑶光殿了!” 从朱红色连绵的宫墙之外看着瑶光殿,舒望晴恍然觉得一切如旧。 瑶光殿的依旧是飞檐高卷,碧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耀眼夺目。舒望晴微闭上眼,似乎依旧能听见殿内欢声笑语,热闹一如往昔。 可当她再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重归安静,瑶光殿固然气势恢宏,可是却透着一片死寂。 “小主,咱们快走吧!” 暖蕊低声相劝。 虽说先左贵妃不是死在瑶光殿里,可是这横死之人的旧居,即使是在白日之下,也令小丫头感到有些害怕。 离开瑶光殿不久,便是弄玉小筑了。 弄玉小筑只是一处极小的宫苑,进门便是抄手游廊,通往小小的三间房舍,一明两暗,从里间卧房里则又有一扇小门,出去便是后院。整个宫苑里碧树参天,极为清净。 这样规格的宫室,对于舒望晴这样一位刚获晋封的贵人来说,可谓正合适。另有一项好处,就是这弄玉小筑里不曾住着其它宫嫔,唯一的主人,就是舒望晴。 一进了弄玉小筑,暖蕊和冰翎就极是兴奋,马上开始动手收拾。 舒望晴则存了些心事,一个人站在院中,望着一棵高大的女贞树默默出神。? 而弄玉小筑的首领内侍,竟然是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奴才钟茂德给晴小主请安!”年轻的首领内侍面前不敢含糊,带着身后一众内侍与宫女端正地行下礼去。 舒望晴淡淡地扫了一眼钟茂德,只见他周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颇为干练,眉眼间却还留着一点年轻人才有的单纯和稚嫩。 “你在这弄玉小筑当差,已经有多久了?” 舒望晴命众人都平身,然后询问这钟茂德。 “回禀小主,奴才是从昨儿个开始,在弄玉小筑当差的。” 钟茂德答得坦dàng,“昨儿个晚上皇后娘娘吩咐下来小主迁居的事。原本应当轮到另外一位正七品宫中执事前来侍奉小主,可是那位执事突然得了急病,今天又是小主迁居的吉期,耽搁不得。所以奴才就自告奋勇,过来这弄玉小筑了!” 舒望晴见他口舌便给,将事情的前后经过都说得清楚,随即点头,说:“嗯,这么巧!” 钟茂德也跟着点头,说:“是呀,奴才也觉得好巧!”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荣永年来了。 “回晴小主的话,老奴是奉皇上的旨意,前来看看小主在这里安置得可好,若是缺什么,老奴这就去内务府,命他们为小主置办!” 舒望晴谢过了荣永年。 她心中有数,知道恐怕萧怀瑾并不完全放心皇后的安排,生怕皇后对自己有什么苛待,所以才命了荣总管过来看看。 不过,她还不打算向荣永年提着钟茂德的事。她还没有摸清楚钟茂德的底细,自然不想让萧怀瑾知道。 荣永年客气了一两句,见弄玉小筑诸事妥当,便告辞回崇德殿去。 将到午时之际,贺长亭过来了。 她带着春莺秋雁两个,笑嘻嘻地进来。 春莺与秋雁手中都捧着大大小小的匣子。三个人来到弄玉小筑最外头一间的明厅内,贺长亭手一挥,春莺秋雁两个立即开始拆匣子,将里面各式各样的摆件、器皿、装饰之类,一一拿出来,放在厅中尚自空空如也的博古架上。 “这……这如何使得?”舒望晴完全没想到贺长亭会如此,登时吃了一惊,起身想要去拦。 “长亭,你宫里的东西,都有记录在册的,如何能拿来我这里?” 贺长亭却笑嘻嘻地说:“不打紧,这是我娘家带来的,是我自己的东西。自打一进宫,就塞在库房里。所以我就想着,不如在你这里放着,你还能帮我看着点儿!” 她说着上前拉着舒望晴的手,说:“你跟我,还见什么外?” 舒望晴望着贺长亭,眼睛里蕴满了笑意,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谢谢你!” 贺长亭拉着舒望晴,两人一起到后院无人处坐了。 贺长亭这才贴着舒望晴的耳朵悄悄地问: “望晴,你昨儿个说的,是有人要害喻莹莹,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长亭一想到昨儿个皇上竟然给喻莹莹处了这样重的刑罚,心中着实犯怵。 舒望晴摇摇头,说:“喻莹莹自己笨,把唯一的证据毁灭了。她那时候若是还能定下心神,指证递给她纸条的内侍,恐怕这事情还能拖上一阵……” “还能拖上一阵?”贺长亭越想越害怕,“你是说,不管怎么样,喻莹莹都难逃一劫?” “是!” 舒望晴沉静地点头喻莹莹有自己的取死之道,旁人害她,其实只是个引子。 可是,宫里却有人心存歹意,算计好了喻莹莹的xìng子,一出手,就要将喻莹莹直接踩到泥里去。 “是谁,到底是谁?” 贺长亭涨红了脸,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她的双肩微微地颤抖着。 “这件事里,损失的是皇后和德妃,应该不会是这两人在背后主使,看起来,像是穆夫人。” 舒望晴低声说。 “望晴,为什么这么讲?” 贺长亭睁着一对又圆又亮的眼睛,不明所以。 舒望晴心里暗叹,贺长亭还是个孩子啊,实在不适合这严酷的深宫里。 “皇后亲自cāo办的重阳大宴,就此被打断,是抹了皇后自己的面子。因此景福宫那边,不会出这样的下策,做这等事。” “而德妃……此前喻莹莹一再宣扬,她与德妃有多么多么地jiāo好,可是这次喻莹莹蒙难,德妃却一个字都没说。” 皇后都曾出言想要保一保喻莹莹,而德妃却半句劝谏都没有,如此凉薄,实在令人齿冷。 “所以这件事之后,新进宫的人,若是再想靠向德妃,恐怕都会先思量思量……” 第18章 私查 景福宫里,皇后何德音的判断,与舒望晴完全一致。网 “德妃没有理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喻莹莹就算再不堪,德妃想要将她甩掉,也不会急于这一时。” “所以这事一定是穆夫人的手笔!” 皇后坐在妆镜台跟前,望着镜中人雍容华贵的面貌,淡淡地说。 景福宫大宫女铃兰小心翼翼地梳理何皇后散下的长发,轻声说:“那……那晴贵人,不也是在此事之中得利的?” 何德音并不怎么在意,只说:“舒氏只是一介小小的秀女,事先又不知道宴上会联句咏菊,她要在长乐宫里做那样突如其来的安排,绝无可能。此事只有穆夫人能做得到。” 她想了想,突然笑了出来,说:“穆夫人当初曾经半路截走皇上,阻了人家侍寝的路,如今她一手安排的好局,却叫晴贵人得了最大的甜头。” “这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何皇后随后得意地笑了起来眼看着穆夫人吃瘪,她当然开心。 “本宫明面儿上是吃亏了,可是皇上那里,却会觉得本宫宅心仁厚,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在息事宁人,不起事端。所以皇上愈发会放心,将这执掌六宫的权力,留在本宫手里。” “此后,穆夫人一定还会与晴贵人过不去,德妃也未必会就此闲着,而本宫,正好乐得坐山观虎斗。” * 弄玉小筑那里,贺长亭离去之后,舒望晴独自一人坐在后院观景喝茶,而暖蕊和冰翎两个人,则开始整肃起弄玉小筑里的内务了。 连钟茂德在内,弄玉小筑新进的四名宫人和四名内侍,站成两列,却是由暖蕊在教导。 “好教你们得知,我们晴小主是青州淮庆道人氏,与青州左家关系最近。舒家世代忠良,是极得皇上看重的……” 舒望晴饮一口茶,忍不住微笑这暖蕊真是大话说起来,一点儿不怕闪了腰。 “咱们在宫中侍候的,首要的一条就是要忠心!在这个院儿里,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主好了,大家都好,小主要是不好,大家也都跟着没脸……” “所以,为了小主的前程,咱们就该齐心协力为小主着想。若是你们当中有谁干那些吃里扒外的事儿,叫我暖蕊知道了,哼哼……” 新进的宫人与内侍们赶紧纷纷应下,表示绝对不敢做分毫对不起舒望晴的事。 舒望晴听了越发暗笑,觉得这个暖蕊装腔作势起来,还是蛮会吓唬人的。 一时她放下茶盅,过了一会儿,冰翎悄悄地就溜到后院来,低声将自己观察的结果都禀报给舒望晴。 “小姐,四名宫女,叫翠竹、碧桃的两个,年长老成些,看样子,各宫里的路径与人头也熟,适合外出走动。” “叫谷雨、小满的两个,进宫不过两三年,眼神单纯得很,但是人都还算机灵,依奴婢看,可以好好地教。” 舒望晴点点头,说:“碧桃名字不好,犯了德妃的讳,以后会授人以柄,你去与她说一声,就说我说的,命她改名叫翠柏吧!” “另外,以后办差,尽量少让翠柏有与宜华殿德妃的人接触的机会!” 冰翎听了一凛,“小姐,您的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思是……” 她不用舒望晴再解释,已经全然明白了。 “四名内侍里头,姓邓程的两个,是老实本分的样子,但是年纪也轻,在宫里办差没什么经验,眼下是只能跑跑腿,办点杂事。” “姓万的那个,看上去就是精明得不得了的样子,人也油滑,用是好用的,但是恐怕不牢靠。” 舒望晴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那个钟茂德呢?” 冰翎神色就有些尴尬,摇了摇头,说:“看不大出” 舒望晴微微叹了口气,她早就有种感觉,这个小钟,应该是个难缠的人物,只是现在还弄不清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他若是萧怀瑾安排下来看着弄玉小筑的人,那还好说,可若是皇后、甚至是穆夫人那里遣来的人呢? “没事,再看看,多处一阵,就能看清楚了。”舒望晴安慰冰翎,接着便起身,扶着冰翎的手,来到明厅之中。 宫人与内侍见到舒望晴亲自过来,都忙不迭地伏身行礼。正好暖蕊也训话训得口干舌燥了,冲舒望晴一笑,自己退下去喝口水。 舒望晴随意地坐下,眼光自面前八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淡淡地道: “弄玉小筑这里,别的不能说,赏罚一定会分明” 她话说得虽平淡,眼前的几个人却大为紧张,好似在舒望晴面前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但只要你们真心待我,我便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舒望晴虽然说得简短,可是效果却绝对强过暖蕊刚才巴拉巴拉说的一大堆。 下面立着的从人们,都是神色凛然,脸上绷得紧紧的,齐声应道。 “是,奴才们谨遵晴小主的吩咐。” * 到了晚间,舒望晴用过晚膳,独自一人坐在灯下。 暖蕊则在弄玉小筑宫苑门外盼了又盼,灯掌了好久,才慢慢进来,嘟着嘴,说:“敬事房怎么还不来人?” 舒望晴在灯下执笔画着什么,毫不在意地说:“这时候不来,敬事房便不会再来人了。暖蕊,命他们将宫门下锁吧!” 暖蕊应了一声,恹恹地去了,一面去吩咐,一面还嘟哝着:“这刚晋封的小主,皇上也不来看看……” 舒望晴全然不在意,说:“重阳之后是太学取士,皇上这一两天都不会有工夫进后宫的。” 她笑暖蕊:“傻丫头在那儿白等什么呢?去,去把小钟传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暖蕊才晓得自己白着急了,吐了吐舌头,去传小钟。 钟茂德来到弄玉小筑的正厅之中,朝舒望晴行了一礼,恭敬地问:“小主有何吩咐?” 舒望晴抽了一张纸出来,递给小钟,说:“你看一下,然后烧掉。” 小钟接了,那纸上用炭笔绘着一名内侍模样男子的侧脸,虽只是寥寥几笔,但是画得极为传神。 第19章 忠诚 “晴小主?这是……” 小钟不明白,开口向舒望晴询问。 “这是昨日长乐宫大殿上服侍的一名内侍,也可能是别的宫里调去的人手。你看一下他的样子,以后随时留意着,打探到他的名姓身份,便立即告知本小主。” 舒望晴吩咐得随意,但命令的内容却清清楚楚。 小钟听了,脸上略显出一些迷茫的神色,嘴张了张。 “想问什么就问吧!”舒望晴平静地说。 “启禀晴小主,若是找不到怎么办?”小钟请示。 长乐宫大殿上,那么多服侍的宫人内侍来来去去,只凭一幅画儿,还只是侧脸,就想找到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打探不到,也无妨。”舒望晴语调里没有半点情绪。 小钟当即没有再多问一个字,将纸上的形容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阵,然后默不作声地,当着舒望晴的面,在油灯上点着了那张纸,见渐渐都点着了,才往冰翎递来的火盆里一放,然后说:“小主若无其他吩咐,奴才告退了!” 舒望晴点了点头,等小钟出去,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姐,这个小钟……有问题?”冰翎凑上来问。 舒望晴摇摇头,说:“没有问题,只是太坦诚了。这么坦诚的人,在宫里,不多见!” 宫里的人,大多话说一半,留一半,像小钟这样行事的,反而叫舒望晴不适应。 冰翎也很好奇:“小姐,单凭那一张图,真能找到陷害喻氏的人吗?” “不能”舒望晴说,“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小钟……会将消息透给谁。” 消息,自然是她在暗中找人的消息 如果是透给萧怀瑾知道,她以后就把这小钟当成另一个荣永年看待就是。 如果是透给什么别的人知道……那就更有好戏看了。 “冰翎,你和暖蕊,这几天盯一下小钟,也看看各宫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 接下来一连几天,正如舒望晴所言,皇上萧怀瑾忙于太学取士之事,极少回后宫。 待萧怀瑾忙完了这一阵回宫,并没有马上过问舒望晴的消息;弄玉小筑,似乎依旧只是个皇城西北角的冷清宫苑。 萧怀瑾显然不知道舒望晴在暗中查什么。 而后宫其他各处,无论是皇后、德妃,还是穆夫人,也都对舒望晴暗中的行动,没有任何的反应。 唯一有反应的是小钟。 过了十余日之后,小钟拿了一张名单来见舒望晴。 “启禀小主,这几名都是那天在重阳宫宴上服侍过的内侍,侧脸相貌与小主所绘的极为接近。” 舒望晴看着手中的名单,只见上面七八个人,都详细记着名姓、职务、品级、所隶属的宫苑之类。 “提醒小主一下,这名单上,最后两人,是原本不应在长乐宫当值,各自寻了理由,临时调上去的。小主若是想亲自确认,不妨由这两人开始。” 舒望晴不得不在心中佩服这钟茂德的手段与周到。 她可从来不曾指望这样年轻的小太监能将这样为难的差事办成这样。 只是这种佩服在她面上却不显。 纤纤素手将那张名单一折,纸笺便无声无息落入舒望晴的袖中。 “你做得确实很好,”舒望晴开口,不见喜怒,但是目光却凌厉非常,紧紧地盯着钟茂德的双眼,似乎他的心思在她眼底无所遁形。 钟茂德登时觉得压力巨大,一吓,赶紧伏下身子去,不敢看舒望晴。 “可是,本小主只是个区区正六品的贵人,而且从未承宠,你这副能做大总管的才具,搁在这小小的弄玉小筑里,似乎太屈才了吧!” 钟茂德暗叫不好,他知道自己这一番努力,反而弄巧成拙,叫舒望晴生了疑心。 “钟茂德,本小主就不兜圈子了。你,究竟为何来弄玉小筑?”舒望晴突然拔高了声调,厉声喝问。 “启禀小主,有个原因!” 钟茂德知道舒望晴绝对不好糊弄,赶紧砰砰地在地上连叩三个响头,连声说道。 “奴才刚刚进宫的时候,曾有一次,因为年幼无知,所以犯下大错,差点儿被杖责而死,是先左贵妃娘娘将小的保了下来。” “奴才因受先左贵妃娘娘大恩,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报答,可没曾想,四年之前……” 钟茂德伏着身子,说到动情处,声音已经微哽,可见真诚。 舒望晴却睁圆了眼睛,表情描难画。她在心里暗暗地想:本宫就是左寒云,然而你说本宫救的你,本宫自己怎么不记得? 可这是舒望晴最大的秘密,她绝不可能在钟茂德面前说出来,因此对这钟茂德这样明显的谎言,她竟然无可反驳。 “……因听说晴小主与左娘娘有亲,奴才就立刻自告奋勇,前来弄玉小筑当差,只想着尽心服侍晴小主,就当给左娘娘报恩了。” “晴小主,请您放心,先左娘娘为人最讲恩义,奴才倾慕她的为人,曾立誓要为她肝脑涂地。现在左娘娘不在了……而奴才一定会尽心尽力,扶持小主,对小主绝不会起二心。” 钟茂德说话时的语气真诚无比,若不是因为舒望晴拥有左寒云的全部记忆,她恐怕就会相信了他的话。 不过,舒望晴这时却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按捺住,冷静与理智占了上风 眼下,她急需要人手,尤其是像钟茂德这样有能力的人。 她身边只有暖蕊和冰翎两人,要再慢慢培植其他的力量,需要很长时间,这期间,穆夫人、德妃等人虎视眈眈,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她需要做的就是赌一把,不管这钟茂德究竟是什么背景,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将他派到自己身边,她都要用这个人 一切有能力的人,都要供我驱使,为我所用。 想到这里,舒望晴点点头,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原来如此,说开了就没事儿了。小钟,谢谢你对先左贵妃娘娘的这一番心意!” 钟茂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舒望晴的神色,而后若有所思地退下。 第20章 联手 进了十月,天气越来越冷。 太学取士已经顺利结束,皇上萧怀瑾在后宫中消磨的时间渐渐多了些。 穆夫人依旧恩宠最盛,如日中天,据说皇上萧怀瑾就算不曾夜夜歇在昭纯宫,可是平日里哪怕是路过了,也会进去看一看,陪着喝杯茶,嘘寒问暖一番,实在是羡煞旁人。 撇去穆夫人不算,新晋的宫嫔之中,要数贺长亭最得宠。萧怀瑾若是不去景福宫与昭纯宫,十停里便有五六停,是翻贺长亭的绿头牌。 可是,弄玉小筑却安静如昔,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晴小主,这个……不大对劲啊!” 时间一久,暖蕊和冰翎两个,开始替舒望晴担起心事来了。 “皇上不可能这样健忘,提了您的份位,然后转眼就把您忘在脑后吧!” 舒望晴嘴角挑一挑,“也不是健忘,皇上日理万机,原难以记起后宫里的这些小事……当然了,敬事房那里,也一定有人动过手脚了。” 要想让哪个从未承宠的宫嫔,一直没办法承宠,办法手段多的是。 最简单粗暴的,就是不要呈上那绿头牌就是了。 想到这里,舒望晴忍不住笑得讽刺,想她身为左寒云的时候,盛宠无双,宫中人人称羡。 那时的她,又怎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经历如此的清冷与孤寂,连想与萧怀瑾见上一面,都不可得? “将小钟传来吧,我想打听一下敬事房的情形。”舒望晴想了想,还是决定看看是谁在背后作梗。 钟茂德领命而去,不久就带了消息回来。 “小主,敬事房的差事,是总管内侍和副手轮值的。首领内侍姓劳,叫做劳敬业……” 小钟话尚未说完,舒望晴已经点头,道:“是了,那是德妃的人。” 钟茂德睁圆了眼睛,佩服的神色一闪而过。 而舒望晴这也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要钟茂德为她所用,就必须让对方知道,她也是个绝不简单的人。 劳敬业是德妃的人,这事儿她几年前早就知道,心里忍不住暗自吐槽,这都这么久了,德妃也不想着把手下的人都轮换轮换,竟然还是这个劳公公,霸着敬事房总管的位置。 “副手叫做曾好,是三年前才升到这个位置的。” 钟茂德一面说,一面继续看着舒望晴的表情。 “真好?”舒望晴忍不住微笑,略一思索,便道:“这个应该是穆夫人的人了吧!” 穆清欢是左寒云死之前几个月进宫的,两人在宫中只有屈指可数的一点点jiāo集。但若是三年之前爬到那个位置,舒望晴猜想,这人多少该和穆清欢有点儿关系。 钟茂德终于忍不住,点着头钦佩地道:“小主的判断真是犀利……那人就是穆夫人的人。” “看来,德妃和穆夫人,都不想让本小主有机会见到皇上啊!” 舒望晴笑笑。 她有无数种手段可以帮助她见到萧怀瑾,只不过她格外珍惜这段平静的日子,好让她能以这局外人的身份,看看清楚这后宫里的妖魔鬼怪。 * 景福宫里,皇后何德音也一脸疑惑地捧着彤史,问:“因何不见那舒氏侍寝?” 铃兰答道:“是敬事房那边做的手脚,只说晴贵人身体不适,一直不曾呈绿头牌给皇上。” “敬事房?”皇后听着也觉得有些惊讶,“本宫记得那轮值的总管和副手,一个是德妃的人,一个是穆夫人的人。” 铃兰点点头。 何德音想了想,忍不住失笑:“想不到啊想不到,左氏的一个远房亲戚,刚进宫的小秀女,竟能让堂堂正一品德妃和从一品穆夫人这样如临大敌。” “啧啧啧,”何德音一面摇头,一面感慨,“这两位明争暗斗也有些时日了,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反倒联起手来了。” 铃兰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讨主意:“娘娘,这件事儿上头,咱们是不是不要chā手,作壁上观?” 何德音笑得欢畅,说:“当然了。” 她想了想,接着道:“你去安排一下,找一个可靠的人去敬事房,安chā在不大起眼的位置上就行。回头皇上撤换敬事房总管,咱们的人正好顶上去。” 铃兰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这是能让皇后娘娘坐收渔人之利的好事,她立即点头领命而去。 这时玉竹正好领着rǔ娘,带着皇长子进来,给何德音请安。 皇长子年方三岁,长得粉妆玉砌,何德音极为钟爱,抱在膝头上逗弄了一番,又将皇长子的作息饮食细细问过,才命抱了下去。 世人都以为这皇长子是皇后所亲生。其实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长子的生母另有其人,只是身份太过低微,因此皇长子被皇后养在了膝下。 * 进了十一月,舒望晴在弄玉小筑的情形越发艰难。 只因舒望晴久久不承恩宠,内务府那边对弄玉小筑也渐渐怠慢下来,吃穿用度的份例多有克扣,即便是能按时按量送到,也大多是被别宫嫌弃的低劣物事。 冰翎在弄玉小筑后院的小厨房里想给舒望晴准备些精致的吃食,愣是被湿柴逼出的烟给熏到了院子里。 舒望晴便亲自去拢了袖子,在廊下点了火盆,上面罩了铜网,将湿柴放在上面,时不时用火钳翻动,慢慢焙干。 暖蕊和冰翎都很感动。 “小主,怎能让您动手做这些?”两人抢上来帮忙。 “炭不够,也不够好”舒望晴看了看廊下堆着的一篓篓的黑炭,“你们拿了我的体己,去寻一寻门路,宫中是能私下里买到好炭的。” 暖蕊听了就着急,“小主,怎么能这样?您总共就带进宫这么些体己,不能就只这个冬天用来买炭吧!” “怎么会?”舒望晴笑着,“钱自然要用在刀刃上,我这个做主子的,要是连让大家暖暖和和地过个冬天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做你们的主子?” 暖蕊和冰翎对望一眼,只好都应下了。 这时谷雨却慌慌张张地从明厅里奔了出来,带着哭腔对舒望晴说: “小主,不好了!贺嫔小主前儿个送的梅瓶不见了!” 第21章 丢东西 谷雨口中所说的,是贺长亭所赠诸多物事里头的一枚金镶玉珐琅景泰蓝梅瓶,价值不菲。 谷雨一面慌慌张张地向舒望晴禀报,一面直哆嗦,生怕挨舒望晴的责罚。 舒望晴却没有责怪谷雨失察,她转头看向暖蕊和冰翎,说:“你们两人,趁没人的时候,将小件的物事都清点一遍。主要是贺嫔小主送来的那些。” 两名小婢一起点头应下了。 隔了半日清点出来,弄玉小筑里确实少了五六件东西,都是小型摆件,全是贺长亭当日所赠的那些,没有一件是内造之物。 舒望晴修眉一挑,说:“遇上了一个挺聪明的贼!” 内造之物内务府都有记录,就算是偷得出去,也难以出手,远不如宫嫔们带进宫的陪嫁,卖掉就是赚到,风险极小。 舒望晴将钟茂德寻来,jiāo待他去查一查这件事。 钟茂德转转眼珠,开口说:“小主是想叫奴才查一查是什么人在宫中收购这些东西,然后再转手倒卖到宫外么?” 舒望晴点头微笑,“算你聪明!” 这个小钟,虽然直到眼下都还没有露出半点破绽,摸不清底细也看不清来意,可是舒望晴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很聪明,很有用。 任何一件事情,一旦下决心要加以利用,就要得到最好的效果。 这一点,钟茂德理解得很好。 “所以小主在咱们宫里,也暂时准备按兵不动了?”小钟看样子猜到了舒望晴全盘的想法。 “嗯!”舒望晴点点头,“只看得见眼前这点蝇头私利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大危害。本小主不想污了自己的手,回头自会有人替本小主处置。” 钟茂德听舒望晴这么说,知道舒望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当即告退,暗中去查访。 丢了东西之后,舒望晴也没怎么声张,只是命暖蕊与冰翎将一些确实贵重的东西锁了,放在库房里,而搁在外间的东西则每日清点。 这样一来,果然不见丢东西了。 只是翠竹翠柏这些宫中的老人儿,见了舒望晴如此做派,难免心生鄙夷,觉得这舒望晴毕竟是个不曾承宠的小主,底气不足,连下人偷了东西去,都不敢好生查一查。 * 到了十一月末,好消息传来,贺长亭被晋为从四品婉仪。 舒望晴在前往景福宫去给皇后请安的路上遇见了贺长亭,笑嘻嘻地给她行礼: “恭喜贺婉仪贺小主!” 贺长亭俏脸通红,连忙走到舒望晴身前,将好朋友拉起身,嗔道:“连你也来笑我!” 舒望晴看着贺长亭一身簇新的宫制锦面裙袍,和头上戴着的赤金如意红珊瑚发簪,笑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可是就在她凑近贺长亭的这一刻,舒望晴的鼻端突然闻到一股幽香。 “长亭,你宫里是换过了熏香么?” 贺长亭见朋友问,随即指了指腰上挂着的荷包,笑着说:“不是,是玉菡宫里的谈贵人送我的荷包,她在里面配了些香料。望晴,你喜欢这味道么,我去给你也讨一个来?” 贺长亭所居的玉菡宫里,贺长亭份位最尊,算是一宫主位。住在东西配殿的两名宫嫔,一位是谈贵人,一位是田美人,份位都不算高。 这做荷包的谈贵人,舒望晴以前就识得,知道她是个低调的人,一向不喜欢生事的。只是没想到谈贵人竟然做了荷包赠了给贺长亭。 而贺长亭却一点防人之心也无,将别人做的荷包就这么大喇喇地戴在身上。 舒望晴想也没想,摇摇头,说:“长亭,我要你身上这个!” 贺长亭觉得有点儿意外,她二话不说,就伸手去要解下来。 贺长亭正低头顾着解荷包的时候,旁边穆夫人的暖轿正巧过来。贺舒两人只好转过身,一起站在道路一旁,给穆夫人行礼。 “哟,本宫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贺婉仪,和最没福气承宠的晴贵人啊!” “穆娘娘万安” 舒望晴回答的声音稳稳的,听不出半点懊丧或是气恼。 倒是贺长亭双肩有些微微颤抖,似乎在为朋友感到不平。 “嗤,”穆夫人在暖轿中发出一声讥笑,“我说贺婉仪,本宫若是你,便会离你旁边那人远一点。” “你瞧,晴贵人将和先左贵妃娘娘的亲缘关系都搬出来了,都没法子得到皇上的宠幸。这个贵人份位啊,始终是个虚名儿。” “贺婉仪,你好歹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总该知道,这霉运一沾身啊,就怎么也洗不脱了。本宫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穆夫人坐在暖轿中,扬长而去。 贺长亭气得眼中泪光莹然,全身发抖,“望晴,她……她怎么可以这么说你……” 舒望晴握握她的手,说:“我自己都不在意,你为什么要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久不承宠,宫里的风言风语,舒望晴听得习惯了,早已抛诸脑后。 贺长亭却低下头,颇有些气苦,幽幽地说:“望晴,你……好心胸。可有时候我宁可皇上不升我的份位。” 舒望晴听着这话说得古怪,连忙问她到底为何。 贺长亭嗫嚅了一阵,方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原来贺长亭在皇上萧怀瑾面前颇为得宠,昭纯宫穆夫人与宜华殿德妃几乎便同时出手,大手笔地赏赐,似乎是想要拉拢贺长亭。 “我家人说过,望晴你也说过,后宫最忌结党,所以坚持没肯收任何一方的赏赐。可是眼下看起来,恐怕是两边都得罪了。” 舒望晴听了这话,心里暗暗责怪忌结党是对的,不靠向穆夫人与德妃任何一边也是对的,可是要拒绝也不能硬来啊! 如此一来,贺长亭同时得罪了穆夫人与德妃,德妃还好,至少明面儿上不会与贺长亭撕破脸;可是穆夫人却是个脾气暴烈,不好相与的。 不过,贺长亭既然已经得罪了人,便也着实没有必要后悔。 “长亭,你记着,以后你出入,都叫春莺或是秋雁跟着你。此外,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和穆夫人等人起直接冲突。万一冲突了也不要硬扛,服个软、陪个不是便赶紧脱身。” 舒望晴嘱咐贺长亭,“记住了吗?” 第22章 罚跪 十一月末的天气,到了傍晚,天色越发昏暗,偏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崇德殿中,已经燃起儿臂般的巨蜡,将龙座附近照得明如白昼。皇上萧怀瑾依旧坐在案前,手中朱笔不停在案几上堆放着的奏折上写写划划。 荣永年见时辰不早,鼓起勇气凑到萧怀瑾身边,悄声问:“皇上,您看,今晚您去哪位主子那里用膳?” 萧怀瑾摇摇头,道:“现在就传吧,朕在这里用。” 荣永年赶紧应了,随即命敬事房的内侍总管奉上绿头牌。 萧怀瑾随意地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劳敬业,”萧怀瑾声音有些发冷,“朕亲自晋封的晴贵人,因何绿头牌一直不见?” 劳敬业赶紧回答,“回皇上的话,奴才只知晴贵人身有微恙,不宜侍寝,所以绿头牌一直不曾呈上。” 劳敬业说这话的时候,自觉腿都抖了。 萧怀瑾察言观色,也看出些端倪,冷冷地道:“你说的这些,朕是可以命人去太医院查证的。” 劳敬业吓得险些趴在地上,颤声说:“奴才……决计不敢欺瞒皇上!” 荣永年这时候出来打圆场,对萧怀瑾小声道:“皇上,轮值的另外一位,敬事房副总管曾好,也是如此说的。” 萧怀瑾听了,怀疑稍减,但是烦闷未去,一拍龙案道:“都撤下去,朕今天谁都不想见!” 劳敬业赶紧给萧怀瑾磕了三个响头,连滚带爬地退下去,一面退,一面心想,得赶紧通知德妃娘娘,安排几名太医院的太医,来帮他将这谎一起说圆了。 荣永年却知道,皇帝陛下每年到了这前后,都会莫名地发这么一顿脾气。于是他赶紧张罗了传膳,免得再出什么事,触怒龙颜。 * 昭纯宫前的殿基上,贺长亭咬紧了牙关跪着。 她一头秀发早已被打湿,鬓角的秀发正紧紧贴在她青白色的面颊上,冰冷的雨水正顺着她玉白的颈项一点点地滑到她的衣领里去。 昭纯宫宫中亮着温暖的烛光,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莺语,穆夫人在与jiāo好的几名嫔妃一起斗双陆。刚巧穆夫人赢了一局,输了的嫔妃正笑着高声求饶,穆夫人则大笑着将刚刚赢下的彩头推了出去,悉数分给众人。 昭纯宫里的嫔妃们莫不大喜。 也有人担心地望望跪在殿外黑暗中的贺长亭,再转头看看穆夫人,似乎想要为贺长亭求情。 穆清欢低头,看看自己用蔻朱染得鲜红的指甲,嘴唇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却闪着寒意,说:“煞风景的人的下场,大家都看见了!” 便没有人再敢为贺长亭求情! 这时贺长亭的大半边身子早已冻僵了,膝盖也早已觉不出疼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她也知道,只要自己向里头的人低一低头,说两句讨饶的话,再忍受一两句折辱,或许就能摆脱眼下的苦厄。 可是,那她就不再是那个自尊自爱的贺长亭了啊! 事到如今,贺长亭又有点后悔,她早该听舒望晴的话,不该独自到这昭纯宫里来的啊! 也不知春莺和秋雁她们,会不会寻到这里来,要是聪明点的话,她们就应该去弄玉小筑,去找望晴,舒望晴…… 想到这里,贺长亭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毫无生气地倒在了昭纯宫的殿基上。 * 到了夜里,北风猛地刮了起来,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随风漫天飞舞的雪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破了弄玉小筑的寂静。 小万子骂骂咧咧地起来,将门打开一条缝,懒懒地问:“谁啊!” 外面的人哑着嗓子高叫了一声:“晴小主救命!”便立刻跌跌撞撞地往里冲。 舒望晴的寝殿里,立时亮起了灯。 “是春莺!”舒望晴在寝殿里说,“快让她进来” 春莺奔了进来,一头跪倒在舒望晴面前,说:“晴小主,救救我们小主吧!” 舒望晴起身,暖蕊则替她系好衣带,又帮她套上一双鹿皮小靴。冰翎则赶紧取了一件翻毛的大斗篷出来,帮舒望晴从后系上。 舒望晴一把将春莺挽了起来,说:“事不宜迟,一边走一边说!” 她随即披着斗篷,与春莺一起走出了弄玉小筑。 一路上,舒望晴总算问清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吕昭容亲自上门相邀贺长亭,说是请了几位jiāo好的宫嫔去玩双陆。贺长亭信以为真,却不想吕昭容没有将她带去自己的宫苑,而是去了穆夫人的昭纯宫。 在昭纯宫中,穆夫人一言不合,便挑了贺长亭的一个错处,借口贺长亭对己不敬,罚贺长亭跪。 可怜春莺和秋雁都被挡在昭纯宫外,等了许久,觉得不对,再想往昭纯宫里冲的时候,贺长亭已经晕了过去,被穆夫人的人从昭纯宫里扔了出来。 秋雁只问了两句,便受了掌嘴之刑。 两个小丫头勉勉强强将贺长亭带回玉菡宫,帮贺长亭换去了湿衣,用热水擦洗过,贺长亭却还未醒过来,并且开始高热。 这下子春莺秋雁两个就都慌了,无奈之下,两个小丫头便想起了主子的好友,舒望晴。 “胡闹!”舒望晴听了春莺详述的经过,也大为心惊,“你们主子这样,为何不去请太医?” “回晴小主的话,”春莺带着哭腔回答,“我们去了太医院,只见到了yào童。yào童说太医院今夜只有两名太医当值,而当值的太医竟然都被传了去昭纯宫。” 春莺的话音一落,舒望晴的指甲已经戳破了她自己的掌心,剧烈地疼穆清欢这分明是在要贺长亭的命啊! 待到明日皇上皇后问起来,穆清欢只要推说不知贺长亭得病,就能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你们,怎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找皇上?可打听得到皇上歇在哪个宫了?” 舒望晴一边走一边问,她的心不可抑止地疼了起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一个飘起雪花的冬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萧怀瑾,你在哪里? 第23章 寻yào 听见舒望晴问,春莺哭道:“晴小主,皇上今天留在了崇德殿。往外四宫去的宫门下了锁,守门的宫人说皇上今儿个谁也不见。” 舒望晴一听说萧怀瑾“今儿个谁也不见”,脚下突然一顿。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几乎连她自己也忘记了。 春莺见了舒望晴的反应,也吓了一跳,以为舒望晴也没办法救自家小姐,忍不住便呜咽出声。 舒望晴却一扯春莺,道:“如果今天不能救长亭,便枉我再世为人了。” 春莺将“再世为人”听成了“在世为人”,心中涌上一层难以言喻的感激。 两人冒着铺天盖地卷来的风雪,来到了玉菡宫。 玉菡宫寝殿之中,贺长亭卧在撒着祥云蓝丝纱帐的床榻上安静地卧着,脸颊烧得红扑扑的,额头却是一片青白色。 舒望晴伸手去试,觉得贺长亭的额头烫得吓人,一下子将手缩了回来。 她又凑近了,轻轻地拍拍贺长亭的面颊,柔声在贺长亭耳边唤道:“长亭,长亭,是我……” 贺长亭似乎能听见她的呼唤,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低低地唤了一声:“阿娘!”就又闭上了眼昏睡过去。 舒望晴看着贺长亭这样,知道不能看着她如此下去如果就这样等到天明,就算人能救回来,恐怕也要被烧坏了脑子。 “春莺、秋雁,你们两个,可愿为救你们小主冒险?可能是天大的危险!” 春莺与秋雁两个,都在舒望晴面前跪下来,秋雁脸上兀自高高肿起,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晴小主,您请吩咐吧!” 舒望晴吸了一口气,道:“后宫之主乃是皇后,没道理你们小主病成这样,不叫皇后知道。所以,春莺你去景福宫,想尽一切办法,要让皇后娘娘知道这事。” 见到春莺点头,舒望晴又补了一句,说:“皇后有失眠的毛病,所以有时候会用安息香助眠,若是皇后睡着了,景福宫的宫人恐怕不愿让你打扰。你一定记住,死缠苦求,万万不能失礼,但也千万不要放弃。” 春莺应下。 舒望晴又转向秋雁,说:“你……有没有胆子,再去一趟昭纯宫?” 秋雁心底本是怕的,可是被舒望晴这么一激,立即将胸挺了起来,扬起肿着的面孔,对舒望晴说:“晴小主,您吩咐吧!” “你去昭纯宫门口,大叫大嚷,务须叫宫里上夜的人也听见你替你家小主求救的声音。昭纯宫的人,恐怕不会轻易让你进去见到太医,若是如此,你就守在门口,待太医一出来,哪怕就是抢,也要将太医抢到玉菡宫来,记住了么?” 秋雁一时也点头,面上神情坚毅。 一时春莺与秋雁离去,舒望晴命玉菡宫侍候的宫人全部聚过来,说:“贺婉仪危急,你们去点亮玉菡宫所有的灯火,全都忙起来动起来,哪怕帮不上忙的,也全给我去宫门口站着,去守着等太医到来!” 见玉菡宫里暂且安排妥当,舒望晴站起来,将身上的翻毛斗篷裹裹紧,又命人去取了一柄“气死风”灯,她打算亲自去一趟御yào房。 舒望晴提着灯火,走出玉菡宫贺长亭的寝殿。 这时谈贵人和田美人刚刚来到了玉菡宫门口,见到舒望晴,多多少少有些吃惊。 然而舒望晴却想起刚才自己过来的时候,谈贵人和田美人那里都是房门紧锁,几无灯光。 舒望晴心中便暗自恼恨这两人凉薄,同住一个屋檐下,贺长亭出了这样的事,这两人竟然还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实在太可恶了。 “你们两人都算是宫中的老人了,婉仪病成这样,若不是我过来,你们还打算在自己屋里缩多久?” “你们两人,最好从现在开始起,就诚心为婉仪祈福,保佑婉仪平平安安地过这一道关。否则的话……我会让你们永生永世都记住这一晚!” 舒望晴甩下这句话,又狠狠地瞪了谈贵人与田美人一眼,自行顶风冒雪离去。 谈贵人与田美人见到舒望晴的眼神,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个寒噤,心头升起一阵寒意 在那一刹那,这两人都恍然觉得,舒望晴那狠戾而冷绝的眼神不似凡人……仿佛她们两人所面对的,乃是一个刚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灵魂。 * 舒望晴独自一人,顶风冒雪,沿着熟识的宫中小路,往御yào房过去。 皇后的景福宫那里,春莺也不知能不能叫醒皇后;而昭纯宫那头,穆夫人更加不知会不会轻易让两位太医离开。 所以舒望晴不想将宝完全押在这两处。 她之所以会去御yào房,是因为她曾经是左寒云,而左寒云熟知医理。 在御yào房的诸多yào柜抽屉里,有这么一枚,是属于左寒云的,里面盛放着不少左寒云事先备好的成yào,其中就有祛风退热的良yào。毕竟是制成丸yào的成品,四年过去,yào效应该还在。 舒望晴毫不客气地踏入太医院的大门,抖去斗篷上的雪花。 “太医都在昭纯宫呢!”值守的yào童从瞌睡中勉强抬起头来。 “我不是来寻太医,我是来取yào的!”舒望晴淡淡地解释。 “yào方拿来!”yào童伸手要yào方。 “没有yào方,我自己找!”舒望晴将手中的“气死风”灯举了起来。 “什么?这……这不合……” yào童口中的“规矩”两字马上被舒望晴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她一扭身,就往御yào房里走了过去。 在这御yào房中,有一处yào柜的抽屉,是属于左寒云的。 这整个世间,只有昔日贵妃左寒云与皇上萧怀瑾两人知道,这里有这样一枚隐秘的抽屉,就在两排yào柜的转角处,最低的那个位置。 舒望晴顺利地找到那里,眼望着抽屉外面用朱漆描就的一朵宝相花暗记,心里忽然有了一点真真切切的感受 她,真的又回来了。 她朝那枚抽屉伸出手,几乎就要触到了把手。 “你是何人?” 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背后问道。 第24章 邂逅 舒望晴向那枚盛着救命丸yào的抽屉伸出手,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温润如良玉的声音。 “你是何人?” 在静夜中听来,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舒望晴的心立刻剧烈地跳起来。 “转过身来!” 身后的人命令道。 舒望晴没有马上行动,微咬了咬唇,悄悄将手伸了回来。 她突然有些庆幸,她还没有来得及将那枚抽屉打开。如果她快了一步,被身后的人发现了,他就一定能够猜出她真正的身份。 舒望晴缓缓转过身,将手中的灯搁在身前的桌案上。她望着眼前那双着绣云龙纹的明黄色丝履,恭敬地行了福礼下去,哑着声音道:“参见皇上” 突然出现在御yào房中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皇上萧怀瑾。 御yào房里灯火昏暗,舒望晴放在桌上的“气死风”灯在室内投下昏黄而幽暗的光晕。淡淡的光线投shè在舒望晴脸上,勾勒出她姣好的五官轮廓,而灯光留下的暗影,则遮掩了她眼中的情绪。 萧怀瑾看了她片刻,沉声道:“朕,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舒望晴的双眼立即有些发热。 曾经无数次在温柔的夜里耳鬓厮磨的良人,到如今,如陌生人一般重新相见。 萧怀瑾眼眸深深,在等待她的回答。 “回禀皇上,臣妾是弄玉小筑贵人舒氏,早先皇上曾在重阳大宴上见过。” 舒望晴的声音微微有点激动,可这毕竟是隔了两月余再相见,萧怀瑾大约觉得也情有可原。网 “舒氏,你……你因何独自来这御yào房中?” 萧怀瑾这样一问,舒望晴立即拜倒在萧怀瑾跟前,凄然道:“请皇上救贺婉仪一命!” 舒望晴这时已经有了救贺长亭的全盘把握她既然已经见到了萧怀瑾,那么今夜便不需要再偷偷摸摸地从左寒云的抽屉里取yào了。 不止如此,她不光要救贺长亭,还要给加害贺长亭的人,和那些冷漠旁观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听见舒望晴这样说,萧怀瑾一敛长眉,道:“贺婉仪怎样了?” 听舒望晴说了前后经过,萧怀瑾听了,勃然大怒,冷然道:“好个穆氏,朕倒要看看她,一人霸着两名太医,到底生的是什么病!” “舒氏,你随朕去昭纯宫!” 萧怀瑾提起了案上的灯,当先一步,转身出了御yào房。舒望晴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走到御yào房的门口,一阵北风挟裹着雪花,便劈头盖脸地打过来。舒望晴立即打了个寒噤,身子一抖。 萧怀瑾转头看了看舒望晴,突然一伸手,拈了拈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翻毛斗篷,口中低声道:“都打湿了。难为你,这样的天气里头,还只一心想着别人。” 说话间,萧怀瑾将手中的“气死风”灯塞给了舒望晴,口中道:“拿着!” 他随手取过一柄放置在御yào房门口的油纸伞,自行撑开了,偏转过身子,望向舒望晴,“过来!” 舒望晴依言靠近了一步,萧怀瑾却并不满意,突然张开左臂一拥,便将舒望晴整个身子揽在他身边,用自己身上的貂绒大氅将舒望晴给裹住了。 刹那间,舒望晴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熟悉的男子气息,萧怀瑾的左臂正拥着她,一阵阵的温暖从背后的貂绒大氅那里传了过来。 舒望晴心神陡然乱了乱。 她偏转头,看着萧怀瑾,面颊染上淡淡的红晕,眼波盈盈,似是含情,又似是幽怨。 萧怀瑾也正偏着头看向她,两人眼光一触,萧怀瑾微微震了震,也愣了片刻,突然问:“你闺字是‘望晴’?” 舒望晴颔首,低低地答道:“是!” “你近来身子可有不适?” 舒望晴心中一动,已经想明白了皇上问这话的用意,立即摇了摇头,一双妙目望着萧怀瑾的双眼。 “朕知道了!”年轻的帝王将脊背一挺,“看来后宫之中需要整饬的,不止昭纯宫一处。走吧!” 他一手拥着舒望晴,一手持着伞,两人一起,顶风冒雪,走出了太医院的院子。 到了院门口,荣永年带着几名从人迎了上来,高声道:“哎哟皇上唉,您离开崇德殿怎么也不招呼老奴一声……” 荣永年见到萧怀瑾怀中的舒望晴,声音一下子顿住了,半晌才道:“……奴才见过晴贵人!” 萧怀瑾冷着一张脸,道:“摆驾昭纯宫!” 荣永年张口结舌,愣在当地,心中想:这怎么回事儿?皇上不是说了今晚不见任何人吗?怎么现在却要去昭纯宫……还带着晴贵人一起? 可怜这荣总管,这时候真觉得脑子不够用,实在是转不过来了。 他这一张口,一阵风打着旋儿刮至,正好裹着雪花灌到他口中去,荣永年咳了一声,倒也清醒了些。 “是,摆驾昭纯宫!”荣永年高声吩咐,“皇上,要不要老奴为您安排龙辇?” 萧怀瑾低头望望怀中拥着的舒望晴,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朕与晴贵人一道过去。你命人在前面照明!” 荣永年赶紧应下了,暗暗地想,虽说这位晴小主,每次都运气不大好,可是她却每次都在旁人绝想不到的场合引起皇上的注意这绝对不是一位简单的主子。 荣永年一面吩咐侍从在前面照亮宫中道路,一面暗自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多留心一下这位晴小主。 一时萧怀瑾与舒望晴来到了昭纯宫。 昭纯宫跟前,风雪依旧肆虐,而宫人们正在驱赶秋雁。 秋雁的脸兀自肿着,头上身上也尽数被雪打湿了。可她却一直在直着嗓子和宫人们理论,可是一见到昭纯宫的嬷嬷又要来掌她的嘴,她就立即转身往外跑。 昭纯宫的嬷嬷们见秋雁跑了,便骂骂咧咧地再回昭纯宫檐下去躲避风雪。 可秋雁却并不罢休,回头又yīn魂不散地缠了上去,高声哭道:“穆娘娘啊,贺婉仪小主命在旦夕,难道您就这么无情,连放一名太医出昭纯宫看一眼小主都不许么?” “我们娘娘有多尊贵,你难道不知道么?什么婉仪小主,给我们穆娘娘提鞋都不配。”一名嬷嬷骂得尖酸。 “就是,谁病了都不能打搅太医给穆娘娘诊病!”另一名大宫女趾高气扬。 “若是朕病了呢?” 萧怀瑾的声音在宫门外响起。 第25章 惶恐 萧怀瑾这么一开口,顿时吓坏了昭纯宫前的宫人。 谁能想得到,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又是深夜,皇上竟然只带了几名从人,连龙辇都不乘,就这么过来,而且一张口就问了太医的事儿。 嬷嬷与侍女们闻言,赶紧纷纷伏倒在地,参见皇帝陛下。也有那机灵的,隐约猜出是贺婉仪那边的人搬了皇上出来做救兵,当即在黑暗中偷偷溜进昭纯宫去给穆清欢送信。 而萧怀瑾刚才亲眼见到昭纯宫的宫人如此做派,脸色越发地不好。 “哼……太医人呢?朕都到此了,还不赶紧从昭纯宫里滚出来?” 荣永年见皇上都发话了,立即来到昭纯宫宫门跟前,宣道:“宫中太医,速速出来见驾!” 昭纯宫中似乎一阵慌乱,两名太医慌慌张张地顶风冒雪,就这么奔了出来。 而昭纯宫殿上也影影绰绰的,似乎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清欢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正在匆忙准备出来见驾。 “穆夫人究竟是有何急病,竟要你们两名太医在昭纯宫逗留如此许久?” 萧怀瑾语气极为不善,两名太医听着吓了一大跳,两人一道,也不管膝下又是积水又是雪泥,“扑通”就是一跪。 “回禀皇上,穆夫人是头疼的老毛病,不是什么大症候……但是需要臣等随时候着……观察、对,观察!” 两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都是一面回答,一面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 其实他们在昭纯宫里,虽说是被穆清欢强留下来,在外殿干坐着,可也有宫女好茶好点心地侍奉着,比那凄冷的太医院可要强太多了。网所以,此刻被萧怀瑾问起,两人都是问心有愧。 “嘿嘿,原来不是什么大症候啊……”萧怀瑾笑着说,只是这笑声冷得可怕,听来令人毛骨悚然,两名太医听见了,免不了筛糠似的哆嗦。 “罢了,朕暂且不计较这些……你们两人,现在立即随朕去玉菡宫。若是贺婉仪无事便罢,若是她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两人就自求多福吧!” 年轻的帝王一声断喝,两名太医立即在心中暗暗祷祝,祈求上苍保佑福大命大的贺婉仪小主能够逢凶化吉。 而候在一旁的秋雁见了这情形,忍不住伸出袖子,在脸上狠狠地擦了一把泪水,然后翻身拜倒,重重地冲舒望晴叩了一个响头,道:“多谢晴小主救我家小姐!” 她可没忘了舒望晴早先的吩咐,一个翻身就起来,扯着一名太医的衣袖就走,口中道:“大人,玉菡宫在这边” 两名太医赶紧随着秋雁去了。 荣永年就看萧怀瑾的眼色,心想:皇上都已经到这昭纯宫门口了,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来与穆夫人说点儿什么。 岂知萧怀瑾只是伸臂将舒望晴轻轻一揽,转过身,对舒望晴说:“随朕来!” 萧怀瑾这么一回身的时候,他身后昭纯宫的殿门大开,穆夫人带着宫人们迎了出来,正正好见到了萧怀瑾和舒望晴两人的背影。 穆夫人穆清欢在出宫迎接萧怀瑾之前,也做了不少准备。她脸上精心装扮过了,原本气血充盈的面容,现在在灯下看起来却格外苍白。她头发只是随意地挽着,戴着病中之人才会戴的青色束额。 可是穆清欢这么一打扮,较之原本艳丽无匹的她,倒是多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只可惜,穆清欢的这番努力,竟然只对上了萧怀瑾的背影。 穆清欢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 她甩开身后搀扶着她的宫人,在昭纯宫高高的殿基上走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望着萧怀瑾的背影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萧怀瑾张开左臂拥着怀里的女子,身上的大氅在为那女人遮挡风雪。 她也清清楚楚地看见,萧怀瑾正偏过头,望着怀中的女子,似乎正在她耳边温柔地喁喁耳语。 昭纯宫前,风雪依旧肆虐,穆清欢明明觉得身上寒冷,可是心头那一股嫉妒的火,却“轰”的一声就冲了上来。 她猛地摘下了头上的束额,恨恨地甩在地上,转身大声道:“回宫、关门、睡觉!” 可是穆清欢回到昭纯宫正殿,往她惯常所坐的软椅上气鼓鼓地一坐,又哪里能睡得着? 旁边守着的郁嬷嬷赶紧凑上来相劝,“娘娘啊,今天不比寻常,您一会儿还是穿暖一点,过去玉菡宫看看吧!” 穆清欢哪里听得进劝,开口骂道:“要本宫去向贺长亭那小狐媚子低头,休想!” 她一只手重重地拍在身边的酸枝木雕花几案上,原本养了三四寸长的一管指甲应声而断,唬得旁边的宫婢赶紧上来查看。 穆清欢却依旧不解气,咬着牙道:“快,遣人去查查皇上身边那女人是谁,竟用这等下作手段,去勾引皇上。” 郁嬷嬷是穆家送进来帮衬穆夫人的人,到了这时,晓得即便忠言逆耳,也不能不说。 “娘娘,您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向皇上低个头,陪上个不是,否则万一皇上震怒起来,恐怕连穆家都会受牵连!” “您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穆清欢的神情一下子迷惘起来,明天是什么日子? 一待她想起,穆清欢身上陡然掠过一阵寒意。 如同被兜头浇了盆冰水下来,她的怒火,瞬时便灭了,穆清欢脸上开始出现无比的惶惑,过了片刻,她急急忙忙地起身,结结巴巴地说:“赶紧替本宫更衣,千万素净一点……” * 玉菡宫里,当萧怀瑾带着舒望晴赶到的时候,皇后何德音也裹着一身镶白狐狸毛边的雪貂裘匆匆赶来。 何德音仪容依旧端严,可是细心去看,也能看出匆忙梳洗装扮的痕迹。 她见到萧怀瑾过来,也不免吃了一惊,赶紧躬身,先行向萧怀瑾解释。 “臣妾刚刚听说贺妹妹的事,这就匆匆赶了过来。” 萧怀瑾开口,声音依旧冷如寒冰,“皇后好睡!” 这四个字出口,何德音心中一颤,马上跪在萧怀瑾面前,自责道:“后宫之中发生这等事,是臣妾失职,臣妾有罪!” 第26章 长夜 其实皇后也有点儿冤。 她本有失眠的毛病,这天原本以为后宫无事的,所以早早点了安息香歇下了。 这正赶上春莺来求,而景福宫的宫人却不愿因为一名小主的病,打搅了皇后娘娘来之不易的一晚安眠。 因此虽然春莺苦求,景福宫这边,却迟迟不见动静。 待到后来,皇后自己从恶梦中惊醒,才隐约听到外边的动静,着人一问,才知道贺长亭出了这样的事儿。皇后赶紧往玉菡宫过来,原本是打算先看看贺长亭的情形,再决定是不是要过去昭纯宫和穆夫人正面冲突的。 可没想到,皇后刚刚赶到玉菡宫,就遇上皇上萧怀瑾过来。 见到皇后也跪下请罪,原先守在玉菡宫宫门处的谈贵人等人也都一起跪下了。 “皇后啊,在朕看来,如今是该整肃整肃后宫的宫务了。若是再有如四年前那般的事情出现,那朕……” 皇后听说萧怀瑾提起四年前的事,暗道不好。 果然听萧怀瑾语气冰冷地说:“那朕就必须要好好思量思量,到底什么人才能执掌六宫了。” 皇后何德音双肩一阵颤抖,不敢反驳,只将身子伏得更低。 “也罢,太医已经先到了,还是听听太医怎么说吧!”萧怀瑾在玉菡宫正殿的蟠龙座上坐了下来。 这时一名老太医擦着额上的汗出来,颤巍巍地向萧怀瑾禀报: “皇上,贺婉仪乃是风寒入体,引发了高热与心悸,病得甚急。如今老臣已经为贺小主施过针,可能不能很快退热,要看贺小主自己的造化了……” 言下之意,竟没有什么把握,是尽人事听天命的口气。 听见太医这么说,萧怀瑾霍地站起身,高声道:“尽一切努力,一定要救下贺氏。” 他背着手,在玉菡宫正殿中来回踱步,突然暴怒道,“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或是无端倾轧,草菅人命,或是袖手旁观,漠视他人,你们这些人,难道身体里流的血都是冷的吗?” 听见皇上震怒,玉菡宫里一片鸦雀无声。连皇后何德音都噤若寒蝉,不敢接口。 “竟然又是这样,”萧怀瑾暴怒之后,声音慢慢转为沉痛,“若是寒云在天有灵,知道宫中再出这样的事,定然要责怪朕……当年是朕对不起寒云,没有能及时赶回来救她,以致抱憾终身……四年了,难道这样的惨事竟然还要重演么?” 皇后心中算了算,一时想起左寒云的忌日就在眼前,难免暗自痛骂穆夫人这个穆清欢,什么时候不好折腾贺长亭,偏偏要拣左寒云忌日的前一天,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正在这时,穆清欢的声音在玉菡宫殿外响起,“皇上,臣妾知错了……” 众人回过头去,看着殿外的情形。 只见那样高傲、那样不可一世的穆清欢,此时苍白着一张小脸儿,穿着一身素衣,头上一点儿首饰也无,双膝跪地,从殿外一直膝行到玉菡宫的正殿跟前。 她每膝行一步,就会叩一个头,口中说一声“知错了”,一路膝行而来,穆清欢额头已经叩到红肿。 连皇后在内,众人莫不惊异,都是没想到穆夫人竟然也能这样放下身段,卑躬屈膝地向皇上认错,而且看那情形,穆清欢像是真的怕得狠了。 皇后何德音暗自想,算这穆夫人聪明,知道服软认错,否则哪怕穆家权势再盛,恐怕也保不住她。 不过,今天这里众人的结果,还真的要看贺长亭的情形。若是贺长亭因此而丧命,宫中又多添这样一缕冤魂……恐怕人人都要受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玉菡宫里气氛紧张至极,众人连大气都不敢透,唯独能听见萧怀瑾靴声霍霍,在殿内焦急地踱步。 这时,舒望晴突然仰起脸,望着萧怀瑾,柔声开口道:“皇上,请入内看一看贺姐姐吧!” 她说话说得突如其来,人人吓了一大跳,而萧怀瑾却诧异地扭过脸,望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眸。 “皇上,嫔妾只是将心比心,遥想当年,先左贵妃娘娘含冤而去的时候,心中定然遗憾,没有能够见上皇上一面……” 她说着,两行清泪沿着白玉似的面颊径直滚落下来。 “……如今贺姐姐病情凶险,但嫔妾信她神智尚在,一定也希望,能有皇上陪在身边。” “是呀,皇上,”皇后何德音也开口,“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诸神庇佑,想必能够护佑贺妹妹,挺过这一难关。” 萧怀瑾不知想起了什么,扭头深深看了舒望晴一眼,随即便转身往玉菡宫贺长亭的寝殿里去了。 余下众人,只能继续心焦不已地在玉菡宫大殿中等着。 皇后叹了一口气,先由铃兰与玉竹扶着起了身,便道:“众位妹妹都起来等候吧,今夜……很长!” 谈贵人等各自讪讪地起来,只有穆夫人一人,依旧可怜兮兮地跪在玉菡宫正殿之内。 而舒望晴则闭上双目,双手合十,口中喃喃祷祝着,在全心全意为贺长亭祈福。 * 玉菡宫内,更漏渐残,玉菡宫外,不知何时起,呼啸的北风渐渐止了,雪花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渐渐地将玉菡宫青色条石铺就的台阶染成白色。 众人也不知等了多久,玉菡宫寝殿里突然有了动静,宫人们匆匆奔走忙碌起来。老太医也出来到正殿上向皇后禀报,只说:“贺婉仪醒了,正要水喝呢!人能醒来,便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只要以后好生将养一阵,就能复原。” 皇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拍着心口道:“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后怕得紧,生怕宫中再出一次类似左寒云当年之事。所以现在听说贺长亭醒来,皇后总算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那本宫可以入内去看看贺婉仪吗?” 皇后出言询问。 太医点了头。 皇后何德音为了弥补一二,显示她对贺长亭的关心,当即往贺长亭的寝殿里走了过去。 谈贵人等见状,也都讪讪地跟在了皇后身后。 第27章 忌日 一时玉菡宫正殿上的人一下子少了。 而舒望晴却没有随众人一起去看贺长亭。 她睁开眼,扶着双膝起来,随即捂着胸口,一步一步地慢慢向殿外而去。 她跌跌撞撞地来到玉菡宫正殿门口,伸手扶住了门柱,一偏头,却正见到穆夫人穆清欢尚自跪在地上,看着她 穆清欢的眼光,像dú蛇一样怨dú。 “原来是你” 穆清欢低声道。 穆清欢这时候已经全盘想明白,认定是这个与贺长亭jiāo好的晴贵人,搬来了皇上,令她受此奇耻大辱。 “是我” 舒望晴应下,她的声音与她的眼神一样冰冷。 穆清欢登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伸手扶住玉菡宫冰冷的地面,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对舒望晴说:“晴贵人,看起来,咱们这梁子是结下了,而且结得还不小呢” 舒望晴看了她一眼,将眼光移开,也小声道:“穆夫人,既然如此,我舒望晴便奉陪到底!” 在这深宫里,既然不能置身于争斗之外,那就见招拆招吧! 舒望晴随即无视了穆夫人震惊之余、略有些疑惑的眼神,迈步出了玉菡宫。 天色尚黑,可是因为正下着鹅毛大雪的缘故,宫中的道路也还能够看清。 此时此刻,舒望晴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阵一阵地绞痛 她是真心为贺长亭高兴的。 贺长亭何其有幸,萧怀瑾及时出现了,给她带去了生的希望,也带去了关爱与安慰。 相比之下,当初孤单一人,冤死在冷宫之中的左寒云,便死得那么的悲凉。 一面想着,舒望晴脚步便有些踉跄。她脚下难走得很,似乎是宫中御道上的积雪还来不及清扫,就已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奇寒而彻底冻住了。 就这样一步一滑,舒望晴艰难地穿过宫中御街,往弄玉小筑过去。 她身上的翻毛斗篷,原先曾经被打湿,后来在玉菡宫中又渐渐地干了,这会儿又重新被雪花打湿,令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可是她眼中的热意却就此漫无边际地涌出。 因为,此时天色已微明,舒望晴眼前,矗立着一座高大的殿宇瑶光殿。 瑶光殿朱红的大门紧紧封闭着,殿门上金色的门钉大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堆上了积雪,一半是金色,一半是白色。 通往瑶光殿道路两侧,早已堆满了积雪,殿上曾经辉煌灿烂的琉璃瓦,此刻也尽数被染成了白色。到处像是举丧的白幡。 舒望晴能听见自己心中勉强压抑着的悲号,她来到瑶光殿殿门跟前,亲手触摸到那冰冷的门钉。 瑶光殿中似乎隐隐约约传来高呼,“娘娘,您千万保重自身,奴婢们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接着便是呼喝声、刑杖打在ròu体上的声音、惨嚎声,却自始至终没有告饶声…… “妙书、妙琴、小齐……”她口中喃喃地念着名字,都是以前那些忠心不二的人啊。可是如今,他们也早已尸骨无存,不知魂魄投身于何处。 接着,瑶光殿门内似乎响起了战场之上、金戈铁马的声音。 “左氏一门忠烈,唯求报效国家,此生便可无悔!”豪迈的声音响起,那是身陷重围、战至最后寥寥数人时,左氏族人依旧坚持的铮铮誓言。 舒望晴眼中的泪水涌出得更快,“父亲、兄长……左家军……” 记忆如此残酷,无情地在脑海里奔涌,舒望晴的双膝渐渐地无法支撑住她的身体,她抚着瑶光殿殿门上金灿灿的门钉,身体却渐渐滑了下去。 天已经渐渐亮起,而这一天,四年前的这一天,既是左寒云的忌日,也是昔年战功赫赫的左家军覆亡的日子。 他们全死了,至亲之人,她最信赖的左膀右臂……他们全都死了,只有她一个,重新睁开了眼。 因为这冤仇,而睁开了眼。 漫天飘落的雪花之间,舒望晴孤单的身影在高大辉煌的瑶光殿门前显得格外伶仃。 * 舒望晴身后,远远地,有一人在雪地里悄无声息地行来。 他在数十丈外站定,远远望着瑶光殿门前的情形。 一阵寒风卷至,将来人身上披裹着的氅衣扬起,露出里面穿着的江牙海水纹锦面白蟒袍。 来人亲眼看着舒望晴在瑶光殿门前痛苦流泪、悲泣出声。 他面上冷淡,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丝毫上前相劝的意思。英俊的面庞之上,倒是双眉微蹙,流露出一点点若有所思的神情。 * 舒望晴觉得身上温暖,很是舒服,头却始终昏昏沉沉的。 “好生伺候着,朕晚间再来看望你们小主。” 萧怀瑾清润的声音响起,在舒望晴听来,似近实远,飘飘忽忽的。 “奴婢们恭送皇上!” 是暖蕊与冰翎等人的声音。 舒望晴听着心中一惊,努力想要睁开眼,却觉得那眼皮有千斤重,勉强睁开了,正见到弄玉小筑自己卧榻上挽着的冰花纹纱帐。 “小姐!” 这时暖蕊进来,见到舒望晴睁开了眼,又惊又喜地道:“小姐,您可算醒来了,这都已经两天两夜了!” 两天两夜? 舒望晴有些纳闷,她记得自己上一刻还在瑶光殿跟前悲悼亲人旧属,可是怎么一下昏睡过去就两天两夜了? 冰翎这时捧着yào碗进来,见到舒望晴醒来,也颇为惊喜,说:“小姐,太医院给送来的yào果然管用啊!不过,您若是再不醒,皇上怕是就要拆了太医院啦!” 暖蕊将舒望晴扶坐了起来,冰翎小心翼翼地喂舒望晴服了yào。 暖蕊心直口快,忍不住埋怨,“小姐,不是奴婢怨您,您去帮贺婉仪小主,是好事儿,可怎么就把您自己也给搭进去了呢?” “这不,贺小主没什么危险了,可您自己却倒下了,累奴婢们担惊受怕了这许久。” “若不是信王殿下发现您晕倒在瑶光殿门口,都没人知道您也出了事。” 舒望晴这时满嘴都是汤yào浓浓的苦味,听见暖蕊的话,一时睁圆了眼睛。 “信王?” 怎么会是信王? 第28章 再封 “是呀,是信王殿下发现您晕倒在瑶光殿殿门前,便立即去通知了皇上。是皇上亲自将您抱回来的呢!” 说到这里,暖蕊与冰翎两个小丫头,彼此狭促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地来到舒望晴面前,向自家主子行下礼去,异口同声地道: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舒望晴圆睁杏眼,想问喜从何来,却没说出口,大咳起来。 冰翎赶紧给她抚着胸口,而暖蕊则从旁解释,说:“小姐,皇上又晋了您的份位,您如今是晴嫔小主了呢!” 舒望晴非但没有多少喜意,反而继续咳了数声。 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不太合规矩了从不曾侍寝的宫嫔,竟然连晋两次,从秀女到正六品的贵人,再从贵人升至正五品的嫔位。 这是奖励她救了贺长亭,还是因为她在左寒云忌日的当天,晕倒在左寒云的旧居跟前? “您昏睡的时候,皇上还亲自过来两回看望您!现在内务府啊、御膳房啊那些人的嘴脸啊,已经全变了,这两天给咱们的东西,全是上好的。咱们再也不用劣炭湿柴了呢!” 暖蕊的笑容格外实在,毕竟帝王的恩宠能给整个弄玉小筑都带来切切实实的好处。 而冰翎却很细心,看出了舒望晴的不自然,“小姐,冰翎这就赶紧去太医院给您请太医去,再给您瞧瞧。只有您赶紧养好身子,才能成为名符其实的小主啊!” 冰翎这样一说,舒望晴登时冷静下来。 如今她再获晋封,而且因为皇上萧怀瑾的关切,便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默默无闻了。 更何况,她还就此与穆夫人穆清欢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如今她这么一病,距离能够正式侍寝,还有一段时日。 在这段时日里,难保别人不会继续找她的麻烦。 舒望晴服过yào,觉得稍好了一点,便强撑着坐了起来,冰翎赶紧将一只水墨绫面大迎枕抱出来,垫在舒望晴身后。 “去传小钟来!” 舒望晴用沙哑的声音吩咐。 一时小钟过来,也是笑嘻嘻地向舒望晴恭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本小主病中这两日,宫中应该是发生了不少事吧!” 这钟茂德挠挠头,笑着说:“其实也没有多少事。” 接着钟茂德便将这两天来,宫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一详述给舒望晴听。 这小钟,口中轻描淡写说来,一桩桩,一件件,却听上去都是足以改变后宫格局的大事。 先是昭纯宫那里,穆夫人脱簪待罪,长跪乞怜,依旧得了禁足罚俸的责罚,而且禁足的期限乃是遥遥无期。一时宫中都在盛传穆夫人失了圣意,以后再要复起,恐怕就难了。 再是敬事房处置了现任的总管和副手,而德妃因此受了牵连,被命闭门思过三日,手中的协理六宫之权jiāo还了一部分给皇后。 皇后因打理后宫不利,自请罚俸,当即被皇上所允。而皇后所罚之俸,又加上各宫都出了不少东西,则都送去了青州,赠予当初左家军士卒的遗属,作为抚恤。 “哼,”舒望晴听了,低声做出判断:“昭纯宫禁足没有期限,其实是皇上留了个口儿,随时可以将穆夫人给放出来。皇上,怕是并没有想好到底要如何处置穆夫人。” “敬事房那里,只能算是给德妃一个小教训。皇上不想让皇后大权独揽,但又苦于找不到别的能与皇后相抗的人,只能继续用德妃。所以才会如此。若是真罚,该将协理六宫之权全部jiāo还皇后才是啊!” “这件事情上头,皇后的错最少,处罚也最轻,只是明里削面子而已,暗中却是得实惠的。” “所以,只看皇上如今对皇后、德妃与穆夫人三方的态度,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推一把,让皇上下定处置昭纯宫的决心。” 说到这里,舒望晴偏过头,看向小钟,说:“弄玉小筑丢失了的那枚梅瓶,现在应该还在宫中吧!” 钟茂德一愣,随即点头:“这么大的物件儿,没那么容易能流出宫去。” 他眼珠转转,已经明白了舒望晴的意思,“晴小主,您现在是想要用这枚梅瓶了啊!” 年轻人脸上笑得单纯灿烂,好似没有半点心机,舒望晴却知道这人明白自己的全部用意 趁他病,要他命!眼下就该趁穆夫人见罪于皇上的机会,再推一把,揭露穆夫人和手下更多不法之事。 “依你看,信王是一个怎样的人?” 舒望晴偏转头,看似极其随意地问小钟。 年轻人微微顿了顿,继续笑嘻嘻地回答:“小主,这个您就问错人了。奴才一向在后宫中执役,从未去兰台殿服侍过,不了解信王殿下啊!” 舒望晴闻言叹了一口气。 信王那天正好在宫中,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算来,她应该承信王的情。 毕竟是萧怀信去通知了皇上,才让萧怀瑾把她从瑶光殿殿前的冰天雪地里救了回来,否则她还不知会病成什么样。 可是,只要舒望晴想起重阳那天,在长乐宫殿后所见到萧怀信的那副嘴脸,就觉得满心烦恼。 总觉得这个信王能够一面冲你无害地微笑,一面悄悄地把你卖掉。 舒望晴抬眼瞥了一眼钟茂德,见后者低着头正在出神,她便突然觉得这个小内侍也有点儿信王的风范。 正在这时,弄玉小筑外头有些动静。却是秋雁来了。 秋雁一进舒望晴的寝殿,立即冲舒望晴一跪,颤声道:“恭喜晴嫔小主!我们小姐特为吩咐,要奴婢来给晴嫔小主磕三个响头!” 说毕,秋雁便“砰砰砰”地三个响头磕了下去,暖蕊和冰翎拦都拦不住。 磕完头起身,秋雁忍不住眼里有泪,“晴嫔小主醒了过来,我们小姐这下终于能够放心了。” 舒望晴看着秋雁尚未完全消肿的双颊,赶紧问起贺长亭的情形。 “回禀晴小主,我们小姐好得多了,只是太医叮嘱了见不得风,不能出门,否则我们小姐早已经过来探视晴小主了。” 第29章 晴儿 听秋雁细述了玉菡宫的情形,舒望晴这才得知,贺长亭那里,如今是皇后何德音派了人在悉心照顾。 “皇后娘娘并未责备春莺,倒是很盛赞她忠心为主呢!” 秋雁转述了皇后何德音的话。 那天夜里,春莺去景福宫通知皇后,舒望晴就曾经嘱咐过春莺,千万不要在景福宫失礼。 这可并不是因为舒望晴对皇后另眼相看,而是在这件事情上,皇后何德音并不知情,也可以说并无多大过错。 皇后这人,城府并非穆清欢这样喜怒哀乐都放在明面儿上的可比。 而此前贺长亭同时得罪了穆夫人和德妃两人,舒望晴不想她再多得罪一个皇后,因此才嘱咐了春莺,可以纠缠,但千万不要失礼。 现在看起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不过舒望晴还是不忘了嘱咐秋雁:“你们小主是皇上跟前得宠的人,所以你们万事都一定要长个心眼儿,入口的yào物饮食,千万都只能是自己人经手,不要怠慢,切记,切记!” 秋雁给舒望晴又磕了一个响头,感激地道:“多谢晴小主为我们小姐想着。”这才去了。 舒望晴自醒来之后,就被拘在榻上,服yào调养,久了以后也闷得发慌。 她想起前日里那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想要出去看看,被身边的宫女们千拦万拦拦住了,说是太医嘱咐的,再受不得一点儿寒了。 无奈之下,舒望晴只能命人将厚重的落地门帘都揭起来,让她有机会能看看外面。 一见之下,舒望晴忍不住“噫”的一声感叹出来雪下了两天,弄玉小筑里银装束裹,宛若琉璃世界,“弄玉”二字名符其实。 外间钟茂德带了小邓子小程子去清扫,单单将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清扫出来,像是在洁净的白雪世界中添了一道彩色的虹桥,令庭院的景致极美。 可是待放下了落地门帘,舒望晴却又拢起了眉头。 因为这弄玉小筑地方狭小,所以没有安地龙,用的火盆取暖。无论用多么好的炭,室内总是有一股子炭气。待久了不觉着,但若是从外头进来,便教人不适。 舒望晴想了想,问冰翎,“这两天,咱们院儿里有没有分得什么蔬果?” 冰翎点头,说:“有,小姐。内务府昨儿个送来了新鲜的佛手柑。按说要前几天,这东西咱们讨都讨不来,昨儿个内务府副总管巴巴地就给咱们送来了,还求咱们千万别将以前劣炭湿柴的事情说出去呢!” 说着,冰翎掩口而笑:“小姐,您的面子现今可大着呢!” 听了这话,舒望晴垂下眼帘,暗自想,果然这宫里,哪里有皇上留意,哪里就有尊荣与特权,难怪无数如花女子要花尽心思邀宠,受宠的又要想尽办法固宠,简直就是一条无休无止的长路。 “将那些佛手都放在火盆和熏笼旁边吧!” 冰翎领命而去,不多时,室内暖意蒸腾,佛手柑的香气随之散开,登时满室都是清新的味道。 舒望晴不由得记起她还是左寒云的时候,每到冬季,最爱吃那南边贡上来的贡柑,妙书每每给她剥过柑橘,就将橘皮丢在熏笼边的铜网上,慢慢烘焙,瑶光殿里便也全是那柑橘的甜香…… 记起往事,舒望晴便觉得头晕,毕竟她还是个病人。 暖蕊和冰翎见到了,赶紧将舒望晴扶至榻上,服侍她安寝。 到了晚间,钟茂德带人在弄玉小筑的小径两旁摆上了两排玲珑剔透的琉璃灯,将道路清晰地映了出来。 灯光映照着白雪,为弄玉小筑平添别样清雅。皇上萧怀瑾过来的时候,也不由得大为感叹,命从人们都熄了手中的灯火,他独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一人缓步踏入弄玉小筑的琉璃世界,心情格外舒畅。 可是这时,却有个不识趣的人迎面凑了上来。 弄玉小筑里的小万子,平时就是个不安分的。以前舒望晴无宠,他就削尖了脑袋钻营,想要离了弄玉小筑,到别处攀高枝儿去。如今舒望晴再获晋封,小万子立刻改了嘴脸,而且皇上一来,小万子立即就越过了钟茂德,往御驾跟前凑了上去。 “皇上万安!”小万子一脸的奴才相,“晴小主刚刚醒,奴才这就去禀报!” 萧怀瑾摆手,淡淡地说:“不必,她在养病,不要惊扰了她!” “是!”小万子赶紧应下,心想感情自家小主还未侍寝,就已经这么得皇上的关心了啊! 小万子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赶紧打起帘子、萧怀瑾龙行虎步,微微一躬身,便踏进了弄玉小筑的正堂。 小万子紧跟着进去,突然一瞥眼见到正堂正中的摆设,登时愣在那里,浑身像是僵了一样。 皇上萧怀瑾却没注意什么特别的,径自往舒望晴的寝殿过去。 舒望晴病了的这两天,他每天都会过来两三次,已经熟悉得很,宫女们迎将出来,他也只轻轻挥手,示意不要打搅舒望晴。 翠竹一掀帘子,萧怀瑾鼻端立即闻道一股佛手柑淡淡的香味,极为提神,令忙碌了一整天的萧怀瑾心情极为舒畅。 “……而四夷之居,本在四表,其人则夷,其地则夏,岂可以周原、洛邑谓之夷裔乎?①” 寝宫之内,冰翎坐在舒望晴的卧榻一旁,正朗声为舒望晴念诵手中书籍上的文字。 萧怀瑾一听就知道,这是大顺朝立朝之时流传下来的《四夷志》,当即笑道:“晴儿好兴致,喜欢《四夷志》这样的书籍。” 冰翎一下,赶紧起身向皇上行礼。 而舒望晴则从枕上撑起,双眼望着萧怀瑾,也柔声道:“皇上……” 萧怀瑾径自来到舒望晴身边,按住舒望晴不让起身,接着便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点头道:“是好得多了,难怪有兴致听书了。” 他凝望着舒望晴的双眼,柔声道:“‘望晴“这个名字朕不喜,朕以后就只管叫你‘晴儿’,可好?” 舒望晴不解,自己的名字究竟有何不妥? 萧怀瑾一双幽深的眼眸之中,清清楚楚地映着舒望晴小小的影子,他的嗓音低沉而悦耳,“你可知为何朕给你赐的封号为‘晴’么?” 第30章 梅瓶 寝宫之中一片安静,冰翎与暖蕊等人早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余萧怀瑾一人,坐在舒望晴榻前,与舒望晴四目相对。 “圣人忘情,便罢了,而情之所钟,却是我辈之事①……晴儿,在朕身边,你怎可以忘情?嗯?” 萧怀瑾柔声低语,舒望晴的面孔微微热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萧怀瑾不喜她的闺名“望晴”,是因为这两个字谐音“忘情”所以他执意赐了个“晴”字做封号,乃是想时时提醒于她,世间有情。 舒望晴垂下眼帘,也低声应道:“嫔妾的闺名,其实是盼望的‘望’字呢!” 萧怀瑾伸出手,轻轻地撩了撩舒望晴额角散下的碎发。 就在这一刹那,年轻的帝王心中有些触动。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从不曾侍寝,品级也不高,可是在自己面前,她永远都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完全没有宫中嫔妃的那等诚惶诚恐的态度,与自己这位九五之尊对话之际,也纯出自然,毫无拘束。 此刻再回想起当初她在长乐宫中忆起左贵妃,又在玉菡宫里为朋友开口相求,舒望晴这种舒朗而坦然的态度,始终如一,可见她的xìng情本来就是如此。 在此之前,萧怀瑾只是觉得这名少女身上总有些似曾相识的东西,可到了如今,他才真正对眼前的女子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倒是从深心里生出真切的盼望。 盼她对自己有情。 萧怀瑾一念及此,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宫中妃嫔佳丽不少,他也见惯了各种邀宠献媚的手段,这些后宫里的女人,他原本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所以如今萧怀瑾竟生出这种心思,这是自左贵妃过世之后,从不曾有过的事。 他忍不住用食指轻轻地抬起舒望晴的下巴,好像想要将她的面容再看清楚些。 在舒望晴一对漆黑的瞳仁里,萧怀瑾一样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她的心里,也会与他一样,受到了触动吗? 萧怀瑾竟尔也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皇上,嫔妾尚在病中,”舒望晴柔声说,“千万莫要将病气过给了皇上龙体。” 她实实在在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再与萧怀瑾亲近。 萧怀瑾本来确实有想要品尝一下她那对樱唇的冲动。 听到这里,他决定暂时放过她,让她好好地将养。 于是,萧怀瑾起身,传来服侍舒望晴的宫人,大声道:“好生服侍你们晴小主,务须令她快快好起来,若是宫中再有人敢对你们小主有半点苛待,你们便直接来报与朕知道。” 暖蕊等人闻言大喜,齐声称是。 萧怀瑾回头再嘱咐了舒望晴一两句,随即迈步,往寝殿外走去。 暖蕊上前,为萧怀瑾将那厚重的落地门帘打起,恭送萧怀瑾出了寝殿。 萧怀瑾来到了弄玉小筑,往正堂中瞥了一眼,觉得有些异样。 他当即停下了脚步,问:“此间的首领内侍是何人,出来见朕!” 钟茂德应声而出,而这时小万子早已浑身发抖,躲在后面,一声都不敢吱。 “这只梅瓶,”萧怀瑾指着一只金镶玉珐琅景泰蓝梅瓶,开口问道:“原本应是一对吧,为何现在只有一只?” 钟茂德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说:“启禀皇上,这是贺婉仪小主赠与晴小主的。皇上目光如炬,原本确实是有一对。可是前些时候丢了一只。” “丢了这只梅瓶,晴小主觉得对不起贺婉仪,难过了许久。可毕竟这梅瓶是贺小主所赠,晴小主很是喜欢,所以后来还是将剩下的这一只取了出来,放在架上,如今只当是单只的梅瓶用罢了。” 萧怀瑾听了这话,脸色已经有些发黑,怒道:“朕怎么不知道,宫里竟然还有这种事!出了偷盗的事情,怎么不向内务府禀报。” 小钟犹豫着开口,道:“当时是向内务府说过的,可是……可是那会儿我们小主,她……” 那会儿舒望晴无宠,内务府的人自然不把弄玉小筑当盘儿菜。 萧怀瑾不用小钟说完,已经怒极反笑,转头吩咐荣永年:“这事儿,吩咐慎刑司去查去。按着剩下的这一只去查,将这事原原本本地给朕查清楚!” 荣永年见萧怀瑾神情严肃,不敢怠慢,当即应下。 躲在后头的小万子听说,跪都跪不住,已经瘫软在地。 慎刑司啊……那帮凶神恶煞的家伙儿,查什么事儿查不出来? * 荣永年亲自去招呼,慎刑司哪里还有不上心的道理? 不消两三天的功夫,弄玉小筑失落梅瓶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小万子这个背主奴才私自窃走了一枚梅瓶,而且转手在宫中倒卖的事情被查出,人立即被带走,jiāo由慎刑司处置去了。 其实小万子心里也觉得自己格外地冤屈 当初偷这梅瓶的时候,明明就只有一个,谁还能想得到竟还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摆在库房里? 这下可好,慎刑司很快就将已经被倒卖到别处的那只梅瓶找到,并且顺藤摸瓜,挖出了一条宫中的利益链来。 这条见不得光的利益链,不仅能将宫中失窃的贵重物品私下变卖,或是偷偷运到宫外去,也将宫外的人想给宫里送的物事偷偷地运进宫来。 主持这条利益链的一个首脑人物,不是旁人,正是昭纯宫的首领内侍王有福。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证据表明,穆夫人通过这条线,收了不少宫外给的好处,收了这些好处之后,穆家立即也有相应的表示升官、考评、外调……在军方那一边,一个个肥得流油的差事都偏向了贿赂穆夫人的官员。 这下子萧怀瑾彻彻底底愤怒了。 他立即下令严惩王有福,并将穆夫人从从一品的夫人之位降至正二品的妃位,并且禁足昭纯宫,削减昭纯宫一大半的用度,并下了严令,无诏,穆妃决计不许出宫半步。 宫外,穆家也多少沉寂了下来。 这个消息是贺长亭亲口告知舒望晴的,穆妃出事的时候,贺长亭的身体已经复原得七七八八,能够出宫走动了。 第31章 探视 贺长亭与舒望晴再次相见,已经是腊月里。 两人四目相对,说起那一晚,彼此都唏嘘不已。 舒望晴这时身子犹未好全,半坐在榻上,背靠着水墨绫面的大迎枕,乌云也似的青丝散在脑后,露着一张巴掌大的白皙小脸,格外可怜可爱。 贺长亭紧紧地握住舒望晴的双手,半晌才道:“望晴,这次若不是你为我出头,请了皇上出面,我恐怕熬不过这一关去。” “大恩不言谢,望晴,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会牢牢记住。有生之年,绝不敢忘!” 舒望晴冲贺长亭笑,柔声道:“长亭,我原也盼你牢牢记住这事儿呢!以后切莫莽撞冒失,出门时多留个心眼儿,多带些人在身边,好不好?” 她不指望贺长亭记住自己的恩惠,但是却希望贺长亭能够长个教训。 贺长亭听舒望晴这么说,松开了舒望晴的手,紧紧握了手中的帕子,将之拧成了个麻花,胸中不由得升腾起怒火,压低了声音道:“我算是见识到了,宫中人心险恶,又私下结党勾连。那穆妃、吕昭仪……我一定会记住这次的。” 贺长亭声音低沉,然而舒望晴却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这一向开朗爽直的贺长亭,竟这样决绝而厌憎地提起穆妃与吕昭容。 舒望晴心里暗暗感叹:这宫里,更隐秘的手段,更险恶的人心……海了去了。贺长亭心xìng单纯,眼下还根本无法想象与体会。 “听春莺说,我这次得救这次也是沾了先左贵妃娘娘的光……出事的时候正好赶上左娘娘的忌日。皇上竟能以千金之躯,守护在我的病榻之侧,是为了弥补当年对左娘娘的遗憾……” 说到这里,贺长亭抬起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舒望晴心里却突然排山倒海地难过起来。 “话不能这么说,”舒望晴勉强开口,劝贺长亭,“逝者已逝,皇上所亲自护佑的,还是眼前的你啊……” 舒望晴还未说完,就听贺长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望晴,我真是好生羡慕左娘娘啊,竟得皇上如此爱重,到如今,都念念不忘……我真是缘浅,晚生了数年,无缘亲眼得见左娘娘昔年的风采……” 舒望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接贺长亭的话。 却听贺长亭话锋一转,自顾自疑惑道:“可是既然皇上如此看重左娘娘,左娘娘当年又是因何在宫中薨逝的呢?” 一句话说出口,对面舒望晴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是呀,昔年圣宠无双、最得皇帝陛下爱重的左氏贵妃,竟尔屈死在冷宫之中。 这听着就匪夷所思。 可是只要再联想一下左家军同时覆亡,这其中yīn谋的味道便越发浓重。 舒望晴木木地开口,将她所知道的,左寒云过世之后的事情,缓缓地说与贺长亭知道。 “当年左贵妃娘娘薨逝之后,何皇后之位险些被废,因卢太后力保,又力证皇后与那件事无关,皇上才熄了废后的念头。” “当时有一名正二品杜妃,被查出与左娘娘之事直接相关,证据确凿,当即被赐死,并且株连了家人。” “另一名正二品潘妃,只因在左娘娘薨逝之后,对左娘娘口出不敬之言,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 贺长亭听着“非死不得出”几个字,不由得想起了喻莹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她接着又问舒望晴:“那穆妃呢?穆妃进宫的时候,左娘娘还在……难道她与左娘娘的事,就没有关系?” 穆清欢? 舒望晴一敛眉头,答道:“穆妃当时刚进宫没多久,还不怎么得宠,而且那时穆家也未得势。” “望晴,你知道得还真不少!”贺长亭在旁边借口。 舒望晴点点头,说:“是的,青州左家,就在左娘娘薨逝的那一天,全部战死北夷阵前,连散落在沙场上的遗骸,都是左氏的亲族段家、舒家等等,一道帮着收殓的。” “那一年,我十二岁。可是左家的这些事,印象太过深刻,没有一件,敢忘!” 舒望晴凝望着远处,慢慢地一个一个字说来。 她确实是不敢忘的,左家军千余条人命,瑶光殿上下忠心殉主的人们,还有左寒云本人所经受过的那些苦楚,她怎么能忘? 如今既然是上天给了她机会,让她在死过一回之后,又重新睁开了眼,那么这些怨恨,她又怎么敢忘? 贺长亭眼见着舒望晴的眼光投shè在远处,视线似乎压根儿没有焦点,心里有些害怕起来,赶紧道歉: “望晴,是我太冒失了,让你想起了那么多伤心的家事……我只是想着,皇上既然这么怀念左娘娘,可又为何左娘娘在世的时候,没有尽到保护左娘娘的责任他、他毕竟是皇上啊……” 贺长亭将这话说出来,见到舒望晴更变了脸色,自己也觉得失言了,赶紧伸手捂住了嘴,急急忙忙地说:“望晴,是我犯傻,这样的话我……再也再也不会说了。” 舒望晴这时却像是无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端被人在心里戳了一刀。 贺长亭的一句话,就像是天下最冷硬而锋利的匕首,将舒望晴曾经无数次隐隐约约地想过,却又不敢去细想的真相,就此戳破了。 左妃薨逝,左家殉国,而后穆妃上位,穆家得权身为皇上,萧怀瑾他眼看着这一切发生,难道……难道萧怀瑾就真的,能没有一点责任? 他是皇帝啊! 舒望晴这时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 虽然她坚定地选择了重新进宫,可是她内心深处,却始终隐隐约约地抗拒着萧怀瑾 旧爱近在眼前,可她的心底却依旧是恨的、怨的……每每记起那些过去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她都觉得无比讽刺。 “望晴,望晴!” 贺长亭伸手去摇摇舒望晴的肩膀。 她懊悔无比,一面摇着舒望晴,一面说:“我是当真记住了,以后再也不冒失了!” 舒望晴这时候突然醒过神来,转过头冲着贺长亭微微一笑,说: “记住了,就好!以后,不要再忘了!” 这话却是舒望晴对自己说的。 第32章 无敌 腊月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新年了。网 虽然在左贵妃的忌日前后,宫中起过一些风波,可是新年渐至,宫中还是渐渐地透出喜庆的气氛。 弄玉小筑也不例外。 虽然舒望晴从未侍寝,可是内务府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按舒望晴嫔位的品级送了过年的年赏过来,又补了小内侍和小宫女各两名,一来补小万子的缺,二来舒望晴的品级确实也升了,有这些人服侍,算不得逾矩。 除夕那天,卢太后与何皇后主持,在宫中召开家宴。宫中所有嫔妃都前往与宴。 上一次重阳大宴的时候,舒望晴与贺长亭两人尚且躲在末座,而这一次,两人已经各自成为了晴嫔与贺婉仪,座次都往前进了不少。 昔日的穆夫人穆清欢却已经由夫人降位为正二品妃,又得皇上亲口下令禁足。所以她的那个座次便空了出来,下首则是份位仅次于她的吕昭仪。 一时帝后二人陪着太后已经到了,吕昭仪、欧阳修容、祁贵嫔等人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宫妃,当即率先起身相迎。可是此刻座上却还空着两三个位置。 皇后何德音看了看,对皇上和太后说:“奇怪,臣妾派人问过宜华殿和流霜阁,两边都说一定会准时前来的啊!” 卢太后轻轻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时长乐宫大殿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宫人上前禀报,正是宜华殿德妃到了。 德妃宋韵桃面带惶恐之色,手中牵着一名四五岁的锦衣女童,急急忙忙上得殿来,恭敬地向太后、皇上与皇后三人拜倒。 “臣妾来迟,乞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恕罪!” 高高坐在龙座上的萧怀瑾似乎心情很好,温言问道:“韵桃,你不是没分寸的人。今日难得太后在此,怎么你偏生就迟了呢?” 言语里倒没有怪罪的意思。 德妃宋韵桃便冲卢太后再次行了一礼,柔声道:“臣妾给太后娘娘陪个不是。臣妾来迟,只因忆寒公主坚持想要去瑶光殿看看,臣妾拗不过她,又确实不放心瑶光殿的祭品是否都安排妥当了,所以才赶着去了一趟瑶光殿。见诸事皆妥,这才赶过来,所以才迟了。” 席间人人听着都是一片唏嘘,目光纷纷看向德妃右手正牵着的小女孩儿。 皇后何德音出言称赞道:“忆寒公主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尊重先左贵妃,年节之际都惦记着,不枉了德妃为公主改名为‘忆寒’!” 萧怀瑾便点头道:“韵桃将这个孩子教得很好,很知礼数!” 他随即向那位忆寒公主招招手,说:“来,忆寒,到父皇这儿坐。” 小公主忆寒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德妃,宋韵桃赶紧轻轻将她一推,让她去萧怀瑾那里。 萧怀瑾则温言对德妃说:“一点小事,不用再那里请罪了。来,上座吧!” 德妃宋韵桃的位置就在皇后下首一位。 萧怀瑾这么一说,德妃面上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赶忙在皇后手边坐了。 她坐下来之后,左顾右盼之际,见到穆妃空空如也的座位,实在忍不住,便又微露出些得意来。 皇后何德音在一旁,看得清楚,当然知道德妃为什么得意。 此前德妃因敬事房的事,见罪于皇上萧怀瑾,也得了责罚。 可是现在德妃却借着膝下所出的忆寒公主,来讨好萧怀瑾,并且大见成效。 才将满五岁的忆寒公主,在当年左寒云身死的时候,不过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哪里还会对左妃有什么印象?什么尊重啊,礼数啊,根本全都是德妃教的。 这个德妃,就是在利用亲生女儿。 可是皇上萧怀瑾,却偏偏就吃这一套! 皇后何德音见到德妃宋韵桃得意的微笑,忍不住再度开口,讥刺一句:“也难怪德妃一直记挂着先左贵妃。左贵妃在世的时候,你们本就是最好的朋友么!”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平平无奇。可在德妃宋韵桃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 德妃的脸立刻就一阵红一阵白的。 底下坐着的舒望晴便面无表情地举杯饮了一口蜜酿。 最要好的朋友? 她太了解德妃了。 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与德妃最要好的人,德妃最喜欢的,最爱的,最关心的,始终都是德妃自己。 德妃坐下没多久,长乐宫大殿外头又有动静,宫人们报说韶容华到了。 舒望晴心想,这韶容华,也算是位老熟人了。只是自从她选秀进宫,这位容华就一直称病,所以她始终不曾再次见到。 这时萧怀瑾却抬头望着长乐宫大殿门口,并吩咐皇后,“还不赶紧命人将韶容华扶进来。”语气里透着十分关切、十分紧张。 舒望晴也忍不住,顺着萧怀瑾的眼光望过去。 待看清楚了进来的人,舒望晴目瞪口呆,差一点没呛了一口水,咳嗽出声。 只见殿外一名锦衣华服的宫装女子,正由宫人们扶着,从殿外缓缓地进来。 这人的面貌,简直像极了当年的左寒云。 所以舒望晴才会大吃一惊,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韶容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舒望晴几乎有些错觉,她看着韶容华,就好像在镜子中看见曾经的自己一样。 待韶容华上前几步,舒望晴看得更清楚的时候,她才渐渐明白过来。 这韶容华,脸型和身材原本就与左寒云有些相像。而韶容华又在妆容和衣饰上下了大功夫,硬生生将原本与左寒云有些区别的面孔修饰得与左寒云越来越像。 而韶容华总是称病不出,恐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长时间蛰伏不出,人们对韶容华原本长什么样子心里都有些模糊了。这次突然见到,席间的每个人,包括萧怀瑾在内,都只会惊觉原来韶容华与左寒云长得那么像。 “呸!” 舒望晴低低地骂了一句,在心底对德妃和韶容华极其极其鄙视。 这两位老“熟人”,就是这么着借着已经过世的人上位的一个将女儿摆弄成纪念左寒云的工具,另一个索xìng将自己装扮成左寒云。 人至贱则无敌她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 第33章 病症 在这个宫里,已经逝去四年的左寒云简直就是个神奇的存在。 她已经死了,却好似依旧活在每个人的心里,尤其是皇上萧怀瑾的心里。 因此,不少人便借着左寒云来讨好萧怀瑾。 比如此前德妃提及忆寒公主关心瑶光殿的祭仪,萧怀瑾便立刻对她温柔了不少,前嫌已经不用再提。 又如眼前,这韶容华一露面,萧怀瑾便立即吩咐宫人上前去搀扶,关怀之情,溢于言表,还不是因为她装扮得那么像左寒云? 舒望晴心中极其无奈 她就是左寒云啊! 只是她早已经改头换面,换成了另一副相貌,另一具躯壳,以另一个人的身份重新进入宫廷。 如今她冷眼旁观,看着宫中的妖魔鬼怪们打着左寒云的旗号去讨好萧怀瑾,舒望晴愤怒之余,便也一点一点地冷静下来 因为这是上天给她的绝佳机会,让她能看清宫里的人心。 德妃宋韵桃、韶容华韶雁菡……这些人,她左寒云昔年在世的时候,不就曾把她们都当成值得相jiāo的朋友,而诚意相待的吗? 可现在呢? 想到这里,舒望晴已经成功压抑下心中所有的情绪,低下头,让自己彻底无悲无喜。 与此同时,坐在上首的太后卢珊珊眼中带着不耐烦,看了皇上萧怀瑾和皇后何德音一眼,似乎在责怪:好好的除夕大宴,怎么还不开席? 舒望晴还是左寒云的时候,就觉得这位卢太后并不喜欢自己。 或者说,在这宫里,卢太后谁都不喜欢,甚至连皇上萧怀瑾、信王萧怀信……谁都不曾有过真正的亲近。 可也就是因为如此,卢太后才能永远与这座宫廷维持这样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旦出了什么大事,就连皇上萧怀瑾在内,人人却都会敬重卢太后积年的权威。 皇后何德音见了卢太后的眼神,微微抖了抖,看了萧怀瑾一眼,便立即宣布开席。 如今已是深冬,外面天色黯淡,而长乐宫大殿里却是巨烛高烧,灯火通明,装点得仿佛玉楼琼殿,殿内各处的宝树银花在灯火之下,显得格外辉煌。 皇后轻轻击掌,丝竹之声立即响起,擅长歌舞的舞姬甩着长长的水袖出场。长乐宫大殿里立即涌现一种欢乐而祥和的气氛,浮在表面,似乎能将时刻都在蠢蠢yù动的明争暗斗统统都遮掩住。 美酒佳肴被送到席上。舒望晴捡了一只海棠硬红蕉叶杯,慢慢品着果子露,藉此掩饰,暗中打量着与座之人。 皇上萧怀瑾膝头上坐着小公主忆寒,德妃则面上带着无比的温柔,绕过皇后,与萧怀瑾说话。 皇后气度甚好,对此视若无睹,继续与在座的宫嫔们言笑晏晏。 座中,容华韶雁菡正独自一人坐着,她满脸的落寞与幽怨,偶尔会往萧怀瑾那里看上一眼,但凡萧怀瑾没有马上回应,韶雁菡便会眼圈微红,柔柔地低下头去。 好一个惹人怜爱的病美人! 舒望晴正以手中的蕉叶杯做掩饰,观察席上的情形,却突然觉有一道目光正灼灼地看着自己。 那是正坐在对面的信王萧怀信。 他尚未娶亲,因此与康王萧怀仁等少年宗亲坐在另外一席。 舒望晴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甚是无礼,忍不住便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即转过脸去不理会他。 信王萧怀信便笑笑,抬起手中的白玉酒盅,一扬脖,里面的琼浆玉液尽数落喉。 正在这时,坐在距离舒望晴身边不远处的贺长亭突然“哇”的一声,捧着帕子呕了起来。 贺长亭身后的春莺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这才上前,为贺长亭抚着后背。 舒望晴早已将信王抛在脑后,赶紧凑近贺长亭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贺长亭却只是干呕,顾不上答舒望晴的话。 过了好一阵,贺长亭才轻轻喘息着停了下来,秋雁赶紧递上清水与漱盂。 满席的人都被贺长亭这边的动静给吸引了。 卢太后转过身,低声jiāo代了皇后几句。 皇后何德音便即发话:“贺婉仪,可是有哪里不适?” 贺长亭不敢怠慢,恭敬应道:“回禀皇后娘娘,嫔妾只是有些脾胃不适……嫔妾失仪了,请娘娘责罚。” 何德音笑着摇摇头说:“不失仪,不失仪,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对了,本宫好像看过彤史……” 她随即带着一脸的喜气,命人去太医院去传太医来。 见皇后如此,贺长亭自己好像也悟到了什么,面孔上“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舒望晴则已经赶到了贺长亭身边,伸出右手,握住了贺长亭凉沁沁的手掌,食指与中指已经在衣袖之内搭在了贺长亭的脉门上。 她一面悄悄地为贺长亭搭脉,一面低声问贺长亭:“你在腊月里,可曾换洗过?” 贺长亭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纹丝不动。 春莺凑上来,在舒望晴耳边应道:“晴小主,我们小姐的月信原本都是准的,可是腊月里却不曾换洗,您看我们小主这……是不是喜啊!” 正在这时,太医宣到了。 长乐宫大殿是欢宴的场所,皇后何德音忙命春莺与秋雁等人将贺长亭扶到一旁的偏殿去,由太医在那里诊脉。 舒望晴只得退开,自行回座,心里却有些不安定。 她通晓医理,可是刚才替贺长亭稍稍这么一把脉,却觉得不大像是滑脉。 可是……春莺刚才却说贺长亭整个腊月里癸水未至,再加上她食yù不振,时时干呕,将害喜的症状像了个十足十。 估计上座的卢太后和何皇后,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舒望晴心里狐疑,此刻却无法可想。 难道说,贺长亭现在的病症,与此前她在昭纯宫罚跪受寒一事有关? 不多时太医为贺长亭诊完脉出来,向萧怀瑾等人禀报。 皇后何德音显得颇为激动,问: “太医,贺婉仪这里,可是好消息?” 这名花白胡子的太医却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从贺婉仪这脉象看,绝对不是有喜,倒像是一个很大的症候!” 第34章 晦气 “晦气!” 太医的话音刚落,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后二人都还未怎样,高坐在席上的卢太后已经伸掌在案上重重一击,口中骂道:“晦气!” “大节下的,竟出这种事!” 卢太后年纪大了,所以格外讲究这些彩头与忌讳。 眼下正是除夕大宴,若是贺长亭诊出来有了身孕,那自然是大喜事、好兆头,明年后宫里,就一定会平安顺逐,喜事连连。 可是贺长亭非但不是有喜,反而是有病。这便让卢太后怒不可遏,而且将这一通无名怒火,都发到了贺长亭头上。 “若是明年宫中再无人替皇上开枝散叶,便都是这贺氏带来的晦气!” 听见卢太后这样说,皇帝萧怀瑾和皇后何德音,忍不住双双变了脸色。 “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贺婉仪这是喜脉,却被你误诊了,朕一定不会轻饶。” 萧怀瑾话音严厉,开口问那太医。 太医也被卢太后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大跳,磕头如捣蒜。直到萧怀瑾又问了一遍,太医才将原委说了出来。 “回禀皇上,贺婉仪这症候,确实不是喜脉。而是婉仪上月受寒得病之后,思虑太过,积郁伤肝,心气虚而肝火旺,以致于信期失调、不思饮食、心烦作恶……” 说来说去,总还是与穆妃上次折辱贺长亭有关。 太医一面说,众人听着,都是面面相觑。 “……而且,婉仪若是不能好好调养,便很难再有孕了。” 太医将这一句判断说了出来。整个长乐宫大殿上大多都是宫中嫔妃,人人都知道在这宫中,子嗣意味着什么。 若是贺长亭真如这太医所言,以后不能诞育皇嗣,那她在宫中的前途,也就此到顶了。 不少人这时候都想起了穆妃,毕竟穆妃是始作俑者。 可是也一样有人心里在想,固然是穆妃折辱了贺长亭,可是贺长亭却心眼儿太小,生生作践了自己的身子。这也怪她自己不好么! 殿上一时乱糟糟的,这事儿一出,登时将除夕大宴的喜庆气氛给彻底打乱了。 皇后见到皇帝萧怀瑾与太后卢珊珊两人都是脸色不虞,连忙又命人传了一名太医去偏殿给贺长亭诊脉。 可是第二名太医过来,所诊断的结果,也与先前一名完全一致。 “看看看看,宫里头的,都是什么东西!” 卢太后顿时怒了,拍着桌子发话: “要么就太把自己当盘儿菜,动不动就任xìng惩戒低品阶的嫔妃……” 老太后凌厉的眼光看向穆清欢的座位,穆清欢人却不在大殿里,听不着训。 “要么就心胸小得跟针眼儿似的,没多大事儿偏要折腾出病来!” 卢太后转而骂起了贺长亭。 太后的xìng情老而弥辣,话语里一点儿都不给穆清欢和贺长亭两人留面子。 何皇后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开口想劝,“太后……” “……还有你,皇后,你可要记住,现在皇上膝下就只有一子一女,子息不盛。偌大的一座后宫,为何在皇长子之后,就再无人为皇上诞育子嗣?” 卢太后开口就把萧怀瑾膝下荒凉的责任都怪到了皇后何德音头上。 何皇后立刻就苍白了脸,起身小声地向皇上与太后请罪。 “……还有宫中这许多妃嫔,新进秀女,难道一个个都是肚子没福气的摆设吗?”卢太后怨天尤人。 这下子,几乎连皇上萧怀瑾的脸也没处搁了。旁边一席,可都还坐着宗亲那! 卢太后吐槽不断,好好的一场除夕大宴,就此便被搅和了。 * 舒望晴始终在一旁默默倾听,觉得太医的判断与她的基本一致贺长亭确实是得了什么病症,而不是有喜。 可是以她所了解的贺长亭,就算是与穆妃不睦,xìng情爽朗的贺长亭也决计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什么“思虑太过、积郁伤感”云云,根本就不是贺长亭的xìng格啊! 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想到这里,舒望晴抬起头,往偏殿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贺长亭正悄立在偏殿门口。听着卢太后口口声声的指责,她一张俏脸早已变得惨白,似乎有泪珠在她眼中滚来滚去,可偏又不敢掉下来。 舒望晴不由得为朋友悬心。 太医这一诊断,在短时之内,皇上给贺长亭的恩宠,只怕就到头了。 她的判断没有错除夕大宴之后,各宫宫嫔们各自散去。此后的三天,皇上萧怀瑾只是指了几名太医去给贺长亭请脉开方,调养身体,但是皇上自己,却绝足不去玉菡宫了。 相反,萧怀瑾却有事没事地,每天都会抽空去弄玉小筑坐一坐。 冬令时节,外头冰天雪地,弄玉小筑里却始终暖意融融。 萧怀瑾与舒望晴在窗下对弈一局,萧怀瑾饶了舒望晴四子,舒望晴犹自被萧怀瑾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她便嘟起嘴,伸出一对白玉似的小手遮住棋盘,坚决要求悔棋。 “晴儿其实悟xìng很好,只是下棋的时间还短,慢慢来,就好了。”萧怀瑾见舒望晴透着十分郁闷的神情,连忙柔声安慰。 说到这里,萧怀瑾叹了一口气,说:“如今宫中会下棋的,不过祁贵嫔等寥寥数人而已。其实棋艺最精的,要数当年左贵妃。以朕的棋力,不过堪堪与她下个平手而已。” “朕有时会想,寒云恐怕是棋力高出朕不少,与朕对弈之时,是在故意让朕呢!” 听见这话,舒望晴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一下萧怀瑾,心里忍不住想:皇上,原来你在棋艺上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啊。 “天色不早,朕还要过去景福宫,”萧怀瑾起身,“按规矩朕这几天都会在景福宫,等过几天……过几天,朕就来陪你!” 舒望晴赶紧起身,将萧怀瑾一直送到了弄玉小筑院门口。 目送着萧怀瑾的身影远去,舒望晴十分沉默。 而暖蕊在舒望晴身边悄悄地问:“小姐,您难道就不帮着贺婉仪在皇上面前说句话么?” 舒望晴摇摇头,应道:“不行,眼下还不是时候。” 暖蕊不懂,眨着眼睛看着舒望晴。 第35章 埋怨 舒望晴见到萧怀瑾的身影消失,这才起身回转。 暖蕊扶着她,她便缓缓地向暖蕊解释: “除夕大宴上,皇上因贺婉仪的事,多少感觉被削了面子,所以不愿旁人提起此事。” 贺长亭的事,又因为卢太后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牵出了皇上膝下子息不盛的事儿,当时又有宗亲在场……男人么,多半都会因此感到很没面子的。 “这几天,皇上愿意来咱们弄玉小筑,就是因为咱们这里,绝口不提宫里的任何事。弄玉小筑又远离其他宫宇,有这么一处地界儿,能让皇上清静清静。” “如果冒冒失失地就向皇上进言,恐怕就会连这个向皇上进言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决不能如此造次,知道了吗?” 暖蕊恍然大悟。 而舒望晴却低头深思,说:“长亭这事,绝不简单。在查清长亭真正的病因之前,还真不能向皇上开口。” 暖蕊却完全听懵了难道贺婉仪的病,还不是太医所说的那样? * 与弄玉小筑的清静不同,玉菡宫跟前,则是让人冷彻心扉的冷清。 贺长亭家世显赫,人又长得美貌,进宫以后,也一直顺风顺水,是升得最快的一个。所以玉菡宫里一直人来人往,前来想巴结jiāo好贺长亭的人,并不在少数。 可是除夕大宴上的事情一出,人人便都退避三舍。 这样的落差,贺长亭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舒望晴过去看贺长亭的时候,贺长亭便是这样,恹恹地一个人躺在榻上。手边放着御yào房送来的汤yào,还没有动。 舒望晴一试那汤yào,见已经温凉了。她便唤来秋雁,说:“将这yào倒了吧,回头叫御yào房再送来一碗。” 贺长亭这才察觉舒望晴过来,挣扎着坐了起来,同时命令秋雁:“将yào给我,我把它喝了……” 舒望晴就去拦:“凉了的yào,喝了对身体也没有益处。” 贺长亭眼中就闪过一丝痛苦,说:“可是人病了,不服yào怎么行?” 说着又要去抢那碗yào。 舒望晴有些生气贺长亭原本是个金尊玉贵的人儿,眼下反而现出些自轻自贱的苗头来。 她立时就开口:“长亭,你根本就不是人病了,你是心病了!” 贺长亭捧着yào碗的手立刻就一抖。 “太医说,你思虑太多,积郁伤肝;太后说,你心眼儿太小,容不下事儿你自己就全信了。你为什么就不先问问自己,你是不是这样的人呢?” 贺长亭被舒望晴当头一喝,隔了半晌,颤巍巍地将手里的yào碗放了下来,突然抱着舒望晴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望晴,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是这样的人啊……” 舒望晴一面轻轻拍着贺长亭的后背,一面想,这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可是太医这么说了,我难道能不信么?连我都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入宫以后,处处计较宠辱得失,就真变了个人,丢了真xìng情了……” 贺长亭还是哭,舒望晴听了,忍不住觉得有些心酸。 贺长亭能这么哭,可见真xìng情还在,她就绝不该得太医口中所说的那些病症。 “没事的,长亭,我们慢慢来!一定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舒望晴温言鼓励朋友。 贺长亭哭了半晌,哭得累了,舒望晴便哄她先在榻上小憩一会儿。 出来之后,舒望晴叫来春莺和秋雁两个人,只问这两名小婢,“你们小主前些时候饮食与休息上,有没有什么异常么?” 春莺与秋雁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茫然。 两人都摇了摇头。 春莺又补了一句,“除了没有换洗之外,便没有异常了。” 秋雁也郁郁起来,“谁能想得到小姐竟是病了呢?如果能早点儿去寻太医,就好了。” 是啊,贺长亭之事,坏就坏在一个时机上。偏偏在除夕大宴上揭了起来,众人都是一场空欢喜不说,还触了太后的霉头,犯了皇上的尴尬。 舒望晴有些气馁贺长亭病得神秘,似乎无迹可寻。 她失望地“哦”了一声,接着吩咐春莺与秋雁好好照顾贺长亭,然后自己便转身要出玉菡宫的宫门。 玉菡宫是皇城内一座位置不错的宽敞寝宫。 贺长亭份位最高,是一宫主位,所以住了正南的寝殿。 两旁的东西侧殿,则是谈贵人与田美人所居。 舒望晴心里有事,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只听玉菡宫宫门口,有两名宫女正在jiāo谈。 “你说,咱们小主怎么就将这些好香料都扔了不要了呢?” 舒望晴听见,抬头瞥了一眼说话的宫女。只见此人似曾相识,好像是谈贵人身边侍候的宫女。 只听另外一人答道:“贵人说了,入冬了天气潮,而这些香料时间长了,味道便不正了。还是丢掉吧!” 另一人似乎觉得有些可惜,嘟嘟哝哝地去扔去了。 舒望晴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 是了,那天,她好似在贺长亭身上闻到了什么香味,当时问起贺长亭,贺长亭只说是谈贵人赠的荷包。 她好像还向贺长亭讨要来着。 可是贺长亭还未给她,两人的话就被穆夫人打断了。 一想到这里,舒望晴立即转身,回玉菡宫里。 她不想再打扰贺长亭,便去寻贺长亭的贴身侍女春莺与秋雁。恰好,秋雁迎面而来。 秋雁与她主人的xìng子有些像,也是个爽利干脆的人。听了舒望晴的吩咐,她立即说:“晴小主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寻出来。” 舒望晴便在贺长亭的寝殿外候着。 寝殿里有说话声,似乎是贺长亭没睡着,正在与春莺说话。 只听见春莺出言向贺长亭抱怨:“小姐,晴小主也真是的,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让您喝yào啊!您不喝yào,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 贺长亭没说话,只听春莺接着又说道:“小姐,您想想,以前晴小主不受宠的时候,您对她多好,夫人给您的陪嫁,您大多都送到弄玉小筑去了。” “可是如今您落难了,皇上却每天都去晴小主那里,怎么就没见晴小主帮您在皇上面前说句话?” 第36章 辨香 舒望晴听见春莺的话,脚下不动,低下头,望着自己的鞋子。 只听贺长亭在寝殿里低声道:“不许这样说望晴,她不是那样的人,我懂她的。” 舒望晴这时嘴角便微翘,觉得足上所穿的一对玉色缎面绣绿菊的花鞋真是好看。 春莺却急了,“小姐,您可得长点儿心呐……这宫里,谁是真的……” 正在这时候,秋雁找到了站在门口的舒望晴,大声说:“晴小主,喏,这个给您!” 寝殿里头,春莺立即住了口,因此舒望晴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小主近来一直佩戴这个荷包么?”舒望晴问。 秋雁不明所以,答道:“是呀,小姐觉得这个荷包的纹样好看,是经常戴在身上的。” 舒望晴点了点头,将那只荷包收入袖子里,大声对秋雁说:“我走了,你记得提醒你们小主安心休养,任何事情,终归有解决之道的。” 里面的贺长亭听见舒望晴的话,应该能明白她的安慰。 至于春莺会尴尬成什么样儿,那不在舒望晴的考虑范围之内。 * 回到弄玉小筑,舒望晴命冰翎取了针线剪子过来,说:“把这个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的内衬拆开,将里头的香料都取出来吧!” 冰翎一向手巧,当下按舒望晴吩咐的行事,从那荷包的内衬里拆了一个用细棉布包着的小包出来,再用小银剪剪开一道口子,里面细细的香料粉末就倒了出来。 舒望晴闻了闻,觉得就是当时在贺长亭身上闻到的那一股子香味。 可是,荷包中的香料都被细细地研成了粉末,看不出材料的本来形态。 舒望晴能辨出里头有一味龙诞香,可是龙诞香的香气浓郁,将其他材料的气味给盖住了。 舒望晴暗叫可惜,她毕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那么灵的鼻子,能够仅凭这些粉末,就辨出这些香料里的成分。 可是当初左寒云身边,却是有这样的能人的。 “去将小钟传来。” 舒望晴吩咐冰翎。 冰翎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带了钟茂德进来。 钟茂德笑嘻嘻地问舒望晴,“晴小主有何吩咐?” 舒望晴不喜钟茂德面上贼忒兮兮的笑容,便不看他,只缓缓地问:“小钟,你可知道,宫中有什么高人,嗅觉格外灵敏,能辨出这些香料里都混了什么吗?” 钟茂德眼珠转了转,刚想回答,却多长了一个心眼儿,躬身对舒望晴答道:“回禀晴小主,这个,待奴才去打听一下,再给您回话可好?” 舒望晴将钟茂德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便点头道:“好,快去快回。” 到了下午,天色很yīn沉,好似又要下雪。 钟茂德神秘兮兮地进来向舒望晴回话:“好教小主得知,人找到了。只是那人在的地方比较尴尬,不方便上咱们弄玉小筑来拜见小主。小主是要亲自过去,还是要奴才代替您过去。” 舒望晴点点头,应道:“我自己过去吧!” 说着她便起身,披了一件狐毛滚边的羊绒斗篷,随在钟茂德身后,一起去寻人辨识香料。 * 钟茂德带着舒望晴,沿着宫中的道路往南,穿过御街,沿着长长的永巷,一直往前。 舒望晴走着走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开口,“小钟,这……究竟是往何处去?” 钟茂德转过脸来,又是一笑,对舒望晴说:“回小主的话,自然是冷宫!”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舒望晴变了脸色,赶紧向舒望晴解释:“好教小主得知,这宫里啊,不少能人,都是在冷宫里的。小主若是忌讳,也可以由奴才代为前往,小主不用自己去跑这一趟的。” 舒望晴蹙着眉,将钟茂德上下打量一番,微微点头。 钟茂德说得没错,宫里藏龙卧虎,看似寻常的一名普通老宫人或是老内侍,也可能会有旁人想不到的能耐。 她绝不忌讳冷宫。 当年左寒云死在冷宫里,如今不照样还以舒望晴的身份活着吗? 只是那冷宫里,承载了太多太多能叫人痛哭失声的记忆,一想起来,难免剜心剜肺地疼。 “前面带路。” 舒望晴不再跟小钟多废话,她倒也想要看看那冷宫里的能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能耐是不是比当初左寒云身边、最能识香辨香的妙棋更厉害些。 钟茂德见舒望晴如此,倒也暗中钦佩自家小主颇有胆气。 两人沿着长长的永巷,来到尽头,钟茂德推开巷末的一扇小门,带舒望晴走了进去,接着两人沿着窄窄的通道拐了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确实一座冰冷而yīn森的殿宇,殿宇上头的匾额,写着“凌室”二字。 舒望晴再次看见这两个字,心头沉甸甸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钟茂德带着舒望晴,从凌室的正门旁侧绕了过去,开了一扇侧门,穿过一段暗巷,来到一排幽暗的厢房跟前。 钟茂德凑上前听了听,说:“有人先来了。” “姑姑,前儿个我将暹罗进上的帐中香给错倒了,昭仪娘娘若是发现了,定然会重重责罚我……姑姑救我一救!” 舒望晴立在那厢房外,听见这话,心想,嗯,原来是吕昭仪宫里的人过来相求。 暹罗进上的帐中香,有一种格外香甜的水果气味,与本地所产的帐中香不同,喜欢的人特别喜欢,不喜的人便觉得腻。 只听里面一个女声响了起来,“你拿来的这个香,其实已经可以拿去鱼目混珠了。不过你们主子心细,恐怕能闻得出来。” 话音低沉而沙哑,似乎是一名老fù人在说话。 里面的人顿了顿,似乎仔细地又将手中的香闻了闻,说:“再去加沉水香二两、青桂香、甘松香各五钱,用蜜和了。烧的时候可以在你们主子帐中洒一点蔷薇水,就能过关了。” 吕昭仪宫里的宫人闻言大喜,“咚咚咚”地给那说话的人磕头,然后双手奉上给那名老fù人的酬金。 那名宫人转了出来,颇有默契地不去看舒望晴和小钟两个人。 宫里的事儿就是这样,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闷声发大财。 钟茂德转身,想请舒望晴进去,却见到舒望晴这会儿立在门外,脸色苍白如死人。 第37章 妙棋 钟茂德带舒望晴来到冷宫“凌室”后的一处厢房,带她来见一名据说能够辨识香料的“奇人”。 可是如今轮到了舒望晴去见人,舒望晴却愣在了门口,脸色苍白,脚下不动。 钟茂德奇道:“小主,您怎么不进去?” 舒望晴不开口,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上下牙在轻轻地叩着。 她这是激动吗? 舒望晴勉强稳了稳心神,心中想: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妙琴、妙棋、秒书、妙画……在那一夜,她们全死了,甚至还有两人就死在她眼前。 她怎么会把一名年迈的“老fù人”当成了是妙棋? 可是妙棋确实是她身边辨香识香的能人,不仅熟识各种香料的气味,连各种草yào的微妙味道,她也能一一辨识出来。 妙棋的能耐,绝对不比眼前的这名老fù人差。 舒望晴见到钟茂德的眼光扫了过来,勉强稳了稳心神,冲钟茂德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进去了。 钟茂德会意,便当先而行,推开厢房的门,带着舒望晴进了屋。 屋内黑暗,弥漫着潮湿的冷意,和一点点发霉的味道。仅凭一扇狭小的长窗透入一点点黯淡的光线,能让舒望晴看清,眼前的床榻上,坐着那名“老fù人”。 “两位,抱歉!我双眼不便,所以这屋子里从不点灯,昏暗了些。”老fù人幽幽地开口。 舒望晴借着窗外投shè的一点点昏暗的光线,见到老fù人端坐在屋里的床榻上,双眼内眼仁上翻,露着眼白,是一位失明之人。 再看老fù人坐在床榻上,坐得笔挺,但是自膝盖以下,裤子空空dàngdàng的半挂在空中,底下也不见鞋子…… 难道是…… 舒望晴再次凝神,打量那“老fù人”的形容与面貌 突然,舒望晴吃惊地睁大了眼,微张开口,几乎就要惊呼出声了,连忙一把掩住了口。 妙棋,这就是妙棋啊,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她的妙棋! 可是昔时年轻娇憨的妙棋,竟然已经花白了头发,若不细看,完全就是一副年迈fù人的模样。 而且最令舒望晴心痛的,是妙棋如今自膝盖以下,双腿全失。当年总是欢欢喜喜地在瑶光殿上跑来跑去的小丫头,如今只被生生困在这屋里,行动不得。 妙棋开口问:“两位有什么来意?” 钟茂德似乎没有注意到舒望晴的异样,便回答说:“这位姑姑,我们小主想请您帮忙辨识一下,这些香料里都混了什么。” “你们小主?” 妙棋犹豫着问了一句。 “是,我们小主是弄玉小筑的晴嫔。”钟茂德答道。 妙棋摇摇头,直接而干脆地说:“不认识!” 她手一伸,从钟茂德手中,将舒望晴早先从那荷包里取出来的香料接了过来,低头闻了一闻。 “哟,这里头,料还真足。” 妙棋细细地辨识,“龙诞香确实不少,里头还有檀香、rǔ香、沉香……嗯,似乎还有些yào物的味道。” 她说到这儿,抬起了头,对钟茂德说:“我刚刚闻过本地产的帐中香,你这包香料里,种类太多太杂,现在恐怕还没法把里头的香料与yào物全分辨出来。你们隔一天再来吧。” “记着多带点儿酬金,你们这个比较难。”妙棋不忘了吩咐钟茂德,毕竟她在这冷宫里,完全是靠着替宫人们辨识香料,赚取一点儿钱财,才能维持生活。 钟茂德应下了,一扭头看向舒望晴,只见舒望晴正伸手掩着口,强压着胸中的激动,双眼紧紧地盯着妙棋。 “谁?” “是谁在门边那里?” 大约舒望晴激动的呼吸声叫妙棋无意中听见了,妙棋当即出声询问。 “妙姑姑,这是我们小主。” 钟茂德好心,告诉妙棋。 “晴嫔?” 妙棋一愣,记起了钟茂德刚才的话。 “不可能!” “你……真的,是晴嫔?”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妙棋也激动了起来,问话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高。她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愈加无血色,空洞无神的眼睛里,似乎也正要涌出泪水来。 舒望晴曾经听说过,眼盲之人,往往听觉等其他感官都要比常人敏锐。 所以妙棋能以眼盲之身,感觉到舒望晴这边的情况有异。 更为重要的是,妙棋看不见舒望晴现在的相貌,所以她不会先入为主地因为舒望晴的相貌与左寒云不同,就认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她只凭感觉,和多年来形成的那一点主仆默契,本能地觉得,远处的那位被称为晴嫔小主的人,身上有一种令她很舒服、很熟悉的气息。 “你到底是谁?” 妙棋嘶声问道。 舒望晴实在是受不了眼前的情形,而且她也不能当着钟茂德的面,与妙棋相认。于是她一扭身,从妙棋所居的厢房里退了出来。 里面钟茂德咋咋呼呼地在向妙棋解释:“妙姑姑,恐怕是你问得太急,把我们小主吓着了,才会这样吧……” 妙棋在屋内,沉默不语。 “不骗你,那位,真的是我们小主!”钟茂德继续向妙棋解释,“去年刚刚进宫的,一个多月前刚晋了嫔位呢!” 过了一会儿,钟茂德从妙棋的屋子里出来,冲舒望晴平和地笑笑,说:“晴小主,妙姑姑说了,她需要一点时间,奴才明儿个再陪您过来吧!” 舒望晴直到此刻,还是觉得一颗心在胸膛之中扑通扑通地跳,双眼热辣辣地好生难受。 她万万没想到,瑶光殿遭受大劫难的那一夜,竟然有她的贴身宫人活了下来。而如今已是四年之后,她改换了另一个人的身份容貌,重新回到这里,这名忠心的仆下,竟然还记得她,能认出她来。 她强压下情绪,淡淡地开口:“小钟,明天你自己过来就可以了。这位妙姑姑,本小主,信得过。” 钟茂德了然地笑笑,接口道:“那么晴小主,您现在也信得过奴才了对吗?” 舒望晴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必须承认,这小钟是个有能力的人。 可是她也还未信任小钟信任到可以将她最重要的秘密透露的地步。 所以,她要来见妙棋,就必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来。 第38章 夜会 傍晚的时候短暂地下了一阵子雪珠子,到了夜里,天彻底放晴了,风吹散了yīn云,一轮细细的新月挂在天际。 舒望晴身上裹着那领羊绒斗篷,借着天边一点点星月之光,顶着凛冽的寒风,在永巷里穿行。 冷宫这里,宫人们大约在傍晚之前打扫过,如今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越靠近冷宫,地上的积雪便越厚。舒望晴脚上穿的鹿皮小靴,踏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衬得冷宫一带,越发寂静宁谧。 她绕过凌室,来到妙棋所居的那一排厢房,却停在厢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就此推门而入。 妙棋她,此刻应该睡熟了吧! 舒望晴正这么想着,只听厢房里有人幽幽地开口: “是晴嫔小主吧!” “外头冷,快请进来!” 妙棋的声音沙哑却悠远,不知为何,这声音停在舒望晴耳中,觉得格外好听。 舒望晴心想,难道妙棋竟预料到自己今夜会来? 她依言推开厢房的门,步入屋内。 白天的时候不觉得,到了刮着大风的寒夜里,这厢房简直是四面漏风,屋里并不比屋外多几分暖意。 屋里影影绰绰的,可以见到妙棋依旧端坐在榻上。 “奴婢今天白天里冒犯了晴小主,请小主见谅!” 妙棋出声道歉,随即又解释道:“奴婢当时只是觉得,小主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格外像是奴婢的旧主人,激动之下,才惊扰了小主。” “不过,小主,您夤夜到此,是不是有什么香料之外的事情,想要问妙棋?” 舒望晴心里叹着,妙棋果然是她身边第一得力的人,眼盲之下,依然能准确地判断出自己的身份,也能判断出自己的来意。 她踏上一两步,无法控制地颤声唤道:“妙棋” 在黯淡的光线下,舒望晴清楚地见到妙棋面上的镇定换作了错愕,接着妙棋激动地张开了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妙棋突然狠狠地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低声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紧接着往舒望晴这个方向伸出手,大声问:“谁,谁在那里?” “您……您刚才叫我什么?” “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求您了,再叫我一次!” 妙棋空洞的眼里,两行清泪就此滚落下来,她的姿态泄露了她心中无比的渴望,她张开的双臂正拼了命地往舒望晴所在的方向伸过去。 “我知道的,我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娘娘不会死,娘娘会回来的。” “他们都说左娘娘已经死了,可是娘娘却教过我,没有亲眼见到的事,一概不能轻易相信……” 舒望晴也忍不住双眼发烫。 她确实曾经对妙棋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这却是因为妙棋眼盲在先,所以才没有亲眼见到当年左寒云被害的过程! 没想到,妙棋却就此在心中存了执念,怎么也不肯相信她的左娘娘已经死了。 这时舒望晴见到妙棋几乎就要从榻上掉下来了,赶紧一个箭步上前,伸臂将妙棋扶住。 “妙棋” 她果然又叫了妙棋一声。 妙棋鼻端萦绕着佛手柑清新幽雅的香气,眼中的泪水扑簌而下,哽咽道:“左娘娘,您……竟然叫奴婢等了这么久!” 舒望晴心里也很难过,她重新睁开眼的时候,这具身体只有十二岁。 那时候左家刚刚殉国,整个青州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而她则作为舒家病体孱弱的独女,心中满是愁苦与怨恨,在病榻上苦苦地挣扎。 熬了三四年之后,她才得到机会,重新进入这座宫廷,却没能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人在等她! “妙棋,你听好!”舒望晴低声说。 “是本宫回来了!” “不过本宫如今换了一个身份。” 妙棋惊喜之下,泪水涟涟,却伸臂紧紧地抱着舒望晴,拼了命地点头。 “娘娘回来了,就好!” 眼下妙棋已经全盘相信了身前的人就是她的左娘娘,她的左娘娘还好端端地活着。哪怕此刻有人立即杀了她,她也能含笑九泉了。 “妙棋,你等着,本宫会让你的日子好过起来,不过这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这次本宫回来,一定会将那些欺咱们、害咱们的人,付出他们应付的代价!” 舒望晴重复着她曾经立下的誓言。 “你还记得当年是什么人下令对你施这等酷刑的吗?” 眼前的妙棋,双眼已盲,失去了双腿,令舒望晴痛心不已。 妙棋回答说:“是康良才!” 舒望晴一想,康良才是当年杜妃的人,在皇上萧怀瑾回宫之后,杜妃被立即赐死,而康良才则被剐了。当年直接伤害妙棋的仇人已经不在世上。 “奴婢在受刑之后,隐约听见另有一个人在指挥康良才行事,旁人叫他尚公公。” 舒望晴凝神想了想,不记得宫中哪个内侍是姓尚的。不过,尚这个姓并不多见,这倒是个线索。 “妙棋,你且耐心等着本宫……” 舒望晴刚想要安慰妙棋两句,却突然听见外面冷宫凌室那里,响起了轻微的两声脚步声。 此时早已过了午夜,静夜里,脚步声听起来格外清晰。 舒望晴一下子警醒起来,飞快地在妙棋耳边说:“我先走了,你保重!” 她随即悄无声息地推开厢房的门,往脚步声过来的反方向无声无息地遁去。 过了片刻,妙棋的厢房门被轻轻地打开。 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出现在厢房门口。他见到妙棋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开口问:“妙姑姑,难道有人来过了?” 妙棋此刻满脸都是幸福的泪水,听见来人的声音,点点头,说:“是的,她来过了!” 她? 黑袍男子心里疑惑,心想,这位妙棋姑姑,莫不又是过分思念旧主,半夜里做起迷梦来了吧! 妙棋却依旧激动,开口道:“段小公爷,多谢您又冒险进宫来探视奴婢。” “娘娘真的来过了,不信,您闻一闻这屋里的味道!” 黑袍男子闻言一怔,忍不住鼻翼微动,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 空气里有一种淡淡的、清新的、柑橙一类水果的香气。 第39章 黄金糕 舒望晴蹑手蹑脚地回到弄玉小筑。 她早先出门的时候没有落锁,回来的时候,弄玉小筑的门户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舒望晴锁上门户,自行悄悄地回寝宫里去。 弄玉小筑里静悄悄的,舒望晴将将走到寝宫门口,只听暖蕊的声音在问:“咦,翠柏,你怎么起来了?” 舒望晴一闪身就躲进廊柱之后的黑暗里。 果然是翠柏的声音,“我就来看看,晴小主有什么需要的不曾?” 暖蕊就陪着笑,压低了声音说:“小主正睡着,哪里有什么需要的。” 翠柏“哦”了一声,道:“晴小主这里一向是暖蕊姐姐和冰翎姐姐上夜,也忒辛苦。什么时候用得着咱们这些人了,也跟咱们说一声。” 暖蕊笑着谢了,将翠柏送回宫女们休息的那两间屋子那里。 暖蕊回来的时候,舒望晴已经回到寝殿里,冰翎在解着她身上的斗篷。 暖蕊赶紧上前,帮着舒望晴将皮靴也脱下来,低声贴近舒望晴的耳边,说:“小姐,小钟和翠柏都过来问过一次。” 舒望晴垂着眼帘,问:“没有露什么破绽吧!” 暖蕊摇摇头。 “这就好,你们俩,也赶紧去歇着!”舒望晴嘱咐自己的两名贴身婢女。 她很快收拾好,又用热水擦了擦脸,便躺倒在榻上,闭着眼。 可是舒望晴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始终浮现着当年在“凌室”发生的惨事,似乎每一个小细节,她都记得。 直到天将将要亮了,舒望晴才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随即便被暖蕊她们唤醒前往景福宫请安的时辰又要到了。 从景福宫回来,钟茂德笑嘻嘻地来见舒望晴,说:“回禀小主,您要的答案,有了。” 他随即从袖中取出了那包香料,而后凑到舒望晴耳边,将这些香料里头混着的各种香与yào物名称一一背了一遍。 “就是这些,没有遗漏了?” 舒望晴抱着一点点怀疑的神色,问小钟。 钟茂德扁了扁嘴,露出点儿委屈,从袖中又取了一根短短的苇杆出来,递到舒望晴手里。 舒望晴只见那苇杆上用指甲划着十几道划痕,细数了数,正对应小钟报出的香料和yào物种类。 这原本是妙棋的习惯,寻一枝苇杆,辨出一种香料,便在苇杆上用指甲划一道。舒望晴对此很熟悉。 于是舒望晴点点头,说:“是我不对,早先说了信你的,现在就不该疑你。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去暖蕊那里领赏吧!” 钟茂德立即高兴起来,笑嘻嘻地谢了舒望晴的赏,自行去了。 舒望晴却有些笑不出来 按照妙棋所指点的,这香料里头除了龙诞香、檀香之类的香料外,还有不少诸如半边莲、三点金、散血草之类的yào物。 这些yào物的气味,完全被香料好闻的味道盖住,贺长亭如此地喜欢,时时佩戴在身上,时间久了,就能造成她那样食yù不振、时时干呕、甚至信期不准的症状。 至于贺长亭是否就会因此绝育,舒望晴倒并不觉得。但是她认为这些yào物干扰了贺长亭的脉象,以至于太医当着皇上与太后的面,做出了那样的判断。 而贺长亭失宠之后,哪里还会有人再关怀这位玉菡宫贺婉仪,是否真的不孕了呢? 这个谈贵人,还真是心机深刻呢。 舒望晴想着,便命暖蕊去将谷雨和小满寻来,让她们悄悄地去各宫打听,谈贵人与哪些宫嫔宫妃jiāo好,又有那些宫嫔曾经得她赠了盛有香料的荷包。 暖蕊悄悄地问:“小姐,这在各宫走动的事儿,是不是叫翠竹翠柏两个去比较好?” 舒望晴冷笑一声,应道:“叫她们两个去,不用等明天,这全皇城里就都知道我想要为贺婉仪出头了。” 暖蕊恍然大悟。 舒望晴又说:“谷雨和小满两个,虽然入宫的时间还不长,但有不少与她们一起进宫的小伙伴,如今正四散在各处宫苑。所以这事儿用她们两个,又快又不引人注意。” “再说了,以后总是要用人的,正好借机会培养培养,看一看她们的心xìng。” 暖蕊至此已经全盘明白,而且对自家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应下便立即出去吩咐谷雨和小满做事去。 下午的时候,皇上萧怀瑾却过来了。 萧怀瑾一进弄玉小筑便喊冷。这一天,天晴风大,外面确实冷得彻骨,以至于萧怀瑾刚刚进屋的时候,都舍不得伸手碰一下舒望晴。 舒望晴见了萧怀瑾这副样子,立即将手中的青花飞燕手炉给塞了过去,笑着说:“没想到这都过了立春了,竟还是这么冷。” 萧怀瑾捧着舒望晴的手炉,坐在床下,身子在弄玉小筑正殿里渐渐地暖和了起来。听舒望晴这么说,他忍不住笑应道:“还在数九的天气,哪里那么容易能暖和了?” “要再等上三个月,才是真正的春天,到那时,姹紫嫣红开遍,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便一一都有了……” 萧怀瑾越是说,语音越是低沉。 舒望晴也垂下眼帘,她明白萧怀瑾记起了什么 萧怀瑾与左寒云,就是在天气和暖的暮春时节,初次见面的。 那时的宫中御花园里花海灿烂,当真是姹紫嫣红开遍…… 萧左两人初次相见,便极为投缘,相互生出情愫……这大约便是萧怀瑾口中所说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了。 明白了萧怀瑾的心思,舒望晴便转头示意冰翎将刚沏好的热茶奉上。 “皇上好口福呢!” “妾身这个丫头,有一手好厨艺,今天刚好做了青州的特产,黄金糕。皇上既然来了,妾身总不能将好东西都藏着掖着。如此,便请皇上尝尝吧!” 萧怀瑾听见“黄金糕”三字,不觉眼前一亮,右手食指忍不住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萧怀瑾一向喜欢青州的黄金糕,这一点,舒望晴在她还是左寒云的时候就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她命冰翎将事先准备好的黄金糕上锅蒸熟,热腾腾地奉上来。 冰翎的手艺,十分出众,几乎堪比当年瑶光殿里的妙琴。 第40章 拒绝 见到萧怀瑾眼里闪过惊喜,舒望晴终于可以确定,如今这弄玉小筑,又多了一个令萧怀瑾难以忘怀的理由。 蒸熟的黄金糕色泽明丽,味道香甜细软,配上清茶,令萧怀瑾赞不绝口。 舒望晴在一旁笑盈盈地立着,被萧怀瑾见到,也将她拉着坐下来,柔声问:“晴儿,今天朕……留在你这里,可好?” 舒望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摇了摇头,微红着脸小声地道:“皇上,这不合规矩呢!” 她从未侍寝,且又只是个正五品的晴嫔,留萧怀瑾在弄玉小筑里过夜,确实是不合规矩。 只不过,皇上萧怀瑾大约也是头一回被一名低品级的宫嫔这么直截了当地给拒绝掉了,吃惊之下,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舒望晴。 大正月里,舒望晴却穿得颇为家常,身上只穿了一件玉色折枝绣芍yào对襟小袄,下面撒着月色撒花绉纱折枝芍yào裙,头上也装饰得极简单,不过随意两件玉饰而已。 只是这大节下,萧怀瑾见惯了大红大紫、鲜艳妩媚的妆扮,陡然见到舒望晴如此清新秀雅,便觉得眼前格外舒服。 “是朕考虑的不周!” 萧怀瑾心中涌起一丝丝怜惜,“朕要堂堂正正地给你恩宠!” 他转脸吩咐荣永年,“通知敬事房,赐晴嫔沁泉宫沐浴。” 赐沁泉宫的温汤沐浴,一向是崇德殿侍寝的先兆。只是并非所有入宫的嫔妃侍寝前能有这样的礼遇。 荣永年脸上尴尬无限,小声提醒:“回皇上的话,韶容华早先请了您的口谕,想用沁泉宫,您当时便应了,只怕容华……这时正在沁泉宫呢!” 这下子轮到萧怀瑾不自在了,干巴巴地开口向舒望晴解释:“今日天寒,雁菡身子弱,所以请了朕的口谕要用沁泉宫的温泉……” 他的话说到这里,才一下子猛醒过来他萧怀瑾乃是堂堂九五之尊,此刻竟低三下四地向一名低品级的宫嫔解释。 这到底是为什么? 萧怀瑾心中正在震dàng,舒望晴则坐在萧怀瑾身边,一张俏脸涨得红红的,声如蚊蚋,“韶姐姐有需要,便原该她先。” 她将头垂得低低的,露出白玉般的一段后颈。 萧怀瑾心里微动,越发难舍,可是因有韶雁菡在前。萧怀瑾纵是想要越过沁泉宫这一步,可又被自己早先的承诺所拘束住了 他说了要堂堂正正给她荣宠的。 舒望晴突然“噫”了一声,拉起了萧怀瑾的袖子,说:“皇上,昨夜我可是看了一整本棋谱的,您今天就只饶我三子,看看我有没有一点进益……” 萧怀瑾挑挑眉,身不由己地就被舒望晴拉到了棋盘跟前。 他见到身边的女子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巧妙地消解了因韶容华而生出的尴尬,萧怀瑾不仅赞叹这女子的善解人意,可是与此同时,他却不由生出几分淡淡的失落。 她,竟是对自己如此地不在意么? 萧怀瑾越发觉得这晴嫔难以捉摸,心底生出的那种情绪就越发地骚动…… 两人手谈一局,以舒望晴大败亏输、捂着棋盘告饶而告终。 萧怀瑾心情终于转好,起身离了弄玉小筑。 舒望晴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吩咐摆驾崇德殿。 那就是今夜不会去流霜阁留宿了。 待萧怀瑾的身影消失在弄玉小筑的宫门外,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望晴嘴角始终挂着的那一丝笑容便消失不见了。 在这宫里,圣宠是个好东西,至少能让旁人敬畏,能令自己不被人轻贱欺凌。 可是若将这圣宠当成了真心…… 舒望晴想到这里,轻轻一个转折,扭身便回弄玉小筑的正殿去了。 暖蕊给她打帘子,将她迎至寝殿一角,压低了声音问: “小姐,怎么您没将皇上留下来?错过机会,反便宜了旁人!” 舒望晴很淡定,摇摇头,说:“不会的,不会便宜旁人。” 暖蕊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急急地道:“小姐,难道您就一点儿也不着急?” 舒望晴摇摇头,低声说:“天下男子莫不是如此,若是能轻易得到手的,就未必会珍惜。总要好事多磨,才能令人心中多添几分难舍。” 她看暖蕊还是一脸的着急,轻轻拍了拍暖蕊的手,柔声道:“你放心,这个我自有分寸。” 到了傍晚,荣永年又来了一趟,却是带着御膳房的人过来,只说皇上赐了几个菜给晴嫔,却又惦记着弄玉小筑偏远,特地命御膳房的厨子过来,带了材料,借用弄玉小筑的小厨房做好了,再给舒望晴奉上。 舒望晴便请荣永年到一旁,亲手往荣永年袖里塞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 “晴小主,您这是为何?” 荣永年哪里敢收? 舒望晴低声道:“玉菡宫贺婉仪小主如今在病中,可否请荣总管带着几位御厨,也前往玉菡宫一趟,为贺婉仪小主做一两个补身的菜肴,好让她心里舒畅些,病也好得快一点。” “这样啊……”荣永年有些迟疑。 “求荣总管帮帮忙!”舒望晴柔声恳求。 荣永年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此事惠而不费,还各处讨好,当即点头笑道:“晴小主姐妹情深,老奴感佩,这件事,请您放心,老奴自去安排!” 荣永年是个老滑头,自然会是请示过萧怀瑾再去安排。 萧怀瑾正留在崇德殿里,处理因中原两省因黄河凌汛而突发的灾情。听见荣永年来报,点了点头,说:“你便遂了她的心意,嗯,顺便也告诉贺婉仪,只说这也是朕的意思,命她好生将养,等朕忙过了黄河灾情,就会去看她。” “是!”荣永年应道。 他刚转身要走,只听萧怀瑾在他身后补了一句,“晴嫔给你的赏赐,你就收着,但是将用来盛赏赐的东西给朕留下来!” 荣永年一个激灵,心想,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他赶紧将袖中舒望晴所赏的那只荷包奉到萧怀瑾案前。 萧怀瑾望着荷包上面绣着的金线菊纹样,不由得痴了,很久以后,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第41章 障眼法 景福宫里,铃兰在向皇后何德音禀报宫里的情形。 她一提到流霜阁韶容华借体弱请用了沁泉宫,皇后立即轻声骂道:“该死!” “这韶雁菡,那天除夕大宴出来的时候,本宫就觉得不对。整个人打扮得与昔年左贵妃一模一样,就是存了邀宠的心思。她这是算准了沁泉宫沐浴之后,皇上今天晚上会歇在她的流霜阁呢!” “也不想想,就她那一副病歪歪、柔柔弱弱的样子,想要模仿左寒云?做梦呢,这叫画虎不成反类犬!”皇后气呼呼地说,“可皇上偏偏吃这一套,真真叫人心里不甘!” 可是铃兰听了,却眼中略显异色,低声对皇后说: “好教娘娘得知,皇上今儿个没有歇在流霜阁。” “哦?” “回禀娘娘,是的。hnhb有救灾的六百里加急入宫,皇上去了崇德殿处理政务呢!今儿个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 皇后听了,先是吃惊,渐渐地脸上透出笑意,接着哈哈笑了出来,自坐在镜前笑了半晌,说:“韶雁菡这一次,恐怕要被气死了吧!” “她心气儿那么高,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妆扮成左寒云的样子,结果却不能得偿所愿……哼哼!”皇后得意地想着,评了两个字,“活该!” 铃兰连忙附和着笑了两声,而后又低低地附在皇后耳边,说了一番话。 皇后何德音渐渐地失了笑容,神情变得肃然,点点头道:“是,这个晴嫔,的确,不能小觑。” “此前韶雁菡刻意模仿左寒云,本宫只是一笑置之,因为韶雁菡再怎么努力,最多不过形似而已。可是那晴嫔,虽然外貌上与左氏并不相像,但是为人行事,与昔年左贵妃,却有那么一点隐隐约约的神似……” 何德音想了想,吩咐铃兰,“过几天便是正月十五,你瞅个空回一趟何府,给递个话,就说本宫说的,打听一下青州淮庆道舒氏,事无巨细,任何打听到的,都记下来。” 她若有所思地说:“有备无患,才好那!” “不过,”何德音又想了想,说,“眼下正是大节下,韶容华的事儿,明儿个传出去,叫阖宫都乐一乐。” * 第二天,阖宫便都知道了流霜阁韶容华的笑话。 韶雁菡自躲在流霜阁闭门不出,背地里不知道怒砸了多少瓷器花瓶摆件,这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而舒望晴则对流霜阁的事情完全无心。谷雨和小满打听到了与谈贵人有些来往的宫嫔名姓,回来告知了舒望晴。 舒望晴听了,见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寻常低品级宫嫔,便低头沉思。 “回禀晴小主,”谷雨开口禀报,“今儿个我们从永宁宫那边回来的时候,曾经见到谈贵人与吕昭仪两人一道,坐在御苑的秋澜亭那里喝茶。” 舒望晴知道秋澜亭那个地方,那座御亭的地基很高,四面通透,视野很好,一览无遗,是个相聚议事又不怕人偷听的好地方。 宫中妃嫔去秋澜亭坐坐,原也不出奇,只是……这大正月里,去秋澜亭坐着吹冷风,就透着有些好笑了。 果然,只听谷雨往下说:“吕昭仪娘娘一面说话,一面东张西望地,好似怕什么人靠近,将她们的说话听了去似的。” 舒望晴抬起头,看着谷雨颇为稚嫩的面孔,柔声问:“那吕昭仪和谈贵人有没有见到你们俩?” 谷雨和小满都摇摇头,说:“咱们过去的时候,正好祁贵嫔也路过,停下来与那两位打招呼,咱们便趁便溜过去了。” 舒望晴点点头,继而又低下头沉思起来: 吕昭仪是穆夫人的人,上次将贺长亭诱骗去昭纯宫的人就是她。 谈贵人约了与吕昭仪密谈,这两人应该是一党。谈贵人赠了那枚含有yào物的香囊给贺长亭,很可能也是出于穆夫人的授意。 只是现在穆夫人失势禁足,穆氏的余党不知该怎么收场,所以谈贵人才会与吕昭仪私下里见面商量。 舒望晴想到这里,当即赏了谷雨和小满,夸她们两个差事办得好,并且吩咐两人去与谈贵人刻意结jiāo的那些宫嫔那里去打听打听,谈贵人是否也赠了些包着香料的荷包给她们。 谷雨和小满都没有想到,第一次领这样的差事,就得了舒望晴的赏。 两名小宫女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才会到宫中来做杂役。见了小小的两枚银锞子放在手心里,连个小丫头都是喜不自胜。 谷雨和小满两人当即叩谢了自家小主,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舒望晴在里间便已经听见翠柏在帘外好奇地打听:“哎呀,你们俩,是做了什么差事,得了小主这样的赏赐啊?” 谷雨早就得了舒望晴的吩咐,嘴紧得很,三言两语就应付过去了。 舒望晴在里间听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她联想到翠柏刚刚进这弄玉小筑时候的名字,暗地里心想:宋韵桃,你的手,伸得可真长啊。 不过舒望晴在解决贺长亭的事情之前,还不打算对德妃有所动作,所以翠柏就这样留在了弄玉小筑,浑不知自己的背景来历早就被人捉摸的一清二楚了。 过了一两天,谷雨和小满已经打听得有了些眉目。 谷雨天生擅长jiāo际,人缘也不错。这一次,在宫中服役的小宫女里头,谷雨又认识了不少新朋友,甚至还从宜雨轩一位美人那里,借口参考一下荷包上的绣花样子,将谈贵人所赠的一枚荷包借了出来。 舒望晴立即命钟茂德过去妙棋那里,请妙棋再将香料细细辨识一番。 妙棋那边给来的回复却是,这枚荷包里,就只有香料,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哼,看不出来,这谈贵人,也是个心机深沉,又心思缜密的。” 舒望晴冷笑着叹了一句。 旁边侍奉着的只有暖蕊,不明所以,只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家小主。 “送给旁人的,都是障眼法。只有送给长亭的,是真正害人的东西。” 针对贺长亭的这个yīn谋,其实早在两个月前,穆妃还未失势的时候就已经发动了。 第42章 田美人 一番打听之下,舒望晴渐渐弄清了这个针对贺长亭的yīn谋。 谈贵人早在两个月前,就曾经赠了一枚盛有香料的荷包给贺长亭。这枚荷包的香料里混有对贺长亭身体不利的yào物,贺长亭时时佩戴,久而久之,就出现了那天她在除夕大宴上显出的症状。 配制这些香料yào物的,应该是位高人,算准了贺长亭的症状大约在正月前后发作,正好让贺长亭触了卢太后的霉头,顺带失了帝宠。 而与此同时,谈贵人又赠了一些“干净”的荷包给宫中其他的低品级嫔妃。 所以一旦贺长亭这边有人查起来,发现了荷包里的奥妙,谈贵人便大可以将嫌疑撇得干干净净,反而将罪责推回贺长亭这边,说贺长亭是自己往荷包里下的yào物,想要借假孕之兆邀宠,却被太医发现了真相。 舒望晴想到这里,缓缓闭上了双眼,如老僧入定一般,坐了许久。 接着,她睁开双眼,问暖蕊,“是什么时辰了?” 暖蕊答道:“小主,刚过午时。您是想要歇午觉了吗?” 舒望晴摇摇头,说:“如今天短夜长,午间稍睡一会儿晚上便再难睡着了。暖蕊,替我梳妆,我要去玉菡宫一趟。” 暖蕊听说,赶紧将舒望晴出门的大衣裳拿了出来。冰翎则忙忙地把舒望晴的手炉给取了出来。 “小姐,您要去看贺婉仪小主啊!” 舒望晴听了暖蕊的问话,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她到了玉菡宫跟前,暖蕊在一旁扶着她,两人一起立在宫外的寒风里静静地等候着,并不进去看望贺长亭。 过不了多久,玉菡宫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宫妆女子裹着一件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从玉菡宫宫门里出来。 见到舒望晴正候在门口,这名宫妆女子难免有些吃惊。 “晴嫔小主!” 出来的宫妆女子不是贺长亭,也不是谈贵人,却是田美人。 她的份位与舒望晴差了两级,见到舒望晴,免不了有些慌乱,匆匆忙忙地行了一礼,干笑着道:“大冷天儿的,晴嫔小主是来看贺婉仪的吧,怎么不进去?” “田姐姐不也这么冷的天出门吗?” 舒望晴微笑着看着田美人,柔声回应着。 可田美人却好似被一刀戳破了心底的秘密,低下头,双肩抖了一下,赶紧说,“不敢当晴嫔小主如此称呼!” 这田美人本来是削肩细腰的身材,这时裹着佛青色的鹤氅,脸也冻得有些发青,人便越发显得瘦弱畏缩。 “贺婉仪小主近来心境不大好,本小主有些犹豫,实在不知该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摇摆了许久,田姐姐便出来了。” 舒望晴继续柔声向田美人解释。 她的声音极为温和,似乎满含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田美人听见舒望晴如此说,心里好像有块大石放了下来,微舒了一口气,冲舒望晴尴尬地笑笑,道:“晴嫔小主,嫔妾还有些俗务,不好耽搁。晴嫔小主若是没有其他事,那嫔妾就……” 舒望晴这时突然松开了暖蕊的手,往前上了两步,来到田美人身前,扶住了田美人,微笑道:“自然不敢烦扰田姐姐!” 接着她突然低声对田美人说:“只是想请田姐姐在那‘俗务’了毕之后,赏脸前往弄玉小筑,望晴想请您饮一杯暖身的热茶。” 田美人原本是宫婢出身,在宫中份位低下,从未有正经秀女进宫的小主如此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话,又如此恭敬地相邀前去饮茶。 一时间,田美人便闹了个手足无措。 “晴嫔小主,您……您太、太抬举嫔妾了。” 舒望晴却泰然自若,伸出手,轻轻地替田美人将鹤氅的领口束了束,又压低了声音在田美人耳边说:“不是我抬举田姐姐,而是田姐姐您……连我,也为您不平呢!” 一句话说出来,田美人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舒望晴。 舒望晴的双手却又将田美人身上的鹤氅拢了拢,露出田美人腰间佩着的一枚荷包。 她柔声对田美人说:“田姐姐,您身上的这枚荷包,真好看;香气也好,好闻极了……好了,不打扰田姐姐办正事儿去了。您请吧!” 田美人犹自流露着吃惊的神色。 她听见舒望晴这么说,终于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匆匆朝舒望晴屈了屈膝,随即快步离开。 暖蕊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心里有无数的问题向问自家小主,可又知道这不是向舒望晴发问的地方。 待到舒望晴扶着暖蕊的手,回到弄玉小筑的时候,暖蕊这才带了六七成的疑惑,开口问道:“小主,这田美人,之后回来咱们这里吗?” 舒望晴嘴角向上挑,笑答道:“当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 她接着吩咐,“去告诉冰翎,下午有客,命她将待客用的茶先烹上。” 暖蕊还是不懂,只得自顾自地张罗招待田美人的事儿去了。 到了申时一刻,田美人还是顶着室外凛冽的寒意,到弄玉小筑来了。 她一进院门的时候,脸色并不太好,有些发青,眼中似乎比寻常时候更多了一些落寞。 “田姐姐来了!” 舒望晴早就亲自迎到了弄玉小筑的院门口,当先引着田美人一路进来。 “晴嫔小主,您太客气了!嫔妾当不起。” 当田美人坐在弄玉小筑那暖意融融的正堂里,手中捧着温热的茶盅,脸上才略显出些血色。 她望着冰翎在一旁不断奉上的各式精致小巧的茶点,心里兀自忐忑,不知道舒望晴为何突然对自己这样的礼遇。 “田姐姐,您怎么会当不起?” 舒望晴故作吃惊地反问。 “在这个宫里,旁人不知道,怠慢姐姐,到也罢了。可是田姐姐是对皇家、对社稷有功的人,妹妹既然知道了这事情,就万万没有在姐姐面前端架子的道理。” 说到这里,舒望晴见冰翎等人已经退下去,身体便向田美人微微倾去,柔声问: “田姐姐,皇长子殿下,一切都安好吧?” 第43章 生母 听见舒望晴问出了关于皇长子的话,田美人一张略带青白的面孔,瞬间便涨得通红。 舒望晴见到这情形,心中了然,她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早年左寒云还在世的时候,曾记得皇后隐约向德妃提起过,宫中一位姓田的低品级更衣有了身孕。舒望晴还记得皇后曾下令将这个消息严密封锁,不想让宫中之人知道到底是何人有孕,免得这田更衣生下皇子之后,恃宠而骄。 推算了皇长子出生的年月,与当时那位更衣有孕的时间,再加上田美人又姓田,舒望晴才大胆地做了这个推测。 她在青州的时候又曾师从医yào名家,学过不少的医术yào理,此时看着田美人的形容样貌,便知道她应该是已经生产过,并且产后失于调养,因此身体底子并不太好。 所以她试了一试,果然将田美人的真实身份试了出来。 在这宫中,有不少人都知道皇长子是身份卑微的宫嫔所出,被何皇后养在膝下。 嫡母养庶子,天经地义。可是那庶母的命运究竟如何,甚至是不是还活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人关心。 皇长子养得好,何皇后脸上便有光;皇长子养得不好,何皇后也没有什么损失。 所以只是可怜了田美人。 她这个皇长子生母,冬日出门,竟然只得一件寒酸的鹤氅御寒。到了这弄玉小筑里,田美人也是一副畏缩惊惶的样子,似乎被人欺压惯了。 舒望晴见了她待人处事的样子,突然有点儿明白过来早先贺长亭在玉菡宫病的要死的时候,玉菡宫的谈贵人和田美人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那时谈贵人应该是处心积虑,落井下石;而田美人,则真的是畏缩惯了,又人微言轻,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表现。 听见舒望晴的问话,田美人的脸涨得通红,嗫嚅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你,你怎会知道……” 舒望晴唏嘘道:“田姐姐,你是皇长子的生母,本应堂堂正正地立在世人面前的,可是你怎会是这副样子?” 她巧妙地避开了田美人的问话。 田美人听舒望晴感叹得真诚,忍不住也红了眼圈,开口答道:“承明殿那里,如今每逢五日、十日,才能过去探视一次皇长子。” 今天正是正月初十,早先田美人出门,正是往承明殿那里过去,探视皇长子去的。 “当时是因为皇长子年纪还小,见不到亲娘就哭闹不休。皇后娘娘担心皇长子哭坏了眼,才让我偷偷前往看望。” “如今皇长子渐渐懂事了,只怕皇后娘娘为了皇长子的将来,更加不让我有接近皇长子的机会……” 田美人说到这里,有些空洞无神的双眼里滚落下泪珠。 “……可是,只要为了孩子好,我宁可这样无声无息地在宫里过一世,哪怕他……睿儿,从来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亲娘。” “毕竟,我的出身,只会连累睿儿。” 舒望晴望着田美人,说:“田姐姐,你可曾听过‘母凭子贵’四个字?其实你又何需妄自菲薄呢?” 田美人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可是,一切毕竟都是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她们说了算!” 舒望晴马上接口,“是啊,宫里的娘娘们说了算,所以您作为皇长子的生母,竟然也有人送这样的东西给您!” 她话语说得柔和,可是目光却凌厉无比,紧紧地盯着田美人腰间所佩的那一枚荷包。 田美人当即打了个寒噤,噎住了没敢说话。 舒望晴察言观色,立即全然明白了: 谈贵人当初赠荷包给贺长亭,是想对贺长亭不利。田美人在宫中时间久,阅历深,只怕当时就明白了谈贵人的用意,只是碍着谈贵人,不敢提醒贺长亭。 甚至谈贵人用来掩人耳目,赠给别人一模一样的荷包,也赠了一枚给田美人。田美人也一样忍气吞声地接受了,而且还乖乖地天天佩在身上。 舒望晴轻轻向前俯身,一探手,已经将田美人腰上的那枚荷包给摘了下来,凑在鼻端闻了闻。 “这与贺婉仪身上的那枚一模一样!香味也一模一样。”舒望晴说。 田美人见到了舒望晴的眼神,想起贺长亭如今的情形,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这……这与我无关啊,我……我也是受害者。”田美人心惊胆战之余,拼命摇着双手,竭力向舒望晴剖白,好像怕极了舒望晴。 舒望晴的嘴角缓缓勾起,染上了一抹讥讽的笑容,“我已经查过,婉仪的病,全由这荷包而起。田姐姐,难道你就不曾想过,只要当初有人能给太医一点儿提示,或许婉仪就不会背上那不孕的恶名?” 可这田美人逆来顺受惯了,她怎么可能会为了贺长亭出头? 果然,听见舒望晴这么劝谏,田美人讪讪地道:“我……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人微言轻,无论说什么,旁人怕是都听不进去啊!” 舒望晴冷冷地看着田美人,声音也随之转冷。 “田美人,本小主愿意相信你是一个懂得是非曲直的人,知道什么是为善,什么是作恶。本小主有一句话,想要请你记住” 一时间,田美人觉得舒望晴身上那种温和怜下的气质,瞬间全变了。似乎对方一转脸便成了冷面无情的复仇之神,而那熊熊的怒火,随时可以烧到自己身上。 “帮贺婉仪,就是帮你自己。” 舒望晴见到田美人还在犹豫,更加冷淡地开口,慢慢地说:“你身上佩着这样的香料,还每月数次前往探视皇长子,难道你就不怕这些香料对皇长子有什么不利么?” 田美人可以漠视谈贵人加害贺长亭,却万万容不得有人对她的亲儿不利。 听见舒望晴这么说,田美人不免惊惶起来。 她更加联想起入冬以来,皇长子渐渐地有些精神短少,令人忧心,一时更加手足无措。 田美人“扑通”一声,跪在了舒望晴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对舒望晴恳求道: “晴嫔小主,求求你,教教我怎么做。” “为了睿儿,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第44章 元宵 大顺朝的风俗,一旦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年,就算是过完了。 所以无论是皇城里,还是民间,都无比重视正月十五这一天。 大约是为了弥补除夕大宴上闹出来的尴尬,皇后何德音费尽了心思,好生cāo办了一场元宵盛宴。 皇后特地请了卢太后坐了皇帝身边的首席,而且她这次并没有像除夕时那样,邀请这么诸多宗亲进宫与座的,只有太后、皇上、宫中妃嫔。 按照皇后的说法,就是一家人一起和乐和乐。 这一家人里,自然还有那个未曾娶亲的信王萧怀信。这回信王死乞白赖地进了宫,要参加元宵大宴。 皇后何德音这个做嫂嫂的,又是在大节下,总不能命人将信王赶出宫去,只好让他留下。 只因贺长亭不在座,舒望晴独自一人坐着,慢慢地自斟自饮。 坐在卢太后一旁的皇上萧怀瑾偶尔会朝舒望晴这里投去一两眼,或者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遥遥向舒望晴举杯,向她示意。 而舒望晴却觉得萧怀瑾身边不远处,那个始终笑得贼兮兮、眼光往自己这边直溜的信王萧怀信实在是太讨厌了。 坐在离舒望晴不远处的田美人则脸色苍白,有时会用帕子按着胸口,似乎是不胜酒力,又好似是不大舒服。 可是,又有谁会在意这个品级如此低微的正七品美人呢? 舒望晴从田美人那个方向回过头来,正见到席上皇后何德音笑吟吟地站了起来。 “今日是元宵佳节,我大顺朝原有阖家团聚的旧俗……” 何皇后说到这里,舒望晴的眼光正好从信王萧怀信面上掠过。 她正巧见到萧怀信手中的酒盅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并未马上送入口中,而信王面孔上则出现了一丝奇异而讥讽的笑容。 “阖家团聚啊……” 舒望晴也在心里这样默想。 天下唯有一家,能这样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将骨ròu当骨ròu,不念亲情作亲情唯有天家,用起“阖家团聚”这四个字来,便如此地讽刺、如此地尴尬! 可是皇后何德音没有半分尴尬,继续轻快地往下说。 “好教各位得知,在今年元日,皇上携本宫亲自前往宗庙,为社稷祈福。在萧氏宗庙之中,皇上与本宫,亲眼见到了吉兆!” 皇后的话音刚落,长乐宫大殿里登时响起轻轻的议论声。 舒望晴心里奇怪,萧怀瑾到她的弄玉小筑来过好几次,却丝毫不曾提起过这茬儿。 她抬起头,往皇上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萧怀瑾正低着头,面目有些模糊,头上戴着的通天冠上垂下玉珠,将他疲惫的神色尽数遮挡了去。 倒是卢太后坐在一旁,面上笑逐颜开,似乎很是欣慰。 只听皇后继续往下说,“皇上膝下,子息一直不算太盛。但是仅此宗庙所现的吉兆,却正是喻示着今年这皇城之中,一定会有喜事。” 她说着,偏转过身,恭敬地对卢太后说:“太后娘娘有个最最有福气的,您的心愿,必定上达天听,所以上天才降下此等吉兆。臣妾定当精心打理六宫,相信六宫众人,也定会同心同德,侍奉皇上,为我大顺朝皇家绵延子孙……” 一番话,说得卢太后满意至极。 可就在此时,席间下首远远地坐着的那些人里,一个低低的、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唔” 听着这声儿,似乎有人压抑不住,正捂着帕子,立刻就要作呕。 坐在皇后下首的德妃双手一拍,笑道:“怕是这吉兆要应验了!” 可也有人立即记起了除夕大宴上,贺长亭当时的反应,与此时此刻,简直一模一样。 “是什么人?”何皇后也清清楚楚地记得除夕大宴上的那一幕。贺长亭那一场空欢喜,还害她得了卢太后好大的埋怨。 这次,一定要问清楚再行事了。 可是卢太后却是闻声则喜,她可不管何皇后会怎么想。卢太后已经立即命自己身边的管事嬷嬷,越过何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径直往席面的末尾过去。 一会儿,铃兰匆匆奔来,低声在何皇后耳边说了两句。 何德音立即色变,疑惑道:“怎么会是她?” 她转头,低声问铃兰,“你是看过彤史的,皇上近来可曾招幸过田氏?” 铃兰也是惶惑,摇摇头答道:“不曾!” 何德音面上难掩惊讶,可是她也拦不住喜上眉梢的卢太后。 一时田美人便被卢太后的人带到了席面跟前。 看清楚了田美人的面孔,卢太后、皇上萧怀瑾等人都免不了微微有些吃惊。 “竟然是你?” 卢太后这么问。 田美人则如往常一样胆怯畏缩,见太后问,赶紧跪下行礼,口中道:“玉菡宫田氏,见过太后娘娘。” 卢太后皱眉,口中喃喃地道:“怎么回事,哀家记得,上次那个’诈胡’的贺氏,好像也是玉菡宫的。” 皇后何德音无法,只得应下,“母后,确实是如此。” 卢太后脸上的喜色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便收得干干净净。她开口说:“所以先别急着下结论,命人带她先下去,待太医有了准信,再传扬开来也不迟。” 这位老太后,还是有些担心在大节下又闹出一场空欢喜,回头叫人笑话。 皇后何德音也是这个想法,当即点头应下了,随即命人将田美人扶回去。 可是就在此时,田美人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突然身子一歪,俯身就朝长乐宫大殿的地面上倒了下去。 旁边的宫女猝不及防,以至于田美人“咚”的一声,正倒在大殿上,额角磕着地面,晕了过去。 而田美人晕倒前的片刻,右手似乎痉挛地扯住了腰间所佩的一枚荷包,挣扎着想要将那东西取下来,却似乎始终取不下来,只得牢牢地捏在手里。 舒望晴在自己席上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田美人当着帝后和太后等人的面,摇摇晃晃地倒下去。 一切如她所想! 可在田美人倒下去之后,不知何故,舒望晴却发现信王萧怀信正隔空远远地面对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萧怀信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久,嘴角缓缓地上抬,露出一丝微笑,似乎在说: “这一切,是你安排的才对吧!” 第45章 误诊 舒望晴冷淡地别过脸,直接忽略了信王的表情。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殿上几位至尊至贵之人,观察他们此刻的反应。 这田美人份位虽然低,可好歹也是曾经侍奉皇上的宫嫔。皇后何德音不敢怠慢,马上命侍女将田美人扶至偏殿,另外传了太医过来急救。 卢太后有些喜忧参半。 而皇上萧怀瑾则皱起了眉头 相隔不远的两次大宴,一模一样的事情,出事的人又都是住在一个宫里的。以萧怀瑾的精明,不可能连这些蹊跷都看不出来。 “命太医仔细地查一查,查清楚到底是什么症候!”萧怀瑾低声吩咐皇后。 皇后赶紧应下,命铃兰过去偏殿传话,并随时禀报消息。 这时众人一起在长乐宫大殿上坐着,等了良久,谁也不敢说话,更别提饮宴了。 卢太后便在帝后两人身边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这个田氏,毕竟是皇长子的生母。皇后这样藏着掖着,将来恐怕对生母和孩子都不好。皇上还要亲自拿个主意才好啊!” 皇后何德音听了,觉得有些委屈,低低地唤了一声:“母后……” 卢太后大约还是对何皇后有些不满,这时稍稍提高了一点儿声音:“皇后可记得前朝刘后的旧事否?” 何皇后听见“刘后”二字,一吓,立即缩了回去,什么都不敢再说。 而舒望晴坐得虽远,可也听见了这两个字,暗中颔首 事情果然朝她预想的方向,一点一点地发展下去。 卢太后口中的刘后,乃指的是前朝章献明肃皇后刘氏。此人曾经借腹生子,将身份低微的宫嫔李氏所生的亲儿养于自己膝下。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刘皇后抱养的皇儿长大chéng rén、登基之后,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自己的生母不是刘皇后,当即命人寻访生母下落。 在知晓生母生前因不曾得到妥善的照料而早逝之后,皇帝当即与养母刘太后反目成仇,引起朝中大乱,这才给了萧氏可乘之机,在变乱中夺了天下,立了大顺朝。 这里,卢太后就是在用前朝旧事点醒皇后何德音,告诉她,血浓于水将来若不是皇长子继承皇位便罢了,万一皇长子登基,知道了生母的遭遇,这何皇后自己,恐怕也要好好喝上一壶的。 何德音自然听得懂卢太后的意思。 她原本是一心想要皇长子敬自己为唯一的母亲的,可是听了卢太后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 只是这事儿再容不得她做主,旁边萧怀瑾已经点了点头,对卢太后说:“朕知道了,会给田氏应有的礼遇的。” 恰在此时,铃兰从偏殿里奔了出来,向座上的帝后与太后等人禀报道: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她脸上出现一些疑惑之色,似乎斟酌着词句往下说:“太医为田美人诊断,发觉她的症状,与此前贺婉仪小主的症候,一模一样。” 萧怀瑾与何德音对视一眼,帝后两人都是疑惑不已。 若是贺长亭一人生病,可能会是她自己太矫情心眼儿太小,作践自己造成的。 可若是如此,又怎会住在同一座宫殿中的两人,得的是一模一样的病症? “玉菡宫还住了一人,是在座的哪一位妹妹?” 皇后扬声询问。 何德音虽然心中疑惑,可是问出来的话,还是那么不徐不疾,端庄得体。 谈贵人也是一脸懵圈,她也想不通为什么田美人会突然在这长乐宫的大宴上发病。她可是明明记得清楚,当初送给田美人的荷包,里面可没有加“料”啊! 可是这时候皇后见问,谈贵人不得不出来,向帝后二人行礼作答:“玉菡宫谈氏,见过皇上、娘娘!” 萧怀瑾对谈贵人并不感兴趣,沉声道:“传太医来见朕!” 宫中自有侍奉之人应下,去长乐宫偏殿传召太医去了。 谈贵人跪在上首,由皇后问了两句,随即便见到宫中的内侍领着太医从偏殿里走出来。 这位太医姓陈,乃是此前除夕大宴时,奉旨前来给贺长亭诊脉的两名太医中的一人。 谈贵人眼尖,一眼就见到了陈太医手中拿着一只用五色丝线所绣的锦缎荷包,一下子心神大乱,连皇后的问话都没有听见,只顾呆呆地看着陈太医走上殿来。 而谈贵人这番失态,也正教皇上萧怀瑾全部看在眼里。 * “启禀皇上,”陈太医已经又了把握,稳稳地开口,“臣等仔细为田小主诊断过脉象,与此前贺婉仪的脉象完全一致。” “这么说,这田氏,也是因为积郁伤肝,心气虚而肝火旺,以致于信期失调,烦恶yù呕了?”皇后开口询问。 陈太医没有再点头,而是抬头答道:“回禀娘娘,确实是信期失调、烦恶yù呕,甚至头晕眼花、摇摇yù坠……可是真实的原因,恐怕却并不是因为积郁伤肝……” 说着,陈太医伸手,向帝后等人展示他手中的荷包,“而是因为这个!” “那位田小主晕倒之前,曾经伸手抓住身边所佩的这枚荷包,似乎令她烦恶的原因,正出自这枚荷包。” “这才引起了臣的注意,臣便仔细辨认了荷包中香料的味道。” 说到这里,陈太医便朝帝后等人拱手,说:“臣能辩出,这香料之中,混有几味yào物。臣斗胆猜想,恐怕是田小主一直随身带着这枚荷包,时间久了,才会出现这些症候的。” 太医话音刚落,旁边谈贵人已经瞪大了眼,低低地惊讶了一声,说:“不可能!” 她一声出口,马上醒悟过来,立刻掩住了自己的口。 可是这已经太晚了。 萧怀瑾早就注意到了谈贵人的异状,此刻他那凌厉而冰冷的目光,径直朝谈贵人那里扫了过去。 陈太医却还未说完,“皇上,如果是贺婉仪小主那里,也有一枚同样盛有yào物的荷包的话,恐怕臣必须要承认己过” “贺婉仪小主那次,臣可能是误诊!” 第46章 揭发 “误诊?” 萧怀瑾蹙起了眉头。 “回禀皇上,是的。” 这回,陈太医虽然是在直陈己过,但是却答得很坚定,而且语气里隐隐约约有种得意,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皇上,这荷包内所含的香料里,混入了不少yào物。佩戴久了,yào气侵袭,便可导致食yù不振、恶心yù呕、信期紊乱的症状。”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yào物还可能使脉象发生改变,令医者的诊断发生偏差。” 萧怀瑾俊眉一轩,朗声道:“那么陈太医的意思是” 老太医颔首:“皇上,微臣以为,臣等上次,诊断贺婉仪小主不孕,恐怕是被这些yào物所误导。臣等向皇上、娘娘请罪!” 这下子旁边卢太后和何皇后都听懂了,卢太后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地道:“原来不是‘诈胡’啊!” 何皇后却开口发问,“听陈太医的口气,是断定贺婉仪身边也佩有这样一枚饰物。难道太医曾经亲见?” 陈太医郑重回话:“回禀皇后娘娘,贺婉仪一人病,还有可能是巧合,可是贺婉仪与田美人两位,住在同一宫,症状又一模一样。这实在不能不叫臣生出疑心!” 他说着,托起手中那枚五彩斑斓的荷包,说:“皇上、娘娘,田美人身上所佩的荷包,乃是重要的线索,务请命人详察!” 皇后何德音不再说话,皇帝萧怀瑾则颔首开口,道:“荣永年,命人去玉菡宫,将贺婉仪素习所佩的含有香料的饰物都取来。” 荣永年立即领命去了。 谈贵人立在一旁,看着陈太医手中托着的那枚荷包,心里忍不住发毛。 当时一起送出去的荷包有好多个,都长得差不多,香味也很接近。这时候,连谈贵人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给田美人的那个,被她自己给弄混了。 她偷偷抬眼,往吕昭仪那里看过去。 吕昭仪则低垂着眼帘,完全忽略了谈贵人的眼光。 谈贵人心下就更慌了。 只听皇后在席上开口发问:“谈贵人,你与贺婉仪田美人同住玉菡宫。你可知这只荷包,是从哪里来的?” 谈贵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嗫嚅了好久,才勉强开口回话道:“回禀娘娘,嫔妾不知。” 席上萧怀瑾冷冷地笑了起来。 “谈氏,你当真不知?” 谈贵人膝头一软,径直朝大殿上冰冷的汉白玉地面跪了下去。 “回禀皇上,嫔妾确实不知。嫔妾一向于这些荷包啊、香囊啊的饰物不太在意,并不曾特意留心贺婉仪和田美人身上的佩饰。” 谈贵人辩解着,上首萧怀瑾的目光更冷。 这时席间有个怯怯的声音开了口,颤声道:“这个荷包,嫔妾……好像也有一个。” 开口说话的人,是雅安殿的岑小仪。 这岑小仪,是与贺长亭和舒望晴同届进宫的秀女。入宫之后,得封了从五品小仪,在一道入宫的众女之中,也算是颇为得宠的。 舒望晴早先也打听过,这岑小仪,也是得了谈贵人“馈赠”荷包的人物之一。 她脸色有些发白,颤抖着手,从身上解下了一枚荷包,持在手中,道:“嫔妾……嫔妾好像也有些不适。” 看着岑小仪摇摇yù坠的样子,长乐宫中的人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陈太医便过去岑小仪那里,先是仔细闻了一下荷包,又为岑小仪把了把脉,便出声安慰道:“小仪请放心,这枚荷包里,就只有香料,没有yào物了。” “小仪感到不适,应该也是大殿中和暖而干燥的缘故,小仪多饮些水,便无事了。” 听陈太医这么说,一时席间又有几人七嘴八舌地开口。 “太医帮本小主也看看,本小主也有这么一枚荷包。” 有人像避蛇蝎一样地将一模一样的荷包扔到了桌面上,“咚”的一声。 也有人惊道:“哎呀,本小主也有一枚一样的,只不过不常戴。太医也帮我看看……” 每当有一个人出声,长乐宫大殿上跪着的谈贵人,脸色就变得苍白一分。 萧怀瑾的脸色也很糟糕,两道剑眉蹙得紧紧的,面上yīn云密布。 何德音察言观色,当即开口问岑小仪:“岑氏,你这荷包是何处得来的?” 岑小仪兀自心有余悸,立即答道:“回娘娘的话,是玉菡宫谈贵人所赠。嫔妾也不曾想过其他,只是因这荷包精致,气味又芬芳,就天天戴着。”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指认是谈贵人赠了她们含有香料的荷包。 恰在这时,荣永年带着春莺从长乐宫外赶了过来。春莺双手捧着一枚荷包,正是当初舒望晴取去了的那一枚。 荣永年不敢怠慢,上前向萧怀瑾回话道:“回皇上话,贺婉仪确实是有一枚盛有香料的荷包,而且据她的贴身宫婢说,婉仪因喜爱那芬芳香气,旧岁腊月曾天天佩着。” 陈太医上前,将春莺手中的荷包检查过,然后点点头,转身向萧怀瑾禀报:“皇上,如今微臣基本可以确认,当初贺婉仪的症状,是被这荷包中所含的yào物所引起的,而不是因为小主郁闷多思的缘故。臣等应该是误诊了。” 萧怀瑾的脸色更加暗沉。 皇后何德音则赶紧开口,问春莺:“你们小主的这枚荷包,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春莺老实地回答:“回娘娘的话,是谈贵人所赠。” 谈贵人心虚不已,可兀自强自支撑,“是,这许多荷包,确实是嫔妾亲手所制、所赠!” 只听她狡辩道:“可是皇后娘娘,嫔妾也不知道……怎会是这样啊!嫔妾所制的荷包里,就只有香料,绝没有yào物,不信您可以请太医将嫔妾所有赠出的荷包一一检查……” 她一边说,众人一边听见她浑身发抖、上下牙互击所发出的“嗒嗒”声。 可是这谈贵人虽然心虚,可说出来的话,还是给她自己留了回旋的余地。 适才陈太医已经将众人jiāo出的荷包一一检查过,香料中混有yào物的,就只有贺婉仪和田美人的那两枚。 总之一句话,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yào物是谈贵人所掺入的。 而且,受害的只是一名从四品的婉仪,和一名从六品的美人,查不查谈贵人,怎么查,是彻查到底,还是息事宁人,就要看大殿上首坐着的帝后等人的态度了。 第47章 搅局 正在这时,一个苍白孱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偏殿里奔了出来,径自来到帝后面前,朝着皇上与皇后“扑通”一跪。 “皇上、娘娘,嫔妾有罪!” 从偏殿里奔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早先晕倒在当场的田美人。 这病弱不已的田氏,刚刚醒来,就奔了出来,跪拜在帝后等人跟前,自行请罪,声音凄婉而动人。 “田氏,你何罪有之?” 皇后何德音也有些摸不清状况,语音里带着几分疑惑。 田美人一面流泪,一面说:“回禀娘娘,嫔妾近来去承明殿的时候,每每见到皇长子精神短少,总以为是入冬了天气寒冷的缘故,却恐怕是……恐怕是……” “恐怕是嫔妾佩了这荷包的缘故……” 说着,田美人痛哭出声,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她这话一出口,座上的几位至尊至贵之人立即十分紧张起来。 尤其是皇后何德音。 她听了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美人的话,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长子是她的养子,如果她将来不能诞育嫡子,那么皇长子将是她最重要的倚仗。 陈太医赶紧出来打圆场,力证田美人如果只是每隔五日去探视皇长子一次,那荷包的yào力是绝对不会对皇长子的身体有害的。 可何皇后一急之下,那里还听得进这许多。 她的眼光立即变得凌厉,看向谈贵人,厉声喝问道:“谈氏,你说,你在加害了同住一宫的贺婉仪与田美人之外,是否还心存歹意,意yù加害皇长子?” 早先谈贵人曾经出尔反尔,先说她从不在意什么荷包佩饰之类,后来又不得不被迫承认这些荷包是她所赠。 所以在皇后何德音的眼里,早已认定了谈贵人的嫌疑。此刻,她更是关心则乱,越发觉得谈贵人不止想要谋害贺长亭,更费尽心思,想要谋害她养在膝下的皇长子呢! 谈贵人如筛糠一样发抖。 她偷偷地往吕昭仪那边看去,正见到吕昭仪正扭过头,与身边坐着的祁贵嫔小声jiāo谈,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这下子谈贵人有些绝望了。 可她还是负隅顽抗,拼命摇了摇头,冲着座上的帝后高声道:“皇上、娘娘明鉴啊……嫔妾根本不知道田美人会去探视皇长子,又怎么会……” 谈贵人这话一出口,长乐宫大殿上才有人渐渐醒过神来: 原来这活得无声无息的田美人,竟然能去探视身份尊贵的皇长子原来,那位神秘的皇长子生母,竟然如此这般籍籍无名地活在玉菡宫啊! 这时皇帝萧怀瑾终于脸色yīn沉地开口。 “谈氏,你说” “这许多的香料,你从何处得来?能令贺婉仪与田美人染病的yào物,你又是从何获取,又受了何人的指点?” 紧接着萧怀瑾突然暴喝一声:“说!” 怒喝声声震屋宇,长乐宫大殿里坐着的嫔妃们,在这九五之尊的积威之下,无不瑟瑟发抖。 “谈氏,难道你要朕下令,送你去慎刑司不成?” 听见萧怀瑾的话,谈贵人差点就彻底瘫软在地面上。 慎刑司,那个人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如果萧怀瑾下令,那么谈贵人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在进慎刑司之前就赶紧死掉。 * 舒望晴远远地坐着,静观殿上局势的发展。 迄今为止,一切都如她所愿。 或者说,这元夕大宴上上演的这一出闹剧,完全是她舒望晴一手策划的。 谈贵人赠给田美人的荷包里,原本只有香料,没有yào材。可是这却被舒望晴偷梁换柱,将里面的料重新换过,换成了一枚“加料”荷包。 此外,舒望晴还给征得田美人的同意,事先给她服用了汤yào。这些汤yào的效果,比荷包香囊之类要快很多。而汤yào的作用,就是让田美人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达成与贺长亭一模一样的脉象与症状。 田美人这一出“苦ròu计”,其实是得了舒望晴再三的保证,绝对不会当真对田美人的身体有碍,更不会影响到皇长子。 但是,在这整个过程中,田美人的苦情出演,却是必不可少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触动座上几位贵人的根本利益;也只有这样,才能打动贵人们那些冷漠却敏感的心神,让他们能够联想到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地针对贺长亭一个人的伎俩; 这后头,还牵着其他更加不可告人的私yù,和暗流涌动的yīn谋。 如此一来,谈贵人确实会背上不应属于她的罪名可是舒望晴却相信,以谈贵人的恶dú心xìng,能狠下心去加害朝夕相对的贺长亭,就一样能加害田美人;能被人指使、为利所诱,就一样能铤而走险,去加害皇长子。 想到这里,舒望晴顺着谈贵人的目光,看着远处漠然坐着的吕昭仪,和穆妃那空空dàngdàng的座位 这次,她的目标不仅仅是谈贵人。 她的目的在于,令谈贵人身后站着那些人,那些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都曝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而现在,皇帝萧怀瑾以他身为帝王的敏感与多疑,显然也迅速意识到了这些,想到了以谈贵人一个人的能力,是没法独自布置这样一个yīn谋的。 * 萧怀瑾的一声怒喝,给了谈贵人巨大的压力。 谈贵人跪在地面上,继续如筛糠似地发着抖。 但凡这谈贵人不想落入慎刑司那些凶神恶煞的差役手中,她就必须将萧怀瑾所问的那些,一一都jiāo待出来。 舒望晴远远地坐在谈贵人身后,在桌面下握紧了双拳。 只要谈贵人坚持不住,她就能给加害贺长亭的人最为致命的一击。 可是就在这时,坐在席上,一直自管自饮着酒,看着好戏的信王萧怀信,突然笑了笑,chā了一句嘴: “加害皇长子乃是大罪,若是不想牵累家人父兄,还是将幕后主使招认出来的为好!” 舒望晴听了萧怀信这一声,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立刻觉得要坏事。 她朝萧怀信那个方显看去,却只见到萧怀信唇角正露着一枚邪邪的笑容,手中正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杯,全然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而谈贵人却不抖了。 她扬起上半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恭敬地朝皇帝等人拜下去,口中说: “启禀皇上,此事乃是嫔妾一人所为。请皇上下令,将嫔妾送jiāo慎刑司吧!” 第48章 明路 “该死!” 舒望晴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眼看那谈贵人就要熬不过心里的煎熬,将曾与她暗中商议此事的吕昭仪等人都招认出来。 可就因为这信王萧怀信的一句话,谈贵人突然态度大转,竟然将所有的罪责,都背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舒望晴冲萧怀信怒目而视,而对方远远地坐着,正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中的羊脂玉杯,连看也不看她。 可是,萧怀信唇角那邪邪的一抹微笑却始终挂在那儿,令舒望晴心底涌起一种清晰的感觉 丫这就是故意的! 如今穆妃失势,吕昭仪等人群龙无首,借这次谈贵人加害贺长亭和田美人的事,也许就可以令穆妃等人一网打尽,一踩到底她舒望晴做事情向来不喜欢留有余地,一旦做了,就不能给对方以翻身的机会。 可是好好的,就因为信王的一句话,将整个大好的局面,彻底给搅了。 信王口中说着“不想牵累家人”,其实恐怕正是提醒了谈贵人,她还有家人父兄,由穆家控制着。 一句话点醒了谈贵人,令她下了决心,宁可要进那慎刑司,也要将家人父兄给保住。 舒望晴焉能不气! * 长乐宫殿上首席,皇帝萧怀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吩咐荣永年:“带下去,jiāo给慎刑司!” 一时谈贵人又抖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复又镇定下来。 她的脸上,多了一种决绝的表情,躬身冲萧怀瑾磕了一个响头,道:“君恩难忘,谈氏,拜别皇上。” 说着她站起身,自顾自随着宫中内侍,从长乐宫大殿门口出去了。 萧怀瑾眼眸深深,望着谈氏的背影。君王面上,无悲无喜。 而何德音则犹自气得双手发颤,转头便去吩咐随侍的宫人玉竹。玉竹旋即转身出去,恐怕也是要去“关照”谈氏的。 而剩下阖宫的妃嫔们,都吓得面如土色。 唯有一人,始终面色如常,见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这人双手一拍,道:“这倒是件好事儿!” 说话的人是太后卢珊珊。 她的话,可没人敢忽视。 这一下子,皇上与皇后都回过头来。萧怀瑾柔声问:“太后此话怎讲?” 卢太后笑道:“既然是太医误诊,除夕那次,那便不是什么晦气了。此前那个姓贺的孩子,是哀家错怪她了。” 太后说着,朝前坐了坐,扬起脸,得意地说:“可见,皇上与皇后,在宗庙得的那个吉兆也是上天示意,今年宫中,必定会有喜事的。” 这位老太后,也不知是因为心大得什么都装得下,还是当真觉得事情已经了结没什么可担心的,刚才发生的一切,卢太后好似完全没放在心上。 萧怀瑾与何德音同时尴尬了一下,萧怀瑾连忙陪笑道:“太后说的是,原本不该让这些事儿搅了大宴的兴致。” 其实,皇后何德音虽然花了一堆心思,张罗了这一出大宴,可是出了谈贵人意图对皇长子不利的事儿之后,何德音哪里还有心思继续饮宴。 可是见到卢太后得意洋洋的样子,皇后也只能如坐针毡一般地坐了下来,勉强唤过宫人,宣布这宫宴继续。 等到丝竹之声响起,长乐宫大殿上的人,精神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舒望晴将手中的一只青花瓷花鸟纹酒盅握得紧紧的,心里尚自不甘。酒盅里原本香甜的蜜酿,此时饮来,就与水一样,她完全尝不出味道。 远远地,信王萧怀信却抬起头,状似无意地往舒望晴这里看了一眼。舒望晴正巧也瞥了一眼信王。 两人四目相对,那片刻之间,舒望晴似乎觉得,萧怀信似乎给她递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似乎是在说:还太早,时机还未到。 舒望晴立即敛下眼帘。 她心里将信将疑这信王,难道真的是弄懂了她的心思,所以才故意出声点醒谈贵人的? 这不可能! 信王怎么可能会懂得后宫中的这些魑魅手段,和如此幽暗曲折的人心? 他他他,他难道不只是个还未娶亲的小屁孩儿吗? * 舒望晴正这么想着,席上又有变化。 田美人此前奔出来向帝后二人请罪,此时有宫人上前,将她缓缓地扶到一旁,要将她送回玉菡宫去。 只听卢太后笑呵呵地对皇帝萧怀瑾说:“皇上,您刚才金口玉言,亲自所说的话,可还算数不?” 萧怀瑾微微沉思,已经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口中发话:“传朕旨意,玉菡宫田氏,诞育皇长子有功,母以子贵,着晋为正五品嫔,赐封号‘顺’。” 他顿了顿,道:“依旧住在玉菡宫吧!” 这一下子,田美人可是一下子升了三级,从从六品的美人,升到了正五品的嫔位上。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顺嫔作为皇长子的生母,她从此过了明路。 以后任何人想要给顺嫔颜色看,都要先掂量掂量只要宫中还没有嫡子,这皇长子萧子睿,就是名正言顺王朝的第一继承人。 田美人,也就是如今的顺嫔,只是在宫人的搀扶之下,木然地谢恩。她还完全意识不到,这个份位,会给她晦暗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 但不知为何,顺嫔心中突然记起了舒望晴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帮贺婉仪,就是帮你自己。” 言犹在耳,顺嫔热泪盈眶,身子忍不住轻轻一震。 远处座上,卢太后则在轻声地安慰皇后何德音: “这也是田氏应得的。” “而且你看田氏这副软弱的xìng子,皇长子又是你亲自教养,你究竟有啥好担心的?” “倒是如此前那般,一旦有人暗中弄清了田氏的身份,动起了利用她的心思……才会教人防不胜防呢!” 何皇后原本心里不大舒坦,可是听了卢太后的劝诫,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太后便接着压低了声音,凑近何皇后的耳边,带着几分奚落的口吻,道:“这事情要怪也只能怪当初,毕竟那会儿你既未拉下脸面假孕,又没能狠下心留子去母,所以如今出现这样的情形,你” “活该!” 第49章 灭口 这一年的元宵大宴开席之初,便闹出了好大的风波。 可饶是如此,在处置了谈贵人之后,皇上萧怀瑾和皇后何德音,还是带着宫中妃嫔,陪着兴致勃勃的卢太后,一直听曲观舞,直至深夜。 过了子时,帝后两人一起送卢太后回华阳宫去了。其余妃嫔才得以从长乐宫脱身。 众人都累了,又因谈氏出事在前,大多心中还满怀着惊恐,情绪都不大高。在长乐宫前默不作声地分手,各自回宫。 舒望晴则一直留心着吕昭仪等人,见她脸色不大好,脚步匆匆,没有与任何人说话,径自回她的福熙殿去。 舒望晴远远地看着福熙殿宫门紧锁,接着人声渐悄,灯火渐暗。 福熙殿左近,穆妃所居的昭纯宫也是如此,寂寂无声。 舒望晴心中到底有些不甘,足下的鹿皮小靴在宫中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反复磨着。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如今再懊恼,也于事无补。 她一旦想通,便垂下头,远远地绕开福熙殿与昭纯宫,捡了那僻静的小路,往弄玉小筑过去。 到了弄玉小筑,暖蕊已经迎了上来,扶着舒望晴的胳膊,低声道:“小姐,陈太医已经奉诏去了玉菡宫,给贺小主重新诊断过了,重新换过了yào方,还特地请了罪,赔了不是。听说贺小主很是欢喜呢!” 舒望晴听了贺长亭的反应,嘴角忍不住微翘,心想,那个孩子,如今应该是心里头一块大石放下了吧! 她扶着暖蕊进了弄玉小筑,翠竹翠柏等一起围上来服侍。 舒望晴却瞅了个空,将翠竹翠柏支开,唤了钟茂德过来,低声吩咐:“去慎刑司那边打听谈氏的消息。” 钟茂德会意,领命去了。 一时宫女们替舒望晴卸了钗环,梳洗了,又服侍她睡下。 而舒望晴却心中烦躁,怎么也睡不着。 她总是记起信王丢给她的那记眼神。 她也始终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不通,这信王怎么可能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做的,而“时机未到”,究竟又是什么时机? 翻来覆去,舒望晴朦朦胧胧睡了过去,却好似在梦中见到谈贵人受刑,一如当初左寒云在凌室之中那般。 舒望晴陡然睁眼,天已经微亮。 她觉得自己满头是汗,绫制的月白小衣紧紧地黏在身上,极不舒服。 舒望晴赶紧命冰翎进来服侍自己梳洗,毕竟辰时还要去景福宫请安的。 * 到了景福宫,时辰略早,舒望晴又等了一会儿,待宫中妃嫔到了七七八八,才随着众人一起进去。 “听说了没?”雅安殿岑小仪悄悄地拉着舒望晴的衣袖,说给她八卦,“谈贵人昨儿刚刚jiāo给慎刑司没多久,就服dú死了。” 这个消息,舒望晴早起就已经听小钟禀报过了。 只是她这时不得不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怎么会?” 岑小仪既对谈贵人心有余悸,又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情,苍白着一张脸,朝舒望晴点点头,“确实如此,人都说慎刑司是最最厉害的衙门,可还是没防住谈贵人,带了dúyào进去……” 舒望晴却知道,任何人进慎刑司那个地方,都绝无可能有任何挟带。 再者,谈贵人被擒住的时候正是赴元宵大宴,随即直接被扭送慎刑司,怎么可能随身携带dúyào? 所以这事儿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些人,不愿意让谈贵人有任何机会开口。 “唉,其实细想想,这谈贵人,也算是解脱了。”岑小仪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舒望晴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谈贵人服dú而死,她身后的那些人,就都保住了;连带的,谈贵人的家人父兄,也就此保住了。 可这对舒望晴而言,却是大好的机会,就此从指缝里溜走了。 景福宫中,皇后何德音的脸色也很不好。 昨儿夜里谈贵人服dú,恰恰正是在她的宫人玉竹前往慎刑司看过之后。 慎刑司的人不愿担这个看管人犯不周的责任,所以要将责任推到皇后的人头上。 皇后当然气不过她恨谈贵人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让谈贵人轻易服dú? 可是慎刑司属外四宫,是直接隶属皇上萧怀瑾的,并不将景福宫放在眼里。所以慎刑司的差役和玉竹等人两下里扯皮,吵了个不可开jiāo。最后萧怀瑾发了话,不追究玉竹的责任,但是也请皇后以后不要再chā手慎刑司审案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皇后就气得心口直疼。 可是面对着过来景福宫请安的一众妃嫔,皇后还是得摆出一副端庄贤德的架子。 “晴嫔,”何皇后见到舒望晴低眉顺眼地坐在下首,略带些疲惫地开口,“这次贺婉仪受了委屈,你素来与她jiāo好,记得去玉菡宫开解开解她。” “告诉她,就说本宫说的,只待她身子一养好,敬事房就会立即将她的绿头牌呈上,命她安心养病。依本宫看,贺妹妹是个有福的,没准儿,太后昨儿个口口声声说的‘喜事’,还要落在她身上。” 座中嫔妃们听了,心里多多少少便又开始嫉妒起贺长亭来。 舒望晴听皇后丝毫不露痕迹,就替贺长亭拉了一把仇恨。她暗自腹诽,可面上还得恭恭敬敬地应下。 “还有顺嫔那里” 皇后何德音提起“顺嫔”两个字,还是觉得有些不爽快,顿了顿,才续道:“顺嫔出身低一些,乍然扶上嫔位,只怕她自己也是惶恐的。” “晴嫔,你与贺婉仪都是大家出身,你们两人,也要记得提点看顾顺嫔一二。” 皇后将田氏当了个大包袱,随手一甩,甩给了贺长亭和舒望晴。以后顺嫔有什么不妥,便可怪在这两人头上。 舒望晴只得待贺长亭和她自己一道,恭敬领命。 这时候,坐在皇后身旁的德妃宋韵桃冷不丁开口了。 “皇后娘娘说的是,”这是德妃最最常用的开场白。 “贺婉仪与晴嫔妹妹都是大家出身,由她们俩来指点顺嫔,是再合适不过了。” 舒望晴暗中一扬眉,知道德妃往下肯定没啥好话。 果然,只听德妃接着开口,“晴嫔可要多努力些,宫中有份位的嫔妃里头,就只有晴嫔妹妹还不曾侍寝了。” 第50章 赐浴 德妃这看似好心的提点,几乎令景福宫里满座的妃嫔,都忍俊不禁。 连皇后何德音,也似乎是嘴角弯弯,心情好了一些。 舒望晴倒是不知道德妃安的是什么心思,没来由地就这么踩自己一脚。只见她神色不变,恭敬地朝德妃躬了躬身,说:“谢过德妃娘娘提点。” 自舒望晴进宫,先是被穆清欢扰过一次侍寝,后来又被敬事房压住了绿头牌,再后来是因为她受寒生病,接着又是年节…… 不过话说回来,不曾侍寝,还能晋至这正五品的嫔位,也是舒望晴的本事。 德妃宋韵桃见舒望晴宠辱不惊的样子,突然想了起来,前些日子里,皇上处置了敬事房的劳敬业,就是在晴嫔晋位的那几天,恐怕也跟眼前这位晴嫔有点儿关系。 一想到这里,德妃的脸就黑了黑,登时觉得舒望晴对自己恭敬的回话,也是满满的讽刺。 皇后何德音似乎很高兴见到德妃与人不睦,她当即开口,说:“晴嫔妹妹相貌出众,xìng子又温柔,即使有人从中作梗,也难掩光华。依本宫看,晴嫔妹妹得圣宠,是早晚的事。” 舒望晴敛下眉眼,谢过何德音的称赞,心中暗暗佩服。 这何皇后也是个不简单的主儿,一开口,既狠狠踩了一脚德妃,又替自己拉了一把仇恨。 * 一时众人从景福宫散去,舒望晴便前往玉菡宫。 反正皇后将贺婉仪和顺嫔都甩给了她,她更乐得多往玉菡宫跑跑,而不怕有结党之嫌。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贺长亭得了太医确诊,心头的结一开解,人立刻就神采奕奕起来,拉着舒望晴,说了一大堆话。 “望晴,还是你说得对!”贺长亭依旧苍白的小脸儿像是罩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我应相信自己的品xìng与为人才是啊!” 她说着,眼中泛起一点儿水光,“连我自己都信不过自己的时候,望晴,你,却还信我” 舒望晴拍拍贺长亭的手,说:“好啦,如今雨过天晴了,谈氏的事情,你一定要吸取教训,宫里人心难测,不可以再这般轻信她人了。” 贺长亭一个劲儿地点头,又说:“可是望晴,不管这宫里,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相信你的!” 舒望晴一抬秀眉,半是玩笑地问:“真的?” 贺长亭格外认真,开口就要赌咒,被舒望晴拦住了。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千万要先护好自己,知道了吗?”舒望晴细细叮嘱贺长亭。 顺嫔精神也略好些,由宫人服侍着,出来拜谢舒望晴:“田氏榛儿,拜谢晴嫔小主大恩。” 若是没有这次舒望晴的重重绸缪,她田氏也不会有过了明路的这一天。 舒望晴赶紧说:“秋雁,快扶起来。” “都是一样份位的姐妹,可当不起顺嫔如此大礼。” 顺嫔田榛儿,此刻依旧低眉顺眼地立在舒望晴跟前。 舒望晴到了这时,才终于能够平心静气地打量这田氏。 原来,这就是四年前,被皇上偶然临幸,便即有幸怀上龙胎的宫女田氏啊! 当年她还是左寒云的时候,便曾经因此事,与萧怀瑾有过口角,还曾一怒之下,将萧怀瑾关在瑶光殿之外,任凭萧怀瑾在门外候至半夜。 那时她是左贵妃,盛宠,任xìng。 不久之后,萧怀瑾便因对北夷的战事离开了皇宫。 再后来,她被人陷害,打入冷宫,终于身死…… 再后来,她成了舒望晴。 当初还未发生当初那些惨事的时候,她恐怕也曾经怨恨过、嫉妒过这田氏的。 可是四年过去,面对这身着锦绣华服,却依旧瑟缩的顺嫔,舒望晴却觉得心中不再有激dàng。 因为她的心,如今尽数被左氏一族的冤仇所占据 对萧怀瑾,她也没有如过去那般在乎了。 正如此想着,暖蕊匆匆忙忙地寻了过来。 “小姐,您在这里,叫奴婢好找!” 忠心耿耿的小婢,激动得脸都红了。 暖蕊瞅了瞅一旁看着她的贺婉仪和顺嫔,扯着舒望晴的袖子,小声地说:“小姐,荣总管刚才去咱们那儿传旨,却找不到您!” 舒望晴并不在意,随便问了一句,“什么旨意?” 暖蕊看了看旁边的贺婉仪和顺嫔,小声道:“皇上赐您沁泉宫沐浴。” 舒望晴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萧怀瑾,这是要召她侍寝了。 旁边贺长亭和田榛儿都听见了暖蕊的话。 贺长亭无比激动,一伸手,就握住了舒望晴的手。 她双眼明亮,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对舒望晴说:“这下可好,望晴,你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舒望晴自然辨得出贺长亭是真心为她高兴,只是这高兴之下,回头贺长亭是否又会暗自落寞,便不得而知了。 田榛儿在旁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也讪讪地说了两声恭喜。可她只是一名宫婢出身的嫔妃,当年糊里糊涂地承宠生子,紧接着她的生活便重归寂静。沁泉宫对于她来说,太过遥远。 舒望晴自己远没有贺长亭和暖蕊那样激动。 她只淡淡地谢过了贺田两人,便扶着暖蕊的手,回弄玉小筑去准备去。 回去的路上她正巧路过德妃宋韵桃的宜华殿,舒望晴抬头朝殿门那里望望,心中忍不住想,也不知德妃听说了自己今天便赐浴沁泉宫,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 一时舒望晴回到弄玉小筑。 暖蕊和冰翎激动万分,翠柏不在,翠竹也过来帮忙。几名小婢一起商量着,如何给舒望晴穿衣打扮。 舒望晴忍不住轻笑 她这是去沁泉宫沐浴啊,哪怕穿再精致的衣衫,梳再优雅的发式,到那温汤里一泡,不还是被打回原形? “冰翎啊,你还是多整治点好吃的,填饱本小主的肚子才好!” 舒望晴一面被几名小婢摆布着,一面有气无力地说。 她在沁泉宫沐浴之后,会被凤鸾春恩车直接送到崇德殿侍寝,饿着肚子,确实不大好过。 可惜小婢们听不进这些,商议了半日,为舒望晴精挑细选了一件质地最为上乘的寝衣出来。 第51章 侍寝之路 小婢们精挑细选,挑出来的这件寝衣,确实是精工细作。当初舒家置办的时候,就曾下了大本钱。 寝衣是用烟霞藕色的绫罗纱裁成,纱面闪动着柔和的光泽,通体纯色,并无多余的缀饰,只是在袖口的浅浅一圈,用银线密密地绣着蔷薇纹。 舒望晴无言地看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就是它了。 到了下午,冰翎给舒望晴多少做了一些点心,舒望晴匆匆用了一点,荣永年就已经带着车轿赶到了。 “晴嫔小主,这便请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荣永年恭敬相请,并且说,“今天崇德殿是老奴与李尚寝一起当值,晴嫔小主不用带从人。沁泉宫自有李尚寝安排服侍。” 舒望晴点点头。 那李尚寝,也是自左寒云在世的时候起就在宫中服侍的老人了。舒望晴面对李尚寝,料想自己不会觉得太紧张。 于是,她用眼神安抚了比她还要紧张的暖蕊等人,缓步来到荣永年身边,柔声道:“荣总管,请吧!” 一时舒望晴上了翟轿,来到了沁泉宫。 李尚寝带着不少在沁泉宫执役的宫人迎了上来,恭敬地朝舒望晴行礼,“晴嫔小主!” 舒望晴命人将从弄玉小筑带出来的物事都jiāo给了李尚寝,李尚寝检查过之后,便又jiāo换到舒望晴手中,微笑道:“小主真是知礼!” 去崇德殿侍寝,宫嫔必须将周身所穿的衣物、佩饰等都jiāo予尚寝宫人检查,确认没有挟带以后,才能换上这些衣物佩饰前往侍寝。 舒望晴通晓这些规矩,所以李尚寝才会夸她“知礼”。 舒望晴无声地一笑,在这宫中,比她更“知礼”的人,应该为数并不多吧! 随即李尚寝当先,引着舒望晴来到沁泉宫中,专供妃嫔沐浴的一眼温泉跟前。自有宫人上前,替舒望晴宽去衣物,卸下钗环首饰,款款地入泉沐浴。 正月里的天气,室外屋子寒冷,而沁泉宫中,却暖融融的有如暮春。空中水汽氤氲,弥漫着幽幽的龙诞香。 舒望晴将整个身体浸在温泉里,只听着周围的脚步声已远去,知道李尚寝已经带着宫人退下。此刻在温泉附近,就只有她一个人。 温泉的水,很快便令她的四肢与肌肤都暖和过来。伴着空气中柔和而馥郁的香气,这沁泉宫,果然给人温暖而迷醉的感觉。 可是舒望晴的心口却还是冷的。 她突然一个猛子就朝泉水中扎了下去,温暖的池水似乎迅速地从她口鼻之中涌进来。 舒望晴屏住呼吸,可是,这屏息的时间越久,她就越难以支撑,她的心口也就越冷 你难道忘了吗? 这样一点点地窒息的感觉? 舒望晴突然双足一蹬,重新探出水面。 她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刚才曾有那一刹那温柔的迷醉,此刻尽数化为乌有。 你难道忘了吗? 舒望晴清醒过来,记起了她曾经立下的誓言。 再次进宫,她是来查明真相、报仇雪恨的,不是来和皇上重温鸳梦的! 萧怀瑾的恩宠,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然能帮她在宫中站稳脚跟,可是如今她最忌的就是失去了自己,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更何况,她至今都没有查清,那位身居龙椅之上,手握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究竟欠不欠左家的。 若是不欠,便罢了;可若是欠…… “晴嫔小主,奴婢服侍您出浴。” 李尚寝的声音响了起来,将舒望晴从思绪中惊醒。 她有些木然地从池中一步一步上来,李尚寝已经亲自将一件月白寝衣披裹在她身上,另有宫人上前,将她潮湿而纠结的一头青丝擦干,再用木梳梳整齐。 青丝如瀑,柔柔地垂在舒望晴肩上。 忙到这时,沁泉宫外面的天色早已暗沉沉的。 一时崇德殿遣人过来催,李尚寝赶紧看看舒望晴周身,然后说:“小主,奴婢将您自己的寝衣给您换上吧!” 舒望晴木然地点点头,任凭李尚寝摆布。 李尚寝将那件烟霞藕色的寝衣给舒望晴换上,忍不住赞叹,“晴小主,您真是美极了!难怪……” 难怪皇上会赐浴沁泉宫,如此堂堂正正地给她恩宠。 舒望晴微闭上眼,心想,在李尚寝眼里,她也不过是一介以色侍君的普通宫嫔。 想到这里,舒望晴忍不住便捏紧了寝衣的袖口。 李尚寝见惯了妃嫔侍寝,知道多数人头一次都是会紧张的,当下也不以为意,赶紧给舒望晴披上一件外袍,接着,便扶着舒望晴,往凤鸾春恩车那里送去。 沁泉宫在内六宫,到崇德殿,要穿过宫中一段长长的道路,穿过御苑,取道御街,最后抵达崇德殿。 舒望晴端正坐在车中,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可是,不知何时,一段悠扬动听的洞箫声响了起来。舒望晴觉得这曲调好生熟悉,心中忍不住跟着默念词句 “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① 她突然一伸手,将凤鸾春恩车的车帘卷了起来。 寒风立即朝车内卷了进来,令舒望晴冷得一个哆嗦。 可是在这一刹那,她还是看见了一个身影,这个身影立在道旁的秋澜亭之上,正手持一只洞箫,悠远的箫声正由那枝洞箫吹奏出来。 暮色之中,那人身上的宝蓝色江海纹蟒袍有些模糊难辨,可是舒望晴还是认出来了 信王,萧怀信! 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信王,到底想说什么? 舒望晴可不会蠢到觉得信王爱慕自己,只是自从自己进宫以来,这信王便频频出现在自己身边,似乎不是巧合,而是另有目的。 舒望晴将车帘放下,冷风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捏紧了自己寝衣的袖口,心里在默想,难道这萧怀信,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将真情尽付与皇上萧怀瑾吗? 可是萧怀信只是今上御弟,又为什么要来管自己一个小小的五品宫嫔? 昨夜,在长乐宫大殿上,萧怀信曾以眼神示意自己,他搅了自己的好局应该是有原因的。 这信王,到底知道了什么消息,若他真是想说“时机未到”,那时机又是什么呢? 第52章 朝露 一时凤鸾春恩车拐上御街,往崇德殿方向驶去。 箫声渐远,后来便悄不可闻。 崇德殿是大顺朝历代皇帝的寝殿,正殿是接见臣子的地方,东配殿是皇上的书房,西配殿是皇上的寝居,便是萧怀瑾招幸宫嫔的地方了。 如今西配殿里巨烛高烧,将殿内照得明亮如白昼。 殿中烧着地龙,舒望晴足上,只有一双极薄极薄的白底梅红弓鞋,可是踏在地面铺就的团龙针织如意宝相花地毯之上,丝毫不觉得寒冷。 李尚寝扶着舒望晴来到御榻之前,扶她坐下,柔声道:“晴嫔小主,皇上今日刚刚复朝,想必还要再忙一阵子朝政。小主请在此稍候吧,若有什么需要,招呼一声,奴婢就在殿外候着呢!” 舒望晴谢过了李尚寝,独自一人,端正在御榻旁边的黄花梨螭纹圈椅上坐着。 她并不是头一次到这崇德殿的寝宫里来,只是以往的记忆太过遥远而模糊,又硬生生被舒望晴压抑在心底,所以这奢华而绮丽的寝宫,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座陌生的战场。 她轻轻地捏了捏寝衣的衣袖。 那间轻和而美好的寝衣衣袖末端,用银线密密地绣着蔷薇花纹,花纹底下,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夹层。 舒望晴检查了一下,见藏着的东西还在,这东西跟着她从弄玉小筑到了沁泉宫,如今又完好无损地跟着她到了这崇德殿。 有了这枚东西在,她就可以假装来侍寝,其实却又没有侍寝既满足萧怀瑾,而她却又无需勉强自己,违背自己的心。 早先她在永宁宫被招幸,后来被穆妃“截胡”的那一次,她就打算用这枚东西的。 没想到,却拖上了几个月,她才再度有机会前来这崇德殿。 想到这里,舒望晴的呼吸微乱,因为她已经听到了萧怀瑾熟悉的脚步声。 “晴儿?” 不多时,萧怀瑾那双明黄色的镂空织锦龙纹深靴已经出现在了舒望晴眼前。 舒望晴赶紧收束心神,捏了捏袖中的物事,起身在萧怀瑾身前行一个蹲礼。 “皇上万福!” 礼还未行完,她人已经被对方一伸臂,当即给捞了起来。 萧怀瑾的双臂极为有力,舒望晴那里抗得过,当即身子一轻,整个人落在了男人宽广的胸怀跟前。 两个人相距不过半尺的距离,双臂相接,肌肤偶尔相触。 姿态,极其的暖味。 饶是如此,舒望晴还是避开了萧怀瑾的眼光。 可是在萧怀瑾看来,眼前的少女,似乎从耳畔到颈后,都在炽烈地燃烧着,白皙的皮肤此刻变得白里透红,透着说不出的娇美可爱。 而她身上,此刻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纱制寝衣,寝衣下的身形玲珑有致,引人遐思。 只是少女那对灵慧的双眼,却好似怎么也不敢正眼看着萧怀瑾。 萧怀瑾笑,伸出左手,轻轻地扣住少女那尖尖的下巴,将她一张巴掌似的小脸抬将起来。 “不要怕!” 皇上轻轻地开口,温热的气息吐在舒望晴耳畔,令她的身躯又是一阵微微的轻抖。 这下子萧怀瑾更是好笑了,左手指尖微微地使劲,将她的面孔拨过来,正对着自己。 那对澄如秋水般的眸子,终于无处闪避。 两人视线相遇。 萧怀瑾的身子轻轻地一震,他在那对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小小身影。 “晴儿?” 他的视线与舒望晴的,纠缠在一处,瞬间难解难分。 少女在帝王怀中轻轻地“唔”了一声,含含糊糊的,更惹几分怜爱。 “朕,以前,是不是曾经见过你?”萧怀瑾轻轻地一伸臂,将舒望晴的身体揽到自己的怀中,而他的口唇则更是紧紧地贴在舒望晴的耳边,轻轻地张合。 这话萧怀瑾不止一次问过。 当初舒望晴在重阳大宴上因萧怀瑾的誓言而失控落泪的时候,萧怀瑾也曾经问过她一次。 舒望晴没有回答,因为萧怀瑾继续在她耳边说下去,“不是在那重阳宴上,也不是在你入宫选秀的时候,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朕总觉得,是与你久别重逢,而不是初次相遇。” 舒望晴几乎觉得自己的双眼几乎要被洇湿了。 突然,她将自己的舌头咬了一下,激烈的痛感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泪意迅速地被忍了回去。 她早已不是左寒云,她只是个从秀女开始,在宫中默默起步的宫嫔小主。皇上能给她恩宠,却不可能分她爱意。这是从她进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 “皇上” 她的身躯扭了扭,轻轻从萧怀瑾怀中挣了出来。 “咳咳,皇上……” 舒望晴轻轻地咳嗽。 “恐怕是熏炉中的香灰多了,有些烟气,待嫔妾去拨一拨,便好了。” 舒望晴飞快地转身,奔去寝殿的另一边。那里一只汝窑白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正吐出茫茫馥郁的白烟来。 萧怀瑾没有拦她。 在他看来,这个丫头还是纯得很,面嫩,稍稍听两句甜言蜜语便羞不可抑。 可是等到她回来自己身前的时候,他却还要说。 这……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他萧怀瑾真心想说的话呢! 舒望晴则手持着炉签,轻轻地拨动香炉里的香灰。她袖中的那枚丸yào,随时便可以落入香炉中。 只要这丸yào一落,这一夜,萧怀瑾便会彻彻底底地陷入一场精彩的迷梦之中。 梦中,他将得到身为一个男人最梦寐以求的愉悦,他会梦见与身畔的女子颠鸾倒凤,穷尽人间至美至乐,哪怕是醒来时,萧怀瑾亦会无比餍足、无比回味…… 这就是舒望晴从青州秘密带进宫的秘yào。 无论是投在香炉里,还是在溶于酒水饮入腹中,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发挥yào效。 宫里的规矩,宫嫔侍寝的时候,无论是尚寝,还是侍奉皇上的内侍总管,都留在殿外守候,除非有紧急的朝政大事,不得入内打扰。 所以,舒望晴袖中的秘yào一旦落入香炉之中,萧怀瑾便会一夜好梦。 而且除了舒望晴自己之外,无人会知道,这样享尽温柔、轻怜密爱、如胶似漆的美梦,竟然真的只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露无觅处。 这秘yào的名字就叫做“朝露”。 第53章 又截胡 舒望晴捏着袖中的秘yào,那小小的一枚yào丸随时可以落到那只汝窑白釉三足香炉里去。 可是萧怀瑾此刻正目光灼灼,在御榻一旁望着她,眼神温存,片刻不离她白皙娇俏的面庞,如云垂落的黑发…… 舒望晴不得不万分小心,免得被皇帝看出了什么破绽。 正在这时,寝殿外面,却突然有了一点动静。 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殿外远处李尚寝好似开口轻轻地问了一句什么。 舒望晴拨弄着香灰的右手就此停下,左手中捏着的那枚秘yào,就此又放了回去。 而萧怀瑾那一对英挺俊朗的长眉,就此微微地蹙了起来。 按照规矩,崇德殿寝殿不得轻易打扰。 那么,有人可以前来打扰,便意味着出了什么必须要惊动皇上的大事。 果然,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片刻之后,李尚寝与荣永年的声音齐齐在殿外响起 “皇上” 荣永年低低地说了一声,“外殿有要事禀报!” 萧怀瑾“嗯”了一声,往舒望晴那里看了一眼。 舒望晴则温婉地低下了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 萧怀瑾随即起身,大踏步地来到寝殿殿门处。荣永年语速飞快,小声地向他禀报。 舒望晴只依稀听见只言片语,“六百里加急”、“北夷”、“边患”…… 她大致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舒望晴自己也觉得好笑大约她真的就是没有侍寝的命吧! 头一回被翻牌子,是被穆夫人半道将皇上截了去; 后来又被人暗中阻挠,沉寂了好几个月; 如今她人都到这寝殿里了,竟然还是有人,能将皇上从她身边截走! 北夷边患,北境动dàng,始终是大顺朝的一根心头刺。 这深夜里送来的六百里加急,证明了军情紧急。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本人根本不能坐视,更不可能与她一起继续沉浸在这温柔乡里。 曾经截胡的是穆夫人,而如今,将萧怀瑾截走的,是战局,是天意! 舒望晴想到这里,实在忍不住,赶紧垂下了头,免得自己唇边那一抹讽刺的笑意教萧怀瑾见到。 萧怀瑾听完荣永年的禀报,并没有马上起身离开寝殿,而是转身折回,来到舒望晴面前。 “晴儿,朕……” 他的语意里有些抱歉。 “朕去去就回,你留在这里等朕。” 舒望晴乖巧地点了点头,萧怀瑾突然伸出了手,牵着她的手,引着她来到御榻跟前。 “坐下!”帝王的话语里带着命令的口吻。 “在这里等朕!”他大声说。 舒望晴知道,这话也是说给门外的李尚寝等人知道的。若是萧怀瑾不这样吩咐,李尚寝没准会将她打包塞回凤鸾春恩车,再送回弄玉小筑去。 舒望晴被萧怀瑾按着双肩,坐在了御榻正中。 接着萧怀瑾突然往前探了探,张开双臂,将舒望晴抱了抱,片刻后将她松开。萧怀瑾的唇轻轻地按在她额头上。 帝王难得的温情令舒望晴的心里陡然动了动。 随即萧怀瑾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殿门外走去。 待舒望晴从额上残留的温暖中醒过神来,萧怀瑾已经踏出了殿门。荣永年赶紧跟了上去。 舒望晴能依稀听见荣永年继续向萧怀瑾禀报:“……穆侯与兵部尚书正候在外殿。” 舒望晴不觉将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里,一阵阵地刺痛。 如果左家还在,领兵抗击外侮,保卫北境疆土的,就会是战功赫赫的左家军。 就是因为当初的那一役,左家覆亡,穆家才取而代之,穆夫人的父亲,才得以掌控军中大权,进而得封穆侯。 如今若是北夷再起事端,挑起边患,对于大顺朝百姓,或许又是一场劫难,可对于穆家,则恐怕又成了加官进爵的阶梯。 想到这里,舒望晴猛地一抬头,望向空空dàngdàng的寝殿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她突然想到了,若真是与北夷开战,皇上势必重用穆家,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以安定穆家之心 那么昭纯宫穆妃,东山再起,势必就在眼前。 舒望晴一下子就想到了信王萧怀信当初给她的那个提示。 时机未到,难道竟是指彻底扳倒穆妃的时机未到? 如果当时谈贵人将一切事情都推到穆妃头上,穆妃身负加害皇长子的指责,那么,头一个皇后便绝不肯善罢甘休。 如果当初闹到那一步田地,如今皇上若是要再用穆家,便是妥妥地打皇家的脸了。 可是不用穆家,又能用谁? 舒望晴想到这里,一对秀眉紧紧地蹙了起来 为什么信王萧怀信会给她那样的暗示? 难道信王竟能遇见到北夷会挑起战事,还是信王的消息比兵部的六百里加急还要快? 舒望晴百思不得其解。 而时间便在她坐在榻上沉思之际,一点一点地流逝。 * 渐渐地,更漏已残。 御榻前的鹤顶双花蟠枝烛台上,原本点了一对红烛,此时也已是烛泪阑珊,烛火苍白而惨淡,不见喜色。 寝殿门外,只有李尚寝带着几名宫人随侍;寝殿内,则只有舒望晴一人,孤零零地在御榻上坐着,一动也不动。 北夷、信王、穆侯、左家…… 舒望晴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空虚,脑子飞快地转着。 天,就快亮了。 等到天亮的时候,舒望晴若是再以一介完璧之身,从这崇德殿寝殿里走出去,她势必会再度成为宫中的笑柄: 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圣宠擦肩而过,这一切都将应证着穆妃那句话她根本就没有承宠的命! 而更为要命的是,随着穆妃的复起,她在宫中会过得更加举步维艰,甚至会因为与穆妃昔日的jiāo恶,而连累宫中与她jiāo好的朋友,连累宫外的父母亲人…… 一切都是因为这要命的时机啊! 舒望晴忍不住轻轻地咬住下唇。 眼看着这天就要亮了,窗户纸已经微微发白。只待那红烛一熄,她便势必没有理由再留在这寝殿里了。 然而就在这时,寝殿外,响起了萧怀瑾熟悉的脚步声。 第54章 晴芳仪 萧怀瑾带着一身疲惫,重新回到了崇德殿的寝殿里。 他满心里记挂着舒望晴,可一进寝殿,一眼便看见了她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御榻上。 “晴儿,你怎么……竟一宿未睡,在这里等朕?” 萧怀瑾惊讶地问,然后快步上前,来到舒望晴跟前,伸出双手,扶住舒望晴的双肩。 两人四目相对。 舒望晴也强笑着道:“皇上为国事cāo劳,才是真的辛苦,嫔妾在这寝殿之中等上一等,算得了什么?” 萧怀瑾确实是疲惫不堪。他眼中尽是血丝,面色亦有些苍白,听了舒望晴的话之后,便自行往舒望晴身边坐下。 毫无征兆之下,他往舒望晴身上一靠。 舒望晴陡然觉得萧怀瑾的龙体压了过来,连忙将身子一挺,伸出双手将萧怀瑾的身子一扶。 没想到她的双手却被萧怀瑾捉住了,就被禁锢在环抱着对方的姿势上,一动也不能动。 萧怀瑾的声音低沉而黯哑。 他说,“晴儿,朕只想靠着你,这么坐一会儿。” “只有在你的怀中,朕的心神,能够得到片刻的放松。” 舒望晴的双臂不敢再动,隔了片刻,才轻轻地将萧怀瑾的双肩拥得更紧些。 萧怀瑾也感到了舒望晴的变化,唇角微微地上挑,闭上了眼,任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身后少女清和淡雅的体香之中。 此时,窗纸已经渐渐地明亮起来。 过不了多久,萧怀瑾便该去早朝了。 刚刚接到北夷犯边的消息,朝会上会更加忙碌,除了调兵遣将之外,军饷军需,一切都需要安排…… 萧怀瑾突然直起身,反过来搂住了舒望晴。 他舍不得她走啊! 少女娇弱的身体此刻就在他怀中,他身上明黄的织锦龙袍轻轻地摩擦着她那一身藕色的寝衣,浅浅地生出热度。 “晴儿,”他的声音哑哑的,明显地在压抑着内心的渴望。 “朕会命人在彤史上记下昨夜你昨夜侍寝。” “教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是朕的女人。” “朕还会晋你的份位,让宫中其余妃嫔,都不敢再小觑轻贱于你!” 舒望晴心中一动,她倒是没想到,萧怀瑾竟能体会她在宫中的难处,并且处处为她想得周到。 其实,萧怀瑾在这军情紧急的时刻,还能记得她,能够回到这里,再见她这一面,与她说着许多话……她心底渐渐地生出许多安慰。 因为,萧怀瑾似乎依旧是那个对她温柔如水的皇上。 紧接着,萧怀瑾压低了声音继续在她耳边说:“只是,从今日往后,朕必须要给穆氏一族脸面与恩宠,连带地,也必须复穆氏之位。” 舒望晴心头一惊,随即渐渐地开始发冷。 “朕知道你曾与穆氏有过冲突,穆氏复起,只怕也会对你不利。晴儿,你怕是不知道,朝中唯一有资历有实力,能够抗衡北夷的,便是穆侯。” “这一段时间里,晴儿,朕想要你对穆氏多加容让,尽量令宫中少生事端。” 舒望晴的双肩微微一震。 原来如此! 原来他百般为她着想,却是因为他即将令穆妃复位! 她早已想到了穆妃将要起复,可是此刻听萧怀瑾亲口说出来,心中却还是五味杂陈。 萧怀瑾,身为一朝天子,此刻却也不得不顾忌手握重兵,唯一能抗衡北夷的穆家,甚至还要因此抬举劣迹斑斑的穆妃。 好讽刺! 若她还是过去那个贵妃左寒云,此刻恐怕会快人快语地直接开口拒绝,甚至还会出言讥讽。 可是她现在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嫔,面对身前的这位九五之尊,舒望晴还是努力忍住了心里的冲动,尽量和婉地说: “皇上,皇上为了嫔妾,一一考虑得周全,嫔妾已经是感激无已,又怎能不顾念着皇上的苦衷?” 萧怀瑾听了,心中怜惜,双臂圈了圈,将怀中的少女搂得更紧些。 只听舒望晴接着往下说:“只要穆娘娘不故意来找嫔妾的麻烦,嫔妾绝不会对穆娘娘有半点不敬。” 这话说得柔顺,骨子里却透着十分的傲岸,萧怀瑾听着,双臂一僵,忍不住出声苦笑,将舒望晴整个儿都揽在了怀里。 他伸手轻轻抚着少女纤细的脊背,忍不住想,这副脾气xìng子,倒也有些像呢! * 舒望晴晋位的事情,天亮之后,阖宫便都知道了。 舒望晴被皇帝金口玉言,晋位为芳仪,份位上已经与贺长亭比肩,同为从四品。而贺长亭的婉仪之位,仅仅位列芳仪之前。 可是舒望晴仅仅侍寝一次,就已经爬到了与贺长亭同样的份位上,实在不能不叫人感慨: 这位晴芳仪,怕是前途无量啊! 舒望晴晋位的消息一传出,后宫中的首脑之人,如皇后、德妃等,都有赏赐送到了弄玉小筑。 在景福宫,一众宫嫔给皇后何德音请安的时候,何德音便提出,舒望晴的份位已经比刚封贵人的时候高很多了,按制,身边应当再多添几名服侍的宫人和内侍。 人手一多,便不能再蜗居在弄玉小筑那样的地方。 何皇后的想法便是,让舒望晴迁宫。 毕竟如今后宫中还算宽敞,而且舒望晴如今已经是从四品,无论是除了宜华殿、昭纯宫等不多几处之外,舒望晴到了哪里,都能充任一宫主位。 因此皇后满以为舒望晴一定会接受自己的提议的。 岂料舒望晴却出言婉拒了皇后的好意。 她一个人在弄玉小筑住得好好的,手下的人眼看也就要理顺了,哪里那么快就能被皇后牵着鼻子走? “启禀皇后娘娘,嫔妾得皇上与娘娘抬举,有今日的份位,岂敢再奢望其他?更何况嫔妾今晨听说北夷犯边,本朝定是要派遣大军北上戍边的。” “皇上忙于边事,也一定在忙于筹措军费粮饷,以供大军北上,嫔妾又怎能因为自己贪图享受,虚耗宫中用度呢?” 舒望晴不着痕迹地婉拒了皇后让她迁宫,往她身边塞人的请求。 皇后何德音早已隐隐约约地听铃兰提起过北夷犯边的事,只是没有细想。 这时,她听舒望晴再次提起此事,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眼光立即就冲穆妃的空位置上看了过去。 皇后也不笨,她也马上反应过来,穆清欢,就要复起了。 第55章 道贺 皇后一旦想起穆妃可能就要东山再起,立即没心思再折腾舒望晴了。 她当即开口称赞了几句舒望晴,夸她是将门之女,懂得处处体谅朝廷的难处。然后便绝口不再提迁宫和加人的事情。 “诸位妹妹,时辰不早。本宫也要去华阳宫看望太后娘娘了。大家就都散了吧!” 皇后站起身,接着望着舒望晴,“舒妹妹是今天天亮的时候才从崇德殿出来的,想必昨夜伴驾很是辛苦,一会儿回宫好生歇歇吧!” 这位皇后,在命一众嫔妃散去的时候,还是没忘了给舒望晴拉一把大大的仇恨。 舒望晴在崇德殿熬了一宿,这会儿的的确确是眼下青黑,很是疲倦的样子。 一下子,景福宫中在座的妃嫔们,心中便都咕咕地泛起了酸泡泡。 “看来,舒妹妹颇能揣摩皇上的圣意,所以她服侍得好呀!” 皇后这都临走了还不忘记补上一刀。 舒望晴坐在那里,登时觉得自己成了靶子,千万记眼刀一起朝她招呼过来。 她不由得无奈地想,若是萧怀瑾没有命彤史记上那一笔,恐怕自己就不会如现在这样招忌吧! “哼!狐媚!” 舒望晴听见一个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可是却丝毫不掩饰对她的鄙夷。 舒望晴一偏头,只见说话的人,不是旁人,而是那个令她觉得十分别扭的韶雁菡。 容华是正四品,而芳仪是从四品。 如果舒望晴能再升,就要威胁到韶雁菡的地位了。 这韶雁菡,装束打扮都一味模仿左寒云,所以舒望晴格外看她不起。 此刻,舒望晴毫不客气地冲韶雁菡翻了一个白眼儿 难道只许你扮柔弱装可怜儿么? 她这记白眼只翻给韶雁菡一个人看,旁人都没瞧见。 韶雁菡却气得不行,立即捂着胸口,伏在椅背上开始咳了起来。 舒望晴毫无表情,起身就走。 这韶雁菡平时装病装惯了,这会儿伏在椅背上咳嗽,旁人也并不觉得是舒望晴欺负了她。 只有景怡殿的祁贵嫔坐得离韶雁菡最近,xìng子又温和,见到韶雁菡不适,便伸手拍拍她的后背,照料一二。 到了景福宫外,舒望晴匆匆地迈下高高的汉白玉石阶。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在背后叫住了她。 “舒妹妹,且请留步!” 舒望晴停下了脚步,身后这声音好温柔、好熟悉。 舒望晴缓缓地转身,慢慢地行了一个福礼,口称“德妃娘娘”。 赶上来与她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德妃宋韵桃。 舒望晴很了解宋韵桃。 德妃宋韵桃的出身并不算显贵,能坐到今天这么高的位置上,全因为她是个最最八面玲珑的人。如今舒望晴已经升到了从四品芳仪的位置上,宋韵桃不来刻意结jiāo自己,那反倒是怪了。 只见宋韵桃满面春风地赶上来,亲亲热热地拉起了舒望晴的手,说:“舒妹妹真是好福气。姐姐前些时候忙着忆寒公主的事,没有什么机会与舒妹妹好好叙叙。如今公主开始进学了,姐姐总算多些功夫。”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开场白,最后说:“舒妹妹若是得空,就往本宫的宜华殿去坐坐好不好?” “记得妹妹是青州人,本宫与青州也颇有些渊源呢!” 宋韵桃用尽各种方法来套近乎。 其实她如果不提忆寒公主,倒也罢了,宋韵桃提及忆寒,舒望晴的脸当即挂了下来。 “德妃娘娘,实在是对不住,嫔妾眼下实在是乏得紧。即便是造访娘娘宫中,也深恐在娘娘面前失仪。” 照舒望晴现在的脾气,她原本可能还会说两句软乎话,什么“改日叨扰”之类的。 可是如今,舒望晴一身的冷气,口气也有点儿冲。 谁叫这德妃利用了亲生女儿来逢迎皇上的心思呢?左寒云,谁都可以好好地记着,就是不该你德妃的女儿,这么点年纪的小人儿来背负,来追忆。 假惺惺! 舒望晴在心里骂了一句。 德妃见到舒望晴一身的冷意,一脸的脾气,心中极为错愕。 她玲珑惯了,处处笑脸迎人,再加上她份位极高,仅次于皇后,极少会遇上如今这等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情形。 德妃不是蠢人,知道自己恐怕是以前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舒望晴,想来想去,就只想起昨儿个她还出言讥讽,说舒望晴没有承过圣宠。 可是今儿个,舒望晴不是已经承宠晋封了吗? 于是德妃继续亲亲热热地上来,伸手在舒望晴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道: “想必舒妹妹对本宫有些误会吧!昨儿个的事儿……此一时,彼一时,你懂的!” 相比宫中其他人,德妃简直可以算是一个真小人。 为了利益,她自己的面子可以拉下不要,说过的话,也可以权当放屁。 “而如今,昭纯宫那边,很快也会有动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了。” 她狡黠的双眼瞟了舒望晴一眼,继续说:“说真的,相对于本宫而言,舒妹妹在宫中,恐怕更需要本宫一些吧!” 至此,德妃已经将自己的意思全盘挑明。 只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德妃已经从皇后和舒望晴的言语神色里敏锐地推断出,穆妃将要复起。 而德妃也当机立断,下定决心拉拢舒望晴,提出在穆妃复起之后,给舒望晴庇护,希望舒望晴能站到宜华殿这边来,供她驱使。 “德妃娘娘的好意,嫔妾心领了。”舒望晴望着德妃,冷淡地笑笑,然后一转身 她这根本连婉拒都算不上,直截了当地就断然拒绝了。 背后是德妃愤怒的抽气声。 一向八面玲珑的德妃,大概从来都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碰上舒望晴这样一个不识抬举的硬骨头吧。 不过舒望晴料定了德妃绝对不会在这里发作。 这德妃,在外人面前,素来很有涵养。而且这里又是景福宫的地盘,若是德妃在这里跳脚,回头就只有让皇后得意的份儿。 所以,舒望晴在这景福宫跟前,看似极其平和地与德妃聊了两句,又很和平地分手走了。 她脚下匆匆,并不是要回弄玉小筑休息,而是急忙要赶去玉菡宫,将穆妃即将复起的消息告诉贺长亭。 贺长亭与穆妃结下的梁子,只怕比她还要深呢! 第56章 复位 舒望晴来到玉菡宫,贺长亭尚在病榻上休养。 贺长亭的贴身侍女春莺便在贺长亭身后垫了一只烟灰紫色团花软枕,扶着贺长亭半坐在榻上。 接着春莺抬眼,往贺长亭那里看了看,这才屈膝朝舒望晴行了一礼,道:“晴芳仪小主,奴婢退下了。” 舒望晴察言观色,已经觉出贺长亭主仆神色都有些不对。 她并不开口,只是极其平静地望着贺长亭。 “望晴……” 贺长亭过了半晌,才讪讪地开口。 “长亭,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就一起说出来,问出来吧!” 舒望晴的语调极其平静。 “望晴,我……” 贺长亭见舒望晴如此坦然,倒越发地不好意思。她突然涨红了脸,一手拿起枕边的一方素绢帕子,遮在了脸上。 舒望晴以为贺长亭是不好意思,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听见了啜泣声。 贺长亭低低地哭了起来。 “望晴,我对不住你……” 贺长亭哽咽着说。 舒望晴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握住了贺长亭的另一只手。 “望晴,我也不知怎么了,你承宠获封,我原该为你高兴才是……” 贺长亭右手的素帕抹了一把脸,舒望晴便见到这位婉仪小主哭得双眼红红,像个孩子。 “……可是我,我这心里,心里却好生难受……” “我原以为,我原以为……我能经得住的。望晴……皇上,皇上一定很爱你……” 贺长亭突然将帕子一丢,张开双臂,扑到了舒望晴怀中,至此,她不再压抑,而是彻底地放声哭了起来,“望晴,是我对不住你!” 贺长亭心内只怕是极其煎熬的,她无法掩盖自己的嫉妒,也无法容忍自己对最好的朋友生出嫉妒之心。 舒望晴抱住贺长亭的双肩,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 “傻孩子,我怎会怪你” 舒望晴柔声出言安慰。 贺长亭的心思,她如何不懂? 每名少女,心中都曾有一个梦,梦想着世间能有这样一个良人,一生一世,一心对待自己。 只是进得宫来,这个梦便注定要碎的。 将一颗痴心托付于帝王,便注定是要痛的。 想到这里,舒望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自己,也何尝不曾经走过这样一条心路? 只是她曾经历经生死巨变,帝王恩宠,于她而言,早已淡了。 伸臂轻轻安慰着贺长亭,舒望晴心中忍不住感慨,这世间,只怕也只有贺长亭这个孩子,才肯在她面前,将心中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尽情吐露。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中无爱,只有宠。一朝不得意,世事徒为空。你经历得多了,自然会明白。”舒望晴轻轻抚着贺长亭披散在肩后的黑发,柔声回应她。 “只是长亭,既然有缘认识,xìng情相投,彼此为朋友。我舒望晴,便不会负你。” 她扶起贺长亭的双肩,望着贺长亭哭得红红的双眼,坚定地说。 “那么,你愿意答应我一句,你,也不会起心负我吗?” 舒望晴问得极其严肃,以至于贺长亭将哭声都吓了回去。她赶紧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小声说:“我贺长亭对天发誓,舒望晴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哪怕天塌下来,我都不会辜负她的情谊。” 贺长亭说得真挚,舒望晴听了温柔地一笑,道:“那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听我的话么?” 贺长亭赶紧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听,听” “那好,你听着。”舒望晴的神色,一点一点地变得极严肃,连带,贺长亭心里也紧张了起来。 “北境战事再起,皇上因为要用穆侯的缘故,已经决意要给穆妃恩宠。穆妃起复就在眼前,她一旦复位,重掌权势,就一定会报复你我。” “长亭,我要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先护好你自己!” 贺长亭显然还不曾听到过北方战事的消息,也没有听说过穆妃要复位的消息。 只见她一张俏脸一点点地变得通红,眼中尚自有泪,可是更多的还是震惊与失落。 舒望晴想,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给贺长亭的打击,当真不小。先是好友承宠晋位,令她难免心生矛盾与苦痛,紧接着又是仇敌起复的消息…… 果然,贺长亭的脸涨得通红,紧接着又变得惨白。只见她垂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中去了些彷徨,多了些坚定,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了。然而不破不立! “望晴,我懂了” 贺长亭伸手拉住了舒望晴的双手,她的手,又湿又凉,却将舒望晴的双手紧紧握着。 “我会尽力保护好自己,可是你,因为我的缘故,穆妃恐怕一样会针对于你……” 舒望晴淡然地笑了,柔声安慰她:“我没事的。长亭,你总该信得过我的本事才是!” 贺长亭望着朋友的笑容,突然心中生出些信念 或许,这森严的宫禁里,有这样的情谊在,较之帝王那虚无缥缈的恩宠,更能撑着她一天天地活下去吧! * 昭纯宫穆妃穆清欢,倒也并没有如众人想象中那样快地起复。 毕竟穆家是臣子,萧怀瑾是君。君臣之间,姿态还是要做足,穆妃就算是要复位,也必须要给足皇家面子。 过了几天,宫中一众嫔妃在景福宫中向皇后请安的时候,福熙殿吕昭仪向皇后提出,想要变卖一些她自己宫中的财帛物件,所得之财资充作朝中大军北上抗击北夷的军饷。 无巧不巧,吕昭仪说这话的时候,皇上萧怀瑾也在景福宫中,当下便将吕昭仪称赞了一番。 吕昭仪当即跪谢,涕零,紧接着向帝后二人解释,这并不是她的主意,而是禁足在昭纯宫中的穆妃穆清欢的意思。所变卖的财物也尽是穆清欢所献出。 穆清欢委托吕昭仪转告皇上,只要得保大顺朝疆域完好,百姓安居,她宁愿一文不名,在宫中做个品级最低的普通宫人。 穆清欢姿态放得够低,诚意也足,皇上萧怀瑾听了之后,大为动容,亲自前往昭纯宫。 第57章 再遇 待到穆妃被解除禁足、并且被复位为从一品夫人的消息传出来,阖宫众人,都并不怎么感到吃惊。 相比之下,萧怀瑾接连几日留宿昭纯宫的消息,反倒更加令宫中耸动而不安。 宜华殿里,德妃带着一脸的爱怜,轻轻抚着长公主忆寒的额发,有感而发地叹息道:“你看,有个好爹,是多么地重要!” 小公主似懂非懂,望着自己的母妃直发愣。 德妃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如今就只看那些倔着xìng子不肯低头的人,什么时候才会服软了。” 而弄玉小筑之中,舒望晴正在吩咐钟茂德,“冷宫那边的事情,安排得怎样了?” 钟茂德点点头,说:“回禀小主,已经都打点好了。” 只是这小钟眼珠转转,还是没有忍住,又追问了一句,“晴小主,按说奴婢是不该多置喙的。只是……” 舒望晴见到钟茂德的神色,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忍不住失笑,骂道,“你这奴才,莫不是以为本小主如今在冷宫里给自己安排后路呢吧!” 钟茂德挠挠头,道:“如今穆娘娘又起来了,若说咱们弄玉小筑不心虚……就算是说了,旁人也不信啊!” 是啊,早先舒望晴已经狠狠地得罪了穆清欢。 她不仅救了贺长亭,令穆清欢禁足、降位为夫人,更是将穆清欢一党的谈贵人打倒,并险些令穆清欢一党中的其余人等,都被谈贵人所连累。 舒望晴冷笑,“那你是心虚了?” 钟茂德脸上马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 “只要小主您不心虚,咱们跟在后头瞎着个什么急!” 舒望晴便敛了笑容,道:“你回头敲打敲打咱们这个院儿的人,这些日子里,一定要拿出精气神儿来。只有咱们自己不服软,别人才不会将咱们当软柿子捏!” 钟茂德马上打起精神,应了一句,“是,小主!” 他随即又问,“那冷宫那边?” 舒望晴点点头,说:“那位冷宫中的姑姑,是个不可多得的能人。本小主原想将她挪出冷宫,安置在太医院御yào房中的,可是又一想,这样做恐怕太碍眼了。” 若是将妙棋马上移出冷宫,恐怕会打草惊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最稳妥的法子,还是将妙棋留在冷宫里,但是买通冷宫中的人,给妙棋应有的照料,让她吃得饱、穿得暖、睡得着,让她的日子能一点一点好过起来…… “那位姑姑帮了很大的忙,若是不能令她过得好些,我这心里,着实不安。” 舒望晴看似很平静地说。 其实,只要她一想起妙棋的遭遇,心中便会掀起巨大的波澜。 妙棋,你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的日子好过起来。 * 自从昭纯宫穆夫人复位,宫中权势最盛,最炙手可热的,便要数这位穆娘娘了。 在穆夫人刚刚复位的这段时间里,贺长亭与顺嫔田氏听从了舒望晴的劝告,留在玉菡宫中将养身体,闭门不出,尽量避免与穆夫人打照面。 那么,可能会与穆夫人直接冲突的,便只剩下了舒望晴。 舒望晴先是在景福宫阶前“偶遇”了这位穆夫人。 “弄玉小筑舒氏,见过夫人!”舒望晴低眉顺眼地行礼,礼数做足。 穆清欢被禁足了将近两个月之多,这时再见到,只见她清减了很多,面颊上高高的颧骨就此凸了出来,一双杏眼显得更大了些。 穆夫人见到舒望晴,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气,当即冷冷地开口:“本宫当是谁,原来是晴芳仪晴小主啊!” 穆夫人的口气里,满满的都是嘲讽,似乎是在讥刺舒望晴在她被禁足的这段时间里,才连升数级,到了现在的位置。 “不敢,”舒望晴平心静气地答道,“嫔妾有幸见到穆夫人再出现在这景福宫里,也很为娘娘感到‘幸运’呢。” 你能讥诮我,我自然也反讽你! 舒望晴一开口,就狠狠地将穆清欢复位的这等“幸运”给刺了一刺。 穆清欢闻言,立刻色变。 早先穆侯曾命人入宫训诫于她,也是说得这个,说她运气好。如果不是因为北夷南下侵犯,穆家也不会重新得到重用,她也没有那么好的命能够起复。 穆侯自然也训诫过穆清欢,命她不要在宫中再胡闹了。 所以此刻穆清欢只能勉强抑制了自己的脾气,冷淡地一扭头,当先往景福宫中去了。 舒望晴随即也前往景福宫里,随众人一起恭敬地向皇后何德音请安。 皇后何德音自然能感觉得到穆清欢与舒望晴之间,剑拔弩张的敌意。 这位皇后虽没有多说什么,可是言语之间,还是特地提了提,命后宫众妃嫔保持和睦,说皇上如今忙于朝政,旰衣宵食。若后宫再生是非,令皇上烦忧,她这做皇后的,可不会客气云云。 德妃以下,众人都唯唯诺诺地应了。 可是舒望晴却能觉得穆清欢看向自己的视线,始终不善。 她低下头,知道两人之间结怨已深,绝没有那么容易能善罢甘休的。 过了片刻,舒望晴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又见到德妃宋韵桃正颇具深意地看着她。 这位德妃,心里尚且没有熄了招揽舒望晴的念头。 只要穆清欢发难,恐怕这位德妃,就会假惺惺地再度向舒望晴伸出善意之手。 * 一时皇后带着德妃一起去了华阳宫探视卢太后,众妃嫔则从景福宫中散去。 这时候祁贵嫔叫住了舒望晴。祁贵嫔祁云秋的景怡殿在瑶光殿的另一侧,与弄玉小筑距离很近,两人算是邻居。 那祁云秋与舒望晴闲聊了两句,正要结伴一处回宫的时候,便见到穆夫人在远处冷冷地看着她们两人。 祁云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也不敢再与舒望晴多说什么,当即转身向舒望晴告辞,垂下头走了。 舒望晴看看穆夫人,她知道穆清欢是想要威慑旁人任何人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与舒望晴jiāo好,那便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有没有这个能力得罪她穆清欢。 第58章 送礼 舒望晴料定穆夫人会对自己有所动作。 果然,过了一天,穆夫人带着吕昭仪等人,一行人一起,浩浩dàngdàng地往弄玉小筑这边过来了。 弄玉小筑原本与后宫的六宫六殿格局不同,院门处格局狭小。暖蕊去开了院门之后,便被人逼着,退到了正院里。 这时天气尚冷,弄玉小筑又在宫中的西北角,小筑之中,除了那两条卵石铺就的小径被宫人们扫得一尘不染之外,院中其他地方,尚有积雪还未消融。 这原本也是舒望晴吩咐的。 她的宫苑,原本就叫做“弄玉”小筑,取其那上等美玉的纯白玲珑之意。所以舒望晴特地吩咐了不用去动院中的积雪。 然而穆夫人所带着的从人一进院,已经呼呼啦啦地执着笤帚,将院中的积雪一扫而空。 原本卵石小径旁边摆着的,用来夜间照明用的琉璃灯,也被这些如狼似虎的从人,尽行打碎,将碎片“哗啦哗啦”地扫到一边。 舒望晴知道来者不善,只是没想到穆清欢竟然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径直打上门来。 她的份位与穆清欢差得太远,穆夫人所带的从人又多,不能力敌。 所以舒望晴当即将穆夫人和她所带的几名从人迎了进来,来到弄玉小筑的正堂里。 弄玉小筑的正堂并不大,只容得下十来人。 穆夫人带着的其他从人,便都立在弄玉小筑的院中。这些从人,大多手中捧着箱笼布帛,在院子里一字站开,看起来颇为诡异。 穆清欢冷着一张脸,站在弄玉小筑的正堂里,来来去去走了走,看了一圈,笑道:“晴芳仪的住所,也并不见得多宽敞么!” 舒望晴淡然答道:“穆娘娘见笑了。” 穆清欢当即转脸,艳冶一笑,大声说:“那么便可惜了” “本宫今日,可是特为来贺晴芳仪晋位之喜的!” 舒望晴当即一抬眼 贺喜? 她晋位的时间在穆夫人解除禁足复位之前,所以旁人都来送过贺仪了,可是穆夫人却还不曾。 可是这样气势汹汹地上门,又损坏了不少她院儿里的东西,这哪里有半点“贺喜”的样子? 穆清欢在舒望晴眼前,笑得越发冷艳。 “本宫此番来,也想着要向晴芳仪消除误会,言归于好。”穆清欢口中说着柔和的话语,眼神却越发凌厉,似乎恨不得将舒望晴活剥了,吞进肚里去。 “只盼着晴芳仪,大人有大量,以前本宫与你之间那些小小的过节,可以既往不咎。” 穆清欢口出和解之言,倒让站在舒望晴身后的暖蕊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舒望晴心中忍不住冷笑。 若是这穆清欢当真有心来道歉,她第一个去的,就应该是玉菡宫,而不是这里。 穆清欢和她的手下,几次三番,伤害的都是贺长亭,而不是她。 若是穆清欢当真良心发现,想要收手,好好做人。那么她第一个应该去向贺长亭道歉,而不是带着这么多人手,带着这样压迫的气势,上弄玉小筑来找她。 果然,只见穆清欢微微偏头,看向吕昭仪。 “婉宁,你可是将本宫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听在耳中了?” 吕昭仪闺字婉宁,听见穆清欢这样问,当即点了点头。 只听穆清欢又问:“那晴芳仪又是如何回应的?” 吕婉宁望望舒望晴,眉头微皱,开口道:“晴芳仪不接受穆娘娘的好意。” 舒望晴的眉头也蹙起,她已经大致想到了穆清欢打的是什么主意。 穆夫人随即又问吕昭仪,“婉宁,芳仪不接受本宫的好意便罢了,可她又做了什么呢?” 这时,弄玉小筑的院子里,乒乒乓乓的物件摔烂之声、刺啦刺啦的布帛撕裂之声传了进来。 暖蕊等人闻声色变。 “晴芳仪命人将娘娘专程送来的贺礼俱都毁坏!”吕昭仪淡淡地回答了穆夫人的回话。 这时候,钟茂德自外而入,似乎想要向舒望晴禀报什么。 其实哪里还需要他禀报什么? 吕昭仪这么从旁解释,所有人这下子都明白过来 这就是穆夫人自行出演的一出好戏! 她穆清欢为了大局,纡尊降贵,亲自前来弄玉小筑,放低了身段,向舒望晴道歉讲和,还带了不少东西做赔礼。 结果舒望晴不仅拒绝了穆清欢的好意,而且还毫无道理地就将穆清欢带来的东西都砸烂了。 这里发生的事,除了穆夫人自己以外,还有吕昭仪这么个“见证”,捅到萧怀瑾那里,舒望晴将百口莫辩。 而且,穆清欢这时候正在弄玉小筑的正堂里,上上下下地打量。舒望晴很清楚地感觉到,穆清欢还有别的打算。 匆匆进来的钟茂德,眼带询问,似乎想要向舒望晴讨个主意。 舒望晴马上冲他比了一个手势,钟茂德好像是明白了,立即便退了出去。 “哎哟哟,各位公公,求求你们了,可别再砸了。” 院外,钟茂德讨饶的声音传了进来。 穆清欢脸带得意,认为舒望晴这下子是没辙了,所以指使小太监告饶呢。 舒望晴则听得出钟茂德的声音正向院门处退过去,料想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这时候,穆清欢又问吕昭仪:“晴芳仪砸烂了本宫送的东西,那本宫又该怎地?” 吕昭仪被穆清欢这般咄咄而问,稍有几分无奈,低声答道:“娘娘的一番心意被人这般糟践,自然是气不过的。” 穆清欢唇角勾起,流露一丝得意的微笑:“本宫气不过,当然要出这一口气!” 说着她手一挥,穆清欢手下,与她一起进来弄玉小筑的两三名内侍,已经快步上前,将弄玉小筑里那具博古架径直拖倒在地。 上头的各色器皿饰物,尽皆被摔在地上,“乒乒乓乓”打了个粉碎。 那些东西,绝大多数是贺长亭带进宫的体己,只因不在内务府的册子上,贺长亭才送给舒望晴装饰弄玉小筑的。 舒望晴双眼微微眯了眯,心中在想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穆夫人,被禁足了两个月,竟然也长进了,晓得在旁人宫里行凶的时候,先用个“送礼”当名头。 第59章 走水 穆清欢借了上门为舒望晴“道贺”的由头,欺到了弄玉小筑,先是砸了自己带上门的“贺礼”,紧接着便开始拿舒望晴作伐,命人开始砸弄玉小筑里的东西。 这穆清欢早就知道,弄玉小筑里内造的东西原本就少,而舒望晴晋封之后,这里更还没来的得到萧怀瑾赐下什么御赐的物件儿。 所以穆清欢手下的人更是无所顾忌,放开了行事。 暖蕊冰翎等人看得别提多心疼了。 在凶神恶煞的几名内侍面前,翠竹翠柏等人都缩在后头。只有暖蕊一挺胸,就要上前,却被舒望晴的眼神止住了。 见到舒望晴退让,穆清欢越发得意。 她原本就看不起舒望晴,上次舒望晴能将皇上搬来当救兵,穆清欢一向认为只是侥幸而已。 而这次,她可是算准了,就算她将弄玉小筑整个砸掉,舒望晴这个真正吃亏的人也只能吃哑巴亏。 她这个真正挑事儿的人,一出弄玉小筑的院门,就会立即装作是好言好语上门道贺,却被人生生削了脸面的“苦主”。回头就算是闹到萧怀瑾面前,她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压过舒望晴一头。 想到这里,穆清欢眼一瞪,手一挥,尖声道:“停下来做什么?” “本宫没说停,你们就谁也不许停!” 这下子,舒望晴正厅里的物件儿更是一件都难保完好。弄玉小筑里的宫人们都只堵在舒望晴寝殿的门口,指望着能守住寝宫。要是让穆夫人的人连舒望晴的寝殿都给砸了,那弄玉小筑就可真的一点儿面子都没有了。 恰在这时,有一名小内侍匆匆忙忙自外奔进来,冲穆清欢磕头:“回禀娘娘,不好了。昭纯宫……走水了!” 穆清欢正沉浸在报复舒望晴,对方无还手之力的快感之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才结结巴巴地惊道:“怎么会?本宫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舒望晴也微微有些吃惊。 她早先确实是暗示钟茂德去寻个由头,将穆夫人从弄玉小筑引开。 谁想到这小子竟然跑去放了一把火? 够简单!够粗暴! 可是,这也太快了一点儿吧! 舒望晴暗自算算时辰,这点时间,都不够钟茂德去昭纯宫,跑一个来回的。 难道不是钟茂德? 穆清欢也很是疑惑,抬头看看舒望晴。她也不笨,昭纯宫走水走得蹊跷,她也想到这可能是舒望晴手下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尚勇,你去外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了准信儿,再来报本宫!” 穆清欢有些惊疑不定,可她还是舍不得放弃这个能够好好折辱一下舒望晴的机会。 舒望晴听见“尚勇”这个名字,倏地抬起了头。 只见穆清欢吩咐身边一名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内侍。从品级服饰上看,这名公公品级甚高,应该是穆清欢身边的首领太监王有福被处罚之后,昭纯宫那位继任者。 舒望晴只抬头看了一眼,立即低下头去。 尚勇出门不久,立即遣人送了切实的消息回来,“回禀娘娘,确实是昭纯宫。是昭纯宫走水了!” 穆清欢登时黑了脸。 “今日是本宫的父亲登坛拜将、出征北夷的吉日,昭纯宫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穆清欢一面碎碎念,一面疾步往外走。 吕昭仪在她身后,跟上几步。可是穆清欢却一摆手,说:“吕婉宁,你在这儿继续给本宫盯着……” 她也不说盯着什么,人已经急急忙忙地走到了弄玉小筑的院门外。 昭纯宫的从人,也呼啦啦地随着穆清欢出去。 弄玉小筑的宫人与内侍们,终于如蒙大赦。人人松了一口气,暖蕊与冰翎们互相扶持着彼此安慰了片刻,开始动手收拾一片狼藉的弄玉小筑。 舒望晴则在吕昭仪对面站着。 吕昭仪倒是没想到,穆清欢就这么将她一个人硬留在了舒望晴这里。吕昭仪知道穆清欢一向是这么个毛毛躁躁的xìng子,可却也没想到,穆清欢竟然毛躁到,丝毫没有去想这事儿到底该如何收场,就自管自走了。 这时候吕昭仪面对舒望晴,便觉得尴尬无比,不知该说什么好。 “吕娘娘!” 舒望晴望着吕昭仪,唇角上翘,送出一个微笑,接着说:“有吕娘娘这个随身的军师,穆夫人行事起来,倒是方便了不少啊!” 吕昭仪自然听得出舒望晴言语里的奚落。 一旦离了吕昭仪,穆清欢自己行事,便再没有那么周全缜密。 吕昭仪却并不以为意,反而抬了抬一对柳眉,柔和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些事,本宫做来,固然是违心,但是立场使然……只能对晴芳仪说声抱歉了。” 她一旦离开了穆清欢,说话做事,便少了咄咄逼人的味道,反而柔和圆转,颇能留有余地。 舒望晴点点头,往前踏上一步,来到吕昭仪身前,低声道:“吕娘娘与穆夫人同年进宫,如今已经是从二品的份位。可见投靠穆家,应该是的了不少好处的吧!” 吕昭仪没有想到舒望晴竟会这样直白地同她说话,一愣之下,又想了想,才开口回答舒望晴:“晴芳仪,确实是如此。” 吕昭仪见机极快,听见舒望晴如此开口,已经将舒望晴的用意揣摩了个七七八八。 她飞快地开口,小声说:“芳仪其实是想告诫本宫,有当初的左家,就会有如今的穆家,是也不是?” 舒望晴紧紧地盯着吕昭仪,她确实是想借此机会,敲打这个隐藏在穆夫人身边,甚至能时时出谋划策的人。 岂料吕昭仪相当聪明,已经将舒望晴的言下之意尽行猜出来了。 “同样的,本宫也有一句话,想要告诫芳仪小主。” “如今的穆家,与当年的左家,是不一样的!” 吕昭仪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只有舒望晴一个人能听得见。 “而且,凭小主的实力,想要在宫中立足,太难了。识时务的,便应当知道,你需要一个靠山。” 吕昭仪说到这里,便紧紧地闭上了嘴,什么都不再说,一转身,便径直朝弄玉小筑院门外走去。 她身后,舒望晴一人留在远处,望着吕昭仪的背影,心头泛起疑惑。 第60章 赶来 吕昭仪离去,舒望晴立即命人去关弄玉小筑的院门,同时安排了小邓与小程两个,想办法去宫中找一找钟茂德,接应一下他。 闭门之后,舒望晴心内兀自焦灼不安,来回在正堂内踱步,双手十指绞在一起。 自打她入主弄玉小筑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如此焦虑的状态。 翠竹与翠柏这些,并不那么熟悉她的宫人侍婢们,见了舒望晴这样的情形,倒并不觉得那么出奇。 身居高位的穆夫人亲自上门打压,若是舒望晴还是一副镇定如桓的样子,正常人大约都会觉得她迟钝。 可是随侍舒望晴多年的暖蕊和冰翎,见到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倒不禁都生出些疑惑来 舒望晴一向冷静自持,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她却无法抑制内心的焦躁。 她真的是激动了。 妙棋提起过,当年瑶光殿中出事的时候,曾经听到过有人唤了一声“尚公公”。如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竟然让她得知了穆清欢身边,也有一名内侍姓尚。 虽然未必就是当初害妙棋的人,可也是一条线索。 更有吕昭仪对她说的那一句,虽然只说穆家与左家不一样,可是却直接将穆家与左家并列了。难道早先贺长亭曾经随口提起过的话是真的?穆家,当真与左家罹难一事有关? 这时弄玉小筑里一片寂静,唯有宫人们将各色摔碎的器物扫在一处,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突然,弄玉小筑之外响起叩门的声音。 舒望晴原本以为是钟茂德等人回来,却不防院门外有个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望晴” 说话的女子中气不足,那声音听起来也很是孱弱。 舒望晴睁大了眼,马上转身朝院门处奔去:“长亭!” 不是跟这妮子嘱咐过很多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她先顾好自身吗? 舒望晴奔到门口,亲自打开了院门,双手一伸,握住了来人的手。 贺长亭身上披着一件狐毛滚边漳绒斗篷,可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双手还是冰冷彻骨。舒望晴一握住,几乎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不坐暖轿?这么冷的天,你身子又弱。” 舒望晴又急又气,当即开口责备起贺长亭。 “晴小主,您说这话可不对了。玉菡宫的暖轿被早先顺嫔借去,我们小姐又惦记着弄玉小筑这边,怕穆夫人将晴小主欺负了去,这才大冷天里,走了这么多路赶过来……” 在一旁扶着贺长亭的春莺,一开口,几乎如倒豆子一样,尽是埋怨舒望晴的话。 “好了!”贺长亭转脸责备春莺,“你先回去,回头顺嫔回来,你再带暖轿来接我。” 春莺依旧是一脸的不忿。只是她家小姐开了口,春莺也不好说什么,带着一脸的埋怨,转身走了。 舒望晴赶紧将贺长亭往弄玉小筑里引。 “望晴,我得了讯之后,紧赶慢赶,还是迟了。没能帮上你。” 来到弄玉小筑的正堂,贺长亭望着满地的狼藉,面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似乎是动怒,又似乎是惋惜,只说了这句话,就因为胸口气急,而停住了。 “是我不好才是,”舒望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珍而重之地jiāo给我这么多你娘家的陪嫁,没想到穆夫人竟这么强横……” “长亭,是我对不住你!”舒望晴心里很是难受。毕竟,贺家置办了这许多东西送给贺长亭带进宫,也是为了他们的女儿能有个仰仗和念想。 如今却叫人就这么全毁了。 贺长亭却摇摇头,开口道:“砸这些东西的是穆夫人,望晴,我怎会怪到你头上?” 她说着又咳了两声,抬头望着舒望晴,说:“东西都不打紧,就算是再金贵的东西,也没有人重要,如今我见着你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舒望晴握住贺长亭的手,再难放开。 这一次贺长亭拖着病体,赶来想要帮她,就冲这份心意,在以后很多年里,舒望晴都会一直领她的情。 * 贺长亭在弄玉小筑坐了不多时,暖轿过来,舒望晴亲自送贺长亭上轿回去。 她又命冰翎跟着贺长亭一起回玉菡宫去,下厨去给贺长亭煲一份暖身的补汤。早先贺长亭所服的yào方舒望晴也看过,所以舒望晴特地嘱咐了冰翎,所用的食材必须不能与贺长亭服的yào物相冲。 待亲眼看着贺长亭的暖轿离开,舒望晴命人关上弄玉小筑的院门,脸色当即便yīn沉下来。 这时,钟茂德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回来了?” 舒望晴也不看他,径直往正堂里过去。 钟茂德点头哈腰地跟了进去,笑着问:“看样子,晴小主又有事要吩咐奴才了!” 舒望晴眉宇之间的冰霜化都化不开。 “是,事情很多,咱得一件一件地来查!” “头一件,查一下玉菡宫,究竟是谁将弄玉小筑出事的消息,给传到长亭耳朵里头去的。” 钟茂德点头应下了。舒望晴坐定了,这才抬眼看他,声音稍许柔和了些,“小钟,你一切……都还好吧!” 钟茂德赶紧点头,面孔上终于严肃了一点儿,承认道:“刚才昭纯宫那把火,的确是奴才……” 舒望晴觉得有些奇怪:“没想到你手脚这么快!” 小钟又贼兮兮地笑了起来,“奴才先去寻了个昭纯宫的奴才,骗他说穆娘娘定会赏赐他,让他跑来弄玉小筑传讯,然后才去放的火!” 舒望晴扬眉这小子,果然急智,这小小的时间差,倒叫人不会去怀疑弄玉小筑的人与昭纯宫走水有关。 “那你在昭纯宫行事,有人发现么?” 钟茂德摇摇头。 “不会,奴才自有办法!晴小主放心,这件事,办得绝对隐秘!”这名小内侍面孔上的笑容还未敛去,倒多添了一些自信。 “只是……”钟茂德转头望望已经归位的博古架,只见架上一片凄凉,忍不住问:“晴小主,咱们这次损失可大了。” 舒望晴却摇摇头,“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次失去的东西,很快就会有人补上。” 她站起身,望着院外那从积雪之下露出的冷硬地面,低声道:“这次的收获,比所失去的更多呢!” 第61章 抚慰 冬日里天黑得早,还未到晚膳的时候,已经需要掌灯。 而皇上萧怀瑾却不带从人,独自一人,穿过偌大的宫苑,赶到弄玉小筑来了。 萧怀瑾到了弄玉小筑,宫人们都吃了一惊,忙不迭地去禀报舒望晴去。 而皇上独自一人站在弄玉小筑的院门口,凝望着灯火孤清的弄玉小筑的时候,也多少察觉出变化来。 冬日里玲珑、洁白的弄玉小筑,此时成了黑乎乎、暗沉沉的陈旧宫苑。原先小院里那两道卵石小径旁边、在暗夜里指引路径的琉璃灯,已经全都不见了。 这时,钟茂德手中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匆匆出来迎接萧怀瑾。 “哎哟喂,皇上唉,您怎么过来也不遣人来打声招呼?” 钟茂德自来熟地招呼萧怀瑾,提起手中的那盏灯,为萧怀瑾勉强照亮院中的道路。 “损毁白瓷印青花浮刻祥云纹茶盏四枚;” “损毁黑漆镶螺钿八宝盒一对;” “损毁梨花木雕花鸟纹落地屏风一座、铜鎏银熏笼一只……” 萧怀瑾步入弄玉小筑的正堂之前,正听见暖蕊在一项一项地将弄玉小筑里损失的物件儿报给舒望晴听。 而舒望晴这时候正坐在桌旁,以手支颐,怔怔地听暖蕊禀报,突然幽幽地开口,说:“检查一下那梨花木的屏风和熏笼,这两件儿应该还能修,想法子问问内务府,修一修,接着用吧!” 萧怀瑾听着突然格外地心痛,人尚在弄玉小筑的正堂之外,已经沉声接口道:“晴儿无须为这些烦恼,回头朕叫内务府,送最好的内造物件儿来,装点晴儿的住所。” 舒望晴却不看萧怀瑾,自己痴痴地接口道:“可是……这都是贺老夫人特地为长亭置办的,满满的都是一片爱女之心啊。长亭jiāo到我手上,反而都叫人给损毁了。” 她喃喃地将这话说完,这才突然一惊,如梦初醒,抬头见到了萧怀瑾。她赶紧起身,向着外头行了个福礼,口中道:“皇上万福金安” 萧怀瑾大步进来,将她扶起,柔声道:“晴儿,你受委屈了。” 舒望晴听了这话,却就此一低头,冲萧怀瑾拜下去,自行请罪道:“皇上,嫔妾有罪,请皇上降旨处罚。” 萧怀瑾在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弄玉小筑发生的种种,伸手要去扶,口中道:“晴儿,你又何罪之有?” 舒望晴却并不随着萧怀瑾的搀扶而起身,反而将整个身子都伏了下去,木然地说:“今日穆夫人好心来向嫔妾道贺,嫔妾非但没有接受穆夫人的好意,反而将穆夫人送来的贺礼全都砸了。这才惹来穆夫人不快,损……损坏了一两件弄玉小筑的物事。” 她的说辞,竟与早先穆夫人遣去萧怀瑾身边告状的人,说的一模一样。 “晴儿,不要这样!” 他萧怀瑾难道是瞎的不成?弄玉小筑损失惨重,穆夫人那边过来报讯的人却只说“损坏了一两件”,避重就轻也没有这样的好吗? 可萧怀瑾越是如此,舒望晴却越发伏在地上,任凭萧怀瑾说什么,她都不肯起来。 “皇上治嫔妾的罪便是了!” 少女伏在地面上,却将脊背挺得笔直,口中说着请皇上治罪,可是她浑身上下,都隐隐约约地透着几分倔强。 “好” 萧怀瑾也难免生出些不快,“你气xìng这么大,那就这么跪着请罪好了!” 他不是一早就jiāo代过她么,见了穆夫人,千万要容让一二。可如今叫穆夫人的人给欺负了,却也丝毫不见她小意服软,反而倒过来犟着脾气倒逼他这个九五之尊。 可是萧怀瑾一转身,迈出门槛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后悔了。 待到走到弄玉小筑院门口,萧怀瑾早已担忧大过了气恼。 舒望晴的xìng子他难道还不明白,这事儿,摆明了是穆夫人上门,偏又贼喊捉贼,打人的人在那儿扮可怜呢! 晴儿那么一副不畏权贵的脾气,一身的傲骨,竟放下身段来向自己请罪! 如今自己放了狠话,她若真的一跪到底,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萧怀瑾没顾上在院门口提着灯的钟茂德,当即快步折了回来。 他刚刚来到弄玉小筑正厅门口,便听见舒望晴的大宫女暖蕊在问:“小姐,您……这样,又是何苦来哉?” 里面有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宫人们将舒望晴扶起身来。 萧怀瑾稍稍放下心,想,这弄玉小筑里侍候的人,倒也不是太迂。 只听舒望晴声音里带着苦涩,缓缓地应道:“我也不想这样,可若不能将皇上逼走,难道……难道要叫皇上左右为难么?” “今天是穆侯率军出征北夷的大日子,这节骨眼儿上,难道还要叫皇上责罚穆夫人不成?” 萧怀瑾的脚步立刻顿住,心里生出些感动。 她,果然,还是体谅自己的。 萧怀瑾至此,一颗心完全放回了肚子里,甚至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心中生出莫名的喜悦。 萧怀瑾离开弄玉小筑,在瑶光殿前与荣永年等人会合,随即便去了昭纯宫。 穆夫人穆清欢自然百般奉承,殷勤留皇上在昭纯宫用晚膳,并且狠狠地告了舒望晴一状。 萧怀瑾只说,穆夫人既然也已经在弄玉小筑里当场责罚过晴芳仪,大家都受了点儿损失,那么那事儿便算了。 穆夫人对萧怀瑾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态度感到十分气愤。可是她见萧怀瑾一副极为疲惫的样子,心里柔情一动,便不想再提起舒望晴。 而穆夫人甚至连提都不敢提今日里昭纯宫“走水”的事儿 毕竟走水这事儿蹊跷,而且今天是穆侯出征的大日子,莫名其妙地失火,实在是大大的不吉利,要是叫皇上知道了,定然不喜。对她穆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晚,萧怀瑾陪穆夫人陪了不少时候,不过还是因为军情紧急的缘故,赶回崇德殿去了。 穆夫人满心觉得自己在这件事儿上,狠狠地压过了舒望晴一头。 可是她却不知道,萧怀瑾一回崇德殿,便将命荣永年将他自己多年以来收藏在崇德殿的不少好东西,都连夜送过来给弄玉小筑。 第62章 同情 “这是花开富贵白金盘……” “这是鸳鸯铜鎏金香炉……” “这是紫檀嵌象牙螺钿牡丹凤纹玻璃屏风” 荣永年一面唱着器物的名称,一面指挥着从人将东西jiāo给舒望晴一一过目。 “好教晴小主得知,这些东西,都是内造的精品,都是不曾记过档的!” 没记过档,便意味着,这是舒望晴的东西了。舒望晴以后可以自行处置支配。 荣永年一脸的谄媚,望着面前神情淡然的舒望晴。 眼前的这位晴芳仪,虽然没有能够在穆夫人手下全身而退,可是却教皇上如此对待。在皇上心里,只怕这一位,才是真正的赢家。 他荣永年在宫中也当差当了好多年了,能这样教穆夫人暗中吃亏的,恐怕这位晴芳仪乃是空前绝后的一位了 舒望晴却始终淡淡的,只冲暖蕊点点头。暖蕊手中一个红封就已经无声无息地塞到了荣永年袖子中。 宠辱不惊,还特别会做人,荣永年心里暗暗补充。 待荣永年走后,钟茂德和暖蕊都上前来向舒望晴道贺。 “晴小主,还是您的主意正。如此一来,皇上就算是不得不去安抚穆娘娘,可是这圣心里呀,还是记挂着您的。” 钟茂德笑嘻嘻地上前的拍马屁。 舒望晴脸一板,“说正事儿!” 钟茂德当即不敢再嬉皮笑脸了,左右看看无外人,便向舒望晴回禀,说:“查过玉菡宫那里了,没有弄玉小筑的人去传讯” “那贺婉仪是如何知道的?”舒望晴原本怀疑自己身边的翠竹翠柏等人,可是听钟茂德打听来的结果,却又不是这样。 “这消息,应该就是春莺姑姑说给贺婉仪知道的。” 春莺? 舒望晴皱眉。 春莺来的时候一脸的嫌弃自己,舒望晴还以为她是在为自己的主子着想,没想到,却是这个春莺传递的消息! “嗯,可能是本小主想岔了。当初贺婉仪急病那一晚,便不应该让春莺去景福宫的。” 那一晚,或许春莺便搭上了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钟茂德眼珠转转,他对舒望晴的判断再同意不过了,可也不得不为舒望晴动念之快,见事之准,而感到微微有些惊讶。 “今天的两件差事,你都办得不错。本小主还有更多的事情,会jiāo给你办!” 舒望晴点点头,看着钟茂德,“你想要什么赏赐?” 钟茂德听到这话,赶紧伏身向舒望晴行礼,说:“晴小主以后多信奴才一点儿,多jiāo些差事给奴才,就是最大的赏赐了!” “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舒望晴听钟茂德说不要赏赐,心中反而起了些怀疑。 钟茂德当即道:“跟着晴小主,以后定能在宫中披荆斩棘,能往前走的很远的!” 说到这里,钟茂德又向四周望望,说:“您今天说过,‘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这连一晚上都还没到呢,千金就都回来了!” 御赐之物,明晃晃地摆在弄玉小筑的正堂里,又摆明了是供舒望晴自己支配。 这些,价值又何止千金! “所以小钟是铁了心要效忠小主。”钟茂德眼珠转转,又补充道:“在这宫里,人不就为了两个字名和利么!” 钟茂德的最后一句话有力地说服了舒望晴。她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抬,流露一个浅笑,说:“果然一张利口,先下去休息吧!明儿个还会有你忙的!” 钟茂德闻言便拍拍胸口,表示他放心了。 舒望晴便转头吩咐暖蕊等人,将皇上所赐之物里选了最为出色的几件,准备第二天给玉菡宫送去。 * 第二天,舒望晴去景福宫给皇后请安。 出乎舒望晴意料的是,宫中其他的嫔妃,倒大多热情地上来与她打招呼。 如今穆清欢强势起复,穆家又大权在握,任何人穆夫人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明眼人心里都明白,舒望晴哪里可能会去招惹穆夫人? 弄玉小筑闹的那一出,谁是苦主,一望便知。 如此一来,舒望晴立即成了博取同情的一方,原本与她不太相熟的妃嫔,大多也冲她点点头,打个招呼。 景怡殿祁贵嫔更是脸上带着些歉意,邀她有空时去景怡殿下棋。 而德妃宋韵桃一见到舒望晴,便来了劲头,格外亲热地上前就挽了舒望晴的胳膊,一面走,一面温和地与舒望晴闲话短长。两人一起踏上景福宫长长的阶梯。 看起来,德妃还是没有放弃招揽舒望晴的这个念头。 两人在景福宫正殿跟前,遇到了穆清欢与吕昭仪等人。 德妃宋韵桃的品级压过了两人一头。穆清欢自然没什么好脸色,随意朝德妃点了点头,便自顾自进殿去了。 吕昭仪却似颇有深意,看了德妃与舒望晴一眼,随即也跟上了穆夫人。 舒望晴立即想起,吕昭仪曾经提起过,说她需要一个靠山。 这个吕昭仪,有意思! * 午时之后,舒望晴去玉菡宫探视了贺长亭,见她身体精神都尚好,并未因昨儿个外出受寒而病状反复。 如此一来,舒望晴才放下了心。 她记起祁贵嫔祁云秋早先曾经诚意相邀,便往景怡殿过去。 这位祁贵嫔祁云秋,也是宫中的老人儿,出身之显贵,甚至并不输于皇后的何家,是文官之中一等一的大族。 可是这祁云秋,在左寒云在世的时候就是贵嫔,如今舒望晴入宫,她还是个贵嫔。 而且舒望晴记得很清楚,祁云秋原本并不擅长棋艺啊!倒是曾有耳闻,她的琴技不俗,尤精琵琶。 祁云秋见到舒望晴过来,颇有些喜出望外,赶紧将舒望晴往殿内迎,同时多少又带了歉意,对舒望晴说: “上次本宫因见穆娘娘来势汹汹,就有些心虚,所以才会先行离去。芳仪妹妹若是因此埋怨本宫,本宫也无话可说。” 祁云秋实话实说,并不遮遮掩掩的,倒是对了舒望晴的脾胃。 听见这话,舒望晴微笑着回答:“避凶趋吉,乃是人之常情。望晴哪里敢埋怨贵嫔娘娘。倒是娘娘如此坦dàng,倒教望晴心生敬意呢!” 第63章 棋局 祁云秋听了舒望晴的回答,忍不住脸上微微一红,赶紧将她拉进景怡殿,说:“听说芳仪精于棋艺,时常与皇上对弈的。本宫也好此道,芳仪妹妹若不嫌弃,便指点本宫几局吧!” 舒望晴笑着应了。 两人便在景怡殿后殿的茜纱窗下坐定。 景怡殿中烧着地龙,整个殿中暖融融的。早有殿中侍女奉上香茗。 而舒望晴则将右手放在棋篓中,指尖触及那白玉雕琢而成的棋子,凉凉的,十分舒服。 出乎她意料的是,祁云秋的棋力,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只见祁云秋每一次落子之前,都会全神贯注地思考,然后小心翼翼地落子。落子之后,会稍稍舒一口气。 舒望晴望着棋秤上黑白棋子的布局,倒觉得自己的棋力有些退步。 不会是总陪着萧怀瑾下棋,下着下着,让着让着,自己也成了个臭棋篓子了吧! 舒望晴这么想着,便开口问祁云秋: “贵嫔娘娘棋力精湛,想必自幼就喜爱此道吧!” 祁云秋闻言,摇摇头,答道:“倒也不是,本宫学弈,也不过就这三四年的光景。” 舒望晴一敛眉,三四年的光景? “唉,当年宫中棋力最高的,就是先左贵妃左娘娘。本宫是在她过世之后,才真正开始钻研棋谱。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左娘娘在的时候,本宫无缘与她对弈,实在是可惜啊!” 祁云秋脸上带着一点点落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舒望晴缓缓地开口,将她心中最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嫔妾入宫之后,曾听闻贵嫔娘娘资历不浅,早在四五年之前,就得封了贵嫔之位……” “请恕嫔妾问得唐突,”舒望晴先铺垫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贵嫔娘娘因何这么多年来,不曾再得寸进呢?” 她随即低下头,又补了一句,道:“嫔妾也是为娘娘不平,如今穆夫人、吕昭仪等人,家世资历都未必如娘娘,可是份位却在娘娘之上呢!” 祁云秋伸手到棋篓里拨了拨,她手中的黑玉棋子互相撞击,发出泠泠的声响。 “本宫是因为……” 祁云秋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本宫是为庶人潘氏所累,所以多年来,不得寸进。” 这下子,轮到舒望晴吃惊了。 庶人潘氏,就是当年的潘妃啊。 这潘妃是当年左寒云过世之后,因为对先左贵妃口出不敬之言,被皇上一怒之下,褫夺妃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而祁云秋既是潘氏的同乡,又与潘氏是中表之亲,所以被潘氏连累,竟尔在以后的三四年里,就一直在景怡殿里清冷度日。 祁云秋见到舒望晴吃惊的表情,不免也自嘲地笑了笑,“芳仪妹妹刚才问本宫是合适开始学下棋的……就是在那件事之后……” “本宫扪心自问,却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祁云秋一面说,笑容不减,“红颜未老恩先断,本宫却好歹还保住了个份位,不管怎样,吃穿用度上,奴才下人不敢来克扣。” 她这话虽是笑着说了,可是言语里却难掩辛酸。 “后来便开始琢磨棋谱。长夜漫漫、深宫寂寥,难道还有比潜心棋艺更加能消磨时光,打发寂寞的法子么?” 祁云秋说着,垂下头去,双眼盯着棋盘。 可是舒望晴心中震惊,她倒是万万没有想到,祁云秋学弈,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心神微分,落子就欠了考虑,随手在棋盘上放落一子。 祁云秋“咦”了一声,双眼亮了起来。 舒望晴却“哎呀”了一声。 她下了一步臭棋,堵死了自己事先做好的一个眼。 “晴芳仪,棋秤如战场,落子便无悔!一着错,满盘皆输,也不是没有可能。” 祁云秋很严肃地说。 舒望晴点点头。 祁云秋的态度,令她一下子收起了小觑之心。 在这座深宫里,的确是一着错便满盘皆输。她必须像祁云秋所提点的那样,宛如自己置身战场,严谨认真地走每一步。 于是,舒望晴不再想别的,而是收摄心神,全力应对。 她原本棋力高超,一局终了,竟与祁云秋下了个平手,是不胜不败之局。 祁云秋拊掌而笑,说:“本宫这好几年里,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开心过。果然,人说棋逢对手,是一件幸事。芳仪妹妹,以后可要常来本宫这里坐坐啊!” 舒望晴点点头,起身向祁云秋告辞,口中说:“以后还要来向娘娘讨教!” “听闻贵嫔娘娘精于琵琶弹奏,下次嫔妾过来,还望娘娘能弹一曲琵琶,嫔妾洗耳恭听。” 祁贵嫔听了这话,脸上出现了一些迷茫之色,“琵琶?本宫已经三四年没有摸过了……芳仪妹妹竟然也听说过本宫会弹奏琵琶……” 她随即释然地笑,爽快地答应,点头道,“想必芳仪会是本宫的知音。” * 舒望晴从景怡殿出来,绕过瑶光殿,回到弄玉小筑。 钟茂德凑到舒望晴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舒望晴蹙眉,叹了一口气,说:“线索就又断了。” 不过她还是不死心,想了想,吩咐钟茂德:“你再去查他有没有兄弟或是同宗,曾经在宫中执役的。” 钟茂德点点头,然后腆着脸跟舒望晴要钱,说:“晴小主,奴才在宫中走动打听,也是要上下打点的,最近……手头便紧了。” 舒望晴想也未想,将头上一枚通体洁白的玉搔头取下,递到钟茂德手中,说:“这一件首饰上没有本小主的记认,但是玉质是极好的。你去私下里换了,自己留一半,剩下的便去用来打点吧!” 钟茂德没想到舒望晴出手如此大方,倒也有些手足无措。 舒望晴却不理他,转身便往寝殿里走,一面走,一面唤过暖蕊,说:“替我准备准备,今晚我要出门。” 冬夜寒冷,舒望晴出门,自然有暖蕊备好了暖和的衣物和热乎乎的手炉。 她却不带从人,独自一个,穿过永巷,往冷宫那边走去。 第64章 段七 舒望晴对宫中的路径非常熟悉,也清楚地知道夜间巡宫的守卫究竟何时作息。 她裹着一身深蓝色的氅衣,必要的时候就往那幽暗的深巷中避上一避,便将巡夜的守卫避开。 穿过长长的永巷,舒望晴已经来到了冷宫一侧。 她抬起头,借着远处宫灯的些许光亮,看了那“凌室”一眼,随即转身,往妙棋的住所走去。 早先,舒望晴曾经吩咐钟茂德打点冷宫中人,改善妙棋的生活条件。 如今她亲自来到这里,果然见妙棋那原本四面漏风的居所,已经用木条将裂缝都钉上。门外也挂上了厚厚的门帘。 她伸手轻推,门并未上锁。 舒望晴揭开门帘,缓缓地推门进去。 屋内果然暖和多了。 舒望晴蹑手蹑脚地进屋,却不想那扇门发出“吱呀”一声,立时惊动了妙棋。 妙棋出声问道:“是谁,谁在那里?” 舒望晴走近妙棋的床榻,压低了声音道:“妙棋,是我!” 妙棋听见这个声音,就像是听见了天籁一样,几乎要哭出来了。她颤声招呼:“娘娘……” 舒望晴靠近妙棋,伸手一摸妙棋身上,果然见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衣料柔和绵软,衣裳也厚实,很能保暖。 妙棋榻上的被褥应该也尽行换过,摸上去松松软软的,在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妙棋借此几乎一把握住了舒望晴的手腕,低声道:“多谢娘娘夤夜来看望妙棋,进来妙棋的日子,好过得多了,可就是惦记着娘娘。” 妙棋说到这里,当即哽住了。 舒望晴拉着妙棋的手,心里也很是激动。 她小声说:“妙棋,你听我说……” “害你的尚公公,我已经想办法去查了。确实寻到了有一名宫中的内侍姓尚……可是他却是两年前才进宫的,应该不是咱们要找的人……” 舒望晴的声音有些闷,她心内也很失望。 “我已经命人再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了,不管怎么样,这总是一条线索。” 妙棋听舒望晴提起尚公公,激起心中的恨意,开口张了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而舒望晴却就此不再开口,甚至松开了妙棋的手,并且从妙棋榻前缓缓地站了起来。 妙棋眼前不能视物,舒望晴一旦离开她,她便慌张起来,伸出双臂,在身前探来探去,却再也触碰不到舒望晴的身体。 “娘娘,娘娘……” 妙棋不断地低声召唤,渐渐地带了一些哭腔。 而冷宫的这间狭小的暗室里,妙棋侧耳细听,突然发觉,这一刻,屋内竟然多了一个呼吸声。 紧接着一个低沉而浑厚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谁?” 这时,舒望晴纤长洁白的颈项上,正抵着一柄匕首。 * 这柄匕首令舒望晴感到丝丝冷意、微微刺痛,想来是一柄切金断玉的利刃。 就是被身后男子手中的这柄匕首抵住,舒望晴才不得不缓缓起身,离开了妙棋。 “你就是欺妙棋眼盲,想要冒充左娘娘,诱骗于她,是不是?” “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男子的声音里充满了威吓,似乎舒望晴的回答不能令他满意,便会立即割断舒望晴的喉咙,令她血溅当场。 妙棋听见这便的动静,急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道:“段小公爷” 她身子一晃,几乎要从床榻旁边摔下来了。 可饶是如此,妙棋依旧伸长了一只胳膊,好似要护住舒望晴,同时她也焦灼地呼叫:“小公爷,这真的是……真的是娘娘回来了啊!” 那位段姓的男子闻言一声冷笑,道:“你骗得了双目皆盲的妙棋,可又怎能骗得过我这明眼人?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男子的声音里全是怒气。 “七哥哥” 舒望晴颤着声音开口。 黑暗之中,男子的瞳孔顿时缩了缩,心头大震,不觉手中一松,匕首就此掉落在地,“叮”的一声。 “段七哥哥!” 舒望晴闭上了眼,欣喜的泪水顺着面颊肆意流淌。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有机会见到段七。 人都传言段七在左家罹难的那一役里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他竟然还能偷偷地进宫来,来照看她的妙棋。 “你,你究竟是何人?” 男子丝丝地吸着冷气。 他就是段浩轩,段国公府的世子,族中行七,是左寒云的表兄。 左寒云小的时候,就会这样唤他,“七哥哥” 段浩轩听了这一声称呼,心内涌起巨大的波澜,好似有什么东西拼了命地,从心中往外涌着。 “你怎么会这样称呼我” 这一刻,他几乎就要相信了妙棋的话,这真的是她吗? 可是,身形相貌,明明都不是啊! “七哥哥,我是舒家小十一。” 舒望晴勉强忍住了心中的情绪。 她这具躯壳,在舒家族中,正好排行第十一。 舒家、段家,都与左家有亲。段浩轩是左寒云的表兄,也一样是舒望晴的远房表亲。 “您还记得我吗?我小时候,见过您” 一个“您”字敬称,立即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段七心中涌起巨大的失望,只觉得一颗心无尽地往下坠着。 也罢 段七想,寒云过世了就是过世了,不可能再还魂。眼前这个舒家的小表妹,应该就是舒家舅父的嫡女,早先作为秀女入宫候选的那一位。 段七想到这里,自己将自己心里的谜团给解了。 一定是舒家小表妹进宫之后,偶遇了妙棋。因为妙棋太过思念左贵妃,所以舒家表妹才会顺着她的话,安慰于她。 段七这次过来,也注意到妙棋的生活改善了不少,但又完全不惹眼,宫中没有旁人会注意到。 这舒家小表妹,对当年的左贵妃倒颇有几分香火之情。 想到这里,段浩轩点点头,俯身拾起了地上的匕首,收入鞘中,淡淡地说:“十一妹妹,你有心了。” 段七已经确认了舒望晴的身份,岂料,妙棋却完全不信。 她像是解释给段七听,又像是安自己的心一样,缓缓地说:“娘娘这次进宫啊,换了一个身份。” 第65章 信王 听见妙棋这么说,段浩轩与舒望晴忍不住彼此对视了一眼。 段浩轩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想,妙棋的执念看起来无可更改,也罢,不如让她就这样将舒望晴当做左寒云的替身好了。这位妙棋姑姑,如今眼盲腿断,此身已残,如此一来,也多个活下去的信念。 他便压低了声音说:“这里毕竟危险些,小十一,我送你出去。” 舒望晴点点头。 在段浩轩拉开门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七哥哥,四年前,听说你也遭逢不幸,我母亲哭了好几天。” 舒夫人就姓段,舒段两家的亲缘,比左段两家还更近一些。 “是……”段浩轩听她这样说起,也颇为沉默,“当时我是为人所救,后来又矢志为左家复仇,所以干脆隐姓埋名,暗中查访起来,也方便一些。” 舒望晴心内一震,“为左家复仇”她就知道,凭左家军的实力,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就会在北夷阵前全军覆没。 连段浩轩也这样说,她立刻明白过来,左家在战场上,也一定是为人所害。 但是段浩轩身上还承袭着段家国公爷的爵位,他能将这一切都放弃,誓要为左家复仇正名,这份心意,她实在是感动不已。 说到这里,两人好似再没有什么话。段浩轩便轻轻推开屋门,一阵清冷的夜风卷了进来,段七转过身,望着舒望晴,说:“走吧!” 舒望晴回头,轻声抚慰了妙棋,再转身低头,率先往冷宫外走去。 永巷里寂寂无声,刚刚过子时,恰好不是巡夜的那个时辰,所以也不须畏惧巡夜的侍卫。 舒望晴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之后,段浩轩的脚步声轻轻,跟在她身后。 远处有一盏黯淡的宫灯,将他们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舒望晴便想了起来,当初左寒云进京入宫,段浩轩曾经亲自相送。两人在青州行馆里,也曾如此这般,夤夜道别,段七曾送了她一程。 “七哥哥,如果我以后想要见你,怎样才能找到你?” 舒望晴忍不住低声发问。 左家之事,她有太多未解的谜团,想要向段七询问。 没人回答。 舒望晴倏地转身,身后却只是清冷而空旷的永巷。 段七早已人影全无。 * 正当舒望晴在暗夜之中蹑手蹑脚地回到弄玉小筑的时候,段浩轩却独自来到了宫中的一处宫苑里。 这里完全没有灯火,完全是死寂一片,乍一看,像是废弃已久的宫殿。 可是段浩轩却熟门熟路,径直沿着一条小径,绕过两座宫墙,踏进一条长长的巷道。 在巷道的尽头,段浩轩轻轻地三声击掌,巷道尽头的一扇石门被启动了机括,轧轧地打开。 段浩轩径直入内,来到一间暗室里。 “小公爷” 有人坐在暗处,开口称呼段浩轩。 段浩轩身上还背着段家国公府的爵位,所以那人就用了他旧日的称谓。 “你见到那名女子了?” 段浩轩点点头,望着面前的一团黑暗,应声道:“是!” “哦?果然见到了?” 开口说话的那人,似乎来了兴趣。只听火刀火石响动,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幽暗的房间内亮起。 烛火被点起,但是却幽幽暗暗的,只是小小的一点,照亮了小小的一方空间。 一张英俊非凡、却略带邪xìng的面容在段浩轩面前出现。 段浩轩朝面前的人行了一礼,回答道: “唉,说来也惭愧。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青州了,倒不知道另一位舒家的表妹也进了宫。” “她似乎也在查当年寒云……当年左贵妃的事情,所以才会去见妙棋。” 段七对面的男子,唇角勾起,似乎段浩轩所说之事,很有趣。 他一对乌黑深邃的眸子,眼神闪烁着,饶有兴味地望着段浩轩,一对斜飞扫入两鬓的剑眉,正轻轻地抬起。 “小公爷,听你说来,令表妹果然有些意思。” 段浩轩一愣,不知道对方口中的“有意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那么,段小公爷,你见到令表妹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特别之处? 段浩轩沉思起来。 舒家小十一,大约也就是很久前在青州的时候曾经在舒家姨母那里见过吧! 他知道自己在过去这几年里,饱经沧桑,相貌应该改变了不少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而多年前见面的时候,小十一应该只是个孩子。 她竟然还记得自己。 倒也出奇! 段浩轩犹豫着开了口,说:“见到舒家表妹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刻,我曾经依稀觉得,那不是舒家表妹,而是寒云……寒云又回来了。” “可是待冷静下来,细细分辨,才觉得她与寒云有诸多不同,绝不可能是寒云。” 听见段浩轩这么说,对面的男子,眼中有光,似乎越发地感兴趣。 “那么,那位曾经在瑶光殿服侍的旧人,又是怎么说的?” 听着男子问起,段浩轩也很是疑惑,微微偏头,开口道:“那位妙棋姑姑,双眼已盲,却坚信不疑,一定认为,我那舒家表妹,就是寒云。” “好” 对面的男子立即起身,双掌一拍,开口道:“本王知道了!” 他说着,背过双手,转过身,思索了片刻,朗声道:“段小公爷,请放心,冲着你我相识一场的缘分,宫中那位舒小主和那位眼盲的姑姑,本王会暗中加以照拂。你安心去北境,查你想要查的。” 段浩轩心中感激,对身前的男子他是无条件地信任。于是他一躬身,“如此,浩轩谢过王爷!” 接着,段浩轩退下,沿着早先进来的巷道,返身出去。 而暗室之中,那孤灯一点,兀自未熄。 “应该是你没错,本王终于找到你了!” “不枉了本王花了这么多心思,保住了你的魂魄,让你留在人间。” 俊颜男子低声说。 “望晴,望晴,只不知你这一次,是否当真能够‘太上忘情’!” 他细细回想咀嚼曾经在舒望晴身上观察到的一点一滴,心中更加确信无疑,登时起身,将身前那一盏孤灯吹熄。 宫中的兰台殿,就此重新陷入黑暗与寂静。 信王,萧怀信,在黑暗之中独自坐回,唇角的笑意却更盛。 第66章 苦心 进了二月,北境战事胶着,皇上萧怀瑾益发忙碌,少进后宫。 若是他得空进后六宫看看,也多半只是去景福宫皇后那里坐坐。若是留宿,则十之八九都在昭纯宫。 可但凡萧怀瑾偶尔招幸了别的嫔妃,穆夫人便难免口出怨言,使起小xìng儿。萧怀瑾为了哄她,极少连续招幸旁人招幸第二回的。 这后宫里,便是独宠穆氏的局面。 穆夫人穆清欢便越发地得意,在宫里几乎能横着走。 到了往景福宫请安的时候,穆清欢便打发人前去告罪,只说是前一天夜里服侍皇上,太过辛苦,起晚了! 穆清欢身边的大宫女白灵,当着景福宫里一众宫嫔的面,将穆夫人的说辞讲出来的时候,满座的女人都被震住了。 这话说得太直白,好些妃嫔听得满脸都是红晕,当然也有些人是被气的。可偏偏这穆夫人地位尊贵,如今穆家又是朝中最为倚重的臣子,宫中无人敢挫其锋芒。 皇后何德音坐在上首,神色丝毫不变,稳稳地开口:“好生侍候你家主子。” 景福宫大殿里的女人们,无不暗暗佩服皇后的胸襟与贤德。 “穆夫人出身高贵、份位又尊,若是能为皇上开枝散叶,那么本宫再乐见不过了。”何皇后温和地对白灵说话。 座下的女人们都想,若是穆夫人当真能借此怀有身孕,这整座后宫,恐怕立时就能叫酸水给淹没了。 没想到,穆夫人的大宫女白灵听了这话,反而脸色白了白,赶紧向皇后行礼退下。 这时候,坐在皇后身侧的德妃宋韵桃突然开口:“正月里晴芳仪妹妹侍寝,是天亮了才从崇德殿出来的,一样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说着,宋韵桃似笑非笑地望着坐在下首的舒望晴。 而座中不少妃嫔听了德妃这话,都暗笑起来,眼中大多写着嘲讽。 舒望晴知道德妃的用意。 德妃迄今为止,一直想招揽于她,收归己用。 在这里,德妃也是提醒她,自从正月里赐浴沁泉宫,她便再也不曾有侍寝的机会。突如其来的皇宠,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而德妃这时候说这话,就是想表达,她可以帮舒望晴,也同样可以踩舒望晴! 她当即站起来,向座上皇后和德妃欠了欠身,低眉顺眼地道:“嫔妾如何能与穆夫人相比?” 一句话,不露痕迹地将德妃给推了回去。 德妃当即皱了眉头。 何皇后却将这一场眉毛眼睛官司看得清楚,不禁也露出笑容。 她端坐在凤座之上,开口问舒望晴:“晴芳仪,你与玉菡宫贺婉仪jiāo好。贺婉仪的身子将养得如何了?” 舒望晴恭敬应答道:“回禀皇后娘娘,婉仪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嫔妾见她这几日气色极佳,也能出门走动一二了。太医也吩咐,再服上一副yào,便可完全痊愈了。” 皇后听了,似乎很是欣喜,点头道:“如此甚好。等贺婉仪妹妹的身子好全,敬事房自然会重新将她的绿头牌呈上。” * 皇后这话不久便传到了贺长亭耳中。 贺长亭半坐在玉菡宫寝殿里的拔步床上,身后垫着一只大大的迎枕。 听见这话,贺长亭忍不住脸上一红,随即又苍白了脸,开口道:“可是如今穆夫人独宠,就算是我身子好全了,又能怎样?” 舒望晴望着她有些患得患失的样子,笑着说:“管那些作甚,你的身子才是你自己的,养好身子,总比这一天天歪在榻上的强。” 她说着,顺手就伸出右手三指,轻轻扣在贺长亭的脉门上,凝神替她把脉。 “长亭,陈太医的医术精湛,如今你已经好得多了。” 因为早先的误诊,陈太医对贺长亭颇为愧疚,又得了皇上萧怀瑾发话,所以为贺长亭调理起身体来,格外精心。 “晴小主,听您这话说的!” 开口驳舒望晴的,正是一直在贺长亭身畔服侍的春莺。 “当初误诊我们小主的,可不就是那位陈太医么?” 春莺一脸的忿忿不平,“再说了,您若是也懂得医理,早先我们小姐出事之前,您又怎么不提醒我们小姐一二?平白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故地惹恼了太后,失了圣眷。” 舒望晴缩回右手,抬起脸,望着春莺。 她自打上回贺长亭强撑着赶来弄玉小筑之后,便怀疑春莺与其他宫宇有瓜葛。 如今竟是当面挑拨她与贺长亭之间的关系了。 舒望晴极其平静地望着春莺,春莺在她如此淡定的眼光之下,竟尔有些动摇,眼神开始左右闪烁,透出一丝心虚来。 贺长亭叹道:“春莺,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下去吧!换秋雁上来服侍。” 她拍着脑门,烦恼地道:“这个丫头,也不知最近怎么了,这么多的怨气。” 春莺便有些讪讪的,却又不敢再看舒望晴的双眼,借此机会赶紧退下去了。 舒望晴转脸望着贺长亭,只见贺长亭丝毫没有将春莺的话放在心上。 她想,只要贺长亭听不进那些挑拨之言,就算是多十个春莺,也毫无办法。 想到这里,舒望晴忍不住嘴角微翘。 她转过脸来,望着贺长亭,低声说: “长亭,其实你这些日子一直在玉菡宫养病,倒是一件好事,正好避一避穆夫人的锋芒。” 贺长亭听了觉得有道理,冲舒望晴点了点头。她想了想,也颇有些为朋友难过,便道:“望晴,倒是可惜了你……” 舒望晴想了想,决定安慰一下贺长亭,安定她的心,于是她凑近贺长亭耳边,低声说: “长亭,昨儿晚间,皇上命人,送了一样东西去我那里。” “是一盏莲心茶。” 将莲子里的莲心取出来泡茶,固然可以清火去燥,可是那味道,也苦得叫人难忘。 “皇上知道你我jiāo好,所以也命人传话,叫我来看你!只是因为那莲心茶太寒,与你所服的yào物犯冲,皇上才没有亲赐给你,而是命我转告。” 舒望晴一面说,贺长亭的嘴角,终于也抬了起来。 皇上命人送来的,分明是一片苦心啊! 第67章 攀附 昭纯宫里,穆夫人确实是起晚了。 她的贴身大宫女白灵与白珊服侍她起身。穆夫人对镜而坐,脸色苍白,连梳洗都懒怠梳洗。 白珊便捧了一碗熬得浓浓的补汤过来,穆夫人一闻到这汤里各种补血yào材的味道,脸色更加暗沉。 “本宫进宫这么多年,除了上回之外,也算是盛宠不衰了,为何总是也怀不上一个孩子?” 穆清欢今晨发现癸水忽至,心情自然不佳,也没有心思去皇后的景福宫耀武扬威了,所以才会叫白灵去告假。 “娘娘,敬事房那里,要不要去说一声?” 白灵眼中带着一丝希冀,望着穆夫人铜镜中那张苍白的脸,柔声问道。 “哼!” 穆清欢在铜镜里见到白灵那姣好的身姿,秀丽的面貌,心里不快。 这些大宫女心中想着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吗? 她穆清欢不能侍寝,难道就一定要荐她宫里的宫女吗? “去告诉敬事房吧!” 白灵眼中的希冀登时消失了。 若是通知了敬事房,皇上晚间便不会过来。她们这些宫女,自然也没有机会向皇上荐枕席。 “是” 穆夫人的命令不能违拗,主子娘娘既然发了话,白灵便只能应下去做。 “等一等!” 穆清欢喝止了白灵,转念道:“先不要通知敬事房,去请宫中的太医来给本宫诊脉吧!” 白灵脸上,喜气一下子就都回来了。 “娘娘,太医院有位吴太医,是fù科圣手,一定能为娘娘将身子调养妥当的。” 说着,白灵脚步轻快地便去了。 穆清欢眼中,神色更冷。 她记起了早先穆家来人,给她传话说是穆侯嘱咐,在她膝下,无论如何,一定要有个皇子。 毕竟,与北夷的战事不可能一直持续,穆家想要维持如今这样一份恩宠,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皇上膝下,有一名穆氏所出的皇子。 至于这皇子的生母到底是谁,穆侯倒并不在意。这也就是说,穆夫人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是打发身边的宫女侍寝,要么是招揽宫中低品级的嫔妃收归己用,待生下皇子之后,穆夫人自己养于膝下,就如当今皇后一般。 当然,穆夫人也可以自己生,前提是要能怀得上。 一时吴太医赶过来给穆夫人诊脉。 穆夫人心中忐忑,连连问:“本宫是否宫寒体虚,所以怀不上龙胎?这是否与去年十一月间本宫曾有一次受寒有关?” 穆夫人上回因为贺长亭的事情,在玉菡宫跟前脱簪请罪,曾经着过凉受过寒,她可将这事儿记得牢牢地呢! 吴太医拈着颏下的一绺山羊胡子,淡淡地说:“从脉象上看,娘娘在三年前,曾经滑过一次胎,怎地在脉案上见不到?” 穆夫人的脸色登时一阵红,一阵白起来。 她刚刚进宫没多久,曾经怀上过一胎,但是因为她全无经验,完全没有察觉,又因太过贪凉,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此小产,丢了这一胎。 穆夫人也是小月之后,自己才意识到的,懊悔已经晚了。 当时太后卢氏就在宫中,穆夫人既怕太后见责、皇上怪罪,又怕惹恼穆家,另将穆家其他女儿送进宫来,当下便将此事瞒下。没想到,三年过去,竟还是瞒不过这吴太医。 吴太医轻咳了一声,又补充道:“当然了,日前娘娘受寒,令宫寒症状更甚,调养起来,也更加难些。臣定当尽心为娘娘调养,但是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娘娘要做好两三年之内不会有孕的准备。” 这下子穆夫人一下子将她刚进宫时的往事抛诸脑后,全心全意地恨上了舒望晴与贺长亭 若不是贺长亭跪了跪就病得要死,又怎会闹出后来那些事? 若不是舒望晴搬来了皇上,她又怎会低三下四地去玉菡宫请罪? 一时穆清欢恨得咬牙切齿,却见到白灵露着满脸的喜气,送吴太医去外殿为穆夫人开方。 穆清欢脸色更加yīn沉。 白灵在欢喜什么,她难道不明白么? 这两年,她身边的白灵白珊两个,都是愈发出落得楚楚动人。 而且久在宫中服侍的大宫女,都是xìng情和婉,极为体贴,比起穆清欢自己来,只怕更会讨男人的喜欢。 穆家来人,言语里也暗示穆清欢,将身边出挑的大宫女献给皇上,待怀上了皇嗣,留子去母便是。 穆清欢紧紧地咬着下唇 她偏不要! 她穆清欢一向骄傲,与后宫里这么多女人一道侍奉皇上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叫她眼看着自己身边的婢女也爬上龙榻去? 这也太膈应人了。 穆清欢嫉妒心最盛,要她每天看着承过宠的宫女在自己身边进进出出,估计她会把自己给气死。 既然她不肯走这一条路,那便只能拉拢一些宫中份位较低,晋升无望的宫嫔,让她们依附自己,就算是让这些人承宠侍寝,也眼不见为净。 穆家大约也明白穆清欢高傲的xìng子,事先也有准备,曾经给过穆清欢一张名单,名单上的宫嫔,大多是新进宫的宫嫔,份位不高,外家依附穆家,而在宫内,则渴望着穆清欢的提携。 于是穆夫人从妆台里将那张单子寻出来,怀着一颗沉重的心,将单子前前后后都看过,这才掷到火盆里,亲眼看着那洁白的纸笺渐渐在火盆里焚化了。 过了一会儿,白珊进来禀报,只说是景怡殿董才人前来给穆娘娘请安。 穆清欢一挑眉,心想,才刚刚看过那张单子,没曾想这单子上的人,便到了。 倒也是巧。 穆清欢当即召董才人进殿。她脸上透着难得的和颜悦色。 只见这董才人穿着普通,头上戴的首饰也是寻常得紧,微微露着几分窘迫寒酸的样子来。 “嫔妾见过穆娘娘,穆娘娘万安!” 董才人原是去年刚进宫的秀女,相貌甚是端丽娇艳,只输在出身,其父只是一介在西北运转司当差的小吏,不仅与贺长亭差了一大截子,连舒望晴也多有不如。 所以董才人进宫之后,只被封了个从六品的才人便寂寂无声了。这时候,她大约见到穆夫人的昭纯宫炙手可热,便寻到昭纯宫来求门路了。 第68章 忘形 过了两天,祁云秋亲自来弄玉小筑寻舒望晴,拉了她转身就走,一面走一面说:“我复了前几天咱俩下的那一盘棋。” 真正喜欢下棋的人,多半都有复盘的习惯。 祁云秋便是如此,开口便说:“越琢磨就越觉得你有几子下得妙用无穷。本宫一定要向你好好再讨教一番!” “本宫命人事先去御膳房定下了yào膳老鸭煲,回头请芳仪妹妹一起用晚膳!” 那yào膳老鸭煲烹制十分费时,因此必须提前预订。若非祁云秋是位居正三品的正经主子,也未必能请得动御膳房做这个。 两人一口气走到祁云秋的景怡殿。 舒望晴倒是有些惊异,“荣总管,您怎么在这里?” 荣永年见到两位,赶紧躬身行礼,说:“老奴见过祁贵嫔娘娘,晴芳仪小主……” 他脸上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才道:“昨儿个夜里是董才人小主侍寝的,今天皇上想起来,晋董小主贵人的份位了。” “哦!”舒望晴登时明白了,“倒是该恭喜董贵人!” 祁云秋作为景怡殿的一宫主位,却似毫不在意,没说什么,也丝毫没提给董贵人送什么贺礼。她好似真的十分心急,拉着舒望晴,径直往她自己的寝殿里去。 舒望晴望着祁云秋心想,难道昨儿个晚上皇上传召董才人侍寝,祁云秋这位一宫主位会不知道? 待她来到祁云秋寝殿之内,果然见桌上摆着棋秤,棋秤上黑白纵横,正是早先她与祁云秋下过的那一局。 “祁姐姐” 舒望晴给祁云秋指点了一两手她惯常用的“打劫”手法,两人便重开了一局。 舒望晴执黑先行,下过几子之后,便开口问,“祁姐姐宫中的董才人,倒是好本事。如今穆夫人独占圣宠,竟能教皇上点了她侍寝。” 祁云秋似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棋盘,片刻才回应道:“人家攀上了‘贵人’,这不今儿这就封了贵人了。” 舒望晴装作不懂,祁云秋叹了一口气向她解释,只说:“董氏的父亲如今所在的职位是供应西北军需的肥差,这个位置,若非是穆家所信任之人,也爬不上去。” “所以,本宫猜想,董氏应该是去过昭纯宫了。” “穆娘娘就算盛宠,也不可能永远霸着皇上。再者,她恐怕也想要在宫里将自己的势力培植一二吧!” 祁云秋解释得入情入理,舒望晴点点头。 “祁姐姐对穆家很熟悉?”她试探着问。 祁云秋叹了一口气,说:“哪里就很熟悉了,只是无聊起来,一些道听途说的事情,难免就记得清楚些。” “本宫也算是宫中的老人,当年左贵妃的左家,如今的穆家,都是盛名在外的重臣之族,这两家的事,本宫又怎可能不知道呢?” 舒望晴听见祁云秋提起左家,一时便记起了当初吕昭仪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那么敢问祁姐姐,左家与穆家……是不是一样的两家?” 舒望晴手中提着一枚黑子,却迟迟不曾放落,似乎在等待着祁云秋的答案。 祁云秋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说: “左家与穆家,自然是不一样的。” 舒望晴闻言,手中一颤,黑子放落,却没有放在棋盘上,而是扔回了棋篓里。 祁云秋眼中稍稍有些诧异,但还是耐着xìng子给舒望晴解释。 “昔年左家,战功卓著,对上公忠体国,对下极得人心。” “而如今的穆家,却时时传出丑闻,要么是贪,要么是霸,玩弄权术之余,不忘了利字当头,多敛财帛。” 她还未说完,舒望晴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当即问:“祁姐姐是说……穆家时不时有自污之举?” 祁云秋笑笑,“是不是自污本宫不知道,本宫只是有时会想,若真将左家与穆家相比,在上位者看来,两家之中,哪一家的威胁更大一些。” 哪一家的威胁更大一些? 舒望晴闻言登时愣住了。 祁云秋的意思是,左家之所以当年遭遇了那样悲惨的命运,是因为左家太好太得人心,所以反而比不上劣迹斑斑的穆家? 祁云秋见到舒望晴变了脸色,赶紧遮掩:“本宫乃是一介深宫fù人,没什么见识,随口说说,晴妹妹千万莫要当真了。” 可是舒望晴心里却早已掀起巨大的波澜,过了片刻,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重新拈起一枚黑子,认认真真地朝棋盘上放了下来,随即朝祁云秋一笑,道:“祁姐姐太谦了,您见识卓著,为妹妹解惑了。” 祁云秋不知怎地,见了舒望晴的眼神,心里忍不住砰砰直跳,低下头,心想,西侧殿那边,怎么直到现在,也还全无动静? 可就在此时,祁云秋寝殿外有说话声、争执声传了进来。 “皇上晚些时候会过来本小主这里用晚膳,你们这些奴才,难道竟敢慢待皇上不曾?” 声音趾高气昂,正是那新晋的董贵人。 祁云秋有些坐不住了,手中的白玉棋子也朝棋篓里一扔。 她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叫舒望晴看在眼里,忍不住浅浅地一笑。 “对不住,本宫……本宫被董氏这么一嚷嚷,便分了心神。” 祁云秋深吸一口气,再要重新去棋篓里取棋子的时候,外头却又闹了起来 “这道老鸭煲给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小主要用来侍奉皇上,贵嫔娘娘怎么可能会介意?” “皇上都已经这么多年不曾涉足景怡殿了,如今皇上肯来,全是本小主承宠晋封的缘故,贵嫔娘娘原该感激本小主才是啊!” 祁云秋听了这话,一张脸登时紫涨了起来。 她是一宫主位,被宫里的一名小小的贵人这样蹬鼻子上脸,实在是大削面子。 可偏生这董氏说得又没错,皇上,确实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来过景怡殿了啊! 外头的宫人大约向董贵人解释了今日这yào膳老鸭煲是祁贵嫔准备来招呼舒望晴的。 那董贵人闻言便冷冷地一笑,道:“那位只承过一次皇宠的晴芳仪么?” 这董贵人,想必是乍然承宠,一下子得意忘形了。 祁云秋与舒望晴这两位,份位都高过她不少,董贵人竟然这样出言讽刺,完全不给两人留面子。 “大胆!” 董贵人话音刚落,景怡殿大殿之外,皇上萧怀瑾那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就此响了起来。 第69章 借势 听到萧怀瑾的声音,祁云秋慌忙起身,带着舒望晴一起出来,赶到景怡殿外殿,向皇上萧怀瑾见礼。 那位新封的董贵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头上甚至簪了一朵碗口大的暖房芍yào,然而这会儿她正惶恐不已,跪在萧怀瑾身前。 “朕一到景怡殿,便听见你在议论份位比你更尊的妃嫔。” 董贵人听了,赶紧抬起头来,望着萧怀瑾,娇滴滴地柔声道:“皇上,嫔妾知错了” 萧怀瑾不做声。 董贵人便以为萧怀瑾不会就此责怪她,毕竟她也是穆夫人向皇上荐举的人,皇上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嫔妾也是心疼皇上……皇上日夜cāo劳国事,嫔妾、嫔妾只想将最好的,都献给皇上!” 董贵人声音婉转动听,在萧怀瑾面前卖弄起来,颇具风情。昨夜萧怀瑾还赞过,夸她嗓音动人,宛若林间黄莺。 这时祁云秋已经带着舒望晴赶到了,两人一起向萧怀瑾见礼。 萧怀瑾一眼见到舒望晴,微微有些尴尬,继而便是愤怒。 他早先听董贵人诋毁舒望晴的时候,以为她只是背后随口说一句罢了。却没想到舒望晴也在这里。 舒望晴在这景怡殿中,董贵人刚才那便是故意打脸,在那么多的宫人面前,削舒望晴的面子呢! 只承过一次皇宠的晴芳仪难道阖宫的女人都是这么看待舒望晴的? 萧怀瑾心中无名火起,双眼微微眯了眯,便开口道:“也罢,朕今日才封的你,不便出尔反尔,同一日再降你的份位。” 他说着转过脸来,望着祁云秋,开口道:“云秋,董氏今日当着朕的面对你与晴芳仪出言不逊,你本是景怡殿主位,朕,便将她jiāo给你教导。” 董贵人听到这里,才觉得大事不妙,跪在地上,已经从头到脚开始颤抖了起来。 将她jiāo给祁云秋教导,这……这是什么意思? “云秋,你出身世家大族,这上下尊卑的规矩,你好好教一教董氏!” 董贵人听了,心想,皇上这是要…… “在她学好规矩之前,就先不要出来见人了!” 董贵人的身子顿时往地上一软,皇上这么吩咐,便是变相地下令禁足了。 而且竟是将她jiāo给了祁云秋。 她这才刚刚当着景怡殿所有下人的面,狠狠地踩过祁云秋的脸面啊! 董贵人一时伏倒在地上,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祁云秋听到这里,也愣愣的,好不容易醒过神来,却见萧怀瑾远远地正望着舒望晴。 舒望晴却低垂着眼帘,脸上没什么表情。 可是萧怀瑾此刻正专注地望着舒望晴,那眼神里,似乎竟有些企盼。 祁云秋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心想,就算她从来不曾为潘妃所累,萧怀瑾也从来不曾对她流露过这等神情可见这晴芳仪,是皇上格外看重的人啊! 她想,自己这宝,恐怕押对了。 * 萧怀瑾望着舒望晴,眼神中诸多企盼,盼望她能理解自己的用意。 岂料舒望晴只垂着眼帘,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萧怀瑾心内便益发焦躁起来,甚至有些后悔。他本是因为想要护住舒望晴,免得旁人再给她找麻烦,这才在这些时日里绝足不去弄玉小筑的。 他也盼她明白他的心思,所以才命荣永年送了一盏莲心茶过去。 可是那又如何?他昨日因为穆夫人的举荐,勉强招幸了董氏,可偏偏今天就叫舒望晴给撞见了。 而且偏偏就是这董氏,对舒望晴口出不敬之言。 萧怀瑾满心焦急,心中一派患得患失,他只想知道,他的晴儿,到底会怎么想,能不能明白他的用心。 恰在这时,舒望晴突然抬起眼,朝萧怀瑾看了一眼,唇角染上了一点笑意,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不再看旁人。 可是这一点清浅的笑意已经足以让萧怀瑾彻底放心。 她一定是明白的! 萧怀瑾顿时胸怀大畅,随口吩咐荣永年摆驾回崇德殿去。 他到这景怡殿来,一句话都没有与舒望晴说过,但只是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让他忽愁忽喜。 这令萧怀瑾体会出些许少年时候、初尝情味的感觉,于是他心跳有些快,生出小小的兴奋。 “云秋,朕还有要务要忙,你在此好生与晴芳仪聚聚便是。” 萧怀瑾不好对舒望晴说什么,只得嘱咐祁贵嫔。 祁贵嫔赶紧应下,心中知道萧怀瑾前头一句只是在找借口,后头一句要她好生招待舒望晴,那才是要紧的吩咐。 * 待到天色渐晚,祁云秋终于将在西侧殿禁足的董氏处置妥当,便在正殿里招呼舒望晴用晚膳。 御膳房煲的这一道yào膳老鸭汤,本钱下得十足,里面加了满满的当归、党参、黄芪、枸杞、红枣……与老鸭一道,煲上大半天。各种yào材的yàoxìng都浸入鸭ròu里,而鸭ròu则煲的酥烂,入口即化,味道妙极。 舒望晴忍不住想,这确实是女子们冬日里补养身子的一道极佳yào膳,但若是都落到了皇上的肚子里,倒未必适合。 祁云秋见她喜欢,心里自然也高兴,满脸堆着笑,连连命自己的贴身侍女为舒望晴布菜。 “所幸今天皇上及时赶到,没有让那董氏得逞。今日景怡殿,真是叫芳仪妹妹看笑话了啊!” 祁云秋言语里都是庆幸。 舒望晴见祁云秋的宫女已经布完菜,退了下去,便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缎的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然后抬起眼,微笑着对祁云秋说: “嫔妾要恭喜贵嫔娘娘,求仁得仁啊!” 祁云秋的笑容顿时便僵在了脸上,右手一个不稳,手中的描金玉汤匙就此坠在了汤碗里,“当”的一声。 “其实,昨夜皇上招幸董贵人的时候,娘娘已经将今天这一切都预先想好了吧!” 舒望晴冲祁云秋笑得真诚且柔和。 “贵嫔娘娘想要借嫔妾来立威,只需要吩咐嫔妾一声便好,又何必多花心思,这许多算计呢?” 第70章 结盟 祁云秋脸上的笑容尽去了,反而流露出几分羞惭来。 她喃喃地道:“本宫……本宫这也是不得已啊!” 原来这祁云秋昨夜听闻董才人侍寝崇德殿,便马上预想到董氏必然想要在景怡殿耍威风。 祁云秋熟悉董才人的xìng子,晓得董氏是得了穆夫人的举荐才得宠的,势必会借此机会处处出头,借此向穆夫人表功。 而祁云秋自己,便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于是祁云秋才想出了这一出,邀舒望晴上门,还特意向御膳房订下了老鸭煲。董氏新宠,得意忘形之余,不仅想要这老鸭煲,而且口出不敬之言时,会顺便饶上舒望晴。 祁云秋其实就是在赌,她赌的是舒望晴这个新朋友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如今她赌赢了。 萧怀瑾只偶然听见董氏诋毁舒望晴的一句话,就毫不犹豫地责罚了董氏。 更为关键的是,萧怀瑾口口声声,都只是在指责董氏尊卑不分,对上不敬。旁人不知道底细的,自然以为萧怀瑾是在帮她这个一宫主位立威。 将来就算她这个贵嫔继续无宠,旁人因有董氏的先例在前,若是想要对祁贵嫔不敬,都会先掂量几分。 这时候祁云秋微微垂下了头,低声道:“芳仪可能体谅本宫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所求无他在这座景怡殿里,日子已经过得这样寂寞而清苦,她实在不想再被那些年轻气盛的宫嫔欺凌。 “贵嫔娘娘,您可知,其实那董氏,也未始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舒望晴微笑着答道。 董贵人,充其量也只是穆夫人的一个马前卒而已。穆夫人选择了扶持她,她便必须得向穆夫人表现出她是个能扶得起来的人。 在这个宫里,各有各的立场,冲突便在所难免。 舒望晴并不可怜董氏,相比之下,她更同情祁云秋。 只是她却不喜欢这种被人拿来当qiāng使的感觉。 “是啊” 祁云秋十分气馁,一脸的颓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下去。 这一次,她固然是赌赢了,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一切早就被舒望晴一眼看透。 她固然是将对上不敬的董贵人狠狠踩了下去,在以后的日子里,景怡殿阖宫的宫人们,再难对她生出小视之心,可是她却总觉得自己的筹谋早已出了岔子,她一不留神,便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贵嫔娘娘,多谢您今日的款待” 不知何时起,舒望晴已经不再称呼她“祁姐姐”,取而代之的是“贵嫔娘娘”的敬称。 祁云秋终于省过来,脸上带着失望,低声道:“芳仪会因为这一次……与本宫生分了么?” 舒望晴摇摇头,冲祁云秋莞尔。 “贵嫔娘娘见识卓著,今日对嫔妾的指点,令嫔妾十分感激呢!” 她指的是祁云秋关于左穆那两家的一番指点。 “再者,嫔妾来景怡殿这两次,又蒙贵嫔娘娘招待晚膳。在宫中旁人的眼里,只怕早已将你我二人划为一党,若是就此生分,对你我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以后她与祁云秋的jiāo往,只怕都会是基于共同利益上的同盟,要舒望晴像对待贺长亭那样对待祁云秋,经此一事,是绝无可能了。 祁云秋听见舒望晴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 “如此甚好,晴芳仪有空,还请多来本宫的景怡殿坐坐。” 可是即便如此,祁云秋心底终究还是失落。 在这深宫里待得太久,她已经忘记了真心相待是什么滋味。如今她后知后觉地记起与舒望晴的相处,再惊觉的时候,却发现,竟是自己将真心给遗落了。 “多谢贵嫔娘娘款待。” 舒望晴向祁云秋辞别,转身扶着前来迎接自己的冰翎,道:“走,去玉菡宫探视贺婉仪去。” 祁云秋则目送舒望晴离开,然后才低声吩咐宫人,锁闭景怡殿的消息,隐瞒舒望晴在此一事中的角色。关于董贵人的禁足,对外就只说是因为她不敬一宫主位的缘故。 * “气死本宫了!” 穆清欢将盛着汤yào的碗掷在地上,上好的官窑细瓷摔了个粉碎,里面盛着的浓黑yào汁溅得到处都是。 “那董氏,真的叫不懂事!刚刚承宠,她作践祁贵嫔作甚?还被皇上听见,当场禁足?” 穆清欢心想她真真是瞎了眼,怎么挑了这么个人举荐给皇上。回头万一萧怀瑾责怪连累到她头上,该如何是好。 旁边吕昭仪幽幽地叹了一句,“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穆清欢转头冲吕昭仪狠狠地瞪了一眼,可是见到吕婉宁神色平静,立即又想起吕昭仪看人的眼光,其实一直都比她的准。 “那你说,本宫该怎么办?” 吕昭仪低下头,冲穆夫人说:“娘娘若是信得过婉宁,这件事,便jiāo给婉宁去办吧!” 穆清欢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吕婉宁,过了半天,低声问: “你打算怎么办?” 吕婉宁很有把握地说,“自然是暗中招揽,事先观察其品行心xìng。再间接荐与皇上,手段要柔和曲折。” 穆清欢垂下头,梗着脖子道:“说来说去,还是要荐人给皇上。” 吕婉宁听这话觉得酸味甚重。 不过她多年来与穆清欢相处,这样的酸话她也习惯了,当下便道:“娘娘,臣妾听说北境战事胶着,将来还不知如何……” 这下子穆清欢俏脸一白,登时道:“就按你说的去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平的小腹,忍不住又幽怨了起来,纠结半晌,才说:“看来要本宫自己调养好身子,是来不及了。” 若非万不得已,任何一个宫里的女人,都不会愿意借别人的肚子来固宠。 这时候穆清欢转头看看吕昭仪,说:“婉宁你在宫中也待了这么久了,你……要不要也寻吴太医看看。” 吕昭仪瞥了一眼穆清欢,心想认识这么久,这穆夫人难得说了一句人话。 不过她自有打算,因此还不打算请吴太医去她的福熙殿。 第71章 赏梅 宫中虽有纷争,可是贺长亭渐渐地去了心事,安心休养,她的病,便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 京里的天气也如人所愿,渐渐地和暖起来。不多时,河面上结得冰便渐渐要融了。 舒望晴见贺长亭渐好,便起心带她出门走动。 贺长亭见窗外的蓝天明净,也有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动,便命人给她换上出门的装束,手中捧了攒金丝宝蓝手炉,挽着舒望晴的胳膊,一起去御花园里走走。 舒望晴知道御花园里有一处地点,种了不少晚梅。如今这样的天气里,殷红如血的晚梅应该正是当季,她便挽着贺长亭的手,往那方向走去。 两人边走边说,颇不寂寞。 果然,御花园内的红梅,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彤彤地开遍。置身其间,更叫人觉得暗香浮动,有如仙境。 贺长亭一路走来,俏脸红扑扑的,笑容绽放,一副娇颜,并不输与这红梅。 舒望晴见朋友精神很好,心里也很高兴,正要开口说话,只听远处一个婉转的声音缓缓地唱道: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① 舒望晴知道这是前朝梅妃所写的《一斛珠》,原是感慨深宫女子久无恩宠,又何必君王赐珠,安慰寂寥?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此唱这曲子,听来好像是久居深宫的痴情女子,可那嗓音却又很是年轻,出奇地动人。 舒望晴一对修眉便浅浅地蹙了起来。 贺长亭不疑有他,就想要开口问是谁。 岂知更有一个醇厚的男子声音响起,高声问道:“是谁?谁在那里?” 舒望晴与贺长亭一听,便知是萧怀瑾到了。 梅林中便听见有衣物悉悉索索地响动,像是有人赶紧从梅林里出来见驾,在萧怀瑾面前行礼,应答道:“嫔妾玉馨宫姚氏,见过皇上。” “嫔妾一时感怀,随口唱了几句,有污皇上请听,是嫔妾的罪过,乞皇上恕罪。” 萧怀瑾的声音里并不见愠怒,相反他极温和地说:“无妨,起来吧!” 舒望晴的眉头蹙得更紧,萧怀瑾忙于政务,能在这个时辰到御花园中来,而且正巧听见这玉馨宫姚氏的歌声,听着,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 果然,随即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是旁人,正是穆夫人。 “皇上,这位姚氏只是随口唱唱,便声如天籁。若是她认真唱起来,恐怕会是宫中第一人呢!” 远处传来萧怀瑾的声音,“确是如此,姚氏,你是玉馨宫……姚常在?” “是”姚氏温婉地应下。 舒望晴当即想起,早先玉馨宫曾经住了喻贵人喻莹莹。除了喻莹莹之外,还有一位姚常在。只是这姚常在,怕是受了喻莹莹的拖累,早已被萧怀瑾抛诸脑后了。 “因何唱这梅妃的曲子?”萧怀瑾温和地问。 姚常在柔柔地应道:“回禀皇上,嫔妾也是触景生情。这满园的红梅,令人记起前朝梅妃xìng情高洁。” 舒望晴与贺长亭对视一眼,两人都在想:这梅妃确实是xìng情高洁,但是她所唱的这一首歌,却是宫中怨曲,在抱怨皇上不来宠幸呢! 果然,萧怀瑾便默然了片刻。 姚常在大约知道自己这曲子唱得并不那么妥当,当即补救,赶紧说:“皇上,梅兰竹菊四君子,梅高洁傲岸,兰幽雅空灵,竹虚心直节,菊冷艳清贞,这等品xìng,都是嫔妾所神往的。” 舒望晴听姚常在这么说,心中一动,觉得要萧怀瑾十之八九,会因此而怜惜这姚常在。 果然只听萧怀瑾开口,深情地道:“是呀,菊冷艳清贞……凌霜飘逸,特立独行,才一向为她所喜。” 那姚常在极为伶俐,立时接下去应道:“听闻昔年先左贵妃娘娘最爱菊,嫔妾对她极为景仰,只可惜缘悭一面……” 言语哽咽,竟是说不下去了。 舒望晴在心里骂了一声,觉得这姚常在太矫情太假,自己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景仰的。 可是姚常在这番话却正中萧怀瑾的心思。只听皇帝陛下叹息一声,随即道:“天气太冷,姚美人,且先陪朕去玉馨宫坐坐吧。” 姚常在,不,萧怀瑾刚刚亲口晋封的姚美人,立即应了一声:“是!” 穆夫人在旁边咳了一声,萧怀瑾便道:“清欢和婉宁也一起吧,反正这玉馨宫距离此处并不太远。” 婉宁是吕昭仪的闺字,这说明吕昭仪也在,只不过全程一声不吭而已。 舒望晴听到这里,立即全明白了。 这姚美人,十九就是穆夫人或是吕昭仪的人。 穆夫人今天勾了萧怀瑾过来御花园赏梅,就是想借此机会,将姚美人荐给皇上。 舒望晴立在当地,听见远处脚步声响起,知道萧怀瑾已经带了穆夫人等人离去。 她忍不住苦笑。 果然左贵妃是皇上的死穴,万试万灵,只要宫中妃嫔借左贵妃邀宠,萧怀瑾立即就会中招。 旁边贺长亭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释然地一笑,出言宽慰舒望晴。 “望晴,这一切都明摆着,皇上追忆左娘娘,才会给那姚美人几分薄面。咱们原没有必要和逝者过不去么!” 舒望晴暗暗地道:也是,我干嘛要和自己过不去。 只听贺长亭在耳边接着说,“其实经过这一遭,我也看明白了。圣上的宠爱,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咱们在宫中安安生生地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紧要的。” 她说着转脸冲舒望晴灿烂一笑,接下去说:“毕竟日子还长,咱们总不能真如那久居冷宫的梅妃一样,幽怨一生,不是吗?” 舒望晴闻言有些愕然。她没有想到贺长亭一旦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便已经能彻底放开胸怀,此刻竟比她还要豁达。 “走吧!咱们还没好好赏这里的梅花呢!” 贺长亭冲舒望晴爽朗地笑,挽起她便往前走。 * 然而玉馨宫里,却丝竹声渐起。因为喻莹莹获罪而造成的颓势,且因为姚美人搭上圣驾,渐渐地便一扫而空了。 第72章 兰台会 往后几日,宫中一改穆夫人独宠的局面。 宫人们都在传那姚美人有本事,竟然硬生生从穆夫人那里分得一份宠爱。 舒望晴偶尔听见这些议论便撇撇嘴,心想,这姚美人原本就是穆夫人用来使的一枚棋子,穆夫人分宠,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是过不了多久又有人传说穆夫人在昭纯宫中大发脾气,砸了好多东西。又说姚美人曾经亲上昭纯宫乞求穆夫人的原谅,这场风波才勉强平息。 舒望晴听说了便心想,看来这穆夫人还是难改她嫉妒的xìng子,即便是暗中拉拢招揽的人去承宠,也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妒火啊! 正想着,钟茂德从弄玉小筑外匆匆进来,手中拿了一张花笺给舒望晴。 “晴小主,刚才在外头,有人撞上奴才,在奴才袖子里塞了这个” 舒望晴接过花笺,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楷体字:“未时兰台会”。 舒望晴心里暗暗纳罕,抬起头问钟茂德:“是什么人撞的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钟茂德挠挠后脑,说:“也许吧!” 他想了想说:“若是错了,那奴才便去把这个烧了,小主就当这事儿从来没发生过。” 他说着,将花笺从舒望晴手中一抽,舒望晴连忙说:“且慢!” 她眼尖,小钟一抽之际,她便看见那纸笺背后还有字。 待看清那纸笺背后的字,舒望晴睁大了眼睛,沉默片刻,突然对钟茂德说:“去取火盆来吧!” 钟茂德“哦”了一声,将火盆捧来。 舒望晴将那张纸笺朝火盆里一顿。 火苗瞬时将那纸笺卷为黑灰。 “暖蕊,替我更衣吧!” 舒望晴叹道,“离未时不远,现在就该出发了。” 钟茂德愣在当地,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倒是暖蕊赶上来问:“小姐要去哪儿?” 舒望晴没有回答,她自己却知道,这花笺,是有人邀她在宫中相见的请帖。 未时兰台会,相会的时辰应是未时,而地点兰台,那么宫中就只有那处兰台殿了。 至于这次相邀,对方已经算准了舒望晴一定会赴约。 因为花笺背面写了一个字“尚”! 舒望晴追查那名姓尚内侍的下落,至今都还没有头绪,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关的线索。 * 未时未至,舒望晴已经赶到了兰台殿后的御花园中。 兰台殿常年锁闭,只有御花园中一角距离兰台殿很近。舒望晴信步走到那几块高大的湖石跟前,自然想起旧年里她还曾在这里与喻莹莹吵过一架,招惹了湖石后头的信王…… 她想到这里,耳畔便响起幽幽的洞箫吹奏之声。 很是熟悉的曲调,洞箫吹来,格外地缠绵。 “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 舒望晴只静静地听着,她绝不是曲中的美人,并不打算相扰。 但是这次神秘相邀的背后之人,她早已经知道是谁了。 “信王殿下相邀本小主,不知有何贵干!” 一曲终了,舒望晴淡淡地开口,朗声询问。 “本王早就知道,晴芳仪兰心蕙xìng,一定能找到本王这儿!” 信王萧怀信朗声开口,他俊雅的身形,也同时从湖石背后出现。 只见萧怀信穿着一身玄色刻丝暗纹茧绸劲装,头戴嵌碧鎏金冠,腰间挂着一柄长长的紫玉洞箫。 “晴芳仪,请!” 萧怀信微微俯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舒望晴顺着萧怀信的手势往前看,之间这里一道常年锁闭的月洞门,此时正敞开着。 月洞门之后,殿宇森森,檐角飞扬,显然便是信王的旧居兰台殿了。 她脚下不免迟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今上萧怀瑾的嫔妃。 信王萧怀信是她小叔,男女授受不亲,她若是在兰台殿与信王相会,教旁人晓得了,会给她带来莫大的危险。 萧怀信自然明白她迟疑的缘故,当即浅浅地笑了起来。 “芳仪当本王这里是鸿门宴吗?” 这信王萧怀信与皇上萧怀瑾相貌颇有几分相似,五官俊雅,然而他笑起来的时候,右边唇角会微微上勾,无端端地给他的笑容增加几分邪xìng。 舒望晴面无表情地转向他,淡淡地开口:“所以信王殿下下帖子相邀的时候,就已经算准了本小主不得不来的理由!” 萧怀信闻言,立刻笑得更加欢畅起来。 “就因为那个字?本王随便写写,没想到晴芳仪竟如此相信?”萧怀信闻言大笑,几乎要捧腹,而舒望晴脸色则有些发黑。 “请!”萧怀信见舒望晴已经是十分恼怒,不敢再逗她,赶紧将她请进月洞门,随即环视一下身后的御花园,见确实无人,这才将月洞门关上。 * 兰台殿并不大,但因是信王的旧居,直到如今,依旧有人打理。兰台殿前,树木高华,遮天蔽日,各色草木在这初春微暖的时候,也渐渐泛起一些绿色。 萧怀信当先,将舒望晴迎入兰台殿的正殿。 殿内空旷,萧怀信开口说话之际,也能隐隐地听见回声。 “前些日子里,本王曾经听说,晴芳仪盛宠,沁泉宫赐浴,崇德殿侍寝,旋即便晋升,可见芳仪在皇兄心头,是第一位的。” 时光流逝,早春的天色依旧是暗沉得早些,兰台殿里已经显出昏暗。舒望晴紧紧地盯着信王那张掩在yīn影里的面孔,似乎想要看清对方真实的心意。 她轻轻一哂,回答道:“如今本小主转眼已成旧人,圣上新宠,另有其人。” 萧怀信闻言,笑得越发欢畅。 “哦,是吗?原来如此,本王这才明白,晴芳仪如何就能够放下皇兄的圣宠,转而一门心思要追根究底,想要查清昔年左家的旧事呢!” 舒望晴听萧怀信这么说,面上笑容早已全部消失。 为左家复仇是她最大的心愿,也是她最重要的秘密。 “信王殿下,如何知道本小主在暗中查左家?” 舒望晴沉下声问道。 萧怀信闻言,又是轻轻地一笑,低声回应道:“舒望晴,其实,关于你,没有什么事,是本王不知道的!” 第73章 jiāo易 “不可能!” 舒望晴听萧怀信这么说,脱口而出这三个字。 他绝不可能知道,至少舒望晴相信他绝不会知道,自己就是左寒云,躯壳之内是那一枚满载着仇恨的灵魂。 “不可能?” 萧怀信的言语里满是嘲讽。 她是他一手造就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谁,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全部? “本王可是与段浩轩彻夜长谈,将你们舒家与左家的旧事都问了个遍哦!” 信王笑谑着应道,虚晃一qiāng,只透漏了一点点他所知道的事情段七和舒家。 舒望晴心头一惊。 段七哥哥? 她早就想过,段七是怎么能混到宫中来,又是怎么找到妙棋的。 宫禁森严,就算段浩轩是国公府世子,也没有这种能力,轻易便能越过宫中的重重守卫,夤夜在深宫中自由出入。 所以一定有人在宫中接应他。 只是舒望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人竟会是萧怀信。 “信王殿下刻意打听本小主,究竟是何用意?” 萧怀信听见她这么问,便往前踏上一步。 这时萧舒两人已经面对面靠得很近,舒望晴甚至能感觉到一点萧怀信身上的男子气息。 只见萧怀信双眼在yīn影之中格外明亮,他很认真地打量着舒望晴,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是何用意?” “本王,想要与你做个jiāo易!” * 做个jiāo易? 这下子轮到舒望晴吃惊了。 她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却不得不承认,这次进宫以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信王的表现,处处出人意表。 她无法想通信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yào,也茫然无知,信王究竟想要与她做什么jiāo易。 “什么jiāo易?” 舒望晴冷冷地盯着信王,一开口,声如寒冰。 信王萧怀信也一样紧紧地盯着她,心中微动。 天下女子,有胆色能这样直视他的,并不多。 “本王助你发掘左家蒙难的真相,助你重建左家军……” 舒望晴听着这话,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地跳起来,眼中如有一簇小小的火焰,被倏地点亮了。 难道,左家并未如世人所知的那样,全部覆灭?左家军竟还有重建的可能? “王爷对昔年旧事,究竟知道多少?” 她不完全信他,毕竟四年之前,这位信王殿下,应该还很年轻。 萧怀信听见她这么问,便知道她不信他。 他邪邪地笑着,突然伸出右手两指,点住她尖尖的下巴,将她整个面庞托起,低声道:“你看着本王的眼睛,难道本王……会骗你不成?” 她皱眉,眼中显出厌恶之色,扭动下颏,奋力想要从萧怀信手中挣脱出来。 萧怀信却哪里容她这样走脱,他指尖突然用力,托住她纤小的下颏,定定地看着他,随即将他的条件说了出来: “……而你,与左家军,以后要供本王驱使!明白么?” 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让左寒云的灵魂重回人间,又费尽周折,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她他所做的一切,都理应得到回报。 * 舒望晴紧紧地盯着萧怀信的双眼,她有些明白信王的用意了 进宫之初,偶遇信王,信王便曾经提过,他在找一个人。 现在想来,他要找的人,就是自己。 他要找一个矢志为左家复仇的人,作为左家亲眷,左贵妃的后继之人,她,舒望晴,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好的人选。 如果真的有这种可能,左家军能够重建,那么她则是登高一呼,号令左家军的最好人选。而信王的目的,则是通过她,控制左家军,让左家军为他信王赴汤蹈火,生死效命。 “你想得美!” 舒望晴呸了一声,低声怒喝道。 她的双眼不离他的视线,怒瞪,直看到他眼眸的深处去。 萧怀信眼眸深深,眼底蕴藏着的,和她一样,是复仇的火。 如果不是一样为仇恨所驱,他又怎会大费周折找上她,来和她谈这样一笔jiāo易。 看清这一切,在这一瞬间,舒望晴心里动了动。 果然如信王所言,她看清了他眼底的真意,竟有些愿意相信,相信他有这个心,也有这个实力,要助左家复仇! “放开我!” 舒望晴低声冷喝,右手快如闪电地伸出。刹那间,信王萧怀信觉出他颈上微微有些凉意。 一枚尖锐冰凉的物体正抵在他咽喉之上。 那是她一直拢在袖中的一柄镶宝鎏金银簪,簪头尖锐,足以致命。 “死女人!” 信王开口笑骂道,右手二指捏得更紧了一些。 竟然着了她的道! 他还是太小觑她,太小觑女人了,谁叫他,这么多年,身边就从来没有过女人呢? “放开我!” 舒望晴又重复了一遍,冷然道:“你的条件,我不同意!” 不同意? 萧怀信眉间一挑,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条件,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不同意! “左家的仇,我们左家自己报!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能将为左家复仇之事,当做一项jiāo易!” “左家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号令驱使,除非那是出自左家人的真心!” 舒望晴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同时她右手微微使劲,尖锐的簪尖戳破了信王颈上的皮肤,让他觉出一点痛感来。 这热辣辣的痛感,无端端地令信王有些兴奋,可他却又不得不缓缓地松开右手,将眼前的女人放开。 “你,很有骨气不愧是左家人!” 信王放开了舒望晴,而她手中的银簪依旧抵在他咽喉之间。 这信王却没有任何沮丧气馁的神色,相反,他的双眼更加明亮了。 他挑中的她,他看好的她,他一手复活的她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望着萧怀信越来越热切的眼神,舒望晴显得更为冷静。 “你曾经襄助段七哥哥入宫出宫,本小主,自然承你的情,所以今日就此饶你一命!只不过,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在这个宫里,我不欠你分毫!你既是井水就不要犯我的河水,否则休怪本小主不客气!” 舒望晴说着,缓缓退开,右手中的银簪这才慢慢地离开萧怀信的咽喉。 萧怀信没有动。 他身前的女人一步一步地退开,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之外,才迅速转身,脚下飞快,往兰台殿外奔了出去。 萧怀信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 “死女人,谁说本王是井水来着?” “本王偏偏就是河水,你管得着?” 萧怀信唇角缓缓地翘起,在心里笑骂着。 第74章 落水 舒望晴奔出兰台殿的地界儿,心中兀自激动得突突直跳。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御道两侧的宫灯却还未点亮。御花园中,已经暗沉得几乎辨不清道路。 舒望晴脚下飞快,捡了那最近的道路,往弄玉小筑的方向赶过去。不多时,她已经来到了瑶光殿背后的。 这里原本是御苑的一部分,有一处名叫流华泉的泉眼。这两年流华泉泉水丰沛,宫中便在此砌了一座流华池,点缀湖石,也算是一处景致。 只是如今天气尚且寒冷。流华池又处在北面背yīn处,池上坚冰尚未消解,所以流华池一带,既无灯火,也无人问津。 舒望晴不及多想,只沿着流华池旁边的道路,脚下飞快,往已经点亮灯火的弄玉小筑赶去。 她心里存了事儿,所以不曾听见身后有什么异样的动静。 待到脑后风声袭来,舒望晴猛醒,再想躲避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听“砰”的一声,一枚重物狠狠地敲击在她后脑上,舒望晴眼前一黑,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已经栽倒在地上。 “当”的一声,一柄长长的木棍被扔在她身后的地面上。 接着一双手便扯着舒望晴的后领,将她缓缓往流华池边拖过去。 舒望晴昏昏沉沉的,心里尚有一丝意识,知道对方怕是想将自己推到流华池里去。 她强忍着脑后的剧痛,装作昏迷不醒,任凭那人动作。 果然,对方将她拖到流华池旁,将她的身子翻过来。 接下来,那人提起她的双肩,想要将她整个人推到流华池的冰面上去。 舒望晴这时候突然伸手,一把扯下了对方腰间佩带着的一枚络子,握得极紧,络子的形状深深印在舒望晴手心里。 接着她脚下用力,往后踏了一步。 身后就是流华池,她一步踏出,“咔嚓”一声,身后的冰面已经被她踏破,冰冷刺骨的池水已经浸没了她的小腿。 只听见对方冷笑一声,伸出手,用力拉住了舒望晴的右手手腕。 舒望晴的身形定住,左脚已经踏入流华池中,右手却被人牢牢握住。 那人毫不留情,将舒望晴右手手指一点点掰开,将她手中紧紧握住的那枚络子取出,紧接着不知塞了什么东西到她手里 再让她攥紧。 紧接着那人手一扬,将舒望晴的右手一抛,舒望晴重心已失去,这时便身不由己地往后倒去。 她的脊背撞在冰面上。 流华池将融的冰面哪里能支持得住一个人的重量,又经过舒望晴这样一撞,登时无声无息地碎开。冰凉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登时将舒望晴整个吞没。 凶手大约觉得十分满意,借着天边最后一点暮色,看了看流华池池面飘浮着的几片碎冰,接着看看左右无人,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沿着流华池边的小径迅速离开。 暮色笼罩的御苑,此时竟生出几分yīn森恐怖。 “死女人!” 一个身影迅速地靠近,奔至流华池跟前,飞速地解下身上的玄色劲装,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这人口中喃喃地道:“死女人,你就这么想让本王血本无归么?” “喀嚓”一声,流华池畔另一处冰面碎裂。 信王萧怀信已经褪去身上的外袍,跃入冰冷的流华池中,四处摸索,想要找到舒望晴的下落。 “在这里了!” 信王心头一喜,随即伸臂抱着那具娇小而柔软的身体,两人一起,从水面上探出头来。 “呼!” 萧怀信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怀中的少女却毫无生机,呼吸早已停止。 “该死!” 萧怀信低声怒骂了一句,“你这会儿要是死了,可就是真死,本王可就再没办法再让你复活一回了!” 他双足一蹬,托着舒望晴的身子,往流华池边过来,自己先翻上岸,再将舒望晴拖上来。 舒望晴身上的小袄和外裳早已被池水浸透,沉重无比。就连信王这样的成年男子,也费劲全身的力气,才将舒望晴拖至岸边的地面上。 他伸手一托她后脑,登时满手是血。 “……望晴!” 萧怀信这时候真不敢再叫她“死女人”了 万一真死了,他估计得悔死。 他哪里能料到宫中竟有人一出手就是这样的狠手,直接要置她于死地? 沉沉的暮色之间,眼前的少女毫无生气地躺在他面前,双眼紧闭,几缕乌黑的秀发紧紧地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身上的衣物则紧紧地贴在她的躯体上,勾勒出美好而诱人的线条。 萧怀信却无暇顾及眼前的景致,赶紧将她的身体垫高,小心翼翼地帮她仰起头来。 他忍不住伸指,将她额上的湿发拨开。 一张有如青玉雕成般的俏脸出现在他面前,秀美至极,也可怜至极。 抚着她冰凉的额头,萧怀信俯下身,想要为她渡气。 在萧怀信眼前,那一对薄薄的朱唇,早已被冻得毫无血色,可是却依旧倔强地微翘着。 因此,还未触上她的双唇之前,萧怀信竟无法自控地迟疑了一下。 “在这个宫里,我不欠你分毫!” 少女骄傲而坚定的话语,不知为何,似乎又在萧怀信耳边响起。这一刹那之间,萧怀信竟觉得身前双眼紧闭着的少女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度,就连他碰一碰她,都是亵渎了她。 萧怀信这么一个迟疑,舒望晴突然身子一动,头向左边一侧,“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清水来。 “好了!能呼吸了!” 萧怀信喜不自胜,仿佛失而复得了一件脆弱却珍贵的美玉。 舒望晴却并没有就此醒来,呼吸微弱,似断似续。 “你可知,这次害你的人,是谁?” 萧怀信压低了声音问。 怀中舒望晴却未醒,自然不能回答。 萧怀信转头,看了看舒望晴手中兀自紧紧攥住的一件东西,低声道:“看起来,有人刻意要害你,而且想要旁人来背锅啊!” 他轻轻将舒望晴放下,自去寻了早先解下的外衣,缓缓穿起。 他望着脚边横卧在池边,还未恢复意识的舒望晴,声音渐渐再度转冷,道:“不是口口声声,左家的仇,你要自己报么?” “那就给本王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第75章 嫁祸 掌灯之后,昭纯宫中,穆清欢正在大发脾气。 “她姚永怡就是本宫手下的一条狗,原该处处听本宫的话才是。凭什么,凭什么如今本宫的绿头牌都呈上了,她竟然还敢霸着皇上不放!” “哐”的一声,一只龙泉窑缠枝莲纹花瓶被砸了在地上,碎片四溅,惹得昭纯宫的宫人吓了一大跳,赶紧来收拾。 吕昭仪吕婉宁在旁淡淡地看着。反正砸的不是她的东西,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 “姚美人歌喉曼妙,皇上整日忙于政事,想到玉馨宫去放松放松心神,也是人之常情!姚氏自己,怕也是没法左右吧!” 吕昭仪柔声相劝穆清欢。 “少说这种漂亮话!” 穆清欢大怒,伸手指着吕昭仪,食指指尖几乎要戳到吕昭仪脸上。 “没法左右,难道就不该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本宫吗?” “本宫原本就看不惯这种娇娇娆娆的货色,是你向本宫荐了她。没想到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竟然欺到本宫头上来了。” “若是她凭借这些时候的圣宠,一举得男,那该如何是好?” 此刻吕昭仪的脸色当真是尴尬得难描难画。 她强忍尴尬,缓缓开口,“娘娘若是不愿意见到姚美人承宠,大可以赐她一碗避子汤。可是娘娘,您原本不就是为了借腹固宠,所以才带皇上‘偶遇’了姚美人吗?” 穆清欢一下子哑了。 姚美人承宠,本就是她与吕昭仪商量的一条计策。要达到目的,这姚美人就得怀上龙种。眼下喂她避子汤,算什么? “再说了,姚美人就算是知道您的绿头牌已经呈上,她份位低微,也不能在皇上面前说什么呀!” 吕昭仪继续好言相劝,“毕竟咱们当时就说好了,为避嫌疑,昭纯宫,要与玉馨宫还是要保持距离的呀!” 穆清欢一下就坐倒在身边的黄花梨圈椅上,过了半晌,她含着泪抬起头来,望着吕昭仪,低声说:“婉宁,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这心里实在是过不去,到底该怎么才是好?” 吕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仪一愣,她也没有想到穆清欢嫉妒的背后,竟是蕴藏着如此的款款深情。 “这个……”吕昭仪正琢磨着如何相劝,突然听见外面脚步声急促。白灵匆匆奔进来,低声向穆清欢禀报道: “穆娘娘,不好了!” “弄玉小筑晴芳仪出事了,听说是掉进了流华池里,险些溺水而亡!” “皇上已经亲自赶到弄玉小筑去了。” 穆清欢听白灵这样说,灰心地摇摇手,说:“人没死便好,其他的消息,便不要来膈应本宫了。” 白灵一急,赶紧道:“可是娘娘,皇后娘娘也去了。皇后娘娘如今打发了魏公公过来,说是请娘娘也过去呢!” 穆清欢听了立刻就要zhà毛,一对柳眉竖起,怒道:“一个小小的芳仪而已,凭什么要本宫这么晚了还要过去?” 吕昭仪闻言,却变了脸色,缓缓立起,开口问那白灵: “怎么,难道晴芳仪溺水,与昭纯宫有关不成?” * 弄玉小筑不大的地方,头一回儿乌压压地挤了一大堆人。 皇后何德音沉着脸,看着皇上萧怀瑾在正厅里无比焦灼地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陈太医与贺长亭一起出来。 “启禀皇上,晴芳仪小主如今暂时没有大碍,会不会落下病根,还要过几日才能有定论。” 老太医拱手向帝后二人禀报。 萧怀瑾低沉的嗓音响起,他面带沉痛,问道:“晴儿……晴芳仪仅仅是溺水受寒吗?” 贺长亭闻言也屈膝向萧怀瑾禀报,她手中持着一条帕子,那帕子上深深浅浅,都是斑斑血迹。 “回禀皇上,望晴脑后有一处伤口,刚开始的时候,怎么都止不住血……” 说到这里,贺长亭便说不下去了。 “皇上,皇后娘娘,婉仪小主,臣已经给晴芳仪用了最好的白yào,血已经止住。但是晴芳仪后脑受了不小的震dàng。” 陈太医接着贺长亭的话往下解释。 他说这话的时候,穆夫人带着吕昭仪正好匆匆赶来。 两人一起向萧怀瑾行礼,萧怀瑾随意一抬手,便免了两人的礼。 皇后何德音这时脸色铁青,开口道:“这么说来,晴芳仪溺水,确实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了?” 旁人都不敢接话。 可这事实就是明摆着的。 有人在脑后打了舒望晴一记闷棍,然后把她扔到了水里。 穆夫人穆清欢见到听到这副情形,再瞥见萧怀瑾脸上的yīn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什么都没敢说。 倒是吕昭仪很沉稳地开口了,“那么,是什么人将晴芳仪救上来的呢?” 萧怀瑾瞥了一眼吕昭仪,寒声道:“是晴儿自己勉力攀到流华池岸边,勉强上岸,然后她便力竭晕倒。后来是瑶光殿值守的宫人正巧路过,才发现了她。” 流华池就在左贵妃旧居瑶光殿背后,瑶光殿虽然空着,可平时一直有人洒扫打理。舒望晴晕倒在流华池畔,被瑶光殿的人发现,再正常不过了。 穆夫人听见萧怀瑾口中那“晴儿”两字称呼,心头却又打翻了醋坛子,无数酸泡泡咕噜咕噜地泛着。 紧接着,何皇后抬起手,将手中的一样东西扬了扬,转身向穆夫人开口道: “穆夫人,刚才你不在此间,所以没见到。” “晴芳仪被救起的时候,手中始终紧紧地攥着这枚东西。这是刚才,皇上亲自从芳仪手中取出来的。” 她保养得当的白皙玉手中,托着一枚宫中最常见的腰牌。 这枚腰牌上清清楚楚的是两个字:“昭纯” 听了皇后的话,穆夫人登时睁圆了双眼,高声道:“皇后娘娘,你怀疑是臣妾……臣妾宫里的人害了晴芳仪?” 她怒容满面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纡尊降贵,前来探视一名溺水的从四品芳仪,已属难能。如今她到了这里,竟然还有人想要怀疑她的手下加害了晴芳仪? 太过分了! 穆夫人当即转脸望向萧怀瑾,她想要皇上替她做主。 第76章 分辩 何皇后手中持着一枚昭纯宫的宫人腰牌,声称要查昭纯宫与舒望晴落水一事是否有关。 穆夫人怒不可遏,转脸去寻萧怀瑾,想要皇上替她做主。 可是当她见到萧怀瑾的时候,心里不免打了一个突。 “皇上……” 穆清欢颤声唤道。 可是萧怀瑾眼眸深深,正立在正厅之中,满脸忧急地望着舒望晴的寝殿,根本就没有听见穆清欢的呼声。 “皇上” 穆清欢几乎要哭出来了。 萧怀瑾这才转身,望着穆清欢,皱眉道:“怎么?” 穆清欢赶紧开口:“皇上,臣妾与晴芳仪此事无关,臣妾是清白的!这……这是有人特意栽赃嫁祸臣妾。” 萧怀瑾的声音却冷冷地响起:“皇后,命人围住昭纯宫,详查每一名宫人,但凡任何人失却了腰牌的,立即带到这里来。” 穆清欢心里一痛,一咬下唇,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当儿,皇上竟然完全听不进她的解释,而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晴芳仪身上。 这个晴芳仪,对于皇上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皇上,臣妾真的是……清白的啊!” 穆清欢终于忍不住了,跪在地上,悲泣出声。 萧怀瑾终于听见了她的哭声,大步走了过来,伸出手,将声音放温柔: “清欢,乖,起来,地上凉!” 弄玉小筑正厅里,皇后、贺长亭等人,都一起扭过脸去,装作没看见。 穆夫人却满心欢喜,心想:皇上心里毕竟还是有她的。 于是穆夫人将手递给了皇上,萧怀瑾扶她起来,低声解释道:“清欢,这也是对你好,对你昭纯宫好。只有查明你昭纯宫中确实没有嫌疑,才能证明你的清白!” 穆夫人这才转过弯儿来,点点头,委委屈屈地站在萧怀瑾身边。 这时候贺长亭向萧怀瑾长长一躬,道:“启禀皇上,嫔妾想要与太医一道,继续去照料芳仪妹妹,乞皇上恩准。” 萧怀瑾内心焦急,听了贺长亭的话,点点头,一叠声道:“准了,快去吧!” 一时贺长亭转身入内,而帝后与穆夫人等人,则都在弄玉小筑的正厅上等着。 皇后何德音是第一次来到弄玉小筑里。正厅里摆着不少内造之物,以皇后的眼光,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何皇后当即对这位晴芳仪究竟有多得宠,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而穆夫人则完全顾不上这些,她曾经砸过一回弄玉小筑,至于砸之前砸之后各是什么样儿,穆夫人压根儿不记得。 她如今只心下惴惴,不断地想,这昭纯宫的腰牌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萧怀瑾,是不是还会继续相信她。 *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景福宫的首领内侍,皇后的心腹魏乐安前来回报。 “启禀皇上,娘娘。昭纯宫已经都查过了,共有品级高低不同的宫人三十四人,内侍二十八人。其中有三十三名宫人,二十八名内侍,都查清了,不曾失落了腰牌。” 穆夫人闻言睁大了眼睛,高声道:“怎么会只有三十三名宫人?还有一个,是谁?” 皇后瞥了一眼穆夫人,淡然道:“穆妹妹也不用这么响亮地提醒大家吧!” 她随即转头,看着魏乐安,问:“那所剩的一名宫人,究竟是谁?” 魏乐安一低头,答道:“是一名粗使宫女,就在刚才,此人的遗体,在昭纯宫殿外的一眼水井里被发现了。遗体上并未发现腰牌。” 话音刚落,萧怀瑾、何德音等人的目光全聚在穆夫人脸上。 穆清欢自是暴跳如雷,尖声叫道:“怎么会?怎么……会?” 魏乐安则沉稳地回答:“回禀穆娘娘,奴才所禀报,并无任何一字虚言。娘娘身边的尚公公就在外面,娘娘若有不信,也可以命尚公公进来答话。” 穆清欢立时哑了。 若是皇后的人查起来有失偏颇,那么尚勇一定会跟进来陈情。 可是尚勇如今候在外头一声不响,那便证明,魏乐安禀报的是真的。 穆清欢头疼无比,她哪里会知道自己宫里竟然有个粗使宫女失却了腰牌,而且还投了井。 “皇上,”何皇后转身向萧怀瑾禀报,“看起来昭纯宫与晴芳仪溺水一事,确实有些关联。” 穆清欢听了这话,赶紧向萧怀瑾抬起脸,高声道:“皇上,皇后这是在诬蔑臣妾,臣妾从来没有命人打伤晴芳仪,再扔她入水啊……” 这穆夫人的段数,和皇后相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何皇后只是委婉地说昭纯宫与舒望晴之事“有关”,而穆夫人一开口便如此剖白自己,听起来就好像是砌词狡辩,yù盖弥彰。 萧怀瑾眉心一动,脸色更加yīn沉几分。 这时候吕昭仪赶紧往前踏上了一步,一拉穆夫人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着急,然后对萧怀瑾说:“启禀皇上,昭纯宫中有人投井,并不能说明什么。” 皇后一向知道吕昭仪心思缜密、伶牙俐齿,知道来了劲敌,当下柔柔地开口,“昭仪何出此言?” 吕昭仪当即说:“若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晴芳仪,同时又想要嫁祸给昭纯宫,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害了晴芳仪之后,再在昭纯宫中找个替死鬼。” “昭纯宫中的粗使宫女,每天都会在宫中御膳房、浣衣局、御苑等地奔波,就算是失落了腰牌,也不是什么奇事。甚至可能有人刻意偷了腰牌,对晴芳仪行凶以后,又将那宫女推落水,造成自裁的假象,试图嫁祸昭纯宫。” 吕昭仪说得入情入理,说到最后,她抬起眼,望着皇后,缓缓地说:“最紧要的是,此事,就算是与昭纯宫的粗使宫女有关,也未必见得与穆娘娘有关。” 萧怀瑾听了,点了点头,说:“昭仪说得有些道理。” 何皇后却望着吕昭仪,渐渐地有些好笑,道:“是呀,如今这粗使宫女已经投井,没有活口,还不是吕昭仪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在这时候,屋角有个脆生生的声音接口道: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怎么会没有活口?” 第77章 澄清 弄玉小筑正厅里,角落里竟有人开口接了皇后何德音的话。 “怎么会没有活口?” 话音清脆悠扬,极为动听。 萧怀瑾一偏头,问:“永怡,你在说什么?” 众人才省过来,原来刚才大着胆子开口说话的,竟然是萧怀瑾刚封了没多久的美人姚氏。 早先萧怀瑾得到舒望晴落水的消息之时,人在玉馨宫姚美人那里。萧怀瑾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姚永怡就一起跟了过来。 这美人姚永怡地位与皇后差得太远。 但是何皇后脾气甚好,姚美人出言驳斥,何德音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追究姚美人言语不妥。 而姚永怡则大着胆子向众人开口,“依嫔妾浅见,只消晴芳仪醒来,便能问出,袭击她的,究竟是什么人了啊!” 她这番话一说,弄玉小筑里诸人难免面面相觑。 这姚美人说的,是最简单最直白的道理,只是早先魏乐安一进来禀报,众人的思路便被引入歧途,想不到这一头上去。 穆夫人听了这话,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并不觉得,舒望晴醒来之后,会帮着她昭纯宫撇清嫌疑。毕竟,她与舒望晴结怨已深。 这么想着,穆夫人迟疑着又向萧怀瑾开口。 “皇上……” 萧怀瑾却偏着头,没在看她。 “已经晚了,大家先散了吧!朕留下来陪晴芳仪,一切事情,都待她醒来再说。” 这时候穆夫人急了,她突然踏上一步,拉住萧怀瑾的衣袖,颤声道:“皇上,清欢以xìng命发誓,清欢与此事绝无干系。” 萧怀瑾眼神淡淡地从穆清欢面上扫过,他只说了一个字 “哦?” 穆清欢只觉得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而眼中却有什么止不住地在向外涌。 他不相信她? 这么几年的相处,他竟然宁可相信一个刚刚选秀进宫的晴芳仪,而不相信自己这个陪了他多年的夫人? 穆清欢心里又酸又苦,睫毛一垂,眼里便弥漫起水雾。她手里一松,渐渐地放开了萧怀瑾的衣袖。 可她一旦如此,萧怀瑾反倒不得不转过身来,低声下气地哄穆清欢谁让穆氏是如今他最倚重的朝臣呢? “清欢,别这样,朕知道……就算是与昭纯宫有关,朕也相信,也不过是你宫中下人违令行事,与朕的清欢无关。” 穆清欢泪眼模糊,知道萧怀瑾更是在安慰她、哄她,可是他深心里,并不相信自己! 如果不是她姓穆……究竟会如何,她根本不敢想。 她的心一点点凉下去,可是到了这当儿,她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皇上”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寝殿门口响起。 不是旁人,正是舒望晴,由贺长亭小心翼翼地扶着,从寝殿里出来。 “晴儿” 萧怀瑾哪里还顾得上穆清欢,早已一个箭步踏上,伸手扶住了舒望晴。 晴儿? 穆清欢苦笑着,眼中泪花闪动。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清字,却从不听萧怀瑾这样亲昵地呼唤她。 也罢 穆清欢心想,一旦这晴芳仪出言指责自己的昭纯宫,她就马上找人给宫外传讯,请穆侯出面,将舒家往死里整。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凡得罪她穆清欢的人,一概都不会有好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这时,萧怀瑾完全不知道穆夫人在动什么心思,他全心全意,都在舒望晴身上。 他无比心疼地打量着她那张苍白而憔悴的小脸,伸手去轻轻触碰她头上裹着伤口的白色棉布。 “怎么不好生歇着,非要到这外头来?” 萧怀瑾的口气,责备里带着满满的关切。 “皇上”舒望晴的声音依旧微弱,可是却很坚定,“嫔妾有一句话,想要告诉皇上。” “有什么,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说。”萧怀瑾沉声拦道。 “不行,这句话不说清楚,嫔妾没有办法安心休养!”舒望晴也很倔。 萧怀瑾知道犟不过她,只能让她开口。 “此前嫔妾在流华池边遇袭,手中曾经抓住了凶手身上的一件东西。” 弄玉小筑里所有的人,听了这话,都暗中点头,知道舒望晴怕是想要坐实穆夫人派人暗害她的罪名,所以才这么急急忙忙地出来,想要指证“凶手”呢! “可是嫔妾记得清楚,嫔妾抓住了那样东西之后,凶手却将嫔妾的右手掰开,将那样东西取走,另外塞了一块腰牌在嫔妾手里,让嫔妾紧紧攥着。” 舒望晴这话说出来,弄玉小筑里顿时雅雀无声。 “嫔妾生怕这是凶手移祸江东的dú计,因此才赶着出来禀报皇上与皇后娘娘此间内情,恐怕极为复杂。皇上与皇后,切勿因嫔妾手中的一块腰牌,就错怪了他人。” 这时候,最为震惊的,自然是穆夫人。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时候,肯出面替她说话的竟然会是舒望晴。 可是她一错愕之下,眉头一紧,心下又变得刚硬,想:这晴芳仪,莫不是见自己如今得势,前来讨好攀附呢!可不能因此而心软了。 何皇后听了这话,也已是一愣。 只是她涵养极好,随即笑道:“原来竟有这样的内情,如果不是芳仪强撑着出来向本宫说明,本宫险些就要将此时错怪在穆妹妹头上。” 接下来她沉吟道:“既然芳仪也这么说,那么此事本宫更要细心查访,才能给晴芳仪一个jiāo代……” 她又转头看看穆清欢,接着赶紧补一句,“也给无辜受牵连的穆妹妹一个jiāo代。” 穆清欢格外厌恶皇后这副嘴脸,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暗中道:谁是你妹妹? 一时间,弄玉小筑里人心浮动,各人各怀心思。 只有萧怀瑾与贺长亭两个人,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舒望晴身上的。 “望晴,望晴” 贺长亭见到舒望晴脑后包裹着的棉布又隐隐渗出血来,眼中含泪,焦急无比,却又束手无措。 萧怀瑾镇定些,二话不说将舒望晴打横一抱,大踏步地往寝殿里去。 “皇后,带众人都散去吧,此事朕jiāo给你,好生查访,切莫再武断行事了!” 第78章 夜查 萧怀瑾带着舒望晴回到弄玉小筑的寝殿内,外面正厅就只剩下何皇后等人。 一时皇后转过脸来,望着姚美人姚永怡,淡淡地说:“姚美人,果然是一副玲珑心思啊!” 她看了看姚永怡,又转脸看了看穆夫人与吕昭仪,一副了然的表情。 姚永怡却只朝皇后福了福身子,什么都没说。 见了这副情形,穆夫人还未想到什么,吕昭仪已经微皱了眉头。 姚美人是穆夫人暗中抬举的人,这事儿穆吕等人原想对外瞒住的。眼下只因姚美人说了一句话,就被皇后察觉了。 想到这里,吕昭仪就有些泄气。 但是既然皇后已经察觉,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片刻后穆夫人与吕昭仪向皇后告辞,顺便也把姚美人带走。吕昭仪打算再好好吩咐姚氏几句。 * 而弄玉小筑寝殿之内,太医为舒望晴重新上了yào。宫人们重新扶舒望晴躺下,而贺长亭则焦急地守护在她身旁。 “婉仪,”萧怀瑾叹了一口气,“你自己也是重病初愈,已经夜深了,朕命人送你回玉菡宫歇息如何?” 贺长亭摇摇头,垂泪道:“皇上,嫔妾这一次被人误诊,若非望晴妹妹一力周旋,想必难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如今她为人所害……嫔妾若不能亲自守着她,这叫嫔妾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心?” 萧怀瑾听闻,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终于说:“也好!那么朕便将晴儿托付于婉仪。朕……去去就来。” 贺长亭心思一动,已经大致猜出了萧怀瑾的意思,当即起身恭送。 只听着萧怀瑾到了寝殿之外,便吩咐摆驾去昭纯宫。 待萧怀瑾带着荣永年等人离开,贺长亭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来到舒望晴身边,看着舒望晴伤后憔悴而孱弱的睡颜,低声说: “望晴,真是替你有些不值呢!” “明明你才是被人害了受重伤的那一个,可是皇上却还是不得不去昭纯宫抚慰穆夫人。” “望晴,亏得你还如此诚实,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只可惜,你仗义执言的时候,穆夫人那副神情……她分明不会领你的情的。” “望晴啊,你明知穆夫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什么还要帮她?须知你的一片好心,旁人不过当成是驴肝肺啊……” 贺长亭一面悄声埋怨,一面见舒望晴鼻息浅浅,睡得正沉,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自己也颇为病弱,支持不了太久,倦意袭来,不一会便伏在舒望晴的床榻旁边睡着了。 贺长亭身旁,舒望晴却就此睁开了眼,望着床榻上方挂着的冰花纹纱帐。 刚才贺长亭所说的,她都听在耳中。 萧怀瑾去昭纯宫,在她意料之中今晚穆夫人哭成那样,显是受委屈受得狠了。萧怀瑾本意就是要怀柔穆家,又怎能眼看着穆夫人这样受委屈。 至于那块腰牌,很明显,就是有人做局,要借她的手,来陷害穆夫人。反正她与穆夫人有过节,这是阖宫皆知的事。 做局的人根本不在意舒望晴的生死,或者说,做局的人原本指望着舒望晴就此溺死在流华池那冰冷的池水中的。 可惜她却命大,活过来了。 舒望晴眼中流露出一丝戏谑既然她活过来了,这个局,她就不会让对方轻轻松松地做成。 而且,是什么人这样地害她,她心中已经有数了。 只是她到底是怎么得救的,舒望晴还有些不明白。 她自从落水,就失去了意识。 因此早先萧怀瑾说她是自行挣扎上岸,舒望晴深知自己并没有这个能耐。 那就一定是有人出手救了自己了。 只是这救人的人,却并没有出现,倒令舒望晴有些不解。 难道是施恩不望报? * 第二天清晨,贺长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湘妃榻上,身上盖着一领水红滑丝捻金银丝锦被,周身暖融融的。 而舒望晴的卧榻那里,已经有人在说话。 “贵嫔娘娘,多谢您这么早过来,还带了这么些贵重的参。” 舒望晴这时已经半坐起来,背靠在一只水墨绫面大迎枕上,额头上包着干净的白色棉布,正在与祁贵嫔祁云秋说话。 “唉,是我来得晚了!” 祁云秋叹息。 她一到晚间便习惯锁上宫门,两耳不闻天下事,反正也不会轻易有人上门。所以昨天晚上虽然宫中动静不小,但也没有波及景怡殿。 直到今天早上开宫门,祁云秋才听说了昨晚舒望晴遇袭落水的事儿。 她便带着一枝百年的山参赶了过来。 “芳仪看起来精神已经好了不少,想必复原起来一定会很快的!” 舒望晴冲祁云秋微微而笑,说:“承贵嫔娘娘吉言!” 祁云秋便转头望着刚刚醒来的贺长亭,掩口笑道:“你看看,贺婉仪才是在这儿守了一夜的辛苦人儿。” 贺长亭登时脸红了红。 她守夜守到一半睡着了,反而劳弄玉小筑的人来照顾她,贺长亭心里不免生出歉意。 “听说了吗?” 那边厢祁云秋压低了声音,说:“昨天夜里皇后娘娘遣了很多人盘查,详察有哪些人傍晚时经过流华池的……除了昭纯宫之外,还有宜华殿的人也都牵扯进去了。” “德妃的宜华殿?” 舒望晴挑一挑眉。 “是呀,听说昨天傍晚时分忆寒公主跑出去玩,宜华殿遣了不少人出去找公主,大约也有人正从流华池经过吧!” “本宫还纳闷呢,宜华殿那么多人出去找公主,都没有撞见。反倒是瑶光殿那些打扫宫苑的下人在流华池便发现了你的踪迹。” “嗯!”舒望晴登时明了,冲祁贵嫔微微点头而笑。 她心中本就已经圈定了某个人暗中捣鬼,听说了这个消息,她更加确定了。 祁贵嫔见舒望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也舒畅起来。 她这回是完全不带任何功利之心,来给舒望晴递消息的。此刻她却觉得,舒望晴的回应格外真诚。 * 待到祁云秋与贺长亭离开,舒望晴命人去将翠柏唤来。 第79章 破脸 “翠柏,本小主这里有一件东西,你替本小主转jiāo给宜华殿德妃。” 舒望晴半卧在病榻上,声音有些微弱。 翠柏原本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到了舒望晴面前,听说只是差事,登时放心。 “还有,既然去见你的旧主子,就还是留在你的旧主身边吧!” 舒望晴撂下这么一句话,翠柏马上慌了起来。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晴芳仪知道她是德妃的人的?她明明掩饰得很好啊! “晴小主明鉴,就算,就算奴婢曾经在德妃娘娘手下当过差……奴婢也不曾对小主起过异心啊!” 舒望晴摇手,说:“你去吧,我乏了!” 暖蕊赶紧上来,扶舒望晴缓缓躺下。 可是翠柏依旧心慌,大声向舒望晴剖白。 暖蕊看不下去,登时呵斥道:“昨儿小主出门之后,你有好一阵子不在咱们院儿里,你说……你是去哪儿了呢?” 翠柏没想到自己的行迹早就被暖蕊等人留心着,她被暖蕊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冰翎也出来了,却是来劝暖蕊的,“别跟她计较了呀!回头吵着小姐休养。” 她见翠柏依旧伏在地上,好像有些心软,便温柔地开口说:“翠柏姐姐,其实你要是真的想对咱们小主忠心,你就不要去宜华殿,在这里等小主醒来,好好跟小主剖白剖白。咱们小主,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要跟咱们小主,就铁了心跟着咱们小主,不要再有什么脚踩两条船的心思。” 翠柏应下,连声道:“是是是” 可是她心里却在想,眼见着这晴芳仪在宫中的前程,也就这样了。 这晴芳仪,看着升得挺快,可是毕竟承宠的机会少,皇上又极少过来,就算过来了,也不留宿的。 而且这都从四品的芳仪了,竟然还住在这又小又偏远的地方,和高大宽敞的宜华殿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她绝不看好晴芳仪。 一想到要在这弄玉小筑蜗居一辈子,翠柏心头就闷闷的。 难道她真要抛去宜华殿那头给的好处,来向这晴芳仪效忠一辈子? 当她傻么? 想到这里,翠柏心里有了主意。 * “碧桃,你是说,晴芳仪已经知道了你是本宫的人?” 德妃宋韵桃端坐在宜华殿正殿之中,面上略带吃惊,望着跪在脚边的婢女。 翠柏,也就是碧桃,当即冲德妃伏下身,说:“只因为昨天下午的时候奴婢溜出弄玉小筑,来给娘娘传讯。这才叫弄玉小筑的大宫女起了疑心。如今,奴婢……奴婢已经是回不去了。” 碧桃一面解释,一面力证,自己是因为忠心耿耿,替德妃做事,才被弄玉小筑的人给发现的。 “嗯,原来是这样!” 德妃皱眉沉思。 昨夜后半夜皇后派人前来一番折腾,她宋韵桃已经觉得有些吃不消。没想到这时候,舒望晴竟然向她扔了一枚更烫手的山芋过来。 “那晴芳仪还说了什么?” 碧桃见德妃说话温和,越发觉得自己拿对了主意,当即从衣袖中取出一包东西,双手奉给德妃,说:“晴芳仪命奴婢将这东西拿给娘娘……” 德妃见是一块锦帕包裹住的东西,便随手打开了那幅锦帕。 只见锦帕上绣着一朵碧桃花。 德妃皱着眉头,转头看看碧桃,开口问:“你是一到弄玉小筑,就被改了名字吗?” 碧桃不知所以,当即点点头,说:“那时晴小主只说奴婢的名字不好!” 德妃沉思原来是名字不好啊! 她手下的婢女,可是不少人名字里带“桃”这个字因为她就叫宋韵桃。 早年间她想要拉拢宫中某些妃嫔的时候,就暗中将这些名字里带“桃”字的婢女送到这些妃嫔身边去。 德妃自己是早早就有了封号、有了地位,后来进宫的宫人,极少有人知道她的闺字的。 等那些妃嫔将这些名字里有“桃”字的婢女用了一段时间之后,宋韵桃再上门去招揽,言语里不小心透露出来,这些婢女的名字,犯了她宋韵桃的名讳,然后她再大度地既往不咎。 这种法子往往万试万灵,上当的妃嫔们大多真心觉得她德妃当真是个“德行”卓著,待下宽和的人,又多半会觉得欠了德妃的人情,渐渐地,便会朝德妃靠过来。 曾经有个人是对她的这等小伎俩不屑一顾的,还曾嘲笑过她时常故意市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那人就是贵妃左寒云。 德妃一时忆起往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暗自心想:没想到,这晴芳仪,竟然也与当年的左寒云一样,看穿了她的小伎俩,一上来,没给自己半点机会,先改掉了碧桃的名字。 “德妃娘娘?” 碧桃见德妃沉思,忍不住轻声出口唤了一两声。 宋韵桃一凛,已经觉得头上背心开始往外冒了一点冷汗,赶紧强令自己镇定下来,不要胡思乱想不过巧合而已! 她接着打开了那锦帕之中包裹的东西。 “完了!” 宋韵桃失声惊呼了一句。 她知道是本宫了! 碧桃跟在宋韵桃身边,也算是有一段时日,极少见到德妃有这样失态的时候。这时候碧桃听见德妃惊呼,忍不住一探头,也想看看舒望晴究竟给德妃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没想到她这么一好奇,德妃更觉得失了脸面,心里更加不喜。 这个碧桃,没有什么用了。德妃暗自想。 不仅如此,跟这个络子有关联的人,也必须尽快处理掉,留下来也只会成为后患。 她手中的锦帕里,包裹着一枚桃花络子,用五股丝络编成,上面缀着编成桃花形的盘扣。 德妃宋韵桃以桃为名,各种佩饰多以桃花形装扮。 而昨夜行凶的那个人,身上就戴着一枚嵌珠络子,也一样是桃花形,不同之处只是宝珠代替了丝线编的盘扣。而且那枚嵌珠络子还是她亲手所制、所赐的。 德妃心里暗恨,万万没想到,这舒望晴,只凭握了片刻的桃花络子,就能追到她德妃头上来。 这个晴芳仪,她原本真的只是想拉拢招揽的。后来也是一念之差,才想伤害她栽赃穆夫人,却竟然没有成功。如今看来,两人已然暗中破脸,互为仇敌了。 只是德妃望着手中的桃花络子,心中一阵一阵地发寒。 第80章 处置 德妃望着手中的桃花络子,心中发寒。 她只觉得舒望晴早已摸透了自己,知道自己的不少事儿;可是对舒望晴,她还是一无所知啊! 这时候,底下跪着的碧桃,又可怜兮兮地开口。 “娘娘啊,那晴芳仪身边的大宫女,本就一贯排挤奴婢,又因为昨天下午奴婢偷偷溜出来的事情而不喜,命奴婢回宜华殿来,不要再去弄玉小筑了呢!” 德妃听了碧桃的话,再见她眼神闪烁,心中便明白了碧桃的小心思。 “是吗?”德妃心想,她一向最不喜欢的,就是爱打自己算盘的下属。 “那也无妨,既然弄玉小筑逐你出来,你便不要回去了,留在本宫这里,本宫另外给你安排差事。” 碧桃大喜,连连给德妃叩首谢恩。 少时,德妃身边的大宫女雪柏过来,淡淡地道:“碧桃,娘娘吩咐了,我带你去领新差使去。” 碧桃知道,这雪柏是德妃身边极为倚重的大宫女。这雪柏相貌平平,甚至有点儿丑,可她原是武师的女儿,所以生得人高马大,一身的力气。 虽然雪柏极少出现在人前,可是德妃很多重要的事儿,都是暗中吩咐雪柏去做的。 碧桃心中一喜,料定德妃会妥善安置自己,赶紧赶上去向雪柏讨好,口中道:“好教姐姐得知,昔日我在弄玉小筑的时候,晴芳仪给我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柏’字呢!” 雪柏始终淡淡的,听了这话,也不在意,只说:“既然回了宜华殿,就不要再提别的主子,你眼里,应该就只有德妃娘娘一个。” 碧桃赶紧应下,紧随着雪柏,从宜华殿后出去,去领她的新“差事”。 岂知两人越走越是僻静。 碧桃心里一阵阵地发慌,忍不住想问雪柏,她以后究竟要领什么差事。 可是雪柏却一脸凶相,瞪了她几眼,碧桃便不敢再吱声,只是默默地随着雪柏,穿过长长的巷道,来到宫中的一处相当隐秘的院落。 “雪柏姑娘,这是又送人来了啊!正好,前几天又累死了几个,人手缺得厉害。” 雪柏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碧桃。 碧桃见迎出来一名老嬷嬷,身材矮胖,满脸横ròu,正用一双小小的眼睛上下打量自己。 碧桃心中就有些发怵,不妨被那嬷嬷一伸手,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雪柏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碧桃惊慌地问。 她可是曾经听过,宫中有不少执苦役的地方……浣衣房、舂室、蚕室、凌室……都是些能叫人终身见不得天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地方 更何况这嬷嬷说过,前几天,刚累死了几个。 她……德妃不会是叫人把她送到这种地方来了吧! 碧桃一转身,就想逃。 这时候若是还能逃回弄玉小筑,求一求舒望晴,向她好生认个错,或许晴小主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她。 碧桃刚一转身,那嬷嬷的手就如铁铸的一样,拧住碧桃的手腕,将她一把拖住,口中则呵呵地笑了起来。 “有雪柏姑娘在此,臭丫头,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 雪柏立在一旁,却没有出声,过了片刻,她抚住胸口,大咳起来。 那嬷嬷望着雪柏,心中颇有几分怜悯,“雪柏姑娘,您这不是着凉了吧!” 雪柏摇摇头,勉强止了咳嗽,说:“早间……还好好的。” 那嬷嬷是过来人,看了几眼,就看出了端倪,不多说什么,当下与雪柏道别,将碧桃拖进了院门。 雪柏听见碧桃的哭叫声不断传来,间或有那嬷嬷高声斥道:“臭丫头,到了这儿,你还想活着从这儿走出去不成?” 雪柏望着那巷道上空的天空,一时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替德妃送了多少小宫女来这种地方了。突然她觉得自己的胸口疼得难受。 她扶着墙,慢慢地弯下腰去,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她口中吐了出来。 * 景福宫中,铃兰趁皇后何德音对镜梳妆的时候,向皇后禀报。 “娘娘,听说宜华殿里,德妃一名得用的大宫女得了女儿痨,怕过了病气给忆寒公主,所以连夜送出宫去。” “可是人送出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治不好了。昨儿个夜里没了,今天德妃娘娘愣是哭了一场,早膳都没用。” “咦?”何德音冲着铜镜中铃兰的影子笑了笑,“德妃什么时候学会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依本宫看,该是被膈应的吧!” 铃兰听了这话,也实在是没屏住,笑了出来,想了想又说:“娘娘,皇上不是吩咐您查是什么人暗害的晴芳仪么?如今看来,宜华殿心虚得很啊!” 何德音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是心虚,这是壮士断腕呢!再忠心为主的仆下,可能要连累到主子的时候,就必须要舍弃啊!” 铃兰脸色变了变,就只听何德音不动声色地接下去,“本宫自忖,在这上头,与德妃差了一大截,德妃能做到的,本宫实在是做不到啊!” 铃兰听了这话,心里感动,双眼立刻一酸,忍了许久,才平静下来,问皇后,“如今看来,宜华殿都已经将人处置掉了,咱们拿什么向皇上jiāo代呢?” 何德音沉吟片刻,说:“德妃那天用的借口是忆寒公主失踪,皇上心疼公主,应该不愿在这上头多纠缠。” “穆夫人本就与此事无关,眼下又正得宠,更加不能推到她头上去。” “那可对不住,本宫就只能让宫里的那些老好人们倒倒霉了。” * 过了几天,舒望晴遇袭落水一事有了定论。行凶之人,竟然是雍仪殿欧阳修仪殿中服侍的下人。 于是,欧阳修仪这位一向默默无闻的老好人在景福宫当众受了申饬,被勒令禁足一年。若非舒望晴扶着病体出面替她求情,这位修仪娘娘差点连份位都没保住。 “有趣,有趣!” 萧怀信听说,拊掌大笑。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信王萧怀信已经出宫,回到了他在京中的王府。 王府内至今缺个女主人,一直是王府总管、内侍应仲平在打理。同时宫中的消息渠道也在应仲平这里汇总。 第81章 作对 信王萧怀信听了王府总管内侍应仲平的禀报,唇角又忍不住勾了起来。 “看起来,本王的那位小朋友,在宫中周旋得还不错,虽然还不能把幕后主使怎么样,可是拔去恶人的一两颗dú牙,还是做得到的。” 他笑着对身边的应仲平说:“如此看来,本王可以放心了。” 应总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自家王爷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北疆那边,段浩轩有没有书信过来?” “有”应仲平恭敬答应,将段家小公爷的书信递给自家主子。 萧怀信看完信,随手捏成一团,手一松,纸笺已经碎裂如片片蝴蝶飞舞。 “替本王更衣,本王申时要进宫。另外请姜烈做好准备,随时跟本王北上。” 萧怀信一一吩咐。 他想了想,立即又嘱咐应仲平,“冷宫中,有一位叫做妙棋的姑姑,是昔年左贵妃的贴身侍女。这次,本王要把她讨出宫来,应总管,你负责将她好好安置。” 应仲平依旧不懂自家主子的指示究竟是何用意,茫然不解的应下,准备依命行事。 萧怀信知他不懂,笑骂道:“这位妙姑姑,若有半点闪失,你应总管提头来见!” 应仲平一吓,赶紧去安排去了,将萧怀信一人留在王府书房里。 萧怀信就这么放任自己独坐在yīn影里,他一双墨黑有如曜玉的眸子,在暗影里闪闪发光。 不知为何,他此刻突然忆起那天舒望晴来兰台殿找他时候的样子。 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高傲地宣布,“左家的仇,左家要自己来报!” “嗤”的一声,萧怀信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自言自语地道,“你要自己报仇,一个芳仪而已,你……你有什么?” 萧怀信这么想着,却自己给出答案 这舒望晴有头脑,也有手段,虽然有时候不够狠绝,可是那宁折不弯的xìng子,倒是叫人无端便生出几分钦佩呢! 想到这里,萧怀信忍不住又记起那天在流华池边见到的那女子。当时他是太紧张了,没顾上欣赏,可是现在想起来,那如玉的面孔、姣好的身材……想想便教人心热。 错过了,便越发令人觉得好生可惜呢! 萧怀信不禁再度勾了勾唇角,心想,她是左寒云的时候,美则美矣,可毕竟是贵妃,又是皇兄的宠妃,份位摆在那里,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实在叫人不敢逼视。 如今她从左寒云的位置上跌下来,变成个小小的宫嫔重新入宫,自己才有机会从这样近的距离欣赏她的美,她的好,她的倔强…… 到现在才觉得,她,竟是如此地与众不同呢! 这时王府侍从从屋外鱼贯而入,手中捧着萧怀信的冠带、蟒袍之类的物事,上前替他更衣。 萧怀信嘴边的笑意,渐渐地敛去,英俊无比的面庞渐渐地罩上寒霜 他在心中默想,美人再美再好,对他来说,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既然是棋子,是丑是妍,又与他何干? * 宫中,萧怀瑾往弄玉小筑过去的次数也非常频繁。 只可惜舒望晴脑后有伤,短时间内要养伤不能侍寝。否则瞅皇上那架势,他会干脆下令让舒望晴搬到崇德殿住去。 “晴儿,这次委屈你了!” 皇上本人对皇后和稀泥的做法,也颇有些微词。 明眼人都能看出欧阳修仪是老好人,这一次乃是无端受累。可偏偏皇后却照样能够一板一眼地拿出确凿的证据,从而坐实欧阳修仪的罪名。 “皇上,嫔妾的本意……也是希望不会有人无辜受累,去担不该担的罪责。” 舒望晴声音小小,望着身边的萧怀瑾,轻轻地说。 她这里所指的,却不是欧阳修仪,而是穆夫人穆清欢。 萧怀瑾偏转脸,眼眸深深,望着身边的女子,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徊不已,良久才开口道: “你的心意,朕懂得。” 皇上心里认为,舒望晴当初强撑着出来,帮与她不睦的穆夫人洗清嫌疑,一定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朝事着想,也是为了他着想,免得他这个做皇上的为难。 舒望晴此刻笑得温柔她早就想明白了,就算她出面指责穆夫人是凶手,难道她就能一次扳倒穆夫人了?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至少,她收获了萧怀瑾的信任。 以后当真穆夫人与她正面冲突的时候,萧怀瑾心中的那一柄天平,或许会往她这边稍许偏一点。 “晴儿,你宅心仁厚,可是穆氏……唉!” 舒望晴听萧怀瑾口中竟然直接称呼穆夫人的姓氏,也觉得有些出奇。按说不应该如此啊,难道,皇上并不是对穆夫人,而是对整个穆家,都生出了不满之心? 她正想着,萧怀瑾已经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笑着对舒望晴说: “好教晴儿得知,宫里另外有一件奇事,也与你家亲眷左家相关呢!” 舒望晴赶紧凝神,听萧怀瑾往下说,却听萧怀瑾说起,当年左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并没有在当年的变故中全部身亡,而是有一人,竟然在冷宫之中活了下来。 舒望晴听得双眼圆睁这不是她的妙棋么? “这名宫女朕还记得,叫做妙棋,嗅觉极其灵敏,最能制香辨香,对于各种yào物,也都有所涉猎。” “只可惜,她双眼已盲。但是因为这项本事,御yào房和军中,都有能倚仗她的地方。所以信王特地向朕求了她,请她去御yào房坐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 舒望晴右手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ròu里,她却不觉得疼。 信王…… 这个yīn魂不散的信王……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是要拿她的妙棋来要挟她,让她乖乖地俯首听命吗? 舒望晴越想越气 自打进宫,这个信王,就一直在与她作对,先是曾给喻莹莹解围,然后是点醒谈贵人,现在干脆接走了她的妙棋。 这个信王,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yào,他究竟想干什么? 萧怀瑾却没有察觉舒望晴的异样,接着往下说:“哦,对了,朕还未告诉晴儿。信王自请去北境历练,如今已经出发,往与北夷的战场去了。” 第82章 愤怒 皇上提起了信王的下落,一低头,才觉得舒望晴的情绪有些不对。 “怎么了晴儿?” 萧怀瑾望着面前的人儿,爱怜地抚着她背后垂下的长发。 舒望晴因为脑后有伤的缘故,暂时不能梳过于繁复的发髻,所以只将一头如瀑的秀发垂在肩后,用一枚玉环松松地束着,配着她所穿的那一身玉色绣玫红芍yào对襟丝衫,显得格外清雅,可怜可爱。 舒望晴扁了扁嘴,在萧怀瑾面前提起去年她初进宫的时候,与喻莹莹一道撞见信王的事情。 “当时嫔妾还是个没有份位的秀女,平白受了人欺侮,没处说,倒也罢了。信王殿下见了,还偏帮着喻氏。” 萧怀瑾问了问当时的事儿,忍不住大笑起来。 “朕这个王弟啊,自幼就骄横,被太后惯坏了,所以才总是一派纨绔样子。” 纨绔样子? 舒望晴心里忍不住冷笑开口就想要她和左家为他所用,天下哪有这样的纨绔? 再说了,信王若是真纨绔,又怎会在这个时候自请去北境? 他说着安慰舒望晴,“等信王这次从北境回来,朕就给他张罗娶亲,让他府里有人能拘束他,也免得他总往宫里跑。” 说到这里,萧怀瑾又笑,道:“太后也提了好几次,要给信王说亲。可信王就是不肯,说是非得寻一名天下绝色,他看得入眼的,才会纳为正妻。而且还尽说些傻话,说什么一定要找到合心合意之人,否则绝不娶亲,宁缺毋滥。” “王弟还是太年轻,不懂事!他哪里知道,世间那合心合意的唯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儿……” 说到这里,萧怀瑾的声音渐渐又低了下去。 舒望晴见皇上情绪不高,忍不住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抚了抚皇上的额头,好像想要把萧怀瑾眉心的那个“川”字抚平。 萧怀瑾一下便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黯哑,低声道:“……还好,现在朕身边,还有你相伴。” 他伸开手臂将舒望晴揽在怀中,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叹息道:“晴儿啊,快快好起来吧!” “答应朕,在仲春朕的生辰之前,要好起来!” 舒望晴垂下眼帘 当年左寒云第一次与萧怀瑾相见,就是在萧怀瑾的生辰大宴上。那时正是良辰美景,上林苑里姹紫嫣红开遍。 两人一见,就此钟情。 忆起这些,舒望晴心中泛起温柔,忍不住轻轻地靠在萧怀瑾怀中。 萧怀瑾似乎有些怕自己会不小心触碰到舒望晴后脑的伤,所以只是张开双臂,虚虚地揽住她,似乎怀中是一枚纤弱的珍宝。 * 虽然萧怀瑾每天都会前来弄玉小筑点卯,但总因为舒望晴暂时不能侍寝的关系,宫中人的妒火总算不曾烧到她身上。 如今宫中风头最劲的,则是玉馨宫的美人姚氏。 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脸蛋,宛若娇莺初啭的歌喉,再加上背后有穆夫人和吕昭仪两人扶持,在这宫里,谁能与之争锋? 因此这美人姚氏侍寝的次数与穆夫人平分秋色,不相上下。宫中其余嫔妃所分得的雨露便有限。 玉菡宫早先因病失宠的贺婉仪,这时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地渐渐东山再起了。 自从她的绿头牌被重新呈上之后,萧怀瑾偶尔也会造访一两次玉菡宫,留宿。只是这样的恩宠与穆氏姚氏那边的恩宠相比太过悬殊,而贺长亭又深自压抑,见到穆夫人与姚氏,也很是谦恭。 穆夫人见了贺长亭,便不免冷笑一声,压根儿不屑与贺长亭为难。 如今她头疼的,竟然是她一手扶植起来的姚美人。 “她怎么敢这样?” 只听“哐”的一声,一盏簇新的玉勾云纹宫灯被穆夫人掀翻在地上。 这时吕昭仪刚刚从宫外进来,暗地里“咦”了一声,暗暗夸赞 长进了,长进了!穆夫人如今竟然专门捡那轻易砸不坏的东西来砸了。 于是她问:“穆娘娘,又在和姚美人置气啊!” 穆清欢气鼓鼓地,怒道:“本宫低三下四,遣人到玉菡宫去请皇上,谁料那姚美人竟然胆敢将皇上强留在她那里!” 吕昭仪听了,也吃惊地扬起眉 这姚美人就算再得宠,份位上也和穆夫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再说又是得了穆夫人的举荐,才能得皇上宠信的人……这姚美人,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于是她转头唤过白灵,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穆清欢惦记着皇上日理万机很是辛苦,便命昭纯宫的小厨房专门做了健脾益气的一品玉带糕,命人去请萧怀瑾。 萧怀瑾却笑说“巧了”。 那姚美人厨艺也甚是了得,偏生这天她也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一品玉带糕。萧怀瑾用过,大加赞赏,听说昭纯宫也做了一样的糕点,萧怀瑾便命人传话,说这些糕点穆清欢自己享用就好。 所以这事儿纯粹就是赶巧了。 穆清欢自然气不过她放下身段和一名从六品的美人争,竟然还没争过人家。 “哼,这姚氏,若没有当初本宫捧她,她焉能有今日!” 穆清欢气吁吁地抱怨,“她若再敢藐视本宫,难道就不怕本宫灌她一碗红花,叫她绝了所有的指望吗?” 吕昭仪听了这话,脑后冒汗,赶紧去扯穆清欢的衣袖,轻声提醒她 关于红花的事儿,在宫中乃是禁忌,穆夫人再提,就算皇上不会怎么样,皇后只怕也会要大怒的。 穆清欢自己想了想,也露出些惶惑之色,赶紧绝口不再提此事了。她拉着吕昭仪的衣袖,一叠声地问:“婉宁,你说,如今可怎么办才好?本宫是扶持了姚氏起来,可是眼看着姚氏得宠……本宫又气不过。” 吕昭仪非常郁闷,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宽慰穆清欢才好。 她顿了顿,带给穆夫人一个来自宫外的消息,“听说穆侯在北境作战不利,贻误战机,导致北境战局胶着。所以这个时候,娘娘可千万不要因小失大,自乱阵脚啊!” 第83章 求子 这话说出来,穆夫人傻了眼。 她本就没有什么应变之才,原本她一直宫外靠着穆家,宫内靠着吕昭仪,所以才能在宫中作威作福的。 如今穆侯若是因对北夷作战不利,而领了罪责,那她在宫中的一切荣宠,只怕就要化为泡影了。 这节骨眼儿上,穆夫人就压根儿顾不上什么姚氏了,一叠声地向吕昭仪问计: “婉宁,你快帮本宫想想办法,本宫……一定不能失了皇上的恩宠啊!” 吕昭仪皱起了眉头,拉着穆夫人坐下,沉思了片刻,抬头问穆夫人:“当日吴太医给娘娘诊治的时候,真的下了断语,说娘娘在两三年之内,怀不上龙胎吗?” 穆夫人一呆,只听吕昭仪接下去问:“臣妾是听说,吴太医是fù科千金圣手,极少有fù人病,在他手底下,需要调理超过一年的呀!” 穆夫人听了这话,非常认真地抬起脸来,问:“婉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昭仪示意穆夫人将周围侍候的人都遣下去,然后问:“这吴太医,是什么人荐给夫人的?” 穆夫人凝神一想,登时说:“是白灵那个小蹄子去请来的……怎么,难道她敢串通吴太医,欺瞒本宫不成?” 吕昭仪却舒了一口气,说:“欺瞒倒不一定,但是两三年,委实太久了些。” 她神神秘秘地凑到穆夫人跟前,低声道:“臣妾如今也在调养身子,您看,臣妾如今调养得如何了呢?” 穆夫人一惊,抬眼看吕昭仪,只见她如今唇红齿白,气色匀净,白皙的面颊上隐隐透着血色,较之以前,竟是美艳了不少。 穆夫人心头一窒,开口道:“婉宁……” 吕昭仪赶紧辩白,“娘娘莫要想歪了。臣妾调养身子,纯是为了保养一二,延年益寿。臣妾又得不到皇宠,那子嗣上头,臣妾是不敢想的……只是为臣妾调理的这一名……嬷嬷,确实很有本事,娘娘想不想要……试一试?” 穆夫人又迟疑了起来,“嬷嬷?” 竟然不是太医? “高手自在民间”吕昭仪望着穆夫人,淡淡地笑着。“这位傩侍嬷嬷,手段自然与寻常太医不同,娘娘如果信不过,便尝试一下,但若信不过,臣妾便不敢将这位奇人荐给娘娘。” 穆夫人望着吕昭仪气血充盈的肌肤,突然一阵心热。 为了她的将来,为了穆家的将来,她必须,必须有个孩子。 她膝下若有一个皇子,那么无论她是否年老色衰,她与萧怀瑾之间,终于会有一条因血脉而牵连起的纽带,将两人牢牢拴在一起,颠扑不破。 她总是羡慕德妃,明明德妃并不怎么美貌,德行么……也不咋地,可是无论德妃是否受宠,只因为忆寒公主的关系,皇上对宜华殿,总是容让的、牵挂的。 若是在她膝下的,不是公主,而是一名皇子…… 穆夫人越想越是激动,她急切地开口:“婉宁,你即刻替我安排,请这位奇人来见见本宫。” 吕昭仪恭敬地应下,“是!” * 昭纯宫中的大宫女白灵,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穆夫人将吴太医开方的调理汤yào给全部倒在了漱盂里。 “娘娘,您……” 穆夫人见到白灵开口相劝,心里更加愤怒,劈手就想把手中的瓷盅砸在白灵头上。 她想,这臭丫头就盼着自己怀不上龙种,好让自己安排她爬龙床呢! 岂知白灵接口下去说道:“吴太医是侯爷安排进太医院的,为的就是给娘娘调理身子啊!” 穆清欢手中的瓷盅一下子顿住,没砸下去。 原来吴太医也是穆家安排的。 “娘娘,您的身子要是不调理好,侯爷送五小姐、六小姐她们进宫,该如何是好啊?” 穆家女儿何其多,不止穆清欢一个。送别的穆家嫡女进宫固宠,这事儿穆家决计干得出来。 而穆清欢眼前的白灵,其实也是一个一直暗中在宫中和穆家两头传消息的。 想到这里,穆清欢努力平了平气,对白灵说: “没事,本宫不过觉得yào凉了些。白灵,你命人再煎一副给本宫。” 到了这时候,相比起吴太医,穆夫人更愿意相信吕昭仪向她推荐的“奇人”。 等到白灵出去,穆夫人轻轻舒出一口气,转身来到妆镜台跟前,望向铜镜中的那副娇颜。 她刚刚开始服用吕昭仪所荐那位奇人嬷嬷的yào,不过是几天而已,她就已经觉得浑身舒畅,手脚都暖了起来。 甚至这刚刚开春的天气里,她甚至都不需要穿外头的夹袄,披着纱衣,穿着薄薄的纱裙,也能在太阳底下走上一走了。 穆夫人望着镜中人,只见不过这短短几天的功夫,自己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气血充盈,压倒桃花。 她忍不住冲着铜镜微微一笑,抚着面庞心想,但愿这一次,她能够心想事成。 * 到了二月中,天气和暖起来,白天也渐渐长了。 舒望晴脑后的伤势渐渐痊愈,已经能时不时出去走走了。 贺长亭常常带着顺嫔一起过来探视舒望晴的病,可是这一天她却独自一人过来。 “田姐姐去承明殿探视皇长子殿下去了,她托我谢谢你,说你送的绢,裁成皇长子殿下的贴身衣物,又舒服,又不打眼。” 贺长亭笑着向舒望晴解释。 前几天,舒望晴送了顺嫔一匹御赐的素色重绢。顺嫔田榛儿擅长女红,这匹素绢在顺嫔手中,更能物尽所用。 贺长亭随即将舒望晴扶起,说:“咱们今儿个,去御苑赏桃花吧!” 宫中御道旁种了不少桃树,御苑中更是如此,桃林成阵,宛若一朵朵栽在天边的红云,远远望去,美不胜收。 贺长亭扶着舒望晴,缓步行去,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秋澜亭附近。 贺长亭扶舒望晴坐下,自己却巴巴地望着秋澜亭下一大片的桃林,有些眼馋。 舒望晴笑,冲贺长亭点点头,“去吧!” 贺长亭一喜,转身朝桃林那边奔了过去,像是要折几枝最美的桃花回去chā瓶。 舒望晴独自安静地坐着,过了有半柱香的时分,秋澜亭后,突然转出来一个人,冲舒望晴躬身行礼,道:“给晴芳仪请安!” 舒望晴双眉一挑,只见眼前的人,正是如今最得宠的,姚美人。 第84章 有孕 “美人无须多礼,快快请起吧!” 舒望晴极其平静地望着姚美人,心中却知道,她在这里遇见姚美人,大约并不是巧合。 于是舒望晴望着在自己身旁坐下的姚美人,脸上堆起温煦的笑容,柔和地开口:“秋澜亭的春光果然出色,坐在这里赏景,最合适不过了。” 她这话虽然说的平静恬淡,可是言语之中却略略带了几分前世里作为左贵妃才有的高贵气度。 姚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人在一旁,果然便觉得压力陡增,紧跟着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似乎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这位晴芳仪平起平坐。 姚永怡定了定神,赶紧给自己打气对方毕竟只是个从四品的芳仪,在宫里,还算不得是正经娘娘。自己眼下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嫔妾,见了晴芳仪,本不需要着慌的。 “嫔妾长久以来,一直仰慕晴芳仪的丰姿,但是极少有机会能私下拜见,今天见到,嫔妾觉得十分荣幸呢!” “是吗?”舒望晴轻轻地笑了一声,“其实要论仪态万千、歌喉曼妙,宫中莫过于姚美人你……” 她眼波流转,望着姚永怡,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婉约妩媚,“……所以,本小主今天单独见到姚美人,也觉得十分运气呢!” 除了话语里的机锋,两人眼神一触,姚美人便立刻觉得自己完败 在舒望晴面前,她甘拜下风。 难怪,难怪皇上心里一直都装着这人,放都放不下。 她低下头,勉强平了平气,然后郑重抬起眼,紧紧地盯着舒望晴,决定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在嫔妾眼里,这宫里真正有本事、有潜力等人,并不多。而嫔妾,对晴芳仪小主十分景仰。如今嫔妾遇上了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想要请晴芳仪出手相助。” 舒望晴一双明亮澄澈的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姚美人。 不知为何,姚美人竟莫名生出一点心虚来。 “真的是麻烦事吗?依本小主看,应当是喜事,才对吧!” 瞬间,姚永怡脸色涨得通红,惊讶地抬着头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姚永怡,的的确确是有了身孕。 可是她出身低微,就算是如今,也不过是一名从六品的美人。 而且她是由穆夫人举荐,算是穆夫人的人。穆夫人为了什么而举荐的她,她心里清楚得很。 等将来生下这个孩子,必定是要养在穆夫人膝下的。 而她自己的命运运气若是好一点,就像如今的顺嫔,过了明路,但是却失了帝宠,在小小的嫔位上安分度日; 若是运气差了,穆夫人狠下心要留子去母,她就一命呜呼,偌大的皇城,日后谁还会记得有这么一个姚美人? 姚永怡可不愿意坐以待毙,她既然有这个福气能怀上龙种,她就一定要借着腹中的血ròu,攀上她想要的那个位置。 而舒望晴,则是她选中的盟友。 姚永怡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天然的朋友这个原则,相中了舒望晴。 如今与舒望晴面对面相处,她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看这舒望晴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气度,姚永怡相信,舒望晴一定不会久居人下的,就像她姚永怡,她也一定不会久居人下,凭着腹中的龙胎,她一定能够出人头地,登上旁人想都不敢想的那个位置。 姚永怡的野心,就此从她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 舒望晴见到姚氏的眼神,淡淡地开口:“如此,本小主便恭喜姚美人了。” 她接着开口,提点姚美人:“如今美人月份还浅,一定要小心保养,免得旁人对你不利。” 姚永怡睁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舒望晴竟然不上钩。 这,这是拒绝她了? 姚永怡想了想,决定把话再说得明白些,“晴芳仪,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在皇上面前也能说得上话。我将来诞下龙胎,你若是能说动皇上,让我自己抚养皇子,我姚永怡便终身供芳仪差遣,绝无虚言。” 舒望晴望着她,摇摇头,说:“难!” “虽说母以子贵,可姚美人的出身确实是低了些。依皇上的xìng子,绝不会同意让姚美人来抚养皇子的。” “出身?” 姚美人咬着牙说话,“人不都是爹娘养的?皇上也不过是个庶子而已。当今太后,不也母凭子贵,才登上了这个太后的位置吗?” 舒望晴听见这话,一张俏脸已经冷了下去。 “皇上是太后所出,太后是先帝继后,皇上自然是嫡子!姚美人,你在宫中大放厥词,不怕被人听去,掉了脑袋?” 话不投机半句多。舒望晴听姚美人这么说话,已经知道对方蕴藏着莫大的野心。她所怀的龙胎,也不过是她用来向上爬的手段。 她今日能来求自己,他日就能为了更高的位置,更大的利益,踩着自己,往更有权势的人那里攀去。 与这种人结盟?舒望晴还不至于这么傻。 “姚美人,本小主好言相劝你想得太多了。” “你如今唯一应该做的,是尽快寻稳妥的太医为你安胎,而不是将这消息藏着掖着,然后自己在宫里到处寻靠山。” “你若实在不想将自己的命运jiāo由穆夫人左右,还可以在景福宫、宜华殿这两者之间想想办法。” “至于本小主,”舒望晴神情冷淡,“本小主绝不会对你的龙胎生出不利的心思,但是也绝不会从旁相助。” “姚美人,本小主言尽于此,祝美人好运。” 舒望晴起身,淡淡地往姚美人面上扫了一眼,转身便走。 她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只盼着姚美人识相,不要再来惹她。 她和这些在宫中努力向上爬的女人们,是不一样的。 这时贺长亭正好折了几枝桃花,从桃林里出来。她笑着冲舒望晴扬起手中的桃枝。 舒望晴的心情似乎被贺长亭脸上灿烂的笑容所感染,也快步朝贺长亭走去,丝毫不顾背后姚美人那一脸的yīn沉。 第85章 声张 “好了!” “恭喜娘娘!” 穿着打扮有些怪异的傩侍嬷嬷冲穆夫人躬下身。 “娘娘的身子已经调理得差不多,只消记得最近就寝之前,侍奉皇上吃些滋补龙精的膳食,娘娘便有望能怀上龙胎了。” “是吗?” 穆夫人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只觉得触手生温,有如暖玉一样。 她忍不住娇艳一笑,点头道:“滋补龙精之物啊!本宫记住了。” 她这段时间调理身体,没少遭罪,吃的都是那些没见过天日的东西,光是腥,就将她腥坏了。 甚至有时这傩侍嬷嬷还将什么符纸之类焚化了让她服香灰,神神秘秘古古怪怪,若是换了以往,穆夫人多半不会相信的。 可是这一次,因为有吕昭仪的例子在前,穆夫人深信绝不会有大碍;再者她想怀龙胎也想得太厉害了,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不过,若能怀上龙胎,一举得男,穆夫人就觉得一切的付出都会是值得的。 就在这时,穆夫人的贴身侍女白珊从外面进来,匆匆忙忙地禀告。 “娘娘,不好了!” “你才不好了呢,本宫……好得很!”穆夫人对着镜子,抚着自己面上的肌肤,一张口一句话,就将白珊呛了回去。 白珊愣了片刻,赶紧跪下请罪,接着才将消息说了出来。 “娘娘,姚美人被诊出有身孕了” “嘶” 穆夫人手上蓄着长长的指甲,一听这消息,在面上一划,便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该死! 穆夫人此刻觉得自己胸口的气血全沸腾了起来,满心满腔,全是酸味、苦味、辣味、咸味……还有什么? 姚氏是她自己扶起来的人,姚氏有孕,这能怪得了谁? 而如今,她费尽心力,调理好了身子,满心打算着能怀上个龙胎的时候,却传来了姚氏抢先的消息 以后就算是她自己也能诞育下皇子,叙齿起来竟然要在姚氏那贱婢之子的后面? 是可忍孰不可忍! “哗啦”一声,穆夫人一伸手,已经将妆镜台上所有的器件都扫在地上,乒乒乓乓,那些盛着胭脂水粉的精巧瓷盅,登时都摔成齑粉,与那些珍贵的珠宝首饰一起,散落满地。 白珊吓了一大跳,赶紧叫了小宫女上来收拾。自己则凑到穆夫人身边,低声问:“娘娘,如今玉菡宫那里闹得很大,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都过去了。那姚美人毕竟是……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白珊本来想说,姚美人毕竟是咱们的人,可是她看见穆夫人一脸的咬牙切齿,还是将话忍了回去。 穆夫人却一呆,说:“为什么是玉菡宫?” 姚美人不是住玉馨宫的吗? 原来,这姚美人被发现怀了身孕,不是在玉馨宫她自己的住所,而是在玉菡宫。 这天姚美人上玉菡宫做客,正巧贺长亭和顺嫔起了兴致,命小厨房做了马蹄糕,赶上姚美人过来,便请她也尝了两块。 吃完,姚美人就捧着肚子说肚子疼。 贺长亭慌了神,以为这马蹄糕太过寒凉,姚美人吃坏了肚子,便赶紧叫了太医。 一直看顾贺长亭身子的陈太医过去,给姚美人一诊断,便立即诊出,姚美人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有了身孕,而且快要满两个月了。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咱们这就过去。” 穆夫人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玉菡宫。 万一姚美人的胎有什么不妥,她正好煽风点火,将罪责都推在玉菡宫主位贺长亭头上。 * 玉菡宫正殿里,皇后何德音坐了首座,旁边是德妃宋韵桃。 贺长亭惶恐不安,正立在何德音跟前,旁边是比她更加不安的顺嫔田氏。 她背后,姚美人则恹恹地,软软地坐在一张垫着软垫的花梨木圈椅里,脸色苍白,全无精神。 一时穆夫人也感到了,装作温和地冲姚美人点了点头,然后便朝皇后何德音屈了屈膝,说:“唉,原本皇上膝下子息就不盛,本宫听说了姚美人的喜讯,就匆匆赶来,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她从袖中抽出帕子,装模作样地在眼角下抹了抹,说:“这可真是……” 穆夫人一向心高气傲,直到上次获罪禁足之后,这种心气儿才被磨平了些,偶尔也能掉两滴眼泪做作一下。 只是她演技不精,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的做作。 座上德妃宋韵桃就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人家姚妹妹如今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太医已经诊过脉了,说龙胎没有大碍,待会儿服一副yào下去就好。我说穆妹妹,你别先一进来就急着哭啊!” 穆清欢听德妃称她“穆妹妹”、称姚美人“姚妹妹”,已经一张脸撂了下来,一肚子的气,偏又没法出,只能在皇后的右手边先坐了下来。 皇后何德音这时候一脸的愠怒,望着贺长亭说: “贺氏,这事情是在你宫里出的,为了严正宫中的法纪,本宫必须要你给个解释。” “这马蹄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神态威严,盯着贺长亭片刻,又转脸看顺嫔。 “贺婉仪年纪轻不懂事儿,可是顺嫔你却是生养过的人。有身子的人不能沾这些寒凉之物,难道你不知道。” 顺嫔本就胆小,听了这话,一下就跪下去了。 “请皇后娘娘明鉴!” 这时候,一个柔和而明亮的声音在玉菡宫殿外响了起来。 “贺婉仪与顺嫔并不知姚美人有了身孕,而且见姚美人不适,也及时去请了太医。所谓不知者不怪,皇后娘娘不能便因此就怪责贺婉仪!” 声音不卑不亢。 说话的人随之踏进玉菡宫。 贺长亭闻声双眼一亮。 而皇后与德妃则轻轻地皱起眉头。 穆清欢却是一脸的怒意 是她最最不待见的舒望晴,此刻到这玉菡宫里来了。 “皇后娘娘,嫔妾是心直口快之人,有些话犹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舒望晴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玉菡宫殿中,屈膝向皇后行礼。 “姚美人有孕是喜事一件,原本应该阖宫欢喜才是。若是非要将在此事之上,随意责怪无辜的人,那就不好了。” 第86章 贤德 听了舒望晴的话,何皇后皱起了眉头。 她何尝不知道贺长亭没有过错? 只不过她作为六宫之主,时时刻刻要敲打宫中的嫔妃,以正纲纪。 另外,万一皇上萧怀瑾因此事而不高兴,她也得找个替罪羊出来不是? 听见了舒望晴如此直言不讳地说破了她的心思,何皇后一皱眉,反问舒望晴:“晴芳仪,你与贺婉仪jiāo好,姐妹情深,本宫可以理解。可是你怎就如此确定,贺婉仪一定不知道姚美人已经怀有龙裔了呢?” 这话问得诛心,若是贺长亭明知姚美人有孕,还给她吃如此寒凉的马蹄糕,那就是故意要对龙嗣不利了。 这时,一旁坐在圈椅之中的姚美人听了皇后的话,身子一抖,眼中泪光莹然,看上去又是委屈,又是可怜。 舒望晴微微一笑,对何皇后说: “这个是自然的。” “想必姚美人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怀有龙裔。否则她明知自己有了身孕,还去别人宫中吃些寒凉的食物,这也不是对所怀龙裔照顾不周吗?” “就算她不知道马蹄乃是寒凉之物,可是身怀有孕之人,难道不应该有所忌口吗?” 姚美人听了这话,心中一凛,赶紧稍稍坐正。 “嗯,”皇后何德音点点头,似乎觉得舒望晴说的有道理,当即转头问姚美人,“姚氏,你……过来这玉菡宫之前,可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不成?” 姚永怡低着头,字斟句酌地说:“回禀皇后娘娘,嫔妾……嫔妾不知道。素日嫔妾的信期一直不太准,嫔妾又记不住日子……所以……” 何德音听见姚永怡这么说,立即好似放下了一颗心似的,开口道: “那本宫便释然了。” “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妹妹,这件事情,想来是误打误撞,一场误会而已。不过,虽然是误会,好在贺婉仪及时为姚氏请了太医,才能让大家知道了这一个好消息。” 舒望晴在底下听得真切,忍不住嘴角也微微翘起,心想,这位皇后简直是,和稀泥的本事一流。 但说实话,这位皇后还是老毛病不改,喜欢捡软柿子捏。若不是舒望晴硬顶着为贺长亭出头,没准皇后还是会栽一应罪名到贺长亭头上。 “本宫心中欣慰万分。看来,今年年初,皇上与本宫在宗庙中见到的吉兆,就要应验在姚美人身上了。本宫要好好向皇上与太后报喜才是。” 何德音说着,便伸出双手,合什念佛,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佛珠颗颗转动。 底下穆夫人听着这话又不乐意了,心想,凭什么吉兆就让姚美人一人占去? 她眼光凌厉,就往姚美人那里瞪过去。 姚永怡被穆夫人瞪了一眼,立时觉得背后发寒,不敢直视穆夫人。 这时,陈太医亲自带了yào童,将煎好的yào送进殿来。 舒望晴见到,便从yào童手中接过了yào碗,举起瓷勺,在yào碗中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亲自尝了一口,开口道:“好苦!不过已经不算太烫了。” 她这才双手捧着yào碗,亲自送到姚美人面前,柔声开口道:“姚妹妹,yào我已经亲自尝过,这玉菡宫,绝对不会有人想害你,你该放心了吧!” 她双眸炯炯,逼视着姚美人。 姚美人为什么会来玉菡宫,为什么会吃马蹄糕,又为什么会肚子疼舒望晴早已经想通。 这是上回,秋澜亭里结盟不成,姚美人在向她示威呢! 姚美人的意思舒望晴自己固然可以独善其身,可是她千护万护,未必就能护住单纯的贺长亭安全。 那么她也要明明白白地回应对方宫中强敌环饲,至少眼下她舒望晴还不想对姚美人动手,要这姚美人千万不要羊ròu没吃成,反惹得一身骚。 姚美人见到舒望晴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打了一个寒噤,不由自主地就接过了yào碗,服了下去。 她这时候早已开始后悔招惹了舒望晴。她千算万算,原本是想要算计贺长亭,然后再帮贺长亭说话,从而想让舒望晴承自己的情。可是却没想到,这位晴芳仪,竟这么干净利落地就为贺长亭出了头,解决了麻烦。 这时候玉菡宫殿外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殿内众妃嫔都闻声惊起。 这是萧怀瑾到了。 宫中毕竟有两三年不曾听闻新生婴儿的儿啼了。萧怀瑾听闻禀报,说是姚美人有了身孕,不知为何,欢喜之余,竟有些黯然。 他没有让任何人禀报,径自过来玉菡宫,正亲眼瞧见舒望晴捧了yào碗,亲自尝过以后,才奉给姚美人。 萧怀瑾心中有淡淡的不快 宫中低品级的嫔妃有了身孕,座上皇后等人明显是各怀心思,想着借此大作文章。 而她,却在亲自给旁人尝安胎yào。 她,就那么贤良大度么? 萧怀瑾不由得记起当初,也是这玉菡宫里,他得知了田更衣有孕的消息。 后来左寒云得知此事,曾经对他避而不见好多天,显然是被他伤了心。 那时候整个瑶光殿附近,似乎都始终泛着一股浓重的醋味。他曾经一直守在瑶光殿门口到半夜,她都不曾开门。甚至一直到两人被生死大限所隔开,因田氏产子所起的这个心结,都一直未解…… 而眼前的晴儿,她,竟一点都不在意么? 萧怀瑾深心里一直觉得舒望晴与左寒云有些相似,可偏生舒望晴对他始终淡淡的,见旁人怀孕,竟尔也如此贤德,似乎比座上强颜欢笑的皇后还要大度。 萧怀瑾满心的不是滋味。 于是终于咳嗽了一声,走进玉菡宫正殿。 帝王威严,萧怀瑾面上殊无喜色。 这下子姚美人吓破了胆,而皇后等人也不由得心下惴惴。 只有舒望晴正巧转过头,幽怨地冲萧怀瑾横了一眼 她究竟还是在意的! 萧怀瑾不知怎地,因这突然而起的淡淡酸味而生出喜悦。 嘴角的笑意再也无法掩住。 “姚美人怀有龙嗣、玉菡宫贺婉仪、顺嫔,弄玉小筑晴芳仪照顾有功,赏!” 第87章 双喜 这下子,玉菡宫里的酸意更加浓重了。 先是皇后傻了眼: 她就没弄明白,明明是她赶过来玉菡宫照料姚美人的,怎么反而是后来的晴芳仪照顾有功了呢? 姚美人也很懵圈,生生急红了脸: 她如今怀有龙嗣,已经确诊,难道不该给她升个份位啥的,怎么反而赏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姚美人倒是没想到,这些“不相干的人”,全是因为她自己跑上玉菡宫,才与她腹中的龙胎扯上干系的。 如此一来,满座反而就只有穆夫人最为淡定反正她看谁都不顺眼。 此事后来收场也很是顺利,姚美人服了yào,陈太医亲自诊断,确定无碍了。帝后二人便率领阖宫后妃去华阳宫觐见太后,告诉卢太后这个好消息。 卢太后听闻宫嫔有喜,虽然也有些嫌弃那姚美人出身太过低微。 不过,这聊胜于无嘛! 卢太后虽然独自住在华阳宫,可宫里的事儿她也都知道一二,所以太后知道这姚美人是穆夫人荐给皇上的。 可是如今看起来,穆夫人对姚美人的胎,有些无动于衷,反而是皇后与德妃两人,言语中对这姚氏腹中的龙胎十分心热。 算了,任她们去争好了! 卢太后一向对后宫的纷争听之任之,反正这后宫,有争有斗的,要远比一家独大来得好。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舒望晴与贺长亭和顺嫔三人一起回到玉菡宫里。三人面面相觑,终于都舒出一口气来。 贺长亭叹道:“望晴,你常常教我,宫中人心曲折……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她坐在玉菡宫里喝茶吃糕,都有人能找上门挑事儿,贺长亭对此也很是无语。 “可是你说这姚美人为什么非要将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呢?” 当时姚美人说自己腹痛,就跳着脚命人去报给皇后、德妃等人知道。直到现在,贺长亭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舒望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说:“谁说这姚美人不知道自己身怀龙嗣的?她心里清楚得很!” 贺长亭一吓吓住了,赶紧压低了声音偷偷请教朋友,“在宫里,出了这种事儿,难道不应该死死瞒住,等胎相坐稳了,才声张出来的吗?” 舒望晴笑着伸出一只右手,食指戳了戳贺长亭白白嫩嫩的脸蛋,玩笑着道:“你若是有了身孕,确实就该忍上三个月,才声张!” 贺长亭脸一红,伸手拍开舒望晴的食指,嗔道:“哪有你这样笑话人的!” 舒望晴也哈哈哈地笑了一阵,才收了玩笑话,严肃地回答贺长亭的问题: “这姚美人,很明显,是不仅仅甘心从属于穆夫人,所以干脆放出风声,看看其他人愿不愿意招揽她。这时候如果皇后或是德妃能许给她好处,又能拿出保她平安的诚意,她怕是不惜得罪穆夫人的。” 舒望晴想到这里,眉头微皱,眼中略有些煞气 为了拉拢她,竟然敢打贺长亭的主意,这姚美人,还真是太小瞧了她舒望晴了。 “另外她的份位太低了,这时候嚷嚷出来,显见的是想在皇上那里再讨个份位的。只可惜啊,她做人太高调了,心气儿也太高!只怕在宫中,容易招忌!” 舒望晴探头望望在一旁安静坐着的顺嫔。 顺嫔便是全无野心,只求安安稳稳过日子的那一型。可能越是这样的人,福气就越好,所以当年才会由她诞下皇长子的吧! 一想起当年顺嫔怀上皇长子的那件往事,舒望晴便没来由地心酸。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当年她曾因为顺嫔怀孕一事,与皇上有过不快,两人大约都没有想到,此后的分别,便是天人永隔。 或许,他们本应该珍惜在一起的那最后一段时光的。 真应了那句话,再回头是百年身,现在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重新回到这座深宫里。 而如今的她,已经将诸事都看淡了许多。 她曾经深爱的萧怀瑾是九五之尊,无法像寻常小门小户的当家汉子一样,守着同一个女人过一生。为了延续国祚,他必须让宫里的女人们为他诞育健康的皇嗣。 有当初的田美人,就会有今日的姚美人,明日的李美人,张美人…… 而舒望晴此刻,其实还颇为庆幸,她的心,至少还是清醒与理智的,也不会再为萧怀瑾宠幸旁人而感到那样的心酸了。 或许,这就是“太上忘情”吧! * 从玉菡宫回来,舒望晴路过景怡殿,正撞见祁云秋守在殿门口,焦急地转来转去,似乎在等她。 “贵嫔娘娘?” 舒望晴笑着招呼,正想告诉她,她今日错过了一场好戏。 岂知祁云秋上来就拉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芳仪来得正好,本宫有要紧的事找你商议!” 她又是神秘,又是紧张,匆匆地将舒望晴拉到景怡殿她自己的寝殿里,然后凑在舒望晴耳边,轻轻地说: “西侧殿那位,有孕了!” “额” 舒望晴心想,这董贵人才真叫运气好,只侍寝一晚,便一举怀上啊! 她想了想,再抬头看着祁云秋那副患得患失的面容,便淡淡地笑了。 “恭喜贵嫔娘娘,董贵人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娘娘下半生,都有靠了。” 祁云秋瞟了舒望晴一眼,心中渐渐宁定下来,拉着舒望晴的手,半晌才道:“承晴芳仪的吉言。本宫原以为……要在这宫中孤单终老的!” 说着,泪水已经滚落了下来,滴在舒望晴手背上,热热的。 片刻之后,祁云秋又很紧张地说:“那董贵人在西侧殿一直闹,说是她怀了龙胎,要本宫解了她的禁足,带她去见皇上,要皇上封她做宫里的正经娘娘。本宫……这该如何是好?” “嗤”的一声,舒望晴失笑。 “这样的事情,娘娘在宫中见得难道还不多么?”舒望晴笑着点醒祁云秋,“您只要给她讲几个故事,她就会懂得了。” “眼下让她禁足,才是保护她腹中皇儿的最好办法!” 第88章 盛怒 祁云秋本是过来人,听了舒望晴的开解,立即明白了。 她有些犹豫地说:“芳仪,你说的有道理。本宫也是担心,担心她眼下在禁足之中,忧思太过,且先不论她腹中的孩儿,这对她自己就极其有害。我送去的东西和补品,她几乎一样都不肯碰,特别紧张,唯恐本宫对她的胎不利。” “这样下去,怎么好!” 听到这里,再见到祁贵嫔面上的一脸忧色,舒望晴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 “祁姐姐!” 她不知不觉,已经又换过了称呼。 “祁姐姐就将这份担心,诚实地告诉董贵人就好。” 祁云秋听到这声称呼,忍不住眼里闪过惊异。 “祁姐姐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祁姐姐的家世和资历,等董贵人腹中的孩子出世,就一定能给他最好的一切。” “董贵人若是真的爱惜腹中的孩儿,便能答应由姐姐来做这孩子的养母。反正将来她也住在这景怡殿,你们两人一起照料这孩子成长,利益攸关,她反而会放下心,不怕你会害她腹中的孩儿。” “若那董贵人……只是将腹中龙胎,当做在宫中争宠夺利的工具,她只是要用这孩儿来为自己换取好处的话……” 舒望晴没有往下说,但是她的意思,祁云秋也明白。若是哪个母亲,能狠下心用亲儿来争宠,那么,这样的人,大约也不配为母吧! 顿了片刻,祁云秋唏嘘不已,“本宫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能说动这董贵人。但是无论如何,本宫会按照芳仪所说的,去试一试。” 舒望晴冲她温和地笑:“其实祁姐姐不用考虑怎么去说动董贵人,祁姐姐只消将自己的真心话都说出来。任何人都能体会姐姐的一片心意的。” “就连我,自觉是一块铁石心肠的,也被祁姐姐一片真心,给捂化了呢!” 祁云秋感动不已,伸手用帕子去拭眼角,“芳仪” “望晴” 舒望晴微笑着纠正。 若非有祁贵嫔今日这番真情流露,她未必便能重新接受祁贵嫔作为朋友。 可是她一旦接受,那便不会再有保留了。 * 待到舒望晴回到弄玉小筑,却是敬事房的人来,问舒望晴伤势恢复得如何,是否能够侍寝。 舒望晴冲着如今敬事房的总管齐杰仁笑着摇摇头。 齐杰仁搓搓手,似乎觉得宫中竟有这样,对皇上也不上心的女子,这也是没谁了。 他很难jiāo差,只好问舒望晴,皇上还需要再等几日。 舒望晴想了想,伸指算了算,说:“五日之后应该便好全了,但是五日之后,正逢本小主信期,所以再往后拖一拖,总得十日吧!” 齐杰仁也不敢说什么,他只能如实向萧怀瑾去禀报。 待到敬事房的人都出去,暖蕊忍不住就埋怨舒望晴,“小姐也真是……人家都是忙不迭地将皇上主子往自己宫里迎,就只有您双手将皇上往外推……” 舒望晴却笑,吩咐道:“去打听着些。现在姚美人总算是不能侍寝的了。今天贺婉仪也在皇上面前颇为得脸,看看皇上今儿会不会翻她的牌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冰翎“唉”了一声,就去打听。 打听的结果却出人意表,萧怀瑾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自个儿在崇德殿陪各种政令折子过夜。 舒望晴吃惊之余,心里忍不住一动。 她今天瞥了萧怀瑾一眼,就一眼。 在那一刻,她确确实实是怨的,为那田美人姚美人李美人张美人…… 而那一眼正对上了萧怀瑾的眼眸,难道……皇上便就此上心了吗? 问她能不能侍寝,却不再翻旁人任何人的牌子。 她如今已经不是前世那个盛宠而任xìng的左寒云了,她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 可是,她却没想到,萧怀瑾却懂得了、体谅了她的情绪。 这算是心有灵犀么? 舒望晴茫然无觉地将手中的一盏蜜茶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直到喝了个底朝天,才从舌根处尝出了一点点甜味来。 可就在这时,荣永年突然来了。 荣永年哭丧着脸对舒望晴说:“皇上盛怒,在崇德殿已经砸过茶碗骂过人打过板子了……” “……现在皇上正在往这边来,老奴是来报信的,晴小主千万担待着些……” “……只怕宫中就只有您,还能安抚一下皇上了!” 舒望晴一惊起身。 旁边听着的暖蕊和冰翎都已经吓白了脸。两名宫女都没有见过这种阵仗,都以为是早先舒望晴拿乔,惹了皇上不快。 可是舒望晴却知道,凭萧怀瑾的脾气,怒到这个份儿上,一定是…… “到底是什么事?” 舒望晴沉声问荣永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弄玉小筑外头,钟茂德已经高声禀报,“皇上驾到!” 舒望晴整肃衣衫,昂着头迎了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是皇上盛怒,那么她做宫中嫔妃的,就一定要想办法让皇上息怒才行。 * 萧怀瑾大踏步地进来。 舒望晴注意到他双眼已经气得血红。 两世一生,舒望晴也极少见到萧怀瑾这样盛怒。 “给皇上请安!” 荣永年带着弄玉小筑里的宫人上前行礼。 “滚!” 却换来了萧怀瑾的一声怒喝。 “让朕安静一会儿!” 舒望晴赶紧摇手,命荣永年带所有人都静悄悄地退下。 萧怀瑾则在弄玉小筑正厅里的黑檀金边圈椅上沉重地坐了下来,右手紧紧地握住圈椅的把手,手上青筋bào出,几乎能把那圈椅的把手拧断。 正厅里便只有舒望晴,默默地坐在萧怀瑾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穆侯贻误军机,偏又为了保全自己,忍心不救,导致右军数万大军,全部落入北夷敌手,不剩一人。” “右军主将殉国,刚刚赶赴北境的信王失踪,怕是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萧怀瑾提起右拳,在身下的圈椅手柄上重重一击,只听“喀嚓”一声,那黑檀木的手柄也应声而断。 “偏生穆侯上书,还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右军主将和信王的身上……” “这叫朕,焉能不恨!” 第89章 劝解 焉能不恨? 可是萧怀瑾却别无其余选择。 朝中军中无人可用! 所以穆侯再专断、再猖狂,他依旧不得不用穆侯。 此刻大顺朝萧氏的祖宗基业,尽担在萧怀瑾的双肩上。面对汹汹而来的北夷大军,权衡利弊,萧怀瑾,竟然只能硬生生忍下心中的怒气。 因为穆侯手中还有十余万边军,那是保卫北疆的最后力量。 所以萧怀瑾才会如此地愤怒; 所以萧怀瑾满腔的愤怒,就只能在舒望晴面前才能尽情地发泄。 萧怀瑾盛怒之下,砸坏了弄玉小筑之中的黑檀圈椅。可是弄玉小筑之中却仍然是一片寂静。 萧怀瑾不禁微微有些惶惑,他不会是吓到了舒望晴吧! 于是他抬头,目光在正厅里巡睃,找寻那女子的身影。 只见舒望晴此刻,正静悄悄地立在萧怀瑾身前数步之外,定定地凝望着萧怀瑾的双眼。 她的容貌原本清雅秀美,如空谷幽兰;可是此刻她的唇角,正微微绽放着一点凄然的微笑,竟令她的面容美得惊心动魄。 “晴儿!” 见到这副神情,萧怀瑾觉得心中一紧,当即起身移步,来到女子身前。 “嫔妾只是记起当年,左家亦如这般,深陷重围,上千人全体殉国,无一人生还……” 舒望晴眼中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划过她苍白的面颊。 “……他们是不是也像如今的右军一样,是被人放弃了?” 萧怀瑾听见舒望晴的话,脸色越发地暗沉。 “左家……” 这两个字,似乎是他心里最深切的疼痛。 “是啊,左家当年殉国,未始便不是被自己人所误。最可恨的是,左家军被围之时,明明还有生机,可是当时的后军,竟然忍心不救!”萧怀瑾握紧了拳头,心中想,若是左家人还在,他未必便如现在这般,如此依赖穆家。 舒望晴低下头,低声开口,“当时的后军……” “是啊,当时的后军,领兵的也是穆宏才!” 萧怀瑾的脸色冷如寒冰,“待战事一歇,朕一定要命人,好好查一查,查一查,当年左家一案,他穆宏才,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舒望晴并没有马上接话,而是顿了一顿,又说:“嫔妾的意思是,右军数万人……此刻未必没有生机。” 她说着,双手轻轻提起裙摆,俯身朝萧怀瑾跪下,柔声道:“皇上,军中大事,嫔妾本不应置喙,只是为免如今的右军重蹈当年左家军的覆辙,请皇上……下令吧!” 舒望晴说到这里,萧怀瑾已经怒火尽消,完全清醒过来。 “是啊!征战多年的精兵强将,还有朕的亲弟弟,远比一城一池的得失来得重要。” 一将功成万骨枯,穆侯为了成就他自己对北夷的功绩,右军、信王,一切都可以牺牲。 可是这些对于萧怀瑾这样一位整个王朝的掌舵人,损失这些,却如去骨剜ròu之痛。 萧怀瑾一敛眉,抬手将舒望晴扶起,点头道:“朕这便传令给穆侯,命他尽一切努力,救援右军。” 他说完这话,又冷笑道:“让穆侯那些所谓壮士断腕、破釜沉舟的谋略都见鬼去吧!若是他再跟朕哭手下兵将不够,朕就带上京中的禁军,御驾亲征去!” 说毕,萧怀瑾用力握了握舒望晴的手,道:“晴儿,是你提醒了朕,有些人,yù壑难平,又偏偏自以为是……你放心,朕的大军一定不会重蹈四年前的覆辙。” 他随即唤过荣永年等人,转身回崇德殿,继续处理军政要务去了。 舒望晴此时早已收了泪,眸光平静,不忧不喜,望着萧怀瑾的身影渐渐离去。 背后给人上眼yào,当她以前还是左寒云的时候,自然心高气傲,不屑为之。 可是如今,她也会了,而且做得如此自然,如此不着痕迹地提起四年前左家殉国的惨案。 她知道这样做会在不经意之间,给皇上的心里种下一点点怀疑。 只要穆家不知收敛,只要穆侯越来越专断……当年那些惨烈的真相,令人发指的冤屈,就终于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于是舒望晴转身,命人在弄玉小筑正厅中,点上三枝清香。 她望着袅袅而起的香烟,心中暗暗祷祝,愿父兄在天有灵,能让她有朝一日查明真相,为左家正名复仇。 她也为身在险境的右军祷祝,希望这些对大顺朝忠心耿耿的将士们,能够化险为夷,平安回到家中,得见父老亲人。 * 昭纯宫里,穆夫人的贴身宫女白珊也匆匆将消息带给主子。 穆清欢上下牙轻轻地打着架,问道:“是真的吗?父亲当真损兵折将,因而被皇上所怪罪?” 白珊脸色凝重,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是呀,穆侯担心皇上迁怒,所以来信嘱咐娘娘,处处小心一些。” “侯爷说,这只是计将来对北夷,终归会有一场大胜的,所以娘娘无须担心。” “可是那右军主将不肯靠向穆侯,所以侯爷这次干脆借此计,斩草除根,将右军除去。” “皇上震怒,乃是人之常情,只要回头大军获胜,皇上自然转过弯来,褒奖侯爷还来不及呢!” “侯爷嘱咐娘娘,要忍受皇上的一时冷落,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娘娘的荣宠,眼下远未到头呢!” 这话听来很诱人穆夫人已经是从一品的夫人之位,上头就只有贵淑贤德四妃,再上头就是皇后了。 皇后之位,其实也不算很远! 穆清欢听了白珊的传话,心里渐渐放下心来。 只是她心里还是郁郁,低下头,抚了抚自己扁扁的肚子,心中想,这真是造化弄人。 刚刚调理好自己的身子,就出了这样的事…… 如此算来,姚美人的胎已经近两月,若是顺利生下来……不管怎么样,都是别人的孩子。 白珊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说:“侯爷还提起,这次右军的事,难免容易叫人想起当年左家的事。所以提醒娘娘,一定请提防一二,切莫掉以轻心,尤其是那个与左家有关的……” 穆夫人大大的杏眼微微眯起,立即接下去道: “那个与左家有关的舒氏!” 第90章 大胜 北境的战事举朝关注,再加上皇上为了此事,几乎日夜不休地在崇德殿处理政事,极少进后宫。 这下子,阖宫就都知道了北境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在景福宫请安的时候,皇后也带着一脸忧心,开口对座下的嫔妃发话: “北境战事胶结,皇上日夜cāo劳,本宫自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昨夜便命宫女连夜将景福宫的库房收拾了一遍,见有什么价值还算金贵,但又暂时用不上的物件首饰,料子皮毛,就都一并收拾了出来。” 一众嫔妃都听懂了。 皇后贤德,所以自己做了好人还不够,还要摊派到后宫每个人那里,让每个人都出出血。 果然,只听何皇后高坐在凤座上,不徐不疾地说:“本宫会命人将这些东西都送出宫去发卖,折变银两,作为军饷。诸位妹妹,你们意下如何啊?” 这时,众嫔妃便见到何皇后身边站着的玉竹和铃兰,两人手中各持着一只红漆海棠花托盘。 大家心里就都“呵呵”了,脚本已经写好,她们这些戏中人哪里能不按着脚本演? 于是德妃宋韵桃第一个表态。 “皇后娘娘不愧是六宫之主,阖宫表率,心系我朝天下军民百姓……” 马屁一拍完,德妃立即从头上摘了一只明晃晃的赤金累丝金凤串珠簪,轻轻地放到玉竹手中的托盘里,轻声叹道:“这枝簪子,也是本宫略尽绵力。回头本宫也命宫人去宜华殿里清理库房去。” 德妃是那种话说得很漂亮的人,但是手底下并不大方。 她头上除了刚刚取下的串珠簪子以外,还戴了两朵嵌满南海珍珠的珠花,耳垂上则明晃晃地正挂着一对赤金凤纹缠枝耳坠。 这几件,还都在德妃头上耳上稳稳当当地挂着。 坐在德妃下首的穆夫人穆清欢这时却一言不发,伸手就将头上的首饰全都拔下来,往铃兰手中的托盘里一掷,紧接着就去取耳上的红宝石耳坠。 德妃在旁边看得吃惊,心想有这穆夫人一做对比,刚才自己便显得有些小气了。 岂料穆夫人还没完,伸手就去褪手上戴着的玉镯金镯,叮叮当当地一气儿全从腕上捋下来,往铃兰手中的托盘里一撂。 然后穆夫人就带着一点儿挑衅的眼光,望着德妃与何皇后。 皇后当即端庄地点头微笑,知道穆夫人城府没有德妃那么深,比较容易激将,而且手头也大方一些。 德妃则脸色有点儿黑,想了想,忍不住开口嘲讽:“是呀,穆侯在北疆战场上,穆夫人想必更加心系疆场的将士吧!” 德妃一句话出口,穆夫人已经怒目而视。 而座下的嫔妃们,有些已经忍不住,低声笑出了声。 “若不是穆侯,恐怕咱们今天也不会聚在这里,为北境的将士们担忧吧!” “是呀,穆侯退在后方,自然平安无事。可是那些冲在前面的普通士卒,才是真正可敬之人,唉,可敬又可怜……” 嫔妃们议论纷纷,大多是针对穆侯和穆夫人的。 穆清欢气得脸色紫涨,可是又因穆侯的告诫,不敢发作,心里委屈,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 舒望晴远远地坐在下首,望着穆夫人的样子,心里察觉出一点怪异。 穆夫人穆清欢,是个极容易将喜怒哀乐都堆在脸上的人,不喜欢作伪。 所以如今穆夫人对穆侯失利这件事情的表现,就很是奇怪穆夫人仿佛并不担心穆侯,也并不担心会因此而来的失宠。 相反,穆夫人如今这幅样子,明显就是在忍。 她好像是知道了什么,所以心中有底气,并不害怕。 但是却经过了别人的告诫,所以在忍。 舒望晴远远地盯着穆清欢,心中在想,看着穆夫人的神情,对北夷之战,只怕穆侯未必会输。 这时候,皇后发话了。 “唉,晴芳仪也是将门之女出身,你父兄此刻是否也在战场之上?” 何皇后这明显是口出挑拨之言,想让舒望晴对上穆清欢,她好带着众人一起看笑话呢! 穆夫人听见“晴芳仪”三字,身子一颤,当即转过脸来,两人视线正正撞上。 舒望晴随即敛下眉眼在弄清一切真相之前,她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打算正面与穆夫人破脸。 于是她转脸看向皇后,温婉地开口回答。 “回禀皇后娘娘,嫔妾的父亲此次留守青州,嫔妾替父亲谢过皇后娘娘关怀!” 何皇后见挑拨不成,登时舒了一口气,微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 接下来几日,有消息来说北境守军的压力极大。 有人传说右军早已全军覆没的。 也有人传说北境一旦顶不住,就是一溃千里的局面。北夷国主就带着蛮兵迅速南下,届时京师便危险了。 如此一来,宫中人心惶惶了好几天。好些人都打开库房收拾东西,倒也并不是像皇后那般捐饷,反而有几分收拾细软的味道。 舒望晴在景怡殿与贵嫔祁云秋下棋,两人都是有点儿走神。 祁云秋在想,这样的情势下,她该拿董贵人的胎怎么办。 而舒望晴则在想北境到底如何了。 这时候,突然听见皇城之外响起三声pào响,隐隐约约的。 舒望晴与祁云秋两人都是手一抖,将手中的黑白棋子放了下来,彼此对视,不知道外面来的消息究竟是吉还是凶。 过了一会儿,舒望晴侧耳细听,便听见外面隐隐有人声,像是浪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渐渐变得清晰。 她的贴身侍女暖蕊突然从景怡殿外奔了进来,匆匆朝祁云秋行了一礼,激动地道:“贵嫔娘娘,奴婢失礼了。” 暖蕊连声音都在发抖,抱住了舒望晴,颤声说:“小姐,大胜,是一场大胜!” 暖蕊也是青州人,青州与北境相连,听说北境大胜,连小宫女也是无比激动的。 舒望晴与祁云秋对视一眼。 祁云秋默不作声地朝昭纯宫的方向努努嘴 舒望晴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终于大胜了,穆夫人,恐怕又要抖起来了。 第91章 议和 听说北境大捷,宫中最为高兴的,莫过于穆夫人。 她特地焚香沐浴,命宫女帮她好好地妆扮了,又换上最精致靓丽的春装。 厨房那里,穆夫人也特地吩咐人准备了蒸鹿尾和十全大补汤,按照那傩侍嬷嬷的吩咐准备周全,满心欢喜地指望萧怀瑾能留宿昭纯宫。 白灵提醒她,今儿个是十五,皇上应该会去景福宫的。 穆夫人被这么一提醒,反而更加犯了傲娇脾xìng,头一扬,张口便道:“本宫就要看,她何家不过是占着左相之位,何德何能,就能盖得过本宫的风头去。” 白灵本想再劝,可见穆夫人满怀期待的样子,yù言又止。 当晚皇上歇在了景福宫。 穆夫人守到半夜,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既然皇上十五没来,那便十六来。穆夫人赶紧歇下,免得熬出了黑眼圈,第二天显得不好看。 谁知十六那天,皇上先是去弄玉小筑,看了看舒望晴,陪她用了晚膳,然后便转去雅安殿,在岑小仪那里歇下了。 穆夫人终于生出疑窦,将白灵叫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穆家胜得如此漂亮,怎么皇上还像是不大待见本宫?” 白灵吞吞吐吐,终于还是将实情都说了出来。 “娘娘,这次大捷,勉强能算得上是侯爷的功绩,可也……” 穆夫人大怒,高声道:“大捷就是大捷,怎么能说‘勉强’?莫非……” 她隐约猜到,惊得脸上一白,更是赶紧拉着白灵细问。 原来这次大捷固然与穆侯有关,可却并不全是穆侯的功劳。 那是陷入重围、众人都以为毫无生还可能的右军,绝处逢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右军主将殉国之前,将指挥权jiāo给了信王萧怀信,就是这个信王,不但带右军保存了实力,而且从世人根本想不到的方位,突然杀将出来。 穆侯也不是个蠢的,见状立即补救,带兵迎上,两边合兵,一起向北夷的大军发力,打了北夷一个猝不及防,短短一两天内收复失地数百里,赢得了难得的一次大捷。 “所以……可能皇上心里,更偏向信王殿下功劳大一些吧!” 穆夫人一掌击在案上,怒道:“信王这黄口小儿,竟然也敢与本宫的父亲争功?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他与那右军主将一样丧命才是!” 白灵听了穆夫人这样怒气冲冲的狠话,白了白脸,又无从劝起,只能继续往下说: “如今,侯爷看着眼下的情形,想着若是再想往北面进攻,穆家以后想再挣军功,就少几分可能。” 穆侯一向就是这么打算的,一切都并非为了大顺朝考虑,而是为了穆家,为了穆家的世世代代子子孙孙。 “所以侯爷已经向皇上上书,劝皇上与北夷议和!” 穆夫人登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大顺朝大捷,大捷之后竟然还要低头与北夷议和,这分明透着心虚。甚至叫人觉得,这大捷是不是真的。 难怪皇上会不高兴。 穆夫人听了白灵带来的这一番消息,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于是等吕昭仪过来昭纯宫的时候,便见到这向来高傲的穆清欢,脂粉不施,痴痴怔怔地坐在昭纯宫寝殿的卧榻上,黯然神伤。 “哎哟我说穆娘娘,虽说后宫连着前朝,可是皇上所爱重的,到底还是您这位娘娘呀!” 吕昭仪一旦问清了穆夫人究竟是为何黯然神伤,当即失笑。 “您听说了么,这次向皇上上书想要议和的,不仅仅是侯爷一人,还有信王殿下本人呢!” 穆清欢抬眼,盯着吕昭仪。 她的父亲穆侯,竟然说动了信王殿下一起附议吗? “所以,议和是对本朝最好的选择,连皇家的人都同意了,您还担心个什么?” 吕昭仪笑着将穆夫人扶起来,吩咐白灵与白珊来帮穆夫人更衣。 “只是皇上好久没来昭纯宫了,难免会有些疏远。娘娘如今要做的,是放下身段,向皇上邀宠。” 穆清欢脸一僵,别过头去。 “皇上不来便罢了,谁高兴去邀他的宠?” 吕昭仪嘻嘻地笑,说:“那位傩侍嬷嬷可是说了,娘娘刚刚调养好身子的这一段时间里,可是最容易有孕的哦!” “是吗?”穆清欢伸手摸摸小腹,一阵激动,抬起头,很认真地问吕昭仪,“婉宁,你说,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请动皇上来昭纯宫?” * 当晚,萧怀瑾过去玉馨宫,看望有了身孕的姚美人。 姚美人如今胎相稳固,见了萧怀瑾,就很有将皇上留下来的意思。 正在这情意绵绵的时候,突然有人过来玉馨宫禀报,说是穆夫人晕倒了。 穆夫人自打进宫,一向身子康健,极少生病。萧怀瑾一听说,还是存了几分担心,当即起身,往昭纯宫过去。 姚美人气得脸都绿了,可没有丝毫办法。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而且又是穆夫人亲手扶起来的,人家要将皇上请走,她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姚永怡只能恭送皇上匆匆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萧怀瑾来到昭纯宫,见到穆夫人早已醒转,只是脸色苍白,半卧在榻上,显得极为娇弱。 宫女白珊上前禀报,说:“刚才太医来诊断过了,只说娘娘是cāo劳过度,几乎昼夜不眠,所以才一下子晕倒。” 她跪地请罪,“娘娘适才没有醒,是奴婢们自己乱了阵脚,这才想起去玉馨宫禀报,惊扰了皇上……” 穆清欢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白珊,苍白的脸上现出怒意,仿佛责怪宫女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萧怀瑾则皱着眉头,低声道:“宫人们也是担心你的身子,你既刚醒,便也不要苛责她们了。” 说着,萧怀瑾继续问:“可是清欢,你究竟是为何,cāo劳过度了呢?” 穆清欢脸上微微一红,将脸转了过去。 白珊则郑重地朝萧怀瑾磕了一个头,央求道:“皇上劝劝我们娘娘吧……自从听到北境大军出事的消息,娘娘都不眠不休,在做这个呢!” 她说着,捧着厚厚的一叠字纸出来,全是手抄的佛经,一字一句,抄得工整清楚。 第92章 别扭 这天晚上,吕昭仪始终命人打听着昭纯宫的消息,直到听说皇上去了昭纯宫之后,昭纯宫终于熄灭了灯火,吕昭仪这才放心,自己回到榻上休息。 想起穆清欢的表现,吕昭仪不免在黑暗中轻轻地叹息。 原本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也终于懂得放下架子,曲意逢迎,去屈就皇上了啊! 她在黑暗中笑了笑。 此前,吕昭仪只是告诉穆夫人,说这样做,一定能打动皇上。 其实还有很多隐情,吕昭仪没有直言 当年,每当左家军在外作战的时候,左贵妃都会彻夜不眠,在佛前虔心抄写经书,为父兄祈福。 后来这些手书,在左贵妃身死之后,全部被萧怀瑾收起,珍藏在崇德殿的书房里,算是一点儿念想。 不过这些是吕昭仪故意没有告诉穆夫人的。 一来她知道穆夫人心高气傲,若是要穆夫人抹下面子,靠模仿左寒云的旧事来讨好皇帝,穆夫人估计抹不下这个面子。 再者,若是穆夫人当真抹下面子,在皇上面前,她的表现便也不会那么自然。以萧怀瑾的精明,应该能看得出端倪。 那样就反而不妙了。 吕昭仪心中想,但愿一切都如穆夫人所愿……这样,很快便也能如她所愿了。 * 第二天,阖宫都知道了皇上留宿昭纯宫。 昭纯宫很快又门庭若市起来,上门套近乎的嫔妃络绎不绝,令这昭纯宫几乎比景福宫还要热闹。 就连景福宫何皇后,在众妃嫔过来请安的时候,也按捺不住口出酸话。 她望着穆夫人那艳若桃花的面容,问:“听闻穆夫人昨夜不适,所以才将皇上从姚美人那儿请了去。” 姚美人坐在最下首,因为她有孕,所以能够坐在一张垫了弹花椅垫的扶手椅上。 听见皇后的话,姚美人也忍不住将衣角狠狠地拧了两圈。 穆清欢则见惯了众人这种又羡又妒的眼光,当即抚了抚面庞,说:“皇上乃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佑,臣妾就算是不适,如今也好了。” 景福宫里立即泛起满座的酸泡泡,连皇后也自觉酸得不行,赶紧开口说: “如今北面战事已平,过不了多久,便逢皇上的生辰。太后的意思,要好生为皇上庆贺一番的。与以往一样的规矩,在上林苑大宴,诸位妹妹们都好好准备准备。” 紧接着,她就吩咐阖宫的女人们先都散了。 舒望晴却始终郁郁,默默无声地走出景福宫大殿。 祁云秋邀她去下一局棋,她摇头谢绝了。 贺长亭邀她去御苑赏花,她也推说自己有些头疼,倒惹得贺长亭担心,一直将她送到弄玉小筑,这才作罢。 到了午后,萧怀瑾来了。 “晴儿,”他伸手摸摸舒望晴的后脑,想知道她的伤有没有好透。 岂料舒望晴冷着一张脸,就转过头去,没让萧怀瑾碰到她的头发。 “怎么了?”萧怀瑾在宫中,还从来没有被哪位嫔妃用后脑勺对待过,此时颇为惊异,可还是耐着xìng子,开口询问。 “皇上,嫔妾这里地方又小,嫔妾脾气又不好,原本不配侍奉君王,还是请皇上不要到嫔妾这里,穆娘娘的昭纯宫,才是最合适皇上的好地方。” 萧怀瑾听了这话,已经失笑。 他伸手扶住舒望晴的肩,柔声道:“怎地没来由地吃这样的飞醋!” 看舒望晴吃醋,他似乎很开心。 还不都是这个丫头自己拿乔,不肯上绿头牌的缘故?如今可好,这不又吃醋了呢! 望着舒望晴姣好的背影,颈后露出如玉的白嫩肌肤,萧怀瑾忍不住又抬起手,想要去摩挲片刻。 却听见舒望晴低低地说:“昔年左家曾经立过重誓,要直捣蓟京,光复北境河山的……那北夷、北夷是杀害了左家一门的刽子手。而今,而今皇上却下令要与北夷议和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带着悲愤,让萧怀瑾的手一下子顿在半空中。 蓟京原本是大顺朝的故地。北境大部,原本都是大顺萧氏的土地。 后来北夷兴起,才占去了蓟京,作为都城。 他萧怀瑾当年,也曾铁誓铮铮,要光复昔日河山的。而昔日左家,也是忠心耿耿地为了他、为了本朝,奋不顾身地去与北夷对阵,最终才会落得满门殉国的下场。 而如今,他萧怀瑾,大顺皇帝,却要和那些亲手弑杀了他最忠心臣子的北夷蛮人议和。 将心比心,萧怀瑾也能理解舒望晴此时心中的别扭。 难怪她不愿与自己亲近。 萧怀瑾被舒望晴这么一经点醒,自己也觉得无法面对已经离开的左家,和如今依旧记着左家的人们。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说:“晴儿,这些话,你在朕面前,说说也罢了。但是切忌在皇后等人面前说起,免得她们指责你妄议朝政军务。” 拳拳叮嘱,都是为了舒望晴着想。 “晴儿,你若是不想见朕……便先不要见了吧!” 萧怀瑾这话说的,似是责罚,可又有点儿不像,像是埋怨,可又透着体谅与柔情。 舒望晴没有回头,萧怀瑾清楚地听见她啜泣出声。 萧怀瑾无声地叹息,慢慢转身,一步三回头,离开弄玉小筑,却始终没能看见舒望晴回过头来。 当晚萧怀瑾犹豫再三,翻了穆夫人的牌子。穆夫人欢喜坏了,除了命人奉上美酒佳肴之外,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是竭尽所能,讨萧怀瑾的欢喜。 萧怀瑾只一杯一杯酒地往下灌,饮到醺醺然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燥热。 穆夫人早媚眼如丝地迎上来,替萧怀瑾宽衣安置。 歇到大半夜,萧怀瑾突然在梦中惊呼: “晴儿,晴儿!” 他接着满头是汗地醒过来,才知道只是南柯一梦。 萧怀瑾扭头看看身边,见是穆夫人正鼻息沉沉,睡得正香。 他这才略略放心,轻轻地起来,命昭纯宫的宫人给他安排沐浴。 当萧怀瑾转身而去,榻上穆清欢便睁开了眼睛。 她眼里尽是些冷意,心里翻来覆去地,全是念着舒望晴的名字。 这原本份位如此低微的晴芳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令皇上如此上心了。 第93章 失宠 “什么?晴芳仪失了宠?开什么玩笑?” 不久,连回京路上的信王都听说了这个消息,一脸吃惊地冲前来传讯的应仲平发问。 “知道那丫头刚烈,可也不会这么没轻没重的吧!” 应仲平也是一脸的懵圈,挠着后脑,说:“说实在的,晴芳仪这次,说是失宠吧,可是既没有禁足,也没有降份位,芳仪小主的月例也没有人敢有半分的克扣,可就是,可就是……” “她就是不去见皇上,即便偶尔在宫中遇见了也只行礼不说话。皇上见了她也不会开口,好像是……” 信王急了,伸手一抓应仲平的领子,“好像是什么?” “好像是两人在闹别扭!” 信王听见“闹别扭”三个字,手一松,修眉一挑,唇角就此邪邪地挑了起来,接着便yīnyīn地笑: “知道这丫头本事,没想到竟这么本事!” 能让皇帝与她两人,当着宫中这么多妃嫔的面,做小儿女状闹别扭,这还不叫本事? 他接着一敛眉,道:“妙棋那里,她可有派人去过问。” 应仲平点头,赶紧正了正自己的衣领,应道:“回王爷的话,有,派暖蕊姑娘去打听过,见确实咱们的人将妙姑姑护得不错,便不再说什么了。” 信王点点头,心想,这算是自己的些许诚意,她应该能体会得到吧! 接下来,他一扬头,吩咐应仲平,说:“去将段浩轩请来。” 段浩轩赶来,拜见萧怀信之后,萧怀信开门见山地问: “段小公爷,本王这次附议穆侯的议和之请,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段浩轩面上无悲无喜,躬身向萧怀信说道:“信王殿下,微臣能体会信王殿下的苦心。这确实是眼下对本朝最好的安排,亦是能够告慰左家的安排。” 信王见段浩轩这副模样,微微点了点头,说:“浩轩是明智之士,不会被一时的仇恨蒙蔽了眼。” 他想了想,继续补了一句,“青州左家遗属,段家舒家,想必尚且不能体会到这些。那些人的情绪,本王想请小公爷亲自跑一趟,安抚解释。” 段浩轩想了想,点头应下了。 “顺便,本王想,你以本来的身份,重见天日的时候,也应该快到了。” 段浩轩震了震,无言地冲萧怀信一抱拳,就此退下。 萧怀信苦笑,知道段浩轩口中说是能接受和体谅这次议和的安排,可是心中恐怕还是存了稍许排斥。 段浩轩尚且如此,宫里的那小女人恐怕更加是气得够呛。 “不过,过不了多久,你一定会感激本王的!”萧怀信满怀自信,得意地笑笑。 * 宫中有传言说晴芳仪失宠,绝不是空穴来风。 舒望晴脑后的伤早已养好,可是敬事房却一直不上她的绿头牌。皇后何德音问起,敬事房只说是皇上的意思。 原本每天去弄玉小筑点卯的皇上,也突然绝足不去了。皇上与舒望晴之间,便没了见面的机会。即便有时两人在宫里偶遇,也不过是舒望晴恭敬行礼,而萧怀瑾点头示意,随即就此分开。 然而萧怀瑾却突然对玉菡宫上了心,总是时不时地往玉菡宫跑。 “望晴” 贺长亭坐在舒望晴对面,似乎恨铁不成钢地嗔了她一句。 “皇上今天又在问,你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精神好不好,身子有没有清减。我少不了一一作答,可是你……” 舒望晴此刻正卷着一本《四夷志》读着,目光直直的,也不知道她到底读没读进去。 “唉!”贺长亭长长地叹息,“你到底哪一天才能不教我继续做这个传话筒啊!” “我也真是弄不懂你们两人皇上明明看重你,关心你,可是他却不好放下身段前来就你……” 舒望晴淡淡地笑,不接话,心里却想,宫中有穆夫人在,他自然不好放下身段。 “……可是你呢?”贺长亭白了舒望晴一眼,接着无奈地压低了声音说: “阖宫都觉得应该低声下气去邀宠讨欢心的是你……可是我知道你这份脾气!所以啊,不管怎么样,望晴,我都支持你!” “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不要客气,尽管开口!” 听到贺长亭这么说,舒望晴抬眼,冲贺长亭妩媚一笑,“还是长亭明白我!” 她说毕又叹了一口气,说:“长亭,你放心,我只是心里一口气转不过来,要自己再排解排解。等到我将一切都想通,我会亲自去见皇上的。” 贺长亭闻言放下了心,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嘱咐,“可别耽搁太久,别忘了,再过不久,就是皇上的生辰,到时候上林苑大宴,咱们都有机会出宫,在上林苑小住几日。” “望晴啊,你可千万别错过了这个机会啊!” 一想到传说中那繁花似锦、金碧辉煌的上林苑,贺长亭便满脸都是神往之色。 舒望晴却淡淡地皱眉,她倒是快要忘记了,这么快就要上林苑大宴了。 “听说,这次因为与北夷议和的关系,北夷使臣也会出席皇上的生辰宴。” 舒望晴一挑眉,还有这等事? 她原本确实有些不愿再踏入上林苑这处旧地的,可是北夷使臣那里,或许能够打听一下她想打听的事。 如此看来,她不得不如贺长亭所说,去低声下气邀宠讨一次欢心,以换取前往上林苑,参加萧怀瑾生辰宴的机会了。 一时贺长亭匆匆赶回去,说是要处理她玉菡宫的宫务去了。 舒望晴久坐在弄玉小筑里,渐渐无聊起来,于是便起身,一个从人也不带,信步就往御苑里过来。 * 舒望晴只管捡那僻静的小径,在御苑高耸的湖石背后缓步而行,一面默默沉思。 她走着走着,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道: “这次皇上与太后将上林苑大宴的筹办都jiāo给德妃妹妹,真是辛苦妹妹了!” 这是皇后何德音的声音。 舒望晴陡然发觉自己正处在偷听的位置上,无论是就此走开也好,还是留在原地偷听也好,都有被人发现的可能。 于是她果断选择了静默在原地,继续偷听。 第94章 人选 舒望晴独自走在御苑的湖石背后,来到了应碧轩附近。 这应碧轩本是一座半敞亮的亭台,紧贴着密密的一片湖石与竹林,景致不错,也很是隐秘,是用来密谈的好去处。 皇后何德音约了德妃宋韵桃在此密谈,确实是隐秘,却被舒望晴误打误撞,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德妃听何皇后赞她“辛苦”,心中得意,嘴上却不得不谦让。 “哪有,其实臣妾cāo持这样大的盛会,哪有皇后娘娘来得周到?不过是皇上与太后她老人家命臣妾给皇后当个马前卒,将那些琐碎的杂事儿都处理了,真正的大主意,只怕还是得皇后娘娘来拿!” 这一番话,说得皇后心中甚是熨帖。 何皇后便微笑着点点头,道:“德妃妹妹也协理六宫这许多年了,你办事,本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今天约妹妹在此,只不过是想与妹妹商议一下,这次去上林苑的人选。” 上林苑是京城之外的一座离宫,背靠着终南山,除了建有连绵宫宇以外,还有一大片开阔的山林,乃是专供皇室狩猎的猎场。 从皇城中过去上林苑,大约是一天的路程。 待宫中嫔妃到了那里之后,会小住上两三日,便即迎来皇上萧怀瑾诞辰的大宴。 “依照规矩,太后娘娘、姜太妃娘娘,还有宫中正七品以上的妃嫔们,都是会去的。可是这一次啊,有几个人……有些特别。” 皇后何德音将“特别”二字拖得长长的。 “请皇后娘娘吩咐。” 德妃非常好脾气地应下。 “先是景怡殿的董贵人。皇上此前是金口玉言,命她禁足,由祁贵嫔管教。一直到如今,皇上也不曾解除她的禁足。所以本宫的意思是,董贵人这次还是留在景怡殿里。” 德妃应下,说:“是呀是呀,祁贵嫔是个妥当的人儿,临去之前,定能将董贵人的起居都安排得稳稳妥妥的。” 何德音见德妃一脸的谄媚与附和,心里微微得意,便道:“欧阳修仪便也依此例吧!” “接下来就是玉馨宫的姚美人。她如今怀着龙胎,按说是不便舟车劳顿,离开皇城去上林苑的,可是……” “姚美人昨晚来见本宫,说是她最近心情郁郁,连带也食yù不振,怕对腹中的龙胎不利。所以,她来想本宫求情,说是想也一起跟着去上林苑,散散心……” 德妃心里一个“咯噔”哎哟喂,这姚美人竟然跑到景福宫去向皇后示好去了。 她这么一顿,便错过了皇后的下面半句话。 “……本宫也是这么说,可是姚美人坚称她腹中的龙胎已经满了三个月,本宫又请吴太医为她诊断过,说是她的胎,胎相稳固,即便出门,也没有大碍,所以……” 德妃宋韵桃原本也有打姚美人腹中龙胎的心思,心想,人家这都求到皇后头上去,自己万万没有反而挡路的道理。 于是,德妃飞快的做了决断,“既然太医都这么说了,为了姚美人腹中的龙胎考虑,自然是该带姚美人去上林苑散心。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命人专门给姚美人安排舒服的车驾,并命太医随行,保证万无一失。” 何皇后紧紧地盯着德妃,缓缓地点头,心想,很好,万一出什么事儿,都是你德妃的责任,与本宫无干。 德妃也笑,心道,人家深夜求到你景福宫的门前,这事儿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万一出什么事儿,就算是与你皇后没关系,如今也有关系了。 两人虚伪地笑脸相对,彼此心照不宣。 接着何皇后说起了最后一个人,“还有最令本宫头疼的一位,就是弄玉小筑的那位晴芳仪了。” 舒望晴在湖石后头冷笑,心道:嫔妾何德何能,能令您老人家头疼呀? “……她和皇上之间的这副情形,本宫也不知是该将她带上呢,还是应该将她留在宫里。” “按说皇上对晴芳仪也是看重的,否则也不会进宫没多久,就升到从四品的位置上。可是如今皇上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去弄玉小筑了,本宫觉得,若是带上了她……在皇上面前出现,会不会……” 何德音没往下说。 宋韵桃却开口了,“皇后娘娘,依臣妾看呀,还是不带的为好。有些事情,眼不见为净。就像如今这样,皇上见不到晴芳仪,倒也不见得每天都想着。” “可万一将晴芳仪带着,到了上林苑的大宴上,闹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 “什么岔子?” 正在这时,萧怀瑾的声音从德妃背后响了起来,正正是德妃说舒望晴坏话的时候,立刻将德妃吓了个魂飞魄散,整张脸都青了。 皇后何德音在对面亲见德妃变色,心里好笑不已,心想,果然还是不能随随便便地背后说人坏话,如德妃这样,真是活该! 她赶紧起身,向萧怀瑾行礼。 德妃趁着这片刻的功夫,赶紧将情绪稳定下来,也转身,在何德音身后,向皇上跪了跪。 “皇上,臣妾在与德妃妹妹商议去上林苑的人选。”何德音缓缓将刚才两人所议,一一向萧怀瑾禀报。 对于董贵人、欧阳修仪和姚美人,萧怀瑾都没有什么异议。 但是听到“晴芳仪”三个字,萧怀瑾双眉一敛,寒声问:“怎么了?晴芳仪难道会令朕的生辰宴出什么岔子不成?” 德妃立刻腆着脸笑:“皇上,瞧您说的,这怎么可能,明明芳仪妹妹最是知礼。” 萧怀瑾的眼神与声音太过寒冷,令德妃不敢抬头。 可是皇后何德音却低下头去,朗声道:“臣妾以为,晴芳仪此前敢在皇上面前妄议朝政,而这次上林苑大宴,有各国使节前来朝贺,更有北夷和谈的使臣出席。” “为了本朝的体面,臣妾是觉得,晴芳仪这次暂时留在宫中为好。等明年皇上生辰的时候,再带上芳仪妹妹前往,也不为晚那!” 听见这话,萧怀瑾便森森地笑了起来,眼里寒意更甚。 可是偏偏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又是轻柔,又是温和。 “皇后的消息好生灵通,连晴芳仪在朕面前妄议朝政的事都知道。” 第95章 献艺 这下子轮到皇后吓得脸色发青了。 她“扑通”一声,已经跪在地面上,向萧怀瑾请罪。 “皇上明鉴,臣妾绝非有心刺探芳仪妹妹与皇上私下里曾说过什么。只是前些时候本宫见芳仪妹妹始终郁郁,便出言开解。是她自己提起,很是懊悔前些时候在皇上面前口不择言,妄议朝政……” 德妃在皇后身后,其实很想向皇后使眼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 听到这里,萧怀瑾的嘴角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实在忍不住揶揄的笑,开口便道:“皇后自己都说了,晴芳仪已有知错……一时失言,人人都可能会,皇后难道就从来没在朕面前掰扯过朝政?” 何皇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嘴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朕将这六宫jiāo与皇后与德妃,就是看中你们两人的资历与心胸。因此莫要与那些年轻不晓事的嫔妃一样,行妒忌排挤之事。” “晴芳仪的事,两位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萧怀瑾一拂袖,走了。 何皇后与德妃两人相互看看,都是一声苦笑。 皇上都金口玉言地说了,不要做那妒忌排挤之事,这不明摆着皇上的意思就是要带上舒望晴吗? 临了还说让她们自己看着办,可是该怎么办,不是明摆着的吗? 真是郁闷死了。 少时,何皇后与德妃离开了应碧轩。 舒望晴才从湖石后头转出来。 她倒是轻轻舒了一口气。 原本预想到皇后与德妃可能会想方设法阻拦自己,不让自己去上林苑的。若是那样,自己不免还要再费一番功夫。 如今倒是萧怀瑾一句话,就把皇后和德妃都给吓回去了。 料想她们两人不敢再生什么幺蛾子。 * 果然,没过多久,皇后与德妃就在景福宫里将前往上林苑的名单公布了出来。 而舒望晴与贺长亭她们一样,赫然在列。 德妃坐在上首,和蔼地望着座下的一众嫔妃,温婉地道:“诸位妹妹有什么特别需要的,可以尽管告知本宫,但凡本宫能做主满足的,一定尽量满足大家。” 皇后何德音则板着脸,摆出一副训诫的姿态,严肃地吩咐: “这次在上林苑,将有许多属国使节前来向皇上道贺。所以在座的各位,你们要时刻切记,自己是皇上的嫔妃,一言一行都有关本朝国体。” “因此,各位千万要谨守fù德,千万不能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你们若是有谁,在上林苑大宴中折了皇上的颜面,且不要说皇上必定会追究,就是本宫,也绝对不会放过!” 说到最后几句,何德音声色俱厉。倒也有几分效果,那些新入宫没多久,听了这个消息蠢蠢yù动的低品级宫嫔们,大都觉得很震撼,低下头去,唯唯地应了。 德妃宋韵桃在旁边温和地一笑,她与皇后两人就好像事先约好了的一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时候宋韵桃开口,更显得她秉xìng温柔: “诸位妹妹们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最近这些日子里,反倒可以花些心思想一想,照往常的规矩,在给皇上庆生的大宴上,各位妹妹都有献艺的机会。” “若有什么格外拿得出手的才艺,那便尽量拿到人前,一展所长吧!” 果然,德妃这话将所有人的主意力都引到了大宴献艺这头上去。尤其是那些刚进宫、秀女出身的宫嫔们。 她们大多是自小娇养,无论琴棋还是书画,总有一两样格外拿得出手的。在宫中又没有机会拿出来显摆,突然听说有这样一个机会场合可以在人前露脸,又哪里不愿意的呢? 何德音这会儿也绷不住了,只得白了德妃一眼,稍许露出些微笑,对座下群情汹汹的妃嫔们笑道: “大家努力去准备,拿出你们最擅长的才艺。不拘是什么,也不一定非要是歌喉舞技,哪怕是做成的绣品女红,本宫也允你们在大宴上当场展示。” 这下子,那些精于女红,但是才艺上略生疏的妃嫔们也放了心。 议论声登时更加此起彼伏,几乎能将皇后与德妃两人的声音就此盖过去。 舒望晴忍不住扯了扯身边坐着的贺长亭,“长亭,你最擅长些什么?” 按照以前几年的规矩,在上林苑大宴上的献艺,若是能入了皇上萧怀瑾的眼的,大多能获得不菲的赏赐,甚至有些人还能升上份位,是极其有光彩的事儿。 贺长亭如今是从四品之首的婉仪,她若能借此机会大放光彩,更进一步,倒也是美事一件。 贺长亭仔细地想了想,犹豫道:“我,特别会吃,这算吗?” 舒望晴只觉得脑后滴滴地掉落几滴汗珠。 “吃”,确实是个重要的本事,可是不能作为献艺啊! 她忍不住面露苦笑。 “望晴,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这个……” 舒望晴想了想,她确实是有最擅长的本事的,只可惜,这本事却不能在人前露出来。若是在人前轻易地展示,只怕会有人怀疑她与左寒云的渊源。 舒望晴便皱起了眉头,最后很认真地说: “我最擅长下棋,要不,在宫宴上,摆开棋盘,车轮战,看谁下得过我?” 贺长亭扬起头,凭空想象了一下,舒望晴在皇上生辰庆贺的大宴上,摆开棋盘阵势,邀众人一起下棋的场景,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说:“回头你要大家每个人让你几子?” “你笑我?”舒望晴忍不住冲贺长亭虎起脸,却自己也绷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舒望晴突然感觉到有几道不善的目光,正望着自己。 这几道目光,分别来自,何皇后、德妃,还有穆夫人。 舒望晴暗暗冷笑,心想,看来上林苑的这一场盛会,自己恐怕会“不得不”韬光养晦了。 不过,这样也好! 她去上林苑,是希望能稍稍接近一下前来的北夷使臣。若是能从使臣那里,打听到她想要知道的事,那就最好了。 旁人若是不想让她出风头,她甘愿让贤。 第96章 阻挠 宫中嫔妃们三三两两地从景福宫散去,祁贵嫔祁云秋曾冲舒望晴使了个眼色。 舒望晴知道她定然是有事情要商量,当下不动声色,只待过了午时,各宫各苑都在歇午觉的时候,才往景怡殿过去。 祁云秋将她迎进景怡殿,问: “皇后娘娘命董氏留在宫中禁足,望晴妹妹,你看,本宫是否该留下来,照料一下董氏的胎?” 祁云秋看起来真的很紧张董贵人。 舒望晴“嗤”地笑了一声,说:“祁姐姐打算用什么理由去说动皇后与德妃?告诉她们您要留在宫里好好管教董贵人?” 宫里没有这么傻的人。 若是祁云秋真的这么做了,就太惹眼了。所有的人就都会立刻联想到,这董贵人,恐怕有问题。 祁云秋一下子就转过来了,微笑道:“本宫是不及望晴妹妹,旁观者清。” 舒望晴笑着谦逊,“祁姐姐是关心则乱。” 祁云秋也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本宫回头就吩咐最得力的大宫女和管事嬷嬷留下来,另外太医院、御yào局和御膳房,几个地方都打点到,应该够稳妥了。” 她随即又叹了一口气,笑着说:“上林苑本宫去过好几次,每次想着到底该献艺献什么,都能想出一两根白头发。” “本宫实在是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已经实在是没了那份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气儿喽!” 舒望晴淡淡地笑,“其实越是如此,祁姐姐越是要拿出那压箱底的本事来。在这宫里,想要旁人不来惹咱们,有时候不需大动干戈,只需要一次献艺,一次的震惊全场,就好!” 祁云秋听了舒望晴的话,突然笑了起来,问: “望晴妹妹这次献艺,会想要献什么?” “依本宫猜啊,势必会是一项惊才绝艳,震动六宫上下的表演?” 她嘻嘻哈哈地凑近舒望晴,笑道: “可不可以稍许向本宫透露一下,本宫绝不外传!” 舒望晴忍不住苦笑,“祁姐姐就千万莫要嘲笑我了。我这次能去上林苑已是幸运,旁人是万万不会让我有机会在御前献艺的。” 祁云秋听着一惊,凝神道:“这次的大宴由德妃主持,难道……德妃想要阻挠望晴妹妹在御前献艺?” “以前在上林苑大宴时候的规矩,每个与宴嫔妃,都将姓氏写在花签上,从皇上与太后开始,就像平时咱们玩儿的那占花名儿掣签一样,抽到了谁,就是谁……” 祁云秋说起旧日规矩,自己也明白了,“若是想阻挠妹妹在御前献艺,就只要在那花签上做手脚,就可以了。” 她说到这儿,也皱起了眉头,道:“这样,如何是好?” “要不,望晴妹妹你与本宫,或者与贺婉仪联袂献艺,届时有皇上在,旁人自然不好拦你!” 舒望晴听到这儿,当即笑了,说:“在一旁坐着看别人献艺,多惬意来哉?我又何必去搅这趟浑水?” “再说了,旁人都千防万防着我,回头祁姐姐正好大放异彩,岂不是更好?” 舒望晴一脸的云淡风轻,叫祁云秋见了,也认为她是放弃了。 “唉,如此啊,可惜了!本宫原本一直对你寄予厚望的。” 祁云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宫中叫人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献艺,还是要数先左贵妃那次,当真是惊天动地,本宫直到现在,都还能记起左贵妃那天的天人之姿……” 舒望晴听到这里,便起身告辞,“祁姐姐,眼瞅着要离宫了,祁姐姐是一宫主位,管着的事情多,望晴先告辞了。” 祁云秋说到这里,有些讪讪地截住了话头,送舒望晴出来。 见到舒望晴的身影远去,祁云秋想了想,终于转身对身后跟出来的侍女说:“去吧,将本宫的‘玉梨’包好,一起带去上林苑。” 她的“玉梨”是一柄白檀镶梨花钿五弦琵琶,是传世名琴。 然而祁云秋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柄琴了,如今她对自己琴技如何,自己都心中没底。 可是祁云秋在听了舒望晴一番话之后,却打定了主意,将这柄琴放入行囊。 * 舒望晴与祁云秋所猜想的没错,德妃确实是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将舒望晴的姓氏份位,写在上林苑大宴用的花签上。 “打听得怎么样了?” 德妃歪在榻上,懒洋洋地问贴身侍奉的大宫女雪柳。 雪柳应了一声,一项项地向祁云秋禀报: “景福宫没有动静……” 德妃想,废话,皇后绝无可能自降身段,到上林苑的大宴上献艺。 “昭纯宫没有动静……” 德妃听到这儿,眉头微蹙,心想,往常几年,穆夫人都对这献艺的事儿极为上心的,虽然准备出来的才艺都不咋地,可是皇上多少还是会看在穆家的面子上夸奖两句的。 唉,可能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穆家已经是权势熏天,这穆妃,大约也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必要,需要费事折腾,向皇上献艺了吧! “福熙殿没有动静……” 德妃焦躁地翻了一个身,心想,怎么今年大家都神秘兮兮地没有动静? “玉馨宫的姚美人请了宫中的舞乐,大约是想在大宴上唱一曲,如今正在命人为她配乐配舞呢!” 德妃冷笑一声,“什么心情郁郁,需要散心,这明明就是狐媚,大着肚子,还想要向皇上邀宠呢!” “玉菡宫的顺嫔特地为皇上裁了一件衣衫,是贴身穿的,用的最好的松江三绫布!” 额,那顺嫔田氏,竟然也就这么一点儿眼界。德妃不屑地撇撇嘴,问:“贺婉仪那里,又准备了什么?” “回禀娘娘,贺婉仪那里没有动静!” 德妃差点儿从自己榻上掉下来,实在是被这个一板一眼的小宫女给说得腻歪了,德妃突然大声道:“那,还有谁那里有动静?” 雪柳认认真真地说:“流霜阁韶容华那里,有动静!” 结果她不往下说了,险些将德妃一口气憋死。 “到底是什么动静” 德妃大声问。 “回禀娘娘,韶容华一直关着宫门,知道有动静,但不知道是什么动静!” 第97章 神秘 德妃宋韵桃被自家的傻宫女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良久,她无奈地说:“去吧,再探,再探” 雪柳应声去了。 “回来!” 宋韵桃叫回雪柳,问:“韶容华那里,是不是一直紧闭着宫门,但是时不时能从中听见一些器乐之声,有时还有破空声什么的?” “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道!” “再探,再探!” 德妃自己则被气得躺倒在床榻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雪柳回来,郑重地冲宋韵桃点头,说:“娘娘料事如神,流霜阁那里,确确实实是如此!” 宋韵桃闻言,一下子就从榻上撑着坐了起来,咬牙道:“本宫就知道,那女人千方百计地想靠着左氏来打动皇上。” “她为什么就不照照镜子,想要模仿左氏,她也得有那等气质,能模仿得起来才行啊!” “如今这算什么?她就那么想要画虎不成反类犬?” 宋韵桃想到这儿,忽然脸色白了白,口中喃喃地道:“不对,不对,万一,她可以呢……” 毕竟当初左寒云那一次献艺,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就只有那么一次,此后左寒云再也没有献过艺,因为知道宫中不可能再有人能与她比肩。 哪怕是她德妃,几乎都是一闭上眼,就能见到左贵妃当初有如天人一般的绝美笑容。 我见犹怜,何况皇上? 如今那韶雁菡也不知靠了什么手段,刻意将自己“弄”成了左寒云的那副样子。就算她不能模仿到左寒云满十分的精气神,哪怕她只能模仿得到一分,这韶雁菡,势必也能得到皇上大大的怜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啊! 想到这里,德妃颓然倒在榻上,心想,这cāo办上林苑大宴的活儿太不是人干的了。 她倒是没有想到,皇后在她之前,已经cāo持了很多年的大宴了。 正当德妃歪在榻上想心思的时候,外面忆寒公主经过。 五岁多的小公主轻轻地问守在外面的宫女,“母妃娘娘是在休息吗?” 宫人们应了是。 “那忆寒可不能打扰母妃。” 说毕,小公主极其懂事地退下去了。 德妃双眼一亮,突然喜笑颜开,心想:就算那韶雁菡千学万学,将昔日左贵妃学了个十足十,她的膝下,不还有忆寒吗? * 前往上林苑之前,宫中很是乱纷纷了一阵。 后宫的嫔妃各怀心思,各自习练所谓的“才艺”,然后又要带上各色美不胜收的衣衫和首饰,好歹要在上林苑撑过三天,绝不能在君王面前落于人后…… 所谓人仰马翻,便是如此。 待到混混沌沌地出了门,大多数人还在惋惜,这个钗忘了带,那条裙子颜色不是最鲜亮的,还有路上舟车也劳顿了宫里的锦垫,怎么就忘了多带几只出来垫在马车里的? 贺长亭与舒望晴自然是坐了一车。 “望晴,你究竟准备了什么?”贺长亭好奇地问。 舒望晴笑道:“带了一副棋盘和玉棋子,打算到上林苑解闷!” 贺长亭啐了她一口,“上林苑那样的地方,也能闷到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她是头一次去上林苑这样的地方,原本在贺家做闺女的时候,她就曾听说过上林苑是天下唯一的皇家园子,规模宏大,里面修筑了无数精美的亭台楼宇,更种植着来自天下的奇花异草,豢养各色珍禽异兽,是个叫人无法想象的地方。 舒望晴居然会觉得闷! 贺长亭将一双大眼瞪得圆圆的。 “你难道真的打算献艺的时候就跟皇上下上一盘棋,然后让满座的贵宾都看着你?” 舒望晴点点头,半开玩笑地说:“是呀,不这样还能如何?” 贺长亭说:“那……满座的贵宾岂不都睡着了?” 舒望晴满不在乎地说,“皇上若是让我五子,我保证很快一盘就下完了?” 听了这话,贺长亭笑得直打跌,冷不防舒望晴在一旁问她:“你又准备了啥?” 贺长亭立即不笑了,俏脸上微微飞起微红,然后凑到舒望晴耳边,小声地说了几个字。 “这个好!”舒望晴听了,严肃地给出自己的判断。 “不仅雅致,而且还很配合你的身份。” 贺长亭满心欢喜,以为舒望晴要夸她是世代文官之家所出的大家嫡女,岂料舒望晴话锋一转,说:“你最擅长吃吃喝喝,这个自然不在话下!” 贺长亭一愣,紧接着笑得打跌,伸手去咯吱舒望晴,两人笑闹做一团。 “对了,你今天这身衣服,真的很好看,这……到底是裙子,还是裤子?” 贺长亭指着舒望晴身上的一条嫩绿色的百果缠枝莲纹妆花综裙。 那裙子也出奇,说是裙子吧,裙摆在中间分开,露出里面同色的妆花束脚长裤。舒望晴一双烟色的绣云履,在长裤之下微微露出个鞋尖来。 “这是青州的式样,”舒望晴顽皮地抬了抬双脚,果见活动起来,这衣裙是极其灵便的。 “青州民风彪悍,女儿家也照样能提刀上马,舞qiāng使剑的。所以长裙子做成这种式样,容易骑马活动,也绝不会失礼。” 贺长亭探头看看,果然如此,点头赞好,说:“回头我也要裁一条,春天里头出门踏青,穿这个最合适。” 贺长亭却没想到,她身为皇上的嫔妃,出门踏青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舒望晴点头笑道,“这个容易,我带了好几条,回头叫冰翎寻出来,你喜欢哪条,取了去穿就是。” 两人车驾的前面,正是品级比两人将将高出一级的韶容华韶雁菡的车驾。 韶雁菡在车驾中听见后面的欢声笑语,自然不高兴,觉得贺舒两人打搅了她这么清雅的人儿。 韶雁菡想了想,低声吩咐身边的宫人,嘱咐到了上林苑之后,一定要车驾径直将她拉到她要住的地方,不要在旁停留,也不要让闲杂人等看见她。 总之,这位在宫中一直寂寂无闻的韶容华,已经卯足了劲儿,要在这上林苑的大宴上,折腾出一点儿风头来呢! 第98章 重现 上林苑纵横百里,内有一池三山,四水迂回,建有宫苑无数。 这座皇家大苑距离皇城甚远,宫中妃嫔们的车驾在路上足足行了一天,才远远见到了上林苑的苑门。 贺长亭激动不已,微微揭开大车的车帘,仰头望着上林苑苑门处高高矗立的金铜仙人雕像。 那金铜仙人手中持着铜盘玉杯,意在承接云端的露水。有传说说,这仙人所盛的云表之露,和着玉屑一起服下,可以延年益寿,有缘者甚至可以成仙。整座雕像气势恢宏,极为震撼,令贺长亭看得叹为观止。 舒望晴却并不那么在意。 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她也是觉得惊艳的。如今再看,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 进上林苑的时候又耽搁了一阵,等到在宜春馆内住定,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舒望晴与贺长亭和顺嫔一起住在宜春馆内。宜春馆原本是上林苑中游玩休憩时所用的宫苑。但是这次上林苑大宴与宴的人极多,所以宫中的妃嫔们大多将住所移至上林苑深处,将最外面的一排宫殿让出来,供道贺的外国使臣和文臣武将们留宿。 德妃的人将上林苑这里打理的甚是妥当。 宜春馆中的案几家具早已修葺打扫一新,四处都挂上了崭新的帷幕纱帐。处处摆着梅瓶供着香花,因此处处是馥郁而清新的味道。 舒望晴她们一到,已经有晚膳奉了上来,除了用上林苑内的野味和时蔬做的几样小炒之外,还有好些热乎乎的羹汤,让人吃得暖心暖胃。 舒望晴出面,代贺长亭和顺嫔一起,赏了宜春馆的粗使下人和厨子。下人们都十分感激。 可是没过多久,德妃就派人来求到了舒望晴这儿。 “芳仪小主,德妃娘娘因御膳房的人手实在不够,故而想向您借冰翎姑娘一用。” 冰翎的厨艺出众,在宫里也多少有些名气。 舒望晴想了想,说:“今晚就不必了吧!” 德妃派来的是雪梅,闻言就有些不高兴。 舒望晴不会和一名奴婢置气,只是淡淡一笑,说:“再者今日晚间的晚膳都差不多了,叫她过去,也还是干待着。” “可是”雪梅有些犹豫。 “冰翎是个不晓事的傻丫头,本小主多少要嘱咐她几句。这样,明儿一早,本小主亲自送冰翎到御厨那里去,如何?” 舒望晴口中说得客气,语气与神情却尽冷了下来。 “那倒也不用,”雪梅一吓,赶紧向舒望晴行了一礼,说,“明日一早奴婢来小主这里请冰翎姑娘过去就是。” 待雪梅离开,舒望晴唤过冰翎,细细地嘱咐她,并且说:“一定要机灵一些,不该你沾的东西,千万不要沾,吃喝也要小心,尽量与大家混在一起,不要随意用别人给你的东西。” 冰翎是个温柔而缜密的xìng子,所以放冰翎去御膳房那里,舒望晴还是放心的。 * 第二天晨起,天气格外晴好,万里无云。 这一天,上林苑在苑口处举行了仪式,欢迎各国道贺的使臣光临。皇上萧怀瑾也会露个面,然后将一切繁文缛节都jiāo给礼部。 最正式的皇上生辰宴则在之后一天,届时自皇上萧怀瑾以下,太后卢氏、信王、康王与姜太妃母子,还有宫中妃嫔,都将出息。而这一天,宫里的妃嫔们则乐得清闲,可以在上林苑内的几处花园里自行逛逛。 “这里是葡萄园,种了来自西域的葡萄十余种。每年秋天结成的葡萄,除了供应宫中,还能酿成葡萄酿。” 舒望晴一面与贺长亭缓步而行,一面向朋友介绍她所知的上林苑。 “所以啊,虽然咱们眼下尝不到新鲜的葡萄,但是,在大宴上,那新鲜的葡萄酿还是能喝到的。” 贺长亭睁圆了眼睛,虽然她也是京中文官的大家出身,可是这些,她都是闻所未闻。 “前面就是扶荔宫,遍植各种奇花异果。长亭,你若是一直在京师附近长大,便应该去看看,都是南方的花木,寻常是见不到的。” “我说望晴啊……” 贺长亭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的?” 舒望晴笑笑:“《四夷志》上都有,谁让你平时不爱读书的呢?” 贺长亭立即被呛了回去。 她确是不爱看那些“闲书”,因此也不知道舒望晴说的是真是假。 “走吧,前面扶荔宫花开得正好,不宜辜负。咱一起去看看。”舒望晴一挽贺长亭的胳膊,两人一起前行。 扶荔宫里,有一泻清泉从石中涌出,渐成一道曲折迂回的河道。河边两行垂柳,中间杂着桃花杏树,还有那叫不出名字的香花,几乎遮天蔽日。 再往内走上几步,更见花圃一片连着一片,无数鲜花争奇斗艳,花气芬芳,扑面而来,诱人无比。 “这真是,姹紫嫣红开遍了啊!” 贺长亭忍不住叹息一声,被眼前的美景震住了。 然而舒望晴见到了一个人影,就此皱起了眉头。 过了片刻,贺长亭也看见了。 “望晴,你看前面那人,是韶容华么?” “是!” 舒望晴答得冷硬,贺长亭略觉得奇怪。 “怎么了?” “她打扮得……有点儿奇怪!” 舒望晴的脸色很晦暗,眉心蹙起,似乎很是不高兴。 只见那韶容华韶雁菡远远地走去,她身上穿这一件缕金绣百蝶穿花的鹅黄洋缎窄袖宫装,头上梳着一个随云髻,簪着珠花,俏生生地立在百花丛中,背影纤细,显得格外鲜嫩娇艳。 舒望晴确确实实是被膈应了。 鹅黄色的窄袖宫装,是她喜欢的春装服色样式;随云髻,因为简单不繁复,又生动灵转,也是她喜欢的发式。 只见韶雁菡轻轻一个侧身,露出半张侧脸。舒望晴在后面见到,几乎一阵恶心 连妆容额饰都学得一模一样,韶雁菡这货,真真是将昔日的左寒云,模仿了个十足十啊! 当然韶雁菡模仿的还不仅仅是这些。 远远地,皇帝的黄缎华盖正摇摇而来。 韶雁菡那边也显然是见到了皇上,正冲前方柔柔地躬身行礼。 舒望晴紧皱着眉头,亲眼看着萧怀瑾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韶雁菡身前,扶着她那双几乎柔弱无骨的双肩。 似乎那最为重要的人,此刻又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萧怀瑾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韶雁菡的面容,似乎不敢眨眼,生怕一闭眼,眼前的人便就此消失不见了。 第99章 矫情 舒望晴被恶心坏了。 她伸手一扶额,心想,宫里的这些人啊,当真是…… 韶雁菡之所以能将昔日的左寒云模仿得这么像,就是因为,韶雁菡与左寒云,乃是“好”朋友。 当年左寒云在这上林苑中,与皇上萧怀瑾初次相见,一见之下,便互相生出情愫。 那年正逢大选之年,左寒云自然被点选入宫。因为她家世出身好,再加上萧怀瑾对她念念不忘,左寒云一进宫就封了正三品的贵嫔,作为一宫主位,住在瑶光殿。 韶雁菡则是同一年入选的秀女,也住在瑶光殿里,因此才认识了左寒云。也多少因为左氏盛宠的关系,这韶氏,才从一名小小的才人,渐渐地爬到了容华的位置上。 当年的韶雁菡,还真的是一副柔柔弱弱、人畜无害的样子。 左寒云怜她一人在宫中孤苦,份位又低,因此多有照顾。韶雁菡自然也是曲意逢迎,刻意jiāo好左寒云。 当年宫中,除了德妃宋韵桃以外,最熟悉左寒云,又最与她jiāo好的嫔妃,大约就要算是这韶雁菡了。她又心思缜密,自然将左寒云平时如何妆扮,喜爱什么样的衣饰等等,都一一记在心里。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后来左寒云还是渐渐疏远了韶雁菡。韶雁菡被晋为容华之后,则自请搬去了流霜阁。 四年多前宫中巨变,左寒云蒙难及至身死,流霜阁自始至终,都是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而如今,左寒云过世已经有四年,这韶雁菡,竟然靠着她以往对左寒云的了解,打扮成这副模样,前来恶心舒望晴……不,是前来邀宠皇上了。 舒望晴原本也想不通,韶雁菡这招怎么就会有用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韶雁菡就算是妆扮的技术再好,多少还是能叫熟悉的人一眼看出,她与左寒云,根本就是两个人。 可是,看着眼前萧怀瑾疾步上前,扶起韶雁菡的那副样子舒望晴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好像确实还是有些效果的。 大约在萧怀瑾心中,那左寒云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灵魂,而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印记,就如画片上的美人儿,让人见到了就想起来,见不到,就抛诸脑后吧! 想到这里,舒望晴便凄然转身。 她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在那男人记忆里,她所剩下的,大约也就是韶雁菡能妆扮出来的那副样子! 谁知就在这时,贺长亭突然将舒望晴的手臂一挽,提高了声音道:“皇上,嫔妾等见过皇上!” 舒望晴一愣。 萧怀瑾这时候也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经扶着韶雁菡起身,往贺舒两人这边看过来,见到了两人。 舒望晴的手臂立即一挣,似乎想从萧怀瑾的视线里逃开。 岂知贺长亭凑在舒望晴耳边说:“望晴,我也不知你在郁闷啥,但我知道你是见到了这韶容华才郁闷的。” “望晴,你难道宁愿自己躲到一旁生闷气,也不愿意上前,亲自到那韶容华面前杀一杀她的威风吗?”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窝囊,只晓得让自己受气了呢?来,大方一点儿,冲皇上笑一笑,保证皇上立刻就能忘了那韶容华,眼里只看得见你。” 说着,贺长亭已经强拉着舒望晴就往萧怀瑾这边过来。 “有幸能在这么大的上林苑里遇上,不过来给皇上行个礼,那便是嫔妾们失礼了。” 贺长亭一面大声说话,一面拉着舒望晴,两人一起,向萧怀瑾恭敬地行下大礼。 韶雁菡这时,尚且懒洋洋地靠在萧怀瑾臂弯里,见到贺舒两人一起过来,眉头一紧,眼中涌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而萧怀瑾确如贺长亭所说的那样,凝神望着舒望晴,只不言语。 韶雁菡见状,反应也快,身子一软,斜斜地就往萧怀瑾怀中倒下去,口中还娇滴滴地“哎呀”了一声。 萧怀瑾收了目光,赶紧伸出双手将韶雁菡一扶,连声唤着:“雁菡,雁菡,你怎么了?” 韶雁菡抚着额头,软软地靠在萧怀瑾怀里,口中说:“嫔妾身子稍稍有些虚弱,不过不碍的。惹皇上忧心嫔妾的身子,是嫔妾的罪过。” 舒望晴觉得实在看不下去,甚至有些冲动,想当场转身就走。 岂知贺长亭在旁边“呵呵”地笑了一声,说:“这次来上林苑,宫里的人都在传说韶容华与昔年的先左贵妃好像,嫔妾生得太迟,无缘得见先左娘娘的英姿,原本心中很是遗憾。如今见了韶容华,就好似稍稍得窥了先左娘娘的音容了呢!” 韶雁菡一听“英姿”两字,脸色就僵了僵,赶紧从萧怀瑾怀中挣出来,站直了身体。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与左寒云天差地别,根本没的比,只是借这一点点相似的容颜,换取萧怀瑾的怜惜而已。 这点小手段,一旦被旁人点破,便会溃不成军。 果然,萧怀瑾看了看韶雁菡,皱了皱眉头,摇摇头说:“雁菡身子柔弱,与寒云那矫美英姿,是没法比的。” 瞬间,帝王的眼神已经清醒,双手也离开了韶雁菡的腰。 他背了双手,转头看了看这姹紫嫣红开遍的扶荔宫,朗声道:“当初朕第一次见寒云,便是在这里。她,她……” 萧怀瑾连说两声“她”,随即转过头,看了看韶雁菡,似乎想要借韶雁菡,想起当初左寒云的样子。 韶雁菡眼中一下子便充满了期待,身体也开始发软,要朝身边人靠过去。 岂知萧怀瑾一下子就将目光转了开去,看向贺长亭,微微点头,说:“她身上那件衣衫,就与长亭身上这件相差仿佛。” 贺长亭身上穿着一件浅碧银纱对襟宫装,配着雪白的长裙,在满眼的姹紫嫣红、花海灿烂之中,贺长亭正得一个“清”字。 接着萧怀瑾又转向舒望晴,双眸深深,柔声道:“那时寒云眉宇舒朗,神情淡然,倒是不像雁菡,反倒就如眼前晴儿一样。” 韶雁菡当即险些摔跌了下去。 第100章 和好 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韶雁菡就是这么倒霉,她下足了功夫,研究了左寒云的一点一滴,却始终只能模仿个皮毛。 而萧怀瑾只经贺长亭一句提醒,就记起左寒云与韶雁菡气质迥异。 更可气的是,韶雁菡千猜万猜,也未猜出当初左寒云在与皇上初见时究竟是穿了什么颜色式样的衣衫。 她只能按着左寒云以往最喜欢的春装式样打扮,尽最大努力,蒙了一记! 没有蒙对! 反而误打误撞,叫贺长亭穿了一件差不多的。 谁让左寒云从不曾在韶雁菡面前提这上林苑初遇的细节呢? 舒望晴亲眼看着韶雁菡吃瘪,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她眉眼盈盈,冲萧怀瑾微微一笑,又转过脸来看了看身边的贺长亭,轻笑道: “原来先左贵妃娘娘也曾经穿过与贺姐姐类似的这样一身装束呀” 韶雁菡闻言实在是有吐血的冲动。 然而这却是这许多天来,舒望晴在萧怀瑾面前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一时令萧怀瑾又惊又喜,随即点头,道:“确是如此!” 他随即转头看看贺长亭,又似乎在回想,眼眸深深,低声柔和地道:“那时寒云立在花团锦簇之中,却着一身浅碧,绝无与那锦绣春光相较高下的意思。她在那里,她只是她……也就是因为这个,她令人眼里全是她……” 不争,然而在萧怀瑾的心中,世人都无法与之争。 韶雁菡在一旁听得悔死了,她向来听萧怀瑾与左寒云提起往事,两人都时常提起提起上林苑“姹紫嫣红开遍”,她却再也想不到,当时竟是这样一副情形。 她只一厢情愿地以为,当时的左寒云是以一己之姿色,压倒了上林苑的春光,所以才入了萧怀瑾的眼。 她煞费苦心,又要处处比照着左寒云的旧日习惯,又想着要人比花更娇,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反倒让这与左氏没有半文钱瓜葛的贺长亭,在皇上面前得了便宜又卖了乖。 所以韶雁菡气鼓鼓地望着眼前的贺舒二人,冷不丁贺长亭突然“哎哟”一声,指着韶雁菡的裙角,说:“呀,韶容华,您裙角咋有这么大一个泥点。” 韶雁菡一呆。 贺长亭根本不等韶雁菡反应过来,突然大踏步上前,一抬手就挽起韶雁菡的胳膊往扶荔宫宫苑中走去,将身后这大片大片的花圃留给皇上与舒望晴两人。 “韶姐姐,您在宫中资历这么久,自然知道,君前仪容不整总是不妥。来,让妹妹陪您到扶荔宫中整理整理……” 韶雁菡气得说不出话来,脚下却不肯动 一离开,就意味着她这次输了。 “……唉哟,韶容华姐姐,刚才见您娇娇弱弱的,还总是动不动就往旁人身上靠可是这会儿嫔妾怎么觉得您……身子这么重啊!” 贺长亭哪里容韶雁菡强留,她一面强拉着韶雁菡离开,一面大呼小叫。 在这两人身后,舒望晴听得忍俊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萧怀瑾则看着她,眼里全是笑意。 舒望晴见到萧怀瑾的这副神情,不由得微微红了双颊,垂下头去。 一阵清风袭来,带来阵阵花香,扶荔宫前广阔的花苑里,就只有萧舒两人默默相对。 萧怀瑾伸出手,纤长的手指在身边花圃中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芍yào,一抬手,正正地替舒望晴簪在鬓上。他的目光,则由舒望晴发上那朵芍yào开始,渐渐地掠过她光洁的额头,望着舒望晴姣好的面容。 “总算肯与朕说话了?” 年轻的帝王声音低沉,微微有些哑暗。 舒望晴没有做声,只顾自己低着头,露出颈后一截雪白的颈项。 “有好多事,朕总是盼望着,时间一久,朕的晴儿就自己想明白了……可是朕等了这么久,也很心焦啊!” 舒望晴还是无话。 其实她想了好久,她何尝不明白萧怀瑾的立场。 议和,对眼下大顺朝野与百姓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就算能想明白,能体谅,可是左家的大仇依旧像一块大石,紧紧地压在胸口,令她无比难过。 对面的男人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言地张开臂膀,将舒望晴揽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说:“朕懂得你想要的……朕也……只是,时辰未至,朕还不能够,还不能够……” 舒望晴心中一震,“时辰未至”,难道萧怀瑾,其实也是在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么?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待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正被萧怀瑾揽在胸前。 萧怀瑾的呼吸声,吐出来的温热气息,就在舒望晴耳边,令她不由得红了脸,赶紧将发烧的面孔埋在皇上胸前的明黄色锦袍上。 “不说这些了,”望着舒望晴的后颈涨成好看的粉红色,萧怀瑾吐出一口气,声调转欢快,凑在舒望晴耳边轻声问道:“朕的生辰大宴,晴儿……会给朕献艺吗?” 舒望晴心想,这个好像由不得我吧! 只听萧怀瑾紧接着问:“准备了什么?” 舒望晴微微抬头,凑到萧怀瑾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萧怀瑾“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微微的失望,又不愿流露出来,于是低声轻笑道: “那朕可要格外关照,将晴儿出场的座次排后一些,免得当了那么多人的面,被朕杀个丢盔弃甲,落了面子。” 舒望晴抬起头,很不服气地白了萧怀瑾一眼。 萧怀瑾见她如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倒不如,索xìng将你的节目留到夜里,你……献给朕一个人好不好?” 他在她耳边轻声逗她。 舒望晴脸上泛着可爱的红晕,伸手一记粉拳,轻轻地捶在萧怀瑾胸膛上,一时被萧怀瑾捉在手中,凑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已经走到远处的韶雁菡都看在眼里。 费尽心思,张罗出这么一出“昔日重临”的偶遇,韶雁菡眼睁睁看着自己为她人做了嫁衣裳,竟令失宠已有一段时候的舒望晴,与皇上两个人冰释前嫌,你侬我侬。 韶雁菡远远望着萧舒二人,牙关咬得紧紧的。 她,她还未输。 最紧要的是明日的大宴。 待到明日大宴之后,只要皇上对左贵妃的心意一直如旧,她就有把握牢牢地将萧怀瑾的心,拉到自己身边。 第101章 顺位 负责主持上林苑大宴的德妃宋韵桃,自从到了上林苑,就一直忙于各种琐事,各种幺蛾子层出不穷。 就像这一天,还未过午时,已经好几拨人过来找过德妃。 一会儿是太后卢珊珊嫌弃昭台宫的御膳不合口味,一会儿是康王生母乔太妃不满意所居云林馆中的装饰陈旧。 康王生母乔琴乔太妃出身高贵,她原本是南越贵女,又曾被先太皇太后养在膝下,一应待遇,等同公主。后来被先帝聘为妃,是宫中除正宫皇后以外,份位最尊、年纪最轻的嫔妃,自是盛宠。 乔太妃嫁与先帝之后,不多时便生下康王萧怀仁。若非先帝去得早,康王年幼,而太后卢珊珊膝下又有两名将近成年的嫡子,否则这位身份尊贵的太妃还真的能跟卢太后争一争。 当今皇帝萧怀瑾登基之后,为免太后与太妃再有纷争,特许康王萧怀仁小小年纪便出宫建府,并迎乔太妃出宫荣养。 即便如此,在上林苑的圣上生辰大宴,几乎是大顺朝最重要的庆典,康王必至,因此乔太妃自然也一起到来。 乔太妃遇上卢太后,自然彼此看不顺眼,又不好明面上针锋相对,只好都拿主事之人德妃当出气筒,动不动就给德妃找点儿事儿,令德妃一时焦头烂额。 偏生这时候还有大宫女给德妃送消息过来,将韶雁菡的打扮与举动一一都描述得清清楚楚,然后禀报道:“娘娘,皇上也在扶荔宫。” 宋韵桃忍不住将手中的册子往地上一摔。 “韶氏那个狐媚子,竟忒地不要脸。” 宋韵桃咬牙切齿:“容让你三分,就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你不是想献艺吗?本宫就让你献,让你好好地献,自己挖的坑,就往里面好好地跳吧!” 宫人雪柳尴尬了一下,她其实还未禀报完。 雪柳等宋韵桃发怒发完了,才小心翼翼地将事情的后续缓缓说了出来,只说贺长亭与舒望晴晴两人误打误撞去了扶荔宫,结果便情势倒转,皇上反而好似与晴芳仪和好了。 “晴芳仪?” 德妃闻言呆了一呆,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随即她叹了一口气,将雪梅唤了过来,说:“之前在花签上的安排用不上了,将晴芳仪的花签也好好地准备起来吧!” 雪柳与雪梅都是德妃长久以来的亲信,但听了德妃的话,都是不懂。 雪柳忍不住开口问:“娘娘,晴芳仪若是不再如以往那样失宠,岂不是更应该防着她献艺时有什么惊人之举么?” 德妃摇头,说:“你们不懂。先前防着晴芳仪,是免得皇上再想起她来。而如今,皇上已经上心了……若是再动什么手脚,本宫反而会落得一身不是。” 雪柳雪梅两个都懂了,连忙自去安排。 岂知到了晚上的时候,皇上萧怀瑾命人传话,说是让德妃安排,献艺时将晴芳仪的次序往后压一压。 德妃不懂了,“皇上……这是想让晴芳仪压轴献艺?” 当年左贵妃那次冠绝六宫的献艺也是压轴,德妃一记起这个,心中就惴惴。 “不是,荣总管那意思,能不献,就不献了。” “哦!”德妃自以为明白了萧怀瑾的意思。 萧怀瑾大约是体恤舒望晴没有什么太拿得出手的才艺,免得她在众人面前出丑,所以才作此安排。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德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另外,娘娘,咱们打听到,景怡殿的宫人提了一句,这次祁贵嫔将她那柄名琴‘玉梨’带到上林苑来了。” “祁贵嫔?” 德妃听见这个久已默默无闻的名字,又头疼起来,叹气道:“难道,祁贵嫔难道也想借这次大宴的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吗?” 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一时不耐烦起来。 “那也好,”德妃冷笑声声,“那么对不住,原先给晴芳仪的安排,搁在祁贵嫔身上就正合适了。” * 第二天,就是大顺朝皇帝萧怀瑾的生辰正日子。 这一天,天公作美,阳光和煦,万里无云,更显得上林苑中最大的宫苑建章宫气势恢宏无比。 大宴之前,先由皇帝本人亲自率领群臣,在建章宫前,行祭天之仪,拜谢上天,赐予大顺一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祭天已毕,大宴就在建章宫大殿跟前举行。 建章宫规制宏大,以殿前的殿基玉阶为界,自然将大宴的区域分成内外两席。 殿基之下是外席,坐着前来道贺的群臣百官,和各国使臣。 而宫中后妃、皇室宗亲等人,则坐在殿基玉阶之上的一大片宽敞殿宇之中,簇拥着坐在那明晃晃的龙座之上、身着玄色龙纹冕服的萧怀瑾本人。 除了宫中后妃、皇室宗亲以外,内席之中还坐有些旁人。 比如穆夫人之父,穆侯穆宏才,战功赫赫,这次又领兵出征,扛住了北夷的大举来犯,终于令两国能坐下来议和。 因此,这样规制的大宴,穆侯自然在座。只是他是一名外姓大臣,就算是再尊贵,也只能坐在内席的下首。 除了穆侯以外,另有一席也非常特殊 这是来自北夷的使臣。 这次北夷遣使南下,与大顺朝议和,因听闻正逢大顺朝皇帝生辰,所以使臣奉了北夷国国王呼延邪的命令,前来上林苑,郑重向萧怀瑾道贺生辰。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眼下正是议和的关键时候,大顺朝也不愿得罪北夷。因此,在这次上林苑大宴中,北夷使臣被奉为上宾,请至内席,就坐在信王萧怀信的左手边一席,与众女眷的所坐的席位遥遥相对。 只是坐在内席的宫中妃嫔,都无人在意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北夷使者。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今次大宴的绝对主角皇上萧怀瑾那里。 上林苑大宴,是出人头地的绝佳机会,一年只得一回,没有人愿意浪费机会。 所以,当德妃轻轻三击掌,鼓乐丝竹之声在建章宫前响起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激动得几乎要屏住呼吸。 “皇上,花签在此,请掣签吧!” 德妃恭敬地从旁奉上一只嵌象牙雕花的签筒,里面满满地盛着写有宫苑与姓氏份位的青玉花签。 第102章 斗宝 “且慢!” 正在德妃奉上牙雕签筒的时候,萧怀瑾身侧的席位上突然有人开口。 说话的,是坐在萧怀瑾左手边侧后方贵宾席位上的卢太后。 德妃暗暗叹了一口气,眼见着卢太后的眼光正朝着右边那一席上乔太妃那里溜过去。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卢太后与乔太妃,两人较劲竟然较到这大宴上头来了。 德妃想到这里,无比郁闷。可是她身份所限,卢太后发话,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以求援的目光望着萧怀瑾。 萧怀瑾侧头,冲卢太后柔和地微笑,淡淡地说:“太后,怎么了?” 卢太后倨傲地笑笑,摆足了姿态,缓缓开口,说:“虽说这宫里的惯例是掣签献艺,可是哀家知道,宫里不少人是为皇上精心准备了贺礼。” “依哀家看,不如让她们先将贺礼宝物都呈上来,再笃笃定定地掣签献艺,免得献艺与献礼都混在一起,届时也不好比较。” 卢太后是个什么都敢说的人,所以一言揭破了这大宴的真谛,向皇上献礼与献宝,只怕都是虚的,宫中的后妃们彼此争出个高下来,才是真正重要的。 旁边乔太妃这时接了口,只听她笑着说:“太后,上林苑大宴的规矩向来都是掣花签决定次序,无论是献礼还是献艺。太后如此着急,莫不是,您自己手中就握有重宝,想要在大宴上显摆,这会儿藏不住了?” 卢太后“哼”了一声,转过脸,没有接乔太妃的茬儿。 萧怀瑾定定地看了卢太后片刻,点了点头,说:“太后说得有理,如此也好!只不过,太后于朕,恩重如山,无论于情于理于孝道,朕的生辰,都没有叫太后破费的道理。” 卢太后也不看萧怀瑾,开口冷笑道:“哀家可没有破费的打算。只不过,皇后毕竟是皇上的正宫嫡妻,依哀家看,不妨让皇后起个头,就算是抛砖引玉好了!” 卢太后将“正宫嫡妻”四个字咬得极重,登时将乔太妃气了个够呛。想那乔太妃,身份极为尊贵,又深得先帝的喜爱,却始终在这“嫡”字上差了一点儿,争不过卢太后。 乔太妃咬咬牙,不再说什么。 座中的妃嫔们则闷着头,心中都在想皇后何德音出手,又怎么会是“抛砖引玉”,明明是“先声夺人”,要将宫中其余人等都压下去才对啊! 果然,何德音盈盈起身,从身边取出一枚狭长的玉匣。 她先是向萧怀瑾一躬,又向卢太后微微福了福,然后才双手捧起玉匣,朗声说: “启禀皇上,世所相传,千年前,欧冶子曾铸宝剑龙渊。这柄宝剑在数百年前,曾为前朝大内所藏,但是后来在战乱中不知所终。” 何德音一面说,声音里带着喜气洋洋,将手中玉匣打开,露出里面一柄出了鞘的长剑。 这柄剑,剑身宛若一泓秋水,澄澈而明净,透着寒意森森。而旁边放置着的剑鞘,则是纯金打制,嵌了各色奇珍宝石,七彩缤纷,价值不菲。 “恭喜皇上,前些日子里,这‘龙渊’在越州安阳山现世,被当地樵夫发现。臣妾托人辗转从安阳山取来这柄宝剑,以此进献皇上。” “‘龙渊’现世,是上天所赐的吉兆,喻示当今天子仁圣。臣妾恭喜皇上,也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德音一番话说得漂亮,而她手中玉匣中的“龙渊”,也着实是给何德音长脸。 可是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却都知道,“越州安阳山”,这就是太后卢珊珊的籍贯所在啊! 越州卢氏,在朝中的文官群体里,势力也不小。 这“龙渊”,明摆着就是卢太后借献礼的机会,显摆卢氏的实力呢。 而何德音虽然贵为皇后,其实也不过是卢太后的一枚马前卒。 萧怀瑾见皇后献宝,点点头,流露出些许欣慰的眼神。 何德音登时心头一喜,微微屈膝,将手中的玉匣递到了萧怀瑾手中。 萧怀瑾从匣中将那“龙渊”取了出来,一伸手,何德音立即会意,连忙递了一条丝帕上来。 萧怀瑾将那丝帕往空中一抛,丝帕从“龙渊”的刃口上方徐徐落下,登时便一分为二,被削成两片,落在地面上。 看来这“龙渊”,的确是一柄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 建章宫前,便全是一片娇呼赞好之声。 舒望晴原本在全神贯注地望着萧怀瑾,这时却听见对面有个低沉而粗豪的声音,低低地“唔”了一声。 舒望晴一下便上了心,目光朝对面北夷使者的那个方向转了过去。 就在此时,坐在席上另一侧的乔太妃,也开口了。 “皇后……”乔太妃长了何德音一辈,又兼身份尊贵,并不把何德音放在眼里。 “……你这孩子,也太实心眼儿!就算这‘龙渊’剑现世乃是天大的吉兆,可是今天是皇上一年一回的好日子,兵者,凶也。你在御前这动刀动剑的,依哀家看,总是不妥当。” “过生日么,还是得图个喜庆!”乔太妃看着自己手上被蔻朱染得鲜亮光洁的指甲,继续说:“不若让康王殿下将他给皇上的贺礼拿出来吧!” 听见乔太妃这么说,未满十岁的康王萧怀仁带着一脸的期待,转过来冲下面点点头。 立时有数名康王府服色的内侍抬着一枚沉重的七宝珊瑚,径直来到建章宫大殿的正前方。 见到这一座七宝珊瑚,满座的后妃与来宾,竟都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这是一座通体正红色的珊瑚,高七尺余,形态自然而完整。 这么高大的珊瑚,本身就是一件异宝。正红色,又是极喜庆的颜色。 更何况,这珊瑚上还嵌满了硕大无比的各色宝石,无数圆润的南海珍珠被串成珠串,挂满了整座珊瑚。 年幼的康王童音稚嫩,朗声说道:“臣弟恭贺皇兄生辰,愿皇兄万寿无疆。” 这座珊瑚如此珠光宝气,耀眼夺人,众人在惊叹之余,早已将“龙渊”抛诸脑后。 卢太后所指使的何皇后,与乔太妃所支持的康王,两相比较,康王大获全胜。 然而萧怀瑾见到这等宝光流溢的稀世之珍,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103章 奉茶 上林苑大宴上,卢太后与乔太妃斗宝,乔太妃显见得是占了上风。 可是皇上萧怀瑾眉宇间却闪过一丝yīn沉。 乔太妃背后有南越国支持,而南越富庶,只在上林苑大宴上这么小小地显摆一下,便羡煞世人。 萧怀瑾转头看向康王那里看去,却见这个未满十岁的三弟眼神纯澈,正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 萧怀瑾稍稍宽心,点头朝康王示意,开口道:“怀仁,你这份情谊,朕心领了。” 小小年纪的康王登时满心欢喜,退回乔太妃身边。 而被康王比了下去的皇后何德音无奈,只得讪讪地自行回座。 她偷偷看了卢太后一眼,只见卢太后神色不变,完全不在意。 何德音心里有数,她知道自己只是卢太后的马前卒,斗得过乔太妃,彩头是太后的,而斗不过乔太妃,丢人的则是何德音自己。 殊不知,卢太后还另有一层算盘,就是在皇上萧怀瑾心中种下一颗提防与怀疑的种子。这一点,几乎连萧怀瑾本人都没有怎么察觉,更不用提旁人了。 德妃见到这边的情形,尴尬地咳嗽了一两声,道:“皇后娘娘与康王殿下所献的贺礼自然是尊贵至极,还有哪几位,是事先为皇上备下了贺礼的?” 有皇后与康王珠玉在前,登时满座噤声,无人敢再接茬。 德妃很是郁闷,尴尬的时候,总是轮着她。难不成,要她把自己精心准备下的安排,在这个时候抖出来? 隔了片刻,座下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嫔妾一无所长,只会些女红,在皇上生辰之际,唯有尽嫔妾所能,制了一件衣衫献于皇上,愿吾皇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向来默默无闻的顺嫔田氏。 众后妃听了,都忍不住暗笑,觉得这顺嫔何止才艺上一无所长,而且压根儿没有半点口才。 可是听到后来,众人才听出顺嫔虽然一番话说得平淡,但是却字字句句出于真心,一片诚恳。所以连萧怀瑾的眼光也柔和了起来,边听边点头,似乎在鼓励顺嫔。 接着顺嫔奉上她亲手缝制的衣物。 只见这是一件松江三绫布裁成的窄袖夹衣,式样与材质原本也很普通。但是那件夹衣的领口与袖口却密密地用各色丝线绣着四指宽的云龙纹,绣得极为精细,那在云中出入的金龙栩栩如生,配上一条同样绣着云龙纹的腰带,可谓是绣品中的精品。 而顺嫔田榛儿,面上却透出几分憔悴与疲倦。 她为了赶这夹衣上的绣活儿,已经熬了几宿没睡了。 这一切,皇上萧怀瑾见到了,心里自然有数,当即颔首道:“顺嫔,这一件……朕很喜欢!赏” 一个“赏”字出口,田榛儿几乎喜极而泣。 可是在座的后妃宫嫔们却无不心热起来。 她们就算比不过皇后所献的“龙渊”与康王所献的七宝珊瑚,可是无论如何,她们所准备的献礼与才艺,总能比过这朴实无华的顺嫔吧! 于是,同时有好几个声音娇滴滴地道:“皇上……” 谁知萧怀瑾就像是充耳不闻一样,径直坐回他的龙座上去,懒洋洋地对身边的德妃说:“德妃替朕掣签吧!” * 以德妃所抽中的花签为顺序,接下来的后妃宫嫔们,或献艺,或献礼。 姚美人姚永怡被早早地抽中,在殿上高歌了一曲,声能穿云裂石,甚至传到了外殿那里,引来了外殿喝彩声无数。 接下来抽中的岑小仪等人,也各展所长,各尽所能。 只不过,皇上萧怀瑾坐在龙座上,笑容越来越淡,也越来越吝惜他那个“赏”字。似乎众人所献的,虽然精致,却并没有哪一件能真正打动他。 不一会儿,贺长亭的花签被抽中,德妃朗声宣道:“贺婉仪,请吧!” 贺长亭这时左手提了一只黑檀木做的小茶几,右手提着一个木匣,来到萧怀瑾的龙座跟前,冲席上的众位贵人深深行了一礼。 德妃好奇了,冲座下贺长亭问: “婉仪,你这是……献礼,还是献艺那?” 贺长亭想了想,认真地答道:“既是献礼,也是献艺。” 这下子,勾起了座中贵人们的兴趣。连卢太后也忍不住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一下贺长亭。 只见贺长亭将那张小木几端正放置在自己身前,接着打开了木匣,取出了一只陶泥的小茶炉。她也就此跪坐下来。 她手法纯熟,点上茶炉,茶炉上顿着一只精巧的茶铫,里面的水很快就滚了。 接着她取出事先研好的茶末,点在茶盏中,用银茶匙来回击拂,再浇上滚水,那茶汤表面的汤纹水脉,便幻化出图样。 少时贺长亭准备就绪,低头捧着一盏茶汤,来到萧怀瑾面前。 只见那茶汤之中,竟隐隐约约地显出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形,而且越来越清晰! 贺长亭稳稳地托着茶盘,微笑着冲萧怀瑾道:“嫔妾贺皇上寿辰,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是水丹青!”萧怀瑾也向贺长亭报以微笑。 萧怀瑾见多识广,认得这是一种极其难得的茶技分茶。将茶末用滚水冲泡,再以特殊的手法击拂,茶汤表面便幻化出种种图样,所以又叫“水丹青”。 难怪适才贺长亭说:这既是献礼,又是献艺。 献礼,自然是这盏茶香弥漫的好茶了,而献艺,则是献的这神乎其技的手法,和茶汤中这吉祥如意的龙形了。 萧怀瑾从贺长亭手中接过茶盅,饮了一口,随即看向贺长亭,点头道: “婉仪这一手绝妙的‘分茶’,不落俗套,足见是世出名门的大家闺秀。” 这是极高的赞誉了。 萧怀瑾这句话,将贺长亭与姚美人等所献的寻常歌舞区分开来,“世出名门”四字的赞许,已经是对贺长亭最好的赏赐。 贺长亭满心欢喜,偷偷地侧头往舒望晴那边看去。 舒望晴则送了她一个鬼脸,似乎在说,果然你擅长吃吃喝喝。 贺长亭回瞪了舒望晴一眼,两人随即都舒心地笑了。 座上萧怀瑾将茶盏中的茶汤尝过,重新抬起头,刚刚要赐给贺长亭一个“赏”字。 突然旁边的德妃chā了嘴:“皇上,这真是太巧了,接下来的这一枚,这是臣妾的花签呢……” 德妃的声音格外娇柔,甚至还带了一点点扭捏。 第104章 绝艺(上) 萧怀瑾刚刚想开口赏赐贺长亭,却被德妃宋韵桃打断了。 贺长亭有些茫然失措,立在萧怀瑾身边,不知是否该就此退下去。 而下面座中的舒望晴则低下头,借此遮掩眉宇之间的怒意她觉得德妃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德妃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打断皇上的话有什么不妥。 她向萧怀瑾柔和地开口,道:“启禀皇上,这真是巧了。臣妾所备下的贺礼,好像与贺婉仪所献的,有些类同。” 听了德妃的话,舒望晴立即便明白,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萧怀瑾将掣花签一职jiāo给了德妃,德妃要做什么手脚,太容易了。她若不想与贺长亭所献的茶艺相同,完全可以暂时压下自己的花签。 旁边一道疑惑的目光朝舒望晴这里看了过来,那是祁贵嫔祁云秋的目光。 舒望晴与她jiāo换一个眼神,祁云秋紧皱着眉头,应该也是觉出不妥。 舒望晴见祁云秋眉宇之间颇有些焦灼之色,而她身后的一名宫女正抱着锦缎包裹住的名琴“玉梨”。舒望晴也不由得暗暗奇怪 按说这宫中妃嫔的花签已经被掣去大半,座中只剩寥寥几人还没有机会献艺,竟然始终都没有抽到祁云秋。 看来,这位德妃娘娘私下里使的手段,应该还真不少。 众人这时候都忘记了刚才献了绝妙茶艺的贺长亭,一起等待德妃宋韵桃献艺或是献礼。正在这时,建章宫前的玉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父皇” 德妃所出的小公主忆寒,迈着一双小短腿,缓缓地沿着玉阶往萧怀瑾的龙座这边走过来。 忆寒公主手中,则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羊脂白玉杯。小公主迈上高高的玉阶甚是吃力,却始终全力护着那一盏羊脂白玉杯,勉力让里面盛着的酒浆不洒出来。 忆寒公主路过舒望晴身边的时候,舒望晴也是十分惊愕。 公主手中的那枚羊脂玉杯,她也觉得似曾相识,记得那好似是她自己的东西。 旁边祁云秋已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挥了挥,示意身边的宫女退下,似乎已经预见到,这次上林苑大宴献艺,她已经没法再胜人一筹了。 而皇上萧怀瑾,则亲眼看着小公主忆寒来到自己身前,将手中的羊脂白玉杯递到自己身前。 “父皇,忆寒以一盅琉璃葡萄酿恭贺父皇,愿父皇平安喜乐,心想事成!” “平安喜乐,心想事成啊” 萧怀瑾弯下腰,从忆寒公主手中接过那一盏羊脂白玉杯,在那片刻之间,萧怀瑾的眼眶有些微湿。 羊脂玉杯中所盛的紫色葡萄酿晶莹通透,泛着柔和的香气,但这点香气就像是一根导火索,引燃了回忆,排山倒海而来,瞬间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萧怀瑾执杯一饮而尽,将那羊脂玉杯递回忆寒公主手中,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忆寒,父皇承你的情,你代父皇将这物件好好地收着!父皇会好好看护你长大chéng rén,为你择天下最好的男儿做良婿……” 在他眼里,小小年纪的公主,不止有他的血脉在延续,更要紧的是,小公主身上似乎始终都有她的影子忆“寒”。 忆寒公主听了萧怀瑾的话,只是似懂非懂。 而萧怀瑾背后的德妃却得意洋洋。 皇后何德音在一旁冷笑着说:“德妃果然念旧,这羊脂玉杯,琉璃葡萄酿,都是那一年、那一年……左贵妃用过的东西。甚至那两句话……” “平安喜乐,心想事成”这个八个字,也是左寒云曾经说过的话。 德妃不在乎,小声呛了回去:“回禀皇后娘娘,不是臣妾念旧,这时忆寒公主一片孝心,在抚慰父皇一片思念之情呢!” 何德音差点“呸”了一声,为了她的皇后仪态,勉强忍住了,隔了片刻,才冷然讥讽,说:“原来德妃这次在上林苑的献礼,就是让公主献这一盅酒啊!是不是太菲薄了一些?” 德妃依旧不把皇后的嘲讽放在心上,笑着向皇后低声回应,说:“皇后娘娘请您拭目以待吧!在臣妾献礼之后,就再也无人能越得过臣妾去了。” 何德音一愣,旋即显出怒色。 可是这时萧怀瑾已经抱起了忆寒公主,径自回到了他的龙座上。 他眉宇之间有些萧索与寂寞,抱着小公主,转过头,淡淡地对身边的德妃说:“献艺便到此为止吧,请众宾开始饮宴!” 德妃得意洋洋地瞟了何德音一眼,转头去吩咐宫人。 这时,萧怀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朕心中,就只有寒云……” “世间身负才艺的女子很多,然而朕始终无法忘却的,只有寒云的那一次……堪称绝艺朕绝不会忘,绝不会忘!” 萧怀瑾的双眼依旧望着前方,可是他整个人却都沉浸在回忆里。 回忆是这个世上最有力量的东西之一,甚至有时,眼前的现实,都无法与回忆抗衡。 只是,有时候,回忆也能被人利用而已。 与萧怀瑾一样,面带萧索与失望的,还有祁贵嫔祁云秋。她挥挥手,命身后抱着“玉梨”的宫女退下去。 祁云秋甚至自嘲地笑笑,果然自己是痴心妄想想要超越当年左贵妃所献的绝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什么都比不过左贵妃当年一舞剑器动四方,什么人都比不过左寒云当年的天人之姿。 这时德妃已经吩咐开宴,可是底下的宫人尚在准备,还没有立刻将美酒佳肴送上来。 这时建章宫阶下突然有一名女子朗声道:“皇上,妾身愿持此剑,作昔年公孙大娘所作的剑器舞,以此恭贺皇上生辰,亦愿大顺朝风调雨顺,边疆和靖。” 这个声音传来,刚入宫未久的宫嫔如贺长亭等人,都不觉得什么。 可是在宫中待了多年的老人,如皇后、德妃、祁贵嫔等,闻声都变了脸色。 只见建章宫阶下,一名女子衣着鲜艳如火,手中持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踏步而来。 她上身穿着樱红色的团锦流云金丝袄,衣衫剪裁得体,将姣好的身形勾勒而出。 她下面的裙子式样也很是特别,既像是裙子,又像是紧束双腿的长裤。 贺长亭这时候已经回到了座位之中,见状忍不住轻轻地“咦”了一声,惊讶地往舒望晴那边转脸看去。她认得清楚,这明明就是舒望晴所穿过的那种青州式样。 第105章 绝艺(下) 上林苑大宴席上,皇上萧怀瑾已经吩咐下去,献艺结束,开宴。 可是就在此时,韶容华韶雁菡突然出现在建章宫阶下,声称也要舞一曲剑器舞。 韶雁菡口中所说的,昔年公孙大娘所做的剑器舞,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一种健舞。前朝诗人曾有记载,说公孙大娘舞起来乃是“一舞剑器动四方”。 后来这种舞蹈从前朝宫廷之中传了出来,在青州一带广为流传,极受欢迎。青州人多从军,所以青州女子也大多喜爱这等英气勃勃的舞蹈。 当年左寒云在上林苑献艺,所献的,就是这公孙大娘所传的剑器舞。只是左寒云在闺中的时候,就曾请了公孙大娘的亲传弟子做老师,传授舞技,练到炉火纯青之时,竟比业师还要更胜一筹,所以,到了上林苑中,才有了左氏冠绝天下的一出献艺。 而如今,韶雁菡口口声声,学着左寒云当年的样子,要舞一曲剑器舞。座中不少人都持了半信半疑的态度。 可是皇上萧怀瑾却目不转睛地望着韶雁菡。 韶雁菡这样刻意打扮,她的样貌,她的衣着,与当年的左寒云,实在是太像了。 “命鼓乐相和!” 萧怀瑾朗声吩咐德妃,眼光却不舍得有片刻离开韶雁菡的身形面貌。 德妃无奈得很,只得往鼓乐那里点点头,命人配合。 于是,密集的鼓点响了起来,韶雁菡手中的剑,也就此动了起来。 相传前朝公孙氏做剑器舞的时候,“霍如羿shè九日落,骄如群帝骖龙翔”,舞者刚健婀娜,雄浑之中,又不失妩媚与柔美。 韶雁菡平时一向以柔弱的面貌示人,可是这一次,出乎德妃等人意料,她的舞姿极为健美,完全没有平素那等弱不禁风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左寒云的献艺。 配合着鼓点,韶雁菡手中的剑上下翻飞,银光闪动,看得人目眩神摇。 而皇上萧怀瑾,却看得如痴如醉,情不自禁地将忆寒公主放在一边,自己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高高的阶上,凝神望着韶雁菡的舞姿。 德妃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声。 她怎么也没能想到,韶雁菡平素娇娇弱弱的,却当真能舞出这样健美的剑器舞出来。 皇后何德音听见了,则冷笑一声,说:“德妃千防万防,却唯独没有防到这韶氏,这倒也出奇。” 德妃本来也能反唇相讥的,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怄得不行 她早就明白了韶氏的算盘,而且她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阻止韶氏在皇上面前得脸…… 可是就只一念之差。 韶雁菡舞得越好,德妃就越想吐血。 萧怀瑾此刻,完全不曾察觉身后的后妃动着什么心思,他只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韶雁菡的舞姿,在他眼里,她就是左寒云。 鼓点终止,韶雁菡刺出一剑,便就此定格,与左寒云当年献艺时一模一样。 萧怀瑾眼眸深深,伸出双手,开始缓缓地鼓掌。 见皇上如此,上林苑大宴的席面上,众后妃与来宾,也都伸出手开始鼓起掌来。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韶雁菡这时娇喘细细,手中的长剑就此垂了下来。她学着军中武人的样子,单膝跪地,朝萧怀瑾行了一个礼。 萧怀瑾见状,开口又加了一个字,“赏!” 韶雁菡闻言,眼中喜意更盛,她娇娇柔柔地开口,只唤了一声:“皇上……” 这声娇呼太做作了,可是韶雁菡此刻正在得意,哪里还管这些? 在韶雁菡身侧,北夷使臣的那个方向,有人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不合时宜地“嗤”笑了一声。 这笑声并不响亮,却被舒望晴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此前早就觉得北夷使臣这里有些不对劲,这时再看,终于看出了端倪。 北夷使臣与他的随侍护卫正坐在舒望晴的斜对面。 使臣本人是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上。这人面色白净,打扮说话斯文,与大顺朝人印象中那些一年四季在马背上讨生活的北夷武人颇有不同,很像是一名文臣。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令舒望晴生出疑心。 她仔细地观察那名使臣,敏锐地发现,那使臣的身体微微倾斜,竟好像是侧对着立在他身旁的那名护卫。 舒望晴心里生出疑惑,再看那名护卫。 那名护卫则是纯正的北夷武士打扮,身上披着全副甲胄,头上扣着一顶毡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垂手侍立在使臣身边。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 可是舒望晴觉得,刚才那一声充满了轻蔑的嗤笑声,应该是从这名护卫那里传出来的。 她冷不丁见到那北夷使臣往自己的护卫那里看了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恭敬,好像是在向那位护卫讨好。 而那位护卫,一直低着头,偶尔抬眼,视线往建章宫前的大宴上那么一扫,舒望晴立即能感觉到一阵微微的压迫 那眼神,凌厉而慑人,若是寻常人见到,很难不生出惧意。即便舒望晴是将门之女,又曾历经生死巨变,她见到这护卫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觉得心惊。 舒望晴警觉起来,以手中的酒盅做掩饰,继续暗中观察那护卫。 没想到,她却招来了旁边信王的眼光。 年轻而俊美的信王萧怀信,唇边带着一缕邪气的笑容,见其他人都没有察觉,便将手中的酒盅冲舒望晴扬了扬,眼神带着些挑衅,仿佛在说: 有本事你猜呀! 舒望晴气愤不已,却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若是她猜得不错,这北夷使臣恐怕只是个幌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使臣身边的那一名护卫,恐怕才是北夷真正有身份有地位之人。 她原本只是混在一众妃嫔之中,此时却不再甘于人后,而是将身体往前靠了靠,扬起脸,冲坐在最上首立着的萧怀瑾送去眼神,想要提醒皇上。 可是此刻萧怀瑾眼里却全然顾不上旁人。 他贪婪地打量着韶雁菡的样貌、打扮、和舞过一曲之后、面孔上泛起的桃花红。 这一刻,他只想透过眼前的韶雁菡,真真切切地看再见心爱的人的影子。 第106章 纸糊的 突然,座上北夷使臣的那一侧,bào发出一声大笑。 笑声尖利,有如兵器互斫,直刺入人的耳鼓,席上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不适的表情来。 萧怀瑾的身子轻轻一震,眼中的柔情已经瞬间尽收,取而代之的,是应属帝王的镇定与冷静。 他转头望向北夷使臣那里,只看了片刻,已经觉出异样。 “狄大人,”萧怀瑾招呼那北夷使臣。 “朕见狄大人身边的这位护卫,器宇轩昂,较之狄大人……哼哼,恐怕更有真英雄的风范。” 萧怀瑾的语音冷厉,直击北夷使臣主仆的破绽。 北夷使臣狄大人很是尴尬,站起身,伸出衣袖,擦拭着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再看那名北夷护卫,这时已经变了样子。早先他一直低着头,将头上毡帽的帽沿压得很低。而此时,这人已经将毡帽摘去,露出一张粗犷冷硬的面孔来。 这是一张如刀刻出来的纲棱冷厉的脸,一张完全北方的脸。他的半张脸掩盖在浓密的络腮胡中,目光有如鹰隼般深邃而凌厉。 正如此前舒望晴所预判的那样,不少人见到了那慑人的眼神,都不免心里发慌。 大顺皇帝萧怀瑾见了,眼光反而更加明亮,往前踏上一步,朗声道:“敢问阁下是……” 两人的眼光直直地撞上,谁也不惧谁,谁也不让谁。 皇上自有他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的气度;而那人则有北境枭雄,傲视四方的豪情。 “陛下,孤对这上林苑闻名已久,因此不请自来,还请陛下海涵。” 一个“孤”字的自称,令整个建章宫都震住了。 北夷之中,能够称孤道寡的,只有一人,偏这一人,最善征战,长于杀戮,据说手上沾满了大顺北境军民的鲜血无数。 这人长得虽然粗豪,吐属却还算是文雅。 他腰背挺得笔直,冲上首的萧怀瑾也仅仅是微微欠身,拱了拱手,然后自报家门: “陛下可能已经猜到了,孤乃是北夷之王,呼延邪。” 在一旁听着的舒望晴,瞬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中轰隆隆的就只有一个声音 呼延邪! 他就是呼延邪! * 这北夷王呼延邪,是左家的生死大仇,且不管当初左家在战场上是否曾经被后军所误,可是当初将左家最后上下一千人聚而歼之的,就是呼延邪所领的亲军。 舒望晴低下头,双手十指在桌面下紧紧地jiāo握。她勉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想因此而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而大顺皇帝萧怀瑾,与北夷王呼延邪的对话,还在继续。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北夷王到此,朕有失远迎,还请阁下勿怪!”萧怀瑾面对正在与之议和的敌国君主,话语之间尽显大国风范,雍容气度。 “阁下见了本朝的上林苑,可觉得还好?” 北夷王呼延邪听见,粗豪地一笑,说:“好!” “样样都好,只一样不好!” 萧怀瑾嘴角一勾,他倒是没承望呼延邪竟然能指摘出大顺朝上林苑的不是来。 “敢问北夷王,究竟是哪一样不好?” 呼延邪一伸手,指着韶雁菡,说:“这女子,娇娇俏俏,却偏偏摆什么花架子,要舞什么‘剑器舞’。” “用这等纸糊的兵刃来糊弄人,旁观的还给她叫好,这都是瞎子,还是傻子呢?” 呼延邪说话直来直去,不给韶雁菡留半点面子,也顺带骂了所有旁观的人。 众人都将视线聚在了韶雁菡手中的长剑上。 只见韶雁菡的手微微发抖,手中所持的长剑也跟着轻轻发抖。 但是她手中的长剑明亮而澄净,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纸糊的呀! “北夷人也钟爱剑器舞。孤那年仅十三岁的小妹,若是舞起这剑器舞来,至少会用十五斤以上的短剑。所以啊,孤倒是很有兴趣,看看这女子,手中的所谓‘剑器’,究竟有多重多金贵。” 韶雁菡听了这话,本能地就想将手中的长剑往身后藏。 可是已经晚了。 呼延邪右手一动,突然快如闪电地掷出了一枚铜钱,正正地敲击在韶雁菡手中的长剑上。 韶雁菡一声尖叫,手中的长剑落地,竟尔断为两截。 只一枚铜钱,就将韶雁菡手中的剑击为两截,可见那柄剑,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定睛细看,只见那柄剑,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所做,竟然是中空的。外面镀上了薄薄的一层锡,所以看上去光鲜,可实际上却轻飘飘的,虽然也不能说是纸糊的,可根本无法与任何舞者所用的真正“剑器”相提并论。 原来这韶雁菡,根本就没有当年左妃那剑器舞的本事,偏又追求速成,所以专门定制了这样轻飘飘的假剑,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一番想要骗过萧怀瑾,骗过世人。 “可笑啊,可笑!” 呼延邪一出手,立即抱着双臂哈哈大笑起来。 而萧怀瑾却面罩寒霜,紧紧地盯着韶雁菡。 原本德妃等人看着呼延邪戳穿了韶雁菡,心中都是一阵快意。可是她们一旦感觉到萧怀瑾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便谁也笑不出来。 只听萧怀瑾森森地道:“韶氏,你竟敢欺君……” 这可不就是欺君吗? 韶雁菡惊得面无人色,身体软软的几乎要晕了过去,只不过众人都觉得,这其实才是韶雁菡的常态。 萧怀瑾还未说完,北夷王呼延邪突然大笑着打断:“陛下,孤到此,是来见识大顺的大国风范,可不是来看陛下处置家务的。” “孤的小妹还曾念叨过,想要认识认识贵国的将门之女,听说贵国颇有几位在宫中身居高位的女子,乃是出身将门,想必在这剑器舞上,有更深厚的造诣,而不似这等……” 呼延邪朝韶雁菡努努嘴,“……这等假货!” 韶雁菡先是受了萧怀瑾的呵斥,此刻又被北夷王奚落,yù哭无泪之下,当真恨不得自己立即就找个地洞钻进去,或是马上就死掉。 而周遭的宫中后妃,此时见到呼延邪的眼光朝她们一一扫将过来,也不免心里发虚。 她们哪里会什么剑器舞? 第107章 龙渊与玉梨(上) 越是听呼延邪这样说,萧怀瑾的脸色便越是yīn沉。 萧怀瑾深知,除了早已过世的左寒云,阖宫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真正地完成公孙大娘所传下的剑器舞,甚至连能像韶雁菡这样,摆摆花架子的,也难再寻出第二个来。 可是听呼延邪语气咄咄逼人,建章宫座中,但凡是大顺朝的人,心中都存了些不甘。 怎么就能叫这没见过世面的北夷王给小瞧了去了呢? 不少人动起了心思 那北夷王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见识见识大顺朝的将门虎女么? 宫中眼见着就有一位,是朝中军功最盛的穆侯之女,在宫中又高居从一品的夫人之位。 而且这一位,迄今为止,在这上林苑的大宴上,一直稳稳地高坐在上头,还没有任何献礼或是献艺的表现。 好多人便都认为这位穆夫人恐怕是深藏不露。 于是穆侯穆宏才便受到了无数压力,逼得他不得不开口,冲坐在上首的穆夫人穆清欢道: “清欢……” “穆侯大人有何见教?” 直到这时,穆清欢才第一次在这上林苑大宴上开口。 穆侯听见亲生女儿如此回答,立即知道自己话说得不妥当,连忙改口,说:“穆娘娘,既然北夷王殿下想要见识本朝将门之女的真正实力,娘娘不妨显示一二,也好教蛮夷之人心服口服。” 穆侯的意思是,请穆夫人随意露一手,也无须一定要拘泥于剑器舞,只要能入得了萧怀瑾的眼,堵了呼延邪的嘴,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回头,穆夫人就是这上林苑大宴的大功臣,皇上萧怀瑾必定对她另眼相看。这对穆家以后的图谋,一定大为有利。 岂知穆夫人听了,淡淡地一笑,道:“穆侯所建议的,固然好。只可惜,本宫今日身体不适,断不能如韶容华这般,做这些动刀使剑的事情。” 穆夫人此言一出,众宾与群臣无不耸动。 众人都没有想到穆夫人竟然断然拒绝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请求。 而北夷王呼延邪那里,则再度bào发出一阵充满了轻视的大笑之声。 穆侯急了,大声说:“清欢,在这上林苑大宴之上,你难道就没有准备过向圣上献礼或是献艺吗?” 穆夫人脸色一寒,大声应道:“穆侯大人,本宫自然有准备过献礼,而且是一份重礼。难道大人竟没有听见本宫刚才说,本宫身子不适吗?” 她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穆宏才被逼了回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而穆夫人则一样地不高兴。 她坚信自己要送给萧怀瑾的,绝对是一份大礼,只是这份大礼,她还不愿在这大宴的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轻率地说出来。 这种关键的时候,她这样金贵的人儿,怎么能像韶雁菡那等上不得台面的宫嫔一样,举着兵刃刀剑,奔走呼喝、纵跃蹦跳呢? 只是穆夫人的这份心思,不为穆侯所理解,也一样不为萧怀瑾所理解。 萧怀瑾的眼光,只是淡淡地从穆夫人的面上掠过,并没有丝毫停留。 而穆侯则气得将胡子翘起,偏生是他将这个女儿扶上了如今这个地位,他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恭恭敬敬地称臣。 对面北夷王呼延邪又是一阵大笑:“原来……原来这位娘娘,竟是穆侯大人的千金,将门之女,当真是好‘厉害’啊!” 呼延邪的笑声之中满是讥诮与嘲讽,令穆宏才几乎闹了个大红脸。 呼延邪贬了穆家,讽刺了穆夫人,却还未完,他还要饶上整个大顺朝。 “孤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原来大顺朝人才凋零,连个公孙大娘剑器舞的传人都寻不出……” 萧怀瑾这时面色发暗,咬着牙低声道:“若是寒云还在……” 或是左寒云还在,事情绝对到不了今天这个局面。 可是左寒云却已经不在了。 大顺朝才会有今日之辱! 一切都是因为左寒云的离开…… 这时,突然建章宫阶下有个女子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嫔妾请求皇上恩准,借‘龙渊’一用!” 众人眼前一亮,只见舒望晴已经脱去了长长的外袍,整束了衣衫,露出一身鹅黄色的刻丝百蝶立领小袄,底下系着同色的长裙。 她所穿着的长裙,裙摆从中分开,露着里面便于活动的长裤。这式样,与韶雁菡所穿的,一模一样。 建章宫前一阵清风吹过,抚起舒望晴的裙角,在空中轻轻地流动。 萧怀瑾见了眼前似曾相识的情形,心中忍不住一动。 “晴儿……” 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可是舒望晴却没有看向他。 此刻,舒望晴正冷冷地望着立在另一边的北夷王呼延邪。 她眼里有小小的一簇复仇的火,若非极其熟悉她的人,绝难察觉。 呼延邪自然不觉着什么,他正饶有兴味地望着舒望晴,一味讥讽地笑,络腮胡子下的笑意十分轻蔑,似乎根本不相信舒望晴是什么“将门之女”。 “朕,准了” 萧怀瑾高高立在龙座之前发话。 “皇上” 倒是何德音急了,“‘龙渊’乃是天降祥瑞,是神兵利器” “皇后的意思是,晴芳仪身份不够,借不得这神兵利器吗?那么皇后不妨自己使使看?” 萧怀瑾的声音,比他的眼神还要寒冷,何德音一吓,只好讪讪地说,“臣妾是担心晴芳仪,‘龙渊’较寻常的兵刃更重一些……” 这时,舒望晴单膝跪下,冲萧怀瑾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接着便大踏步上前,来到皇后何德音跟前。 何德音万般无奈,打开了盛着“龙渊”的匣子。 她只觉得手中的匣子一轻,舒望晴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龙渊取出,提在手中,大步回到了建章宫殿前的空地上。 舒望晴似乎是悲喜jiāo加,感慨万千,看了看手中的“龙渊”。 这“龙渊”,能成为助她得报大仇的利器么? 不够,她还需要一些助力。 她随即抬起头,往祁贵嫔那个方向看去。 她努力忍住心中的激动,力争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 “祁姐姐,今日嫔妾有一事相请!” 舒望晴开口请出祁贵嫔。 “请祁姐姐为嫔妾奏一曲《十面埋伏》!” 第108章 龙渊与玉梨(下) 祁贵嫔听说舒望晴相请,微吃了一惊。 可是她并没有多想,甚至没有多问,舒望晴是如何知道她会弹奏《十面埋伏》的。 “取本宫的‘玉梨’!” 祁云秋转身吩咐自己身后的宫女。 那宫女赶紧重新上来,给祁云秋递上那柄裹在锦缎之中的名琴。 座上皇后何德音低声叹道:“也是很久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听闻祁贵嫔的琵琶绝技了。” 祁云秋带着“玉梨”到上林苑来,明显是准备好了要献艺的,可是却没有机会。 萧怀瑾听闻,淡淡地扫了一眼德妃。 德妃立即一阵心惊ròu跳,心想,自己那点儿小心思,竟被皇上在只言片语之间,立刻识破了。 说话之间,祁云秋已经戴上了护甲,手挥五弦,众人只听“铮”的一声。 “玉梨”的琴音清澈无比,听在人们耳中,如水流淌入人心整个建章宫上下内外,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这只是祁云秋试弦,已经叫人惊叹。 而舒望晴此时已经将“龙渊”稳稳地举在胸前。 她偏过头,冲祁云秋点了点头。 祁云秋随即五指落在“玉梨”的弦上。 而舒望晴手中的“龙渊”已动,众人面前只见一片银光挥舞,而舒望晴的人影,则被裹在这一片银光之中。 祁云秋所弹奏的这一曲《十面埋伏》,是琵琶名曲,琴曲描述前朝楚汉相争,汉军十面埋伏击败楚军、逼楚王项羽自刎的往事。 刚开始时,琴声尚弱,祁云秋只是轻拨小弦,琴声低徊,如切切私语。 而舒望晴的动作亦舒缓有致,她手中的“龙渊”显得凝重大气。 随即祁云秋加入大弦,大弦嘈嘈,小弦切切,两者混杂,琵琶的韵律开始越来越急,越来越紧张。 琴声越急,舒望晴的动作也随之加快。无论琴声快到什么程度,她手中的“龙渊”都能跟上。 旁观的众人看得目眩神驰,心中都在暗暗将舒望晴此时的剑器舞与此前韶雁菡所表演的相比较。 韶雁菡此前的表演虽然美妙,可是模仿的痕迹过重,因此显得太过刻意。 而舒望晴手中的剑却随着琵琶的音律而动,舞到急处,她身周到处都是剑影,可是偏偏每一个动作,都清清楚楚,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含糊。 座上萧怀瑾向前踏了两步,双眼紧紧地追随着阶下舒望晴的身影,似乎早已将一切都抛诸脑后。 而一旁立着的呼延邪,此刻抱紧了双臂,饶有兴味地看着舒望晴手中飞快舞动的“龙渊”,他面上的轻视之色此刻已经全部收起。 首座上,萧怀瑾身后,另有一人正看得面如土色,喃喃地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不可能是……她!” 片刻过去,祁云秋手底下的琵琶曲又有变化,琴声由强而弱,渐渐地悄而不闻,而舒望晴手中的剑也一点点地慢了下来。 就在众人都以为此曲就要到此结束的时候,突然,有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qiāng鸣,“玉梨”的琴音陡然拔高转急,有如千军万马齐出,琴音里所描绘的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舒望晴手中的剑也如疾风骤雨一般地舞动起来。 她手中的“龙渊”,与祁云秋手下的“玉梨”,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半点瑕疵。 瞬间“玉梨”高亢的琴声急转直下,《十面埋伏》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只要再弹几个琴音,祁云秋就将右手一按五弦,琴声就此止歇,留给听者无限的遐思。 原本,到了这个时候,剑器舞的舞者会做一个收势,将最后一剑定格在一个最美的姿态上。 昔年左寒云就是如此,剑器一收,妩媚一笑,便颠倒众生。 从此上林苑大宴,就留下了一个再也无法超越的传说。 可是这时候舒望晴手中的“龙渊”,却突然如dú蛇一般昂起头来,剑尖的方向,正指向那位曾对大顺朝出言不逊的北夷王呼延邪。 是的,她舒望晴,自始至终的目标就只有一个人。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在这上林苑大宴上出人头地,以一出盖世无双的剑器舞,博得帝王的青睐。 她无心邀宠,只要复仇! 若是能在这里手刃呼延邪,那便是为左家上下,为成千上万的北境百姓报了血海深仇,所以她可以不顾自身,不惜一切代价。 十面埋伏,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 呼延邪,血债终要血来偿! “铮”的一声,“玉梨”的弦断了一根,琴音戛然而止。 “晴儿” 萧怀瑾看出异样,向前大踏了一步,断声喝道。 可是他来不及。 他离舒望晴和呼延邪所在的位置实在太远。 唯一来得及有反应的,还得是呼延邪。 这位北夷王临危不惧,眼见“龙渊”刺到,突然伸掌一拍身前的檀木方桌,整张桌面立时横起,拦在“龙渊”面前。 原本檀木方桌上的美酒佳肴,精美器皿,这时都乒乒乓乓地摔跌在一边。 只是呼延邪还是忘记了一点,“龙渊”是神兵利器,即使是坚硬的檀木方桌,在“龙渊”跟前,就如豆腐一样,被“龙渊”嗤的一声,毫不费力地削成两半。 呼延邪往后退开了半步,避开了“龙渊”的锋芒。 这位北夷王在战阵上所向披靡,可是在这上林苑里,竟被一名小小宫嫔逼退了半步。 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呼延邪来不及感到耻辱,而围观的大顺朝群臣与后妃们也来不及感到荣耀 众人都在想,好不容易与北夷达成了议和的局面,若是北夷王在上林苑里,被大顺朝的一名小小宫嫔一剑击伤,那是不是两国又要重启刀兵? 舒望晴可管不了这么多,她即便拼了xìng命,也誓要报左家血仇,一击未中,后招又生。 “龙渊”的剑尖如同dú蛇的信子,如影随形,径直朝呼延邪喉间点去。 就在呼延邪手忙脚乱,眼看就要糟糕的时候,突然斜刺里一枚带着剑鞘的宝剑,正点在“龙渊”没有剑刃的剑身上。 “龙渊”剑身一下子被dàng开,剑尖将将避过了呼延邪的咽喉。 “死女人!” 一张俊美的面孔出现在舒望晴面前,正是信王萧怀信赶到出手了。 第109章 生死大仇 “死女人!” 萧怀信压低了声音笑骂着,手中的剑连鞘都未出,一下子就dàng开了舒望晴手中的“龙渊”。 “你多管什么闲事?” 舒望晴又惊又怒,也低声回应。 “你不能动呼延邪!” 信王嬉皮笑脸地说。 “不关你的事!” 舒望晴不理会他,双手抱住“龙渊”的剑柄,剑尖朝天,转脸望着呼延邪。她眼中全是怒火。 呼延邪见到舒望晴这副模样,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抱起双臂,微微点头,似乎对她的武艺十分赞许。 “听我解释……” 信王压低了声音,随即又大声道:“唉唉唉,这位宫嫔小主显然是在气头上,来听本王一句劝吧!” 他表现得好像是个和事佬。 可是一转脸,信王又压低了声音,对舒望晴一字一句地说,“你若是现在就杀了呼延邪,你就永远都没有办法得知左家军覆灭的真相。” “永远找不到真正的仇人!” “你会甘心么?” 一转脸,信王的和事佬扮相十足,而且装作与舒望晴并不熟识,朗声对众人说:“哎呀这位小主是哪个宫的?气xìng也忒大!” “刚才北夷王殿下是说了些气话,你看,这不,他现在也后悔了吧!” 北夷王呼延邪点了点头,粗豪地一笑,道:“孤不过是说说而已,谁料惹毛了这么刚烈的丫头!刚才那些话,孤收回,孤收回,还不行么?” 在场的众人听呼延邪坦然地直陈己过,都是松了一口气。 这呼延邪,倒没有想象中那样蛮横不讲理。 然而此刻的舒望晴却满面怒容,等着萧怀信与呼延邪,双手紧紧抱住“龙渊”的剑柄,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她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因为刚才的一行剑器舞。如今她的胸口正在剧烈地起伏,面上泛着动人的绯红。 永远都没有办法得知真相? 永远都找不到真正的仇人? 信王的每一句话,都正正地击打在舒望晴的心坎上。 她的剑尖竟偏转了方向,遥遥地指向了萧怀信。 “你……” 她有无穷的怒意,无限的怀疑,只是在这上林苑的大殿上,没有办法倾吐出来。 信王去北境,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带同北夷王呼延邪一同出现在上林苑里,又千方百计地护着北夷王,阻拦她报仇。 这信王,他在此前两军jiāo战的过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又是怎么带领右军数万人,突出重围,大胜北夷大军的? 难道,难道…… 舒望晴心底隐隐约约有两个字,她有些不敢细想。 信王见了舒望晴的神色,脸色也开始变得yīn沉,那对俊美的凤眼眯缝起来,眼神变得十分危险。 “你怀疑本王通敌?” 萧怀信的脸色极其不善,这几个字几乎从牙缝中一个一个地挤出来。 只是他此时正背对着上首的帝后人等,萧怀瑾等人都认为这位信王正在充当和事佬,化解晴芳仪与北夷王之间的冲突。 “我凭什么信你?” 舒望晴咬着牙说。 她也没什么好气,生死大仇就在眼前,可是看眼下的情形,这一次,她恐怕是大仇难报了! 岂料信王却就此平了气。 他的眉宇舒展开,嘴角重新挂上邪xìng的笑意。 “对哦,本王还未取信于你,你确实没有信我的理由。” “可是,你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他的眼神咄咄逼人,他口中所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信王出手,呼延邪也有了防备,她纵有手中的“龙渊”,也再难奈何北夷王。 舒望晴依旧不甘心,可是迫于眼前的情势,她手中的“龙渊”,终于缓缓地垂落下来。 她退开一两步,微微躬身朝北夷王呼延邪行了一礼。 “北夷王殿下,嫔妾适才得罪,请海涵勿怪!” 舒望晴一旦冷静下来,应对的话语便恭敬而得体,符合她宫中嫔妃的身份。 呼延邪也微微颔首,说:“好说,好说!” 他看着舒望晴,眼中流露出一些悲悯的神色,突然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舒望晴抱有些许同情。 “这位小主不愧是将门之女,身手不凡。孤,原本并没有小觑之心。” 呼延邪早先一再贬低大顺朝的将门闺秀,此刻却开口解释,好像他此前言语里的褒贬,都是专门为了激舒望晴出手一样。 * 恰在这时,首座上突然有个尖利的女声响了起来,“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声音里充满了惊惧,“不可能是她,本宫一定是眼花了……” 刚才目睹了舒望晴献艺的德妃宋韵桃,这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早先看着韶雁菡表演剑器舞,德妃也只是觉得怄气而已,没有如此失态。 可是现在,德妃却不知突然中了什么邪,无法控制地高声尖叫起来。 坐在德妃下首的穆夫人瞠目不知所对,不知道德妃为啥突然发癫。 皇后何德音则在一旁怒喝道:“德妃,这是上林苑大宴,切莫在众宾面前失仪。” 皇后的话犹未完,德妃的椅子已经向后一倒,人已经晕了过去。 首座上登时大乱,先是忆寒公主大哭了起来,接着几名德妃的心腹宫女拥了上去。 “德妃娘娘……” 众人七手八脚,将原本应该主持大宴的德妃扶到偏殿去。 然而,座上发生的一切,却都没有对皇上萧怀瑾产生任何影响。 而萧怀瑾自从唤了舒望晴一声之后,自始至终,还未曾开口说过任何一个字。 他只是背着手,立在高处,俯首望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温柔的春风拂过萧怀瑾的眉宇,也拂过那眉宇之间的悲欣jiāo集。 他看着一身鹅黄色宫装的明媚少女手中持着“龙渊”,快步向自己走来 “皇上,嫔妾幸不辱命!” 少女手中横托起“龙渊”,朝萧怀瑾行下大礼。 萧怀瑾的目光,却始终紧紧地追寻着她的双眼,她的面貌……似乎已经从眼前少女的身上,找到了那魂牵梦绕的过往。 他向她伸出手。 皇后何德音的声音这时在萧怀瑾的身后响起。 “皇上,晴芳仪在大宴上进献了这样精妙的绝艺,臣妾以为,应当好好赏赐于她!” 可是萧怀瑾对皇后的话充耳不闻。 他立在高处,向舒望晴伸出手。 “来” “到朕身边来!” 像昔年的左寒云那样 第110章 后怕 昔年左寒云在上林苑一舞剑器动四方,震撼六宫。 那时,萧怀瑾也曾经这样他向她伸出手,让她到他身边来。 此时与彼时,恐怕萧怀瑾都想让“她”与他一起,并肩立在世人面前吧! 舒望晴抬眼望着萧怀瑾,心里柔情互动。 这些记忆,在萧怀瑾心中根深蒂固;在舒望晴这里,又哪里能够忘却分毫? 舒望晴将“龙渊”jiāo给荣永年,随即将手伸给了萧怀瑾。 萧怀瑾将她的小手牢牢地握住,藏在宽大的龙袖中,转身,一步一步带着她,走上那高大的明黄色龙座 这就是萧怀瑾给与舒望晴的奖赏。 让舒望晴作为他的女人,与他并肩,登上那至高无上的龙座,哪怕只有片刻。 而萧怀瑾身后的皇后何德音险些气zhà了肺。 能与皇上并肩的,应该唯有她何德音一人才对。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还是有人能够循着当年左妃走过的路,持一柄剑,上演这样一出冠绝天下。 不过,这次也多亏了韶雁菡先捣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出假“剑器舞”出来。 韶雁菡的容颜打扮,都与昔年左寒云一模一样;而舒望晴的相貌与装束,却与当年左贵妃有不少分别。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韶雁菡无论是打扮还是献艺,不过是一味模仿而已,甚至使了欺骗手段。 等到了舒望晴这里,她的这一手绝艺,便显得格外自然,与当年的左寒云,可以称得上“神似”。 何德音依旧在暗自忿忿不平,却突然听太后卢珊珊在她背后问道: “这是哪一位宫嫔,所献之艺,哀家怎么觉得,那么眼熟?” 何德音赶紧撇去了乱七八糟的心思,打叠精神,回答卢太后: “回禀太后,先左氏贵妃,也精于剑器舞,左贵妃当年也曾在上林苑大宴上位皇上献艺,也是献的剑器舞,与今日晴芳仪所献的,很是类同!” 卢太后点点头,说:“是了,就是当年的左贵妃,眼前这孩子,与左贵妃必定有几分渊源!” 听见卢太后说“渊源”二字,舒望晴突然觉得萧怀瑾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随即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 舒望晴却十分沉着,她遥遥地冲卢太后与何皇后那边躬身,恭敬地回答: “启禀太后娘娘,嫔妾与先左贵妃娘娘家中是远亲。这剑器舞,在青州很受欢迎,精通的人很多,并不是只有嫔妾一人会使。”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嫔妾曾经听闻先左贵妃娘娘精通剑器舞,嫔妾自知疏于习练,又怎敢与左娘娘相较?” 卢太后听了便释然了,她点点头,说:“是了,青州民风尚武,青州出来的女孩儿,会使刀使剑,也没有什么出奇。” “还有,”卢太后又转头看了看祁贵嫔祁云秋,“那个孩子哀家也有些印象,琵琶弹得确实好,怎么哀家已经好几年没听见这么好的琵琶了!” 祁云秋连忙起身,朝太后与帝后等人躬身,说:“太后谬赞了,云秋愧不敢当!” 舒望晴也低声对萧怀瑾说:“若无祁姐姐的《十面埋伏》相伴,嫔妾的剑器舞,便绝不会是刚才的那个样子。” 祁云秋那精彩绝lún的琵琶曲,也是舒望晴所献绝艺的关键。 萧怀瑾微微颔首,看向祁云秋,冲她点点头,柔和地道:“云秋奏得甚好,赏!” 祁云秋低头谢恩,可是神色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欣喜,反而现出些宠辱不惊的气度。 * 上林苑大宴终于散去。 北夷王作为突如其来的嘉宾,被四夷馆的官员招待去休息。 而帝后二人则侍奉着太后太妃等人,前往建章宫南面的昭台宫,按制,皇帝在大宴结束之后,另有特别的小宴,供皇家地位最高之人在一起小聚。 所以舒望晴等人便各自回到了宜春馆中。 一时贺长亭与顺嫔田榛儿都过来向舒望晴道贺。 舒望晴颇有几分无奈地望着兴高采烈的贺长亭,说:“长亭,其实该为你可惜才是,若不是德妃……” 贺长亭却毫不在乎地打断了舒望晴的话,说:“这有什么,我那‘分茶’本来就是雕虫小技,与顺嫔用来绣花的那些时间,和你练剑的下那些苦功,根本就没法儿相提并论。” 她见舒望晴好像还想劝,当即说:“望晴,你不必劝我,你道我还是以前那个总是想这想那的贺婉仪吗?” 舒望晴望着她,终于笑了起来。 她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宜春馆外面宫女已经在通报,说是祁贵嫔到了。 祁云秋如一阵旋风般地就进了宜春馆,见了舒望晴,开口便笑着说: “本宫这一次的琵琶可真是弹到爽!” 舒望晴心中对祁云秋多多少少也存了几分抱歉,毕竟这次祁云秋的琵琶曲也演奏得精妙绝lún,可是大部分风头还是被舒望晴抢了去了。 她开口说,“祁姐姐……” 祁云秋知道她想说什么,“望晴,咱们之间,就不要再闹那些俗套了好不好?” 她开口叹道:“若不是你,本宫连在人前碰一下‘玉梨’的机会的都没有。” “可是如今,本宫终于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琵琶技法还是没有丢下,这难道还不能大快人心么?” “本宫这次,终于能抱着一颗本心去弹奏,而将那些旁观之人的评价褒贬抛诸脑后,没想到竟是这样地爽快!” 祁云秋快人快语,一面说,一面随手拉起舒望晴,往宜春馆内室过去。 舒望晴察言观色,觉得祁云秋的笑意之下,yù言又止,似乎另外有话要对自己说。 她忙命暖蕊去沏茶,将身边的人都支开。 果然,祁云秋将舒望晴拉入宜春馆的内室,定定地看了舒望晴一会儿,突然叹道: “望晴,要知道本宫今天可是真的为你捏了一把汗,直到现在,还在不停地后怕!” “你今天恐怕并不仅仅是想要给那呼延邪一点颜色看看吧!” 祁云秋对《十面埋伏》中的杀伐之意非常了解,又怎能猜不出舒望晴那一剑刺向呼延邪的用意。 “望晴,如果你当真今天将北夷王毙于剑下,你可曾想过,你自己要承担什么后果?” “你真的那么……想要杀北夷王么?” 第111章 邀见 祁云秋一句话,问得舒望晴就此沉默。 隔了半晌,她才抬起头,语气诚挚,向祁云秋道歉。 “今日望晴为了一家一姓的大仇,险些将祁姐姐也拖入险境,望晴实在是对不起……” 舒望晴郑重地拜倒下去,她当初动念想要杀呼延邪的时候,确实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牵累祁云秋。 祁云秋急了,“望晴,你觉得本宫是会跟你计较这些个的人吗?” 她上前一步,赶紧将舒望晴搀扶起来,凑到舒望晴耳边,低声问: “望晴,你与青州左家,究竟有什么渊源……” 舒望晴身子一抖,只听祁云秋继续往下说:“竟然能让你,不顾自身的xìng命与安危,想要刺杀北夷王?” “就算你舒家是左家极亲的亲眷,可是,本宫不懂” 祁云秋满脸都是疑惑的神色,“本宫实在不懂,这……值得吗?” 值得吗? 舒望晴无法回答。 她死而重生,背负着刻骨仇恨,而大仇人就在她对面,并且即将与大顺朝议和。 若是她什么都不做,她怎么都不甘心,不甘心啊! 可是这话她却不能告诉别人,祁云秋自然也无法理解她面对生死大仇的心情。 “还有,本宫是见过当年左贵妃娘娘在上林苑献艺的人。” 祁云秋顿了顿,斟酌着字句往下说,“虽然你的相貌打扮与左娘娘并不是很相像,可是本宫根本无法想象,世上竟还有第二个人,能将剑器舞舞到这地步!” “尤其当你刺那最后一剑的时候,若不是昭昭白日之下,本宫几乎就要以为你就是左娘娘魂魄附体!” 所以,在那一刻,祁云秋的“玉梨”才会突然断弦。 “望晴,不止是本宫,但凡曾经见过昔年左娘娘献艺的人,都会这样想!” 所以德妃才会失态; 所以太后才会发问; 所以皇上才会有那样的举动 “你可知道,今日大宴散去之时,本宫的宫女正巧听见德妃在偏殿里吩咐,命人去查你舒家与左家的渊源去呢。” 舒望晴听了祁云秋的话时,神情不变,可是心中却难免有些黯然。 这次她是冒了巨大的风险,将生死都置之度外。 那一刻,她热血沸腾,什么都没有想,唯求一剑刺出,将呼延邪立毙剑下,就此报了左家的血仇。 哪怕在这之后,她被问罪凌迟,也不枉了。 可是一切却没有如她所愿。 呼延邪还活得好好的,一根寒毛都没损失。 可是她,却为此付出了代价终于还是打草惊蛇,叫人察觉出她与左家的关系有点儿密切。 这恐怕会让宫里的某一些人,有了防备。 舒望晴低下头,左手狠狠地紧捏右手,以至于她手上的骨节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响声,舒望晴却完全不觉得疼。 这一切,都要拜那位信王殿下所赐。 永远都没有办法得知真相? 永远都找不到真正的仇人? 这个该死的信王,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他又为什么生生要从自己剑下将呼延邪救下? 不过,无论那萧怀信说什么,她都决计不肯相信他 那人一定是个骗子! 可这样狡猾的一个人,偏偏名字和封号都是一个“信”字。 舒望晴心内在冷笑这太讽刺了。 * 送走了祁贵嫔之后,贺长亭和顺嫔田榛儿过来看舒望晴。 舒望晴却始终倦倦的,提不起兴致。 贺长亭与田榛儿都以为是舒望晴今日太累了。 “望晴,你早些歇着吧!” 贺长亭赶紧招呼暖蕊进来服侍,“昭阳宫那里已经送来消息,说是没别的事儿了,今晚让咱们各自歇宿便是。” 舒望晴一想,记起今日帝后会陪伴太后太妃等人,在昭阳宫举行小规模的家宴,自然不关她们这些低等级的嫔妃什么事。 她点点头,谢过贺长亭的关怀,只表示想要自己呆一会儿。 待贺长亭和田榛儿离开,舒望晴独自坐在内室窗下。 这时天色已晚,暖蕊过来给舒望晴掌灯,然后默默地退出了内室。 她将今天白天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细想了一遍,更将萧怀信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了起来。 “本王还未取信于你,你确实没有信我的理由。” 舒望晴面前仿佛出现了信王那张俊美的面孔,嘴角微微地上勾,望着她,皮笑ròu不笑地说出了这一句。 “这人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 舒望晴心想。 不过,她不信他,并不意味着他便会罢手。 她突然有一种预感,今晚在上林苑,或许有人会要来见自己。 正这么想着,舒望晴身边的窗棂上,突然响起了“笃笃”两声轻响。 “是谁?” 舒望晴从沉思中惊醒 这,莫不是信王前来,想要向她解释什么? 上林苑可不比宫禁森严的皇城,这里地方大,守卫也要松一些。想必那信王能够找到机会,偷溜到宜春馆这里,而不被人发觉。 如果是信王,舒望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会将他拒之窗外,不再给他当自己的面胡言乱语的机会。 岂料,窗外的人却开口回答了。 “姜烈” 声音低沉而悦耳,但是听起来却有些雌雄难辨,根本听不出是男是女。 舒望晴皱起眉头,她似乎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可是此刻却想不起来。 “开窗!” 来人惜字如金,不喜欢说半个多余的字。 舒望晴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什么都不怕,当下便抬手,将窗棂推起,打开了内室的窗户。 突然一股大力拉扯着舒望晴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带出了宜春馆宽敞的大窗。 舒望晴几乎要惊呼出声。 片刻之后,她已经不由自主地被来人带着,在上林苑密林中幽暗的小径上飞奔。 “姜烈,你究竟是什么人?” 舒望晴低声喝问,同时奋力想要挣脱,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 舒望晴猝不及防,差一点脸对脸地与来人撞上。 一张苍白无比的面孔,距离舒望晴的鼻尖几乎只有一寸的距离。 在这幽暗的光线下,舒望晴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觉得来人眼光凌厉无比,无端端地就叫人的不寒而栗。 舒望晴毫不示弱,瞪着眼望着对方。 在这个世上,她谁都不怕。 没想到,这时候,姜烈突然一咧嘴,笑了出来。 第112章 解释 “好个大胆的女子!见了本座,竟然不怕!” 姜烈冷冷地笑了一声。 笑毕,姜烈一转身,手腕上一用力,舒望晴顿时感觉身体又随之飞了起来。 须臾之间,舒望晴已经随着姜烈奔出很远。 她见到上林苑苑门处高高立着的那座金铜仙人雕像,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知道她已经被来人带出了上林苑。 也不知姜烈到底是如何辨识路径的,只见她在黑暗中沿着小径,左转右转,不多时,已经来到了一排房舍跟前。 姜烈却并不从正门走,径直带着舒望晴跃过高墙,砰的一声,两人一起,从窗户里跃进了一间宽大敞亮的屋子。 屋子里到处点着耀眼的灯烛,将室内照亮得有如白昼。 舒望晴被突如其来的光明晃了眼,伸出双手在面前遮挡一会儿,她的双眼才渐渐地熟悉了周围的环境。 “姜先生!”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舒望晴听着心里就有气,这yīn魂不散的,不是信王,又是谁? “是本座输了!” 将舒望晴带到这里的姜烈这时开了口,诚心诚意地认了输。 舒望晴侧过头,想看清楚这位“姜先生”的样子,可是却没能如愿。 因为姜烈已经飞快地退了出去,甩下一句,“本座愿赌服输!” 舒望晴根本顾不上去想,这位自称“本座”的姜烈,究竟与信王萧怀信打了什么赌。 她在偏过头的一刹那,眼中有一簇火,再度熊熊地燃起。 她定定地望着此刻坐在室中上座,正悠闲自在地喝茶的一个人。 这人相貌粗豪,喝茶的时候也一点儿都不讲究,茶水顺着他浓密的络腮胡子直往下滴。 这不是北夷王呼延邪,又是谁? “唉,我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晴芳仪,本王乃是此间主人,你一到这里,就目不转睛,瞪着我的客人做什么?” 萧怀信就坐在呼延邪身边,此刻正笑嘻嘻地望着舒望晴。 舒望晴一抬眼,望着萧怀信,冷笑道: “原来这就是信王殿下命人带我过来的目的。” 她笑得了然,笑得嘲讽。 “信王殿下什么时候与北夷王殿下如此要好了?嫔妾可是记得,就在两个月前,两位‘应该’还是战场上兵戎相见的对手啊!” 她将“应该”两个字咬得极重,心里认定了萧怀信早已与呼延邪有所勾连,所以他才会那样轻易地突围而出,也才会在打了胜仗之后,反而要与呼延邪议和。 萧怀信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凤眼微微地眯了起来,目光变得危险。 “……你,又在指责本王?” 他缓缓起身,背着双手,来到舒望晴面前。 舒望晴不甘示弱,照样紧紧地盯着萧怀信,答道:“不敢!” 可是她哪里不敢了?她眼里全是责难与愤怒。 萧怀信眼中却怒意一收,脸一侧,目光偏了过去。 “是的,本王冒险将你从上林苑里带出来,就是为了要让你见见这个人!” 萧怀信背着手,从舒望晴身边走了过去,只留下舒望晴,立在北夷王呼延邪的跟前。 呼延邪这时候抬起头来,看着舒望晴,这个险些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了他的命的女人。 舒望晴的目光与呼延邪的一撞。 令她有几分吃惊的是,呼延邪望着她的时候,眼里却没有敌意,更有甚者,对方甚至对她有些同情,有些悲悯。 “本王到此……” 呼延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着舒望晴开口。 可是舒望晴却比他说话还要快,片刻之间,她已经动了。 这时舒望晴手无寸铁,她只在袖中笼着一枚常用的银鎏金簪子,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可是她身子刚动,就立即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种强大的气场,束缚住了她的身体,让她没办法前进半步,甚至她袖中笼着的那柄簪子,也始终笼在她袖中,连往前递一寸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想要向左家的后人与亲眷解释一下当年的事。” 呼延邪似乎没有注意到舒望晴的异状,而是非常诚恳地往下说。 “北夷对左家,一直是敬重的。即便当年是对手,也是堂堂正正明刀明qiāng地jiāo战,不会使那些暗地里下绊的龌龊手段。” 舒望晴的面孔涨得通红,可她越是挣扎,便越是没法动弹,而呼延邪的话语也一个字一个字地送入她耳中 “孤这次来,只是想要告诉左家人一件事。” “当年左家军覆亡,不是北夷人干的。” “这个黑锅,俺们北夷人不背!” * 舒望晴听了呼延邪的话,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 当年左家军覆亡的时候,她在宫中蒙难身死,后来重生在远房表妹身上,在病榻上躺了很久才渐渐好了起来。 所以舒望晴错过了很多事,她并不曾亲手收敛亲人的遗骨,也并不那么了解左家军遇害的详细经过。 可是她却知道左家军遇害一事有疑点。 若这件事情,当真是铁一般不容置疑的事实,那为何这几年里,段七等人始终在不遗余力地找寻当年这桩旧案的真相? 所以萧怀信才阻止她杀呼延邪! 因为如果她杀了呼延邪,就再难知道左家覆亡的真相! 舒望晴的心有刹那的动摇。 可若不是凶悍的北夷人,又有什么人能将那样强大而坚韧的左家军围而歼之? “我不相信,不相信……” 她口中喃喃地说着,根本没有注意到,原本束缚住她身体的那股力量,正在渐渐地消失。 * 这时,待在舒望晴身后的信王萧怀信朝窗外挥了挥手,笑道: “姜先生,可以了!” 窗外冷哼了一声,姜烈说道:“下次本座再不与王爷打这等无聊的赌了!” 萧怀信笑嘻嘻地说:“是,一切都听姜先生的!” 他早先与姜烈打赌,赌的是舒望晴即使被姜烈劫出上林苑,也一定不会害怕。 如果姜烈输了,便要遵守约定,以一身的功力控制住舒望晴,免得舒望晴一见到呼延邪,就暴起把呼延邪给干掉。 果然,姜烈输了。 所以她才会以一介绝顶高手的身份,制住了舒望晴,当了一会儿呼延邪的临时护卫。 第113章 诚意 姜烈一走,控制舒望晴的力量一旦消失,舒望晴便支持不住身体,站也站不住,双膝一软,几乎要坐倒在地上。 她听了呼延邪对当年旧事的解释,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她原本确实曾经动过念头,想要从北夷使臣那里,打听一下当年旧事的真相。 可是事情的发展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竟是北夷王本人亲自前来见她,告诉她真相 无比残忍的真相! 那么久以来,人们都以为左家军是败在了北夷人的手里,力战殉国。 即便是大顺朝的后军没有及时来救援,那也只能算是过失,并非直接害死左家诸人的凶手。 可若按照呼延邪所说,左家那些忠心耿耿的人们,竟然不是死于战场上对阵的敌军之手,而是…… 舒望晴突然挺直了腰板,昂起头,目光锐利,直直地盯着呼延邪。 “北夷王,话不可以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呼延邪原本见到舒望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早已生出同情。 可是舒望晴的态度突然转刚硬,呼延邪皱了皱眉头,眼前这名少女的强悍,令他十分吃惊。 “两国本是对手仇敌,北夷王,你要我怎么能相信你!” 舒望晴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这下子,呼延邪几乎恼羞成怒他千里而来,向舒望晴透露左家旧案的真相,可是舒望晴竟然不相信! “见证此事的人要么已经死在战场之上,要么是你们大顺朝军中那些行凶之人,你要孤如何给你举证?” 呼延邪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北方大叔,他是在北境雪原上威名赫赫的王。 他看向舒望晴的眼光,也已经立刻不善起来,铁锤一样的拳头紧紧地握着。 而舒望晴却无所畏惧,将一对美目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呼延邪。 舒望晴越是不惧,呼延邪越是恼怒。 可就在此刻,呼延邪突然见到舒望晴右手袖中,有鲜红的血珠,一点一点地滴落。 舒望晴袖中那柄银鎏金的簪子,早已深深地刺破掌心,鲜血顺着簪身,缓缓地流下,随即滴在地面上。 这舒望晴,确实是顽固而强硬,确实是对呼延邪无礼,可是这一切,都是她放在外面的一具壳。 得知亲人的冤屈,她始终强忍着,不在人前显出丝毫的软弱,可是内心却如千万把钢刀同时绞着,右手上的伤,她竟完全不觉得疼。 此刻,谁也无法替代她,来分担她此刻心内的痛楚。 “这位……舒家的姑娘,”呼延邪见到舒望晴现在这副样子,终于还是容让了一回,叹息了一声,说:“你算不上是左家的直系后人,可是竟能为了左家如此……” 呼延邪话里指的是今天白天舒望晴想要杀他的事。 “……也算是难能可贵!” 呼延邪叹息了一声。 左家的人已经死了好几年,竟然还有“远房亲眷”能够为了左家,舍生忘死地向他寻仇。 一想到这里,呼延邪越发对左家这个曾经的对手生出敬意,也越发不愿背上杀害左家人的这个黑锅。 “证据……孤给不了,”呼延邪淡淡地说,“孤已经指了方向给你,一切,要靠你自己来查。” 舒望晴木然地听着呼延邪的话。 “复仇是你的事,不关孤的事。”呼延邪也是个说话没顾忌的人,“若是将来有一天,你当真查到真相,认定孤才是你的仇人,那么孤,会在北夷,等着你来寻仇!” * 一室静默。 舒望晴与呼延邪两人对面而立,僵持着。 萧怀信这时候走到舒望晴身前,冲呼延邪笑笑。 呼延邪当即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取了搁在一旁的茶盏,若无其事地继续饮茶。 “晴小主,”萧怀信笑嘻嘻地冲舒望晴打招呼。 他挡住了舒望晴的视线,逼舒望晴看向自己。 舒望晴微微偏头,眼中有一刹那的狐疑,紧接着涌上了无穷的怒意。 “你” 她可从没忘记,萧怀信一直是有所图谋的。 他曾经亲口向自己提出,以帮左氏一族复仇为条件,要自己与左家为他所用。 而如今,他又将北夷王呼延邪请为座上宾。 一念及此,舒望晴只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血液瞬间都沸腾了起来。 “我……不信你!” 私下jiāo往北夷王,与敌人对手暗通款曲,打不知真假的胜仗,然后强行议和…… 还有什么是信王做不出来的? 这样的信王,口中说出来的话,又有哪一个字是能够相信的? 萧怀信似乎非常喜欢见到舒望晴愤怒的样子,像一只猫儿,耸起脊背上的毛,满是戒备地望着自己。 于是他舒心地笑了。 “你当然可以不信本王!” 一张纸陡然出现在舒望晴面前。 “可是,你的‘段七哥哥’,你信不信呢?” 萧怀信手中持着一份书信,上面墨迹淋漓,却是段七写给“舒家小十一”的书信。 舒望晴当然认得段浩轩的笔迹。 段七写字很有特点,寻常人轻易仿冒不得。 她吃惊之下,伸出颤抖的右手,从萧怀信手中接过书信。 这时萧怀信才注意到舒望晴右手上的伤口和汩汩而出的鲜血。 他微微皱一皱眉头,觉得这个女孩子对她自己似乎有些太狠了,不免微微生出些后悔。 他是不是有些cāo之过急了? * 舒望晴匆匆几眼,就已经将段浩轩的书信看完。 段浩轩在信中所说的,是他亲赴北夷旧战场,所发现的蛛丝马迹。在段浩轩远赴北夷之前,也曾潜入大顺军中,打探到了一些确凿的旧事。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有根有据的推断,极为可信。 舒望晴看着段浩轩所陈述的所有事实,都与适才呼延邪所说的,完全吻合。 她读毕段浩轩的信,整个人身体内的血液也终于冷了下来。 萧怀信的声音终于再度响了起来。 “本王知道,这些事实,对你来说,一时恐难接受。” “但是本王必须让你知道这些”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看舒望晴的反应,才重新开口,说:“尚忠,曾任雅安殿内侍首领,四年前因病出宫,不知所终。” 舒望晴听了,一言不发。 她知道,雅安殿,是穆夫人穆清欢刚入宫时所住的地方。 “如今昭纯宫的内侍首领尚勇,是尚忠的族中堂弟。” 舒望晴并没有接口,她只怔怔地立着,有如一座静默的塑像。 然而萧怀信依旧不依不饶地往下说。 “本王已经将所有查到的事情都告诉了你,毫无保留,也不承望你的回报!” “告诉你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表现本王的诚意!” 第114章 夜归 到了此刻,舒望晴实在不能够说服自己,她无法拒绝相信今夜在信王这里所听说的一切。 四年前,左家上下,并非死于北夷人之手。 而是被曾经并肩而战的同袍们从背后捅了一刀。 而她自己在宫中遇害,那些忠心耿耿的宫人们全部身死,唯一活下来的妙棋双腿尽废,双目皆盲。 宫内与宫外,这些事实终于穿成了完整的一条线。 “穆家……” 舒望晴嘴唇微动,吐出这两个字。 所有的仇恨,如今都有了具体的指向。 萧怀信见她如此,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再笑。 “本王的意思,以前就曾经透露给晴小主知道。而本王的心意,到如今也并没有半点转移。” 萧怀信一旦严肃起来,就与以前那样惫懒邪xìng的样子大相径庭。 “本王知道晴小主恐怕还需要多考虑一阵,才能答应本王的请求……” 说到这里,萧怀信却又摒不住了,露出本xìng,右嘴角再度往上勾了起来。 舒望晴将这话听在耳中,若不是她心情不佳,只怕会当场再送萧怀信一个白眼。 丫的,他怎么就能这么笃定,觉得自己一定会答应他的请求呢? “……只是本王想再提醒一下小主,仇人是谁,你如今已经有了方向。” “那么,在宫中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用本王教了吧!” 萧怀信笑得极欢畅。 舒望晴终于忍不住,白了萧怀信一眼,转身就走。 她推开门,上林苑的夜风刮至,让舒望晴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 她不能不承认 或是因为北夷王的诚挚,或是因为段七的书信,又或是因为所有人所说的这些都能互相印证,严丝合缝。 她虽然曾在心中发誓,她决计不会相信那个一脸坏笑,满嘴胡说的信王可是如今她的心里,还是信了七八成。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你手上有伤,先包一包再回去吧!” 是萧怀信的声音。 舒望晴不理会。 她此刻心乱如麻,早已忘了右手手心的疼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 “唉唉唉,你到底认不认得路啊!” 萧怀信的声音又yīn魂不散地在她耳边响起。 舒望晴一惊,借着月光,才发现自己正朝着远离那金铜仙人的方向走去。 她霍地转身,朝身后跟来的萧怀信躬了一躬。 萧怀信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半步。 “今夜之事,嫔妾谢过信王殿下!” 于理,信王做了这么多,她必须感谢信王。 “至于殿下以前所说的那件jiāo易” 萧怀信闻言双眼一亮。 “嫔妾还是那句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殿下既是井水就不要犯嫔妾的河水。” 一句话说完,舒望晴转脸就走。 她记xìng很好,姜烈带她来时的路径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此刻辨清方向,舒望晴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将萧怀信丢在脑后。 “丝” 萧怀信气得直吸气。 “死女人!” 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本王说过,本王偏偏就要是河水!” * 舒望晴小心翼翼地避过上林苑的守卫,回到宜春馆。 她算算时辰,觉得贺长亭与田榛儿应该都睡了。 可是宜春馆此刻依旧灯火通明。 有人焦急地候在宜春馆门前张望。舒望晴借着灯火,认出那正是她的贴身宫婢暖蕊。 暖蕊此刻也辨出了自家主子的影子,又惊又喜,赶紧转头往里面通报了一声,“芳仪小主回来了!” 只听脚步声急促,贺长亭匆匆迎了出来,高声道:“望晴!” 她见了舒望晴,终于松了一口气。 舒望晴心里温暖,这个世上,毕竟还有关怀她的人在。 可是贺长亭面上忧色不减,转头向宜春馆里面高声道:“望晴,你这可不好,你说你饭后消食,在上林苑里走走,怎么也不带个人,而且逛了这么久才回来……” 舒望晴心中打了一个突。 贺长亭这么说,应该是有人到宜春馆来找她,却恰逢她被姜烈带走,在信王那里逗留了不少时候。 今天是皇上萧怀瑾的生辰正日子,宫中身份尊贵的人会在昭阳宫赴宴,待到昭阳宫小宴散去,皇上萧怀瑾与皇后何德音会在昭阳宫中留宿。 所以,什么人会这么闲,到宜春馆来找她? 又是什么人会令贺长亭如此紧张,等她等到深夜,只为了给她送这样一个消息? 舒望晴眼尖,已经依稀看到了荣永年的影子。 难道是? 贺长亭话音刚落,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宜春馆大门口,脚步稍有些踉跄。 “晴儿?” 舒望晴大惊,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一夜,萧怀瑾会到她这里来,而且听贺长亭的口气,萧怀瑾应该是在这里等了很久。 萧怀瑾也见到了舒望晴,他大踏步来到舒望晴这里,在她身前一步处站定。 舒望晴立刻闻到了萧怀瑾身上浓重的酒气,醺醺然的,这位九五之尊总也有了八九分醉意。 “晴儿!” 萧怀瑾唤她。 “朕来寻你,你因何不在?” 话语有些怒气冲冲,看起来,舒望晴这回是扎扎实实地让这位皇帝陛下久候了。 贺长亭听了,赶紧上来解释,“启禀皇上,晴芳仪是因为……” “退下!” 萧怀瑾断然呵斥,打断了贺长亭的答话,“晴儿,你自己说” 贺长亭无法,只能退下,递给舒望晴一个眼色。 舒望晴哑口无言,她不想骗皇上,可她也总不能说,她夤夜离开宜春馆,是去见北夷王和信王这两人去了吧! 萧怀瑾呼吸里弥漫着酒意,轻轻地喷在舒望晴面上。 他踉踉跄跄地又往前迈了一步,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舒望晴,将他的面孔埋在她的颈窝里。 “不要,不要离开朕!” 他在她耳边说。 他的声音里带着痛楚,带着求而不得的焦灼,也带着无限的乞求。 乞求眼前的人,不要离开,真的,不要再一次离开了。 舒望晴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她一时间手足无措,无法面对。 毕竟这是她曾经的良人啊! 第115章 叹息 见到舒望晴的那一刻,醉意已有九分的萧怀瑾,早已顾不上贺长亭田榛儿等人在场,径直上前将舒望晴抱住。 可这位皇帝陛下,按照宫中的规矩,明明应该在昭阳宫与皇后何德音共度良宵才是啊! 在一旁候着的荣永年,见到这副情形,也是尴尬得不行,赶紧对身边贺长亭等人说道:“贺婉仪,赶紧带人退下吧!皇上这会儿喜欢清静!” 贺长亭飞红着脸,匆匆忙忙地喝令宜春馆跟前候着的宫人,又拉起木讷发愣的田榛儿,赶紧退下,避到宜春馆的偏殿去。 宜春馆跟前就此安静下来。 荣永年还留在这里,犹犹豫豫的,不知是否该提醒萧怀瑾,皇后应该还在昭阳宫里等着。 舒望晴则缩在萧怀瑾怀中,感受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有些贪恋一时的温柔。 她静默了片刻,心中的理智终于战胜了一腔柔情,她轻轻地推了推萧怀瑾。 是时候了,萧怀瑾应该回昭阳宫去了。 她只是一名小小的芳仪,今天白天的表现,已经太过招摇,惹人猜忌。 然而紧拥着她的男人却纹丝不动。 荣永年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轻声禀报: “皇上,刚才昭阳宫那里,皇后娘娘打发人过来问……” 今儿皇上生辰的正日子,按规矩应由皇后陪伴过夜。 舒望晴再度轻轻地推了推萧怀瑾。 却换来萧怀瑾蓦地抬头 舒望晴一声轻呼,她身子一轻,被萧怀瑾打横抱了起来。 荣永年也惊得脸色青白,忍不住张大了口这叫他如何向昭阳宫皇后的人复命啊! “滚!” 萧怀瑾醉意重重,对荣永年毫不客气地呵斥,随即将舒望晴抱着,大踏步地往宜春馆内室里去。 这大大出乎了舒望晴的意料。 她睁大了眼,望着抱着自己的男人。 万万没想到,没想到萧怀瑾在上林苑大宴之后,会前来寻找自己;她更没有想到,萧怀瑾的爱意竟然这么直截了当。 这么久了,四年,上千个日夜,皇上,他,还是这么深沉地爱着她么? 吃惊之下,舒望晴没有抗拒,只是始终怔怔地望着萧怀瑾。 自从在宜春馆见了她,萧怀瑾一直是这样,一脸的凝重,一身的酒气,脸上从未有过半点笑意。 可是舒望晴的心却就此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突然忘了该怎么应对,也忘了心底曾有过的幽怨与抗拒。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萧怀瑾已经紧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进了内室。 荣永年则赶紧在两人身后,将内室的门户关好,然后奉命“滚”得远远的。 * 宜春馆内室,红烛高烧,室中一片融融暖意。 舒望晴只凝眸,望着萧怀瑾。 她眼眸深深,神色复杂,心内涌动着无数情绪。 属于左寒云的那份情意,其实一直都在那里,难以磨灭,不可抹杀。 但是,有情,她却不敢爱。 萧怀瑾却没有看向她。 他已经有八九分醉意了,随手将舒望晴放在榻上,伸手便扯开了明黄袍服的衣领,似乎很热。 一回头,萧怀瑾对上舒望晴的双眼。 他依旧没有笑容,反而气势咄咄,逼近舒望晴,凑到她耳边,低声,再度问道: “你到底去了哪里?朕等了你这样久!” 像是情人久别重逢,等待的那一方早已无比心焦; 可又好似高高在上的帝王自上而下地逼问不守规矩的嫔妃应该还没有哪个宫里的女人,曾像舒望晴这样,敢这样,将他晾在一旁,这样地苦等。 舒望晴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答话。 萧怀瑾却就此焦躁起来,随手解去外袍,露出里面的绫布里衣。 他突然逼近舒望晴,一伸手已经抓住了她的领口,鹅黄色娇艳的丝缎小袄,经不住萧怀瑾的大力拉扯,只听“嗤”的一声,舒望晴领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尽数露了出来。 萧怀瑾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震住了,愣了愣,突然伸出手,在舒望晴颈下轻轻地摩挲了片刻。 舒望晴闭上双眼,终于忍不住,有滚热的泪水从她眼中涌出。 左寒云,右边锁骨下,有一粒朱砂色的美人痣。 这是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会知道的秘密。 而今左寒云的尸骨都化成灰了,即便灵魂终究还是当初的那个灵魂,可是舒望晴锁骨下面,却光洁白净,并没有这枚朱砂痣。 萧怀瑾醉得厉害,右手食指的指肚在她颈下反复摩挲,口中喃喃地不知再说什么。 舒望晴却受不了,她闭着双眼,身体颤抖,泪水簌簌而下,整齐的贝齿正紧紧地咬着红唇。 这时候,有温柔的吻洒在她的面颊上,替她将泪水吻去。 “答应朕,不要再离开朕了。” 声音低沉,醇厚如酒。 舒望晴抖得更加厉害,泪水越涌越多。 他,终究还是爱她的啊! 而她,再也支持不住了。 她真的,想要投降了。 * “不要离开朕,不要随北夷人走” 他在她耳边追加了一句。 * 舒望晴蓦地睁开双眼。 刹那间她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样。 萧怀瑾怎会知道她适才真的见到了北夷王? 她身子一缩,萧怀瑾即便是醉着,也自然而然地生出反应,不依不饶地紧紧扣住她的身体。 无数狂乱而霸道的吻,就此落了下来。 萧怀瑾右手使劲,裂帛声响,舒望晴肩头大片大片光洁的肌肤就此暴露在外。 可是舒望晴心头俱是寒意,柔情蜜意早已一扫而空,她突然奋力想要推开萧怀瑾。 在这一刻,舒望晴只想唤醒萧怀瑾,问问他,问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他又为何担心她会随北夷人离开? 她奋力挣扎,可是身体早已被萧怀瑾禁锢,他急促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他炽热的躯体早已急不可耐。 她只想问个清楚,可是他在大醉之下,只想以她来抚慰心中的渴望。 在这香艳绮丽的风景中,宜春馆深处,终于隐隐约约地响起了一声叹息。 第116章 激怒 萧怀瑾此时鼻息沉沉,大醉之人,已经被舒望晴双手轻轻揉住助眠的穴位,就此怡然睡去。 舒望晴起身,将萧怀瑾的身子轻轻扶正,小心地拉过锦被,又为他掖好被角,偶尔凝眸看萧怀瑾一眼,神色之间,无悲无喜。 舒望晴随即伸手,取过放在榻旁的一件天青色妆花纱衣,披在自己身上,将美好的身姿连同凌乱的衣衫一起,尽数遮掩。 接着,她取下凌乱的发钗,如瀑的秀发从脑后垂下,又被她随手挽起,束在脑后。 “梁上君子,请下来一见吧!” 舒望晴将一切收拾完毕,拦身立在萧怀瑾榻前,淡淡地说。 早先她隐约听见梁上传来一声叹息,知道不能再与萧怀瑾纠缠。 这里是上林苑,守卫自然没有在皇城宫禁中来得森严。 可若是萧怀瑾在她的宜春馆这里出了任何事,恐怕她与贺长亭等人都会立即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于是,她虽然动作舒缓,举手投足尽显妖娆情致,可其实她全身都在暗中戒备。 首先需要保护好萧怀瑾,此时此刻此夜,还不是可以容她意乱情迷的时候。 “好一个晴芳仪!” 梁上有人朗声笑道。 舒望晴眉宇间闪过一道凌厉的怒色。 她咬牙切齿地说出四个字,“信王殿下!” 这还就没完了? 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 那梁上君子,果然就是信王萧怀信。 这怒意一闪而过,舒望晴随即恢复了她原本的气度,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 “信王殿下夤夜到此,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说完,舒望晴随即起身,走到榻前案几上搁着的一只鸳鸯铜鎏金香炉跟前,取了香箸,轻轻地拨了拨炉里的香灰,一股馥郁的香气立即从香炉中透了出来。 “只是嫔妾不知,殿下到此有何贵干呢?” 萧怀信高坐在梁上笑笑,右手中,三枚白玉棋子已经收回到袖中去。 他适才在梁上,其实是打定了主意,若是萧怀瑾当真要违背舒望晴的意愿,对舒望晴用强,或是会伤到她,他是一定会出手护住这女人的。 无声无息地收回三枚棋子,萧怀信一如既往笑得邪气。 “贵干说不上,只是皇上与晴芳仪春宵一刻,温柔缱绻之际,本王自然不愿意错过这观摩的机会!” 瞬间,舒望晴的面孔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惨白。 还真有人说话这么不要脸呢! 信王却一点羞耻感都没有,只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来到舒望晴面前,随即将双手一摊,说:“没办法,谁让本王迄今为止还是一介光棍王爷呢?” “不观摩学习,怎么知道这些事怎么做?” “你” 舒望晴的气再度往上撞,觉得这人真是她的克星。 在她面前,萧怀信就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 而萧怀信似乎就喜欢看她发怒的样子,这时候更是笑嘻嘻地说,“可是,我说,芳仪小主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停下来干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 舒望晴索xìng不再说话,抱起双臂,冷冷地看着对方。 她决心不再被萧怀信言语所激,转而全神戒备,小心应对。 岂知她一冷静下来,萧怀信反而不再出言轻佻,同样,他冷笑了一声,道:“晴芳仪,你想要为左家复仇,难道不应该使出浑身解数,讨我皇兄的圣宠吗?有皇兄为你做主,一切岂不都是事半功倍?” “芳仪自从入宫以来,侍寝的机会一直寥寥可数!” “今夜是最好的机会,芳仪难道就这样放弃了?” 今夜,若是萧怀瑾在此留宿,便等同于从皇后何德音那里抢来了皇帝。 不,皇帝自己有脚,皇帝是自己来的。 所以,过了今夜,舒望晴在宫中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更有机会与穆夫人等人争一争,对她的复仇大计,更加有利。 舒望晴什么也没说,只瞟了她身前的鸳鸯香炉一眼。 于此同时,信王的脸色也变了。 他的脸上有些微红,额角渗出汗珠,呼吸有些急。他看了一眼舒望晴,眼神有些迷离,精神也渐渐委顿,仿佛要陷入梦境。 舒望晴不理会他,自顾自转身,去倒了一杯水,重重地顿在萧怀信的面前。 萧怀信支持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一举手,将面前的水尽数送入喉中。 再过了一会儿,萧怀信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舒望晴。 “晴芳仪,果然早有准备” “本王倒是小觑了你!” 萧怀信亲身体会了“朝露”这种秘yào的效用,看向舒望晴的神色,又有些不同。 “人都说美人心计,不失心很难!可如今见了晴芳仪的这种手段……哼哼,本王如今更要高看你几分!” “难怪你叫做‘望晴’,果然能忘情……看来,左氏一族的大仇,是一定着落在晴芳仪身上了!” 舒望晴表面不为所动,心底却微沉了沉。 她……真的,忘情了吗? 萧怀信却继续死缠烂打,道:“合作?嗯?” “信王殿下!” 舒望晴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我不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究竟是何目的,总之一句话” “你要但凡想要利用我,利用左家,而想要对皇上有任何的不利,我都绝不会对你有半点客气!” 宫廷里龌龊yīn暗,萧怀信行事又这么地诡异,焉知他不是觊觎大位,想要对他的亲兄长下手? 舒望晴被萧怀信逼得狠了,再也不遮掩,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将她的怀疑说了出来。 一言毕,内室中一片死寂。 瞬间,原本的嬉笑神色从萧怀信面上消失。 他的眼神真正变得凶狠而危险。 “本王几次三番地帮你,你竟然认为本王是想要觊觎大位,是想要对皇兄不利?” 他踏上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舒望晴,气势汹汹。 可是那眼神深处,竟也有一点点委屈,一点点落寞。 “死女人!” 他的牙缝里再次挤出这三个字。 舒望晴也恼了,也不知怎么了,这人每次见到她,来来回回就总是“死女人”三个字。 “不许这么叫我!” “你本来就是!” 萧怀信的目光,正正地对上舒望晴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 第117章 冷血 “你本来就是!” 信王这话听在舒望晴耳中,令她陡然间惊出一身冷汗。 舒望晴本就是死而复生的冤魂,信王说她是“死女人”,本没有叫错。 这一刻,舒望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望向信王。 他究竟知道什么?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她掩藏至深的秘密? 这不可能! 舒望晴安慰自己,刚才信王怕也只是脱口而出的气话吧! 萧怀信却就此将眼光偏了去。 他自管自背着手,来到床榻跟前,望着沉睡的萧怀瑾。 舒望晴紧紧地随在他身后,全身戒备,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柄银鎏金的宝簪,以至于右手上的伤口重新迸裂,鲜血又淌了下来,沿着簪身,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面上。 “皇兄是本王一母同胞的兄长!” 萧怀信望着萧怀瑾,口气平淡,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 “虽说天家无父子兄弟,可是本王自幼深受皇兄照拂,因此一直将这份手足之情看得极重。” 舒望晴在萧怀信身后,听他语气诚挚无比,几乎觉得眼前的信王根本换了一个人。 萧怀信缓缓回过头,望着舒望晴,冷淡地道:“本王敬重左家忠义,所以才有了发掘旧案真相,帮助左家沉冤得雪的想法……” 说到这里,他一对俊眉挑了挑。 “……而你,却疑心本王要对皇兄不利!” “望晴!你果然冷血!” 舒望晴无语我冷血? “只有冷血的人,才会生出这样冷血的念头!” 信王的神情越发地冷。 舒望晴闻言更是气结这是什么逻辑? “不对!” 舒望晴心念一动,立即开口反驳,“殿下当真是因为敬重左家,想要助左家复仇么?” “可是我怎么记得殿下曾经说过,殿下的条件是,我与左家,都要供殿下驱使?” 她的眼里,写满了“我不信”三个字。 萧怀信望着舒望晴,双眼微微地眯缝起来 这死女人,记xìng也忒好! 他早先机缘巧合,保住了她的魂魄,后来又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她。当时,他确实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虽然左家人早已死绝,可是左家亲友,如段浩轩等人,依旧手中有着不小的力量。 而且左家留在朝中与民间的影响力依然不小,左家的冤屈,一旦被揭发出来,朝中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反对如今手握重权的那些jiān臣与佞臣。 这是他最初的目的。 可是自打找到了舒望晴,看着她在宫里一天天站稳脚跟,萧怀信竟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东西。 他依稀觉得,这个女人,和自己,其实有点儿像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儿,又都背负着血亲的大仇,因而才会甘愿留在最危险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坚持前行。 而她外面那具坚硬的外壳底下,应该也是一颗柔软的心吧! 所以,他对这女人的态度,也一天一天地发生着变化。 等到他真的生出诚意,想要出手相助的时候,没想到,她居然不接受。 萧怀信也是个骄傲的人,舒望晴既然不肯接受他的诚意,甚至怀疑他的人品与用心,那么他自然也不肯放下身段,继续死缠烂打。 “好,那么” 他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如此,那么便就此作罢。 “晴芳仪,你有相貌,有手段,皇兄也对你有情;在这宫里,想必如鱼得水。” 说着这些话,萧怀信面上再无半点笑意。 对面的舒望晴,也体会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她想,自己刚才恐怕确实有些话说得过了火。 “那么,”萧怀信很决然地说,“祝你早日发掘真相,得报大仇!” 他说完,回头往萧怀瑾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带了几分柔和。 “皇兄是个重情义的人!” 萧怀信突然提起兄长,倒让舒望晴有些始料不及,诧异地抬起头。她此刻正在暗暗思索萧怀信的话“早日发掘真相”,难道除了穆家之外,还有更多的隐情么? “所以,本王想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再用那些小聪明了。” 他朝那只鸳鸯香炉看了一眼。 “你在宫里势单力孤,所以你最大的仰仗就是皇兄的圣宠。” 萧怀信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瓷瓶,放在案上,随即头也不回,径直往内室的窗口处走去。 “要复仇,你就必须要承宠。” “做好皇兄的女人,为他诞育龙子只有这样,你或许会积聚些力量,跟你的对手斗一斗。” 龙子? 听了这话,舒望晴眉宇里浮上些许忧伤,转头也看向萧怀瑾那里。 上一辈子,左寒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始终没有机会做个母亲。 而如今,她重新入宫,复仇之事,犹如始终走在悬崖边上,随时有可能万劫不复。她又怎么敢,怎么忍心,带一个新生命来到这世上? 她痴痴地望着萧怀瑾,耳边传来萧怀信的声音。 “本王如你所愿” “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声音冷淡而决绝,接着窗棂一响,内室里从此安静,只留舒望晴一个,独自立在萧怀瑾沉睡的榻前。 气走了一个死缠烂打的讨厌鬼,她的心里却没有多少快意。 或许是萧怀信最后的那几句话,让她体会到了几分真诚的缘故吧。 在这深宫里,真诚,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她这么想着,走到鸳鸯香炉跟前,馥郁的香雾正从香炉中持续涌出。 舒望晴拿起萧怀信留下的那只瓷瓶,打开,闻了闻。 她熟谙医道,知道瓷瓶里盛的是上好的止血伤yào。 舒望晴低下头,看了看右手心那个尚在流血的伤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 这一夜,上林苑里注定不平静。 穆夫人穆清欢将居所里的瓷器都砸了个干净,对身边的大宫女怒喝道: “皇上为什么不在昭阳宫?皇上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这是穆清欢精心准备的一夜,她早有打算,要将萧怀瑾从昭阳宫里截来,为他奉上最重要的一份厚礼的。 皇后何德音则枯坐在昭阳宫里,等了一夜。 她知道自己不必等的。 可她还是想等。 第118章 清晨 萧怀瑾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好梦,醒来之时,那些无限绮丽的情景尚且在他脑海里反复。 他推身而起,只见锦被凌乱,榻上铺就的如意纹绫布床单上痕迹宛然。 身边却没有人。 萧怀瑾兀自头疼,他知道自己昨夜在昭阳宫喝到酩酊大醉,便不管不顾地出来,想要见他想见的人。 然后便是……春梦一场? 萧怀瑾一点点地回想,他能清楚地记起意乱情迷之际,他心爱的女子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无限缠绵。两人共享人间的至美至乐。 梦里的女子,即便是看不清相貌,他也知道是谁。 在他的梦里,新人与记忆里的旧人,似乎已经渐渐合二为一。 只是此时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他又回想起来很多事。 他记得他夤夜守候,他心急如焚,他怒气冲冲,强横地当着好多人的面,将他想了很久的那女子抱进内室。 然后伴随那些暴烈的吻,他就此往最深的yù望里沉去。 这时候萧怀瑾抚着额头,突然想起 晴儿虽然名义上曾经侍寝,可是这次却实实是她的头一回。 所以,他大醉之下,恐怕不够温柔。 “皇上,请更衣!” 过来的宫女深深地低着头,将萧怀瑾的衣物冠带高高举过头顶。 “朕……”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朕已经沐浴过了?” 萧怀瑾见自己身上穿着和软干净的寝衣。 暖蕊头也不敢抬,应道:“是,此前是小姐服侍皇上沐浴的。荣总管去昭阳宫取来的御用寝衣。” 萧怀瑾双眼一亮,问:“你家小主现在人在何处?” “启禀皇上,晴小主正在外间梳妆。” 宜春馆内室之外,正厅之内,还有一间明间,正好供舒望晴梳妆。 萧怀瑾飞快地取了冠带,整束衣衫,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内室。 明间里拢着淡淡的熏香,正是佛手柑的味道。此前舒望晴用的熏香,都用柑橘或是佛手柑窨制过。即便换了季节,香味也和以前一样清新淡雅。 舒望晴此刻正坐在妆镜台前梳妆,漆黑如缎的发丝,在她指尖缓缓流动。 萧怀瑾满怀怜惜,往镜中望去。 只见镜中的娇颜,此刻格外苍白,那双大而灵动的美目之下,透着深深的青黑色。显然是一夜未得好睡。 “晴儿” 萧怀瑾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 舒望晴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望着萧怀瑾,低声唤道:“皇上!” 萧怀瑾这才注意到她此时穿着一件烟霞色的立领褙子,领口束得紧紧的,可依旧无法全部掩饰她颈上那些或深或浅的痕迹。 萧怀瑾伸出手,在她颈间,轻轻解开她的衣领,露出那雪白修长的颈项。 “嘶”的一声低呼。 她有些疼。 而他见到那些或青或紫的瘀痕,则倒吸了一口凉气。 “荣永年,急传太医!” 萧怀瑾此刻十分后悔,他大醉之下,也太没分寸了吧! “启禀皇上,嫔妾无事。不需要传太医!” 舒望晴望着萧怀瑾,男人的反应她全看在眼里。 此刻她轻轻按着萧怀瑾的手,小声地乞求道。 若是这个时候传了太医到此,那不等于是昭告天下,皇上在本该陪伴皇后的日子里,跑到她这里留宿了? 好歹还是得低调些! 萧怀瑾却急了,握住她缠着白纱的右手,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没……没事!” 舒望晴急急地将手抽开,“只是嫔妾不小心,簪子伤了自己的手。与皇上……无干。” 真不关萧怀瑾的事。 可此言一出,萧怀瑾突然怒喝道:“怎么能与朕无干……” “你是朕的女人,怎能与朕无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 舒望晴闻言有些发懵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晴儿……” 萧怀瑾张开双臂,将她揽在怀里,让她的额头轻轻地抵着自己的颈窝。 “你到底要朕怎样?” 话语里掩不住的焦灼,掩不住的忧伤。 “朕可以升你份位,可以给你荣宠,可以给你其他女人想要的一切!” 他心底微颤,隐隐约约地觉得,所有这一切,都未必是她真正想要的。 “可是朕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爱朕?” 萧怀瑾说出这番话,令舒望晴始料不及。 她反反复复地想了一夜,却万万没有想到,萧怀瑾清醒之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萧怀瑾此刻对舒望晴充满了歉意,而舒望晴何尝不是如此? 她用秘yào“朝露”代替侍寝,终是小小地欺瞒了萧怀瑾。 可是萧怀瑾此刻真情流露,让她的心,终于悄悄地动了动。 难道……她竟有这个福分,能让帝王再爱她一回么? “皇上,嫔妾其实……” 有些秘密,几乎脱口而出。 舒望晴狠了狠心,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嫔妾什么都不要……” “唯求皇上,能够信嫔妾……” 她从萧怀瑾怀中挣出来,抬头望着萧怀瑾,“……信嫔妾,自始至终,都会陪伴在您身边,永不分离……” 她需要萧怀瑾的宠爱与信任。 若是有爱而无信,她所图谋的一切就都只是空谈。 最后几个字,在她说出来,已经是声如蚊蚋,悄不可闻。 可是萧怀瑾却听清了。 他大喜之际,一把将舒望晴抱起来,在室中转了几个圈。 他早已忘记了昨夜的焦灼等待,眼前所拥有的,就是最好的。 舒望晴则伸臂轻轻地回抱着萧怀瑾,将面孔低低地埋在他胸前。 心内涌起的温柔,终于还是将此前的幽怨与歉意冲淡了些。 她将额头贴在萧怀瑾胸口,仿佛对方是一个依靠。 * 外室,贺长亭等人早已起身候着。 贺长亭固然为舒望晴高兴,可是心底终究还是稍许有几分黯然。 就在此刻,昭阳宫来了人。 “荣总管!” 荣永年迎上去,他即便是身为萧怀瑾身边地位最高的内侍总管,可也还是得对来人恭恭敬敬的。 “太后娘娘请皇上去昭阳宫叙话!” 来人是卢太后的身边人。 荣永年心里一个咯噔。 消息竟然已经传到卢太后那里去了。 “是,请嬷嬷稍候,杂家这就去通禀。” 这嬷嬷没有半点表情,只开口说:“太后娘娘最不喜欢等人。荣总管,您是知道的。” 荣永年向来不敢惹太后身边的人,当即擦着汗,到内室去请萧怀瑾去了。 一时萧怀瑾冠带整齐,神清气爽,带着荣永年赶回昭阳宫去。 而舒望晴则独自坐在内室,独自对镜发呆,也不知是喜是愁。 暖蕊是舒望晴的心腹,走进来向舒望晴恭喜。 “小姐,瞧皇上离去的样子,当真是看重您,没准儿您的份位又要升了呢!” 舒望晴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摇摇头,说:“份位是一定不会升的。” “这次,份位不降,就算是走运了。” 第119章 施压 “听说皇上昨夜宿在了宜春馆?” 卢太后见到萧怀瑾,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萧怀瑾眉头微皱。 他早已想到昨夜的事会在宫中传开,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快地传到卢太后耳中。 “是啊,朕昨夜多饮了两杯,本来也只想在上林苑走走就回昭阳宫的,没想到到了宜春馆便醉意上涌,因此在那里歇下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 可是卢太后根本不理会他的解释。 “皇后那里曾派去三四拨人,都说皇上执意不肯回昭阳宫呢?” 萧怀瑾看似毫不在意,自管自在卢太后身边坐下,说:“哦?有这事?” “都是些爱嚼舌根的奴才,看来皇后还是不太会管人。这种话,也能传到太后耳中。回头都该杖毙。” 萧怀瑾说得轻巧,可是卢太后却看得出来,皇上心中,是当真动了杀念。 卢太后闻言也笑,开口只说:“好主意!” 皇后的人,杖毙了也是活该,跟她没关系。她没有半点儿要护着皇后的意思。 可是有些话,却只有她这个做太后的,才能点醒皇上。 “只是哀家有些好奇,”卢太后望着萧怀瑾,yīnyīn地笑笑,“看皇上今天早上满面春风的样子,昨夜服侍皇上的那位舒氏,应该服侍得不错吧!” 萧怀瑾脸色当即变了变。 他熟悉卢太后的xìng子,太后这么说,定是不喜舒望晴了。 卢太后接着往下说,“看起来,皇上应该还想要晋她的份位……” “那舒氏有什么好?青州女,动不动就拿刀使剑的,与以前那位一样。” “依哀家的意思,身怀武艺的女子,就一概不应该选入宫中来。” 卢太后毫不掩饰她对舒望晴的不喜。 “昨日在上林苑大宴上,也是这样。她固然是风头出尽,可若是她万一失手,当真伤到了那北夷王……哼哼!”卢太后望向萧怀瑾,“皇上,您应该知道这会是什么后果吧!” 萧怀瑾这时抬起头,正正地盯着卢太后。 卢太后不喜左寒云,到了今日,也一样不喜舒望晴。 不,确切地说,这阖宫里的女人,卢太后谁都不喜。 可是萧怀瑾此刻心中满满的都是对舒望晴的爱意,所以听见卢太后这么说,他当即开口为舒望晴辩护。 “话是如此说,可是刀剑无眼,北夷王若是真的为晴儿所伤,那北夷也只会是颜面尽失,还有什么资格与我大顺朝对抗?” “而且晴儿xìng情刚烈,也有一点倔。她见到北夷王那般贬低本朝,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这一次,晴儿是在为朕出气,也是为大顺朝长脸,请太后,不要再苛责于她!” 萧怀瑾从来不曾怀疑过舒望晴挺身而出的用心。 而且,这一次,他打定了主意,要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太后,朕主意已定,要晋晴芳仪为婕妤。昨日她在大宴上为本朝挽回颜面,于社稷有功。” “就连那韶雁菡尚且位居正四品的容华之位,朕将芳仪晋位为从三品的婕妤,又有何不可,又有何不公?” 他决心坚定,说出来的话,便再也不容人反对。 听了这话,卢太后盯着萧怀瑾看了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放软了态度,说:“皇上,哀家没有不准皇上宠幸舒氏的意思!” “不过一名小小的芳仪而已,晋就晋了!” 卢太后最擅长以退为进。 “只是哀家还想提醒皇上,昨夜,焦急候见的,可不止皇后一个。穆夫人那里,也是宫灯一直亮到天明呢!” 听见卢太后的话,萧怀瑾眉头再度蹙起。 “穆氏?” “是呀!” 卢太后望着萧怀瑾,说:“皇后何氏身后,站着满朝中的文官;而穆氏如今则掌控着军中大权。皇上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芳仪,一下令这两方都不快么?” 若是萧怀瑾昨夜去了皇后那里,那是祖宗规矩,自然无可厚非;若是去了穆夫人那里,穆家刚立的军功,权势正盛,皇上刻意抚慰,也没人能说什么。 可萧怀瑾偏偏就宠幸了一个全无背景,啥都不是的舒望晴。 若是宠幸之后,还刻意晋她份位,恐怕真会如太后所言,令双方都不快。 萧怀瑾闻言,只淡淡地说:“朕是君,何氏也好,穆氏也好,都是朕的臣子,皇后也好,穆夫人也罢,都是朕后宫的嫔妃。朕想要临幸谁,便临幸谁。” 他是九五之尊,若还不能去选自己喜欢的女人,那还白当什么皇帝! 卢太后闻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皇上说的没错!可是,有些人……便未必将自己当做臣子看待罢了!” 萧怀瑾何等聪明,只见了卢太后的神色,便知道太后还在和乔太妃较劲,在给对方上眼yào呢! 这时的康王萧怀仁不过十岁左右,对他这样一位堂堂正正地即位,膝下又有皇子的帝王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可是萧怀瑾却不得不承认,当初康王所献的那七宝珊瑚,确实让他心底有隐隐约约的一点不快。 “太后,”萧怀瑾长叹一声,道:“朕宠幸晴儿的事,与太妃和怀仁没有关系!” 卢太后硬将两件事扯到一块儿去说,令他十分不满。 卢太后对萧怀瑾知之甚深,知道萧怀瑾心内其实已经有些被说动,当下便大声道:“哀家不管,哀家都是为了皇上好。哀家老了,如今已经劝不动皇上了。” “太后不必再说……” 萧怀瑾烦恼至极。 卢太后倔强,萧怀瑾坚持,两人就此僵在那里。 “不过一介宫嫔而已,皇上要晋份位,哀家又不想拦着,只不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卢太后刚刚说到“节骨眼儿上”,荣永年突然进来,打断了卢太后的话。 “启……启禀,皇上,云林馆来报……” 云林馆也是上林苑的宫苑,份位不高的嫔妃们大多住在那里。 “姚美人用过早膳之后就见了红,太医已经赶去了。” 卢太后大惊,“霍”地起身,早已将舒望晴的事丢在了脑后。 在太后心中,还有什么,能比龙嗣更重要。 第120章 红花 舒望晴知道姚美人的消息,甚至比萧怀瑾还要略早一些。 此前萧怀瑾离开之后,冰翎偷偷从上林苑的御厨房溜回宜春馆,拿了一件东西,给舒望晴看。 “小姐,您看,这是什么?” 冰翎打开手中的锦帕,露出锦帕里一些朱红色鲜艳的粉末。 舒望晴见了,眉心早已蹙成一团,她俯身闻了闻那粉末的味道,眼中现出恨意,樱口中吐出两个字,“红花!” 还是最精纯、效力最强的。 当年左寒云曾经误服此物,以致伤身,即便盛宠,也一直无所出。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可是却是左寒云的终身恨事,始终无法释怀。 冰翎听了她的话,一抖,惊道:“莫不是……” “是!”舒望晴点头,“有人要谋姚美人的胎!” 她低头凝神,思索片刻,立即将那锦帕连着里面的粉末一起,在灯烛上点了,扔到火盆中去。接着转身对一脸惶惑的冰翎说:“你速速回御厨房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觉。” “到了这个时辰,已经救不了姚美人了。冰翎,你首先要将自己保住!” 舒望晴紧紧地拉着冰翎的手,低声叮嘱。 “对了,千万记住要将手仔细洗过,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 当卢太后与皇上萧怀瑾赶到云林馆的时候,皇后和德妃刚刚赶到。 皇后何德音一夜未眠,只在清晨稍稍打了个盹儿,便听见了坏消息。 德妃宋韵桃却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昨儿个刚在大宴上丢了人,她本想着这几天刚好可以忙里偷闲,躲起来不出面的,岂知竟发生了这等事。 她协理六宫,这次的上林苑大宴由她主管。怀有身孕的姚美人也是她点了头,才能到这上林苑里来的。 所以这时候听说姚美人见红,德妃自己就先吓得不轻。 无论姚美人的胎能不能保住,她这个“失察”的责任,首先就逃不掉。 几位宫里的贵人一时齐聚在云林馆。 卢太后最是着急。 这姚美人虽然身份不高,可是腹中却怀的是皇上的龙种。 卢太后年纪大了,最喜儿孙绕膝。好不容易宫中有人怀孕,却出了这等事,这令卢太后极为不喜。 而皇后何德音表现得较为沉稳一些。她已经吩咐了太医,要什么yào材尽管用。因为宫中在这上林苑里,也设有御yào房。 等到上林苑的其余妃嫔陆陆续续赶到的时候,坏消息终于传来。 姚美人经过一番诊治,总算保下了xìng命,可是腹中胎儿终于还是没能留住。 在太医向帝后等人禀报的时候,舒望晴正好与祁云秋、贺长亭等人一起踏入云林馆的门槛。 她与祁云秋对视一眼。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董贵人。 若是这董贵人也来了上林苑…… 两人同时将视线转开。 “陈太医,你且说说看,姚氏为何好端端的会见红。” 萧怀瑾面沉如水,坐在最上首,向下面跪着的太医发问。 此前姚美人胎相稳固,从无异状,这时骤然滑胎,人人都看得出这里头有问题。 这次前来上林苑随侍的太医,依旧是陈太医和吴太医。 陈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萧怀瑾连连叩首:“启禀皇上,据臣的诊断,姚小主是服用了巨量的活血化瘀的yào物,乃至滑胎。” 吴太医在一旁点头,表示附议。 卢太后听了大声抗议:“说点儿哀家听得懂的!” 陈太医额头上汗水不断,只得又说:“姚小主应该是吃下了很多很多的……红花!” 卢太后马上又打断,怒斥道:“一派胡言乱语。别说这宫里,红花是禁忌,就连民间fù人,也都知道孕fù碰不得红花。姚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萧怀瑾在一旁,已经面色yīn沉,命人将今晨至今,所有姚美人曾经入口过的食物与器皿,都取到云林馆正厅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服侍姚美人的贴身侍婢叫来细细盘问。 “启禀皇上,美人……今天起来,不过是服用了御厨房送来的早膳,不一会儿就喊肚子疼,后来,后来就……” 所有的目光都朝德妃那里看去。 因为,上林苑的御厨房是德妃一手安排的。 德妃心里叫起撞天屈,此前御厨房将上林苑的大宴打点得兢兢业业,怎么也没见有人来夸她? 这会让出事了,所有人都来找她了。 可这话又不能当着皇上和太后说。 德妃只能干巴巴地道:“先请太医检查一下这些食物与食器吧!” 陈太医与吴太医一起,两人仔细检查一番,最后锁定了一份红枣紫米粥,确认这粥里被人加入了红花。 紫色的米粥掩盖了红花的色泽,而红枣的甜香则多少掩盖了红花的气味。 这下子,德妃面如土色哪想到这真是御厨房送来的早膳出的事儿。 皇后何德音却开了口。她传来魏乐安,吩咐他立即带人,封锁御厨房。 德妃听到这里,突然打叠起精神,大声说:“皇后说得对,御厨房是该好好查一查?” 所有的人满含着怪异的眼神看着德妃,觉得这德妃莫不是被吓得失心疯了。 “因为这次大宴规模宏大,人手不够,所以不少宫女与内侍都被借去了御厨房帮忙。” 皇后瞟了一眼德妃,明白了她的心思。 姚美人的事,应该与德妃无关。 毕竟德妃主持着上林苑的大宴,姚美人出事对德妃没好处。 而德妃最擅长将水搅浑彻查御厨房,没准真能帮她找出个替死鬼来。 皇后听到这里,当即下令道:“彻查御厨房,每一寸都不能放过,所有在御厨房服侍的奴婢,都关起来等着问话。” “还有,这次来上林苑的诸位姐妹们,也请你们都留在云林馆,等待查问的结果。” 皇后抬起头,威严地扫了一眼宫中的嫔妃们。 “对了,穆夫人因何不见?” 穆清欢压根儿就没有听从皇后的传唤,根本就没有到云林馆来。 前去通传的宫人来向皇后回话,说:“穆夫人的贴身侍女说,穆娘娘这会儿……正在补眠。” 听到这里,萧怀瑾与卢太后对视了一眼。 事情正如卢太后所说的那样,穆夫人昨夜曾经久候皇上,却始终没有等到。 而且,穆夫人不高兴了。 第121章 查凶 皇后何德音听说穆夫人如此托大,竟然不听传唤,心中也很是不忿。 她想了想,转头问德妃。 “这御厨房里,可曾借了昭纯宫的人执役?” 德妃连忙点点头。 “那就还是请穆夫人过来一趟吧,所有牵扯到的人都聚在一处,也好在这里将事情都说清楚、查清楚。” 何德音说毕,便命铃兰过去再次传召。 这时萧怀瑾开了口,说:“荣永年,你随皇后的人一起去吧!” 何德音听闻,知道这是萧怀瑾在帮她维护皇后的权威,脸上出现一点感激之色。 有荣永年代表萧怀瑾亲自去请,穆夫人终于姗姗来迟。 这位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休息好”的穆夫人,来到云林馆的时候,却显得容光焕发,娇美动人。一进云林馆正殿,她的目光就只在萧怀瑾一人身上打转。 萧怀瑾神情淡淡,大概有些懒得回应。 穆夫人也不以为意。她一进来,只先向皇上与太后行了礼,便一屁股坐到了皇后下首的一张黑檀木椅上,冲皇后笑道:“皇后娘娘,臣妾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坐下了。皇后不会就因此怪罪臣妾吧!” 皇后何德音只觉得牙根有些发痒。 可是她面上依旧雍容,柔和地笑道:“穆妹妹身体不适这话,昨日在大宴上已经提过,本宫又怎会不记得?” 穆夫人听了,脸色有些发僵。 她昨日没能在大宴上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反而将大好机会让给了舒望晴。 这时候皇后正是在出言讽刺,穆夫人又如何听不出来。 她眼含气恼,四下在人群中找寻舒望晴的身影,却正见到舒望晴虽然穿着高高的立领褙子,颈中却依稀可见一点点青紫的瘀痕。 这下子,磨牙的人从皇后换成了穆夫人。她立即将昨夜的事情全盘自行想象了出来,顿时恨意满满,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这时魏乐安进来禀报,已经将御厨房上下人等一起锁至云林馆外头。 而御厨房也彻底搜查过,一匣子精纯的红花被搜了出来,由魏乐安捧着,递到帝后等人面前。 陈吴两位太医一起上前,确认了yào物,得出结论。 “这……就是加入姚小主早膳里的yào物,也是小主滑胎的原因。” “姚美人的早膳,是什么人经的手?”皇后转头询问魏乐安。 “回禀娘娘,姚美人的早膳,是由御厨房的钱姑姑准备。可是据她jiāo待,这紫米红枣粥熬制的时间很长,其间她也没有一直盯着,所以……” 皇后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御厨房里任何人都有可能暗中下yào,谋害皇嗣了?” 这下子,御厨房里上百号厨子姑姑,和前来帮佣的宫女,人人都难以洗脱嫌疑。同时,想要查清真相,却也一时难以下手。 总不能将这许多人全部都锁起来拷打刑讯吧!那上林苑里的贵人们还要不要吃饭了? 德妃躲在皇后身侧,这会儿倒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幸亏皇后抢着出面处理这事,否则轮到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岂料这时候皇后转头,望着德妃,冷淡地说: “德妃,这次上林苑大宴是你主持的,事情也出在你治下的御厨房。你说说看,这事儿该怎么查?” 德妃差点没气昏。 没想到,皇后甩锅竟然甩得这么快。 她肚里暗暗咒骂,可是面上却一点也不敢露出来。 因为皇帝与太后这时都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这个……” 德妃有些哑口无言,支吾了片刻,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什么事儿。 “陈太医,本宫记得,红花的味道很容易沾染,一旦接触,便经久不散。可有此事?” 陈太医点头应道:“德妃娘娘说得没错。红花的气味特殊,即便经过清洗,也会有残余,应该能分辨得出来。” 德妃一喜,立即道:“这不就结了,检查他们每个人的双手,但凡沾染了红花气味的,便是有嫌疑。” 听了这话,萧怀瑾与何德音等人互相望望,点点头,都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陈太医,你来负责辨识御厨房这些人手上的气味,可行?” 萧怀瑾发问。 “启禀皇上,”陈太医头上有些汗水,道:“臣年纪大了,嗅觉并不算太灵敏。” 他想了想,推荐了一人,说:“御yào局内,有一位姑姑,虽然她双目失明……” 陈太医刚刚说到这里,舒望晴已经吃了一惊。 “……可是听说她嗅觉极其灵敏,而且对各种yào材极为熟悉!” 这不是她的妙棋么? 舒望晴早先虽然嘱咐过冰翎,一定要将双手洗过。但她也知道,红花的气味极容易沾染,冰翎洗过手,寻常人可能就分辨不出了,可若是前来辨识气味的人,是妙棋…… “这位姑姑如今正住在上林苑的御yào局中,臣想,请她来辨识红花的味道,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舒望晴事先并不知道妙棋也在上林苑,如今知道,也已晚了。 若是妙棋指认了冰翎……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舒望晴左手不由自主地攥住衣角,她想,唉,妙棋是不认得冰翎的啊! 只听萧怀瑾颔首应下,“这位姑姑,原先是在瑶光殿服侍的旧人吧!” 听见“瑶光殿”三个字,包括皇后在内,甚至祁贵嫔这些在宫中有资历的人,都不免露出惊讶的神色。 德妃则大惊失色,一时面如土色。 “瑶光殿”这个名号,已经太久没有被人提起过了。 甚至很多人都并不知道,昔年在瑶光殿服侍的宫人,竟然还有在那次大劫难之中活下来的。 舒望晴也暗自愤恨。 她绝不想让妙棋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的,更别提让妙棋去指认冰翎了。 这一切,都要怪那多管闲事的信王,当初就是他,是他将妙棋从冷宫里接出去的。 可是萧怀瑾已经点头,荣永年立即就命人去办了。 不一会儿,妙棋便坐在一具滑竿之上,被宫中的内侍抬了过来。 德妃见了妙棋,就像是见了活鬼一样,往皇后身后一缩。 妙棋却似乎对德妃的反应听得格外真切,当下打招呼道:“宋娘娘好啊!” 第122章 辨yào 妙棋这一声招呼,宫中老人都记了起来。 当年瑶光殿出事的时候,德妃还不是正一品德妃,还只是个正二品的妃子。 那时的德妃可以算是与左贵妃最亲近的人。 看见德妃这副嘴脸,皇后当即出言奚落。 “本宫可是记得,德妃可是与左贵妃最是jiāo好,怎么左贵妃蒙难之后,德妃竟未对左贵妃留下的人伸出援手,反而任由这位姑姑流落去了御yào局。” 德妃上下牙直打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哪里还有半点以前那样牙尖嘴利、敢与皇后针锋相对的样子? “皇后!”旁边萧怀瑾却低声冷叱道。 皇后听了这充满怒意的低喝,登时意识到自己失言。 她清楚得很,萧怀瑾对左贵妃的事,一直极为自责。 她讥刺德妃,听在萧怀瑾耳中,又何尝不是在讥刺萧怀瑾自己? 皇后懊悔不已,赶紧转换话题,看向妙棋,“这位姑姑,你可知道这次传唤你到此,是要你做什么?” 妙棋空洞的双眼依旧看着德妃那个方向。 隔了片刻,她才转回头,应道:“回禀娘娘,奴婢知道要辨识yào物的气味,只是不知,娘娘需要辨识哪种yào物呢?。” 皇后点点头,转头吩咐陈太医。 “陈炎博,你且先去洗手!” 陈太医一怔,立即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他当即告罪,转身出去,再回转的时候,已经将双手仔仔细细地洗过。 “这位姑姑,请!” 陈太医伸出双手,来到妙棋面前。 “这位,是太医吧!” 妙棋马上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陈太医没说话,可是也对妙棋的能力惊叹不已。 “太医适才应该是经手了不少yào物,熟地黄、艾叶、白芍yào、川芎、阿胶、红花……” 说到这里,妙棋皱起眉头,神情似乎在问:一大堆止血保胎的yào物里,怎么会有红花? 陈太医白胡子扬起,连连点头,连声说:“都对,都对,真神了!” 岂料妙棋想了想,说:“还有烟叶的味道……” “额” 这下子陈太医尴尬了。 他是个老烟qiāng,可是在御前是决计不能身上带任何异味的。于是老太医只能每天早上摘点烟叶在嘴里嚼嚼,过过烟瘾。 没想到就这,也被妙棋辨了出来。 这真是神乎其神啊! 皇后也惊异地赞道:“是了,有这位姑姑在,今天早晨曾经接触过红花的人,一定能被辨识出来。” 萧怀瑾见状,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由这位姑姑来检查御厨房的众人吧!” 在后面看着的舒望晴心底又是骄傲,又是紧张。 骄傲的是她的妙棋,即便眼盲,还是拥有这样惊世骇俗的能力。 紧张的是,万一冰翎被妙棋指认出来,嫌疑就会落到她头上。 她与姚美人曾有过节,可是她却没有害姚美人的意思毕竟,那也是萧怀瑾的骨ròu。 与她一样暗自紧张的人还有不少。 如祁贵嫔这样,手下有人被借到御厨房去的嫔妃们,都暗暗祈祷,希望自己手下的人没有给她们惹来麻烦,尽快洗去嫌疑。 唯一例外的,是穆夫人穆清欢。 只见她泰然自若,有恃无恐坐在座中,似乎她这次过来只是走个过场,姚美人的事万万牵连不到她身上去。 舒望晴觉得奇怪,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并不奇怪。 毕竟姚美人是穆夫人荐给皇上的人,而且穆夫人恐怕早存了夺子去母的念头,所以穆夫人按说是不该加害姚美人的,至少不应在这时候加害姚美人的胎。 随即,妙棋便被抬到云林馆正殿门外。 在那里,在御厨房执役或是帮佣的人们,依次上前,像此前陈太医一样,将双手递给妙棋,由她辨认。 舒望晴远远地望着冰翎,只见冰翎大约是不认得妙棋,不知道妙棋的能耐。所以冰翎这会儿显得一点儿也不紧张。 可是舒望晴心里却紧张得突突直跳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始终是个护短的人,只要认定是对自己忠诚的人,她就决计不肯放弃。 一旦冰翎被妙棋指认出来,她必须要护住冰翎,但却也不能连累妙棋 可这该怎么办? * 只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轮到了冰翎。 舒望晴远远地看着,脸色苍白,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妙棋握住了冰翎的双手,凑上去仔细闻了闻,然后抬起头,对冰翎说:“这位姑娘,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啊!” 冰翎xìng子温柔,有些腼腆,听了妙棋的话,没好意思说什么,只是笑笑,便退了下去。 舒望晴耳力好,将妙棋的话都听在耳中。 她突然醒悟过来,忍不住低下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借此遮掩眼中的激动。 妙棋,妙棋啊! 以妙棋的能耐,冰翎手上曾经沾染过红花的味道,她绝不可能闻不出来。 可是冰翎早上曾经来见过她,所以身上沾染了她惯用的佛手柑熏香。 所以妙棋只凭着这熟悉的味道,就认出了她的同路人,而且不问情由,不管三七二十一,护住了冰翎。 好聪明的妙棋,好忠心的妙棋! 舒望晴双眼有些发热,忍了好久,才重新抬起头来。 这时候云林馆外的情势又有些变化。 两名宫人被妙棋指了出来。 一人是料理这一道紫米红枣粥的钱姑姑,另一人,则是穆夫人身边的杂使宫女,名叫白卉。 妙棋朗声说:“这位钱姑姑应当是个厨娘,手上沾染的红花味道是与各色粥菜的味道混在一起的。想必她料理了好几位小主的早膳之后,又亲自将这些粥品菜式送来。” 钱姑姑被妙棋指认出来,早已吓得发抖。可是这会儿听见妙棋帮她解释得入情入理,她也很激动,跪下来向帝后等人叩首,说:“皇上,娘娘明鉴,这位姑姑说得没错,奴婢……奴婢是个厨子,是万万不敢在主子们的膳食里加东西的啊!” “而这位姑娘,”妙棋双目皆盲,只靠气味来辨别白卉所在的方向,“手上却是浓烈而精纯的红花味道。” 白卉一吓,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她双眼望着穆夫人,高声叫道:“穆娘娘,主子,主子救命!” 第123章 大礼 白卉这么一声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穆夫人那里看过去。 穆夫人却很冷静。 只见她抬眼看看白卉,随即低下头,望着自己新染凤仙花汁的指甲,冷淡地说:“这……真是我昭纯宫的奴婢吗?” 白灵侍奉在穆夫人身后,这时上前了半步,小声提醒:“娘娘,白卉她……” 白灵想要提醒穆夫人,这个白卉确实是昭纯宫的二等宫婢。 穆夫人想听的却不是这个。 “本宫根本就没印象,没见过这人!低三下四的粗使奴役,难道本宫就该一个个都认识么?” 舒望晴听了这话,就知道穆夫人想要撇清与白卉的关系。 可是,这种时候,撇清关系,有用吗? “御厨房犯了事儿,就该找御厨房主事的人担责?无故扯上本宫做什么?” 穆夫人越说,口气越是不善。 皇后望着越说越激动的穆夫人,心里好笑,脸上却不显。 “穆夫人既然坚称自己不认识这名宫婢,那么想必也不会在意本宫,命人将这宫婢审一审了?” 穆夫人顿时哑了。 她一旦对上皇后,便立刻显得段数太低,不堪一击。 皇后却当即吩咐魏乐安,“来人,将这名宫婢带下去刑讯。” 白卉听见“刑讯”二字,已经吓得魂不附体,高声叫道:“娘娘……娘娘救奴婢啊!” “奴婢只是看见了个匣子,好奇,打开来看了看而已啊!” “什么姚小主的膳食粥水,奴婢碰都没有碰过……这事与奴婢无关啊!” 她一面高叫,一面膝行上来,想要抱住穆夫人的双膝。 谁知穆夫人眼中早已现出厌恶之色,一只手护在自己身前,身子却往后缩。 白灵也赶紧上来,将白卉的手打开,斥道:“不得冲撞娘娘!” 舒望晴在远处看着,秀眉一挑,心思一动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早先穆夫人如此笃定,有恃无恐了。 “魏乐安,还拖拖拉拉地做什么?难道要皇上和太后都在这里久候不成?” 皇后高声道,白卉便立即被拖了下去。 不一会儿,魏乐安就进来回报,说那白卉招了供,只说是穆夫人指使,下了红花在姚美人的早膳里,连搜出来的那只盛有红花的匣子,白卉也说是穆夫人给的。 穆夫人听了魏乐安的禀报,顿时气得脸色发青。 可她有什么办法?是她自己把白卉推出去的啊! 舒望晴听见身边祁云秋小声幽幽地叹了一句,“不护着下面人,下面人自然也很难会想着你啊!” 正是这个道理。 穆夫人只顾着撇清自己与白卉的关系,却没想到白卉熬刑不过,索xìng顺着审问之人的意思,全盘招供,哪里还记得要对自己主子忠心的事儿来? 穆夫人自打进宫,一直便顺风顺水,这些事儿也没怎么经过,对于身边的人是否忠诚可靠,也未必觉得有那么重要吧! 所以这时穆夫人早已气得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皇后。 “穆氏,你宫里的宫女招认出来你谋害皇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皇后望着穆夫人,心里略有点骇异。 她也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这么简单。 谁知穆夫人却突然消了气,端正地坐了回去,冲着皇后莞尔一笑。 “不过是低三下四的洒扫宫人污蔑本宫,皇后,您这么容易就信了吗?” 皇后愕然,脸上一僵。 穆夫人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指甲,笑道:“本宫又不是头一回儿被人这么栽赃陷害,”她又努了努嘴,“上回晴芳仪落水,皇后不也言之凿凿,觉得是本宫指使的吗?” 三言两语,令皇后不由皱起眉头,在场的众人对穆夫人的眼光,也变得有些不同。 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再说了,姚美人当初也是因为本宫的缘故,才遇见皇上的,自从她怀上了龙胎,本宫就一直很欣慰啊!所以,本宫为什么要谋害她腹中的皇嗣?” 皇后听见穆夫人这么说,皱起眉头,知道对方这是在睁眼说瞎话呢。 这姚美人自打怀上了龙胎,便四处寻找穆夫人以外的靠山,也曾找到过皇后处。 毕竟姚美人知道穆夫人有夺子的打算,这孩子就算是生下来,她也没法自己养。所以姚美人一直有背叛穆夫人的想法和行动。 穆夫人嘴上说什么“欣慰”,只怕暗地里,早已气得要死呢! “穆氏,”皇后叹了一口气,“宫中出了这样的事儿,本宫原也不愿怀疑你的。” “可是,如今既有人证,又有物证,都是对你不利的。毕竟姚美人腹中龙胎已失。无论如何,本宫都要给太后、皇上一个jiāo代!” 皇后神情肃穆,开口道:“原本安排着宫中嫔妃明日从上林苑回宫。如果你无法拿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那么……” 她转脸看看萧怀瑾和卢太后。 萧怀瑾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只在一旁静静观望。 卢太后倒是皱着眉头盯着皇后,等她发话。 皇后便也没什么把握,不知自己将要说出口的处置是否符合那两位的心意。 可是,不处置也不行啊!皇后再回头,望着穆夫人,肃穆地说:“……那么,本宫便不得不将你就地禁足,待一切真相查清,再行处置。” 穆夫人听了皇后的话,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皇后娘娘……你不敢的!” 她低下头,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萧怀瑾的一对俊朗的长眉已经紧紧地蹙了起来。 “将本宫留在这里,若是本宫腹中的龙胎有了什么不妥,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穆夫人这话,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可是云林馆中的人都以为她们耳朵出了问题。 穆夫人……这是,有孕了? 这时,穆夫人抬起眼,望着站在一旁的萧怀瑾,娇声唤道:“皇上?” 萧怀瑾星眸一闪,终于出声道:“清欢?” “你这是……” 他眉头稍稍舒展,并不掩饰他的惊讶。 穆夫人这时面露娇羞,冲着萧怀瑾点头。 这,才是她送给萧怀瑾的生辰大礼! 她原本想在昨夜亲口告诉萧怀瑾的,没想到,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刹那间,姚美人腹中失去的那个生命,已经显得毫无价值了。 第124章 质问 穆夫人亲口吐露,她已经怀上了龙胎。 皇后何德音虽然不能算是最惊讶的一个,可却是最尴尬的一个。 如今她终于想通了穆夫人此前为啥一直有恃无恐,即使将白卉推出去也毫不在乎。 穆清欢这是有十足的把握,算准了这宫里任何人都动她不得,而且还得捧着她,呵护着她,万事都顺着她啊! 卢太后这时满脸堆上了笑容,赶紧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 皇后却由衷觉得,卢太后的笑容竟然也能那么地假。 “皇后刚才也真是冒失!” 卢太后出言斥责皇后。 “如今穆家丫头自己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将心比心,又怎么会生出谋害龙嗣的念头?” “这真真是瞎胡闹呢!” 太后发了话,已经将穆夫人的嫌疑,和皇后刚才亲口宣布的处罚都一笔勾销了。 皇后何德音唯唯地应下,听见德妃在自己身后幸灾乐祸地叹了一口气。 皇后恨得暗地里咬牙,可这次她是被太后亲自削了面子,只能在心里摒着一口恶气,无从发泄。 这时皇后转开头去,却突然见到座下有个人面露惊讶。 皇后反应很快,心里立即想到了什么,马上开口: “太后说的是!穆妹妹哪里会是这种人呢?本宫适才瞎猜疑,如今真是无地自容呢!” 何皇后赶紧顺着卢太后的话往下说,果然见太后的脸色好看了很多。 “如今正好,宫中两位太医都在此处,不如让两位给穆妹妹请个脉。太后和皇上也都能安心些。” 刚才面露惊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号称fù科千金国手的吴太医。 皇后知道穆家曾经请吴太医给穆夫人诊脉调理身子的事儿如今穆夫人怀上了龙胎,吴太医却面露惊奇。 这胎,不会有问题吧! 所以皇后才提出让陈吴两位,赶紧给穆夫人诊个脉。 听皇后如此提议,卢太后欣然应允,而穆夫人,也并无躲闪回避的意思。 陈太医先给穆夫人请脉,请完之后,点了点头,说:“穆娘娘确实是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听见陈太医的诊断,吴太医神色间更显得惊奇。 可是穆夫人却得意洋洋地望着吴太医,眼神里甚至有几分挑衅。 等到吴太医再为穆夫人请脉的时候,他神情严肃,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却终于起身,郑重朝帝后等人一躬,说:“确诊无疑,微臣恭喜皇上、太后、皇后娘娘!” 听了吴太医的确诊,穆夫人面上笑意更甚,一时忘了吴太医竟没有也恭贺她。 而皇后的脸色便更黑了几分,但是为了维持她一向端庄的仪态,只能在众人面前咬着牙死撑。 卢太后闻言,带着责备又看了皇后一眼,当即吩咐白灵等人千万好生照料穆夫人的起居,又命德妃即刻安排,一定要妥妥当当地将穆夫人送回宫。 一切好像是尘埃落定。 姚美人的事,似乎早已经被人遗忘了。 而穆夫人志得意满,抬眼望向萧怀瑾。 不巧,萧怀瑾正静静地望着远处人丛里立着的舒望晴。 更不巧的是,舒望晴则正低着头,唇角流露着涩然的苦笑。 宫里再度有人怀上龙种,却不是张美人李美人姚美人田美人,而是穆夫人。 而她,昨夜才刚刚确证穆家是她的大仇。 老天爷捉弄人呢! * 穆夫人见到了这情形,心里登时生出老大的不快。 昨夜她久候皇上,却始终也等不来,今早却得知皇上是被这晴芳仪缠住了。 晴芳仪算得了什么,所献之艺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哪儿能与她为皇上献的这样一份“大礼”来得珍贵? 可偏偏萧怀瑾却好似对这晴芳仪极为依恋。 穆夫人咽不下这口气,她要给舒望晴找点麻烦。 “皇上……” 穆夫人开了口。 正在这时,有个白衣身影迅速无比地扑了过来。 “你还我的孩儿……” 一声凄厉至极的呼声响起。 在云林馆正殿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刚刚小产未久的姚美人已经从内室出来,趁穆夫人身边的宫女不备,扑了出来,冲着坐在椅上的穆夫人就撞了过去。 “啊” 穆夫人猝不及防,躲闪不及,被姚美人一撞,连人带椅地翻倒。 穆夫人身边的白灵反应很快,当即倒地,当了人ròu垫子,承住了穆夫人的身体。 另外一边,卢太后身边的两位嬷嬷也已经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拉住了姚美人。 只见这姚美人脸色苍白若死人,再加上身上只穿着白绫布的夹衣,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显得凄楚可怜。 “穆娘娘,”姚美人被一左一右两边的嬷嬷架住,再也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凄厉地呼喊,“为什么?” “你已有身孕,为何又要夺嫔妾腹中的皇儿!” “胡说!”穆夫人被白珊从地上扶起来,此刻犹自惊魂未定,“本宫何曾害你!” “以前你扶植嫔妾,是为了将来夺子去母。可如今……” 姚美人早已哭得气噎嗓干,“如今您已有子,难道就不能放嫔妾的孩儿一条生路吗?” 白灵倒在地上,承受了穆夫人这次倒地,大约伤到了脊柱,此刻被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穆夫人看了白灵的样子,也后怕起来。 这也太凶险了! 若不是有白灵护着,她这么一摔,腹中来之不易的龙胎岂不是也会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穆夫人便怒从心头起。 她扶着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8 章 珊的手,走近姚美人,突然甩手就给了姚美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穆夫人也是将门之后,若真比较力气,她未必便会输给舒望晴。这时候她更是满腔愤恨之下出手 扶着姚美人的两名嬷嬷竟都脱了手,让姚美人横摔了出去,额角正撞在一张黑檀木方椅的椅腿上,登时撞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汩汩地流着鲜血,人也立刻晕了过去。 满座的人都被这变故惊吓到了。 云林馆里有片刻的安静,无人开口。 卢太后突然高声说:“太医,太医,快看看穆家的丫头怎样了,龙胎有没有事!” 这下子众人才都反应过来,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呼”地一下朝穆夫人那里围了过去。 姚美人那里却根本无人关心,任由她一个人晕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 终于,有一个人来到姚美人身边,看了看姚美人,然后抬起头,焦急地招呼。 “望晴,你来看看她” 第125章 善意 赶过去看姚美人的,不是旁人,正是贺长亭。 以前姚美人刚刚怀有身孕的时候,曾经在贺长亭的玉菡宫里“误服”过马蹄糕。 为此,贺长亭却一直对姚美人心中怀了一些歉意。 此刻云林馆里乱哄哄的,所有的人都去围着穆夫人转的时候,唯独贺长亭想起了姚美人。 “望晴” 她不会治伤,只好招呼舒望晴过来。 其实,舒望晴并不怎么同情姚美人。 若是姚美人不是为了邀宠献媚,跟来上林苑,而是老老实实地守在宫里养胎,事情也未必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 可是,眼前的姚美人被穆夫人打成这幅样子,竟也无人关怀,无人问津,也确实忒惨了点儿。 想到这里,舒望晴从袖中抽出锦帕,让贺长亭帮着她,按在姚美人额角的伤口上。 接着她取出了昨日信王所赠的那只瓷瓶,给姚美人的伤处倒上一些止血的yào粉,接着,从贺长亭手中取过锦帕包扎。 大约是出血止住的缘故,不一会儿,姚美人幽幽醒转。 她见只有舒望晴与贺长亭两人在身边,眼中难免又显出愤恨的神色。 “你眼下身体虚弱,而……那边,正是最得意的时候,所以,姚小主,奉劝你,还是多些理智,先将身子养好了,再说其他吧!” 舒望晴声音很冷淡,可是姚美人终于还是听了进去。 “嫔妾谢过贺婉仪与晴芳仪!” 姚美人此刻终于冷静下来,倒也并没有多少因为失子而痛不yù生的样子。 她强撑着自行起身,贺长亭想要扶她,却被姚美人一把推开了。 “嫔妾失子不祥,两位小主就不要多沾惹嫔妾的晦气了!” 言语里完全不接受贺长亭和舒望晴的善意。 说毕,姚美人独自转身,踉踉跄跄地向云林馆的内室奔过去,身影消失在重重帷幕之后。 而穆夫人那里,也终于安顿下来。由太医确认,证实穆夫人腹中那金贵至极的龙胎平安无事。 好消息立即送了出去,不久,就在上林苑的穆侯等人都知道了消息,自然别有一番欢喜。 前来上林苑赴宴的臣子与各国使臣们,自然也有无数的奉承与马屁高帽一起献上,恭贺大顺朝的皇帝,如此好福气,在生辰前后,能有身居如此高位的嫔妃怀有龙裔。 只是这龙裔,是以失去另一个龙胎为代价的,却没有多少人知晓了。 最终,云林馆一事便以穆夫人大获全胜,姚美人黯然失子而告终。 皇上萧怀瑾并没有在云林馆更多停留,而是赶去四夷馆处理军政要务,并将面见呼延邪等人,详议和谈之事。 临去前,萧怀瑾将宫务全部都jiāo给了皇后何德音打理善后。 原本德妃兢兢业业,将上林苑大宴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因为云林馆一事,最后功劳苦劳一样也没落得。 德妃自然怄得不行,可是她无可奈何,只有自认倒霉。这次上林苑之行,令她大感不顺,决定回京之后捐个几百斤灯油,并请高僧给自己祈一祈福。 * 在阖宫嫔妃登上车驾,缓缓回宫的时候,信王萧怀信已经腰间别着紫玉萧,跨上自己的坐骑,准备离开上林苑。 王府总管应仲平正准备吩咐王府卫队护送王爷回府,萧怀信却突然说: “不回京!” 不回京? 应仲平吃了一惊昨儿早上不还说得好好的,萧怀信安排了,要在王府里招待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吗? “本王想去青州一趟。命人送急信给段浩轩吧,就说他受封段国公府世子之位的时候,本王会到场,亲自为他恭贺去。” “哦” 应仲平赶紧记下,又问:“那……京中宫里那边,您还有要什么吩咐吗?” 萧怀信望着远处,有片刻的出神。 “切断与宫中的一切联系。往兰台殿去的通道……也彻底锁闭吧!” 应仲平完全糊涂了。 “那……小钟那里!” “叫小钟好自为之,以后随便他跟哪个主子混,总之与本王无关就是!” 说着,萧怀信再也不多说什么,扬起手中的马鞭,调转马头,催动座下的坐骑,径直往西北方向的官道上驰去。 应仲平还没醒过神来。 萧怀信却又转了回来。 “给小钟留一个消息渠道,万一他有紧急的事,可以找到本王……不,可以找到你!” 应仲平登时傻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找奴才?” 萧怀信冷哼了一声,说:“既然那么骄傲,总是一副一切麻烦都能自己解决的样子……哼,就找你吧!” 应仲平两眼发直,晕乎乎地听完吩咐,目送萧怀信疾驰远去。 * 在回京的路上,穆侯则在自己的车驾之中,见了吴太医。 “什么,你是说,我家娘娘腹中的龙胎,得来不正,恐怕会夭折?” 穆侯穆宏才听了吴太医的回话,惊讶无比。 他早先曾因为穆夫人在大宴之上“错失良机”而暗自愤怒不已,气这个女儿竟然敢不听他的管教,还自恃身份,当面顶撞他这个当爹的。 后来听说穆夫人是因为身怀龙裔,所以才会在大宴上一时隐忍。 穆宏才倒也有几分欣慰,心里觉得这个闺女终于知道轻重,不再那么冒失闯祸了。 这时听了吴太医的话,穆宏才又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可是当着吴太医的面,他终于还是将一腔愤怒压了回去,向吴太医出言恳求。 “务请太医费费心,一定要保住……就算保不住,也请太医让龙胎多留住一些时间。太医要什么酬劳,请尽管吩咐,本侯愿付出一切代价!” 如今穆家的情势正好,有穆夫人的龙胎在,可以为穆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所以穆宏才才会对吴太医这位千金圣手苦苦相求。 吴太医冷着一张脸,“这件事,老夫恐怕要无能为力了。宫中的穆娘娘身边的,才是真正的高人,您还是知会她一声。请她身边的高人做法才是。” 一时吴太医离开,穆宏才独自坐在车驾中,思索了片刻,转身吩咐。 “告知夫人一声,要她这两天递牌子进宫一次。” 这个身居高位的女儿,还真是不教人省心啊! 第126章 回宫 与来时一样,舒望晴与贺长亭两人同乘一车,随着众嫔妃回宫的车队一起,缓缓回京。 贺长亭早已没有了来时的兴奋,而是始终默默无语,若有所思。 舒望晴又何尝不是如此。 “望晴……你说,姚美人之事,会如何收场?” 大车走出很远,贺长亭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看来她心里始终装着这事儿,已经想了一路了。 “这件事,还不能就此断定是穆夫人指使人所做的,”舒望晴仔细想了想,“但是穆夫人这样,如今宫中,一定没有人敢动穆夫人就是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皇后或是德妃和和稀泥,随意揭过去了事。” 她上次被打落水,皇后不也是这样蒙混过关的? 贺长亭没接口,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望向车外。 “我只是觉得……姚美人也太可怜了一些。她也是好人家女儿进宫的……可是如今,不仅失了龙胎,而且无人为她做主。” 贺长亭幽幽地叹着,回想着早先云林馆中众人的凉薄。 “不仅如此,看起来,皇上也对她并不如何在意,”贺长亭越说越是黯然,“毕竟也是皇上的一时之宠啊!” 舒望晴听着这话,心中也生出一阵悲凉宫里的女人,大多是为皇上生儿育女的工具罢了。早先受宠如姚美人,一旦失却龙子,也立即便被打回原形。 “望晴,回宫以后,我想多多照顾一下姚美人。” 贺长亭突然起了同情心,转过脸对舒望晴说:“望晴,你懂些医术yào理,回头我想给姚美人送些补身的yào物去,还烦请你提点我。” 舒望晴眉头微皱。 姚美人……也不是善茬。 贺长亭这时候物伤其类,同情心泛滥,可是姚美人未必会承她的情。 眼下姚美人是一条已然被冻僵的蛇,可万一,以后这dú蛇恢复元气,又将救她的人反咬一口怎么办? “长亭……这事,你jiāo给我来办!” 舒望晴淡淡地应下。 她有心告诉贺长亭姚美人的本来面目,可又觉得这些事太过yīn暗,与一团纯真的贺长亭格格不入。 而且这时候贺长亭恐怕也听不进去。 “那太好了!”贺长亭高兴了起来。 她兴致转好,话题就转开,说:“望晴,依我说,这次回宫,皇上一定会晋你的份位的。” 舒望晴摇摇头,说:“难……” “怎么会!”贺长亭在大车里大呼小叫,“皇上在上林苑大宴上,可是金口玉言,说了要赏的,你又给皇家挣了这么大的脸,不赏赐你,简直没天理了。” “可是皇上也金口玉言,好生夸赞了你一通啊!” 舒望晴带着一点戏谑的眼光,望着贺长亭。 贺长亭听了朋友的话,脸一点点地红了起来,眼神变得又是温柔,又是甜蜜。 当时在大宴上,萧怀瑾也曾亲口称赞贺长亭,是“世出名门的大家闺秀”。 “所以啊,没准皇上一回宫,又想起了你,之后也赏你,升你的份位呢?” 贺长亭听了双眼明亮,望着舒望晴说:“听说上林苑大宴之后便会分封六宫,这是真的吗?” 舒望晴点点头,说:“虽然也不是每年都会大封六宫,但是总会晋封几人的。” 比如今年,穆家打了“胜”仗,穆夫人又怀上了龙胎,所以昭纯宫,是一定会封的。 但是其他人……恐怕还真的有点儿难说。 贺长亭听了,摇了摇舒望晴的胳膊,用极其肯定的语气说:“望晴,那你的赏赐与晋封是一定跑不掉的。” 她眼神纯直,没有分毫的嫉妒,全是为朋友而兴奋。倒让舒望晴十分感动。 * 回到宫中,皇后何德音则忙于草拟宫中妃嫔晋升的名单。 这原本是宫中惯例,一来兑现上林苑大宴时候皇上的口谕,二来也是皇后审时度势,再度平衡后宫的好机会。 不过皇后也不能全然做主,她只是草拟名单,然后jiāo给皇上和太后过目。 “穆夫人是一定要晋位的……”皇后望着六宫名册,有些犹豫,“可是……哪里还有什么位置能让她升?” 皇后的心腹铃兰,在一旁给皇后出谋划策。 “娘娘,正一品四妃之中,如今还空着三位,怎么会没有位置?” 皇后笑了笑,“贵妃之位,皇上是永远留给那个人了,绝不可能再动。所以,真正空着的,只有淑妃与贤妃两位。” “所以如今麻烦了,穆夫人如果晋了正一品,论资历,她比不上德妃。如此说来,本宫难道还要提宋氏的份位不成?” 铃兰的脑子动得很快,转眼已经笑着应对: “娘娘,反正这次德妃cāo持上林苑大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就算是落在穆夫人之后,也无人能非议啊。而且,这样一来,反而能……” “对,”皇后已经转过了弯,“反而能激起德妃的斗志。” 以前,不也曾经是这样的吗? “如此,本宫就拟晋封穆氏为贤妃,上面再给她留给淑妃的位置,万一生下来的是皇子,还有个地方能让她挪一挪。” 铃兰在旁听着有些脸色发白,“娘娘……” 如果穆氏爬到淑妃的位置上,而贵妃之位又永远虚置,那么,便离皇后的位置太近了。 万一何家出了什么事,又或是穆家大权独揽,那后位……岂不是很危险? “放心,本宫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何德音一脸的轻松,“本宫有点预感,穆氏的胎有些问题,未必就能这么顺利地生下来。” 她低头看看六宫的名册,继续开口,“正二品的妃位已经空了好多年。既然要抬举穆氏,那本宫干脆也给她卖个面子,将吕氏的份位升到妃位吧!” 吕昭仪,是穆清欢多年的好友,这点在宫中,人尽皆知。 “这次大宴上,祁氏是得了太后与皇上的赞许的,既然昭仪的位置空了出来,那么干脆便递补她吧!” 皇后一面说,铃兰一面在旁边记着。 “婉仪贺氏的位置也不妨提一提。” “而那位弄玉小筑的舒氏芳仪……” 皇后看到这里,眉心才蹙了起来,有些犯难。 第1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9 章 7章 名单 不久,后宫晋封的名单已由皇后拟好,送到了皇上萧怀瑾手中。 萧怀瑾只扫了一眼,见他最关注的那个名字赫然在列。 “从芳仪升为婕妤,正合朕意。” 萧怀瑾点点头,“这么多年,还是皇后办事比较稳妥些。” 其余人,他都不怎么关注,只是在看到穆氏贤妃几个字的时候,稍许皱了皱眉头。 “传话告诉皇后,就按这个办吧!” 荣永年领命而去,不多时,又转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呈了两份名单上来。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也给了皇后一些谕示,所以皇后娘娘有些无法决定,特来请示皇上。” 萧怀瑾的脸色登时有些不好。 遇上这等事,皇后自然不肯出头与太后唱反调,所以才将事情都往他这里一推。 待见到太后改过的一份名单,萧怀瑾的脸色更差。 两份名单里唯一的差别,就在升不升舒望晴为婕妤。 萧怀瑾顿时感到有些烦躁,将名册推到一旁,转脸对荣永年说:“研墨!” 待到他亲自将诏令写完,却又终于放下了笔,将黄绫圣旨放在一边,对荣永年说:“摆驾华阳宫,朕亲自去见太后去。” 荣永年当即遵旨,陪着萧怀瑾一起去华阳宫面见太后。 皇帝与太后母子二人说了些什么,荣永年也没听着。 他只知道萧怀瑾从华阳宫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冷意,久久无言,什么都没说。 晋封后宫之事,终于被搁置了下来,一连几天都没有下旨。 而萧怀瑾也借着国事繁忙的名义,一连几天,都没有进过后宫。 皇后惴惴,暗自命铃兰等人去打听,只想知道太后与皇帝到底谈成了怎样。 可还没等打听到消息,皇帝已经命人将晋封的名单送来景福宫。 “皇上说了,届时由娘娘按此谕示,昭告六宫便是。” 荣永年恭敬地向皇后传话,随即告退。 皇后看了那份名单,终于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铃兰说:“皇上这是不满意太后的处置,可又拗不过太后的意思。所以,让本宫来做这恶人啊!” 铃兰听着,白着一张脸,悄声问:“奴婢不懂,这弄玉小筑的晴小主,难道当真这么重要,能让太后与皇上为了她而较劲?” 皇后摇摇头,“自然不是晴芳仪的缘故。” “而是因为穆氏啊!” 她低头看看那张名单,又补了一句。 “皇上之所以会最终让步,同意了太后的处置,是因为,皇上心里清楚的很,以现在的情势看来,太后的判断,才是最理智、最能安抚穆家的。” 铃兰一下子懂了。 皇后却苦笑,说:“但是皇上却怜惜晴芳仪,所以让本宫来宣布这名单,回头皇上心里,又给本宫记上一笔。” 铃兰急道:“怎会,娘娘早先的那份名单,不正是揣摩了皇上的心思拟了的吗?” 皇后声音转冷,淡淡地道:“哪一次不是这样……本宫,按他的心意去行事,到头来,还是怨恨本宫。” “不会的,不会的!”铃兰赶紧劝解皇后。 皇后却抬起头,看着面前铜镜里映出的容颜。 岁月流逝,皇后何德音就算是保养得再好,也始终没有宫中新人那样明媚鲜艳。 “可是,这些事,总还得有人帮皇上去做。” 皇后抚着自己的面孔,那皮肤还算是白皙娇嫩,没有半点细纹,“所以,一时半会儿,皇上身边……还没有人能代替本宫。” “即使是穆氏……也不行!” * 待到皇上将政务忙完,重回六宫的时候,先去了昭纯宫探视穆夫人穆清欢。 穆清欢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自然不能请萧怀瑾留宿。 然而她却撒娇弄痴,娇声道:“皇上,您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身。臣妾最近夜间心慌少眠,正盼着皇上庇佑,皇上……留在昭纯宫,与臣妾一起……用晚膳,好不好?” 萧怀瑾看了看穆清欢,只见她满脸的憧憬,终于点了点头。 穆清欢大喜,连忙命人张罗,又拉萧怀瑾在窗下下棋。 穆夫人棋艺也不精,拉萧怀瑾下棋只是投其所好而已。 而萧怀瑾在棋秤之上,却不知为何,想起了舒望晴。 “朕让你几子便是!” 萧怀瑾抓着棋篓里的白玉棋子,淡淡地说。 穆清欢却撒娇不依,不肯让萧怀瑾让子,下起来自然是大败亏输,被萧怀瑾杀了个丢盔弃甲。 她以为这样萧怀瑾会高兴的,可没想到,萧怀瑾却觉得这一局棋下得索然无味,索xìng将棋秤一推,道:“晚膳还没有准备妥当么?御膳房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怠慢了?” 穆清欢赶紧笑,“倒也没有怎么怠慢。只是……因为臣妾的身子,御膳房的人大多会小心些。” 再次点醒萧怀瑾,她是怀有龙胎的人,金贵着呢! 萧怀瑾便点了点头,起身独自走到窗下,背着手,看着昭纯宫内郁郁葱葱的花木,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夫人这时从他背后走过去,张开双臂,轻轻地环住了萧怀瑾的腰,柔声道:“难道皇上,还在因为姚美人的事而不快?” “皇上,臣妾这回,确确实实是与上次一样,是被人冤枉的呢!” 她心中充满了柔情,将脸颊贴着萧怀瑾的后背,低声说:“臣妾即将为人母,如今满心期待着皇儿的降临,所以,又怎么会刻意加害一名与臣妾一样,身怀龙裔的宫嫔?” 萧怀瑾双眼望着窗外,有些无动于衷。 “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穆夫人什么都没做,既没有去重审洗白那名宫人白卉的口供,也没有命人去查实姚美人的冤情。 她只凭着一张嘴,和一腔柔情,就想博得皇帝的信任。 “嗯!”萧怀瑾应了一声。 声音冷淡,也听不出是信了,还是依旧怀疑。 穆夫人听了,心里没来由地紧了紧。 难道,难道皇上不肯信她么? 上次,上次也是这样,在那弄玉小筑里,皇上竟然没有给她足够的信任。 不过上次,是因为舒望晴那个狐媚子那会儿正得宠;可是这次,这次只是个身份低微,什么都不是的姚美人啊! 第128章 晋位 穆夫人将面颊贴在萧怀瑾的身后,情不自禁地黯然神伤。 她终究还是没有得到皇上无条件的信任。 不过,她的双眉随即一挺,立即抛开了这些软弱的情绪。 不信……也没关系! 反正穆家有的是权柄。 但凡穆家将权位握得紧紧的,难道还愁皇上不会宠爱她? 有穆家在,皇上就不可能会为难于她,更何况,如今她腹中还有了龙胎。 * 一时,昭纯宫中的晚膳如同味如嚼蜡一般地吃完,穆夫人有些傻眼。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留住萧怀瑾了。 但凡有姿色的宫女,都被她打发下去了,如今在旁边服侍的,都是宫中内侍和那些看起来粗粗笨笨的宫女。 若是有宫人敢趁她有孕,不方便侍寝的时候偷偷地爬龙床,她一定会妒火中烧,把这等狐媚子亲手掐死。 可到了如今,穆夫人却确实觉得捉襟见肘留不下皇上,便意味着她要将萧怀瑾拱手让给别人。这样的念头一生,穆夫人便心头发紧,胃里满满的都是酸水。 索xìng“哇”的一声,吐了个干净。 萧怀瑾再看向穆夫人的目光,便又多了几分怜惜。 “也罢了,朕今晚在昭纯宫看看折子吧!” 他转头吩咐荣永年。 穆夫人登时大喜过望。 萧怀瑾低声告诉她,“明日你去景福宫,皇后那里,自然有好消息会当着众人宣布。” 穆夫人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萧怀瑾说这话的用意,登时大喜过望,一张脸上都是红晕,眼中全是喜色。 她一转头,望向贴身宫女白珊。 白珊会意,朝她点点头,然后赶紧退了下去。 白珊自有渠道,宫里的这些事情,都会辗转送出宫,送到穆侯那里。 到了夜里,萧怀瑾果然留在昭纯宫中,只是却一直留在外间,看折子看到深夜。 一到清晨,皇上便又去上朝去了。 穆夫人则卧在榻上,静静地望着外面挂着的绣百子千孙纱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她心里一窒,随即又转刚硬。 就算留不住皇上的心,她也要留住皇上的人,她发誓,即便不择手段,也会做到。 * 不多时,穆夫人起身,有些懒懒地梳洗打扮,准备过去景福宫。 “娘娘,景福宫过来传话,说是您今天午时过去就行。皇后说了,有要事宣布,届时皇上也会在。” 白珊进来传话。 早先在上林苑,白灵被穆夫人一压压断了腰,如今只能躺在榻上养伤。白珊便成了唯一的亲信大宫女。 穆夫人听了,登时大喜。 皇后所要宣布的事,必定是萧怀瑾昨晚说过的事,而且皇上会亲自到场,则必然是前去给她长脸的。 穆夫人想到这里,连忙命宫人给她精心妆扮,务必将她打扮成天仙一样,以最好的姿容,来面对宫中一众嫔妃的羡慕嫉妒恨。 因为皇后所要宣布的“要事”,一定是晋位。 果然,穆夫人到了景福宫,帝后二人还未出现。但是一众妃嫔都早早地候在殿中,而且众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都极为兴奋。 穆夫人自管自坐在德妃下首。 德妃却一脸的倦意,见了穆夫人过来,眼中有几分嫉妒,但是面上却不显,反而开口说:“穆妹妹,本宫要恭喜你了啊!” 穆夫人倨傲地看了看德妃,没说话。 她恐怕马上就要和这德妃换座次了,自然是懒得再理会对方。 德妃脸色一黑,后牙槽磨了磨,但也只能讪讪地回过头去。 德妃也很有几分自知之明,如今穆夫人气势正盛,她无可奈何,就算再恨,也只能放下身段隐忍。 果然,过不了多久,帝后二人一起出现。众嫔妃急忙起身行礼,口呼“万岁”。 皇后何德音一脸的雍容喜意。 而萧怀瑾则神色淡淡,并没有多少喜色。 “好教众位妹妹得知,这次上林苑大宴前后,宫中出了好几件喜事。而上林苑大宴,也极为圆满。因此本宫特地提请了皇上、太后恩准,晋了宫中几位姐妹的份位。” 皇后的话,说得端庄而得体。 “以后在宫中,也是这样,有功便赏,有错则罚。本宫也希望诸位妹妹能以这次晋位的妹妹们为榜样,多为皇上分忧,也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说到“开枝散叶”几个字,座下听封的嫔妃们便都明白了,这次获得晋封的,一定有穆夫人无疑。 果然 “昭纯宫穆氏,晋位为正一品贤妃。” 穆夫人登时得意洋洋,美目顾盼,目光在萧怀瑾面上转了转,随即炫耀地看了看座下恭贺的嫔妃。 她身旁的德妃则面色一片灰败。 “福熙殿吕氏,晋位为正二品妃。” 吕昭仪,如今是吕妃了,倒是透出十二万分的惊奇来。可见这份晋封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可是众人都是了然的。 吕婉宁一直是穆贤妃的死党,这次获得晋封,应该纯是“沾光”! 可是得个妃位,就算是沾光也好啊! 不少人望向穆夫人的眼光登时更加热络起来。 吕婉宁谢恩之时,免不了看向穆夫人,眼光中满是感激。 穆夫人当然愈加得意。 她坚信,一定是皇上为了给她撑腰长脸,才连吕婉宁也一并晋封的。 接下来,便是祁贵嫔被晋位为祁昭仪、贺婉仪被晋位为贺婕妤,岑小仪被晋位为岑顺仪等等。 待到听封完毕,众人的眼光都有些惊异 皇后所公布的六宫晋位名单里,竟然没有舒望晴的名字。 舒望晴可是在上林苑大宴上出了大风头的人物啊! 而穆夫人却更加得意了。 她与舒望晴jiāo恶,皇上便如此体贴她的心意,在晋封一事上,帮她狠狠地踩了舒望晴一脚。 天下还有比这事更加快意的么? 与舒望晴jiāo好的祁云秋和贺长亭等人,都转过头去,看着舒望晴,面露惊讶之色。 贺长亭更是一个忍不住,几乎要开口,向皇后发问。 舒望晴却一个眼神,将冒失的贺长亭给拦住了。 她转过头,望着祁云秋,微微点了点头。 祁云秋心中虽然狐疑,但还是将早先曾经与舒望晴商量好的说辞缓缓说了出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妾有要事启奏。” 第129章 输家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有要事启奏!” 祁云秋话音刚落,穆贤妃不善的眼光已经瞪了过来。 这晴芳仪,竟然请动了祁昭仪为她说话? “臣妾所想要禀报的是……” 祁云秋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臣妾景怡殿中的贵人董氏……” 景怡殿的董贵人? 如今在这景福宫中坐着的嫔妃里,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宫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董氏?”皇后何德音高高地坐在上首发问,“难道祁昭仪,是想请求本宫解了董氏的禁足吗?” 皇后的口气里略有些不悦。 毕竟,这会儿景福宫里正是宣布大封六宫,众人喜气洋洋的时候。 偏生祁云秋提了个犯过错的罪fù出来,这是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0 章 打谁的脸呢? 祁云秋叹了一口气,禀报道:“臣妾回宫以后,听说董贵人身体有些不适,便请了宫中的太医给董贵人诊治。” “谁知,发现董贵人已经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 “所以,臣妾想代董贵人向皇上、皇后求个恩典” “一直这么让她禁足,恐怕对董氏腹中的龙胎也不太好。乞皇上皇后暂且饶她,解了她的禁足吧!” 早先董贵人曾经得穆夫人引荐,承宠一晚。结果她第二天便抖了起来,当着萧怀瑾的面,冲撞祁云秋和舒望晴,这才落得了一个被就地禁足的下场。 从此,董贵人便彻底被人遗忘。 可谁成想,董贵人竟然运道这么好,一举能怀上龙胎呢? 更要紧的是,这董贵人怀胎怀得无声无息,一旦这劲bào的消息传到众人耳中,已是三四个月以后,胎相想必已经坐稳,旁人再也难以奈何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出人意料,就连皇上萧怀瑾本人,也不禁面露惊讶之色。 “取彤史来!” 皇后连忙吩咐。 铃兰随即奉上彤史,皇后翻至三四个月以前,细看彤史上的记录,终于点头确认,“确实是如此。董氏在被禁足之前,曾经侍寝,想必也是那时候怀上的龙胎。” “臣妾恭贺皇上,宫中又有一名宫嫔有喜,这正应了年初的吉兆呢!” 皇后盈盈起身,向一旁坐着的皇帝本人躬身道喜。 见皇后如此,景福宫满座的嫔妃都随着皇后一起,向皇帝行下大礼。 “既然如此,”萧怀瑾的眼光有些游离,不知在看谁。 他淡淡地说,“便解了董氏的禁足。董氏的胎,便由云秋照顾吧!” 话说到这里,不少人又纷纷向祁云秋恭贺。 祁云秋有些欢喜,也有些伤感萧怀瑾这么说,便是默许,将来董贵人的龙胎生出来,便能由她祁云秋这个景福宫主位养着了。 这时只有穆贤妃一人,坐在椅上拿乔,她听说董贵人的消息,早已气zhà了肺。 当初那姚美人固然是她荐给皇上的。 董贵人也是。 原想着这董贵人是彻底废了,再难以有什么作为,可是谁成想竟然能怀上龙胎,月份也还比她腹中的皇儿要大。 而且生下来之后,要由祁昭仪抚养。 万一董贵人腹中的,也是个皇子…… 穆贤妃适才的洋洋得意,此刻早已一洗而空。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怄死了。 这时候吕妃吕婉宁赶紧给穆贤妃递了个眼神。 穆贤妃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既然姚美人腹中的龙胎能莫名其妙地掉,那她相信董贵人也…… 这时候,穆贤妃一抬头,正见到祁昭仪退下,与身旁不远处的舒望晴jiāo换了一个眼神。 一定是这舒氏! 穆贤妃一腔怨愤登时又从董贵人、祁昭仪身上,转到了舒望晴那里。 她登时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点了舒望晴的名字。 “晴芳仪!” 众人听见,目光已经齐齐地转了过去,望着穆贤妃,连帝后两人,也不例外。 穆贤妃心口憋了一口气,她的话若是不能说出口,便怎么样都不痛快。 “晴芳仪这次不在晋封之列,本宫,倒是很为芳仪遗憾呢!” 偏要冷嘲热讽,偏要再踩上一脚,才能消她心头的恶气。 岂料这时候贺长亭突然开了口,上前半步,躬身对帝后二人禀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晴芳仪这次在上林苑大宴上,为国有功。这次的晋封,是不是……是不是遗漏了她?” 贺长亭看了一眼正瞪着眼睛的穆贤妃,又补了一句,“穆娘娘想来也是因为这个,才觉得遗憾的吧!” 穆贤妃心里直叫屈她哪里真觉得遗憾了,她这是在嘲讽好不好! 她就希望舒望晴脸上露出落寞失望的神色,她就喜欢看着舒望晴成为众人眼中的输家与笑柄 如果没有舒望晴的失意,又怎么能衬出她穆清欢如今的得意? 皇后何德音被贺长亭这么一问,登时陷入两难。 她仔细地看着萧怀瑾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答道:“唔这次晋封,没有遗漏什么人。晴芳仪么……” 哪知道萧怀瑾却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晴芳仪不在这次的晋封之列。” 穆贤妃登时差点笑咧了嘴 自打知道皇上在生辰那夜就留宿在舒望晴那里,她就恨得不行,一股子恶气始终压在她心口,无法消解。 可是这舒望晴,终究还是输了,而且是皇上亲口宣布的输家。 “不给晋封、不给晋封……哈哈……” 穆贤妃将狂笑压在心底,想,这回一定是她娘家给宫里施了压,或许是太后那边发了话,所以才会这样的吧! 此刻,她见到萧怀瑾正定定地望着座下的舒望晴。 皇上面色如常,而舒望晴则微微低着头,避开了萧怀瑾的眼光,神情之间,无忧无喜,似乎并不那么在乎。 “传朕口谕” 萧怀瑾望着舒望晴,眼中再没有旁人。 “弄玉小筑芳仪舒氏,赐居瑶光殿,即日移宫。钦此” 话音一落,连舒望晴本人都香肩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萧怀瑾。 什么? 将昔日左寒云的殿宇,又重新赐给了她,赐给了她这从四品的芳仪? 说实在的,她若是与其他人一样,论资排辈地晋位,又能晋到哪里? 可是皇上,却赐了偌大的一座瑶光殿给她。 这份荣宠,在宫中,又哪里还有人能与她比肩? 第130章 移宫 听了“移宫”的话,穆贤妃只觉得气得手足发凉,眼前发黑。 她蓦地觉得自己的一切所为,一切绸缪,一切隐忍,在舒望晴面前,都是一个笑话。 这回,她若不是输家,难道还有谁是输家? 可实际上,比她更难堪的还大有人在。 皇后何德音听了萧怀瑾一句“钦此”,也是全身一震,心头发寒。 这些安排,此前萧怀瑾连半个字都没有向她透露过。 竟然就这么自然地就在众人面前宣布了出来,连她这个做皇后的,都全然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可是再仔细一想,皇后就又觉得此事完全合情合理。 赐居所不同于晋份位,在朝中的影响很小,宫中无声无息地就能将这事办完,而且也不会引起任何朝野纷争与非议。 就算是穆贤妃对此不满,将话透给穆家,穆家也什么都不能说。 甚至,作为皇后,她也确实说过,以舒望晴现在的份位,住弄玉小筑,实在是太憋屈了,提出过要为她另外安排住处。这下子皇上要她住瑶光殿,只要不是一宫主位,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就当皇后想到这里的时候,萧怀瑾施施然补了一句,“……瑶光殿如今空置,晴芳仪自然是一宫主位。” 皇后悄悄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的想法一遇上皇上的,便立即被碾压得像齑粉一样。 什么时候晴芳仪竟然这么得宠,甚至连无可替代的左寒云,竟然都要往后退一步了呢? 而德妃宋韵桃,此刻更是惊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 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她隐隐约约怀疑的事情,皇上也猜到了呢? 舒望晴自然也是惶惑,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份盛宠。 她原本是万万没有想到,今生今世,还有机会能重新踏入瑶光殿的。 可是萧怀瑾却送了这样一份厚礼给她…… 惶恐之下,舒望晴竟险些忘了谢恩。 旁边贺长亭满怀笑意,偷偷地扯了扯舒望晴的衣袖,才令她醒过神来。 “嫔妾叩谢皇上、皇后娘娘赐居” 她恭敬叩拜下去。 这边厢皇后也恰如其时地回了神,继续雍容地笑着:“晴芳仪可要体会皇上的苦心这次你的这份赏赐,可是宫中独一无二的!” 不着痕迹,在继续挑拨众嫔妃的情绪,在给舒望晴上眼yào呢。 舒望晴听见“独一无二”四个字,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波澜,登时扬起头,往萧怀瑾那边看去。 两人的视线正在空中对上。 “朕,万万不会,教你失望!” 居高临下的帝王似乎在以眼神回应。 舒望晴心里涌起暖流,重新低下头去,郑重谢恩。 不久,在宫中锁闭了整整四年的瑶光殿,殿门终于重新缓缓打开,迎来了它的主人。 * 舒望晴这次移宫,简直比穆夫人晋位贤妃,还要惹人瞩目。 只是宫中之人未必都是善意。 立刻便有传言传出来,说舒望晴搬进瑶光殿,就算她是一宫主位,也决计不敢搬入左贵妃当年的寝宫。 虽然左贵妃不是死在瑶光殿的,可毕竟横死之人住过的殿宇,活人忌讳几分,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舒望晴一搬进瑶光殿,就面临这样两难的选择。 是住正殿,还是偏殿? 住偏殿,那么立即会落人口实连皇上御赐的殿宇都不敢住! 可若是住正殿,难保有人说她对先左贵妃不敬,就此惹毛了皇上。 皇上可是曾经亲口说过,左贵妃,是他一生一世的逆鳞。 舒望晴自然不会忌讳自己,她落落大方地径直搬进瑶光殿正殿。 正殿中的摆设装饰,都是左贵妃在世时留下的。舒望晴只管捡那些已经陈旧不堪的帷幕帘帐等物,吩咐全部撤去,按照她的意思换上新的。 这下子,瑶光殿很快便焕然一新了。 舒望晴的品味喜好又直接“继承”左寒云,即便她所选的饰品花色与瑶光殿的旧物不完全相同,可是外人一旦踏入瑶光殿,依旧被深深震撼。 眼前祁昭仪祁云秋就是这般,她站在瑶光殿正殿门口,很是惊异地赞叹道:“若不是眼前换了望晴你,本宫真要以为时光倒流,左贵妃她……她又回来了!” 她转脸望着舒望晴,感叹道:“皇上做这移宫的决定,当真是英明。你看你,一搬入瑶光殿,整个旧殿宇就立刻变样了!” 祁云秋转头看看舒望晴,也叹道:“连你,好似也变了些!” 俗话说,养移体,居移气,舒望晴一旦回到自己曾经住过的高大殿宇里,整个人的气质也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些许改变,连她自己都还未来得及意识到,可她确实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进宫之后谨小慎微的秀女。 “望晴,本宫以为,虽然你此次没有获晋封,可是本宫的预感却是,你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祁云秋下了断语。 * 舒望晴移宫之事,虽有圣意在,可是她要从原本狭窄逼仄的弄玉小筑搬入瑶光殿,一时也是千头万绪。 除了暖蕊冰翎等人以外,皇后另外赐给舒望晴八名粗使宫女,八名杂役内侍。 另外,原本负责洒扫和维护瑶光殿的那些宫女内侍,也都留了下来。 这些人已经在瑶光殿当差当惯了,舒望晴接手过来用着,倒也顺手。更何况,这些人当中,还有两人是当初舒望晴落水之时,在流华池附近将她发现的人,间接也算是救过舒望晴一命。 这些人一旦被启用,暖蕊、冰翎等舒望晴身边的老人儿,立即忙碌起来。 钟茂德则直接被升了瑶光殿的首领内侍,又是管教新人,又是在宫内四处奔走打点,忙了个不亦乐乎。 “钟茂德,晴小主传你呢!” 暖蕊站在瑶光殿殿门处,命钟茂德前去舒望晴寝殿处听吩咐。 钟茂德不疑有他,只放下了手里的事,径直去见舒望晴。 “小主有何吩咐!” 年轻的小内侍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 “你跪下!” 舒望晴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冷地说。 第131章 忠仆 钟茂德奉命前来见舒望晴,可一见到舒望晴的神色,已经心知不好。 “小主……” 舒望晴冷冷地看着他,小钟不由觉得,这位小主的双眼,竟能将他五脏六腑看个透。 “你回去对你家主子说……” 钟茂德心里“咯噔”一声。 “……本小主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菩萨。” 舒望晴紧紧地盯着钟茂德的反应,心知她的判断没有错。 这次从上林苑回来,她已经全盘想通: 当初钟茂德刚刚来她身边服侍的时候,说什么曾被左贵妃相救,那些都是假话! 这钟茂德是信王的人! 所以信王才会知道那么多她在宫中的事,知道她什么时候预备去侍寝,也能将她引到兰台殿去…… 都是因为有这个钟茂德,暗中通风传讯。 平心而论,钟茂德自从到她身边以来,倒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出卖她的事,甚至此人能力出众,若不是此人,她也没有机会与妙棋重会。 可是,舒望晴绝不可能放心小钟毕竟是信王的人啊! 卧榻之侧,怎么能容有这样一人,始终源源不断地将她的那些隐秘送出去。 而且,舒望晴偶尔见了这小钟的笑容,心里也会生出些厌烦,觉得此人连笑容都与信王的一模一样…… 绝不能留他在身边。 舒望晴早已下了决心。 钟茂德“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微笑着道:“晴小主……” “好教小主得知……奴才虽然是信王殿下安排到小主身边的,但奴才所忠心的,却始终只有小主一个!” 随着钟茂德说话,笑容渐渐地从他嘴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肃穆,无比诚挚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1 章 舒望晴皱紧了眉头,听着钟茂德将话一点一点地说下去。 原来,这钟茂德,竟是四年前进宫的。 而且据他所说,这小钟的身世,与左家有莫大的渊源。 他是钟家的人,青州的那个钟家。 青州钟氏最早是贱籍出身,原本极是困窘。曾经受左家大恩,被左家扶植,不少人入了军籍,这才逐步摆脱了本来的困境,因此钟家一直忠心耿耿地紧随着左家。 四年前左氏蒙难,也有不少钟家人被连累。 钟茂德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送进宫的。 “小钟,你进宫的时候,年纪多大?” 舒望晴忍不住发问。 “回禀小主,奴才那时将将满十五岁,即将成丁” 十五岁的少年人,竟能忍受那宫刑之苦,抛却家人与前程,入宫,从那最微贱的粗使小太监坐起,经过短短的四年,就爬到现在的位置上。 舒望晴突然觉得,此人若不是大忠大勇之辈,便是大jiān大恶之徒。 “四年之前,是信王安排你进宫的吗?” 她又寒声发问。 “是” 钟茂德深深地伏下身去,回答道:“回小主的话,信王殿下,那时就已经清楚地告知我等,左家乃是被人所害,而左家的奇冤,终有一天能够昭雪。”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钟茂德,愿意付出一切牺牲。” 此时此刻,在舒望晴面前,钟茂德终于抛却了一切伪装,一切巧言狡辩,将他所有的秘密,尽情吐露出来。 舒望晴的双手十指紧紧地jiāo握着她万万没有想到,钟茂德的身世竟是如此,而且若他一切所说的是真的,那么眼前这人,便是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与牺牲。 “口说无凭!”舒望晴察言观色,虽然有几分愿意小钟,可她也并不能完全放心。 “你有什么证据?” 钟茂德微露一丝苦笑,缓缓开始解衣衫。 “你放肆” 舒望晴杏眼圆睁,低声斥道。 而钟茂德却手底不停,继续解衣,同时低声续道:“好教晴小主得知,左家出事的那一天,正是奴才成丁的前一夜……奴才的母亲,刚刚在奴才背上刺字。消息传来的时候,正刺了个开头……” 左家男丁,在成丁的那一天,都会在背上刺青,是“保家卫国”这四个字。这是左家军骄傲的标记,除了左家以外,后来段家、舒家……钟家,与左家走得近的,大多也有这个习俗。 可这时钟茂德转过身来,将他的脊背袒露给舒望晴看。 只见上面,一个“保”字尚未刺完,青色的字在钟茂德背上,只占据了他脊梁上最上端一个小小的位置,孤零零的。 不知为什么,舒望晴此刻想起了她的哥哥们,那些左家最杰出、最骄傲的男儿们,那些一到十五岁,便拿起刀qiāng去保家卫国的哥哥们。 左寒云自小耳濡目染,亲眼所见,这几个刺字,都是看熟了的。 可竟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一组没刺完的字……就像是钟茂德大好的人生,刚刚开了个头,立即被腰斩了…… “奴才自从进宫,便万事小心,甚至从来不穿浅色的单薄衣物,也从来不敢在人前洗浴,就是怕这个字,这个字……给想为左家复仇正名的人,惹来麻烦!” 钟茂德说得诚挚,舒望晴心中也掀起轩然大波。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晴小主,”钟茂德深深地伏在地上,“奴才虽是信王殿下安排进的宫,可是自从来到小主身边,奴才便从来没有做过半件对不起小主的事,更不曾将任何会危害小主的消息,传给信王殿下。” 他的额头几乎便贴在冰凉的地砖上。 “只是奴才自知,没有一早就对小主坦言身份,是大过错。只求小主看在奴才做事还算谨慎的份儿上,再给奴才一个机会……” “你……” 舒望晴咬了咬嘴唇,她原本想教钟茂德,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的。 可是,他竟然从青州来,从左家来。 与再次进宫的她一样,有着相同的目标。 “小主,”钟茂德的额头碰在地面上,轻轻撞击,“奴才日前收到消息,信王殿下已经离京,并且切断了一切消息通道,再不会与宫中有任何关联。” “所以,小主,求您,让奴才好歹留在您身边,略尽绵薄之力吧!就算奴才什么也做不了,也能给您跑跑腿……” 小钟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哀求。 第132章 传话 一时钟茂德被舒望晴从瑶光殿寝宫中赶了出来。 “钟茂德,人常说,听其言,观其行。你办差若是再出半分差错,就不要怪本小主不客气了!” 舒望晴在钟茂德背后抛下这么一句。 钟茂德额头上撞得红红的,大约响头也磕了不少。 可是他却喜气洋洋的,自行起身,接着对围拢在瑶光殿大殿跟前的人们说:“散了吧,散了吧,都去好好当差!” “办差都精心点儿,若是有半点差错,哼哼,相信你们决计不会有咱家的好福气!” 钟茂德在外头嚷嚷,教训着小宫女与小内侍们,舒望晴在寝殿里心里忍不住有些想笑。 对于钟茂德的能力,她固然是欣赏的,而对于他的隐忍与牺牲,舒望晴则无限同情 可这人唯一令她不放心的,便是他与信王之间的联系。 甚至她一见到钟茂德的神情,就忍不住要想起信王始终坏笑着,给她带来这样那样的“惊喜”。 想到这里,舒望晴又凝神沉思。 这么说来,当年左家一出事,信王就已经在布置,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 可按理说,左家出事的时候,那位信王殿下,应该还很年轻。他竟然能心思如此缜密,而且有这样的远见,一早就布置钟茂德这样的人入宫。 越想,舒望晴心中便越是戒备。 这个信王,心机深刻,太不简单了! * 昭纯宫穆贤妃因为舒望晴入主瑶光殿的事,也愀然不乐了好几天。 其间萧怀瑾过去昭纯宫探望过一次,穆清欢随口抱怨了两句,立即惹恼了萧怀瑾,年轻的皇帝登时拂袖而去,留穆清欢一个人在昭纯宫里生闷气。 这天,听说穆侯夫人递牌子觐见,穆清欢一想到能见到家人,心情立刻又好了起来。 穆侯夫人是穆清欢的继母,也是穆清欢的小姨。 虽然她是穆宏才的正妻,可是穆清欢从来没有将她当做嫡母来看待,开口闭口,只管称呼“小姨”。 穆侯夫人却神情很是严肃,一进昭纯宫,立即遣开周围的下人,单独与穆贤妃说话。 “小姨,你好不容易进宫,怎地不来恭贺本宫晋位?” 穆清欢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个顶替了自己母亲位置的小姨,可是在继母面前摆谱,是一种她很喜欢的消遣。 穆侯夫人却很严肃,“娘娘……臣fù这次进宫来,是来给娘娘传话来着。” “侯爷听说娘娘怀了龙胎,打算安排五小姐进宫陪伴,要娘娘妥善安排,尽快让五小姐侍寝……” 听见穆侯夫人这么说,穆清欢两道清浅的长眉,已经斜斜地倒竖了起来。 “五妹妹……她也配?” 穆清欢万万没想到,她一心为了家族绸缪,好不容易怀上个龙胎,穆家却在这个时候,安排了自己的姐妹进宫……而且还要侍寝。 “本宫千防万防,都是在防宫中那些狐媚子将皇上的心勾了去,没想到,本宫的姐妹们,却要在本宫有身子的时候,进宫来与本宫夺宠!” 穆清欢说得咬牙切齿。 穆侯夫人这时也皱着眉,低声应道:“娘娘的妹妹进宫,自然是帮娘娘固宠,何来争宠一说……” 穆侯夫人话犹未完,已经被穆清欢响亮地啐了一口吐沫在面孔上。 “五妹妹是小姨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姨动的什么心思,本宫哪里还有不清楚的!” 穆清欢毫不掩饰对继母的鄙夷。 穆侯夫人生生受了穆清欢这一啐,连掏帕子擦干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娘娘明鉴,这真不是臣fù的意思,是侯爷吩咐的!” 听到这里,穆清欢的一颗心有些往下沉。 她知道家里的情形,穆侯专断独行,若说穆侯夫人敢违逆他的意思,那倒也不大可能。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穆清欢依旧表现得很强硬。 “那小姨便回去禀告父亲,至于宫中固宠,本宫自有办法……” 其实她正苦恼着。 “反正不要想着送人进宫了!” 穆清欢冷着一张脸,立时就要端茶送客。 岂知穆侯夫人一张脸也挂了下来。 “娘娘,难道您以为家里人都是在想法设法害您不成?” 说到这里,穆侯夫人终于把帕子从袖中抽了出来,擦了擦眼角,说:“自从侯爷知道了娘娘怀中的龙胎有碍之后,为娘娘日夜悬心……” “什么?” 穆清欢几乎抓狂了,明明是自家人,为什么还要来诅咒她腹中的龙胎。 “本宫的龙胎好的很!” 她气得几乎想要伸手抓破穆侯夫人的脸。 穆侯夫人却还是一脸的哀恳,“娘娘,您难道还不知道么?” “宫中吴太医为您诊断龙胎到时候,就已经断言,您……” 这下子穆清欢紧张了,一伸手,紧紧捏住了穆侯夫人的手腕,捏得对方痛苦难当,差点说不下去。 “……本宫的胎,究竟怎样?” “吴太医说了,娘娘过于心急,在身子还未全调养好的情形之下,强行有孕。所以……” “怎样?” 穆清欢这时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泪水不知不觉地就爬上了面颊。 龙胎是她的全部希望,而自知怀上龙胎的这一天起,穆清欢就已经对她腹中的这块骨ròu,寄予了全部的热情。 “……所以这个孩子,即便能勉强生下来,恐怕也会夭折,长不大!” “啪”一记,耳光响亮。 穆清欢双目通红,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继母,“你竟敢……竟敢诅咒本宫腹中的皇儿……” 她的双眼如开了闸,泪水不住地往外流淌。 穆侯夫人则捂着红肿的面颊,也痛苦地道:“清欢……” “小姨又何尝愿意自己的亲生女儿进宫?” “这不也是担心你腹中的龙胎有事,你父亲想出来,没有办法的办法么?” 穆家若是有地位与穆贤妃相仿的女儿进宫,侍奉皇上,将来才能将穆贤妃失子的影响弥补一二。 穆清欢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软倒在湘妃椅上。 穆侯夫人上前去扶她,却又被她一把推开。 “你……回去告诉父亲,本宫的孩儿,一定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还有你,小姨……过两天再进一次宫,听消息!” 穆清欢拼尽全身力气忍住泪,面无表情地说。 第133章 密议 第二天夜里,吕妃吕婉宁被穆清欢请到了昭纯宫。 见到这位新晋穆贤妃的时候,吕婉宁只见她正独自一人,缩在昭纯宫殿内的暗影里。 “吕氏” 穆清欢声音低哑,招呼吕婉宁之际,毫不客气。 吕婉宁觉得一阵心跳,心知穆清欢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定了定神,赶紧去穆清欢身前,伸手挑了挑灯芯,那一盏铜鎏金的龙凤宫灯就此明亮了起来,柔和的光影洒在穆清欢脸上。 “唉哟我的好贤妃娘娘,如今阖宫的嫔妃都羡慕您还来不及,您怎么……这两天都没出昭纯宫走动走动?” 吕婉宁面上全是热络,凑到穆清欢身边。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吕婉宁脸上陡然多了几道血痕。 她捂着脸,惊惶不已地退开,口中惊叫着:“娘娘” 穆清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这么久以来,本宫都当你是最亲近的人……吕氏,你为什么要害本宫?” 她的声音拔得很高,尖利而亢奋。 吕婉宁终于确定穆清欢已经知道了龙胎的真相,可是她面上却丝毫不显。 相反,吕婉宁眼中全是茫然不解,她捂着脸上的伤口,怔怔地发问: “娘娘,您究竟在说什么,臣妾,臣妾自从进宫,就一直追随娘娘,怎么可能起心害娘娘?” 穆清欢咬着牙说: “原本本宫也不愿相信的……” 在宫里这么久,只有吕妃一人,一直是她最坚定的盟友,陪她走过这许多起起伏伏。 “可是都到这时候了,难道本宫还要受你蒙蔽吗?” 吕婉宁将手垂了下来,露出脸上血ròu模糊的伤口。 她这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定定地望着穆清欢,淡淡地说: “娘娘,您说说看,臣妾怎么就蒙蔽您了,臣妾究竟做了什么对不住娘娘的事,竟能让娘娘发这么大的脾气?” 吕婉宁说着,更将语气放温柔,补了一句,“娘娘,气急伤身,对您腹中的龙胎总是不好。” 穆清欢听了这样温柔关怀的言语,不知为何,眼泪一下子冒了出了,她流着泪,大声道:“婉宁,你老实告诉本宫,那傩侍嬷嬷,是不是你指使,来害本宫的?” 吕婉宁装作惊奇,开口问道:“那嬷嬷?” “那位嬷嬷不是令娘娘成功地怀上龙胎了吗?” 穆清欢心里越发愤懑,“本宫今日命人去寻那嬷嬷,却听说那嬷嬷已经逃出宫去了!本宫……本宫腹中的龙子……” “这怎么会?” 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2 章 婉宁的声音就更惊讶了。 “那嬷嬷在娘娘去上林苑之前,就已经给臣妾打过招呼,说是要回乡。是臣妾亲自准的……又何来逃走之说?” 吕婉宁耐心地向穆清欢解释。 可是穆清欢又怎听得进去。 “本宫腹中的龙子……若是生不下来,”穆清欢突然伸出手,戟指着吕婉宁的鼻尖骂道:“本宫唯你是问!” 吕婉宁听了这话,突然跨步上前,伸出双臂扶住穆清欢的双肩,大声开口反问回去:“谁说的,谁说的……谁说娘娘腹中的龙子生不下来?” 她脸上血痕累累,但似乎却早将脸上的伤抛在脑后,眼里全是震撼和不信,“娘娘好不容易怀上的龙裔,怎么可能生不下来?” “我不信……不信,娘娘,这话谁说的,让臣妾去与他理论!” 吕婉宁使劲摇着穆清欢的双肩,激动万分,仿佛真的想要与人去理论。 见了吕婉宁如此语出真诚,穆清欢反而被人触动了情肠,眼中流泪,突然上前,紧紧抱住了吕婉宁,放声痛哭起来。 吕婉宁也拥住了穆清欢,伸出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抚慰。 此刻她脸上的伤口热辣辣地疼痛,可是却知道自己,已经过了这一关了。 良久,穆清欢终于止了泪,将穆侯夫人进宫所说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吕婉宁这时终于有机会取帕子将脸上的伤口捂住。她一边听一边紧皱了眉头。 “这真是吴太医原话?” 穆清欢艰难无比地点点头。 在穆侯夫人进宫之后,她又请吴太医进宫给她诊治过,吴太医每次开口,都如同在她心里戳上一刀,然后再撒上一把盐。 “可是,吴太医当初是断言娘娘两年之内绝无可能怀上身孕的。如今娘娘有孕,岂不是当场打了吴太医的脸?” “吴太医会不会因为这个,才说了一些……不利的话!” 穆清欢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这个,决计不会” 她不蠢,心中清楚得很,吴太医是穆家重金聘来,就是为了照料调养她的身子。如果她的龙胎很好,被吴太医说成是不好,这决计在穆家讨不着半点好去。 “所以,吴太医是确定娘娘的龙胎不妥了?” 到了此时,穆清欢便再不承认,也不可得。 她脸色灰败,点了点头,“吴太医说得很清楚,本宫的孩子……恐怕会早产……而且即使生得下来,也恐怕养不大!” 穆清欢这时动了慈母心肠,一想到自己这个尚未见到的亲儿,将来会面临如此艰难的命数,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落。 “也是本宫不好,本宫太过心急。原想着,能早日怀上龙胎的,可如今看来,却是害了本宫的孩子了。” 到了这时,穆清欢终于生出无尽的后悔。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婉宁,本宫该怎么办?” 她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望着吕婉宁。 吕婉宁低头想了想,脸色突然变得决绝。 “娘娘,您当初坚持要这个孩子,是为了什么目的来着?” 穆清欢一愣,半晌才道:“为了固宠,也是为了稳住我穆家的权势与地位。” 吕婉宁盯着穆清欢,继续往下说: “那么,只要娘娘能生下一名健康的皇儿,那娘娘就达到目的了,是不是?” 穆清欢睁圆了双眼,兀自不懂吕婉宁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娘娘,你听臣妾说,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 “几个月之后会降生的健康龙子,眼下,宫中还有一个。” 吕婉宁朝景怡殿的方向努了努嘴。 第134章 侍疾 过了两天,穆侯夫人依约重新递牌子进宫,见到了穆贤妃穆清欢。 这时穆清欢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神色之间依旧疲惫不堪,双眼也有些红肿。 前些日子里,穆侯夫人给送来的消息,对穆清欢的影响还是不小。 “夫人请转告父亲,本宫腹中的龙子,本宫自会妥当照料,就不劳父亲过多牵挂了。” 穆侯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叹气,知道这个女儿心里还是未能转过弯来。 “另外,”穆清欢的语气放平缓了一些,淡淡地说:“父亲若是不放心,便再送一名穆家的庶女进宫吧!” 穆侯夫人听到这里,惊异之余,心中欢喜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穆贤妃,竟然听从了家里的意思,安排穆家女进宫固宠而且,她还放过了她所出的亲生女儿,要求送一名庶女进宫。 穆侯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善解人意的安排,当真出自这自小骄横的穆贤妃之口吗? “不过,请转告穆侯,本宫这么让步,是有条件的。穆家,必须安排,替本宫做一件事!” 穆侯夫人想,别说是一件了,哪怕是一千件,也行啊! 只听穆清欢樱口轻启,淡淡地说:“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反正本宫的孩儿出世之前,你们要想办法,不让瑶光殿那位晴芳仪侍寝!” 穆侯夫人闻言立刻傻住。 这算是什么鬼要求? 左右皇上宠幸或是不宠幸哪个宫嫔,穆家就算是权势喧天,也难以做到啊! “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以后小姨就不要进宫来烦本宫了。” 穆清欢的话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 舒望晴奉圣旨移入瑶光殿之后不久,贺婕妤与顺嫔田氏便一起过来,向舒望晴道贺。 两人各有贺礼相送。贺长亭送的,是一整套白瓷润福样茶壶与茶盅。而田榛儿送的,是一条她自己打的五蝠衔珠络子。 那条络子用五彩丝线打成,极为精致。 舒望晴爱不释手,所以对田榛儿谢了又谢。 田榛儿一如往常,唯唯诺诺,可是看上去她的气色却不大好,眼圈发黑,神色里也透着极度的疲倦。 “皇长子近来有些不适……” 贺长亭知道田榛儿的心事,所以代为向舒望晴解释,可是说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仿佛自己也有些解释不下去了。 舒望晴心里如明镜。 田榛儿大约是受了穆贤妃和董贵人有孕的影响。 董贵人倒也罢了,可是穆贤妃若是生下皇子,皇长子的地位会有些不稳。 田榛儿慈母心怀,心疼亲子,所以难免茶饭不思。 舒望晴暗暗叹息,出言劝解,“皇长子毕竟是皇后膝下养着,顺嫔,你不需要想太多。” 田榛儿听了,也依旧是那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正在这时,皇后身边的首领内侍魏乐安过来,见到贺长亭等人也在,行了个礼笑道: “这可赶巧了。” “太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娘娘请各位小主们一起去华阳宫给太后娘娘侍疾。这样一来,奴才就不用赶去玉菡宫了。” 舒望晴与贺长亭互相看了看。 这么大张旗鼓地,唤阖宫的宫妃去为太后侍疾,她们两人听说,都有些紧张。 太后不会是什么大病吧! 岂料到了华阳宫里,却见太后气色尚好,但是歪在榻上,由皇后亲自扶着,德妃在旁边托着一只白瓷绘缠枝青莲玉碗,在一口口地给喂燕窝粥。 底下乌压压地跪了一圈的宫中嫔妃。 自皇后与德妃以下,吕妃、祁昭仪等人都在。 舒望晴粗粗地看了看,便发现只穆贤妃和董贵人没有被叫到这华阳宫来,其余人都在。 一时卢太后喝了几口燕窝粥,勉强伸出手,推开德妃捧着的的玉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德妃惶惑地退后一步,小声说:“太后恕罪,是臣妾侍奉的不好!” 卢太后冲着德妃一咧嘴,说:“你知道就好!” 德妃吓了一跳,连忙退下跪了。 皇后见状,只好自己来,捧起玉碗和玉勺,说:“太后……太医说了您气虚体弱、脾胃不和,总要进些好克化的粥水才好。” 卢太后摇摇头,说:“皇后打理六宫,原本忙碌得很,实在不必在我老婆子这儿虚耗辰光。” 她转头看看底下乌压压跪着的一圈人,缓缓地开口,“叫大家都过来,也并不是皇后的意思,而是哀家的主意。哀家想找个妥当的人儿,住在这华阳宫里,侍奉哀家一段时日,平时也说说话,解解闷儿。” 卢太后这话一说,不少年轻嫔妃都情不自禁地往后一缩。 谁愿意长久住在这华阳宫啊? 这处华阳宫,地处偏远,几乎已经出了六宫的地界儿,而且住在这里服侍太后,岂不是平时根本见不着皇上,也没机会侍寝了? “皇后自然是不行的” 卢太后瞄了瞄皇后何德音,再转头往下首看了看。 下首头一个就跪着德妃。 德妃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太后娘娘,臣妾宫里还有忆寒要照顾……” 岂料她自作多情了。 卢太后立即就打断:“德妃服侍的不好,哀家不喜欢!” 德妃马上哑了,脸色尴尬,虽然她被卢太后当场打脸,但是心头却涌上一层窃喜。 看来,太后想拘住的人儿,不是她呢! 接着,太后就转头在底下跪着的嫔妃之中望了望,伸出手,指了指其中一人,说: “就是她吧!” 众人都望着舒望晴,不少人微露出侥幸、或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被点中的舒望晴自己也奇怪得很。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入太后的眼? “还有,哀家过几天离宫避暑休养,也带她去!皇后,你替哀家张罗安排” 什么?还要离宫避暑? 每年太后都会出华阳宫,去城北的行宫避暑,重阳之后才会回宫。 听见太后这么说,有些嫉妒舒望晴移入瑶光殿的人们几乎要暗自偷笑出来。 得圣心,又如何? 结果,竟也入了太后的眼。 这一出宫避暑,就几乎是半年。 半年之后,皇上还能记得她么? 第135章 领她回宫 太后发话,皇后安排,舒望晴连回瑶光殿取点衣物的机会都没有。 “恭喜晴芳仪入了太后的眼!” 德妃站在舒望晴对面,几乎打心眼儿里要笑出来。 这是谁出的好主意,竟然请了太后出面。 有了太后这么一出头,立即拦住了这舒望晴承宠的势头。 而且皇上一向孝顺,对卢太后礼敬有加,处处依从,这次舒望晴侍疾出宫,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你这还回瑶光殿做什么,有皇后与本宫在,还有宫人内侍们,何愁不能将你宫里面的事情料理得妥妥当当的吗?” 舒望晴低头谢过了德妃。她倒是没有多想出宫避暑她会见不到皇上,但她刚刚入主瑶光殿,就有人急急忙忙地要将她弄出宫去。 这……会是谁的主意? “晴芳仪,这边请!” 卢太后身边的郑嬷嬷将舒望晴引到太后寝殿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去。 “本小主难道不用随侍在太后娘娘身边么?” 舒望晴有些疑惑地问。 先不论太后是真不舒服还是假病,侍奉太后乃是为萧怀瑾尽孝。太后既然选中了她,她便应该诚心诚意地去做,不去计较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动机。 谁知郑嬷嬷将偏殿的门一关,在外头高声撂下一句:“太后娘娘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招呼你!” 舒望晴咬了咬下唇。 这哪里是要她来为太后侍疾? 这简直是变相软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与其心急焦虑,倒不如平心静气地静观其变。 想到这里,舒望晴抬眼,见到偏殿案上放着纸笔和经书,她便过去,将香炉里的檀香就着油灯点了,随即便抽出纸笺,翻开经书,安静地抄写起来。 * 过了一个时辰,卢太后问郑嬷嬷,“那头怎么样了?” “哀家若是真将她带出宫避暑,会不会气急了来闹哀家啊!” 郑嬷嬷摇头,说:“没,安安静静地,一直在抄经呢!看起来,xìng子是不错,绝对能沉得住气,也难怪那边……忌惮她。” 卢太后扁了扁嘴,说:“若不是穆家下足本钱,哀家也不会愿意来趟这滩浑水。” “这次强行将她带出宫去,皇上那里,估计要怨哀家一阵。” 卢太后直起身,揉了揉太阳穴,随即一挺眉,神情坚毅,说:“不过,让皇上离那个青州女远一点,也是好事。当年左氏死后的事,哀家到现在还记着……” “好好的皇上,竟能伤痛成那副模样……” 卢太后想起旧事,忍不住眉眼有点发抖。 “太后记起什么呢?”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卢太后背后响起。 卢太后和郑嬷嬷同时身子一抖。 “朕听说太后身子不适,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萧怀瑾的声音越发的轻柔,“可是现在看起来,太后,好像……身子还不错!” 卢太后与郑嬷嬷都是很熟悉萧怀瑾脾气的人,知道萧怀瑾越是这样,之后燃起的怒火便会越发猛烈。 卢太后与郑嬷嬷对视了一眼。 太后立即往旁边的花梨木折枝梅花桌上一靠,抚着额头,低低地呻吟起来。 郑嬷嬷则立刻弹了起身,大声说:“奴婢这就给太后取yào去。” 三步并作两步退走,年纪一把的嬷嬷能行动如此迅速,也是宫中的奇事一件。 太后却抚着额头,格外不希望见到郑嬷嬷退开,留下她一个人与皇上相处。 萧怀瑾背着手上前,来到卢太后身边,低声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3 章 “太后……” “朕来之前,就去问过今天给太后请脉的太医了。” 卢太后赶紧停了喊头疼,哼哼唧唧地说:“哀家下午才犯的宿疾……” 萧怀瑾微笑,冲着太后说:“是呀,太后确实是又犯了宿疾” 他的口气里满满的都是嘲讽: “太后是……又缺钱了吧!” 卢太后立马无语。 她收了穆家的好处,才会有要舒望晴侍疾、并出宫避暑的事。 孝道在此,原本想着,皇上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计较的。 “太后知道的,朕,一向很孝顺!” “所以,”萧怀瑾面上笑意更盛,“朕带了给太后疗疾的yào来!” “荣永年” 萧怀瑾直起身,转脸朝外面吩咐。 荣永年听传,赶紧进来,手中托着一只红漆盘。 “这是朕私库的钥匙。” 红漆雕饰的托盘正中,放着一只金光灿灿的钥匙。 “太后想要什么,一会儿命身边的嬷嬷去取了便是。” 萧怀瑾脸上笑得和煦而温柔,“这次的事,朕,一个字,都不会再问……” 他伸出手,在卢太后微微轻颤的手背上拍了拍。 “但是人,朕,带走了。” 说着,萧怀瑾淡淡地扫了一眼卢太后。 卢太后却好似被这目光吓住了一样,半晌,愣是没敢抬起头来。 只听靴声霍霍,皇帝已经起身远去。 良久,卢太后才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望着空寂的殿外,目光有些寒凉,淡淡地说:“阿瑾是长大了啊!” 这时暮色已经重重降临,华阳宫却迟迟未掌灯。 舒望晴即便立在明窗跟前,也有些看不清眼前经书上的字了。 她叹了一口气,心中想着,就算是被软禁在这华阳宫,明日也无论如何要自行找些消遣。 正想着的时候,偏殿的门,缓缓地打开。 即便门外光线昏暗,她也始终认得出门外立着的那个修长身影。 “晴儿” 萧怀瑾在殿门外向她伸出手。 “来,到朕身边来!” 与在上林苑那时一样 只是这一次,是要带她回宫。 * 舒望晴步出华阳宫的偏殿,低着头要向萧怀瑾行礼。 她柔润的手腕却被萧怀瑾捉住了。 男人站在门槛之外,目光在偏殿内扫了一圈,剑眉敛起,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晴儿在此稍候,朕吩咐几句就来。” 萧怀瑾果然走到一边,随意地与荣永年低声说了两句。 荣永年一怔,低头领命便去了。 萧怀瑾随即转过身,手依旧伸给她。 “来,随朕回宫!” 第136章 无悔 舒望晴回瑶光殿回得突然,又是萧怀瑾陪着一起回来的。 瑶光殿的人猝不及防,原本暖蕊和冰翎等人已经都开始收拾舒望晴去华阳宫的穿戴衣物了,突然见到自家主子回来,又是皇上亲自送回来的,欣喜之余,立刻又是一阵慌乱。 暖蕊赶到瑶光殿殿门外,在舒望晴身边施礼,低声问: “晴小主,时辰不早了,可是要传膳?” 小宫女想帮舒望晴问萧怀瑾的意思。 萧怀瑾却就此转了身,偏过头,望着舒望晴的眼睛,说:“朕在崇德殿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你先用膳吧,不用等朕,免得饿着!” 一言既出,舒望晴身边的暖蕊和冰翎两人,无不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可舒望晴却将头垂得低低的,略略躬身,只说了一声:“是!” 萧怀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 他径直离开瑶光殿的殿门,脚步越来越快。 他心中有个怀疑想要得到解释。 等他赶到崇德殿的时候,荣永年已经在正殿候着,向萧怀瑾行礼,禀报称:“皇上,已经照您的意思办妥了。” 萧怀瑾只匆匆点头,大踏步进了崇德殿。 他的龙案上,眼下就放着早先舒望晴在华阳宫抄过的经书。 萧怀瑾自去他书斋的最深处,取了一只匣子出来,里面是已经微黄的纸,上面也细细密密的都是经文字迹。 他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重新睁开眼,将舒望晴的手书与他收藏的那些故纸一一比较起来。 初时,萧怀瑾是失望的。 两种字迹并不相同,连字体都不大一样。 可是再一行行地仔细看下去……萧怀瑾心里渐渐地热了起来。 他自己就是书法的大行家,笔下能写好几种字体,所以才知道寻常人写字的时候,某些特定的字,特定的笔划,会有固定的习惯,不会更改。 萧怀瑾看得唇角微翘,心中喜意涌动。 可他一旦放下手中的墨迹,唇边的笑意已经悄无声息地散去。 忽喜忽愁,患得患失 记忆涌上心头,他又怎么能忘,那个人,是他亲手收殓的啊! 年轻的帝王长叹了一声,心里生出无限的怅惘。 毕竟事关幽冥灵魂,太过匪夷所思,教人无法相信。 即便到了这时,他,也只能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大概也不过是上天垂怜,送了一名处处与她“相似”的女子来到他身边,抚慰他的思念吧! 荣永年作为皇帝的贴身侍奉之人,最懂得察言观色。他原本已经悄悄地准备了舒望晴的绿头牌上来。可到了这时候,不得不硬生生地临时改口。 “皇上……可是要传膳?” 萧怀瑾顿了顿,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吩咐,“摆驾瑶光殿” 竟连绿头牌都省了。 * 入夜,瑶光殿灯火辉煌,透着融融暖意。 直到亲自踏入瑶光殿的殿门,萧怀瑾这才由衷地觉出几分熟悉、几分依恋。 久已锁闭的瑶台殿宇就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恢复了生气。一切仿佛都好像从未发生过改变。 正殿之中黑檀圆桌一侧,依旧有一名女子坐在那里,以手支颐,默默沉思。 桌上的御膳散发着香气,却一点儿都没动。 萧怀瑾背着手,在殿外悄立片刻,这才提起袍角,大步迈进正殿,微笑道:“怎么了,在等朕?” 舒望晴从沉思之中惊醒,连忙扶着黑檀桌面站了起来。 “免礼平身” 萧怀瑾忍住了胸中的汹涌情绪,淡淡地开口,“朕忙完了政务,想着一人用膳无趣,才过来这里。” 其实从崇德殿过来到瑶光殿,一路上路过旁的宫宇无数,他还是到这里来了。 舒望晴一双美目定定地望着萧怀瑾,竟是顿了片刻,这才转头吩咐冰翎,“赶紧将冷去的菜都撤了,另做热菜上来。另外烫一壶酒,先给皇上暖暖身子。” 可是这话她说得极为镇定,镇定到萧怀瑾胸中的热情几乎要就此冷却下去。 在这座大殿里,若真是如他所想,昔日爱侣的旧精魂在此重聚她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如此冷静? “不须麻烦,只再重做两个热菜,热一碗汤。酒……就不必了。” 酒能乱xìng,他还记得上次在上林苑的莽撞与强横,都是因为醉了,才会彻底忘记一切,与她纠缠到底的吧! 冰翎等人应了退下去。瑶光殿本就有小厨房,冰翎又是个手艺出众的,晚膳转眼即至。 只是这一顿晚膳,两人不免都用的默默无声,索然无味。 一时用罢晚膳,宫人再奉上茶水。 萧怀瑾往后一靠,望着眼神始终在回避自己的舒望晴,淡淡地道:“晴儿陪朕,手谈一局如何?” 舒望晴抬眼,看了看萧怀瑾,恭敬应下,自去窗下将棋篓棋秤等物一一布置安放整齐。 “皇上,这次可否多让嫔妾一个子?” 不知何故,舒望晴今夜始终懒懒的,打不起精神。萧怀瑾提议手谈,她也似乎提不起多少兴致。 萧怀瑾当即便烦躁起来,随口说了一句,“好!” 果然,让了她四子。 即便如此,两人下到中盘,舒望晴也堪堪与萧怀瑾战了个平手。 “搬进瑶光殿,晴儿住得还习惯?” 萧怀瑾冷不丁地出口发问。 舒望晴忍不住地手一抖 她怎么会不习惯? 只是此刻此地,世易时移,她的心境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大约再也不能是那个毫无保留地爱着皇上的左贵妃了吧。 恍惚之际,没有多想,一枚黑玉棋子随手被她放在了棋盘上。 无巧不巧,正是左寒云惯用的凌厉手法,一子下去,萧怀瑾的白子被她堵死了一片。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棋盘上,胜负立现。 别说萧怀瑾现出些惊愕的神色,连舒望晴自己也惊呆了。 片刻之后,她伸手,将那枚棋子提了起来,连声讨饶道:“皇上,嫔妾……下错了,重来,重来……” 她的手腕就此被萧怀瑾握住,接着整个人被拖进了他怀里。 “落子……无悔!”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萧怀瑾眉眼深深,正对着她的一双如桃花般柔润粉嫩的唇瓣,深深吻了下去。 第137章 良夜 她心里依旧无限挣扎。 无悔? 自从一进宫,她就知道,已经再没有回头路了,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退不得半步。 可是真到这一刻的时候,她还是犹豫的。 像她这样的女人,本就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又有秘yào“朝露”能保驾护航,只要她不愿意让男人近身,即便如眼前这位九五之尊,也决计近不了她的身。 可不知为何,信王曾经说过的话,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不要再用那些小聪明了……” “你最大的仰仗便是皇上的圣宠!” 与此同时,萧怀瑾,却始终都没有离开她的唇,而是不顾她的惊愕,径直抱起她,往瑶光殿寝殿之中大步而去。 再熟悉不过的路径。 而一路上宫人内侍们纷纷回避,暖蕊则匆匆在寝殿里为舒望晴打点好一切,红着脸低着头奔出来。 寝殿的屋门“吱呀”一声,已然锁闭。 瑶光殿里安静无比,只能听见两人细微的喘息声。 舒望晴终于从萧怀瑾怀中挣脱开来,颤声道:“皇上” 她一瞥眼,见到睡榻前的窄桌上就盛放着茶壶茶盏,壶里是早已准备好的温水。 而一枚小小的秘yào“朝露”,始终就在她衣袖的夹层里。 萧怀瑾却哪里知道这些,他怎么也不肯放开她,双臂一使劲,便紧紧地痴缠。一阵揉搓之下,已经找到了她的衣带,衣带上束着的同心结,又岂能难倒他。 萧怀瑾五指灵活,瞬息之间,已经将她的外袍解开,轻轻拉拽着,她领口便露出大片大片赛雪欺霜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 他低头,已经依稀可见她衣内的起伏,春色无边,美好无限。 他继续动作,只听悉索之声再响起,转眼间,她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外袍已经无法遮蔽她优美的身躯曲线,袍子的领口已经落在她的手肘之际,裙带亦被他不知何时挑开…… 萧怀瑾的呼吸之声便越发粗重,这几乎就要是上林苑之事的重演。 舒望晴心乱如麻 她可以选择继续用秘yào,萧怀瑾照样会在梦中与她共享这美妙的春闺之趣,翌日醒来,也照样会给她应有的荣宠…… 这样,她能确保自己,不会因为男人澎湃的热情而受到半点伤害,而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 可是在这瞬间,她已经再也摸不透自己的心了。 她的心,早已随着对方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剧烈地砰砰跳动着,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呼吸的频率而呼吸…… 她需要这男人的爱与信任,可凭什么,她却能对这份爱与信任有所保留? 就在这一刻,舒望晴的身体僵了僵。 因为,突然,萧怀瑾停下了手上的全部动作。 他仿佛能看透她心里的挣扎一样,只温和地站在她身前,停下了手上的全部动作。 “对不住……” 他声音哑暗,却低低地说,“是朕孟浪了!” 他伸出手,将舒望晴领口的衣衫,稍许束了束,又将她的外袍提起,将她已近乎luǒ露的双肩拢住。 “任何时候,朕都不该对你有任何勉强……” 越是如此说,萧怀瑾的声音里便越是充满了压抑,压抑自己心底那汹涌的热情。 舒望晴惊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这男人还清楚地记得上林苑的事,而且,心中依旧对她存了一份深深的歉意。 她眼中浮出温柔。 对面的男人却在唇角露出了一点点坏笑,他凑近她的耳边,柔柔地道。 “所以,你……自己来吧!” 萧怀瑾这么说。 他温柔的气息就吐在她耳畔,却令舒望晴自耳垂以下,彻底地火烧火燎起来。 他真的很坏! * 萧怀瑾原本以为,舒望晴是有武艺在身的女子,身材自然应该刚健婀娜。哪知亲眼所见,才发现她腰肢纤细,如春风中轻摆的弱柳,似乎一用力便会折断了去。 舒望晴此刻已经换上了一件烟霞藕色的绫罗纱寝衣,纤腰长腿,都在这如轻烟一般的寝衣之下,若隐若现,格外动人。 一见之下,萧怀瑾满心怜惜,张开双臂,将舒望晴拥在怀里。 舒望晴却急了。 “皇上,皇上” 此刻瑶光殿里,一对儿臂粗细的龙凤红烛正点得明亮,将室内照得有如白昼 这岂不什么都被他看了去了? “傻瓜!” 唇被细细的吻堵住,片刻之间她便脑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4 章 中有些混乱。 “皇上……” 她的最后一丝理智帮助她挣扎出来,忍不住开口再问一句,“皇上,口渴吗?” 秘yào“朝露”此刻就在床榻旁的茶盏里,不知为何,她心间还挣扎着找最后一点借口 人都说梦里最是欢愉,如今她侍奉萧怀瑾,是不是该让他陷入梦境,或许能更让他畅美些? 哪知萧怀瑾正俯下身望着她。 “渴” 他渴极了。 却只有她,是能令他止渴的那一枚青梅。 他的手也已经不停地动作起来,总要她也动情,融化如一汪春水,才能让他彻底解渴…… * 一夜混乱。 待到窗纸微亮,那对龙凤红烛渐渐燃到了尽头,大滴大滴的珠泪沿着烛台滚落下来。 萧怀瑾身体一动,渐渐从梦中醒来。 落入眼中的是瑶光殿榻上挂着的天水碧苏绣冰莲纹薄纱帐。 见到熟悉的景象,萧怀瑾的身体松弛下来,神色温柔,嘴角噙笑。 昨夜的温柔缱绻,她的羞涩窘迫,总还历历在目。 只是现在想来,却有些飘忽,有些像是梦境。 萧怀瑾伸出右臂他身边是空的。 萧怀瑾的眉头自此皱了起来他清楚地记得,在上林苑的那一晚,他也是如此,醒来之际,不见人…… 那一夜里的无限春意,便因此显得那么地不真实,那么地虚妄! 这位帝王想到这里,眉头早已皱得紧紧的,双臂一撑,就要坐起来。 他的左手手臂却就此触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 一转头,萧怀瑾才发现,舒望晴此刻正蜷成一团,缩在卧榻的里面,睡在他左手边,小脑袋埋在距他胸前几寸的地方,鼻息细细,睡得正沉。 第138章 穆六 在萧怀瑾眼里,眼前的人,终于让他感觉到无比的踏实与心安。 曦光微微,映在舒望晴的面孔上,令她长长的睫毛下染着一片浅浅的yīn影。那桃红色粉嫩的唇瓣正微微翘起,唇角似乎流露着欢悦。 萧怀瑾俯身靠向她,让她的额头轻轻地抵在自己的胸膛上,右手有些不安分地往她寝衣里探了探,直到见到她颈上莹白无暇的肌肤,却又忍不住略生出几分伤感,将手又缩了回来。 接着他的视线往下移,看见床榻上遍布的都是昨夜无限欢愉所留下的痕迹。 只是那些痕迹之间,却杂着一点一点紫红,片片如花瓣,看起来格外暖味。 萧怀瑾虽然贵为天子,可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这是斑斑点点的痕迹,看上去确有几分像是落红,倒让他生出几分疑惑。 难道,上一次在上林苑…… 正在生疑的时候,舒望晴嘤咛了一声,翻了个身,兀自未醒,又沉沉地睡去了。 萧怀瑾这才注意到舒望晴原本右手缚着的白棉布上,有些血迹又渗了出来。 也不知是旧伤挣破,还是又添了新伤,总之榻上的血迹,已经在萧怀瑾心内有了解释。 他心中自然是无限怜惜,当即起身下榻,到寝殿门口处吩咐荣永年去取些伤yào了。 没想到荣永年却想岔了,以为是宫中嫔妃们侍寝之后会用到的yào膏。取了过来,才知道不对。 萧怀瑾自然责备荣永年几句,再回头看软软卧在榻上的舒望晴,已经醒了,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正望着萧怀瑾。 “皇上这是要上早朝去了?” 她撑起身体,只是浑身酸得很,到处都不停使唤。寝衣的领口还自然而然地垂坠散开,更让她添了几分手忙脚乱。 萧怀瑾却笑着过来拥着她,口气暖味,说:“这么着急要赶朕走?” “今日旬休,又何来早朝一说?” 舒望晴脸上红了红,算了算日子,今日还真逢上了旬休。 “眼下辰光还早” 萧怀瑾眼中尽是温柔,一侧身已经将金钩上悬挂起的纱帐又放下。 “皇上……” 舒望晴吃了一惊,想要说的话还未说出口,唇却又被堵上。萧怀瑾的右手已经顺着她柔软的腰肢一路往下…… 好在这回只是缠绵的撩拨,他只将她逗得满面通红,缩在他怀中微微气喘,他终于还是收了手,只抱她在怀里,两人不说话,只默默地靠着。 一时间,有无数的情意在空气中流淌。 他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味儿,就此将下巴埋在她颈窝里。 “皇上……” 她抬起头。 “不要说话!” 萧怀瑾低低地说,眼光不知看向哪里,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 偏巧这一天是穆家六小姐进宫的日子。 穆家明面儿上只说是贤妃娘娘有了身孕,所以命六小姐进宫陪陪贤妃的。 可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穆六小姐出现在景福宫、众人面前的时候。 贤妃穆清欢已经可以算是绝色美人,那位六小姐,竟也并不输与穆清欢。而且大约是庶出的缘故,六小姐又别有一种穆清欢所没有的柔弱气质,在皇后与众嫔妃面前,显得怯生生的。 “贤妃这么水灵的妹妹,正是我见犹怜呢!” 皇后何德音代表满座的嫔妃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穆清欢闻言,并没有显出多少欢喜,倒是穆六屈了屈膝,压低了声音说:“皇后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皇后笑笑,便一一将座中嫔妃指给穆六认识。 “这位是贺婕妤” 皇后仪态雍容,正介绍到贺长亭这里。 贺长亭下首,连着两张椅子都空着。 穆六小姐睁着一对明净的双眼,知道什么是她能问,什么是不能问的,因此只管屈膝向贺长亭问好,连一点疑惑的神色都不敢露。 然而穆清欢却得意,笑着说:“喏,这里两位啊,一位姓韶,如今犯了错正在禁足中……” 韶雁菡自从上林苑回来,就一直被禁足在流霜阁里。 虽然流霜阁吃穿用度都并不缺,可是从帝后两人对流霜阁的态度来看,这韶雁菡,也不知道此生此世,是否还能活着踏出流霜阁半步。 “……还有一位小主姓舒,正在华阳宫侍奉太后,短时之内,你也是见不着的!” 穆清欢得意洋洋。 她昨天听说了卢太后点名舒望晴侍疾,并且还要陪着出宫避暑,心中自然是快意无限,早早歇下。 今天即便是庶妹进宫,也并没怎么影响她的好心情。 高坐在上首的皇后一挑眉,唇边流露雍容的微笑,望着坐在她下首头一位的穆夫人。 “贤妃有所不知,今天早上是皇上身边的荣总管亲自过来送信给本宫,只说皇上昨夜歇在了瑶光殿,所以今天晴芳仪会晚一点到。”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穆清欢开始竟没有听懂,没有反应过来,昨儿个竟然是舒望晴侍的寝。 那舒氏,不应该是在华阳宫陪着老太后的吗? 穆家的人可是拍了胸脯向她保证,说是直到她生产之前,那晴芳仪都会一直在卢太后跟前尽孝,不会到她这里来碍眼的。 所以穆清欢愣了许久,才醒过神来。 人家本领通天,身在华阳宫,照样狐媚缠上了皇上。只有她一个儿,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在穆清欢眼里,满座嫔妃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写满了嘲讽。皇后、德妃……一个个都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穆清欢脸上热辣辣的,好似被人当场扇了两记耳光,那脆爽! 因此,当所有的人都站起身行礼的时候,穆清欢还一个人坐在椅上发愣。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连高坐在凤座上的皇后也起身,向来人行礼。 穆清欢却好似木知木觉,竟完全没察觉到萧怀瑾龙行虎步,快速从景福宫殿门处进来。 更没有察觉,他身后还跟随着一名娇美的女子。 这时候,景福宫里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姐姐,姐姐” 声音里带着惶急,没有半分作伪。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那位穆六小姐,出场了。 第139章 全部都知道 萧怀瑾携着舒望晴,两人一起踏入景福宫的殿门。 与往常不同,这次吸引了众人眼光的,不是龙行虎步、英俊优雅的皇帝本人,而是他身边的那名宫嫔。 就连熟识舒望晴的祁云秋与贺长亭等人,也免不了惊讶。 她,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 只见舒望晴面若桃花,眉目含情,偶尔与萧怀瑾对视片刻,便即垂下头去,露出雪白细嫩的后颈。 而帝王的目光,又何尝有片刻离开过她? 一众宫中嫔妃都是经过事儿的,到了此刻,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看着舒望晴这副妩媚娇艳入骨的模样儿,景福宫里,泛起无数的酸意。连一向端庄的皇后都有些不镇定,头上的金步摇微动,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舒望晴这时候将手从萧怀瑾手中轻轻抽了出来,恭敬向上首的皇后行礼。 只是她身子娇软,还未行到一半,又被萧怀瑾捞了起来。皇上笑道:“都是自家人,皇后便莫要太拘泥于礼数了。” 皇后何德音愣了愣,这几年,她还从未见过哪位宫嫔能得萧怀瑾如此宠爱的这样下去,岂不又是一个左氏? 只是皇后还不至于与一名四品宫嫔计较,她神色自若,冲舒望晴微笑,柔声道:“晴芳仪得皇上欢心,本宫自是乐见。就像皇上说的,都是自家姐妹,这么多礼做什么,还不赶紧坐下?” 正在这时候,众人听见贤妃那里传来一阵娇呼,“姐姐,姐姐” 声音清朗,却带着惶急。 座上的帝后两人闻声,眉头都是一皱。 “清欢” 萧怀瑾淡淡地出声,“这位是?” 刚才焦急出声的,不是旁人,正是贤妃穆清欢带进宫的庶妹穆六。 穆清欢此刻坐在椅上,直愣愣的,脸色发白,好似真的不大舒服。 而她身边的六小姐正扶住她的臂膀,却转过脸,抬起头,一双明丽的眼睛求援似的望着萧怀瑾,眼中尽是忧急,可也丝毫不着痕迹,将少女最美的容颜展露无遗。 穆清欢这时醒过神来,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到了此刻,她终于明白了穆家的苦心。 当初穆家要送人进宫的时候,她还很不忿,可是现在想想,自家将姿容美好的庶女送进宫,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至少在这种时候,穆六总还能代替她,将皇上的注意力分去几分。 所以穆清欢忍住了心中的酸楚,也配合着身边庶妹的话,揉了揉额头,柔声说:“皇上恕罪,臣妾适才有些不适……失仪了!” 接着赶紧介绍身边的穆六,“这是臣妾的亲妹,行六……是因为臣妾的家人担心臣妾的身孕,特地送了六妹妹进宫陪伴。” 穆家六小姐这时候才好像恍然大悟,赶紧伏下身去向萧怀瑾行礼,“臣女适才忧心姐姐,言语无状,乞皇上恕罪!” “无妨……” 萧怀瑾神态语气始终淡淡的。 穆六好似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一些,可是一转脸望着穆清欢,脸上又浮起些忧色。 “最近天气开始热了起来,臣女见姐姐总是恹恹的,原本以为只是天气的缘故,没想到姐姐竟真是不适,姐姐可是双身子的人儿那……” 穆六语气真挚,说着说着,自己都快要哭了。 底下满座的嫔妃都忍不住要揉太阳穴 穆贤妃一向是那个样子,没想到她穆家的女儿,却是这副样子。段数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啊! 萧怀瑾淡淡地望着,点点头,“嗯,天气是热了起来了。” 他转头看着皇后,问:“太医给贤妃看过么?怎么说?” 皇后见了萧怀瑾的神态语气,心里有底,很有把握地回道:“今天早间太医给请过平安脉,只说无不妥。只是天气渐渐热了,难免需要适应。臣妾已经开始给各宫安排避暑的措施了,一定先尽着昭纯宫和景怡殿。” 穆清欢听见皇后将她与景怡殿的董贵人相提并论,心里又不忿起来,当下苍白着脸,以手扶额,装出娇弱不胜,极不舒服的样子,哀声叹道:“皇后娘娘还是先尽着景福宫吧,臣妾在此处,确实是觉得很不舒服呢!” 她的神情变化都教萧怀瑾一一看在眼里。 隔了片刻,这位皇帝陛下柔声开口,“朕倒是知道有一处地方,是避暑的好去处。” 穆清欢脸色一白,她不想去哪里避暑啊,她只是,想让皇上的一颗心靠向自己啊! “华阳宫,虽然比不上城外的行宫,可是在宫中,也算是最舒适的宫宇了。” 萧怀瑾柔声细语地将这话说出来,每说一个字,穆清欢的心就紧一分。 原来皇上全部都知道 她动的每一点小心思,穆家私下里的每一点小手段,萧怀瑾全部都知道。 所以在众人面前,活生生地打她的脸呢! 众妃嫔听了这话,也莫不耸动。 前脚太后要带晴芳仪出宫避暑,后脚皇上就要将穆清欢塞去华阳宫。 可这些事穆六不知道,这位六小姐当真以为自己说动了圣上,当即抬起脸,露出最娇美的笑颜,柔声道:“皇上对姐姐真好……” 她的袖子已经被穆清欢一拽,穆清欢眼神凶狠,一下子令穆六将剩下的话都给吞了进去。 “是啊,清欢身怀龙裔,朕当然要看顾着她些!” 萧怀瑾笑得温存,可是穆贤妃却一时听得毛骨悚然这就是在说,若不是因为她身怀龙裔的缘故,她立刻就要受罚!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5 章 太后的华阳宫清净凉爽,最适合避暑。或是清欢还觉得不够,那也可以随着太后出宫避暑,朕不会有异议。皇后” 萧怀瑾唤何德音,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命皇后着手安排呢! “皇上” 穆清欢吓白了脸,赶紧出声恳求。 “臣妾的妹子刚刚进宫,不懂事,她……她在乱说。臣妾……怎好,打搅太后的清静?” “臣妾刚才不过是一时气闷而已,现在已经……已经好多了!” 穆清欢咬着下唇,当着一众嫔妃的面,在众人面前这么说。 第140章 盛宠 萧怀瑾三言两语,已经令穆家姐妹二人颜面尽失,低头认错。 皇后何德音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是臣妾的不是,今年天气热得有些早。万事还未准备周全,只待这一两日,臣妾一定将各宫避暑的安排办妥帖了。” 德妃在一旁,也习惯xìng地想张口表示一下,可是她突然记起,从上林苑回来,她就被皇后夺了协理六宫的大权,所以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于是德妃赶紧闭上了嘴,闷声发大财。 “好!”萧怀瑾点点头,见穆家姐妹两人已经不敢做声,知道他的话分量已经够了。 “皇后也莫要忘了打点太后行宫避暑的一应事务。还有,朕这几日都在瑶光殿,回头遣人将去岁上林苑酿制的葡萄酿送来,再送些冰。” 这话一出口,将阖宫的人都震住。 这几日……都在瑶光殿。 皇后与德妃等宫中老人,都很快咂摸出皇上这话的意思。 谁让昨天她们都眼看着太后将晴芳仪留在华阳宫的? 所以皇上这会儿是在替晴芳仪立威呢! 可是……这,真不能怪她们啊!太后的意思,谁又敢违拗? 满殿的酸意又重新泛了出来晴芳仪,竟真的这么得宠么? 答案是,就是这么得宠! 只见萧怀瑾向舒望晴伸出手,“来,朕送你回瑶光殿去” 满殿的女人下巴掉了一地,只有舒望晴一人早已习惯了。 她自然而然地也向萧怀瑾伸出手,神情态度早已不是早先那名一直身份低微、谨慎小心的宫嫔。 她原本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左寒云,到了今世,皇上再如何宠她,她也能坦然处之。 舒望晴的态度,立刻令萧怀瑾心内又涌上一层欣喜。 * 接下来的几天,果真如萧怀瑾所言,他夜夜都宿在瑶光殿里。 葡萄美酒夜光杯,新送进宫的葡萄酿被冰镇过,夜光杯的杯壁外就凝了一点一点细细的水珠。 萧怀瑾执着杯,送到舒望晴的唇边。 “晴儿” 他的眼光温存如水,时时刻刻能让她溺在其中。 饮下葡萄酿,她面上泛起可爱的桃红,美目流转,那入骨的娇媚直教他yù罢不能。 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瑶光殿正殿殿门全部敞开,凉风贯通在殿中,可是依旧叫人无端端觉得热。 他嚷热,她便执起团扇,替他轻轻摇着。 热意却不减,他伸手,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立刻得罪了她,一时就收了笑,浅嗔薄怒。 他也佯怒,双臂一紧,团扇就此掉落在地面上。 急不可耐,脚下如风,战场忽而便移到了寝殿里。 天青色的纱帐坠下,烛影摇红,一切皆不可说 笑语如莺之际,娇躯轻颤,青丝纠缠,轻怜密爱,热情总没有个尽头。 只可惜,夜太短…… * 有时她满头冷汗,在暗夜里从噩梦中醒来,望着床榻顶上悬着的纱帐出神。 男人就卧在她身侧,睡得正沉。那沉睡的面庞冷峻而沉静,如同美玉雕成一般优雅。 她不由得叹息。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所以她无法抗拒地沉溺于其中。 可是再沸腾的血液终于也会冷下来,她凝望着黑暗之际,竟能觉得有一双双亲人的双眼,始终在看着自己。 她再度入宫,披荆斩棘走到今天,终究不是为了重叙旧情的。 偏过头望着身边的男人,她不由得会想,如今的这一切,她是否做错了什么? 忧思之际,茫然无措,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 却见身畔的男子醒了,一对亮若星辰的双眼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伸出手 再度毫不容情地禁锢住她的身体,一路吻下来,再度令她羞不可抑。 又是无休止的侵伐与挣扎,无限的欢愉竟能伴着最深沉的负疚一道,一寸寸地侵蚀着她的身体。 她若是一座小舟,此刻便在惊涛骇浪中被高高抛起,再无休止地落入那暗不见底的深渊里去。 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全身瑟瑟发抖,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却被他一点一点地吻尽。 “晴儿” “不要怕” 他柔声安慰,“有朕在” * 若这真是错,那也是她此生之际,最美的一个错误。 * 青州,段国公府家的七公子段浩轩正式领了世子之位。 数年之后回归的段世子,因与自幼与以前那个左家走得近,因此被很多人寄予了厚望。 更何况,段浩轩被册立为世子的典礼上,还来了位京里的大人物信王。 萧怀信在段家收到了京中来的密报,三下两下看完,随手在灯烛上点了,掷在火盆内,看着这信报一点点化成灰。 “果然……好本事!本王,坐看你接下来的手段!” 萧怀信笑得邪气。 渐渐地,唇角的笑意转为苦涩,透着点不甘心。 “算了,你开心就好……” * 初夏转眼及至,宫中遍植高大的梧桐与榆木,蝉声便起,宫中的小内侍们每天下午都举着粘杆四处捕蝉,却捕之不尽。 那扰人的蝉声始终在,只在每天早上凉爽的时候能消停一些。 晨起,舒望晴将萧怀瑾从瑶光殿送出来。萧怀瑾回身望着她,眉眼里尽是柔情。 “午间不要等朕,自己先休息!” 舒望晴听着,一张俏脸涨红了起来昨儿个她午睡的时候刚被偷袭过。 对面的帝王却笑得狭促。 他就喜欢看她这般害羞的模样,与他记忆中的,一无二致。 她却被笑得更加羞不可抑,一转身,便要迈步回宫去。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一件东西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舒望晴面前。 一两点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 是血! 鸟血! 一只喜鹊头颈折断,就这么当场摔死在舒望晴面前,几点血迹溅在舒望晴脸上。 舒望晴猝不及防,惊呼声脱口而出。 她身边的暖蕊等人也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萧怀瑾极为惊讶,来到舒望晴身边,紧紧地皱着眉头,望着地上的鸟雀尸首。 “荣永年,”皇帝唤过内侍总管吩咐,“派人赶紧收拾了,不要再吓到晴芳仪。” 舒望晴的眉眼这时已经一点点地冷下来,她心里明白得很。 原来是死鹊啊! 这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她身旁那位 鹊巢,鸠占! 第141章 鹊巢鸠占 “听说了吗?” “什么?” “瑶光殿的事!” “怎么可能没听说?当着皇上的面,血溅了晴芳仪一脸!” 宫里的嫔妃们见面聊天,最劲bào的消息就是这一款。 “你想,瑶光殿前空旷,没有多少树木,怎么可能就有一只鹊儿,突然就掉下来,死在晴芳仪面前?” “所以啊,这一定是先左娘娘显灵。人都在说,这是鹊巢鸠占,晴芳仪占了先左娘娘的瑶光殿,左娘娘的魂魄不忿,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 “呸呸呸,大白天的,说这些,你不得慌?” 说这话的人自己也怕了,转头往背后看了两眼。 “我倒是替晴芳仪有些抱不平呢!又不是她提出来要住瑶光殿的,而且她是左家的亲眷,就算入住瑶光殿,又有什么?” “你想想,宫中这么多殿宇,哪间不是主子换了一茬又一茬的?要是换了个人住便要闹鬼闹妖,那宫里不早就乱套了?”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是,你想……”说这话的岑顺仪压低了声音,“皇上宠晴芳仪宠成那个样子,听说天天夜夜地在瑶光殿内欢好……左娘娘若是当真在天有灵,能咽得下这口气?” “女人嘛,就算是变了鬼,也还是嫉妒的。” 对面听着的是一位良娣,姓樊,听了这话,脸上红了红,终于嗫嚅出两个字,“也是” 舒望晴立在花木深处,听见这些说辞,自己也忍不住要笑出来。 这真真太好笑了! 鸠占鹊巢? 她住回属于自己的瑶光殿,自己的灵魂还会跟自己过不去? 淡淡地给身边的暖蕊使个眼色,暖蕊会意,当即大声说:“晴小主,这里的日头dú得很,咱们还是回宫吧!” 暖蕊的声音一出来,外头岑顺仪和樊良娣两人已经都被吓住了,抖抖瑟瑟的,半天都没敢出声。 舒望晴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不过,这岑顺仪与樊良娣两人,言语里还是对她比较客气。 将这事儿当新鲜笑料来回地嚼,也是人之常情,宫里的女人,平日里也就这么点儿消遣。 所以舒望晴不想再吓外面那两人,瑶光殿的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传得人尽皆知,这才是她真正应该关心的。 “小钟,查!” 她丢给钟茂德寥寥的几个字。 近些时候,她用暖蕊与冰翎两人的时候比较多,而钟茂德几乎连面也不怎么见。 可是一出了这等事,她终于还是选择了用钟茂德。 只见钟茂德深深躬身应下,领命而去。隔了半天,已经呈了一张名单回来。 这时候已经是午后,天气有些闷,蝉声吵得人昏昏yù睡。 萧怀瑾自早上出了那件事之后,就上朝去,午后也没有过来,只命荣永年传过信,说南越使臣来了,他正由康王陪着召见,晚上有饮宴,所以恐怕会来得晚些。 舒望晴摇了摇头,将萧怀瑾的反应暂且搁置在一旁,凝神看起钟茂德给她的名单。 她惊异于钟茂德的速度,将那名单看了两遍,仔细想了想,便想明白了大概。 贤德二位,都有在瑶光殿里安chā人,而皇后大约也乐见于此,所以没有干涉。 贤妃与德妃的人,瑶光殿出了这种事,一定不会放过,所以都同时选择了落井下石。 因此这事情才会在宫里传得如此之快。 只是,这还不是她最想找的人。 最早安排了那只鹊儿从天而降,当场坠死的,才是整出戏码最关键的人物。 这人很聪明,知道怎么挑开才能萧怀瑾心里的那处伤口,而且……对自己有很深的怨念,懂得怎么才能狠狠地把自己踩入尘埃。 只是这人却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其实就是左寒云的灵魂。 可同样的,萧怀瑾也不知道。 所以舒望晴心中揣测,觉得萧怀瑾遇到了这事,难免会有些想法。 “小钟” 她抬头,将名单递了回去,“这些人并不那么要紧。” 钟茂德有点惊讶。 “一个一个地处理吧,要不着痕迹,不要打草惊蛇。本小主……并不心急。” 钟茂德一下子便懂了,眼中流露出些许钦佩。 只听舒望晴又开口问道:“还有一个人,有线索吗?” 钟茂德摇摇头,他知道自家小主要查的是什么人,“回禀晴小主,还没有头绪。” 舒望晴望着瑶光殿外的天空。 只见天边乌压压的,有黑云正沿着地平线压过来。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所以,本小主不急。” * 还未到傍晚,滂沱的大雨就已经泻了下来。 天地间挂起无边无际的宽大帘幕,舒望晴立在瑶光殿的大殿上,却连瑶光殿的院门都看不见。 一阵疾风吹过,有雨点被吹至屋檐下,打在舒望晴脸上,她却不觉得什么。 到了傍晚时分,荣永年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过来送信,只说雨太大,因此留了康王和南越使者在崇德殿,所以萧怀瑾今夜怕是很难过来。 舒望晴点头谢过荣永年,赶紧命冰翎用油纸密密包了一包特制的老姜糖随身带着。 “荣总管辛苦,这么大的雨还来传讯。这姜糖虽然不比姜汤祛寒,可是却比姜汤方便。荣总管一旦空闲下来,泡水,或是嚼上一两片,定会好过些。” 荣永年赶紧恭敬地谢过舒望晴,说:“晴小主的好意,老奴心领了。” 望着舒望晴的表情,荣永年又补了一句,“有些事……只是巧合,晴小主千万莫要想歪……” 说得吞吞吐吐,yù言又止。 舒望晴笑得温和,连声说:“多谢荣总管提点。” 旁边钟茂德则撑起一柄巨伞,恭敬地送荣永年出去。 巧合么? 还是一腔深情厚谊,竟能被一只死鸟给搅了? 舒望晴淡淡地挑眉,立在瑶光殿外,望着天地间的整片水幕。 * 到了晚间,雨越发下得昏天黑地的,更夹杂了电闪雷鸣。 如此瓢泼大雨,萧怀瑾是断断不可能再过来了。 舒望晴独自一人,依旧留在的瑶光殿的正殿里。 正殿里烛光昏暗,不当差的宫人与内侍已经都歇了下去。 只有暖蕊一人,执了灯烛过来请她就寝。 突然,暖蕊望着瑶光殿的一根朱红色的巨大圆柱跟前,尖声高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6 章 来。 第142章 血柱 一道闪电划过,将瑶光殿里照得雪亮。 “轰隆”一声,雷声似乎就响在瑶光殿的上空。 暖蕊害怕得大声尖叫,手中的烛台被她扔了出去,里面的红烛碎成两三截,烛芯撞在地上,登时灭了。 见状暖蕊更惊,高叫声在整个瑶光殿里回dàng,惊醒了整个瑶光殿。 钟茂德一步蹿了出来,见到暖蕊眼前的情形,一时也震住。 舒望晴快步赶了过来。 曾经死过一回的她,恐怕是此间最为胆大的人,可饶是如此,这时她心底也一阵阵地发凉。 她眼前朱红色的圆柱上,正在一点一点地渗出液体,红色的,已经有不少,沿着柱身流淌到了地面上。 舒望晴毫不犹豫地一伸手,那猩红色的液体便沾在她手掌上,舒望晴一闻,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可是这液体却没有血液那么稠,要稀薄一些,倒像是混了泪水。 这是在提醒她呢! 左家当初的斑斑血泪,就像是这样的吧! 这时瑶光殿里倒灌进一阵冷风,舒望晴耳边则传来时有时无的低声饮泣悲哭,登时唤起了她的心事,似乎有个声音在她心底,伴着一起放声痛哭起来。 “小姐” 冰翎赶了出来,正见到舒望晴身子一歪,正坐倒在那巨大的圆柱之前。 冰翎冲上来扶住舒望晴的身体,一抬头,见到面前的情形,登时也吓住了。 片刻间不少被惊醒的宫人与内侍,闻声赶了过来。 钟茂德还留有一丝理智,赶紧命这些下人都退开有些人,他都还未来得及清理掉。 可是这时,钟茂德却听见舒望晴发狠道: “叫他们过来!” “叫他们都看清楚,左家的仇与恨,就如眼前的血泪一样!” 钟茂德脑海中“嗡”的一声,心想,舒望晴莫不是被吓坏了气疯了? 可是只听舒望晴高声道: “本小主有什么好怕的?” “冤有头债有主,应该站在这里发抖的,而是那些曾经谋害过左氏一族的人!”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瑶光殿的一众奴婢见到舒望晴已经起身,立在瑶光殿高大的朱红立柱跟前,脸色苍白,满手是血,衣带如被殿外刮来凌冽的风卷起,当真如含怨归来的厉鬼一般 “啊”的一片尖叫,立刻又吓倒了五六个。 舒望晴却趁这时转过头来,低声对钟茂德等人说: “趁现在,赶紧悄悄去查瑶光殿的门户……” * 第二天清晨,雨收云散,阳光从云间的缝隙洒了下来。 昨夜瑶光殿闹鬼的事在宫里不胫而走,很快就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听说了么?” 在景福宫外等候给皇后请安的宫嫔们,见面就都是这一句。 然后,大家都jiāo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仿佛在说:以前说的那些果然没错,看看看,左贵妃娘娘的鬼魂,如今不高兴了吧! “可是昨儿个瑶光殿传出来的话,说是晴芳仪嚷着要给左娘娘报仇呢!” “这是说瞎话,左娘娘的仇早已报了。皇上那么爱重左娘娘,哪里还能容她的仇人活到今时今日?” “依我看,还是因为晴芳仪占了左娘娘的寝宫,所以瑶光殿才闹的鬼……” “或者,是因为晴芳仪福气不够?你想,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就是皇上不在的这一晚闹鬼?” “这个自然啦,有皇上龙气护佑,鬼怪不能近身。皇上一不在了,yīn气重,自然镇不住左娘娘的怨念!” “这……” 不一会儿,皇后将众人召进了景福宫,顺便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瑶光殿的晴芳仪告病了。 大家登时都明白了,彼此jiāo换眼神之际,都好像在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若真地那么理直气壮,怎么此刻又被吓病了呢? 穆家的姐妹俩就坐在皇后下首,今儿个穆贤妃觉得身子不错,就由庶妹陪着过来景福宫解闷儿来了。 舒望晴的事儿,在她听来,自然全如笑话一般。 “要依本宫说啊,人,贵有自知之明,当得起当不起抬举,能不能住这样的大殿,就应该先自己掂量掂量……” 她一转头,望着坐在身侧的德妃宋韵桃,笑道:“德妃娘娘,你说是吧?” 德妃的脸色有些白,一直呆坐着,没听见贤妃的话,直到贤妃又问了一遍,她才陡然惊起,茫然不知该如何对答。 这时候皇后发话了。 “好了,诸位妹妹,这宫里最忌讳怪力乱神之说,所以有些话,不要乱传,不要听风就是雨,知道了么?” 众嫔妃一起应下,德妃脸色煞白,身体一震,这才醒过神来,匆匆忙忙地跟着众人一起念,“知道了” * 因宫里忌讳鬼神之说,所以直到萧怀瑾下了早朝,才隐隐约约听说了一些。 “晴芳仪今天告病了,没有去皇后那里请安?” 萧怀瑾随口问荣永年。 荣永年赶紧应是,小心翼翼地又补上一句,“不过没有请太医,应该不是什么大病。” 萧怀瑾点点头,“不是病就好!” 至于是否去景福宫请安,他原不放在心上。 “摆驾瑶光殿,去看看!” 他昨夜因为风雨雷电jiāo加,又兼要招待南越使臣和三弟康王,所以没有回瑶光殿,现在想起来,心中存了不少愧疚与怜惜。 原想着舒望晴xìng情刚烈而勇敢,可这时想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刚入宫不满一年的小女人而已。 至于鸠占鹊巢的传言,他也并没有怎么在意。 甚至在他心底深处,如果舒望晴因为“鹊巢鸠占”这四个字而怕了,怂了,或是她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因避讳左贵妃而没有住进正殿,萧怀瑾便万万不会,像现在这样宠爱她。 舒望晴只有住在瑶光殿里,才能成为让他心生无限依恋的那个女人。 舒望晴这时正侧着身卧在一张湘妃榻上。萧怀瑾摆手止住宫女与内侍的行礼问安,免得他们吵醒了舒望晴。 随即他便见到,舒望晴一张小脸苍白至极,即便在睡梦之中,她依旧眉头紧皱。 “晴儿” 舒望晴缓缓睁开眼,认出来人,突然纵体入怀,什么都没说。 萧怀瑾却立时觉得胸前的袍服上,开始热意汹涌起来。 第143章 承诺 “竟有这等事?” 萧怀瑾听了钟茂德与暖蕊等人禀报昨夜事情的经过,自然惊怒。 帝王何等聪慧,只将事情听了个大概,便明白了背后捣鬼的人是什么用意。 “这一来,是要让晴儿心绪不宁,惊惧不安,久而久之,自然成病;二来么……也是想让朕……心中生愧,从此疏远瑶光殿。” 萧怀瑾忍不住冷笑。 “十九是昭纯宫穆氏所为,哼,近来朕对昭纯宫一力容让,倒教那边无法无天起来了。” 昭纯宫穆贤妃那里,先是打点卢太后,想要撵舒望晴出宫,后来又送美貌庶女进宫分宠,所以如今出了这些事,萧怀瑾自然头一个怀疑昭纯宫。 “宫中妒忌倾轧,竟都用上这等手段了,居然还懂得算计朕的心意……荣永年!” 荣永年原本就在殿外候着,这时赶紧进殿听旨。 “……去吩咐慎刑司……” 萧怀瑾的话还未说完就停住了,转头看向身边的舒望晴。 适才这女人的小手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瑶光殿中的这件事,只是小事……请皇上jiāo给嫔妾来查吧!” 瑶光殿中的事,只是小事那么,还有什么是大事? 萧怀瑾听了,眉头微皱,带着几分探究,仔细地打量女人的神情。 舒望晴苍白着一张小脸,眼中含泪,却很坚定地说出了她的请求。 “昨夜发生这事的时候,嫔妾立在瑶光殿中,耳畔尽是鬼哭之声,眼前尽是斑斑血泪……倒教嫔妾想起了四年之前,在青州……” 她提到四年之前,萧怀瑾的心立即控制不住地缩了缩。 “皇上,昨夜所现的异状,确实可能是人为。可是嫔妾初见的时候,却始终觉得,就算这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可是……这也未始不是上天示喻……当年的事,是否依旧有冤情?” 一句话出口,萧怀瑾定定地看着舒望晴,半晌没有出声。 舒望晴当即拜倒在萧怀瑾面前,额头轻触在地面上,低声道:“皇上,嫔妾所说的大事,便是青州之事、北疆之事为国捐躯的英烈魂魄始终无法安息,而朝中军政依旧由jiān佞小人把持……皇上,嫔妾一已之宠辱忧欢,与本朝疆域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可是,皇上,您是天子,您才是能够令蒙冤一夕昭雪,英灵终得告慰的人啊!” 昨日死鹊血溅,昨夜血柱鬼哭,舒望晴知道,这些都是在针对她,针对她移入瑶光殿,并突然间得宠的鬼蜮伎俩。 暗中作怪的人,就是想让萧怀瑾记起对昔年瑶光殿主人的深情,从而厌弃她这个刚刚移入瑶光殿的后来者。 可是到了舒望晴这里,昨夜的事,却因为她的只言片语,而不留痕迹地转移了方向从女人之间的嫉妒相争,转到了左家蒙冤的旧事上。 虽然有北夷王呼延邪的说明,也有段国公世子段浩轩的查证,可是最重要的,是萧怀瑾能相信这些事实而最好的办法,则是请萧怀瑾亲自去查证这些事。 舒望晴伏在地面上,久久地没有听见萧怀瑾答复,心里不禁有一点点发慌。 “晴儿” 帝王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涩然。 “难得你有这份心。” 舒望晴听见这句话,心里就莫名地觉得往下沉。 “朕……知道……” 舒望晴伏在地上,双眼有些发热他当真知道?可若是知道,他又为何什么都不愿做? 随即一股大力将她从地面上提起来,萧怀瑾突然将她用力裹进怀里。 “这些事,朕一定都会去查证,只是……朕,还是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晴儿,有些事,你还是需要体谅朕……如今这个时候,要动穆家,实在是不合适……” 这话他在上林苑的时候,就曾经对她说过,只是当时萧怀瑾不曾点名穆家,如今却肯在她面前明言了。 这时舒望晴被萧怀瑾大力抱着,眼中忍不住酸涩。 是啊,事易时移,眼下的情形,与上林苑两人刚刚和好时,并没有太多不同最大的区别,其实就是穆氏怀上了龙胎而已。 穆贤妃怀着的,是他的骨ròu。 这时候他护着穆家,不肯动穆家,自然也无可厚非。 站在萧怀瑾的角度上去想,她一切都能想通。 甚至若是换了她,在这时候要想穆贤妃寻仇,她也未必就能够下得去手。 可是,为什么,她的一颗心,就是越来越冷呢? 这时瑶光殿中静静的,宫女与内侍早就避了出去,早先被萧怀瑾召入殿内的荣永年也忙不迭地退到了殿外。 “晴儿……” 男人轻轻地在她耳边唤着,抬起她的下巴,却见她面颊上没有泪。 不知为何,萧怀瑾的声音也渐渐地冷下来了。 “朕,可以给你的承诺,一概都已经给了。” 双臂放开舒望晴,“瑶光殿的事,你要自己查,朕也如你所请,慎刑司的人,绝不再会过问此事。” 舒望晴低垂着头,姿态娴雅而眼熟,让萧怀瑾看着,竟然忍不住地有些心痛。 “今天是十五,按制朕会去景福宫过夜,朕今晚,就不过来了!” 他说得冷淡,而她,只是低着头,稍稍屈了屈膝,行了个礼,表示知道了。 可是看着这样倔强而故作强悍的样子,萧怀瑾忆起过往,不禁心如刀绞。 为什么就不能答应朕一声? 为什么要逼朕做时机尚未成熟的承诺? 他转身,将那女子留在身后,来到殿外,对荣永年说:“摆驾景福宫。” 背后没有半点动静。 他自然也不会回头。 他早料想到她绝不会如寻常宫妃那样痛哭流涕地求自己留下的 可是他却依旧期盼她出言挽留。 * 是夜,景福宫里,萧怀瑾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而瑶光殿大殿之外,舒望晴却始终在殿门外徘徊等待。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就是没法抗拒自己的心,身不由己地立在瑶光殿的大殿之外,焦急地等待,似乎在盼望着夜能赶紧过去,光明能尽快到来。 第144章 夜候 虽是正月十五,但是天空并不晴朗,浓云遮月,瑶光殿外是一团漆黑。 舒望晴也不知在瑶光殿大殿跟前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在这熟悉的地方,勾起她无限的回忆,让她记起了无数旧事。 她偶尔会想起段浩轩,记起很多年前她进宫之前,段浩轩曾经在青州驿馆里相送。 那个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这位前途无限的段家小公爷竟然对她蕴了那样深厚的一份情谊她却一直只是将她当哥哥。 再后来她经历生死巨变,披荆斩棘回到这深宫里,这时的段浩轩早已不认得她,却依旧抛却功名前程,始终在为左家洗冤之事奔走,从不计较是否值得。 她从来都不明白段浩轩的心思,正如她也从来都不懂萧怀瑾。 都说女人的心,海底针,可是她却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懂的是男人。 这些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她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7 章 像是萧怀瑾,如此亲密的枕边人,她甚至能敏感地体会到,自从搬进了瑶光殿,萧怀瑾看向她的目光,早已有了些不同。可是她却永远也无法确知,他究竟……是否还爱她。 想到这里,舒望晴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抬眼望着瑶光殿前的一团黑暗不知何时,远处道路上亮起了一盏宫灯,大约是巡夜的宫人正经过。 爱,是个太奢侈的字眼。在这个宫里,好多人想都不敢想。 可是她偏偏敢想,甚至也敢爱,只是到头来是否能得到爱的回应,却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她此刻被无数的自我怀疑所包围,以至于立在瑶光殿前,静默成一尊雕塑。 “晴儿” 也不知等了多久,有个熟悉的声音,在瑶光殿殿外响起。 舒望晴震住,睁大眼睛朝那个方向看去,竟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瑶光殿殿外是一团黑暗,她甚至还未看清,那男人已经来到她跟前,向她张开双臂,口中轻唤,“晴儿” 这声呼唤很轻快,声音里是带着点愉悦的坚定。 可是她这里却再也忍受不住,满眼眶里的泪一下子就溢了出来,迎着来人,纵体入怀,双臂紧紧勾着萧怀瑾的脖颈,再也不肯放开。 “朕,现在终于想得明白,”萧怀瑾在她耳边轻声说,“与其始终等待着时机,倒不如,先着手准备。” 舒望晴听了这句话,几乎泣不成声,伏在男人的颈窝里不住地点头。 里面暖蕊等人听见动静,赶紧掌灯来看,却见到自家小主伏在那个披着明黄外袍的男子怀里轻泣。 宫女内侍们都吓了一大跳,谁也没想到皇上竟能这么悄没声儿地一个人过来,偏巧自家小主竟还一直在瑶光殿跟前等着。 “皇上……” 暖蕊等人请安的声音里都是喜气。 从昨日开始,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瑶光殿里的下人原本都还心底惴惴,担心自家小主原本会失却皇上的宠爱。 却没想到……皇上竟然一个人,不带任何随从,独自在深夜里,赶到了瑶光殿。 萧怀瑾此刻心怀舒畅,一声长笑,脚下虚踢,笑斥道:“都给朕退下去,不要碍事!” 他紧紧拥着女人,将她一路抱进瑶光殿的寝殿里。 而她则一直双臂环绕,始终紧紧地挂在他的脖颈上,直到承受动dàng起伏,剧烈的快意如潮水一般反复袭来,也倔强地不肯松开。 此前萧怀瑾一句话,已经令两人心意相通。在爱意蒸腾的此刻,两人都不觉得再需要说什么,彼此都知道,之后各自应该做些什么。 所以才会对这样一个温柔的良夜如此珍惜。 两人一直纠缠到天色将明,才紧紧拥在一起,侧身躺倒在瑶光殿柔软的床榻上。 他将她揽在怀中,吻着她湿漉漉的鬓角,轻声道:“早先你瑶光殿的事,如果真的是昭纯宫所做的,恐怕现在不便揭出来。” 此刻舒望晴听见萧怀瑾这么说,心里立刻明白,萧怀瑾并不是因为贤妃怀中的龙胎而刻意要袒护贤妃,而是担心,贸贸然揭发昭纯宫的恶行,昭纯宫会起心对她不利。 舒望晴想了想,摇摇头,将口唇凑到身边男人的耳边,轻轻地说:“嫔妾倒是有几分把握,这件事情,不是昭纯宫做的。” 然后她凑在萧怀瑾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萧怀瑾便懂了。 萧怀瑾爱怜地揉揉她的后脑,低笑道:“你倒是个秉xìng正直的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帮穆氏说话了。朕倒没有想过,你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却依旧能不偏不倚,对穆氏不存偏见。” 舒望晴摇摇头,“嫔妾只是不想欺瞒皇上而已。毕竟,这些都是事实……” 她根本就不是个秉xìng“正直”的人。 左寒云曾是正直的,可惜死了。 现在她再回宫的时候,心境早已发生变化,有时心硬如铁,有时算计如筹,好端端的一颗心,竟似有半颗,早已入魔。 可是面对萧怀瑾,她却知道,她无比需要眼前着帝王的信任。 所以她不会为了图一时之快,就将与昭纯宫无关的事,栽到穆贤妃头上去。 萧怀瑾闻言轻笑,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低声道:“那还不是一样?” 一样么? 舒望晴有些发愣,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至此一刻,她终于可以确定,很多事,不用说,萧怀瑾全部都知道。 关于左家的旧案,她与萧怀瑾,已经心照不宣。 他不说,她也就此不再细问。 * 清晨起来,皇后何德音打扮得格外用心。 “多用些粉……再用些胭脂。” 何德音指挥玉竹,将她的妆容画得再浓一些,再娇艳一些 务必将眼下的青黑遮住,务必画出那入骨的妩媚与妖娆,最好能堪堪与前几天晴芳仪那样子相仿佛,免得让即将前来景福宫请安的宫嫔们,看出了端倪。 玉竹给她修饰之际,何德音则木然地坐在镜前,昨夜不堪回首,而她,却不得不感激那位帝王。 第145章 分宠 昨夜三更,萧怀瑾悄无声息地离开景福宫。 何德音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去了舒望晴那里。 只是,俗话说,打碎门牙和血吞即便她知道了萧怀瑾的去向,她也不能仗着自己中宫之主的身份,随意质问萧怀瑾,或是无故打压舒望晴。 毕竟萧怀瑾连一个从人都不带,悄无声息地去了瑶光殿,今晨又传来消息,皇上早早就赶回前六宫去上朝 无人知道皇上丢下她,去看了舒望晴。 这是在给她留脸面,也是在维护她在六宫中的地位与权威。 想到这里,何德音不禁抬起头,望着镜中的宫妆美fù,心想,皇上对她,毕竟还是信赖而倚重的。 镜中的人,却始终神色疲惫,唇角的深纹,也越来越明显。 * 众嫔妃前来景福宫请安的时候,却都无人察觉出皇后的异状。 这一天舒望晴也过来给皇后请安,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听说前儿个晴芳仪身子不适,不知昨夜又休息得如何?” 最先出口取笑的,是德妃宋韵桃。 这人总是改不了要逞口舌之快挖苦人,消停了一天之后,又故态复萌了。 昨夜啊? 舒望晴听见德妃这么开口询问,忽然嘴角微挑,有些想笑。 “够了!” 没有任何征兆,皇后何德音突然开口,高坐在凤座上怒斥德妃,“宫中嫔妃,但凡真心关切彼此,都是好的。可是如此yīn阳怪气,惺惺作态,本宫……都觉得恶心。” 她是觉得恶心,尤其是记起了昨夜萧怀瑾独自一个人悄然离去的背影。 德妃被皇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还兀自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皇后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舒望晴看着皇后满腔的怒意,重又垂下头去,恭敬地对皇后开口,柔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自知身份低微,受皇上与皇后娘娘抬举,已是惶恐万分,更不会存任何非分之想,亦不敢引起宫中纷争。请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见她柔和温婉,全无半点恃宠而骄的样子,一腔怒火才勉强平息下来。 景福宫中,只留德妃一个被骂得张口结舌,摸不着头脑。 * 然而这一天,萧怀瑾下朝之后,则没有再来瑶光殿,而是径直去了昭纯宫。 穆清欢久已不见萧怀瑾,心中无比激动。 “皇上……” 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萧怀瑾那张俊秀而迷人的面孔。 她心中也拿不准主意萧怀瑾人都到这里了,她如今有着身孕,无法侍寝,难道真要将自己的庶妹推出去? 萧怀瑾却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淡笑着说: “清欢,朕不过是来昭纯宫陪陪你” 穆清欢的心轻轻一颤,也不知是喜是愁。 “还与以前一样,朕在你宫中,看看书,看看折子,不闹你。” * “看看看,皇上还是多惦着昔年左娘娘一些,自从瑶光殿的事儿一出,皇上就不怎么临幸瑶光殿了。” 岑顺仪与樊良娣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冲动,再度议论起来。 “是呀,”樊良娣扳着手指算着,“先是在景福宫过了一夜,然后在昭纯宫过了两晚,再就是景怡殿董贵人那里,然后又是昭纯宫……”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吐吐舌头,樊良娣的脸色有些白,忍不住叹道:“这晴芳仪,得宠也快,跟窜天猴似的,没想到失宠也这么快……” “话不能这么说,你没见着,近来给各宫的赏赐,从来就没有少了瑶光殿的吗?” 岑顺仪则带着一脸憧憬与神往,捧着自己姣白的面颊,腻声说:“可是,若是能让皇上像宠晴芳仪那样宠上我几天,我就算是折几年寿数,也心甘情愿那” 她半闭起眼,面上的神情有些迷离,“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是多么英俊勇武的伟丈夫……” 樊良娣伸手在岑顺仪面上一拍,扁了扁嘴,说:“大白天的,别做梦了啊!你说话这么没羞没臊,我这还是要脸的那!” 她又补了一句,“在这外头,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别回头又和上次一样……” 上回她们两人就在晴芳仪面前,说晴芳仪的闲话,被晴芳仪听见,出声,将她们俩没吓个半死。 说到这里,岑顺仪也终于醒悟过来,两人四下里看看,然后悄悄地离开了这夏日里草木丛生的御花园。 舒望晴在一片厚实而严密的芭蕉树丛后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如何能不明白萧怀瑾的用意。 穆贤妃与董贵人都是有孕而不便侍寝的人,而萧怀瑾几次三番去过昭纯宫,至今也没有听说他册封那位穆家专程送进宫的六小姐的事。 都是在安她的心呢! 只是她却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样的情形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所谓雨露均沾,是维持后宫和谐的要旨。 等过了这一段,萧怀瑾还是会造访别处宫宇,自然也不会与别的嫔妃们盖着棉被纯聊天。 就如她以前还是左寒云的时候,也仅仅是宠“冠”六宫,而做不到令萧怀瑾始终独宠一人。 她其实也明白,拥有皇上的宠爱,树大招风,时时都会引来猜忌与陷害。所以“有宠”,而不是“独宠”,才是在宫中立身保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的法子。 可是,一份圣宠,分作了七八份那是宠,而不是爱。 可是对于舒望晴而言,曾经体会过帝王的真心爱意,所以食髓知味,就再也念念难舍。 到如今,舒望晴也觉得自己太过贪心奢望了,沉思之际,便不曾再出声吓唬那岑顺仪和樊良娣两人,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想着。 直到午后的天边再度涌起些黑云,空气里的水汽闷得人喘不过气来,舒望晴看看御苑里实在再难待着,这才缓步往瑶光殿这边过来。 瑶光殿里,另外有人在等着她。 “望晴” 贺长亭从玉菡宫过来,她新得了些夏天轻薄凉爽的衣料,想着给舒望晴送些过来。 哪知到了瑶光殿,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些,一时便尴尬起来。 第146章 骤雨 贺长亭过来瑶光殿,她随身服侍的宫女春莺手中则捧着两匹冰绿色缠枝花细纱。 到了瑶光殿,贺长亭这才发现大殿正中的黄花梨卷草纹桌案上满满地堆着新赐下来的衣料。 舒望晴不在,贺长亭走上去略略扫了两眼,已经是心惊不已。 只见除了她也得了的缠枝花细纱之外,还有天青色宝相花纹鲛绡纱、银红遍地金折枝桃花缎、鹅黄色遍地金妆花绸纱……满满地堆在那里。饶是贺长亭出身高门大户,也未必能将这些衣料都认全。 暖蕊赶紧迎上来告罪,笑着向贺长亭解释。 “贺婕妤,我们小主刚好出去了,没在殿内,想必也快回来了。奴婢这就给您奉茶,您稍坐片刻。” 贺长亭有些茫然地坐下。 她原本听说皇上最近不怎么过来瑶光殿了,有些心疼舒望晴,怕她殿内少了些用度,正巧玉菡宫新赐下了几匹布,贺长亭便带了过来,并想要安慰舒望晴几句。 这时候,在一旁抱着那两匹细纱的春莺,也忍不住对自家主子抽了抽嘴角,似乎抱怨贺长亭多事了。 谁曾想,就算是皇上不来瑶光殿,瑶光殿的用度,依旧是常人难以比肩的。 一时暖蕊奉了新茶上来。 贺长亭饮了一口,只觉得满口都是香气,这茶叶,无论是色、香、味、形,都好到了极致。 一时间,贺长亭愣了神。 她的这位朋友,说实在的,哪里还需要人安慰? 正愣神间,舒望晴回来了,一见到春莺手中捧着的两匹纱,就立刻明白了。 “长亭,”舒望晴唇角满是笑意,“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贺长亭摸摸后脑,“我、我……” 原本想好的安慰说辞,这会儿全都用不上了,贺长亭的脸涨红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舒望晴已经笑着道:“长亭一定是刚得了些新的衣料。正好,我这里也得了些,每样都有好几匹。正好与长亭的换换,大家的花色也多些,裁衣裳来得方便些。” 她给暖蕊抛去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立即将案上的衣料整整齐齐地分了一半出来,取了桑皮纸,整齐包好,要jiāo给春莺。 春莺傻了。 贺长亭傻得更厉害。 “前儿个得的茶叶也不错,只是我不懂品茶,长亭,你若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8 章 ,就都拿去。” 暖蕊手脚奇快,已经又捧了一锡盒的茶叶出来,里头满满的,都是贺长亭方才试过的那种新茶。 这时候贺长亭才省过来,涨红了脸,摇着手,说:“望晴……这,这怎么可以……” 舒望晴却望着贺长亭笑,低声说,“长亭……我很感激你……” 贺长亭睁大眼睛,听舒望晴继续说:“我相信,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你也一定会这么做!” 如今贺长亭的圣宠拍马也赶上不上舒望晴,可是她却依旧在舒望晴失意的时候,第一时间地赶了过来…… 在舒望晴心中,东西,是万万及不上这点情谊的。 “暖蕊,找两个人,先和春莺姑姑一起,将东西都送回玉菡宫去。我与贺婕妤一起喝喝茶!” 暖蕊应下,春莺则看着堆起高高的衣料心花怒放。她知道贺长亭一向对下宽和,舒望晴送了这么多衣料,她们下人,也大多都有机会分到一些。 一时暖蕊离去,贺长亭看看天色越发地yīn沉。 “望晴,怕是一会儿要下雨……” “无妨,下雨了,你就在我宫里多留一阵,反正也没有人来。”舒望晴满不在乎地说。 贺长亭却听“反正也没有人来”这几个字里多少有些落寞之意,心里存了不忍,当即留了下来。 天色越发yīn暗,瑶光殿上前黑云压顶。舒望晴与贺长亭两个坐在瑶光殿中,已经觉得眼前昏昏然如暗夜。 舒望晴随即命了掌灯。 只见孤灯数点,给偌大的瑶光殿笼上了数点昏黄的光晕。 空气潮湿得叫人难受,也叫人莫名地感到一些紧张。 正在这时候,却有人报,说是祁昭仪来了。 昭仪祁云秋来得出乎意料,舒望晴怔了一怔,才起身迎了出去。 “昭仪娘娘怎么这时候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已经有黄豆大的雨点,随着狂风卷了进来。 若是祁云秋再晚来片刻,恐怕正好在路上赶上这场大雨。 祁云秋好似也有些后怕,“吁”了一声,说:“因天气太闷,董贵人说胸口难过,太医又看不出什么来,只说就是暑气的缘故,也不给开方。我突然记起望晴提过,她有上好的仁丹,于是心里一着急,就赶过来了。” 她拍拍胸口,望着殿外瓢泼而下的大雨,说:“也是我,太冒失了。” 贺长亭听了祁云秋这么说,也颇有些惊异,开口道:“宫里都说,昭仪娘娘对董贵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如今亲见,嫔妾才知道此言不虚。娘娘当真是时时都将董贵人放在心上。” 祁云秋打量了一下贺长亭,笑着走上前来,“婕妤也不用这么客气,娘娘长,娘娘短的。你是望晴的至jiāo,自然也是本宫的朋友,以后称呼我云秋就是。” 这时候舒望晴已经寻了仁丹出来,jiāo给祁云秋,说:“毕竟是入口的东西。董贵人如今恐怕真是容易多心的时候,祁姐姐不妨寻太医在董贵人面前验过,再让她服用吧。” 祁云秋听了笑道:“你放心,这个我省得。”说着就将仁丹接了过去。 舒望晴察言观色,知道如今祁云秋应该和董贵人相处得不错,至少能够彼此信任。 这应该也是祁云秋一份诚心,打动了董贵人吧! 这时雨下得很大,几人立在瑶光殿门口附近,都能觉出水汽扑面而来。 舒望晴连忙将她们二人往殿内迎,“两位来瑶光殿内坐坐。” 祁云秋与贺长亭随着舒望晴的脚步,一起往殿内走。 没走出几步,祁云秋突然指着瑶光殿内的一根粗大圆柱,“咦”了一声。 无巧不巧,正在这时,殿外打了一个闪,明晃晃地将瑶光殿内的情形照亮。 这下子贺长亭也看清了,惊慌无比地尖叫起来。 第147章 空心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那一根朱红色的圆柱。 如那夜一样,圆柱上正缓缓地往外渗出血水。 “祁姐姐,长亭,怎么了?” 舒望晴语气平静,丝毫不为所动地问着。 贺长亭吓得根本不敢看,抱着舒望晴的胳膊,颤栗不止。 祁云秋也吓了一大跳,终于明白过来,指着那柄圆柱颤声说,“望晴,前些日子里宫里传你瑶光殿里闹鬼,原来就是指的这个?” 舒望晴沉着地“嗯”了一声,大步上前,伸手在圆柱上摸了一把,伸手给祁云秋看。 祁云秋心里虽然惊异,可是见到舒望晴如此沉着,惧怕之情也尽收了去,好奇之心起来,随即垂头闻了闻。 “算不上是纯正的血腥味儿啊!” 贺长亭在旁边看着,祁云秋和舒望晴两人都不怕,她也胆子大起来,勇敢地往那柱子上瞄了瞄。 “本宫记得,有些yào物原本是透明无色的,但是一旦遇水,就能变成血红色。气味则腥臭发苦,倒和这里的有些像!” 舒望晴沉着地点头。“祁姐姐说得没错,这柱子上发生的变化,不需要鬼神出面,只要有人预先在柱子上涂一层yào物就行。” yào物吸水,等到水份吸足,便变成血红色的液体,从柱上渗出来。 “是的,”祁云秋蓄着指甲,弯腰在柱身上刮了刮,刮出了一些几近透明的粉末,此刻吸了水,正迅速无比地变成血红色,看着就好像是鲜血从祁云秋指肚里渗出来一样。 “这……这……” 贺长亭从来没有想到过,她原本以为是鬼怪显灵的异象,却是人为,当即惊呆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祁云秋却叹道:“望晴啊,哪里是什么左娘娘显灵,分明是有人看你得宠看不过眼……” 祁云秋说了一句大实话。 可就在此时,瑶光殿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利的呼啸声,宛若凄厉鬼哭,截断了祁云秋的话,让殿内三人,都忍不住惊白了脸。 “……难,难道,真的……” 连在宫中待了很久,经过各种形形色色怪事的祁云秋,此刻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几乎就要信以为真,以为瑶光殿里真有冤鬼作祟。 谁知舒望晴这时候怒了。 她突然走到一旁,提起了一柄内侍们平时用来修葺梁舍房屋用的斧子,右手执着斧柄,倒提在手里。 她站在祁云秋和贺长亭身后,冷冷地说:“祁姐姐,长亭,利器无眼,请你们两位让开” 贺长亭惊道:“望晴,你要干什么?” 她脸色青白,心中吓得砰砰直跳,心想,自己的朋友不会真要想以这一柄斧子就去“杀”鬼吧,可是鬼又怎么能杀得掉! 祁云秋也高声提醒:“望晴不要造次,这里是……” 她想说,这里是瑶光殿。 是当今圣上,最宠爱,最怀念的人,曾经住过的地方。 万一舒望晴因为损毁瑶光殿,而见罪了萧怀瑾 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而舒望晴却不理会两人的劝告,手中的利斧已经高举了起来。 “嗤”的一声,锋利的斧身已经扎进了柱身。 瞬间,柱中猛地传来一声尖啸,震耳yù聋。 祁云秋与贺长亭吓得齐声高叫,声音却被柱身中传出的啸声掩盖住。 却见舒望晴托着手中的利斧又退开几步,突然转身,高高跃起,双手执斧,冲着柱身重重地劈下 柱中原本尖利的啸声陡然断绝。 而那柄高大的圆柱柱身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祁云秋目瞪口呆,上前两步,探头看了看圆柱里突然伸出手去探了探,惊异地开口说:“原来竟是中空的!” 她凑上去又看了看,叹道:“原来,不是什么鬼哭,就是柱中的风声啊!” 原来这根大柱,上通瑶光殿的屋顶,下面,则连着烧地龙的坑道,中空,上下贯通,有风时便呜呜作响,在人耳中听来,就像是鬼哭一样。 这时候舒望晴已经丢下了手中的利斧,转身去安抚贺长亭去。 而祁云秋则依旧在研究那根巨柱,一面看,一面喃喃地道:“以本宫看来,这根本就无关神灵鬼怪,每一件事,都是人为。只是……什么人能办到此事呢?” 她话音刚落,只听大殿深处有人击掌。 祁云秋一见,浑身轻颤,赶紧伏下身子行礼。 “臣妾不知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多有失礼,请皇上、皇后降罪。” 后面舒望晴也赶紧拉着贺长亭一起拜倒下来。她份位在贺长亭之下,这时候跪在贺长亭的下首。 从瑶光殿后殿出来的两人,正是皇上萧怀瑾,和皇后何德音。 萧怀瑾眉宇舒展,往舒望晴那个方向深深看了几眼,随即转头,看着皇后。 “云秋问得很好,皇后,朕其实也想问……什么人能办到此事呢?” 他问得很小声,声音也很温柔,可是语意却一点都不温柔,甚至有些冷厉责问之意。 皇后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刚才见了瑶光殿中又是血流满柱,又是鬼哭,受到的惊吓也不小。 但是她听见萧怀瑾开口相询,反应也很快,赶紧屈膝跪下,在萧怀瑾身边禀报:“臣妾治宫不严,导致有人刻意装神弄鬼,惊吓后宫妃嫔,扰乱宫中舆情。是臣妾的不是。” 她请过罪之后,想了想,已经记起了一些旧事,当即开口答道:“皇上,瑶光殿的这根巨柱,臣妾是记得,早年左贵妃刚进宫的时候,也曾听到过柱中的响动,后来发现是大梁上有一处出风口没有封严。” 这处柱子原本中空,曾经用作地龙坑道的一道烟道。可是后来因为瑶光大殿处在风口,风容易从屋顶直灌下去,既有响声,又容易激起坑道中的灰气。后来便弃置不用了,屋顶上的风口被封了起来,当成一根普通的大柱。 “可是,后来,这出风口封严之后,就再没有异状了呀!” 皇后低声说道。 这时,瑶光殿外的雨势已经小了一些,黑云散开,窗外有了些天光。瑶光殿中早先点起的灯烛已经不怎么管用了。 “是呀” 萧怀瑾微笑着看着皇后,柔声问:“那怎么这次晴芳仪搬进瑶光殿,就又出了这事儿呢?” “皇后,是不是应该……给朕一个jiāo待?” 第148章 幕后 皇后听萧怀瑾这么问,一时间面如土色,想了想,便转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宫女铃兰几句。 于此同时,萧怀瑾已经迈开步子,来到瑶光殿正中,端正坐在首座上。 “朕就留在这儿,看皇后怎么处置这件事。” * 皇后何德音一时恨得牙根有点儿痒都是为了那晴芳仪,皇上做一切,都是为了那晴芳仪。 不过,如今她执掌六宫,查证瑶光殿里的异状,本就在她职责范围内。 皇后只能忍下胸中的不快,命人传了内务府广储司主事孙安国过来。舒望晴入住瑶光殿之前,皇后命人修葺瑶光殿,就是这孙安国主持的。 孙安国冒雨赶来,听了皇后的吩咐,匆匆去查了。 皇后等待之际,便有些焦虑,怕萧怀瑾不耐烦。 哪知萧怀瑾端正坐在椅中,泰然自若地饮茶,没有半点焦急之色。 可越是如此,皇后越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如山大,生怕她能给的“jiāo待”,不能令萧怀瑾满意。 “皇后即使查到了修葺这瑶光殿大柱的人,只怕也未必找得出真正的幕后主使吧!” 一句话正说中了皇后何德音的担心。 “所以啊,皇后,朕将这六宫事务都jiāo给你,还真有点儿不放心!” 萧怀瑾说来平淡,皇后心中却掀起轩然大波。 她想,好不容易拢来的掌摄六宫之权,难道就这样付之流水吗? 要冷静,要冷静! 皇后何德音这时沉着地开了口,“皇上教训的是!臣妾也觉得还应该从别的地方着手……”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萧怀瑾的神色,缓缓地说,“臣妾记得,当初瑶光殿因为柱带风声,所以修葺大梁顶端的风口的时候,这瑶光殿里,住的,不止左贵妃一个。” 萧怀瑾听了这话,仿佛觉得孺子可教一般,点了点头。 这给了皇后莫大的自信。 她继续往下说,“臣妾能记得此事,左贵妃身边的人,自然也能记得此事。所以,这次瑶光殿修葺的时候,自然也能做手脚。” 她做出这个推断,连祁云秋也信服地点了点头。只是祁云秋看皇后的眼神有些怪异她也记得瑶光殿那时好像住了不止一个人,只是另外那个人,应该……出来没有那么方便吧。 不一会儿,孙安国便回来禀报。 “查到修葺瑶光殿大梁的工匠是谁了,但是那人……刚刚暴病死了!” 若是在片刻之前,皇后听到了这消息肯定会慌乱不已。可是现在,她已经大致有底了,当即朗声开口。 “孙安国,去查,此前那名工匠可曾接触过宫中之人,可曾得了什么财物,家眷是否还在京中。” 孙安国赶紧应下去查。 不久,坐在瑶光殿中的帝后又得了回报。只说是那名工匠在瑶光殿修葺之前,曾经收过一名宫女给的东西。 而如今,这名工匠暴卒之后,身边已经不剩任何值钱的东西,家小也早就不在京中。 听到这里,傻子都明白过来了。 唯一要查的,就是是什么人遣去了工匠身边,又送了钱物,收买了那修葺瑶光殿大柱的工匠。 皇后何德音这时候施施然起身,看看大殿之外已经放晴的天空,扭头看向萧怀瑾,恭敬地请示:“皇上,这就请吧!” 萧怀瑾看着已经全盘想通了的皇后,一点儿也不惊讶,也缓缓立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9 章 说:“云秋、长亭、晴儿……一起随朕来吧!” 走出瑶光殿,贺长亭紧紧地随在舒望晴身边,悄悄地问:“我们去哪里啊?” 舒望晴想了想,决定还是给贺长亭一个心理准备。 “去……流霜阁!” 早在萧怀瑾提点之前,早在皇后想通之前,舒望晴就已经将整件事都明白了过来。 她的思路与皇后一样,她也是记起了瑶光殿梁柱修葺的旧事,同时也想起了当初修葺瑶光殿大柱的时候,殿内与左寒云住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 除此以外,在瑶光殿第一次发现柱身出血的时候,舒望晴曾经命人查过瑶光殿的门户,暴雨如注的夜里,在瑶光殿偏殿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些水渍。 而这间偏殿,也正是这个人,住过的。 “寒云姐姐!” 舒望晴耳边依稀响起这位“老朋友”那娇柔婉转的低呼。 韶氏出身略低些,进宫以后,对瑶光殿这一宫主位,很是依赖巴结。 当时的左寒云对她也很好,不仅在吃穿用度上时时周济,也曾经在帝后、太后等人面前,提携过这位“妹妹”。 后来么,事情自然就都变了样韶雁菡搬出瑶光殿,而左寒云身死的时候,韶氏自始至终,表现得都像是一个陌路人。 陌路人便陌路人吧,主凶不是她,舒望晴对她自然也并不记恨。 可是,待到舒望晴重新入宫,在除夕大宴上重新见到这位韶容华的时候,这才发现,韶氏,竟然将她曾经与左寒云共居瑶光殿时所有的过往记忆,都利用成了向萧怀瑾邀宠的本钱。 “怎么会是流霜阁?” 贺长亭惊诧无比,在舒望晴耳边悄悄地问道。 “她……她不是从上林苑回来,就被禁足了吗?” 舒望晴忍不住想,就是因为上林苑献艺的那件事,才令韶雁菡真正对自己恨入骨的吧! 韶雁菡邀宠不成,反而成全了她舒望晴。 “韶氏虽然被禁足,但是她一个人在流霜阁住得久了,流霜阁又地处偏远,没有人盯着,看管起来难免有些疏漏,可以让韶氏溜出来而不被察觉。” 她小声地向贺长亭解释。 贺长亭始终紧跟在舒望晴身边,走在雨后湿滑的路面上,心里很是害怕。 她没想过流霜阁里那个柔柔弱弱的韶氏,竟然能一手策划这么周密而吓人的计策。 若不是皇上他们看得真切,贺长亭真的会以为瑶光殿里左娘娘的灵魂在闹鬼呢! 没想到竟然是人为。 一时众人来到了流霜阁前。 荣永年上前去拍门,“圣驾到了,韶氏,速速出来跪迎。” 第149章 不惧 荣永年上前拍门,手掌还未触及流霜阁的院门,那院门已经“吱呀”一声,打开了。 众人视线所及,只见韶雁菡盛妆艳服,正跪坐在流霜阁小院的正中,见到帝后等人出现在门口,便端正拜倒下去。 这时皇后带来的宫人已经将躲在院门背后的一名小宫女扭了出来。 那名小宫女惊声尖叫道:“容华,容华……” 只是擒住她的那些宫人与内侍专门负责处置盘问宫里犯事的宫人,从来不晓得“客气”二字为何物。 瞬间,流霜阁这唯一的小宫女就已经被押了下去。 过了没多久,就已经有宫人上前,大声禀告皇帝与皇后,“已经招认了,内务府营造司那名工匠,正是她去送的钱物。话也是她传的,但是教她去传话的人,是韶容华本人。” 这一下,事实昭昭,一下子就都明了了。 眼前的这位韶容华,早年在瑶光殿中与左贵妃比邻而居,自然知道瑶光殿中那根大柱的“故事”。 她命贴身宫女想办法买通了负责修缮瑶光殿梁柱的工匠,许以重金,令那工匠铤而走险,将柱顶风口的遮蔽之物重新打开,狂风暴雨之夜,瑶光殿的大柱响起呼呼风声,自然像是鬼哭。 而瑶光殿柱上渗血,也是这韶容华事先溜入瑶光殿,在柱上涂抹了yào物,才出现了柱身渗血的“奇观”。 她第一次去瑶光殿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大雨,没有走脱,于是回到了原先她住的偏殿躲了一会儿,在地面留下了水渍。 而今天她又溜去了瑶光殿一次,一切顺利,却没想到回到流霜阁不久,就传来了,内务府营造司工匠被查的消息。 韶雁菡知道这次怕是不能幸免了,可她却偏偏是个脾气刚硬的人,偏要在绝境之中,走出一条生路来。 所以此刻她端正地跪坐在流霜阁中,态度镇定,姿容娴雅 从妆容、到衣饰、到发饰,都像极了当年的左贵妃。 她在赌 赌萧怀瑾对左寒云的那一份深情,和那一份愧疚,能让她免于幽闭冷宫之中的凄惨命运。 * 舒望晴立在韶雁菡对面,微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毕竟亲眼看见自己的前世,嗯,与自己前世长相打扮全然一样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是一件很令人不安的事情。 这时皇后开口了。 “韶氏,自上林苑回宫,本宫命你在流霜阁禁足反省,并未有丝毫的苛待,也没有命人严加看管,总是盼你想通之后,亲自来向皇上与本宫请罪认错。没想到,你竟然无视宫中禁令,装神弄鬼,惊吓宫中嫔妃,妄图挑拨离间。你居心叵测,若不严惩,本宫无法对六宫上下jiāo待。” 说到这里,皇后大声道: “来人” “将韶氏带入冷宫,严加审问,本宫要她自行招认,得了口供自行画押之后,再明正典刑!” 皇后所说的,乃是后宫的妃嫔犯错之后的程序 审问、招供、认罪、画押,少一件都不可。 至于用刑,则一定要帝后二人同时过目同意之后,才能对宫中妃嫔用刑。 这是左氏在冷宫中冤死之后,宫中下的铁律。即便是皇后,也不得随意更改。 岂知韶雁菡听到这里,抬起头,坦然地望着皇后,淡淡开口:“皇后娘娘,yù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呢?”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涌起一团无明怒火。 她哪里就yù加之罪何患无辞了?明明这证据确凿得很,韶雁菡根本就是在负隅顽抗。 可是她记得清楚,“yù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八个字,是左贵妃当年蒙冤惨死之际,留下的最后八个字,字字血泪。宫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眼下这韶氏的情形,与左贵妃当年差不多,都是被带入冷宫问罪。 所以这时候韶雁菡将这话说出来,难保不触动皇上的情肠,从而对她网开一面。 这韶雁菡,好深的心思,其实就是牢牢抱住了有关左贵妃的记忆,哪怕就是大难临头了,也指着左贵妃来给她排忧解难呢! 可是韶雁菡这么说了,皇后就当真不敢再擅专了。 她微微侧过身,去看萧怀瑾的脸色。 只见萧怀瑾,果然,脸色沉了下来。 他背着双手,缓缓地来到韶雁菡面前,一开口,声音有点发寒。 “朕如今才知道,你是这样来‘用’寒云的。” “寒云在世的时候,没有少在朕面前提携过你。你出身卑贱,能有今天容华之位,大多都是寒云为你美言的缘故……” 舒望晴立在萧怀瑾身后,心里喟叹毕竟,她还是看错人了啊。 在左寒云生前,这韶氏,一直谨小慎微地做人处事。若是她没有重活一次,再度入宫,她又怎么可能看明白这韶氏的真面目。 “自从去岁你的病渐好,就开始挖空心思借着朕对寒云的遗爱来邀宠。一次两次,朕都容忍了,在上林苑,闯出祸事,丢人现眼,朕惦着你毕竟是寒云的故人,也都忍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如此犯贱!” 萧怀瑾一向吐属文雅,一个“贱”字出口,就意味着他当真认为韶雁菡卑贱入骨。 听着萧怀瑾说得诛心,韶雁菡终于忍不住,跪行两步,拽住了萧怀瑾衣襟的下摆,泣声哀叫道:“皇上,皇上……” 多少次,她明明都已经打动了皇上啊! 可是萧怀瑾却不为所动,冷冷地一抽衣摆,寒声道: “韶雁菡,你就算拍马也不及寒云半分!请你少惺惺作态,来恶心朕了。” 韶雁菡闻言,登时哭倒在地上。 旁边,自皇后以下,贺长亭等人,闻言人人震动。 这话太狠了,任何女人,听了这话,都会伤心yù绝,失却所有指望吧! 这些人当中贺长亭心最软,当下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舒望晴则无悲无喜。 她其实早已被恶心坏了,萧怀瑾帮她,出了一口恶气。只是,这韶雁菡刚才说过的一句话,惹起了她的心思,让她心中再度生出些波澜。 这时,萧怀瑾转了身,开口吩咐皇后:“德音,就照你说的办吧!” 第150章 谁贱 出乎流霜阁前众人意料的是,萧怀瑾再也没有被韶雁菡那一番“扮相”和口中那些“说辞”所打动,而是径自吩咐皇后处理此事。 皇后何德音一阵心喜,赶紧躬身应下,转身便命掌刑的宫人将韶雁菡拿下,带到冷宫里去。 谁知片刻之间,变数陡生,韶雁菡突然大叫一声,扑上去牢牢地抱住了萧怀瑾的双腿,高声尖叫道:“皇上” 皇后见到这情形,吓得一激灵,生怕韶雁菡对萧怀瑾有什么不利,连忙道:“护驾,赶紧护驾!” “皇上说得没错,臣妾是贱,贱到可以放下一切尊严来讨好皇上!” 韶雁菡满眼是眼泪,却拼尽了全身力气,抱住了萧怀瑾的腿,怎么也不肯放手。有掌刑的宫人上前,用力将韶雁菡的手掰开。 “可是皇上啊,嫔妾就算是不及先左娘娘的万一,可是嫔妾对皇上的心,却是旁人都比不过的。” 她一面挣扎一面高声为自己辩驳,“就算嫔妾画虎不成反类犬,妄自想要模仿当年的左娘娘,可是某些人不也一样,费劲心机准备了,竟然还装着临时起意……” 舒望晴一怔,与祁云秋对视一眼韶雁菡,这不是正在指桑骂槐地咒自己吗? 萧怀瑾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韶雁菡继续吼了下去,“若嫔妾恶心,那晴芳仪难道就不恶心,嫔妾借左娘娘邀宠,晴芳仪难道就不曾借左娘娘邀宠?……” 舒望晴扶额,果然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还这么大喇喇地住进瑶光殿,公然占着左娘娘昔日的居所,而丝毫不知羞耻。她只是个从四品的芳仪啊,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她凭什么……鹊巢鸠占,她才是真正的贱……” “放肆!” 萧怀瑾一伸脚,已经将韶雁菡踹翻在地。 “皇后,记上一条,瑶光殿前的死鹊,审” 韶雁菡激动之际,露出了话,引起了萧怀瑾的疑心,猜到了当初惊吓了舒望晴的死鹊,也是韶雁菡所为。 何德音一个激灵,赶紧应下,命人将韶雁菡按住。 可是在堵上韶雁菡的嘴之前,这女人依旧在大叫,“贱……” “够了!” 忽听萧怀瑾怒喝一声。 “韶氏,朕老实告诉你” “朕适才告诉你,你就算拍马,也及不上寒云半分。” “现在朕再告诉你,朕宠幸晴儿,并不是因为她看上去像寒云……” “你若还有半分自知之明,你就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阖宫的女人,就只有你一个,刻意装扮得跟寒云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竟然还有脸说嘴!你看晴儿,哪有半分与寒云相像了?” 皇后与祁云秋一起瞅瞅舒望晴,都点点头 论相貌,舒望晴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左寒云,甚至连两人的身材与脸型都不大像。 至于xìng情习惯什么的么,皇后与祁云秋两个其实都与左寒云不算太熟 一句话震住了韶雁菡,她惊住了,停了挣扎,睁大了眼睛望着萧怀瑾。 “朕最后再告诉你一句,朕喜爱晴儿,不是因为她像寒云,而是因为,她……就是她自己!” 帝王语意确定无疑,他直言,他喜欢舒望晴的理由,就是因为舒望晴一直都在做她自己。 这句话,登时令韶雁菡幻灭了。 她费尽心思,抛却尊严,使尽一切手段,模仿着左寒云,到头来,皇帝告诉她,他喜欢别人的理由就是……做自己? 韶雁菡一时软倒在地,全身失却了力气,再也呼喊不出半个字,只任由掌刑的宫人将她拖起来,从雨后湿漉漉的石板路面上拖过,往冷宫的方向走去。 * 流霜阁这边的事情既了,萧怀瑾赶回崇德殿去处理政务,而皇后则亲自去冷宫去,监督审讯韶氏并定罪的事情。 祁云秋与贺长亭两人,一起送舒望晴送到瑶光殿里。 祁云秋好言安慰舒望晴,只说如今一切都水落石出,再也无人敢随便诋毁舒望晴,说她“鸠占鹊巢”。 而贺长亭则兀自惊魂未定,她也算是头一回直接正视宫中这样险恶的人心,到现在,都还吓得脸色苍白,尚未醒过神来。 于是舒望晴拜托祁云秋帮忙,将贺长亭送回玉菡宫去。 “景怡殿董贵人那里,若是还有我能帮到的,祁姐姐请尽管吩咐。” 祁云秋连忙答应了,自送贺长亭回去,并且一再嘱咐舒望晴好生休息,不要再多想其他。毕竟这“鸠占鹊巢”与瑶光殿闹鬼的事儿,随着韶氏被打入冷宫刑讯,已经告一段落了。 舒望晴应下,送祁贺二人出去,随即命人锁上瑶光殿的宫门,谁来都不见。 等三更的梆子敲过,舒望晴换上了晚间出门的衣物,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0 章 瑶光殿院中偷偷出来,驾轻就熟,往冷宫过去。 她早先曾经听过韶雁菡说了一句话“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左贵妃蒙冤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宫中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帝后二人,虽然事发时不在宫中,可是想必是有途径知道的。 但是,韶雁菡只是一介正四品的容华,竟然也知道这话。舒望晴有点怀疑,这韶雁菡,是否背地里也当真只是表现得冷漠而已。 三更以后,冷宫执役的侍卫与内侍,多少有些懈怠了,被舒望晴觑着空子,溜了进去。 宫中妃嫔,就算再不济,只要皇上皇后还未发话,废去份位,就始终都有单独的囚室而不是大牢,关着。 屋门上着锁,舒望晴便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说来这天气也奇怪,白天还曾暴雨如注,到了夜里,反而晴朗无比,月光皎皎,从窗外照了进来,正映在韶雁菡脸上。 韶雁菡身子一动,睁开眼,正见到舒望晴在她眼前。 “我知道你今晚过来,是有话要问我,对不对?” 韶雁菡望着舒望晴,并不吃惊,反而一笑。 此刻舒望晴也不得不佩服这韶雁菡,确实观察入微,哪怕当时在流霜阁跟前,她的情绪激动成那样,竟然还能留意自己的若有所思。 “白天里我曾经骂你贱,现在想想,怕是冤了你!” 不知为何,韶雁菡对舒望晴的态度又和缓了起来。 “真正贱的,不是你我,而是那些男人。” 第151章 要挟 “最贱的,不是你我,而是皇上!是那些臭男人们!” “男人才至贱入骨,眼前的如花美眷不稀罕,却偏要去怀念那坟茔里早已化灰的枯骨。” 韶雁菡“呸”出一口血水,恨恨地道。 她早先被审问的时候曾经被掌嘴,此刻她两边面颊高高地肿起,早没了当初与左寒云相似的容貌,反而透着几许粗鄙丑陋。 舒望晴无语,望着满脸忿忿的韶雁菡。 没想到这人前一向柔弱的韶容华,在人后,竟是如此激愤。 刚才这话,犹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韶雁菡当着舒望晴的面骂了出来,心里登时一阵松快。 她霍地转头,望着舒望晴,冷笑道:“晴芳仪,皇上白天可是盛赞过你……他就是喜欢你这调调儿啊!” 舒望晴不语,任凭她发着牢骚。 “那么,我说,盛宠在身的晴芳仪,你,究竟又是为何,大半夜地摸到这冷宫里来了呢?” 韶雁菡的眼光里满是嘲讽,望着舒望晴。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到此为止,舒望晴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有事问你!” 韶雁菡当即别过头去,做出一副“问不问在你,答不答在我”的样子。 “yù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八个字……” 舒望晴问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 “……你是在这冷宫里听见的吧!” 韶雁菡身子抖了抖,转过头来,看着舒望晴。 月光清冷,照在舒望晴面孔上,更显得她的脸苍白有若死人。 “当年左贵妃遇害的时候,你也在这冷宫里,对不对?” 舒望晴一时愤怒起来 当年左寒云受人诬陷,急急忙忙就被定罪用刑,活活勒死在冷宫。她身边的人曾经不惜一切地想要出宫给萧怀瑾送信,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她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们纷纷受刑倒下,最后才轮到的她,死不瞑目之际,于是留下了那八个字。 可却没想到,这冷宫中,暗处里,竟然还藏着一个韶雁菡 韶雁菡但凡能悄悄地往宫外递一点消息,她左寒云,便可能会等来生机。 可见当时这韶雁菡,不仅仅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而是亲自到冷宫来,旁观她怎样受刑的来着。 这时,原本属于左寒云的那些记忆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 她当初是如何照顾提携韶雁菡的? 如果不是她,韶雁菡如今恐怕什么都不是! 可是这韶雁菡,怎么就能硬下心肠,眼睁睁看着左寒云被人杀害,而什么都不做? 这人的血,难道是冷的? 韶雁菡看清了舒望晴眼中的愤怒,抖了抖肩,满不在乎地说,“你是左家的亲眷,也难怪你对当年的事上心” “说起来,也是家风使然的缘故,左娘娘从青州带进宫的人,都是很忠心的。所以我也相信,你作为左娘娘的亲眷,卯足了劲儿进宫邀宠,恐怕心里也存了要为左娘娘报仇的心思!” 韶雁菡话语里始终带着点嘲弄。 “可是你知道真正害左娘娘的人是谁么?” 舒望晴闻言睁大了眼睛: 果然,韶雁菡一早猜到了她今夜过来的目的。 “是谁?” 这韶雁菡是当初躲在暗处,目睹当年惨事全过程的人,舒望晴相信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晴芳仪” 韶雁菡望着脸现激动的舒望晴,嘴角挤出笑容,在她那张又肿又紫的脸上,这笑容显得格外诡异。 “你还真是个初入宫的……孩子!一点儿也不懂得宫里的礼尚往来” “你” 舒望晴直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韶雁菡囚室跟前,听了听外间的动静。外头寂静一片,冷宫的戍卫们显然没有听到这边有什么动静。 她再回过头,望着韶雁菡。 “你如果将你知道的所有真相都告诉我,我可以保你一命!” 舒望晴许下承诺。 将韶雁菡活着弄出冷宫,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对不住啊晴芳仪” 韶雁菡听了舒望晴的话,笑得越发欢畅。 “我韶雁菡,只是一条贱命,可是所知道的秘密,却甚是金贵。晴芳仪只是救我一命,开价太低了些了啊!” 舒望晴知道她yù壑难填,无论她开出什么条件,对方都会坐地起价。想到这里,舒望晴起身便走,“那你就留在这里,带着你的秘密,一起烂死在这冷宫里吧!” 舒望晴发狠。 “晴芳仪” 见她真的要走,韶雁菡反而软乎下来,“晴芳仪,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否则也不会在短短时间之内,就将皇上迷成这样……这样吧,如果你能保我不死,帮我留住份位,我就告诉你,左贵妃真正的仇人是谁!” 舒望晴气结,到了这个时候了,韶雁菡竟然还想着要留住她的份位。 “……对了,你再发个话,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让我也搬回到瑶光殿偏殿去……” 舒望晴双拳紧紧地握着,勉力控制自己,才没有一拳就往韶雁菡脸孔上打过去。 “……我的份位比你高,按理我该是主位住正殿,不过我不跟你计较了,我就要住回我原先那间偏殿去。” 韶雁菡越说越是得意,似乎已经预想到了她重回瑶光殿的情形舒望晴入主瑶光殿,短短时间内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可见瑶光殿的风水不错,比她那流霜阁是好多了。 舒望晴这时候来到她的面前,蹲下来,定定地看着韶雁菡,“在你漫天要价之前,我就想问你一句” “左贵妃当年是怎么得罪了你,以致让你这么恨她,愿意眼睁睁看着她死” 韶雁菡愕然,她倒是没想到舒望晴会突然问这个。 这时她瞪大了双眼,微微凸起的眼球紧紧地盯着舒望晴。 “你觉得左贵妃……是真的对我好么?” 舒望晴咬牙,“难道不是吗?今天白天里,皇上都这么说过。” 就连萧怀瑾都亲口说过,若是没有左寒云,韶雁菡,根本没机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左寒云……” “左寒云生而优越,家世好,人美貌,天生让男人和女人都围着她转,是的,是她一直将我带在身边” “可是她想体谅过我的感受吗?” “想过我永远被她压过一头的痛处吗?” 第152章 艳荷(上) 舒望晴睁圆了双眼,实在不曾想过世间竟然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左寒云……唯一得罪了这韶雁菡的错处,就是样样比她强。 “……所以我才看不过眼,才搬离了瑶光殿。” 韶雁菡没有半点负疚感,施施然往下说。 “后来左寒云过世,我独自一个住在流霜阁,回头再想想,觉得左寒云对我,其实也还不错!” “至少她留给了我不少邀宠的本钱” “只有我,能引着皇上记起关于左贵妃的事,万试万灵。” 韶雁菡一面回想,一面说,说到这里的时候,却不知为何,突然情绪暴烈激动起来,一伸手,就扯住了舒望晴的衣领,咬着牙说: “都是你、都是你……若是你不出现,皇上眼里就只会有我一个!” 舒望晴被扯住衣领,而韶雁菡双目圆睁,瞪得大大的,就在她眼前,月光之下,她连韶雁菡眼中bào出的根根血丝也看得一清二楚。 “你……” 舒望晴扬起了拳头,气得几乎想要伸手在韶雁菡脸上再扇上两记。 “我改主意了……我要住瑶光殿正殿!” 韶雁菡突然松了舒望晴的衣领,唇角挂上了笑容,“就这样成jiāo吧,晴芳仪。待我登上瑶光殿的主位,没准还能在你报仇的时候搭把手呢!” 舒望晴将双拳握得紧紧的,却就此起身,冷冷地道:“如此很好,我们就一拍两散,我自去查证昔年的旧案,你……就在这冷宫里好好住着吧!” 说着她就推开了窗,想要翻窗出去。 韶雁菡见舒望晴要走,终于急了。 这冷宫的囚室,yīn暗湿冷,她身体比较弱,知道自己受不住的。 “你回来……你真的不想知道是什么人害了左贵妃么?” “那人你根本就惹不起。” 舒望晴转过脸来,冷冷地道:“不就是昭纯宫穆贤妃么?” 韶雁菡奇道:“穆贤妃?” 她随即神情一松,说:“晴芳仪怕是被人误导了吧,穆家在朝堂上固然是与左家为敌,可是当年左贵妃的那桩案子……” “那时候的穆贤妃刚入宫未久,未必便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撑得起这么大的阵仗!” 舒望晴不语。 她自从在上林苑与呼延邪jiāo谈过一次之后,心中便也存了这样的疑惑 要穆清欢在宫中主持,设计这样一个周密而狠辣的局,一夜之间,就将瑶光殿的人斩草除根,几乎一个不剩。就穆清欢的xìng格与手段来看,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那么,就该是当时被认定的“祸首”杜妃所为的了? 可若真是杜妃,韶雁菡就绝对不至于在这里卖关子,以昔年真凶的秘密来要挟她,逼她帮自己翻身。 舒望晴的眉头越皱越紧,韶雁菡就越看越是畅快。 突然,舒望晴觉得韶雁菡脸上有点不对,她靠近了些,仔细看了看,突然紧紧握住了韶雁菡的手,压着声音问:“你……你早先吃过什么?” 韶雁菡一怔,心想,都到这冷宫里,难道还能锦衣玉食么?她吃的,自然是牢饭。 谁知舒望晴马上松开韶雁菡,到屋角去检查韶雁菡曾经用过的食器只见那些碗碟筷子早已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一边。 “晚了一步” 舒望晴转身,拉紧了韶雁菡的手,一面暗自把脉,一面低声厉喝:“你快说,当年是谁害的左寒云!” 这时候两道血线已经顺着韶雁菡的面颊流了下来,早先她眼中血丝很多,其实便已经是中dú的初症。而这会儿她眼内的血管已经纷纷bào裂,血越淌越多,多到令韶雁菡自己也醒悟过来 她中dú了。 一旦轮到自己,韶雁菡便无比惜命,当即紧紧地握住了舒望晴的手,压抑着声音道:“救我、救我” 舒望晴给她把过脉,又翻开她的眼皮,在月光下仔细看了看她眼下出血的速度,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发现得晚了一步,韶雁菡,已然无救,所区别的就只是能痛苦无比地死,还是速死了。 韶雁菡不傻,见舒望晴松开她的脉门,而后眼里流露出一点怜悯的神色,她当即感到自己要被放弃了。 “救我!” 韶雁菡紧紧拉着舒望晴的手,嘶声说道。 她这时还存着一些理智,没有尖声高叫。若是闹出动静,引来冷宫的戍卫或是掌刑宫人,恐怕她会死得更快。 舒望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眼下我能帮的,就只是帮你减轻些痛苦,却不能救你的xìng命。” 韶雁菡所中的dú,是早就下在她的饭食中的。 等舒望晴来到冷宫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dú入骨髓,实在无法挽救了。 可是韶雁菡却不肯坐以待毙,死死握紧舒望晴的手腕,手上长长的指甲几乎就陷进舒望晴的ròu里。 “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她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眼角的鲜血正汩汩而出,耳内、唇角,也已经见到了红丝。韶雁菡的眼神却依旧犀利而愤怒 你,怎么可以不救! 对于早已习惯了左寒云一次次帮助、提携的韶雁菡,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旁人都该像左寒云当年那样待她。 舒望晴咬了咬唇,在韶雁菡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你当年……不也……见死不救吗?” 韶雁菡一怔,咬着牙回答道:“那是对左寒云,又不是你,关你何事?” 舒望晴冷冷地在她耳边回应道:“怎么不关本宫的事,艳荷?” 听到“艳荷”那两个字,韶雁菡的眼陡然睁大,牙关咬得格格乱响,整个身子剧烈地抖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1 章 起来。 她努力抬起脸,睁大眼,想在眼前的一片血红之间,看清楚眼前人的样子。 * 若干年前,初进宫的时候,秀女韶氏怯生生地打量着宏大而精致的瑶光殿,也怯生生地打量着过来与她招呼的一宫主位。 “韶妹妹,你叫什么名字?”那位一宫主位生得极美貌,份位已经很高了,却又不端架子,叫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韶氏赶紧回答:“回姐姐的话,嫔妾闺字其实是艳荷!” 第153章 艳荷(下) 韶雁菡浑身发抖,往昔旧事,都渐渐都从心底浮了出来。 她家世不好,份位不高,住进瑶光殿偏殿的时候,曾战战兢兢,担足了心事,只祈求上苍,能让那位一宫主位,给她个容身之地。 却没想到遇上的那位一宫主位,对她多有照顾与指点。 “妹妹总觉得自己的名字起得不大好,”那时的韶雁菡还不叫韶雁菡,叫做韶艳荷。这名字,若是不进宫,便算不得什么,但是到了宫中,就显得有些俗气了。 韶艳荷揉着衣角低头相求。 “这样吧,本宫赠你两个字雁菡!” “‘雁’字甚吉,雁也本是纳采之礼;而菡字,菡萏就是荷花,与你本名中的‘荷’字,也是同义,以示你念着父母赐名之意,不忘旧情。这两个字,与你的本名念起来也很接近,好不好?” “这真是太好了,嫔妾谢过娘娘!” 韶艳荷从此便叫做韶雁菡了。 那时她刚进宫,宫中名录上只记着岐州韶氏寥寥几个字,不会记她的闺字。而她又极力想要忘掉这个自己不大喜欢的旧名,所以这么多年来,在宫中,她一直是韶“雁菡”。 没曾想,在这冷宫里,竟然有人能当面喝破,毫不犹豫地呼出她那个略有些俗气的本名。 韶雁菡勉力抬起头,眼帘中血光一片,她眼前的这名女子相貌本与那一宫主位不像的,可是不知为何,记忆与现实却渐渐重合了起来。 “原来如此” 韶雁菡咳出一口血,无声地笑了起来。 原来她一直争来争去,都是在和原主争 就这样,她竟然还自信满满,以为一定能争得过,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是,我当年袖手旁观,我当年见死不救……才换来今天这样的结果!” “原来老天爷一直在看着啊……” 韶雁菡森森地叹着。 突然,她毫无预兆地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高亢,声震屋宇,将整个冷宫都惊动了。 “怎么了?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疯呢!” 冷宫深处已经有戍卫的问话,脚步声也响了起来,很快,就会有人查到韶雁菡这里。 舒望晴大急。 她没想到韶雁菡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发癫大笑,引来守卫。 “老天爷,你果然还是有眼的啊……” 韶雁菡状若疯癫,仰天大叫,也不知她真的是在笑还是在哭。 “可是你开开眼啊,当初害人的人还好端端地活着啊……为什么要报应到我这不相干的人身上……” 舒望晴凑到韶雁菡耳边,有力地回应:“你告诉本宫,当年谁才是害本宫的主谋,本宫以自己的血仇发誓,一定替你复仇。” 谁知韶雁菡神智近乎错乱,继续高声笑道:“报仇……报仇……” 这时冷宫戍卫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再不走,舒望晴也将无法脱身。 她反过来抓住了韶雁菡的手,在韶雁菡耳边飞快地说,“那一晚,本宫在冷宫这里被人勒死,你除了杜妃,还见到了谁……” 韶雁菡的笑声突然止歇,似乎当真想起了什么。 那一晚在冷宫,究竟看见了谁? 她喘息了片刻,重又微微地笑了起来,紧抓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说:“左寒云……若我是你,就永远不会想知道……” 就在这一刻,舒望晴已经翻身跃出窗口,轻轻地将窗户掩上,紧紧地贴在窗下,身体与夜色融为一体,静静地听囚室里面的动静。 囚室内韶雁菡突然开始剧烈咳嗽,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出最后一句,“老天爷……你好” 外面的戍卫大步进来,当即大声斥道:“韶容华,你发什么癫?” “都到这冷宫的地界儿上了,还以为自己是那娇滴滴的容华么?” “不好你看她一脸血!” “是中dú了!” “快去寻大夫来,好歹是个容华,出了这岔子,咱们谁都担不起这责任……” …… 舒望晴始终紧紧地贴在囚室室外的窗下。 这时候,是整个冷宫戍卫最严密,巡查最频繁的时候。她出不去。 于是她只安静地留在原地,像是隐在黑暗中的一尊塑像。 然而眸光闪动之际,听着韶雁菡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叫,舒望晴心中却无端端生出一种悲凉。 韶雁菡与她,原本也是极亲近的、可以相互信赖的,可是一个“妒”字摆在那里,终于令两人越走越远。 这时,韶雁菡的呼叫声从中突然断绝。一名尖嗓子的内侍叹道:“完了!人没了!” 可是那呼声却好似还在她耳边回dàng 韶雁菡想要说什么? 为什么她说她决计不会想知道那夜在冷宫之中都有哪些人? 难道躲在背后暗害她的人里,也有与韶雁菡一样,曾经与她极为亲近,也是她极为信任的人? 想到这里,舒望晴倒是记起了一个人。 这人也与韶雁菡一样,在左寒云大难临头的时候,露出冷漠至极的嘴脸,而在左寒云身死之后,则装模作样地深情怀念。 可问题是,今天下午,她与皇上萧怀瑾、皇后何德音等人过去流霜阁,擒住韶雁菡的时候,这人并不在场,应该不曾听到韶雁菡说“yù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八个字。 不过,当时在场的,除了帝后和几位宫妃之外,还有不少执役与掌刑的内侍与宫人,韶雁菡说这话的时候也不避讳,也难保这话就被有心人听了去。 韶雁菡当时应该是只想着唤起萧怀瑾的旧情与怜爱,却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就此暴露了她自己也是当年旧案的见证之人。 有人不想让韶雁菡在冷宫里再“不小心”说出什么来,干脆先下手为强。 舒望晴一直在窗下,一动不动,忍到天色将明,冷宫里才渐渐平静下来,让她找到机会脱身。 舒望晴径直赶回瑶光殿,暖蕊、冰翎和钟茂德等人都已经在殿中等了整整一夜。 她看着这一张张焦急的面孔,乌青的眼圈,心中涌起暖流,也觉得颇为骄傲 连那韶雁菡都知道,从青州出来的人,都是忠心不二的。 * 舒望晴回宫以后,稍稍补眠,便赶紧收拾妆扮,赶去景福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何德音脸色不大好,极为疲倦,显然是一夜没得好睡。 “好教大家得知,昨儿个夜里,韶容华殁了。” 第154章 造访 韶容华过世的消息,在景福宫满座的妃嫔这里,如同一枚掷入死水的石头,只引起了些微澜。 只因这韶雁菡早先一直在流霜阁里深居简出,发生上林苑的事之后,她又一直被禁足。有些刚进宫不久的宫嫔们甚至不大认得她。 只有祁昭仪与贺婕妤等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有点发毛。 昨儿她们都是目睹韶雁菡被带入冷宫的,今天就听说了噩耗。 而今天穆家姐妹也来了,穆贤妃端坐在皇后下首,穆六小姐正低眉顺眼地站在她身边侍候。 这穆贤妃听见了韶雁菡的消息,面无表情地直“呸”了一声,低声骂道:“晦气!” 骂完之后,穆贤妃则低下头,满是爱怜地抚着自己已经开始渐渐显怀的小腹,似乎不愿让这等糟心的消息影响她腹中孩儿的成长。 皇后咳嗽了一声,说:“韶容华……一直不曾被褫去份位,所以各位妹妹们提到她的时候,还是应该保有应有的尊敬。” 皇后这么发话,景福宫里众人自然都诺诺地应了。 只穆贤妃一人,翻了个大白眼,皇后的话,似乎从她左耳刚进,立即又右耳出了。 舒望晴坐在贺长亭下首,两人中间,就隔着韶雁菡的位置。 这时她正抬起头,打量着穆清欢下首的那个空座位。 皇后似乎能看懂她的心思,开口解释道:“昨儿个忆寒公主中了些暑气,德妃此前来捎话,说是想在宜华殿陪着。天气暑热,孩子们娇弱些,本宫自是准了。” “贤妃、昭仪,两位都是有责任在身的人,这些时日,也务须精心些,不要松懈。” “穆小姐,也烦请费心,尽力照顾你姐姐,有什么缺省,不要迟疑,直接来与本宫说。” 皇后高坐在凤座上,一一吩咐。 被她点名的人都忙不迭地答应,只穆清欢一个,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 从景福宫出来,贺长亭已经不自觉地来到舒望晴身边。 舒望晴淡笑道:“长亭,眼下暑气大,你先回去好好歇个中觉,待傍晚暑气散了,再过来我那里也不迟!” 贺长亭想想也是,就点点头,当即带着顺嫔一起,往玉菡宫那个方向过去。 远处祁昭仪似乎也听见了这话,径直远远地挥了挥手,就往景怡殿过去了。 舒望晴只在景福宫前站了片刻,就觉得热不可当,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炽烈的阳光几乎能把人晒化了。 昨儿个午后还曾下过一场大雨,可是今天这样子……看样子,天是真的热起来了。 她加快脚步,回到瑶光殿里。 瑶光殿正巧新得了冰,大块的冰块放在大殿正中,给殿中带来了不少清凉。 “暖蕊,去打听一下,景怡殿得了多少冰,若是得得不多,便将我们殿得的分一半给祁昭仪送去。” 祁云秋肯定会将所有的冰都分给董贵人的偏殿降暑。所以舒望晴想着再分一点给她自己用。 她昨夜几乎一夜不眠,现在又赶上暑热,昏昏然地在湘妃榻上就睡了去。 待到睡醒的时候,贺长亭的笑脸就在她身边,手中还持着一柄扇子。 “长亭,”舒望晴一惊而醒,怎么能让贺长亭给她打扇! 贺长亭却笑嘻嘻地,“望晴你真是好睡!” 舒望晴扶额,知道这贺长亭恐怕还是记着那韶雁菡的事,所以才会不顾午后dú辣的太阳,跑来她的瑶光殿。 舒望晴赶紧起身,吩咐冰翎将事先准备下的冰碗取来。 各色时令的瓜果都切得整齐,铺在浅浅的一层碎冰上,五颜六色的,既好看,又解暑。 贺长亭吃得高兴,一时将她心里记挂的事抛到了一遍,像是一个贪食的小孩。 可是待到吃过冰碗,两人面对的时候,贺长亭却又长舒出一口气。 “望晴……” “昨天的事情,你就全忘了吧,就当没有发生过。” 舒望晴抢在她发问之前,拦住了她的话头。 贺长亭闻言怔了怔,脸色有点白,“那韶容华……” “她的手段你也见识到了,在宫里做这些事,她确实有取死之道!”舒望晴淡淡地说。 “可是……”贺长亭还是犹豫,“总觉得她死得不明不白……” 她一伸手,握住了舒望晴的手,说:“韶容华的份位,与你我不相上下,也能说殁了就殁了……望晴,我,我当真有些怕!” 舒望晴见状,赶紧拍拍贺长亭的肩膀,说:“别怕……你千万记住,谨言慎行,有些话,听过就烂在心里,千万不要随便露口风!” 昨儿个韶雁菡,虽然被打入冷宫,可若不是她说了那八个字,也未必就那么快一命呜呼。 贺长亭听了,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点头,“望晴,你说得对!我都要好好记住。”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我真是好生羡慕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转小,及至悄不可闻。 舒望晴仔细打量贺长亭,见她垂下头,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舒望晴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贺长亭确实是很长一段时间无宠了。虽然她的份位已经升至婕妤,可是圣宠却比她初进宫的时候少了不少,几乎很少能见到萧怀瑾,更不用说承宠了。 只不过这大半都是因为舒望晴自己盛宠无双的关系,所以舒望晴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对方才好。 正在这时候,外头来报,说是祁昭仪带着董贵人一起来了。 “望晴,本宫特地带着董贵人过来谢谢你!” “今日的冰……还有昨日的仁丹。” 舒望晴则带着贺长亭一起迎出去,“祁姐姐怎么这么客气?” “还有董贵人……还见什么礼啊,赶紧来坐!” 董贵人有些怯生生地跟在祁昭仪的身后,脸上透着惊奇的神色,打量着瑶光殿中的种种陈设。 这董贵人,真是好久不见了。 舒望晴打量她,只见她一手扶腰,隆起的腹部正是五六个月的光景。大约是祁云秋将她照顾得极好的缘故,董贵人面色红润,气色极好,面相也多添了几分柔美。 第155章 复宠 出乎人意料的,昭仪祁云秋竟然将久已没有在人前露面的董贵人,带到瑶光殿里来了。 这董贵人,曾经因为舒望晴的缘故,被萧怀瑾勒令禁足。 也正因为这份禁足,让她安稳度过了孕期的头三个月,等到宫里的人知道消息,她的胎早已坐稳。 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所以这时候董贵人望着舒望晴的眼光里,也多了几分柔和与感激。 即便舒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2 章 晴谦让,董贵人还是稳稳当当地行了礼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个月禁足的磨炼,现在看这董贵人,已经比早先在景怡殿外头咋咋呼呼要老鸭汤的董贵人成熟稳重了许多。 这时候,祁云秋笑着对贺舒两人说:“太医前儿个来看过幼菱的胎,说她一切都好,只是缺了活动。本宫想着,如今暑热,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所以只带她来瑶光殿转转了。” 幼菱? 舒望晴还是第一次听说董贵人的名字,竟然叫做董幼菱。 她忍不住笑道:“祁姐姐和董贵人若是不来,那才是真见外了呢!” “祁姐姐真是提醒了我,瑶光殿刚得了些极嫩的菱角,只用滚水一烫,就可以剥来吃,极鲜甜极嫩的。各位,我让冰翎去做了来,大家就当点心尝尝?” 贺长亭听说有好吃的,已经双眼发亮。 而祁云秋却自然大方地笑道:“幼菱正忌口着,大家不用管她,咱们吃咱们的,给她一杯温水就行!” 待到冰翎送上了一壶温水过来,祁云秋又亲自从那壶里倒了一半出来到自己杯里,饮下,随手放在一边。 董幼菱便露出些感激的神情,放下心,捧了杯子,慢慢地啜着。 舒望晴知道祁云秋的用意,自然不是疑她,而是在安董贵人的心呢! 几个人坐在一起闲谈,贺长亭很乖巧地绝口不提韶容华的事,可是却不知怎地,话题竟扯到了这瑶光殿的旧主人身上。 “当年,左娘娘出事的那一晚,本宫到如今,还是如果一场噩梦一样,想都不敢想……” 贺长亭没有经历过这些旧事,心里好奇,十分地想问,可是又不敢问。 舒望晴独自坐在一旁,听见祁云秋这么说,一扬脖,将手中茶盅里的茶水尽数灌进喉管里,好似这样能令她好过一些。 “其实,嫔妾一直都不懂……”贺长亭诚心向祁云秋请教,“皇上如此爱重左娘娘,可是那一晚,为何……” 她是想问皇上为何没有出手相救。 “那一夜,皇上在肃州行宫,不在宫中。” 祁云秋回答得很清楚。 “哦” 贺长亭懂了。 舒望晴有些托不住手中的茶托,茶盏与茶托相击,响起清脆的泠泠声。 “可是那些……坏人,”在贺长亭心目中,害了当年左贵妃的人,一定都是坏人,“又怎么敢……怎么敢加害左娘娘?” 祁云秋望了望瑶光殿大殿门口,又见四下里无人,终于叹了一口气,说: “其实,真的是yù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啊!” “当年出事的时候,本朝与北夷正在jiāo战,而且战势胶着,难解难分。当时宫中守卫被人买通,宫外禁军则被引入宫中,以‘勾结北夷、私通外侮、秽乱宫闱’的罪名,将左娘娘直接擒入冷宫,而且不曾等皇上回来便用了私刑……” “轰隆隆” 晴天里似乎有霹雳声从天边滚过。 舒望晴手中无力,再也托不住那茶盏。 “勾结北夷,私通外侮,秽乱宫闱……” 记忆太惨痛,若不是此时祁云秋提起,她自己甚至是绝不愿意想起的。 “望晴” 祁云秋与贺长亭一起变了脸色,两人齐齐地看向她。 董贵人则在座下,怯生生的,始终不怎么敢抬头。 舒望晴却有一种被人扼住喉咙,无法呼吸的感觉。 她陡然记起了在上林苑宜春馆那晚,那男人在她耳边,呼吸散乱,出言恳求,轻声道:“不要跟北夷人走” 那时她以为他指的是,不要去理会那同在上林苑里的北夷王呼延邪。 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有了另一种可能。 那天夜里,萧怀瑾大醉之下,将她当成了左寒云。 所以那句话,是他对左寒云说的? * 她重新抬起头,这时窗外是昭昭白日。 晴天霹雳什么的,原本都未曾发生过。 祁云秋与贺长亭等人一起,在关切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嫔妾失态了。” 舒望晴收拾心情,面上浮起柔和的微笑,安慰紧张到不行的祁贺两人。 祁云秋与贺长亭都知道舒望晴与昔年左家有些渊源,所以两人并没有怎么多想。 但是这禁忌的话题,大家就绝口不再提了。 少时祁云秋提出告辞,她和董贵人出来的已经够久,也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贺长亭见识了瑶光殿里的冰碗和烫嫩菱,有些舍不得走,正想着厚脸皮留下来蹭一顿晚饭的时候,玉菡宫的宫女秋雁突然来了。 “小姐,”秋雁是贺长亭从家里带进宫的贴身侍婢,这时激动得脸红扑扑的,“敬事房刚来了人,皇上……皇上翻了您的绿头牌。” 贺长亭的心里陡地一喜,却突然想起了舒望晴。 舒望晴……刚刚从“独宠”的那个位置上,跌下来。 舒望晴就在她对面,亲眼看着贺长亭陡然一喜,然后赶紧将喜色掩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自己。 于是她起身,拉起贺长亭的手,一直送到瑶光殿大殿外,转身,拍着贺长亭的手,轻轻地说:“长亭……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是旁人的,把握机会。” 贺长亭眼里陡然生出光彩,笑着拉了拉舒望晴的手,转身随着秋雁去了。 她这一回去玉菡宫,便定是要好生准备,准备再见圣驾,倾吐一下久候不止,积攒的满满相思。 而舒望晴,只在瑶光殿大殿外,望着贺长亭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早先祁云秋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想忘记。 她一凛,而后摇摇头,觉得自己必须忘记。 第156章 冲撞 萧怀瑾连续两天造访玉菡宫,一天是翻了贺长亭的牌子,另一天是去看望了顺嫔,然后再是宜华殿德妃…… 紧接着便又到了初一,萧怀瑾照例去了景福宫。 如此一来,宫中的人就都看不大懂了皇上这架势,简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只不过,这样后宫里正是一碗水端平,登时少了好些拈酸吃醋的抱怨。 舒望晴则借口天气太热,不怎么出门,不过早起读书,午后补眠,每天只在傍晚的时候,才去御苑转转,然后在流华池喂一阵池里的游鱼,等到暑气都散去,才回自己瑶光殿中用膳歇息。 瑶光殿的宫女们,却不知为何,找到了新的乐子。 暖蕊带着众人,在瑶光殿后面开了一片花圃,眼下是种了满满的一片素馨,花开得正好。 冰翎却嚷嚷着想再种一些能入膳的花草,尤其是菊花,过两个月就能收下来入膳了。 舒望晴在一旁听着,颇觉得有些尴尬她最爱的菊花,被一片片卸下来凉拌或是放了了椒盐油zhà? 不过听着确实是蛮好吃的。 舒望晴便也随便她们闹去。 到了午后再出门,舒望晴就带了小满。 小满是她在弄玉小筑时就跟着服侍的,从来没犯过什么大错,手脚也很麻利,就是有时候xìng子急了一点,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的,和暖蕊的xìng子很像,所以暖蕊也格外喜欢她。 舒望晴却觉得小满话有点多,“小主,您热不热?”“小主,您想不想在前头凉亭里坐坐?”“小主,奴婢这里有扇子给您扇扇风?” 一时间舒望晴就只觉得,这和将暖蕊带出来没有分毫的区别。 “小满,回瑶光殿替本小主取个锦囊过来,告诉冰翎,要稍大一些,轻软一些的!”舒望晴借口要积攒一些流华池这边的荷花花瓣,索xìng将小满支了回去。 她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自从上林苑回来,她便觉得自己的消息闭塞多了。这时想想,便记起了那时信王曾经很决绝地发誓,说“井水不犯河水”的缘故。 而钟茂德那里,应该也当真是和信王切断了联系。 失了信王的暗中扶助,她并不后悔,可是也有些烦恼,毕竟眼下她在宫中还没有眼线,更没有得宫外消息的渠道,有些两眼一抹黑的感觉。 正沉思着,突然听不远处有女人惊叫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又有些人声不知说了些什么,接着那声音便毫不容情地呵斥了起来。 是穆贤妃的声音。 接着,远处小满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贤妃娘娘,这……不是奴婢的错啊!” 接着穆贤妃又不知说了些什么,便紧跟着掌掴之声,与小满的惊声尖叫声。 舒望晴赶紧起身,将手中寥寥几片莲花花瓣一抛,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地赶过去。 赶到的时候,正见到小满被两三名内侍按着跪在地上,面对着穆家姐妹两人,左右两边脸颊上各有两个红红的掌印。 穆贤妃这时正扶着腰,双目圆睁,戟指着小满骂道:“这该死的贱婢,竟敢冲撞本宫。” 从身形上看,她的胎,差不多已满了三个月,虽然还不怎么显怀,但是龙胎坐稳,是时候出来走动走动了。 “本宫腹中怀着龙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不止你担待不起,你家主子也担待不起!” 小满从弄玉小筑到瑶光殿,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阵仗。若不是早先有人从旁提点,她连眼前的人是穆贤妃都不知道。 所以此刻小满跪在穆家姐妹二人跟前,听了穆清欢的指责,忍不住昂起头,大声反驳道:“可是贤妃娘娘,奴婢确实没有碰到您啊,那时奴婢刚转过弯,就见到您脚下一滑……” 穆清欢闻言恼羞成怒,“好一个巧词狡辩,恬不知耻的奴婢,你家的主子究竟是谁?” “嫔妾见过贤妃娘娘!娘娘万安!” 舒望晴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满,是瑶光殿嫔妾的宫人。” 听见“瑶光殿”三个字,穆清欢的神情便冷了下来。 早先确实是她自己踏上了青苔,脚下滑了一下,被自家六妹扶住,才没有摔跌。穆清欢心有余悸之余,却迁怒旁人,正见到小满从对面路径上赶过来,也不知是哪个宫的奴婢。反正她在盛怒之下,见人就要置气,揪住一个小满,就非要把她的怒火发泄到小满身上去。 可待到舒望晴出面,亲口承认小满是她瑶光殿的宫女,穆清欢想法立转。 原本想着骂几句,打那宫女几个耳刮子就算了,可是如今,她已经决定要将事情往大里闹,定要教舒望晴惹上一身腥,不能善罢才是。 这时,舒望晴也行完了礼,自行起身,抬起眼,望着穆清欢。 两人从来都不对付,此刻自然是四目对视,也能撞出火花来。 穆清欢随即转开眼光,冷冷地道:“原来是瑶光殿的晴芳仪啊!” 她身后的穆家六小姐这时候微微屈了屈膝,向舒望晴打了个招呼,说:“晴芳仪好!” 穆清欢听见穆六招呼,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自己这位上不得台面的庶妹。 舒望晴却往前了两步,正站在小满身边。 “嫔妾的宫女也不知怎地得罪了娘娘,竟惹得娘娘生这么大的气。嫔妾先行给娘娘赔个不是!” 这是舒望晴先礼后兵。 “可是贤妃娘娘莫非忘记了,宫中有规矩,对宫婢是不得动用私刑的,小满就算有错,也应jiāo由宫中主事之人处理。贤妃娘娘,嫔妾说得没错吧!” 穆贤妃抬起眼,冷冷看着舒望晴,“芳仪莫要忘了,皇上就算是赐了瑶光殿给你,你依旧是个从四品的芳仪。品级与本宫天差地远,好像,还轮不到你在本宫面前说嘴!” 舒望晴不卑不亢地应道:“谢娘娘提醒,嫔妾还不至于忘了自己的品级。” “不过,在这宫中,规矩道理就只有一个,不会因为品级不同,而生出什么差别,贤妃娘娘,您说,不是么?” 听了舒望晴这么一番话,很明显,穆贤妃胸中的怒火便往上撞。 她往前跨了一大步,与此同时,穆六小姐则将她的衣袖轻轻一拽。 第157章 旁证 “你的宫婢冲撞本宫在先,怎么,你还有理的很?” 穆清欢甩开六妹的手,往前踏了半步,大声地说。 “本宫的宫婢已经受了娘娘的责罚!”舒望晴对贤妃的架势丝毫不惧。 “小主……奴婢,奴婢没有冲撞贤妃娘娘!” 小满还是不甘心,冒了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出来。 “这贱婢,还敢狡辩,来人那,给本宫继续掌嘴!” 穆清欢见舒望晴手下一个宫婢都能和自己顶嘴,觉得舒望晴更加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气愤更甚。 可是舒望晴就站在小满身边,见按住小满的宫人作势要打,当即轻喝:“有本小主在此,你们……谁敢打?” 舒望晴在上林苑露过一手剑器绝技,宫中不少人都知道,此刻即便是穆贤妃手下的人,听了这话,也觉迟疑。 “小满,你说,将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舒望晴一面说,一面紧紧地盯着穆贤妃。 “是!奴婢当时正走在御苑的路上,原本没有见到贤妃娘娘一行人过来,只一转过个弯,一抬头便见到娘娘脚下滑了,而旁边的……这位小姐将娘娘扶住。” “奴婢当时就吓了一跳,往前踏上了两步,一来想瞧瞧是怎么回事,二来,也看看有没有奴婢可以帮到的。谁知贤妃娘娘开口就命人将奴婢扭住,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奴婢……其实,贤妃娘娘脚下打滑的时候,奴婢离她有两丈远。奴婢真的不会什么隔空打人,是万万不可能冲撞到贤妃娘娘的。” 舒望晴听小满学得与暖蕊一样,声音清脆,口齿伶俐,说起来一套套的,尤其是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3 章 说到“隔空打人”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甚至就连扭住了小满的宫人,都有些忍俊不禁,拼命低下头去,免得让贤妃见到她们在发笑。 穆清欢却彻底气zhà了。 “这奴婢胡说八道你们都见着刚才的情形的,本宫的情状多么危险,若是危及本宫腹中的龙儿,你晴芳仪担当的起么……” 舒望晴淡淡地说:“可贤妃娘娘腹中的龙胎,不正安然无恙么?嫔妾也正替娘娘觉得庆幸呢。” 将穆清欢的话立即堵了回去,憋得对方好生难受。 “既然娘娘腹中龙胎无碍,娘娘又何须动怒?早些回到昭纯宫里歇息,岂不是对娘娘贵体更加好些?” 舒望晴越说,话语越是和软。 这时穆六小姐在穆清欢耳边稍许说了两句,穆清欢将衣袖一甩,斥道:“这个本宫自然明白!”完全不给穆六小姐脸子。 穆六小姐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随即退在一边,脸上始终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既然晴芳仪这么坚持,那么就按晴芳仪说的,一起去见皇后娘娘,在景福宫将这事分辩清楚。是非曲直,请皇后定夺便是。” 穆贤妃竟然提了这么一个建议,令舒望晴吃惊不已。 的确,她护住了小满,在此与穆贤妃争辩,就是希望贤妃能见好就收,不要将此事闹到皇后那里去。 此事一旦闹大,到了皇后那里,小满吃亏就吃亏在,没有人证。 所有的人证,都是穆贤妃的人。回头皇后十有八九会得出对小满不利的结论。 舒望晴瞥了穆六小姐一眼,倒觉得这个穆六小姐见事要比她那位嫡姐明白许多。 她心里正有些为难,忽然听御苑里的树木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而远处则传来些人声。 “公主” “公主殿下,您在哪里?” 宫中只住着一位公主,那么宫人们正在找寻的,应该就是那位,宜华殿德妃膝下的忆寒公主了。 过了片刻,众人只见树枝摇动,一株丁香树茂密的枝叶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名小小孩童粉嫩的小脸蛋,倒将不少人吓了一跳。 “忆寒公主在这里!” 舒望晴见状,连忙高声招呼了一声。 立即有好几名宫人闻声寻了过来,后面则脚步匆匆,德妃宋韵桃提着裙裾赶了过来。 “忆寒,忆寒……” 德妃一路小跑,额上尽是细细的汗珠。可见小公主失踪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让这位平素极重仪容的德妃失态了。 一时就有宫人从丁香树上将忆寒公主接了下来。 德妃赶紧上前,将忆寒公主紧紧抱在怀里,拉着公主的衣襟细细地问了几声,这才有功夫注意舒望晴这边: “哎哟,这是怎么了?大家都聚在一处,为一两个奴婢置气?” “来来来,还是本宫来做个和事佬,这么热的天气,动起肝火来,总是不好。再说了,两位都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听到德妃这么说,穆贤妃脸一冷,就坚持要将小满扭了去皇后的景福宫。舒望晴纵使不肯也无法,心中微有些烦乱,不知此事到底该如何收场才好。 正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德妃怀里的忆寒公主突然大声喊了一句: “穆母妃是自己打滑的!” 忆寒公主平时极少在外人面前说话,就连舒望晴,也只听她在上林苑为萧怀瑾祝寿的时候曾经开过口。 可这时候童言童语,用极稚嫩的声音说出来,将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小……小公主你说什么?” 穆清欢本来想唤小鬼头的,见着人多,勉强改了口。 忆寒公主却将小脑袋往德妃怀里一藏,闷闷地说了一句,“穆母妃是自己打滑的……” “贤妃妹妹,这……这真是对不住!”德妃笑着陪起不是来。 “小孩子么,说话也没个轻重,都是见到什么就说什么,贤妃千万莫要见怪!” 穆贤妃一下怔住,童言无忌这话,她也不是没听过却没想到,刚才自己险些滑倒,又故意栽给舒望晴的人这些,竟然都叫这年仅五岁的小公主给看到了。 舒望晴在旁边皱起了眉头。 忆寒公主如今还未满五岁,据说喜欢一个人悄悄溜到御苑里来玩,还常常得宜华殿全宫的人一起出宫来寻找。 可是刚才忆寒公主当着众人指责穆清欢的那句话,却显得有些太是时候了。 第158章 投缘 且不论忆寒公主口中所说的是不是有些做作,小公主和德妃的出现,正解了舒望晴和小满的围。 “贤妃娘娘,有了公主这句话在,您还坚持一定要去皇后的景福宫么?” 舒望晴一本正经地询问。 “去就去!” 穆清欢完全受不得激,这时大声应道。 她从来不曾将忆寒公主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哪里能和她腹中的龙胎相提并论! 可就在这时,穆家六小姐凑上来,附在穆清欢耳边,细细地说了些什么! 穆清欢闻言,神色就变了变,很有些恼怒地瞪了舒望晴一眼。 穆六在嫡姐耳边又嘀咕了片刻,终于说动了穆清欢,只见这位贤妃扶着腰,叹道:“晴芳仪气得本宫简直脑仁儿疼!速速传太医,去昭纯宫给本宫问诊!” 舒望晴愕然 片刻之间,穆清欢就已经不再纠缠对其不利的小满之事,转而指责起她来。 好快! 这脑筋转得,实在不像是穆贤妃的脑子。 其实完全不用细论小满之罪,单凭穆清欢自己这么随口指责,她舒望晴就能落得个以下犯上之罪;根本不用上景福宫去,隔天没准皇后就能借此治她的罪! 想到这里,舒望晴一动念,就往穆六那边看过去。穆六与她眼光一触,立即就转了开去。 而穆贤妃当即扶着穆六,哼哼唧唧地转身就走,却没忘了避开刚才令她脚底打滑的那一片青苔。 舒望晴面无表情地带着小满退开,正好避过热情上来打招呼的德妃。小满在她身边,一派崇拜地望着她,觉得有这样一位肯为下人出头的主子,简直是三生有幸。 德妃则抱着忆寒公主,在御苑中站了一会儿,目送着穆贤妃一行人离开。 穆贤妃没有好气,走得头也不回。 而穆家六小姐则回过头,往德妃那里看了一眼。 德妃再回头看看另一边,舒望晴则正立在远处,遥遥地向她屈了屈膝,然后带着小满转身离去。 德妃终于叹了一口气,将忆寒放了下来,抚抚她的头发,说:“母妃抱你不动了,忆寒自己下来,牵着嬷嬷的手走一阵好不好?” 忆寒像是个小小的玩偶,点了点头,伸手就握住了她rǔ母的手,自己迈开小腿离开御苑。 这时暮色已沉,过不了多久,皇城中各处宫苑便掌起了灯。 德妃所住的宜华殿,灯火一直亮到很晚,直到三更。 三更的时候,有人来向德妃禀报,说是有客到了。 “快快请见!” 德妃大喜,她今天抛出去的饵,算着该是有人会上钩才是。 来人在雪柳的带领下,来到宜华殿中,只见这人全身都罩在一件从头到脚的靛青纱袍里,帽沿扯得低低的。 见到德妃,来人将兜帽取下,露出一张年轻而动人的娇颜。 “清韵见过德妃娘娘!” 穆家六小姐穆清韵朝德妃拜倒。 德妃原本就算着这穆六小姐会来,当即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拉着穆清韵的手,说:“六小姐果然知礼,你是宫里的客人,到了本宫这里,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说着,德妃啧啧地称赞这穆清韵的相貌,“真是个水灵灵的俏人儿,依本宫看,六小姐比之令姐,也是丝毫不逊色。你们穆家的女孩儿,真是占尽了天地的灵气,叫旁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难怪本宫与你一见,便觉得投缘!” 穆清韵听德妃嘴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屈了屈膝,算是谢过。 这时宜华殿里的宫人已经全部退下。殿中只有她们两人的坐处点着灯火,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身影笼起。 “穆六小姐夤夜来见本宫,想必是……有话要对本宫说?” 穆清韵点点头,开门见山地说:“清韵见到今天娘娘在御苑里出手帮了帮晴芳仪……” 德妃知道她会看破自己乃是故意相帮,也料到她会有次一问,当即打断了问: “六小姐认为本宫在帮晴芳仪?” 穆清韵被德妃将了一军,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德妃当即摇了摇头,说:“本宫自然是在帮昭纯宫!” 她说着转头,望着宜华殿里的一团黑暗盯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才说:“本宫见多了这种事!但凡事涉到瑶光殿,到最后,皇上往往都会偏向那一头。” 穆清韵听着心里肃然。 她进宫第一天就见识过萧怀瑾对待舒望晴的样子,当时被狠狠地震撼了一把,至今难忘。 “所以本宫想着,这么闹将下去,昭纯宫能得什么好处还说不定,可瑶光殿最多也就损失个身份低微至极的奴婢……” 穆清韵听德妃剖析,渐渐地就听入了神。 “……万一拖下去,闹得贤妃娘娘当真身子不适,终究会得不偿失。没准皇上还会认为她意气用事,没有尽到照顾龙胎的责任。” “唉,依本宫看那,令姐是个xìng情中人,可是未必便适合这深宫。” 穆清韵情不自禁地点头。 她一早这么觉得 嫡姐,简直是个草包,在这宫里,什么形势都看不清楚,随便见着个套儿都能径直往里跳。 德妃看穆清韵的神情,就知道已经说动了七八分了。 “倒是六小姐,今夜能到本宫这里来……看法见解,应该与本宫有些相近吧!” 穆清韵身子一抖,只听德妃在耳边继续说: “如今六小姐在宫中,进可攻,退可守,最是个如意的位置,只消没有旁人打搅,六小姐想必是称心如意的。” 听到这里,穆清韵忍不住抬起脸来,望着德妃,问道:“德妃娘娘,你以为,什么人会打搅昭纯宫呢?” 德妃幽幽地回答:“六小姐心里已经自有答案,又何必来问本宫。” 穆清韵登时沉默了,隔了片刻,抬起头说:“清韵诚心请教德妃姐姐那一位,究竟是如何发迹的,在清韵看来,皇上对她,似乎与对常人不同。” 德妃见鱼儿已经吞了饵料,心里畅快,脸上不显,只轻叹一声:“她……在皇上心中,位置当真很重要吧!” “当年她原本是个籍籍无名的秀女……”德妃陷入回忆,“本宫还记得,她第一次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时候,宫里还出了一件奇事……” 第159章 鬼胎 隔了良久,宜华殿中人语渐悄,静了下来。 孤灯下穆清韵沉思着,忽然抬起头,问:“德妃姐姐,请问那名叫做喻莹莹的秀女,如今身在何处了呢?” 德妃摇摇头,茫然地说:“这个本宫不知啊,在冷宫中的人,应该撑不了多久的,这喻氏,也许,早已香魂渺渺,不在人世了吧!” 听到这里,穆清韵知道便不再问,稍作了一会儿,便借口太晚了,起身告辞。 德妃连忙命人点了灯,送穆清韵回昭纯宫去。 送走了穆清韵,德妃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回到榻上去,却睡不着,睁着眼直望着榻上挂着的纱帐。 她白天里的那一番示好,原本是料想着,舒望晴和穆清韵都能看破的。 到了晚间,只来了一个。 这样也好,更加明了了那晴芳仪绝不可能是她的同路人,也从侧面印证了她的那个猜测。 德妃躺在榻上,暗暗地想,她可是一辈子都不想和那人……那人对上的,甚至连想想都不敢。 可是前日里韶雁菡死得蹊跷,再想想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总是难保证,将来没有需要对上的那一天。 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下手的方法,便是用别人,对了,术语叫做,借刀杀人。 就算穆清欢太楞,穆清韵却可能会是一把好刀。 正在这时,宜华殿侍候忆寒公主的宫女又赶了来,匆匆忙忙地禀报:“娘娘,公主又梦魇了,哭着唤您去!” 德妃叹道:“本宫这又是造了什么孽哟!” 说着,赶忙起身去探视忆寒公主。 如今,公主才是她唯一的倚仗。 * 穆清韵在离昭纯宫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向德妃遣来送她的人恭敬致谢,然后裹起身上的靛青纱袍,将身形隐入黑暗里。 她走了几步,心里忍不住回想起德妃对她说过的几个字 进可攻,退可守。 确实如此,她也不知自己怎会如此幸运,穆家千挑万选,竟然选了她这么个庶女进宫。 她,进可攻略皇上,成为皇上身边的嫔妃,退可以出宫,由穆家遣嫁,给她的下半生找个最好的归宿。 原本想着,若是傍上皇上也好,毕竟当今圣上年轻有为。有穆家的位置在那里,她就算是出身低了,得到的份位也绝不会低。更何况,她总想着,以她的手段,不愁握不住皇上的心。 可是进宫之后,穆清韵冷眼旁观,入宫为妃为嫔之心,倒是一下子散去不少。 皇上明明心有所属,连嫡姐……都要退而居其次。她不想贸贸然进宫,就此搭上一辈子。 所以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护好嫡姐腹中这一胎,护住穆家最大的希望,等到穆家稳住权位,必然接她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4 章 宫。 那时她便可以功成身退,由穆家按照她的意思,择一门良婿,从此坐拥财帛权势,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 “是穆家人,就一定要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进宫之前,穆侯谆谆嘱咐过,明确告知她,在宫中的表现,直接联系到她的后半生。 所以她也打算暗中观望,一旦认为有必要,就果断出手。 德妃想要用她,她也不是看不出来,甚至还挑拨她和贤妃呢! 可是她绝没有这么蠢,她如今唯一的目的,就是护好穆家。 想到这里,穆清韵已经到了昭纯宫殿门处。 她伸出手,在殿门那里轻轻地叩了两声,里面立即有人开了殿门,将她迎进去。 “六小姐,您回来了啊!” 穆清韵悄无声息地伸出手,一个封着小额银票的红封就此递了出去。 穆家,最不缺的,就是这等阿堵物。 “您放心吧,贤妃娘娘睡得正好,断断不知道您出去过的。” 穆清韵点头道谢,转身就回自己所居的寝殿去。 她刚刚回到寝居门口,就见到穆清欢所居的正殿那里,再度亮起了灯火。 穆清韵眼珠转了转,蹑手蹑脚地回屋,也不点灯,自换了一件长长的纱制睡袍,再点了一盏油灯,举在手中,施施然往穆清欢这边过来。 “娘娘,是我,清韵!” 她轻轻地叩门,自有穆清欢的婢女将她迎了进去。 “娘娘,怎么,睡不着?” 她见到穆清欢独自一人,眉宇里带着一点愁怨,背靠在一只大迎枕上,正在默默出神。 穆清欢相貌本不输于旁人,只是平日里太过刚硬易怒,为她眉宇里多添戾气,叫人不敢亲近。而她这时候的愁怨,却让她的脸庞格外柔和,生出几许动人来。 穆清韵心里顿了顿,将手中的灯盏放在榻旁,自己坐到穆清欢身边,柔声问道:“姐姐,怎么了?” 穆清欢伸出手,轻轻地覆在小腹上,颇有些伤感地说: “好不容易怀上的这个孩子,却不知能与他相伴多久,想到这里,就再难入睡。只是想啊想啊,盼这孩子快些从腹中出来,咱们娘儿俩能好生见上一面;可又想着,万一这孩子一生出来,就是咱们娘儿俩被永远隔开的日子……” “一想到这里,我这心里哟……” 穆清欢眼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下来。 穆清韵看着也心酸无比,索xìng什么也不说,只张开双臂,将嫡姐的双肩轻轻抱住。 隔了一会儿,穆清韵才说,“姐姐,我一定会帮你护住穆家,护住你的孩儿的……” 穆清欢听了,柔和地回应,“是了,有你在,确实是好!本宫还欠你一句谢谢,今儿在御苑,若不是你……” 穆清韵赶紧打断了穆清欢的话,“姐姐什么都别说了,这是姐姐自己的福气!” 说到这里,穆清韵起身,将穆清欢背后的迎枕去了,与身边的宫人白珊一起,扶穆清欢躺平。 “姐姐,好生休养,等天亮了,便又是新的一天。” 穆清欢点头应了,目送穆清韵出了寝殿,不时地给穆清韵送上温和的笑容。 待穆清韵一出寝殿,穆清欢面孔上的笑容立刻又失了。 “绣鞋上还带着夜露,六妹妹,你好忙啊!” 第160章 炎夏 其实穆清欢的运气很好。 她刚刚进宫那会儿,正值左贵妃盛宠,而穆家尚未得势,所以穆清欢一进宫的时候,不显山不显水。穆清欢在那一场宫中变乱之中,也毫发未伤,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的首领内侍尚勇,还有一个同宗的兄长,曾经在冷宫中举起过屠刀。 后来穆家得了势,她的份位便也一节节地涨,涨到没有人可以忽视她的存在了。 可就在这时候,穆清欢得意之际,便将宠,当成了爱。 她深信萧怀瑾就算坐拥六宫嫔妃,心头难舍的,也还只是她一个。 这种错觉,一直延续到那天她在玉菡宫被罚原来她也是会被罚的呀! 待从妃位上转了一圈,又回到夫人之位上,穆清欢便谨慎多了。 她开始懂得,萧怀瑾的容忍,并不是无底线的。 只是她依旧相信萧怀瑾对她,是存了一份爱意的。 直到这份幻想在上林苑大宴的那天,被现实的利刃斩得粉碎。 即便到如今,她回忆起那天萧怀瑾望着舒望晴,向她伸出手的那副神情,穆清欢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原来,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竟可以流露出那样温柔、那样依恋的眼神。 穆清欢如今一想起来就觉得崩溃她好蠢。 只不过她是个豁达的女人,没有爱,宠也可以,甚至没有宠,权势地位也可以。 这就是为什么她能把腹中的龙胎也当做个工具,要保她登上那权位的巅峰。 此刻,在昭纯宫这夏日的深夜里,穆清欢坐听着远处声嘶力竭的蝉鸣,轻轻地抚着小腹,柔声说: “孩儿,你一定要稳妥地在为娘腹中好生待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无论如何,你都要忍到七个月上,再出来见为娘……” 说着声音转为悲凉 “其实为娘也舍不得你,所以请你下次无论如何再也不要托生到像为娘这样狠心之人这里……” * 转眼就是仲夏,天气越发热得难耐。 卢太后早已搬出华阳宫,自去行宫避暑去了。后宫其余人便只在宫苑里熬着。 舒望晴午后取了一本书,坐在湘妃榻上读,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昏昏然,手一松,书本掉在地面上,“啪”的一声,反倒将她惊醒。 暖蕊进来,笑着说:“小姐索xìng睡一睡,奴婢去给您取冰来,再用风扇扇着。” 舒望晴确实是困得紧,却觉得小腹胀胀的,微微有些发凉,知道这两天不能贪凉,便摇手拒了,由暖蕊扶着,脚步娇软,慢慢挪回寝殿内。 寝殿内卧榻上铺着凉簟,刚卧上去的时候,只觉得凉快,舒望晴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可再过一会儿,就又觉得身下的簟席已经热了。 舒望晴闭着眼翻身,翻到内侧凉簟上,终于觉得凉快些,昏昏沉沉地又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故技重施,却不知为何,竟落进了一个滚热的怀抱里。 舒望晴一惊而醒,耳边人赶紧说:“莫怕……是朕!” 竟是萧怀瑾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瑶光殿里,也攀上了她榻上来凉快。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舒望晴才放松下来,星眸低垂,懒洋洋地躺在对方怀里她还累得很,不曾睡够。 他的手,便轻轻地搭在她胸前裹着的月白色抹胸上,手指轻轻地抚着上头绣着的金线菊菊瓣。 隔了片刻,她却嫌他怀里太热,娇躯扭了扭,不想身边人连口中呼出的气都更热了。 “你好烫” 她嘟哝着小嘴,轻声抱怨。 “这是因为你凉快啊!” 身后的男人凑在她耳边轻声说,双手开始不安分地游走。 她得了个大暖炉自后的抱住,原本有些寒凉的后腰和小腹都暖了起来,正舒服地眯着眼,却不防被人突然噙住了耳垂。 几乎与此同时,火苗似乎就从她体内立刻蹿了上来。 她哀叫一声 她的耳珠,几乎便是全身最敏感的地方,令她很难不动情。 舒服立时变成了在火上烤,她不得已转过身来,缩在男人怀里,却不想,正中了下怀…… 也不知闹了多久,萧怀瑾终于起身叫水,亲自抱着她坐到浴桶里去,温热的水灌涿全身,大殿里凉风习然,良久,她才渐渐地觉出一丝清凉来。 “晴儿后肩这里,好似有一处旧伤疤!” 舒望晴“唔”的一声,觉得萧怀瑾的指肚轻轻地抚在自己的左肩之后,微微有些痒。 暖蕊告诉过她,这处伤疤极淡极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没想到,却还是被萧怀瑾看见了。 至于这伤疤究竟是如何来的,那是属于舒望晴原主的记忆,她如今……也不晓得。 这时候,萧怀瑾将舒望晴往怀中一拥,下巴伏在她颈窝里,压低了声音道:“朕……想你了!” 舒望晴半闭着双眼,她的秀发早已全浸湿了,如一尾灵蛇一样攀在她如玉般光洁的脊背上。 萧怀瑾……有些时候没有来瑶光殿了。 说实在的,她也有些想他。 她偏过头去,粉桃色的唇瓣微微翘着,由他采撷。 萧怀瑾深深印上了一吻,而后凑在她耳边轻声说:“朕命穆侯逐渐将北面边军的兵权jiāo出来……” 舒望晴的双眼陡然睁大。 至此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没想到,萧怀瑾过来,竟是为了告诉她这个。 “穆侯……肯就这样放权吗?” “应该会,朕命他回来接管京畿的防务。穆侯不可能不肯!” 有京畿防务这个巨大的诱惑在,穆侯不可能不接受。 “皇上……那京畿的安全……” 舒望晴还是担心,若穆侯真是一条dú蛇,是否将他放在北疆会更好些? “晴儿放心……” 他的声音哑哑的,似乎将自己压抑得很辛苦。 “……jiāo到穆侯手里的,会安chā有绝对忠于朕的人。” 舒望晴没顾上背后男人的情绪,想了想,又忍不住再问,“那北疆……” 若是穆宏才与萧怀瑾想法一样,将来北疆的大军只认有穆帅,不认得圣上,这又该如何是好? “朕已经命了信王在青州接管北疆大军,朕一向相信这个弟弟的才具……” “信王?” 舒望晴的脊背忍不住又一僵。 第161章 兄弟 “是啊!”萧怀瑾提起这个二弟的时候口气里充满了亲情。 “朕这个弟弟,乍一看是顽劣了些,xìng子惫懒,却又喜欢东奔西跑,永远也安定不下来。所以,时至今日,才没有淑女肯嫁他……” 舒望晴一想,总觉得好像萧怀瑾口中所描述的,就只是半个信王。 “……可是朕却知道,这个弟弟,是个重情义的人,值得托付。” 听了萧怀瑾对信王的评价,舒望晴突然记起了早先在上林苑里,信王萧怀信亲口对她说过的,他眼中的萧怀瑾 “皇兄是个重情义的人!” 人都说天家无父母兄弟,难得这天家的兄弟俩,对彼此的看法竟然出人意料地一致。 萧怀瑾在舒望晴耳边继续喁喁地说着。 “朕到现在都还记得,二弟五岁时曾经受过一场严重的惊吓,当场失语,从此不能说话,之后便重疾缠身,终日不吃不睡,一定要朕陪着才能进食、安枕……” 自此,他全然沉浸在回忆里: 他记起那时年幼的萧怀信可怜兮兮地卧在榻上,那乞求与依恋的眼神;也记起当时他胸中涌起的强烈保护yù两人是同父同母的兄弟,身体里流着完全一样的血。 萧怀信那次病了长达一年很久,萧怀瑾身为皇长子之尊,竟也亲自照顾亲弟长达一年之久,亲眼看着弟弟一点一点地康复,也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也正是这一年之内共处的经历,令幼时的兄弟俩好得几乎像一个人似的,甚至只要一个眼神,彼此便都能明白各自心里在动什么心思。 自那以后,萧怀信的xìng子开始变得乖张顽劣,再加上卢太后溺爱有加,那年幼的信王长成了宫中最惹人头疼的存在……可与此同时,在萧怀信的映衬之下,他这个皇长子便更加显得不孚众望,作为皇位继承人的最佳人选,最终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 他却是懂他的弟弟的,他明白萧怀信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他也相信,这个弟弟心中也清楚得很,自己是怎样一个人 * 待到舒望晴重新披上软和细密的水粉色两重纱夏衫,瑶光殿殿外的日光已经转为昏黄,一天内积聚的暑气,终于开始渐渐散去。 萧怀瑾正坐在对面打量着她。一想到两人早先在浴桶里泡了那么久,他什么亲密的事都帮她做了舒望晴面孔上就一阵发热。 “皇上,今晚……可还要去别处?” 她没话找话说,可是等这话说出了口,才发现说得不妥,好似她还不满足,痴缠着萧怀瑾继续留下来一样。 岂料萧怀瑾“哈哈哈”地就笑了起来,将她搂在怀里,开着玩笑说:“朕全身上下,由内而外,早已被你这个小妖精给掏空了,你却还不放心……” 他说着,拉着舒望晴的小手,贴在自己的左胸,“你若不信就干脆剖开看看,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你的!” 舒望晴低下头去,脸上发烧,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却听萧怀瑾在耳边轻声说:“朕晚上会去一趟昭纯宫,眼下需要安穆氏之心,所以朕也不得不去。不过,你放心” 可是听见萧怀瑾提起昭纯宫,舒望晴的身子轻轻一抖 “那以后……贤妃娘娘……” 莫名地,舒望晴想到贤妃的将来,心里竟有一点发紧。 “唉” 萧怀瑾也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朕私心里盼着,贤妃腹中的,是名公主!” 舒望晴心中明了,贤妃所怀的,若是一名公主,那么穆家恐怕还能多消停一阵,萧怀瑾布置起来,也会更加从容。 “不过无论如何” 萧怀瑾说到这里,神情严肃,顿了顿又续道:“这宫里,总能容得下一名朕的骨血,也能容得下一名,没有任何家族牵绊的妃嫔。” 舒望晴凝眸,心里有些惨然。 听萧怀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5 章 这么说,将来若是穆家的势力能被铲除,穆贤妃和她所诞育的子嗣,总还能在这深宫里有一方容身之地,虽然仅仅是“容身之地”而已。 而当年的左寒云,却没能有这个幸运。 这么想着,舒望晴就只垂首立在萧怀瑾眼前,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萧怀瑾也觉出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当即岔开了话头调笑: “朕腹内饥饿,晴儿打算是让朕在你这里用膳呢?还是继续吃……你?” 这 舒望晴愣了片刻才醒过神来,几乎是举着袖子捂着脸,转身去吩咐暖蕊与冰翎。 距离御膳房的晚膳送过来还有些时候,舒望晴命冰翎先去小厨房做些清凉爽口的小食。 “今天早上御苑里送来些藕带,正好去炒了,酸甜口,旺火炒片刻就可以送来。另外中午时候熬上的芡实粥,火候也该到了,一并盛了送来……” “晴儿可会下厨?” 萧怀瑾听舒望晴说得有条理,忍不住开口询问。 舒望晴望了萧怀瑾一眼,只见帝王面上神色淡淡的,也不见什么惊讶。她心里不由地又记起了以前的事 左寒云,是完全不通厨事的。 只是人,却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的。 在青州舒家的日子,与原先在左家和宫里的生活还是有些不同。舒家小门小户,人口简单,家中琐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就算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独生大小姐,至少还需要过问这些。 “皇上,嫔妾是个光说不练的……”舒望晴恰到好处地红了脸,“说起来好像头头是道,可皇上若是让嫔妾亲自动手,就全露馅了。” 说得萧怀瑾忍俊不禁,就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拉过来,摸摸她兀自有些微湿的头发,笑道:“朕早已猜到了,但你说得这么地道,朕猜你定然从小就是个会吃的……” 一时瑶光殿里再响起欢声笑语。 待到晚膳上齐,舒望晴亲自立在一旁打算给萧怀瑾布菜,却被萧怀瑾硬拉着坐在身旁,言笑晏晏,亲密至极。 萧怀瑾却冷不丁问起: “晴儿,你与玉菡宫贺婕妤jiāo好?” 第162章 抬举 这话问得有点儿猝不及防。 舒望晴点点头,说:“是啊!” 萧怀瑾点头道:“是啊,朕是记得,你当初搬到弄玉小筑的时候,婕妤将自己的陪嫁倾囊相赠,而婕妤曾有一次重病却请不到太医,也是你跑到御yào房去找yào的。” 舒望晴再次点了点头,柔声道:“是啊……那次,嫔妾……有幸遇到了皇上!” 在御yào房里,她终于再一次,能与萧怀瑾重逢。 萧怀瑾记起,一时也嘴角含笑。 “你们两人的感情倒也好!这在宫里并不多见。”萧怀瑾叹了一句。 “是呀,嫔妾与婕妤是同届选入宫的秀女,又xìng情相投。”舒望晴敛着眉眼答了一句。 “嗯,”萧怀瑾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说:“朕近日可能会抬举贺婕妤,婕妤的兄长由文入武,如今在兵部,正是可用之才……晴儿,朕早先给你剖明过心迹,朕……希望你不会多心!” 舒望晴撅起一对桃花粉色的唇瓣,娇嗔着不依:“皇上眼里嫔妾就是这么爱拈酸吃醋的人么?” 若说不会多心……是女人就必然会多心的只是那人是贺长亭。 在这刹那间舒望晴陡然记起了贺长亭当着自己的面哭花了小脸的情形: “你承宠获封,我原该为你高兴才是……” “……可是我,我这心里,心里却好生难受……” 而她,现在也一样,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爱,始终都是排他的。 她在抛开一切顾虑,再次陷入萧怀瑾的深情之际,那些负面的情绪不可避免地一起涌上心头她在踏出那一步之前,就早已明白,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舒望晴嘴上说得大度,可是眼里的纠结却被萧怀瑾看透了,一伸手,就拉她坐在自己的膝上,手指轻轻点在她鼻尖上,斥道:“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若是她半点吃醋的样子都没有,萧怀瑾十九会觉得很挫败。 可是看到她这副样子,萧怀瑾不知为何又高兴起来,柔声道:“晴儿,朕知道你心里是明白的……你也要信朕!” “嗯!” 舒望晴倚在萧怀瑾怀中,轻轻地颔首。 她只能信他,没有其他选择。 * 过了几天,贺长亭果然开始得宠。 皇上先是连续几夜都留宿在玉菡宫里,后来才改成了隔日留宿,有时就算不留宿,也会在玉菡宫坐坐,用一用午膳什么的,给玉菡宫和贺家的赏赐也开始多了起来。 后宫里便是这样,哪里得宠,就会传哪里的闲话。 刚开始的时候是有人传,瑶光殿舒望晴向皇上为朋友说了好话,在她不方便侍寝的时候临幸玉菡宫,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后来看看情势不大对,流言的风向又开始转了,有人开始指责贺长亭见利忘义,得了皇上的圣宠,就将好朋友抛在脑后,完全不顾念当初舒望晴的苦心。 在这些流言包围之中,两名当事人一直不为所动无论舒望晴或是贺长亭得了什么东西,只要不是需要记档的,两人都会很干脆地分一半给对方。 这样一来,瑶光殿和玉菡宫两宫里的日子,始终都过得很光鲜。 这天宫中嫔妃在景福宫向皇后请安以后,一起从景福宫中出来。贺长亭径直过去挽住了舒望晴的手,低声说:“我与你一道回瑶光殿!” 舒望晴点点头,没说话。 两人并肩挽手,显得很亲密。 远处吕妃吕婉宁正和岑顺仪等人站在一处,舒望晴便听见岑顺仪那讥刺满满的声音传了过来,“看看人家,贺婕妤和晴芳仪感情多好!” 贺长亭眉头一皱,挽着舒望晴径直往瑶光殿去。 到了殿中两人坐下,贺长亭见四下里无人,赶紧开口问: “望晴,你究竟是怎么了?我是有心请皇上来你的瑶光殿看看的,可是你的绿头牌因何一直没上?” 自从萧怀瑾开始接连着临幸玉菡宫的那天起,舒望晴的绿头牌就撤了下来,迟迟不曾恢复。 望着舒望晴有些苍白的脸色,贺长亭关切地询问,到了最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拧起了手中的帕子,吞吞吐吐地说:“千万不要是……因为,我的缘故……” 舒望晴开口好言安慰,说:“真不是你的缘故。我的好长亭,不是一早就说过了,你将自己顾好了,才是真的好么?” 她说着皱起了眉头这真的有点儿是难言之隐呢! 自从上次她身上不便,去敬事房撤了绿头牌开始,直到今天,都还一直淋漓不净,不像是正常的癸水,倒像是真的病了。 她原来总觉得是前一阵子天气热,她坐卧贪凉,又喜欢食冰,可是她自己也是懂些医道的,早已觉出不对劲。贺长亭便问起了。 “对了,上次我送来的‘祁红’,你吃着一直说好的,可是喝完了?刚好前两天嫂子进宫,又给我送了些,我一会儿命人送过来瑶光殿。” 祁门红茶的好处是xìng温而不寒,舒望晴最近觉得体寒,因此不太喝绿茶,开始试着饮些红茶。偏偏宫中茶房送来的上好红茶要少些。 贺长亭熟悉她的脾xìng,家中有人能进宫,就特地嘱咐家人带些上好的红茶,其实是想转送舒望晴的。 舒望晴“唔”了一声,却走了神,心中在想,不逢年不过节,贺长亭的家人也能够进宫,可见真是圣眷正隆。 “……望晴,你气色很不好,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贺长亭将舒望晴从沉思中唤醒。 也是,都说医者不自医,舒望晴就算是懂得医理,可是她却也不能给自己看病开方抓yào,必须得有一位太医。 见到舒望晴点了点头,贺长亭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觉出些欣慰。她一直担心舒望晴因为自己承宠的事情,心里生出芥蒂,毕竟她自己也亲自体验过这种滋味…… “宫中有一位太医供奉,姓吴,诊得一手好脉,在民间有千金妙手之称,听说比陈太医在fù科上头更要了得。前几天这位吴太医也给我诊过脉,说的一切症状都对,可是神了……” 贺长亭高兴起来,就也说得眉飞色舞,恨不得瑶光殿的宫人立即去将吴太医请来。 第163章 祁红 舒望晴命冰翎去请吴太医,原以为要费点口舌和打点,可是吴太医二话没说便来了,见了舒望晴也很是恭敬。 这大约是萧怀瑾发过话的缘故,如今宫中各处衙门,没有一处是敢怠慢瑶光殿的。 给舒望晴诊过脉之后,吴太医拈着胡子说: “小主的病,起也就起在这十几日,是极容易治的。只不过,若是找不到直接的病因,就很容易治了犯,犯了治,始终治标不治本,没个了局。” 舒望晴闻言皱起眉头,“直接的病因?” 吴太医手快,这时已经将yào方与脉案一一写好,起身背起了yào箱,说:“是啊,小主身边,能时时接触到活血通经的yào物,要么是在饮食里,要么是在居所里……这个老夫就无能为力了,要靠小主自己。” “太医……” 听见吴太医这么说,舒望晴已经霍地站起身,撑着桌面对吴太医说: “既然如此,还请太医暂且不要将本小主的病情说与旁人知道。冰翎” 冰翎在旁边,一只厚厚的红封已经悄无声息地塞到吴太医袖管里。 吴太医见惯了宫妃如此,收了赏赐原也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听见舒望晴这么说,便又补问了一句,说:“连皇上问起也不必说么?” 舒望晴嘴角勾了勾,笑着点点头,说:“看来太医瞒住皇上的事儿还不少!” 吴太医老脸一红,瞒上不瞒下,“小”事儿都不往上报,这原是宫中的惯例。 谁知这惯例被舒望晴不经意地就戳破了,吴太医赶紧躬身行礼,想要告辞。 舒望晴却又问:“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太医。吴太医号称千金圣手,为何昭纯宫贤妃娘娘的胎,却不是您看护的呢?” 宫中嫔妃,但凡怀有身孕,大多便会指一名太医专门看护。 这吴太医一请就请来了,正说明他不是专门看护贤妃腹中龙胎的那个人。但想想着吴太医确实医术超群,舒望晴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吴太医红着老脸,咳嗽了两声,遮掩道:“贤妃娘娘的胎……咳咳……” 他眼神尴尬,顾左右而言他。 “晴芳仪小主,老朽告辞了!” 见吴太医告辞,舒望晴想了想,先将贤妃抛在了脑后,将钟茂德和暖蕊两人叫了进来,冰翎则是一直随侍在舒望晴身边的。 舒望晴将此前吴太医的话重复了一遍,钟茂德等人都懂了。当下冰翎去检查舒望晴的饮食,而钟茂德和暖蕊两人则在瑶光殿里细细地检查。 到了舒望晴睡了午觉起来,三个人一起聚到她的寝殿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上都有些沮丧的神色,应该是一无所获。 这时候御膳房已经按吴太医所开的方子煎好了yào送来。舒望晴低头就喝了下去,旁边冰翎赶紧递了一只小碟子过来,里面盛着各色蜜饯,供舒望晴甜口用。 舒望晴却不用这些,想当初,比黄连更苦的她都尝过,现在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小钟,本小主记得你曾经说起过,吴太医是因为穆家礼聘,这才进宫的?” 钟茂德正在沮丧着,冷不丁听舒望晴问起了这个,定神想了想,才将以前不经意之间向舒望晴提过的这桩八卦想了起来。 “是的,听说这吴太医是穆家礼聘才进宫的,可是奴才记得,这好像……至少是去年的事儿。” 也就是说,贤妃怀上身孕之前,吴太医就进宫了,可是贤妃如今有孕,却没有用吴太医做御医。 舒望晴想了想,不再惦记着吴太医与贤妃的事儿,笑着问面前的三人,说:“没发现什么,是么?” 三个人一起尴尬脸。 “也不必着急!”舒望晴想了想说,“我心里有数,有吴太医的yào在,这病,至少不会更糟糕。病因的话,留心着就是了,一日想不到,难道三日还想不到?三日找不出,难道十日还找不出?” 这时候,钟茂德躬着身子,向舒望晴禀报,“奴才想问暖蕊和冰翎两位姐姐一个问题,只是有些不便开口。” 舒望晴只看了他一眼,立刻便懂了,便命钟茂德先下去,自己则在内室里细问暖蕊和冰翎两人身上的情形 钟茂德的意思是,若是暖蕊和冰翎两人身上,也有如舒望晴一样的症状,那么就可以断定这病因应该在瑶光殿的大殿里,或是三人都会用到的饮食之中。 但若只有舒望晴一人有此病症,那么范围便小很多,大家不必没头苍蝇一样地四处乱找了。 只是这话,问暖蕊和冰翎两个大姑娘,钟茂德虽然是个小太监,可总也顾忌着“非礼勿言”,这种话他问不出口。好在舒望晴领悟得极快,代他细细地问了。 暖蕊和冰翎两人从内室出来,都是握着拳头,互视一眼。暖蕊说:“咱们今儿肯定得把小姐专门用的食器与吃食都检查一遍,若是还没有线索,咱们就去给御膳房找麻烦去!” 暖蕊使个热心肠、快人快语的姑娘,说话也丝毫不避讳。 冰翎则不一样,为人温柔,说话也少,听见暖蕊这么说,她直接点了点头。 然而舒望晴却独自坐在内室里想这些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6 章 “小主的病,起也就起在这十几天……” 吴太医曾经这么说过。 这十几天里,后宫里发生过的事…… 刚想到这里,外头禀报,说是玉菡宫的贺婕妤小主遣了宫女送茶叶来了。 舒望晴听说是贺长亭派人,当即出门,见贺长亭遣来的,并不是春莺秋雁两个熟悉的,而是一名面生的小宫女。 这宫女生得甚是伶俐,见了舒望晴便禀报道:“启禀晴小主,这是我们小主的嫂嫂从宫外特地带进宫的祁红,我们小主惦记着晴小主喜爱,便叫尽数送来了,我们小主只说请晴小主不要见外。” 舒望晴听了这宫女满口子的“小主”,“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接着便问道,“怎么本小主没见过你?” 第164章 傻子 这宫女赶紧答道:“启禀晴小主,奴婢是两月前我们小主晋封的时候拨到玉菡宫的,奴婢名叫向彤。” 舒望晴点点头,“是个伶俐的人儿。你们小主还有什么别的jiāo待没有?” 向彤赶紧说:“谢晴小主夸奖,我们小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过一句,隔两天便是宜华殿忆寒公主的生辰,她隔天想过来问问您,打算送些什么贺礼。” 舒望晴随即抬头,吩咐暖蕊,“赏她一个银锞子。难得话传得这样清楚。” 向彤千恩万谢地去了。 舒望晴看着面前用锡罐密密封住的茶叶。 红茶不似绿茶,比较耐放,这些茶,她可以喝上好一阵了。 想到这里,舒望晴突然秀眉一挑,传了钟茂德来,将锡罐打开,用桑皮纸封了一包jiāo给钟茂德,说:“想办法jiāo给妙棋。” 钟茂德眉尾突的一跳,赶紧应下:“是,小主!” 他万万没想到舒望晴会怀疑这个。 自家小主不是与贺婕妤是至jiāo好友的么? 没想到还不止这些,舒望晴转头便吩咐冰翎,只命她将最近自己喝剩的那些,也用纸包了,jiāo给钟茂德,命他想办法转jiāo给妙棋去。 钟茂德的消息通道也快,只一日一夜的功夫,两包茶叶又送回到舒望晴手里,妙棋捎了三个字回来山沉香。 山沉香原本是治疗血滞血瘀的良yào,可用在舒望晴这样的好人身上,再加上日积月累,效果可想而知。 这山沉香的香气极细微,再加上加入的量少,混在本就带有香味的祁红里,几乎毫无踪迹可循,若不是妙棋的嗅觉较常人灵敏百倍,也辨不出来。 舒望晴听了钟茂德的禀报,脸色有点沉。 她原本只是顺着吴太医的话顺着想,想起她认真喝起祁红茶也就这十几日的功夫,这才试了一试,没想到竟然真是贺长亭送来的茶叶有问题。 暖蕊和冰翎听了钟茂德说起这祁红茶的事儿,已经翻遍了瑶光殿,将进来玉菡宫送来的所有物事都收拾起来,堆在内室,jiāo给舒望晴过目。 舒望晴却没有说什么,“你们都先退下吧!” “对了,再给钟茂德一点钱财,他转托人去办事定是需要打点的。” 冰翎赶紧应下去办去了,暖蕊却看看舒望晴,觉得自家小姐神色不大对,连忙唤了一句,“小姐?” 舒望晴却没听见。 她只望着桌上两只锡罐定定地出神 这下子,她该拿贺长亭怎么办? * 等到舒望晴醒过神来,瑶光殿外已经天色暗沉。 “打听一下,皇上在不在玉菡宫。若是不在,就捎话给贺婕妤,就说我请她过来商议一下给忆寒公主生辰贺礼的事。” 暖蕊应声就走,一面走一面忿忿不平,还得舒望晴赶紧补了一句,“暖蕊回来,让冰翎去!” 冰翎xìng子温柔和顺,不易与人冲突,见了春燕这几个说话有些尖酸的,比较不容易起争执。 “记住,这茶叶的事,在玉菡宫决不能透露半个字,露出半点异样来!” 冰翎赶紧领命而去。 这天萧怀瑾在前六宫理政,并未回后宫来。 因此贺长亭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往瑶光殿过来,待得到了瑶光殿门口,被暖蕊狠狠地瞪了一眼。贺长亭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进了舒望晴的寝殿。 “望晴” 她见到舒望晴正以手支颐,坐在一张金边紫檀圆桌旁,静静地望着桌上的物事。 桌上,正是早先嫂子进宫时捎给她的两盒祁红。 贺长亭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面上开始透出惊疑不是说了,商议忆寒公主生辰贺礼的事儿么? “长亭” 舒望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抬起眼,一双明丽的大眼睛望着贺长亭。 “你前儿个问我停了绿头牌的事,我如今查出来了!” 听见这话,贺长亭更是吃惊,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与……与这茶……有关?” 舒望晴面色严肃,点点头,将妙棋捎回来的那三个字说与贺长亭听,再细细给她解释这种yào物的功效和危害。 “这……这怎么可能!” 贺长亭惊得面无人色,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哥哥……我嫂嫂……” 在舒望晴面前,贺长亭几乎是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她似乎想要辩解,只想说兄嫂不可能会起意要害舒望晴,可是嗫嚅了半天,为自己兄嫂辩解的话,却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这时候,贺长亭的脸色越发苍白,睁大了眼睛望着舒望晴。 舒望晴的面色却很平静 “我若告诉你,掺有yào物的,不止你今儿送给我的这两罐呢?” 这下子贺长亭显得更加惊恐以前的也不妥当?以前的那些茶叶,可都是她亲自带来这瑶光殿,送给舒望晴的啊! “望晴,你告诉我……若是你没查出来,而是一直将这些茶叶当好茶喝,会……会怎么样?” 贺长亭颤着声音问,望着面无分毫血色的舒望晴。 “不会怎么样的!”舒望晴答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别人,或者只是在说自己的一桩闲事。“只不过会病势缠绵,绿头牌一直不能上,久而久之,圣宠尽失而已。” “这……”贺长亭闻言,更是惊得六神无主,浑身颤抖着低下头去,半晌才说,“原来这几日,我一直奇怪的事,竟然是我……其实是我,在害你……” 舒望晴这时候紧紧地盯着贺长亭的反应,与其说她正在质问朋友,倒不如说她是一名冷静观察的猎手。 贺长亭却受不了这个,忍了半晌,泪水悄悄爬上面颊。 半晌,她重新抬起头,呜咽着对舒望晴说:“望晴,是我对不住你” “这件事,你便禀报皇上、皇后娘娘去查吧!一切责罚,都该由我来担着……” 听见这话,舒望晴眼中精光忽现,也不知为何,她突然激动起来,一探身,就伸出手,按住了贺长亭的双肩,使劲地摇了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长亭” “你怎么这么傻!” 第165章 信不信(答谢加更) 贺长亭听见舒望晴骂她傻,眼泪“哗”的一下子就都流了出来,也不敢用帕子,泪水顺着面颊滚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 舒望晴睁大眼睛望着贺长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别人既是在害我,也是在害你!” “长亭,你就不能动脑子想一想,这件事,受害的是我,一旦揭出来,受罚的必定是你。” 这件事若是直接就这么揭出来,贺长亭必受重罚,而舒望晴则白白受了dú害。 在舒望晴心中,更要紧的却是,她与贺长亭之间的这份简单而质朴的情谊,便无可能再延续下去。 所以此刻舒望晴提高了声音问面前默默流泪的贺长亭 “你难道就不觉得冤?你难道当真就起心害我了么?” 舒望晴望着眼前既软弱又自责的贺长亭,心中恼怒,想骂上几句,甚至给她一个耳光将她打醒,却实在是骂不出口,打不出手。 眼前的贺长亭,出身,簪缨大族,家中人口却并不太多。再加上父母疼爱,上头有几个杰出的兄长,她又是唯一的嫡出幺女,这是个始终在各种呵护下长大的千金。 所以贺长亭为人开朗爽直,向来都没有什么机心。 舒望晴与贺长亭jiāo好,便也是喜欢她这一点。 然而入宫的时间越长,贺长亭xìng情之中柔弱可欺,又容易认命的一面便渐渐显露出来。 舒望晴可以原谅贺长亭的被人利用,却无法原谅她被人利用之后却如此软弱,竟然直接想要放弃。 这时候贺长亭却泪眼模糊地抬起脸来,颤声问道:“望晴,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为什么会相信她?相信她贺长亭,并不曾出于嫉妒之心,在送给舒望晴的茶叶里下yào? 舒望晴心底猛地一震。 从一开始,她就始终相信贺长亭是无辜的贺长亭不会起心要害她,这一切,都是因为贺长亭的疏漏过失和被人利用。 莫不是如今,她依旧与当年的左寒云一样,是一个容易轻信他人的人? 听贺长亭如此问,舒望晴倒平静下来,扶着金边紫檀圆桌的桌面,慢慢坐了下来。 她是个曾经被蛇咬过的人,论理该一辈子都怕井绳才是。 可是恐怕她私心里还是在渴望,渴望能在这深宫里找到一个值得她信赖的人,互信并扶持,能够一起熬过这漫长的人生。 * 入宫之后,舒望晴曾经好多次面临选择 信不信萧怀信的话…… 接不接受萧怀瑾的情意…… 侍寝的时候要不要用朝露…… 如今她也一样面对选择要不要相信贺长亭,这不过认识了不到一年的朋友。 贺长亭一双泪眼依旧模糊,却始终凝视着舒望晴,眼中有些不敢置信她偶尔会低下头,看着眼前装着茶叶的锡盒,似乎在问,证据确凿,你却又为什么,还肯相信我? 舒望晴缓缓地站了起来,向贺长亭伸出手,压低了声音,苦笑着说:“大约是,缘分吧!” 当初在永宁宫里,贺长亭为素不相识的舒望晴挺身站出来的时候,今天的这一出大约就已注定了! 她双手握紧了贺长亭的手,定定地望着对方,柔和地说:“长亭,打起精神来,既然知道我信了你,就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贺长亭的眼泪扑簌而下,落在舒望晴手上,隔了良久,舒望晴才听见她压抑地唤了一声,“望晴……我也不知……我会不会令你失望……” 贺长亭的手冰冷彻骨。 “怕是我已经开始对自己失望了……” 她喃喃地说。 舒望晴听不清她说什么,径自拉起贺长亭,同时转过脸对殿外候着的人唤道:“暖蕊!” 殿外就只有暖蕊和冰翎两个守在外头,暖蕊听见了,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暖蕊同时在挽着衣袖,颇有点儿像要将贺长亭饱揍一顿的意思。 “拿上这两只锡盒,随本小主一起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舒望晴神情冰冷,贺长亭则一直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 一时两人并肩,来到瑶光殿宫苑门外。暖蕊捧着那两只锡盒,紧紧地跟在两人身后。 舒望晴突然将贺长亭轻轻一推,大声道:“暖蕊,将这些东西都还了给她” “瑶光殿什么没有,这些东西有什么稀罕!” 贺长亭身子一歪,站立不稳,差点儿就摔在瑶光殿面前的地面上。她身后响起两个惊讶的声音: “小姐” “晴小主” 这是春莺与向彤,两名玉菡宫的宫女。她们大约是觉得贺长亭在瑶光殿待着的时间有点儿长,再加上天色有些晚,便特意过来接贺长亭的。 春莺亲眼见到舒望晴推了贺长亭一把,吓得赶紧上前将自家小主扶住。 那向彤则见势不好,往后缩了缩。 “晴小主,你敢对婕妤无礼!”春莺见到贺长亭满面泪痕,脸色又青又白,登时又惊又怒,大声诘问。 舒望晴则面色如冰,冷淡地回答:“大家都是差不多牌位上的人,她既然敢打我的主意,我便为什么不能打还回去?” 这时除了贺长亭主仆,瑶光殿外的路径上又路过了几名宫中执役的内侍与宫女,听见瑶光殿门口这样热闹,忍不住也驻足围观。 舒望晴这时从暖蕊手中接过了那两只锡盒,径直打开,往贺长亭身边一抛,上好的祁红,被她这样毫不怜惜地往地上一洒。 接着两个锡盒被舒望晴扔在地上,“咚咚”的两声。 向彤缩在春莺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罐祁红被扔出来,脸色更是吓得发白。 瑶光殿的大门随着朝起一关,将贺长亭主仆都关在外面。 远处旁观的内侍与宫女们见状,纷纷脚下抹油开溜,亲眼看见晴芳仪与贺婕妤争执,又见到贺婕妤出来得这么狼狈……他们好怕会被迁怒啊! 贺长亭被春莺和向彤扶起了身。 春莺仔细看贺长亭的面孔受了这番委屈,自家小姐不知该哭成什么样了。 出乎春莺的意料,贺长亭双眼红肿,可是眼中却没有泪,脸上反而多了几分冷静,扶着春莺的手,淡淡地说:“走吧!” 第166章 过问(打赏加更) 瑶光殿与玉菡宫主位jiāo恶,这事情转眼就传遍了后宫,毕竟事发的时候,瑶光殿外头还有不少宫人内侍在看着。 只是这事儿,所牵扯到的,都是如今皇上宠在心尖上的人,宫里的人就算是有心八卦,也不敢多攀扯什么。 倒是皇后何德音在景福宫中,众嫔妃来请安的时候,不咸不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7 章 地点了几句,只说是后宫自家姐妹,总以和睦相处,少起争执为要,虽然没有点名,可是话里话外都盯着舒望晴与贺长亭两个。 舒望晴与贺长亭两人坐在一处,中间只隔着曾经属于韶雁菡的一张空座位。两人听了皇后的话,都是唯唯诺诺地应了,可是两人就是不肯扭头,连对望一眼都不曾。 景福宫里满座的妃嫔,自然都认定了舒望晴与贺长亭jiāo恶,大家自然是乐得在一旁看笑话。 只景怡殿祁昭仪祁云秋见了,觉得暗暗纳罕。只是这时候董贵人月份已经渐渐大了,身子开始沉重起来,不少事情得开始着手准备着。祁云秋忙得脚不沾地,唯恐哪里疏漏,所以也顾不上来问过舒望晴。 亲自来问的,反而是皇上,萧怀瑾。 “听说晴儿与婕妤……前日里有些龃龉?” 萧怀瑾坐在瑶光殿中,手中把玩着一只碧玺福瓜玉摆件,这是他前些日子里赐给瑶光殿的,福瓜原有一对,瑶光殿和玉菡宫各得了一只。 舒望晴不在意,只是随意地笑着,说:“皇上,就算是牙齿和舌头,也有撞在一处的时候。女人么,总会偶尔有些口角。” 萧怀瑾挑眉,“哦?牙齿和舌头,都会有撞在一处的时候?” 舒望晴并不在意,随便点了点头,只是下一刻,就尝到了滋味。 唇齿纠缠了良久,萧怀瑾才放开了她,凑在她耳边轻轻地问:“身上可好些了?” 舒望晴忍不住脸红,心里却明白,她的绿头牌迟迟不上,这位皇上,也是挂心的。 “只消再服上几天yào,便能好全了!”她红着脸,也极小声小声地回应。 萧怀瑾“嗯”了一声,便不再问。舒望晴却有种感觉,萧怀瑾应该是知道其中详细原委的。 萧怀瑾走后,钟茂德过来禀报,只说是皇上又去了玉菡宫。 “如今阖宫之人大约都在坐看本小主与贺婕妤相争的好戏吧!” 舒望晴轻轻地往手中茶盏里吹上一口气。 茶盏里依旧是上好的祁红,是内务府得了萧怀瑾的吩咐,从京城最好的茶庄里征来的。 钟茂德闻言点点头,笑了,说:“玉菡宫里悄悄处置了几名宫人,说是手脚不太干净,惹恼了贺婕妤。” 舒望晴饮了一口茶,待放下茶盏的时候,唇角也染上了一点笑意,说:“没想到,贺婕妤这样好xìng子的人,也可开始懂得清理门户了。” 钟茂德也笑,说:“是呀,被清掉的几个里头,据说有些背后牵牵连连的,贺婕妤也有些压不住,是荣总管出面打了招呼。” 舒望晴听着笑得更加欢畅荣永年出面,那定然是萧怀瑾的意思。既是这样,玉菡宫定然能清理得更加彻底一些。 这是她所乐见的,她希望贺长亭能渐渐地学会打理宫务,学会辨清身边的人,也开始懂得借用身边的力量。 “还有一件事!”钟茂德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好教小主得知,吴太医……昨天夜里,没了。” 舒望晴手中的茶盏与托碟相撞,发出“叮”的一声。 “怎么没的?” 舒望晴的口气依旧平静,仿佛适才她手中的茶盏根本不曾抖动。 “吴太医家中办喜事,太医请了假出宫,吃醉了酒,今天凌晨回宫的时候失足落水,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救了。” 舒望晴垂首想了片刻,又开口问:“穆家有什么反应?” 钟茂德摇摇头,带着点儿无辜的眼神望着舒望晴。 他如今彻底失去了信王的那条消息通道,宫外的谁人,他能打听到的,别人一样能打听到,但是如穆家这样,旁人都打听不到的,他就更加无能为力了。 舒望晴点点头,说:“你办差已经办得很好了。” 钟茂德心里一热,赶紧一低头,说:“谢小主夸奖。” 舒望晴自然明白钟茂德的难处,她也愿相信这人所说过的,已经与信王那里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至于吴太医的暴毙,她没有任何手段途径能够从旁查证。 只是这却拦不住舒望晴心中生出疑心吴太医的死,与他不曾看顾穆贤妃的龙胎这事儿一样,处处透着蹊跷。 只是吴太医已死,秘密便也随着人死灯灭而一起消失了。 *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没过多久便快要到中秋了。 今年景福宫早早传出消息,将宫中一年一度的中秋大宴往前提了几天,算是为忆寒公主庆生。 五岁,虽然不算是个整生日,但是忆寒公主作为萧怀瑾膝下头一个顺顺当当养下的子女,萧怀瑾自然爱如珍宝,连带也对德妃的宜华殿格外宽仁。 给忆寒和宜华殿如此殊荣,这也在后宫诸人的意料之中。 就在小公主生辰大宴的几天前,忆寒公主却出人意料地造访了瑶光殿。 “忆寒公主?德妃也来了么?”听了暖蕊的禀报,舒望晴颇有些吃惊。 “是,德妃娘娘没来,就只好几名公主身边的宫女和嬷嬷跟着。” 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公主,为什么会跑到她的瑶光殿里来呢? “启禀晴小主,”待到忆寒公主带着人进殿,她身边跟着的一名教养嬷嬷当即就给舒望晴解惑,“公主每年生辰和年节之前,都会过来看看左娘娘的旧居。今年却换了晴小主住在这里……” 教养嬷嬷言语里有些尴尬。 五岁的小公主却并不尴尬,径直走上来。粉妆玉砌的一个小娃娃,身上穿着碧色绸缎jiāo领短襦,底下蹬着一双绣金凤的云霞纹小锦靴,背着双手,迈开步子来到舒望晴面前,打量了一番,突然开口问道: “你既然住在这里,你就是左母妃吗?” 第167章 公主(打赏加更) 一句话出口,旁人都是大骇。 早先开口的教养嬷嬷这时候结结巴巴地向舒望晴赔不是,“晴小主,您别见怪……这个,童言无忌……” 舒望晴望着忆寒公主,只见女童一双澄澈的眼中清清楚楚地映着自己的样子。 舒望晴向忆寒公主屈了屈膝眼下她份位不够,见到公主,需要口称“殿下”并行礼。 “公主殿下可曾见过先左贵妃娘娘?” 她并不直接回答公主的问话,反而问了回去。 忆寒公主定定地看着她,静默了片刻,答道:“没有” “可是本公主见过你!” 听见对面的五岁小人儿这么说,舒望晴有些发愣。 她也觉得,眼前的忆寒公主,有些面熟不是说她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在皇上面前极为得宠的小公主,而是……眼下她半蹲下来,望着忆寒双眼的这副场景,在她脑海里有些印象。 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自从去年进宫以来,又何曾这样与这位小公主面对面说过话? “住在宫内,公主又时常在宫中和御苑内走动,自然见过嫔妾。”舒望晴敷衍了一句,又柔声问:“殿下今天到瑶光殿来,又是有何贵干?” 忆寒公主看了舒望晴一眼,又转着脑袋在瑶光殿里看了一圈,最后终于说:“好吧,左母妃这里,总算不用本公主来时时照看了。” 童音稚嫩,语意倒是颇为真挚。 听到这里,舒望晴对小小年纪的忆寒忍不住生出一点感激。 无论德妃出于什么目的,她膝下所出的这位小公主,都对以前的左寒云表达了尊敬,也曾帮着看顾着瑶光殿。 “那么……嫔妾多谢公主殿下的关怀!” 舒望晴又将小满唤来,命她也给忆寒公主拜了三拜毕竟上回在御苑里,也是因为忆寒出言澄清,才让小满免于责罚的。 随即舒望晴又命暖蕊将一只锦囊取了出来,在忆寒面前打开。 “公主殿下,这原本是为您预备的生辰贺礼,打算大宴那天再给您的,但是今天您既然来了,总要看看您喜不喜欢……” 舒望晴一面说,一面打开了这只锦囊。 只见锦囊里盛着一条珠串。珠串寻常,可是难得的是这挑珠串上每一枚珍珠,都浑圆饱满,大小一致。 舒望晴将珠串取出,轻轻套在忆寒的手腕上。忆寒抬起小手,腕上莹润的珠光淡淡,映在忆寒的小脸上,则更衬得小公主眉目如画。 忆寒公主低着头看了看,眼神亮了亮,露出一点笑容。 就算是舒望晴自己不曾生养过皇子皇女,看着眼前这孩子的神情,也知道她对这样美好的饰物极其动心。 岂知她顺水推舟地将锦囊递到忆寒公主手里,小公主却又不要了,看了看身边的教养嬷嬷,然后怯生生地说,“父皇曾经说过,君子不夺人所爱。” “珠串好看,芳仪必定也是喜欢的。” 因为公主名字的缘故,舒望晴原本并不喜欢眼前的这名小姑娘,却没想到,小公主在不受德妃摆布的时候,却也还是个懂事而乖巧的孩子。 于是她笑笑,抬起手腕,腕上也是一条珠串,一样大小的明珠,一样的穿绳,只是她是大人,珠串上穿着的明珠比忆寒手上这一串要略多几粒。 两人的手串放在一处,jiāo映生辉。忆寒的小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本公主甚是喜欢,不过,芳仪,待到本公主生辰那天再呈上吧!” 舒望晴一愣,随即听见小公主补了一句,“母妃说过,宫里的人给忆寒送礼物,其实都是在讨好父皇。所以忆寒不能夺了旁人讨好父皇的机会……” 舒望晴听得额头直冒汗这德妃,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若是公主喜欢,也不打紧,拿去就是。”这一大一小的一对珠串原本都是萧怀瑾所赐,她也是问过萧怀瑾,才决定将小的这串送给忆寒的。是不是在生辰大宴那天送,原也没什么关系。 哪知小公主昂然别过头去,就是不要。直到走出了好几步,才转过头,怯怯地又补了一句,“大宴那天,芳仪莫要忘了带……” 舒望晴有些哭笑不得,只能点头应下。 她目送公主小小的身影出了瑶光殿的大门,心里浮起一些淡淡的疑惑。 早先忆寒公主曾经劈头就问:“你是左母妃么?” 这大约是德妃教的,德妃应该是反复教了这孩子,说瑶光殿里曾经住过一名姓左的母妃,所以小公主才有此一问。 可是后来公主又答了一句,“可是本公主却见过你。” 忆寒公主见过她,并不出奇,可出奇的是,她却也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确实曾见过对方,而且是曾经蹲下身,与小公主四目相对……这却分明是从未没有发生过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呢? 舒望晴想了很久,始终也没得到答案。 * 一时舒望晴记起景怡殿董贵人那里月份已经大了,便过去景怡殿探视。 到了景怡殿,祁云秋便赶紧迎了出来,拉着舒望晴的手,故作惊奇道:“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 舒望晴扁嘴,说:“我难道不能来?” 祁云秋见她一副傲娇十足的样子,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说:“都说你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连皇上跟前的红红人儿贺婕妤都不放在眼里,我们怎么能承望你屈尊到景怡殿来。” 舒望晴听了也笑得不行,悄悄凑到祁云秋耳边问:“外头当真传成这样,我和贺婕妤就闹得这样凶了?” 祁云秋点点头,忍住笑,低声回道:“你俩都是故意的吧!” 舒望晴点点头反正她是故意的,而贺长亭 贺长亭xìng情还是有些软弱,这是少了历练的缘故。但是长亭绝不笨,所以她的意思,贺长亭一定能领会到。 只是不知为何,舒望晴心里还是有点紧张,想起贺长亭的名字,心里会突突地跳。 她选择了信任贺长亭,而对方,也会反过来以同样的态度,回报她么? 第168章 筵开(打赏加更) 董贵人大约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眼下看起来已经很有为人母的做派,正安静地坐在祁昭仪的身旁,细细地一张一张翻着花样子。 然而董贵人只这么静静地坐着,依旧能叫人看得出来,她正无比期待着腹中皇儿的诞生。 舒望晴坐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心里也生出羡慕,却正被祁云秋打趣,“这么羡慕,不如自己生一个?” 舒望晴脸上一红,“祁姐姐瞎说些什么?” “本宫可不是在说笑话!”祁云秋说着,脸上却满是笑意,“你如今圣眷正隆,可要把握机会。” 祁云秋还不知道此前“山沉香”的那一桩事情,舒望晴却知道自己的身子,若要怀上龙胎,总还要再等上一阵。 这当儿在景怡殿里,又当着董贵人的面,这话却不方便说给祁云秋听。 舒望晴只好笑着道:“祁姐姐说笑了!” 祁云秋却不依,继续笑道:“本宫已经有过一回看顾孕fù的经验,等幼菱做完月子,本宫就自请到瑶光殿来看顾你,岂不比旁人都稳当?” 董贵人听了这话,赶紧抬起头,望着祁云秋说:“嫔妾这里,事事多亏昭仪娘娘关照,样样妥帖……”她声如蚊蚋,低声说,“娘娘可是将一切都预备下了。” 舒望晴明白祁云秋紧张董贵人的胎,毕竟这关系到以后两个人的下半生。所以她开口问道:“那……两位中秋节前,公主的生辰宴,是不是就不去了?” 祁云秋扭头看了看董贵人,点了点头,说:“万事稳妥起见,本宫以为,还是不要去了。” 董贵人只低着头,说:“但凭昭仪娘娘吩咐,嫔妾无有不依的。” * 于是数日之后,中秋之前,忆寒公主的大宴照例在长乐宫举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8 章 此之前,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宫中的丹桂渐渐开了,空气中便弥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甜香。 这是忆寒公主的生辰大宴,主角论理该是公主本人。 可是德妃却将小公主抱在怀中,高坐在主位之上,左顾右盼,很是过了一把受宫中妃嫔瞩目的瘾,连皇后也不怎么在她眼里。 当然德妃也同样不在皇上萧怀瑾的眼里。 萧怀瑾此刻正在长乐宫的偏殿里接见刚刚jiāo接完北境兵权的穆侯穆宏才。与穆侯一起觐见的,还有好几位从北境归来的将官。 大宴上后宫的人到的并不算整齐。 如早先祁云秋所说的,景怡殿的两位,都没有出席。 穆家那位贤妃借口养胎期间,身体不适,也和董贵人一样,没有到场。而坐在穆贤妃该坐的位置上的,却是穆家那位庶女,穆六小姐穆清韵。 除了这几位之外,顺嫔也病了,玉菡宫就只到了贺长亭。 而舒望晴就坐在贺长亭的下首。 这一回,舒望晴自是带了那串答应要送给忆寒公主的珠串,盛器改成了一只极为精美的锦盒,连同别宫所奉上的贺礼,一齐都堆在主位跟前的一张长桌之上。 后宫中人,一概都知道公主是萧怀瑾宠爱的长女,所以人人都准备了精美的礼品,期盼讨公主欢心 讨得公主欢心,就是讨了萧怀瑾欢心。 舒望晴坐在席间,望着主位跟前那堆起如山一样的礼物,心里突然觉得这德妃教孩子的话,虽然粗鄙不文,但是话糙理不糙,说得正戳中人心。 相比起一年前,九九重阳大宴那会儿,舒望晴的座次已经往前挪了很多,可是因为份位所限的关系,她离原本左贵妃曾在的那个位置,还有很远。 她忆起上回的重阳宴,便也记起了当时陪在她身边的贺长亭。 这一回,贺长亭的座位依旧离她很近。 只是如今两个人互相却不说话,眼神偶尔一触,也很是冷硬没办法,毕竟前些日子才大闹过一场,现在在众人眼前,她俩依旧是看上去一派反目成仇、恩断义绝的样子。 想到这里,舒望晴就觉得无聊,从贺长亭那个方向转过头,再往下首贵人才人们坐的位置看过去。不知为何,她竟又想起去年重阳宴上的旧事。 去年,喻莹莹就是在这重阳宴上被人陷害,冒犯了左贵妃的名讳,触怒龙颜,才被褫夺去份位,打入了冷宫…… 将近一年的时光过去了,喻莹莹究竟是什么人害的,却始终不曾被揭出来。 舒望晴想到这里,不由得觉得有些气闷。 这时有一名在宴席上服侍的内侍走上来,给舒望晴斟上一盅桂花酒。舒望晴看看酒盅既满,便伸手去接那酒盅。 没曾想那名内侍手一抖,酒壶中的桂花酒就此溅出来洒在了舒望晴的衣袖上。衣袖上细细的一圈银线绣折纸花边尽数被打湿了,连带舒望晴腕上戴着的那串珠串,也就此遭了秧。 小内侍大约知道舒望晴是在皇上跟前得脸的宫嫔,抖得如筛糠一样,赶紧跪下小声小声地请罪。 舒望晴见他吓得不行,便也不忍苛责,只命他退下去,自管自将腕上的珠串褪下来,jiāo给冰翎用锦帕包起。 这珠串上的明珠十分名贵,平时连水都沾不得,更别说是酒了。所以舒望晴只叫冰翎收好,待回瑶光殿之后再以专门养护珍珠的yào水清洗擦拭。 闹了这么一出之后,舒望晴觉得更加气闷,索xìng起身往大殿后的御苑走过去。 冰翎不声不响地跟了过来,舒望晴如今份位已抬,不再是未承宠的秀女,所以独自一人出入御苑,便不再合适。 只是冰翎跟在舒望晴身后,来到长乐宫背后的御苑跟前,舒望晴却突然转过身,低声吩咐冰翎,“你暂且退开,在苑门处等我。” 随即舒望晴脚下渐渐加快,往远处的一个身影那里走去。 这个人的出现,出乎她的意料,而今她心中也有无数的问题,想要询问来人。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在御苑里独自赏景的那人突然转身,随即认出了舒望晴,低声招呼:“十一妹妹!”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北面一直为了左家而奔走的段家世子,段浩轩。 “段七哥哥!” 第169章 私会(打赏加更) 这时天色已晚,御苑里花木森森,灯火不盛,一道御廊在御苑靠着长乐宫的一侧蜿蜒延伸,廊下透着几分幽暗与静谧。反倒是天边初升的弦月,为苑中稍许添了几分皎洁与明朗。 冰翎这时正候在御苑门口处,远远地听见长乐宫正殿处丝竹声不断传来。她一面小心翼翼地守着御苑门户,一面暗自为自家小姐着急毕竟这是皇宫内苑,自家小姐是皇上的宫嫔,在此单独会见一名外男,万一叫人发现了,总是不好。 她一面想着,一面伸着脖子眺望御苑门口这边有没有人过来,以备有什么动静,好随时向舒望晴示警。 然而冰翎却一直没有注意背后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向她靠近,趁她不备,突然一跃而前,从后伸臂捂住了冰翎的口鼻,防止她出声。 冰翎大惊,拼命挣扎了一会儿,身子渐渐软倒下来,人也失去了知觉。 那黑影在冰翎怀中探了探,找到了那只包着珠串的锦帕包,当即收在自己怀中,随即将不省人事的冰翎悄悄拖走。 远处,舒望晴则正在廊下细听段浩轩亲口说起他这次回京的缘故。 “……这次回京,就是想找机会向皇上禀报,当面陈情昔年左家的旧案。只是穆侯的人却多方阻拦,始终找不到单独陛见的机会,便索xìng按信王殿下的安排,趁大宴的机会进宫,借口陪同信王进宫,向公主道贺,相机行事。” “信王也进了宫?”舒望晴忍不住有些惊奇,这人不是应该在北境收编穆侯留下的旧部么? 段浩轩点点头,“是。” 舒望晴低头一想,立即明白了心头涌起的惊异因何而来。信王回京,竟然没有在这大宴上露脸,没有嬉皮笑脸地向她举杯,这正是她最觉怪异的地方。 舒望晴想了想,又问:“北境那边,证据是否确凿?” 段浩轩点头,“这次与北夷王议和,也有好处。北夷王派遣入京的使节之中,有一人原本是当年北夷的斥候,是当年前后事情的见证。此人现在就在京中,皇上可以随时召见。” 舒望晴听到这里,立即想起当日在上林苑,呼延邪对她所说的话,“这个锅,俺们北夷人不背。” 她点点头,心中暗想,那呼延邪,也算是言而有信。 “还有一件穆侯亲手所写的令谕,正是当年穆侯下令背后发起攻击,袭杀……袭杀左叔父的命令,一旦呈到御前,便是如山铁证,那穆侯万难抵赖……” 段浩轩这么说着。 舒望晴闻言,心中波澜骤起,记忆里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悲恸,一起都涌上心头,一时她低下了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段浩轩就立在舒望晴对面,低头望着眼前的“舒家小十一”。此刻月光皎皎,穿过御廊上方的斑驳树影,正将舒望晴的面容与神情照得清晰。 段浩轩一向只当舒望晴是个远方亲眷家中的小妹妹。 可是此刻见了她秀眉颦起的这副模样,段浩轩心里一动,猛地记起了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他从来不觉得舒望晴与昔年的左寒云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可是却不能否认,眼前的人,在蹙颦之际,忧思之间,总是透着那么几分与他的心上人极其相似的影子 却依旧是皇上的宫嫔,与他没有半点缘分。 失落了片刻,段浩轩终于也轻叹了一声,柔声问道:“小十一,你在宫中,过得可好……” “对了,十一妹妹托人传讯,命段某在此相候,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么?” 听见这话,舒望晴愕然抬头。段浩轩的问话只在她心头转了两转,舒望晴已经倏忽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道:“快走!” “什么?” 段浩轩是个君子,于宫中这些鬼蜮手段上,反应自然没有舒望晴来得快。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外走,有人问起,就说从没有见过我!” 舒望晴说得又快又急,段浩轩听见了,顿时也变了脸色。 远处已经有人高声发问:“什么人在那里?” 御苑门口处灯火闪烁,显然是宫中侍卫巡查到这里来了。 舒望晴这里灯光不盛,暗影绰绰,御苑门外进来的人自然辨不清舒望晴等人的面貌但是却看得清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快!” 舒望晴发急难不成要双双被人堵在此处?待到那时,就算有千万张口,也说不清了啊! 段浩轩也知道事情紧急,当即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保重”,然后背转身子,大步往御苑另一边赶过去,只是两三个纵跃,背影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然而御苑另一面也出现了灯火无数,远远地往舒望晴这边聚拢过来。舒望晴只盼那个方向过来的人不要堵住段浩轩,否则他大事不成,反而要折在这深宫里。 是的,至此舒望晴已经全然想明白这就是一个陷阱,谋的便是一石二鸟,一举除去段浩轩与她两人。 一时间御苑里灯火通明,涌进来的侍卫与内侍将两侧门户堵得水泄不通。 舒望晴则缩身躲在黑暗里,心中暗暗祷祝,算算时间,觉得段浩轩应该已经脱身。她当即沿着黑暗的御廊悄悄挪开数十步,接着便闪身来到亮处,腰肢轻摆,娉娉婷婷,往御苑门口处款款走去,一面走一面轻声招呼,“冰翎,冰翎……这丫头,到底去哪儿去了?” 有人提起手中的灯烛照向舒望晴的面孔,“咦,这不是瑶光殿的晴芳仪么?” 声音尖细,是一名内侍。 舒望晴却立刻将他的声音辩了出来,“昭纯宫穆娘娘身边的尚公公!” 来人正是尚勇。 “贤妃娘娘没有来赴宴,尚公公不在昭纯宫侍奉,倒是赶来长乐宫凑热闹,倒也真是空闲啊!” 尚勇面无表情,听了舒望晴的讥刺,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侯爷与六小姐在长乐宫中!贤妃娘娘因此命杂家在此侍奉。” “那好,尚公公便在此好好侍奉吧!” 舒望晴语带嘲讽,转身就要越过尚勇,走出御苑。 尚勇却伸手一拦,冷冷地道:“晴芳仪,请稍候!” 第170章 指责 “尚公公,你好大的胆子!”舒望晴修眉倒竖,在尚勇身边低声喝道,“你一个奴才,敢当面拦阻本小主,你难道就不怕被治个以下犯上之罪么?” 此刻舒望晴却明白自己只是色厉内荏 原本应该等候在此处的冰翎早已失踪,更印证了她心中不良的预感。她与段浩轩是被人设计,落入了圈套。 段浩轩是误信传话,被人诱到此处相候。而她,若是她不是自己心中烦闷,到这御苑来散心,对手也有一百种方法,将她诓到这御苑中。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舒望晴不知道对手还有多少后招。 所以她必须摆出一副傲慢无礼的模样,试试能否将对方吓退,就算是对方不退,但凡心中生出些许怯意,她也能多几分生机。 尚勇则腰杆挺得笔直,朗声答道:“芳仪小主且请稍安勿躁,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这时候舒望晴背后,另一拨从御苑对面门户过来的侍卫与内侍也赶到了。为首之人冲尚勇摇了摇头。尚勇眼中就微露几分失望。 舒望晴的一颗心却终于放下来几分。 她知道段浩轩应该是顺利走脱了,否则两人都被堵在这御苑之中,又都无旁证,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就在这时,尚勇背后一名妙龄女郎款款走了出来,望着舒望晴的面孔,微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瑶光殿的晴芳仪!” 这女郎面貌姣好,与贤妃穆清欢有几分相似,发饰衣饰都做闺女打扮,不是旁人,正是穆家那位六小姐,穆清韵。 尚勇见状,赶紧躬身行礼,“六小姐!” 舒望晴便也望着来人,嘴角缓缓地上挑,露出一个颇有些威慑的微笑,说:“原来六小姐也觉得长乐宫中气闷,也逃席出来了啊!” “是啊!晴芳仪,御苑这里风景独好,由不得我不过来!”穆清韵的话里,与舒望晴一样,全是机锋,两人明qiāng暗箭,先在嘴上斗了两个来回。 “这里是怎么回事?”说话间,皇后何德音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穆小姐……晴芳仪,两位聚在此处,还有这许多内侍与侍卫……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皇后仪态端庄,扶着贴身宫女的手,款款来到御苑跟前,正见到舒望晴与穆清韵针尖对麦芒的这副样子。 “今天是皇上特为选了,为忆寒公主庆生的好日子,又正逢穆侯进宫,本宫不希望宫中生出什么事端,令皇上烦忧。” 何德音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便yù转身。 皇上正在偏殿召见穆侯与几位军中将领,是jiāo代了她看顾好长乐宫的席面的。她虽然听见御苑这边的动静就立刻赶了过来,可是她却并不希望这里的事情闹大。 “皇后娘娘,臣女有下情启奏!”穆清韵说跪就跪,“啪嗒”一声,双膝就磕在了皇后面前。 见到穆清韵跪了,尚勇等人一起都跪了下来。片刻之间,皇后身前便只有舒望晴一人鹤立鸡群地站着。 “启禀皇后娘娘,适才臣女见到……见到……”穆清韵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仿佛万难启齿一般,犹犹豫豫地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9 章 ,突然咬了咬牙,说:“请铃兰姑姑附耳!” 皇后何德音听穆清韵竟然知道铃兰的名字,忍不住看了穆清韵一眼,随即朝身边的铃兰点点头。 铃兰听了穆清韵的话,脸色有点儿僵,随即传话给皇后。 皇后眉头渐渐皱起,随即开口,问尚勇,“这位公公,穆六小姐适才所说的另一人,可曾拿住?” 尚勇不紧不慢地答道:“不曾!” 皇后气结,几乎转身便要走,“就算是民间也都晓得,捉贼捉赃,捉jiān拿双……你们将晴芳仪一人堵在这御苑内,是格外与芳仪过不去呢,还是要消遣本宫呢?” 皇后其实未必不想拿住舒望晴的短处,可是她却担心这后头的风险。 毕竟舒望晴所仗的势就是皇上的宠爱,若是她听信穆清韵的话,贸然查处舒望晴,得罪了龙座上那位,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皇后娘娘,奴才只想提醒您一句,今日入宫的男宾并不多,大半都在偏殿受皇上召见。只消挨个问上一问,适才不在席上,又无旁证的落单之人,岂不便是有嫌疑的?” 尚勇不愧是穆贤妃身边的头一人,说话极有气势,即便是面对六宫之主的皇后,也丝毫不怵。 “这个……” 皇后听了,当即犹豫了起来。 她权衡利弊,终于抬起头,目光凌厉,望着舒望晴,想要再试一试:“芳仪,你且告诉本宫,穆家六小姐所说的,是否属实?” 舒望晴表现得非常镇定且轻松,柔声开口回应道:“娘娘,请问穆家六小姐说了什么了?嫔妾可不曾有幸听见!” 见了舒望晴的态度,皇后当即有些犹豫,低下头想了片刻,随即说:“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今天是公主的好日子,本宫相信,皇上也不会想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小事而大费周章的,各位且先回席……此事,待本宫,慢慢……慢慢详察。” 穆清韵万万没有想到,就连皇后到此,都想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她当即提气大声道:“皇后娘娘,宫中有妃嫔在此私会外男,娘娘竟能放任此事,不做追究?” 她脸上是一派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义愤至极,又觉得像皇后这样的人物,在六宫之中,竟也能任人如此败坏宫纪,实在是不可思议。 皇后闻言登时一噎。 她想要开口训斥穆家一名小小庶女,进宫之后,竟然敢当面指责她着六宫之主放任宫中纲纪!没凭没据的,这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正在此刻,却听见背后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宫中妃嫔私会外男,皇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后与舒望晴同时往开口说话的萧怀瑾那里看去,都是忍不住有些心惊 全副戎装的穆侯穆宏才正在萧怀瑾身侧,贴得紧紧地站着。 第171章 佯醉(上) 在长乐宫后的御苑里,帝后二人都赶到了。 皇后何德音到此,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却不防被身边的穆家六小姐清韵将事情嚷开。 而皇上萧怀瑾到此,则有穆侯穆宏才紧紧地陪在身旁。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非是臣女僭越,只是臣女适才当真见到御苑廊下有一男一女,状似极其亲密……臣女心急之下,就不小心,不小心嚷开了……” 穆清韵说话极为简洁,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将经过点出,虽然没有直接点名舒望晴与人私会,可在场的人却心中全都明了。 舒望晴目光冰冷,心中却雪亮,知道此事多半由穆家设局。只是在段浩轩顺利离开御苑之后,穆六依旧将这事嚷开,便可知穆家准备充分,底气十足,恐怕后手还不少。 “皇上,臣之yòu nǚ年少不通世情,家中老夫人又时常教导规矩,因此见不得任何暗中私会之事……” 说到这里,穆宏才笑了笑,又补了一句,说:“这孩子,与贤妃娘娘xìng情相似。穆家人,都是这等直脾气,臣恳请皇上勿怪。” 萧怀瑾的脸色顿时有些晦暗。 穆宏才说穆六见不得暗中私会之事,他萧家皇室难道就可以忍受?这等流言若是传出宫外,又教他皇家身处何地?穆侯这么说,分明就是逼他不得不处理此事。 “穆侯” 萧怀瑾缓缓地吐出两个字,顿了一会儿,才续道:“这里所有的内侍与侍卫,统统留在御苑中,原地待命。其余所有人,随朕到长乐宫西侧殿去。” 适才他在东侧殿召见穆侯与一众将官,西侧殿正空着。 穆宏才闻言,眉头一挑,知道萧怀瑾已经决意过问此事了。将这许多内侍与侍卫都困在这御苑里,皇帝心中,未始不存着事后将这些人全部灭口的打算。 只不过,穆宏才心中早有准备 “段七啊段七,你好歹也是国公世子,身份尊贵。本侯便多赠你几人陪葬,另有宫中的******相伴,便也不枉了。” 他早就知道了段浩轩进宫的目的,也料定了这次段浩轩落单,无人可以为他旁证,自己这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给段浩轩栽一个私会宫中妃嫔,yù行苟且的罪名。 穆宏才也查过,段家与舒家都是左家的亲眷,段浩轩与宫中那位正得宠的晴芳仪,在青州的时候就曾见过。 正好,可以安上一个“青梅竹马,旧情缱绻,藕断丝连”的理由,为段浩轩费尽周折进宫的举动,添上一个完美无缺的解释。 “荣永年” 萧怀瑾声若寒冰,吩咐道:“不许惊动长乐宫大殿中的嫔妃,派人在长乐宫外完全围住,不许走脱一人……” 萧怀瑾的话尚未完,穆宏才马上加了一句,“但凡见有落单的男宾,马上带去西侧殿见驾。” 穆宏才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怀瑾一对英俊的凤目顿时缩了缩。 舒望晴对这位皇上再熟悉不过,当然明白萧怀瑾对穆宏才的不满已经到了极致。 可是不知为何,萧怀瑾却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待穆宏才说过之后,才抬起头望着荣永年,淡淡地吩咐:“就按穆侯所说的,去做吧!” 穆宏才脸上登时露出无比得意的神情。 而萧怀瑾的眼神则正正掠过舒望晴的面庞,在这一刻里,舒望晴竟觉得这眼神无比的空洞…… 这一幕,她好似有些印象,却又怎么也记不起来。瞬间她头疼如裂,忍不住伸手扶住太阳穴,使劲揉了揉,才渐渐好转起来。 再仔细看萧怀瑾,只见对方正静静地凝视着她。帝王面上平静无波,眼神却深邃如海。只是舒望晴心中却无端端地揪了起来在这等情形下,且不说他能不能护住她 他,信她吗? “铃兰,带几名宫中的嬷嬷,接晴芳仪往西配殿过去。” 皇后的声音响了起来,舒望晴这才醒过神,冲皇后微微点头示意。 皇后此举,一半固然是控制她,另一半也是在维护她,免得让穆侯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触碰到她的身体在皇家对外起冲突的时候,皇后是一直站在萧怀瑾身边的,从未站错。而这也是萧怀瑾一直对皇后保持着应有敬重的原因。 几名嬷嬷过来,挟着舒望晴,随着帝后等人,一起往外走。一行人穿过长乐宫正殿的一角,才抵达了西侧殿。 经过正殿的时候,无数目光都注视着舒望晴。 坐在上座的德妃更是一脸的惊异,只是这惊异的表情她匆匆做出来,显得格外夸张而做作。 忆寒公主这时候却躺在德妃的怀中,公主年纪小,这时候已经睡着了。 舒望晴并不在乎殿中诸人的眼光,她随意扫了一眼,却发现贺长亭不在座位上,也不见暖蕊或是钟茂德。 这时萧怀瑾与皇后何德音已经先于众人,来到西侧殿门口。 不知为何,萧怀瑾立定了脚步。何德音却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扬声问道:“是何人在此喧哗?” 西侧殿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人声。 按说,这西侧殿应该是锁闭无人才是! 一身戎装的穆宏才这时大踏步上前,竟是代皇上发号施令,下令道:“将这西侧殿的殿门打开!” 荣永年不敢怠慢,赶紧命宫人将西侧殿的殿门打开。 就在殿门被打开的一刹那,突然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从殿内飞了出来,正向着穆侯的脸面飞过去。 穆宏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偏过身让了过去。这东西就正好落在穆侯身后的穆清韵裙子上。 “砰”的一声,那东西落地,穆清韵也随之惊声尖叫了起来。 只见落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是个黄铜的酒壶。里面赤红色的酒浆从壶嘴里泼了出来,淋淋漓漓地,都洒在穆清韵的裙子上。 “段老七,来……来,再干了这一壶!” 里头一个豪情万丈的声音传了出来。 穆宏才听见这个声音,脸色立即一沉。 而远远跟在后面的舒望晴,闻声则双眉轻挑 听见这个声音,她还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地舒心过。 第172章 佯醉(下) 萧怀瑾立在西侧殿的门口,也险些遭到那只黄铜酒壶的“偷袭”。 听见那个声音,萧怀瑾也是佯怒,提气高声怒喝道:“二弟,宫中有客,你在此处偷偷地灌什么黄汤?” “皇兄?” 信王醉意满满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皇兄此言差矣,臣弟这里……这里也有客……有客人啊!” 里头就听见筷子在酒具上一阵叮叮当当的乱敲,接着一个粗豪的声音高声唱道:“……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样的醉意满满,引吭高歌之际,完全不成调。 正是段浩轩的声音。 在这一刻,舒望晴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面上不显,她心底却涌上了一层温暖的感激 宫中的yīn谋诡计,冲她一个人来就好,不要将段七扯进来。 这时候信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段老七,快醒醒,见驾见驾了。你不是一向想亲睹我皇兄圣颜的么?” 只听段浩轩嘟哝了两句,接着是一个身体撞倒在地上的声音。 终于,信王萧怀信那张俊美如妖孽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满身的酒气,左手尚自提着一只黄铜酒壶。而他右手,则拖着段浩轩的衣领,将醉成一滩软泥的段浩轩拖了出来。 “段老七,你……你不是一直想面圣的吗?喏!我那最最英明神武的皇兄……现在在此!” 段浩轩被萧怀信拽着扬起了头,他醉眼朦胧,更本辨不清眼前哪个是皇上萧怀瑾,只转来转去地看了一圈,然后又伏倒在地。 “臣……段七,参见皇上!” 一句话说完,整个人伏在地上,过了片刻,却传出微微的鼾声,看起来竟是趴着睡着了。 萧怀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板着脸对萧怀信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段世子进宫面圣,你倒好,反倒先将人家灌醉了?” 萧怀信也一样是醉眼乜斜,扬起手中的黄铜酒壶,又往嘴里灌了一口,喷着酒气答道:“皇上恕臣弟……臣弟失仪。段七听说能面圣,一睹圣颜,他……他高兴啊,他……他又紧张啊……就拉着臣弟喝酒,喝着喝着,就成这样了……” 萧怀瑾冷着脸,淡淡地说:“你们两个臭小子,躲在这里,到底喝了多少酒!” 这时候已经有内侍与宫女赶着进西侧殿收拾,捧了十余只完全喝空了的黄铜酒壶出来。“一个时辰……喝这点,不算,不算多……” 萧怀信大着舌头回答道。 这是在替段浩轩洗清嫌疑了,躲在这西侧殿喝了一个时辰的酒,有信王殿下作为人证,便万万不可能去后头的御苑里与什么人私会。 穆宏才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有点发黑。 这一出计策是事先算好的,一定要让段浩轩惹上一身腥,可却没想到竟会突然杀出信王这么个程咬金。 总要信王也吃点亏才好! 穆宏才侧身,正见到自家庶女穆清韵正躲在自己身后,万分尴尬地用帕子擦拭裙子上的酒渍。可是酒浸裙纱,沾染出大片大片的痕迹又是怎样去得掉? “适才一进殿,信王殿下的酒壶就冲着小女掷了过来……” 穆宏才唇角露出笑意。 “……看来小女蒲柳弱质,却勉强也能入得殿下的眼!” 穆侯随即转向萧怀瑾,微笑道:“皇上,小女的衣裙为信王殿下所掷出的酒壶所污,传出去总是对小女的名声有碍,不若就命臣膝下这个不成材的闺女,为信王殿下侍奉枕席吧!” 躲在穆侯身后的穆清韵闻言,心里倒未必愿意。 她自视甚高,总觉得只要自己想,就能在宫中留下来;如今又何必屈就萧怀信这样一个并无甚实权在身的闲王? 同时,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要成为信王正妃,是绝无可能,若是屈居信王侧妃之位,左右不过是个妾而已,那样的话,又怎比得上留在宫中来得风光? 萧怀瑾闻言,淡淡地笑,“此间发生的一切事情,绝不会有一个字传出去,穆侯倒是不用担心……朕这个二弟的婚事,是太后早就发过话,她老人家要亲自做主的。” 卢太后如今在宫外避暑未归,正好给萧怀瑾拿来做了挡箭牌。 穆宏才当即笑道:“不过是个侍奉枕席的妾室而已,又何必劳动太后她老人家。皇上若是不反对,臣这便命小女侍奉信王殿下回王府去。” 穆家的庶女,都是联姻用的。穆宏才也从来没指望萧怀信能娶个自家的庶女回去当正妻。不过,萧怀信正奉旨与穆侯jiāo接北境的兵权,所以穆宏才如今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0 章 需要个人到萧怀信身边去,不仅能传递消息,还能顺便吹吹枕头风。将穆六推出去,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穆清韵在父亲身后听见了,一颗心立即沉了下去,却也万般无奈,只能低头装羞,偶尔抬头,偷偷地往信王那边送上些许秋波。 这信王,就算有千般不如意,总是个好皮相。若是单论起面貌英俊,其实并不在萧怀瑾之下,更年轻了两三岁…… 想到这里,穆清韵心中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开始面泛红潮,透了无限娇羞出来。 岂知这时候信王一手拖起了段浩轩,将这个老朋友搭在肩头,然后施施然走到穆清韵身前,眼中含着戏谑,看了穆清韵片刻,突然喷出一口酒气,仰天长笑出声。 “哈哈哈” 笑声里满是嘲讽与讥刺,似乎在笑穆清韵这样的女人,怎么就有脸入宫,而且还有脸来到他萧怀信的面前的。 穆清韵被对面的信王笑得遽然变色,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不知该往哪儿藏才是。 只见信王扶着醉成一团软泥的段浩轩转身就往长乐宫殿外去,走出十几步,这年轻狂放的今上御弟突然侧过头,高声笑道:“死女人,你给我小心点儿!” 穆清韵只被信王笑了三声,就几乎被打消了全部自信,这会儿又被骂了“死女人”,更是气得发抖,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缩在父亲身后,咬紧嘴唇,强忍住满心的愤怒。 第173章 凭据 舒望晴却知道信王在骂谁。 她心里轻舒了一口气,心想,看在你帮了段七的份儿上,且不计较这一句骂了。 可是如今,信王已经带走了段浩轩。西侧殿这里,就又剩下她一个孤军奋战了! 萧怀瑾则淡淡地对穆宏才说:“穆侯勿怪,朕这个二弟素来贪杯,确实是喝多了才会对六小姐不敬的……且不论这些,先进侧殿坐坐吧!” 穆宏才则飞快地看了一眼穆清韵。 眼下段浩轩有信王护着,被设计的两人当中,已有一人脱身。 这设下的连环计,是否能成,穆宏才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穆清韵躲在父亲身后的yīn影里,却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宫外,段七对穆家是个威胁;而宫内,瑶光殿也一样对昭纯宫是个威胁。 她既然安排了,就有把握,将瑶光殿一踩到底。 于是穆侯点了点头,跟在萧怀瑾身后进了西侧殿,道:“这原本是皇上的家务,臣也不过是偶然遇到,本来不应当置喙……” 萧怀瑾身边的人,如皇后何德音、内侍总管荣永年等人,这时候都抬起头来望着穆侯,大家都非常希望他老人就不要再置喙了。 穆宏才丝毫不察,继续往下说,“但是……”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只穆家人不察。 “既然小女牵扯其中,臣便斗胆请皇上详察,以正宫中风气,免得宫中所出这等不知检点、伤风败俗的习气,影响到贤妃娘娘的声誉。” 他说得一派冠冕堂皇宫中若是不处置今日这等宫嫔与人暗中私会之事,那便是会影响到他闺女的声誉,所以他必须留在此处推波助澜。 萧怀瑾还未开口,皇后何德音已经气得脸色发青,开口反问: “此事自始至终,都是穆侯父女在此自说自话。本宫可并未看到宫中嫔妃在御苑中与人私会,就连适才穆六小姐口中所说” 她说着转向穆清韵,寒声发问:“六小姐也只说是远远瞥见御苑廊下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御苑中如此昏暗,敢问,六小姐看清是何人了么?如何又能这般振振有辞地指称是宫中妃嫔呢?” 皇后何德音一向端庄温和,极少这样急躁失态,可见刚才穆侯一而再再而三的指责宫中风气,实在是打了她这个后宫之主的脸。 “六小姐若是坚持指责宫中之人,那么,本宫自然也忍不住疑心疑心六小姐此刻是别有用心的了!” 一番话,皇后如倒豆一般说将出来,穆清韵登时愣了愣。 对方来势太猛,令她猝不及防,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待到萧怀瑾那如万年寒冰一样的眼神扫将过来,穆清韵心头一跳,才赶紧跪了下去,低声说:“皇后娘娘请恕罪,臣女不是故意指责宫中之人……只是,只是适才臣女确实远远见到有人……有两人在御廊中相会,后来即被巡查过来的侍卫惊散。过了片刻,晴芳仪便从御廊下走出来……臣女这才先入为主,以为是晴芳仪小主,她……” 穆清韵说到这里,萧怀瑾已经偏过头,冲皇后微微地点了点,似是赞许她逼出了穆清韵的实话。 “晴芳仪,你又怎么说?” 皇后打断了穆清韵的话,转头望向舒望晴。 舒望晴低头,柔和地答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适才嫔妾在席上因觉得有些气闷,便想要到这御苑里走走,透透气。因出来得急,没有添够衣衫,刚到了御苑中,便觉得身上寒冷,因此教嫔妾的侍女回去替嫔妾取一件罩衣。而嫔妾自在御苑入口不远处的御廊下候着。嫔妾目力不好,不曾像穆六小姐那样,见到御苑处有什么人相会。” 她自陈“目力不好”,便是暗讽穆清韵“目力太好”,才什么都看得到。 皇后转身问穆清韵,“六小姐,请照实说,你看见的那‘两人’,两人是在何处相会的?” 穆清韵蛮有把握,径直答道:“在御苑中,御廊跟前的一株高大的桂花树下。嫔妾看得清楚……”她似乎还努力回忆了一下,说,“确实是两人,其中一人身材窈窕,与晴芳仪身段相仿,另外一人则要稍高一些。” 皇后当即道:“这么说来,六小姐,你也全是按照身高身形来判断,并无其余旁证了?” 穆清韵点点头。 皇后再转头,命她身后的大宫女铃兰走出来,“你适才见到晴芳仪从御苑何处走出来?” 铃兰恭敬地答道:“奴婢适才见到,芳仪小主确实是从御苑入口处不远的御廊下出来,与六小姐所说的桂花树,确实是有些距离。” 说到这里,皇后便点点头,说:“好了,晴芳仪你且先退下吧,此间的事与你无关,待本宫再行查访……” 话犹未完,穆宏才已经“哼”了一声,道:“事情也未必如此简单吧!尚勇,你来说一说!” 尚勇此前一直随侍在穆宏才身后,这时候才凑到帝后跟前。 “适才确实有两人立在御廊跟前的那株桂花树下。正巧有侍卫与内侍经过,当即被惊散,那男子往御苑深处逃了,而那女子却一直躲在御廊下。皇后娘娘的宫人见到晴芳仪从御苑入口处的御廊出来,则正是因为她趁着光线昏暗,悄悄在御廊之中走动。” “这一切,奴才都看得真真的” “你有何凭据?”还未等尚勇说完,是萧怀瑾开口厉喝,打断了他的话,“朕早已经腻了!一个个都说自己亲眼所见,除了嘴上说说之外,还有什么真凭实据不曾?” 萧怀瑾的话音刚落,只听外面“轰”的一声,似是不少东西落在地上。接着传来宫人的惊呼声,请罪声……里头还隐隐夹杂着德妃的斥骂声。 萧怀瑾皱眉,皇后何德音立即命人出去叫德妃责备下人时“稳重些”。众人明明白白地看着萧怀瑾的脸色越来越yīn沉,也明知这位帝王根本就不想再就此事纠缠下去。 可就在这时,尚勇身边的一名宫中侍卫跪了下来,大声禀报道:“启禀皇上,适才在御苑中桂花树下,发现了这个!” 第174章 告发 尚勇身边的一名宫中侍卫双手捧着一块棉帕。 皇后见了,皱着眉头说:“这绝对不是宫中妃嫔所用的物事。” 宫里没人用这么粗糙的东西。 那名宫中侍卫的脸便慢慢涨红了,半天挤出来一句,“这帕子是俺的” 他居然能在身上带条帕子,已经是侍卫当中很讲究的了好不好! 皇后更加皱眉,她本就不喜这些拿刀动qiāng的粗人侍卫,说话也没个准数。一会儿说发现了帕子,一会儿又说帕子是自己的。 正想着,她渐渐睁大了双眼,正见到萧怀瑾手中挟着一枚明珠,提了起来,对着西侧殿中灯烛照了照。 那枚明珠通体透亮,浑圆莹润,是不多见的精品。 “这枚明珠……” 萧怀瑾yù言又止。 “这枚明珠,本宫好似也见过。”皇后是真的有印象,却想不起来。 “这枚明珠像是哪位宫嫔小主所佩饰品上的东西。”旁边荣永年也胆战心惊地提醒着。 “一共三枚……” 萧怀瑾喃喃地道。 侍卫手中的棉帕里,还有两枚明珠在来回滚来滚去。难得的是这三枚明珠都是一样的形状大小,一样的成色。 “是,回禀皇上,这三枚,都是在那株桂花树左近发现的,散落在地上,被奴才等拾得。应是经过那里的人所遗落。” 刹那间,殿内的气温仿佛骤降,人人都能感到有寒意袭来。 萧怀瑾终于抬起头,往舒望晴那里望过去,眼神里带着疑惑。 “是呀,臣女记得,瑶光殿晴芳仪,似乎就有一条用这样的明珠穿成的手串!” 穆清韵见到萧怀瑾记起来了,当即开口补刀。 舒望晴尽量坦然地望着萧怀瑾,眼神里似乎在说: 不是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皇上的事。 萧怀瑾的一对英挺的长眉却缓缓地皱起,定定地望着舒望晴,终于,眼中流露出几许焦虑。 望着对面萧怀瑾的模样,舒望晴心底忽然一阵疼痛两人心意相通,所以她能猜到萧怀瑾大约是想要对她说: 朕可以相信你与此事无关,可是朕必须找个由头,才让你从此事当中脱身啊! 可是如今她被人构陷,避无可避;而穆侯的人却一直言语咄咄,步步紧逼;甚至宫中众多侍卫,竟有许多能为穆侯所驱动这种时候,萧怀瑾,是否当真……必须就此将她牺牲出去? “皇上,这样的明珠穿成的珠串,宫中除了晴芳仪,还有旁人有么?” 这时开口的穆侯穆宏才似乎也想要速战速决,将此事赶紧了解,免得再横生枝节。 “若是没有,这事情就简单了这里不是只有三枚珠子么?依臣之见,命人搜查长乐宫中各人身上,只要找到剩下的这串珠串,或是找到珠串上余下的珠子,就能知晓晴芳仪适才是与何人在御苑中私下相会……而这另外一人究竟是谁,是宫宴的来宾也好,是宫中的侍卫也好,一查便知。” 穆侯说到最后,声音里微透着得意。 这三枚珠子,已经在舒望晴身上死死钉上“嫌疑”两个字,如今她就算浑身是嘴,也无法为自己分辩。 至于这次私会的另外一人,既然段浩轩已经由信王保了出去,那么,这人就可以是任何人随便栽在宫中哪个倒霉的侍卫身上,都能直接置舒望晴于死地。 “天那,宫中的侍卫……”穆家的六小姐穆清韵闻言伸手捂住了面孔,仿佛耻于听见这等宫中丑闻。 “皇上?”穆宏才再度开口相询,“您觉得臣所说的是否妥当?若是妥当,臣就命人这么去办了!” 皇后何德音听了,忍不住大声驳道:“穆侯,无论如何,这都是皇家的内事!” 穆宏才当即对何德音施了一礼,淡淡地说:“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可是臣也说了,臣是贤妃之父啊。皇后娘娘的后宫内务打理不利,贤妃又身子不便,臣只好勉为其难,为皇上、皇后,分忧一二……怎么,皇后莫不是觉得臣多管闲事了?” 他语气里对皇后没有半分恭敬,反而隐隐有威胁之意贤妃本就在皇后一人之下,若皇后于六宫之事不利,论理贤妃确实可以代其行事。只是贤妃之父以外戚身份干预内事,便有些闻所未闻了。 穆侯话音一落,萧怀瑾双眉一轩,已经飞快地开口。 “穆侯所说的有些道理,荣永年,传朕的话,命宫中内务府与慎刑司一道,速速去查!” 可还未等荣永年开口,穆宏才已经截住了话头,“既然皇上也认为臣说的有道理,那么余下的事,又何烦荣大总管跑这一趟?不若让臣带进宫的几名属下来代劳吧!” 他说到这里,双手一拍,外面已经有人应道:“是” 竟是不由分说,径直往长乐宫中去查去了。 西侧殿中,除了穆侯的人,人人都变了脸色,都没有料到穆家竟然跋扈至此。明眼人此时也都瞧了出来,这穆家不知为何,就此咬死了舒望晴,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一时西侧殿中安静有如坟场,衬得殿外人们的走动之声,侍卫的呼喝声……声声入耳,极为清晰。 正在这时,西侧殿的殿门被“啪”的一声打开,殿外有个声音大声通传,说是玉菡宫贺婕妤有要事禀报。 萧怀瑾辨出了通传之人的声音,眉心一舒,当即朗声应道:“命她进来吧!” 岂料有人将她挡在西侧殿门口,贺长亭当即在殿门口处大声说:“皇上,嫔妾是来告发瑶光殿晴芳仪的” 告发? 贺长亭要告发舒望晴? 殿内的人大多吃了一惊。 穆侯也是如此,眼里带着疑惑,悄悄偏头看向穆清韵。 穆清韵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得很清楚,贺舒两人前些日子里jiāo恶,所以眼下贺长亭听说舒望晴出事,前来踩一脚,落井下石,在宫中也算不得什么奇事,乃是人之常情。 穆侯随即点点头,让人放贺长亭进来。 第175章 说谎 贺长亭进殿后郑重向帝后二人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1 章 。 萧怀瑾却自始至终yīn沉着一张脸,眼神如万年寒冰,旁人莫测他的心思。 但只要是略熟悉这位九五之尊的人,大多便知道萧怀瑾此刻已经愤怒到极点。只要再稍加触怒,帝王的怒火只怕便会彻底bào发。 殿中,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贺长亭一人身上。 只见贺长亭低垂着眼光,双目粉光润湿,似乎刚刚哭过。她向帝后两人行过礼之后,当即往舒望晴那边看了一眼。 “皇上,嫔妾是前来告发瑶光殿晴芳仪的。”贺长亭声音稳稳,可是尾音却含了一丝幽怨,一丝呜咽,俯下身,竟一眼也未看她身边的舒望晴。 “适才嫔妾见到晴芳仪往御苑过去,而她的贴身宫婢又从御苑门口匆匆离开,嫔妾记起了有些话还想要与晴芳仪说,便跟了上去。于是,嫔妾看见,看见……”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长乐宫西侧殿中众人表情各异。 穆清韵躲在穆侯身后,脸上颇露出些惊异。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从天而降这样一个帮手须知贺长亭家世出众,份位不低。若是由贺长亭出面指证舒望晴,便根本无需再纠结什么凭据,只需贺长亭一人的证言,就够了。 皇后何德音有些了然地望着正开口的贺长亭她在这宫里的时间长些,原本jiāo好的朋友一夜之间便反目成仇的事,她已经见得太多了。 舒望晴则别过头,看着别处。她脸色有些发白,此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萧怀瑾的目光却依旧一片冰冷,在贺长亭的面孔上扫来扫去。所幸贺长亭此刻双目低垂,没有看见萧怀瑾此刻的眼光,否则也不知她是否有勇气往下说下去。 “嫔妾看见……” 穆宏才本是武人,这时有些急了,几乎一跺脚就说,“你倒是往下说啊!” 贺长亭眼中的泪水这时却终于漫出了眼眶,呜呜咽咽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开口说:“嫔妾恳请皇上治晴芳仪犯上不敬之罪。她……她将嫔妾的手抓成这样……” 说毕,贺长亭颤颤巍巍地让一只藏在袖中的右手露在众人面前。 只见贺长亭右手手背上,露出三条长长的血痕,这时候兀自鲜血淋漓,看起来也就是不久之前受的伤。 这一出与众人所预期的相差得太远。在西侧殿中亲眼所见的皇后等人都忍不住轻轻地“咦”了一声。 躲在后面的穆清韵更是惊得睁大了眼她猜到贺长亭想要落井下石的,可没想到贺长亭演出的,会是这样一出啊! “……嫔妾看见晴芳仪一人落单,便上去寻她说话。只说了片刻,晴芳仪一言不合,便将嫔妾的手背抓伤……嫔妾自忖念着同日进宫的情谊,平素一向对晴芳仪照顾有加,当初她只是一名小小贵人的时候,嫔妾也对她多有提携,可没想到……” 说着,一串串泪珠就从贺长亭面颊上纷纷滚落。 “……皇上,若是平时言语冲撞,或是宫中姐妹之间私下口角,嫔妾万万是不敢惊动皇上的。只是这一次……” 她手上血ròu模糊,看着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听贺长亭说得哀怨,萧怀瑾的唇角却缓缓地扬了扬。 “婕妤,你且先起来” 贺长亭听见萧怀瑾吩咐,赶紧掩了掩手上的伤口,依言起身。 “站到晴芳仪身边去” 贺长亭抬眼看了看萧怀瑾,又看了一眼舒望晴,脚下移动,便来到舒望晴身边。 贺长亭身材高挑,加之梳了个飞鹄髻,站在舒望晴身边,比她略高了小半个头。 只听萧怀瑾又问:“婕妤适才与芳仪争执的时候,大约是什么时候?” 贺长亭身子微抖,低垂着头说:“回禀皇上,也就是在小半个时辰之前。” “那依婕妤所言,芳仪在御苑中伤了你的手,此后你又去了哪里?” 贺长亭闻言,声音更加气苦,压低了声音道:“……皇上,俗话说十指连心,嫔妾自长这么大,还未受过这种皮ròu之苦……” 她一说到“皮ròu之苦”,包括帝后在内的不少人,便都想起了当初贺长亭在昭纯宫阶前跪了大半夜的事这事,在场诸人之中,论起来,其实就只有穆氏父女不知道这事儿。 “……那时嫔妾哪里还敢在御苑中多留,自然是赶紧匆匆躲开,本想寻个御医为嫔妾手上的伤上yào,可是……可是待嫔妾回到长乐宫殿中的时候,却被长乐宫殿外的侍卫拦住,只说不许嫔妾离开……” “穆侯,穆六小姐” 说到这里,萧怀瑾对贺长亭的意思早已了然,当即偏过头,望向穆侯父女,语意冷淡,温和地说解说,“朕以为,此事应该是一场误会。” “贺婕妤身材高挑,与晴芳仪站在一处,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衣饰,远远望去便如同一对男女。至于芳仪为何对此事绝口不提么……” 萧怀瑾转过头看看舒望晴。 舒望晴幽幽地叹出了一口气,低下头小声道:“与昔日最要好的姐妹口角,到头来还动上了手……这,嫔妾实在是耻于提及。”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风向立转。 原本穆家是想要栽给舒望晴一个“私会外男”的罪名的,到现在,贺长亭这一出现一出首,竟然翻案翻成了这副模样。 就算是舒望晴以下犯上,侵犯了贺长亭,相较于那男女之事上头的罪名,简直有天壤之别。就算是处罚,也不过是小罚。 这与穆家的期望值相差太远。 穆宏才怎么可能满意? 这位在军中识人无数的穆侯一眼见到贺长亭正低着头,双手衣袖则正在轻轻地摆动,他立即明白了 “贺氏,你是在说谎!欺君之罪,你难道就不怕杀头吗?” 穆侯陡然一声大喝,贺长亭猝不及防,一吓之下,登时重又冲着萧怀瑾跪了下来。她此刻早已惊得脸色青白,嘴唇发抖,一副谎言在不经意之间被人戳破了的样子。 穆宏才登时满意了这才好么,这才是将舒氏在宫中的一党一网打尽的架势。 岂知就在此刻,西侧殿中的每个人,耳中都听见了轻轻的 “嗒”的一声。 很细微、很清脆。 接着又是一声。 又是一声…… 纷纷地响起来。 十余枚明亮而光润的明珠,从浑身颤抖着的贺长亭袖中落出来,一粒一粒,滚动在西侧殿中光滑的青石地面上。 第176章 珠串 穆侯穆宏才陡然一声大喝,直斥贺长亭说谎欺君。 贺长亭一吓之下,浑身颤抖着,重又跪倒在萧怀瑾等人面前。于此同时,她袖中滚落了十余粒明珠。 一粒明珠正巧滚至萧怀瑾脚边。 年轻的皇帝弯腰,将那枚明珠捡起,轻轻拈在手中,对光照了照。只见那明珠圆润光洁,大小色泽,都与早先侍卫从御苑中发现的那三枚全然无异。 “婕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怀瑾沉声发问,“你适才所说的,可曾对朕有所欺瞒?” 贺长亭面孔上神色变幻,最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重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怼。 “回禀皇上,此前嫔妾确实……确实隐瞒了一些话。” 贺长亭这么说着,整个人的神情与气质又发生了变化。 她脸上的泪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怨气与狠绝。“启禀皇上……嫔妾确实是在御苑中与晴芳仪起了口角……” “嫔妾见到了芳仪腕上的这枚珠串,自然而然便想起,嫔妾在皇上心中,其实也不过尔尔。就算皇上明面儿上宠着嫔妾,心里却始终体贴着晴芳仪,什么好东西都先尽着她……” 说着,贺长亭嘴角挑起,看了身边的舒望晴一眼,苦笑一声,说:“女人么,哪有不嫉妒的!” 贺长亭这话说得平平淡淡,语意却纯出自然。就连站在她身旁的舒望晴,一时也没法辨清楚,她口中说的这些,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看着皇上赐给芳仪的珠串,嫔妾心里自然气不过……想讨来看看,芳仪却只几次三番地拿乔,不仅不肯,反而对嫔妾出言相激” 萧怀瑾这时打断了贺长亭的话,朗声问:“所以婕妤讨要这珠串不成,便动手强抢……争执之中,晴芳仪误伤了婕妤的手背。而珠串的穿绳断了,掉落了两三粒明珠在御苑中,婕妤则私藏了剩下的珠串!” 贺长亭只跪在萧怀瑾面前,西侧殿里的众人都清清楚楚地见到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由青转为死灰一般的颜色。 “在此之后,婕妤便急急忙忙离开了御苑,却被来到御苑的穆六小姐误认做是朕的晴芳仪私下相会。” 萧怀瑾说到这里,长眉微挑,偏向舒望晴,柔声问:“晴儿……可是这样?” 舒望晴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稍挽衣袖,露出她的右手。 只见她右手腕上红痕纵横,都是长指甲划过的痕迹,虽然不及贺长亭手背上那三道血痕那样触目惊心,可也令在场的人能各自联想到当初在御苑里是一番何等样激烈的争执。 片刻之后,舒望晴放下衣袖,轻提裙裾,跪在贺长亭身边,朝萧怀瑾伏下身去,淡然地说:“此事说来,也确实是嫔妾冲撞贺婕妤在先,又隐瞒皇上、皇后在后……嫔妾自请皇上、皇后娘娘依宫规处罚!” 说毕,她缓缓伏下身去。 贺长亭就在她身边两步的地方。 贺长亭的出现,她口述的“谎言”,她袖中“无意”中落出的明珠……这一切,都不落痕迹地将舒望晴从穆家给挖的深坑里拉上来。 贺长亭这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帮舒望晴洗清嫌疑。 只是不知为何,舒望晴心底却一阵发寒。 从来都不善作伪、不会掩饰的贺长亭,一派天真,待人永远真诚的贺长亭……今天的表现,却堪称“完美”。完美到舒望晴在片刻间恍惚觉得身边伴着她一起的,是一个陌生人。 这念头匆匆一起,立即被她自己按捺下去。 毕竟贺长亭冒着巨大的风险,甚至不惜失去萧怀瑾对她的信任,不惜在人前抛去大家闺秀的名誉……只是为了帮她。 舒望晴一念及此,心中对贺长亭便只剩感激。 “这件事,依本宫看,却还是贺婕妤有错在先,又出言欺瞒在后!”这时,久未开口的皇后何德音发了话,“若是要依宫规处罚,依本宫看,两人应当一道处罚!” 皇后边说,边望着身边的萧怀瑾。 萧怀瑾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如此……两人都禁足宫中一月思过,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帝后二人一唱一和,三言两句已经定下了对贺舒两人的处罚舒望晴却知道,只要穆家人不再兴什么幺蛾子,她们两人一旦回到自己宫中,就安全了。 “原来如此!”穆侯穆宏才在一旁拈着胡子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 他的笑声冷厉,目光如刀,望着身边的庶女穆清韵,仿佛在质问,怎么会这样。 穆家算计得好好的,可如今却出来一个贺长亭,身上带着珠串,将舒望晴的嫌疑洗得天衣无缝。 穆清韵向来怕这位侯爷父亲,眼光抖了抖,随即稳下心神,赶紧递给父亲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往下看戏,接着扭头往西侧殿殿门处望去。 正在此刻,只听殿外一阵喧哗,喧哗声中甚至夹杂着小公主忆寒的声音,和德妃的呵斥之声。 萧怀瑾的眉心至此已经紧紧拧起这次特地为忆寒公主而准备的生辰宴,似乎是注定要被人搅局的。 只是外间的喧哗片刻即止,接着是西侧殿的殿门上有人轻轻叩啄,向殿内禀报:“皇上,德妃娘娘求见……” “德妃,什么事?” 德妃宋韵桃怀中抱着忆寒公主进来,向萧怀瑾行礼。 她怀中的小公主脸色青白,眼神呆滞,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 “回禀皇上,适才忆寒公主被一名宫人冲撞,吓着了。臣妾恳请皇上,准臣妾带公主早些回宫。” 萧怀瑾看着小公主的样子,有些心疼,伸臂从德妃怀中将公主接过来,轻轻抚了抚小公主散乱的额发,柔声问:“什么人,胆敢冲撞公主?” 穆侯穆宏才立即接口,他粗豪的声音已经在殿中响了起来,“是呀,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冲撞公主殿下!” 这时公主忽然在萧怀瑾怀中睁大了眼,小声说:“是一名宫人,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口口声声说要见父皇!” 她伸手抓着萧怀瑾的衣袍,说:“父皇见见她吧!看着怪可怜的!” 萧怀瑾见忆寒被吓成这样,兀自在为旁人求情,实在不忍拂了爱女之意,点点头,对德妃说:“你带公主先回去,待此间事毕,朕再去宜华殿。” 第177章 喻莹莹 德妃听萧怀瑾这么说,心里暗喜,知道皇上今晚必定会去宜华殿探视公主的。她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儿略多,能带公主避开,正是上上之策。 德妃赶紧带着忆寒公主退开,退出西侧殿的时候,正见到荣永年带着两名内侍,押着一名宫女进来。 德妃往那名宫女脸上又看了一眼,忍不住也是咋舌,心里暗自喟叹,赶紧带着公主离开。 这名宫女被带进了西侧殿,眼光在殿内缓缓地转了一圈,在殿中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了看,最终那眼神就只停留在舒望晴面上。 似乎她只认得舒望晴。 这时皇后突然想起什么来,张口结舌地道:“这是……喻氏!” 她这么一声惊呼,殿中不少人都记了起来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与舒望晴、贺长亭等人同时进宫的秀女,喻莹莹。 这喻莹莹,也是在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2 章 长乐宫的大宴上,只因一句诗念错,冒犯了先左贵妃的名讳,当场被皇上萧怀瑾下令,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舒望晴等人都吃惊地望着喻莹莹 当年入宫之时也曾是春风得意的娇女,如今却只见她瘦得宛若一张纸片,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眍?着双眼,微露在衣袖外的双手手背粗糙如苍老的树皮。而她整个人乍一看就是一名三四十岁的中年fù人,立在殿中,与贺长亭和舒望晴等人相较,几乎有天渊之别。 可是她,又是怎样从冷宫里出来的呢? 喻莹莹望着贺舒等人的眼光,也又妒又恨她已经在冷宫里吃了这么多的苦,成了今天的这幅样子,而眼前的人,却如此娇艳光鲜,甚至更胜往昔。 想到这里,喻莹莹眼中恨意早已燃起,面上却不显,反而更加恭敬地向萧怀瑾躬身行礼。 “嫔妾,玉馨宫喻莹莹,见过皇上” 越是在冷宫中被磋磨,越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熬过无穷无尽的苦楚,如今面对这位当初一言之下就改变了她的命运的人,喻莹莹便越是显得稳重。 “喻氏” 去年重阳大宴上的事情发生过之后,萧怀瑾早已将喻莹莹彻底忘在脑后,此时再想起,萧怀瑾心底倒是泛起了一丝歉意,“你因何想要见朕?” 毕竟当初喻莹莹获罪,只是因为一句话。 “嫔妾自当初皇上降罪,在冷宫中劳役度日,修心养xìng,心境早已不同以往。忆起以前重重,嫔妾心中有愧。” 舒望晴在一旁冷眼看着喻莹莹,心中暗暗警觉若说喻莹莹改过自新,从此能够安分守己,她是一百个一千个不信否则喻莹莹趁乱跑到这长乐宫里来作甚? 果然,只听喻莹莹话锋一转,渐渐提高了声调: “可是嫔妾日夜悬心,只为当初有一句话不曾亲口提醒皇上” “皇上要提防那顶替她人之名、暗自潜入宫中,妄图对皇上不利的人啊!” 这句话喻莹莹说得极其凄厉而高亢,震得西侧殿中诸人耳朵里震得嗡嗡直响。 萧怀瑾不由得再度皱紧了眉头,还未等他开口,旁边穆侯已经chā嘴,大声问:“喻氏,你口中所说的,顶替她人之名,妄图对皇上不利的……究竟是谁,说!” 人们都见到喻莹莹紧紧盯着舒望晴,对于她究竟在指责谁,在场的人心里都猜得出个大概。 岂料喻莹莹完全不理会穆侯的发问,眼光一转,则看向了殿中的另外一人。 她随即伸出手,指着那人,大声斥道:“还有这置皇上的安危于不顾,姑息纵容,对宫中这诸多情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正宫皇后!” 她的指尖正指着皇后何德音的鼻尖。 皇后则被喻莹莹凄厉的指责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一时脸色发白,也大声道:“你是在指责……本宫……置皇上的安危于不顾,纵容冒名之人对皇上不利?” 旁人都没有想到,喻莹莹竟然如此激愤地指责了皇后。 而皇后何德音定了定神,才将旧事都想了起来: “皇上,这喻氏口中所说的,是当初关于晴芳仪进宫之时的一些传言……当初喻氏确实曾经向臣妾举告,说是青州淮庆道参军舒大人,因不舍独女进宫,所以暗中寻了年纪相貌相似的女子,想要顶替进宫她口中所说的顶替她人之名进宫,妄图对皇上不利,指的便是晴芳仪。” 喻莹莹此刻得意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点头。 她手中握有的,唯一能伤到舒望晴的武器,已经隔空朝这个平生最恨的敌人掷了出来,她这余下的残破的生命,便也无所谓了。 “胡闹!” 萧怀瑾皱着眉头斥道。 “做主选晴芳仪进宫的,是朕!” “朕信得过舒参军的人品,信得过舒家的家教,也信得过晴儿对朕……”说着他偏过头去望着舒望晴,“信得过晴儿对朕的真心!这与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何德音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 虽然作为后宫之主,听见这话她难免心中酸涩难言,可是皇上萧怀瑾却如此说,将她的责任全担了去。 舒望晴则始终冷着一张脸,她身边的贺长亭从未听说过此事,这时候惊得双目圆睁,凑到舒望晴身边,轻轻拉了拉舒望晴的衣袖,却被舒望晴瞪了一眼,自讨了没趣,百无聊赖地退开了几步。 虽然此事已经由萧怀瑾发话,言明他半点也不相信这喻莹莹口中的混话。喻莹莹却好似破罐破摔,丝毫不理会帝王的断然否认。 她望着萧怀瑾,突然妖媚一笑,令她那张瘦削而憔悴的脸,显得格外诡异。 她开口说道:“皇上,嫔妾如今已是这副模样了,只怕过了今夜,此生再无机会面圣您难道,就不愿听嫔妾,将所知的都尽数告诉皇上么?” 旁边穆侯这时似乎想要开口,穆清韵却微微地摇了摇头,示意穆侯再等等。 只见萧怀瑾望着喻莹莹,眼神越发地厌恶,口中却吐出了一个字,“讲” 喻莹莹大喜,就要开口。 “若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要怪朕治你无故搬弄是非、攀诬她人的口舌之罪!” 第178章 垫脚石 萧怀瑾口中的“口舌”之罪,一旦认定,轻则拔舌,重则可以处极刑。 然而喻莹莹却只咬了咬牙,便开口滔滔不绝地将她所知的当年舒家之女“冒名”入宫之事讲了出来。 只不过喻莹莹入宫之前,也不过是一介养在深闺的弱女子,她口中言之凿凿强调着的,不过都是“听说”、“听说”而已。 舒望晴在一旁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竟走起神来。 她想,仇恨这个东西,也当真是奇怪喻莹莹入冷宫,并不是她下手所害,可是眼前这女子却心心念念,只痛恨她一个。 这或许是因为喻莹莹被打入冷宫之事,她曾间接受益的缘故吧! 这时舒望晴右手中有两个细细的纸卷,是适才贺长亭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塞到她袖中来的。舒望晴想起旧事,已经大致知道这纸卷里是什么,她望向喻莹莹的目光便更多了几分怜悯 若是她的猜测不错,害喻莹莹的人,就是穆家人。 而喻莹莹眼下却毫不知情,将自己这个不相干的,当做了生死大仇。 听完喻莹莹所说,萧怀瑾往前踏了两步,低头微微抿了抿嘴唇,而后说:“看你的样子,一定记恨晴芳仪恨得很!” “可是,朕就不明白了,当初褫夺你的份位,下令将你打入冷宫的,是朕。你……因何就不记恨朕?” “这” 喻莹莹立时语塞,顿了片刻才跪下,伏在地上高声道:“嫔妾适才所言,句句属实,嫔妾并不是因为记恨晴芳仪才这么说的,嫔妾是忧心皇上的安危……皇上若嫌没有凭证,可以派人去查实啊!” 当年舒夫人暗中寻人牙子买来和舒望晴年纪、相貌都相差仿佛的适龄女子,暗中教养调教。这些事情,既然能从舒家泄露出来,就说明尚有人证可查。 可问题是,喻莹莹眼前的这名皇上,他就是不乐意! 只见萧怀瑾来到喻莹莹身前,望着伏在地上,战栗成一团的喻莹莹,轻轻地开口:“可是朕适才说过了,你若没有凭据,朕便要治你口舌之罪!朕金口玉言,更加不会对一个女人食言。” “皇上” 喻莹莹抬起脸,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萧怀瑾。 她没想到,萧怀瑾竟可以这样一味护着舒望晴,连她的出身、来历……种种疑点,一概都可以不在意! “荣永年,先将这个女人拖出去看守,待长乐宫大宴散去,再行论罪处置” 到时,不是拔舌,便是刑杖伺候。 到这时,喻莹莹才慌乱起来,她求援似的望着皇后,“娘娘” 皇后淡淡地道:“你刚刚才指责过本宫姑息纵容!” 去年的大宴上,皇后也曾经想过要保这喻莹莹,可是这喻氏却自己作死,对左贵妃出言不逊,这才犯了大忌讳,令皇上动怒处罚。 到了现在,喻莹莹才想起求皇后,这是将皇后当个泥人儿来搓呢?皇后自然不愿趟这一趟浑水。 喻莹莹又转脸望向舒望晴,正见到舒望晴正带着几分怜悯,俯首静静地望着她。 喻莹莹却又恨了起来,咬着牙道,“舒氏你这贱人” “堵上她的嘴!”萧怀瑾看着荣永年,眼中寒意满满,似乎立即就要漫出来。他似乎在质问荣永年:你这********,怎地行事不如寻常时候麻利? 荣永年赶紧命两名小内侍将喻莹莹的嘴堵上,反剪了双臂便要往西侧殿外头推 正在这时,西侧殿里一个粗犷的声音响了起来: “且慢!” 又是穆侯。 一声出口,萧怀瑾与皇后等人齐齐转脸,望着这位始终不肯消停的“国丈”。 喻莹莹被堵上了嘴,正在挣扎之际,听见穆侯这一声,脸上登时出现喜色。 “皇上,臣以为,这喻氏无凭无据,单凭一张利口,便攀诬皇上身边的嫔妃,确实该死!” 穆侯这句话说了出来,喻莹莹的脸色登时变得灰败,整个人软倒了下去,被荣永年带人从殿中拖了出去,暂时扣在殿外。 “……可是关于青州淮庆道参军舒宁的家事,臣……好似也依稀听说过一些。” 穆宏才若有所思地说,接着转头望着身后的庶女穆清韵,问:“六丫头,你小时候也在青州住过,穆家与舒家也算是有些往来,你还记得当初舒家的事么?” 穆清韵施施然从穆宏才背后转了出来,朗声应道:“启禀皇上,臣女在青州住过一阵,即便后来回到京中,也一直与在青州的亲眷有联络。而当初舒家的事,在青州军中传得很广,臣女也略知一二。” “臣女听说,舒家的那位姐姐,身子一直不好,断断续续地病着,而大约在四年之前,这位姐姐曾经一病不起,大夫也说过yào石无效。” “可是在四年之前,有一天,这位姐姐身上的病便突然好了但是却得了另一种病认不得人,不仅不认得父母亲眷,连近身服侍的丫鬟rǔ娘也认不得……” 舒望晴微微眯起眼,望着在西侧殿中绘声绘色地描绘着的穆清韵。 其实这时候她莫名地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听见了另一只靴子扔出来的声音。 此前喻莹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众人眼前,重提“顶替”进宫的旧事的时候,她心里就存了疑惑 喻莹莹只是其中一只靴子! 不可能有人会指望以喻莹莹的一面之词,就能将她这样一个在皇上心尖上被宠着的女人扳倒吧! 当穆清韵当众侃侃而谈,说着青州旧事的时候,舒望晴却转过头,望向刚刚被拖出去的喻莹莹。 可怜这喻莹莹,始终就只是一枚垫脚石,被穆家人借此垫脚,引出四年前的旧事,然后转眼就被抛了出去。 可是到了此刻,舒望晴也终于能够确定,穆家人的目标不仅仅是宫里的她,还有刚刚自青州返京的段浩轩,还有她这具身体的父母双亲穆家做了周密的准备,想要连段家舒家都一网打尽。 段家舒家,都是与左家有亲,而且在北境军中说话有分量的。 所以穆家想要的,其实是青州? 第179章 疑点 “当日青州城里的流言,零零总总,概括起来,不过以下这些疑点。” “先是舒家小姐原本已经病入膏肓,却在短短数日之内病愈,而且病愈之时,将旧事尽忘,连身边亲近的人都不认得。此为疑点之一。” “再者,舒家小姐原本身体孱弱,因此不曾习武,可是在这一场大病之后,却体质却开始强健起来,不仅能习武,而且在短短几年之内,练得了常人一辈子也练不成的剑器武艺,并且曾在上林苑之中,将那北夷王也震慑得无言以对。此为疑点之二。” “至于第三,舒家小姐是家中独女,父母亲人自然难以割舍。舒家却千里迢迢,将其送入宫中应选,既未想方设法报病免选,也未采取其余手段……而是任由其入宫。这,难道不也是疑点么?” 穆清韵口齿伶俐,一桩桩,一件件,说来有条有理。 “所以,这些事实,都不得不令人怀疑舒家小姐,是否真的就是舒家小姐本人。舒家是否因为爱女心切,早早预料到独女可能会被点选入宫,所以事先就安排了这李代桃僵之计。” 至此,穆清韵将穆家对舒望晴和舒家的最终指控指了出来: 李代桃僵,安排她人顶替进宫,乃是欺君大罪,一旦坐实,是要株连的。 偏偏这穆清韵口中所说的每一点,舒家都无法辩驳。 尤其第三条,舒家若是反驳,那便等同于自证此前喻莹莹所说是实,也一样是个欺君之罪。 这时候穆清韵望着舒望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叹息着说: “而舒家,早在宫中大选秀女的三年之前,就已经开始行动,着手安排这一切,谋算皇家,实在是心机深刻,细思之下,令人不由觉得遍体生寒。” 听到这里,西侧殿中有两人同时往穆清韵那个方向踏上了一步,同时开口问了一句话。却是这宫中最尊贵的帝后两人。 萧怀瑾问的是:“四年,真的是……四年之前?” 而何德音问的却是:“舒小姐原本不能习武,这……可是真的?” 两人同时发问,穆清韵便没有听清,茫然地问了一句:“什么?” 西侧殿内静了片刻,接着便有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是舒望晴立在原地,伸手为穆清韵这一番话而鼓掌。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3 章 小姐真是好口才!” 舒望晴往前踏了几步,来到穆清韵面前,柔和地笑了笑:“六小姐能打探到舒家这许多私事,听上去,并不像是能从亲眷闲谈时聊天听到的东西。” “穆六小姐,在青州舒家,也下了不少的功夫吧!” 舒望晴言语讽刺,直指穆家暗中调查舒家,别有用心。 穆清韵却很镇定,微微向舒望晴一躬身,不卑不亢地答道:“晴芳仪谬赞,臣女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并没有针对舒家的意思。臣女之所以能‘听说’到这些,也是因为舒家曾经照料舒小姐的丫鬟和rǔ娘,被舒家解聘之后,正好被穆家旁支中的一家聘了。臣女与这家家中的姐妹要好,所以亲耳从这些人口中听得了这些事情。” 她口中将“听说”二字强调了一下,但是她口中的“听说”,却有理有据,并且直指人证,与早先喻莹莹那捕风捉影式的“听说”,全然不同。 穆清韵说完,往穆侯那边看了一眼,见到穆侯脸上浮现满意的神色,微微朝自己点了点头。 “成了!”得到父亲的首肯,穆清韵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知道自己的“表演”已经圆满结束,接下来,就该穆侯出场了。 这时舒望晴却往后退了一步,偏过头,往萧怀瑾那个方向看去。 她见到萧怀瑾正带着一种奇异的神情望着她,其中又有探寻,又有了然,他的眼神之中既有惊愕,又带着怜惜,甚至还有几分埋怨,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似乎他是第一次认识她,又似乎他早已从头至尾,将她这个人看得透彻。 萧怀瑾只静静地站着,望着舒望晴。 在这个瞬间,似乎这西侧殿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又似乎这西侧殿里,没有人能够打扰他们两人安静地对视。 “皇上,”皇后却不合时宜地开了口。 皇后何德音这时候脸色微白,眼中带着几分惊恐望着立在殿中的舒望晴。 “臣妾以为,穆六小姐言之有理!”何德音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应该对舒家旧事详查,若是确有实据能证实晴芳仪身世有疑点,此人……此人便留不得啊皇上!” 萧怀瑾正沉浸在与舒望晴的对视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皇后在说什么,只听见皇后开口,便淡淡地“唔”了一声。 这时穆侯穆宏才立即抓住机会,向守在他身边的侍卫发号施令道:“立即下令,缉拿青州舒氏全族” 穆宏才身边的两名侍卫立即躬身领命,转身就出去传讯。 穆家在宫中、京中、北境都有消息渠道,穆侯在宫中一下令,星夜就可以传至青州,将远在青州的舒氏全族押解来京。 这时萧怀瑾才全身一震,从沉思之中清醒过来,眼中带着冷厉,转脸望着皇后。 皇后却一提袍角,朝萧怀瑾跪下了。 “皇上,舒氏身有武艺,又是能近身服侍皇上的,所以舒氏的身世真相必须被查明。臣妾恳请皇上,就算是依臣妾之请,将青州舒家调入京城详察吧!” 穆侯听见皇后如此相请,心里忍不住快意就像当初他没想到皇后会一力维护皇家的声誉一样,他也未想到皇后此时会力求皇上彻查舒家的事。 这么一来,皇后反了水,穆家又多一个帮手。 而舒氏的身世真相,根本不需详察,只需将人都下到大牢里,就能因为任何原因,悄无声息地在这个世上消失。 责任么,就都推到皇后身上好了。 想到这里,穆侯便觉得快意非常。 萧怀瑾见到跪在自己身前的皇后何德音,眼光益发地冷,此刻只是淡淡地说:“穆侯,撤回此令,舒氏的身世,没有疑点!” 第180章 代价 听了萧怀瑾的话,穆侯只躬身,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句,“是” 他根本就没有下令追回刚才的指令,却抬起眼,看着皇后。似乎在等待,等待皇后与皇上jiāo涉完毕,两人得出一个最终结论,再行下手,一劳永逸。 皇后定定地望着萧怀瑾,看了片刻,才缓缓地开口。 “皇上,舒氏的身世,是否存在疑点,现今,在这长乐宫中,一问,便能得知究竟” 她不敢直接驳斥皇帝的话,便绕了个弯子,还是在求萧怀瑾查舒家,查舒望晴。 萧怀瑾望着她的眼光早已如冰,似乎在说:已经说过的话,难道还要朕再重复一遍? 何德音却没有接茬,而是自管自起身,来到舒望晴身前,定定地望着她,终于开口问道: “舒氏,本宫问你一件事。” 舒望晴毫不躲闪地望着皇后,“娘娘请问!” “本宫知道你……”说到这里的时候,皇后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下去,“……你肩后有一处旧伤疤,应该是你幼时受伤所致,你可还记得是如何受伤所致么?” 皇后刚刚说完这句话,萧怀瑾已经开口怒斥了一句,“皇后!” 舒望晴的双瞳微微一缩。 她早知道皇后在她身边安chā了人,早先在御花园之中,皇后就曾经在萧怀瑾面前提及她在皇上面前“妄议国事”,也因此受到萧怀瑾的敲打 可没想到,皇后却并未理会萧怀瑾的警告,在她身边安chā的人也继续将这些她极为隐秘的“私事”都一一禀报给了皇后,包括她肩后旧伤这样的小事。 只是皇后在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肩后有旧伤的事揭了出来,这也相当于是在萧怀瑾面前暴露了她依旧留了眼线在暗中监视舒望晴的事。 难怪萧怀瑾会愤怒。 而皇后不惜开罪萧怀瑾,也要力证她身世存疑,好将她从萧怀瑾身边弄走只能说,这位皇后,真的很忌惮她。 望着脸色苍白,摇摇yù坠,却硬撑着立在自己面前,提出疑问的皇后,舒望晴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皇后娘娘,适才穆六小姐满嘴的信口雌黄之中,只有一句说的没错。” “四年多前,嫔妾曾经得了一病,病势危重,高烧不退,几乎便病死了。后来家母在佛前诚心祷告,竟令嫔妾起死回生,用了十几日的功夫,从病榻上挣扎着痊愈过来……只是自那之后,嫔妾便将以前的事,都忘却了。” “所以,皇后娘娘问起嫔妾肩上有这旧伤的原因,嫔妾却只能说嫔妾不知道。” 舒望晴深知她必须咬死了病后失忆这个借口,而不能胡乱编造一个受伤的情由。 眼下固然会令皇后或是穆侯等人更加坐实对她的怀疑,可若是胡乱编造一个谎言,一旦与舒家人的证言对不上,便会更加不可收拾。 皇后得到她这个答案之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转脸看向萧怀瑾,却见到皇上满面寒霜,以她多年来夫妻间的了解,她知道,萧怀瑾早已到了暴怒的边缘。 皇后却点点头,转身对身边的铃兰等人道:“带下去吧,带入冷宫之中,待舒家的人入京,一起再行审讯。” 一时之间,萧怀瑾震怒,穆侯大喜……殿中之人表情纷然,唯有贺长亭面色苍白,满含着担心,转脸看着舒望晴。 皇后却缓缓地回身,重又跪在萧怀瑾面前,低声道:“皇上,彻查舒氏的身世是臣妾的主意,这一切的后果,由臣妾承担。” 她顿了顿,又说,“皇上如今恐怕无法理解臣妾的苦心……可是将来却会明白,臣妾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萧怀瑾这时微微垂首,望着跪在面前的皇后,森然一笑,“为了朕?” “如果朕说,你所做的一切,是以你的后位为代价的呢?”他也俯身,凑近了何德音耳际,轻轻地开了口。 何德音听见了,浑身巨震,一张脸涨得通红,瞬间血色退得干干净净,变成雪白。她终于没能支撑住,顿时软软地坐回到了地面上。 穆侯穆宏才亲眼见到帝后争执,心里快意,帝后有了龃龉,对穆家只有更加有利。更何况,他身边的那两名心腹侍从,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出宫,只要将消息送出京,舒家便如案板上的ròu,还不是任他处置? 这次虽然没能一起将段家也拖下水,但是也可以考虑在审讯舒家的时候连带也找点茬子,给段家也栽一个罪名。 如此一来,便相当于斩去了信王在青州的左膀右臂,就算信王想要接管北境大军,这大军,骨子里,却还是姓穆的。 穆侯这么想着,当萧怀瑾命他“速速召回传令之人”的时候,便唯唯诺诺,装模作样,并没有真正将人召回来的举动。 正在这时候,西侧殿的门突然被人撞开,适才被穆侯遣出去传讯的两名侍卫直从殿门外摔了进殿,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穆侯上前,见两人早已气绝,但是身上脸上却好似没有半点伤痕。他登时大惊,往西侧殿门外看了一眼,只见适才喝到酩酊的信王,这时候却身着一身亮银色的甲胄,立在西侧殿门外,手中依旧拿了个黄铜酒壶,正将酒壶之中最后一点酒浆倒入喉中。 信王身边,还立着一人,此人身着青袍,头梳道髻,面色苍白,目无表情,衣袂在风中扬起,飘逸潇洒,有如仙人。 见到此人的形貌,穆侯陡然记起了某些传说,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姜烈?” 青袍人遥遥地冲穆侯微微躬身,似乎是自承了身份,随即倒退着远离西侧殿,殿外尚有侍卫与内侍若干,不知怎地,被纷纷撞了开去,摔跌在一侧,无人拦得住这青袍人。 而信王则提着空了的酒壶大踏步地进殿,见到萧怀瑾,微微一笑,道:“皇兄适才曾经传令,臣弟正好撞见了出去的这两人,于是便代劳了。” 第181章 认亲 一时间奇变陡生,穆侯遣出去传讯的人,这时浑身半点伤痕也无,却变成了两具尸首,躺在西侧殿中。 正在众人惊诧的时候,穆清韵却指着信王萧怀信的一身亮银甲胄尖声叫了起来。 这信王进殿的时候,固然是一手持着他那不愿离手的黄铜酒壶,可是另一只手却提着一柄长刀,刀身上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地滴下,落在西侧殿的地面上。 他身上的亮银甲胄上,也染了不少的血迹。 可信王却对此毫不在意。 “信王殿下,你” 穆侯穆宏才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也忍不住怒意勃发。 早先在御苑里围堵舒望晴和段浩轩的人,除了极少部分是他从宫外带进宫的之外,大多是这些年来他在宫中培植的人手 穆侯本想用来给段浩轩陪葬的 可这段浩轩现在好好的一点事儿没有,他辛苦培植起来,正是得用的人,却叫这信王就此干掉,这让他如何能忍? “刚才喝多了,见御苑中有些侍卫不服管束,便教训教训醒醒酒!” 说着,信王随意将手中的酒壶一掷,抬手举起手中的长刀,在银甲上拭了拭甲上顿时一片血迹淋漓他终究还是醉啊! 穆六小姐则继续尖叫起来。 而贺长亭见到这场景,也是吓得面白气弱,摇摇yù倒。舒望晴不动声色地向前斜跨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信王” 见状,穆侯更加没有好气,怒道:“这是在宫里,没有你撒野的份儿!” 信王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也回敬道:“穆侯,这是我皇兄的地界儿,更加没有你撒野的份儿!” “还真以为自己是国丈了么?” 这话说得诛心,让穆侯的气焰陡然一窒。 “你……你难道将御苑里那么多的侍卫与内侍都……” 穆侯有些不敢相信,信王在京中没有多少亲卫,在宫中亦没有对御前侍卫的管辖权,他怎么就能一下子控制住自己召集的那么多侍卫与内侍? 萧怀信听穆侯如此问,知道他色厉内荏,几乎笑着摇头,说:“侯爷啊,须知,今天是本王的亲侄女儿,忆寒公主的好日子,岂能轻易见血光?” 信王一边狞笑,一边将擦拭干净的长刀chā到腰间所佩的刀鞘里, “只可惜本王没有姜先生那么大的本事,能杀人而不见血,所以只教训了御苑里几个带头不服管束的!” 信王口中轻描淡写的“教训”,众人却能想象得到,定然是刀光剑影,凶险万端。 “余下的,本王都已经命人锁了,明日便送去给先皇看守皇陵!” 穆侯原本还在心中暗喜,若是信王只杀了几人,那他好歹还剩下不少人手能留在宫中岂知这信王出手狠戾,做得也绝,这些人,一旦都拉到先皇皇陵处,那么有生之年,只怕也难再见天日了。 这与尽数杀了,又有什么区别? 一时穆侯气了个倒仰。 “信王殿下,适才本侯的这两名侍卫,不过是遵照皇后娘娘的旨意,前往青州传召淮庆道参军舒宁夫fù进京。信王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两人杀了,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质问到这时,穆侯才想起来,这信王,难道不应该是与段浩轩在一处烂醉的么? 没想到,这人借醉遁去,不仅保了段浩轩,而且还出手收拾了外间忠于穆家的侍卫与内侍。 当真是太小看他了。 穆侯望着信王,终于忍不住怒而质问。 信王一双俊美的凤眼一斜,盯住穆侯,接着就笑道:“刚才不是说了,不是本王……他们正要出宫的时候正好冲撞了姜先生,能怪得了谁来?” 穆侯一下子被呛了个无语。 冲撞了姜先生啊…… 这罪名,实在是太冤。 穆宏才惨然而笑,心中已经动念要将祸水东引。他随即掉脸望着皇后何德音,道:“娘娘,臣办事不利,此间的事情,就只能留给您自己处置了!” 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4 章 何德音这时候正脸色苍白,双眼却紧紧地盯着挡在贺长亭身前的舒望晴。 “皇上……” 何德音痛苦地开口,道,“臣妾愿以后位为代价,换得详察晴芳仪身世的机会!” “皇后,”萧怀瑾冲着她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朕料到你必定会这样固执的……” 皇后听了这话,忍不住眼中有泪,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落在她脚边的地面上萧怀瑾一定是明白她的,也一定明白她的初衷,也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坚持…… 可是,可是何德音见到萧怀瑾偏头看向舒望晴的那等眼光,心里就明白,无论她怎么求,无论舒望晴真实的身世如何,萧怀瑾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护住舒望晴。 而她何德音,若失了后位,便什么都不是了。 这个风险,她还应该要冒么? 片刻之后,何德音伏下身子,道:“臣妾以为,皇上的安危乃是第一要务,恳乞皇上下令彻查此事,查明晴芳仪的身世真相。” “咳!我当什么事儿!” 旁边信王听了跺脚,“皇嫂,你求的竟然是这个?这有什么难的?” 他转身向萧怀瑾禀报,“好教皇兄得知,臣弟在青州的时候巧遇了参军舒宁夫fù,他们向臣弟提及独女入宫为嫔,甚是想念,便乞求臣弟带他们入京,想着万一有机会能入宫觐见时见上一面……臣弟想着反正北境有没有什么事,就顺带将他们带到京城来了。” “皇嫂皇兄,你们若有什么想问的,就敞敞亮亮地问出来。皇嫂您也别将这事儿说得如此之重,什么以后位相抵,您不当这皇后了,难道叫贤妃当吗……” 一言既出,穆侯父女在旁边听着气得半死。 “皇嫂不就是怀疑这位芳仪小主是冒名顶替,不是舒宁夫fù亲生的吗?” 信王话里带着一股子痞气,一股子嘲意,望着皇后,徐徐地往下说。 “这简单,舒宁夫fù就在宫外住着,您若是传召,他们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这长乐宫中来。” “如今最简单最直接证明晴芳仪身份的办法,就是滴血认亲!” 第182章 为亲者讳 信王说出“滴血认亲”四个字,穆侯父女jiāo换一个眼神,彼此心里都有些没底。 穆家能打探到舒望晴的这些私事,是在青州下了大功夫才得来的成果。 可是信王却将舒宁夫fù都带到宫门口来了,而且信心满满,似乎确定舒家父女之间的血缘关系,绝对不会有错。 这下子,倒令穆家的这对父女有些犹豫了。 本就想到舒望晴和舒家人一定会百般抵赖的,哪知道舒家人这时候都已经找到了宫门口了。 这就好像是穆家父女给舒家挖了个坑,结果舒家人毫不犹豫地就跳了进去那么下一刻,难道舒家就真的能拍拍衣襟上的土,然后完好无损地就从坑里跳出来么? 对方明摆着已经有了准备,穆清韵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曾将这些打听到的疑点掰开了揉碎了分析,直觉舒望晴的身份是一定有问题的。 穆清韵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抬头,冲穆侯微微点了点头。 万一呢? 万一当初舒家独女重病的时候就已经李代桃僵了呢? 又或是舒家在独女入宫之前,就如那喻莹莹所讲的,私下里使过手段了呢? “舒参军入京了啊,”穆侯呵呵地笑了起来,“本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舒参军了,正好见见!” 皇后何德音这时也望着萧怀瑾,既然舒家夫fù能到场将一切解释清楚,那便最好了,其实她只求一个安心。 而萧怀瑾这时微微沉吟了片刻,转头冲信王点了点头,道:“参军夫fù既然在宫外,那便即刻请见,朕……也想见见晴儿的父母双亲。” 萧怀瑾这句话说出口,信王当即嬉皮笑脸地应下了,态度之惫懒顽劣,几乎能叫人误以为他还酒意尚浓,说的都是些醉话。 萧怀信当即转身出殿,转身之际,舒望晴能觉出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这个信王……似乎是知道什么的。 舒望晴忍不住又记起他每每称呼自己“死女人” 可是看了眼下的情形,他又偏偏应该是相信自己确实是参军舒宁夫fù的亲女无疑。 信王究竟知道什么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低下了头。 这副神情被穆家父女看在眼里,自然以为舒望晴心虚,不免多几分得意。 可是随即这对父女便被打了脸。 待到萧怀信带着舒家夫fù进来,头一件事,就是准备了滴血认亲的器具,并且结果立即呈上,在众人眼底一览无遗 舒望晴就是舒宁与夫人的亲生爱女,毫无疑虑。 参军舒宁向萧怀瑾跪下行礼,语带沉痛,道:“皇上,微臣夫fù膝下只有这一女,千娇万宠地养大,送入宫中服侍皇上,本是她自己的造化。可因何又疑起她不是臣的亲女?微臣虽然位卑官微,可也受过圣人教化,知道什么是忠信守义……” 萧怀瑾不等舒宁说完,已经将他扶了起来,同时眼中带着责备,望了身边的皇后一眼。 皇后何德音面有惭色,羞愧地丢下头去,可是神情里也不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快别这样说,舒将军,其实朕正好有一句话,想要问一问将军……” 萧怀瑾将舒宁拉到一边去说话。 而此刻舒望晴正陪着舒夫人。 舒夫人见到爱女,早已泪湿了双眼,又顾忌着宫中规矩,生怕仪态有失,拼命压抑着,不敢哭出来。 舒望晴身体里的这具灵魂,虽然不是原主,算不得是舒夫人的亲女,可毕竟在舒夫人膝下养了三年,对这位夫人充满了孺慕之情。她赶紧上前,抱住舒夫人的胳膊,轻声抚慰,只说自己一切都好。 而旁人见到舒家母女这相见时的样子,都不再有任何怀疑这绝对应是亲生的母女。 舒望晴三言两语安抚了舒夫人,舒夫人才想起她此刻是入宫觐见的命fù,理应拜见皇后。 皇后则以一种不知何等样的心情接受舒夫人的拜见。她见舒夫人转头望着那些滴血认亲的器具,心头泛起一阵尴尬,开口道:“舒夫人,适才的一切都是误会。” 舒夫人入宫之前已经听闻爱女所受到的怀疑,这时终于也忍不住,流着泪向皇后解释: “皇后娘娘曾问过的,小女肩后的旧疤痕……她坚持不说,乃是出于孝道,为臣fù讳言……却没想到,引起了娘娘这天大的误会。” 皇后连忙细问这其中的详情。 于是舒夫人将这旧事一一都说了出来舒望晴幼时受伤,得了这处伤疤,乃是因为舒夫人的缘故。 当年舒望晴还小,身体孱弱,舒夫人年轻时却是个好武好动的xìng子,曾带着亲女,随夫前往青州军中的教场玩耍。只因舒夫人的疏忽,舒望晴无人看顾因而走失,待被寻到的时候,竟发现她的肩头被教场的流矢所伤。 舒宁也是爱女心切,因此大怒,痛责舒夫人,言语之中竟然提起“休弃”二字。可是当年的舒望晴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百般替母亲辩护。待后来舒望晴将肩伤养好,舒家上下便对此事讳莫如深,再也无人提起。 后来即便是舒家亲眷问起,舒望晴每次都只说“忘记”,而绝口不提此事的详细经过 皇后听到这里,再看看舒望晴此刻正挽着舒夫人的手臂,面上一派孺慕与温柔,她便渐渐信了,唇角提起,微笑道:“原来晴芳仪是出于为亲者讳言,所以推说忘记了。若无夫人亲自入宫解说,本宫真要误会于她……” 皇后说到这里,心中也暗自后悔,若是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在萧怀瑾面前提起舒望晴那处旧伤疤的事 这样一来,萧怀瑾就算是不想当真废掉她的后位,只怕也会继续对她疏远。 至于她在瑶光殿安chā的眼线,回头就算萧怀瑾不提,舒望晴不追究,她也必须自行将眼线都拔出来。 这一次她乱了方寸,一时起意就掺和了穆侯父女联手定下的计谋,当真不智,亏大了。 想到这里,皇后便看了看远远立在西侧殿一旁,压低了声音商议的穆侯父女,眼里颇多怒意焉知自己也不是落在穆家的算计里,在众目睽睽下跳了坑呢? 第183章 明白 此刻,舒望晴候在舒夫人身边,一偏头,却不防眼光刚好与远远立在殿中一隅的信王萧怀信撞上。 若将这信王萧怀信与当今皇上萧怀瑾相较,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所以眉眼十分相像,相貌是一样的俊秀。 萧怀瑾自幼即是皇长子,又身为太子之尊,顺风顺水地继承了帝位,所以他眉宇间始终带着一种庄严而雍容的气度,有时会略显严肃,不苟言笑,可是他淡淡笑起来的时候却温柔如和煦的春风,令人不自觉地就陷入其中。 而信王则不同,信王面相中有一种浓烈而惊心动魄的俊美,只一眼便过目难忘,令众生颠倒。而且信王很爱笑,嘴角始终向上勾,邪气的笑容里尽是嘲讽,似乎想要嘲尽一切可嘲之人。 舒望晴见惯了信王的笑容,可如今这信王严肃起来,收敛了笑容,远远地望着她,反倒叫舒望晴觉得陌生。 信王望着远处立着的舒望晴,心中也难免起伏。 上次见她的时候,还是一个不肯被勉强,不愿去邀宠的傲娇宫嫔,可如今却成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皇兄宠姬。 想到这里,萧怀信心中竟莫名地腾起些怨气原本早就说过,要“井水不犯河水”的,可是他在青州的时候,偶然发现穆侯的人在暗中查着舒家,他一时心热,就将参军舒宁夫fù给带入京城。 而这次在宫中,一得钟茂德传讯,他也一样毫不犹豫地出了手 他一直在告诉自己,无论是救段浩轩,还是帮舒家,都是为了自己,为了皇兄,为了能顺利地从穆侯手中接过北境的军权。 可是待到面对舒望晴的时候,他却没法子不承认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他心里想护着这个人。 这死女人,萧怀信心里想着,忍不住嘴角又斜斜地上勾,只不过这一次,他心里所嘲讽的对象,是他自己好贱、好贱的自己! 舒望晴却格外不喜这等笑容,见到萧怀信这样的神情,已经将脸孔偏了过去。 果然不领情,她又有哪次领情过了?于是萧怀信面孔上自嘲的笑意更盛。 可是舒望晴耳中却听见舒夫人在絮絮叨叨地对皇后说起信王在青州所做的事,听着听着,心中又有些回了过来。 至此她已经将今天晚上在长乐宫发生的事情想明白了十之八九。 段浩轩从御苑中脱身,应该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萧怀信,两人才在西侧殿演了一出“世子醉酒”。 接着是贺长亭贺长亭事先并不知道御苑里发生的事,她却能表现得如此完美,将御苑里的事圆得如此周全,这应该也是得了信王的指点至于那串珠串,便不知他们是动了自己给忆寒公主的贺礼,还是找到了失踪的冰翎。 最后,信王更是以一己之力,控制住了穆侯在宫中的势力,又带舒氏夫fù进宫,解开了皇后的疑心。 想到这里,舒望晴终于还是领了情。她微微地侧过身,不着痕迹地朝信王那里微微躬了躬,算是无言的感激。 萧怀信见了,却怔了怔,赶紧正了正身体,板了板面孔她领情了……而他却不敢笑了,甚至手脚也不知该放哪里,始终担心一旦哪里出了岔子,就会惹恼了她。 舒望晴却有些忍俊不禁,别过脸,似乎专心地在听舒夫人说话,唇角却挑了起来。 萧怀信心中大是安慰自从两人认识,舒望晴还从来没给他好颜色过,这可以算是头一回。 可就在此刻,西侧殿殿中一角,一个清朗无比的笑声响了起来。 这是皇上萧怀瑾的笑声 萧怀瑾的做派一向尊贵而雍容,不苟言笑,即便是笑,也大多笑得亲切而温和,甚至连皇后何德音,也极少听过萧怀瑾在人前这样畅快地笑出声。 而这发自内心的笑声,就像是一缕清泉,缓缓地流进在场每个人的心中。 西侧殿中的目光,便都朝萧怀瑾那个方向看过去。 萧怀瑾身前的参军舒宁,此刻还并不明白为何皇上会笑得如此舒心,他只是如实答了一句,说他的宝贝亲闺女当初奇迹般的起死回生,是四年多之前的十一月间而已啊! 有那么好笑么? 那时候,青州正逢多事之秋,其实还是发生了好多不那么好的事啊! 可是舒宁肚子里的嘀咕声就只他一个人听见,此刻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怀瑾大步往舒望晴这个方向走过来,脸上尽是纯粹的笑意、无比的喜悦,和将一切都释怀了的舒心 “晴儿” 他开口,声音里也饱满的都是些喜意。 “这些事,你所有的事,朕都想知道……你却从来也不与朕说知……” 他上前,径直了握紧了舒望晴的一只手,笼在袖中,竟似再也不肯放开。 舒望晴也显是吃了一惊,尴尬地放开舒夫人,抬眼望着身边年轻的皇帝。 只目光一触及,便再也分不开了。 什么叫做如胶似漆,便是如此。 他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爱怜,整个人透彻得如一枚水晶。 “你便不说……朕,终于也,能明白……” 她心里一喜,一股暖流自此注入心间,让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暖和了起来。 这一次,无论穆侯等人怎样打击她、诬蔑她、构陷她……自始至终,萧怀瑾都是护着她,都是信她的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5 章 她忍不住也用力地回握,两人便十指相扣,眼光从不曾有片刻离开。 两人便在西侧殿众目睽睽之下,这么静静地对视着。 远远的,信王萧怀信终于又笑了,笑得邪气,又笑得苦涩,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可以为她做一切事,尽一切可能去护住她,可是他所有的努力,却抵不上皇兄的一声笑,一个眼神。 这死女人! 果然还是该如她所说,井水不犯河水,对两个人都好! 信王xìng子爽快,不喜纠缠,拿得起放得下。转瞬间,萧怀信已经将这些心事都放下,右手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今天这事,还没完 第184章 慌神 “阿信,今日长乐宫中的事,朕jiāo由你来善后。” “皇后,你在此间招待舒将军与夫人,好生送他二人出宫休息喻氏的处置也全都jiāo给你,嗯,贺氏也由你照料,送回玉菡宫。” 萧怀瑾双眼始终定定地望着身边的女人,口中却向旁人一一jiāo代。 “荣永年,摆驾瑶光殿!” 年轻的帝王毫不犹豫地吩咐。 他有无数的话想要对身边的女子倾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此他心急如焚,五内火炽,只想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好让他能正面对着她,看着她…… 信王提着刀,笑嘻嘻地望着穆侯父女,大声应下。 而皇后的应答则更显得无可奈何皇上没有提废她后位之事,已经给足了一切颜面,那么此后喻氏怎么处置、贺氏怎么处置,此前下令晴芳仪的禁足还做不做数……这些零零总总,她必须打起精神,尽最大的可能揣度萧怀瑾的心思,然后去做。 舒宁夫fù在殿中,则是略显尴尬地对视。 参军舒宁见亲女与当今圣上情好晏晏,心里自然安慰。 而舒夫人则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暗叫惭愧她当初确曾起心偷梁换柱,找人代舒望晴进宫,后来被舒望晴晓以利害,此事才作罢的。 没想到,在宫里,这么隐秘的事也能被揭出来。若是当初真的任由她行那李代桃僵之计,此时此刻,只怕舒家一族,都会被论罪下狱。 还好,还好,她和她的亲女儿之间,血脉相连,血缘摆在那里,这项证据,是令任何人都口服心服的。所以无论是喻莹莹,还是穆侯父女,在这“滴血认亲”的结果面前,都无法再兴风波。 可就在众人都以为今天西侧殿里迭起的风波终于要停息的时候,外面荣永年略显紧张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上,御林军提督林建本、副提督沙翰墨、京畿卫指挥使焦元明等人在西侧殿外求见了,京畿卫副指挥使侯承业则在宫门处求见!” 荣永年口中所说的林、沙、焦三人,正是萧怀瑾适才在东侧殿接见的穆侯亲信,而京畿卫副指挥使侯承业则是原本负责京畿防卫的重要任务。 穆侯从北境带了不少亲信回京,接管京畿防卫。一回到京城,他便立即行动拉拢原京畿卫的旧人,许以好处,将其收归旗下。同时,在宫中、宫门戍卫与京畿卫之间,构建消息渠道。 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京畿卫竟立即就知道了。 听见这几个名字,西侧殿中的人都不免吃惊,尤以听见“侯承业”的名字时为甚。 萧怀瑾在不知不觉之间,放开了舒望晴的手,与萧怀信对视了一眼,皇族兄弟两人,眼里都有几分忧色。 “老侯呀”穆宏才听见宫外侯承业请见,心里有底,口气也硬了起来,“虽然才认识此人,本侯却与他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 这是房舍金银财宝美人都源源不断送将出去,才一见如故的吧! 萧怀瑾双眼微缩,脸色开始有些不虞起来。 “信王殿下今夜命人在宫中诛杀的两名侍卫,不巧,不是本侯的亲卫,而是京畿卫的人。” 穆侯望着信王萧怀信,笑笑,带着点儿嘲意开口这么说。 “显见的是为了同僚抱不平,所以想面圣申诉,再来也想亲见信王殿下,与之对质。” 信王萧怀信听见了,冲穆侯一笑,露出一口洁白而锋利的牙齿,接着做了一个手势,指了指自己腰间挂着的佩刀,似乎在向穆侯挑衅,说:若要对质,便与本王的刀对质便是! 穆侯一见之下,气得胡子直朝起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转身继续朝萧怀瑾躬身行礼,只是这行礼也带着压迫,仿佛在向皇上本人施压。 最后还是皇上萧怀瑾本人发了话。 “宫眷不宜面见外臣,既要见朕,便还是到东侧殿去吧!” 萧怀瑾这话说来,不见喜怒,反而倦意淡淡,似乎对见这些专门负责京畿防卫要务的将领们完全提不起兴趣。 相反,信王萧怀信则显得杀气腾腾,兴致勃勃,右手紧紧地握着腰间佩着的刀柄,望着穆侯,森然而笑。 萧怀瑾却望着信王,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提醒对方,小不忍则乱大谋,对方手握重兵,而且控制着宫门要害,千万不要造次。 穆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心想,信王这个桀骜狂妄的,迟早得找个由头弄出京去。皇家只留下温文谨慎的皇上一人,则要好对付得多。 而这穆宏才本人一向是个护短且记仇的人,既然萧怀信敢对他的人下手,他就敢当着皇上的面,要信王好好地出点儿血。 正当西侧殿中这几位要相约前往东侧殿时,突然有宫人慌慌张张地过来禀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景怡殿董贵人腹痛不止,好像是……要生了。” 来人正是祁昭仪身边的大宫女怀柔。皇后何德音见状赶紧斥道,“这怎么是不好了……董贵人的胎已渐足月,分明是喜事。太医已经传到景怡殿了吗?” 怀柔点点头,白着脸说:“已经到了景怡殿。” 皇后想了想说:“皇上,宫中嫔妃诞育龙嗣乃是大事,论理,本宫应当亲自前去坐镇。但本宫想景怡殿祁昭仪是个稳重老成的……” 她还未说完,却见到萧怀瑾脸色有异,正望着穆家父女。 穆家父女这时候却显然是慌了神,穆清韵尤其如此,简直面如土色。 两人眼神jiāo流了一会儿,穆侯转向萧怀瑾,结结巴巴地说:“皇上……后宫之事,也是国之大事……臣,臣焉敢以京畿卫这等区区小事烦扰皇上……与信王殿下!” 信王一咧嘴就想要笑出声。 穆侯却顾不上信王,继续说:“京畿卫的事,且由臣向他们去说明吧!这……” 他又偏过头看看穆清韵,说:“小女也离开贤妃娘娘好一阵子了,不若小女也早些回宫照料贤妃娘娘吧!” 明明是景怡殿董贵人的胎可能就要发动……最紧张的,反倒好像是穆家! 第185章 指点 萧怀瑾本就不想与穆侯等人纠缠,他既然愿意自行去将京畿卫的事情压下,那便再好不过。 只是萧怀瑾给信王萧怀信使了个眼色,萧怀信微微点头,悄悄地退至西侧殿的yīn影之中,随即转身出殿。 穆侯则自己去东侧殿弹压御林军与京畿卫的士卒,而穆清韵也推说自己离开姐姐离开得太久了,得赶紧回昭纯宫。 到了这时,皇后才再度看口询问萧怀瑾,“景怡殿那里……” 今天真是好几重事情都绞在了一处。 先是忆寒公主的生辰 然后景怡殿董贵人又要发动了 而且皇上适才还金口玉言,说是要亲自带晴芳仪回瑶光殿。 所以皇后索xìng不发表意见了,只等萧怀瑾自己表态。 “去景怡殿看看吧!”萧怀瑾舒出一口气皇嗣之事毕竟是大事。 他转过脸,向舒望晴望望。 对方则阖下眼帘,垂下头微微点了点帝王分身乏术,她也懂得,能理解。 萧怀瑾这才按捺下心中的躁动与那一点点不安,转身带着皇后出了西侧殿。 皇后临走前,嘱咐舒望晴好生招待自己的父母双亲,也吩咐了长乐宫里其余事情都不用她chā手,皇后自会命人处置。 舒望晴应下,恭送帝后离开,连忙转身安抚舒宁夫fù,再一回头,原本一直在她身后的贺长亭已经不见了。 舒宁夫fù见四下里再无旁人了,舒夫人这才红着眼睛扑上来拉着亲女的手问长问短。舒宁则站在远处,望着亭亭玉立,将头发挽起梳成宫髻的亲女,渐渐地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舒望晴却只来得及向他们提起一件事,“父亲,青州、北境……” 舒宁双肩一振,连忙阻住了舒望晴说话,点着头道:“望晴,你千万放心,于这忠义气节上头,你父母自有分寸。” 舒望晴登时明白了,知道舒宁担心隔墙有耳,所以不yù在这长乐宫中多说什么。 她只郑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宫中一定会好生照顾自己,便立即将舒宁夫fù往宫外送。 荣永年遵照萧怀瑾的吩咐,这时正留在长乐宫外,专程候着,准备送舒宁夫fù出宫。 舒望晴赶紧将左手上戴着的一只玉镯褪下,塞给荣永年,只说:“多谢荣总管照顾。这是我自己的物件儿,宫中没记过档。” 却到底还是给荣永年推了。 “芳仪这是要折煞老奴了呢!”荣永年惶恐得很,“皇上吩咐下的差事,怎么敢要芳仪的赏。”万般推拒,终于还是没有收,转身恭敬地送舒宁夫fù出宫。 舒望晴则立在阶前,心潮起伏。 这时候,养父母舒宁夫fù即便远远地离开了长乐宫西侧殿,也始终一步三回头地往她这里望着。 而早先被押出西侧殿的喻莹莹,正被反绑了双手,由几名内侍押着,跪在西侧殿外间。此刻正奋力抬着头,用最怨dú的眼神望着舒望晴。 而远处一名内侍则从地上拾起一枚精致的匣子,开口奇道:“咦,这不是宫中哪位贵人给忆寒公主的贺礼吗?怎么会落在了这儿?” 另一名内侍赶紧道:“趁着还没有主子问起,咱们赶紧悄没声儿地给宜华殿送去。” 舒望晴低头,大致明白贺长亭袖中那十余枚明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了。 再一抬眼,正见到信王与几名御林军将领手持着酒壶酒爵,谈笑风声地从远处走过。 她微微地向信王那个方向躬身致意。 若不是因为信王,要不是因为贺长亭,她……根本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而如今,她顺利过了关,却还另有一桩恩怨,等着她去了结。 * 舒望晴没有就此回宫,而是回头,来到喻莹莹面前。 “几位公公,有劳了。这位……与本小主是同年入宫的,有些情谊在,想与她说两句话。可否请几位行个方便?” 几名内侍曾亲眼见到刚才荣永年也对这位芳仪小主如此的恭敬,哪有敢不卖好的?当即都退开一边,留了地界儿让舒望晴与喻莹莹说话。 喻莹莹瞪大了眼,望着舒望晴,被缚住的双臂拼命挣扎,似乎想要朝舒望晴扑上来。 她口中被塞了东西,否则早已啐了舒望晴一脸。 “这个……”舒望晴斟酌了一下言语,“我真的不是来奚落你的,你不必对我这样。” “我现在肯对你说这些,当真是因为可怜你……可怜你,竟被当初陷害你的仇人所利用,却始终不自知……” 听见这话,喻莹莹陡然停了挣扎,片刻之后口中又发出“呜呜”的声音,眼中显出怒火,似乎根本不信舒望晴的话。 “我不是你的仇人,不知你因何这样恨我。但是关于害了你的人,我却是有凭据的!” 舒望晴淡淡地说。 “你看这是什么?” 喻莹莹双眼的瞳仁陡然放大舒望晴递到她眼前的,正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十个字,“向夕长风起,寒云自傲霜”。 见到着十个字,喻莹莹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眼中涌出热泪。 一句话,毁一生。 她为了这十个字被打入冷宫,度过无数个在地狱里煎熬的****夜夜。 有朝一日重见了天日,也是同样在这长乐宫,她竟又重新见到了这十个字。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舒望晴手一伸,另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卷在喻莹莹面前展开。 喻莹莹浑身巨震 她怎么能不记得这个人,这张脸孔。 她若是能重获自由,哪怕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找到这个人,报自己这毁了一生的大仇。 可是如今,圣上已经发话,她的这条小命还能在世上留多久,无人能知。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是个被拔了舌,不能说话的废人。 舒望晴却不知喻莹莹在这片刻之间,已经转了这么多的念头。 她凑近了喻莹莹耳边,伸手去为喻莹莹整理了一下她散乱的头发。不经意之间,这纸卷已经塞到了喻莹莹衣领中,贴ròu藏着。 “我其实也不知你在这世上还有多少时日” “只是将此人的名姓与身份告诉你,好让你了却一段心事。” “此人是……” 第186章 诈胡 景怡殿董贵人的胎,却不是当真发动了。只是前些日子微有些着凉,所以闹了一回肚子而已。 太医给董贵人详细诊脉,又在一旁守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断言董贵人的身子没有大碍,同时胎相稳固,而她腹中的龙胎,尚且没有要生的迹象。 祁昭仪陪着太医出来,极是不好意思,赶紧向在景怡殿正殿里守候的帝后赔不是。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也没经过这些事儿,所以这次实在是……莽撞了!惊动了皇上和娘娘,是臣妾的不是。” 萧怀瑾淡淡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6 章 “无妨,有昭仪看顾董贵人的胎,朕,是放心的!” 皇后在一旁心想,皇上都这么发话了,那她便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 “董贵人虽然这次不是真的临产,但产期总也近了。昭仪总要再精心照料这几天。回头顺利产下皇子,皇上必然对昭仪和贵人都有赏赐的。”皇后温和地嘱咐祁昭仪。 祁云秋赶紧应下。 她心中却始终有些疑惑未解。 不知为什么,董贵人这次仅仅是“诈胡”,在宫中引起的反应,却远比她料想得要大。帝后亲临,那不用说了,那是祁云秋一时慌神,命自己的贴身宫人亲自去请的。 可是除了帝后之外,祁云秋却始终觉得别的宫中也对董贵人的胎极其关注,前来问候的人络绎不绝。害得她这个一宫主位其实一直在招呼各宫来人。 就连福熙殿的吕妃吕婉宁,连中秋前的大宴都只露了个脸而已,这时也忙忙地过来景怡殿这里打听消息。 也罢了,大约是宫中有几年没有听见过儿啼声了吧! 想到这里,祁云秋放下心事,恭送帝后二人离开,自己回头料理殿中种种杂事去了。 而萧怀瑾与皇后何德音并肩离开。 宫人与内侍都远远地退开数丈,让帝后二人有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何德音一直默默无言,等待着身边萧怀瑾开口斥责。 “皇后……” 萧怀瑾却没有再动怒的意思,相反,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望着天边一轮七八分满的明月。 “……皇后还是将朕的安危看得太重了啊!” 何德音听着,不觉立即鼻酸,一低头,泪水一滴一滴地径直滚落下来,掉在绣着九凤纹的前襟上。 她如何能不看重皇上的安危她的一生,都紧紧地系于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上啊! “其实朕何德何能……竟令皇后将朕,看得比自己后位还重?” 何德音这时候再也压抑不住,喉间开始呜咽起来,“皇上……” 她难过至极,她爱重萧怀瑾,胜过世间一切,后位权势于她,都可以如过眼的云烟……只要她能留得住萧怀瑾的那一颗心。 可是萧怀瑾这话,听起来谦虚而温柔,却是将她就此狠绝地推开他不需要她的爱,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该安分坐在凤座上的人偶。 而他的爱,却是想要完整地留给别人的。 “这次西侧殿发生的事,朕打算既往不咎。皇后就当是一个教训,以后不要再chā手瑶光殿的事了。” 萧怀瑾望着天边的圆月,脸上情不自禁露出患得患失的神情。 “朕去瑶光殿了……” 说实在的,他还未完全准备好,还在犹豫,不知该怎样去面对她该当面将那层纱挑破么?告诉他自己想了她这么久,从没有片刻忘记过她? 可是…… 他却又怕,怕这一切如同一场幽梦,一旦挑明,梦就会醒来,而他就会彻底失去她。 何德音望着萧怀瑾面上的神情变幻,终于再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哭泣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身边的这位九五之尊,就算是宫里全是他的女人,可是他的心里,却只能住得下那一个。 听见何德音的哭声,萧怀瑾没有再犹豫,反而迈开脚步,往瑶光殿那个方向过去。 这时荣永年赶了过来,身边带着宜华殿的大宫女雪柳。赶到萧怀瑾身边,荣永年赶紧行礼,低低地向萧怀瑾禀报。 萧怀瑾一皱眉头。 “真的?” 雪柳“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叩首,状似求恳。 萧怀瑾的脚步似乎被束缚住,迟疑了片刻,才转了方向,对荣永年说:“既然公主梦魇,朕……先过去宜华殿看看。” 远远落在后面的皇后何德音听见了这句话,哭声渐止,心里得了些许安慰人活一世,****之外,总还有无数牵绊,子女也是其中之一。 皇上就算是心里只装得下一个女人,可是他毕竟还是会关照自己的儿女而她……膝下至少还有个大皇子。 * 一时萧怀瑾赶到了宜华殿,德妃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焦急地望着萧怀瑾,道:“忆寒梦魇,怎么哄都不肯睡,只管嚷着要见父皇……臣妾无可奈何,只能惊动皇上……” 萧怀瑾缓缓地抬眼,望着德妃,见她确实忧虑非常,不似作伪。 这德妃过去时常借忆寒公主邀宠,借口公主不适,深夜将萧怀瑾请至宜华殿,再留萧怀瑾过夜。本来,今天是公主生辰,以往这个时候,萧怀瑾都是会宿在宜华殿的。 可是今夜,萧怀瑾在德妃身上完全无心。他眼光锐利,仔细打量了德妃,见她确实不像是借故邀宠的样子,才收回了目光。 “朕去看看公主!” 忆寒公主此时正独自一人坐在宜华殿侧殿的阶上,身后不少宫女与嬷嬷环绕着守着,轻声细语地哄公主回寝殿就寝。忆寒公主却一言不发,只抱着双膝,瞪大了眼睛,望着殿前,神色里有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忧伤。 见到萧怀瑾,忆寒公主立即起身,叫了一声“父皇”,然后冲了过来,将小脑袋直扎进萧怀瑾怀中。 “忆寒,怎么还不睡?” 萧怀瑾将小公主抱在怀里,缓缓往公主的寝殿里走过去。 忆寒公主将脑袋藏在父亲怀中,小声说:“父皇,今日忆寒见到左母妃了!” 萧怀瑾的脚步立时顿了顿 片刻后,他才重新抬脚,继续往公主寝殿里走去。 “忆寒乖,你左母妃,父皇今日也见到了。” 第187章 威胁 不多时,公主寝殿里的人已经送了消息出来,说是萧怀瑾已经将公主哄睡,正出来往宜华殿正殿这边过来。 德妃宋韵桃忍不住脸泛红晕,赶紧起身相迎。 她原本没有想让公主“梦魇”的,可是公主却如此善解人意,当真“梦魇”了,将萧怀瑾就此招了过来,她当然也乐得顺水推舟。 “德妃” 萧怀瑾的面孔,在宜华殿昏黄的灯下,有如一尊青玉雕成的塑像,显得尤为英俊儒雅。 “皇上” 宋韵桃的声音有些甜腻。 “德妃很会教公主啊!” 宋韵桃一怔。 “朕有时候想想,忆寒公主总是会在德妃想要她‘梦魇’的时候梦魇,在这种时候,朕也总是会因为放不下公主,过来宜华殿亲自看顾。” 皇帝的声音开始一点一点发冷。 “可是仔细想想,当年寒云过世的时候,公主还不满一岁让公主小小年纪,背负一个‘忆寒’的担子,朕当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 宋韵桃的脸色开始发白。 她心知肚明,她利用公主所动的那点小心思与小动作,萧怀瑾定当是清楚的。可是萧怀瑾却从来不揭破因为萧怀瑾需要一个人,一个与先左贵妃不存在利害冲突的人,时时能在皇上面前提醒左贵妃的存在。 而公主是最好的人选。 她德妃,也能从中得利。 可也不知为什么,萧怀瑾今日却径直到她面前,当面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所以,德妃,以后,什么‘今日见到了左母妃’这种话,就不要再教忆寒说与朕听了。” 萧怀瑾语意淡淡倦倦,似是一名疲惫无比的父亲。 而德妃却忍不住叫起撞天屈来,“皇上,臣妾当真从来没有教过公主这些啊!” “臣妾就是再没脑子,也知道公主对先左娘娘没有任何印象,怎么可能教她说这种话!” 她惊得脸色青白,公主能说出这种话,真是见了鬼了! 她回头要好好查查公主的身边人,是什么人这么没脑子,竟能让公主说这些 萧怀瑾却继续淡然地开口,“德妃不用掩饰什么,也真的别以为朕如此容易糊弄。” “德妃虽然jiāo出了六宫协理之权,可是在冷宫里还是留了些亲信在那里吧!否则今夜喻氏是怎么从冷宫到的长乐宫?你以为朕会什么都蒙在鼓里,什么不知道?” 听见这话,德妃如被一记晴天霹雳砸中,目瞪口呆之下,径直跌坐回椅中去。 喻莹莹的事,确实是她“指点”穆清韵查到,穆家人今夜将喻莹莹弄出冷宫,自然也得到了她的默许与暗中相助 这……眼前的这位皇上,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德妃,朕……其实是个重旧情的人,子女情也重。忆寒……虽然不是寒云所出,可是这些年来,朕一直将她当寒云的孩子一样看待。” “但是朕却知道,公主需要有一个生母。同时,朕也不愿后宫之中,皇后一人独大,她是那样固执的一个女人……” “所以朕一直优容于你!” “如果你足够聪明,朕以后还会容你继续‘充当’公主的生母……” “前提是你,放聪明!” 德妃此刻全身俱冷,眼中却似有热泪将要涌出眼前这人,当真是曾与她有肌肤之亲,甚至一起诞育了一个女儿的男人么? 听见这样冷厉的威胁,德妃双膝发软,口中呜咽,缓缓地跪在了萧怀瑾面前。 萧怀瑾这时转头,望着宜华殿正殿里堆得小山一样的礼盒,笑道:“今日德妃收获不小啊” 半晌,德妃才低声回话道:“回皇上的话,这些都是忆寒公主的,臣妾不才,沾了忆寒公主的光!” 萧怀瑾冷笑出声,似乎德妃的回答,终于能让他勉强满意。 “今天的这笔账,朕已经记下了。记得安分守己,若有下次,朕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 这时候,舒望晴已经回到了瑶光殿里。 她正抱着膝坐在瑶光殿正殿的阶前,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幽幽地叹出了一口气。 “小钟,暖蕊……今天可是多亏了你们两人。” 钟茂德与暖蕊两个,也一样坐在瑶光殿阶上,坐在舒望晴身旁。他们极少有与自家小主如此亲近的机会,今天原本暖蕊也不肯,是舒望晴硬拉着两人坐下来的。 “小钟,冰翎现在可好?” 舒望晴幽幽地问。 “回小主的话,已经喂冰翎服过了yào,应是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你多看顾着她点儿!” 钟茂德闻言心里一热。 他今天也是误打误撞,正巧撞见冰翎被人弄晕了拖出御苑,关在御苑后的一间空屋里。原本收在冰翎怀中的珠串则被人取走,送了出去。 当时钟茂德也知道那珠串要紧,可是眼见着那空屋里有人yù对冰翎行那非礼之事,钟茂德便再也顾不上那珠串,先去救下了冰翎。 这时钟茂德知道事情紧急,当即先想办法传讯给信王,就在这时,段浩轩那边已经发作起来。 信王自是借醉护下了段浩轩。 钟茂德则带人“冲撞”了宜华殿的人,从给忆寒公主的礼盒里先浑水摸鱼地取了那只充当贺礼的珠串出来,由信王转jiāo给了贺长亭,充作贺长亭“嫉妒”舒望晴的“证据”。 紧接着,钟茂德等人便暗中筛查穆侯的手下,将从冰翎怀中夺去的那枚珠串重又夺了回来,这时珠串已散,已被取去三枚。 暖蕊在最快的时间里将珠串余下的明珠清洁干净,重又穿好,放回原本的礼盒,又让这被“遗落”的礼盒被长乐宫的宫人发现,再辗转送回宜华殿去。 这其中,无论哪里有半点差错,对于舒望晴来说,都是毁灭xìng的打击,令她难免陷入百口莫辩,名誉尽毁的境地。 “过了这一晚,”舒望晴坐在阶上,幽幽地道,“小钟、暖蕊,还有冰翎……你们名义上是我的侍从,可是实际上却是我的兄弟姐妹。” “我……舒望晴以xìng命发誓,经此一事,此生绝不相负。” 第188章 感激 舒望晴心中对钟茂德等人极为感激,可是她也明白,她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谁。 旁的不说,只将舒氏夫fù带入京城这一件事,便透露了信王的心意他其实无时不在关心着自己,关心着舒家……一旦发觉了穆家的动静与意图,就已经先手准备。 而今晚在长乐宫中,信王的表现,也尽显此人随机应变,智计百出。 先是佯醉护下段浩轩,转身出殿便寻上了贺长亭,接着便出手控制御苑中的侍卫兵丁……在一切暂告段落之后,他竟还能去安抚结jiāo穆侯带进宫的将官,稳住宫中的情势。 她不得不承认,信王是个极有手段的人,随时随地,一切都能顺利地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到了这时候,舒望晴终于觉出有些气馁。 当初她那样高傲地拒绝信王,现在想想,信王当初想和她做的那桩jiāo易哪里是信王需要和她做jiāo易?其实根本是她和左家,需要信王的力量才对。 “小钟……” 舒望晴吐出两个字。 她想让钟茂德传讯,见一见这信王的。 明明是她几次三番要求对方滚远一点的,可是今夜她却受了他莫大的恩惠。 当时在长乐宫中,信王见到她的时候,曾有片刻不同于寻常的严肃…… 想到这里,舒望晴终于还是住了口,没有说下去。 井水,终究还是不该犯河水的啊! 钟茂德却开口向她道歉了,低声说,“小主,并非奴才是有意欺瞒,当初小主下令之后,奴才确确实实是……将消息渠道都断了,宫中连兰台殿都封了……可是殿下还是留了一句话,若真有紧急的事,还可以寻王府的应总管帮忙。而巧的是,应总管今晚也在宫中……” 钟茂德是先找上了应仲平。 应仲平想要向萧怀信禀报的时候,萧怀信已经在西侧殿里和段浩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7 章 “喝”上了。是后来萧怀信“醉醺醺”地出殿之后,一时三刻之间,就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将舒望晴从危难之中捞出来,转眼让穆家吃瘪…… “嗯” 舒望晴终于答了一句,没有责怪小钟,想了想,又问:“当年我曾jiāo给你查过的那幅画像,你也曾jiāo给信王,对不对?” 她口中所指的那幅画像,画的就是当年暗害喻莹莹,给喻莹莹递含有犯讳诗句的小内侍。 当年舒望晴曾将那人的形貌画下来,转托钟茂德去查,其实是想考验钟茂德的忠心与能力。 钟茂德点点头,说:“是,若是没有信王殿下,奴才也没法子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查出给喻贵人塞纸条的内侍到底是谁的。” “因殿下命人查过,所以那画像与后来仿写的字条,都在兰台殿里留了一份。” 舒望晴听了这个肯定的答案,心中便也明白了 是的,当年她查过害喻莹莹的到底是何人,可是却没有一查到底。信王坚持查到了底,查出了人,却一直隐忍不发,反倒是选择了在那样的时候,在喻莹莹满怀仇恨地指责她的时候,借贺长亭的手,将这结果jiāo给了她。 如果她愿意,今晚,她其实可以借喻莹莹之手反击回去的。 眼下,她虽然没有立即反击回去,也已经悄无声息地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有因就有果,害人的人,即使现在得意,将来也必定得到报应。 舒望晴出神地凝望着瑶光殿外的一团黑暗。远处的宫灯还未熄,将熄未熄之际,昏黄且摇曳,只一团朦胧的光影,无法将路径照亮。 舒望晴无言,良久,才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头一次,她总算是头一次看清了信王的能耐。 宫中迭起的变故,一环扣了一环,每每叫人觉得胸口被一块巨石压住,连气都透不过来,在他手里,却能轻描淡写地一件件被消弭。 信王她确实是应该找个机会感激一下的,可是无论如何,只要一想起这个人,她就觉得无比别扭。 钟茂德见她再也没开口,不知怎地,也微觉有些失望,扭过头去望着殿外。 “什么人,是谁在那里?” 钟茂德突然起身,朗声询问。 远处瑶光殿殿门处的宫灯继续摇曳闪烁,昏黄的光圈之中,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衣上金线绣着的龙形偶尔反shè出星星点点的光线。 “皇上” 舒望晴又惊又喜地立起来。 只见到这个影子,她已经将适才所想的一切人、一切事,俱都抛诸脑后。 月已渐西沉,更漏也残,这漫长的一夜,眼看就要过去。所以她才万万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萧怀瑾还是赶到了她的瑶光殿来。 钟茂德与暖蕊两个,立即就像是两个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瑶光殿大殿的yīn影之中去。 “晴……晴儿” 阶下的人轻轻唤了一声,同时对着她张开了双臂。 舒望晴眼角有些微湿,当下毫不犹豫地奔下高阶,纵体入怀,将整个身体都投入了男人的怀抱。 “朕早对你说过的你怎可……忘情……怎可……忘了朕?” 萧怀瑾不觉得记起她刚进宫时候的情形心xìng依旧在,形貌却已改,而他,险些竟在不经意之间,就此错过了她。 想到这里,萧怀瑾就后怕无比。 无数温热的吻就此印在她的发上额上,他的双臂也越箍越紧。 “皇上” 舒望晴轻轻地开口,“多谢皇上今日信任嫔妾!” 这是她最为诚挚的一句感谢。 在她心中,旁人哪怕做再多,也比不上所爱的人那无条件的信任与维护。 “傻瓜,朕不信你信谁,难道要去信穆侯的话?” 萧怀瑾低声笑斥道。 这话出口,他的心却无端端地痛了起来原来她一直怕,一直怕自己不信她。 他心里一边痛着,一边又怒。 “你竟然敢不信朕,不信朕这么地信你” 他双臂一紧,垂首轻轻地在她脖子上咬啮着。 她颈上微微有些吃痛,又感觉酥酥痒痒的有些想笑,身子一缩,却被他箍紧了无处可逃,就这么被抱着踏上高高的殿基,径直去往那寝殿里。 他要好好教训她。 第189章 害怕 瑶光殿外,月已西沉,星辰低转。 瑶光殿中,帷幕低垂,庭户无声,偶有凉风微微拂起绣帘。 鸳鸯铜鎏金香炉中汩汩吐出如云的香雾,浓郁的百合香在整个寝殿中弥漫、蒸腾。 “皇……” 她刚刚开口,想要在他耳边轻唤一声。 话还未出口,已经被人以口唇堵住。 半晌,让她微喘一口气,他凑在她耳边说:“叫……阿瑾!” 阿瑾啊! 她的双眼就此明亮起来,依言在他耳边轻轻地唤了一声。 男人竟觉得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在他心内萦绕了无数次的情景,在这个瞬间,竟真真实实地再现了。 宛如时光倒流,一切都没有变。 他去啄她那一对娇艳的唇瓣,她躲了过去,却没想到那男人只是使了个虚招,她如玉的耳珠转眼被人噙在口中,轻轻咬着。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动了情原本就是万试万灵的招数,待她重回到自己身边,却也继续管用。 她双眼中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双臂柔若无骨地缠了上来。他不再犹豫,立即勾紧了她微蜷的纤腰,放纵自己的身躯,任yù望来回驰骋。 他渴望着带她一起登上顶峰,他要她尽享他全部的热情,他要她全身上下,她的每一点微颤、每一声娇吟、每一次情动……都是属于他的。 渐渐地,他放开了她那淡粉色的耳垂,转而去吻她瑟瑟发抖的唇 “阿瑾……” 这一次却唤得不够清晰,柔腻的嗓音大半被他吞入口中。 寒云 他在心里唤着,却怎么也不敢唤出声…… 终于,他松开她,只将女人揽在怀里,吻着她的额角,鼻端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看着她疲倦地一点一点地沉入梦境里。 这时已渐天亮,瑶光殿的窗纸已渐渐发白,清晨第一点曦光已经渐渐移至寝殿的窗棂上。 这一夜,萧怀瑾还未曾合过眼。 此刻他却怕起来了,生怕这是上天垂怜,送给他的一场梦。而他只怕他一闭眼,或是叫错一次名字,梦就此醒了。 他稍稍抚了抚女人洁白柔腻的脊背,看着她在自己怀里轻轻扭了扭,继续恬静地睡,长长软软的睫毛低垂着一动不动,浅而细的鼻息贴着他袒露的胸膛,贴着他的心口…… 他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身为帝王,他此生都还未如此焦虑过,或者说,害怕 到了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是在害怕,怕再一次失去她。 若是她从不曾回来,或许他只会在思念中任记忆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而黯淡。可是昨夜一旦得到确认,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都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也包括她离开之后,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痛不yù生,五内俱焚的****夜夜…… 他再也经不住那样一回了。 萧怀瑾一对英俊的秀眉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决计不能再失去她。 可是,为什么她此刻就安静地蜷在自己怀中,他却总想着“失去”两个字? * 十天,整整十天,萧怀瑾一直留在瑶光殿里,除了偶尔前往前六宫处理朝事,会见大臣,他半步都没有离开过瑶光殿。甚至不少奏折都是由崇德殿送来瑶光殿来给萧怀瑾过目的。 甚至八月十五中秋那天,他理应歇在皇后的景福宫的,萧怀瑾却理直气壮地让皇后又一次空等了。 “本宫上次在长乐宫错怪了晴芳仪,又违逆了皇上的意思。便是皇上来,本宫也是没脸见的。” 皇后何德音望着身边铃兰与玉竹两张忿忿不平的脸,疲倦地说。 “再说,这时候若是去劝皇上莫要专宠晴芳仪,那正是触皇上的霉头。如今朝中群情汹汹,指责皇上椒房专宠的大臣不在少数,都被皇上顶回去了。你们两个在这儿瞎起什么劲儿?” 铃兰与玉竹相互看看,也觉得主子说的有道理。 “翠竹回景福宫了吗?” 皇后突然想起了这个人。 铃兰点点头,道:“娘娘,毕竟是在瑶光殿服侍过的人,在咱们宫里其实也多有不便,您看……要不要寻个由头,打发她到浣衣局这样的地方去?” 皇后摇头,赶紧道:“万万不可,让她在景福宫里最打眼的地方服侍。只有这样,才能叫皇上知道,本宫已经都按照他的吩咐一一都做了……该后悔的,已经后悔了;该补救的,都补救了。” 她神色落寞,几天之间,整个人就像是老了两三岁似的。 铃兰与玉竹忍不住又流露出些不平的神色。 “你们也不用着急再过几天,景怡殿那边就该生了,到时候太后也估摸着要回宫了,你们别忘了,昭纯宫那边还有个有身子的……到了事多的时候,皇上自然不可能在瑶光殿久留。” 皇后对这位皇上的脾xìng习惯知之甚深,所以也明白,这次皇上如此护着瑶光殿,未始没有告诫自己与宫中众妃的意思在。她只盼着,再过一阵,这位皇上能够稍稍回心转意,不要再如此明晃晃地打自己和阖宫嫔妃的脸了。 其实这次前朝闹得最凶的,甚至参本指责萧怀瑾专宠一名小小的芳仪,又指称芳仪舒氏狐媚惑主的臣子,大多有穆家的影子在背后。 萧怀瑾做得也绝,但凡有这等上奏被他见到,奏本就会被皇帝本人扔回去,冷冷地回应:“问穆侯去!” 他为什么会专宠一名从四品的芳仪,却要旁人去问穆侯,便引起了好多桃色的猜测,反而将注意力从瑶光殿转到昭纯宫那里。 而穆侯,自那晚在长乐宫闹过一场之后,明面儿上安生了些,暗地里各种动作不断。 他先是继续结jiāo京中军方之人。他本就受命接管京畿防务,自然正大光明地从上到下结jiāo京畿卫的将官。 除了军方,穆侯也不曾放过那些六部官员。文官世家之中,卢氏、何氏、贺氏等世家大族都有被打点到。 除了朝中文武官员,皇族中人,穆侯也不曾放过。 “什么,穆侯给信王殿下府上送去了几名姬妾?” 瑶光殿中,舒望晴听萧怀瑾转述穆侯近来的举动,听见此事,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第190章 机密 “不止是信王府,连康王那里,穆侯也派人去打点了。”萧怀瑾双唇紧紧地抿着,显然对穆侯此举非常不满意。 “康王殿下?”舒望晴吃惊不小康王才多点大的孩子啊! “康王那里,不是姬妾美人,而是金银财帛!”萧怀瑾望着舒望晴略有些夸张的表情,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舒望晴这才稍稍放心,转而苦笑,开口道:“这下可遂了太妃的心意了。” 康王生母太妃姜琴出身南越,向来阔绰豪富,所以穆侯赠给康王府财帛珍宝,才是投其所好。 萧怀瑾继续温文地笑,却一伸手,将舒望晴拉到身边,揽在怀中。 “这也不一定。太妃一向眼界极高,若是旁的倒也罢了,金银财帛什么的,倒也未必能入得了她老人家的眼。” 舒望晴见自己突然落入了这个明黄色的怀抱,小小的吃了一惊。刚想开口说这大殿里还有人,一抬头,却见原先还侍立在殿中的宫女与内侍们早已退得干干净净,殿中只留她与萧怀瑾两人。 舒望晴微微松了一口气,索xìng放松自己,轻轻地贴在萧怀瑾胸膛之上,听见那有力的心跳之声。 也不知怎地的,自从长乐宫那件事之后,舒望晴总觉得萧怀瑾对待的态度越发有些不同 这位皇上变得有些,粘人? 是了,是粘人没错。 且不提萧怀瑾一直留宿在瑶光殿,就算是这位皇上在瑶光殿中处理政务的时候,也总是要她陪在身边。每每放下一本奏折的时候,萧怀瑾都会抬头看看她,似乎见她还在身侧,便能放心。 甚至她有时夤夜醒来,也能见到萧怀瑾正拥着自己,目光炯然,在一片浓重的黑暗里,始终望着自己,似乎生怕一松手,自己便不见了似的。 这时,舒望晴被萧怀瑾拥着,忽然听见帝王在自己耳边轻语道:“晴儿……朕,朕再给你晋一次份位可好?” 舒望晴微微抬头,见萧怀瑾那一对明若星辰的双眼 只见他紧紧地盯着自己,似乎有些紧张。 “皇上”,舒望晴想了想,垂下眼眸,“嫔妾出身平凡,家世普通,入宫不过一年,便忝居芳仪之位,已经是心存惶恐……” 萧怀瑾听到这里,不免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 “……更何况穆侯如今入京,皇上正是待有大作为的时候,又何必因为嫔妾的份位,引来不必要的纷争?” 她压低了声音说话,身子也忍不住往萧怀瑾怀中又蜷了蜷。 她能觉出萧怀瑾的身体也紧了紧,然后终于又松弛下来。 萧怀瑾抽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细细地吻着她的额角。 “晴儿善解人意,可这却是朕……朕欠你的。”萧怀瑾淡淡地说来,言语里有几分伤感。 这个念头早已在他心头盘旋了许久他时时刻刻都想复她的贵妃之位,不想让她继续在这个宫嫔的位置上委屈着。 她并不怎么在意,反倒教萧怀瑾心底更加多添几分歉意。 “皇上……”舒望晴有一句话,如骨鲠在喉,不问不爽快。 “……让穆侯接管京畿防卫,当真无碍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8 章 ” 那天在长乐宫,穆侯确实曾因为信王的关系,损失了不少宫里的人手。可是那一晚,穆侯表现出来的骄横与野心,实在令她不能不心惊。 更何况,穆侯如今明里在不断结jiāo京畿权臣与世家,暗地里则在拉拢军方的关键官员。她真的很担心,很担心…… “为朕担心了?” 萧怀瑾伸手将舒望晴的头发揉了揉,登时发髻散乱起来,风鬟雾鬓,令舒望晴姣好的面容透出一等慵懒而迷人的风情。 萧怀瑾的手就开始往舒望晴衣襟里伸去。瑶光殿中的情景开始变得极其暖味。 男人贴在女人口边所说的话,却并不暖味。 “其实……信王刚回京的时候,就曾进宫与朕仔细商议过。” “那天在长乐宫中,朕一再容让,而一再让王弟出头,原本是一出刻意安排,故意令穆侯骄横自恃,同时也让朕与王弟能看清穆侯在京中与宫中的种种动作。” “此后,朕会再找个由头,故意发作信王,远远地将信王逐回青州,令穆侯更觉得在京中有恃无恐。” 舒望晴伏在萧怀瑾肩头,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原来竟是那样原来那晚在长乐宫,萧怀瑾一直表现得优柔而犹豫,甚至有些色厉内荏,处处被穆家父女牵着鼻子走原来竟是一场演给穆侯看的戏! “待穆侯野心膨胀,觉得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就是朕将穆氏的种种劣迹彻底清算的时候。” “晴儿放心侯承志,其实是朕的人。” “侯承志的事,阖宫里,朕就只曾说与你一人知道。” 萧怀瑾的口唇紧紧地贴着舒望晴的耳边,仿佛情人在倾吐着爱恋,其实却透露了京畿戍卫最紧要的机密。 原来穆侯自以为捡到的宝,却是萧怀瑾事先就伏下的棋子。 舒望晴听得有些心惊,却不防萧怀瑾手上力道加大,令她忍不住红晕上脸,伏在萧怀瑾肩头,吐气如兰,身体轻颤。 “穆侯势大,朕不得不如此……只没想到那天在长乐宫,穆侯为了构陷青州军中旧臣,攻击段氏与舒氏,竟然拿晴儿作伐……” 他一旦忆起当晚在长乐宫发生的事,便忍不住心惊胆战。 虽然有些预料,可也万万没想到穆侯等人所设的圈套如此环环相扣,现在想起来,犹自觉得凶险。 “晴儿……” 萧怀瑾无限惆怅地吐出这个名字。 不过若是没有长乐宫中的那一出,他也不能就此认定了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同时他也明白,明白自己,终究还未做到怀里的女人真正想要的。 想到这里,萧怀瑾忍不住紧紧将女人拥在怀里,亲口重述他的承诺。 “关于穆家,朕应承过你的……” “就算朕不会马上晋你的份位,可是待穆家的事情一结束,朕一定要晋你在你该在的那个位置上。” 金口玉言,绝无更改。 第191章 jiāo恶(上) “皇上,这可是真的?” 舒望晴吃惊不小,当着萧怀瑾的面问。 这时正是清晨,萧舒两人梳洗毕,正在一起用早膳。 “是” 舒望晴微微低下头,似乎怎么也想不通。 “皇上,您那晚也在长乐宫,您应该知道,长亭故意那么说,全是为了帮嫔妾洗脱嫌疑” “可怎么会,怎么会命婕妤禁足,又怎会是三个月之久?” 见舒望晴着急,萧怀瑾淡淡地说,“婕妤当日曾经自承因为嫉妒,故意争夺晴儿的一串珠串。这件事如今阖宫都知道了,而且婕妤当着朕的面自请禁足,朕便准了。” 舒望晴低下头,复又抬起来,“皇上,嫔妾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嫔妾想要去玉菡宫看看婕妤,不知皇上可准?” 萧怀瑾望着舒望晴一笑,“婕妤自请禁足,朕可没下令过不许旁人探视。” 舒望晴这才放心,打定了主意,要去玉菡宫探视贺长亭。 说来也惭愧,自从长乐宫的事发生之后,她总被萧怀瑾“粘”在瑶光殿里,若不是今晨萧怀瑾提起,她完全不知道贺长亭被禁足在玉菡宫这回事。 “朕一会儿去上朝,今日要议南方诸省与南越之事,恐怕需要一整天。晴儿无需等朕。” 萧怀瑾一面吩咐一面起身。 舒望晴也赶紧随着起来,伸手取了温热的毛巾,替萧怀瑾净面净手,又替他整理冠带,心中却始终在想贺长亭之事。 她的心思似乎被眼前的皇帝看透了。萧怀瑾有些迟疑地开口,说:“晴儿……有些时候,世人并不都如晴儿所想的那样。” 萧怀瑾极少在舒望晴面前提起旁人,此时皇帝本人以这样的口吻提起,不免令舒望晴心头一惊。 她不免有想起那天夜里在长乐宫里的贺长亭陌生的贺长亭,似乎是她从未认识过的贺长亭…… * 待到萧怀瑾离开,舒望晴便取了些上好的养颜祛疤的伤yào去了玉菡宫。 原本这些伤yào她早就命人送去玉菡宫的,可是不知怎地,玉菡宫却借口用不上,退了回来。 怎么会用不上?舒望晴一时记起贺长亭手背上的伤这家伙儿,竟也真对自己下得了那样的狠手。 想到这里,舒望晴一时又觉得发愣什么时候,贺长亭对她自己,也能这样狠了? 一时到了玉菡宫,不过几天不见,舒望晴便觉得玉菡宫诸人对自己生疏了许多。 在玉菡宫前洒扫的宫人见了舒望晴,只是看了一眼,大多便瑟缩地退开。舒望晴远远地见到了秋雁,秋雁也看清了她,只轻轻地呼了一声,转身就往玉菡宫里奔去。 偌大一座玉菡宫,甚至无人上前向她打招呼。 舒望晴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加快脚步往贺长亭的寝殿里过去。 这时顺嫔田榛儿正从她自己的偏殿里出来,身上裹着一件薄薄的雪絮连烟锦披风,一副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她见到舒望晴,忙不迭地躬身问好。 舒望晴只问田榛儿,贺长亭可好。 田榛儿嗫嚅了半晌,才憋出了一个“好”字。 若论这表面功夫,田榛儿原本就比贺长亭更加不会作伪。见到田榛儿如此,舒望晴自然能判断出贺长亭应该是不太好。 她放过田榛儿,快步进玉菡宫寝殿里去,便听见秋雁在那头禀报。 “是晴芳仪……芳仪小主过来,没带从人……” 舒望晴在寝殿外头立着,隔着门框轻轻问了一声:“长亭,我可方便进来。” 贺长亭的声音有点发软,说:“晴芳仪请进来吧,禁足之人,就不与你客套相迎了。” 舒望晴推开门,往贺长亭的寝居那里看过去。 只见秋雁正往贺长亭背后垫了一个锦枕,扶她从榻上坐起来。而贺长亭则不施粉黛,脸色发白,斜斜地靠在榻上。 一时秋雁退下,舒望晴开口,轻唤一声。 “长亭” 舒望晴来到贺长亭榻前,缓缓地坐在她床榻一侧,双眼紧紧地望着昔日的好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究竟……因何而禁足?” 舒望晴静静地望着贺长亭。只见贺长亭正别过脸去,并不看向自己。 “自然是因为长乐宫御苑里的事。” 贺长亭别着脸,淡淡地说。 “长亭,那天夜里在长乐宫,原该我承你的情……” 若不是贺长亭,她身上被泼的脏水该如何清洗? “……更何况,皇上原本就无意惩罚你我,你又何必,又何必自请禁足?” 舒望晴问着,掩饰不住言语里的疑窦。 “皇上……” 贺长亭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似乎听见萧怀瑾的名号,她心情便好了些微。 只是这分毫的喜悦转眼即逝,贺长亭的声音立即转为苦涩。 “我自请受罚,皇上也是同意的” “冒犯了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总该有人受罚,这才像个道理不是么?” 在舒望晴听来,贺长亭的意思是,既然她与舒望晴在长乐宫里演了那一出姐妹龃龉争执的好戏,之后若是无人受罚,便更像一出假戏了。 “这真是说瞎话了!那天夜里的事都是为了堵上穆侯父女之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原就是一场戏!” “长亭,那天夜里的事……若没有你,我……” 舒望晴着急起来,往前凑了半尺,迫近贺长亭,说:“若是你受罚,我便也该一起,是我欠你的,该我还你才是” 贺长亭见状却一缩,仿佛舒望晴是什么凶兽,她避之唯恐不及。 “晴芳仪,我受罚的事,是我自己犯错,与你无关!” 她一句话出口,舒望晴登时愣住了。 贺长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以封号份位称呼自己,从来没有过。 贺长亭则别着脸,眼中开始泛红,顿了顿,才说:“芳仪小主莫要再说什么欠不欠的了,前些时候我做错过事,冒犯过你,前儿个在长乐宫我舍了自己的名声,帮你一次,咱们算是两讫了……” 听到这里,舒望晴的一颗心忍不住发冷…… 前些时候,贺长亭曾经做错过事,得罪过她,所以前次在长乐宫只是偿情? 她的双眼微微眯起,盯着贺长亭,声音也渐如寒冰。 “长亭,前些日子里你赠我的祁红里曾经被下过yào,这件事情你原本就知情,是不是?” 第192章 jiāo恶(下) 听见舒望晴单刀直入的问话,贺长亭身子发颤,一张苍白的俏脸涨得通红,睫下却有泪珠莹然。 “或许,你原本只是知情,却并不清楚这茶里头所下的yào物,对我能有什么样的损害。又或许,你听信了旁人的谗言,只道这yào物能令我无法侍寝,所以你便坐视了这些掺了yào物的茶叶送到我这里……” “待到我身体当真有恙之后,你却又开始心生不安。” “所以你给我荐了太医为我诊脉,又命新面孔的宫婢给我送宫外送进来的茶叶,故意令我疑心……” “而新茶里头也掺了同样的yào物,为的就是故意让我发现。” “而你也早想到我会一直信任你,不会对你有所疑心,对不对?” 舒望晴的声音越发地冷,她的心也渐渐地如坠冰窟。 难道这一世,她又错了一回了? “你借我对你的信任,将此事都推到了皇后等人在你宫中安chā的眼线身上,你甚至借皇上的手,处置了一批这样的人……” “然而你心里却依旧不安,你始终怕皇上得知这些事,所以在你看来,长乐宫的事,是一个机会。” 舒望晴每说一个字,贺长亭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可是舒望晴自己又哪得半点好过? 她的每一句指责,都像是有一把尖刀戳在自己心上一样。 “你待长乐宫的事情过去之后,就自行向皇上请罪,向皇上和盘托出是因为你突然发觉,皇上其实已经知道了那些茶叶的真相!” 贺长亭自损其身,不惜一切代价在长乐宫护下了舒望晴,接着却又向萧怀瑾自行请罪,自请禁足。 这些做法几乎如壮士断腕,但贺长亭做得果决,果然能令萧怀瑾原谅她的过失,前事都只以三个月的禁足相抵。 当真好算计! 舒望晴紧紧地盯着贺长亭。 她实在不知道贺长亭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想到这里,舒望晴嘴角微挑世人都是会变的。她又如何该承望贺长亭入宫之后一直一成不变,始终如当初那个纯净剔透的贺长亭呢? 贺长亭听舒望晴一字一句地说完,整个人反而都松懈下来。她半靠在锦枕上的脊背,似乎也挺了挺。 “既然你已经都说明白了,那么我也不必一点一点地都向你解说了。” 贺长亭不知何时已经收了泪,转过脸来,正正地望着舒望晴。 “你说得都对!” 她承认了舒望晴此前的一切推断,“只是有一桩,我向皇上诚心认错,皇上已经尽行原宥了我。那三个月的禁足,确实是我自请……只不过是施人故技而已。” 施人故技? 舒望晴呆了片刻,突然伸手。 贺长亭想要躲,却又哪里躲得过?被舒望晴擒住了手腕,三指按在贺长亭的脉门上 确然是滑脉无疑啊! “长亭,你……你有了?” 舒望晴张口结舌,她确确实实没有想过,贺长亭自请禁足,竟然是因为这个。 过去一段时间里的种种被她忽视的蛛丝马迹,一瞬间都浮上了心头 贺长亭提起吴太医“把得好脉”时候的一脸喜色; 贺长亭在长乐宫里见到信王银甲上的血光,恶心yù呕; 贺长亭如今不施半点脂粉,大白天依旧休养在榻上…… 施人故技,贺长亭这是打算效仿董贵人当初在景怡殿里禁足,因而坐稳胎相的故技。 想到这里,舒望晴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愁,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贺长亭确实是有了身孕……那她便好似曾做过什么事,实实在在地对不起贺长亭。 片刻之间,她竟想不起来,只是心里有个声音骂了一句自己该死! 正当舒望晴神色变幻的时候,春莺突然进来,毫不客气地就推开了舒望晴。 “芳仪小主,我们小主为你做的够多了,你却只是个恩将仇报的主儿……” 恩将仇报? 舒望晴睁大眼睛瞪着春莺,似乎希望她提示一下,她到底是哪里“仇报”了贺长亭。 “那天在瑶光殿跟前……” 春莺怒气冲冲地就说了下去。 舒望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9 章 宇一动,陡然就记了起来 那天她故意发作贺长亭,将她所赠的两罐“祁红”扔在了瑶光殿的门口,同时将贺长亭一推 她推贺长亭的时候,贺长亭应该已经经吴太医诊断,已经知道怀上龙胎的消息了吧! 所以春莺才会说她恩将仇报。 那天万幸她只是佯装使劲,所以贺长亭并没有摔倒可是贺长亭又怎会知道这些? 贺长亭回到玉菡宫之后,只怕也会抚着小腹后怕吧! “长亭……” 舒望晴张口结舌,嘴里泛上一层苦涩。 这下子两人之间,恩怨jiāo错,恐怕很难再提“信任”两字了。 “春莺,你先下去” 贺长亭这时发话了,言语里自然有一股威势。 “小姐……”春莺抗议道,可她后头的话却都被贺长亭一个眼神堵住。春莺这才狠狠剜了一眼舒望晴,转身离去。 “望晴” 贺长亭开口,同时伸手轻抚自己尚自平坦的小腹。 “你是不是曾经怀疑过,我一个向来不曾说过谎的人,在长乐宫里却能说那样逼真的谎言?” “因为那是我的真心话啊!” 舒望晴眼中几乎要渗出泪来 那时贺长亭曾经在长乐宫中直抒胸中的痛楚: “嫔妾在皇上心中,其实也不过尔尔。就算皇上明面儿上宠着嫔妾,心里却始终体贴着晴芳仪,什么好东西都先尽着她……” 她还说过,“女人么,哪有不嫉妒的!” 只是此时此刻,舒望晴听贺长亭亲口承认这些,她才终于觉得心中翻江倒海地难受了起来 其实此刻她想说她也会嫉妒,只是她却决计不愿当真对贺长亭有什么不利。 可是此刻这话说来又有什么用? 她还未开口,贺长亭却先流了泪: “望晴,我也曾说过,我好生羡慕你。” “我如今依旧无比羡慕你” “因为你始终都占据着皇上的心,而我,若没有腹中的这个孩子,我此刻早已落到什么都没有了!” 第193章 告诫 听贺长亭说完,舒望晴已经大致明白早先萧怀瑾为什么会对她说那句话了。 萧怀瑾已知贺长亭有孕之事,也知道了舒望晴的茶叶里被下yào的事。 就算贺长亭曾经在长乐宫那样义无反顾地帮了舒望晴一把,圣心依旧无可逆转地偏向了舒望晴这边。 贺长亭在萧怀瑾面前,恐怕还是得了冷落。 可是舒望晴此刻却又还能说什么,若是没有当初在被人暗中下yào,也许如今,身怀有孕的,会是她呢? 于是,玉菡宫中,舒望晴与贺长亭面面相对,两个人却都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终于,舒望晴从袖中取出她特地带来的那盒yào膏,苦笑着看了看,又放回了袖中,说:“原不知贺婕妤竟有这等喜事,这些yào膏,也不知道对婕妤的胎是否有冲撞。确实是嫔妾考虑得不周,嫔妾莽撞了,以后必不会如此。” 她缓缓起身,双膝微曲,原是宫嫔以下对上时的礼节。 贺长亭面上却流露出一丝软弱,一丝不舍,双眼紧紧地盯着舒望晴的动作,眼圈转瞬又红了起来。 在这以后,两个入宫时能够心心相照的好朋友,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啊。 舒望晴上前,轻轻将贺长亭身后的锦枕整理了一下,正在这时,她将口唇凑在了贺长亭耳边,轻轻地说: “小心顺嫔与春莺” “提防着些信王” 贺长亭也与此同时,在她耳边轻声地提醒道。 两人各自说完,各自听见了彼此口中的话,都是轻轻一颤,眼神相触,都是十分疑惑。 舒望晴与贺长亭两人都明白,以后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彼此信任,推心置腹。所以适才彼此在耳边所jiāo代的,都是为对方留下的最后一句彼此觉得最为重要的话。 舒望晴所说的,小心顺嫔与春莺其实也并无多少凭据。 但是顺嫔膝下有子,难免与贺长亭有些利害冲突。 而春莺,舒望晴一直怀疑她是否早已投靠了皇后。 可是这些话她却无法说出口。 同样的,她也不明白贺长亭为什么会要她提防信王。 两人对视半晌,舒望晴终于起身,低声吐出两个字,“保重”。 她起身往外走。 春莺正带着秋雁守在贺长亭寝殿的殿门口。春莺见到舒望晴出来,脸上挂着冷笑,开口道:“晴芳仪好走,以后再别来咱们玉菡宫了啊!” 秋雁则一脸的惶惑,微张着口望着舒望晴,仿佛在问:芳仪怎么与婕妤竟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 舒望晴自然不会与她们这些奴婢计较,相反,她瞪了瞪两人,低声说:“好好照看婕妤,不得有半点错失。否则我绝不会对你们客气!” 她接着便大步离开玉菡宫,丝毫不理会春莺在身后气得嘶嘶地直抽气,也不搭理秋雁低低地称是。 一回到瑶光殿,舒望晴便找来钟茂德,低声又问起那天在长乐宫的经过。 “信王是如何找上了贺婕妤的?” 钟茂德摇摇头,答道:“奴才当时见到殿下,提到那串珠串。信王殿下当即便问可还有替代的。奴才便答了送给公主的贺礼里有。” “信王殿下当即就安排了奴才去冲撞宜华殿的宫人,想办法把给公主的贺礼换出来。” “等取来那串珠串的时候,婕妤已经在西侧殿门前候着了。奴才刚刚将珠串jiāo出去,就听见婕妤在大殿门口说是要告发小主,奴才当时吓了一大跳……” 舒望晴听钟茂德叙完当时的事,也蹙起眉头,垂首深思。 按钟茂德所说,信王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出所有这一切安排的有关珠串那一段,不但天衣无缝,甚至连西侧殿中每个人的反应都被信王算中。 现在想想,此人心智之敏捷,反应之快,揣测人心之准,想来都叫人不寒而栗。 而贺长亭到了这时,犹自心有余悸地提醒舒望晴,恐怕是因为当初曾被信王威胁过的结果毕竟谁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用这种假告发、真自毁的方法去救人? 而贺长亭手上的伤痕,舒望晴更是有些不敢再细想下去。 本来若没有贺长亭提醒,舒望晴也是会提防着些信王的,可到了如今,舒望晴一旦想起信王,更觉得背后隐隐约约的有些发凉。 偏生萧怀瑾一时议完了政事,从崇德殿赶回瑶光殿来,竟又提起了信王。 “太后这几天就要回宫了,昨儿个命人送了信过来,说是要给信王择妻室。朕便允了。只是宫中最近事多,晴儿若是得空,可愿帮着皇后一起相看相看?” 舒望晴倒是吃了一惊,“嫔妾?” 萧怀瑾并不在意,“晴儿不乐意也无妨!” 舒望晴想了想,见四下里无人,才小心翼翼地问:“皇上曾经提起过,想要找个由头让信王回青州的……” 难不成是借这个由头? 信王拒婚,然后一怒之下自返青州。 萧怀瑾闻言,朗声笑了起来,“自然不是这个由头。就算这回信王再想拒婚,朕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发作于他。” 他随即压低了声音,说:“这也是太后的意思。阿信的年纪摆在那里,需要有个人在身边。朕也以为然,阿信以后去了青州,也好有个人知冷知热地照料着。” 舒望晴终于懂了,低下头思索片刻。 “皇上若是信得过嫔妾,嫔妾愿随着皇后娘娘,一起帮信王殿下相看……” 萧怀瑾满意地点头,“晴儿的眼光朕怎会信不过?” “不过此事暂且不着急。皇后已经在拟适合信王妃人选的名单了,等名单拟出,再定日子相看。” * 这几天穆家六小姐穆清韵找了个机会出宫,回到穆侯府。 她老老实实地跪在穆侯面前禀报:“父亲,宫中诸事已经齐备,就等发动了!” 穆侯听了疑道:“当真齐备?” “上次也说是天衣无缝的计策,算无遗策的……到头来,不还是那样?” 穆侯的声音发冷,令穆清韵背后发毛,赶紧跪了下来。 第194章 皇长子 “父亲……” 面对穆侯的指责,穆清韵也实在无可辩驳。 “女儿实在是没有想到信王殿下竟然将舒氏夫fù从青州接了入京……” 那天晚上在长乐宫,若是没有信王,舒望晴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成了冷宫里的一缕冤魂。 一想到这里,穆清韵心里就暗恨一层一层的圈套,重重叠叠地套上,扣上的都是死扣……最后竟还是让舒望晴给逃脱了。 “哼,信王!” 穆侯穆宏才听见信王的名号也丝毫忍不住怒气,“竖子坏我大事!等将来有机会,非要此人好好知道得罪我穆家的下场。” “听说太后要为信王选王妃了……” 提及信王,穆侯自然想起了这件事。 “父亲……” 听见穆侯这么说,穆清韵忍不住红晕上脸。 那晚,她是亲眼见识过信王那绝世风姿的。虽然信王曾对她大嘲三声,将她笑得几乎无地自容,可是此刻听见信王选妃的事,还是忍不住砰然心动。 “你就算了” 穆侯毫不犹豫地泼了一瓢冷水。 “若是你五姐,皇家还有可能考虑一下那正妃之位……但是既然明知将来要将信王一踩到底,又何必让穆家的女儿去趟这趟浑水?” 穆清韵微愣,没想到一向冷酷无情的穆侯,在这当儿,竟然能为穆家的女儿考虑。 岂料下一刻穆侯又开口,“不过信王府还有两个侧妃之位,总要让人去试试,能打探打探消息、做个内应也是好的。” 他看看穆清韵,说:“你是不成了,就让你七妹去试试吧!” 穆清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的七妹与她一样,是穆家庶出的女儿。 原来……在穆侯心中,穆家的庶女,根本就算不上是穆家人……或者根本就不算是……人? 都只是联姻的幌子、消息的渠道和可以随时弃置的棋子而已。 穆清韵脸色一变,立即就被穆侯看了出来。 他可从来不允许自家庶女起什么异心,当即冷下语调,冰冰地开口: “本侯警告你,这次宫里的事,只需成功,不许失败。若是再出半点岔子……你的命,就会与你二姐一样!” 穆清韵听穆侯提起她那位行二的庶姐,登时浑身如筛糠,心口突突直跳,险些没吓得哭出来。 穆家的那位庶小姐,当年从青州遣嫁,嫁与了一名从北夷来降的夷人将官,没过两年便没了,听说是被丈夫活生生打死的。 穆家也没有半点为二小姐出头的意思,反而继续给那名将官送去美人财帛,那意思几乎就是在谢谢穆家的二女婿谢你为穆家除去了个没用的累赘…… 忆起往事,穆清韵半晌才勉强压住心底的恐惧,战战兢兢地向高高坐在上首的父亲叩首,“父亲千万放心,这次的事,宫内有娘娘与我在一处,宫外则有父亲亲自坐镇,一定万无一失……” * 宫里,舒望晴自从玉菡宫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 萧怀瑾便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缘故。 他并不点破,却亲自带着舒望晴出瑶光殿散心。 这时秋意已经渐浓,御花园中正是秋菊初绽的时节,秋光灿烂,园中美不胜收。 萧怀瑾牵着舒望晴的手缓缓而行,眼中正见着舒望晴看见他特别命人培育的名本菊花时,流露出的各种惊喜。 萧怀瑾见她这样,心中便觉得安慰,嘴角抬起,开口道:“晴儿……” 他正想开解,远处却传来一阵嬉闹之声。 “听起来,好像是皇长子殿下!” 舒望晴辨出那清亮而娇嫩的孩童声音,还有个低沉而庄重的女子声音。 “好似还有皇后娘娘!” 萧怀瑾听了这嬉闹之声,眉头反而皱了起来。 “皇后这究竟是怎么了,竟由着子睿在花园中玩耍胡闹!” 子睿,萧子睿,便是顺嫔田氏所出,被皇后何德音养在膝下的皇长子。 这皇长子在宫中一直得的是最精心、同时也是最严格的照料与教养。 三岁上,皇长子就已经搬离了后六宫,住进了前六宫的承明殿,三岁半即开蒙,由饱学大儒指点功课。而萧怀瑾则是每旬过问一次皇长子的功课。 自从皇长子开蒙以后,进后六宫的机会便渐少,与皇后也有些疏远。 自从那晚长乐宫的事之后,皇后见皇长子的时候却多了起来。 可是这时候在御花园里被萧怀瑾撞见,萧怀瑾显然并不待见这种“母子”共处的时光。 “皇上,皇长子殿下还是个孩子。游戏玩耍乃是天xìng,出来走动,于皇长子的身体也多有好处!” 舒望晴听见萧怀瑾不喜,当即开口软语相劝。 “再者,也许皇长子殿下已经将今儿个的课业都习完了。在这个时辰就已经将课业完成,想必殿下也是天纵聪明,与皇上一样!” 听见舒望晴吹捧到自己身上,萧怀瑾忍不住回头,在她细巧的鼻梁上刮了一记,带着满满的爱怜说:“就你嘴甜!” 他随即带着舒望晴往皇后与皇长子戏耍的那个方向过去,出声招呼:“皇后、子睿” 皇后何德音这时正在哄萧子睿从湖石上下来,听见萧怀瑾的声音,走了神,手上一滑,没有抱住萧子睿。幸亏她身旁的铃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皇长子矮矮短短的小身躯,然后顺势扶着皇长子跪下 “殿下,快参见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0 章 皇啊” 皇长子原本在发愣,得了铃兰的提醒,才冲萧怀瑾行下礼,口中说:“参见父皇” 这皇长子萧子睿的资质原本平凡,显得有些愚鲁,但是在皇后的人的提点下,此时礼数周全地向萧怀瑾行过了礼,倒也颇令萧怀瑾满意。 萧怀瑾当即上前,伸手抚了抚萧子睿的额头,开口问起他的课业。 果然,萧子睿今天的课业已经做完了。 萧怀瑾问了几句,点点头,夸赞说:“子睿近来用功,朕,颇为满意。” 旁边皇后就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舒望晴在萧怀瑾身后,向皇后见礼之后就静候在一旁。这时候她远远地望着天家这对父子说话,正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却听身后树木之间悉悉索索地一阵响动。 她一回头,只见树丛之中,一幅雪絮连烟锦的袍角就露了出来。 第195章 孕事(打赏加更) 舒望晴远远地见到顺嫔田榛儿正立在一大丛阔叶女贞之后,微微冲自己点了点头,似乎在表达谢意。 舒望晴转身回头,望着萧怀瑾。 顺嫔田榛儿近来总是出门,想必是知道在御花园里能见到皇长子,所以每每在这隐秘的地方躲着,只想远远地看亲儿子一眼。 而田榛儿向自己点头致意,则应该是听见了刚才自己在萧怀瑾身边帮皇长子说话的缘故。 惭愧 舒望晴心中在想,从眼前的情形来看,皇长子的资质,并不像萧怀瑾本人那样龙章凤质,确实如世人所传的那样,有些鲁钝。 只是皇后与顺嫔,一个是养母,一个是生母,自然都将满满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位皇长子身上。 舒望晴低着头想毕竟是皇上膝下唯一的亲子啊! 不过,很快就不一定是“唯一”了。 如今景怡殿董贵人就要临产,昭纯宫穆夫人也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而玉菡宫贺婕妤则刚怀上…… 三个孕fù,总能有个龙子吧! 若都是龙子,董贵人所生的皇儿将会由祁昭仪抚养,穆夫人自不必说,而贺婕妤身后站着的贺家……也决不可小觑。 这倒容易叫人犯难了。 有时世事就是这样矛盾。 若是没有即将降世的三个孩子,似乎大顺朝的希望就只系于一个资质并不如何卓越的皇长子身上,但是却少了纷争。 然而待到三个孩子出世,固然会带来新的希望,可是三名妃嫔背后的外家势力恐怕也容易蠢蠢yù动。 舒望晴低下头,心想,如今的皇上倒与皇弟信王感情极好,这在天家并不多见……天家常见的,是萧怀瑾与康王萧怀仁那样的兄弟。 不过皇上与信王是同父同母的嫡亲手足,也确实与皇上和康王之间的情形不同…… 她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皇后等人已经躬身行礼,恭送萧怀瑾。 而萧怀瑾则已经回到了她身边,拉起她就走。 “走回瑶光殿去” 舒望晴眨着眼,怎么就突然要回瑶光殿了呢?他们一起出来,也不过才一刻钟的功夫啊! 萧怀瑾却脚下如风,似乎急不可耐。 “皇上,皇上……” 她娇呼询问,生怕耽误了萧怀瑾的什么急事。 萧怀瑾脚下丝毫不慢,却板着脸说:“快、快” “朕要与你回瑶光殿……” 说到这里,萧怀瑾却终于摒不住了,“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凑到她耳边说:“晴儿,朕要与你回瑶光殿去造个龙子出来……” 舒望晴一张俏脸登时涨得如一张红布一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这也不用急吧……” “急,当然急” 萧怀瑾理直气壮地说。 他凑近舒望晴耳际,轻轻地说,“朕可以想见,你为朕诞下的孩儿,该是个多么聪明,多么漂亮的孩子” 说着,萧怀瑾叹了一口气,凝神道:“三岁看老,如今朕已经看得明明白白。子睿资质不佳,做个贤王固然好,可若是扶他上大位,那便等同于将他架在火上烤……这话,朕不愿当面说与子睿听,不过一个三岁的孩子……朕怕,朕怕毁伤了他的自尊。” 舒望晴这才明白,适才萧怀瑾在萧子睿面前,大多是夸赞与肯定的言语。 她忍不住笑,“皇长子殿下有幸,有皇上这样好的父亲。” “知道朕会是一名好父亲,还不快快随朕回宫?”萧怀瑾挑眉。 * 是夜,瑶光殿里自然暖意融融,情好无限。 舒望晴躺在萧怀瑾身侧,心中突然有些异样。她轻轻地抚着小腹,突然觉得异样,也不知是记忆还是想象,她似乎觉得自己腹中似乎真的孕育了一个生命。 这么想着,舒望晴往萧怀瑾身边蜷了蜷。 萧怀瑾还未睡,当即伸臂,将她搂在怀里,将唇轻轻地贴在她额上,什么也不说。 一时舒望晴思绪万千 左寒云前世里曾受yào物之害,所以一直不曾有幸做一名母亲。到了今时今世,她是否真的有幸,能够给身边的男人诞育一个孩子呢? 有身边的男人在,她相信,哪怕她的孩儿不是最聪明、最俊秀的那个,依旧能得到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最深沉的爱。 这就是她甘冒一切险阻,忍受十月怀胎与分娩之苦,诞育这个生命的最大的动力。 萧怀瑾会爱她的孩子,爱她和他的孩子。 “皇上,”舒望晴突然嘤的一声,翻过身来,一双明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萧怀瑾,“万一……万一是个公主……” 萧怀瑾实在忍俊不禁,抱着她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异常动听,却令舒望晴面红耳赤瞧她都想到哪儿去了。 “若是公主,那朕更是会当她是另一个晴儿一样宠着……” 男人说到这里,自然再难放过身边的女人,索xìng将她揽过来,托着她的腰坐起。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紧紧地相拥着,他一手抚着垂坠在她背后的长发,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晴儿,该叫朕什么?” 她则紧紧伏在男人胸膛之上,柔软的双臂痴缠着抱着他健硕的身躯,随着他的起伏一道起伏,口唇微颤着轻轻吐出两个字。 “阿瑾” * 第二天清晨,萧怀瑾自去上朝,临走时却嘱咐舒望晴,“先得传太医来,看看什么法子,能为你调养身子才好” 舒望晴去年曾经数次受寒,到了今年开始承宠,身子却又受了yào物影响,所以至今身上也没有动静。 不久陈太医被宣来,小心给舒望晴诊过脉,口中道:“小主脉象甚是妥当” 只是妥当? 舒望晴微微皱眉,低头望望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她昨晚的感觉……便真的只是错觉了? 陈太医却笑了起来,只说:“小主莫急……这种事,只消小主将身体调理好,放宽心,该来的,自然就会来。” 舒望晴听了,有些失望原来究竟还是因为她的身体,她还未能让自己调理到最好的情形啊! 陈太医接着说:“皇上吩咐了微臣,要开些yào物为小主调理身子。” 第196章 瞒不过 转眼秋风已起,天气转凉。 针工局早早地就开始打点各宫的秋衣,而此时各宫已经送来不少上好的冬衣料子和毛皮,是时候开始准备宫中各位娘娘与小主的冬衣了。 春莺此时正在针工局里,与管事的宫人矫情。 “这几件都是婕妤急需的,还请姑姑们都赶着点儿若是误了婕妤的寒衣,你们担不起这责任!” 春莺这话说得傲气,针工局里的人听着自然不爽。 “春莺姑娘,各宫小主们的冬衣原本都是有定数的,你玉菡宫却一下子添了怎么多。我们针工局的人手就这么些,只能先尽着各宫的定例先做。玉菡宫所额外添的这些,没办法,要往后押一押了。” 说话的是针工局主事的连姑姑。 春莺有些着急。 贺长亭如今在玉菡宫中禁足,秋衣倒也罢了。可三四个月之后,贺长亭还是要出来见人的啊! 而且算算时日,那时贺长亭将要显怀,腰身必须要放宽,还得加上外头的各种保暖的大衣物届时正是年节的时候,皇上皇后也必定会昭告六宫,贺长亭有孕的消息。贺长亭必然也要接受各宫道贺、出席各种饮宴场合,必须打扮得光鲜,否则容易被人小瞧了去…… 春莺想到这里,强硬了口气说:“连姑姑,你们可别小觑了玉菡宫……” 她正想往下说的时候,旁边一名针工局的小宫女过来,将一个锦缎包袱打开,给连姑姑看。只见里面是一件镶白狐毛边的掐腰金菊卷云纹缎面袄。 小宫女脆生生地向连姑姑禀报,“瑶光殿的这件衣裳今儿个总算是赶出来了。姑姑,这就可以给晴芳仪送去了吗?” 春莺听见“瑶光殿”三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嚷嚷,“这……这难道也是瑶光殿的定例不成?” 连姑姑白了春莺一眼,心想,这是皇上亲口吩咐下来要给晴芳仪做的,又岂是定例可以比的? 只是她不肯费这口舌向春莺解释,只转头吩咐,“给瑶光殿送去吧,请芳仪小主穿上试试,若是有哪儿不合身,就取回来,咱们立即改!” 小宫女喜上眉梢,点头道:“是!”又絮絮地说,“去瑶光殿的差事最好,晴芳仪和气,给的赏钱也多!” 说着,小宫女又故意看了春莺一眼,转身去了。 春莺被气了个倒仰,口不择言地道:“瑶光殿与咱们玉菡宫怎么比?” 登时便有个人接口道:“是呀,瑶光殿与玉菡宫怎么比?一个是皇上宠上了天的晴芳仪,一个是被皇上勒令禁足的贺婕妤。怎么好比?” 针工局门外正施施然走来两名宫装女子,正是宫中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岑顺仪和樊良娣。 毕竟是宫里有份位的小主,连姑姑等人见到,纷纷屈下膝去行礼。春莺也不得不如此。 岑顺仪带着羡慕的眼光,瞥了瞥那件镶有珍贵白狐毛的缎面袄,随即给连姑姑递上一个包袱,只见里头是一张油光水滑、卖相极好的完整猞猁皮。 “连姑姑,这是本小主家人送进宫的一张皮子,想请针工局帮个忙,做一顶皮帽和一条皮领子。余下的连姑姑就请收着自用吧!” 皮帽和皮领子是用不掉一整张猞猁皮的,所以针工局的人揽下这活计,能得的好处也不少。 连姑姑当即眉开眼笑地收下了,说:“顺仪放心,皮帽与领子不过是一两天的事儿,一旦做好了就给您送过去。” 春莺自觉实在见不得连姑姑这等嘴脸,忍不住在旁边“哼”了一声。 岑顺仪一张脸登时也撂了下去,伸出手指着春莺的鼻尖,道:“你要仔细,你不过是一个被禁足的婕妤身边的宫女” “连个正经主子都还没能挣上呢,已经先叫身边的人在宫中耀武扬威乱吠吠……” “顺仪” 旁边樊良娣就拉她,压低了声音说:“你好歹也自重些,莫要与一介奴婢一般见识。再说了,那玉菡宫……” 岑顺仪听了却冷笑,“玉菡宫怎么了?贺婕妤不就是怀上了龙胎吗?” 春莺听了这话,一张脸登时刷的一声变成雪白。 她原本是想说,待她家小主的“好消息”昭告六宫的时候,看你们到时候怎么巴结。 可她也知道贺长亭之所以选择了在这个时候自请禁足,安安稳稳地在玉菡宫躲着,就是想避开宫中的诸多纷争,平平安安地坐稳腹中的龙胎。 可是怎么……怎么就被岑顺仪一口就喝破了? 殊不知,岑顺仪原本也没有多少把握,可是现在亲眼见到春莺脸上的表情,她心里就终于能确定了。 “这宫里谁不知道贺婕妤在师景怡殿董贵人当时的故智呀!” 其实宫里知道的人还并不多,但是岑顺仪这么一嚷嚷出来,只怕宫里很快就全知道了。 连姑姑因不喜春莺的咄咄逼人,当下也开口补刀。 “春莺姑娘,你玉菡宫的要求,针工局已经知道了,就是将腰身放宽不是吗?不过说实在的,眼下针工局这么忙,你们又催得这样紧,其实最简单的法子是将婕妤小主现下的衣衫改改,全部要新做,实在是来不及……” 听见连姑姑这么说,岑顺仪与樊良娣相互看看,都是摩拳擦掌,准备将这劲bào的消息传到宫中去散布去了。 “连姑姑”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一名身材窈窕的大宫女自外入内,向连姑姑招呼。 “我们小主说了,瑶光殿的衣物都不那么急,连姑姑若是忙,先紧着旁人,也是不碍的。” 进来的人是暖蕊。 她眼光锐利,行过礼之后,定定地看了看岑顺仪与樊良娣两人,然后轻轻地一声笑,说:“两位小主,我们芳仪可是十分惦记两位小主呢!” “夏天的时候,我们芳仪就赞过两位小主口齿伶俐,在宫中绝对是一等一的。” 岑顺仪与樊良娣早先曾在御花园里嚼舒望晴的舌根,就是被暖蕊一声,险些吓破了胆。 此刻也是如此,两人听见暖蕊转述舒望晴的评价,忍不住也都变了脸色。 第197章 贞信 暖蕊在针工局出言恐吓,将岑顺仪与樊良娣两人吓住,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看那情形,短时之内,这两人应该不敢就玉菡宫贺长亭的事胡说八道了。 暖蕊转过脸来,看着连姑姑,笑嘻嘻地递上一个红封,却什么也不说。 连姑姑是在宫里当了很多年差的老人儿,见到暖蕊这时的做派神情,叹了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1 章 气,说:“晴芳仪的吩咐,奴婢这里尽都知道了。” 她转头吩咐那名小宫女,“还不赶紧随暖蕊姑娘去瑶光殿去?” 小宫女连忙应了,将那件镶白狐皮边金菊卷云纹缎面袄仔细包好,屁颠屁颠地跟着暖蕊出去。 临去之时,暖蕊瞥了春莺一眼,只见春莺脸上犹有忿忿不平之色,心底难免叹息 为什么这春莺,就始终不领情呢? 她自然不知道,春莺忿忿不平,正是为了正送去舒望晴那里的那件镶白狐皮的冬袄。 * 瑶光殿中,舒望晴听过暖蕊说起前后经过,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温热的一碗汤yào放在了桌上。 “你算是有心的” 她赞了暖蕊在针工局里的急智。 “只是岑顺仪等人能这样猜,可以推断,旁人也会这么猜测贺婕妤的情形……而且针工局的人很杂,不是个好地方。” 舒望晴叹息道。 不出几日,贺长亭有孕的消息一定会传遍六宫。 长亭不惜自损名誉,自请禁足的苦心,一定会就此付诸流水。 所幸的是贺长亭毕竟还能躲在玉菡宫里,听不见那些令人烦扰的流言蜚语。而且她也不必出来走动,少了好些头三个月可能遇到的风险。 这时暖蕊赶紧出言相劝,“小姐且先别管旁人怎样,您先将太医给开的yào喝了吧!” 她一脸的期待,望着舒望晴。 舒望晴忍不住好笑,抬手将yào取了,一饮而尽。 “暖蕊,你将春莺在针工局里说的话,都说与我听。” 舒望晴对那春莺还是不放心,可是听了暖蕊转述春莺的表现,仔细想了又想,倒觉得这春莺的反应纯出自然,倒是很本分,像是一名对贺长亭非常忠诚的贴身大宫女。 那么,她以前曾经推断春莺有背叛贺长亭、投靠皇后的可能,如今看却不像。 春莺依旧像是跟在贺长亭身边,鞍前马后,同时也荣辱与共的忠心宫婢难道是她判断错了? 可是现在看来,这春莺却又傻得可笑。有这样的奴婢在身边,忠则忠矣,却未必好用。 如今很明显,贺长亭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春莺心浮气躁,不像是个值得托付的,而秋雁则显得太软弱了,护不住主子。 所以长亭这一胎,实在是堪忧啊! 她迫得自请禁足,在玉菡宫中躲三个月,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吧! 想到这里,舒望晴衔了一片蜜饯在口中,慢慢地含着,出神地想着近来宫中的种种事。 不一会儿萧怀瑾从瑶光殿外回来,进了,先将外面罩着的一件明黄色外袍脱去,露出里面的一件碧色暗绣云锦龙纹水印夹衫。 舒望晴见萧怀瑾面上有一些恼意,也不说话相劝,只是将一盏香茶递上,说:“皇上用些茶吧,这盏枫露,总要沏上两三遍才出色的,所以嫔妾一直命人放着,在等皇上回来。” 萧怀瑾闻言,探身过来,就在舒望晴手中饮了一口,点头道:“果然好茶!” 他神色间的气恼似乎才散了一些。 “今天宫中……倒真出了一桩私相授受的事,闹起来的时候正好教朕遇上” 舒望晴见萧怀瑾愿意说,这才顺水推舟地问起。 “说是雅安殿岑顺仪得了一块上好的皮子,却不是她家人送入宫中,而是一名宫中侍卫所赠的。” “有这等事?” 舒望晴闻言,扬起一对柳眉,心中惊讶。岑顺仪这不刚将一块皮子送到针工局么……怎么就又bào出了这样的消息? “是,所以朕才气恼” “选入朕后宫的,都是些什么人……” 舒望晴低下头去,心想,这岑顺仪,说宠也不宠,说全然无宠吧,可也算好。就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却犯了宫中私相授受的这等大忌讳。 却听萧怀瑾继续说了下去,“与樊良娣两人,在御苑前头争吵起来,那良娣便当着众人一五一十地将皮子的事儿给揭了出来,还说了好多不堪的话,正叫朕听见,听得一肚子窝火!” 舒望晴一惊竟然是樊良娣揭发的岑顺仪,此前不久两人才刚刚一起结伴去的针工局。 她垂首想了想,缓缓问萧怀瑾:“皇上所气恼的,未必全是为了岑顺仪吧!” 萧怀瑾诧异地抬头,转脸看着舒望晴,半晌才舒了一口气,笑道:“还是晴儿明白朕” 他顿了顿道:“朕会命人去详察所谓的‘私相授受’之事,若岑氏当真与侍卫有染,自然jiāo给皇后以宫纪处置。后宫之人,若是于‘贞’字上头行差踏错半步,自然是自寻死路。” “只是樊氏以前一向与岑氏jiāo好,所以才会知道岑氏的一应yīn私。此时却背弃岑氏的信任,在人前揭发此事……实在是教朕所不齿。” 舒望晴听说,便缓缓在萧怀瑾身边坐下,低声曼语,只道:“皇上所言不错。世人看待女子,向来将‘贞’置于首位,其实殊不知,对女子而言,信义二字,又哪里有半点次要了!” 在她心中,无信无义,随意出卖旁人,便不配为人。 萧怀瑾点点头,道:“是啊,贞与信,一般的要紧。而且也未必只是对女子,世间的男儿,原也该一样。” 说着,他却起身远离舒望晴,独自立在瑶光殿阶前,望着殿外的一派秋光,神色晦暗,眉头紧皱,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舒望晴则在萧怀瑾背后暗暗叹了一口气。 毕竟当年左寒云被人污以“私通外侮,秽乱宫闱”的罪名,因此生生被人冤杀,所以萧怀瑾如今才对樊良娣指责岑顺仪之事,如此慎重,而不愿草率吧。 第198章 息事 萧怀瑾随即从瑶光殿中传令,命荣永年带人好生查问岑顺仪之事,不可草率处置。 果然不多久消息传来,送岑氏皮子的那位宫中侍卫,是岑氏的本家堂兄,也是受人之托,往宫里送东西。只一念之差,贪图省事,才没有让这块猞猁皮过明路。 结果被樊良娣听说,偏又没听全,这才当众吵了出来。 事情说明,岑顺仪与那名侍卫原本无甚瓜葛,但毕竟两人私下传递东西,有违宫规,都受了处罚。 岑顺仪被降位回小仪,罚俸半年,并被勒令回宫自省。 那名岑姓侍卫则被调入外六宫守卫。 而整件事中,受罚最重的,却是那位樊良娣,从从五品的良娣之位上一下子贬为正七品的常在,并迁至冷宫附近的宫苑居住。 如今的岑小仪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第一时间找上了舒望晴道谢。 她知道萧怀瑾的命令是从瑶光殿发出的,自然也明白舒望晴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道谢之际,岑小仪提起如今的樊常在,口气也是忿忿不平。 “樊氏这真真是活该!” 舒望晴则托起手边的茶盏,淡淡地说:“有因就会有果,小仪这次恐怕也不算是无妄之灾,总还是检点自身,以后谨慎小心,会更稳妥些。” 岑小仪脸上登时一阵红一阵白的。 当日,樊良娣当着众人的面将猞猁皮的事情吵出来,就是因为两人从针工局出来之后,就一直喋喋不休地在争吵,彼此指责对方才是当初第一个开口说舒望晴“鸠占鹊巢”的。 听舒望晴提起,岑小仪心里就算再不爽快,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向舒望晴应承。 “芳仪教训得是,嫔妾以后定当小心谨慎,避免再犯这口舌上的过错。” 舒望晴点点头,再又开口,“那么玉菡宫的事……” 她还是希望宫里的人少传贺长亭的事。 岑小仪听了赶紧低头,道:“是……嫔妾再也不敢对玉菡宫婕妤小主的事说三道四了。” 舒望晴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点了点头。 岑小仪白着一张脸,终于又补充了一句,“可是……宫中之人大多已经猜到了。” 舒望晴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岑小仪所说的是实情,毕竟有如春莺那样资质的底下人在,贺长亭有孕的事又怎么可能如当初董贵人那样,瞒得住所有的人? 她淡淡开口安慰岑小仪,说:“只要小仪洁身自好,旁人如何,自是无须在意。” 岑小仪听了这话,终于暗自长舒了一口气,连连拜谢之后,退了出去。 而祁昭仪祁云秋那边听说了贺长亭的事,却送了信来,请舒望晴过去见见。 到了景怡殿,祁云秋见了舒望晴,劈头就问:“怎么是长亭有了身孕,难道不该是你么?” 舒望晴叹了一口气,只将陈太医给她调理的事说了,又简单说了两句玉菡宫的情形。 祁云秋听了,点点头,也说:“当初幼菱是获罪禁足在先,发现有孕在后,如此才能瞒得紧紧的。可是如今长亭这个份位摆在这儿,想要堵住旁人之口,确实是有些难唉!” 舒望晴也叹气。 祁云秋想了想又说,“不过,既然能在玉菡宫里躲清静,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她说着瞥了了舒望晴一眼,嗔怪地道:“你自己……抓紧!” 舒望晴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问起董贵人的龙胎。 祁云秋有些担心地望了望偏殿,说:“若再过些时日还不发动,恐怕就要用催产的手段了。” 舒望晴笑笑,说:“祁姐姐不用担心,想必是个沉稳的小皇子,不慌不忙的,所以到现在也不急。” 祁云秋叹了一口气,说:“都到这节骨眼儿了,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只要能平平安安地降世,我就要谢天谢地啦!我准备了上好的惠泉酒,等孩子降世,我自己先好好喝一杯,再想着以后教养孩子那些无比繁琐,无比辛苦的事儿。” 这时舒望晴见景怡殿里走过几个面生的婆子,便问:“这是新来的人手吗?” 祁云秋喜孜孜地道:“是呀,都是些经验老道的稳婆。毕竟我也没经过这些事儿,有她们在,我也觉得担子轻些。” 舒望晴点点头,也觉得祁云秋的安排该是妥当的。 她刚想告辞,祁云秋却问她:“听说皇上要给信王殿下选王妃与侧妃的人选,皇后邀了你一起相看?” 原本是萧怀瑾的安排,但是名义上却是皇后亲自出面相邀。 舒望晴点点头。 “那感情好,我一个姨表妹被宣召进宫觐见皇后,想必是为了此事。望晴你既在,自然可以多帮我照看照看,我铁定是分身乏术了。” 舒望晴赶紧问了祁云秋那位姨表妹的名姓与家世,一一记牢,然后再私下问祁云秋的意思,“令表妹……家中是个什么意思?” 祁云秋有些烦恼地挥挥手,道:“唉,这个就真得靠望晴妹妹帮帮忙了。其实人都知信王殿下xìng子,那个,有点儿……不羁。若是我那表妹当真成了信王妃……” 她自行想象,越想越觉得不对,赶紧拜托舒望晴,“望晴妹妹看人是准的,干脆替我看看我那表妹的xìng子能不能配信王。若是不能……便请在皇后娘娘面前帮忙美言几句吧!” 听祁云秋的口气,却是觉得她那位表妹,有九成九,恐怕是不愿配给信王的。 也是,信王固然一副好皮相,只是那xìng情却确实叫人不敢恭维。 就算是舒望晴自己,也总觉得应该对此人敬而远之。 她答应了祁云秋,又去问候了董贵人几句。 董贵人近来气色极好,只是那颤巍巍的大肚子却有些叫人胆战心惊。舒望晴见祁云秋一切都准备得妥当,便不打算再多嘴。 待到回到瑶光殿,舒望晴才知道,皇后遣人过来,告知了关于帮信王相看的事。说是不日便有世家淑女进宫,而相看的地点,不在别处,而是在信王的旧居,兰台殿。 舒望晴原也没在意,可是到了时间她才知道,皇后因犯了宿疾,竟将此事转jiāo给了福熙殿吕妃主理。 第199章 相看 其实皇后将相看未来信王妃的事jiāo给吕妃也并不算托大。 如今宫中贤妃有孕在身,德妃则需要照料膝下的公主,往下数,便要数吕妃吕婉宁了。 而且除了吕妃与舒望晴之外,届时将出现在兰台殿的,还会有一位重量级的大人物卢太后。 太后坚持要亲自回宫,为信王料理此事。皇后何德音觉得反正不能违拗太后的意思,她自然也乐得撂挑子。 所以吕妃在这事情上,就显得是个打杂跑腿儿的。 舒望晴则轻松很多,只需在兰台殿露个脸,看一看便好。 而舒望晴也很明白自己的角色她其实是代表皇上萧怀瑾去相看各家闺秀的,看过之后要向萧怀瑾禀报,以供皇上决定。届时定下王妃人选的时候,太后的意见固然重要,可是皇上萧怀瑾也势必想要为最后的结果把关。 想到这里,舒望晴忍不住想,整件事上,其实那最直接的两个当事人信王,和未来的信王妃两个人,反而身不由己,做不得主。 其实世上的这些人们,谁又能在婚姻大事上能够随心所yù,完全自己做主的? 只是连像信王那样,心机深刻,有能力掌控一切的人,却也一样对自己的终身做不得主这便教人觉得有些讽刺。 以信王那样的xìng格,他能接受么? 但这话舒望晴没可能当面去问信王。邀各家闺秀入宫相看的整个过程中,信王殿下本人,都不应该出现在兰台殿。 眼看便到了京中各世家闺秀入宫的日子,舒望晴问过萧怀瑾的意思,便动身去了兰台殿。 她不是头一次去兰台殿。只是这兰台殿经过修葺打理,与她去年来时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 原本遮天蔽日的树木已经经过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2 章 ,淡淡的秋光从枝叶之间撒落,映得兰台殿不大的院落里多得一份暖意。 大殿前的丹墀之下,整整齐齐地放着数本秋菊名品,其中不乏绿菊墨菊之类的珍品,幽香淡淡,引舒望晴驻足瞩目片刻。 “不敢请教……这位娘娘是……” 舒望晴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 “不敢当,”舒望晴转过身,只见一名妆容精致、衣饰华贵的少女正立在自己身后。 “嫔妾姓舒,如今忝居宫中芳仪之位,小姐称呼嫔妾‘小主’就好!” 宫中份位于正三品之下一刀切,舒望晴虽然极得圣宠,却还不能用“娘娘”或者“主子”之类的称呼。 那名少女眼中就闪过一丝喜色,忙忙地道:“舒小主……我、臣女……姓卞,闺字叫做宝仪,家父乃是户部侍郎卞毓。” 卞宝仪,便是祁云秋所托付的,她那位姨表妹的名字。 舒望晴便笑,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作势轻挽卞宝仪的胳膊,“卞小姐请这边来” 她在卞宝仪身边引路,能很清楚地觉出对方的目光正专注而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大约是辗转从祁云秋那里曾经听说过自己吧! 舒望晴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缠枝云霞纹绡纱衫裙,发上没有过多的坠饰,只得一枝萧怀瑾所赠的白玉嵌珠银步摇,显得清雅无匹,人淡如菊。 对面卞宝仪的眼光之中便带上了一种惊艳的神色。 舒望晴笑笑,没有多言,径自领着卞宝仪来到兰台殿正殿之前。 吕妃吕婉宁正守在兰台殿前,招呼各位已经陆续到此的闺秀。 舒望晴三言两语将卞宝仪介绍了,吕婉宁登时双眼一亮,上前就挽住了卞宝仪的胳膊,笑道:“是云秋妹妹家中的亲眷吧,本宫见着,确然与云秋妹妹有几分相像呢……” 卞宝仪大约从没见过吕婉宁这等自来熟的亲热阵仗,一下子就红了脸,赶紧离开了舒望晴,过去与吕婉宁见礼。 而舒望晴在一旁,也不得不暗自钦佩吕婉宁这等八面玲珑的本事。 她这么想着,便退在一边,打量已经在殿中候着的诸位闺秀。 这次请到宫中兰台殿的闺秀,大多世出名门,相貌或端丽、或慧秀,教养也都是很好的,这时都安安静静地在殿上坐着,间或与身旁之人低声jiāo谈几句。 此间的闺秀,她一个也不认得。 可是这些明丽少女的座次是事先安排好的,舒望晴记xìng甚好,能够一一对上她们的家世名姓。因此她只需要在一旁默默观察,回头便能向萧怀瑾jiāo差。 舒望晴一眼扫过去,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信王那张俊美的面孔,挂着惊心动魄的笑容到底是什么人能配得上这信王呢? 早先舒望晴在御苑与信王初见,不过觉得这信王是一介寻常纨绔而已。 到了后来,信王与她数次相见,舒望晴却对此人的纠缠极是厌烦,不愿更多去了解。甚至在上林苑里信王安排她与北夷王呼延邪相见,她深心里,却是相信呼延邪甚至还要多过信王。 直至前番在长乐宫,舒望晴在最危急的当儿得了信王相救……自此她对此人的观感终于有所改观。可是她此刻对信王,犹是惧怕与敬畏居多,甚至还带有一丝不得已而生的钦佩,盖过了她原本该怀有的那一份感激之心。 如今,这信王殿下,却要选妃了。 她站在殿中一角,暗自观察坐在殿中的闺秀,只见也有不少好奇的目光扫将过来。 这些闺秀大约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名才进宫一年多,品级不高的宫嫔到此,来评判她们是否够格能成为信王妃吧! 她正想着,却不防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晴芳仪” 来人是卢太后身边的孙嬷嬷,这时凑在她耳边,道:“芳仪小主,太后有请。” 舒望晴身子轻轻一震。 她原是知道太后会亲自主持这次相看信王妃,可是却没想到,卢太后第一个要见的,竟是她。 “小主,请随老身来吧!” 孙嬷嬷转身便往兰台殿的偏殿过去。 卢太后则确实如舒望晴所猜测的,高坐在偏殿暖阁正中,见到舒望晴进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第200章 太后 “嫔妾参见太后娘娘!” 舒望晴来到偏殿,见了卢太后,不敢怠慢,伏下身行下大礼。 “起来吧!” 卢太后声音里颇有些恼意。 舒望晴不敢怠慢,起身之后,垂首肃穆,安安静静地站着,听着太后的吩咐。 “抬起头来!” 卢太后冷冰冰地吩咐。 舒望晴依言,抬起眉眼,正正地对着卢太后。 她以前极少正视这位老太后,即使是前世身为贵妃的时候,也与这位太后并不算如何亲近。 此时她抬起头望着太后,正正地打量这位本朝地位最尊的老fù人。只见她虽然年纪摆在那里,可是保养得当,脸上虽然已现不少皱纹,可是依旧肌肤如雪,眼眸灵动,与同龄的贵fù相较,显得年轻不少。 看着看着,舒望晴心中却一动。 卢太后脸庞较阔,下颌较宽,因此看上去面如银盆,一派世人口中所说的“福相”。 而萧怀瑾萧怀信兄弟两人,则都是长脸型,下巴略尖,兄长秀逸无双,弟弟则俊美难匹。 叫人有些想不到的是,卢太后,虽是今上与信王的生母,可竟与这兄弟二人,相貌并不相像。 舒望晴想到这里,立即想起前世在宗庙里曾经见过的先帝画像。皇室兄弟二人,相貌恐怕像先帝更多一些。 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卢太后发话了。 “听说皇上近来一直留宿在瑶光殿!” 语意虽然冷淡,可是其中的震慑之意却一点儿也不少。 “是” 舒望晴躬下身去答道。 这种事,反正也没什么好瞒的。 “你身为宫嫔,难道就没念过《女则》《女诫》,不懂得谦抑大度的道理?” 舒望晴在太后第一句话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对答。 她再度屈膝,柔声道:“太后娘娘,皇上近来一直cāo劳朝事,夙兴夜寐,在嫔妾殿中,也不过晚间暂歇一二而已。嫔妾忧心皇上龙体,便不yù皇上在朝事之外,再烦心六宫之事……” 她的意思其实是,皇上自己有脚,自己过来瑶光殿,她又为何要歉抑大度,劝皇帝离开? 卢太后闻言冷冷一笑,道:“好一张利口!倒也是个伶俐的。” “皇上是何时开始宠幸于你的?” 卢太后低下头,望着手上的指甲,口气放缓,淡淡地问。 舒望晴想了想,答道:“是年节的时候,元宵刚过……” 她指的是那次沁泉宫赐浴之后的侍寝,当时萧怀瑾曾经让人在敬事房记过档。 只听“啪”的一声,卢太后一掌拍在紫檀桌面上,怒道:“放聪明些,别给哀家打马虎眼!” 卢太后口中的“宠幸”当然不是头次侍寝的那个意思。 舒望晴眉头微皱,已经想明白了卢太后的心思,她当即低头,低声答道:“是嫔妾从太后的华阳宫回去之后。” 卢太后这才舒了一口气,冷笑道:“早猜到了!” 太后私心里认为,萧怀瑾能如此宠幸舒望晴,多半有与自己别苗头的意思在。眼前的宫嫔,她便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这太后一旦想通,便也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反而开口问:“你见过信王?” 舒望晴一愣,立即点头道:“嫔妾曾经在上林苑皇上的生辰大宴上,见过信王殿下一面。” 卢太后冷笑道:“只见过一面,就有胆子来替阿信相看他王妃的人选?” 舒望晴只淡淡地答道:“皇上有命,嫔妾自然不敢不从。再者,嫔妾自认没有太后、皇上的眼光,能够考量各位闺秀的相貌人品。嫔妾不过是来替皇后娘娘、吕妃娘娘跑个腿、打个杂的。之后皇上若问起此间的情形,嫔妾也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卢太后再度冷笑一声,目光锐利,紧紧地盯着舒望晴的面孔,道:“好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信王选信王妃之事,本是太后与皇上之间的一场博弈。 太后与皇帝恐怕都有自己属意的人选。 若按此前的安排,由皇后主持相看之事,皇后何德音与卢太后走得更近些,也更易屈服于卢太后的意思。所以萧怀瑾才命舒望晴掺和一把,一来震慑皇后,二来也能从舒望晴这里得到些独立的判断。 可没想到,皇后病得不巧。换了名不见经传的吕妃吕婉宁出马,逼得卢太后不得不亲自出面。 舒望晴在卢太后面前,固然低眉顺眼地垂首,心里却雪亮这次给信王选妃,信王正妃是最关键的人物。 若是太后属意的世家闺秀得了正妃之位,那么信王府的两位侧妃,则必然是萧怀瑾所属意的世家背景。反之亦然。 信王本人的意见么,则会被完全忽略。 原本,信王身在皇家,他的婚姻就必然会与朝中势力纠结,而个人****都是无关紧要的。 以后信王府能否琴瑟和谐,还要看入选的信王妃xìng情是否能与信王相投。若是不行,则必然造就怨偶一双。 所以早先祁云秋拜托她的时候,也只说请舒望晴关照这卞宝仪的xìng情是否能与信王相合说白了就是日子能不能过得下去。 情情爱爱什么的,就都是奢望了。 “过来,”卢太后再度冷淡地开口,“扶哀家去大殿上!” 舒望晴一怔,抬起眼,与卢太后的眼神一撞。 她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随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太后的手臂。 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舒望晴却不能露出半点被熏着了的模样。 卢太后面罩寒霜,却一手扶着舒望晴,另一手扶着孙嬷嬷,径直往兰台殿大殿上过去。 就像是奇迹一般,卢太后一只脚跨入兰台殿正殿的时候,她面上叫人不寒而栗的冰霜已经化作了和煦的春风。老太后一面缓缓行来,一面与身边娇艳而温顺的年轻宫嫔连连说笑,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正在兰台殿上与两三位世家贵女谈笑风生的吕妃,见到这情形,忍不住心中打了个突,一张脸立即垮了下来。片刻之后,笑容又回到了吕妃的脸上,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僵硬。 太后这分明是在人前摆花架子显示她是有多么器重皇上喜欢的人那! 第201章 密室 太后进了兰台殿正殿,入宫接受相看的世家闺秀纷纷随着吕妃一起,起身向太后见礼。 舒望晴则悄无声息地退到吕妃下首的一个位置上,也随之躬下身去,低着头,一时便泯然众人。 卢太后面带和煦的笑容,一个个地往闺秀们面上看去。 “好、好……”太后连声赞叹,她记xìng甚好,先点了几名她认得的闺秀。 “这是万家的三丫头吧!” “啧啧啧,李家的几位小姐哀家都是见过的,果然五小姐出落得最好。” 即便太后不认得的,也有孙嬷嬷与吕妃在一旁,轻声提点。 过不了多时,卢太后已经见到了卞宝仪,听了吕妃的介绍,卢太后点了点头,朝卞宝仪笑了笑。 卞宝仪原本甚是紧张,但见了卢太后的笑容,忽而便放松了许多,一一答了卢太后的问话。 舒望晴在一旁看着,心想,若论八面玲珑,其实卢太后本人,就未必在如今宫中的德妃宋韵桃、吕妃吕婉宁等人之下,年轻的时候,想必应该也是一个人物。 “回……回禀太后,臣女姓穆,行七……” 坐在卞宝仪下首的一名少女,听见卢太后发问,便小心翼翼地答道。 吕婉宁在旁提点卢太后,“太后娘娘,这是贤妃娘娘的妹妹呢!” 卢太后脸上的笑容登时敛了去,“哦”了一声,随即跳过了这位穆家的七小姐,转而问候起坐在穆七下首的一名闺秀。 那位穆七小姐登时手足无措,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舒望晴冷眼在一旁看着,倒觉得这位穆七小姐,既不似穆贤妃的骄纵蛮横,也不似穆六小姐的工于算计。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倒真的像是大家娇养出来的小姐,只不过太柔弱了,在人前显得十分畏缩 舒望晴记得这穆七小姐原是庶出,心里便想:看起来,卢太后固然不属意穆家,穆家好似也对穆家女儿嫁入信王府一事,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穆七小姐与旁人一比,显得毫无竞争力。 不过她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信王的个xìng,一贯喜欢掌控一切,习惯于替旁人做决定或许这等柔柔弱弱、全无主见的女子,反而能入了信王的眼。 穆家反其道而行之,没准是因为这个原因。 舒望晴微抿着嘴,定定地望着穆七小姐。 穆七小姐见她眼神和善,终于忍住了不再瑟缩,而是微微地冲舒望晴点了点头。 舒望晴冲她温柔一笑,心想,若是穆侯、或是穆家另外两位女儿在场,见到这位七小姐如此,估计会被气得吐出血来。 一时卢太后见过了各家闺秀,便命吕妃与舒望晴招待诸人在兰台殿中饮茶赏花,吩咐吕舒二人千万不要将大家“拘束住了”。 而太后自己则推说有些劳累,要回华阳宫休息休息。 等太后一走,兰台殿中的气氛终于轻松起来。 吕妃继续她的八面玲珑,招呼了几位太后格外“看重”的小姐,到前院去赏那几本名品菊花。 舒望晴则只与卞宝仪闲聊了两句,随后便推说自己有些头疼,自去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3 章 殿歇着。 那位穆七小姐大约原本是想来找她说话的,但是在偏殿外走来走去一阵,嗫嚅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向舒望晴开口,自己便退开了。 于是舒望晴乐得一个人清净。 她以手支颐,一个人坐在偏殿中。 偏殿的门户大敞着,她能看见兰台殿院中诸人的行动。同样的,兰台殿院中诸人,也都能看见她那鹅黄色清丽的身影。 舒望晴微微偏头,开始打量她所在的这一间偏殿。 她以前来过一次兰台殿。 只不过那一次,是冬令时候。兰台殿彼时并无多少灯火。当时她由信王亲自迎入正殿,却对着兰台殿里的装点布置全无印象。 这时细细看来,只见这偏殿大约以前是用作书房只见窗下摆着黄杨木绘兽描金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只汝窑的天青釉笔海,并镇纸笔洗等物。殿中物事虽然大多打扫得一尘不染,但俱已显出一点陈旧。 舒望晴抿着嘴,心想,也是,信王出宫建府,也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了。这些东西,不过放在此间,面儿上维持一个样子罢了。 她随即起身,只见她原本坐着的酸枝木椅背后,正对着一面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幅隔扇,旁边是一只同色的紫檀八仙八宝顶柜,上面置着各色瓷器,零零总总。 而那面隔扇的正中,竟有一整面一人来高的水晶镜面。镜面之中,正正地映出舒望晴俏丽清雅的形貌。 在装点得与寻常书房无异的偏殿里,竟见到这样一幅巨大平整的水晶镜面,舒望晴一时觉得十分突兀。 她忍不住走上前,立在顶柜跟前,看了片刻,随即伸手,纤指轻轻地点在镜面上。 镜中的丽人也与她一样伸指,两人指尖几乎能够相触。 外面依旧嘈杂,吕妃等人的说笑声不时传入耳中。 可片刻之后,舒望晴忽听耳边响起机括轧轧之声,只眨眼间的功夫,她只觉得脚下微动,身畔一黯,眼前随即一亮 舒望晴吃惊不已,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与适才偏殿一模一样的大殿之中。 身后,依旧是黄杨木的描金桌,桌上摆着笔海镇纸等物。 而她面前则依旧是那面紫檀隔扇,隔扇中,依旧是那片巨大而平整的水晶。 只是往那片水晶之中看去,所见不再是舒望晴自己的影子舒望晴立在水晶镜面跟前,眼中所见,竟是刚才自己所待的那一间偏殿。偏殿门外还有宫人内侍的身影晃过。 耳畔吕妃等人的说话嬉笑之声也似隔了一道门,隐隐约约地传进来,已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舒望晴心中吃惊,她倒没想到,兰台殿中,竟有这样的机关。可是她却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样就触动了机括的。 而如今她这是落进了兰台殿的密室里? 第202章 辛秘(上) 所幸这密室并不是什么yīn暗的所在,琉璃窗外明晃晃的秋阳照进来,舒望晴便也并不害怕,并不慌乱。 她在水晶镜面周围看了看,没见到什么可疑的机关,随即转身,打量着这间与外间偏殿一模一样的房间。 她眼光锐利,瞬间已经瞧出了不同。 这间屋子,并无入口。 外间偏殿入口所对应的那个位置上,是一整面的墙壁。壁上挂着一幅半人高的画像,画中却是一名宫妆女子的小像。 舒望晴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往前踏上几步,打量着这幅画像。 这幅画,也不知在这里挂了多久了,画质泛黄,原先的着色也黯淡了不少,显得不够鲜艳。 可即便如此,也看得出画中人粉面含羞、美目流盼,是一名极美貌的女子。 画像没有题款,孤零零地悬在这里,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舒望晴原本以为这画像可能会是信王心仪的女子,可是打量这画像的年月,若是画中人还在这世上,也应该是有些年纪了。 这么一想,便又觉得不可能。 她再度仔细端详这幅小像,突然觉得这画像有些眼熟。 倒不是画中的人眼熟,而是这画像的制式看了叫人眼熟。这样规制、这样大小的画像,以及像中人物所摆的姿态,都叫她想起了一件事 舒望晴当初是选秀进宫。 进宫初选之时,都有宫中画师为每位通过初选的秀女绘下画像。 她也曾让人画过这么一幅,当时画师匆匆画就,让她也匆匆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模一样的画像,画中人的身量高低、甚至所摆的姿势,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初入宫的秀女么,画师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这么说来,这画中人,也是曾经过选秀而入宫的秀女? 只是从这画像的年头上看,画像画成,至少是二十年前那么,这画中的女子,竟是先帝时候选秀入宫的女子?可若是如此,这画像又因何会挂在兰台殿。 舒望晴抱着心头的这些疑惑,再度凑近前,仔细端详画中人的面貌。 忽然间她浑身巨震,往后退了两步,睁圆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的。 这画中人,一张瓜子俏脸,眉目俊秀,妩媚婉约,仔细看那眉眼,竟与信王有七八分相似,就是与皇上相比,也能隐约看出些萧怀瑾眉目的影子。 平心而论,萧怀瑾的相貌,像先帝更多些,因此更显得儒雅秀逸;然而信王萧怀信,可能是更加年轻的缘故,眉眼更俊俏些,因此看上去与那画中女子十分相像。 想到这些,舒望晴被震住了。 难道,难道…… 世人所说的,皇上与信王兄弟二人,都是卢太后本人的亲生孩儿,难道,此事……不是真的?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小像,扶着身后那张酸枝木椅,才勉强站住了。不由得记起以前姚美人曾经对她说过一句: “皇上不过是先帝庶子……” 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原本她以为姚美人这么说,是因为皇上出生的时候,先帝的元配皇后刚刚故去没有多久,而现今的卢太后尚未登上皇后的凤座。 可若这姚美人当初的意思是: 皇上与信王,都根本不是当今卢太后亲生的呢? 若真是这样,那么眼前女子,难道就是皇上与信王的真正生母? 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名女子的存在?诞育了两名皇子,这名女子又怎可能在宫中始终籍籍无名? 皇上与信王,若是能明白自己真正的身世,又会如何区别对待太后与这位生母? 她望着眼前的画像,突然明白了,心中随即生出同情 眼前画像上的这名女子,若真如她所猜测,是今上与信王的生母,那么此人必然已经不在人世。原因无他,卢太后不会容许这女人还活在世上的。 “看够了没有?” 她正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小像,冷不丁有个声音从角落里透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舒望晴吓得魂飞魄散,往后倒撞了小半步,正坐回身后那张酸枝椅上去。 不知何时起,信王,就已经坐在这间屋内的角落里,静静地望着她。 只是舒望晴专注看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直到此时信王出声,才令她惊觉,一时被吓得满额都是冷汗,坐在椅中,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在胸膛中剧烈跳动。 “你……” 舒望晴勉强稳了稳心神,本刚想开口说,你怎会在此?可是一转念,今天是宫中相看信王妃的重要日子,信王本就是个不愿被旁人cāo控于股掌之上的人,今天他又怎可能不在兰台殿? 她自己,这是误打误撞,误入了信王暗中观察旁人的密室吧! 想到这里,舒望晴秀眉一轩,抬起眼,毫不畏惧地对上了信王的双眼。 “你……看明白了?” 信王的声音有些低沉,只见他坐在椅中,双臂抱在胸前,微低着头,却也一样抬着眼,眼眸深深,凝望着她。 一旦眼前这人沉下脸色,严肃地望着她,舒望晴就忍不住想别过头去 这副模样的信王,叫人觉得太陌生,太不真实。 见到女人的眼光流转,刚转过来,又立即转了回去,萧怀信一下子没能忍住,嘴角上挑,又透出他那招牌式的邪笑出来。 舒望晴这下子突然觉得自如了一些,可是仔细看去,却觉得萧怀信虽然在笑,可是笑容里却透着淡淡的孤清、无限的酸苦,一见之下,她竟对萧怀信心中之情感同身受,立时觉得双眼酸涩,几乎便要垂下泪来。 这时萧怀信却起身了,也来到那幅小像跟前,眼中带着温柔,端详了一小会儿,才转过身,望着舒望晴。 “晴芳仪” 他微微躬身行礼示意。 “信王殿下,”舒望晴缓缓地还礼,也随之躬下去,“嫔妾谢过当日殿下在长乐宫的援手之德。” 这是她在长乐宫之事以后,第一次见到信王,必须亲自道谢,才能显得出诚意。 岂料信王并未接受她的谢意,反而一指墙上的小像,道:“你若谢,谢她好了。” 第203章 辛秘(下) 谢她? 谢这画中人? 舒望晴听闻,心中大惑不解。 再度将视线转向那小像之上,只见那张与信王眉眼相仿的面孔,年轻而俏丽。画中人此刻似乎正静静地望着画外,眼中透着对未来宫中生活的憧憬。 哪个女人初进宫时不是这样? 可是谁又能熬到最后,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舒望晴望着画中人,心中无端端地生出一点悲凉。 “不知你是怎样的,总之我幼小之时的情形,总也不怎么记得了。” 信王在旁,低声开口,声音低沉而哑暗,听起来却少了以往口气中的盛气凌人,仿佛在与极亲近的人闲话家常一样。 舒望晴心中一动,幼小之时的情形啊,她还记得,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还住在青州,左氏父兄俱在,哥哥最喜欢她这个妹妹,每每将她带去城外草原上策马,所以她记得清楚,那蓝蓝的天空,青青的草原,远处一点一点的白色,是牧民们住着的帐篷…… “只是从我记事起,就一直觉得身边有这么个女人在暗中窥测” “我饿了、我渴了、我摔了……我哭了的时候,似乎都能见到这女人的影子,然后我就能得到应有的照顾。” 不知为何,信王摒弃了“本王”这个称谓,改用了“我”。舒望晴只坐在椅上,静静地听着,无形之中似乎与信王的距离终于近了些。她对他,再也不似以前那样抗拒了。 “我却从来不曾在光天化日之下,正眼见到过这个女人。” “直到五岁那年,就在兰台殿的这间屋子里,我无意中撞破了机关,见到他们在给这女人灌死yào……” “那时我第一次看见人死的全过程……” 舒望晴听得遍体生寒,心知定是宫中之人生怕年幼的信王意识到这女人是他的生母,所以趁着信王年幼,将此女结果了。 她忍不住又偏头望了萧怀信一眼,只见这信王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这笑容里,多是悲凉,又间或jiāo杂着些嘲讽与深深的自我否定,虽说是笑容,却叫人见之就想要落泪。 “事后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我能有什么办法,去帮一帮这个女人,去救一救这个女人……” 信王语速减缓,人也似乎陷入了沉思。 “可是当时我竟看着那些人……那些人捧着盛有死yào的yào碗向我走来,我只记得自己登时失了神智,应该是吓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舒望晴已然记起了皇上萧怀瑾口中的旧事他曾提起信王五岁之时曾经受过一次大惊吓,应该就是这一件事。 那么,此后的信王应该会…… “后来我醒来,依旧惧怕旁人以死yào害我,所以开始装哑,拒不开口,死都不肯说半个字。而且我开始整日缠着皇兄,与他吃一个碗里的饭,晚上也睡在同一张床上我知他是父皇所钟爱的太子,未来的储君,无人敢害他,而我,则不一样。” “在皇兄的庇护下,我装哑装了一年多,才慢慢敢开口说话。到了那时,已经再无旁人怀疑我还记得那件事,毕竟,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已。” 说到这里,信王又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只可惜,好多事,年纪越长,便记得越清晰。” 萧怀信望着那幅小像,低声说。 “后来待到我长大,手中有了小小的权势,再去查当年的旧事,才从无人在意的故纸堆里,找到了这张旧画,确定了这女人的身份,也确定了……” 舒望晴低头不语,知道萧怀信是为尊者讳言,那么她所猜测的,皇上真正的生母之事,恐怕就是真的。 “那时我才发现,她在宫中,只是一名极普通极普通的宫嫔,可是我却一世深悔,深悔自己当时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将她救下。” “所以待本王长成,便在这幅小像面前立过重誓,有生之年,若再撞见这等冤屈之事,哪怕是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但凡本王有能力,就一定要出手救上一救。” 萧怀信说这话的时候,偏头看了看身边的女人。 只见舒望晴低下头去,正暗自咀嚼他刚才所说的话。 毫不相干的普通人那 舒望晴心中想着,难怪这信王开口,说要谢就谢这画上的人。原来是因为他当初没能救下生母的缘故,所以当日在长乐宫,他才肯出手相助着自己这个原本没有丝毫瓜葛的普通人。 然而萧怀信却定定地看着舒望晴,心里暗暗地想 他口中所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4 章 毫不相干的普通人,却不是长乐宫中的晴芳仪,而是早年间那个在冷宫中被人所害的左贵妃。 当年也是他机缘巧合,才能在左氏蒙冤之时,将她那一缕芳魂护下。那时她当真只是个他完全不熟悉的人,他只知她是皇兄身边的嫔妃。 可是到得长乐宫中的时候,她却早已不再只是个陌生人。 可是这一切,对面的女人,却永远不可能知道。 “话虽如此,嫔妾确实承蒙信王殿下照应,才免受jiān人陷害,这一拜,是嫔妾诚心谢过殿下。” “日后在宫中,若有可以帮得到嫔妾的,请殿下尽管吩咐。” 舒望晴从椅上起身,裣衽成礼,深深朝信王一拜。 萧怀信毫不客气地受了舒望晴这一礼,眼眸深深,紧紧地盯着身前的女人,嘴角微挑,寒声笑道:“这时候却愿听本王吩咐了?” 舒望晴一怔,这才记起,早先在这兰台殿里,眼前的同一个人,曾经亲口对她说过:“你,与左家军,以后都要供本王驱使……” 一时间舒望晴看向信王的目光,再度复杂起来。 见到舒望晴蹙眉深思,萧怀信的嘴角却越挑越高,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晴芳仪,这世上,那么多的人百般结jiāo于你,忙不迭地向你示好,表达善意,暗地里却只是想利用你。” “而本王,一上来就挑明了本王要利用你。” “你却就因为这个,对本王存了偏见……而不愿信!” “哈哈哈……”信王笑得欢畅,仿佛在笑这世上最好笑的人,最好笑的事。 第204章 机关 吕妃吕婉宁在兰台殿院中,一面陪着入宫的诸位世家闺秀,一面留意着舒望晴的动静。 这舒氏,倒也真沉得住气,竟能在偏殿里安安静静地待那么久! 吕婉宁时不时偏头往兰台殿院子里看去,始终都能依稀望见舒望晴那身穿鹅黄色宫妆的窈窕身影。 * 听了信王毫不留情的挖苦,舒望晴一时心中百感jiāo集。 信王说得没错。 前世里左寒云曾是个命运的宠儿,因爱入宫,极得圣宠。宫中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各种讨好,其实背后也不过是存了用她的心思甚至一直到她死了,还在被人利用着。 如今她得了机会,重新入宫,却对信王提出助她复仇一事断然拒绝,只因为信王曾直截了当地提出,她对他所施的援手,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甚至曾经起过疑心,疑心这位信王,会贪图名利权势,而对皇上萧怀瑾不利。 可是到了此刻,虽然信王言语讥刺,直戳人心,舒望晴却好似终于对于他的xìng情和心意明了了些许。 信王一直是个喜欢直截了当的人,因此也一直将他的要求摊在台面上。 可即便她从未点过头,他却也一再出手相帮,显示着他的诚意。 只是……只是这信王心思缜密,强势而果决,似乎世间之事,无一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她却不喜这样的人。 她更愿意相信她自己。 “阁下若是真的有用的着嫔妾的地方,”终于,舒望晴缓缓地开口,往壁上那幅画像那里看了一眼,“只要不会损及皇上的名誉与安慰……但请吩咐,莫敢不从。” 萧怀信闻言抬起眼,胸中波澜骤起 听见这句话,他心中却没有分毫的安慰。 他所付出的,远远要比她所知道的,更多。 若是依他原本的xìng子,他每一分的付出,就势必应该得到回报。 只是在她这里,却碰了壁心甘情愿地……碰了壁。 眼前的人一对澄如秋水的双眼正盈盈地望着自己,她对他,多少还是感激的然而她却又始终对他防备着,生怕他的所作所为会有损她所深爱的人可是那人,也是他万万不可能起心去伤害的皇兄啊! 想到这里,萧怀信忍不住又想挑起嘴角,想要嘲笑自己 他自认为有手段、有心智,能够掌控一切,却无法控得住人心。 也罢了,这样的苦笑一定很难看,若是叫她瞧了去……他在她面前,终是丢不起这个人。 想到这里,信王挺了挺胸,深吸了一口气他必须能放得下。 岂料这时候舒望晴开口了。 舒望晴想了想,低声道,“眼下外间正在为殿下相看信王妃的人选,若是信王殿下还有任何想法,不妨告知嫔妾。嫔妾可将殿下的意思,转告皇上。” 信王闻言一愣,只听那水晶镜面之外,隐隐约约有欢声笑语传进来,他竟才记起,今天众人齐聚他这兰台殿的用意。 到了这时,萧怀信才终于露出他冷厉的一面,唇畔勾出一袭完美的弧度,却寒声笑道:“本王的意思?” “皇上与太后各有主张,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叫做本王的意思?” 舒望晴却淡淡地回答道:“婚姻大事,一世相守。就算殿下无法完全左右自己的亲事,可是有皇上在,绝不可能罔顾殿下的终身幸福。” “殿外终是有数十位京中的世家闺秀,一来身份堪匹,二来xìng情各异,也各有所长,殿下的选择,其实已经比世人多了好些。” 舒望晴说的乃是心里话,所以她坦然地接受信王的逼视,心底却隐隐约约地觉得,若是信王当真想,便绝对不可能任由太后与皇上为他择妻,盲婚哑嫁。 难道说,此人根本就不想……娶妻? 正在此时,不知何处,有轻巧的铃铛叮当叮当地响了起来,铃声渐渐急促。 * 外间,吕妃吕婉宁终究是起了些疑心,抬脚往舒望晴所在的那间偏殿过去。 路上一名持着茶水点心的小内侍不巧拦在了吕妃面前。 小内侍甚是慌乱,吕妃往左,他便也往左闪,吕妃往右,他手里的托盘便也跟着往右。 * 密室里,信王冷笑了一声,道:“此事就不劳芳仪多费心了。你且站到那处镜面跟前去。” 舒望晴一双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有所疑问,又似乎还在相劝,劝他莫要放弃这个机会,选一名他中意的世家闺秀,这样以后的一辈子,好歹还有个人,能守在他身边,能与他一起过下去…… 萧怀信终于没忍住,苦笑道:“你既在本王的兰台殿中,本王总不能叫长乐宫中的事情重演,对不对?” 舒望晴一怔,顿时听见了偏殿外吕妃的说话声与脚步声。 * “晴芳仪” 吕婉宁斥过那笨手笨脚的小内侍几句,一闪身,就进了兰台殿的侧殿。 她正见到舒望晴立在一面巨大的水晶镜面跟前,在端详着自己美妙的倩影。 吕婉宁也凑上去,见那水晶镜面晶莹剔透,映得镜中人纤毫毕现。镜中映出两名妃嫔,如娇花照水只不过舒望晴鲜妍明丽,衬得吕婉宁自愧弗如罢了。 “吕娘娘” 舒望晴依旧定定地看着镜中,柔声道:“这水晶镜面,当真是稀世奇珍,嫔妾也没想到,竟能将整个人都映得这样清楚。” “所以晴芳仪就在此间照了半晌这镜子?” “是啊,不然又能如何呢?”舒望晴柔柔地笑答道。 吕婉宁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她左看看,右看看,这间偏殿之中,除了舒望晴之外,没有半个人影。 偏殿也是极普通的偏殿,明面儿上看着收拾得整洁,其实不打眼的地方还是积着厚厚的灰尘…… 吕婉宁心想,这真是见了鬼了,这晴芳仪,不会真是照镜子照上瘾了吧! 吕妃东张西望之际,舒望晴的视线,却好似能透过那镜面,望见对面的人 信王蹙着眉,望着对面一镜之隔的女子。 她的眼神纯澈而通透,她的双眼里也透着很多情绪有感激、有了然、也有劝谏…… 信王突然觉得胸口一松,瞬间他明白过来其实他所想的一切她心里都明白。 他随即唇边笑容绽放,心道:你猜得没错,本王就是不想…… 第205章 拒婚 一时吕妃携着晴芳仪的手,两人一起又重新出现在兰台殿的大殿中。 卞宝仪立即便迎了上来,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舒小主,您的头疼可好些了?” 舒望晴微笑着点点头,她这会儿才记起早先自己编的那借口。卞宝仪却一直记着,并且以关切的目光望着她。 吕妃吕婉宁实在没忍住,送了舒望晴一个白眼原来照镜子可以治头疼,这也是没谁了。 片刻静默之后,卞宝仪努力地岔开话题。 “这宫中的名本菊花,看上去都是稀世珍品。倒教臣女大开眼界。” 舒望晴停下脚步,瞥了卞宝仪一眼。 耳畔却听着吕妃马上接茬,“是呀!宫中好些贵人都喜爱秋菊……怎么,卞小姐,你难道也爱菊花?” 卞宝仪一下子微红了脸,憋了片刻,终于还是低声答道:“臣女不懂这些花花草草的,只是眼见着好看罢了。” 舒望晴打量一番卞宝仪,倒也觉得对方不错。 她记得祁云秋提过,卞宝仪是家中次女,上有长姊教导,下则有弟妹要教导。卞宝仪这xìng子,倒是大方而温柔,能够圆滑周全,却始终保有了一份真诚,并不叫人觉出特别虚伪做作。若是配信王那时而尖酸、时而霸道的古怪xìng子,倒也适合。 然而她此刻却没想到,她已经忘了祁云秋的嘱托,其实正站在信王的立场上,帮信王考虑能共度一生的人选呢。 正想着,只听兰台殿院墙外面一阵喧闹。 吕妃扭头示意,已经有宫女急急地奔出去查问。 却听一名男子的声音在宫墙外头拦阻道,“殿下……殿下,兰台殿中现今都是女眷,您不方便进去啊!” 信王那清朗而慵懒的嗓音便立时响了起来,“笑话,这是本王自己的居所……有什么不方便的?” 听见这个声音,吕妃已经脸色一变,终于开始觉得这莫名其妙落到自己头上的差事……好像不是什么好差事。 大顺一朝,男女大防并不算太严格。未婚男女也不是决计不能见面。 只不过,这是太后特意安排的、相看多人的场合,按礼数习俗,信王是决计不应出现的。 早先那名男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王爷……如今兰台殿中如今都是太后邀来的各家闺秀,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儿上,好歹别唐突了各位未出阁的闺秀才是啊” “老应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太后能相看各家闺秀,便也应让各家闺秀观赏观赏本王才是……也免得以后后悔!” 听到这里,愣在兰台殿院中的各家闺秀大多便飞红了脸,心底却浮起期待毕竟人都传言这信王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又是弓马娴熟,一身好武艺,宫中为信王选妃,却也是不少人盼也盼不来的姻缘。 舒望晴一听那声“老应”的称呼,便知那人该是信王府的总管应仲平。听起来,这位应总管似是为这位王爷cāo碎了心。 只不过眼前着烂摊子不该她来收拾,她前面还有一人顶着呢 “吕娘娘,您看这……信王殿下,好似又喝上了!”舒望晴偏过头,似笑非笑地提点身边的吕婉宁。 “这……” 吕婉宁一凛,马上反应过来,大声道:“信王殿下恐怕是饮了些酒……有了些醉意……” 反正这信王也不是没在人前醉过。 “……请各位小姐且到殿中回避片刻可好?” 回应的声音稀稀疏疏,不少人目光灼灼,望着兰台殿的宫门。 吕婉宁还未开口,只听兰台殿院门那里“砰”的一声大响,院门自外而内被人踹开,萧怀信穿着一身甲胄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 依旧是那一身银白色的甲胄,只是甲胄上的血迹早已被洗去来人拥有如玉般完美雕刻的面孔,斜飞的英挺剑眉,黑亮而深邃的一对凤目。在一身银甲的衬托之下,来人在那冷傲孤清的气质之间,却又透着飞扬的盛气。 刹那间兰台殿里鸦雀无声。 连舒望晴曾经多次见过信王,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兰台殿中,应该没有哪人对这位今上御弟能有抵抗力。 她身边的卞宝仪便是如此。 小姑娘连眨一眨眼睛都舍不得,眼中泛着迷醉的光彩。 连吕妃吕婉宁都被震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发话道:“这个……各位小姐,人也见过了……这是皇上最器重的王弟,嫡亲的手足。殿下是绝不会令人失望的……咳咳!” 吕婉宁连咳几声,希望有人能自觉主动地跟随她去兰台殿中“回避”。 可惜,兰台殿院中的“大家”闺秀们却个个都目不转睛,根本挪不动脚步。 而信王听见吕妃的话,唇角勾起一勒讥刺的笑容,自嘲地道:“不会令人失望?嗯?” 像他这等狂妄而暴虐的男子,只怕立马令不少人失望吧! 他自西向东,凌厉的眼神扫过兰台殿中的每个人。 他的双眼在说着话,在告诫着,在威吓着……同时他的右手已经缓缓将腰间的一柄长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哐”的一声,剑鞘被他随手扔在一旁。 见到这明晃晃的武器,不少世家闺秀才从一派陶醉中惊醒过来,带着错愕,惊异万端地望着眼前这位英俊而尊贵的信王。 “本王曾经发过愿,将来本王的妻室,总要配得上本王才好!” “所以,要是哪位小姐自忖配得上本王的,便请放马过来吧!” 信王说完,唇角再度染上一抹笑,却是笑得极度傲岸、极度疯狂。似乎他等了很久,就是为了要等这一刻,他终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5 章 可以亲手打破这别人硬加在他身上的桎梏与枷锁。 “本王可不是在开玩笑……” 剑尖缓缓地划过,剑气喷薄而出,面前精心培植的花木纷纷被拦腰一斩而断。 “若想进本王的王府,就先问问本王的剑答不答应。” 他的眼神清醒,没有半点醉意,他分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这是世间最直截了当的拒婚 因为你们都,配、不、上! 第206章 棋子 听见信王的话,连舒望晴都吃了一惊。 她不由回忆起当初在上林苑,信王曾用一柄未出鞘的剑,从她手中的“龙渊”之下,毫厘之间,救下了北夷王呼延邪。 当时信王反应之快,眼力之准,劲道拿捏之精确连舒望晴也自叹弗如。她心中明白,若是当真一对一较量,估计她在信王手下走不到一百招。 那就更别提兰台殿里的这些大家闺秀了。 舒望晴瞥了瞥身边的世家女们,只见她们大多刚刚从初见信王的目眩神驰中惊醒过来,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卞宝仪吓得白了脸,抬眼看看舒望晴,大约想问她,信王平常是不是就是这样的xìng情。 舒望晴一阵尴尬,不好表示什么。 正在这当儿,萧怀信就像是要为自己的行为加注解一样,更踏上两步,伸脚便踹,兰台殿阶前整齐放着的名本秋菊一下子便都遭了秧。“砰砰”声响,盛着菊花的上好汝窑花盆也碎裂开来。 花枝、花瓣、泥土、碎瓷……兰台殿前一时狼藉满地。 辣手摧花、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闺秀们心中,莫不悄悄地为信王下了这几字的注脚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可是说话行事,却完全没有良人的样子啊! 信王本人却毫不在乎,狞笑着伸脚踢开眼前的碎瓷,大喇喇地走上前来,将手中明晃晃的长剑一扬: “本王丑话可说在前头,本王手中的剑,可不是什么玩意儿这是伴随本王征战,舔过无数敌人颈中热血的宝剑。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哪位,本王可概不负责!” 话音一落,世家女们大多往后缩了缩。 信王其人,美则美矣,可是对于闺秀们而言,却还是命比较要紧。 “胡闹、胡闹……” 吕妃吕婉宁因信王闹得这一出,气得涨红了脸。 “殿下的婚姻大事,本有太后与皇上为殿下做主……殿下如此,岂不是,岂不是……” 她说到这儿,就彻底说不下去了,因见到周围的世家女大多变了脸色,她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世间哪里还有世家女子,能够有胆儿进信王府的王府大门? 吕妃郁闷至极,心想她好不容易讨了一桩差事来办,原想是个在太后与皇上面前都得脸的巧宗儿,谁想竟闹成这样。 她瞪了一眼信王,心想,反正本宫已经遣人送信去请太后了,回头且看这信王如何收拾这烂摊子! 兰台殿前正闹着,忽而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开口道:“殿下……臣女不才,若是殿下赏脸,臣女愿向殿下讨教。” 众人侧目。 说话的人,不是旁人,确实那位曾受过太后冷落、在人前也始终显得瑟缩伶仃的穆家七小姐。 “穆七小姐,”吕妃急急忙忙地从旁提醒,“信王殿下可不像是说笑的……” 信王当即双眉一轩,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倒是没想到,众人噤若寒蝉之际,唯一敢站出来的,竟然是穆家的女儿。 他目光锐利,只看那穆七小姐单薄的身形,就知道对方并没有多少武艺在身。 “怕是个想要讹的……” 信王心中默想着,嘴角微挑,眼中流露出兴奋之色,一张俊美的面孔上便露出腾腾的杀气来: 穆家……穆家想必曾经教导过这女子,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进他的信王府。 进信王府的法子有很多,作为正妃侧妃嫁进去,是一个法子;可若是穆七小姐为他所伤,穆家就成了苦主,伤了的人,就算是硬抬也要抬进信王府去顺带安chā些人这一样是个法子。 太后与皇兄,或是为了皇家的颜面,或是迫于穆家的压力,就算这两位原本并不想在自己身边安chā个穆家人,到那时,恐怕也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信王唇角的笑容更甚,眼神里也多了几许钦佩 倒是没想到,这看起来娇怯孱弱的穆家女,竟然有这等心xìng,能在片刻之间,就做这种决断。 不愧是穆家人! 只可惜,对方打错了算盘。 这一次,他本就是想要找个机会,彻底违背太后与皇兄的心愿,同时也与穆家结下永不可解的深仇! 这枚送上门来的棋子,正合他的心意。 想到这里,信王偏过头,往应仲平那里看了一眼。 应仲平万般无奈,可又不敢违拗主子的意思,当即上前几步,往穆七小姐面前奉上一只托盘。托盘中放着各种女子惯常使用的兵刃,不过长刀短刃之类。 穆七小姐这时候脸色苍白,嘴唇微抖,可还是伸出手,取了盘中的一柄短剑,双手握住剑柄,随即又松开一只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 旁人见了她这副连兵刃都握不稳的样子,无不替她紧张。 卞宝仪这时蹭到舒望晴身边,颤声问道:“舒小主,他们……他们是真的要打啊……” 舒望晴此时也大致猜到了信王与穆七两人各自的用意,再也忍不住,出声劝道:“穆七小姐,你本不必如此!” 她选择了劝穆七,而不是信王。 因为她知道信王决计劝不动。 穆七小姐听了舒望晴的话,转过头,望了舒望晴一眼,冲她淡淡一笑,点头致意,紧接着转过脸,继续望着信王。 只一眼,舒望晴几乎被震住了 只因那穆七眼里,写满了绝望。而她手中歪歪斜斜地持着的短剑,则好似能够给她解脱。 身为一名穆家专门用来联姻的棋子,也许用这种方法,这样激烈的手段,她也可以顺带摆脱这令她备感绝望的命运。 “信王殿下,臣女不才,请殿下手下留情。” 穆家七小姐冲信王恭恭敬敬地裣衽行礼,再缓缓起身,来到信王面前,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短剑歪歪斜斜地就刺了出来。 “你” 信王见了穆七的手势身段,气不打一处来。他手中的剑都不用动,只一侧身,就已经将穆七那一剑让开。 “本王不是说笑,胜得了本王手中之剑,固然有资格进信王府;若胜不了,此剑必饮你颈中之血!” 信王一席话,吓煞了众女。 唯独却没吓住穆七。 第207章 反目(上) 只见这位穆家七小姐,抬手之际,连手中的短剑都拿不稳。 她歪歪斜斜地朝信王刺出一剑,剑身缓慢,剑尖颤动,竟连她到底想要刺向哪里都不知道。 信王不禁失笑,索xìng退开半步,寒声道:“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退下!若再出下一招,本王绝不会客气” 他此生极少与女人动手,此时此刻,要他对对方这样一个柔弱而绝望的女人下手,原本有违他的本xìng。 然而萧怀信此人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又曾见惯杀戮与权谋,他想要做到的事,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一定能办到 更何况,流的又不是他自己的血。 而信王对面的穆七小姐,此时却咬了咬下唇,手中的剑怯怯地收了回来。就在众人都以为她心里存了怯意,马上就要收手的时候,令众人吃惊不已的景象出现了。 穆七纵身一跃,手中持剑,连人带剑径直朝信王撞了过去。 看着像是投怀送抱,可其实却是自戕之举。信王只要剑尖轻轻一抬,她这条轻如鸿毛的xìng命就此了断了。 可若是万一,万一这信王起了半点怜悯之心,没有立时令她刀剑加身,而是任由她这么撞过来那么两人一旦有了身体接触,她也就多了那么一点点卑微的希望,能令她向穆家jiāo待的希望。 于穆七而言,这是一场以xìng命为赌注的豪赌;而于信王而言,这则是一个送上门的机会。 “本王成全你!”信王一对俊秀的凤眼微眯,心中暗念道。他手中的剑尖一昂,已经朝穆七的胸腹之间送了出去。 刺中柔软的腹部,人不会立时就死,可也救不得,却偏偏能教这穆七小姐多受些痛苦这看在旁人眼中,他信王,恐怕就会打一辈子光棍,再无人敢亲近。 可是他……却,就是这么狠!无论是对己,还是对人。 一瞬之间,兰台殿前,已成死局。 一个是桀骜不羁,偏要摆脱这世俗的牵绊;另一个则是一心求死,惟愿求仁得仁。 这两人遇上,眼看就要血光迸现。 却忽听“刷”的一声,信王的长剑却忽然落入一柄剑鞘之中。 就是他原本长剑的剑鞘,神兵利器落入鞘中,就如蛟龙被囚,再也没有什么威胁。 于此同时,穆家那位七小姐,却被人轻轻地推了出去。她在片刻之间,便由生至死,又险死还生,在剑尖上转了一圈饶是她早就有心想要送死的,这时候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心口儿突突地跳,一张脸吓得煞白。 而出手管闲事的,却正是舒望晴。 她拾起了被信王掷在一旁的剑鞘,觑准了角度,待信王出手之际,看准了角度,伸手将剑鞘送出。 这一下天衣无缝,几乎就像是信王本人自行将长剑的剑身送入剑鞘之中一样。 而与此同时,舒望晴另一手已经将穆七小姐轻轻推开。 此刻舒望晴正与信王四目相对。 信王一对修眉紧紧地蹙了起来,舒望晴甚至能听见他在磨牙,喉间深处滚动着三个字 “死女人!” 他知道她多少明白了自己的计划,可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出手干涉。 舒望晴却坚定地望着信王。 她并不如何同情穆七小姐毕竟对方有对方的算计,虽然她倒也颇钦佩此女敢于以命相搏的勇气。 然而更为重要的是,她不希望信王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断送他自己的终生幸福,同时又在这当儿,与穆家解下这永不可解的深仇。 萧怀信心底暗悔这女人,滥发什么好心,竟坏他大事。 早知她能看得这么明白,就该千方百计阻她在这里出现的。 而且她这样贸然出手,叫有心人见了,传扬出去,只会教她在宫中的日子更加举步维艰。 想到这里,萧怀信大怒,嘴角下压,露出些许不善的神情来。 而这时候,火上浇油的声音出现了。 “哎呀原来信王殿下心心念念,即便是遴选信王妃之际,也要以武相会,原来……原来能与信王殿下相配的,就只晴……” 开口说话的正是吕妃。 舒望晴心底一紧:糟糕了,她倒大意了,吕妃一直是穆贤妃的人,而且心思机敏,完全不同于穆贤妃那样的草包。 这一点点的事落到了吕婉宁眼里,便立时被她抓住,可以大做文章。脏水随随便便就可以朝她头上泼过来。 “住口!” 两人同时发话,一个声音苍老而尖细,正是卢太后赶到了。 另一个声音,清朗而醇厚,可是语气里却怒意磅礴,不是旁人,却是皇上萧怀瑾亲自赶到了。 吕妃听见萧怀瑾的声音,一吓,登时一缩头,赶紧转身,准备先向萧怀瑾与卢太后两位行礼。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兰台殿阶下却奇变陡生。 萧怀瑾开口一声疾呼,“信王!” 卢太后探了探头,看见兰台殿下的情形,脸色一白,忍不住便往孙嬷嬷身后躲了躲。 只见兰台殿阶下,萧怀信竟然不管不顾,手中使劲,他那柄连鞘的宝剑就此朝前送去,用力地撞在舒望晴肋部。 只“哎哟”了一声,舒望晴身子一弓,脸上的神情痛苦不已,往后一撞,口中已经有一口鲜血奔了出来。 她倒退了两步,随即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萧怀瑾在她耳边低唤道:“晴儿、晴儿……” 舒望晴微笑,低低地说:“皇上,嫔妾无事!不妨碍的!” 她勉强想要直起身,挣扎着自己站立,却不曾想,肋部当真一阵剧痛,她痛得全身缩起,根本无法站直。 此刻,萧怀瑾的唇紧紧抿着,伸手将舒望晴抱紧了些。 “信王” 年轻的皇帝怀中揽着舒望晴,眼光却冷冷地瞥向萧怀信。 “萧怀信!”这一次,声音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熟悉萧怀瑾脾气的人,只听了这一声便知道,这位九五之尊,动了真怒。 萧怀信原本冷冽的面容之上,这时候却多添了些嬉笑。 “皇兄,为了一个女人,您这是至于么!” 他的笑容懒洋洋的,似乎毫不在意。 第208章 反目(下) 萧怀瑾双臂使劲,将舒望晴抱起,一面吩咐荣永年急传太医至瑶光殿,一面又命人赶紧去瑶光殿传讯,去烫黄酒,另外取山羊血黎峒丸出来备着。 说毕,他双臂横托着舒望晴,转过身来,望着萧怀信。 兄弟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正正地撞上。 “适才的事,朕见得一清二楚!” “信王,你真是枉费太后为你cāo持的一片苦心,芳仪出手阻你伤人,你竟然悍然伤之……也罢,你既如此,便不要怪朕对你不客气!” 萧怀瑾说来,满怀怒气。 听到这里,萧怀信满脸的嬉笑终于敛了敛,稍许显出些紧张。 只听他高声道:“皇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6 章 衣服,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嫔而已,伤了便伤了,您借此罚我、臣弟……不服!” “妻子如衣服”这话说出来,兰台殿中的世家女们多半掩面,惋惜之余,却都绝了嫁入信王府的心思这信王,看着一副好皮囊,却完全与“良人”二字搭不上边。 舒望晴伏在萧怀瑾胸前,却觉得信王这话说得十分违和,不是信王惯常说话的语气与方式。 “荣永年,传朕谕令,昭示本朝,卸去信王身上所有实权。命羽林卫即刻送信王回府,圈入府中反省,无朕的谕令不得出府半步。” 萧怀瑾脸罩寒霜,将谕令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而阶下的信王,则彻底地变了脸色。 “皇兄”他大声唤道。 萧怀瑾却彻底bào发了,额上青筋绽出,暴喝一声,“滚!”紧接着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便什么时候前来向晴芳仪赔罪!” 信王脸色古怪,双眉上挑,反问:“要本王……给一名宫嫔赔罪?” “皇兄,我是你嫡亲的弟弟啊!” 萧怀瑾依旧冷着脸,声如寒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晴儿是朕心头最要紧的人” 他见旁边卢太后脸色一变,这才勉强加了两个字,“之一。” “你伤她,便是触了朕的逆鳞!” 一句话出口,兰台殿院中的世家女们无比满怀羡慕地望着蜷在萧怀瑾怀中的女子。 没想到,信王如此地不堪,皇上却是个情种。老天哪,这两人的xìng情若能再平分一下那该多好呀! 旁边吕妃吕婉宁却白了脸,心里记起皇上上一次提“逆鳞”二字的时候,还是在追忆左贵妃如今这晴芳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竟然如左妃一般了吗? “更何况你本就无视法纪、罔顾人lún,出手伤人在先,”萧怀瑾厉声斥道,“朕若不处罚你,如何能向天下jiāo代?” 萧怀信听到这里,惨笑了一声,道:“皇兄只是觉得没法向怀中的晴小主jiāo代吧!” 萧怀瑾一咬下唇,没说话,竟像是默认了。 萧怀信见兄长如此,一声长笑,一伸手,将头上戴着的束发紫金冠给扯了下来,随意扔在兰台殿阶前,冷笑道:“本王竟没有一名从四品的宫嫔来得要紧,做这虚位王爷,又有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兰台殿里人人白了脸。没想到,原本是为信王相看未来王妃的小聚,竟成了皇家兄弟二人反目的导火索。 “阿信,”卢太后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开了口,“皇上并不是在一味维护晴芳仪,芳仪本无过失,穆家的小姐也并无过错……” “所以,太后的意思是……一切的错,都因阿信而起,对不对?”萧怀信双眉一挑,笑着问道。 “好,好,好” 信王连说三个“好”字,随即哐当一声,将手中那柄连鞘的长剑一摔,转身大踏步地出了兰台殿。 应仲平犹豫了片刻,跟着信王往出宫的方向去,不一会儿又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向萧怀瑾禀报,“启禀皇上,信王殿下在宫外取了一匹御马,径直往城门方向去了……并没有回信王府。” 萧怀瑾这时已经将舒望晴抱入兰台殿正殿中,放她在椅上,握着她的手,满脸担忧地望着她。 “你且忍片刻,御轿马上就过来,朕亲自送你回瑶光殿去。” 应仲平连半句回应都没等到,尴尬无比地跪在一边。 兰台殿外,太后与吕妃开始为此间的事善后。太后也不好无端端地冷遇穆七小姐了,毕竟还是将她叫到近前,好言抚慰了几句。 穆七小姐脸色苍白无比,怕是刚才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就算她曾经萌生过死志,可是真个儿险死还生,在鬼门关前走了这么一遭,这会儿心里还是后怕的。 于是这位穆七小姐颤声向太后告罪,“臣女想要前去向晴芳仪亲自道谢,乞太后容许。” 卢太后却摇摇头,道:“你暂时没这机会了,以后再说吧!” 因为这时,御轿来了。竟是皇上萧怀瑾本人亲自抱起了舒望晴,将女人揽在怀中,两人一起坐到了轿中去。 在入轿的一刹那,舒望晴正见到了穆七小姐远远的目光,满含着诚挚的谢意,望着自己,而穆七小姐身边的卢太后,却目光yīn鸷,紧紧地盯着她与萧怀瑾,若有所思。 刹那间舒望晴心底一紧,似乎有什么关于卢太后的事,她早先曾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此刻却被她忘记了。 一时待到进了御轿,轿帘放下,将周遭人的视线尽行遮挡,舒望晴才舒了一口气。 萧怀瑾温润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可还疼么?” 她回眸,展颜而笑,也是轻轻地回应道:“不疼了!” 她叹息道:“信王殿下手底很有分寸,其实只是令嫔妾猛地岔了气,固然疼痛,但只疼了片刻,待皇上过来的时候嫔妾就已经好多了。” 萧怀瑾嗔道:“瞎三话四,不是还呕了一口血么?来让朕看看,伤口还疼不疼?” 舒望晴面颊红红,怎么都不肯让萧怀瑾看,只因那伤口,在舌尖上。 然而萧怀瑾却痴缠了许久,待到御轿将将快要行至瑶光殿跟前的时候,才得了舒望晴的允许,看了一眼她的伤处,然后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唇角。 随即萧怀瑾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低声道:“晴儿,你真是聪明机敏,宫中能懂得朕的心意的,唯有你一人。今天多亏了你……” 第209章 出京 “多亏了你,你今天在兰台殿,不仅维护了皇家的颜面,也没给旁人留下口实。” 萧怀瑾赞了一句怀中的女子。 舒望晴苦笑道:“可是如今人人都道嫔妾是令皇上兄弟反目的红颜祸水了!” 萧怀瑾闻言,故意虎下脸,半开玩笑地说:“那可不?若是阿信真的敢打你的主意,朕绝对要与他翻脸!” 他凑在舒望晴额角上亲了亲,然后在她耳边叹道,“阿信的xìng子太激烈了,朕原本也想到他可能会借拒婚的机会与朕翻脸,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想要做得这么绝!” “皇上预想到信王殿下会拒婚的?” 舒望晴皱皱眉头,记起了萧怀信当时的眼神。 这信王,应该是那种不会向任何人妥协的xìng子吧! 萧怀瑾点点头,说:“朕不是向你提过,屡次向阿信提过他的亲事,他却坚持只要找一个合他心意的,绝不肯妥协……” “只是,这一次他却做得太绝了,若是让穆家女真的血溅兰台殿,固然会将他彻底推向穆家的对立面,可是皇家也就此与穆家结下了深仇,再无转圜的余地……虽然朕意已决,可是时机未到,这时候挑衅穆家,犹嫌太早……” 舒望晴想了想,悄声问道:“可是皇上却不会责怪信王殿下的,是不是?” 萧怀瑾笑得温和,柔声应下,“哪里会?”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过如今外人都亲见朕与信王已经兄弟‘反目’了,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压低声音,凑在舒望晴耳边说:“朕昨天,由信王安排,去了兰台殿。” “兰台殿?” 舒望晴愣神,不知为何,她竟想起了兰台殿中密室之中,那幅画中的女子…… 岂知萧怀瑾说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朕昨天在兰台殿,秘密召见了段国公世子!” 舒望晴听闻萧怀瑾提起段浩轩,忍不住身体微颤,眼中立时就有热乎乎的液体几乎要涌出来。 “段世子将当年左氏一案的证据都呈了给朕。朕以为,证据确凿,陷害忠良,甚至亲手屠戮同袍战友的jiān人,必定会得到国法的惩处。” 萧怀瑾说得严肃,舒望晴心中登时生出信念。她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萧怀瑾的身体,面颊贴在萧怀瑾肩上,几乎无法控制眼中的热泪涌出。 萧怀瑾则伸手,轻轻地抚着她漆黑柔顺的头发。 两人就这么相依相偎了片刻,御轿已经到了瑶光殿大殿门口,荣永年在外头恭请圣驾下轿。 暖蕊与钟茂德等人早已听说自家小主受了伤,早已唬得脸色煞白,迎了出来。 萧怀瑾亲自抱了舒望晴下轿,急急忙忙地赶到瑶光殿的寝殿内,先将已经赶到此的陈太医拦在殿外,自己先亲自抱了舒望晴上龙榻,小心翼翼地为舒望晴解了袍服与小衣,将肋部早先被击中的位置露了出来。 碗口大的一块瘀青,已经有些发紫。 萧怀瑾心疼不已,怒道:“这样的伤处,晴儿竟然忍得下……” 舒望晴眨眨眼,柔声道:“总会有瘀青的么……但是真的早已不疼了啊!” 萧怀瑾咬牙切齿地念了两声信王的名字,怒道:“等这些事了结,朕一定要找这厮好好地算这笔账!” “还有吕氏也是……若不是她随口攀诬,信王又何必向你动手……” 舒望晴想,萧怀瑾果然洞察秋毫,确实,当时若不是吕妃,随口便说什么世上唯一能配得上信王的便是她,信王着实不必如此。而她,也不必咬破舌尖,在众人面前施这么一出苦ròu计。 她想到这里,突然记起信王当时递出手中之剑那一刻的神情仿佛被人一言戳中了心事般的震惊,却又当机立断、出手没有半点迟疑。 到如今,她固然已能明白信王为人做事的出发点与用心,却始终无法认同此人无论对己或是对人,他都是这么地狠。 萧怀瑾兀自怒道:“吕氏……哼哼,吕氏!” 满腔的怒意,最终却都还是忍下了,片刻之后,萧怀瑾的情绪重归于冷静,然而每一分恩怨却都默记在了心底但凡世间之事,他都有分寸,能掌握,更加分得出轻重缓急。 舒望晴带着满心钦佩,望着身边的萧怀瑾。皇上与信王虽是嫡亲的手足,xìng子却颇有差别。若真令两人相较,舒望晴则更欣赏萧怀瑾这样的冷静自持,而不喜信王那样的冲动狠戾。 一时陈太医终于获得许可,入内为舒望晴诊脉。 “晴芳仪这是肋部受钝器所伤,当时曾经呕了一大口血。”太医进来的时候,萧怀瑾便声音冷冷地在太医耳畔提醒。 “是、是……” 陈太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心中道:这还不是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小心地位舒望晴诊了脉,回身禀报,道:“启禀皇上,芳仪小主确实是肋部受了钝器重击,所以才会一时呕血,但好在血不归经,芳仪小主平素身子又很健康,只需将养几日,便不会有大碍了。” 萧怀瑾点点头,随意道:“赏!” 陈太医连忙叩首相谢,皇上这是在赏他知趣呢! 一时暖蕊将太医送了出去,舒望晴卧在榻上,眼皮沉重。萧怀瑾只坐在她身畔,柔声道:“晴儿放心睡去,有朕在!” 有了萧怀瑾这句话,舒望晴终于松了口气,一时沉沉地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的时候,窗外已是暮色昏昏。萧怀瑾却不在身边。 舒望晴茫然坐起,侧耳听去,只听见瑶光殿大殿上有人说话。 听着却是应仲平的声音。 这位王府老管家带着哭腔向萧怀瑾禀报着,“……一个从人也未带,一个字也未留,抢了一匹御马便出城去了。” 萧怀瑾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信王出城的事,连姜先生……都不知晓么?” 应仲平无比心急,却又不敢在帝王面前失了礼数,忍了又忍,才答道:“回禀皇上,姜先生还留在城中,并不知道此事。” 外头萧怀瑾沉默了半晌,才道:“朕知道了。” 舒望晴心中便想,哦,原来那信王,一气之下,干脆出京了。 第210章 劫杀 入夜之后,京城往青州去的官道上,寂静无人,只天边月色皎皎,将这官道映得微亮。 远处传来马蹄声的的,一匹神骏无比的皇家御马从官道上疾驰而过,却突然一声长嘶,马失前蹄,登时连同马上的骑者一起,摔倒在地。 骑者看了马匹摔倒的情形,便知是有绊马索,口中低骂了一声,“该死!”身子一抬,已经翻身躲在马腹之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簌簌之声传来,无数枚羽箭shè到,尽数shè在那御马身上。 马儿摔倒之后,原本一时未死,被羽箭shè中,忍不住哀鸣着,随之哀鸣声渐低, 终至默然无声。 而那如蝗而至的羽箭,也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骑者突然一跃而起,顺手拔出肩上所中的一枚羽箭,急速地往官道旁的密林中奔去。 刚一入林,眼前立时一道白光闪过。 骑者堪堪避过,抽出腰间所佩之刀,重重地劈了回去,只听“叮”的一声大响,伏击的人“哎哟”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再看时,骑者又已经不见人影,消失在这幽暗的密林之中…… * “给北面传讯,就说本侯说的,决计不能让那人,活着见到青州城的城墙!” 穆侯立在京中侯府的书房里,左手不断地摆弄着右手拇指上的一枚青玉扳指。那青玉扳指水色极好,表面早已被磨得光亮晶润,看得出是一件极金贵的古董。 “……好不容易待到这个祸害竟然意气用事,没有姜烈陪同,便只身一人出京!” 想到这里,穆侯得意地笑笑,笑对伏在身边的一名少女说:“清禾,今日你做得不错,总算是没有堕了穆家的威名。本侯会赏你姨娘二十两金子。” 跪在穆侯身前的,不是旁人,正是穆家七小姐。她听了,什么都没说,只是伏身朝父亲深深地行了一礼,缓缓地退下去。 “段家那小子和舒家人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7 章 都还在京中吧!”穆侯又问。 “是,段世子好似还在急吼吼地寻入宫的门路,而舒家人则一直没什么异动。” 穆侯点点头,志得意满地道:“好!” 舒家与段家的当家人如今都在京中,青州那里,便更是他穆氏一族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的了。 穆侯这么想着,抬头望向书房窗外的那一轮明月好一个月夜啊!老天爷用这等夜色,来给信王送葬,倒也是厚爱这一位了。 * 信王静静地靠在林中一株苍天巨树背后。 他无比庆幸今儿穿着甲胄就出来了,刚才替他挡了不少刀剑不提,肩上所中的那一箭,伤口应该也并不深。 只可惜,用的最趁手的那柄宝剑被他掷在了兰台殿里,眼下就只能用这柄佩刀了。信王皱着眉头,看着刀刃已经有些微卷的兵刃,心里暗叹可惜。 正在这当儿,头顶正上方劲风袭到,信王自然而然生出反应,往旁边一滚,再一提刀,“当”的一声,将当头劈到的一柄长戟顶住 都是北境军中所有的兵刃,信王忍不住想,他到此刻,突然想起了左家左家当时被自己的军中战友所害,直至全军覆没之际,心境应该与他此刻一样吧! 可是这会儿不容他多想,片刻之间,信王左腿上多了一条长长的伤口,他剧痛之余,左手竟也有一柄短剑送了出去,正中偷袭之人的心口。 “本王……做事喜欢留一点后手。”信王一缩头,再度让过当头袭来的长戟,语带嘲讽,瞥了一眼偷袭他的对手这会儿已经是个死人了。 或许是彻底暴露了行迹的关系,除了长戟之外,各色兵刃源源不断地往信王身边递到。 信王不断地挡开、避开、就地滚开……他左腿的伤势却甚是严重,妨碍了他的行动,一个不留神,左臂上就又多了两道伤口。信王将左手的短剑往后一掷,右手长刀拄在地上,一瘸一拐地往无人处疾奔,顺势避过追兵递来的一剑。 “独自一人出京,以身为饵,果然还是太托大了啊!” 信王一面亡命疾奔,一面在心内好笑,笑自己。 也不知奔了多久,他脚下一空,就此往身前的虚空之中直坠下去。 * 用过晚膳,萧怀瑾独自一人立在瑶光殿阶上,背着手,望着天边的明月。 舒望晴则在殿中看着暖蕊等人来来去去收拾,桌边放着一只小小的酒盅,盅里盛着一点上好的惠泉酒,却是萧怀瑾饮过的残酒。 舒望晴不以为意,伸手便取来送入喉中,却忘记了她口中有伤,沾了酒浆之后,从她的舌尖开始,一个激灵地疼到了胸口,似乎片刻之间,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每一个毛孔……都大痛了一遭。 暖蕊在她对面,看着都觉得疼,连忙上前抢下了她手中的酒盅。 “什么人在外面奏乐?”舒望晴问。 暖蕊呆了一呆,答道:“小姐,没有啊!” 舒望晴侧耳细听,只觉得那声音依稀是箫声呜咽,软软地转过一个调之后,便幽幽地散去了。 她起身,来到殿外萧怀瑾身边,柔声问:“皇上还在为信王殿下担忧么?” 萧怀瑾转过头,望着她,轻轻地颔首,眼里仿佛在说,还是晴儿懂朕。 舒望晴开口想要劝两句,却觉得口齿涩然,话语就在舌尖上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眼神渐散,萧怀瑾见势不对,突然大喝了一声,“晴儿!” 舒望晴已经捂着肋部倒了下去,一时之间她胸口犹如被大锤猛地捶了一记,痛得额头上全是虚汗,适才酒浆点在舌尖伤口之上所引起的疼痛,不过是如今的万分之一。 暖蕊的惊呼声,萧怀瑾呼唤太医的声音,荣永年与钟茂德等人的应答声渐渐都模糊了去。不知为何,舒望晴的意识里只出现一个人的面孔,俊美如斯 可是她脑海里的信王冲着她微微地在苦笑着,可是耳边却似总有另一个声音:我好恨,好恨…… 舒望晴就此眼前一黑。 那箫声的调子却依旧在她脑海之中,曲调始终在回转。 第211章 守护 月至中天,柔和的月光照在一处谷底的深涧之中。 信王半个身子都浸在潺潺的涧水之中,夜半涧水微涨,水流拍在他面孔上,终于令他清醒几分,费力地将自己的身体从涧中拖到了一旁。 他深吸一口气,撑着坐起,检视身上的几处伤口。 因有甲胄护身,肩上臂上,伤口都算不得什么。只是左腿上一处刀伤太长太深,再加上适才他从深涧旁边滚落,擦伤无数。浸在涧水中的时候又失了不少的血,导致如今信王每一点行动都极为吃力,眼冒金星,随时能晕过去。 好在他的佩刀还在。 信王持刀,胡乱从里衣上割了布条,将伤口之上紧紧扎住,随即扶住刀柄,直起身,重新踏入涧水之中,逆着水流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过去。 此处不可久留适才在官道旁劫杀他的人一定会找到这里,追查他的下落。 水流会洗去他留下的一切痕迹气味,能助他远离追踪。只是以他现在的体力,他也无法确知,自己还能撑多久,还能不能活着见到青州城的城墙。 死女人! 信王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硬撑着刀柄往前一步步地挪过去。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他自幼便见惯了深宫里的尔虞我诈,他原不愿为旁人着想,甚至坚信自己的每一点付出,都必须得到报偿。所以对他而言,这世上最难以忍受的事情,其实是他曾经为了护着她,所做的那么多事,她这会儿还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哪里能够就此死了? 他从来不会绝望,他只要还有一分的力气就会朝前挪一步。可是这会儿,连信王自己也未觉察,心底因她而起的那等遗憾与不甘,竟成了此刻他强自支撑着前行的动力。 也不知苦撑了多久,信王听见些人声,一抬头,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竟从山涧的上游一路而来。 要命了! 追兵竟然从上游溯游而下。 以他此刻的情形,遇见迎面而来的追兵,几无可能再逃出生天了。 信王哈哈笑了一声,站稳身子,摇摇晃晃地举起那柄已经有了豁口的佩刀。 他笑得豪气,笑得自嘲此生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多遗憾,遗憾得令人想要痛快笑一场。 “来,给本王一个痛快的!” 信王在涧底嘶吼一声,激起回声阵阵,“痛快的痛快的” 对面来人闻声却大喜。 “殿下” “真的是殿下!” “也亏段七那小子飞鸽传书,消息果然不错!” 远处来人大声招呼信王。只见来人大多穿着略显陈旧的甲胄,为首一名大汉,则精赤着上半身,穿着军中常见的皮裤,腰间则系着一块虎皮。 他手中高举着火把,疾奔至信王面前,什么都没说,直接拜倒,紧接着转过身去。 火光照耀之下,信王看得清楚,只见对方背后刺着四个青色的大字。 信王却敛了笑,膝头一软,摔坐在涧水旁边的山石上。 看起来,他这满是遗憾的一生,竟还未完。 因为左家余部,找到他了。 * 舒望晴腰腹间剧痛,整个人身子都蜷着,意识模糊。痛到激烈处张口便咬,身边人口中便响起嘶嘶吸气的声音。 旁边暖蕊惊恐万状的声音传来,“皇上小主……小主绝非有心的……” “这个朕自然知道,不妨事的”萧怀瑾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可是yào备好了?” 少顷,舒望晴口中被灌进了一点yào汁,她不喜,眉头皱起,只将牙关叩得紧紧的。 就有人在她耳畔轻声哄道:“晴儿,晴儿,来喝yào!喝了yào便不痛了。” “不苦,真的不苦,朕亲尝过,朕是金口玉言,绝不会骗你……” 就有温柔的吻细细地洒在她唇上,随即那灵动的舌尖悄悄地撩开她的唇,轻轻地挑拨,缓缓地撬开她叩紧的牙关,温热的yào汁便涌进来,瞬时便落入喉中。 果然不苦她松了口气,却不知足,唇齿间贪婪地纠缠着,索取着。 无数次口唇宛转相就,总算是一碗温厚的yào汁尽数入腹。她终于觉得胸腹间好过了许多,人却更加昏沉,只往身边温暖的怀抱里缩进去。 身边人则张开臂膀将她拥紧,下巴轻轻地叩在她的颈窝里,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晴儿,是朕不察,朕没有护好你!” “朕应承你,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了。” 待舒望晴再有些意识的时候,身边温暖的怀抱已然不在。萧怀瑾冷厉的声音则在不远处响起。 “芳仪到底是如何中的dú,查清楚没有?” 舒望晴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中dú啊,真是的,怎么又着了旁人的道儿了呢? “……一群废物!”萧怀瑾毫不留情地斥道,“若是dúyào下在兰台殿的花草之中,朕、太后、这么世家闺秀,怎么都没有事,偏只芳仪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此dú有异香,所以只可能藏在花草之中才不被察觉?” “这倒是个可能,然而证据呢?线索呢?是什么人所为,什么人要对芳仪下这dú手?动机为何,又是如何下手的……” “连真相的影子都没查到,就赶着来向朕禀报哼,十二个时辰只剩最后三个,朕说过,查不出,就提头来见!” “滚” 舒望晴听着萧怀瑾在一旁发着怒,心里默默在想,只得十二个时辰啊,慎刑司的人,这次……好惨! 她神智稍稍清醒,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兰台殿中摆的大多是名本菊花,菊花的香气从来都不够浓烈,绝对掩不住什么香气馥郁的yào物。 可惜那些名本菊花都凋零在信王的剑下……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一直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对劲的,此时却像是突然被照亮了似的,明晃晃地就摆在眼前。 “皇……皇上……” 颤声轻呼。 萧怀瑾就守在寝殿外头,听见呼声,三步并做两步,赶进殿来,将舒望晴抱在怀中,焦急地问: “晴儿,你可是哪里不适?” 舒望晴这时抓着萧怀瑾的衣袖,问:“嫔妾记得……太后不喜用有香味的脂粉?” 她只说了一句话,萧怀瑾便懂了。 第212章 祸福 太后寡居,本就不爱浓妆艳抹。再加上太后上了年纪,常常觉得脂粉味儿呛人,所以不像那些年轻嫔妃,喜欢各种香气馥郁的脂粉。 所以那天在兰台殿,舒望晴闻到太后衣袖上的香气,就有些可疑了。 舒望晴只与萧怀瑾说了一句话,对方立即懂了,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说:“朕……朕知道了。” “晴儿好些了?”他问。 舒望晴这时神智全然清醒过来,抬头望着萧怀瑾。 他明亮的双眸离她极近,炯炯地望着她,倒令她有些不好意思,往后缩了缩,微红了脸,点点头。 她感受了一下胸腹之间原先大痛过的地方,现在好似完全不痛了,而且竟有一种暖洋洋的舒畅感。 其实,自打开始服用陈太医所开的yào方,她就一直觉得小腹有些隐隐的不适,似乎有些寒气始终顽固地盘踞在身体深处,在与陈太医所开的温热yào物相抗衡。 可是此刻,这种不适竟然全部都不见了,不仅不再疼痛,身体反而有些轻盈的感觉。 “皇上,嫔妾这是……” 舒望晴轻轻抚着小腹,抬起头,望着萧怀瑾,眼中有些疑惑。 “太医倒也不敢欺瞒朕!”萧怀瑾柔和地笑起来。 “此前太医曾经告诉过朕,你曾经受寒,所以体内多少有些寒气。虽然于日常生活无碍,可为了子嗣计,却需要慢慢调理。岂料这次……这次解dú之后太医再为你诊脉,却发现宫寒之症已然全无,不须再服yào了。” 这是……这是误打误撞,dú也是yào,竟尔将她体内的寒气尽数化解么? 可见祸兮福之所伏,这dúyào来得如此猛烈,却一鼓作气,一举就令原本缠绵于体内的寒气彻底消散了。 竟有这等效果,恐怕是想要害她之人万万想不到的吧! 舒望晴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道:“是皇上福泽深厚,嫔妾这是托了皇上的洪福。” 萧怀瑾低头望着她,忍不住好笑地道:“吃了这好些yào,怎么一好起来小嘴反而像是抹了蜜一样?” 舒望晴听见“吃yào”二字,想起脑海里残留的那些印象,忍不住俏脸通红,握住萧怀瑾的手臂,就想将脸藏起来。 萧怀瑾猝不及防,口中低呼了一声,右臂往回一缩,却被舒望晴抱住,轻轻地掀起了袍袖,只见他紧实而健硕的小臂上赫然是两弯深紫色的牙印,如月牙儿一样,上一弯下一弯,刚好成一个樱桃小口的形状。 舒望晴深悔,再抬眼时,一对美目已经有些发红。 谁料萧怀瑾却笑着将手臂一缩,将舒望晴揽在怀中,笑道:“不碍的,隔着衣衫呢,又没有破皮见血,多大的事儿啊!” 他轻轻抚着舒望晴的脊背,柔声说:“晴儿这次才是真的吃了大苦头,朕……朕对你不住!” 舒望晴默默地伏在萧怀瑾怀中,体会着对方身上传过来的暖意。 至于到底是谁想要害她,她已经将所知的都说了,而萧怀瑾也回说了明白。 那她便不再问。 至于到底是不是华阳宫卢太后……她相信,萧怀瑾自会下定论。 良久,萧怀瑾才轻轻地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8 章 一口气出来,应道:“相信朕,朕一定会好好地护住你!” 舒望晴在他怀中点点头,闭上双眼。 如果不是华阳宫卢太后,遇上这样的事,舒望晴是一定会反击回去;就算不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至少也要彻底震慑对方,教对方以后再也不敢起害她的心思。 可若对方是卢太后…… 她却还要再斟酌斟酌。 毕竟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又或者,到底是不是生母,还两说。而皇家这一对兄弟与太后之间,恐怕更是恩怨jiāo织,难以厘清。 既然萧怀瑾开了口,她便不急于行事,而是要想个两全的法子。 * 华阳宫卢太后有些怪僻既怕热,又怕冷。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冷肃萧然,华阳宫中就已经燃起了火盆,架起熏笼,这取暖的架势,比哪儿都早。 可是太后坐在燃起火盆的殿中却嫌热,开了四面的窗户还不够,只命孙嬷嬷在身边打扇。 孙嬷嬷见惯了太后的怪癖,见怪不怪,当下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太后说着话,手中一柄羽扇缓缓地摇着。 卢太后有些乏了,索xìng闭上眼,半卧在湘妃榻上假寐。 “孙氏……你说,如今那舒氏dú发,皇上,究竟会不会查到哀家这里?” 孙嬷嬷支吾着“嗯”了一声,没答话。 “哀家其实也只是气不过皇上借她与哀家斗气而已。” 孙嬷嬷没吱声。 “再说了,所用的yào物,不过是能令她多少吃点苦头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她xìng命。” 孙嬷嬷此时更不敢答话,只是手中的羽扇却不敢停,继续缓缓地摇着。 卢太后身上暖融融的,却被那一阵阵淡淡的轻风扇得甚是惬意,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缓缓地睁开眼 孙嬷嬷在她面前,拼了命地挤眉弄眼,似乎想请太后赶紧住口,又似乎想指点太后,此刻有人正立在太后背后。 卢太后一想也对,孙嬷嬷此刻在自己跟前儿,那在身后打扇的人…… 她猛地一回头,正见到萧怀瑾一张温煦的笑脸,登时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这怎么可能,此刻华阳宫中,门户大开,随便哪个奴才通报一声,她便能知道皇上来了。 可是萧怀瑾竟然就有这样的能耐,只身到此,神不知鬼不觉更要命的是,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阿瑾!” 卢太后努力地从嘴角中挤出笑容。 “太后,朕扇出的凉风,可还合太后的意?” 卢太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看向萧怀瑾。 都这当儿了,还扯什么扇风啊! “皇上到哀家这里来,是所为何事?” 卢太后xìng子强横,喜欢摊牌。 萧怀瑾似乎已经料到了太后会有这直接了当的一问,他将手中的羽扇轻轻一抛,抛给了孙氏,一扭身,就坐在太后所坐的湘妃榻一旁。 “朕到太后这里来,是有一件要事要与太后商量。” 第213章 威吓 卢太后支着身子坐在湘妃榻上,萧怀瑾则坐在一旁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和煦的笑容,望着太后。 这无论如何都是一派母子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 可是卢太后的一颗心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后儿个是三弟康王的生辰,朕想起早先私库里有些不错的东西,正可以送到康王府去,却听荣永年说,上回朕给了太后私库的钥匙,这些东西,都搬到华阳宫里来了。” 卢太后冷着脸,心底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竟不提瑶光殿晴芳仪的事儿了么? 卢太后对面的孙嬷嬷,这时正面对着华阳宫寝殿的门户,外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这时赶紧又给卢太后使起眼色来。 卢太后后知后觉,一回头,这才看清楚外边儿的情形,竟是荣永年带了一拨人,正将她华阳宫库房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都往外搬呢! 卢太后生**财,虽然她身为太后,吃穿不缺,可是见了好东西,依旧喜欢一件一件地都笼在自己的库房里,每每点算一遍,心里就快活得不得了,典型的守财奴一枚。 而她平生最讨厌的人,就是康王萧怀仁的生母乔太妃。 偏生乔太妃出身南越,身家豪富,处处压过她一头。所以卢太后平常时候格外喜欢与这位乔太妃别苗头。 此刻,卢太后听说,萧怀瑾竟然要将这许多东西都一一送到康王府上去,这于她,就如剜心割ròu一般疼痛。 “阿瑾……” 卢太后干笑着说,“康王府上……其实不缺这些东西!” 萧怀瑾见卢太后如此,“嗤”的一声,轻笑出声,柔和地说:“礼尚往来而已,又如何在乎康王府缺不缺这些东西!” 说到这里,卢太后正见到外面的宫人与内侍将一只樟木箱子抬出去。那里头盛着她最喜欢的料子尺头。 一听说要将她最喜欢的东西当做是礼尚往来的物件儿,送给那啥都不缺的乔太妃,卢太后登时就急了,也不顾她的太后之尊,一骨碌起身,就到华阳宫门口去拦。 奔到宫门处,太后几乎傻眼 这哪里是要给康王送礼,这分明是要将她的华阳宫搬空的架势。 “蠢奴才,哀家有命,将这些东西都放下来!” 卢太后跳脚。 可这些都明明是她华阳宫的奴才,此刻却无人听她的,都只犹豫着望着荣永年。 荣永年上来打圆场,低声道:“太后娘娘莫急,皇上发话了,奴才们不好不遵从的……” 卢太后这时候才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袭来原来她经营了这么久的华阳宫,里头的宫人内侍,在自己当真与皇上意见相左的时候,竟然彻头彻尾地只听萧怀瑾一个人的话! 这是因为皇权至高,还是……自己身边的人一早就被萧怀瑾控制着? 卢太后满怀震惊,回身望向萧怀瑾。 此刻萧怀瑾正立在华阳宫阶上,面无表情,肃然地望着卢太后。 卢太后xìng子老而弥辣,心头一冷之后,立即怒意横生。 她大踏步上前,拽住萧怀瑾的袖子,拉着他一起回华阳宫的寝殿。一路上踹翻了一只挡道的火盆,孙嬷嬷忙不迭地叫人赶紧来收拾。 到了寝殿中,卢太后倏地回身看着她的这个“儿子”。只见对方面沉如水,没有半点表情,甚至连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卢太后想:疏忽了,她确实是疏忽了。 皇上如今早与她离心,早已不是四五年前那时的xìng情了。 可这是因为什么而改变的? “皇上这是为了一介身份低微的宫嫔,故意要来呕哀家,给哀家来找不快吗?” 卢太后实在忍不住,冲着萧怀瑾便大声地说。 “身份低微的宫嫔?” 萧怀瑾一挑嘴角,道:“朕原想按一按再提她的份位的,看来却依旧不妥,无端端叫她被人小瞧了去!” 竟直言承认了太后的指责。 卢太后一呆,她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么个回答。 “果然是皇上所喜爱的人啊!哀家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好,竟然将皇上迷得这样神魂颠倒……” 卢太后一撇嘴,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鄙夷。 “哀家没对她做什么,不过小惩大诫而已……竟敢挑拨哀家与皇上的关系!” 萧怀瑾闻言,笑得更加柔和,声音也压得更低,道:“原来太后也知道她是朕所珍视的人啊!” 他微微侧过身,指指外头宫人们正在往外搬的东西,说:“这些东西,对太后来说,也一样很重要吧!” 卢太后脸上肌ròu一跳,将她的好东西搬走,这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 谁曾想,萧怀瑾继续平静地说,“其实呢,朕也不打算做什么,不过小惩大诫而已……将它们都搬去康王府上,康王自然对朕感恩戴德,太妃也自然会将这些东西都看得好好的……” 比搬走东西更加令卢太后吐血的,就是将搬走的东西都送去给乔太妃。 卢太后嘴角抽了抽,只听萧怀瑾继续缓缓地说:“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晴芳仪并无大碍。所以朕只对太后说一句话,太后在动朕最珍贵的人之前,先掂量掂量,想一想,自己最紧要的东西是什么!” 卢太后一呆,她这才想到,她所喜欢的古董玩物、精致物件儿、丝绸衣料……都只算是小事。最紧要的,是她自己的命啊! 卢太后万万没想到皇帝口中能说得出这样的威胁,大惊之下,伸双臂拉住了萧怀瑾明黄色的一双衣袖,大声道:“阿瑾,哀家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萧怀瑾轻轻的眯了眯双眼,淡淡地笑,“亲生母亲啊” 卢太后用力点头,道:“皇上,哀家是你的亲娘,只有哀家肯毫无保留地为你……为你挣来这一切、护住你已有的这一切啊!” “血浓于水,哀家就算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与不是,可是哀家对皇上您的心意,却永无更改!” 卢太后见着萧怀瑾无动于衷的样子,几近崩溃,急中生智,冒出了一句: “哀家有皇上所需要的啊!” 第214章 失踪 卢太后身后站着越州卢氏。 越州卢氏是世家大族,又兼出过几名极有名望的大儒,故门生子弟众多,几乎占了朝中文臣的半壁江山。如今朝中不少重臣都出自卢氏门下,若是卢氏振臂一呼,确实是能够影响极大。 萧怀瑾闻言,稍稍沉思了片刻,一对俊秀的凤目微微眯起,望着卢太后。 卢太后一时觉得有门,满怀希望地望着萧怀瑾,继续开口道:“康王、乔太妃等人……与皇上绝对不会是一条心。皇上最信任信王,固然是好,可是皇上也要记得,除了您的嫡亲手足之外,哀家是您的亲生母亲。您既然信信王,就也更该信哀家。哀家愿意付出所有,维护皇上的江山安稳……” 说到此处,萧怀瑾不耐烦地打断了太后的话。 “可是太后却连朕身边最合心合意的人都不愿放过!” 萧怀瑾的意思,卢太后口中说得好听,可是手底下却不断干涉六宫之事,暗地里以舒望晴作伐。卢太后此刻拿卢氏的实力说事,一番话说得固然漂亮,可仔细听来却叫人觉得苍白而无力。 卢太后一时气结,半晌才颤声道:“这晴芳仪……对皇上,就当真这么重要?想当初……” “够了” 萧怀瑾陡然一声暴喝。 殿外正在招呼宫人搬东西的荣永年,远远地听见这声呼喝,竟吓得身子一震他知这帝王动了真怒。 是的,萧怀瑾动了真怒。 他额头上青筋贲张,牙关紧紧地咬着,双目则定定地望着卢太后。他的双手则在身侧紧紧地握成拳头,拳背上血管bào出,他似乎在竭力控制,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就这么一拳揍出去。 卢太后见了皇帝的目光,已经情不自禁地颤抖,赶紧咬着双手颤声找补,“不提了、不提了……哀家再不提旧事了。” 萧怀瑾这才略好些,只是沉默着不说话,眼神则依旧冷厉怕人。 良久,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当年那样的事,朕……再也无法承受一次了。” 卢太后眼珠转转,心底舒出一口气,低声道:“哀家……哀家也不过是怕……去了狼,又来了虎。” 萧怀瑾双眼微眯,看卢太后看了片刻,终于道:“太后耳聪目明,应该知这宫中朝中,到底谁是忠是jiān,谁是狼,谁是虎……如今朕正着手拔除朝中宫中最大的一颗dú瘤。朕希望,太后、卢氏,站在朕身边……而不要成为下一个被拔除的对象。” 太后一吓,只思索片刻,便已经明白。 她决然地抬起头,道:“但凭皇上吩咐……” 她本想说她与卢家必定为皇上效犬马之劳的 卢太后只在这一念之间,就已经想了很远。她知道以卢氏的实力,若是也掺和到这次的事情里,一定也是能捞到些好处的。 岂止萧怀瑾却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太后的话,道:“朕的吩咐就是……请太后消停些,不要随意chā手朕的事,更不要总再想着动朕的女人!” 他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卢太后,逼视良久,才终于缓和了语气,道:“请太后放心……只要卢氏此次安分守己,以后卢氏所出的股肱重臣,一样会被朕所倚重;而卢氏,也一直‘会’是朕的母族……” 听到这里,卢太后的心已经狂跳起来“会”是母族……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萧怀瑾的话已经说到这里,不会再过多解释。 他背转身,往华阳宫殿外走去。 “太后……这次的事,事关重大,风险也不小,所以朕需要康王与太妃隔岸观火,独善其身。所以太后的这点东西,朕就征用了。” 卢太后看着外头一抬一抬的东西被运出去,还是心痛不已,追出来,想要再说两句什么。却只听萧怀瑾头也不回,寒声道:“太后莫要忘记朕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卢太后脚步一顿,便再也不敢出声了。 * 萧怀瑾来到瑶光殿的时候,舒望晴已近痊愈,因寒气去了的缘故,她看上去显得气血充盈,面如桃花。 她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相迎,却被萧怀瑾一时按住。 “不用行礼,朕只是来看看你,一会儿还要去崇德殿去。”萧怀瑾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皇上可是累了?嫔妾适才命人备下了茶点,皇上稍歇一会儿,再去崇德殿也不迟?” 舒望晴睁大眼望着萧怀瑾。眼前的帝王气度依旧、英俊依旧,然而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9 章 看出他眼眸深处透着深深的疲倦。 “还是晴儿体贴朕!”萧怀瑾手上使劲,不小心将舒望晴的发髻揉乱了些,当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尴尬地转开话题,“晴儿怎么又在看《四夷志》?” 舒望晴笑,“不过闲来打发辰光而已,哪里就真的想走遍天下了?” 萧怀瑾望着她言笑晏晏,娇美可爱,心下微动,刚想与她说点什么,外头荣永年的声音传了进来。 “皇上,青州那边送来的急报信王殿下……失踪了!” 萧怀瑾伸手,将舒望晴的散发轻轻捋了捋,这才起身,对舒望晴道:“看来……朕恐怕还是需要马上去崇德殿!” 舒望晴听见信王失踪的消息,心里倒是有些暗暗吃惊。 信王一个人独自怒气冲冲地出城,眼下又失踪……萧怀瑾却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这并不像萧怀瑾的xìng情就像是信王曾经说过,萧怀瑾是个重情之人,听闻信王失踪的消息,原本不该显得如此凉薄。 她目送萧怀瑾出了瑶光殿,这才凝神将信王的事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觉得此事应当只有一个可能。 看起来,萧怀信失踪一事,皇上心中应该早就料到了。 正想着,外头暖蕊来报,说是祁昭仪祁云秋过来探视。 这几天因董贵人临盆的日子近了,祁云秋原本一直在景怡殿守着的,这时候却赶了过来,也不外乎担心她。 一想到这里,舒望晴忙命快请。 第215章 记忆 祁云秋见到舒望晴,也与萧怀瑾一样,将起身相迎的舒望晴给摁了回榻上。 “你呀还真是不省心!” 祁云秋蹙着眉头,望着舒望晴,眼里都是关切。“比我们宫里那个还不省心!” 舒望晴支起身子,赶紧问:“董贵人如何了?还未临盆么?” 祁云秋苦笑着摇了摇头,应道:“太医说了,产期前后错几天原属正常。里外催产yào都备下了。若是实在没法子便强行催产。只是幼菱自己,她自己……怕疼!” 舒望晴忍不住伸手扶额,道:“……怕疼?” “是呀,怕疼!”祁云秋无奈至极。 “也不知是哪个接生的婆子,与她绘声绘色地将fù人生产时的情形都说了一遍。幼菱便吓着了,每天拉着本宫问,只说她怕得要命,怕腹中龙子产下来,自己一条小命也不保。” 舒望晴闻言怒道,“婆子不好,哪有这样吓人的。” 祁云秋叹息:“本宫查问了一遍,听闻那些婆子也只是说些实情,并非有意要吓人……可能幼菱入宫前娇养惯了,太娇气了吧!” 舒望晴叹道:“世人但凡为人母的,哪个不是在鬼门关前头转一圈?人人都得经过这一遭的呀!我倒是听说,为母则强,为了见到腹中孕育十月的孩儿,就是再难忍的痛楚,也是能忍下的吧!” 祁云秋瞥了她一眼,挂着一张脸道:“你自己也没生养过,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舒望晴诧异,祁云秋从来不用这种态度语气与她说话的。 “本宫也这么说幼菱,幼菱就反过来这么呛本宫”祁云秋一声苦笑,原来她是在模仿那董贵人说话。 而祁云秋……祁云秋虽然份位已经升至昭仪,却一直不受宠,膝下没有孩子,连董贵人都这么嘲她。 舒望晴无语,董贵人也是个有些小xìng儿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一盆老鸭汤就闹得将自己个儿禁足。 “对了,听说你这次……吃了大苦头,”祁云秋想起来她是来问候舒望晴的,“很疼吗?听说你比生孩子的fù人嚷疼嚷得还凶?” 舒望晴扶额,怎么会有这种传言传出去的? 可毕竟是素来jiāo好的祁云秋,她只得点点头,指指小腹,说:“就是突然一下子,痛得厉害……比寻常每月那种时候,要痛得多了。”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为什么,她竟能依稀记起,她也曾像那千千万万为母之人一样,承受过生产之苦口中咬着木条,辗转卧榻,忍住那滔天的剧痛,拼尽全身的力气,只为见到那个陪伴了自己十个月的小生命? 只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舒望晴忍不住眨眨眼难道这只是她的愿望而已? 可是刚才的感觉虽然只一瞬,却极为真实,相比起愿望或是想象而言,这更像是记忆。 舒望晴赶紧摇头,将这不经的念头赶出脑海去。这太荒诞了,她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前世左寒云是无子而逝的,而今生舒望晴在进宫之前一直都是处子之身。 对面祁云秋却拍着手笑了,道:“好,也叫你预先习惯一下,将来你自己生的时候,便没那么害怕” 她说着,随即有些黯然,道:“你深得皇上的宠爱,待到你将来喜得麟儿的时候,皇上必然陪在你身边的。可是幼菱……董贵人,也不晓得皇上届时会不会抽空去景怡殿看着。若是知道有皇上还关心着她这一胎,只怕幼菱还会觉得好些。” 舒望晴连忙安慰她,“上次皇上不也赶去景怡殿了吗?都是皇上的血脉,皇上不可能厚此薄彼的。” 她口中说着厚此薄彼,原本是怕祁云秋担心昭纯宫会占去绝大多数关注。 岂知祁云秋对昭纯宫毫不在意,只说:“昭纯宫那位,只有七个来月的肚子。本宫才不在乎那边的。” 说起昭纯宫,祁云秋眼神一闪,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卞家给我写了书信,宝仪倒是一五一十将当日兰台殿的事儿都说了。你当真……当真救下那穆家的姑娘?” 舒望晴本不想宣扬此事,可是祁云秋既然问起,她也不得不点点头。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穆家的那姑娘,恐怕也是被逼的。你救下她,穆家以后总该不再那么爱找你麻烦了吧!” 舒望晴一扬眉毛,要穆家不找她的麻烦,这怎么可能? 只听祁云秋叹了一口气,道:“原本卞家还觉得宝仪嫁入信王府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宝仪的家世,做个信王正妃,也勉强使得。可是如今……只怕京里再也无人敢将自家闺女送入信王府了!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谁受得了啊!” 舒望晴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知道,恐怕这才是信王想要达到的效果啊! “听说皇后病愈了,正在亲自cāo持此事,请这次进宫的世家诰命带着闺秀们一道再进宫。宫中的舞乐准备了新鲜的曲子词,演给大家看,算是皇后代表皇家出面,打圆场向诸位赔情。” 舒望晴闻言睁大了眼,道:“怎么又要进宫?” “你这两天都躲在瑶光殿里养病,这些事情怎么可能知道?”祁云秋嗔她,“你等着吧,回头少不得皇后要请你也一起出面的。” 祁云秋说中了,晚间皇后何德音竟然纡尊降贵,亲自到瑶光殿里探视舒望晴。 “本宫刚刚病愈,就听说芳仪也病了。过来看看,可不妨事了吧!” 何德音面色温煦,语气和软,极其温柔地问候舒望晴。 舒望晴赶紧客气,“劳皇后娘娘挂心,嫔妾已经好多了,娘娘凤体尚且欠安,便即前来探视嫔妾,嫔妾感激得紧。” 何德音见她说话滴水不漏,而且丝毫不提兰台殿的事,暗暗点头,觉得是个沉得住气的。 “三日之后,本宫在景福宫主持,请上次前往兰台殿的各家闺秀与她们的母亲们一起入宫听曲。本宫想请芳仪一起出面,不知芳仪肯不肯赏脸?” 舒望晴原想推辞,岂料瑶光殿外传来萧怀瑾的声音,“朕代晴儿应下了!皇后,去安排吧!” 第216章 结jiāo 见萧怀瑾到了,皇后何德音赶紧与舒望晴一道起身行礼。 皇后听萧怀瑾出言替舒望晴应下,当即若有所思地看了舒望晴一眼,应道:“臣妾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yù盖弥彰地补了一句,“请皇上放心,这次,无论如何,臣妾都会将芳仪照应得好好的。不会再……不会再出什么篓子了。” 萧怀瑾神色淡淡,只说了一句,“皇后千万警醒着些,皇家这是再丢不起什么人了。” 皇后连忙恭敬应下,保证这次景福宫的安排绝无半点差池。她见萧怀瑾并无半点想要离开瑶光殿的意思,只得有些惶惶然地一个人告退。 舒望晴的视线则始终停留在萧怀瑾那里皇上不是个爱多事的人,这次竟然替她答应下皇后的请求,恐怕会有些特殊的安排。 “晴儿” 果然听萧怀瑾开口,沉吟了片刻,说:“这次皇后请了穆家的女眷进宫除了穆侯夫人、穆家五女、六女之外,还有上次你从信王手中救下的那名七小姐。” “皇上的意思是?” 舒望晴已经大致明白了些,可还在等萧怀瑾将他的要求全然说出来。 “晴儿一向与穆家人不睦,可是这一次,却是为了查昔年左家旧案的缘故。朕想要请你……结jiāo穆家中人,打听穆家的一名旧将的消息。” 舒望晴听说“昔年左家旧案”几个字,已经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 “皇上……您是知道嫔妾的心意的。若能令昔年左家的冤情大白于天下,要嫔妾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她这话说得很重,对于一位左家远亲来说,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可是萧怀瑾却不以为意,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贴着她的耳边柔声道:“穆家有一名旧将,名叫韩少白,在五年前是穆侯的副将,也在北境军中领着职。” “左家出事之后,穆侯带兵缓缓撤回青州,领了北境的大军统领之权,继续对抗北夷。这韩少白,就从军中消失了。” “前些日子朕召见段世子,段世子曾经提到,这人,可能是穆侯设计谋害左家军的全程见证,甚至有可能后来左家军遇袭,就是这人带了死士从左家军背后袭杀的。若是能找到此人,作为人证,穆氏之罪,便板上钉钉了。” 舒望晴一面心潮起伏,一面又觉得疑惑,“这人在左家出事之后便即消失,难道如今还活在世上?” 萧怀瑾轻轻地点点头,“段浩轩曾经提过,他三年前曾经秘密潜入京城,甚至想混到穆侯府里查探当年的旧事。他曾经在京中穆侯府的后门附近见到了这韩少白。” “只可惜,当时段浩轩没有马上将此人与当年的韩副将对上号,所以没有立即截住此人。待到反应过来,再去找,就如大海捞针,再也寻不着了。” 舒望晴想了想,暗自感激段七的无私努力。 “可是皇上,这韩副将的事,与穆家的女眷,又有什么关联?难道……” 她想了片刻,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些什么。 萧怀瑾赞道:“晴儿聪明得紧!穆家七女的生母姓韩,那韩副官,乃是七小姐的亲母舅。” 舒望晴终于想明白,原来萧怀瑾的意思是,由她出面结jiāo穆七小姐,从旁打听其母舅的下落。她曾经在兰台殿从信王剑下救过穆七,所以最适合出面打听这事儿的,便是她。 可这说来这有些残忍穆七若是向她吐露了韩少白的下落,韩少白落网,到头来事败的可不仅仅是穆七的这名亲母舅,而是穆侯一府。穆侯之罪若是真揭出来,轻则抄家,重则灭族,势必会连累到穆七本人,毁她一家一族。 舒望晴低头沉吟片刻,朝萧怀瑾看去,轻轻点了点头。 “嫔妾去试试去!” 舒望晴不是会滥发好心的人若是韩少白如今当真还活在世上,就该作为人犯出面,一一招认当初暗害左家军的实情,接受国法的制裁。如今此人隐匿不出,她即便用些手段,也是为了公理正义。 大不了,将来穆家获罪的时候,保一下穆七,让她免受牵连,余生平安便是。 然而手上沾满了左家鲜血的穆侯,舒望晴却绝不能容忍此人再逍遥法外了。 “记住,千万要委婉地旁敲侧击,不能流露出咱们的真实意图若是不能在朝堂上能以确凿的罪名指证穆侯……事情恐怕就会很棘手。除掉穆家,便要冒极大的风险!” 萧怀瑾温言嘱咐怀中的女人。 舒望晴点点头,什么危险她都不怕,可是她却不能将萧怀瑾拖入险境。 * 有皇后何德音cāo持,景福宫中前来赏脸听曲的女眷们大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关键就只在“家常”二字上头。 以前宫中大宴,挑头出面主持的一向是德妃。后来德妃失了协理六宫之权,便有吕妃从底下帮着。这两人风格如出一辙,向来喜爱奢华靡丽,令这皇家大宴一派煌煌大观,与民间的饮宴绝对不在一个档次上。 这次皇后出手,景福宫中一概风气,端庄而简约,种种用心都体现在细节之中,虽不显得格外奢华,却低调而高贵。 与宴的众诰命都是识货的,自然能体会得出。不少人便对皇后的“贤德”jiāo口称赞。 穆侯夫人一进宫,便立即去昭纯宫探视穆贤妃去了,将穆家几个女儿都扔在脑后。 穆家五小姐是嫡女,平素就在世家闺秀的圈子里吃得很开,见了几名素日相好的姐妹立即招呼了一遍,大家一起聚到一处,坐在皇后下首,陪着几位诰命一起说话。 六小姐穆清韵,原也是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只可惜她身份低了些,是一名庶女。 世家闺秀若是嫡女,大多看不上她的出身,懒得搭理她。而出身较低些,差不多能与穆清韵身份相当的,这位六小姐却又看不上人家。 正没人搭理的时候,穆清韵见到舒望晴一对冷厉的目光从远处过来。 穆清韵顿时想起当初在长乐宫结下的梁子,脸色一变,赶紧躲开。 第217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0 章 套话 舒望晴一眼就逼走了穆清韵,立即敛下了凌厉的眼神,换做一副恬然的神色,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只静静地听着殿内的鼓乐们鼓瑟吹笙,奏着新制的曲子。 不一会儿,有个细细的声音在舒望晴耳边响起,“晴芳仪小主?” 舒望晴的左手兀自在旁边酸枝木雕如意云纹边桌上打着拍子,似乎全然陶醉在乐曲声中。 那个细细的、怯懦的声音隔了一会儿终于又响了起来,“清禾谢过芳仪小主救命之恩。” 舒望晴这才一惊,抬起头来,只见穆家七小姐身形单薄、眼神羞怯,微微有些躲闪,正立在自己身侧。 她原是在等这穆七,此刻见到了,却似乎微愣了愣,这才赶紧道:“原来是七小姐!” 她笑着道:“七小姐忒客气了!站着干什么,皇后娘娘请你们入宫听曲,本小主才是个陪客。来来,快请坐!” 舒望晴转头便命景福宫的宫人为穆七上茶。穆七见推不过,才半推半就地坐下,却斜签着身子转向舒望晴,只敢坐在半边椅子上,看样子极其恭敬。 “你原不用谢我!那天在兰台殿,我也是误打误撞才能救下你。七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本小主并不敢居功。” 舒望晴笑着看向穆七,只见对方依旧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此刻舒望晴仔细打量她,这才看出她眉眼俊秀、五官精致,本该是个出众的美人,只可惜显得太柔弱瑟缩了些,舒望晴心底暗暗叹着,这等xìng情,应该与自己不是一路人。 “芳仪小主,那天在兰台殿,信王殿下……您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穆七声如蚊蚋,悄悄地问,脸上也浮起红晕。这形容,与她那天在兰台殿里毅然决然地将生命做了赌注,拼命一赌的那种勇气,几乎判若两人。 舒望晴微笑着道:“一点小伤,不妨事的。七小姐不必在意。” 这时候穆七从衣袖里取了一只匣子出来,递给舒望晴,道:“这是……家母,嗯,姨娘听闻芳仪小主受伤之时,特为托人购置的老参。请晴小主收下,聊表寸心。” 舒望晴笑道:“原本已经好全了,一点小事,怎当得起七小姐送这么重的礼?” 说话之间,她将穆七推过来的匣子打开,看了一眼,有些吃惊 穆七只说是“老参”,没有说过是多少年的老参。她手中的匣子极长,里面是一枚两指粗的老山参,通体洁白,参须完整,保存得极好。这么粗的参,就算不是千年老参,可也总是过了百年的好东西。 她的老家青州也产参,所以舒望晴见多识广,大致能估出这枚老山参的价值至少在二十两黄金上下价格倒也罢了,关键是东西好,可遇而不可求。 舒望晴赶紧合上匣子,再将东西推回到穆七身边。 “这谢礼太贵重了,本小主万万受不得。” 穆七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了些什么,似乎想要请舒望晴务必收下,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舒望晴温言劝慰,只道:“这参确实是好东西,但是宫中却不缺。若是七小姐一定有心要以此物相赠,那么本小主就算是收下了,再以此物回赠,将来为七小姐添妆可好?” 大户人家嫁女,嫁妆之中也时不时会加上些上好的yào材,尤其这等有年头的老参。这老参由穆七保存,定然会比搁在宫里更加派得上用场。 穆七的脸便腾的一下红了。 两人退却了几回,穆七终于还是将匣子收了回去。两人却由此而熟络了许多。 穆七小姐不是个爱多话的人,舒望晴坐着听曲,她就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 冷不丁听舒望晴开口问道:“听闻穆家闺秀以‘清’字排行,敢问七小姐的闺字是……” 穆七小姐老老实实地答道:“芳仪小主,臣女的闺字是‘清禾’两个字。” 舒望晴一挑眉,“清禾?” 穆七应下,“是,是禾苗的禾,原本不是什么精贵的名儿,家里人都叫臣女‘禾儿’……” 舒望晴闻言,侧过脸,微带诧异,又打量了一遍穆七的样子。 穆贤妃的闺名叫做“清欢”,穆六小姐叫做“清韵”,到了七小姐这儿,却就这么简单,叫做“禾儿”? 她见穆七虽然斜签着身子,恭敬而拘束地坐在椅上,可是脊背却挺得笔直,颇似一株顽强生长的禾苗。 相比起这穆清禾,穆家五、六两位,此刻正坐在上首皇后身边,陪着几名诰命说笑。舒望晴认得这几名诰命,知道她们膝下固然有到了出嫁年纪的闺女,也一样有尚待娶妻的儿郎。 尤其穆六,口中阿谀之辞不断,八面玲珑,四处讨好。 舒望晴再转脸,见到穆七这副样子,她心底倒生出几分赞叹。 “清禾……”她微笑着招呼,“听你六姐说起过,你们姐妹曾经在青州住过。” 穆七点点头,说:“是臣女的姨娘原本是青州人氏。姨娘的兄长又是在北境军中做军官,所以臣女是在青州长大的。” 舒望晴似乎来了兴趣,微笑着问道:“哦?是么?本小主也是青州人氏,家父现任淮庆道参军。令姨娘母家原姓什么,说起来,家父也许认识令舅呢!” 一句话,说得穆七小姐心里暖暖的。 她是穆家无甚地位的庶女,亲娘的兄弟,她连一声“舅舅”都不能叫出口。可是此刻对面宫中的芳仪小主却直接称呼了一声“令舅”。 穆七不觉得将脊背更挺得直了些。 “回晴小主的话姨娘姓韩!姨娘的兄弟原本在青州军中,是父亲麾下的副将。” 舒望晴微笑望着穆七,像是信口闲聊一样,柔声问道:“如今令舅还在青州否?若在,没准家父可以与令舅走动走动。” 穆七抬起头,望着舒望晴一对明丽的双眼,随即又低下头去,道:“回小主的话,姨娘的兄长韩副将,是三年前没了的。姨娘……姨娘很是伤心了一阵。” 第218章 事泄 舒望晴听穆七提及韩少白卒于三年之前,心里暗暗吃惊,暗自打量穆七,只见对方说得真诚,并无半点遮掩之态,应该是没有说假话。 这些思量,在她面上不显,接着便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与穆七聊起青州的风物,两人尽能说到一处去,倒也谈得投机。 这一次皇后在景福宫中款待各家诰命与闺秀,倒也顺风顺水,一直到众人被送出宫,都没有出什么岔子。 待回到瑶光殿,萧怀瑾已经在殿中候着。 舒望晴赶紧前去,要行礼之时,已经被萧怀瑾一把拖起来揽到怀里。 瑶光殿的宫人对这等情形大多司空见惯,一见到些苗头就避了开去,殿中瞬间便空空dàngdàng地只剩萧舒两人。 “果真如此?” 萧怀瑾听了舒望晴的禀报,皱紧了眉头在瑶光殿中踱步。这话,既像是在向舒望晴确证,又像是自己在思考。 舒望晴心里也在想怎么这么巧。 段七在三年前曾经见过这韩少白一次,这韩少白转眼就死了。 可毕竟韩少白是穆七的副将,又是穆家妾室的兄长……真那么容易就死么? 舒望晴不由得心中有些紧张。 萧怀瑾随即点点头,道:“朕晓得了!” 他立即起身,对舒望晴说:“朕去一趟崇德殿。” 舒望晴见他眉宇轻锁,知道事关重大,立即随着萧怀瑾出了瑶光殿,将他送至殿门口。 萧怀瑾微笑着道:“好晴儿,一会你先传膳,在瑶光殿等朕!” 舒望晴点点头,目送萧怀瑾带着荣永年等人快步离开。 她原本还想询问一下失踪的信王是否已经有了消息的。这位信王殿下,自从上次在往青州去的官道上失踪,整个人就好似石沉大海,再无半点消息。 而宫中似乎也并无多少人为他担心萧怀瑾大约知道些什么,所以对信王绝口不提。 而其余人等,如卢太后、何皇后等人,却也对这位莫名其妙失踪的王爷不闻不问。 只有钟茂德一人,在听说信王失踪的消息之后,有些恍恍惚惚,时不时会流露出些许紧张与担心。 * 萧怀瑾这一去,竟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带着一身的倦意回到瑶光殿。 到瑶光殿的时候,萧怀瑾面色有些不虞,舒望晴问起,萧怀瑾才贴着她耳边答道:“昨夜三更的时候,京城南面的瓦舍发现了一具尸首,据说是赌输了钱,与人斗殴致死的……” “死状极为不堪,浑身上下,到处是伤,面目难辨。段浩轩去看过,在那人身上搜到了北境军中的旧物,再比照身量身材,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人,便是韩少白。” 听到这里,舒望晴几乎倒抽一口冷气,问:“难道是嫔妾……是嫔妾……” 难道是她冒冒失失地向穆七套话,因此泄露了宫中想要查韩少白的机密? 萧怀瑾疲惫地揽着她的身体,在她耳边柔声安慰:“怎么会?” “但恐怕穆家太警觉了” “听晴儿复述你与那穆七之间的对话,确实顺理成章,没有刻意询问的痕迹。” “因此朕猜想,穆家七女应该也只是‘听说’韩少白在三年前就死了。所以她与你jiāo谈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就将这消息告诉了你。” “而事实上,这韩少白一直活在暗处。” “但恐怕那穆七回穆侯府之后,便被迫将所有与你的对话一一复述给穆侯听。穆侯一听说你们两人曾提起韩少白,便起了杀心,干脆先下手为强……” “毕竟,那韩少白在世,对穆家来说,太危险了些。” 舒望晴将额头靠在萧怀瑾胸前,心中还是一阵一阵地后悔。 对左家旧案那么重要的证人啊……竟然因为她这么一问,就这么一条宝贵的线索,便就此断送了。 她真是没用啊 萧怀瑾疲惫地续道:“还有个消息,昨儿没来得及与你说” “在去往青州的官道附近,发现了信王牵走的那匹御马……的尸首,还有信王的兵刃……打斗的痕迹……” 舒望晴的身体轻轻一颤,她原以为信王失踪一事,乃是刻意安排,萧怀瑾应该知道其中内情,谁知竟然不是? 萧怀瑾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消息,他很是难过,轻轻地抱着舒望晴,低声道:“那天在兰台殿上,朕说他的那几句,是不是太狠了?若是……阿信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朕……朕该怎么办才好?” 听见萧怀瑾这么说,舒望晴也莫名忧伤起来。 “皇上切莫过于自责,那都是因为嫔妾的关系……” 兰台殿上,萧怀瑾与萧怀信演出了一场兄弟反目,萧怀瑾自承爱美人,萧怀信则一怒之下只身出走,后来才会出了这些事。 而舒望晴,就是那个美人。 此刻舒望晴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信王那张笑嘻嘻的俊脸在她印象中,这信王一向是个死乞白赖终日纠缠的人,可一旦听说这人恐怕就要永远消失在世上……这,这好像不大对。 她不相信。 “……皇上,既然还未发现信王殿下本人……那就还有希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皇上万勿过于担心自责,遣人前往青州官道搜查营救,乃是头一等的要务!” 萧怀瑾听她这么劝,点了点头,道:“晴儿说得在理,既然还未发现尸首,那便应保有希望。朕这便命羽林卫加派人手,前往青州官道继续搜查。同时也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舒望晴点点头。 萧怀瑾则在她耳边说,“晴儿,就如朕上次说的,韩少白此人已死,穆侯之事,恐怕就要棘手很多。” “可是事已至此,再无退路。晴儿,你可愿,随朕一起,将这条道一起走下去?” 舒望晴抬起头,望着萧怀瑾深深的眼眸,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怎会不肯? “皇上,穆氏如今已成国之dú瘤,若不尽早除之,祸事只在眼前。” 萧怀瑾颔首,“朕知道,但是如今看来,陪朕将这条道走下去,你或许会经历凶险、屈辱、苦难……见更多不平之事。晴儿啊,答应朕,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当忍之时,千万要忍得住……” 第219章 发动(上) 景福宫宴请之后没过两天,穆家人就又进宫了。 这次进宫的就只有穆侯夫人,穆六、穆七。嫡女穆五没出现。 宫中有传言说皇后娘家何氏有子弟相中了穆家五小姐,有心求娶。所以皇后特地请了穆侯夫人单独进宫详谈,穆五就不方便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穆侯夫人在景福宫陪皇后说话,穆六小姐穆清韵去昭纯宫陪乃姊穆贤妃,而穆七小姐穆清禾竟然过来瑶光殿,求见舒望晴。 舒望晴心里也没谱。 此刻穆家七小姐穆清禾就坐在她对面,郑重谢过暖蕊给她送来的茶。 舒望晴淡淡地望着穆清禾,想辨清对方的来意。只见穆清禾低头饮了一口茶,一抬眼,正撞上舒望晴的目光。 穆清禾一吓,眼光登时敛了下去。 舒望晴明白对方有些心虚,可又不知这位七小姐因何心虚。 她想了想,开口问:“七小姐,家里人……可都还好?” 舒望晴借此话试探,想知道这穆七究竟知不知道韩少白身死一事。 岂知穆清禾抬起眼,望着舒望晴,满怀感激地道,“谢小主关心,家里甚好,姨娘也好,姨娘命臣女带话给小主,问小主安……” 言语流利,神色真诚,丝毫不像是作伪。 舒望晴点点头。 “那么,这次七小姐进宫来见本小主,所为何事?” 这句话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1 章 问出口,穆清禾反而身子朝后头轻轻一缩,眼神也有些躲闪,顿了片刻,才道:“六姐姐……六姐姐说不让我跟着……” 舒望晴心里一凛,她明白了,对方这心虚,应该是穆家这次进宫的关系。 “臣女总想着与晴小主说话……投缘,所以才起心想过来拜见!” 穆清禾继续低下了头,赧然地说着。 “原来是这样!”舒望晴欢然道,“既然来了本小主的瑶光殿,就不要客气。来,我带你四处看看!” 她施施然起身,挽起穆清禾的胳膊,将她带起来。这时她甚至能察觉对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舒望晴不客气地挽着穆清禾,带她随意赏玩瑶光殿大殿中的陈设。 正在这时,瑶光殿殿外传来人语声,接着是脚步声。随即暖蕊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道:“小主,小主,景怡殿董贵人那里有动静了!” 舒望晴明显地觉得胳膊被穆清禾轻轻一扯,可是她却顾不上了,急忙冲着殿外问:“是谁来传讯?” “回禀小主,是奴婢!” 来人是景怡殿祁昭仪身边的贴身宫女延庆。 延庆显得又是激动又是紧张,道:“董贵人的胎一直不见动静,我们娘娘很是担心。这两天稳婆与太医商议,适量用了些yào物,果然刚刚贵人便发动了。娘娘命我先来通知小主,这才要去往皇后娘娘和皇上那里送信呢!” 祁昭仪一向与舒望晴jiāo好。瑶光殿与景怡殿又近,所以延庆先过来瑶光殿,也不足为奇。 舒望晴大喜之下,便答应下,说:“知道了,本小主马上就往景怡殿过去。” 岂料身旁穆清禾接口道:“晴小主……其实,不须如此着急的。” 舒望晴转过脸,双目炯炯,望着身边的穆清禾。 “七小姐,你的意思是……” 穆清禾低着头,脸上似乎泛起红潮,随即又变得苍白。 “……晴,晴小主……” 话也说得很是紧张。 舒望晴双眼微眯,看着穆清禾。 “臣女是听说,fù人头一胎,从发动到生产,总有好几个时辰的功夫。眼下听说是发动了,到了景怡殿,恐怕要等上好久,这时候去,难免给景怡殿那边添麻烦……” 舒望晴淡淡地问,“这话本小主依稀也曾听说过,可是七小姐却是从哪里听得的?” 穆清禾低着头,小声说:“回禀小主,臣女的姨娘说与臣女听的……只因当初生臣女姐姐的时候,就等了好些功夫。” 舒望晴眨着眼睛,“原来是这样!”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一动,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好似依稀记得:这穆清禾所说的,应该是对的 确实需要好久,能拖上一天一夜…… 她眨了眨眼,脑海之中随即清明。 “暖蕊,你去看看!” 暖蕊很是机灵,应声就去了,过不多久就赶了回来,向舒望晴回禀。 “昭仪娘娘说董贵人情形尚好,现今只是腹痛而已,一指都还未开。昭仪娘娘说她那里诸事齐备,请小姐不必急着过去。” 舒望晴点了点头,重新抬头望向穆清禾。 只见这位穆家的七小姐正低着头,纤长的手指正局促不安地揉着衣角。 “七小姐,你还听令姨娘提起过什么fù人怀孕生产的事儿?” 穆清禾抬起头,见舒望晴一副随口问问的样子,勉强笑笑,说:“姨娘生了二姐姐和我,都是闺女。所以她总是说俗谚有道是,酸儿辣女,那是极准的。她说她怀我那时,一觉得自己格外嗜辣,就觉得糟糕了……” 舒望晴心想,这穆清禾确实是听说过一些fù人产孕之事,倒也不像是刻意拦阻自己去景怡殿的样子。 “……姨娘还说起过,若是闺女,总是急急忙忙地出来,所以早产的多半是女儿,我和二姐,都是这样。” “那些安安稳稳在母亲腹中待到足月,甚至还会拖上几天发动的,则多半是儿子。” 穆清禾说得有些局促。 舒望晴忍不住想这么说来,董贵人腹中当是个龙子?这样一来,祁昭仪与董贵人两人,以后就都终身有靠了。 正在这时,瑶光殿外再度有人语声传来。 “回禀小主,是昭纯宫穆娘娘发动了。皇后娘娘命宫中有品级的嫔妃都往昭纯宫过去。皇上一会儿也会赶去昭纯宫。” 舒望晴惊得睁大了双眼,望着前来传讯的铃兰,“铃兰姑姑,怎么会?” “贤妃娘娘,不是……还未足月么?” 铃兰脸色也不大好,答道:“是呀,所以还是昭纯宫凶险些。皇后娘娘命各位娘娘小主一起去昭纯宫……若真是不好,恐怕一会儿各位还要去华阳宫佛堂,为贤妃娘娘祈福。” 第220章 发动(下) 怎么会这么巧? 董贵人与穆贤妃两人同一时间发动,已经很巧了。 更巧的是,穆家人竟然还在这一天进宫,穆六守在昭纯宫,而穆七来到自己这里,陪自己说话,像是要……稳住自己。 舒望晴当即对铃兰道:“姑姑请稍候,本小主安排一下殿中的事情,马上就随姑姑前往昭纯宫。” 铃兰点头道:“穆七小姐也在这里,正好,一起来吧!” 穆七当即低眉顺眼地来到铃兰身后。 而舒望晴则低声去吩咐暖蕊,“你带上小满,去景怡殿守着,一旦有了消息,你就陪在祁昭仪身边,命小满到昭纯宫来寻我。” 暖蕊应下。 舒望晴又提醒她,“警醒着些!” 暖蕊一愣,随即赶紧应下了。 舒望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暖蕊应该警醒哪里但总之,有哪里,不大对! * 一时到了昭纯宫,皇后何德音正与穆侯夫人一道坐在昭纯宫正殿的最上首。 其余人,诸如宜华殿德妃、福熙殿吕妃等人,都赶了过来。一时昭纯宫正殿上挤挤一堂。舒望晴粗粗扫了一眼,但凡宫中有品级的嫔妃,除了祁昭仪、董贵人、贺长亭,余人都到齐了。 众嫔妃只在正殿上坐着听消息。不时见到内殿有宫人来来去去,无人顾得上外头守着的嫔妃。 舒望晴冷眼旁观,只觉得这昭纯宫不大像是有人临产的样子。虽有宫人来去,可是却纪律井然,一丝不乱,完全不像有人突然早产,刚到七个月上头,就突然要生。 再者,也听不见贤妃的寝殿那里,有什么动静。 过了一会儿,只见穆六小姐匆匆忙忙地奔了出来,说是想请穆侯夫人入内照顾。 皇后何德音见状,便盈盈起身,向穆侯夫人客气道:“照顾贤妃生产,也是本宫的责任。不若这样,本宫与穆侯夫人一起去吧!” 穆侯夫人刚要应下,穆六小姐清韵赶紧chā话,只说:“娘娘厚德,臣女等都心领了。只是家姐……贤妃娘娘格外重视仪容,刚才郑重嘱咐过臣女,说是此刻仪容不整,见了皇后娘娘,恐怕会失了礼数。所以娘娘请皇后娘娘在外主持,也是一样的。” 皇后一怔,没想到竟是贤妃将自己给拒之门外了,而且用的竟然是“仪容”这样的理由。 皇后也大致想到贤妃恐怕会忌惮自己,所以宁可家中亲人守护在身侧,也不要见到她这个正宫之主。 可是皇后一向自持身份,既然穆家说了请她在外主持,她就不好腆着脸当真闯到昭纯宫寝殿里去。 “如此安排甚好!”昭纯宫外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入。不是旁人,正是萧怀瑾赶到了。昭纯宫中人纷纷忙不迭地起身向萧怀瑾行礼。 见萧怀瑾也这么说,皇后便不再犹豫。 “也好,穆侯夫人请尽量照顾贤妃,若有什么需要的,无论是要yào物还是要人,但请吩咐一声便是。” 何皇后说得温煦,穆侯夫人千恩万谢地进去了。 萧怀瑾则在原先穆侯夫人所坐的位置上坐下,立时有宫人将茶水奉上。 在底下坐着的舒望晴还是觉得不大对,当即起身。立即有昭纯宫守着的宫人赶了上来,低声问:“晴小主有何吩咐?” 舒望晴淡淡地说:“烦请这位宫人指路,带我去净房。” 那宫人不以为意,当即领在前头,引舒望晴往昭纯宫正殿一侧的净房过去。 不一会儿,舒望晴从净房出来,随在那名宫人身后回昭纯宫正殿。 拐过一个拐角,舒望晴并未随那宫人一样直行,而是径直朝右手边拐,拐上往东面侧殿过去的一条巷道。 穆贤妃的寝殿在昭纯宫东面。 舒望晴还未走上两步,巷道一侧立即闪出一名宫人,伸臂拦阻,道:“这位小主,您……走错路径了。正殿在那边。” 舒望晴一怔,瞥眼间,就见到巷道远处还守着好几名宫人与内侍,知道硬闯肯定不行。 她当即笑道:“哎呀对不住,记错方向了,我们宫里是朝这里走,倒是忘记了现在身在昭纯宫……” 对面的宫人和善地笑笑,但还是坚定地将她拦在身前。 早先那名宫人这时也寻了过来。 这两名宫人一前一后,将舒望晴送回了昭纯宫正殿,看着她在椅上坐定,这才退到一边去。 舒望晴并不如何失望,这次“迷路”倒叫她有一个收获当时她远远地在贤妃寝殿外头,听得清楚,确实能听见待产fù人呼痛之声,而且确实是贤妃的声音没错。 所以贤妃是当真早产了? 也不知景怡殿那头已经足月的董贵人,究竟会如何? 舒望晴坐在椅上,偶尔与座上萧怀瑾jiāo换一个神色。大多数时候,她只默默无语,静静沉思。 上首德妃则凑趣,出声向萧怀瑾恭贺:“这可巧了!贤妃娘娘竟与景怡殿的董贵人同一天发动。这岂不是双喜临门吗?” 这句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 太巧了! 萧怀瑾淡淡地笑,道:“德妃很会说话!” 德妃见得了萧怀瑾的夸奖,心里欢喜,接着笑道:“皇上,贤妃娘娘这才阵痛了一阵,还未到生的时候,反正有皇后娘娘在这儿守着,您何妨这时候去景怡殿那儿去看看呢?” 她话音刚落,只听吕妃立即接上,道:“德妃娘娘,话不能这么说。” “贤妃娘娘腹中的龙儿还未足月,所以贤妃娘娘这里生产更加凶险。有皇上在这儿坐镇,龙气护佑,总会来的稳妥些。至于董贵人么……” 她的言下之意众人都明白。 董贵人反正是足月产子,再说了,只是个贵人…… 岂知这时皇后站起了身,道:“既然如此,不若本宫去景怡殿看看吧!” 话一出口,吕妃吕婉宁面上立见慌乱。 而昭纯宫中,这时候也乱了起来。 “启禀皇上,娘娘,贤妃娘娘因血虚体弱,刚才突然晕过去了。”一名宫人匆匆出来禀报。 这下,皇后也有些失色,立即转身对铃兰说:“快,快去景福宫取本宫备下的那枝老参去……” 顿时将景怡殿的董氏再度抛诸脑后。 第221章 蹊跷 舒望晴观察入微,只觉得今日昭纯宫之中的事,处处透着诡异。 她只见适才出来禀报的宫人虽然看上去急急忙忙,但是中气充沛、吐字清楚,一番话说得既快且顺,应当是事先准备好的。 再仔细地看那名昭纯宫的宫人,只见对方正微微抬眼,打量着正殿内的情形,似乎在观察殿内帝后等人的反应。 舒望晴看到这里,心里一动,昭纯宫今日出尽重重巧事,似乎就是想要将帝后以及宫中众嫔妃留在这昭纯宫里。 这仅仅是因为贤妃地位更显赫,因此她腹内的龙子便更加重要么? 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穆家一定要所有的人都留在昭纯宫,不许人去景怡殿? 可是她疑归疑,此刻却无计可施。 帝后尚且亲自守在这昭纯宫,她就算是想偷偷溜去景怡殿看看,又有什么办法? 一时昭纯宫中气氛紧张,内殿处脚步声急促,宫人来来去去,各行其是,而外边正殿里却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静静地候着,等消息。 少顷,有宫人出来向萧怀瑾禀报,“皇上,皇后娘娘已经亲自在产房外坐镇。穆侯夫人与太医等人正在产房内看顾贤妃娘娘。” 舒望晴不由得想,皇后毕竟还是没有亲自进入产房里去。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又有宫人来报,只说是给贤妃喂了上等的参片,如今人又缓过来了。 每报一次,萧怀瑾都只是点点头,不见喜怒。 总过了大半个时辰,皇后何德音才姗姗从内殿出来,颇为疲惫地在萧怀瑾身边坐下,道:“皇上请放心,臣妾刚刚进去看了一眼,贤妃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可以用力了。她腹中的龙子……应该也还安好吧!” 萧怀瑾抬眼,问:“皇后进产房亲自见了贤妃?” 何德音愣了一下,才点头,道:“是,本宫亲见贤妃,勉励了她几句。太医也在内,亲自向本宫禀报了贤妃的情形。说是已经给贤妃用过了催产yào,这就该快了!” 她说着,侧头往旁边的滴漏那里看了一眼,道:“总也有快两个时辰的功夫了。也不知景怡殿那边如何。” 说着,何德音向萧怀瑾请示,“要不,臣妾再亲自去一趟景怡殿看看?” 萧怀瑾微微点头,道:“有劳皇后!” 舒望晴当即想要开口,若是皇后去景怡殿,她便想跟着一起去看看。 岂知这时候吕妃吕婉宁再度出言拦下了皇后。 “皇后娘娘已经辛苦了好久,景怡殿那边,不若就让臣妾代替皇上与皇后娘娘去看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2 章 舒望晴立即出声,“嫔妾也愿随吕妃娘娘一道,前往景怡殿探视董贵人。” 吕婉宁闻声一惊,抬头看了一眼舒望晴。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似乎听见舒望晴这么说,被吓了一跳。 这时候萧怀瑾却出声了,“晴儿留在景怡殿。婉宁去景怡殿看一看,带一名云秋身边的大宫女回来,一起向朕回话。” 既然是萧怀瑾发了话,舒望晴便有些悻悻地坐了回去。她固然觉得萧怀瑾也是为了她着想,可是一想到皇上以前曾经说过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的话。 难道去景怡殿看一看,也算是意气用事? 她远远地望着萧怀瑾,却见这位皇帝陛下并未看向她。 萧怀瑾谁也没看,此刻只是以手支颐,静静地望着一旁案几上的一盏铜鎏金云蝠纹宫灯,面沉如水,只在静静思索。 那盏宫灯上结出的灯花一bào,发出“啪”的一声,才将萧怀瑾从思索中惊醒。 只见这位九五之尊坐正了身体,肃然望着殿外匆匆进来的几人。 是吕妃吕婉宁回来了,还带了祁云秋身边一直随侍的大宫女怀柔过来。这名大宫女众人都记得。上回董贵人“诈胡”过一次,就是她匆匆赶去长乐宫向帝后禀报的。 “回禀皇上,祁昭仪听说皇上与皇后娘娘关切董贵人的龙胎,很是感激,请臣妾带话,要皇上与娘娘放心” 吕婉宁说完,就转头看向身边的怀柔。 怀柔赶紧跪下,向上头禀报:“皇上,各位主子娘娘,董小主一切安好。昭仪娘娘只说待到龙子诞下总还要个两三个时辰的功夫,请皇上与娘娘不必过于牵挂景怡殿那头。” 说毕,怀柔朝上头磕了两个头,缓缓地退了下去。 有了祁云秋身边的大宫女亲自禀报,昭纯宫中的人便大多相信董贵人那里一切顺逐。 这时候舒望晴却突然想起穆七小姐所过的话:fù人头胎,总要难些,所耗的时辰要多些如今景怡殿与昭纯宫看来都是如此,穆七的话,果然应验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光不自觉地便扫向穆七小姐那里。 只见穆七也正望向她,眼光与舒望晴的一撞,穆七随即脸色发白,低下头去。 舒望晴心底那等不安立即又蠢蠢地动了起来。 可她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安。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暖蕊与小满两个了。暖蕊一向机灵,小满又是个胆大的,腿脚又快,若是景怡殿真的有什么事,想必这两人会想到法子给自己送信。 如此这般,众人又在昭纯宫中熬了一阵。 穆侯夫人已是撑不住了,被太后遣了翟轿过来接去华阳宫暂歇。德妃也借口忆寒公主需要人照顾入睡,也溜回了宜华殿。 剩下的人,因帝后这一对还端坐在上首,所以无不硬着头皮苦苦支撑。 待到二更,先是景怡殿有了消息。 先是荣永年奔了进来,向萧怀瑾禀报,说是景怡殿来人。 随即他引了一名宫女进来,正是早先随吕妃一起过来禀报过的景怡殿宫人怀柔。 “恭喜皇上、娘娘,景怡殿董贵人刚刚诞下了一名小公主。” 在旁听着的舒望晴顿时吃了一惊。 早先她听了穆七所说的那些话,心里总是先入为主,一直以为董贵人腹中的该是一名小皇子,却没想到,等到生下来,却是一名公主。 到了这时,她突然省过来 不对,暖蕊呢?小满呢? 这两人一直守在景怡殿,董贵人既然已经顺利生产,她们怎地没有过来这里向自己传讯? 第222章 调包(上) 听见怀柔禀报,萧怀瑾点头,转头吩咐荣永年:“赏这宫人!” 怀柔面有喜色,叩首谢恩,随即退了出去。 萧怀瑾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老荣,传朕的旨意,晋董氏的份位,晋为……嫔。封号,就用一个‘密’字吧!” 舒望晴知道,用“密”字做封号,有“弥补”的意思在内,所谓“追补前过曰密”。 董氏生了一个女儿,立即从贵人的份位上晋位为嫔,并且得了一个封号,这在宫中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幸进了。 但是,这晋封的时间却有些蹊跷。 皇上还未见到董氏所生的女儿,只是听了一句这消息,就立即下了旨这,似乎不是萧怀瑾的风格。 舒望晴皱着眉头,突然觉得,这封号,仿佛真有些弥补的意思,不是董氏“追补前过”,而好像是皇上在弥补董氏。 一时旨意传了下去,皇后坐在萧怀瑾身边笑道:“景怡殿一喜已至,如今就只等着昭纯宫这边了。若是昭纯宫贤妃能诞下一个龙子,那今日宫中便能凑成一个‘好’字,是真正的双喜临门了。” 舒望晴听见皇后说起昭纯宫“诞下一个龙子”,忽然觉得心头一沉,原本压抑了许久的,那些不好的预感,和在这昭纯宫所见识到的,无数的蹊跷,一下子全都堵在了心头。 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无论如何都要到景怡殿去看看,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巧在此刻,昭纯宫里乱了起来,只听见内殿有人高声欢呼道:“生了,生了……贤妃娘娘生了……” 萧怀瑾与皇后何德音对视了一眼。 穆六小姐穆清韵这时提着裙裾从内殿奔了出来,一张俏脸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奔到帝后两人身前,道:“回禀皇上、娘娘,姐姐……姐姐刚才诞下了一名小皇子!” 何德音闻言,又惊又喜,转头向萧怀瑾道喜。 “皇上,可不是像臣妾刚才说的,真正是‘双喜临门’呢!” 见皇后如此,昭纯宫中坐着的妃嫔便一起都起身,围着帝后二人,道贺之声不断,阿谀之辞漫天。只是这道贺的言语里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另当别论。 被众人围绕的萧怀瑾,神色却有些寂寥。 皇后热情地相邀萧怀瑾,“皇上,来,臣妾陪您去见见初生的小皇子去……您,要不再探视探视贤妃?” 萧怀瑾“嗯”了一声,目光游离,似乎在人群之中寻找着什么。 他却没有找到。 舒望晴不在这昭纯宫的正殿中。 她已经趁着刚才的一片混乱,混出了昭纯宫,沿着宫中的巷道,飞快地往景怡殿奔去。 * 与灯火辉煌,人语喧然,满是贺喜之声的昭纯宫相比,景怡殿则显得太安静了。 几乎是一片死寂。 舒望晴径直奔进景怡殿的宫门,甚至守着宫门的宫人都来不及询问,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踏上了景怡殿的阶梯。 “小姐?” 暖蕊迎了出来,望见她,有些吃惊。 “小满在哪里?” 舒望晴心里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起来,果然听暖蕊答道:“小皇子一生下来,奴婢就命小满去昭纯宫给您送信去了啊!” 小皇子? 对比适才昭纯宫得到的消息,她只觉得双膝有些发软,如今只得勉力支撑着。 “如今小皇子在哪里?” 暖蕊摇摇头,道:“小姐,奴婢不知道啊,奴婢不是这景怡殿里的人,没有您的吩咐,也不敢chā手这些事儿。早先奴婢亲眼看着祁昭仪娘娘抱在怀里来着,现在,大概是jiāo给rǔ娘了吧!” 舒望晴望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你看得清楚,确实是小皇子无疑?不是公主?” 暖蕊闻言刹那间明白了,登时白了脸,摇摇头,说:“没有,奴婢这倒没有亲见。祁娘娘将小皇子抱出来的时候,就是已经在襁褓里包得好好的,雪bái fěn嫩的小皇子啊……” “走,你陪我找找去!”舒望晴再也顾不上这许多,一拉暖蕊的手,两人一起往景怡殿殿内疾步而去。 “望晴!” 一个歪歪倒倒的身影出现在景怡殿正殿跟前,扶着殿门,冲着舒望晴直笑,正是祁云秋祁昭仪。舒望晴快步走近她,只觉得扑鼻而来一股子酒味。 “祁姐姐,怎么就喝成这个模样了?” 直到这句话问出口,她才记起祁云秋曾经说起过,她景怡殿中早已备下了上好的惠泉酒,待到董贵人生产之后,要拿来好好喝一次的。 可是以祁云秋的老成谨慎,怎么会捡了这个时候喝得酩酊大醉? 舒望晴连忙拉起祁云秋问:“幼菱诞下的孩儿,现今在哪里,在哪里?” 祁云秋摇摇晃晃地转身,指着景怡殿侧殿,道:“jiāo给rǔ母了,望晴,你放心……嘿,你是没瞧见,小皇子长得可壮实了。也难为我啊,一直为他cāo心了这么久” 舒望晴一紧祁云秋的手,祁云秋一痛,登时清醒了些,问道:“望晴?” “你的贴身宫女,去了昭纯宫禀报,说董贵人诞下的是一名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公主”二字一入祁云秋耳中,祁云秋登时浑身一凛,酒至此已经彻底醒了,目瞪口呆地看了舒望晴片刻,突然拉着舒望晴的手,径直往侧殿冲了过去,“砰”的一声,踹开了侧殿的门,将里面正在袒露着前胸想要喂nǎi的rǔ母吓了一大跳。 “将孩子给我” 祁云秋从rǔ母手中接过襁褓,上上下下地呆看了半晌,突然腿一软,怀中抱着襁褓就直往地上坐下去,被舒望晴奋力拉住,才没有摔倒。 “……” 祁云秋嘴唇颤动,半天都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舒望晴这时候也看出了不对。 襁褓内的婴孩瘦弱而干瘪,皮肤发红,闭着眼睛,像一只初生小猫儿似的,看上去极其虚弱,似乎连哭都没有力气哭。 若是足月生下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更何况,暖蕊刚才也提过,董氏生下来的小皇子,是“雪bái fěn嫩的”。 不用问,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这其中的问题。 舒望晴一把抓住了祁云秋的衣袖,大声说:“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我还能想办法!” 第223章 调包(下) 虽已是深夜,可是昭纯宫中,依旧红烛高烧,人语喧然,一派喜气洋洋。 此刻,穆侯夫人正在昭纯宫正殿上,怀中抱着新生小皇子的襁褓,笑得合不拢嘴。 这穆侯夫人早先被接去华阳宫暂歇,可是毕竟关心贤妃产子一事,早早地又赶了回来,在贤妃寝殿里守了半晌,终于等到了贤妃产子的这一刻。 此刻她望着襁褓中玉雪可爱的新生儿,喜悦之情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安贤妃顺利得子,穆侯jiāo代下来的事儿终于一一达成。 皇后何德音则立在穆侯夫人身边,一同望着襁褓中的幼儿,雍容大度地搭话:“瞧这二皇子殿下,生得真好,眉眼像极了皇上。啧啧啧,贤妃这次是为国家社稷有功啊!” 其实皇后心中未始不存着疙瘩眼前贤妃所生的二皇子,出身高贵,较之她膝下养着的大皇子,一落草,就已经占尽了绝大的优势。 而且皇后自己心中也明白,皇长子资质不佳,生母出身低微,朝中又向来有立贤不立长的规矩。再加上二皇子能得穆家支持,将来皇位传承之时,二皇子比之乃兄,有绝大的优势。 想到这里,皇后面上雍容的笑容,也免不了酸了起来。 “……二皇子虽是早产,可也出落得这般好,掂在手里,比寻常人家那足月诞下的孩儿,还要沉上几分呢!也亏得是贤妃,这般的好福气!” 皇后这酸溜溜的话,不由得就出了口。 她身旁穆侯夫人的笑容,登时就僵在了面孔上,半晌才颤巍巍地道:“这……这是托了皇上的洪福、皇后娘娘的洪福……” 这时候一直坐在上首的萧怀瑾出声了,“皇后慎言!” 他此前一直沉思不语,直到此刻才踏上两步,来到穆侯夫人跟前,远远望了望襁褓中的孩儿,无语地看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只说:“很好,很好……” 穆侯夫人见萧怀瑾认可了这名皇子,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了下来,笑容重新堆回了脸上。 “皇后娘娘说得对!” 突然一个清朗的女声在昭纯宫殿门处响起,人人只见眼前人影晃动,那女子已经迅捷无比地穿过正殿,来到了穆侯夫人跟前。 “穆侯夫人,嫔妾可否抱抱这个孩子?” 来人正是舒望晴,她说话又快又急,还未等穆侯夫人反应过来,已经双臂一伸,将襁褓从穆侯夫人臂弯中一托,二皇子立即已经落入了她的怀中。 这几乎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待舒望晴抱住二皇子,才有个声音匆匆忙忙地响起,“母亲千万不要给她,她刚刚从……” 这正是穆六小姐穆清韵开口说话,她原本在昭纯宫宫门口吩咐穆家的人往宫外传讯,见到舒望晴入内,立即跟了回来。 穆清韵脱口而出,就想说,她刚刚从景怡殿回来。可是此刻再说这话,已经晚了 舒望晴抱着二皇子的襁褓,瞬息间已经退开数步,独自一人立在昭纯宫正殿当中。 “这位小主小心些,你这么年轻,又……又怎懂得怎么抱孩子?”穆侯夫人紧张得要命,跨出两步,像是要将襁褓从舒望晴怀中抢回来。 舒望晴却飘然往后退了两步。 可巧的是,她稳稳地抱着怀中的二皇子,将孩子的头颈托在右臂臂弯之中,手势自然,绝不像是不懂抱孩子的人。 此刻正在一旁看着的岑小仪忍不住小声喃喃地道:“难道……这晴芳仪以前照顾过家中的弟弟妹妹?” 旁边一人接口,“不可能啊,听说晴芳仪是家中的独女……” 岑小仪一扭脸,正见旁边接话的人是樊常在。两人一时都记起彼此的仇怨情仇,都是低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3 章 “哼”了一声,便即扭过脸,再也不理会对方。 再看堂上,舒望晴始终与穆侯夫人等人保持了数步的距离,独自抱着二皇子的襁褓,立在昭纯宫正中高声道: “皇后娘娘说得不错,这二皇子,比寻常人家足月出生的孩子还要重些。贤妃娘娘怀胎不过七月,产下的皇子竟有这样好的气色,又这么沉……实在是不寻常啊!” 这话说得很是讽刺,可也说出了昭纯宫中满座妃嫔心中的疑惑。 虽然都说“七活八不活”,可是七个月就早产的婴孩,大多幼小孱弱,若非精心调养,往往难以长成,就算是长成,恐怕也会比寻常人要体弱些。 所以贤妃所“诞下”的这个孩子,当真是“不寻常”。 可是,连皇上与皇后两人,都没对此说什么,皇后还说是贤妃的“福气”,那么底下的妃嫔们自然也不愿多说什么她们向来如此,上头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有舒望晴一人,毫不留情地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舒望晴一言既出,周围人却都噤声不语,昭纯宫正殿里一片寂静。 而舒望晴却亲见着穆侯夫人与赶上来的穆六小姐齐刷刷地变了脸色,当即冷笑一声,道:“今天景怡殿董贵人同时产女,实在是叫人联想不已呢!” 穆六小姐穆清韵还算是镇定,听见舒望晴这么说,当即踏上一步,大声道:“我姐姐历尽艰辛,险死还生,诞育了二皇子,你无凭无据地,混说些什么?还不快将二皇子还回来?” 舒望晴看着穆清韵,一声冷笑,再度低下头去,望着怀中的二皇子。 只见二皇子正在她怀中甜甜地睡着,身上裹着大红色金线绣百子襁褓,襁褓上绣着神态各异,憨态可掬的幼儿,一个个活灵活现,绣得极其精致。 舒望晴再抬头,望着惊慌失措的穆侯夫人,和强自镇定的穆六小姐,说:“这包着二皇子的襁褓,是用闻名天下的蜀地锦绣云霞缎裁成。这种缎子极其难得,只听说前儿个景怡殿祁昭仪那里得了些,从没听说昭纯宫曾得过呀!” 穆侯夫人与穆六小姐对视一眼,穆侯夫人的脸色早已如死人般苍白。 这二皇子,是从景怡殿径直抱过来的,因时间紧迫,抱过来之后,她们昭纯宫的人,竟连二皇子身上的襁褓都还未换过。 第224章 指鹿为马(加更) “蜀地锦绣云霞缎又如何?皇上富有天下,这东西,景怡殿能有,昭纯宫就不能有?” 穆六小姐开口,却是强辩。 “昭纯宫难道就不能有些压箱底的好布料了?” “晴小主,你单凭一块布,又到底想指证什么?” 舒望晴冲着穆六小姐微微冷笑,她的左手,已经轻轻地探到二皇子的襁褓中,藏有一块硬物。 那是祁云秋告诉她,曾在二皇子的襁褓中放了一块镂空云龙纹羊脂白玉佩。 那块镂空云龙纹羊脂白玉佩乃是祁云秋当年进宫时萧怀瑾赐下的珍品,在内务府清清楚楚地记过档。 记过档的珍宝,祁云秋便绝不可能转赠给昭纯宫贤妃。 所以,从二皇子襁褓中取出这枚羊脂白玉佩,便是二皇子出自景怡殿的铁证。 舒望晴托着二皇子,眼神凌厉,一一从殿中众人面上看过去。只见穆侯夫人骇异,穆六小姐强撑,皇后疑惑,余人则或好奇、或漠然…… 待见到缩在穆家人身后的穆七之时,只穆七一人,面上流露出了一点儿歉疚之色。 舒望晴心中微微刺痛一下。 偌大宫中,这许多人,明知两宫同时产子之事,事有猫腻,却无一人肯为董贵人出头。 舒望晴也不知自己站在此间,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坚持? 她只知道自己不愿成为那个受害者既然她不愿,便更应该在见人受害之时站出来。 于是,此刻舒望晴开口:“咦,二皇子襁褓之中,这一枚硬梆梆的是什么?好像是一枚玉佩!” 这下子,轮到穆六小姐与穆侯夫人面如土色了。 昭纯宫里头,贤妃那里,适才一阵忙乱,根本连给二皇子换个襁褓的时间都没有,更不会留意襁褓里头塞着的小件物事。 而穆六小姐与穆侯夫人则并不知情,她们甚至还不知道襁褓没换过的事情。此刻听见舒望晴说起,穆六反应极快,已经猜到这里头塞着的东西,绝对不是出自昭纯宫! “晴芳仪,有话好好说!”穆六大声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只要你将二皇子马上jiāo还回来,穆家什么都可以应承你!” 这是几近无耻地公开相求,求舒望晴手下留情。 只要舒望晴能够在此刻收手,穆家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舒望晴笑看着穆清韵,淡淡地道:“都是皇上的子嗣,嫔妾对二皇子绝无半点不利之心!” 她右臂稳稳地托住襁褓,那莹如美玉的左手却缓缓伸出,探向二皇子襁褓之中。 穆侯夫人几乎双腿发软,而穆六也终于撑不住了难道这天衣无缝的计策就因为这样的一个小纰漏就全盘崩溃吗? 而昭纯宫中的皇后嫔妃们,此刻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众人都紧盯着舒望晴的那只左手,紧盯着她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流光溢彩的明珠珠串,只见她伸手进二皇子的襁褓,眼看就要将里头的物事取出来。 “晴儿” 一片寂静之中,却听萧怀瑾发话了。 舒望晴身子一颤,左手顿住。 萧怀瑾却快步上前,来到舒望晴身前,一伸臂,已经按住了舒望晴的左手。 “晴儿,你不要胡闹!” 萧怀瑾身后,穆六小姐登时长舒出一口气,穆侯夫人则魂不守舍,双膝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直接软倒在身后的座椅上。 舒望晴却睁大了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穆家人能偷梁换柱,甚至指鹿为马,然而眼前的这位皇上,却是一直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此事? 这叫她如何能信?如何能信自己耳中所听到的? 萧怀瑾却伸出了双臂,轻轻一托,已经将二皇子的襁褓毫不费力地取在怀中。 “晴儿,不就是朕今天没有依约陪你下棋么?乖,别闹了还记得朕上回是如何嘱咐你的么?” 萧怀瑾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宠溺,如同哄小孩一般。 一时阖宫的嫔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豁然:原来,原来这晴芳仪是恃宠生骄,仗着皇上的宠爱,才有底气到这昭纯宫来胡闹啊! 舒望晴却一时哑了。 她眨眨眼,低下头,才发现手中空空,原本安静卧在她臂弯中的孩儿此时已经不见了。 她茫然了片刻,随即开始心头开始刀绞似地痛了起来她究竟在坚持什么? 她再诧异地抬头看看萧怀瑾,片刻间只觉得眼前人十分陌生: 是呀,她刚才说的没错,都是他萧怀瑾的子嗣,若是这二皇子当真有一个外家显赫的生母,没准真要比有个低品级出身的生母要好得多。 可难道就因为这出身不同,贤妃就合该生男,而密嫔就合该生女? 她素习所知的那些简朴的道理,那些能让人有别于禽兽的公正,到了此刻,在昭纯宫中,立时如雪崩般的崩塌无踪了? 舒望晴胸口如同被一块大石压住,片刻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萧怀瑾立在她对面,怀中一样稳稳地抱着二皇子的襁褓,关切地望着她,眉目安详,俊美如谪仙,在舒望晴眼中,却显得极为遥远。 突然,舒望晴好似想起什么,转身就跑。 萧怀瑾在她身后呼叫,“晴儿”舒望晴却没有理会,只管一路狂奔。 她此刻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就算真相一时半会儿不能大白于天下,也应该始终抱有希望。 她穿过宫中幽暗的巷道,直奔景怡殿。 她大声叫着祁昭仪的名字,“祁姐姐,祁姐姐……千万不要放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想说,还记得上次长乐宫滴血认亲的事么? 只要密嫔与二皇子的血缘在,世人就无法否认。 她冲进景怡殿,四下里找了找,只见祁云秋此刻正坐在景怡殿偏殿的门槛儿上,左手抱着小公主的襁褓,右手则抱着一坛子惠泉酒,狠狠地就朝自己喉间灌了进去。 舒望晴走进祁云秋,猛一抬头,见到偏殿里的景象,无法控制地惊呼了一声,眼前一黑,险些就此晕过去。 密嫔的双脚,此刻正穿着一对绣工极漂亮的绣花云襦底鞋,就在眼前,在空中,轻轻地晃着。 第225章 伤逝 “幼菱啊幼菱!” 祁云秋左手抱着小公主,右手持着酒坛子,猛地往喉间灌了一大口,登时呛得泪流满面。 “幼菱,你说,我为什么越喝越清醒,我咋就不能醉死呢!” 舒望晴此时已经命了景怡殿的仆fù进殿,将密嫔董幼菱的尸身从偏殿的梁上取下。宫人们忙不迭地在为刚刚得了晋封的密嫔净身换衣,处理她的身后之事。 祁云秋却对密嫔之事一概都不管,只坐在门槛上喃喃自语。 只听她说道:“幼菱啊幼菱,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董家,到底也是依附在穆家羽翼之下的呢?” “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你父兄竟然也是那等可以狠下心,卖女求荣的呢?那些被送到你身边的稳婆仆fù,都是能昧下一切良心,送你上绝路的呢?” 祁云秋越说越是伤心,她垂首望着怀中的襁褓,泪水滚滚而下,“幼菱啊幼菱,你如今教我怎么办?” “你就这么去了,有冤无处诉,丢了这么个小东西给我,是害你的仇人所生下来的孩子……却一样是皇上的血脉……” 她怀中的小公主极其瘦弱纤小,皮肤红红的,竟有些发黑,看上去便是先天不足。小公主哭声细弱,听起来就像是小猫儿在呜呜叫着一样。 舒望晴此刻面色冷厉,盯着景怡殿的仆fù将密嫔一点一点收拾干净。 她望着卧在榻上的董氏,忍不住心潮起伏。 面前这人,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也说不上讨厌,甚至谈不上是有什么jiāo集,见过几次,也全都是因为祁云秋的缘故。 这就是个普通人儿! 没有大善大恶,没有什么优点,缺点也就那些,人生唯一的起伏,恐怕就是她那次侥幸承宠有孕。 舒望晴现今回忆起这董幼菱,只能记起几个片段:承宠后的趾高气扬,被罚后的惊惧失落,有孕之后的满怀希望与处处小心……到头来,却只成了眼前的这一具毫无知觉的尸首。 也不知她究竟是得知亲子被掉包之后想不开,自己寻的短见,还是旁人为灭口而下的狠手。 总之董氏是死了。 整件事最直接的苦主死了。 更要命的是,董家向来依附于穆氏,若不是因为这个,董幼菱当初也不会因为穆夫人的举荐而承宠有孕。 无论董家人是否参与了此事,可只要董家畏惧穆家的权势,就一定不敢为董幼菱出头。 可怜这董幼菱,死后,竟然连个为她伸冤的人都难有。 舒望晴只觉得,自己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宫嫔。董幼菱死了,若是坐视恶人这么继续作恶下去,下一个也许会轮到祁云秋,也许会轮到贺长亭,当然,也一样可能会轮到她。 她大步走到祁云秋身旁,劈手就夺下祁云秋手中的酒坛,往旁边一掷,酒坛碎在景怡殿的石阶上,碎成渣渣,酒浆四溅。 祁云秋则抱着怀中瘦弱如猫儿般的小公主痛哭出声。 舒望晴觑着她不察,一伸手,提着祁云秋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祁昭仪!”舒望晴见祁云秋整个人的身体都软软的,站都站不稳,登时怒道,“祁娘娘,你的气xìng都哪儿去了?” “为了已经死了的人,也为了尚且活着的人,还有你自己,你的后半生,你跟我走!” “到哪里去?”祁云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舒望晴身上。 “到昭纯宫去,趁现在,人都还聚在昭纯宫里。”舒望晴大声说,“将你怀里的孩子给她们都看看,哪个是足月诞下的孩子,哪个是七个月的早产儿,两个孩子放在一处,一望便知!” 祁云秋闻言,语带绝望地哭道:“没用的,望晴……前朝以狸猫换了太子的事儿,说出来如此荒诞,都能让人相信。这件事,只要昭纯宫的人一口咬定,你便没有丝毫办法!” 前朝出过以狸猫换太子之事,闹了二十余年,才终于水落石出的。 舒望晴脚下一顿,声音里却带着倔强,“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 “跟我走!”她使劲去拉祁云秋。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萧怀瑾的声音在景怡殿门口响起,“不许离开这景怡殿!” 到了这时候,舒望晴终于眼中酸涩,热热地仿佛要流出泪来。 萧怀瑾背着手走进来,抬头望着景怡殿的偏殿,语气中颇带了几分惋惜,低声问道:“密嫔的身后事……开始办了么?” 这时候,舒望晴突然记起了董幼菱得的那个封号。 追补前过曰密。 原来如此! 在这一刻舒望晴突然像是zhà裂了一般,脾气bào了出来,高声道:“谁敢不让我去!” 她一转头,对正呆若木鸡的祁云秋说:“祁姐姐你等着!” 她发狠,“不是说再荒诞的事都有人信么?祁姐姐,我这就去将二皇子给你抢回来。回头你就说是老天开了眼,一眨眼的功夫,密嫔所生的公主就变回了皇子。” 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4 章 毕,舒望晴已经大步往景怡殿外头赶去。 她还未走出几步,突然被人拦腰抱住,身后的气息熟悉无比,萧怀瑾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乞求在她耳边响起,“晴儿,晴儿……不要去,不要意气用事!” 可是舒望晴zhà裂了就是zhà裂了。 她像是挣命一样挣扎,想要离开萧怀瑾的怀抱,萧怀瑾的一对臂膀,却像是铁铸一样,紧紧地缠住她,箍住她。 舒望晴恼意上涌,高声道:“皇上,再不放开,就休怪嫔妾对您不敬!” 萧怀瑾心中无奈:难道现在这幅样子,就是对朕客客气气的了不成? 只见舒望晴一撩萧怀瑾的衣袖,冲着男人那肌ròu虬劲的小臂,作势就是一口 终是没舍得咬下去,舒望晴望着男人臂上犹自可辨的淡淡疤痕,眼圈儿一红,泪水登时就全落了下来,尽数落在萧怀瑾臂上。 萧怀瑾终于松了一口气,双臂紧了紧,搂住怀里不再挣扎的女人,低声道:“晴儿,别闹了,你可知,今天夜里,到底有多凶险!” 第226章 凶险 因萧怀瑾的到来,景怡殿里,终于有了些起色。 祁云秋终于拭干了泪,不再去碰那些惠泉酒坛子,开始理事。 早先随侍在密嫔身边的稳婆和仆fù已经全部被关进了景怡殿的一间屋子里。荣永年过来请示,萧怀瑾只看着祁云秋。 祁云秋想了想,答道:“全都送去慎刑司吧!” 萧怀瑾不露声色,只说:“可以,但若是如此,这些人,全都没法儿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些人被送进宫,忠实地执行所接受的命令,却不知自己所走的,其实是一条路走到黑,除了被灭口之外,再无第二个结局。 祁云秋点点头,道:“皇上,原该如此!” 因董氏之死,好好的小皇子被掉包,祁云秋恨透了这些人。 萧怀瑾点点头,再转头,不动声色地将景怡殿中的其余人等看了看,道:“云秋,你身边的这些人,你……” 皇上的话还未完,祁云秋身边的怀柔与延庆已经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皇上明鉴,皇上明鉴……” 祁云秋此刻神情冷淡,望着萧怀瑾,漠然地回应道:“皇上请放心,臣妾自会一一详察……更何况,这些人,对臣妾会很有用。” 怀柔与延庆暂脱大难,对望一眼,都是额上背上冷汗淋漓。 她们也不知道祁云秋口中所说的“很有用”,是个什么意思。怀柔则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萧怀瑾闻言点点头,低声许诺: “云秋,照顾好小公主,也是功德一件!朕知道这次的事情……你与董氏,都受了委屈,日后,会得到报偿的。” 祁云秋无声地叹出一口气,答道:“启禀皇上,董氏已经殁了,她不会需要什么报偿的。” “臣妾则苟活于世,皇上有什么用得着臣妾的地方,只需吩咐一声即可。不须说什么功德不功德的。” 萧怀瑾见着祁云秋的态度不同于以往,冷淡中少了些恭敬,却多了些疏离,他忍不住低头,蹙了蹙眉,再抬起头,帝王眉目中,便恢复了平静无波。 “朕知道了!” 他转头看看立在景怡殿殿外的舒望晴,只见她背影不屈而挺拔,如一株青松般顽强地立着,却始终不肯回头,不愿看一看他。 “云秋是晴儿的知jiāo好友,若是能劝得,便帮着朕劝一劝晴儿。毕竟刚则易折,好些事,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简单。” 祁云秋听见了舒望晴的名字,又复将头低了下去,低声苦笑道:“刚才的情形,您也见到了。芳仪是xìng情中人,她……又岂是臣妾可以劝得动的?” 说到这里,祁云秋心底突然生出一种念头她恨不得自己也能有舒望晴那样的勇气,又哪里愿意去劝她。 * 舒望晴独自一人在前,萧怀瑾带着荣永年等从人,若即若离地跟在她身后。 这时已近凌晨,深蓝色的天幕上挂着启明星。 秋日的清晨微冷。舒望晴一人走在宫中的巷道之间,一阵寒风吹过,她微微瑟缩,略耸一耸肩。 这点小动作被萧怀瑾见到了,他当即从荣永年那里取了一件明黄色的斗篷,抖开,加快几步,给舒望晴披在肩上。 舒望晴肩膀轻轻一抖,终究是没有拒绝肩上传来的暖意,脚步放缓了些,与萧怀瑾并肩而行。 萧怀瑾揽在她肩上的右臂却并未松开,片刻之后,舒望晴靠了过来,两人互相依偎着,一起往瑶光殿过去。 两人身后的荣永年长舒一口气,拍着心口想,这两位主子,总算是没有闹得太僵。 可就在一行人行至瑶光殿跟前时,舒望晴抬眼见到瑶光殿正殿前的情形,突然身体微颤,接着挣开了萧怀瑾的怀抱,疾步奔上瑶光殿的殿基。 暖蕊、冰翎、钟茂德等人,此刻都默默地聚在瑶光殿正殿前,望着殿前阶上横卧着的,小满的尸身。 小满浑身湿透,阶边也湿淋淋的都是些水迹。 钟茂德见到舒望晴奔过来,低声解释道:“小主……是在井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头朝下,应该不是失足落井。” 舒望晴带着满脸的震惊,慢慢走近小满的尸身,俯身去看小满。 这就是为什么昨晚在昭纯宫她没有得到小满的传讯:因为小满想要告诉她的,是暖蕊得到的第一手消息董氏诞下的,其实是个皇子。 穆氏的人,则希望宫中所有的人,都先入为主,以为董氏所生的,是一名公主。 所以负责传讯的小满,便不能活。 几个时辰之前还鲜活灵动的生命,现在早已凋零。 暖蕊在一旁垂泪,低声道:“是奴婢错了……小姐提点过奴婢,奴婢也该提醒她一句的……” 舒望晴淡淡地说:“你没有错,这事儿是我吩咐下去的,要错,也错在我。” “小钟,你去内务府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家人,好生抚恤。大家一起……好生送她一程吧!” 钟茂德点头应下,暖蕊等人则忍不住低声呜咽出声。 舒望晴猛地起身,一时间头晕眼花,身子晃了晃,被萧怀瑾自后抱住。 “皇上,您是在看嫔妾的笑话吗?” 舒望晴扶住额头,轻轻挣开了萧怀瑾的怀抱。 清晨的第一缕曦光正照在她苍白的面孔上,一时令她秀美的面容显得格外凄冷。 “皇上,昨夜发生的这一切,您事先早已预见,是也不是?” “因此嫔妾在宫中来回奔走,徒呼荷荷,在您眼里,就只是个笑话吧!” 萧怀瑾见了舒望晴的神情,心中又是一痛。 “晴儿……” “你怎能如此说……朕?” 他往前踏上了一步,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里心里的痛楚他知道她xìng子向来如此,她一向待身边人如亲人,如此就折去了一个,无异于在她心口上划了个血淋淋的大口子。 可是她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他他身为帝王,却依旧忍辱负重,坐视这一切发生,甚至当面拦阻她喝破yīn谋。 这是因为,他绝不能,失去她啊! 第227章 柔软(打赏加更) 舒望晴站在萧怀瑾对面,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对面的萧怀瑾。 她脑海中无数思绪纷纷,在对面萧怀瑾看来,女人的眼中闪过的各种情绪,折映着她心中的矛盾。 曦光越发地明亮,萧怀瑾也亲见着舒望晴眉梢眼角一点点柔和下来。 “皇上……嫔妾错了!” 语声轻柔,舒望晴已经缓缓地蹲下去行礼认错,却被萧怀瑾一把就提了起来。 “嫔妾无论如何,都应该先听听皇上的……” 她双眼纯澈,抬眼望着萧怀瑾,片刻之间就被对方看了个透。 这是她的成长,在这深宫里,她已经渐渐懂得忍耐与控制她既早认定了自己是与萧怀瑾一体的,那么就算她不能理解萧怀瑾的做法,那么她至少应该做到开诚布公。 萧怀瑾原本担心她“刚而易折”,到如今,如今两人在这冷清的曦光中默默相对,她却终于开始学会了柔软。 萧怀瑾真正长舒了一口气出来,伸出手,摸了摸她头上的发髻。 她发上竟沾了些夜露,摸上去又湿又冷。 “朕的晴儿,这是长大了啊!”皇上揽起身边的女人,两人一起并肩往瑶光殿里走去。 “荣永年,到崇德殿去传话,朕在瑶光殿稍歇,辰时赶去崇德殿。” 荣永年忙不迭地应下了,心想,这位晴小主也真是绝了,明明是狠狠地得罪了皇上,这换做了宫中任何一名嫔妃,只怕都会立即见弃于皇上。 可偏生这位小主,却一直得皇上哄着,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 一时萧怀瑾与舒望晴两人在瑶光殿寝殿里密语。 “当初吴太医死得突兀,朕命人去查了。” “太医的死因并没有任何疑点,可是他有个毛病,就是嗜酒。朕便将他所有的酒友都暗中调查了一遍。便有人招认,吴太医曾经有一度酒后胡言乱语,提及贤妃腹内的龙胎……说那龙胎,注定是活不长久的!” 舒望晴听完萧怀瑾的话,睁圆了双眼,问:“那……那岂不是……” 如今祁云秋抚养着的那小公主,难道是注定长不大的? 萧怀瑾面沉如水,点了点头,说:“朕深知这一点,却命云秋抚养这个孩子,乃是‘移情’之计,免得她失了二皇子,一时半会儿想不开。” 舒望晴终于明白了,她想了想祁云秋的xìng子,半晌才叹道:“皇上的做法……甚好……祁姐姐心xìng高傲,近来又在密嫔和二皇子身上投入了太多的真情,若非这样,嫔妾恐怕祁姐姐会挺不过这一关去。” 萧怀瑾见舒望晴明白了他的深意,心里倍感安慰。 “昨天朕听闻两宫同时发动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了穆家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朕从崇德殿往昭纯宫去之前,曾遣人暗中打探,昨夜两宫胶着之时,京畿卫调兵守住了前后六宫的宫门。京城中以有匪盗之事为借口,由京畿卫在城中宵禁。本来在城外驻扎的御林军,则守住了京城各处城门……” “这……” 舒望晴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自顾自在宫中焦急奔走,却没有想到外头的情势是如此的凶险危急。 “你命一名不起眼的低品级宫人在宫中传讯,她犹自遭了dú手,可以想见,后六宫之中,穆家也早已有重重布置。” “后六宫里好似没什么,外头却被围得像铁桶一样,若是你当真在阖宫嫔妃面前,力证二皇子不是贤妃亲生,朕恐怕……朕恐怕他们会当场对你不利。” 舒望晴不由得心惊胆战想想也是,穆家满可以当场就将她杀掉,那么阖宫嫔妃必然噤若寒蝉,再无半个人敢议论二皇子的真实身世。 再加上穆家一统京城,无人敢对其说半个不字。不久,满天下便都先入为主,认定二皇子是贤妃所出,那她舒望晴,便真的就一番努力付之东流,白白枉死了。 想到这里,她满怀郁闷,抬头看了萧怀瑾一眼,低声问:“皇上,京畿卫……难道不该是皇上的人么?” 京畿卫那位掌着实权的副指挥使侯承志,是萧怀瑾的人。这是萧怀瑾亲口告诉她的。 萧怀瑾颔首,“是的……可以这么说!” “可如果现在朕便命侯承业对抗穆侯,一来,单凭眼下京畿卫的实力,与穆侯相抗,成败乃是五五之数,没有十足的把握;二来,信王生死未卜,青州那边的兵权,到底在谁的掌握之中,眼下还不能确知……” 舒望晴敛下眼眸,心底叹息她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总是想着,仗一剑,便能诛了元凶首恶,然而却没有想到后宫与前朝朝事相连,牵一发,便动全身。 “……更为紧要的是,单凭皇子皇女互调之事,根本扳不倒穆氏全族,也动不了穆氏在军中的根本……更无法替昔年左家蒙冤的将士们翻案。” 听到这里,舒望晴心中又是感佩,又是羞愧,她将额头贴向萧怀瑾的心口,轻声道:“这是嫔妾的错……”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轻率试探,打草惊蛇,引得穆氏起了疑心,杀了那韩少白,也许此刻,会多一些希望的。 而皇上眼下如此地隐忍,却全是为了她,为了她的左家啊! 萧怀瑾将双臂一紧,柔声道:“不是你的错!” “是穆家的错!朕,就是要看着穆家错上加错,一发而不可收拾,踏入深渊而毫不自知……” 萧怀瑾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语意里透着决心与狠绝。舒望晴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有些害怕,身体轻轻一颤。 萧怀瑾登时便觉出她的担忧,当即伸指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面孔抬起来看向自己,“也怪朕,你既说了一定会与朕共同进退,朕便该将这些都告诉你才对!” 他望着舒望晴的双眼笑道:“朕以后什么都不会瞒着你,可是你,却再也不许信不过朕了,知道了吗?” 舒望晴点点头,轻轻靠在萧怀瑾胸前。她知道,至少在这一刻,两颗心是透亮着相互坦诚的。 萧怀瑾也温柔地揽住她,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晴儿,昨夜,恐怕还不是最凶险,最憋屈的时刻……但是往后的,朕要你在身边,陪朕一起面对……” 第228章 旁敲侧击(上) 景怡殿密嫔之丧,在后宫之中没有激起什么波澜,甚至连流言蜚语都没有。 她的死因,对外只说是产后血崩,诸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5 章 并发,一时没能救回来。 这位密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皇上金口玉言晋了嫔位,所以一应丧仪以正五品宫嫔规制举行,得享哀荣。 密嫔的家人进宫,由皇后接见,赐下了不少抚恤之物。宫中其余妃嫔,也多有相赠,祁云秋出手尤重,而昭纯宫却始终没有什么表示。 不久,宫外却传来消息,密嫔的父兄,都由穆侯一手保举,官运亨通,各自升了两级。 董氏原本就依附于穆氏。这消息传出来,人们也不怎么在意。 舒望晴听说,强撑着从榻上起来,怔怔坐了半晌,道:“这就是卖女儿收的好处了!” 这几天里,舒望晴身上一直都不太好。倒也没有什么大的症候,只是舒望晴整个人一直恹恹的,情绪不振,嗜睡不醒,甚至一睡能连续睡上一整天。 太医来看了,却查不出病因,只说恐怕是天气的缘故入秋了,春困秋乏,秋天么,自然是乏的。 在舒望晴休养的这段时日里,穆家人依旧频繁动作。穆侯夫人自然是借口穆贤妃在月中,需要探视照料,每天点卯儿似的进宫。但是她每次进宫总是带着两个待字闺中的庶小姐,也不免惹人侧目。 待到舒望晴醒来,暖蕊便禀告,说穆七小姐曾来瑶光殿,请求探视。却只因舒望晴没醒的缘故,这位七小姐只得悻悻地离去。 第一天来,穆七小姐等了一炷香的功夫。 第二天来,穆七小姐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穆侯夫人遣了昭纯宫的宫女来催,这才告辞。 舒望晴想了想,在榻上支起身体,对暖蕊说,“下一次穆七小姐再过来,无论如何,都将我叫醒。再说了,见到穆家人,本小主会精神些。” 暖蕊听了,有点儿明白舒望晴的意思。 人不是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么?所以小主才会说,见到穆家人,会精神些。这大概会是这寂寥而冷清的深秋时节里,唯一一件能令人振作的事情吧! 可是,穆家的七小姐,都已经吃了两回闭门羹了,真的会来第三次么? 第三日,穆七小姐穆清禾,却还是来了。 这次舒望晴直接命暖蕊请了她到寝殿里。 穆清禾随嫡母进宫几回,见过了不少市面,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总显得柔弱瑟缩的少女了。 可是她见到舒望晴在瑶光殿的寝殿,还是吃了一惊。 瑶光殿中寝殿内的器物装饰,无一样不是内务府进上的精品,无论是左寒云当年留下的,还是后来萧怀瑾赠与舒望晴的,都是如此。 只是东西大多不算太新,都是些有年头的物件,所以瑶光殿的寝殿里完全看不出富丽堂皇的气概,只是寻常的家居感觉,只在人特为端详某一件物件的时候,才突然能意识到这物件的珍贵。 而舒望晴卧在榻上,任宫女冰翎将自己扶起,靠在一只梅花飞雪月白蜀绣迎枕上,穆七才觉得,对面的女子,在这个环境里始终处之泰然,定是生来便含着金匙长大,千娇万宠,对于这样的富贵气象,应该早已习惯了。 不知为何,穆七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低下头去。 却听舒望晴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道:“听闻七小姐来了两次,都被本小主的下人们拦了去,本小主很是过意不去,已经替七小姐数落过她们了。”说着,她瞪了一眼旁边的冰翎。 冰翎缩了缩,赶紧去给穆七奉茶。 穆七小姐吓了一跳,赶紧说:“小主误会了……是清禾来得莽撞,赶得不巧,遇上小主养病,怎敢怪这宫中的姐姐们?” 舒望晴轻咳了两声,道:“你来是客,又是随你母亲姐姐一道进宫,又哪里能自己选择什么探病的时机了?我又不是什么大病,岂有我自己睡着不来就你的道理。” 穆七听了这话说得窝心,胸膛里一片暖呼呼的,眼角也有些发热。 却听舒望晴问:“七小姐数次过来瑶光殿,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本小主说么?” 穆七闻言,低下了头,低声道:“清禾是想来向小主道歉的……那天在这瑶光殿,清禾……不是有意拦阻小主过去景怡殿探视。” “清禾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后来会是那样……” 她越说,声音越低,可是说得却极诚恳。 舒望晴转过脸去,没有再看向那穆七,而是很伤感地说:“我原也觉得你该是身不由己……其实,你可知那董氏……那密嫔,原本与我是有仇怨的。” “可是那天在昭纯宫,见到密嫔的遭遇,我物伤其类,才会有那等举动……其实这种命运,或许会落到我们每个人的头上。这次没有轮到我们,恐怕只是走运了一次而已。” 穆七将头垂得低低的,她亦没想到舒望晴能够与她这样挖心掏肺地说话。 当她听说舒望晴只是物伤其类的时候,她心头一松,可是再往下听,不觉得一颗心又沉重了起来。 她不过是一介小小庶女,也始终在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挣扎,所以她在听见“物伤其类”这四字的时候,心底猛地被触动 都是一样的人啊! 舒望晴尚且如此,她难道不更该是那个物伤其“类”的人么? 接着,便听舒望晴低低地道:“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天道这样东西在么……” 两人谈谈说说,断断续续地聊了许久。结果昭纯宫又遣人来催。 穆七起身告辞,却yù言又止。 舒望晴靠在迎枕上,见穆七如此,低声笑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她使个眼色,一旁随侍着的暖蕊与冰翎等人立时就退了下去。 穆七这时候与舒望晴单独相对,忍不住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低声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清禾有一句想问” “信王殿下,后来怎样了?” 第229章 旁敲侧击(下) 听见穆七开口询问信王,舒望晴一凛。 她细辨穆七的表情,只见对方低眉顺眼,面上微露赧然,却也并无多少少女羞涩之情。 这样看起来,这穆清禾应当不是当真对信王存了什么情意,倒像是在什么人的提醒之下,记了起来她至少应该打探一下信王的消息。 至于是什么人的提醒么……舒望晴头一个便想起那位千伶百俐的穆清韵小姐。 难得舒望晴想要劝诫穆七几句,免得她再助纣为虐,一味被穆家人驱使。却没曾想,穆家人竟然还反过来支使穆七过来她这里旁敲侧击,想要暗中打探信王的消息。 舒望晴低垂下眉眼,只说: “自从信王殿下失踪,皇上日夜忧急,可是又能如何?已经发动地方上将各处都找了,就是不见人影。也罢了,信王若是愿意躲着,难道那么容易就能被抓出来不成?” 她此时说话的语气,倒是像极了一个对爱胡闹的小叔存了一肚子怨气的长嫂。 毕竟当初皇上与信王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当众决裂,就是因为信王捅了她一剑柄的缘故。 而舒望晴的话里透出来的,却全是面儿上能打听到的消息信王失踪,寻之而不得。至于萧怀瑾暗中告诉她的那些事儿,诸如信王很可能遇袭受了重伤,至今生死未卜,这些,她连一丝儿口风都没露。 穆七垂着头,低声道:“都是清禾的错……” 舒望晴摇头,“怎会是你的错?这件事,我亦有责任。可归根结蒂,还是信王那xìng子太过偏激,又不服皇上的管束。你也莫要太放在心上了,好么?” 穆七闻言点点头,突然脸上一红,声如蚊蚋,低声道:“好教小主得知,五姐姐与何家议过亲之后,六姐姐与我,恐怕就都要议亲了……” 舒望晴点点头,不露痕迹地问:“那要恭喜七小姐了,只不知,两位小姐的佳婿,是哪家儿郎?” 穆七赶紧摇摇手,说:“我其实只是个作陪的,真正要议的,是六姐姐,六姐姐议亲的对象,听说在京畿卫任职,姓侯!” 舒望晴只觉得眼皮一跳,京畿卫,姓侯?侯承业? 她不动声色,道:“六小姐一向眼界很高,又有穆侯亲自为六小姐做主,那位侯……侯家儿郎,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时候,外头昭纯宫过来的人已经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再度拜托暖蕊进来相催。穆七赶紧告辞,舒望晴顺势推了推她,只说以后有机会再叙。 待到穆七离开,舒望晴叫了暖蕊和冰翎进来,命两人替她更衣梳妆。 “小主,您好了啊?”暖蕊问。 舒望晴点点头,说:“见了穆家这样厉害的人物,原本不精神的,此刻也精神了。” 暖蕊与冰翎赶紧打叠精神,给舒望晴梳洗打扮停当,扶她起身,来到瑶光殿正殿。舒望晴突然说:“当初你们在瑶光殿后种的菊花,小满是不是也种了一片?” 暖蕊与冰翎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点点头。 舒望晴扶着暖蕊的手,道:“陪我去看看。” 说来也奇。当初瑶光殿上上下下的宫人们一起种的秋菊,独独死了小满所种的那一片。 菊花不会凋零,菊花若是死了,花瓣只会一点点干枯、蜷曲,抱死在枝头。舒望晴望着满园的秋光,和唯独眼前这一片焦枯而死的菊花,淡淡地道:“果然是,人在花在,人亡便花枯了。” 她立在菊花圃跟前,静立着默想,一时间想着想着,终于冷笑出声 她当真重新振作起了精神,而且是已经到了非振作不可的时候。 那穆七,看着不谙世事,真挚纯良,不怀什么机心。可是她今天一来便询问了信王之事,之后又婉转向自己透露,穆家正在以婚姻之事为饵,拉拢那位京畿卫副指挥使侯承业。 侯承业,是萧怀瑾的人。 穆侯这般拉拢,侯承业若是拒了,便再得不到穆侯的信任;可若是接受了,却又得不到萧怀瑾的信任。 或者,在侯承业举棋不定的时候,萧怀瑾会派人暗中联络,给他指示。可是这时候穆侯一定使人紧紧地盯着侯承业。这一旦这种联络被穆侯发现,侯承业这枚好不容易埋在穆侯身边的重要人物便就此暴露了。 这就是穆家的高明之处。 穆家拿不准侯承业,便用这个法子,以一名庶女的婚姻为代价,将皮球提到皇家这边来,又让另一名庶女探视为名,将这个消息传给自己,知道自己一定会把这消息告诉萧怀瑾。 舒望晴不确定穆七知不知道其中的底细穆家人未必就会当真教给她,必须打探什么,又必须露什么口风,可越是如此,穆七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便会越自然,越可信。 看起来,穆家教出来的女儿们,个个都不简单,个个都是一把锋利的好刀啊! 是啊,穆家已经咄咄逼人至此,她还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再躺在榻上成天忧郁昏睡? 想到这里,舒望晴束了束身上披着的莲青镶金丝梅花斗篷,问身边守着的暖蕊,“景怡殿祁昭仪近来如何?” 若是这宫中,有人肯最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的,那必是祁云秋无疑。 “祁昭仪娘娘那里……小公主身子不是太好,所以祁昭仪日夜cāo劳,在亲自照顾小公主。” 直到现在,诞生了几天的二皇子与二公主,都还未得皇上萧怀瑾赐名,所以宫中之人都只“二皇子”、“小公主”地胡乱称呼着。 舒望晴点点头。 她知道,祁昭仪祁云秋一直期盼能有一个孩子养在身边,所以即便知道公主并非密嫔亲生,可是看在是皇上血脉,又兼稚子无辜的份儿上,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这在襁褓之中的小公主。 可舒望晴还是没有料到,祁云秋竟然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能衣不解带地日夜照料仇人丢弃给她的这个早产女婴。 “走吧,咱们去景怡殿看看祁昭仪去!” 舒望晴回头看了一眼枯死在枝头的秋菊,随即束紧了身上的斗篷,迈开步子,往景怡殿过去。 第230章 哄骗 景怡殿祁昭仪的贴身宫女怀柔从祁昭仪的寝殿里一出来,就立即被她的同伴,宫女延庆拉到了殿后宫女们的居所里。 延庆将怀柔拉到自己屋里,看了看外间,然后立即关上门,转身问怀柔: “娘娘怎样了?” 怀柔和延庆都是祁云秋进宫时带进来的大宫女,自幼贴身服侍的,都是景怡殿的老人儿。可这次景怡殿里,自二等宫女以下,几乎一捋到底,从上到下都换了人,而曾经服侍过密嫔的宫女与仆fù则全部都被送去了慎刑司。 怀柔与延庆两人这几天,都是胆战心惊地过来的。 怀柔听见延庆问,大大方方地答道:“娘娘还是那样,小公主身子不好,娘娘快要愁坏了!” 延庆一扯怀柔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我要问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在景怡殿,延庆是曾亲眼见到密嫔所诞下的二皇子的。 至于二皇子后来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小公主,延庆直到现在还是一头的雾水。只是她这几天里一直在提心吊胆之中度过,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被拖去慎刑司。 直到这时候,她才实在忍不住了,拉怀柔过来询问,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怀柔听了,早有腹稿,当即答道,“那天夜里,我一直守在外头啊,没见到密嫔那边的情形。” “不过,不是你亲口告诉我,密嫔诞下的是‘皇女’,还说要我快快去昭纯宫给皇上与皇后娘娘报喜!” 怀柔假作不知情,瞪大了眼,反问回去。 延庆这下子完全懵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我明明说的是,密嫔诞下的是‘皇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6 章 。” 延庆不是京城本地人,说话有些口音,甚至有时说起来含含糊糊,叫人听不清楚。 这下子怀柔作出一副着急的样子,道:“这不可能,我明明听你说的是‘皇女’,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不直说是小‘公主’就得了。所以我去向皇上和皇后娘娘禀报的时候,也直接禀报说密嫔生下了公主啊!” 延庆这时候彻底急了,一把就拉住了怀柔,可是她口舌略拙,越是急,就越说不出话来,这时候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明明……明明……” 怀柔老实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寒声问道:“这些且都不管,我倒要问问你,你既然亲眼看到密嫔诞下的是小皇子,怎么我去昭纯宫禀报回来,密嫔那里就已经变成了是小公主了呢?” 延庆被她一语质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期期艾艾地答道:“我……我劝娘娘歇了会儿,给娘娘送了她最爱的惠泉酒……然后我,然后我……去打了会儿盹……” 怀柔将延庆的袖子一甩,道:“这就是了,娘娘睡着了,你也睡着了,可不由着密嫔身边的那些婆子rǔ娘暗中乱来,密嫔家里本就是追随贤妃娘家的……唉,只可惜了咱们娘娘……” 这么一说,延庆终于明白了,同时也吓白了脸。 怀柔见状,口中继续咄咄逼问: “可是我问你,娘娘酒量一向好,怎么会饮了那么点子酒就醉得这么厉害,连小皇子被换成了小公主都不知道?” 延庆双眼发直,半晌才道:“……那是因为,我在娘娘的惠泉酒里加了一点儿子百蜜酿可是……” 百蜜酿是蜜酒的精华,极易让人喝醉睡去。 延庆又扑上来扯怀柔的袖子,“可是,怀柔姐姐,当初不是你劝我在娘娘的酒里加这百蜜酿的吗?说是娘娘好久没歇息过了,这次索xìng让娘娘喝了酒好好歇一回……” 怀柔将延庆一甩甩开,怒道:“你说话小心点……我当时提点你,只是出于好心。娘娘的饮食一向由你照顾,主意也是你拿……” “……你再想想,娘娘这么好的记xìng,难道不会记得,那惠泉酒,是你送到她手上的吗?” 怀柔的一席话,在延庆耳中听来,就直如五雷轰顶一般。 她呆了半晌,才重又上前,扯紧了怀柔的袖子,乞求道:“好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娘娘那样缜密的xìng子,只要眼前小公主的病稍好一点,她一定会过问此事的呀……你说娘娘若问起,我该怎么回话?” 怀柔冷眼看着,任延庆一遍一遍地相求,只不说话。 待到延庆自己吓自己吓得够了,怀柔才叹了一口气,将延庆搀扶起来,凑在她耳边说:“这件事……明摆着是穆家和密嫔之间的事儿,与咱们关系不大。” “若是娘娘问起,咱们就只按商量好的说,说你当时口误,我也没听清楚,结果去昭纯宫禀报的时候就禀报说密嫔生了公主……唉,谁知,人家真的盯上了密嫔的孩子,结果就真的给换了个公主……” “百蜜酿的事,反正也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就将这秘密烂在肚里,谁也别说,我也帮你瞒着。反正娘娘当时也未彻底醉过去,晴芳仪过来的时候,娘娘不也照样酒醒了吗?” 延庆听怀柔说得入情入理,当即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怀柔的胳膊,泣道:“姐姐说得在理……只求姐姐帮我隐瞒百蜜酿的事儿,延庆一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姐姐的恩德。” 怀柔见延庆哭了,赶紧从袖中抽出帕子,给延庆擦脸,柔声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了,不帮你,我帮谁去?” 她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说:“对了,那天荣总管得了皇上的吩咐,赏了我一对五两的黄金锞子。不是你上回说你弟弟要娶亲,想要些成色好的金子化了打首饰么?回头你拿了去!” 延庆一时便对怀柔感激涕零,觉得世上再没有比她更贴心的姐妹了。 下一刻,怀柔便贴在延庆耳畔,压低声音说:“不过你记住,百蜜酿的事儿,一定要烂在心里,娘娘若是问起,就照我说的答话” “娘娘是个护短的人,不会因为外人的责任,就责怪我们这两个贴身侍奉了这么久的。” 怀柔说到这里,话音突然一转,道:“可若是你守不住秘密,非要纠缠什么‘皇子皇女’的事儿,那我一样会把你的事儿揭出来,到时候咱们谁也捞不着好!” 延庆心虚地望着怀柔,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这我怎么敢,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第231章 重症 一时景怡殿外头报称晴芳仪来了,怀柔赶紧将延庆一推,说:“你收拾收拾再出来,别叫人瞧见了你不对劲。” 说毕,怀柔赶紧迎将出去,见了舒望晴便屈膝行礼。 “晴小主来看我们娘娘了啊!”怀柔谄笑着相迎。 舒望晴却不答话,一双明丽的双眼上下打量着怀柔,直看得她心中发毛。 怀柔赶紧一低头,对舒望晴说:“因小公主病重,我们娘娘一直在寝殿里亲自照顾公主,没能出来相迎,请晴小主见谅。” 舒望晴淡淡地应道:“原不必客气!” 她当即撇下怀柔,径直去景怡殿正殿的寝宫之中寻祁昭仪。 祁云秋此时正坐在一只小小的桐木雕花摇篮跟前,无比焦虑地望着摇篮中的婴孩。她听见响动,回头见是舒望晴回来了,嘶声招呼:“望晴来了” “你来得正好,本宫正好有事想请教你!” 随后跟进来的怀柔连忙抬了一张黄花梨木卷草纹木椅,搁在祁云秋身前,请舒望晴坐下。 “祁姐姐请说,请教绝不敢当!” 舒望晴坐下,打量祁云秋的面貌神情,只见她面容消瘦,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眼下俱是深深的青黑色,一副久未好好休息过的样子。 “望晴,本宫记得,你以前在弄玉小筑的时候,曾经令室中有香气清新,但却又不用什么熏香之类的你是如何做到的?” 舒望晴见这景怡殿的寝殿里也已经燃起了火盆,门窗紧闭,因此室内显得烟火气格外的重。 “这个简单,在熏笼上放些橘皮、佛手之类,或是干脆在火盆旁边放些果盘,便自然而然有果香出来,只不过清淡些,比不上花香或是熏香馥郁。” 祁云秋一抬眼,转脸望向怀柔。 怀柔立即会意,屈膝应道:“是!”立即转身去张罗去了。 寝殿里便只剩下祁云秋与舒望晴两人。 “祁姐姐,小公主现今如何了?” 祁云秋低头望着摇篮中的小小婴孩,低低地叹了口气。 舒望晴低头,只见那小公主已经褪去了新生儿的黄疸,皮肤也没有那么皱了,开始显得白净水灵起来。只是孩子看上去太过瘦弱,一对形状甚是清秀的眼睛,则好似根本睁不开。 过了片刻,小公主哭了起来,那哭声也如小猫一般,细细的。 舒望晴脸色很难看。 她听萧怀瑾说过吴太医的判断这个孩子即便生下来,也活不过多久。 孩子的亲娘毫不客气地就利用了这个孩子,在她出生之后,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弃,丢给了祁云秋。 而坐在舒望晴对面的祁云秋,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来,轻轻拍着,口中低声哄着,说:“宝贝儿,你这究竟是饿了,还是尿了啊?” 祁云秋自己不曾生养,抱孩子的姿势似乎也总不大对,再加上新生儿根本听不懂祁云秋在说些什么,便只一直断断续续地哭着,越哭,气息便越是微弱,似乎这哭声可能随时断绝。 舒望晴看着只觉得心酸,伸出双臂对祁云秋说:“祁姐姐,让我来试试吧!” 她将小公主接过来,公主轻飘飘地倚在她臂弯里,大约是觉得舒服了些,渐渐止住了哭声,小嘴咂了两下,似乎要睡。 舒望晴伸手,在她襁褓里探了探,立即道:“祁姐姐,唤太医来吧!公主身上好冷,这……这不大对!” 祁云秋疲惫地起来,道:“太医被本宫拘在隔壁偏殿守着,本宫这就叫他来。” 来的是陈太医。 太医替小公主诊治过之后,退后半步,向祁云秋禀报:“公主殿下先天不足,而且眼下公主太小,施不得针,也服不得yào……如今恐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祁云秋突然瞪着眼发怒,嘶声喝道:“别给本宫说这些废话,这是皇上的亲生公主,治不好自然拿你太医是问!” 陈太医从未见过这一向好脾气的昭仪娘娘红着眼睛发怒,像是一只护雏的母鸡。况且祁云秋所说的在理,陈太医一吓之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舒望晴在旁则淡淡地道,“太医,你只说有什么办法便是!只有尽全力保下小公主,皇上才不会开罪于你,反而会给你嘉奖!” 祁舒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陈太医吓得魂不附体之后,心底又生出了一点希望。 他老实地道:“如今唯一的法子,是给公主的rǔ母服用yào物,这样公主饮下的nǎi水里自然有yàoxìng……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还不快去开方?”祁云秋尖声厉喝,毫不容情地打断了陈太医絮絮叨叨的说话。 陈太医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几乎连滚带爬地奔出寝殿,忙忙地去开方煎yào去了。 祁云秋这才舒出一口气,定定地望着襁褓中气息微弱的孩子。 舒望晴心底恻然她知道萧怀瑾就是为了让祁云秋移情,才会将小公主jiāo给她抚养,可是这小公主是被人断言活不了多久的啊! 如今祁云秋已经将一腔心血与柔情全部倾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万一这孩子真的挺不过去,祁云秋该…… 舒望晴心底也隐隐生出这样一个念头:祁云秋你这是何苦,这是穆贤妃的孩子,是仇人的孩子啊! 她于是试着开口相劝,“祁姐姐,刚才太医有一句话说得不无道理,人各有命,这孩子毕竟是……” 她原想说,这毕竟是没足月就催产生下的孩子,再加上先天便有不足。 可是她的话还未出口,祁云秋已经沙着嗓子说:“望晴,你千万莫笑我!” “祁姐姐,我怎会笑你!”舒望晴眼中带着同情与劝慰,望着对面的祁云秋。 祁云秋则没有看着她,只继续望着那个命悬一线的孩子,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许是本宫太寂寞了吧!” 祁云秋说着。 不知为何,只听这一句,舒望晴眼中酸涩,泪水似乎不受控制地就要夺眶而出。 太寂寞了吧 几个字概括了无数深宫女子的命运。 而眼前的这个孩子,则是祁云秋如今唯一的寄托。 第232章 呵护 “望晴,你想要劝本宫的,本宫都知道!” 泪水从祁云秋眼角缓缓爬出,继而不受控制地坠落,落在景怡殿寝殿的水磨青石地面上。 “其实现在想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奇妙” 祁云秋的话语,微微哽在喉头,混成一种奇怪的鼻音、轻微的呜咽,叫人闻之心酸。 “幼菱原本与本宫不睦,本宫当初亦设计过她,就像本宫利用过你一样……她并非绝对的善类,本宫亦算不上什么好人。” “可是后来相处着,天长日久,却渐渐生出感情。本宫知她,她亦信得过本宫。” 其实舒望晴与祁云秋也经过这一段,也曾有过利用与被利用,可是到后来,终于还是相互jiāo换了信任与友谊。 “到如今,幼菱就这么去了望晴你能想象么,这景怡殿一下子就空了一半。” “望晴,本宫不像你,皇上爱重你,你在这宫中,哪怕失去所有,皇上也会为你一一都取回来。” “可是本宫没有,本宫寂寞了好久,好不容易有个幼菱和她腹中的孩子,本宫还能照顾一二,还能jiāo付一点儿真心。可是……” 祁云秋涕泪俱下,舒望晴给她递了帕子,却还是被她推开。 “望晴,这几天……最难熬的都是夜里。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咬着本宫的心,有声音在质问本宫当初幼菱身边的人……那么多的蛛丝马迹,为什么本宫却全然无知无觉,甚至连身边亲信起了异心,本宫都丝毫不察……” “本宫对不起幼菱,对不起她的孩子……而本宫也恨透了自己,就只有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稍稍忘记这些事,才能觉得好过一二。” 说到这里,祁云秋转脸望着襁褓中瘦小孱弱的公主,垂泪道:“我知道你要劝本宫这就是仇人的孩子,贤妃自己弃了的,才甩给本宫的。” “虽说七活八不活,可是七个月就早产的孩子,到底没有那么多活下去的指望。” “可是……可是如今,本宫就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有那么一点儿用……” 祁云秋面上早已泪水纵横,舒望晴向她伸出手,被她握住。 “望晴,本宫就是这样一个傻子……你、你可是要来笑本宫的?” 舒望晴摇摇头,说:“祁姐姐,你应当明白,皇上将这个孩子jiāo了给你,她就是你的公主,不是什么仇人的弃女,而是这世上最金尊玉贵的皇家血脉!”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祁姐姐,你付出的一切,终将得到回报。小公主的病虽然凶险,可眼下还有希望不是么?” 祁云秋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泪水却越涌越凶,终于痛哭出了声。 自从密嫔死后,祁云秋第一次这样彻底放开,纵情大哭。 * 景怡殿的rǔ娘服过yào物,哺喂公主两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7 章 之后,小公主的状况并不见转好。相反,公主的哭声越来越微弱,身上也越来越冷。 即便是将火盆挪近,连大人都觉得热了,小公主心口那里却始终是凉沁沁的。 舒望晴一直在景怡殿中陪着祁云秋,百般劝慰,可是祁云秋哪里放得下,几个时辰之内,几乎滴水未进。舒望晴冷眼旁观,她知道若是小公主撑不下去,祁云秋恐怕也要大病一场。 她也懂些医术,识得yào物,可却对儿科一窍不通。此刻舒望晴不由得大悔,早知在青州的时候就该再多学一点的。 她皱紧了眉头拼命思索,突然想起一事,抬头对祁云秋说: “祁姐姐,我倒是记起青州人家,治疗早产儿的虚症有个偏方!” 祁云秋听着身体一振,连忙向她那里看去。 “我想起,青州有过这样的病例,若是有早产儿虚弱,体温偏低,便由孩子的亲娘日夜将孩子贴在胸口抱着,肌肤接触,用母亲的体温去温暖孩子的身体,坚持一段时日,极虚弱的孩子也能挺过来。” 祁云秋听她这么说,当即去解衣带。 舒望晴一惊,她本想说命rǔ娘这么做就行了,却没想到祁云秋竟然亲自动手。 一时祁云秋将外头的大衣裳都解开,直至露出月白色细棉的贴身小衣。 舒望晴将公主的襁褓解开,将瘦小寒凉的小公主抱给祁云秋。祁云秋爱怜地将孩子抱在自己胸口,一大一小的两人,肌肤一触,祁云秋明显地打了个冷战。 “祁姐姐,你可好?”舒望晴见状很是担心。 祁云秋却摇头说无妨,自己过去熏笼旁边摆着的一张湘妃榻上,半卧在榻上。小公主则无声无息地躺在她的胸口,感受着祁云秋身上温热的气息。 “望晴,你说的对,皇上既发过话,本宫就是这孩子的亲娘。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天爷或许看在本宫寂寞无依的份上,能给这孩子一条生路。” * 一时萧怀瑾从崇德殿回后六宫,径直去了瑶光殿,不见舒望晴,听了暖蕊等人的禀报,便一路寻到景怡殿来。 景怡殿里静悄悄的,萧怀瑾没有让人通传,自己一路寻去,一直找到景怡殿祁云秋的寝殿跟前。 寝殿里点上了火盆,可是却不觉得有烟火气,倒有淡淡的果香传来。一下子,便让萧怀瑾有种回到了瑶光殿的错觉。 他缓步进殿,只见熏笼旁黑檀湘妃榻上卧着一人。萧怀瑾原以为是祁云秋,走近了一看,却发现是舒望晴。 只见舒望晴此刻已经脱去了外头的大衣裳,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绣缠枝莲花镧边纱衣,贴身穿的绣花小衣隐约可见。她的头偏向湘妃榻的一边,人已经睡着了。 她怀中抱着的小公主,此刻正靠在她胸前,也睡得颇为安稳。 一大一小两张秀雅的脸庞,在旁边跳动着的火光映照之下,显得极为温馨动人。 萧怀瑾静静地立在一旁,看了许久,才蹑手蹑脚地上前,将垂在湘妃榻一旁的一幅藕色滑丝薄被提起,给这一大一小轻轻地盖上。 或许,他其实一直在心底期盼着这个场景,只是这场景里该当是他最爱的人,和他们两人一起诞育的孩子。 第233章 起色 如此经过了不眠不休的几天,小公主的情形在一点一点地转好。 原本气息微弱的孩子,终于也能中气十足地哭出声了。rǔ母那里的rǔ汁也能入口了,抱在手上也显得沉了些。 祁云秋心怀大慰,似乎觉得此前再多的辛苦,也都不枉了。 这天舒望晴过来看祁云秋,正见到祁云秋怀中抱着的小公主,睁着一双黑如曜石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就在这一刻,舒望晴一颗心像是化了一般,嘴角上挑,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祁云秋也笑,伸臂将孩子抱起,熟练地解开衣襟,让公主轻轻地靠在胸前。如此一来,公主靠在她的胸口,便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与体温。 如今,祁云秋抱孩子的姿势终于显得熟练而老道。 “望晴,倒是有句话告诉你,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舒望晴正专注地望着孩子那对点漆似的双眼,心头涌起一点点异样,退而结网……结什么网? 她的脸突然红了红。 祁云秋笑道:“你怕是不知道,你刚过来陪我的那天夜里,皇上有来过看你。本宫当时看着皇上的神情,便觉得,在皇上心中,大约只有你生的皇儿,才是他最宝贝的孩儿,旁人生的,都要往后退一步。” 舒望晴听祁云秋这么说,心头不由得一甜。 可紧接着,她脑海里“轰”的一声,突然有些模糊的印象闪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孩子明净而黑亮的眼睛,和她胸中涌起无限的母xìng…… 只是这一瞬间。 好真实,却又好遥远、好虚妄! 她都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像是在梦中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儿。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臂弯,好似当真有个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小身体,曾经在她臂弯中躺着。 好像还下着雨…… “娘娘,外头下雨了。”延庆奔进殿向祁云秋禀报。 舒望晴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她这白日梦都做到哪儿去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呢!”祁云秋闻言便吩咐延庆,“回头将给rǔ娘们的冬衣也都收拾出来。她们如今都是紧要的,可千万不能得了风寒什么的。” 祁云秋回身,见了舒望晴的神情,忍不住抿着嘴笑笑,而后低头看看怀中的公主,坚决地说:“不过,这个孩子,皇上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祁云秋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点儿为母则强的感觉虽然这孩子对她来说,恩怨jiāo织。可是祁云秋既然认定,那便如盟誓一般,她此生必定会好好地待这个孩儿。 等到陈太医再来给小公主诊脉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神色。 “恭喜昭仪娘娘,小公主殿下如今已经好得多了。”说毕,陈太医就沾沾自喜地道,“看来也是微臣的yào物对症,微臣于儿科一道上,又有进益了啊!” 旁边听着的舒望晴“嗤”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祁云秋也笑,命怀柔拿了一只盛着银票的荷包出来,算是赏给陈太医。 “精心着些,皇上也说了,若是能将公主的身子调养好,算是你的一件大功劳,回头皇上提你做太医院的院正!” 陈太医闻言大喜,感激地叩拜下去。 祁云秋又嘱咐他,“你可听见了,皇上也对公主的身子十分挂心的。若是你太医院和御yào房不精心,出了什么纰漏,你可别小瞧了本宫,本宫虽然只是个昭仪,却照样有办法,拆掉了你的太医院!” 陈太医继续叩拜,连连道:“不敢、不敢……” 祁云秋“哼”了一声,道:“你说本宫不敢拆?” 陈太医一哑,赶紧说:“不是娘娘不敢,是微臣绝不敢不精心……” 舒望晴则突然在旁冷冷地开口,“太医,听说最近有别宫的宫人去御yào房过问景怡殿这边所用的yào物,可有此事?” 陈太医一愣,道:“有此事?” 祁云秋与舒望晴两人同时一板脸,立即又吓住了陈太医。 老太医如捣葱似的继续叩首,道:“娘娘小主请放心,微臣这就将所需的yào物都取了,带人在景怡殿亲自为公主煎yào。” 祁云秋看了舒望晴一眼,终于缓缓地点头,“本宫要所有的yào物都由太医您亲自经手,决不能有半点疏漏去安排吧!” 陈太医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出了瑶光殿。 祁云秋则面带忧色,望着舒望晴,道:“确实有人在打听公主的病?” 舒望晴点点头。 去御yào房打听景怡殿公主病情的,不是旁人,是穆贤妃身边的大宫女白灵。 祁云秋听了,恨恨地道:“假惺惺!到了这个时候,想起她的闺女来了!怎么,还在等着公主的凶信不成?” 舒望晴默然。 贤妃的心思不难猜测从一开始,贤妃腹中的这名公主,就只是个争宠固宠的工具,是穆家争权夺势的砝码。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贤妃即便将这小公主弃之如履,可毕竟也做了人家数月的母亲,有这等血脉纽带存在,真要彻底割断这等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便是对于贤妃,也终究不是什么易事。 所以贤妃这终究是心里难以放下,又不好亲自过问,只能拐弯抹角地到御yào房打听。 舒望晴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句:“人心都是ròu做的……” 祁云秋一听见,登时冷笑一声,说:“是呀,旁人的人心都是ròu做的,可那穆家人偏偏就都是铁石心肠,夺子立即去母,做得干净漂亮……” 舒望晴明白,祁云秋之所以恨穆氏,夺子固然是其中之一,更是因为密嫔之死的关系。 “待本宫,待本宫……”祁云秋喃喃地念了两声,终于收住了口,带着矛盾的眼神,望着她怀中的小公主。 她本想说,待她治好了公主的病,一定要想办法从昭纯宫讨还这笔血债,可是话到口边,却又突然想起,昭纯宫里的那位,其实才是她怀中小公主的生母。 恩怨jiāo织,血脉纠缠,一时便叫人愁肠百结,难以自遣。 第234章 起名 隔了数日,舒望晴循例去景福宫给皇后请安。 自那天两宫同时生产的事之后,皇后只说因病,便免了诸人的请安之礼。 可是暗地里,皇后却曾以雷霆手段,发作了一些乱嚼舌根的宫人,并且警告了几名嘴上格外管不住,爱惹是生非的宫嫔。 因此,两宫同时生产的事,皇子皇女之间的种种疑团,甚至舒望晴大闹昭纯宫的事儿,都未引起什么波澜那天昭纯宫闹成那样,如今宫中却一点儿流言都听不到。 如今皇后“病愈”,重召众人前来景福宫请安。座中皇后与宫中的嫔妃们,言笑晏晏,看上去一片和谐。 不过人却到的不齐,穆贤妃是在月中,祁昭仪则在照顾病弱的小公主,贺长亭依旧在“禁足”,景福宫上首一下子便空出了不少空座位。 只德妃依旧八面玲珑地坐在皇后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皇后闲话。 “听说皇上已经给二皇子殿下赐名了,皇后娘娘,这可是真的?” 德妃微抿着嘴笑,虽是在问皇后,眼角却偷瞟着底下坐着的顺嫔田榛儿。 果然,只见田榛儿便紧张地白了白脸,将手中的帕子拧了两圈。 皇后何德音点头,勉强微笑道:“是,二皇子的名字是由皇上钦定的,是‘子晟’两个字。” 皇长子名叫萧子睿,“睿”字已是寓意极好。可若单从取名上看,似乎皇上更加看重这刚刚诞生未久的二皇子。 顺嫔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听皇后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很是茫然。 反倒是皇后何德音,高坐在德妃上首,被德妃如此问,眉心微蹙,闪过一丝厉色。 德妃素来圆滑,见皇后如此,赶紧打圆场说:“皇上钦定的名字,定是好得不得了就是了。对了,我们忆寒如今多了个妹妹,皇上可有给景怡殿的小公主殿下赐下名号不曾?” 皇后听说,当即摇摇头,道:“皇上只说还未决定。大家就只称呼‘小公主“就行了。” 德妃听了,干笑着道:“其实公主的名号也简单,姐姐叫做忆寒,妹妹便叫忆云就是了……” 说到这里,皇后已经低叱了一声:“德妃,慎言!” 座下嫔妃们听了德妃的话,纷纷一脸了然。 忆寒公主的名字就是因为皇上追忆贵妃左氏寒云而得名的,如今宫中得了第二名公主,得个“忆云”的名号,则正好凑成一对,以表达皇上对旧人的追忆。 皇后怒斥德妃,岂知这时候德妃却正扭过脸,偷瞄了一眼坐在底下的舒望晴。 舒望晴此刻只坐着默默沉思,听见“忆云”两个字,没有流露丝毫表情,一时显得高深莫测,又透着有些漠不关心。德妃一眼瞥去,什么都没看出来。偏生德妃此人,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便越是心虚不已。 舒望晴却不知德妃正在上头暗自心虚,她只是心中有些感伤 萧怀瑾不给这小公主起名号,恐怕是预料到公主活不长,也可能是恼了公主的生母。 她不由得想起萧怀瑾曾经说过的话他曾提及希望贤妃腹中的,是一名公主。而他也曾经提过,这宫里,总能容得下一名他的骨血,也能容得下一名,没有任何家族牵绊的妃嫔。 如今,贤妃确确实实是诞下了一名公主。可是昭纯宫却上演了这么一出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于是乎,贤妃没了退路,穆家也没了退路……连皇上在内,皇家也一样都没有了退路。 一时舒望晴沉默着,便错过了座上皇后与德妃的闲话。 直到被点了名字,舒望晴才醒过神来。 原来皇后与德妃刚好说到,京城南面两省快马贡上了不少新鲜肥美的螃蟹,皇后便命每宫都分上一些,特地嘱咐了给瑶光殿。 舒望晴闻言赶紧道谢,“多谢皇后娘娘想着。只是嫔妾是北方人,这蟹原本是极精细的吃食,嫔妾确实不大懂得……不如皇后娘娘给别宫多分一点儿。” 皇后还未答话,旁边吕妃吕婉宁已经笑了起来,打趣道:“晴芳仪,这蟹,皇后娘娘可不仅仅是赐给你的……皇上去你宫中的次数多,你自己不懂得食蟹,难道还就不知道该侍奉着皇上用一些?” 吕妃笑着,旁边德妃就搭腔,说:“吕妃这就说的不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8 章 。晴芳仪盛宠不衰,却一直还未传出喜讯,恐怕是在调养身子。蟹xìng寒凉,吃了不宜怀上皇嗣。你我嘴馋,吃点儿没啥,若是晴芳仪误食了,那就不好了!” 德妃与吕妃说到这里,舒望晴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两位娘娘说笑了。皇后娘娘好意,嫔妾再感激不过……” 岂知这话倒是提醒了皇后,皇后想起什么,转头对坐在下头的顺嫔说:“本宫差点儿忘了……贺婕妤有孕,正忌着这些东西。本宫原本想分你玉菡宫一篓子蟹的,因为婕妤的关系,还是免了吧!大家忍忍,过了这一段就好。” 贺长亭明面儿上只是说了在玉菡宫禁足,但是宫里早就风言风语地传遍了,说贺氏可不是禁足,而是因为有了身孕的关系,在玉菡宫里躲着养胎。 皇后借“蟹”提起这事儿,但却是将贺长亭之事一下子给挑明了。 德妃与吕妃当即再度成为搭腔二人组,一个惊讶地说:“哟原来,玉菡宫贺婕妤也有喜了啊!” 另一个则道,“哎呀这倒没听说,本宫还未向贺婕妤道喜去!这可得好好地回宫翻翻,有什么合适的贺礼,给贺婕妤送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不亦乐乎,却被皇后打断了。 “皇上此前有命,三月之期未到,宫中诸人不得踏足玉菡宫贺婕妤的寝殿。各位妹妹们想要送礼探视,那还是再等上个把月吧!” 说完,皇后又将顺嫔田榛儿单独叫起来吩咐:“顺嫔,如今婕妤养胎,不能理事。玉菡宫就jiāo给你好好地打理。” “贤妃产子之后的荣宠你也见了。若是贺婕妤也能诞下皇子,玉菡宫便必定如贤妃的昭纯宫一样荣耀你可记住了?” 顺嫔一凛,恭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嫔妾记住了。” 第235章 蟹具 舒望晴从景福宫回来之后没多久,御厨房就送了两篓蟹过来。 两篓蟹,一篓团脐,一篓尖脐,每只的蟹身都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凶猛地大吐着泡泡,看上去很是新鲜。 瑶光殿之中,除了舒望晴与暖蕊冰翎等人来自青州,其余人大多是在京城附近长大的。 就连那在青州长到十五岁的钟茂德,只因在宫中住过好些年头,尝过鲜蟹的美味,见了这些新鲜的湖蟹,也不免食指大动,劝舒望晴,“小主,您少尝一点儿,用姜醋,再温些上好的黄酒,末了再饮一杯姜茶,就决计不会受寒的。” 暖蕊却还不放心,张罗着要去问陈太医,却被舒望晴一把拉住了。 “太医如今在祁昭仪那里,忙着照料小公主,还是莫要去打搅得好。” “罢了,罢了,回头我就尝一点儿夹子ròu,你们自去大快朵颐。这好些蟹,若不趁还新鲜的时候都用了,就可惜了。” 舒望晴前世在宫中住过好几年,又怎会当真不懂得如何食蟹? 听舒望晴发话,小钟谷雨等人纷纷欢呼,一起挟了瑶光殿里最能干的冰翎到小厨房去。 舒望晴笑笑,没理会她们。 早先荣永年来送过信,皇上正在忙秋闱的事,会一连几天都留在外六宫,过来后宫的机会便少些。 舒望晴便想着,回头命冰翎等人将煮熟的蟹都拆成蟹ròu蟹粉,用姜烹了,再拿上好的香油一封,再请荣永年给崇德殿那边送去,回头御厨只要稍加cāo作,就能做成蟹菜呈给萧怀瑾,便也能让皇上尝个鲜。 “晴小主,晴小主……舒家送东西进宫了!” 外头有人禀报。 自从上次舒家随信王和段世子段浩轩一起进京,就一直逗留在京中。不过如今北境安稳,并无战事,再加上舒宁本就有假,一时半会儿不回青州,也无人说嘴。 可是待到舒家送来的东西递到面前,舒望晴实在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舒家好似料到宫中定会食蟹一样,竟送了一套精工细作的“蟹八件”进宫。 时人常用的食蟹器具,大多包括锤、镦、钳、铲、匙、叉、刮、针等八种,因此得名蟹八件。 这倒令舒望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在外人看来,定然以为她是个爱吃蟹的老饕,而家中父母则熟知她的脾xìng,特地送工具进宫,让她好好享受美食。 待到她收到那组“蟹八件”,打开极为沉重的酸枝木盒,则更是吃了一惊。 这哪里是蟹八件? 里面盛着六十四件食蟹的工具,件件都由精钢打成,泛着闪亮的银光。 舒望晴目瞪口呆之余,苦笑着说:“我本就不怎么会食蟹,又怎会用这些繁复无比的工具?” 暖蕊赶紧劝,“这怕也是老爷与夫人的苦心。这宫里,只怕人人都看着小主这里呢!” 暖蕊话里是指宫中攀比之心甚重,舒望晴自然不能学宫中下人那样食蟹,用手掰用牙咬,虽说吃得快意,却失了精致。是以舒宁夫fù才特地打制了这么一套食蟹的工具,送进宫,也算是对亲闺女的一种提点。 可舒望晴却熟悉自家父母的脾xìng,轻轻笑了一声,便命:“将这东西先收起来吧!回头待当真有外人在的时候,咱们再拿出来显摆显摆!” 暖蕊赶紧应下,去将东西收起。 待到晚间,舒望晴命暖蕊和冰翎看好门户,自己在瑶光殿中,挑亮了灯烛,将那只酸枝木盒打开,将里头的工具取出,一件一件,对光照着。 只见那些工具,都是用精钢打成,锋利之处,便锋利无比。舒望晴心中一动,当即取了一枚尖利无比的小钢叉,捏住两端,轻轻一旋,果然竟能旋开。 这立即就教她想起了小时候在青州玩过的小玩意儿。 她精神一振,当即将这六十四件工具一一看过,能拆解的一一拆解。这六十四件工具,拆解其中五十六件之后,再重新组装,竟能装成一只精巧无比的弩机。弩机纤小,可以藏在袖中。 可是却没有弩箭。 舒望晴皱着眉头,盯着眼前小巧的弩机想了半天,实在是不明白,父母双亲要冒险送这小弩机进宫做什么。 她沉思半晌,突然拍了拍后脑,再去看那只沉重无比的酸枝木盒子,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机括,将木盒的夹层打开,果然见里面盛了三枚精钢打制的弩箭。 虽然弩箭的数量不多,可是舒望晴却相信,在关键时候,这三枚弩箭,已经能让她能做很多事了。 舒望晴拈出一枚弩箭,在灯下细看,只见那箭枝末端刻着一个极小极小的纹样。她认得那是段国公府的徽记 看来,这该是段浩轩借托舒望晴父母之名,送进宫,让她保命的东西。 只是这举动冒了巨大的风险因为万一夹层里的弩箭上的那徽记被发现,段家将会是头一个受到冲击的。 接下来便是舒家。 可是宫外的这些亲人们,他们甘冒如此的风险,也要将这可以防身保命的武器送入宫中,难道如今的情势,当真已经这样凶险了吗? 舒望晴按捺下心中的疑问,先寻了隐秘的地方,将这只弩机和弩箭藏好。 她再看桌上还留下的八件拆不开的精钢工具,看了半天,突然哑然失笑剩下的这八件,就真真是用来吃蟹的八件,绝不是什么弩机部件了。 舒望晴赶紧寻了另一只较小的锦盒,将这八件盛起。 宫里瞒不住事儿,舒家送这东西进宫,辗转过好几手,回头难保会有人问起。 到时候她恐怕还得用这剩下的这几件,在旁人面前附庸一回风雅,认认真真地吃一回蟹。 * 随着时光推移,天气越来越冷。 景怡殿所出的小公主,与昭纯宫所出的二皇子萧子晟,就都该满月了。 因宫中三年未闻婴儿哭声,这次又是双喜临门,在太后的极力主张,与皇后的一力cāo持之下,两名皇子皇女的满月礼办得极其盛大。 当然了,出尽风头的是昭纯宫。 第236章 满月礼(上) 当初因为两宫都没有心思,所以二皇子与小公主的洗三礼都没得好好办。 景怡殿这边是因为公主身体太弱,险些没救过来,自然顾不上;而昭纯宫则是因为做贼心虚,刚刚夺子去母,诸事未定,诸人的反应都还未看清,所以洗三礼的时候自然偃旗息鼓,只是穆家亲近的几人自己聚在一处便办完了。 到了满月礼的时候,情况自然又不同。 这天一大早,舒望晴就先赶去了景怡殿。 祁云秋闻声就迎了出来,笑着就伸手,道:“阿宝的满月礼?要是薄待了我家阿宝,本宫可与你不客气。” 皇上没有给小公主赐名,可是却不妨碍祁云秋给孩子起个rǔ名于是祁云秋便整天“阿宝”、“阿宝”地放在嘴边。 舒望晴明白,在祁云秋心中,她历尽千辛万苦才救下的这孩子,如宝似玉,不是别的可以比的。 舒望晴随即取出一只锦盒,递给祁云秋,说:“知道了,我的昭仪娘娘,知道你要给公主攒嫁妆,这都备下了!” 祁云秋听到“攒嫁妆”三字,自然知道舒望晴在真心祝愿她的小公主能平平安安地成长,将来风风光光地招婿出嫁。 她心里甜丝丝的,打开锦盒看了看,只见是一只长命百岁牡丹金锁,打得极为精巧细致,上面镶嵌着红宝石,宝光熠熠,极是漂亮。 “望晴这是破费了!” 祁云秋不由得叹道。 从昨天开始起,景怡殿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贺礼。祁云秋一一看过,自然知道有不少只是敷衍。 两宫同时办满月礼,昭纯宫那边自然是大头。 拿得出手的精贵礼物,自然是先尽着昭纯宫。 直到看到了这只金锁,祁云秋心头登时感到一阵温暖,道:“你有心,本宫要好好谢谢你!” 舒望晴当即做个鬼脸,说:“知道祁昭仪要给闺女攒嫁妆,咱怎么能不破费呢?” 祁云秋这时终于舒心地笑了,说:“陈太医昨儿个点头了,说阿宝已经没有大碍了。” 舒望晴听了大喜,赶紧恭喜祁云秋,“这可太好了,祁姐姐。这真可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吧!” 祁云秋眼中似有晶莹的泪光闪动,强忍了下去,当即挽起舒望晴的胳膊,带她往内殿里去,边走便说,“我带你去看看阿宝!”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舒望晴再见到小公主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小公主的情形已经比早些时候好得多了,小襁褓里露出的一张小脸儿开始显得圆润,眉眼也长开了些,一双眼睛极为灵动,见到舒望晴过来,便紧紧地盯着舒望晴。 祁云秋当是爱煞了阿宝,当即冲阿宝举起舒望晴所赠的那只金锁,轻轻地逗弄她,口中说:“阿宝看,这是晴芳仪将来也是你的母妃哦!” 舒望晴如今只是个芳仪的份位,还不够资格被皇子与公主称为母妃。可是祁云秋如此说,那就是相信她以后一定会升至正三品以上的。 舒望晴微笑,也学着祁云秋的样子,去逗了逗小公主。 小公主一对点漆似的眼睛,此刻也正望着舒望晴,格外有神。 舒望晴只盯着公主的脸看了片刻,终于还是摒不住,别过脸来她实在是没忍住看着这公主的相貌、脸型、眉眼,就不能不叫她想起那个人。 这小公主,长得实在是太像穆清欢了。 只看了片刻,舒望晴便觉得满眼都是穆贤妃的影子。 不知道祁云秋这几天天天面对这孩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祁云秋明白舒望晴的心意,见她别过脸去,忍不住也幽幽地叹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就算是嘴上不能说,心里也总有些膈应。” “可是后来想想,这是阿宝的错么?是她能选的么?投身于帝王家原本就是个灾难,她又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娘……这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难道本宫还能因为这个,而责怪到她头上么?” 舒望晴想想也是,忍不住也叹道:“稚子无辜,说的就是这个。祁姐姐,反正这个孩子皇上是jiāo给你养了,你又待她如此之好,想必她日后长大,眼中就只会有你这唯一的母亲!” “再说了,女大十八变,也许现在公主是这个样子,将来就越长越像皇上呢!” 祁云秋点点头,说:“是这个理儿!” 她一探身,就将阿宝抱在怀中,笑着道:“来,我们阿宝来给晴母妃说,要记得给我们周岁礼哦!” 舒望晴一个没绷住,还是笑出了声,嗔道:“你啊,如今还是原先那个昭仪娘娘吗?分明变做了个财迷!” 祁云秋听她这么说,也终于长笑出声。 此刻舒望晴觉得祁云秋也终于从yīn霾中走出来,又恢复成为当初那个气质爽朗、落落大方的祁云秋。 “那今天……祁姐姐会过去昭纯宫吗?” 祁云秋摇摇头,说:“今天是我们阿宝的满月礼,本宫断断没有那么贱,要送上门去巴结旁人的道理。” 她这话说得傲岸,舒望晴在一旁听得暗暗点头。 祁云秋说着又叹了一口气,终于道:“昨儿那边……那边也将贺礼送了过来……” 她口中的“那边”,自然指的是昭纯宫。 “……想必心里也是不好过的……” 祁云秋叹息,如今她爱阿宝如亲女,对昭纯宫穆贤妃的态度似乎已经放缓了些,大约开始能理解贤妃一二。 “可是我们阿宝这么好,她当亲娘的竟然这样残忍!” 这祁云秋能够理解,却始终无法原谅贤妃。 “活该!” 活该这穆贤妃活活地受这良心的折磨。 祁云秋痛快地骂出了声。 片刻之后,殿外暖蕊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9 章 过来,屈膝向舒望晴禀报。 “小姐,昭纯宫那边二皇子的满月礼,皇后命了铃兰姑姑过来瑶光殿传话,说是请您过去。” 祁云秋可以拿着架子端坐在景怡殿,然而舒望晴却身不由己,皇后着人来传,她便不得不过去。 第237章 满月礼(下) 当舒望晴赶到的时候,昭纯宫中聚满了人。 穆贤妃出月了,这时正坐在皇后何德音的下首。可是众人都知道贤妃才是今日这满月礼的主角,所以众人都隐隐地面向穆贤妃,向穆贤妃庆祝道贺。 这是好几个月以来,舒望晴头一次见到穆贤妃,忍不住便凝神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位穆贤妃妆容极为精致,衣着也极其光鲜,发上明晃晃地簪了一枚赤金镶碧玺珍珠如意双凤钗,耳际一对明月珠的耳坠,将她的面容柔和地映亮。 可是穆贤妃却显得很瘦,面上的脂粉虽然精致,可也掩饰不住她眼下的青灰。贤妃似乎并没有寻常fù人初为人母时的富态端庄,反而透着苍白憔悴。 二皇子并非由她亲自抱着,而是由一名rǔ母抱着。那rǔ母恭敬地立在贤妃身边,尽量让昭纯宫中的每个人都能看清小皇子的样子。 贤妃并没有看向二皇子,相反,倒是贤妃的继母,如今的穆侯夫人,更多带着几分欣喜,时不时地瞄一眼襁褓中的二皇子。 说来可巧,这在襁褓中的二皇子,相貌更肖乃父,眉清目秀的,面容中看不出多少与穆贤妃或是密嫔相像的地方。 不过既然是这样,反倒更引得昭纯宫中座上诸人没口子地称赞,赞这位小皇子长得像皇上,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将来想必也像皇上一样,英明神武。 这么说着,座上端坐着的皇后何德音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这二皇子萧子晟本就似乎更多得些皇上的器重,众人此刻也纷纷地夸这刚满月的小儿将来会与皇上一样这是要将养在她膝下的大皇子置于何处啊! 皇后低头,望着坐在最下首的皇长子生母,顺嫔田氏。只见此刻顺嫔田氏正低眉顺眼地坐着,压根儿不与旁人寒暄说话,似乎也完全不会jiāo际。 皇后再想想这顺嫔的xìng子,知道哪怕就是将顺嫔推到皇上跟前,恐怕这顺嫔也完全不知该如何邀宠指望这生母为皇长子萧子睿挣脸,铁定是指望不上了。 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二皇子抢去那太子之位? 这她如何能甘心! 皇后转脸,看看穆侯夫人一脸骄傲得意的样子,勉力将心中的气压了下去,岔开话题,柔声问道:“夫人,今天是贤妃出月,二皇子满月的好日子,怎么不见穆家几位小姐进宫啊!” 穆侯夫人脸微微红了红,答道:“回娘娘的话,只因家中几个女儿的都在议亲,娘娘您也知道的……频繁入宫,怕是外间有人传闲话。” 皇后这其实是明知故问,她自然知道这穆家女儿们不肯进宫的原因穆家的五小姐如今就在跟她娘家何家的子弟议亲,只不过何家使了一个“拖”字诀,借口那名子弟正在南方游学,尚未回京,穆侯夫fù还未相看过,怎么也不肯将话说定。 可偏生穆五小姐是见过那名何家子弟的,心里已经默默地认定了此人,所以缠着爹娘,一心一意地要等那何家子。穆五深受穆侯夫fù的宠爱,所以这事儿没办法,就只能拖着。 而穆五小姐的事定不下来,穆六、穆七等人的事儿就只能往后暂且放一放,也定不下来。 正说着,外头报称皇上萧怀瑾到了。 只见萧怀瑾锦袍玉带,缓步而来。 贤妃穆清欢坐在皇后身侧,见到萧怀瑾丰神俊朗,竟也忍不住脸上红了一红,低下头去。 岂料萧怀瑾进来,却完全没看她,只是笑着与穆侯夫人寒暄,顺势便坐在皇后身边,柔和地问:“夫人在与皇后聊些什么?” 从头至尾,只是轻轻扫了穆清欢一眼,而且也没有去看那玉雪可爱的二皇子。 穆清欢脸色一白,随即透出几分惨然,自嘲地翘了翘嘴角,往后面缩了缩。 穆侯夫人则什么都没察觉,赶紧欠身,然后回答萧怀瑾的问题。 “回皇上的话,在说贤妃娘娘的几个妹妹议亲的事儿。” 萧怀瑾看上去很是感兴趣,道:“说来听听,没准朕可以做这个月老!” 穆侯夫人赶紧要谢恩,却被萧怀瑾温和地阻住。 坐在穆侯夫人身旁的贤妃穆清欢几乎想要翻白眼今儿是她出月的日子,是她“的”皇儿办的满月礼,穆侯夫人竟然拿她妹妹们的事儿来喧宾夺主。可偏生是萧怀瑾先开的口,即便是贤妃不想,穆侯夫人照样得往下说。 穆侯夫人心底十分感激,赶紧将悬而未决的穆五之事给说了出来。 她说得极有分寸,“穆家嫡出的闺女,贤妃之下就算是她了。原本yù结两姓之好,鲜有女家赶着催着的,可是何家此前诚意相求,我们侯爷也是看在何家家风严谨,子弟出众,才答应相看一回的,可这到现在,都还未见着人……” 萧怀瑾笑得温煦,转脸就对皇后说,“这是皇后娘家的事,让皇后去个信,催一催,不就得了?再说,哪家子弟年节之前不回家的?这一桩,朕看能成!” 皇后在一旁,柔顺地应下。 贤妃在旁,忍不住就抛了一个白眼。她可没有父母那样喜爱自己这个嫡出的妹妹。 “其余几位呢?”萧怀瑾接着又问。 这回连舒望晴都忍不住抬起头来静听眼看就要说到穆六的婚事了。 她早已将穆七透口风的事情向萧怀瑾说过,也一样说过她的担心。 而当时萧怀瑾并不置可否。 那么,穆六议亲的对象,是否依旧是那位把守皇城城门的京畿卫副指挥使?两家一旦议亲议成,那侯承志,是否依然可靠呢? “贤妃的六妹,如今议亲的对象,姓侯,现在在京畿卫任职。” 萧怀瑾听了,想了想才道:“哦,侯承志啊!朕看他有些年纪了,怎么……难道还未娶亲?” 似乎压根儿没在意过侯承志的家事。 穆侯夫人臊红了脸,说:“回皇上的话,是续弦……” 穆家遣嫁的是庶女,又是对穆家极其有用的人,也就不怎么在乎到底是头婚还是续弦。 说到这里,贤妃穆清欢也抬起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去倾听萧怀瑾的答话。 这是穆侯暗地里吩咐的,在这穆六的婚事上,皇上的态度,至关重要,一定要仔细观察。 岂知就在这一刻,萧怀瑾竟也转过脸来,冲着穆清欢微微一笑。 第238章 保媒 萧怀瑾龙章凤质,秀逸无双,然而平日里却一向肃穆端严,不苟言笑。 可是此刻他只是轻轻地抬了抬唇角,目光中盈着柔和的笑意,往贤妃那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 贤妃立刻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化了如一汪春水,双眼热热的,几乎就要涌出泪来 原来皇上,皇上心里还是有她的。 她原以为做了这些事之后,就算是穆家能在宫中朝中得势,可终究还是会引得圣心不快,可萧怀瑾这一眼……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儿,随即便听见萧怀瑾轻描淡写地开口,“穆侯若是觉得合适,那就去求亲呗朕瞧着没什么不好。” 口气里无可无不可,浑不在意。 贤妃一怔,京畿卫副指挥使这么紧要的职位,对皇上而言竟然毫不在乎皇上,这是如此信任穆家了? 贤妃正思量着,只见萧怀瑾的目光转过来,在她面上转了转。她的脑子便立刻停转,脑海里一片空白,此刻她什么都不能想不愿想,只愿就此沉溺在萧怀瑾那温柔的目光里。 只听耳畔穆侯夫人犹犹豫豫地道:“侯大人一表人才,侯爷是极看重的。只是毕竟是续弦,侯家催得急些,可是毕竟五丫头的事儿还耽搁着……” 萧怀瑾笑道:“原来穆侯与夫人是在为了这个犯愁。依朕看,也实在无须太拘泥这排行了。既然五小姐的耽搁是因何家所起,朕便命皇后代表女方,为六小姐先保了这桩大媒,可好?” 皇后在一旁听见,赶紧应下,口中说:“皇上说的是,这是臣妾应该的。” 穆侯夫人听说也是大喜,赶紧起身拜谢皇恩。德妃吕妃等人闻言也一一凑趣,向穆侯夫人道喜。 舒望晴坐在下面,看似不在意,却将萧怀瑾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 她能隐约猜出萧怀瑾的心意皇上不想让穆家对侯承志起丝毫的疑心,因此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到后来玉成其事。 旁人冷眼旁观,只会叫人觉得,这侯承志在皇上眼中,不过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臣子,可有可无。 舒望晴低下头去,右手轻轻攥住衣角。 如此一来,穆家将那侯承志纳入麾下的事儿,就过了明路。 以后唯一要确保的,就是那侯承志绝不会对皇上起异心。 可若穆家招揽人心另有一套,又或是穆六很有手段,枕头风吹得劲,这侯承志转变心意该怎么办?毕竟那戍卫宫门城门的职位太过要紧,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 皇上,就那么信得过那侯承志么? 想到这里,舒望晴便又听见皇后在上首柔声细语地问起穆七。 只听穆侯夫人犹犹豫豫地,问起了信王的消息。 “臣fù僭越,想请问皇上,信王殿下如今……可有消息了。” 只听见“信王”二字,萧怀瑾的双眉便深深地蹙了起来,喉间低低地哼了一声。 皇后与贤妃的脸色也登时变得紧张,贤妃有些恨不得伸出手去捂住继母的嘴。 可是穆侯夫人却浑然不觉,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非是我穆家的闺女自不量力,想要纠缠皇亲。只是侯爷发话在先,道女子应从一而终,既然七丫头当初在兰台殿应了信王殿下之邀,哪怕信王殿下见弃,也应在信王府洒扫侍奉,岂还有留在穆家的道理。所以……” 萧怀瑾听着穆侯夫人说起前事,眉宇间陡然全是怒气,渐渐地听着,却终于透出一些哀伤来,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朕想起前朝还有些政务要处置,荣永年,摆驾崇德殿。” 穆侯夫人闻言十分惶惑,赶紧起身,颤巍巍地问:“是臣fù说错了什么么?” 萧怀瑾离去的脚步微顿,最终还是停下,转头,却没有看着穆侯夫人,只是眼神低垂,低声道:“夫人……就还是不要再过问信王之事了,免得……免得误了七小姐终身。” 此前朝野之间已经渐有传闻,说是那位离奇失踪的信王殿下恐怕已经遇难。皇家虽然对外说是信王失踪,但是已经开始准备为信王秘密发丧。 毕竟这信王是与皇上为了个女子大闹一场之后,不欢而散的。 信王固然胡闹,可皇上也一样有伤手足之情。 如今信王的噩耗已经渐成传闻,众人当场见到皇上当众如此哀伤,心里便大多信了这是真的。 更何况,皇上也说得明白,叫“免得误了七小姐终身”。 可不是人死了才会说这等话的么? 不少眼光都往座下舒望晴那里看去。 纸包不住火,舒望晴当初在兰台殿的作为如今阖宫皆知。 舒望晴只得低头,将手中的帕子拧得紧紧的,勉强装出一副于心有愧的样子来。 其实她也不知信王到底如何了只是,穆家如此着急,明里暗里一遍又一遍地打听信王的消息,想必事关重大。她无论如何,必须要配合萧怀瑾演出。 一时萧怀瑾离去,昭纯宫中众人便只能转换话题来化解尴尬。 于是一众妃嫔们便都很有默契地转而谈起送给二皇子殿下的贺礼。这个夸自己送的项圈乃是纯金打造,十足真金;那个道自己送的錾花镂空镶玉银锁乃是好寓意、好口彩。 正无聊着,暖蕊悄悄从昭纯宫正殿的一侧遣进来,凑近舒望晴身后,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舒望晴睁圆了双眼,忍不住低呼出声。 她的这声低呼倒是被昭纯宫中的人都听见了。 “芳仪,到底出了何事?” 皇后何德音威仪十足,坐在上首稳稳地问。 “回娘娘的话,景怡殿的消息,说是小公主身上不好……” 舒望晴赶忙起身,急急地回答,同时声音里带了恳求,道:“请皇后娘娘恩准,嫔妾往景怡殿去看一看。” 她这话说出来,别人还未怎么,贤妃穆清欢先是变了脸色,马上就要起身。 旁边穆侯夫人一把拖住贤妃的手,将她按在椅上。 贤妃这才终于勉强按捺住了心底的冲动。 第239章 垂危 暖蕊前来通知舒望晴,说是景怡殿的小公主又不好了。 昭纯宫中诸人听了,并不绝如何。毕竟这位小公主自打一生下来,就一直多病多灾,如今出现反复,原也属正常。 唯独贤妃穆清欢一时像是失了魂一样。 若不是有穆侯夫人在旁拦阻,恐怕她已经要站起身,往景怡殿冲过去了。 自从贤妃顺利地“诞下”了二皇子之后,她才渐渐意识到,事情确实是按照穆家的安排,一点一点地依计划往前进行。可是唯一不听使唤的,却是她的心。 她看着白净可爱的二皇子,虽然也喜欢,可那就是看着别人家孩子甚好的那种喜欢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这孩子身子里流着别人的血,哪怕就是强迫自己亲近,也亲近不起来。 然而每到午夜梦回,独自一人睁着眼望着帐顶的时候,穆清欢却能觉察出自己心底正生出思念来。 蚀骨的思念,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0 章 一点一点地咬啮她的心;一合上眼,就能看见那个小小的影子,虽然她只在精疲力尽之时,看过一眼。 可她却知道,那才是她的孩子,血ròu至亲。 当景怡殿小公主病重的消息不断传来的时候,穆清欢也如坐针毡她头一回尝到做母亲的感受,却就此被迫与亲女分离;明知亲女正在经历病痛的折磨,她却什么都不能做,连打听消息,都要派人偷偷摸摸地去御yào房打听…… 这种痛苦,这种牺牲,穆家人告诉她说,这是为了将来穆家的利益 为了这虚空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利益,而忍受这入骨的痛楚,穆清欢忍不住扪心自问,这一切,值得吗? 旁边穆侯夫人则死死地攥住贤妃的手,不许她流露出丝毫的异样出来这是穆侯的嘱咐,无论如何,一定要控制住贤妃,首先不能自乱了阵脚,叫人先行察觉景怡殿的小公主与昭纯宫贤妃的关系……就算有人察觉,这种关系,也决不能摆在明面儿上。 就在贤妃穆清欢痛彻心扉,面上却强颜欢笑,硬是将景怡殿的事儿轻轻抹过一边的时候,舒望晴已经从昭纯宫中辞了出来,快步往景怡殿赶去。 天色不大好,yīn云蔽日,淅淅沥沥的细雨开始撒落下来。 舒望晴一面走一面问暖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早上去看着公主还好好的!” 暖蕊摇摇头,道:“小姐,奴婢不知道。只知道后来小主走了不久,公主就开始发病……太医说,不是公主原先的弱症。” 不是原先的弱症? 这小公主真是多灾多难的很,先天不足,为亲母所弃,倒也罢了。好不容易治好了些,养母精心调养,盼着她能从此顺顺利利地长大……可如今? 舒望晴快步赶到景怡殿,只见殿中寂静一片,宫人们都噤若寒蝉。 这里原本就没有什么人前来为小公主贺满月,宫里的人如今都在昭纯宫中逢迎。景怡殿里自然显得冷清。 只听见祁云秋略显急躁的声音从寝殿里传来,“陈太医……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公主不是已经好多了,又怎么会,怎么会……” 声音还算是镇定。 舒望晴快步上前,却听陈太医颤颤巍巍地说:“公主的脉象非常诡异,臣……臣从医这么些年,也仅仅见过几例……” 祁云秋真正急了,怒道:“事到如今,你还管这些脉象作甚?赶紧想法子啊……” 舒望晴一脚踏进寝殿,却亲眼见陈太医叩拜下去,带着哭腔,哀声道:“娘娘,已经无法可想了啊……” 舒望晴大惊,转脸望向那木摇篮里的小小女婴只见那女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渐渐开始发紫,小嘴张开,似乎在奋力地呼吸,可是好似却吸不进空气去。 “你说什么……”祁云秋像是没听懂,突然上前摇了摇陈太医,将他一推,大声道:“你再说一遍!” 舒望晴这时已经将公主抱在怀里,只觉得襁褓中一团冰冷。她紧紧地将公主抱起,试图再用体温温暖怀中的小身体,可是这么一来,便与公主面对着面亲眼看着幼小婴儿痛苦地呼吸,舒望晴心里就如刀剜一样难受。 “太医,你不要着急下结论。你先说,公主这究竟是怎么了!无法可想,究竟是怎么个‘无法可想’?” 舒望晴压抑下心头的震惊与悲恸,用她最冷静的声音开口向陈太医发话:“你把话说清楚,咱们再计议!” 陈太医定了定神,道:“公主此前是先天不足,从胎里带来的弱症。而如今,却是寒症的模样,看上去,是某种寒dú入体,dú素侵入肺部,所以如今公主呼吸困难,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这么幼小的孩子,施不得针,也没法硬灌汤yào,但是再用rǔ娘服yào的法子,却也是远水救不得近渴,来不及了啊!” 祁云秋听了,已经觉得身子冷了半边,愣了片刻,开口问陈太医:“依你说,这真是无法可想了?” 陈太医点点头,终于悲声道:“娘娘明鉴,公主现在极其痛苦,不若……不若让公主早些安稳地去了……” 听见陈太医那最后几个字,祁云秋脸色苍白,似乎双脚再也撑不住身体,当即跌坐在椅上。 舒望晴却一转身,一把握住了身边宫女怀柔的手腕,厉声道:“早上还好好的,公主怎么就会突然中了寒dú?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柔一惊,一时觉得舒望晴的手坚硬如铁,将她的手腕捏得生疼,几乎就要捏断了。 再加上舒望晴怀中女婴那张青紫的小脸就在她眼前,怀柔一惊之下,赶紧说:“公主在小主离去之后被rǔ娘喂了一回,原本奴婢还担心公主会像往常一样吐nǎi,谁知没有吐,隔了不多时,便开始发病,寻了太医来的时候,已成了这样……” 舒望晴盯着怀柔的眼睛,知她惊吓之下立即作答,应该是没有作伪。 舒望晴当即命她去查问那rǔ娘:“去查问清楚,那rǔ娘曾吃喝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第240章 冤孽(上) 怀柔很怕舒望晴这位芳仪小主,只因她的目光锐利,似乎能看破人心。 怀柔听舒望晴出言相询,不敢耽搁,赶紧去查问。 这本该是由祁云秋吩咐,可是公主发病突然,急转直下,祁云秋几乎迷乱了心神,怀柔等人自然也是慌了手脚。 待到舒望晴到此,怀柔才急急忙忙地下去询问。 不一会儿就有了答案。 “启禀小主,那rǔ娘早起吃了一份旁人送来的蟹米糕!” 那蟹米糕乃是以蟹黄蟹膏蟹ròu并姜末,加上事先炼好的猪油熬制,再加入火腿粒,与米粉一起和上,调味后捏成形状蒸熟,极其鲜美,几如食用鲜蟹,又无去除蟹壳蟹脚的麻烦。 听见这个,舒望晴自然忍不住不怒。 “蟹是寒凉之物,rǔ娘如何吃得?” 怀柔噎了噎,道:“那rǔ娘说她以前吃过,一向无事,所以这次也没有在意。” 舒望晴低头一想,道:“恐怕那蟹是死蟹” 湖蟹等物,必须乘着活着的时候烹饪,蟹一死便生寒dú。寒dú入体,大人还能挺过去,可是到了年幼体虚的阿宝这里,却耐受不住,引发胸肺里的炎症,酿成这等恶果。 “是御膳房送来的蟹米糕?”舒望晴逼问怀柔。 怀柔小声道:“不是……是那rǔ娘的一名同乡,知道那rǔ娘喜食蟹米糕,每每来送。” 舒望晴皱紧眉头,“景怡殿中的宫人就允了这样私底下传递给rǔ娘入口的食物?” 怀柔吓得脸色苍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其实这段时间里,景怡殿里的人从上到下都换过,剩下的几名老人多数人心惶惶,再加上祁云秋忙于照料公主,还未来得及清理人手。叫人这样钻了空子,也不出奇。 舒望晴又问:“不是有两名rǔ娘吗?为何就是喜食蟹糕的这名给公主哺rǔ?” 怀柔哑了片刻,自己想想也觉得蹊跷,连忙道:“回小主的话,另一名rǔ娘……她今早起来就有不适。娘娘见她实在不适合给公主哺rǔ,这才换了另一人。” 舒望晴大致明了,转向陈太医,声音里带着恳求,道:“太医,您请再看一看吧!这应该就是rǔ娘食用了死蟹做成的蟹糕,这才将寒dú传了给公主。如今病因已能查明,难道……还是没办法救么?” 陈太医怔怔地望着小公主,茫然地摇头,说:“若仅仅是寒dú,倒也没事……只是这寒dú却触发了公主的隐疾,如今心肺俱损,眼下就只是拖着……” 祁云秋听了这话,不由得愤怒起来,大声道:“本宫不管,太医,你给本宫治,治不好公主的病,本宫拿你是问!” 陈太医与这小公主朝夕相伴了有一个月,心中实在也不舍,可这时候祁云秋即便逼他也没有用,陈太医往祁云秋面前一跪,难过地道:“昭仪娘娘,微臣宁愿娘娘拿微臣是问,也愿公主能好起来啊……” “可是如今公主如此痛苦,娘娘,即便是勉强去救,也只是徒然延长公主的病痛而已……倒不如,倒不如……让公主无牵无挂地去吧!” 陈太医的意思景怡殿中人人都懂,只是这话说出来如剜心刻骨,痛彻人肺腑。 祁云秋听了陈太医的话,终于绝望,怔怔地望着襁褓中拼了命难受地呼吸着的阿宝。 “阿宝,你看看你祁母妃……” 小公主眼神已散,小脸憋成青紫色,却不能瞑目,只睁着一对乌黑的小眼睛,勉强张口呼吸。 舒望晴已经听到身后的暖蕊用手握住了嘴,拼命忍住了胸中的哭泣之声。 景怡殿中,也已是呜咽声一片。 哪怕是最最铁石心肠之人,见了这场面,也忍不住心碎鼻酸。 却听祁云秋哽咽地说:“阿宝,你看看,这是你满月收到的贺礼,宫里爱你的人虽然并不那么多,可还是有人在乎你,关心你,希望你好起来……” 景怡殿收到的公主满月礼,如今尚在正殿正中的花梨木圆桌上摆着,其中包括舒望晴送的那件长命百岁锁晨起时景怡殿里喜气洋洋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可是到如今,竟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这是命么? 吴太医曾经一言认定,小公主注定长不大。 可是在人们付出一番努力,耗尽心血,眼看要苦尽甘来的时候,命运却又露出了它最狰狞的面目,将人们的希望无情地践踏碾碎…… 这是命,是命…… 泪水早已经悄悄爬上了舒望晴的面颊。 “……阿宝,你告诉母妃,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告诉母妃,母妃替你完成。” 祁云秋抱着公主的襁褓,凑在公主的额头旁边,轻轻地说着。 “……对了,谁说我们阿宝到了满月都没有个名字的?你父皇早些时候已经有旨意送过来,父皇给阿宝起的名字是‘宝璐’……” 宝璐…… 披明月兮宝璐…… 宝璐公主! 祁云秋怀中的小公主,原本如她的名字一般,干净而美好,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 可是如今…… 大凡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舒望晴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一颗心在不断地被人狠狠拉扯着。 此刻殿中所有的人,唯一的愿望便是小公主能安安稳稳地离去,不要再受那病痛的折磨。 可是小公主就是没办法咽气。 祁云秋潸然泪下,侧耳在小公主口边听着。 忽然她点点头,道:“母妃知道了你定是因为不曾见过你的生身之母,所以心中遗憾,不肯离去?” 舒望晴听了大惊,想要去劝祁云秋。 可是祁云秋此刻哪里听得进人劝?她一转身,已经抱着宝璐公主的襁褓,迈步出了景怡殿的正殿。 这时殿外的雨已经下大了。舒望晴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景怡殿的门槛,赶紧还是转回来,命祁云秋的贴身侍女取了雨具和斗篷。 如今已经时至深秋,秋雨绵绵落下,天地间一片萧索。 就这么一耽搁,祁云秋已经出了景怡殿,走了个没影。 舒望晴知她一定是往昭纯宫过去了。 只是,祁云秋这样去昭纯宫,当真能让小公主见到她的生母么? 第241章 冤孽(中) 秋雨细密。 透过绵绵雨帘,只见宫中秋意已浓,黄叶遍地,满目萧索。 “贤妃娘娘,打开宫门,您见见您亲生的公主吧!” 悲切的呼声回dàng在昭纯宫殿门外。祁云秋怀中抱着不久人世的宝璐公主,冒雨立在昭纯宫外,大声求见。 此时昭纯宫中的满月礼已经散去,昭纯宫朱红色的宫门紧闭,宫门上金色的门钉,上有雨水蜿蜒而下,好像是一道一道的泪水。 祁云秋凄然的呼声远远地传入昭纯宫。宫中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隔了良久,昭纯宫的宫门打开了一条缝,白灵出来,宫门立即又死死关上。 “昭仪娘娘,您这是伤心过度了!小公主就算是再不好,也是密嫔所生,与贤妃娘娘有什么关系?” 白灵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贤妃娘娘不会见您的!您就不要为难奴婢了。” 宫中耳目众多,此时此刻,穆贤妃决计不能出来见祁云秋,否则便是承认了祁云秋说的乃是实情公主才是贤妃亲女。 “在这雨中淋着也不是事儿,昭仪娘娘,您还是请回吧!”白灵见祁云秋不动,上前来扶祁云秋的胳膊,冷不丁被祁云秋一口正啐在脸上。 “你这贱婢,你有什么资格代贤妃答话” “贤妃娘娘,”祁云秋提气高呼,“公主命在顷刻,臣妾只想她看一眼亲生的娘,否则公主……根本不能瞑目啊!” “贤妃娘娘,臣妾此刻心如刀割,臣妾只求求您,您看一眼……看一眼公主吧!” 祁云秋大声恳求,声音从昭纯宫端严肃穆的门缝之中传进那重重的宫苑里去。 白灵被祁云秋的气势所慑,吓得连滚带爬,回到昭纯宫门口,推开一条门缝,钻了进去。 舒望晴带着宫人们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祁云秋独自一个立在昭纯宫前的情形。 怀柔与延庆赶紧上前,给祁云秋支起伞,延庆从怀中掏出帕子,要去帮祁云秋擦拭头上脸上的雨水。 祁云秋却突然将延庆的手一推,将臂弯之中小公主的襁褓往舒望晴怀中一塞。自己径自向前,直奔向昭纯宫宫门之前。 怀柔紧紧地跟上去,口中疾呼,“昭仪娘娘,您……不能啊!” 她这一声惊呼,昭纯宫宫门之内“啪嗒”一声,宫门被闩紧。祁云秋推之不动,双膝一软,“啪”的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1 章 就跪在宫门前的积水里,溅起水花一片片。 “贤妃娘娘臣妾求您了啊!” 祁云秋再也忍受不住,伏在昭纯宫门前,放声痛哭,一面哭,一面伸出手臂,重重地拍着昭纯宫的宫门。 怀柔与延庆见状,无奈之下都赶了上去,一左一右,跪在祁云秋身后,低声相劝。 舒望晴则在祁云秋身后,怀中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惊惧万分地看着襁褓中的小女婴。 小公主的一双明眸依旧黑漆漆的,只是却无神地望着天空。 舒望晴伸出手,去探了探小公主的鼻息,果然已经再无气息。 暖蕊自后而前,为舒望晴撑住了伞,也悲声道:“小姐,小姐……小公主已经殁了。” 此前舒望晴抱过好多次这个孩子,从轻飘飘的若似病猫开始,直到渐渐好转也渐渐变沉。只是这感觉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刻骨铭心,她似乎真的觉出小公主的魂魄在一瞬间就此离去。 小小的襁褓陡然轻了轻。 而怀中的小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冷。 一阵寒风刮过,冰冷的秋雨绕过竹伞的遮蔽,径直打在舒望晴脸上。 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心底涌出一种痛。 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也从来不曾做过母亲,可就是在这一刻,她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那小小软软香香的躯体在她怀中一点一点地变冷,心则在经历万千兵刃的挫与锯,痛得无以复加。 只是这当真是感同身受,还是眼前的情形勾起了她深藏在心底的记忆? 舒望晴只觉得瞬间崩溃,只一眨眼,泪早已爬了一脸。 身后暖蕊也低声泣道:“公主……公主当真没能瞑目” 如今已无知无觉的小公主,如曜石一般漆黑而纯净的双眼始终睁大了望着天空,只是不肯闭上。 祁云秋终于也止住了悲声。 她整个身体几乎都伏在昭纯宫跟前,衣襟几乎都被地面上的雨水浸湿。 “娘娘” 怀柔与延庆担心不已,双双上前,硬将祁云秋搀扶起来。 这时祁云秋面上已经没有泪了。 她咧嘴惨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原来没有心,抹煞良知,便能在这宫中身居高位,呼风唤雨,求子得子……” 祁云秋望着被雨水刷洗一新的昭纯宫大门,突然放声长笑,拍着手道:“哈哈,本宫懂得了!” 怀柔与延庆觉得祁云秋此刻大有疯态,都是吓白了脸。 祁云秋却自顾自转身,来到舒望晴面前,面上带着温柔,伸手轻轻地为公主阖上了眼,接着伸臂将公主的襁褓一抱,道:“来,阿宝,随母妃来。” “阿宝,不要这样,”祁云秋喃喃地道,“你不是没有亲娘,本宫就是你的亲娘……” “好孩子,愿上天护佑你,下次不要再投生到这样腌肮脏的地方……” “来,阿宝,本宫来送你一程!” 祁云秋怀中抱着她的阿宝,在绵绵的秋雨之中渐渐走远。 昭纯宫中,一门之隔,寂静之中,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接着被人强捂住了口,变成了痛彻心扉的饮泣。 凡事皆有代价。 只是穆贤妃早先却不曾想过,这代价如此巨大。 * 祁云秋越走越远,舒望晴却依旧愣在当地。 公主被抱走,她臂弯中一轻,却好似自己的魂魄也被人抱去了。 身体越来越冷,心却痛得厉害更可怕的是,明明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可是她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突然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晴儿,莫要再哭了” 紧接着一双手从暖蕊那里取过了舒望晴的斗篷,紧紧地给她裹上,再小心地为她戴上兜帽。 萧怀瑾温暖的气息就在她耳边,他伸出手为她轻轻拭去面上的泪水,低低地对她说:“朕的心也要被你哭碎了。” 第242章 冤孽(下) 舒望晴看看一身便服的萧怀瑾,心底有些吃惊。 皇上此前不是去崇德殿处理政务了么?怎会就这样冒雨而来,而且,一个从人也都没带。 萧怀瑾当即轻轻拥起她,两人并肩而行,十指相扣。 行了几步出去,两人一起听见了昭纯宫中传出的那声悲泣。 萧怀瑾脚下并未停留,只是将舒望晴的手扣了扣,两人一起快步离开。 舒望晴忍不住暗想,昭纯宫穆贤妃这一次,所失去的,恐怕不仅仅是与她血脉相连的至亲孩儿。 少时两人一起行至瑶光殿。 舒望晴在雨中冻了半日,身上终于暖和起来,可是眉眼却依旧红红的。 萧怀瑾让她轻轻地靠在自己肩头,柔声道:“晴儿心地柔软,自是见不得这些事……” 舒望晴却“哎呀”了一声,道:“皇上,祁昭仪娘娘那里……” 她原想说,祁云秋此刻因为小公主的过世而痛断柔肠,恐怕比旁人更需要安慰。 萧怀瑾没等她说完,就点了点头,说:“朕即刻就会过去景怡殿!” 舒望晴默然了片刻,只听萧怀瑾在她耳边续道:“秋闱出了弊案!士子们已经去太学跟前抗议了。” 秋闱弊案? “穆侯的手伸得太长,又不熟悉京中的清流文士,只以他那等简单粗暴的法子放手去做,于是乎,出了这次弊案。” 萧怀瑾言语里讥讽之意满满。 “皇上,若是如此,事不宜迟,穆侯既然能简单粗暴地舞弊,那更能简单粗暴地对待太学前的士子。” 萧怀瑾听舒望晴说得在理,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朕的晴儿,果然聪明!” 接着他便肃然道:“这个时候,朕既要收揽文士清流一派的人心,又要免得太学的这些可造之材遭到穆侯的荼dú。所以……” 舒望晴突然就明白了,“所以皇上要去景怡殿安抚祁昭仪娘娘?” 萧怀瑾点点头。 祁云秋所出身的祁家,若真论其实力,并不在太后背后的卢家、皇后背后的何家之下,只是一向淡泊,收束子弟,也极少掺合朝中之事。 “以云秋现在的心思,只怕恨煞了穆家。由她出面说服祁家的人,以劝解为名,明里保护,暗里收拢太学的士子,自然是做得到。” 舒望晴眨眨眼眼前的帝王用心之深,每一步行来,都有无数的思量在后面。各种手段安排,与其说是相机行事,倒不若说他早已窥破了人心。若说一切皆在这位皇上彀中,这样想想,便更可怕了。 想到这里,舒望晴的心思有些复杂,低头拈了拈衣角,道:“祁昭仪此刻心情悲恸,皇上请代嫔妾多加安慰。” 她这么一低头,萧怀瑾已经知道她大约在想什么,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叹出了一口气,“……公主的事,朕……朕亦没料到啊……” 若是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惨事,他也不会给公主赐下名号。 想到这里,舒望晴心头一松,盈盈起身恭送萧怀瑾,道:“事不宜迟,皇上请摆驾景怡殿!” 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了握萧怀瑾的手。 萧怀瑾知她是深信自己的,当即反过来握了握,起身离开,往景怡殿过去。 钟茂德在一旁,见萧怀瑾离去,而舒望晴也已冷静下来,当即凑上前,在舒望晴耳边耳语几句。 舒望晴一凛,道:“竟是她找上门来?” 钟茂德点头。 “暖蕊,替本小主更衣吧!既然找上门来,自然得去见见她。” 暖蕊和冰翎都有些担心,暖蕊寻了一件厚实的淡蓝色实地纱绣芙蓉斗篷出来,仔细地给舒望晴束上。冰翎则不声不响地在手炉里加了炭,给舒望晴塞到怀里。 “放心!” 舒望晴神色平静,只是一只右手却紧紧握成拳。 她要去的是玉馨宫。 原本玉馨宫是喻莹莹的住所,后来喻莹莹被打入冷宫,姚美人曾经短暂地崛起过一段时间。可如今玉馨宫都是低品级的宫人们住着。 舒望晴顶着绵绵秋雨来到玉馨宫,樊常在正巧在玉馨宫正殿里往外探头,见到舒望晴过来,她吓得一缩头,口中叫道:“哎妈呀,真被她说中了。” 这樊常在,与舒望晴品级差得太远,赶紧出来向舒望晴行礼。 “免礼,起来吧!”舒望晴与这樊常在没有恩怨,只是淡淡地命她起身。 “是姚美人说过本小主要来?”舒望晴问。 樊常在赶紧应下:“是!” 她有点儿想巴结舒望晴,又对她很是害怕,拼命低着头将舒望晴往里迎,却又不是抬头偷瞄她一眼。 “好了,你退下!”舒望晴对樊常在并不客气。 她如今就在玉馨宫正殿的寝宫跟前,姚美人此刻正端坐在座中,见到她,并不起身行礼。 舒望晴早已料到,自己进殿,将身后的殿门缓缓关上。 “姚美人!” “晴芳仪!” 姚美人到了这时,才缓缓地起身,郑重其事地向舒望晴深深一福。 “想不到,姚美人竟然不顾身份,折节下jiāo,刻意与景怡殿的rǔ娘jiāo好。”舒望晴不动声色地说。 姚美人闻言,欢畅地笑了起来。 “嫔妾一向知道晴芳仪聪慧,没想到竟聪慧至斯。嫔妾只提个由头,您便将全盘都想通了!” “你想要报复穆贤妃,所以特为用死蟹做了蟹米糕,诱骗那rǔ娘食用……可是你可曾想过,你固然是害了穆贤妃的孩儿,可是、可如今……那孩子是祁昭仪养在膝下的公主啊!” 舒望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祁云秋若是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这姚美人竟是为了报复穆清欢,所以才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去加害小公主,只怕会生生吐血。 这姚美人姚永怡听了舒望晴的话,笑得愈发畅快,末了冷冷地道:“那又怎样?” “嫔妾失子的时候,那祁昭仪可有对嫔妾有过半点关怀?” 姚永怡见自己一句话就将舒望晴噎了回去,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续道:“这宫中,就见不得半点真情” “祁昭仪自己用了真心,便必然伤心,就是这么简单!” 第243章 报复 用了真心,便必然伤心? 真的会这样? 舒望晴双眉紧锁,盯着面前的姚永怡。 “想不到世上竟会有你这样冷血之人?” 舒望晴冷冰冰地说。 姚永怡笑道:“承蒙晴小主夸奖,嫔妾愧不敢当!” “可是,你就当真如此肯定,害你的人,就是穆贤妃吗?”舒望晴一直对当初上林苑的事有些不确定。 穆贤妃就算是有恃无恐,可也实在没有必要指使自己宫中的宫婢去给姚永怡的饮食中下红花。现在想起来,到底还是像栽赃嫁祸啊! 姚永怡却不在乎,道:“不是又如何?难道以穆贤妃的所作所为,就不该报复?” 舒望晴又是一噎 穆氏瞒天过海,偷梁换柱,更以密嫔等人的xìng命为代价。就算是穆贤妃不曾亲手沾上血腥,可是她身上难道没有罪,不该报复? 这是笑话! 姚永怡见舒望晴没搭腔,更是忍不住笑道:“晴小主,您再好好想一想,嫔妾腹中的孩子,原本是她要夺去的。可就在那时候她自己也怀上了身孕,又怎么容得下嫔妾的孩子与她的孩子相争?” “所以,就算退一万步,上林苑的事,真的不是贤妃做的……您想想看,就算旁人不动手,贤妃也会动手,倒是嫔妾只怕会更惨!” 说着,姚永怡靠近舒望晴两步,指着自己的左脸说:“当时贤妃那一掌,将嫔妾打得那么惨,小主,您难道就此忘了?” 舒望晴怎么会忘当时穆贤妃确实是一掌将姚美人打得直飞出去,可是那却是因为姚美人险些冲撞了她的缘故。 “所以,你就下决心报复在穆贤妃亲生的公主身上,而不惜伤害到旁人?”舒望晴寒声问,“你为何不报复穆贤妃自己,你害了小公主,只怕正中穆家下怀!” 穆贤妃心底怎么想,旁人不知。可是穆家,恐怕确实希望小公主不要长久地留在这世间的,毕竟是个隐患。 姚美人脸色有点沉,尖声道:“怎么会正中穆家下怀?她害我失子,我就也害了她亲生的骨ròu,管她是谁养着!” “今天昭纯宫上,贤妃的反应你也见着了?她心头难道不痛?我只瞧着她会生生地痛死!”姚美人咄咄反驳。 舒望晴怒道,“己所不yù,勿施于人,你就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姚美人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报应是什么?谁来报应?老天么?” “晴芳仪,你告诉我,当真有老天吗?若是真有‘天’,为什么我的孩子就该死,她的孩子就能得人悉心呵护,得享天年?” “在这宫里,老天爷就是瞎了眼的!”姚美人怒气填膺。 舒望晴淡淡地望着眼前愤怒的女子,声音里有些悲凉,“就是因为我们不愿意受害,所以我们才万万不能变成害我们的那等人” “你固然是为了报复穆贤妃,便下手暗害了公主,间接伤害了祁昭仪然而本小主必须要提醒于你。” “公主是皇上的血脉,她身上流着一半皇上的血!你肆意戕害龙裔,罪不容诛!你是要本小主陪你去向皇上皇后自首,还是就此送你上慎刑司去?” “你”姚美人气急。 她怒气冲冲地说:“好你个晴芳仪,果然一张利口……不过,这一切都是你推断出来的……你没有证据!” 这时候,玉馨宫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樊常在探出头来,问:“晴芳仪,刚才您与姚美人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2 章 嫔妾都一一听在耳中,您有什么想要指示嫔妾的,请尽管吩咐。” 这樊常在,现在倒是有心钻营,想借此投靠舒望晴来着。她想着没准儿自己能成为一个“人证”,帮着舒望晴指证一下姚美人。 舒望晴还未答话,姚美人已经怒道:“口说无凭,没有证据,皇上是不会采信的。樊常在,你与我同住一宫,你小心我攀咬你知情不报之罪。” 樊常在登时将头缩回去了。 姚美人便回头,冷冷地看着舒望晴。 两人面对面立着,剑拔弩张。 “姚美人,你这次报复在公主身上,明知本小主与祁昭仪jiāo好,却又故意让本小主知道这一切,也是一并想要报复本小主当初不曾应允你,庇佑你腹中的孩儿吧!” 舒望晴紧紧地盯着姚美人的双眼,似乎直视她心底的隐秘。 “是!” 姚美人被她说破了心思,身子轻轻一抖。“我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一切,让你知道那孩子的死与你也有关,我就是要让你不好过……” “……谁让我始终过得不好呢?” 她恶狠狠地说到这儿,脸上神色狰狞,早已没有了当初在梅林里初遇萧怀瑾之时那等鲜妍明媚。 正在这时,玉馨宫大殿的门再度被打开。 “樊常在,你给本小主滚出去”姚美人看也没看来人,便愤怒地道。她的份位比樊氏要高,更容不得此人在眼前投向她人。 荣永年那尖细的声音却就此响起。 “皇上有旨意玉馨宫美人姚氏,涉嫌dú害景怡殿宝璐公主,蓄意谋害皇嗣。着送慎刑司调查。” 姚美人睁大了眼。 她早就想到过,最终还是会有人查到她头上。 送进慎刑司,她也没有多少自信,能撑上多久,只怕噼里啪啦一顿板子,她就会忍不住将一切都招认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来得这么快! 她还未得意够呢! 姚美人忍不住看了一眼舒望晴,只见舒望晴正转过脸去,微微向荣永年点头致谢。 姚美人心头不由得又妒又恨,觉得这舒望晴真是占足了好命,美貌、心计、家世……样样都比她强,而且独占圣宠,宫中无出其右,皇上护着她就如护着手心里的珍宝一样。 “舒望晴,你别得意得太早!” 姚美人索xìng撕破了脸皮,大声道。 慎刑司的人这时候过来,将她双臂往身后一扭,就要将她推搡出玉馨宫。 “你还记得那玉菡宫的马蹄糕么?” 姚美人突然记起了什么,大声地说。 舒望晴双肩轻轻一震。 马蹄糕,她当然记得。 第244章 提防 当年姚美人,就是借口在玉菡宫中食用那马蹄糕,一面宣告她身怀有孕,一面又企图嫁祸贺长亭借此向舒望晴示威。 舒望晴目光锐利,与姚美人视线相触。 只见那姚美人眼光狠戾,之中却又带着一点点狡黠,一丝丝嘲意。 这又是在向她示威了? 舒望晴一听到此,一颗心忍不住又悬了起来这姚美人,难道也在打贺长亭的主意? 毕竟贺长亭也有了身孕。 以姚美人那狠dú的心思,她曾经失子,便看不得旁人有子。 姚美人见到舒望晴脸色遽变,心中登时觉得舒畅,忍不住朗声长笑起来,竟是开开心心地被慎刑司的人扭出了玉菡宫的宫门。 舒望晴悬着一颗心,想了片刻,赶紧上去,嘱咐荣永年几句。 荣永年焉敢不听舒望晴的吩咐,当即一一应下,回答道:“小主都记下了,老奴定会吩咐慎刑司的人,命他们查明,这姚氏究竟于玉菡宫那里有什么图谋。” 舒望晴听了,目送姚美人被押走。 她沉思一番,心想,也有可能只是姚美人虚晃一qiāng。毕竟玉菡宫封宫封了许久,姚美人就算是得知了贺长亭有孕的事,也绝无可能接触到贺长亭,更加无法对贺长亭腹中的龙胎不利。 可是她再转念一想,又觉得贺长亭腹中的龙胎确实面临着危险那姚美人此前曾经提到,穆贤妃自己有子,便容不下姚美人之子。以此推论,穆家若真的一力要保二皇子,恐怕也一样容不下贺长亭腹中的龙胎。 一想到这里,她便越难放下心来,便推却了樊常在上来的搭讪,出门往玉菡宫过去。 玉菡宫门庭冷落。 这里的宫门依旧开着,只是通往贺长亭所居的正殿与寝殿都锁闭着,还有宫中的内侍与宫女看守。 舒望晴迈步往里直闯,被人拦下的时候只说:“奉圣谕前来探视贺婕妤!” 她相信萧怀瑾绝对不会与她计较。 内侍与宫女们都认得舒望晴,知道她极得圣宠,以前又与贺长亭jiāo好,恐怕是她是真的得了萧怀瑾的吩咐,前来探视贺婕妤。 守卫之人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放了行。 舒望晴却问:“近来还有什么别人过来探视过贺婕妤么?” 几名内侍与宫女都是摇摇头,说:“除了顺嫔小主,再无旁人了。” 顺嫔田氏过来,并不奇怪。 毕竟顺嫔就住在这玉菡宫。如今贺长亭养胎不理事,轮下来就是顺嫔管事。 再加上顺嫔曾经生养过大皇子,在养胎产子这上头经过一回,有她帮衬,贺长亭不至于那么手忙脚乱。 有顺嫔帮忙,舒望晴也是乐见的。 只是既然守卫们都如此说,姚美人便更应该是没接触过贺长亭了? 舒望晴想着,便往贺长亭的寝殿里去。 迎面有一人出来,正面对面地遇上舒望晴。 见到她,来人的脸色立即变了! “晴芳仪,你来做什么?我们小姐绝不想见你!请你赶紧回吧!” 来人正是春莺。 舒望晴有多怀疑春莺,春莺就有多不待见舒望晴。 “本小主是奉谕前来探视贺婕妤,不想抗旨就不要拦着本小主!” 舒望晴冷着一张脸,不顾春莺的拦阻,就要往里闯。 “晴芳仪景怡殿刚刚殁了公主,您这是一从景怡殿出来,就往我们玉菡宫里冲?我们小姐怀着身孕,您不嫌晦气,我们小姐还嫌晦气好不好!” 舒望晴脚下一顿。 她并非刚刚从景怡殿出来,可确实是曾经抱过景怡殿殁了的宝璐公主。 京城附近有旧俗,曾经接触过死者,尤其是死婴的人,不得接近孕fù,免得将不吉带给了有身孕的fù人。 舒望晴明知这是迷信,可是她却知道不少人确实是忌讳这个的。若是她此刻再坚持去见贺长亭,只怕会与贺长亭再生误会。 “春莺你们小主……可好?” 舒望晴无计可施,只得放软了身段,低声去询问春莺。 “多谢晴小主记着!合着晴小主这么久没有来我们玉菡宫看小姐,我们小姐那真是平安顺逐,气色好得不得了!” 春莺一直记着舒望晴曾经在贺长亭刚刚有孕的时候,推过贺长亭一把,心里一直恨恨,说起话来自然也绝不客气。 “贺婕妤的饮食起居可好?睡得可好?……最近可有请太医过来把过脉?” 舒望晴心知今天是实在没法见到贺长亭了,偏又不甘心,只得拉着春莺细问。 春莺自然听得出舒望晴语意里的关切,呆了呆,似乎被舒望晴感动了一些。 可是片刻之后,她就带着怒气甩开了舒望晴,道:“晴芳仪还是顾着自身就行了别来沾惹我们小主!” “和小主近着的人,得的大多是晦气,不是福气!”春莺的话尖酸刻薄,极近嘲讽挖苦之能,“祁昭仪就是这样,本来好好的,如今还不是一场伤心!” 舒望晴眉头一紧,踏上一步,声音转冷,问春莺:“你守在这玉菡宫里,怎么外头景怡殿的事,这么快就得知了?” 关键是这春莺还将景福宫中的事知道得清楚,不由得舒望晴不生疑。 春莺被舒望晴一吓,退后了半步,脸白了白,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主以为宫中的事儿,能逃开宫中这么多双眼睛么?” 舒望晴盯着春莺,心底有点好笑除非己莫为,她究竟做什么了她? 不过看这情形,春莺这里,应当确实受了旁人的挑唆,对她偏见极深。 舒望晴换了一副神态语气,一把扣住了春莺的手腕,低低地对她说:“经心着些,好生看顾婕妤!但凡婕妤入口的东西,贴身穿的衣物,脚下的鞋……一样样,你们都自己试过了,万无一失,才许给婕妤用。” “一定要小心!不许出半点岔子!否则皇上会拿你是问!”舒望晴声如寒冰,令那心存偏见、蛮不讲理的春莺也忍不住抖了抖。 “晴芳仪” 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舒望晴放开春莺,转头,正见到顺嫔田榛儿回玉菡宫来了。 第245章 仇恨 舒望晴一回头,正见到顺嫔田榛儿回来。 这时的顺嫔田榛儿,可当真与一年之前的那位田美人有若天壤之别。 当年那件寒酸的墨绿弹花藻纹披风早已弃置不用,此刻顺嫔披在身上的,是一件八成新的浅蓝织锦丝绒斗篷,头上则戴着一朵银镶南珠蜻蜓头花,全身的打扮之中多了些富贵气象,倒让舒望晴觉得,是有点儿皇长子生母的模样了。 只是田榛儿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木木的,她见舒望晴转过身来,忙不迭地行礼,声音里带着惶恐,颤颤地道:“见过……见过晴芳仪。” 舒望晴命她起来,柔和地道:“本小主过来,只是想问候一下贺婕妤的情形。皇上对她关切的很……” 她说到这里,对面顺嫔便专注地听着。 接着舒望晴便将贺长亭的情形一一问了一遍。 顺嫔没有春莺那样的愤慨,听见舒望晴问,当即老老实实地将贺长亭的情形一一说明。她说得仔细,舒望晴所问,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可见确实是在用心照管贺长亭的起居。 舒望晴心底舒了一口气。 “榛儿,”当初她们几人在上林苑的时候曾经住在一处,舒望晴那时就只称呼田榛儿的小字,“如今就只有你守在长亭身边,请务必精心照料。” 顺嫔老实巴jiāo地行礼下去,将舒望晴的吩咐一一都应了。 有顺嫔在,舒望晴略略放心些。 而且这顺嫔……毕竟老成些,比贺长亭身边那个咋咋呼呼的春莺,和那个锯嘴葫芦似的秋雁,确实要可靠不少。 舒望晴想到此处,便向顺嫔提出告辞,看看玉菡宫外无人,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当晚就有消息传来,说是玉馨宫那位姚美人,熬刑不过,自己触柱死了。死之前曾经大笑三声。 钟茂德在给舒望晴形容这段的时候,也忍不住摇头,道:“慎刑司的手段实在太酷烈,那姚美人定是熬刑熬得受不住,疯了。” 舒望晴却摇摇头,道:“不是这样,姚美人,那是笑给本小主听的呢!” 她知道自从自己拒绝姚美人的投靠的那一刻起,姚美人就恨上了她,这份恨意,只怕并不比对穆贤妃的恨意少。 这样的人,心中一直不存着什么善意或是感激,只有恨。 就连曾经帮助过她的贺长亭,姚美人心中也并未存有多少感激。 那姚美人,心里恐怕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贺舒两人反目,最好斗个两败俱伤,失子的失子,失宠的失宠,这样才合了她的心意。 所以姚美人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要在临去的那一刻,布一个局,在舒望晴心里种下一颗疑心的种子。 舒望晴越担忧,就越是被玉菡宫的人误解。 舒望晴越是过问,贺长亭那边,恐怕就越戒备。 这次舒望晴没有见到贺长亭,无法判断贺长亭到底是如何想她的。可若是贺长亭当真将舒望晴想成是唯一假想的敌人,恐怕那姚美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大笑三声,死而无憾好像她就此赢了一样。 可是,那姚美人,明明是个输得不能再输的输家啊! 舒望晴不知该作何想,只觉得宫里的人心吊诡,不能以常理看待。 * 待熬过这一夜,第二天,舒望晴换上素净的衣衫,明艳的首饰一概不戴,便往景怡殿过去。 景怡殿中香烟缭绕。大殿上正供着满满的祭礼。 舒望晴知道自昨儿个开始,景怡殿已经安排了人不间断地为早殇的小公主诵经守灵。而宫外的皇家寺院中,也有大德高僧为公主念经超度,祈佑无辜夭逝的灵魂早登极乐。 昨夜,萧怀瑾亲自在公主灵前守了许久才离开,回了崇德殿暂歇。大约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宫中其余嫔妃们才纷纷有所表示,一大早,便送了不少祭礼过来。 宫中所有人的标杆,只是萧怀瑾一人的好恶而已。 舒望晴在公主灵前立了片刻,心中只觉得好笑,又觉得一腔郁闷,始终堵在心头,无法排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亲自上了一炷香,心里暗暗祷祝,希望小公主能投胎个好人家,至少有一对爱她的父母,而不要再受这样的苦楚了。 “望晴!” 这时候祁云秋迎了出来。 舒望晴打量眼前的祁云秋。这位昭仪娘娘大约一夜未睡,眼中布满红丝,形容之间透着十分的憔悴。 祁云秋冲舒望晴温柔地笑笑,说:“害你为本宫担心了,本宫很是过意不去。” 舒望晴忙道:“祁姐姐这是哪里的话” 她原想安慰祁云秋一二,可她记起了姚美人的事,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祁云秋拉着舒望晴的手进殿。舒望晴再仔细看她,却觉得祁云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3 章 虽显得疲累,可是精神却还好,而且整个人沉静下来,哀伤褪去,自有一种气度。 延庆这时候在她身后请示:“娘娘……昭纯宫送了些祭品过来……” 祁云秋听了,足下一顿,嘴角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道:“接下吧!” 这答话出乎舒望晴的意料,亦让延庆大吃一惊,随即期期艾艾地答道:“是” 待到祭品都取了进来,祁云秋便命人都摆在阶下,一股脑儿全烧了。 祁云秋挽着舒望晴的手,两人一处立着,望着阶前腾起白烟。舒望晴便知,经此一事,祁云秋心内是彻底将贤妃与穆家给恨煞了。 “昨儿皇上将很多事告诉了本宫!”祁云秋的视线,穿过那高高腾上蓝天的白烟,定定地望着宫中的一个方向。 “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祁云秋死死地望着昭纯宫的那方向。 “本宫要在这里一直看着!不……本宫不止要在这里袖手看着。本宫要亲手为那一位、那一族……弹奏一曲镇魂曲。” 祁云秋转头,见到祁云秋凌厉的眼光朝自己看过来。她竟未想到,萧怀瑾的“劝慰”竟有如此效果,能令昨日行尸走ròu一般的祁云秋,今日振作如斯。 她感受得到祁云秋手上传过来的热度。 记起左家的血仇,一时令她血管中流淌着的液体也就此沸腾起来。 第246章 世事如棋 棋秤上经纬纵横,纤纤玉指在棋篓中拈出一枚白子,拈在手中,执棋者沉吟片刻,缓缓落子。 下一刻,祁云秋推秤,道:“是本宫输了!” 她随即起身,走到景怡殿东暖阁窗前,抱起双臂,望向窗外。 此刻窗外已是初冬景象,万物凋零,一片萧索,天空亦是灰蒙蒙的。 舒望晴将棋盘上的白子尽数拣出,归于棋篓之中,笑道:“祁姐姐的棋风犀利,一度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她话里的意思,祁云秋岂有听不出来的? “望晴啊,是本宫太急了。” 祁云秋久不曾与舒望晴手谈,如今终于有了兴致,舒望晴自然作陪。可是祁云秋却棋风大改,一上来就杀伐凌厉,一度将舒望晴杀个措手不及。 然而舒望晴的棋风却绵密细致,捱过一阵凌厉的攻击,便慢慢看到了祁云秋阵中的破绽。 待到祁云秋醒悟过来的时候,舒望晴棋势已成,再使出凌厉手段,渐渐将祁云秋本来的一条大龙蚕食一空。祁云秋见大势已去,只得推秤认输。 祁云秋这时候望着窗外的萧索天地,若有所思地说:“世事如棋,看来,好些事儿都不能cāo之过急啊!” 舒望晴知道祁云秋身后的祁家曾经暗中出面,收拢被穆家激怒的士子,当下问起。 祁云秋微笑着答道:“是,本宫确实将此事传讯给族中。族中也是乐见的不过我祁家族中的族长一向行事低调,朝事上能不出面,便不会出面。所以这件事上,确实能在暗中帮到皇上,但却不是什么大忙。” 她一时便想起:“可若是皇上真要有实力、能够振臂一呼的文士大族来做这件事,大可以找太后的卢家,或是皇后身后的何家……” 她与舒望晴对视一眼,突然福至心灵,说:“在这事儿上,皇上用祁家,就是因为,皇上觉得卢家与何家都不合适!” 这么一说,舒望晴便也明白了,只听祁云秋说:“皇上的棋风与你刚才一样,绵密细致,防御为主,偶有示弱……直到大局明了之后,才会有厉害的打劫手法使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连说两遍,双手一拍,可愁容却立即又涌上了眉梢眼角,道:“可是如此,要看到穆家自食苦果,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舒望晴敛下眼帘是啊,她也已等了很久很久了啊! 祁云秋一时转身,来拉舒望晴,说:“本宫实在是等不得,来,望晴,本宫与你下快棋!” 快棋的棋局一开,便是你来我往,攻防几乎都出于本能。祁云秋攻势凌厉,往往片刻间就能将舒望晴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连下数盘之后,祁云秋终于觉得爽快了,拊掌而笑,道:“承让承让!” 她随即盯着舒望晴的眼睛,道:“你有心事?” 舒望晴点头,缓缓将姚美人死前提及贺长亭的事儿说了出来。 祁云秋此前已经知道了姚美人暗中加害宝璐公主的事,一听见舒望晴提姚美人的名字,眼中便现出恨意。 但是她认真地将舒望晴所说的听完,仔细想过,最终开口,说:“听起来,那姚氏,倒像是故布疑阵,引你入彀,激起贺婕妤与你之间的争执,让你两人两败俱伤,恐怕是她最乐见的。” “……不过,”祁云秋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贺婕妤腹中的龙胎,确实是有些危险的。” 舒望晴皱着眉头,觑着眼望着祁云秋等她解释。 祁云秋见了她这副神情,当即笑道:“说你是关心则乱,一点儿也不假。你看看……” 祁云秋说着,朝殿外某个方向努努嘴,续道“……那边如此耀武扬威,二皇子一生下来,巴不得昭告天下,二皇子资质极佳,是生母出于微贱的皇长子不好比的。所以那边那里还容得下左仆shè之女生个三皇子出来?” 舒望晴想想,也是。只是她听见祁云秋如此说,便心底隐隐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 祁云秋见她一脸的忧色,想了想,从旁劝道,说:“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眼下还用不得,总要等上两三个月才行。” 舒望晴问,祁云秋便笑笑答说:“这个简单,只要对外传,说太医诊了出来,说贺婕妤腹中是个公主便是。” 舒望晴一愣,忍不住笑,心想自己果然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若是放出消息,说贺长亭腹中的龙胎是个公主,那无论对皇长子还是二皇子而言,就都没有了威胁。自然不会有人甘冒得罪皇上的风险去害贺长亭。 只是,这么做,贺长亭会愿意么? 只听祁云秋凉凉地说:“只是你与贺氏之间,如今关系有些微妙。有些人忌讳这个,将来贺婕妤若是真生下个女儿,倒头来却怪你,怪你将她腹中的龙儿咒成了闺女,你委屈不委屈?” 祁云秋的话正戳中了舒望晴的担心,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事儿急不得,反正总得再熬上两三个月。现在时候太早,再厉害的太医也诊不出三个月的胎儿是男是女。反正婕妤也还在禁足,你不妨将另外一场好戏看完了再说。” 另外一场好戏? 舒望晴抬眼看看祁云秋。 祁云秋无奈地道,“如今穆贤妃诞下了个皇儿穆家自然要再为贤妃请封的。” 穆贤妃难道还能再封? 贤妃上头,尚有皇后、贵妃、淑妃之位皇后是不用说了,淑妃之位,本来就没人,贤妃晋了与未晋,压根没什么区别。 但是贵妃之位呢? 舒望晴心中复杂起来。 贵妃之位,形同副后,升到那个位置上,穆清欢在宫中的权势更胜往昔,而且给二皇子将来的路更多添筹码。 所以祁云秋说得没错,穆家一定会试着去争一争这个贵妃之位,既是争,也是对皇上的一种试探。 可是……可是这贵妃之位,无论是对萧怀瑾,还是对她,都是有特殊意义的。 皇上又会怎样应对穆家的请封呢? 第247章 祭奠 果然如祁云秋所预料的那样,不多久,便有人提出,穆贤妃诞育二皇子,于皇家有功,理应请封。 将此事挑到台面上的,既不是穆家人,也不是穆家在军中的那些下属,而是朝中的文臣。 看上去,穆家很快就在京中站稳了脚跟,该掌握的都掌握了,而且手伸得很长,不少文官如今都听穆家的话在穆家的指使之下,甘当先锋,去试探皇上的意思。 皇上萧怀瑾不置可否,运了个“拖”字诀。 穆家指使的文臣闹不清皇上的意思,便在朝堂上逼问皇上,到底晋不晋当今贤妃为贵妃。 这个问题,好多人都想知道答案。亲近穆家的,自然急切;远着穆家的,也希望能知道个因果。 岂料萧怀瑾在大朝会上面露不虞之色,什么都没说,拂袖而去。荣永年见状不对,匆匆对下头的臣子说了一句,“且得等贵妃娘娘的忌日过去了再说啊!” 荣永年给了众臣一点点提示,匆匆遁走。 众人恍然先贵妃娘娘过世已经有五年了,可是皇上依旧惦着,尤其是,每年这个时候,无论是宫外寺院,还是宫中瑶光殿里,都会有祭礼祭奠早逝的左贵妃。 若是穆家在此刻继续咄咄相逼,那便太不近人情了吧! * 而宫里,舒望晴也对自己祭奠自己这件事情,感到十分的诡异。 早年间瑶光殿一直空着,直到贵妃忌日的那一天,才会大开宫门,由皇上亲自主祭,自皇后以下,宫中嫔妃大多会亲自过来送上祭礼,并且在贵妃灵前上一炷香。 可是今年舒望晴搬到了瑶光殿里。 她的躯壳之下,原本就是左寒云的灵魂。 若是在瑶光殿的正殿里郑重其事地祭奠自己,未免有点太奇怪了。 于是,舒望晴特地知会了萧怀瑾,将左贵妃的主祭移到了宫外相国寺里。在瑶光殿则特地腾了一间常年空着的偏殿出来,方便宫内的女眷们向左寒云致祭。 可是舒望晴也得出面招呼前来致祭的众嫔妃。 因皇上看重先左贵妃的缘故,前来致祭的人络绎不绝。 甚至好些在当年左贵妃过世之后才进宫的妃嫔也过来了。好些人过来致祭的目的,并不当真是为了向逝者表达敬意,而是过来求左贵妃娘娘,既然同是宫里的姐妹们,那么便求左娘娘在天有灵,发发善心,保佑她们,也能像她昔年那样得宠。 这些话被舒望晴无意中听见,她的心情登时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可舒望晴偏又离不开,因此眼看着众人装模作样、各怀目的地祭奠左寒云,舒望晴在一旁,实在尴尬无比。 众嫔妃来来去去,到了晌午之前,穆贤妃来了。 她在身边宫女的搀扶之下,亲自用香花水净了手,才来到左寒云的灵位跟前,将上好的檀香点燃了,恭敬地拜了拜,将线香chā在灵位跟前的三足香炉里。 舒望晴见她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倒是很有兴趣想听这位贤妃娘娘想对昔年的自己说些什么。 她曾经一度怀疑穆贤妃与当年自己在宫中遇害有关,毕竟左氏覆亡就是穆家在背后下的黑手。 可是后来韶雁菡在临死前的一刻曾经提及,当年左寒云出事的时候,贤妃刚刚入宫未久,还未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即便有心想要害左寒云,恐怕也还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刻,舒望晴察言观色,见穆贤妃恭敬地向左寒云的灵位上香,倒并无半分歉疚或是心虚的神色。 她想,那韶雁菡,说的应该是真的。 穆贤妃应该不曾参与当年加害左寒云一事。 只不过就算穆贤妃不曾害过左寒云,她手底下也劣迹斑斑,做过的恶事太多了。 穆贤妃离去的那一刻,正巧祁昭仪从殿外进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穆贤妃定定地望着祁云秋,眼中流露出些许感激的神色,接着触动情肠,穆贤妃面上一阵慌乱,眶中泪水滚来滚去,都快掉落出来了。 祁云秋却恭敬地退到一边,低着头,给贤妃让出一条通路,让贤妃离开。 穆贤妃不敢说什么,她走到瑶光殿门口,白灵给她披上挡风的大衣裳,她便默默地去了。 而祁云秋进来,先握住了舒望晴的手。 舒望晴当即觉得祁云秋双手冰冷,而且微微发颤,应当是见到贤妃之后,被气得不轻。 舒望晴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祁云秋却已经平静下来,缓缓地道:“别怠慢了逝者!” 她随即也去用香花水净手,然后再向左寒云的灵位致祭。 待到祁云秋致祭完毕,她终于转过身来,望着舒望晴,半晌才缓缓地道:“本宫以为是能忍得住的。” 舒望晴摇摇头,说:“姐姐已经做得很好了。相反,是那贤妃显得十足的心虚。” 祁云秋冷淡地道:“贤妃……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她说得平静,却再度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了握舒望晴的手。 瑶光殿侧殿这边人来人往,舒祁两人没有多说,祁云秋自回景怡殿去。 过了午时,德妃带着忆寒公主到了瑶光殿。 一到瑶光殿,德妃脸色和煦,拉着舒望晴的手问长问短,一时又感叹,说:“以前向左贵妃致祭的事,都是本宫张罗的……今年没帮上忙,本宫真是抱歉啊!” 她左右看看,夸赞舒望晴,“芳仪妹妹真是能干!左娘娘的事一概打理得井井有条。” 两人正在说着话,那位忆寒公主已经“蹬蹬蹬”几步上前,取了线香点了,然后扭头看向身边的宫人。 旁边守着的正是暖蕊,见到忆寒公主,一愣,才明白过来,连忙过来抱起忆寒公主,让她能够到那只三足香炉。 忆寒被暖蕊抱在怀里,躬了几躬,然后伸出一对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线香chā到香炉里去。 暖蕊将她放下来,忆寒便冲左寒云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 德妃在后叹道:“这孩子,从小就记得孝敬先贵妃娘娘!” 德妃话音刚落,忽见忆寒公主朝她与舒望晴这边跑过来,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舒望晴。 第248章 荒谬 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4 章 寒公主冲舒望晴跑过来,德妃与舒望晴都有些吃惊。 舒望晴原以为忆寒是要来找德妃的,可是五六岁大的公主,奔过来,却只盯着她,而且将一对白白嫩嫩的双手伸向她。 舒望晴记起旧事,吓出一身冷汗。 忆寒公主是曾经在这瑶光殿里,叫过她一声“左母妃”的。 莫非小孩子当真眼睛干净,能看得出她躯壳下面掩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灵魂? 见状,舒望晴便不敢接忆寒公主的那双小手。 忆寒公主当即开口,口气却十分地蛮横:“我想要长大!” 德妃八面玲珑,心思转得极快,当即在一旁接口道:“哎呀,我们忆寒太惦记着先左贵妃娘娘,总想着再长大一些,长高点,就能自己给左娘娘上香了……” 岂料这当娘的话被闺女无情地打断。 忆寒公主索xìng抓住了舒望晴的衣袍,大声道:“我要长大!” 舒望晴微愣:这孩子,瞎说什么,她不是每天都在长大么? 五六岁的孩子,长得挺快。忆寒公主此时,已经比前几个月舒望晴见到她的时候长高了一两寸。 德妃也有些微恼,觉得小公主在舒望晴面前给她德妃丢脸了。 “来,忆寒,不要缠着晴芳仪了,只要你听母妃的话,好好用膳,不要挑食,自然就能长大!”德妃柔声劝道,同时想带公主从舒望晴身前离开。 岂知忆寒公主突然回头说:“母妃,您什么都不知道!” 她紧接着抓紧了舒望晴的衣袍,大声说:“求你了,这一次,让忆寒长大吧!” 舒望晴心底一动这孩子在说什么,这一次?让她长大? 难道自己还有决定是否让眼前的这孩子长大的能力? 太荒谬了。 德妃也觉得如此,连忙将小公主整个人抱了起来。 公主身量已经挺高,抱在德妃怀中,依旧趴在母亲肩上,转过头来,紧紧地盯着舒望晴。 舒望晴觉得在这一刻,忆寒公主眼里十分真诚,当真是在乞求,仿佛舒望晴不点头,她就无法长大?! 德妃也被公主吓到了,抱起公主就走,口中说道:“晴芳仪,本宫先送公主回宫,一会儿再过来向左娘娘致祭。” 德妃抱着忆寒公主快步出宫,舒望晴却一直觉得忆寒公主那对明亮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在乞求着…… 片刻之后,瑶光殿偏殿里有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舒望晴看去,却见是一名年纪偏大的三等宫女。她原本是瑶光殿的杂役洒扫宫人,在瑶光殿空着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在瑶光殿打扫。舒望晴搬进来之后,看她年纪已经渐长,就快要到放出去的年纪,人又老实本分,便将她留了下来。 暖蕊听她叹息,当即出口相询。 那宫人却答道:“以前在瑶光殿里祭奠先左娘娘,都是德妃娘娘亲自cāo持的。那时候忆寒公主还小,照样在左娘娘灵前致祭。可是德妃娘娘自己……却从来不曾给先左娘娘上过香!” 舒望晴皱起眉头德妃? 昔年左寒云生前曾与德妃jiāo好,左寒云死后,德妃也没少借左寒云之名在皇上面前博取怜惜。 可是却没想到,这德妃,竟然从来不曾在左寒云灵前上过香。 难道,这是出于心虚? 舒望晴想着,只听见那宫人续道:“每年向左娘娘致祭,德妃娘娘看着热忱,却其实总是找各种理由,总之奴婢是不曾亲见德妃娘娘给左娘娘上香……暖蕊姑娘,您看着吧,德妃娘娘这一去,应该是不会再来致祭了。” 果然,这一天,一直到了傍晚日头西沉,德妃也不曾再出现。 晚间萧怀瑾带着一脸的疲惫、一身的寒气回来,舒望晴赶紧命人将事先备下的御膳重新热过再呈上来。 萧怀瑾却似等不得,见桌上有酒,一伸手就拈了一枚斗彩描金酒杯,就要倒酒来饮。 舒望晴见了连忙唤道:“皇上,这是冷酒,可饮不得。” 她手忙脚乱取来了温酒壶,要为萧怀瑾温酒,却不防萧怀瑾一把揽住了她的纤腰,只一使劲,舒望晴已经跌坐在萧怀瑾怀中。 “陪朕坐一会儿!” 萧怀瑾将面孔埋在她胸前,双臂缠着她的腰。 瑶光殿中的从人见状忙不迭地就往下退,舒望晴赶紧示意暖蕊将那酒壶取了去,待温好之后再送上来。 “晴儿,”萧怀瑾低低地道,“朕心中不爽快!” 帝王之尊,竟也有郁结难解的时候,只在心爱的女人身前,才肯将胸中的郁闷吐露一二。 “朝臣们逼迫甚急……今儿明明是,明明是……” 舒望晴轻轻地抚着他的额,他的发,大致已经明白令萧怀瑾郁郁至此的原因。 原本将为贤妃请封的事再往后押一阵,至少等过了左寒云的忌日……可是穆家却还是等不及,就在左氏忌辰的这一天,就命那些跳梁小丑再次将此事在朝堂上挑了出来。 连一天都不能多等。 萧怀瑾心底自是愤怒,此刻在舒望晴面前才倾吐出来,“朕,只是不想……再受半点委屈。” 他说出来的话里,吞掉了一个“你”字。 而舒望晴心中却自然而然地认为,萧怀瑾是不想再让左寒云、或是左氏一族,再受半点委屈。 她重生而来,完完全全成为另外一个人,却再度入宫,再度与萧怀瑾相恋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因为她不会嫉妒自己。 她总是认为,既然萧怀瑾能够深爱左寒云,那么萧怀瑾会爱上自己,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就算是不同的相貌,也是一样的xìng情,一样的脾气。 所以她接受萧怀瑾的爱,亦是顺理成章,命中注定,无可更改。 只是,她却从来不曾想到萧怀瑾心中早已认出了自己,认出了这个熟悉的灵魂。 在萧怀瑾这头,却是另一番思量。 年轻的帝王虽然早已认定,可是却始终不敢将此事挑明他怕一旦捅破了这层窗纸,万一舒望晴不是左寒云 就像一场梦,两人会同时走到那个不得不醒的时候。 所以,这两人之间,其实一直就隔着这么一层窗户纸。 第249章 示弱 一时瑶光殿中鸦雀无声。 暖蕊蹑手蹑脚地将已经温好的酒连壶一起送上殿来,再蹑手蹑脚地退下去。 舒望晴则张开双臂,轻轻拥住萧怀瑾,任对方靠在自己心口,听见自己胸膛中一颗心怦怦而跳。 良久,萧怀瑾才将怀里的女人放开,任她起身,斟了一盏温热的女儿红,送到自己唇边。 萧怀瑾执杯,一扬脖,一口饮尽了,终于觉得一团暖意从腹中慢慢地升腾上来。 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清明,舒出一口气,道:“晴儿,朕只是一时郁郁,倒教你担心了。” 舒望晴微笑道:“这有什么,嫔妾都晓得。” 萧怀瑾笑道:“果然都晓得?你什么都晓得?” 他重又伸出手,将舒望晴拉了坐在他怀里,道:“那你知道朕现在想做什么?” 他秀逸的面庞离舒望晴不过数寸的距离,吐出的气息里带着一丝女儿红若有若无的香气,一时便令舒望晴微红了脸,嗔道:“皇上这又是在为难嫔妾呢!” 萧怀瑾嘴角一挑,哈哈一笑,心中却又记起了那些郁闷,终于渐渐敛了笑容,又吞了一口酒,微微叹道:“朕原是打定了主意,想要示弱的!” 示弱? 舒望晴睁大了眼。 萧怀瑾瞥了她一眼,转过脸去,幽幽地道:“可是朕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舒望晴想了片刻,当即问:“皇上原本是想允了穆家,让贤妃晋位为……贵妃的?” 萧怀瑾闻言身体轻轻一震。 两人原本就相依相偎,萧怀瑾这些细微的小动作,舒望晴立时能够感觉到。 她知道她猜对了。 同时她也明白,萧怀瑾为何做不到。 非是担心贤妃得了贵妃的位子,在宫中弄权; 而是怕已经过世的人,受了委屈,被穆氏顶去了份位,终究埋没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萧怀瑾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望着他怀中的女人,想看舒望晴的反应。 他一时想,舒望晴若真是左寒云,只怕会极力反对贤妃晋位;可他转念又一想,又觉得他的寒云极明事理,定能明白这也是为了铲除穆家而不得不为的暂时妥协…… 只一瞬间,萧怀瑾心底已经转过了七八个念头。 舒望晴低头微微沉吟的样子,他也全都看在眼里。 只见舒望晴的颈项弯成一道秀美的曲线,长长的睫毛垂着,认真思索的神态,与昔年左寒云沉思的样子极像。 就在萧怀瑾心中一动的时候,却见舒望晴转过头来,两人视线一触,只听舒望晴说:“皇上适才提起‘示弱’二字,是想令穆家愈发骄横,目中无人,对皇家从此失去戒备之心么?” 萧怀瑾点点头。 “朕原是这么想的” 他的棋局已经布了下去,而穆家,也正一步一步地往他设想的那个方向走下去。 “可是皇上,皇家越是示弱,穆家的野心也会越加膨胀,所图便也越大……”舒望晴盈盈秋波之中映着萧怀瑾的影子,心头不无担忧。 “确实如此!”萧怀瑾应道,“这也是朕的目的。” 舒望晴心头一震,双手握住了萧怀瑾的小臂,撑着在他怀中坐直了身子难道,难道皇上动的是那个心思。 “但是但是这很危险啊!” 那穆侯,当年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作为他上峰的左家大举屠戮。如今穆家在宫外结jiāo招揽文武官员,扩张势力,在宫内则由穆妃诞下皇子,其势早已隐约压过皇后……难道,这一切,都是萧怀瑾暗中纵容,一步一步坐视穆家走到如今这地步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怀瑾淡淡地说来,眼中透着坚决,他决心早定。 “只有这样,才能干净利落地将穆家彻底铲除,绝不留任何后患!” 萧怀瑾将自己的安排吐露给舒望晴听说,舒望晴心头是暖的,背后却隐隐生出一阵寒意。 没想到,萧怀瑾竟能为了她、为了左家做这么多;可也没想到,帝王心术,竟也如此狠绝固然用权势将穆家诱至巅峰,可也一样将自身逼至退无可退的境地。 她突然明白那天在景怡殿,祁昭仪口中所说的,“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是何等意思。 可不就是看着穆家一步步地往那高楼上登上去么?越是登得高,摔下来的时候便越是惨烈。 “皇上……” 舒望晴犹想说,这太过冒险,万一哪里出了一丁点儿岔子,穆家便真有篡权夺位的可能。 她的话头却被萧怀瑾拦住。 “晴儿”他伸出双臂相拥,让女人再靠在他胸前,“你……会信朕吗?” 他缓缓地说。 “皇上……”她亦紧紧靠着他,“嫔妾怎么会不信皇上?” 他能为她做这么多,她又哪里还有借口不信他? 萧怀瑾听见她的真心,当即伸手出去,又斟了一杯酒,一扬脖全灌了下去。 身体又暖了一些,再回头,将她拥起为了她口中的那个“信”字,他什么都能做得到。 可这杯酒饮过,萧怀瑾却越发地清醒。 “只是这贤妃之事,到底该如何了结才好?” “朕原本想,朕是能够勉强答应那些咄咄逼人的臣子的,可是此前朕在朝堂之上,见到那些奏本,那些为穆氏而上的请封朕根本就……根本就做不到!” 他根本就无法违逆自己的心,拱手让穆氏得去贵妃之位。 “皇上,”舒望晴柔和地在他耳边开口,“示弱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放弃;有时,孤注一掷地不肯放弃,也是一种示弱……” 她刚刚这么说,萧怀瑾已经彻底明白了。 他双臂一紧,将怀中的女子拉近自己胸前,面对着她娇美的面容,再也按捺不住,深深吻了下去。 “晴儿……朕多么有幸,此生竟然有你!”他越吻越是热情,眼前晃来晃去的尽是她澄如秋水的眼波。 他便去吻她的眼睛,都说眼里折shè的是人的灵魂那他,是应该在吻那个他想要魂梦相依的灵魂了吧! 第250章 窗户纸 瑶光殿中,暖意渐渐蒸腾。 萧怀瑾渐渐情动,一时将诸事都抛在脑后,只专注而细致地吻她。 两人唇齿jiāo缠,缠绵良久。 萧怀瑾渐渐觉得身上燥热起来,也不知是酒意,还是他自身的热情。 一时舒望晴便觉得萧怀瑾一双手滚热作烧,已经渐渐欺到自己衣内来。两人肌肤相触,忍不住都呼吸加快。萧怀瑾更是在舒望晴耳边哑哑地唤了一声:“晴儿!” 原该忘情相拥的这一刻,舒望晴却终于还是未能彻底“忘情”,她纤腰轻扭,从萧怀瑾怀中挣了出来,按住了萧怀瑾的手,低低地道:“皇上” 萧怀瑾原本早已动情,此时见到怀中的女子粉面含羞,却轻轻挣着身体躲开了。 “皇上,今日,今日是……” 他原本心思敏捷,善于窥测人心,只在这一刹那间,已经明白了舒望晴的意思。 今天原是忌日 是左寒云的忌日,也是好多人的忌日 他与她在这瑶光殿内缠绵,她终于还是怕犯了他的忌讳。 萧怀瑾却不懂了,只轻轻托着女人的下巴,缓缓地转过来,想透过她那一对眼眸,直看到她深心里去。 舒望晴始终都有些躲闪回避。 他心中所想的是,她若是左寒云,上天赐她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5 章 新回到他的身边,那什么“忌日”,她便不该介怀,今日却是该小庆贺,他俩的久别,终究还是等来了重逢。 而如今她的回避,她的退却与游移……难道是要说,她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她”,当真只是一个极度逼真的安慰,又或是以前种种,他努力分辨出的那些蛛丝马迹,都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而已? 而舒望晴却并不知这位皇上早已认定她就是左寒云,她心内亦有些隐忧,就算是这一世萧怀瑾义无反顾地再度爱上自己,始终是爱上了另一个人,这难道意味着,皇上当真可以为了新人,将左寒云那个旧人彻底抛却脑后么? 两个人原本是一条心,此刻默默相对,却平白地生出两个意思来。 而这两个意思之间,就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一时瑶光殿里的气氛陡然间仿佛凝固。 半晌,萧怀瑾才哑着嗓子开口,“晴儿,你说的原没有错!” 他努力地开了开口,却只是喉头动了动,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望着对面那张已经为他所熟悉的面庞,这一刻,却不是他想要看见的面孔。 眼神里突然闪过一种痛。 痛他自己没有勇气 他依旧怕,怕戳破真相的话一说出口,眼前的一切,这哪怕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切,就此像是泡沫一般破了,而梦也醒了,一切,就都消失了。 舒望晴一时被萧怀瑾的眼神戳得心痛,她突然后悔自己没心没肺地揭了萧怀瑾的旧伤疤! 她该是为爱人疗伤的才是,如何便成了揭伤疤的? 在这一刻,她突然纵身而前,主动抱住萧怀瑾的腰,将面颊贴在他的心口,柔声道:“阿瑾” 无论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你身边总还有一个我,一个经历生生死死,也挣扎着始终要回到你身边的我。 萧怀瑾愣了片刻,终于用力地拥回她,回应她的热情,柔声唤道:“晴儿、晴儿” 他的唇轻轻地贴在她的额上,像是贴着他最心爱的珍宝。 无论如何,他的寒云终究已经不在,而他身边,能够盛放他那一腔真情的,就只有她了啊! * 是夜,由舒望晴相陪,萧怀瑾亲去瑶光殿偏殿祭奠左贵妃,并一道祭奠了昔年在对阵北夷时陷入包围,力战殉国的左家军上下。 消息传到了穆侯府上,一向与穆侯走得近的几名亲信便开言冷嘲热讽。 “这叫什么事儿!” “皇上怕是被那位舒家出来的芳仪迷得神魂颠倒了。你我都知道得清楚,左家当初为什么会被全歼,难道不就是贪功冒进的缘故么?左家老爷子自己找死也就算了,偏偏拉着他属下那么多人一起死!” 开口说话的是御林军副提督沙翰墨,此人跟了穆侯已有三四年,在北境军中的时候就已经被穆侯提拔做亲信。 穆侯穆宏才却并不那么在意。 他取了席面上的酒杯,浓烈的烧刀子,被穆侯毫不在意地往喉间一倒:“这倒是事实,可也不必说得这样难听。” “毕竟左家那些人都是死在北夷人手里的,也算是为国捐躯。左家的后人亲眷要祭奠,就祭奠吧!” 穆侯对这些并不在意,但却另有在意的事儿。 他放下酒杯,皱起眉头,说:“只是这么一来,恐怕皇上心意坚定,再无转移,是一定不肯将贤妃娘娘晋位为贵妃的了。” 席间之人,听见这话,都是默然不语。只有穆侯的一名心腹谋士,名叫米伯达的,听见这话却暗暗点了点头。 果然,第二天在朝堂之上,再有人提起晋贤妃份位之事的时候,惹来萧怀瑾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临去之前,帝王掷地有声。 “好,好,真是各有各的理由,穆贤妃出身清贵、诞育皇子、德行无亏……还有什么?” “就这些,便能让她对得起‘贵妃’二字吗?’ “穆贤妃若是当真想要那‘副后’之位,朕便送给她个封号,叫做‘副后’!” “然此生此世,朕再不会封她人做贵妃!尔等谨记!” 萧怀瑾这番答话,乃是活脱脱打了为贤妃请封的那些人的脸,也间接打了穆家的脸,和宫里那位贤妃娘娘的脸。 穆贤妃听说此事的时候,坐在昭纯宫中的妆镜台跟前,面上木然,一点表情也没有。 白灵很是惶惑,凑上来看穆贤妃的脸色,却见贤妃低下头去,淡淡地道:“本宫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 好些事,已经做了,便不可逆转,而她,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骄纵的、渴望着被爱的穆清欢。 而穆侯府上,人人都忿忿不平,“这真是欺人太甚,皇上也太不将穆侯大人放在眼里了。” “是呀,‘副后’?贤妃娘娘哪点儿比不上正宫皇后了,皇上这话说出来,也忒伤人。” 这时,只有谋士米伯达整束衣衫,上前朝穆侯一拜,道:“恭喜侯爷!” 第251章 深谋 众人都因为皇上不封贤妃之事,而深深为穆侯和穆贤妃感到不值。 可偏生穆侯一向器重的谋士米伯达却上前向穆侯贺喜:“恭喜侯爷!” 穆宏才唇上的短须一翘,问:“本侯喜从何来?” 米伯达笑道:“皇上此番拒绝,难道侯爷没有察觉四个字么?” 穆宏才闻言,心思一转,双眼亮了亮。 旁人却纷纷叫那米伯达莫要卖关子究竟是哪四个字? “皇上对待此事的态度,是否与以前处理朝事政事的时候有些不同?” 不同?穆侯属下的人互相望望,穆侯这时却已彻底想通,登时抚着唇上的短须大笑起来。 “色厉内荏啊!” 米伯达望着众人,拈须得意。 一语点醒了梦中人,再想想朝堂上那为了后宫份位而争执的过程,皇上固然是怒,怒到不给臣子们半点面子,可此刻再回想,这等挣扎,却处处透着憋屈,透着退无可退的无可奈何 在朝堂上嗓门大,是因为,除了大嗓门以外,没有别的法子。 这一点破,穆侯的属下们相顾而喜,终于明白这米伯达到底为何恭喜穆侯了。 只听米伯达又道:“事到如今,侯爷不妨退一步,让上头缓一缓,松口气。不要逼得太紧。同时咱们正好将咱们的事情也一一安排妥当。” 穆侯点头,认为米伯达说的乃是正理。 旁人却不同意,说:“那为贤妃娘娘请封的事,就这样算了不成?娘娘委屈了,侯爷这边自然也没面子。” 米伯达笑道:“各位莫要短视了。这时候穆侯如果亲自出面,体谅皇上的心情,压下给贤妃娘娘的请封。只怕皇上看在侯爷的面子上,自会给贤妃娘娘相应的补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皇上果真如此,那便更加应证了我等如今的猜测,皇上的的确确是色厉内荏,对侯爷得势,再无一点办法了。” 穆侯笑道:“伯达果然是个精明的,我等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给宫里的娘娘请封,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招投石问路而已。” 说到这里,穆侯不禁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将来手握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样子。 只是这种得意在穆侯只是片刻而已,瞬间,这位在沙场与官场中摔打多年的侯爷已经恢复了清醒。 他开口问:“信王身死的消息是否属实?” 立即有人答话:“回禀侯爷,应该属实!礼部已经秘密受命,在为信王准备丧仪了。” 米伯达这时在旁chā口,“可有人亲眼见到信王的尸身?” 答话之人犹豫了一下,终于摇头道:“没有!” “可是那一晚袭杀的小队将信王shè伤,坠入深谷。我等去到谷底找寻的时候,发现了大量凝固的血迹。但是在血迹附近就再没有其他带血行动的痕迹。应当是信王摔落谷底,当即失血而死,后来尸身被人发现带走。所以才会有后来皇家准备为信王发丧一事。” 米伯达显然对这个答复很不满意,开口道:“没有亲见信王的尸身,这事便做不得准!” 答话的人赶紧辩驳道:“可是我们在礼部的人都已经见到了信王的棺椁……” 双方说到这里,穆侯出来打圆场,道:“莫要争了。到如今,信王那黄口小儿,是生还是死,已经不重要!” 他挺直了腰板,右手轻抚腰间佩着的长刀,笑道:“原本只是担心他一手掌握青州的兵权可是如今,如今怎么样呢?” “青州的兵,北境的兵,依旧在本侯手里。” 说到这里,穆侯忍不住又得意起来。“段世子跑到京中想要钻营,却不料被留在了温柔乡里脱不了身……” 众人想起段国公世子段浩轩日前传出了狎妓的丑闻,一时都相顾而笑。 “……而舒家夫fù们,留在京里置业置产,准备等他们的闺女封了娘娘好做国舅……” 舒宁夫fù自进京之后,还一直未回青州去。 “所以青州的兵,依旧在本侯手里,信王到底是生是死,本侯一点儿也不在乎!” 米伯达听了穆侯的话,一时也无法反驳。 实情确实是如此,他担心信王,也不过是担心信王chā手北境的兵权,动了穆侯的根本而已。 到如今,听穆侯说得这样笃定,米伯达一颗心也稍稍放了下来,向穆侯拱手道:“如此,属下有一计献于侯爷,管保侯爷再无后顾之忧!” 穆宏才笑道:“计将安出?” 米伯达建议:“侯爷不妨再去结jiāo拉拢一下康王殿下!” “康王?” 众人听米伯达提及这位年方十余岁的皇弟,都有些出乎意料。 “康王生母乔太妃坐拥千万家资,又得南越支持,实力绝对不可小觑。如今信王已去,侯爷若是能拉拢康王,必定对侯爷的大业极有助益。” 穆宏才想了想,摇头道:“不用!” 米伯达一下子苍白了脸。 只听穆侯说:“原本贤妃无子,本侯确实想过要拉拢康王。可是如今贤妃有子,我们要捧的,就是贤妃膝下的二皇子。拉拢康王……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米伯达还想再说。 却不防穆宏才xìng情刚愎,举手阻止了他的话,道:“不必再说什么!本侯也是怕,若这时候不慎透了消息给康王府,康王那头若是起了异心,嘿嘿……康王的成算,可不比本侯的小!” 穆侯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阿谀拍马,只赞穆侯深谋远虑,目光如炬。 穆侯自然是得意,又笑道:“再说,本侯刚刚得了京畿卫的效忠,有了这一件,整个京城尽在本侯掌握,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恭喜穆侯,只说:“恭喜侯爷得一臂膀!” 也有人说,“恭喜侯爷得一佳婿!” 听到这里,穆侯越发得意,笑道:“龙座上那位装作轻描淡写,轻易便许了侯副指挥使与小女的婚事”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将一名心腹安chā进本侯的阵营。” “他却从来没想到过这侯承志,其实早已是本侯的人了啊!” 第252章 远虑 因萧怀瑾发话在先,由皇后何德音出面,作为女方大媒,撮合京畿卫副指挥使侯承志,与穆家六小姐穆清韵。 侯家果然很急,短短几天之内,便向穆侯提亲下聘。穆家动作也快,在进腊月之前,穆清韵就嫁了出去。 侯家办喜事那天,皇家给两家都赐下不少赏赐。皇后作为大媒,更是亲自登了侯府大门,与穆家女眷坐了一坐,赐了不少金银珠宝为穆六添妆。 因此穆六虽是续弦,可是婚事也办得风光。 嫁与一介鳏夫虽然并非穆六所愿,可是到了如今,穆六知道侯承志乃是穆侯身边要紧的人物,自然是曲意逢迎,察言观色,小心侍奉。她本是庶女,原本就擅长此道,此刻放出手段,自然将侯承志哄得团团转。 待到三日回门的时候,这一对夫妻已经好得如胶似漆。 穆侯甚是满意,亲自带了侯承志,引见给他的心腹下属,如米伯达、沙翰墨等人。出人意料的是,穆家六小姐也在场。 这是穆宏才特地安排的。 原本穆宏才也有些担心这侯承志。 这侯承志的职务极其关键,因此是皇家与穆家都极为关注的人物。穆宏才明知皇家曾经刻意招徕,并且有意让他作为内应,潜伏在自己身边。 可如今,侯承志已经将萧怀瑾曾向他下过的密旨,一起向穆宏才和盘托出。这侯承志,一面向穆侯jiāo代,一面还不忘偷偷与穆六jiāo换一个眼色,眼神缠绵,自然是表白自己有多么地听穆六的话。 穆六则深情注视,ròu麻兮兮地表达对丈夫的鼓励。 穆宏才对膝下这对“佳儿佳fù”的表现十分满意,当即邀了侯承志去后堂,与穆家下属一干人等歃血为盟。 “你们看,本侯这女婿……如何?”待侯承志带着穆六回去,穆侯自然回头来问一众属下。 众人大多向穆侯恭贺,也有一些人原本就是穆侯从京畿卫中招揽而来的,与侯承志jiāo好,自然谀词如潮,将侯承志捧上了天。 穆侯的心腹谋士米伯达倒是很严肃地想了一番,最后才道:“此人看起来乃是真心报效。侯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属下以为,此人要么不用,要用就要用在刀刃儿上。” 穆宏才颔首,“本侯也是这个意思。” 众人议到这里,话锋一转,米伯达问:“如今京畿卫也已经尽在掌握了,侯爷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穆宏才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有些游移起来,索xìng起身,背着手,踱了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6 章 。 “本侯始终是觉得,尚没有完全的把握啊!” “事情一出,臣工们的选择自然是拥戴出身贵重的二皇子,可是毕竟二皇子上头还有个皇长子,一向是养在皇后膝下的……而且宫中又有宫嫔怀着龙胎那位宫嫔,偏巧又是左仆shè贺英之女。” 米伯达听说,当即笑道:“这个简单!” 穆宏才知道这位谋士一向看事极准,智计百出,连忙询问。 岂知米伯达却答道:“侯爷不妨去问一问令千金就是嫁与侯承志的那一位,只怕她早先就已经将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她那出一箭双雕之计,这时候……”他掐指一算,“应该已经快要见到成效了吧!” * 进了腊月,天气寒冷,顺嫔田榛儿带着一身寒气进了玉菡宫,便有宫人上来替她解下身上披着的丝绒斗篷,接下她手中捧着的雕花手炉。 “顺嫔小主,我们婕妤正等着您呢!快来!” 春莺在玉菡宫正殿那里招呼。 田榛儿脸上木木的,好似所有的表情都一起冻僵了。 她听见春莺招呼,顿了顿才道:“我如今浑身的寒气儿,不要冲撞了婕妤。等稍暖和一些就来。” 春莺叹道:“还是顺嫔小主想得周到,也好心,不像某些人……”说罢扭头就去了。 田榛儿依旧目无表情,回到自己屋里,伸手在火盆上烤了一会儿火,这才往正殿贺长亭那里过去。 贺长亭名义上是在禁足,暗地里则是在养胎。如今这消息已经阖宫皆知,自然也没有人敢怠慢这位玉菡宫的主位。 如今天气虽冷,可是玉菡宫还是得了上好的银炭,将玉菡宫里烧得暖融融的。 贺长亭被春莺和秋雁两个一起扶着,坐了起来。 此时的贺长亭,脸色略有些苍白,应是多日不曾出门走动,见过阳光的结果。将近四个月的身孕了,贺长亭却没怎么长胖,还是那副样子,甚至有些瘦削,只小腹那里微微隆起,看着快要显怀。 “榛儿姐姐,拜托你打听的事儿,可有消息了?”贺长亭焦急地问道。 田榛儿木然点点头,应道:“嗯!” 于是她将宫中近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说了,说到景怡殿与昭纯宫两宫同时产子,而后密嫔便离奇弃世;又说到朝堂上诸多臣子要为穆贤妃请封,被皇上萧怀瑾驳下去了之后,终于还是给了昭纯宫协理六宫的权力…… 田榛儿越说,贺长亭便越是紧张,眉头锁得紧紧的,脸色苍白,双手则紧紧地护着小腹。 田榛儿最后面带忧色,凄然地说:“宫里好些人都担心婕妤的胎……” 贺长亭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嘴唇微微地发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秋雁在旁听不下去了,道:“顺嫔小主,我们婕妤心情不大好,您还是少说些这么吓人的吧!” 春莺却在旁将她的话打断,强横地说:“连这些事儿都不知道,你我就都会被蒙在鼓里!回头旁人欺到咱们头上都不晓得。” 她转过脸来,对田榛儿说:“顺嫔小主,真是谢谢您了!我们小主身子不适,我们也没法儿在外头走动打听,都靠您了。” 田榛儿低眉顺眼地说:“都是应该的!”然后便向贺长亭告辞。 一时田榛儿出去,贺长亭凄然垂头,望着自己的小腹,低声道:“这……这怎么办是好” “皇儿啊,你还未来这世上看过一眼,可为娘没什么能耐好护住你,这……这怎么办是好?” 第253章 求援 自从密嫔与宝璐公主先后故去之后,舒望晴生怕昭仪祁云秋郁郁寡欢,所以总是去景怡殿探视。 开始的时候祁云秋总是拉着舒望晴下棋,过了一阵,却弃弈改琴,取了她那等绝世名琴“玉梨”出来,琴不离手,景怡殿里也总是响着铿铿锵锵的琵琶曲声。 琴声由心生,舒望晴每每听见祁云秋所弹奏的,都是《十面埋伏》之中的头一阙“点将”,便知祁云秋在想什么。 “祁姐姐,如何就不愿与嫔妾对弈了呢?” 舒望晴有心劝解。 祁云秋却笑道:“你总是有心事,没法在短时间内集中心神,快棋自然下不过本宫” 舒望晴听着脸上一红。 她确实有着不少心事。 “可若不是下快棋,本宫却容易心浮气躁,到头来还是栽在你手里。” “所以呀,咱俩于这对弈上头,胜负已定,没什么意思。倒是本宫久不摸这‘玉梨’了,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所以此刻抱出来练练手,免得到时候手生了。” 舒望晴一皱眉,心想,难道祁云秋还想着要在众人面前奏这《十面埋伏》? 祁云秋知她还是想相劝,便故意岔开话题,笑问道:“玉菡宫那里,是不是又将你送去的那些保养的yào方和解闷的书籍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这正是舒望晴发愁的事儿。 她早先命人送了些孕期保养的yào方,和天南地北的有趣书籍过去给玉菡宫还特地避嫌,只是送了yào方,没敢送yào物。 原想着贺长亭看了那些,应该就会明白她的用意,而且这些yào方,大可以请太医看过,确定无害之后再用的。 可是玉菡宫那边,却拆都没拆,原封不动地就这么退了回来。 暖蕊回来禀报的时候,面色难堪,舒望晴自然知道,贺长亭,或是贺长亭身边的人,怕是说了好多不大好听的话。 “嫔妾只是担心长亭……担心贺婕妤忧思过重,对她腹中的胎儿不利。”舒望晴低着头说。 如今宫中的情势,旁人看了都觉得风声鹤唳的,贺长亭能不觉得草木皆兵吗? 所以舒望晴才想着将贺长亭的心思略略引开,却没想到她的好意,贺长亭却完全不肯接受。 祁云秋勾了勾嘴角,笑道:“结果贺婕妤还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舒望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她心头的怀疑说了出来。 “我是担心,贺婕妤身边那名说话很有分量的宫婢,其实是皇后的人。” 于是她将刚入宫那一阵子,偶然一次命春莺向景福宫求援,此后春莺便与景福宫走得特别近这件事儿,向祁云秋说了。 祁云秋仔细想了想,最后微笑道:“望晴,想想看,你才进宫了一年有余,可是本宫冷眼看你,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又能窥见人心,实在是不像个刚刚进宫没多久的新人小主。” 舒望晴心里暗叫惭愧。 “只不过,关于皇后,你大可以放心”祁云秋很有把握地说。 “本宫在宫中看了这许多年,皇后绝对不是她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温和,但是,本宫相信,皇后做不出来危害皇嗣的事。” 舒望晴没说话。 她同意祁云秋说的,皇后手上没有过什么劣迹。而且皇后膝下没有亲子,宫中新添皇嗣,对她来说,其实都一样。 可是一想到春莺的那副样子脾气,舒望晴便打心眼儿觉得不舒服。 “我说,望晴,你明面儿上是早就与贺婕妤生分了,可是你如今却依旧这么关心她,到底是为什么?” 祁云秋笑着打趣她。 舒望晴低下头,想了想,低声道:“这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 这一世,一进宫的时候,她就与贺长亭一处,两人互相扶持,一起走了很久。 可到头来还是有这么一天,贺长亭亲口承认了她对舒望晴的嫉妒。 在女人之间的嫉妒面前,一起扶持、一道行来的友谊便算不得什么这曾令舒望晴黯然神伤。 可是到如今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贺长亭的情形不好,着实令她忧心不已。一路携手走来的朋友,没有那么容易,说抛在脑后便抛在脑后。 祁云秋听了舒望晴的答话,一时便想起了密嫔,口唇动动,想说点儿什么安慰舒望晴,却没说出口。半晌,祁云秋才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你若是想,便亲自去看看贺婕妤。宫人奴婢什么的,反正也拦不住你……” 舒望晴叹息道:“我也想啊,可是只怕这般硬要去看她,却令她另外生出忧惧,反而对她的身子不利……” 她的话还未完,突然有人疾奔上景怡殿高高的殿基,大声道:“芳仪小主去看看我们婕妤吧!” 来人正是秋雁。 秋雁疾奔之下,气喘吁吁,还未来得及进殿,就已经跪倒在殿外的青石板上,一面喘息,一面“咚咚咚”地向舒望晴叩头。 “求芳仪救命,我们小主见了红了” 舒望晴闻言,倏地立起,朝祁云秋看了一眼。 祁云秋点了点头,“快去吧!万事都随着自己的本心,不要瞻前顾后,尽一切能力去挽救,免教自己徒然后悔!” 她心中存了对密嫔董幼菱的愧意,所以这时舒望晴要去玉菡宫,她绝对不会拦着。 舒望晴听了祁云秋的话,当即不再犹豫,奔到秋雁跟前,拉着这名宫婢,一面朝玉菡宫疾奔,一面问秋雁:“你们小主到底如何了?太医是否看过?” “惯常给……给我们小主诊脉的太医今儿正巧轮休。当值的太医去给皇后娘娘诊宿疾去了。然后顺嫔说小主的状况她也有过,她知道怎么治……” 秋雁顿了顿道:“可是奴婢却觉得,与其让顺嫔治,不如来求芳仪小主想办法!” 与春莺比起来,秋雁曾经亲眼目睹,舒望晴从昭纯宫将太医截去玉菡宫救贺长亭。所以秋雁深心里更加信任舒望晴一些。 舒望晴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顺嫔?” 她脚步登时慢了几拍,有些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顺嫔、田榛儿、田美人?…… “秋雁,你可知道,顺嫔是哪里人氏?” 第254章 拦阻 顺嫔田榛儿将备好的yào物送到贺长亭面前,柔声道:“好妹妹,yào来了!” 贺长亭在玉菡宫中幽居三月,唯一时时过来开解照顾贺长亭的,就只有田榛儿一个,因此贺长亭早已将田榛儿视作亲人一般。 只是早先贺长亭腹中疼痛不止,并已见红。她近来一直抑郁不乐,此刻便极为惊惧,盯着那yào物道:“田姐姐,这到底是……是什么?” 田榛儿平静地回答道:“这是川芎。” 贺长亭听着,充满疑虑地问:“田姐姐,这……这能保住我腹中的皇儿么?” 田榛儿一脸的木讷,只点了点头,说:“婕妤可记得归芎汤?” 贺长亭曾从太医口中听过归芎汤的名字,晓得这是急诊有娠fù人的千金两方,而这川芎,也本是良yào。 她心中依旧害怕,只不过听见田榛儿说起,便点了点头。 田榛儿续道:“早年间嫔妾怀着皇长子的时候,也曾有过这么一回,腹痛不止,及至见红。” “可此前嫔妾有孕之事,曾惹先左贵妃娘娘与皇上生了龃龉,皇上愠怒,根本顾不上嫔妾这里。宫中太医,自然也懒得过来玉菡宫探视嫔妾。” 听到这里,贺长亭深深皱起了眉头,她原想着顺嫔生了皇长子,就算不是被人金尊玉贵地照料,总也是被人护得好好的……却没想到顺嫔也有与自己一样的经历。 她凭空想象着昔年左贵妃的盛宠,又记起昔日好友舒望晴如今的得意,心里难受了一阵,却双手在榻上一撑,将自己的身体在榻上撑起来。 既然顺嫔当年能保住腹中的孩子,她也一定能 田榛儿却好像完全没体察到贺长亭的情绪。 “那时候,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幸好嫔妾是蜀中人,有个要好的同乡姐妹,知道蜀州中治fù人病的方法。婕妤怀胎四月,论理胎相已经坐稳,此时再现腹痛见红的征兆,只需川芎一两研碎,以热酒调和服用,一服下去,症状……症状立解。” 这田榛儿还真是不会说话,她说话的时候顿了一顿,就叫贺长亭给听出来了。 贺长亭苍白着脸问:“什么叫做……症状立解?” 田榛儿这时低下头,道:“若是胎儿无事,那么腹痛与见红的症状俱消;可若是胎儿已死,那么便会立即流下……以此,保得母体一命!” 贺长亭一听,眼圈儿便已经红了。 她知道田榛儿说话向来不会作伪,也不会巧言安慰,有什么说什么,说起这川芎的功效,也丝毫不讳言。 贺长亭到了此刻,心中早已成了一团乱麻,索xìng闭上眼,泪水簌簌而下。 田榛儿也不催她,只是捧着yào碗,静静地站在贺长亭的床榻跟前。 玉菡宫中安静了片刻,可在贺长亭心中,这一刻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只听寂静之中,田榛儿缓缓地开口,说:“婕妤……服yào,可以救孩子;若是孩子不在了,则可以救你……越拖,越不利。” 贺长亭点点头,用力将自己撑着坐了起来,转过脸,面对着田榛儿。 田榛儿脸色平静,手中托着yào碗,yào碗里盛着用热酒调和的川芎,贺长亭清楚地觉出一股温热的酒香,混着调和的yào气,扑面而来。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春莺大声叫喊:“晴芳仪,你来做什么?不许进来,不许接近婕妤半步……” 春莺话还未完,只听脚步声声,飞快地往正殿贺长亭这里过来。 贺长亭瞬间苍白了脸。 而田榛儿此时也终于现出一点慌乱,手微微一抖,yào碗中的热酒泼了一点半点出去。 可是贺长亭只顾着望着寝殿门口,丝毫没有察觉田榛儿的异状。 舒望晴走得很快,可是春莺拼命狂奔,比她更快,先一步奔至寝殿门前,张开双臂,双手死死地把住门边,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7 章 在舒望晴面前,道:“晴芳仪,皇后娘娘下过懿旨,除了顺嫔小主,任何人不得探视我们婕妤。你这是想要公然抗旨吗?” 舒望晴望着春莺冷笑:“春莺,你果然装得好一副忠仆模样,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蠢!” “口口声声念着皇后娘娘,明知婕妤的病比皇后的更加紧急,你为何又不闯景福宫去搬救兵……反而听任顺嫔私下给婕妤施救?” 春莺一呆,半晌方道:“那……那岂不是对皇后娘娘犯上不敬么?皇后娘娘若是怒了,怪罪到我们婕妤头上来该如何是好?” 她一转念,登时满脸的怒气,大声对舒望晴说: “再说了,晴芳仪这时候赶过来,难不成要拦着顺嫔,不让救我家小姐不成?” 春莺将双臂伸得直直的,拦着舒望晴,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她,“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晴芳仪,上回你对我们婕妤出手,你当我春莺今天能忘了不成?” “真是蠢材啊!”舒望晴长叹一句,“难怪旁人愿意将你放在婕妤身边!” “不辨忠jiān、不识轻重、拘泥教条、不晓得变通……有你这样的‘忠仆’在,婕妤如何能顺心顺意地养胎待产?” 田榛儿这时候赶紧将手中的yào碗搁在贺长亭卧榻旁边的花梨木小几上,站在春莺身后,恭恭敬敬地朝舒望晴行礼。 “嫔妾……嫔妾知道不该……不该妄自给婕妤用yào……可是眼看着婕妤危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田榛儿背对着贺长亭,正好将与春莺两个一起,将舒望晴的视线挡住。 正在此刻,贺长亭脸色苍白,一手颤巍巍地,从花梨木小几上去了田榛儿早先撂下的yào碗,举了起来,送到口边。 “长亭,不可!” 舒望晴还是趁着春莺一回头的功夫,见到了贺长亭的举动,当即大声喝止,伸手握住了春莺的手腕,将她一甩,就已经甩在了身后。 可是已经晚了,贺长亭手一抖,空的yào碗凭空摔在了地上,喝得干干净净的yào碗,摔在地上碎成数片碎瓷。 第255章 戳破 “砰”的一声,原本放在贺长亭榻旁花梨木小几上的yào碗,如今摔在地上。 yào碗早已被贺长亭喝得空空的,所以也没有多少yào汁被溅在地上。 顺嫔田榛儿见到这情形,不知为何,终于舒了一口气出来。 舒望晴却从地上拾起了几片碎瓷,送到鼻端下,闻了闻。 “川芎?” 她迅速地从温热的酒气之间闻到了yào物的味道,只一味川芎,气味纯正且浓烈。 顺嫔平静地抬起头,望着舒望晴,点了点头。 “嫔妾是蜀中人,自然知道这yào物的功效。” 春莺这时候却又老实不客气地缠了上来,再度在贺长亭榻前一拦,护住了贺长亭,大声说:“晴芳仪,这下可以了吧!可不是每个人都跟您一样,看不过眼婕妤怀着龙胎!劳驾您立刻出去……您要是再不出去,奴婢可就要去禀报皇后娘娘了!” 舒望晴横了春莺一眼,没说话,可是眼神嘲讽,几乎令春莺自己也觉得脸上有几分热辣。 春莺一呆,当即想起舒望晴此前的指责,顿了顿,终于说,“皇后娘娘那头,奴婢自会去守着……守着等太医一出来,奴婢就请来玉菡宫!” 顺嫔的眼光立即垂了下去,似是不想叫人窥破她的眼神。 可是她面上的表情却一成不变,因为她一直就没有什么表情。 舒望晴这时候开了口,缓缓地道:“那你不妨去候着!” 春莺摆出一副你不走我也不走的架势,继续守在贺长亭榻前。 岂料舒望晴冷冷地续道:“等你回来的时候,贺婕妤还保不保得住xìng命,都还难说!” 此言一出,贺长亭与田榛儿都是大惊。 贺长亭震了震,一张面孔转眼之间变得青白,伸手捂住小腹,更往床榻深处蜷了蜷。 田榛儿则露出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舒望晴看了片刻,终于还是低下了头去。 可这时舒望晴却再也不会放过她了,“顺嫔” “这川芎……” 舒望晴往田榛儿那边踏上一步,田榛儿没忍住,便也低着头往后缩了一步。 “这川芎怎么了!”依旧是咋咋呼呼的春莺冲了上来,“川芎是顺嫔小主吩咐,奴婢亲自去御yào房求来的,又是亲眼看着顺嫔小主研碎了的!货真价实,绝不会有错!” “剂量呢?” 舒望晴怒问道,“你又从御yào房求了多少川芎来?” 不论剂量,再好的良yào,也能变成杀人于无形的dúyào。 “川芎服食过量,非但不能保住贺婕妤的胎,反而会令服yào之人血逆而暴死!又尤以这般热酒送下,发作尤快!” 舒望晴眼神凌厉,紧紧地盯着春莺的双眼,直到春莺不自觉地膝头开始发软,心底发虚,上下牙齿打着战,颤声道:“五两……奴婢从御yào房取了五两……” 她终于浑身无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舒望晴则缓缓地转过来,紧紧地盯着顺嫔田榛儿。 田榛儿的眼神也终于开始躲闪。 “田氏……” 舒望晴一开口,话语平平淡淡,可是眼神却带着极其压迫感。 田榛儿回避了她的眼光,向榻上的贺长亭那里望去。 “你是不是在想,贺婕妤究竟什么时候会发作?” 舒望晴一语戳破了田榛儿的心思,令对方浑身一抖。 “晴小主真真是多虑了!自从晴小主‘吩咐’,嫔妾就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贺婕妤。见到贺婕妤有恙,太医又求不来,嫔妾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助婕妤。” 田榛儿这番话一说,连贺长亭也震动了。 这话说得太流利、太顺畅了,又怎是以前那个老实木讷、拙于口舌的顺嫔? 想必是在心底已经想过千百遍,到时该如何向人解释,自证无辜吧! 田榛儿却兀自未觉。 “剂量么……嫔妾自然是有分寸的。早先用过的川芎还有一多半,留在外间,若是芳仪小主不信,请您过去查看。” 舒望晴冷笑,道:“你早先就已经预备下了足量川芎,留在外间,以备婕妤出事之后被人查问,是不是?” 田榛儿一向没有什么表情,此刻却也并不瑟缩慌乱,续道:“芳仪小主若是不信嫔妾,此刻带嫔妾去景福宫见皇后也行,只是……” 她还未说出“只是”什么,却突然在贺长亭寝殿里见到了什么可怖的景象,骇得脸色苍白,以手捂住了口,几乎吓得尖声惊叫出来。 只见,贺长亭的床榻后面,此刻有个人探出了身子,望着寝殿里诸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贺长亭的贴身婢女,秋雁。 只见她手中提着一只水晶玛瑙壶,壶里晃dàng晃dàng大约盛了半壶的液体。 * 早先舒望晴进殿的时候,就是声势浩大地直闯进来,引得春莺带着人在殿门处拦她。 可是秋雁却依照舒望晴的吩咐,乘人不备,从贺长亭寝殿的窗子翻了进殿,躲在了贺长亭的床榻背后。待到顺嫔将yào碗搁在那花梨木小几上,秋雁就趁顺嫔转过身去的时候,悄悄地将那yào碗里的yào汁都折在了她手中的水晶玛瑙壶里,又把那将将倒空的yào碗又放了回去。 贺长亭拿之不稳,摔在地上的那个只是一只空空如也的yào碗而已。 * 舒望晴的声音凉凉地响起,低声道: “顺嫔……没想到……” “你竟然这么容易就受人蛊惑!” 田榛儿脸色大变,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秋雁,盯着她手中的茶壶。 “贺婕妤只是因为平日思虑过度,抑郁不乐,才会引起的腹痛与见红。原本只要思虑一去,静卧休养,哪怕不用服yào,也能自愈。” “可是你依旧骗她服下可以令她暴死的yào物。” “你可知,你所做的一切,会带来什么后果么?” 舒望晴在她背后寒声询问。 贺长亭听见舒望晴这么说,立时蜷着身子往床榻里缩了缩,脸色变得愈加苍白。 “生母不德,这才是皇长子最易为人攻讦的弱点。” 舒望晴一字一句地说道,“较之生母出身微贱,更会令他不得人望!” 田榛儿听见她说了这一句,已经一声尖叫,冲着秋雁手中的那只水晶玛瑙壶就扑了过去。 第256章 愚人 顺嫔田榛儿一听见那“生母不德”四个字,登时尖叫一声,冲秋雁就冲了过去。 她此刻唯一想到的,就是不要让秋雁手中那只水晶玛瑙壶落到旁人手中去。 秋雁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茶壶,闪了开去,同时高声叫道:“顺嫔小主,你要是当真心里没有鬼,为何要和这只酒壶过不去!” 田榛儿还未冲到秋雁跟前,已经被人拉住了衣领。 有舒望晴在,哪里能容田榛儿在此撒野。 她一把拉住了田榛儿的后领,田榛儿拼命挣扎,狭窄的衣领几乎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田榛儿挣了半天,突然转过身,冲着舒望晴跪下了。 “晴芳仪,嫔妾求芳仪高抬贵手,放过皇长子殿下一马。嫔妾……嫔妾为您做牛做马也愿意!” 舒望晴居高临下,低着头,漠然地看着田榛儿,冷淡地道:“你先退在一旁,带本小主替贺婕妤解了病痛,再说你的事。” 她说着转脸看向贺长亭,柔声安慰道:“长亭莫怕!祁昭仪已经用了她的名帖,分别去景福宫和宫外两处,请当值太医和你原先那位太医去了。忍一忍,你会没事的,你腹中的孩子也会没事的。” 贺长亭此刻歪在迎枕上,听见舒望晴这话,勉强点了点头,有两行泪水爬上了面颊。 田榛儿却不容舒望晴靠近贺长亭,纵身一扑,双臂紧紧抱住舒望晴的双腿,泣道:“芳仪……芳仪,嫔妾求求你……求求你,为了皇长子殿下的清名令誉,你哪怕要求嫔妾即刻死在你面前,嫔妾也是愿意的。” 舒望晴看也没看她,只是说:“要你死做甚?” 可是田榛儿却紧紧抱着舒望晴的双腿不肯放手,舒望晴低头,怒道:“本小主曾经以为你是个晓得是非善恶的人……没想到,没想到……” 此刻她突然生出了一些悔意她原该想到的啊! 顺嫔田榛儿爱子如命,此生此世唯一的希望与寄托就是那位皇长子殿下,她自然更加易受人蛊惑,觉得如今一旦成功谋去了贺长亭腹中的龙胎,皇长子殿下将来承袭皇位的胜算,就总会多一分。 而她,却任由顺嫔留在了贺长亭身边。 她突然就明白了祁云秋当时的心境祁云秋深悔没有察觉密嫔身边人的异样,就这般坐看着旁人作恶她,一样没能看透顺嫔。 就是这些愚人,为了些愚蠢的理由,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可是她本该看透,本该想到的啊! 舒望晴努力想要挣开田榛儿,一边偏头去看贺长亭只见贺长亭尚自卧在榻上不说话,舒望晴暗暗心想:还好,至少她的朋友这里,还有机会,还能挽救。 这时候,原本傻愣在一旁的春莺突然发飙了,上前一把抓住了顺嫔的衣领,面对着她的面孔,大声道:“顺嫔小主……婕妤对你那么好!而奴婢……奴婢那样相信你……你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做!” 春莺理直气壮,早忘了此前她拦的人是舒望晴,捧的人才是这顺嫔。 而顺嫔则哭丧着脸,道:“这都是嫔妾一时鬼迷心窍,与皇长子殿下无关,春莺姑娘……” 她说着又转过脸来,求舒望晴,“芳仪小主,真真是与皇长子殿下无关那!” “你怎么这么蠢?竟将旁人蛊惑你的言辞当做是为你着想、为皇长子着想。”舒望晴看着顺嫔,声音越发地冷淡,“这本就是一出一箭双雕之计。借你之手,害了贺婕妤,再将你定罪,一盆脏水泼在皇长子头上……” “你以为凭你几句哭,几句求恳,就能撇清皇长子吗?你瞧着吧!” “今儿万一婕妤有事,恐怕还能将皇后攀咬在内!” 皇后作为皇长子的养母,于此事上头,亦难逃干系。更何况,当值的太医还被绊在了景福宫。 “皇长子的大好前程尽毁,又害了婕妤腹中的孩儿……你想想,最终得益的是谁?” 舒望晴冷冷地说完,顺嫔一下子软倒在地上她本就是一个不谙世事、心思简单的人,又怎想到这背后有恁多的弯弯绕。 春莺一下子冲了上去,紧紧地拖住了顺嫔,将顺嫔从舒望晴身上拖开,舒望晴当即脱身。 一旁的秋雁却急急忙忙地开口,“晴芳仪……婕妤的情形,好像还是不大好!” 舒望晴一转身,便见到贺长亭瞬间脸白如纸,双目无神,精神萎靡,似乎渐渐要睡去。 舒望晴顾不上许多,当即坐在贺长亭榻边,一只手去搭贺长亭的脉门,另一只手掀开了贺长亭身上盖着的褥子,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气登时扑鼻而来。 “长亭,长亭你听我说,你没事的,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 舒望晴赶紧凑近了贺长亭的面孔,大声对她说话,希望她能振作起精神。 而贺长亭的双眼却渐渐阖起,眼看就要闭上了。 舒望晴心中大急。 此前她听过秋雁禀报,知道贺长亭确曾见红,可是状况并不严重。若是贺长亭心情舒畅,安心休养,原本可以不yào而愈的。 可是经过了玉菡宫中闹的这一出,只怕贺长亭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再加上她前段时间确曾忧思过度,心情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8 章 结。这么多的隐患,无巧不巧,在这个时候一起发作了起来。 “长亭!”舒望晴连忙张开双臂,让贺长亭靠在自己身上。 贺长亭的身体很冷,舒望晴赶紧让她贴近自己,用体温去暖她的身,她的心。 “望晴” 贺长亭似乎清醒了一些。 “长亭,你莫怕,太医就在来的路上……你只要再撑片刻。长亭,这是真的,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啊!” 贺长亭微微睁着眼,柔声道:“望晴,世人都对我说,要我信她们榛儿要我信她、春莺亦要我信她……然而我只想信你一个……” “可是,望晴啊!” 贺长亭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明明我欺瞒过你,甚至……坐视了旁人害你,却没有对你言说……” “明明我……那样地嫉妒你……” “这一切你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你还是要帮我?” “你为什么还是要帮我?” 贺长亭弱弱地问。 第257章 剖明 舒望晴听着贺长亭话里的意思,依旧未曾全盘信了她。 贺长亭缓缓说出这话,在一旁与顺嫔扭打做一团的春莺突然停下,大声道:“婕妤……只春莺一个对您是忠心的啊!” 顺嫔却在底下哭道:“……真、真真与皇长子是无关的啊!嫔妾什么都不要,只要皇长子殿下平安顺逐……” 舒望晴此刻坐在贺长亭身边,让贺长亭靠在自己身上。 她伸出双手,已经轻轻地扣住了贺长亭双手的手腕,左右手十指已经轻轻在贺长亭内关外关的数处穴道上轻轻揉捏起来。 她知道贺长亭能说出这话,就是因为心结未解贺长亭始终都记得当初祁红的那件事,始终放不过自己,连带的,也一样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将一片真心付给他人。 “春莺蠢、顺嫔痴长亭,你想想,她们两人,怎么能与我相比?” 舒望晴在贺长亭耳边轻轻地说。 “是呀,”贺长亭忍不住,嘴角也挑了挑,小声说:“用她们与你相比,的确不妥当……” “可是,可是我呢?”贺长亭突然将心底里藏得最深的话,小声地问了出来。 “我曾经那么地羡慕你、那么地嫉妒你……你能独得皇上的圣宠,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 贺长亭说这话的时候,身体一阵阵地越来越凉,似乎心神正渐渐失去,她的命,似乎已经不长了。 却只听舒望晴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可晓得,我也一样嫉妒你啊!” 贺长亭的身体突然一震,愣了片刻才反问:“你已有一切,有什么好嫉妒我的?” 舒望晴笑道:“自然是嫉妒你有机会能做个母亲,能给皇上诞下子嗣” 贺长亭听了舒望晴的答话,忍不住一缩,右手就想要挣脱舒望晴的手,去护住她的小腹。 舒望晴却柔柔地笑,轻轻地放开贺长亭的右手。 她所说的是真的 她的确,对贺长亭又嫉妒又羡慕,羡慕嫉妒她青春少艾,心思清澈而干净,像水晶一样透亮,不像她,不像她背负了那么多的yīn暗与仇恨…… “所以,我们两人扯平了,好不?” 听到这儿,贺长亭的眼睛有些发亮,可随即又转黯然,道:“你我都亲口承认了嫉妒彼此,又怎么还能继续信任?” 舒望晴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听见了这久违的笑,贺长亭一时觉得,她小腹那里一直断断续续的疼痛,竟然转好了些。 “长亭,”舒望晴低声道,“我想,嫉妒或许是女子的天xìng,可是却还有一种东西叫做风骨” “我在永宁宫初见你的那一刻,就知道你骨子里的品行,与你所坚守的底线……就是这些东西,让我相信,哪怕你嫉妒入骨,你却再也不忍以他人的安危为代价,来抵消折磨着你的嫉妒。” 贺长亭能因为祁红的事,惭愧至今、郁郁至今;更遑论当初在长乐宫中,若不是贺长亭出面帮她做了伪证……舒望晴现在未必还能这样坐在玉菡宫中。 所以,舒望晴才能够完全原谅贺长亭,继续没有半点顾忌地信任贺长亭。 而她身边的贺长亭,此刻也睁大了眼,眼神开始发亮。 至此,贺长亭终于不再因为自己心中曾经的嫉妒而自责不已舒望晴能这样地信任她,她又有什么理由能不信舒望晴? “微臣来迟!乞贺婕妤见谅!” 此前去景福宫给皇后问诊的陈太医,这时候已经匆匆赶到了玉菡宫中,远远地在寝殿门边上向里头行礼,将压着顺嫔一阵乱打的宫女春莺完全无视,装作没看见。 舒望晴这时候赶紧起身,先扶着贺长亭缓缓躺下,再将贺长亭床榻边的撒花鲛绡纱帐放了下来,命陈太医进来给贺长亭问诊。 陈太医小心翼翼地给贺长亭把脉,神色莫测,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舒展。 在陈太医问诊的期间,祁云秋陪着皇后何德音赶到这玉菡宫里来。 舒望晴本来想要向何德音行礼问安的,却被这位皇后摆摆手给免了。 皇后的脸色很难看她只听祁云秋提了个头,便隐隐约约地联想到了这件事儿的后果。偏偏这事发的时候,陈太医又是在她的景福宫中。 这时,春莺却又从地上将顺嫔田榛儿揪了起来,雄纠纠地站在一旁。 皇后的眼光在田榛儿脸上一转,只见田榛儿被春莺这样一名宫女所欺,形容极其狼狈,却极为羞愧地垂下了头去。皇后心头便知大概,登时气得不打一处来。 “皇后娘娘、昭仪娘娘、婕妤小主……”陈太医号脉之后,轻轻舒了一口气,赶紧起身向众人禀报。 “婕妤小主并无什么大碍了……” 何德音忍不住问:“不是说见红了么?如何没有大碍?” 陈太医大急,挤眉弄眼地给皇后等人使眼色,而后道:“皇后娘娘,臣绝不敢欺君,婕妤确实是没有大碍了……只要能如眼下这般,放宽心怀,安心休养,不出两三天,自然一切都好全。” “臣自会为婕妤开些益气养脾的汤yào调养,婕妤腹中的龙胎却是安稳的,不必过于忧心。” 这一下子,皇后与祁云秋也都明白,贺长亭如今所需要的就是放宽心神,去郁健脾,安心养胎。 若是总用“见红”之类的话去吓唬贺长亭,只怕越吓,越是糟糕! “贺婕妤且安心养胎,若是觉得太闷,本宫就下旨让晴芳仪能时时来陪伴你便是!” 皇后大声说与贺长亭听。 片刻之后,贺长亭低声在帐内答道:“嫔妾身子不便,无法叩谢皇后娘娘,只多谢过皇后娘娘关怀!” 顺势就接受了皇后的安排。 众人在帐外听得她声音虽弱,可中气渐渐地也足了起来,悬着的心纷纷放下。 “好了,这都乱糟糟地聚在贺婕妤寝殿里像什么样子?” 皇后威严地发话,尤其狠狠地看了顺嫔一眼。 “都随本宫出来,在外殿说话!” 就在这当儿,秋雁突然发话了。 她手捧着那只一直没曾离手的水晶玛瑙壶说:“太医……这里这么多的川芎,该怎么办?” 第259章 迷信 早年间顺嫔产子之事,原是萧怀瑾与左寒云两人之间的一个心结。 所以萧怀瑾才如此会在意如今舒望晴的想法。 舒望晴却不知萧怀瑾动了这个心思,仔细想了想,终于说:“皇上一片苦心,想必皇长子长大以后,能够体会。” 顺嫔确实是犯下过错,蓄意谋害皇嗣,并且一出手就想要置贺长亭于死地,这样的罪行,其实怎么处置都并不为过。 只是顺嫔却是皇长子的生母。 将来皇长子长大chéng rén,得知自己的生母死于非命,哪怕顺嫔只是一介身份卑微的宫嫔,又确曾犯下滔天的过错,可是为人子的,知道了这些事,却总是难以接受的。 如今留一线余地,待皇长子长大chéng rén,明事理之后,不会因此事太过遗憾,而且更能以此为鉴。 见萧怀瑾用心良苦,舒望晴心里柔软,便轻轻地靠在萧怀瑾的肩上,任萧怀瑾伸臂环住自己。 “对了,”缠绵片刻,舒望晴突然想起正事来,“顺嫔招认了,是什么人教给她这样的招数的么?” 萧怀瑾点头,“是姚氏!” “姚美人?”舒望晴问,心底暗想,难怪姚美人那次笑得那么欢畅,估计是已经预想到了贺长亭为顺嫔所害,自己追悔不已的样子。 却听萧怀瑾续道,“姚氏与顺嫔乃是同乡,因此很早便认识,并且私下里颇为jiāo好。川芎的那个法子,是姚氏教给顺嫔的。那顺嫔,原本打算待贺婕妤暴死之后,再将用错剂量的罪责,推到贺婕妤身畔两个宫女的身上……” 说到这里,萧怀瑾忍不住摇头,终于道:“朕真是没想到,朕的后宫里,人心竟然能如此险恶。顺嫔一向老实木讷,竟能铤而走险,犯下如此的罪行。” 舒望晴想了想,低声道:“或许,她也只是爱子心切罢了。” 顺嫔此人一向安分守己,默默无闻,从来没有野心与过分的yù望。 但是她的一份爱子之心,竟能推着她走到今天这一步。 想到这里,舒望晴突然抬头,问萧怀瑾,“皇上,难道那姚美人也曾挑唆顺嫔,教她来害贺婕妤腹中的龙胎?” 萧怀瑾点点头,道:“问得好。” “朕也是这么想,姚氏害了宝璐公主,乃是因为她与穆氏之仇……可是按说姚氏却不该恨婕妤才是……” 舒望晴在心里却说,姚美人恨的,恐怕是她舒望晴。 “……于是朕细细问了顺嫔。顺嫔只说是她喜欢在御花园中闲逛,每每便听见有宫人议论,提到玉菡宫,而且言之凿凿,说是婕妤一旦诞下皇子,以婕妤的出身,必定凌驾在皇长子之上。” “听了一次两次,顺嫔也只当是耳旁风。可是到后来,顺嫔总是听见人这么议论,心里便着慌了。这才去寻姚氏商议,姚氏当即教了她川芎的法子。” 萧怀瑾一面说,一面摇头,对顺嫔这样的老实人竟尔能变成这幅样子而感到震惊。 “究竟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御花园中说这等朝事?”舒望晴边想边说。 萧怀瑾疲惫地揉揉眉心,说:“朕已经命人去查去了……只是,这件事,知晓想一想,便能大致猜到!” 舒望晴点点头,是呀,太明显了。 若是真得让顺嫔得逞,贺长亭受害,皇长子染上污名,皇后没准也要背个锅……最后得益的,不还是穆氏和贤妃养在膝下的那位二皇子? “皇上,那……玉菡宫那边,会怎样?” 如今去了顺嫔,玉菡宫里去了个威胁,可是却无人主事,春莺秋雁等人难当大任。 “朕已命贺仆shè夫人时时进宫照料。”萧怀瑾淡淡地说,“既然当初穆侯夫人一趟一趟地进宫,如今仆shè夫人进宫又有何不可?都是一样有诰命在身的。” 舒望晴凭空想了一下,也是! “晴儿与婕妤相熟,眼下大约也是芥蒂尽去,便代朕多去探视探视婕妤吧!” 萧怀瑾微笑。 自从他踏进瑶光殿的那一刻起,便能辨出舒望晴神情舒畅,似是有什么东西释怀了,也放下了。 * 果然不出三五天,陈太医便宣布贺婕妤的身子已经见好,不仅不需要时时卧床,而且应该出来走动走动了。 皇后便顺势宣布贺婕妤不再禁足,只是前事是有些误会,如今一切都辨清了。 她不仅准了贺家人能时时进宫探视,还命人送来不少金银物件儿作为赏赐。 舒望晴到玉菡宫中,见了满室的富贵气象,当即笑道:“长亭,几天不见,没想到你竟成了个财主!” 贺长亭如今没有了顺嫔在身旁,总说些可怕的事吓她,心情已经开朗了很多。又经过调养,脸上已经多了两份红润。 宫中好些事儿,最后还是舒望晴亲自为她解说清楚。只是舒望晴能言善辩,说起诸事的时候又添酱加醋,加了不少笑料,又尽力开解,总算令贺长亭能看清宫中的现状,又不需要格外提心吊胆了。 “望晴,谢谢你!” 贺长亭握着舒望晴的手,柔声道谢,“若不是你……” 若不是因为舒望晴,她如今身在何处,她甚至不敢想。 舒望晴笑道:“有什么好谢的,不是说好了,扯平了么?” 贺长亭想起前事,随即也笑起来。 她顿了顿,便说:“望晴,你此前的建言,甚合我心,不若……不若就这样散出去吧!” 早先舒望晴曾经向贺长亭提过,可以选个时机,散出消息,只说贺长亭腹中所怀的,是个公主。 虽说如今日子还没到,再高超的太医也诊不出胎儿的xìng别,可是传播些“酸儿辣女”之类的消息,说婕妤嗜辣之类的话,倒也是时候了。 舒望晴笑道:“那太好了,我这便去办!你回头吩咐你宫里的人也配合便是。” 贺长亭赶紧点头。 岂料这时春莺突然一掀帘子进来,大声对贺长亭说:“婕妤莫要听信旁人胡言乱语,这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上达天听,老天爷会把原本送到婕妤腹中的小皇子收回,当真降个小公主下来……” 第260章 再来 贺长亭听了舒望晴建议,想要在宫中散布消息,传贺长亭所怀的是一名公主。 没想到此言一出,却引来了贴身宫女春莺极力反对。 听了春莺振振有词的反驳,舒望晴不由得气结,心想,还真是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9 章 祁昭仪说中了。 真是的,她明明一片好心,可在这春莺眼里,却成了就是看不服贺长亭怀上龙胎的好命。 舒望晴索xìng闭嘴,望着贺长亭祁云秋说得对,与春莺这样的人分辩,也实是拉低了她的身份。 贺长亭听着又是气,又是笑,只说:“你这丫头,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我贺家是大户人家,怎么就偏出了你这么个又迷信又偏执的丫头?” 舒望晴则垂下头,心想,这春莺岂止是又迷信又偏执,简直就是愚蠢长久陪伴在身边的蠢人,有时候比偶尔一见的恶人更加可怕。 也不晓得为何贺家选了此女给贺长亭带进宫,更不知贺长亭也不狠下心来管教,或是另行扶植旁人。 春莺听贺长亭训斥,这才悻悻地住嘴,不说了,一转身,气咻咻地打着帘子出了寝殿的门。 “望晴”贺长亭见舒望晴低着头不说话,便知道她心里不爽快,当即语带抱歉,低低地说:“真是不好意思!” “春莺这个丫头,人是愚笨了些,可好歹对我是忠心……” 贺长亭低低地向舒望晴解释。 “长亭,你何不另外再挑选一人扶植。如今你身边,春莺秋雁都算不上太得用。你现在是双身子,但毕竟还只是一个人,护住自己的肚子就好……可是待你腹中的孩儿生下来,那可真真是人手不够啊……” 贺长亭叹了一口气,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春莺这丫头,实在是因为我的缘故,亏欠她不少……” 于是贺长亭细细道来,将春莺的故事说与舒望晴听。 原来这春莺本是贺长亭rǔ母之女,打小rǔ母就只顾得上照顾贺长亭,顾不上亲生的女儿。 后来待到贺长亭长到三岁上,贺宅走水,是rǔ母将贺长亭从火堆里抱出来的,被救下的小长亭毫发无损,可是rǔ母却受了重伤,终于不治。 于是,贺长亭打小就发誓要好好对待春莺。也正因为如此,她与春莺一处长大,春莺在贺家的地位,几乎有如副小姐。 到了贺长亭应选入宫之前,贺家原本想要遣嫁春莺的,可是春莺却怎么也不肯离开贺长亭,立誓一定要好好侍奉贺长亭,直到不得不出宫的那一天。 因此贺长亭对春莺之母,以及春莺,心中都存了一份感激。 “所以因为这个原因,你从来不怀疑春莺的忠诚,一再容忍她,迁就她,也不怕她给你带来任何麻烦?”舒望晴反问。 贺长亭登时显得有些尴尬。 “望晴,请你放心。”她想了想续道,“春莺那里,我别无它法,只能好好地教,希望她能平安地待到出宫的那一天。” “你的建议我也都听进去了。我会再提拔几个聪明的宫女,先从二等开始做起,再让她们做些贴身的事……望晴,你说的,我都一字一句,不敢忘的。” 贺长亭可怜兮兮地说,舒望晴也不忍深责。 两人在玉菡宫中一起沉默,时间便过得格外慢。 “望晴,”贺长亭不知想起了什么,“我时常听人说,fù人生产,便似一只脚迈在棺材里头,甚是凶险。” 舒望晴又嗔道,“在说什么呢!” 贺长亭自打有了身孕,便总是多思忧虑,前些时候总算是好些了,可是如今又好像多愁善感起来。 贺长亭听见舒望晴嗔怪,连忙笑道:“不是,只是偶尔想到……你若是答应我,我自然更安心” “万一我挺不过生产这一关去,望晴,你替我看顾春莺与秋雁两人,将她们妥当地送出宫吧!” 舒望晴不语。 贺长亭赶忙说:“只消送出宫,送到贺家就行。贺家对她们,总会有旧情在的。望晴,不是我自己又在多想,只是你若答应,我自然能安心些。” 舒望晴扁扁嘴,笑道:“答应你就是了!” 她一双美眸微微转了转,当即笑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样的,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可也要替我照料暖蕊冰翎两个,对了,还有钟茂德。他人不错,也挺能干……” 岂料一句话,又将贺长亭给吓住了,伸出手拉住舒望晴,紧张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你……你怎么也说这种话?” 舒望晴说出那些托付的话的时候,心中隐隐约约地在想萧怀瑾对她说过的铲除穆家的事,又忍不住地想起了段七暗中辗转送进宫的那副弩机。 直到看见贺长亭脸色苍白,舒望晴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严重,像是托孤一样,又吓着贺长亭了。 她吐吐舌头,道:“咱们不是应该扯平才对么?” 贺长亭紧紧绷着的脸才松弛下来,抚着肚子说:“我可是个身怀六甲的孕fù,可经不起吓唬!” 舒望晴则笑道:“是,知道了,婕妤小主!” 两人言笑晏晏,重归于好,心中芥蒂暂去。 偏这时候春莺又进来,身后还跟着谷雨。 谷雨老实地向贺长亭行礼,拜见过贺婕妤之后,才向舒望晴禀报:“启禀小主,宫外来了客人,是穆家的一位小姐,如今正在瑶光殿候着您。” 穆家的小姐?在瑶光殿候着? 舒望晴立时知道是谁。 谷雨接着往下说:“暖蕊姐姐吩咐,您若是不想见,奴婢就回去报一声没找着您……” 话犹未完,贺长亭已经叹了一句,说:“你瞧瞧,你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伶俐。” 春莺站在旁边听见了,就扁了扁嘴。 舒望晴想了想,道:“我这便回去瑶光殿!” 她嘱咐贺长亭几句,自有宫人过来,将她的手炉和外头的大毛衣裳送上。 天气已经很冷,谷雨小心地帮舒望晴披上她那件银红色的银鼠里滚貂毛披风,再小心地替她把兜帽系上。 舒望晴则一面任由谷雨摆布,一面想,她……她来做什么呢? 第261章 jiāo锋(上) 舒望晴走出玉菡宫,脸上觉得微微一凉,竟是天上落下了小片小片的雪花。 谷雨跟着舒望晴出来,笑道:“小主,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已经进了腊月,这才下了头一场雪,今年天寒得似乎要比往年更加晚一些。 舒望晴点点头,笑道:“瑞雪兆丰年。晚来也比不来的好!” 谷雨毕竟年轻,在这里就已经有些听不懂舒望晴话里的机锋了。 舒望晴微笑地解释道:“没几天就是年节了,回头让暖蕊给你们放假,大家一起玩一玩。” 谷雨登时雀跃不止。 舒望晴便冒着初雪顶着风,回到瑶光殿中。 只听钟茂德一声悠扬的呼声,“晴芳仪回宫来了!” 来人果然如她所料,正是穆七小姐穆清禾。 舒望晴踏上瑶光殿的台阶,正见到正殿中穆七小姐忙不迭地从椅上站起来。 如今穆六已嫁,而穆五小姐兀自顶着一个“议亲中”的名头不便进宫,那么穆家唯一方便陪伴穆侯夫人进宫来的,自然就是这位七小姐了。 暖蕊与冰翎两个一起迎了出来,一个替舒望晴解下斗篷,一个接过舒望晴手中的手炉。 两人两张脸都是绷得紧紧的,微现紧张。 舒望晴微笑着招呼穆七小姐,“七小姐怎么想起来见嫔妾?” 她话音和软,脸上带着和煦而得体的笑容,登时化解了暖蕊与冰翎两人的紧张。暖蕊笑着退下,而冰翎则屈了屈膝,说:“小主与穆小姐且请稍候,奴婢再去烹一壶茶去!” 舒望晴则自顾自转身,将瑶光殿大殿的殿门推上,转头来望着穆清禾,柔声道:“奴婢们没有怠慢你吧!” 说着,舒望晴极其自然地过来,一手挽起正在行礼下去的穆清禾。 她行动之间,雍容雅步,仪态万方,一时令穆清禾心底折服,顿了顿才回话,说:“并没有!倒是臣女不请自来,打搅晴芳仪,该当向小主请罪才是。” 说着穆清禾再度向舒望晴躬身,似乎又要行礼。 舒望晴赶紧再次将她拦住,拉着坐到椅上,这才笑道:“你肯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见怪?” 穆清禾听见,当即放松了些,只是舒望晴注意到她笼在袖中的右手微微在动,似乎正将袖中的帕子拧过来,再拧过去。 看起来,这位七小姐,此刻还真是紧张不已。 这时冰翎捧了一大壶茶过来,给两人都斟上了,这才抱着托盘退下去。 舒望晴就笑问:“本小主有几天没有见到贤妃娘娘了,七小姐今天进宫,令姐可好?” 穆清禾连忙点头,答道:“贤妃娘娘甚好!母亲进宫,原本是想带上六姐或是五姐的,可是六姐新婚,府中有不少事需要料理,而五姐那门亲事正在议着,所以带了臣女进宫来……” 说到这里,穆清禾低下头,袖子里的帕子又拧了拧,才说:“臣女一向在贤妃娘娘跟前说不上话……母亲又想单独与娘娘谈谈……臣女一时记起芳仪小主,这便不请自来了。” 越说声音越小,说到后来,舒望晴几乎要费些力气才能听清。 她柔和地笑,“七小姐原不必客气。” “对了,”舒望晴又补了一句,“听闻六小姐已经嫁了良婿了,六小姐……嗯,副指挥使夫人如今可好?” 穆清禾似乎舒了一口气,她像是就在等这句问话似的,答道:“多谢芳仪问候,六姐如今很好,与六姐夫相处极好,虽然六姐夫比六姐大上了几岁,可是对六姐却很好,如今已经放心将府里的家事全都jiāo给六姐打理。” 穆清禾一口气说完,这才抬眼,正望见舒望晴在打量她的神情,一吓,又赶紧低下头去。 “这真是可喜可贺!”舒望晴微笑着答道。 她大约猜到穆家七小姐这次过来的目的了,大约是想通过她的口,将侯承志的消息传到萧怀瑾那里去。 这时舒望晴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此刻她看似与穆七相对笑谈,其实已是在与穆家jiāo锋了。 她一面想着,一面听穆清禾往下说。 “只是……”穆清禾闲话了几句穆六婚事的盛况,话锋突然一转,仿佛有些难言之隐。 她说到这里,偷偷地抬头,望着舒望晴,只见舒望晴正坐在上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只是六姐时常抱怨,六姐夫忙于公务,在衙门里的时候多,着家的时候少之又少,近来又总是推说忙,不知总在衙门里头忙什么,顾不上陪六姐……” 听到穆清禾如此转述穆六的话,舒望晴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双美目弯成月牙儿,“六小姐这岂不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了?” 舒望晴笑得欢畅,心底的念头则在飞快地转着。 穆七所说的这一番话,不外乎两个意思: 头一件,侯承志接受了穆家六女作为继妻,待妻子很好,至少叫人从表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另外一层意思则是,这侯承志虽然娶了穆家女,可是依旧能做到公私分明,京畿卫衙门里的事穆六可无法chā手。 穆清禾听见舒望晴笑答,努力镇定了一下,重新抬起头,望着舒望晴,讪讪地道:“瞧臣女,就只顾自己说闲话呢,晴芳仪近来可好?” 舒望晴盯着她看了片刻,才答道:“好” 她取过一旁冰翎奉上的茶水,饮了一口,放在手旁,又说: “本小主刚刚是去了玉菡宫探视贺婕妤,你也知道的,她如今身怀六甲,孕中的人么,总是容易想这想那的” 舒望晴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对了,七小姐上次说过的,酸儿辣女的事,可做得了准?” 穆清禾脸色微白,答道:“臣女也不知道准不准,只是臣女的姨娘一向这么说,臣女上回才会说给芳仪听姨娘膝下只有二姐姐与臣女两个女儿,应当……应当能参考一二吧!” 舒望晴伸手一拍桌子,道:“哎呀,这可糟糕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旁人要让她当传话筒,舒望晴也不会客气,开口便要将关于贺长亭的假消息,也婉转地反馈回去。 第262章 jiāo锋(下) “贺婕妤那里,本小主刚刚还安慰她,最近她嗜辣嗜得厉害,口味全变了……却没想到可能会是这个缘故。” 说着舒望晴叹了口气,说:“这下子,贺婕妤恐怕要失望了……她可是一心盼着个小皇子呢!” 她一面说话,一面盯着穆清禾,道:“看起来,贺婕妤,到底是没有贤妃娘娘那样好命!” “这……”穆清禾脸白了白,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生生将口中的话给忍了回去。 这位穆家七小姐清禾来到瑶光殿,与舒望晴看似闲聊地谈谈说说,其实却刻意透了穆六与侯承志的消息给舒望晴。 而舒望晴便也原样奉还,将贺长亭的假消息也说与了穆清禾听。 舒望晴知道穆清禾一定会将这个消息带回穆侯那里,就像她也必须得将关于对方口中那些关于侯承志的消息转达给皇上一样。 只可笑这些极其重要、牵一发便动全身的朝局大事,竟尔化作了深宫女子之间轻描淡写的谈资。 瑶光殿里暖意融融,茶香阵阵,背后却是无形的你来我往,互探底细。 舒望晴双手轻轻地捧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红梅茶盅,小口小口地啜着茶盅里的茶水。 这是冰翎特制的果茶,茶香之中挟裹着果香馥郁,让人的心神一点一点地放松下去。 穆清禾坐在她对面,却越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舒望晴看向她,微笑道:“七小姐莫不是担心穆侯夫人寻不到你?不用怕,本小主命人去昭纯宫送个消息便是。” 她转身吩咐了钟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0 章 德,后者匆匆领命去了。舒望晴再转过脸望着穆清禾,温和地道:“禾儿,如今你五姐与六姐的终身都已有了着落,你自己,又如何了?” 上次穆侯夫人曾经亲口问过皇上关于信王的消息,萧怀瑾给出的答复是莫要误了七小姐终身。 消息虽然模棱两可,可是却明确拒了穆清禾入信王府的可能。 此刻穆清禾听舒望晴轻轻唤了一声“禾儿”,双肩立时当即震了震,露出一脸震惊的神情。 舒望晴轻快地笑道:“你曾告诉过本小主,‘禾儿’是你的小名儿,怎么,你家人能叫得,本小主便叫不得?” 穆清禾吃惊地打量舒望晴,只见她神情和煦,眼光十分温柔,透着真诚与关怀,心头不禁一暖没想到,这晴芳仪,竟连这等细枝末节都记得住。 她一时感激,当即抬起头,眼神明亮,努力掩饰着微微向上挑的嘴角,轻轻地道:“晴小主自然叫得。” “臣女的终身……不过是任人摆布,听天由命罢了!想那许多,又有何用?” 可一旦再回到舒望晴挑起的那个话题上,穆清禾脸色又转黯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重又垂下头。 “这倒也不尽然……”舒望晴捧起了手中的茶盏,以手支颐,白瓷茶盏便轻轻地贴在她面颊上,暖出浅浅的一片红晕。“其实你若是当真有功于社稷,将来你有什么心愿,请皇上为你做主,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这里,穆清禾觉得舒望晴话里似有隐隐约约地有所指,心惊ròu跳之余,强笑道:“我本是一介深闺弱女,又怎么可能有功于社稷?” 舒望晴摇摇头,她手中的白瓷茶盅依旧轻轻地贴在她的右腮上,形容姿态,尽显俏皮可爱。只听她微笑着劝道:“这也不尽然。你出身名门,起点本来就高……总之莫要想太多,万事皆有可能。” “有些人是为了家族而活,有些人是为了自己而活,也有些人是为了公理大义而活,一切都看,最后到底该怎么选。” 她这么说着,穆清禾便茫然起来,口中喃喃地道:“到底该怎么选……” * 穆清禾从瑶光殿出来,便随嫡母出宫,回到穆侯府。 她立即被穆侯夫人带去见穆侯,在穆侯面前,将在瑶光殿中与舒望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为何,穆清禾却将最后舒望晴问她终身大事的那一段给隐去了没提。 坐在上首听穆清禾禀报的,除了穆侯之外,还有谋士米伯达与属下沙翰墨等人。 将话说完,穆清禾便低头福了福,转身退了下去。她心里厌烦,觉得座中有些人直勾勾的眼光,十分可恶。 “你们看,关于承志的消息,是不是这样就够了?” 穆侯伸手抚了抚颏下的短须,沉声问座中的谋士与属下。 米伯达十分沉稳,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发言,这才悠然开口,说:“侯爷既然不敢确信,便可再想一想,命七小姐进宫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穆侯很不喜欢米伯达卖关子,此刻一低头,想了片刻,说:“自然是将承业的消息透给皇上” “一来是要教皇上放心,本侯并不知道承业其实是皇上的私人;二来也要教皇上相信,我等虽然千方百计在拉拢承业,可承业却从未彻底靠向本侯这边来。” 米伯达笑着点头,说:“七小姐这番话,可谓说得火候恰到好处。但凡那位芳仪小主不敢向皇上隐瞒什么,如实转述给皇上,以皇上的xìng子,自然会推敲琢磨,便会顺着侯爷的思路,往下想。” “那么侯爷的目的,可不就是达到了?” 米伯达这么说,出言附和的人原本不少。 可是穆侯却并未开口赞同,相反,他却背着手,在穆侯府上的花厅中来回踱步。 这是他的习惯一旦有事情无法决断,或是心中的疑虑无法消除的时候,穆侯便往往如此。 花厅里一时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干扰穆侯思索。 “命禾儿再进来一次!本侯有话要问她!” 穆侯断然吩咐人再度将穆七小姐穆清禾请到这花厅里来,断然开口,问: “禾儿,你觉得那晴芳仪是何等样的一个人?” 穆清禾听了这句问话,有些茫然,不知穆侯因何会问起这话。 她想了片刻,才说:“女儿与晴芳仪jiāo谈时……总有种感觉她若是愿意亲近你,她会真诚地待你,会顺着你的话说,可是她心底却始终有她自己的主意,绝不会迁就任何人,也不会随波逐流。” 穆侯随意地点点头,说:“说得不错!禾儿,你看人挺准。那你觉得皇上此人又如何呢?” 第263章 生疑(上) 穆侯将穆清禾叫进花厅,问她如何看待宫中诸人的。 穆清禾听穆侯问起萧怀瑾,心里更是紧张了几分,斟酌半晌,才答道:“女儿觉得皇上待人十分温存,叫人见了便觉如沐春风,可是却有如一团迷雾,永远都看不清,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听穆清禾说完,穆侯点头赞了一句,道:“说得好!” “帝王心术,原该如此,何况如今那位又是先帝亲自教导出来的传人自然是教人捉摸不透!” 旁人却都还未懂穆侯的意思,只米伯达一个皱起了眉头。 “取京城的舆图来!” 穆侯大声下令,立时有他的贴身下属将京畿一带的舆图抬了上来。 穆清禾在一旁瞧得清楚,只见这哪里是寻常的“舆图”。这分明是军中排兵布阵所用的沙盘立体的“舆图”,只是沙盘中却不是边疆大漠,而是京畿全境沙盘上城池宛然,楼台鳞次栉比,道路jiāo通,一望便知,哪里是京城,哪里是皇城…… “禾儿退下去吧!”穆侯一时想起了穆清禾,知道这些大事不能叫她知晓,当即命她退下。 穆清禾躲过花厅中沙翰墨那一直追随着她的热辣眼光,行了一礼,忙不迭地退下去。只听穆侯在身后对那沙翰墨说:“小沙,你的心思本侯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消你这次立下大功,以后论功行赏,还愁做不了本侯的女婿……” 后头沙翰墨说了什么,穆清禾没有听清,只是心惊ròu跳地退了出来,一时缩在花厅外,心中惶惑不已。 只听里面一阵哄笑起来,那沙翰墨似乎笑得最为高兴,穆清禾在外头却忍不住叹气 她突然想起了舒望晴的话:有些人是在为了家族而活…… 她不就是这样么?如同一具提线木偶,任人摆布,为穆氏奉献一切…… 可是家族却何尝为她考虑过? 一时穆清禾觉得双眼酸涩,眼眶里热热的,有泪水要往下流。 穆清禾在花厅外,只听里头穆侯大声道:“言归正传……” 她知道父亲又在与那些亲信们商议那件“大事”。 “有些人为了家族而活,有些人为了自己而活,有些人为了公理大义而活……” 不知为何,舒望晴的声音又在穆清禾耳边响起,这位七小姐却使劲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花厅公理大义,是个什么东西,作为一名穆家人,她早就不知道了。 * 花厅里头,穆侯穆宏才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舆图”,看着京畿内外的兵力分布,半晌,突然开口: “各位,原本的计划是,由侯承志带兵守住宫门” 舆图上,皇城的各处宫门外,都放置着代表京畿卫的棋子。 穆宏才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伸出手,将代表一枚棋子从那舆图上提了起来,道:“除了侯承志以外,可还有其他人选?” 一听这话,穆侯手下不少人都面露跃跃yù试之色。 谋士米伯达闻言惊道:“侯爷!” 穆宏才一伸手,道:“你不用劝本侯只是议一议,有没有这个可能!” 这下子,花厅中的其余将领更是高兴:谁不知道,那京畿卫守着宫门的人物,是穆侯计划中的关键,而守着宫门的这个人,必是能得头功啊!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承志用不得呢?”穆侯寒声道。 米伯达万万没想到,竟是穆侯先对侯承志起了疑心,赶忙劝道:“侯爷,有道是,用人不疑啊!” 穆宏才摆摆手,说:“本侯并不是疑承志!本侯疑的是,龙椅上那位!” “你也听到刚才禾儿是怎么形容龙椅上那位的了吧帝王心术,深不可测。贤妃偷梁换柱,夺子去母之事,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能推想到本侯的图谋,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穆宏才沉声推断,“本侯就不相信,皇上当真一点防备都没有!” 米伯达耐心地向穆侯解释,“皇上自然是有防备的,皇上的防备,就是侯承志啊!” 眼下侯承志并不在侯府的花厅中,沙翰墨等人听见穆侯与米伯达竟就侯承志而争论了起来,不由得面面相觑。 “可是侯爷您也知道,侯副指挥使,一直以来都是咱们的人。只是在皇上眼里,他是忠于皇上的而已。” “到了此刻,咱们可不能自己就先将自己人给疑了起来。”米伯达苦口婆心地相劝。 穆侯并不开口,只管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舆图”,静静地思考。 众人一向畏惧穆侯的权威,此刻都不敢出声。 片刻之后,穆侯直起身子,一挥手,说:“就是这样了,命侯承志带一千兵力,依旧守着宫门。余下四千人,jiāo给沙翰墨,届时在城中戒严,从旁节制侯承志!” 沙翰墨闻言大喜,连忙躬身称是,觉得自己得了穆侯莫大的器重。 米伯达却目瞪口呆,心道: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本来想要迷惑对方的,却没想到,倒是自己这边,先生了疑。 只听穆侯又道:“着人盯紧了侯承志,若是有什么人接近联络,或是他辗转送什么消息出去,即刻报与本侯知晓!” 立时有人领命出去。 穆侯见着米伯达惊讶的样子,低声笑道:“自古兵不厌诈。我等所做的乃是刀头上舔血的大事,而且一击必中,若是一击不中,我等会全部死无葬身之地。本侯身上领着这么多人的身家xìng命,因此不得不防?” 米伯达直直地盯着穆侯,半晌方道:“侯爷,若是没有这次七小姐进宫的事,侯爷可会做这样的改动安排?” 穆侯摇摇头,道:“不会!” “那么,七小姐这次究竟从宫中带出了什么样的消息,竟令侯爷如此震动,从而对侯副指挥使生出疑心了呢?” 穆侯听闻,皱紧了眉头,想了片刻,才道:“没有特别的消息,才是消息!” 他说完这话,立即走到窗边,推开了侯府花厅的长窗。 花厅建在一座小丘之上,地势甚高,推窗远眺,可以望见连绵森严的皇城。 只是冬天的傍晚,暮色浓重,雾气缭绕。皇城如同空中楼阁,远远的看不清真相。 穆宏才顿了顿,才补了一句,“皇上就是喜欢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辨。永远是一副云山雾罩的样子。” “他越是竭力避免,不愿让本侯想到的,恐怕才真是皇上的本意!” 他隔空望向皇城的方向,说:“所以,这场仗,其实已经打起来了!” 第264章 生疑(下) 萧怀瑾在瑶光殿中听了舒望晴的转述,唇边浮起雍容的微笑,走到瑶光殿寝殿阶前,遥遥往寝殿外眺望。 “已经开始了”他低声笑道。 萧怀瑾背着手,直直地站立在瑶光殿前。 殿外寒风呼啸,卷着雪花就朝殿内肆无忌惮地刮进来。 舒望晴赶紧取了萧怀瑾那件貂绒刻丝蟠龙斗篷,给萧怀瑾披在肩上,却不防手上一冷,却是萧怀瑾轻轻勾住了她的手,将她拖到自己怀中,再用那件蟠龙斗篷一起裹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皇上,可是嫔妾在那穆七小姐面前所说的,有什么不妥?” 舒望晴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 “没有什么不妥的,晴儿放宽心便是!”萧怀瑾微笑着说。 “可是那侯承志……” 舒望晴哪里放得下心来? 她想了想,又转念,问:“想必那位七小姐隔两天又会进宫来听消息,那时候嫔妾又该对她说些什么呢?” 萧怀瑾闻言笑道:“随意说说你们女儿家的事儿便好” “对了晴儿,穆家前两天相看了何家的那位子弟,穆家嫡女五小姐的亲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晴儿只与穆家人闲话几句五小姐的亲事即可,无须提起其他” 舒望晴点头,可是终于还是忍不住,扬起头望着萧怀瑾。 她的眉眼在萧怀瑾看来,格外清晰,眉目如画,明媚动人。 萧怀瑾便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发,小声说:“越是没有那侯承志的消息,穆家便越拿不准,便越会疑心……” 舒望晴立刻明白了。 原来竟是这么个道理 越是避而不谈的,便越是引人注意,也越是叫人心里没底。 可是她也确实心里没底啊! “皇上,那京畿卫副指挥使,管着城门与宫门,确实是至关重要的一人……皇上……” 舒望晴本来想问,这侯承志到底是可靠还是不可靠,皇上又如何确定此人会绝对忠诚地站在皇家这一边的…… 可还未说完,萧怀瑾双臂使劲,已经将她揽在怀中,嘴唇轻轻地贴在她额头上,柔声道:“晴儿,你可相信朕?” 她又怎会不信? 于是一颗心,又熨帖地放了下来她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似乎正拥有着天长地久。 “那便不要担心,朕……有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1 章 握……”萧怀瑾在她耳边含含糊糊地说。 要她为此事担惊受怕,忧心伤神,实在是他的不是。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教她知道此事究竟有多么凶险。 * 不多久,穆七小姐清禾又随母进宫一趟,回来之后向穆侯禀报。 米伯达等人依旧在座,这令穆清禾很不舒服,尤其那沙翰墨也在座,目光灼灼地始终看着她,好像她如同那案上之俎…… “就说了这些,没别的?”待穆清禾说完,穆侯穆宏才愕然问道。 穆清禾点点头。 她进宫去,也见到了舒望晴,两人反反复复地不过在商量着些针线女红,舒望晴指点该给即将放小定的穆五小姐送什么样的贺礼,年节时又都走哪些亲眷……琐碎至极。 这时连米伯达也有点着慌了,站起身,跟在穆侯身后踱步,口中喃喃地道:“yù盖弥彰……yù盖弥彰啊!” 穆侯听着心里一动,一转身,险些与自家谋士撞上。 米伯达这时还没有跟上穆侯的思绪,兀自犹犹豫豫地道:“万一……不是咱们所想的那样,侯爷岂不妄自折损了一条臂膀,而且这节骨眼儿下,京畿卫正指挥使空缺,实权尽在侯承志手里,若是找人递补,则更加显眼……” 穆侯却狞笑道:“这一次,宫里那位是yù盖弥彰得过了火,所以便露馅了!” 米伯达瞬间便明白了,躬身下去,道:“恭喜侯爷,宫门处的安排,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穆侯却一摆手,说:“不,维持原来的安排,侯承志带一千人,沙翰墨带四千人在外节制。这叫做有备无患!回头侯承志那里万一有变,区区一千人,难道还能让他翻出天去?” “各位,这宫外头的大事,咱们都议过了,眼下在来议一议宫里的……你们说,究竟该拿宫中那位如何是好?” 御林军提督林建本原先就是个急xìng子,听见穆侯发文,当即反问道:“侯爷不早早就说好了,”他伸出右手,在脖子上一划,“叫一众臣子们都死了心,也安了所有兄弟们的心那!” 米伯达笑着接口:“这个是自然,只是到底是这样……”他也学着林建本,右手在自己喉间一划,“还是其他不见血的法子……其实也可以再议一议!” 花厅中间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些大逆不道之事的时候,毫不讳言。 而众人却似乎忘记了,这花厅之中却还有一个穆清禾。 穆清禾不过盈盈十五岁,听着父亲叔伯们议论这些,早已苍白了脸,心惊ròu跳。 这时穆侯从花厅里多宝格上取了一枚红漆镶云石的红木匣子,打开,从里头取了一枚绿地粉彩描金的堆花纹六角形瓷瓶出来。 “看见了么?”穆侯举着那瓷瓶,“里头的东西,只要往茶水里头下一滴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要了人xìng命!” “关键是,这yào,还不是当场发作,总要过个两三天之后,才会dú发身亡。你们说,这是不是好东西?” 沙翰墨闻言嘻嘻笑了一声,说:“侯爷将这个送到贤妃娘娘那里,宫里的事儿不就都了结了?” 穆侯摇摇头,说:“这可不行,就这样结了,兄弟们的功劳又该怎么算?” 花厅内登时一阵哄笑。 米伯达也笑说:“贤妃娘娘对皇上用情至深,只怕拿了这东西,也狠不下心来用……再者,就算是宫里能用这件东西,外头兄弟们该封锁的还是得封锁,该戒严的还是得戒严……” 穆清禾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毫无顾忌,早已吓白了脸,缩在一边。 她倒是没有注意到,穆侯森然的目光也会偶尔朝她这边看过来。 第265章 年节 转眼便到了年节。 除夕这天,一早起就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扯絮似的,积了总有数寸,便终于停了。 雪后天晴,日光映照之下宫中地面一片莹白,衬得宫中红墙金瓦,极其壮观。 宫中原本该当举行大宴庆贺的。可是偏巧太后身子不大爽快,皇后带了德妃过去侍疾。因此宫中的大宴就此作罢。御膳房给各宫送去了各式锅子与炖菜,这架势,便是由着各宫自行守岁了。 舒望晴索xìng放了瑶光殿宫人们半天的假,命他们好好在殿中玩一玩。 自暖蕊以下,瑶光殿的宫人们本就没有特别老成的。 原本行事一向稳妥老道的钟茂德,也兴奋地在雪地里玩得开心,捧起巨大的一团雪球,往冰翎头上一放,惹得无数冰雪落进了冰翎的领口里。 尖叫声之下,钟茂德逃开,暖蕊与冰翎等一众小宫女,同仇敌忾,围追堵截,终于追上了小钟,将他一顿胖揍,手中的雪球一起朝他身上招呼,让他几乎成了个雪人。 舒望晴站在阶前,看得好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 欢畅的笑声回dàng在瑶光殿院中,冬日里清浅的阳光映在她脸上。 舒望晴倒是没觉得,此刻有人正在瑶光殿背后,听见了这银铃似的笑声,忍不住也心生温暖,唇角微微上勾,但随即却悄无声息地离开,只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当晚守岁,瑶光殿里众人关了门自己玩乐,甚至连舒望晴也被逼不过,在众人面前开嗓,唱了一曲,这才过关的。 一觉黑甜。待众人再起来的时候,见到的已经是新年的朝阳。 正月初一这天,群臣都要入宫朝贺,外命fù也要尽行入宫,到景福宫中向皇后道贺新春。 像舒望晴这样份位的宫嫔,也必须赶到景福宫中去,万一要是迟到了,定当被斥责为失礼。 没办法,众人只得一起动手,齐心协力,帮舒望晴梳妆,瞬间一切都收拾停当,舒望晴只匆匆留下一句,“红包都在本小主寝殿里……” 暖蕊赶紧将她往外推,“知道啦!” “小主您及时赶到皇后娘娘那儿,少说话,多拿红包,就是奴婢们的福气了!” 于是乎,舒望晴就这么被自家宫女“扫地出门”,赶去景福宫。 这天景福宫中,入宫道贺的外命fù不少。 贤妃穆清欢罕见地出现在了景福宫里,但是却只独自坐着,默默地发着呆。 皇后何德音因娘家近日就要与穆家做亲,所以此刻正在与穆侯夫人说话。 只听她叹了一口气,郁闷地道:“本宫听说贺婕妤近日嗜辣嗜得厉害,想想怕又是一位公主……皇上膝下只得两位皇子,犹嫌空虚啊!” 穆侯夫人一脸了然,应当是早已听说了这样的消息,微笑着相劝,说些月份还早、口味未必能作准之类的话。 其余诰命们则大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寻了些相熟的宫中内命fù闲聊。 舒望晴原本不是京中人士,认得的诰命本就不多,这时只是略略张望,便独自一人坐到角落中去。 少说话,多拿红包……舒望晴忍不住觉得好笑,总要有人发红包才行啊! “晴儿……” 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舒望晴轻轻一阵,抬眼往景福宫中望去,只见景福宫中无人注意到她这一边。 萧怀瑾柔和的气息轻轻喷在她颈间,微微有些发痒。 “晴儿待会儿再出来,到景福宫侧面的水榭里来,什么都不用带。只要你人……” 萧怀瑾话音一落,舒望晴顿时觉得身后空落落的,微微一回头,哪里还有萧怀瑾本人的影子。 她知道萧怀瑾绝不会无故找她出去,只再三见景福宫中无人留意她,这才起身,连大衣裳也不带,只悄悄地出门,然后便一阵疾奔,往水榭那里过去。 一进水榭,萧怀瑾已经张开手臂,赶紧给她身上罩了一件烟霞色绫面貂皮里的大氅,仔细将她裹严实了,才说:“晴儿,可愿陪朕出宫?” 出宫? 舒望晴以现在这个身份,进宫一年多,除了曾经去过一趟上林苑,再也没有踏出过宫门半步。 如今听萧怀瑾这么说,她脸上已经现出雀跃之色来。 萧怀瑾却殊无喜色,而是贴在她耳畔,说:“朕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做一件极其冒险的事,你可愿……陪着朕?” 可是只消在萧怀瑾身边,哪里还有什么危险的事能够拦得下舒望晴? 她当即点头应下,只抿着唇想了片刻,突然便反应过来,问:“皇上可是要去穆侯府?” 萧怀瑾点点头,小心地将大氅给舒望晴束好。 “穆侯今天报了病,没有进宫朝贺。朕临时决定,借探病之名,去穆侯府看看。” 舒望晴低头想了想,立即抬起头来,向萧怀瑾点点头,说:“既然皇上心意已决,嫔妾自然随皇上一道……” 她双眼明亮,唇角带着笑意,说:“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 萧怀瑾被她说得笑了起来,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笑道:“是雪里雪里去……” 舒望晴想起了什么,当即道:“皇上可否等嫔妾片刻?” 萧怀瑾不知就里,但却点头应下。 舒望晴披着萧怀瑾亲手给她系上的大氅,飞快地跑去瑶光殿,不多时,又飞快地奔了出来。 萧怀瑾忍不住打量了又打量,却见她一无变化,忍不住开口问道:“晴儿?” 舒望晴脸上稍微红了红,她袖中藏着一直纤小的弩机,而她的手臂衣袖又拢在大氅之内,外人自然看不出端倪。 可是舒望晴却知道,她袖中的弩机已经机括上劲,仅有的三枚弩箭都已上弦。万一有必要……她便要这驾弩机派上用场便是。 萧怀瑾却看不出她的异样,加之时辰不早,他当即轻轻揽过舒望晴的削肩,两人一起,往最近的东面宫门过去。 “朕一直想找个机会,直接看看穆侯府里的情形,趁着现在,师出有名,便攻其不备,径直到他府上去看个究竟。” 第266章 涉险(上) 正月头一天的正午,谁想得到,本该在宫中大宴群臣的皇上,竟尔会亲自到穆侯府上去探病? 皇上的礼舆就停在东面宫门外,荣永年早已在外头候着,见到萧怀瑾与舒望晴出来,连忙将两人迎上舆车。 皇帝仪制的礼舆,外加寥寥十余名侍卫,便朝穆侯府过去,在京城的街巷之中缓缓而行。 这天正是正月初一,大雪已停,京中百姓纷纷出门,与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们走动,敬贺新年。街道之中,bào竹之声此起彼伏。 见到这难得一见的皇家仪仗,不少百姓聚拢了过来。 萧怀瑾并不讳言自己的身份,索xìng命将舆车四面的帷幕揭起,向周遭的百姓招手致意。 百姓们见到年轻俊朗的皇帝本人,又复见到皇上身边的女子静静而坐,仪态万方,犹如娇花照水,美不可言,一时都忍不住拜倒在道路两边,口中胡乱称呼,“皇上、娘娘……万岁!” 萧怀瑾冲百姓们笑得温煦,挥手示意。舒望晴见他在京中极得人望,心里也很是高兴。 一时消息便往穆侯府那里传了过去。 这个时候,穆侯夫人尚且留在景福宫中。而穆侯正在与身边的一干心腹和谋臣们商议“大事”,将他们所预想的方略一项项地都在舆图之中标示出来,正望着眼前的小小“京城”而志得意满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皇上已经亲自上门探病,而且已经到了门口的消息。 众人登时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命人将那“舆图”抬下去。 接着不少御林军与京畿卫中的官员纷纷在穆侯府的花厅里乱窜,实在不知该躲哪儿好。 穆侯身边的谋士米伯达忍不住咒骂道:“蠢材、蠢材……你们也不听听一共来了多少人!是能在侯府里搜查的么?你们还不赶紧去花厅旁边的静室里坐着,也好听听皇上都说什么,回头给侯爷出谋划策。” 米伯达一言提醒,这才令众人免了慌乱,放缓了脚步,却依旧是争先恐后地,往花厅旁边里一间静室里挤了过去。 穆侯却丝毫不着慌,开口吩咐,“去将七小姐请来这么大的侯府,总要有个在本侯榻前侍疾的人不是?” 说着,穆侯还好整以暇地往自己头上拍了一块浸了水的手巾。 一时皇家仪仗已经快到了穆侯府的大门口,穆侯已经卧在花厅里间卧室的床榻上,额头上盖着一块浸湿了的手巾,脸色微白,倒是有些病容。 穆七小姐穆清禾则守在穆侯榻前,正作出一副孝女侍疾的模样。 不多时,穆侯府的“管家”米伯达,已经将皇上萧怀瑾引至花厅。 舒望晴紧紧地随在他身后。 一时萧怀瑾正步入花厅旁的卧室,穆七小姐也正好将穆侯扶起来,一转头,她正巧看见跟在萧怀瑾身后的舒望晴。 穆清禾见到舒望晴,一时极为惊讶,瞪大了眼。 她一愣神,已经觉得穆侯的铁腕死死扣住了自己的双手。穆清禾吓得一个激灵,登时醒过神来,赶紧扶穆侯起身,穆侯则勉强在榻上向皇上萧怀瑾要行那三跪九叩的大礼。 “侯爷快快平身!七小姐,快快扶令尊躺回去。” 萧怀瑾笑道:“朕不过一时兴起,便想着过来侯府看看。若是扰了侯爷静养,这便是朕的不是了。” 穆侯的声音在卧室里低低地响了起来,“臣不过是为时气所感,小病而已,小病而已!只是实在烦着那元日进宫的一套繁文缛节,这才告了病,缩在府里躲清闲,怎想得到会惊动皇上……” 他说着,声音里微带些气喘,又微咳了两声,似乎确实染了些风寒,不过无大碍,中气还算是足。 萧怀瑾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2 章 是喜欢穆侯这等直来直往、有一说一的xìng子。” “这可巧了,侯爷为了怕繁文缛节而躲清闲,朕又如何不是?” “所以才不请自来,到侯爷府上看看,也是躲一躲清闲。” 听到这里,穆侯实在是不表态不行了,这便陪着萧怀瑾,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 随即,萧怀瑾转向一旁立着的舒望晴,笑道:“朕一向知道贤妃孝顺,最是惦念着侯爷,所以这次朕特为没有将侯爷微恙的消息告诉贤妃……” 穆侯看着舒望晴,双眼已经微微地眯了起来。 “……偏巧晴芳仪是青州人,自从应选入宫,就没怎么在京城里逛过。这次朕特为将她带出宫转转。” 舒望晴低着头,向穆侯行了个福礼。 她毕竟只是一介小小的宫嫔,而对方则有爵在身的侯爷。 就在行礼下去的这一刻,她已经能感觉得到穆侯目光凌厉,径直朝她这头看过来。 穆侯,恐怕是在打量她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兵刃在身呢! 舒望晴想到这里,右手衣袖垂了垂早先段七命人辗转送进宫来的弩机十分精巧,眼下贴着她的右臂藏着,若没有人上来捏她的胳膊,是万万不会有人发觉的。 “皇上得了新宠,自然是可喜可贺的。臣倒还未贺过。”穆侯撑着榻旁,缓缓地说道。 舒望晴明白穆侯话里有话,暗指萧怀瑾只管独宠自己一个,倒是置昔日于左贵妃的深情于不顾,一转脸,就忘了当日在堂上死撑着不再肯封贵妃的事儿。 萧怀瑾则带着满眼的怜爱,望着舒望晴,说:“芳仪年轻不晓事,若是哪里得罪了穆侯,穆侯勿怪!” 竟是默认了。 穆侯赶紧将快要吐出来的一口老血吞回去。 舒望晴则借着与萧怀瑾深情对视的机会,一转眼,将穆侯寝居里的情形看了个遍。 她目光锐利,看得出穆侯寝居的墙壁上凿开了几个小洞,洞里依稀能见到黄铜那明亮的色泽,想必是有管道嵌在这些小洞里。 这些小洞大多借着屋内的摆设做掩饰,不易令人察觉。 可以想见,萧怀瑾与穆侯“君臣”相见,却有那么多只“耳朵”,正守在外头想要旁听呢! 第267章 涉险(下) 这时候穆侯双臂一撑,命穆七扶他从榻上起来起来,“皇上到此,臣本就没有什么大碍。自当起来好好‘招待’一下皇上!” 于是穆侯转脸看向穆七,吩咐道:“清禾,去花厅里,将那多宝格上,那只红漆镶云石的匣子里盛着的‘好’茶叶取出来,好生沏了,给皇上奉上。” 穆侯吩咐穆七小姐穆清禾亲自去为萧怀瑾沏茶,不忘了再三叮嘱: “记住了,是盛在匣子里那只粉彩六角瓷罐里的!” 穆清禾闻言便愣住了。 红漆镶云石的匣子里,哪有什么粉彩六角罐? 早先穆清禾曾经在这花厅中,亲耳听见过穆侯与米伯达jiāo谈,知道那里摆着的其实是一只粉彩六角瓶,而那六角瓶里,则盛着能叫人服食之后两日才会dú发的慢xìngdúyào据说只要一滴,便能致人死命。 穆清禾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殊无血色。 但是她在穆侯积威之下,素来害怕这位父亲。穆侯只用眼一瞪,穆清禾赶忙敛下了眼神,屈了屈膝,转身出去。 一身管家装束的米伯达便也转身跟了出去。 舒望晴的眼光则一直追随着穆清禾的背影。 而穆侯穆宏才则已经披衣起来,对萧怀瑾说:“臣本就没有什么大碍,在君前又怎敢如此失礼?皇上请稍候,待臣更衣整理,便陪皇上到花厅上说话。” 萧怀瑾轻轻一笑,道:“好说,好说!” 说毕,他携着舒望晴,由侯府下人带着,往外间花厅那边去。 外间花厅里,已经不见了穆清禾的踪影,再看那多宝格上,也已经没有什么红漆匣子的影子。 萧怀瑾气定神闲,径直去花厅上首坐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花厅内的陈设。舒望晴陪着他,坐在他下首一侧。 不多时,穆侯已经整束了衣衫冠带,迈着方步来到花厅中,大喇喇地坐在萧怀瑾另一侧的下首。 “看着侯府中的陈设,朕便似乎能觉出一些北境之外的磅礴气象!” 萧怀瑾笑着评价侯府花厅中的陈设。只见这花厅里,壁上挂着的卷轴多是描绘塞外打猎的场景,而多宝格里除了常见的器物,还摆着不少长刀短刃,皆是刀光霍霍,磨得雪亮,应该是当真上过战场,斫过敌首的真家伙。 萧怀瑾一件一件,看得兴趣盎然,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或是畏惧。 对面坐着的穆侯穆宏才,这时面上终于露出一点赞赏之色来。 “皇上的这份胆气与豪情,臣以为,并不输与先帝啊!” “穆侯过奖了!” 于是,萧怀瑾便顺着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穆侯议起北境风物来。穆侯本人也曾在青州住过很久,北境风物,他了若指掌,一时提起北境八月飞雪的气象,就连舒望晴也听住了。 穆侯正口沫横飞,说得高兴的时候,穆清禾的身影,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只见穆清禾手中举着一只黑漆嵌螺钿托盘,盘中盛着两只上好细瓷的茶盏。她手中的托盘似乎十分沉重,穆清禾托来十分吃力,甚至可以听到茶盏与托碟相撞,发出轻轻的泠泠声。 “管家”米伯达则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遥遥地朝穆侯点了点头。 穆侯会意,只远远地看着穆清禾的动静。 穆清禾将托盘奉至萧怀瑾与舒望晴两人之间,顿在一面酸枝木大理石面的茶几上。 舒望晴见穆清禾一对纤纤素手,缓缓将茶盏从托盘中取出来,放在萧怀瑾与她的手边。 在此过程之中,舒望晴一双妙目一直在紧紧地盯着穆清禾的眼神。只见她一直略显紧张,甚至将茶盏放置在舒望晴身边的时候,手臂微抖,将茶水溅出来一两滴,落在大理石的茶几面上,穆清禾却丝毫不觉。 少时,两盏茶已经都奉上,穆清禾咬了咬下唇,抱着手中托盘退了下来。 她转过去站到了穆侯身后,低着头,将那托盘紧紧地抱在胸前。 舒望晴见她依旧紧张,右手紧紧地掐着托盘,连保养得当的指甲快要拗断了还不自知。 自始至终,这穆清禾,眼光回避,从来未曾向舒望晴看过一眼。 舒望晴不觉心中也警觉起来,一排洁白的贝齿轻轻地咬住了下唇。 而萧怀瑾却只是温文尔雅地微笑,偶尔打量打量穆侯花厅中的陈设,间或转眼飞快地瞥一眼身边茶几上的茶盏,与茶盏中那澄清透明的茶水。 穆侯便笑着开口,道:“臣是个北方来的粗人,茶叶什么的,一点儿都不懂得品鉴。这些都是臣的女婿年礼里送的茶叶,说是极好。臣也不大晓得这些,就只有借花献佛,奉与皇上了。” 穆侯说着,穆清禾便紧抱着托盘,将头低得更深。 “臣听闻贤妃娘娘说起,说是皇上于茶道上头,格外有心得,寻常粗劣的茶叶,根本入不得皇上的眼!” 说到这里,穆侯便殷殷相劝,笑着对萧怀瑾道:“若不是女婿提起这茶叶好,臣还不敢将这茶叶奉给皇上……皇上,说来惭愧,臣到现在,都还记不得这种茶叶的名字……” 只见萧怀瑾偏过头,淡淡地扫了一眼茶盏中茶叶的颜色形状,便开口道:“君山银针……” 话犹未完,穆侯双手一拍,道:“这真是神了,就是这个名儿……老臣记了许多次,都不曾记住。今儿皇上一见,就已经知道是什么!皇上真是个中的高人那” 听见穆侯吹捧,萧怀瑾微微一笑,抬手将茶盏举起,在面前看了看,稍稍闻了闻茶香,随即将茶盏放了回去。 舒望晴在对面看得清楚,只见那穆清禾目不转睛地望着萧怀瑾的动作,见他提起茶盏,惊得几乎用手中的托盘捂住嘴,免得自己惊呼出声;见到萧怀瑾将茶盏放了回去,才似乎微松了一口气,手中的托盘也放落下来一些。 舒望晴见状,自己的一颗心,也不免提了起来 难道这穆侯胆大包天,胆敢在自家府内谋逆?而穆清禾亲手所沏的茶水里,又有什么问题? 此刻穆侯正嘴角微翘,眼神殷殷,劝道:“皇上好不容易来臣府里坐一坐,又是大节下,便尝一尝这茶吧!若是皇上来臣府里,却滴水未沾,回头教贤妃娘娘知道了,必定要责怪臣招待不周。” 萧怀瑾眼光只在穆侯脸上一转,微微一笑,却并不动手。 穆侯脸上的神情立即便冷了下来。 第268章 拖延(打赏加更) 穆侯府的花厅之中,穆清禾奉茶,穆侯劝进而萧怀瑾不饮。 一时穆侯便放冷了脸色,淡淡地道:“皇上,这可是大节下,喜气盈盈的,臣府上正好有几个不成器的子侄与女婿,若是皇上总是推三阻四,不给面子,臣担心他们会就这么贸贸然地,扰了皇上的好兴致。” 萧怀瑾抬起脸,望着穆侯,笑着,只说了一个字:“哦?” 穆清禾奉上的君山银针就摆在萧怀瑾手边,萧怀瑾却始终没动。 皇帝本人在穆侯府中端坐,稳如泰山。 可是穆侯却再也摸不清楚萧怀瑾葫芦里卖得是什么yào了。 花厅里的情势到了这个当儿,一下子陷入僵局。 正在此刻,穆侯府花厅外,渐渐有些人语喧哗,偶尔能听得见有些粗豪的男子声音大声嚷嚷,说是要进花厅见皇上。听得见荣永年的声音,这位任劳任怨的内侍大总管正柔声细语地好言相劝,可饶是如此,外头的人也大多有些不肯干休的意思,人语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至此,穆侯的脸色已经彻底转冷,突然站了起来,抱着双臂,冷冷地望着萧怀瑾,道:“皇上” “皇上若是真的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本侯,那么本侯还真的没法保证臣府里的这些小兔崽子们,不会冲撞到皇上!” 这已经是言语直接威胁了。 这穆侯,非但不出声喝止外头的人,反而以言语相逼,威胁萧怀瑾。 一时舒望晴心中只涌出四个字其心可诛。 她表面上没什么,右手早已在袖中握成了拳。 萧怀瑾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笑得温煦,一转手,托起了身边放着的茶盏,笑道:“怎么不饮这君山银针,便是不给穆侯面子了呢?” 他望着茶盏中清澈的茶汁,载沉载浮的几片茶叶,笑着道:“朕倒觉得奇怪,七小姐侍疾穆侯榻前,想来是个孝顺的女儿。可怎么这样的顶级好茶,却只沏了两盏,不想着沏一盏给父亲呢?” 站在穆侯身后的穆七,这时将头垂得更低,什么话也不敢说,更怕一抬头,就泄露了自己的心惊ròu跳。 穆侯却极为老练,冷笑着道:“臣喝惯了军营里的粗茶砖茶,品不来这样精致的好东西,没得牛嚼牡丹花,将上好的东西给糟蹋了。” 他继续低着头望着萧怀瑾,和他身边娇艳秀美如一朵牡丹的舒望晴。 “皇上” “嫔妾倒是与穆侯爷不同。”萧怀瑾身边安静坐着的舒望晴发话了。 舒望晴娇笑道:“嫔妾原本也是出身青州,自小也喝惯了北方的粗茶与砖茶,可是嫔妾入宫之后,倒是开始偏爱起南方这些精妙绝lún的好茶呢!” 说毕,她伸出手,将萧怀瑾面前的那一盏茶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双手作势,一人拢住了两盏茶,同时腻声道:“皇上,这君山银针……嫔妾喜欢,皇上将您那一盏,也留给嫔妾么” 声音柔媚,像是情人间再寻常不过的撒娇。 萧怀瑾转过脸来望着她,一脸的宠溺,口中道:“好好好……慢慢饮,千万莫要呛着了……你若欢喜,朕回头命南面多进上些君山银针做贡茶,都送去瑶光殿去。” 舒望晴应了,当即将茶盏送到口边。 此刻站在穆侯身后的穆清禾,险些惊叫出声,手中托盘往口前一挡,硬生生忍住了,可是毕竟还是抵不过心底的矛盾,睁大了眼,直勾勾地望着舒望晴,甚至她脚下已经迈了半步出去,却被穆侯的座位给挡住了。 萧怀瑾眼中寒芒一闪,当即道:“晴儿” 言语里隐隐有告诫拦阻之意。 舒望晴抬起眼,一个全然明了的眼神递了过去。 这茶,她决计不会真饮,只是装模作样地准备拖延时间而已。 她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以她如今与穆侯之间的距离,只消触动袖中的机括,弩箭shè出,想必能够一击命中。 可即便如此,眼下她与萧怀瑾,置身于穆侯府中,外面有穆侯的一众下属与幕僚怕只怕,只除掉穆侯一个,萧怀瑾与她,更加不易脱身。 怎么办,如今萧怀瑾在她身侧,她必须想个最稳妥的法子出来。 只见萧怀瑾眼神温柔,似乎正在安抚于她,示意无碍的。 “晴儿,朕是刚刚想起,茶水寒凉,你却体质偏寒,若是饮多了,不利于为朕怀上……子嗣……” 话语说来极其温存且殷切,柔柔的,叫人听来心底痒痒的,似乎皇上格外盼望她能为自己诞下子嗣。 “呀!”舒望晴赶紧将手中的茶盏放回茶几上,脸上飞速地泛起红晕,急忙以袖掩面,笑道:“多亏皇上提醒……” 穆侯看着眼前皇上与新宠旁若无人地调笑,实则还是推三阻四地不肯饮那君山银针,心中已经有数,当即哈哈一笑,迈开脚步,往萧怀瑾面前踏上了两步。 “穆侯爷,您这是,想要做什么?” 穆侯快,舒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3 章 晴比他更快。 穆侯刚刚踏出这两步,她已经站出来,挡在萧怀瑾身前,右手在袖中扣紧了机括,心中默算眼下,她距离穆侯,只有三步之遥! 机会很好,她袖中有弩机,还有三枚弩箭。 趁这个机会,控制住穆侯,以穆侯的xìng命相挟,想必能让她带同萧怀瑾一起,从这龙潭虎穴似的穆侯府脱身。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突然一低头,正注意到,此刻穆侯的双脚,不丁不八,一前一后地站着,右手则探向身后,似乎正要做一个手势。 就因为这个,舒望晴瞬间迟疑了片刻,立即被萧怀瑾一把自后拉住,拖回自己身边,柔声道:“晴儿,不得对穆侯无礼!” 他随即抬头,望向穆侯,笑道:“芳仪年轻不懂事,朕也不愿总在礼数上头拘着她,冒犯了穆侯,只好请穆侯多包涵了。” 就在此刻,穆侯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在花厅之外响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原本都是我爹一手提拔的狗奴才,竟敢拦本宫!” 第269章 考验(上) 外头的声音又气又急,怒不可遏,偏又骄纵无礼,旁若无人这是穆贤妃穆清欢的声音,在花厅之外响起。 “快点给本宫让开!” “怎么,连本宫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么?”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应是皮鞭劈空一击,接着有人“哎呦”出声,估计是被穆清欢手中的鞭子打到,疼痛不已。 穆侯闻声,尤其是听了那句“我爹一手提拔的狗奴才”,登时黑了一张脸,从萧舒二人跟前退开,大踏步地走出花厅。 花厅里,舒望晴听见穆贤妃到了,当即转脸往萧怀瑾面上看去。 可是萧怀瑾的神情有些奇特,似乎有些释然,也有些矛盾。他一低头,便见到舒望晴正眼含担忧,盯着自己,当即微微一笑,示意他无事,随即将舒望晴牵到自己身边,轻轻探出手,抚了抚舒望晴的额发,对她轻轻地说: “晴儿,咱们一会儿就回宫去,你不用为朕过分担心,一切……一切都会安好的!” 听萧怀瑾说得笃定,舒望晴也渐渐放下心来,袖中的弩机重又小心地笼起。 只听花厅外头穆侯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解释说“这怕是一场误会”云云。 贤妃穆清欢却继续高声训斥穆侯的属下,怒气横生,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萧怀瑾在花厅中,听了外间的动静,原本脸上挂着的清浅笑容渐渐地敛了,反倒若有所思起来。 片刻之后,贤妃穆清欢大踏步地进了穆侯府的花厅。她神色忧急,手中尚自紧握着一柄软鞭。 她一见到花厅中的萧怀瑾,眼圈儿当即一红,抿着嘴,说不出话,只是缓缓地向萧怀瑾福下身去。 这大约是二皇子满月以来,贤妃头一次与萧怀瑾这样近距离的相见。 “皇上万福” 贤妃问安的声音竟在微微地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伤心。 穆侯则紧紧地跟在贤妃身后进来。 待贤妃行过礼,萧怀瑾开了口,朗声道:“贤妃无须多礼,这本就是贤妃娘家!相反,朕才是客,不是么?” 他重新施施然地坐回椅中,身体靠在椅背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今天朕没有事先告知贤妃,就是怕贤妃为穆侯的小恙而添了无谓的担心。” 贤妃见萧怀瑾并不怎么怪罪于她,说话又说得温煦,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一转眼,便见到萧怀瑾身边,还立着舒望晴这个她最最讨厌的人。 贤妃目光如刀,立时就冲舒望晴扎了过去。 而舒望晴也不在乎,眼刀,不是刀,反正也伤不着人。 她只遥遥冲贤妃屈了屈膝,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贤妃穆清欢恨恨地瞪过了舒望晴,立即转脸看向自己的父亲。 “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既是来探望父亲的病,刚才那些人,因何又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进这花厅来?” 这时候穆宏才淡淡地道:“臣在外头的时候想与娘娘解释来着,可是娘娘却心急,听不进去。” 穆侯这话说了出来,贤妃脸上一红,随即又一白。 “皇上此番过府探病,拳拳心意,本侯感激不尽,” “可适才娘娘的七妹给皇上与芳仪沏了些茶……” 听到这里,贤妃一双妙目又转过来,冲守在一旁的穆清禾严厉地瞪了瞪,穆清禾下了一跳,顺势往后缩了缩。 “……可是皇上却似乎对穆侯府奉上的茶水有些戒心,并不能放心地饮用。” “娘娘,天可怜见,您可是知道臣向来是对皇上忠心不二的。这茶……皇上若是不饮,本侯也没什么,只是外头追随臣的下属们难免会生出些旁的心思!” 穆侯说得明白,贤妃低下头,便正好看见萧怀瑾手边放着的茶盅。 花厅里顿时静了下来,静得可怕。 无人开口,只因人们各怀心思。 贤妃一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眼神之间的悲切便也越发浓重。 只萧怀瑾的神情依旧云淡风轻,似乎穆侯适才什么都没说过。可是他却并不表态,既未承认穆侯所说的“戒心”,也没有任何情绪流露,能说明他便就此接受了穆侯所表白的一片“忠心”。 突然,只见贤妃将手中的软鞭一扔,大踏步走上前来,举手抄起了萧怀瑾手边放着的那盏茶,就要往口边送。 穆清禾彻底慌了神,尖声唤道:“大姐姐……娘娘” 她的声音像是被截断了似的哑在了嗓子眼儿里若是直言提点贤妃,这君山银针里“加料”的事儿立即事泄,要毁去的,将是穆氏一族;可若是不提点,眼前这位是她的嫡姐,是当今的贤妃啊! 两相权衡,穆清禾不知记起了什么,想要说的话,便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冲出口去。 贤妃听见了她的呼声,手下却并没有停。 相反,她径直将原本该当萧怀瑾来饮的这盏茶,送到自己口边,似乎马上就要一扬脖,咕嘟咕嘟地往自己口中灌下去。 舒望晴站在贤妃侧面,见到这样的情形也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贤妃会有这样偏激的举动。 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贤妃眼中有泪水急速地涌出,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似乎胸腔里的一颗心都早已碎空了。 “娘娘且慢” 穆侯这时就站在贤妃身旁,一抬手,就拦住了贤妃的动作,飞快地将贤妃手中的茶盏夺过来,送到了自己口边,然后好整以暇地一口“饮”了下去。 穆侯饮茶的法子当真是牛饮,张开口,将整只茶盅里的茶水往口中一倒,茶水瞬间下肚,茶叶则尽数倒在口中。 穆侯便张大了嘴,并且故意在众人面前使劲地嚼那些还没吞下肚的茶叶,一面嚼,一面呸呸呸地吐,将嚼碎的茶叶渣子都吐在茶盅里。举止做派,极尽粗俗之所能。 这穆侯一面吐,还一面还说,“臣就说喝不来这些精细的玩意儿。这不,果然牛嚼牡丹花,造了次了。” “皇上,臣君前失仪了!” 穆侯好不容易呸呸呸地吐完了茶叶沫子,终于向萧怀瑾开口请罪。 第270章 考验(下) 穆侯一把从贤妃手中抢过那盏,原本给萧怀瑾准备的清茶,一口饮尽。 花厅中的众人见了这情形,都惊呆了。 穆贤妃早先一直白着脸,紧盯着父亲的一举一动,见到这情形,倒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多了些血色。 萧怀瑾则一直立在穆贤妃的身畔,静静地望着贤妃的神情。 穆家的七小姐清禾吃惊无比,睁大了眼睛望着穆侯,用手中的托盘掩着口,可也难掩眼中流露的惊讶。 而穆清禾的身侧,则有那名叫做米伯达的“管家”,仔细地观察之中她。 一瞬间,舒望晴倒是成了这整个花厅之中唯一无人理会的人。 到了此刻,她也已经全盘明白了。 萧怀瑾到此的目的,她在过来穆侯府的路上就已经想通 皇上造访侯府,名义上是探病,实际上也是想略探一探穆侯的虚实,看他是否如其所言,真的有“恙”在身。 再者,如今穆侯在京中大肆招兵买马,朝中诸人早已察觉,见穆侯的势力一天天壮大,因给贤妃请封一事而引起的朝野争议,其实到了现在,还一直都没有平息。 所以,萧怀瑾这次造访穆侯府,一来平息朝野的疑虑,演出一副君臣和睦的戏码,缓和朝中的紧张情绪;二来,将来万一当真动手之时,罪责也尽在穆侯那一头,萧怀瑾并无“不教而诛”之嫌。 而穆侯府花厅里的这一盏“君山银针”,则分别是两场考验的关键。 皇上恐怕是在考验贤妃的情感与立场,看她是否会因为天生的血缘关系,便摒弃了旧情,就此彻底站在穆家那一边。 而穆侯,除了试探萧怀瑾对己的戒心之外,也恐怕是在考验穆清禾毕竟穆清禾如今是唯一在宫中和穆侯府两地传递消息的人。 穆侯怕是想知道这名与舒望晴一向走得近的庶女,是否受了宫中的影响,或是对舒望晴等人生了同情借此来判断穆清禾此前从宫中打探的消息,到底准是不准。 一个被考验的是,是否忠于自己的丈夫; 另一个被考验的则是,是否忠于自己的家族。 如今看来,萧怀瑾与穆宏才的目的都已达到。 只是两相比较,对这结果,萧怀瑾怕是会比穆宏才更加满意些才是。 * 通过了考验的贤妃如今就站在萧怀瑾对面,离穆侯也不过两三步。 终于,萧怀瑾望着贤妃,唇角的线条软和了些,眼中蕴上了些温存。 “看起来,这还真是一场误会啊!” “贤妃与穆侯,对朕的心意,朕如今可真是明了了。” 萧怀瑾缓缓地道,嘴角微微上挑,笑容温柔而恬淡。 可这笑容落在贤妃眼里,她却一时五味杂陈,心头仿佛被一把锯子在来回拉锯着。她明明可以用一生去陪伴这个笑容的,可如今…… 如今她即便再想回头,过去已经做过的事,都早已无法挽回。 一时贤妃便呆立在那里,良久,唇角轻轻地勾了勾,也冲着萧怀瑾浅浅地笑了笑。 只是她笑得这样凄然,眼里也写满了悔意仿佛这世上一切的伤心,都被她一人给用去了。 * 午时三刻,穆侯府中门打开。车声隆隆,皇帝陛下的车驾仪仗,重新从穆侯府中驶出,缓缓回宫。 伴在圣驾身边的人,依旧是舒望晴。 萧怀瑾特地吩咐了车驾从京中最为宽敞热闹的街巷中经过,以便舒望晴能借此机会,将京中的富贵景象看个够。 可是贤妃却依旧留在穆侯府萧怀瑾事先有言,说贤妃既然已经回了娘家,便不妨与家人多相聚一阵再走,因此便特地准了贤妃留在穆侯府,待到晚间宫门落锁之前回宫即可。 因此贤妃便与一起赶回来的穆侯夫人一道,见见家中亲眷,排遣些无聊,也平复一下心头郁闷的情绪。 原本与穆侯夫人一起坐在上首的贤妃,面对着家中各房亲眷等轮流上来恭贺,突然一个没忍住,也不顾穆家近亲远亲各色亲眷都在场,突然就扑在身边的穆侯夫人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她哭得那样悲切,似乎胸中的痛楚想要一下子宣泄而出。 这一下子毫无征兆,穆家上下俱吓傻了。 穆侯夫人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声道:“娘娘……娘娘,大年初一,可千万莫哭,哭可不吉利,可千万别将这一年的好运气都哭坏了。” 她尴尬无比,赶紧给亲女穆五和管事的大丫鬟媳fù子使眼色,命人将厅里这许多前来拜见贤妃娘娘的亲眷请将出去。 这时候,穆清禾不知什么时候从外头悄悄地进来,站到了贤妃身边。 她先是静静地等着,请厅中的穆家其余闲杂人等先退出去,而后才冲穆侯夫人屈了屈膝,说:“母亲,侯爷吩咐,贤妃娘娘要哭,就好好哭一场,等全都哭出来,就彻底好了。” 穆侯夫人想想也是,见众人都退了出去,便随意地朝穆清禾扬了扬手,说:“七丫头,你也退下去吧!” 穆清禾却并不动,顿了片刻才说:“母亲,侯爷吩咐,有一句话,要女儿单独说与贤妃娘娘知道。” 贤妃此刻依旧哭声大作。 而穆侯夫人却尴尬非常。 这个家里,一向是穆侯说一不二,她一个继侯夫人,从来不敢违拗穆侯的意愿。 所以此刻穆清禾以一名小小的庶女身份,直接命她这个嫡母出去,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穆侯夫人柔声安慰几句贤妃穆清欢,而后悻悻地起身,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厅门。 她只听自己身后穆清禾年轻的嗓音清脆而动人,“侯爷所说的是,请贤妃娘娘想一想,今天早些时候在宫里……” 穆侯夫人心里一动,记起早些时候在景福宫中的时候,贤妃不知怎么就得了消息,然后便不管不顾地拉上自己出宫回侯府。 她想到这里,登时觉得身上一冷。 只听小厅里,穆贤妃听完了穆清禾所说的话,突然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随即那哭声便小了下去,渐渐转为哽咽,过了一会儿,一切终于归为寂静。 第271章 认定(上) 皇帝礼舆经过京中最热闹的闹市。萧怀瑾命从人将舆车四面的毡布揭起,好让舒望晴饱览京中的繁盛气象。 舒望晴看着看着,却渐渐的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来时的兴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4 章 毕竟她并不真的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眼下她心底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在穆侯府的所见所闻。此外不知怎么的,贤妃穆清欢的眼神也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萧怀瑾却担心天气寒冷,舒望晴抵受不住,忙命人重新将四周的毡布垂下,随即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狐皮大氅张开,将女人纤小的身体裹了进来。 舒望晴醒过神来,忙将怀中暖融融的手炉奉献出来,捧在萧怀瑾怀中。 “晴儿,在想什么?” 萧怀瑾见舒望晴一直若有所思,伸手将她的削肩一揽。 舒望晴低头道:“嫔妾想起今天在穆侯府里的事儿,到现在,还后怕得紧呢!” 萧怀瑾轻轻一笑,贴近她的耳际,低声道:“晴儿今天表现得很好!” 舒望晴脸上一红,她心里到底有些愧疚。 现在想起来,一切应该都在萧怀瑾算中,即使贤妃不出现,萧怀瑾也一定有解决之道,万万用不着她胡思乱想那些护着萧怀瑾逃出穆侯府的方法 她那样,算不算是太傻,算不算是不够信任萧怀瑾了呢? 她这样一想,鬓边一缕散发在萧怀瑾脸上蹭了蹭,惹来萧怀瑾无限怜爱,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然后说:“晴儿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朕哪有不明白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穆贤妃的眼神再度在舒望晴面前晃过,随即便被她忘诸脑后。她白皙的面孔,也因为萧怀瑾这一吻,变得娇艳yù滴起来。 舆车中两人相依而坐,十指jiāo缠。 却不防,萧怀瑾凑到舒望晴耳边,轻轻地说:“眼看就要到宫门处,晴儿右手臂下的那件东西,应该可以取下来了吧!” 舒望晴大窘。 她是贴身伴驾之人,身上原本不该佩有武器,可是她却瞒了萧怀瑾偷偷带了出来。 此时被萧怀瑾揭了出来,她极为不好意思,当下撩起右臂的衣袖,露出紧紧固定在小臂上的那一柄精钢弩机。 她先将机括放开,将那三枚弩箭都取出来jiāo给萧怀瑾,这才将弩机从臂上取下。 舒望晴的右臂肌肤原本莹白无暇,这时在舆车中看来,却有两道深紫色的印子,正是弩机长时间缚在臂上,绑得太紧的结果。 见了这两条印子,萧怀瑾臂上不由自主地一紧,将她往怀中牢牢地抱住了,唇贴在她的额角上。 舒望晴听见帝王口中喃喃地道:“朕还是……叫你担心了啊” 过了片刻,萧怀瑾将她卸下来的那柄弩机连弩箭一起收了起来,笼到自己袖中。 “这个,让朕替你保管吧!若当真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朕再还你……” 舒望晴好生揪心,“这” 原来,连皇上也觉得,恐怕会真有非用不可的那一刻啊…… 萧怀瑾伸出食指,在舒望晴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一刮,说:“到底还是不肯信朕……你说,朕到底怎样做,才能叫你完全不为朕担忧了呢?” 舒望晴微红着脸,定定地望着萧怀瑾真要她完全不担心萧怀瑾,这叫她,又如何能够做得到? “唉” 萧怀瑾终于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将她拥在怀中,道:“朕好歹是七尺男儿,怎能要朕的女人处处护着自己?” “朕带着你……是因为,朕答应过,这一切朕都会带着你去经历,而不会再将你一个人留在身后,独自担忧了!” 舒望晴在他怀中小声小声地问话:“那……皇上,是早就知道那茶水,其实是没有问题的,皇上的举动,只是在试探穆侯……和贤妃而已?” 萧怀瑾点点头,“朕有完全的把握,穆侯必反!” “只是眼下他的准备还未完成,绝不肯仓促动手,更加不可能在他自己府里动手,免得将来穆氏背上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所以这件事,只消拖上一阵,穆侯府自然会些人出来打圆场。” 舒望晴默想了片刻,深以为然。 早先她曾担心,毕竟她听说过有些yào物是能延缓上几个时辰、甚至是几天才发作的。所以安全起见,萧怀瑾坚持不饮那茶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不过,既然那穆侯亲口饮下了,想必那茶里真的没有问题。 于是舒望晴想了想又说:“皇上能知道穆侯私底下的安排,晓得对方还未准备好,可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才是最厉害的。” 萧怀瑾见她如此贴心地拍马吹捧,忍不住笑了起来,嗔道:“大节下,尽管说些好听的给朕听!” 两人喁喁细语一阵,萧怀瑾将舒望晴放开,轻轻揭起舆车的毡毯看了看车外越来越近的宫门,随即贴在舒望晴耳边解释: “这其实很简单!” “因为,侯承志完完全全是朕的人!” * “侯承志是咱们的人,这一点,再无疑问了!” 穆侯自坐在花厅中,抓了一把干果花生之类往口中扔去。 大节下,穆侯府里除了穆贤妃那边,府里上下俱是一派喜气洋洋,花厅这里也不例外。 “米伯达……你觉得如何?” 穆侯说完了自己的判断,转过脸去问最懂他的心腹谋臣米伯达。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米伯达翻来覆去说着几个字,令穆侯得意洋洋,自己也觉得胜券在握了。 而花厅里穆侯的其余心腹下属则都一脸懵懂,望着心怀大畅的穆侯,和莫测高深的米伯达。 “米军师,”沙翰墨挠着头开口问,“你给大伙儿讲讲呗!” 米伯达如今被穆侯下属称作了“军师”,乃是穆侯的第一心腹。 米伯达微微转过脸,见穆侯颔首,当即清了清嗓子,说:“今天那‘君山银针’之事,大伙儿都晓得了!” “侯爷的这一盏茶,便是不露痕迹的试探,试探皇上对侯爷的戒心。” “现在,皇上的戒心,大家都看到了!” 第272章 认定(下) 米伯达说完,花厅里一干武将大多只晓得喊打喊杀,米伯达解释了,众人却还是不懂。 米伯达努力想要作出一副军师风范,只恨眼下天气寒冷,没法举一柄羽毛扇在手中,否则必可效法古人羽扇纶巾的样子。 “你们想想,按照咱们的机会,如今诸事尚未齐备,皇上又在侯爷府里,侯爷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会毛毛躁躁地对皇上不利么?” 沙翰墨等人相互看看,最终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米伯达眼下仿佛已不再是“军师”,而是一名教书先生,循循善诱,给众人解释说:“而皇上却依旧对穆侯如此戒备,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 花厅里的武将们依旧面面相觑,半晌,有人明白过来,“所以说,皇上对咱们所计议的‘大事’,一概不知了?” 穆侯坐在上首,拈须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米伯达颔首,说:“皇上是何等样人,这样的大事,不可能全然不察觉。所以才会有今天突然造访侯府的举动。” “可是至于咱们所谋之事的细节……嘿嘿,”米伯达话语里显得得意非凡,“就算他是九五之尊,可总也是个凡人,没有三头六臂……显然心里没底至极。” 这下说得浅显明了,花厅里的众人一下子都懂了所以穆侯以此推断,侯承志那里应该没有半点风声走漏过。 所以,那侯承志就是自己人了? 沙翰墨向来对侯承志戒心甚重、嫉妒心甚重,这时候忍不住就酸溜溜地问:“那侯爷的意思,是否还是让侯副指挥使带五千人,围住皇城?” 那舆图此刻早已重新被抬入花厅。穆侯听了问话,背着手起身,懒洋洋地看着那规制宏大的皇城沙盘,摇头道:“不,告诉侯承志,他依旧只有一千人!” 沙翰墨大喜,心道穆侯怕是信自己还是信得多些。 接下去穆侯便道:“若他以一千人控住皇城,侯承志他便能得头功,待事成之后,可封传国侯!” * 待花厅中众人散去,穆侯单独留了米伯达下来说话。 米军师便知,穆侯所说的,必是关于宫中贤妃之事。 毕竟贤妃今天在宫中得到消息,便立即不管不顾地冲回了侯府。明眼人都看得出,贤妃对皇上用情很深,处处维护。 果然听穆侯开口,笑道:“皇上到如今,竟然处处都要靠女人护着。传出去,难免教世人齿冷呢!” 米伯达还是那两句:“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穆宏才却一下子就bào了,“好个贤妃,好个娘娘……她倒忘了,她身上流着穆氏的血,穆氏下了多少血本,才把她扶到了如今的这个位置上。她……她却……” “竟敢当着本侯的面,如此维护皇上” 穆宏才一锤捶在桌面上,桌上摆着的茶盏果碟乒乒乓乓乱跳了一阵。 “气煞本侯了!” 米伯达赶紧上来安慰,道:“侯爷且息怒,以属下看,贤妃娘娘今日出面拦阻,倒也不失为一种怀柔。毕竟……” 他眼珠转了转,道:“毕竟这次,贤妃没有带着二皇子一起回来……” 穆侯听米伯达提醒,突然一惊,警醒道:“若是带二皇子回侯府……” 他越想越是后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坐回椅中,说:“清欢心里总是记挂着穆家的。” 米伯达连忙如鸡啄米似地点头,说:“是啊是啊!” 可是最后穆侯还是拧紧了眉头,道:“只是本侯这个女儿,到底是心太软,只记挂着儿女情长,却不想想,若是没有穆家皇上哪只眼睛能看上她?” “也罢了,今天这事,本侯不与她计较。以后咱们的一应大事,本侯都要吩咐夫人与清禾,守口如瓶,决计不得透露半个字给贤妃。” 米伯达继续点头,“原该如此,原该如此!” 可是穆侯兀自生气,忿忿地道:“真是的,这么大的人,竟连小她这么多的清禾也不如!” 米伯达在一旁添油加醋,“是是是,以属下看,七小姐是一心效力穆家的,只是毕竟还年轻,见识还少些。可只要历练历练,便能堪大用。” 穆侯想了想,便吩咐,命传了穆清禾过来,吩咐她几句,命她去传话给贤妃知道。 过了一阵,穆清禾回转,向穆侯回报,只说穆贤妃已经在夫人的帮助下开始收拾车驾,准备回宫。 穆侯点点头,森然望着穆清禾,道:“七丫头,你早先在花厅里,在圣驾跟前,算是有功有过,你可知道?” 穆清禾原本一直因为她亲手为萧舒两人斟上的,是混入了慢xìngdúyào的茶水。直到穆侯亲自饮下那茶,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戏,茶水里头没有dú,恐怕只是父亲要考验自己而已。 而万幸的是,无论她如何慌乱恐惧,可是到底还是没有将实话当着萧舒等人说出去,也没有出面阻止两人饮茶……甚至没有喝止她的亲姐穆清欢。 这样一来,竟然误打误撞,勉强通过了穆侯的考验。 穆侯望着自己这个略显柔弱而怯懦的庶女,心里略觉有些可惜。毕竟穆清欢比不得穆清韵那样伶俐,总是木讷了些,否则也是一把好刀啊! “既是有功有过,那么本侯这次就不赏你了回头本侯的赏赐会给你姨娘送去!” 穆清禾赶紧向父亲行礼拜谢。 穆侯则继续森然望着穆清禾,道:“花厅多宝格里那只六角瓶里盛着的,早已被换成了水……可那里头若是依旧盛着dúyào,为父今天,也会照样一口尽吞下去!” 穆清禾双肩一震,低下头去,不敢看向穆侯。 穆侯却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只消是为了穆氏一族的利益,即便是本侯,也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穆清禾心中波澜微起,又是慌乱,又有些惶惑。 只听穆侯终于将最后半句说了出来,“记住,清禾,你、只需抹煞一切良心即可。” 第273章 埋伏(上) 年节之时,京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宫中也是如此,各种大宴小宴不断,足足热闹了好几天。 循例,总要过了正月十八下了灯,这年节才能算是过完。 可就在这时,北面传来消息,说是京城北面,京郊骆马河一带,这几天里雪下得太大,压塌了不少民房。虽然没有什么伤亡,可是灾民却失了房舍,无家可归。 在这等冰天雪地里流离失所,极为危险。 灾情一出,萧怀瑾立即下了急令,命北郊各县的县衙组织自救,将青壮都聚集在一处,连夜搭建简易的住所,供灾民们暂居。 当地效率极高,据说一夜之间,就建了连绵十里的棚居,虽然没有砖墙瓦房来得好,可总也能供这许多灾民夜间御寒用。 京中富户商贾也有不少想要积德的,当即由京城四大寺牵头,出城到了北郊,支了粥铺舍粥,供灾民充饥。 京里宫里的女眷也大多纷纷解囊。 皇后在这些事儿上最是心热,所捐也最多,顺位往下,贤妃、吕妃、祁昭仪、等人也各自有表示,出了不少钱财。 德妃借口膝下有公主要养育,自然又是扮了穷人,只稍稍意思了一下。 舒望晴倒是有些纳闷,“为何建了这么多的棚居?京郊竟有这许多百姓?” 她问钟茂德,钟茂德原本也是青州人氏,家变之后也经历过不少,这时听舒望晴问起,笑答道:“或许是地方上头觉得这样能jiāo代过去吧!您想,京里头捐了那么多的银钱,地方上总要有点儿jiāo代吧!” 舒望晴想想也是,微叹了一口气,说:“建这么多棚居,费而不惠,对百姓到底有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5 章 有好处,也还两说……” 她说到这里,突然发现面前的钟茂德神情有异,眼中有光,可又似乎不敢相信似的,正锁着眉头细细思索。 “小钟?” 舒望晴一声,将钟茂德从沉思中唤起。 “晴小主……” 钟茂德见舒望晴眼神询问,当即答道:“小主见谅,奴才是突然记起,北境大军当初全盛的时候,也能一夜之间就建好绵延十里的营帐……” 舒望晴听了,心里忽然一动,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不可比,大军的营帐与安置百姓棚屋……” 这怎么能一样? “……还是不说这些了吧,小主。”钟茂德被舒望晴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所想的有些太一厢情愿了,“总之奴才一应都替您打听着便是。” “好!”舒望晴点头。 “皇上是去崇德殿了?”她随口问。 钟茂德消息灵通得很,当即点头,说:“是呀!皇上爱民如子,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要去前六宫的。” * 钟茂德的消息不错,此时萧怀瑾正在崇德殿看折子,命荣永年出宫一趟,去办点事。 荣永年将正事办完,眼见着天色将晚,急急忙忙地往宫中赶。 到了宫门处,荣永年仗着一张老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低着头背着手,径直就往宫门内走。 却只听“叮”的一声,两枝雪亮的长戟jiāo错,拦在荣永年面前,锋利的刃几乎要触到荣永年喉间,硬生生将这位老资格的内侍总管,在这样的大冬天里,也吓出一身冷汗出来。 “什么人?” 两名面生的年轻侍卫开口问。 荣永年无端端被吓了一大跳,自然是不忿,气得险些要跳脚。总算他有些涵养,耐着xìng子说:“你们是什么人,连杂家都不识得,怎么还能在宫门前头当值?” 两张冷若冰霜的面孔丝毫不为所动,连长戟也纹丝不动。 “上头有令,从即日起,宫门侍卫,只认腰牌,不认人。” 荣永年气结,可是他也毫无办法,只得从腰间将腰牌取出来,道:“快些,杂家急着进宫向皇上复命,你们验过腰牌便快点放行撒” 听到这里吵嚷,一名身着戎装的军官踱着步过来,见是荣永年,赶紧说:“哟,竟是荣总管。” 荣永年认得此人,知道眼前这位侯副指挥使乃是穆侯的乘龙快婿,连亲事都是皇后亲自出面撮合的。 “侯副指挥使!”荣永年急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两三天的功夫,宫门守卫已经全部换人了?” 饶是见到了顶头上司侯承志,宫门外两名年轻侍卫依旧目无表情地将荣永年的腰牌仔仔细细地验过。 荣永年急得不行,伸袖子去拭额上的汗水。 侯承志便赶紧向他解释,“……这些都是京畿卫的新规矩,末将也都一一向皇上禀报过的,您知道的,新年新气象,若不一开口就将这些猴儿们看得严一些,规矩一旦松下来,回头就紧不起来了。” 荣永年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眼见着天已经擦黑了,无奈地道:“副指挥使,老奴这……这便可以进宫了吗?” 那两名年轻侍卫将腰牌还给荣永年,长戟一撤,退到一边。 “荣总管,请吧!”侯承志笑着道。 荣永年看了他一眼,这才抬脚迈步往宫中赶过去。 只听侯承志在他背后笑道:“荣总管,宫门口这些变化,您大可以说给皇上听。末将先谢过您的美言哈!” 荣永年快步往崇德殿走去,一面听着,一面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美言? 才不呢! 可是当他添油加醋在萧怀瑾面前将宫门口处的情形都说向萧怀瑾一一说明之后,萧怀瑾却笑笑,道:“这侯承志……也算是有心了!” 这时崇德殿里已经掌灯,萧怀瑾正手持朱笔,逐一在奏折上写着朱批。 听见荣永年这么说,兀自气鼓鼓的一肚子怨气,萧怀瑾笑得温煦柔和,道:“且让这些儿郎们按规矩来上几天,回头你荣总管一来二去地次数多了,谁还耐烦总是查你?” 萧怀瑾说得轻描淡写,全不在意。 可是他手中的朱笔却停滞下来,再也未在奏折上写任何一个字。 那朱笔的笔尖有一滴朱色的水墨滴落下来,落在纸上,洇开一个鲜红夺目的色团。 第274章 埋伏(下) “荣永年,”萧怀瑾抬头看了看崇德殿外头的景象。 这时正值雪后,夕阳西下,阳光斜斜地照在崇德殿前一大片雪地上,染上一层血色的光晕。 “近来宫中积雪,天气又寒冷,命人将朕的那一顶毡轿取出来用吧!” 荣永年惟觉得有些奇怪宫中积雪是真,可是道路上早已清扫得干干净净。再者,天气确实是冷了些,可是,在宫中用轿,这并不合萧怀瑾的习惯啊。 无论风霜雨雪,萧怀瑾一向喜欢的自己在宫中行走,甚至更喜独来独往,往往只带荣永年一个人跟着。 可是萧怀瑾如今下了令,荣永年只得应了所幸内务府那里,皇上那顶明黄色的、专门在冬日里使用的毡轿始终是备着的,无论什么时候都焕然一新,随时待命。扛轿的人也有的是。 “皇上,宫中扛御轿的,向来是内侍……这次,要不要换成宫中侍卫来扛?” 荣永年随萧怀瑾久了,自以为能猜到一点萧怀瑾的心思。 岂知皇帝陛下的脸刷地就挂了下来,“荣永年” 荣永年在宫中多年,精乖至极,这下子知道萧怀瑾动了真怒,先趴到地上响亮地叩了三个响头,连声道:“老奴错了!” 萧怀瑾心底的气才略平了些,当下淡淡地说:“任何时候,都不要妄自揣测朕的心思” 这话在萧怀瑾说来,已是极重的警告。 荣永年俯首称是,只听萧怀瑾下令,依旧命宫中负责扛轿的内侍过来。 * 到了晚间,舒望晴在瑶光殿的殿基上,见到一顶明黄色的暖轿在宫中内侍前呼后拥之下缓缓往瑶光殿过来,颇吃了一惊。 她行走如风,片刻间已经从瑶光殿前直奔到瑶光殿院门处。 这时候萧怀瑾已经自行将暖轿的轿帘打起,连声提醒,“晴儿慢些,小心脚下!” 见到萧怀瑾本人,舒望晴才放下心来。 荣永年赶紧吩咐落轿,亲自上前将皇上扶了出来。 舒望晴匆匆行了礼,惊讶地指着那顶御轿,问:“皇上,您这是……怎么用起暖轿来了?” 萧怀瑾上前,携了她的手,两人一起往瑶光殿内走去,笑道:“朕自成年之后,就没怎么用过这样东西。只是这几天天气寒冷,朕便想着,没准儿偷偷懒也是好的……” 两人一起坐下准备用膳,舒望晴凝望着萧怀瑾,半晌方道:“只这几天的功夫,皇上便显得清减了” 正月十五之后才会开衙,各衙署官员才正式开始理事。论理,这期间萧怀瑾该很是清闲。 可是如今萧怀瑾眼下竟能显出淡淡的青色,想是没怎么好好休息的缘故。 此前更听钟茂德说起过,萧怀瑾这几天一直在崇德殿与人议事,竟未涉足后六宫,更未传召任何后宫之人到崇德殿去服侍。 这位九五之尊,显然是忙坏了。 “所以朕才上晴儿这来,”萧怀瑾笑着安慰身畔坐着的女人,“在晴儿这才觉得舒心呀” 舒望晴此前得到消息,早已命人备下了佳肴,此时直接从瑶光殿的小厨房里捧了出来。 “瑶光殿的饮食,朕最是喜欢。滋味看似并不浓烈,细品去,味道却是悠长,能叫人回味许久。” 说这话的时候,萧怀瑾点着席上一道清蒸鲈鱼。 冰翎手艺甚好,这鱼看似清淡,可是火候恰到好处,豉油与葱丝正将鱼的味道提点至极致,挟一块鱼ròu入口,只一抿,那鱼ròu的鲜甜便能在口里bào将出来。 “年节时候,御厨房里大鱼大ròu居多,过于油腻,还是来晴儿这儿,吃得舒心,也不容易积食。”萧怀瑾笑道。 舒望晴笑着不答话,举起手中的小酒盅,微抿了一口菊花酒。 萧怀瑾在忙什么,她心知肚明。 只是她却不愿提起。 萧怀瑾到瑶光殿来,显然是为了安她之心;而她,也不愿帝王终日烦扰,只愿萧怀瑾能有片刻的松快才好。 果然,这一顿晚膳,萧怀瑾用得极为舒畅。一时用毕,萧怀瑾只在正殿中稍坐了坐,便自来熟地就去了舒望晴寝殿里,往湘妃榻上一歪,顺手抄起舒望晴平时常看的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舒望晴在外头正厅里多留了片刻,只见暖蕊等人快手快脚地将一切都收拾停当,这才转身往寝殿里过去。 却见萧怀瑾已经和衣倒在她平日里坐卧的湘妃榻上,鼻息沉沉,竟是睡着了。 舒望晴无奈。她颇想要将萧怀瑾移至榻上,可又怕弄醒了他萧怀瑾好不容易能舒心地睡上一觉,不妨让他多睡一会儿。等过一会儿萧怀瑾醒来,再请圣驾“移榻”,也不迟。 这么想着,舒望晴连忙取了毡毯过来,盖在萧怀瑾身上,自己则捧了手炉,在萧怀瑾身边静静地坐着,守着。 萧怀瑾在她身边睡得甚沉,呼吸平稳,眉宇舒展。这大约是这几天来,萧怀瑾睡得最舒畅的一次。 舒望晴一时忍不住,以手支颐,定定地望着萧怀瑾的俊颜…… 也不知过了多久,舒望晴一惊而醒,睁开眼,却见萧怀瑾早已睁开了眼,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晴儿在想什么?” 舒望晴摇摇头,表示没想什么。她刚才只是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所见的,应该都是些乱梦。 “皇上,您来榻上休息吧,也舒服些。”舒望晴柔声相请。 萧怀瑾自然一切都随她摆布,缓缓支起身子,眼含爱怜,望着眼前的女子。 只是萧怀瑾耳边突然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声音,身形突然顿住,而后问:“这是什么声音?” 舒望晴侧耳去听,只听有泠泠的乐声从景怡殿的方向传了过来,在静夜里,这乐声显得格外飘忽,也格外凄清。 “回禀皇上,这是景怡殿祁昭仪在弹奏琵琶去呢!” 舒望晴答道。 景怡殿距离瑶光殿不远,是以祁云秋的琴声在这里也能听得到。 “《十面埋伏》?” 萧怀瑾问,随即自己解了心头的疑惑,自问自答道:“是《十面埋伏》!” 祁云秋此刻奏的正是这支琵琶名曲里的《埋伏》一节,曲中描绘的乃是汉兵在垓下伏兵,准备迎击楚军的景象。 琵琶声泠泠,并不激烈,可偏偏就在这静谧的夜里,造就了一等箭在弦上的紧张气氛出来。 第275章 灯谜 “十面埋伏啊!” 萧怀瑾与舒望晴一起,来到了瑶光殿外。两人一起立在殿基上,景怡殿那边的乐曲声便听得越来越清楚。 萧怀瑾侧耳听了片刻,若有所思。 而舒望晴则始终不敢打扰萧怀瑾的思绪,只在他身旁默默地立着。 冬夜里寒风呼啸,一时扬起了舒望晴身上的宫绦,在风中飞扬舞动,发出猎猎的声响。 景怡殿那边的琴声,也渐渐激越起来。 萧怀瑾不由得轻轻舒了眉头,口中喃喃道:“如此一来……那边其实并未得先手” 那边?先手? 舒望晴一双妙目只在萧怀瑾面上打量,并不出言询问。 只是在这片刻,也不知是不是祁云秋意识到了这夜半的琵琶声扰人清梦,又或是“玉梨”弦断,使得祁云秋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琴那琴声戛然而止,从中断绝…… 萧怀瑾随即蹙起了眉头,转头对舒望晴说:“晴儿,朕突然想到了一件要事,要马上赶回崇德殿去!” 舒望晴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这一点,当即唤钟茂德去将荣永年等御前随侍的从人都唤来。她随即转过身,伸出手,将萧怀瑾身上的衣物稍稍整理了些,只静静地说:“请皇上记得休息嫔妾这就着人通知御厨房为皇上准备些宵夜。” 萧怀瑾转身,双手温热,将舒望晴两只小手裹在掌心捂了捂,只听舒望晴又续道:“晚间多少还是要睡上两三个时辰,一日三餐可也不要因为政务繁忙而错过了……” 萧怀瑾立即知道舒望晴明白了他口中的“一件要事”,足够他与手下彻夜不眠地商议上好几天的。 一时,萧怀瑾乘了御轿离开,舒望晴立在瑶光殿跟前,眼望着远处孤灯一点之下,那顶明黄色的御轿缓缓远去。 “小主……”暖蕊迎上来相劝。 “锁闭宫门,大家都回寝殿,好好休息”舒望晴吩咐下去。 既然做不了什么,那便好好地养精蓄锐,静心等待。 * 没过几天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宫中一向重视这元宵佳节,只因过了这一天,宫中大宴小宴接连不断、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可是这一年,因前些日子有百姓受灾的缘故,皇后何德音拍了板,没有在宫中长乐宫大摆筵席庆贺,而是在景福宫设了家宴庆祝,与宴的只有后宫中人。 又因点灯猜灯谜是元宵佳节的习俗,皇后特地传了话,命后宫宫眷人人都事先制了灯谜送到景福宫来。 皇后的号召,自然是人人响应。更何况,皇后言明了皇上萧怀瑾也会过来景福宫亲自品评,制得好的灯谜便有赏。 据说就连华阳宫卢太后都亲自制了灯谜送来。 如此一来,更是无人敢落后,更有不少宫中嫔妃想要卖弄才情,写了数十道灯谜送往景福宫的,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6 章 有人在。 舒望晴心中有事,一直懒懒的,当下只是随意写了两道灯谜应景,送去了景福宫。 她一直留心着崇德殿那里,知道自那夜萧怀瑾夤夜赶去崇德殿理事之后,这位皇帝陛下就还未进过后六宫一步,夙兴夜寐,在为那件“要事”而忙碌着。 等到舒望晴人坐在景福宫中的时候,她兀自在想,也不知萧怀瑾有没有功夫赶到景福宫中来赴宴。 萧怀瑾却还是赶来了。 “皇上,皇上的御轿已经到了景福宫跟前儿了!” 宫女铃兰匆匆忙忙地进来向皇后禀报。 舒望晴心中便想,皇上一旦用起这暖轿,便一直在用了。 她也不知在想这个做什么。 只是这一思量,萧怀瑾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快步走进景福宫。景福宫中满满坐着的宫眷,自皇后一下,纷纷起身,向萧怀瑾行礼。 “平身”萧怀瑾声音依旧清朗,气色也还好,气定神闲,看不出与寻常时候有什么区别。 舒望晴这才暗暗放下心来。 为了这景福宫“家宴”,皇后请了后六宫中住着的所有宫眷,不过还是有人缺席。 华阳宫卢太后嫌人多了闹腾的慌,人没来,只送了灯谜过来。 贤妃穆清欢称病,婕妤贺长亭在养胎,都没有亲自过来,但都遣了贴身的侍婢过来向皇后致歉,并也一起送上了所制的灯谜。 萧怀瑾一到,皇后何德音便命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灯谜给取了出来。景福宫中登时被挂上了无数红灯笼,灯笼下垂挂着各宫所制的灯谜,俱是写在红纸上头。景福宫中立即红彤彤的,格外喜兴。 “皇上,您看看,都是诸位妹妹们亲手所制的灯谜,您若觉得好,便取下来,臣妾都一一记下,替您赏赐诸位妹妹。” 萧怀瑾点头应了,仰头望着挂起的灯谜,一面踱步,一面微笑。 “人老心不老打前人词句一句。” 萧怀瑾见了,笑答道:“‘只是朱颜改’这莫不是太后所作的灯谜?” 跟在萧怀瑾身后的何德音笑着屈膝,应道:“皇上真是与太后母子连心!这正是太后所作。” 萧怀瑾微微皱眉,这谜底本是李煜词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谜面谜底都没什么,只是却是亡国之音,因此令他心生不喜。 可偏生是太后所制,萧怀瑾不能说什么。 当下他只随意往前走,有看得过眼的有趣句子,便停下来猜一猜。只半柱香的功夫,便猜中了六七个。 其中便有舒望晴所写的,“云破月来花弄影打一字”。 萧怀瑾只看了片刻,便笑道:“这是个‘能’字!” 皇后何德音听了,这才想了过来,也点头笑道:“有趣,有趣” 如此走走看看,萧怀瑾大多一眼能看出谜底。 不过,他也并不说穿,只挑一些吐属文雅的,或是新奇有趣的,命皇后记下来,备着以后打赏。 突然,萧怀瑾大步往一只灯谜跟前走去,立定看了半晌,突然问:“这谜是何人所制?” 皇后答:“这是贤妃所制,怎么了,皇上?” 第276章 示警 萧怀瑾在贤妃穆清欢所制的一幅灯谜之前停住了脚步。 只见这谜也颇为出奇,谜面只一个字“再”! 上面写着,打一字,谜底应当也是一个字,另外一个字。 一个字打一个字,再无半点提示,好像是故意难为人似的。 皇后闻言笑道:“贤妃妹妹只写了谜面,没写谜底,人又未过来,恐怕只有明儿去问了昭纯宫的人,才晓得谜底到底是什么。” 萧怀瑾没说话,若有所思地挪开了脚步。 后面一幅,却是一首打油诗,上面写道,“户部一侍郎,面似关云长。上任桃花开,辞官菊花黄。打一物件。” 萧怀瑾笑道:“这个容易,这是扇子了。” 关云长姓关名羽,户字头下一个羽字,就是扇字。春季取用,秋季收起,正是扇子得用的时间。 德妃听萧怀瑾说“容易”,连忙笑起来,道:“皇上,这可是忆寒公主试着作的呢!” 皇后在她身旁,心里在想这首打油诗恐怕有德妃的代笔才对。可是大节下,毕竟讨萧怀瑾高兴才是第一要务,皇后当即忍下了,反而开口笑赞道:“公主小小年纪,条理清楚,灯谜制得又风趣,又雅致,实属不易。可见其聪慧。” 萧怀瑾双眉一轩,心知身边的后妃所说,左右不过“讨好”二字,夸忆寒公主,原本也是在为了讨他的欢心。 他作为一名父亲,随口称赞亲女几句,只是举手之劳。 可就在此时,萧怀瑾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将贤妃所制的那一枚灯谜看了又看,干咳了一声,对皇后说:“皇后……朕有些急事,马上要到前六宫去” 何皇后此刻正在冲着德妃怀里的忆寒公主友好地微笑,没曾想身边萧怀瑾突然提出要走。 她脸上的笑容还未隐去,萧怀瑾已经脚步匆匆,走到了景福宫的门口。 满座嫔妃不晓得到底什么事儿令皇上突然离开,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恭送的时候,萧怀瑾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皇后何德音自然感觉被当众落了面子。 只不过她素来涵养好,面上万事不显,端庄地道:“诸位妹妹,皇上去去就来,吩咐咱们在景福宫中继续饮宴。” 舒望晴缩在一旁,暗中皱起了眉头。 适才萧怀瑾出去时一脸的凝重,她都看在眼里。 她可不相信皇后的话,说什么萧怀瑾去去就来。 只是,贤妃那幅灯谜里,究竟又隐藏着什么? 舒望晴低着头凝神片刻,心中已经大致有数,脸色有些晦暗,眉心更是紧紧地蹙起。旁边祁云秋凑了过来,手指蘸了一点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亦”字。 舒望晴则依样画葫芦,也用手指蘸了酒水,在那个“亦”字下头划了一个“又”字。 祁云秋衣袖宽大,只轻轻一抹,桌面上便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舒望晴抚着额头只嚷头疼,祁云秋则喃喃地向皇后何德音告罪,说:“只怕晴芳仪是适才多饮了些冷酒,现在酒劲儿上来难受,臣妾先替芳仪告个罪,送芳仪回宫去吧!” 皇后正郁闷着。她好不容易张罗了一出小宴,却没想到皇上这样不赏脸,竟自顾自就这么走了。 如今再走了舒望晴与祁云秋两个,景福宫中便更加冷清。 只可惜这位皇后,一向打掉了牙齿和血吞,决计不肯在外人面前露怯。这时她只是雍容地点头,“既然是晴芳仪不适,昭仪少不得多照顾些。” 祁云秋当即将舒望晴扶出景福宫。 她们两人的服侍宫人原本就在景福宫殿外候着,这时见到两人出来,纷纷迎上来。 舒望晴放下了扶着额头的手,与祁云秋对视一眼。 如今看来变故已成,下一步棋,她们该如何走? “走,咱们先各自回宫,再使人盯着昭纯宫。”祁云秋下了断语。 舒望晴点点头。 至少目下贤妃穆清欢还携着二皇子留在宫里。 既然眼下不知道对方到底会如何出招,那倒不如先观望片刻,待对方出招以后,再见招拆招。 * 此时此刻,穆侯府里的气氛也与宫中一样紧张。 穆侯手下的众下属都候在主人花厅的外面,等候穆侯出来,向他们下达最终的命令。 而花厅里,则只有穆侯、米伯达等几名最为紧要的谋臣。几人再度聚首,是为了将计划一项一项地敲定,力求万无一失。 “侯爷,宫外的事情发动,是否通知了宫中贤妃?” 是米伯达开口询问。 “那是必须的,”穆侯淡然答道,“毕竟贤妃带着二皇子还在宫里。昭纯宫必须要锁宫支持上至少一天一夜,才能再论以后之事。” “这样的大事,又岂能不知会娘娘一声?” 米伯达想来想去,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侯爷……早先您不是说过……不通知贤妃娘娘的么?”米伯达尽量语气和缓地问。 “放心”穆侯理都懒得理米伯达这句,“已经暗中吩咐了贤妃娘娘身边的人,娘娘不能出昭纯宫半步,也不能有任何信笺、字条……人和物件儿,都不能往皇上身边递过去。” 米伯达听到这里,终于舒出一口气出来。 “这样属下就放心了。侯爷您也可以高枕无忧了啊!”他谄笑着说。 而穆侯则是军旅出身,越是紧张的时候,他看起来越冷静。 将舆图上布置的兵力重新扫过,又将整个计划在心头仔细思索一遍,穆侯将惯常不离身的一柄金柄小刀取了出来,连鞘在手中敲击几下,说:“就这样命人都进来吧!” 米伯达知道穆侯是终于确定了全盘计划,要将各项任务值守分下去给外头候着的众人。 他刚转身拉开了花厅大门,穆侯府前来报讯的人已经来到了花厅门口。 “侯爷,门外有人递帖请见!” 穆侯接了拜帖,微吃了一惊,问:“是什么人?” 穆侯的贴身侍卫有些迟疑,顿了顿才说,“好像是一名女子!” 是女子? 穆侯吃惊不小。 他迅速地翻开拜帖,只扫了一眼,忙命道:“快请!” 第277章 谋面 穆侯府的侍卫吞吞吐吐,竟也说不清来人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说,“好像……是一名女子。” 穆侯看了拜帖,却当即命人快请。 米伯达等一众下属惊了个目瞪口呆,都是没想到,穆侯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见外人。 穆侯却肃然瞅了瞅自己几名心腹。 “一会儿本侯见人,你们万勿chā话,一切由本侯出面应付。你们也都留神点儿,有什么话,等人走了,大家再议。” 这是要米伯达等人都在后头当装饰了。 一时侯府侍卫将人带到厅中,米伯达等人觑着眼去看,见来人通身上下裹着一袭灰袍,身量不高,将头上帽兜的帽檐拉得极低。 “穆侯” 来人的声音尖细,确实像是女子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倨傲,而且见了穆侯,立得笔挺笔挺,没有半点想要行礼的意思。 米伯达等人都在嘀咕看起来,是像一名女子。 可是这女子是何等身份,既然端着这样大的架子来见穆侯。 有些人便想歪了,往穆侯脸上看去。 穆侯穆宏才这时恭敬地弯下腰去行了一礼,口中道:“穆宏才见过乔太妃” 一时花厅里的人都惊住了,只米伯达一个,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果然见那名灰袍女子伸手揭下了头上的帽兜,露出一张保养得宜、丰神冶丽的面孔来。 这位,正是康王生母,当年曾以南越国国女身份入京,嫁与先帝,并且诞下皇三子康王萧怀仁的乔太妃乔琴。 “穆侯,你这些属下可靠否?” 乔太妃眼神冷淡,缓缓地在室中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可是穆侯下属却纷纷觉得乔太妃眼神凌厉无匹,赶紧都垂下眼帘。 “太妃娘娘今天造访舍下,所为何事呢?”穆宏才朗声发问。 乔太妃忍不住嘴角上翘,唇边染上了些勾魂摄魄的笑意,“穆侯这可是明知故问了。” 后头诸人一概都往后缩了缩,心中道:猜对了猜对了 穆宏才油盐不进,哈哈一笑,说:“本侯不知,请太妃明示。” 乔太妃笑道:“正是为了穆侯所谋之事而来。” 她一面说着,米伯达一面在远处向穆侯挤眉弄眼,似乎想劝穆侯再考虑考虑自己当初那个建议。 穆宏才却装作浑然不懂,问:“本侯所谋何事?” 乔太妃至此,终于有些摒不住了,下死眼瞪了穆侯一眼,自己寻了花厅里上首的那个位置,施施然坐了下来,道:“二皇子之事!” “穆侯,您怕是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吧!” 穆宏才忡然色变,道:“乔太妃如何知道?” 乔琴闻言,嫣然一笑,美目流转,几乎将穆侯背后那些下属酥倒一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道穆侯还真以为,在京中张罗的这一切,瞒得过天下人的眼?” 穆侯听了,知道乔太妃厉害,也不愿与她多辩。而此刻更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更不愿多透露自己计划的细节,当下只是沉声问:“太妃,您此来,不会是想要告诉本侯,康王府想要与本侯过不去的吧!” 乔琴笑道:“自然不是。哀家过来,是想要将侯爷劝上一劝,关于那位二皇子!” 她不等穆侯反应,就自顾自说下去,“二皇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世,京中不少人都心知肚明养在贤妃膝下,当做傀儡,固然是一具提线木偶,随侯爷摆弄……” 她说得直白至极,而且将穆侯等人的核心计划戳破,一时令花厅中众人都白了脸色。 “可是这样的情形,又能过得了多少年?等这傀儡长大,渐渐晓得自己的身世,又不甘于穆家弄权的那一刻,侯爷打算怎么办?” 穆侯听到这里,已经瞪大了眼,“他敢” “再者,二皇子永生永世,都只会知道,他是我家贤妃,辛苦怀胎,九死一生才产下的孩儿!” 乔琴似乎遇见到他会这么说,当即莞尔。 “侯爷,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血脉有误,便永远是为人所攻讦的致命伤。哀家这里有一件东西,可以请穆侯过目。” 说着,乔琴从怀中取了一件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7 章 出来,举到穆侯面前。 这件东西像是一层被精心修复的破布,布料名贵而精致,可是时间却太久远,早已泛黄泛褐色,上面斑斑点点是棕黑色的字迹,极为陈旧。 米伯达等人站得远看不清。 而穆侯只扫了一眼,就立定了看住了,当下一目十行地飞快扫完了那东西上的字迹,头一个反应便道:“不可能!” 乔琴冷笑着道:“怎么不可能?” “贤妃既然能生得出二皇子,这件事,就一样可能发生!” 穆侯皱着眉头沉吟,仿佛听了乔太妃的话,有些心动了。 “侯爷!你可以仔细想好,二皇子身世有疑,所以相较于那襁褓中的婴孩,康王,才更是名正言顺的顺位人选。” 她这么一说,花厅中立着的米伯达等人迅速地互相看了一眼。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众人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惊愕,已经听乔太妃抛出了一个更大的诱惑:“若是穆侯事成之后,肯支持我家康王,那么侯爷将得到南越国的全力支持,大顺与南越,更是可以结为兄弟之邦。” “支持康王殿下?那么宫中的贤妃娘娘又算什么?” 穆侯冷不丁反问了一句,结果惹来乔太妃哈哈大笑。 “穆侯爷,贤妃娘娘就算做了圣母皇太后又如何,何氏不还是会压在她头上?再说了,幽居深宫里的一名太后,又能给侯爷助得了什么力?” 这话说得诛心,穆侯刚想反驳,却发现他竟然无可辩驳。 “穆侯爷不会告诉哀家,穆侯做了这么多事,不是为了穆氏一族的福祉,而只是为了爱女贤妃一个吧!” 乔太妃唇角带着冷冷的嘲意,再次讥了穆侯一句。 “好了,哀家言尽于此,到底如何决断,自然还要靠穆侯本人。” 乔琴这时缓缓起身,重新将身上的灰袍裹好,压下帽檐,留下一句,“不过,穆侯,无论侯爷的决定是什么,哀家都会在康王府静候好音。” 第279章 威逼 穆侯府内,众人在花厅里各自饮下一碗盟誓的血酒,便各自出发,准备依计行事。 米伯达带领众人,将各个部署联络的暗号都一一对上,确认无疑,又谆谆嘱咐,务令各部精诚配合,及时接应彼此,不得有误。 统领御林军的林建本当即带着几名属下作别穆侯府。 他所辖之部都在城外,为了配合明天宫中城中之事,他必须连夜出城,赶到离京师二十里开外的御林军扎营处去。 这时已是深夜,京中元宵节的热闹已过,街道上空无一人,十分安静。林建本一行人骑马奔驰,马蹄声在街道中便显得极其响亮。 夜间晴朗无雪,可是风却很大,扬起街道两旁人家屋顶上的积雪,就如一块一块冰疙瘩似的,只往人脸上脖子里灌。 “这要命的鬼天气咱们竟然今晚还得连夜出城。”一名属下忍不住抱怨。 “是呀,咱们费劲奔波,他们在城里安逸,结果好处得的还比咱们多,哼,传国侯凭什么?就是因为他姓侯吗?” 另一名属下显是对侯承志等人的“好运气”更加不满。 林建本肃然道:“噤声!” “这些话不可在外随便乱说。”林建本低声训斥,他旁边几名属下纷纷都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里的想法是否有所更改,这又另当别论。 “快走吧!明天是大日子,好些事必须连夜部署!”林建本一挥手,他身后几人赶紧催马更上。 到了城门处,林建本出示了兵符与腰牌,城门守卫核对无误,当即放行。 一行人顶着寒风,出城往北面御林军的营地过去。 寒风凛冽,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连林建本在内,几名御林军的将官都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将头埋得低低的,沿着夜间幽深昏暗的道路向前疾驰。 因为如此,他们便没有发觉,不知何时,自己这一小队马队的末尾多了两骑,也穿着一样的服饰,裹着一样的大氅。 马上的骑士将帽檐压得低低的,若即若离地跟随在马队的最后。 望见远处御林军大营的灯火越来越近,马上骑士的唇边不禁勾起一缕邪气的笑容。 * 穆侯将手下的兵将全部分派出去之后,当即起身,对米伯达说:“随本侯来” 米伯达劝道:“侯爷,明天这样大的事,需要您居中策应指挥。以属下愚见,侯爷不如留在府中,休息一阵,养精蓄锐……反正,离天亮也不远了。” 穆宏才却不为所动,说:“就是因为离天亮快要不远了,所以本侯才急着要去见两家人” “走,带上本侯的拜帖,去何家!” 米伯达一下子明白了,连连拍马道:“侯爷高见!”赶紧跟上。 何家,即是皇后娘家,簪缨大族,在文官之中极有声望。 前些日子里穆五与何家一名最杰出的子弟将亲事定下,两家结为姻亲。这时候穆侯深夜突然来访,要见何家家主,何家因为这层关系,多少要给穆侯一些面子。 所以穆侯带着米伯达,不费吹灰之力,便见到了何家家主。 “深夜来访,穆侯有何要事?”何家家主何明赫原本已经睡下,听到消息不得不重新梳洗冠带了来见这位“亲家”。 穆侯说明来意之后,何明赫的脸色倏地变了,道:“穆侯这是要陷我何家于不忠不义?” “穆侯这是酒饮多了说的胡话吧!”何明赫无视穆侯黑沉沉的面孔,转身就要离开,一面说着,“也罢,我念在两家姻亲的份儿上,且当穆侯这是发梦。望侯爷立即忘掉这荒唐的念头,否则明天开衙……” 他还未说完,穆侯竟已大踏步上来,右手如铁腕,紧紧扣住了何明赫的手腕,将他生生地拖了回来。 “你这是” 何明赫又惊又怒,心底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 穆侯冷笑道:“本侯过来,可不是在与你商量,不是来听你意见来的。” 他笑着转头,对何家家仆说,“拿你家家主的名帖,去将卢氏家主请来现在!” 穆侯脸上虽然挂着笑,可看上去就如凶神恶煞一般可怖。何家家仆见到,几乎膝头一软就要跪下去;又见自家主人尚且在这凶人控制之中,焉敢不应,一转身,就要按穆侯的吩咐去请卢家人过来。 岂知这时候外头竟然报,说是卢家家主卢正平过来了。 这卢正平不仅是卢家的家主,更在朝中御史台任着御史之职。只见他匆匆拿着一份奏本,来到何家厅中,一面走,还一面看着奏本。 “老何有件事要给你打个招呼,当年左家的旧案……” 他猛一抬头,竟然见到了穆侯,也吃了一惊,道:“穆侯,你这是做什么?” 卢正平话音刚落,身后已有两名的穆氏亲兵上前,其中一人突然扭住卢正平的右臂轻轻一卸,卢正平已经手臂脱臼,大声呼痛起来。 他手中的奏本落在地上,被米伯达捡起,送到穆侯跟前。 穆侯看完,脸色早已转铁青,恨恨地道:“怎么会,怎么会有人这时候提出查左家的旧案” 那奏本上,正是罗列了当年左家上下在北境殉国之事的种种疑点,要求重新彻查那桩旧事的。 米伯达见穆侯动了真怒,赶紧提醒道:“侯爷,此事无伤大雅,正事要紧!” 穆侯这才醒悟过来,虽然觉得此事过于“凑巧”,可是眼下何家与卢家的家主都在眼前,机不可失,当即狞笑着道:“两位,说不得,过了这一夜,有比这更大的事情。” 他说着,手上使劲,索xìng将何明赫的右臂关节也扯脱臼了,然后扔了两份文书到何卢两人面前。 卢正平痛得满头是汗,可是看了这文书仍旧大声道:“你疯了,这……好好的,立什么新君?” 穆侯继续笑得狰狞,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若是不在了,自然要另立新君!” 第280章 赐箭(上) 天将蒙蒙亮的时候,穆侯尚自留在何府。 他硬是将何明赫与卢正平两个脱了臼的右手摁在印泥里,在他带来的文书上各自摁上两个血红的手印。 “多谢两位家主!” 穆侯见目的达到,当即收起了脸上狰狞的神色,反而屏气凝神,十分恭敬地对何卢两家的家主躬身致谢。 “穆侯,你……逆贼!你竟敢如此行事……我、我卢正平与你拼了!”卢正平xìng情暴烈,拖着一条软绵绵的手臂,奋力冲到穆侯身边,试图用头顶去撞穆侯的胸口,被穆侯伸手一托一转,不知怎地,就又冲了回去,跌坐在原先自己所坐的椅子上。 “说实在的,本侯在族中的位置,与两位一样,为穆氏一族所cāo的心,一点儿也不比两位少。” “所以本侯很是能理解两位此刻的心情。” 穆侯笑道,“所以本侯就也不绕弯子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本侯所做的,都是为了两位好,为了两家好!” “为了京中的官员能够顺顺当当地开衙理事,为了全京师的百姓能够平安无忧地度过这一天,也为了两家族中那么多的士子才俊,不至于落得个满门尽戮的下场!” 穆侯越说,声音越冷,越是露出那曾经在战场上杀伐无度,毫无禁忌的军人铁血风范来。 听穆侯以两家满门的xìng命相要挟,何明赫与卢正平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些动摇了。 这时穆侯大喇喇地坐了下来,手一挥,米伯达将两份名册送了上来正是何卢两家出仕子弟的名册。 “何大人、卢大人……说实在的,本侯心中也没有底。两位都认可了刚才那份文书……” 卢正平脑门上青筋直冒,又想骂人,他哪里就“认可”了那写满大逆之言的文书了? “……可是本侯也不确定,是否两家子弟都能追随家主,不对这文书提出异议!” “不如这样,就让本侯一一传这名册上的子弟到这里来……让本侯问问他们,同意不同意同意自然是好,若是不同意……” 穆侯突然在桌上重重一拍,花梨木制的坚硬桌面突然从中裂成两半,一张完好的八仙桌“砰”的一声,裂成两截,轰然倒在地面上。 那两本名册也随之落入尘埃里。 卢正平xìng子暴躁,此时依旧暴怒着要与穆侯理论,却没想到旁边何明赫幽幽叹息了一声,说:“穆侯爷,罢了就算是何家上下一起应下了吧!” 穆侯微笑着立起,说:“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大人,那便将你何氏一族的名章取出来吧!” 一时何明赫垂头丧气,命人去取何氏名章。 而卢正平则抱着一只脱了臼的胳膊,在厅中乱跳乱骂。 天色渐明。外头隐约可以听见街市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穆侯的亲兵这时匆匆奔入,在米伯达耳边禀报了些什么。 “侯爷,何府外头,不知怎地,聚集了一群士子” 米伯达赶紧来向穆侯呈报。 “为了何事?” 穆侯沉声问。 “说是为了左家旧案而来” 米伯达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会这么巧?” 穆侯眉心蹙起。 怎么会在他要发动的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人想要为昔日左家之事翻案了? 卢正平御史做惯,见了穆侯与米伯达的神情,就知道其中有隐情,当即不顾手臂上的疼痛,大声道:“善恶到头终有报穆侯当年本是左家麾下旧将,你敢对天发誓说左家军遇袭与你没有关系?” 穆侯当然不肯发这个誓。 他怒瞪着进来传讯的亲兵,“何家卢家家主都才刚刚得到的消息,哪里来的士子,又被什么人挑唆,敢提当年这桩旧案?” 米伯达脸色有点为难,凑上去,与穆侯耳语两句。 “好、好、好” 穆侯气得脸色通红,颏下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祁家” “安分守己了这么多年,竟然敢在这时候跳出来与本侯为难!” 穆侯拍案而起,“本侯倒要看看,过了今天,祁家是否还有半个活人敢对本侯说个不字!” 米伯达听了赶紧劝,“侯爷,时间不早,当务之急还是先赶回穆侯府去!” “禀告侯爷,”前来报讯的亲兵一脸苦相,“何家前后门,还有外头的街道上,都已经被士子与百姓们堵死了!” * 瑶光殿里,刚刚过去的一夜,对舒望晴来说,实是不眠之夜。 昨夜萧怀瑾从景福宫离开,径直去了崇德殿。 随即宫门下锁,前后六宫的讯息断绝。 舒望晴使人暗中盯着昭纯宫,见昭纯宫也是宫门紧锁,甚至连晚膳食水都不曾从外头叫过。 除了等待,实在也做不了什么。 待一夜熬了过去,钟茂德一大清早,已经往前六宫过去打听。 “小钟,宫门开了吗?前六宫的情形如何?”舒望晴问。 钟茂德疾奔回来的,此时尚自喘着粗气。 “回小主的话,宫门依旧锁着可是奴才刚才遇见了荣总管,荣总管说是替皇上捎了这个给您!” 舒望晴从钟茂德手中接过一个纤小的黄绫包裹。 “荣总管确实是说,这是皇上赐下的?”她一面打开包袱,一面问钟茂德。 “是” 钟茂德毫不犹豫地答道。 “奴才再跑一趟,去昭纯宫看一看。”说着,这闲不住的钟茂德便立即又跑了出去。 舒望晴揭开包袱的最后一只角,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只见里头的东西小巧玲珑,乃是精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8 章 打成,正是舒望晴以前那柄弩机,被萧怀瑾拿去“保管”的那一只。 包裹里除了这只弩机之外,还有两柄弩箭。 舒望晴抬手拾起弩箭,精钢打制的弩箭在她手心里一片冰冷。 “两枝箭?” 原本萧怀瑾取去了三枝弩箭,这次再送回来,便只有两枝。 帝王此举,恐怕有深意。 突然,舒望晴领悟了萧怀瑾的意思,不由得心头一阵大恸,忍不住弯下腰,将那柄弩机紧紧地抱在怀中。 两枝弩箭,一枝是留给舒望晴的,另一枝,则是留给萧怀瑾自己的。 可是,怎么,皇上,难道到了此刻,连他自己也都信不过自己了吗? 第281章 赐箭(下) 舒望晴容色苍白,望着手中精巧的弩机与那两枚弩箭,并不说话。 万一,万一有万一两柄弩箭,一柄留给她,保全清白贞洁;另一柄则留给萧怀瑾,以成全帝王最后一刻的尊严与体面。 两柄箭,也是两人同生共死之意。 萧怀瑾的心思,她或许应当感激。 可是到了此刻,舒望晴心里却冒出一股浓浓的不甘。 她不想还未到最后一刻,她不想就先给自己预判了刑罚。 瑶光殿中一时气氛很是凝重,暖蕊冰翎等人大多意识到了些什么,都聚在舒望晴身边,不敢多说话。 隔了良久,舒望晴抬起头对暖蕊说:“去将箱底那件软甲取出来吧!” 暖蕊意识到了危险,鼻腔里有些发酸,叫了一声,“小姐!” 舒望晴这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 “去吧!” 青州风俗,女儿家出嫁,妆奁里总有一件经年的软甲。只因北境多战事,若有必要,女子一样上得战场杀敌。久而久之,便成了压箱底镇宅的宝贝。 舒望晴进宫时,舒夫人依旧替她备下了一件软甲,是从外祖母这边一代一代传下的。 一时暖蕊取了出来,与冰翎一道,服侍舒望晴贴身穿上。 这是专为女子而制的软甲,系紧之后,将舒望晴美好的身形尽勾勒而出,更显得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舒望晴束好软甲,当即将弩机重新缚在自己的右臂上,再安上弩机,重新调整机括,给弩机上劲。 暖蕊则寻了钟茂德那小内侍服色的衣袍出来,给舒望晴穿在外头。为防止衣物影响舒望晴的行动,暖蕊又细细地替她将衣带束紧,一面束,眼泪一面往下掉。 冰翎则将舒望晴的发式重新梳过。 “待我出去,你们便带瑶光殿上下的所有人,换上三等宫女与杂役的服饰,将瑶光殿前门锁死,然后从后门出去,到宫中那些无人在意的杂役院落里先躲上一躲……” 说到这里,暖蕊与冰翎便都哭了。 其余小宫女不明就里,但大多也觉出不对来,纷纷跪在了暖蕊与冰翎身后。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是矫情!”舒望晴平静地说,“你们都只需记住,‘只顾自己’四个字只有将自己顾好了,护好了,将来才有机会去管别人。否则就都是白搭!” 暖蕊的泪掉得正凶,闻言抱着舒望晴的胳膊跪了下来。 “暖蕊,我原本是个极自私的人” 舒望晴低头望着这些人,“所以眼下我就只顾得上我自己,只去做我想做的事儿。至于你们,我便一概放手,再也不管了有其主必有其仆,希望你们也与我一样。宫里本就是个复杂的地方,只要想让自己活,就一定能有办法活得下去……” 说到后来,舒望晴的声音竟也有一点点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将暖蕊推开,微微一笑,“我出去了!” 她当即无视了身后暖蕊等人的哭声,迈开大步往瑶光殿外头过去。 这时钟茂德从殿外回来,与舒望晴遇了个正着。 他见到与自己一身打扮一模一样的舒望晴,先是大吃了一惊,随即就明白过来,接着笑了起来,将一双眼笑得细细的。 “昭纯宫怎么样了?”舒望晴问。 她实在不喜欢钟茂德脸上的这等笑容,令她觉得根本就无法说服他改装避祸。 果然,钟茂德就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笑着向舒望晴禀报。 “昭纯宫到现在还未开过宫门。刚才小的冒充御膳房的小公公去打了一下门,只问了一句,就被赶了开来,说再不滚开里头就要对奴才不客气……” “奴才觑着,见昭纯宫宫门里有剑光明亮,估计是备了不少武器之类。而且进宫门、或是给那边宫里传讯是要对暗语的,轻易绝混不去。” 舒望晴脚下轻快,一面听钟茂德说,一面往前六宫的方向赶过去。 钟茂德也跟得紧紧的。 舒望晴突然就停了下来,转身笑着道:“钟茂德!” 钟茂德猝不及防,赶紧一个急停,才没有撞到自家主子。 只听舒望晴笑道:“冰翎在瑶光殿等你,说是有句要紧的话要对你说。” 钟茂德心头没来由地一喜。 他虽只是个身份微贱的小内侍,为了家仇而忍辱入宫的,可是自从到了舒望晴身边,天长日久,钟茂德终于对那一向温柔细致的冰翎有了些朦朦胧胧的情愫。 如今听舒望晴这么一说,钟茂德自然心中欢喜。 可是他随即嘻嘻一笑,“小主这是要到哪里去,奴才先随小主办了要办的事情,再回去见冰翎也不迟啊!” 年轻人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一口好看的白牙,继续对舒望晴说,“反正天长日久的,又不急在这一时!” 舒望晴望着他,眼眶有些发酸。 她盯着钟茂德,两人只说了短短的几句话,她就知道自己决计无法劝动他回瑶光殿。 “希望承你吉言,大家都天长地久,不急在这一时!”舒望晴低低地说了一句。 “这位钟公公,俺是新来宫中的,不识得路径,还望公公指点往前六宫去的道路。” 舒望晴捏着声音,模仿着钟茂德平时说话的语气开了腔。 钟茂德差点没笑出来,伸出拇指给舒望晴赞了赞,道:“哎呀呀,记不得路径,以后怎么服侍主子?快随杂家来吧!” 说着,钟茂德已经当先一步,引着舒望晴,沿着宫中道路,往崇德殿方向过去。 果然如钟茂德事先所言,后六宫往前六宫去的宫门,到了此时,依旧没有开。 几名宫中内侍正守在宫门口。 舒望晴眼尖,见到以前昭纯宫的内侍总管尚勇过来,吩咐门前几句,然后又往前六宫过去了。 舒望晴知道尚勇见过自己,当下赶紧往钟茂德身后一躲,待尚勇去了,她才从钟茂德背后出来。 “去引那为首的内侍说话,越磨人越好,最好让他发怒打你!你顺势将他骗到宫门边上。” 舒望晴凑在钟茂德耳边低声说。 “唉,这个好!”钟茂德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惫懒模样,应道,“这个奴才最拿手了!” 第282章 进宫 钟茂德领了舒望晴的吩咐,上前几步,向那为首的内侍打招呼。 舒望晴在后面远远地立着,装作刚入宫,不懂事的小内侍,等待着钟茂德的吩咐。 她暗中观察,只见后六宫这边门口守着的,除了小内侍以外,还有几名宫中侍卫,都很是面生,她从未在萧怀瑾身边见到过。 钟茂德十分了得,三言两语之下,为首的那名内侍已经大怒,伸手抓住了钟茂德的衣领,握起拳头就作势要打。 旁边有些小内侍起哄,一起喊:“洪总管,打他!” 宫中侍卫却颇为老成,打头的一人上来劝:“为了这么个小太监,犯不着。洪公公打发了他便是。” 钟茂德这时正抱头求饶,一副窝囊相。 那洪总管正想将此事作罢的,却突然见到钟茂德的一只手正在往自己衣襟里掏过去,当下是可忍孰不可忍,伸拳就朝钟茂德脸上打去。 “哎哟!”钟茂德挨了一拳,双手却拉住了洪总管的衣领,大声叫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手底下一拽,已经将那洪总管拽到了宫门一侧,两人一起,贴在朱红色的门框边。 这时候舒望晴装作惊慌失措地想要相劝,抢上来将两人一拉,看似是拉开钟茂德,其实她手上劲力很大,将洪总管往门框边一推。 “唉,你们总管,不会有什么急病吧!” 眼看着洪总管四肢无力,贴着墙根儿就这么一点一点儿地软倒下去,钟茂德大声叫了起来。 听说洪总管这里出了事,宫中侍卫当即拨开人群,往洪总管这里看过来。 舒望晴尖声道:“羊癫疯!一准儿是羊癫疯!被人气惨了就发作了。” 宫中侍卫头领听了,连忙走过来,上前将众人排开,问:“老洪,怎么回事?” 舒望晴觑准了机会,一拉钟茂德的衣袖,两人同时往外六宫里冲过去。一过宫门,一个左转,一个右转,倏忽之间,两人已经同时没了身影。 “老洪!” 宫中侍卫头领探了探老洪的鼻息,见已是没气儿了。 “不会真的有什么隐疾吧!” 侍卫头领将老洪一推,洪总管便软软地歪倒在一旁。 他身后的墙角下露出一枚精钢打制的弩箭,和一点点殷红的血迹。 适才舒望晴将洪总管一推,袖中的机括已经触动,弩箭悄无声息地shè出,直入敌人的心脏。 而洪总管胸前只破了一个小洞。 舒望晴在北境军中长大,知道箭枝利刃等物,若是准确无误地shè入心脏,只会流少量的一点点血,而不会如动了大血管那样鲜血四溅。 所以她袖中弩箭shè出,洞贯对方的胸膛,从背后shè出,可是胸前却看不出什么。 于是舒望晴只将那洪总管身前的衣物一拉,稍稍掩了掩那个极小的破洞,短时间内,便无人发现这名内侍其实是受了致命的外伤。 等到宫中侍卫发觉,舒望晴已经带着钟茂德冲入了外六宫,两人分头飞奔,转瞬间,已经在重重宫宇之间消失了踪迹。 “该死!” 带头的那名侍卫暗骂了一声,偏生他知道守门要紧,此刻是万万抽不出人手来在前六宫中搜索两名小内侍的踪迹,只得作罢。 * 就在舒望晴与钟茂德冲过戍卫,由后六宫进入前六宫的时候,京畿卫副指挥使侯承志则在皇城最南面的集英门前,焦急地等待里面的消息。 “那位一直留在崇德殿里,哪儿也没去。这已经快六七个时辰了!” 早先宫里的线报将皇上萧怀瑾的行踪报给侯承志。 可越是这样,侯承志便越吃不准萧怀瑾的用意 今天早晨,萧怀瑾曾经悄悄遣人到他身边,询问穆侯的动向,侯承志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当然便答了一切平安无事。 可是他也有预感,他觉得龙椅上那位绝对不会对穆侯所谋之事一无所察,当然也更不会毫无防备。 原本做好了准备,要应对一场恶仗的,如今一切风平浪静,反倒叫侯承志觉得坐立不安,心口突突地直跳。 他自己安慰自己,只是紧张了一点罢了。 这时集英门打开了一条缝,荣永年从里面钻了出来。老总管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急急忙忙地说:“侯大人,皇上担心得很,宣您这就去升平殿护驾!” 升平殿位于外六宫正中,居于崇德殿之前。 若是要去升平殿,则必须要穿过皇城前瓮城的三道城门。这原是最令侯承志头疼的地方,那三道城门,易守难攻,绝非凭他的一千兵力可以一时半会儿攻克的所以就只能骗着进去。 侯承志心中一喜,暗道:这么好,机会终于来了! 传国侯的爵位似乎已经在向他招手。 可他还是骄矜了一把,问道:“荣总管,皇上这么吩咐,可有令牌?” 荣永年颤颤巍巍地将袖中的令牌拿出来。 侯承志装模作样地验过令牌,将它还给荣永年,单膝跪下道:“臣深受吾皇知遇之恩,自当粉身以报。荣总管,请前面带路吧!” 荣永年还是怕得很,双唇都有些发抖,说:“侯大人手下有多少兵?” 侯承志答道:“一千兵将!” 荣永年犹嫌不够似的喃喃道:“都带上,都带上!” 这正合侯承志的意思。 他一转身,道:“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到了报效皇上的时候,京畿卫此时不出力,更待何时。” “都跟着进城门,不要拉下!魏副官,你清点人数,务必一千名京畿卫都随着入城。” 他的副官魏良才应声退到一旁,负责清点人数。 侯承志传令已毕,当即随在荣永年身后,穿过皇城瓮城那三道厚重的城门。 兵不血刃,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宫,侯承志不由得一阵窃喜。 皇城的城门宽阔,一千人进宫没用多少功夫。 侯承志回望,只见厚重的城门一一在自己身后关闭。 似乎一切都再无回头的可能。 侯承志本是个惯会摇摆的小人,见到这时的情形,免不了又为自己盘算起来。 第283章 行刺 荣永年一直伴在侯承志身边,从集英门进得宫来。 其间副官魏良才从后头赶上来,向侯承志禀报,说一千京畿卫俱已进了宫,此刻正跟着侯承志,往升平殿待命。 侯承志点点头,忍不住又瞅了一眼荣永年。 荣永年还是那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抖抖索索的,紧紧跟在侯承志身边,似乎此人乃是唯一的救星。 而侯承志已经达到了他要的效果,一千人顺利进宫,一时心怀大畅,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9 章 即好言安慰这可怜的内侍大总管。两人边谈边说,一起来到了升平殿。 升平殿前却无人。 “皇上在后殿!” 荣永年说,“侯大人赶紧带几个得力的属下随杂家一起去见驾!” 侯承志至此又有些疑心进都进宫来了,这皇上却偏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好没意思。 可是他再一想,皇上也并未吩咐他独自一人去陛见,又有什么好怕的来。 他当即点了副官魏良才,和另外两名身形魁梧的大汉出列,另外点了五六名心腹从人,要一起随荣永年一起去见驾。 荣永年对侯承志所点的人数并没有异议,只是见到那两名身形魁梧的大汉,上下牙又开始抖了起来,道:“这这这……这两位,岂不是跟那话本里的黄巾力士一般?” 侯承志笑道:“是呀,这两人本是孪生兄弟,姓田,天生神力,也是天生的饭量。这两人家贫,小小年纪就将父母亲人给吃垮了,被我收留,带入军营中,天天跟军汉们一处厮混,早已练就了一身的力气。” 侯承志颇为自豪地看着这两名人高马大的属下,他与荣永年这样的成年男子站直了,也不过到两人胸口。 再看那田氏兄弟俩,胸口肌ròu虬结,高高盘起,那上臂几乎有常人大腿那样粗细。这两人齐刷刷地往后头一杵,仿佛就如传说中的黄巾力士一般,能够搬山填海。 “走吧!”荣永年瞅了两人一眼,径直带了侯承志一行人往升平殿后殿去。 他七拐八拐,一下子已经将这一行人带到了升平殿后殿北面,一行人都来到了汉白玉砌成的石阶上。 侯承志急了,“皇上呢?” 他觑着眼看看荣永年,心想,老货你该不是在玩我吧! 荣永年一指眼前,说:“喏,皇上就过来了!” 只见一顶明黄色的御轿正从远处的崇德殿出来,四名专职抬轿的内侍各自扛着轿杆,脚下整齐,径直穿过崇德殿前的广场,往升平殿这边过来。 侯承志远远地望着那顶御轿。 他早已听说萧怀瑾近来在宫中走动都用御轿,再加上荣永年这么说,他更是信上了几分。 只是此人一向谨慎而多智,否则也不会在萧怀瑾与穆宏才之间坚持了这么久,竟能叫两边都相信他是忠心于己方的。 所以一直到萧怀瑾的御轿驶近,侯承志才渐渐看出那顶御轿的细节。 只见御轿的轿杆略略向下弯曲,而四名扛轿的内侍,似乎也觉出吃力,额头上大多热意蒸腾,口中呼出白汽。 大约就是轿子加上一个人的重量。 侯承志心想,若是有那么一个人如今端坐在轿里,那必是萧怀瑾无疑。 毕竟这是御轿,任何旁人坐在御轿里都是冒用皇帝仪仗,是大逆之罪,要株连九族的。 试想,世上该当没有人甘愿冒着这株连九族的风险,去坐这御轿。 只不过,他侯承志现在所做的,也一样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 想到这里,侯承志便稍稍有些犹豫起来 他其实也可以反水的,反穆侯的水。 皇上原本就相信他,一旦反水,他能从皇上这里拿到的好处,想来不会比那“传国侯”差上多少。 所以他捏紧了拳,却迟迟没有下令。 侯承志正犹豫着,御轿已经来到离侯承志大约四五丈远的地方。 忽然见那御轿一停。 抬轿的轿夫,原本都是训练有素的内侍,四人抬轿,犹如行云流水一般,走得煞是好看。 可是那御轿一停之后,四人忽然转身,抬起那御轿,就手忙脚乱地往反方向奔去,跌跌撞撞,显得狼狈万状。 侯承志原本还在犹豫,这时突然手一挥,大声道:“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侯承志带来升平殿的两名大力士,一个抽出了腰间佩着的流星锤,抬手一掷,冲着御轿就掷了过去。 四名扛轿内侍中的一名后心受到重击,登时往前一撞,摔在路边,早已被砸中胸腹要害,眼看不活了。 四枚轿杆,少了一人来扛,便失了平衡,重重地顿在地面上。 其余三人见状几乎是哭喊着逃开,连那顶御轿都不顾了。 这时另外一名力士发了威,竟从汉白玉石阶上抬起了一枚小半人高的石狮雕塑,扛在肩头,深吸一口气,“嗨”的一声,将那石狮给甩了出去,正砸在御轿上,顿时将轿子砸了个稀烂。 一枚轿杆被砸中,从轿身之中****而出,从一名扛轿内侍后心传入,又从前胸贯出,眼看着再无生理。 一枚被砸中的轿杆尚且有如此威力,那御轿中无论是什么神仙,都绝无生还的可能。 侯承志当即舒了一口气出来。 而他身旁的荣永年则是一口气没接上来,幽幽地叫了一声,“皇上啊”仰头便倒,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好了,大事便这么了了! 侯承志心口兀自砰砰作响,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大事就这样成了?! 身旁的副官魏良才当即提醒侯承志,“恭喜侯大人,大局已定!” “大人赶紧写几个字,将消息送给外头去吧!” 侯承志点头,随手从袖中取了军中传信用的木剑,在上头用随身的佩刀划了两个字,想要jiāo给魏良才,让他送出宫去。 可是转念一想,侯承志道:“良才留在宫里收尾,传讯的事儿,叫阿江来做。” 他点了另一名年轻心腹,命他附耳过来,将事先约定的暗语说与此人,命他速速出集英门,将消息递到外头去。 * 这时候,舒望晴刚刚赶到崇德殿跟前,正好亲眼目睹萧怀瑾的御轿被两名力士砸碎了的情形,瞬间几乎心胆俱裂。 第284章 暗号 侯承志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荣永年,心道:老鬼,算你走运。 穆侯早先点了名要留荣永年的xìng命,侯承志自然也知道这名圣上身边贴身服侍的内侍总管有何用处。 想到这里,侯承志当即道:“先堵住崇德殿和升平殿两头的出口,然后一一搜查。所有这两殿之间的人,全部给结果了,不能留任何一个活口。” 侯承志麾下的心腹当即领命,分头行事。有一人去将守在外间的京畿卫叫了几个小队进来,其余人,包括那田氏兄弟在内,都按照侯承志的吩咐,将升平殿与崇德殿通往前后宫宇的通路给堵住了,一前一后,开始搜查起来。 早先扛着的御轿的内侍,还剩两名,已经在片刻之间便被结果了xìng命。 原先侍立在崇德殿跟前,还有几名专司仪仗的小太监,这时慌乱逃窜,自然也逃不过训练有素的京畿卫士兵,转眼间做了刀下冤鬼。 舒望晴此刻躲在崇德殿丹墀之下,缩在一只冬令防火用的巨大铜缸后面。 适才她亲眼见到萧怀瑾的御轿被京畿卫中的力士用石狮击碎,片刻间几乎心胆俱裂。 可是如今她却缓了过来,心里头全是恨。 恨只恨如今她袖中只余唯一一枚弩箭,可是仇人却这么多! 她曾经无数次纠结过,那侯承志究竟是否可靠可到头来,竟然还是此人先反了。 她无比信任的萧怀瑾,在这样要命的关键人物上,终究还是错判了吗? 想到这里,舒望晴耳边似乎隐隐约约地听见萧怀瑾的声音,“晴儿,信……朕……” 她依旧是信他的,所以她会信到底。 她往萧怀瑾的御轿那里看了一眼,只见升平殿北面的广场上一片狼藉,侯承志的手下正在着手堆着柴堆,准备放一把火把殿前的痕迹全部烧个干净。 而舒望晴此刻却彻底冷静下来了。 这是左氏父兄曾经教过她的人生如战场,只消战场上还有一个敌人,就先不要只顾着为所失去的而悲伤。 舒望晴握紧了掩在袖中的机括,从铜缸背后微微探头出去看,见到有京畿卫正往她这个方向搜查过来。 舒望晴往后缩了缩,全身戒备,准备待那京畿卫一旦靠近,便先结果了这人,然后夺了他的武器,再做计较。 就在这一刹那,升平殿前突然响起了一阵呼喝,正在靠近的那名京畿卫听了,忙不迭地就回头,往侯承志所在的那个方向奔过去。 舒望晴可能面临的危险,暂时便解了。 舒望晴偷偷探出头,见一众京畿卫都抬着头,神情戒备,都望着崇德殿大殿的屋檐上头。 崇德殿屋檐上,站着一个人,身穿着月白色的道袍,头上梳着道髻,衣袂在冬日的风中猎猎作响,袍角扬起,飘然若仙。 侯承志认得这人,晓得厉害,赶紧命人往后退,聚在自己身边,免得这人在片刻之间就取了自己的首级。 “姜烈” “你这自来找死的女人,竟敢行刺圣上!” 侯承志心思动得极快,弑君不祥,他也不想背这个骂名,此时见到姜烈出现,心里暗喜,直呼天赐良机。他一开口,便要将这罪名栽到对方身上。 屋檐上的姜烈,听见侯承志骂她,脸上却一点儿恼怒的表情都没有,一张格外苍白的面孔依旧是木木的。 “侯承志” 她在崇德殿上,缓缓地开了口。 而侯承志已经暗中调兵遣将,麾下的京畿卫迅速地自前头涌进升平殿后的广场。而那两名形如铁柱一般的孪生大力士田氏兄弟,也一左一右,站在侯承志身前,分别持了武器,护住了侯承志。 看起来,这侯承志早晓得姜烈的厉害,做了充足的准备,决计不让姜烈近身。 姜烈却还木然地立在梁上未动。 “自来找死?” 姜烈大约从来未被人骂过找死,当年信王在世的时候,也会尊称她为“姜先生”,陡然这么被侯承志骂了,她实在是有些适应不来。 “你敢称呼本座‘自来找死的女人’?” 侯承志心底有些发怵,可是当着这么多的属下,面子上拉不下来,强撑道:“有什么不敢的?” 姜烈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侯承志,仔细打量了片刻。侯承志一时也心惊胆战,估摸着对方正在盘算着怎么将自己大卸八块呢。 岂料姜烈再开口,问:“你敢骂本座三声‘死女人’吗?” 侯承志腰板一挺,逞强就要逞到底,他当即扶着腰间的佩剑,大声道:“有何不敢?” 于是他开口骂道,“死女人” 舒望晴突然觉得怪异至极。 这算什么? 这一声,似乎应该从某个惯会嬉皮笑脸,惯会与她过不去的人口里说出来才是。 “死女人!”侯承志双眼微眯,喊出了第二声。 舒望晴一下子记起了信王,记起了姜烈与信王的关系。 姜烈这时候出现,而且偏偏是在萧怀瑾的御轿遇袭之后才出现,必有缘故。 她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希望 “死女人!哈哈!”侯承志仰天狂笑骂了这三声,似乎将他心底对姜烈的忌惮也彻底冲淡了。 他的笑声尚未断绝,刀光一闪,血光迸现,侯承志的首级已经滚到了升平殿阶边,尸身喷出的血液糊了站得近的田氏兄弟一脸。 动手的,正是一直站在侯承志身边的魏良才。他手中所持的利刃上,鲜血兀自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涌进宫中的京畿卫见首脑被诛,早已被吓得呆了。 却只见魏良才举起了手中带血的利刃,大声道:“臣,魏良才,奉皇上密诏,诛杀谋逆反臣侯承志。” “但凡有心襄助锄jiān的京畿卫兄弟们,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但凡胆敢助逆者,立杀无赦!” 一言既出,京畿卫里不少有些脑子的京畿卫士兵登时单膝跪下,高声道:“听凭魏副官号令!” 也有那冥顽不灵的,如那田氏兄弟,见魏良才砍了侯承志,登时红了眼,虎吼一声,双双朝魏良才扑了过去。 第285章 算漏 形如黄巾力士一般魁梧的田氏兄弟径直朝魏良才扑了过去。 原本躺倒在地上,装作晕过去的荣永年一睁眼,见到这俩凶神恶煞一起扑了过来,眼一直又闭过气去这回是真晕了。 不过,这田氏兄弟两人眼中就只有适才一举诛杀侯承志的副官魏良才。 这兄弟俩一扑上去,一个已经拉住了魏良才的左手左脚,另一个拉住右手右脚,只要两人一用力,魏良才当场就要糟糕。 殊不知,原本立在崇德殿屋顶之上的姜烈这时早已飘然下来,几个起落,就到了田氏兄弟身后,一伸手,这田氏兄弟的手上就再也使不出劲道了。 魏良才惊魂未定地落在了地上,马上又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只见姜烈双手提着田氏兄弟两人的后领,一抬手,结结实实地令两人额头相撞,两兄弟一下子被撞的眼冒金星,再无还手之力,被姜烈轻轻地往两旁一抛,分别由京畿卫士兵接着,将两人绑缚起来。 这两人是出手捣毁御轿的元凶,也是侯承志行刺谋逆的重要人证。 见到姜烈出了手,只这么片刻,已经制住了田氏兄弟,其余心存犹豫的京畿卫士兵也没了别的想头,纷纷抛去武器,向魏良才等人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 魏良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收起刀,要过去朝姜烈道谢。 岂知姜烈这时已经背着手走到了一旁,听见魏良才在后头道谢,当即冷笑道:“可不许小觑了女人!” 魏良才才擦去的汗又出来了,心知这位还在暗自忿忿不平,就为了刚才侯承志骂的那三声呢! 究竟谁想的这暗号,这么古怪! 不过,这些魏良才无法再深究,毕竟他只是受命之人。顶头上司的上司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0 章 下来的暗号,他就只能记着。 而躲在崇德殿丹墀之下的舒望晴这时候也在想,真是古怪至极的暗号让侯承志对着姜烈大骂三声“死女人”,全部注意力与精神全在姜烈身上的时候,身边的人便即动手,一举而诛。 计是好计,可这暗号实在有点不正经。 能想出这暗号的人,世上应该就只有那一位了。 她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想到,怕是信王未死,而是在暗中观察着、指挥着一切。 下一刻,她已经将信王抛在了脑后,只听悠长的一声,“皇帝陛下驾到,众将,跪” 皇帝全副仪仗在前,而萧怀瑾本人则全副冠带,头上戴着帝冕,身着明黄色龙袍,从崇德殿中缓步而出。 他的神态自然而又镇定,适才在崇德殿前那一出凶险万状的情形,似乎对他没有产生半点影响。 或许又如世人所评价的那样,这位皇帝陛下始终云山雾罩,旁人始终看不清,想不明,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饶是如此,帝王威仪气度,足以震慑那些从未见驾面圣的京畿卫士兵。 就连立下大功的副官魏良才,也激动不已,带头跪下叩拜下去。 崇德殿前乌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人们山呼万岁。 只有姜烈超然世外,不愿随着俗世众人叩拜,索xìng来到萧怀瑾仪仗跟前,背着手,转过身,算是替萧怀瑾护卫,便免了行礼。 “宫中与城中尚有反叛余孽诸位责任在身,且听朕以国家社稷托付!” 萧怀瑾立在崇德殿前,朗声将穆侯等人的yīn谋与劣迹娓娓道来。 “京畿卫一向是朕最为信任的部署,对于各位的忠诚,朕从未有过任何的疑虑。” “所以,朕此刻只想问一句,各位,京中百姓恐怕犹有危难,诸位可愿与朕一道,将他们的平安一力担在肩上?” 这话说得极其有力,一时京畿卫士兵们听得莫不热血沸腾,当即纷纷大呼道:“报效君父,万死不辞!” 魏良才当即命令一众京畿卫缓缓从崇德殿前退出,自己带了数十名绝对信得过的部下留在崇德殿跟前,随时待命。 萧怀瑾心知宫中虽然情势暂定,可是宫外京城里此刻却依旧有硬仗要打。他当即转身,准备回崇德殿去。 只在这一转身的刹那,他瞥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虽然改换了内侍的服饰,可是这个身影,还有那殷殷相望的眼神,哪怕是烧成了灰,他也都认得。 一直淡定如桓的皇帝陛下这时震动了,双肩微颤,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轻声唤道:“晴儿” 舒望晴一时也忍不住,沿着丹墀迅速地奔到崇德殿前。 御前侍卫们紧张过度,齐刷刷的一声,刀剑出鞘,指着舒望晴。 只有姜烈不拦她,却是背过身去,叹了一口气。 萧怀瑾忙命御前侍卫将刀剑撤去,震惊一时转了做微愠,“你怎么会在此处?” 知道她胆子一向很大,可是却没想到竟会胆大到这个程度。 舒望晴一下子奔到萧怀瑾面前,微微喘着气,望着萧怀瑾,眼里透着无比欣慰的笑意,说:“皇上平安无事这太好了!” “嫔妾的弩机总算是派不上用场了!” “弩机?”萧怀瑾皱起了眉头。 舒望晴点点头,“皇上命荣总管送来的弩机,还有两枝弩箭……” “不过,请皇上见谅,为了能赶到这里,嫔妾的弩箭,已经用了一枝去了。” 萧怀瑾何等聪明,只听舒望晴一提,已经将诸事都想通。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震惊不已,后怕不已。 他原以为一切都在他算中的! 可是他却独独算漏了她! 竟还是有人借此机会,将手伸到了舒望晴这里。 适才自己的御轿被击得粉碎,虽然里面只是一具假人,可是那场面惨烈,足以叫人相信自己也在这一击之中魂飞杳杳了。 以舒望晴那刚烈的xìng情,万一等不到后头的真相,便用仅剩的一枝弩箭殉了他自己,那他又该如何? 又或者,舒望晴并未冒险到这前六宫里来,而是依照自己的设想,留在后宫中等消息那样更是危险,任意一个编造的假消息,也能令她自己要了自己的命…… 想到这里,萧怀瑾实在是后怕不已。 他一伸手,已经将女人拉近自己身边,粗声粗气地下令,“从这一刻起,你留在朕身边,一步都不许远离。” 第286章 入城 穆侯端坐在何府中,任凭何卢两家家主,何明赫与卢正平两人,各自吊着右臂,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渗出。 可是随着外头天色大亮,穆侯听着何府外间的动静,脸色实在是有些发沉。 米伯达也听着,忍不住便劝穆侯,“侯爷,祁家暗中指使士子们将旧年左家的事捅出来,恐怕只是赶巧了!” 这米伯达认为,今天是年后第一天开衙,所以这只是巧合而已。 穆侯却似乎犹有疑虑,站起来,在厅中烦躁地踱了两步,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缓缓开口道:“若是在几个月之前,本侯恐怕还会忌惮这些妄图为左家伸冤的士子。” “毕竟若是任由这些不晓兵事的文弱书生将那些旧事揭出来,便会令本侯声名扫地!” 他说到这儿,卢正平满头大汗地开口,“穆侯,你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难道就不声名扫地么?” “依老夫瞧,你这是要背上千古骂名的架势啊!” 穆侯背着手,走到卢正平面前。 他是武人,气势极盛,眼中含着凶光,瞪着卢正平瞪了片刻,卢正平便软了,自行乖乖闭嘴,不敢多说一个字。 穆侯当即冷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满口仁义道德的东西,你们又何曾上过战场,又怎明白战局,又何尝晓得什么才是对本朝最有利的决定?” 穆侯一挺背他此生做任何事,都不会轻易后悔! “名声扫地,又如何?” “千古骂名?哼,那更不可能!” “只要诸事一定,本侯的名声,会一点一点地重建起来!”说到这里,穆侯望着何家正厅外照进厅来的晨光。 “成王败寇,史册上所称颂的,永远是掌握着权势的人。” 算时辰,宫中,应该快有消息了吧! 穆侯想着,与米伯达jiāo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必须尽快出这何府,赶到穆侯府去。毕竟城中宫中诸多大事,还需穆侯亲自坐镇。 这时候,何府外头一阵喧哗,接着是叫嚷声,兵刃出鞘之声,惨呼声…… 闹了一阵之后,外头倒是终于安静下来一些。 有脚步声自远而近,有京畿卫服色的将官奔进何家正厅,冲穆侯双膝跪地,奉上一柄木剑。 穆侯举起木剑,看了上头刻的两个字,当即喜动颜色,回顾米伯达道:“事成了!” 米伯达大喜,当即与那京畿卫将官一起,拜倒下去恭喜穆侯。 而何卢两人都是神色惨然,卢正平更是闭上眼不敢说话。他刚才言语里狠狠得罪过穆侯,以后卢家子弟要想过舒坦日子,怕是难了。 “外头的情形如何?”穆侯又问。 来传讯的,正是侯承志的一名亲信阿江。 “回侯爷话,小的刚才出宫传讯,已经将这消息告知了沙将军。”阿江脸色有些不虞,“沙将军便带兵去宫门口接应去了。” 哪里是接应,明摆这是去争功去了。 米伯达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也不大好看,喃喃地道:“沙翰墨这是不服气啊……竟然丢下京畿防务这么多事儿不管,自管自跑到宫里去了。” 穆侯冷淡地道:“不碍的,算算林建本的御林军也快要入城了。待御林军一入城,则立即全城戒严。在宫中,沙翰墨与侯承业能够互相牵制,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米伯达心中喟叹,他知道穆侯从来都不曾彻底相信过自己的手下,力求任何人都有能互相节制的对手这还未真正掌权,已经开始喜欢上玩弄权术的感觉了。 米伯达想了想,起身对穆侯说道:“侯爷,为保险起见,还是让属下出城,将驻在城南的五万戍卫队再调来吧,这样胜算也大一些。” 何卢两人听见先是御林军,再是五万戍卫队,都是脸如死灰。 他们真如穆侯所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到了此刻,这两人也想不出,穆侯究竟是如何能够调动这许多军队的。 穆侯想了想,点了头,从怀中取了一枚兵符出来,jiāo给米伯达,口中道:“那便托付给先生了。” 米伯达郑重应下,由阿江护送着,出了何府。 何府外头,此时还聚了不少士子,见到全副武装的京畿卫出来,心里发怵,纷纷避让开来。 但是京畿卫一走,士子们就又围了上来。 待到穆侯踏出何家大门的时候,便依旧是这副情形。 “出来的是穆侯!” 有人躲在人群后面尖声叫了一声。 一听见穆侯出来,所有人的神经都给拨动了,人群一下子聚拢了过来。 “穆侯爷,你说说看!当年左家殉国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传言说左家不是力战殉国,而是被自己人坑了,是不是真的?” 士子们纷纷叫嚷,要穆侯给一个jiāo代出来。穆侯的亲兵立即将挤过来的士子们推搡回去。 这样一来,士子们无法靠前,可是后面的人也越聚越多,将何府前头的大路给堵得水泄不通。穆侯的去路也全给堵住,没法就此赶回穆侯府去。 就在这时,远处渐渐的有些异动。 穆侯嘴角微扬,心头涌上喜悦。 有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有如江潮,迅速涌至。 “有大军过来啦!大家快退!” 挤在最外围的士子们最先发现不对。他们事先得过吩咐,不要与穆侯手下冲突,见到大军进城,务必避让保命。 毕竟,他们都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空有一腔热血的书生。 只见这片刻的功夫,堵在何府跟前的士子们已经散去了大半,让出一条道路。 穆侯来到道路正中,正见到远处烟尘腾起。 为首数骑正向这里驰来,而他们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穿着御林军服色的士兵,手中持着战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往这边行进。 穆侯志得意满,到了此刻,他终于再无任何疑虑。 宫中诸事已定,御林军又已入城 “大事已定,大事已定啊!” 穆侯仰天长笑起来。 御林军为首一骑冲着他疾驰而来,到了近处,则赶紧勒缰。 “林建本,听本侯号令,全城戒严!” 第287章 归来(上) 御林军大军自城外而入,沿着何家门前的宽阔大路迅速推进。 原本聚在何家门前,群情汹汹的士子们,见势不妙,一拥而散,大多退入两旁的小街小巷里去。无人肯以卵击石,以血ròu之躯,对抗入城的大军。 “林建本” 穆侯仰天大笑,大声号令,“听本侯号令,全城戒严!” 这是最后一步,只要城中戒严,一切就都可以由他来从容布置。 想到这里,穆侯越发得意。 果然见御林军为首一骑冲穆侯疾驰而来,快到穆侯近前,则赶紧将缰勒住 人却没有下马向穆侯行礼。 这马背上的人裹在一袭深灰色的大氅之中,头上的帽檐被拉得低低的。那帽檐之下,是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冷漠地望着立定在马身之前的穆侯。 穆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扬声问,“林建本?” “穆侯要找林建本?” 听到这个声音,穆侯登时惊了起来,右手已经扶向腰间的刀柄。 马上那人一探身,将马鞍后面挂着的一个皮囊解了下来,往穆侯身前一扔。 皮囊上的拴绳松开,里面一个血糊糊的东西滚了出来,将穆侯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定睛往那东西上看了一眼,才又惊道:“林建本?!” 地面上兀自滚动的,是原御林军提督林建本的人头。 只见马背上的骑士这时终于开始解裹在身上的大氅,将那灰色的大氅解下,往穆侯身前一扔,寒声笑道:“是,这就是林建本!” 灰色的大氅之下,露出一身雪白的银色战甲,映着早晨的阳光,显得无比耀眼夺目。 穿着战甲的人,剑眉斜飞,眸光锐利,唇边却始终勾着一枚邪气的笑容。 “信王?” 穆侯手中的刀“刷”的一声,从刀鞘中抽出,护在身前。穆侯府的亲卫这时也一拥而上,十几人一起,护在了穆侯的身边。 “你竟然未死!” 信王笑得愈发高兴,“还不都是托了侯爷的福?” 穆侯手心有汗,他征战沙场十余年,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事情如此不妙。 这就叫做大势已去了么? 岂知信王却并不着急,而是好整以暇地道:“穆侯,来见见老朋友!” “穆军门,别来无恙?”说着,紧随在信王身后的一人纵马上前,在马背上冲着穆侯一拱手。 “穆军门”这个称呼,穆侯已经久未听到了。 他一下子勾起回忆,再打量眼前之人,手中的刀握得更紧,“钟宏远,原来是你!” 早就该死了的人,竟然也来找他的麻烦了。 “不错!是我!”跟在信王身边的人,姓钟,叫做钟宏远,是左家旧将,当初该在左家一役之中死了的。 此刻的钟宏远,早已是满脸风霜,不复当年在北境军中时候英气勃发的模样。 穆侯吞了一口口涎,突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1 章 暴怒道:“本侯还未输!” 他竟觉不出自己心头正始终盘旋着一个“输”字。 “城南五万戍卫军马上入城,信王若是想免得城中百姓生灵涂炭,就赶紧命御林军退出城去,等待宫中的消息!否则……” “城南戍卫军?”信王闻言笑道,“你是想要段国公府小公爷赶紧进城来见你?!” 穆侯一愣,手中的刀有些发颤。 段浩轩?段浩轩掌了城南戍卫军,这……这又怎么可能? “萧怀信,你这个小人,惯会使这些欺瞒手段……就像你之前诈死一样……” 信王望着穆侯,一脸的无辜。 “穆侯,话可不能这么说!” “本王之前可不是诈死,本王是真真被阁下遣来的死士刺杀,险死还生……” 此刻,不少士子又悄悄地聚了回来,一一将信王的话听在耳内。 “……所以,本王与当年左家这些生还的人一样,”信王越说,声线越冷,“如今,侥幸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都重新回头来见你来了!” 说毕,信王身后十余骑,突然都扯去了身上的大氅,露出身上陈旧而斑驳的北境军军服来。 另有一人,原本扛着旗杆,旗杆上的旗帜卷起。这时他突然将旗帜展开,只见这一面旧旌旗上,一个巨大的“左”字,在冬日早晨的凛冽寒风里猎猎作响。 旗帜陈旧而残破,上面沾染着陈年的血迹,早已干涸为深褐色,可是这旗帜一旦迎风而立,便无声地诉说着当年奋力保家卫国的气节。 持着旗杆的人,一时激动之下,竟抱着旗杆痛哭起来。 穆侯也见到了这面旧旗帜,他一时竟觉得心头发寒,头晕眼花,后颈有冷风一阵一阵地吹着。他赶紧握住了手中的刀柄,心中默念一切还有希望,本侯还没有输,本侯还没有输! 他重新握稳了刀,斜眼看向信王。 他真的还没有输! 如今,他全部的希望,都在宫里。 * 在宫门跟前,沙翰墨急得要命。 刚才侯承业进了宫,不多时送信出来,说是大事已成。 送信的方法也好,人也好,暗号也好,也与事先约定的完全一致。 沙翰墨再无疑心,心里便火烧火燎的,知道侯承志已经拿下头功,自己若是再不想办法进宫,别说分被羹了,回头功劳连渣都不剩了。 身旁有亲兵提醒,“后头来报,说是有一群士子围到何家门口去闹事去了。” 沙翰墨摆摆手,“少管闲事,到何家门口去闹事,咱们急个什么劲儿!” 他倒是不知,就因为这个,穆侯正被堵在了何家,错过了指挥调度的最佳时机,也没有机会发现御林军与戍卫军的异样。 “宫中有变,我奉命带兵进宫救驾!”沙翰墨匆匆赶到宫门口,对守着宫门的士兵大声道。 “令牌呢?有侯爷的手令没有?”守着宫门的士兵是侯承业留下的人,这会儿见了沙翰墨,语气并不那么友善,十足的懒怠搭理。 沙翰墨一下子将腰刀拔了出来,守着宫门的人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说:“沙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说着连忙去开城门。 沙翰墨望着宫城城门缓缓打开,瓮城城楼上的琉璃瓦在晨曦之下熠熠生辉,不由得野心膨胀,生出无限希望。 第288章 归来(下) 沙翰墨手下四千京畿卫,被他分作两部,两千人随他进宫“救驾”,两千人留在宫外值守。 他带着两千人进了瓮城,只见瓮城内侧城门处守卫的京畿卫见到他进来,赶紧冲到另一头,将瓮城那一头的城门一关。 “该死!”沙翰墨心想,这侯承志是明摆着不肯让自己分他的功劳了! “去叫门,先礼后兵!”沙翰墨吩咐手下。 岂料,还未等瓮城内侧的城门叫开,瓮城外侧的城门又给关上了。 “什么人在捣鬼?”沙翰墨先是以为还是侯承志手下的人在胡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此刻他竟然与手下的京畿卫在一起,被关在了一个小小的瓮城里。 片刻之间,瓮城城头上出现了无数京畿卫士兵,手中持着弓箭,瞄准了下面的人。 沙翰墨心头登时一股凉意涌将上来。 “兄弟们!侯副指挥使犯上作乱,已经伏诛!”一人出现在城头。 京畿卫士兵们都认识,知道这人是侯承志身边的副官魏良才。 “圣上安好” 沙翰墨心想,完了! 他看看周围情势不对,又见众人都仰头看着城楼上立着说话的魏良才,赶紧一缩头,开始为自己打算。 “咱们都是京畿卫一营出身的兄弟。又怎能眼看着众位被人蒙骗而毫不自知?”魏良才口才甚好,当下立在城楼上侃侃而谈。 “所以咱在圣上面前请了谕令,请圣上恩准,只诛元凶首恶,众兄弟们并不知情的,并无罪责!” 魏良才这话说出来,困在瓮城之中的京畿卫纷纷松了一口气。 “若是能力擒乱臣贼子,则更是无过有功,当赏!” 魏良才一句话说完,瓮城里不少京畿卫已经低下了头,看来看去地要找沙翰墨的人影,却找不着。 这时沙翰墨早已趁人不备,脱下了指挥使服色的外袍,只穿着一身贴身软甲,将衣领拉高,装模作样转着脑袋,好像也在寻人。 “赏千金,官升十级” 财帛官位打动人心,一下让众人的眼光敏锐了不少。 “在这里了!” 有人立即将“乔装”过的沙翰墨揪了出来,登时刷刷数声,五六把明晃晃的利刃一起架到了沙翰墨脖颈之中。 魏良才立在瓮城城楼上,低头见到了沙翰墨的那等狼狈情形。 “你这种人,实在是给本朝的军人丢脸!”魏良才冷冷地评价道。 * 自从侯承志伏诛,萧怀瑾便一直在崇德殿理事,等待宫外的各种消息。 舒望晴还是那副小内侍的打扮,乖巧地一直守在萧怀瑾身边。两人时不时眼光相触,彼此jiāo换着安慰,互相给予些信心。 待到穆侯等元凶首恶被擒的消息送进宫来,萧怀瑾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身边女子的小手。 这么一来,大顺朝有史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逆案终于被平息。 而最重要的是,宫中最为重要的人物,终于也平安无事,有惊而无险,毫发无伤。 “查抄穆侯府,所有人下狱,jiāo由刑部审理。” “宣,命他们将谋逆的元凶首恶押送进宫,朕要亲自看看,这些朕曾如此厚待礼遇的人物,如今又有何颜面,能来见朕!” 萧怀瑾一声令下,谕令迅速地送了出去。 舒望晴这时守在萧怀瑾身边,忍不住小声问,“皇上,昭纯宫那边……” 萧怀瑾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多想。 “昭纯宫想必是早已与穆侯约定了,等前六宫事情一了,便会有人去后六宫接应贤妃,由贤妃出面,扶二皇子即位……” 舒望晴一回想起早先御轿被击得粉碎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惊ròu跳。 如果萧怀瑾遭遇不幸,那宫中,便还不是任穆氏摆布? “……可如今穆氏一族的yīn谋被挫败,无人前往后六宫接应,贤妃自然明白一切,自会出来乞降。朕已经命人去围住昭纯宫,并在宫中追查清洗穆氏一党。晴儿,从此往后,你再不用担心了。” 舒望晴这一颗心才悠悠地放下来,回到了该在的位置上。 只听萧怀瑾又说,“这次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守在朕身边,朕必定教你达成心愿。” 少时,魏良才匆匆来报,道:“启禀陛下,信王殿下已经擒住穆侯及其一干首脑亲信,正在宫门处等候陛见。” 萧怀瑾点点头,笑着对舒望晴说:“此人名叫魏良才,确实是京畿卫之中的人才” 舒望晴一双美目打量了魏良才片刻,赶紧转了回去。 原来,原来萧怀瑾从来没有真的信任过侯承志。 萧怀瑾真正寄予厚望的,从来都不是侯承志能够“身在曹营心在汉”,而是侯承志身边伏下的钉子,能够在关键时候出面阻止侯承志作恶。 可怜她担了这许久的心,竟全不是这么回事。 见到舒望晴低头沉吟,萧怀瑾微笑,掌心轻轻在舒望晴手掌里摩挲,低声道:“晴儿,朕之所以没对你说过这些,自是为了……” 舒望晴赶紧阻住萧怀瑾的话,“皇上才是真正目光如炬,能识臣下之心,然而这些又何必说与嫔妾听?” 她几次三番透过那穆清禾与穆家打jiāo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才能自然而然地生出最真实的反应,将这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猜疑,隐约地透给穆家知道。 所以她也是萧怀瑾计划的一部分。 虽然这么想着,舒望晴却不知怎地,心头有些发紧。 正想着,忽而便听见靴声霍霍,正是信王萧怀信进崇德殿来面圣了。 这皇家兄弟两人,一别数月,更险些生死相隔。这时候再见,各自有一番激动。 信王大步上前,来到萧怀瑾座前,赶紧拜倒,行下面圣的大礼,口中称呼:“皇兄!” 萧怀瑾也早已起身,快步迎上前去,俯身将他扶起,轻声唤道:“阿信!” 信王被萧怀瑾扶起身,眼光一错,正见到萧怀瑾身后一人,虽然只是穿着寻常小内侍的衣衫,可是也难掩雪肤花貌,盈盈一双美目,正凝神望向自己这边。 第289章 再见 崇德殿内,皇族兄弟两人久别重逢。 萧怀瑾大步上前,只见信王较以前在京中的时候,消瘦了不少,下巴上有些胡茬,眼中有些红丝,一身雪白的银色软甲,也早已不再光鲜,而是蒙上了一层灰尘。 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 可是细看去,只见信王眉宇之间,却又沉静了不少,似乎经历了这一切,将信王身上那原本跋扈而跳脱的气质又洗去了一层,因而显得更加稳重了些。 “好,好” 萧怀瑾拍着兄弟的肩膀,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道,“回来就好!” “朕,承你的情!” 而此刻,信王的眼光正巧越过了萧怀瑾的肩头,正正望见他身后悄立着的舒望晴,虽然经过乔装改扮,可是却依旧难掩雪肤花貌,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美目,顾盼传情,正往他们兄弟两人这里望过来。 信王的一颗心,却无端端地就紧了起来。 这个死女人他不得不佩服她的胆气,宫中出这样的大事,这样凶险的场面,宫里那么多女人,却唯有她一个,有胆子守在皇兄身边。 可是,信王心中终究是不甘那女人盈盈凝望着的人是谁,他不是不知。然而他九死一生,才从青州回到这里,他做了这么多,他是为她才做的这么多,她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信王想到这里,唇角再也忍不住,再度勾了起来,给自己一个涩如黄连的苦笑。 也罢 他索xìng一低头,就这么跪了下去,向萧怀瑾禀报: “启禀皇上,臣弟此次率十万北境大军,驻扎在京城北郊,以威慑穆侯麾下。这是陛下当初赐下的兵符,如今臣弟可以完璧归赵了。” 舒望晴就立在萧怀瑾身后不远处,信王这话她也听在耳中,她忍不住低头沉思,这才想起,几天前北郊百姓受了雪灾,一夜之间搭起十里长棚的事。 看起来,那并非真是百姓受灾,而是北境大军到了。 如此一想,当初信王在兰台殿为了她,而与皇上置气出京,也原就是这计划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佩服,萧怀瑾深谋远虑,早在数月之前,早在人们不经意之间,萧怀瑾就已经将整个局给布了下去。 “如今城南戍卫军正由段浩轩约束,城中京畿卫由魏良才控制,御林军则由钟宏远及其下属暂管……” 听见钟宏远这个名字,舒望晴险些失声惊呼。 宏远叔,她心中暗暗道。 原来宏远叔也还健在,这太好了。 算起来这钟宏远是钟茂德的族叔,也是为数钟茂德不多的几名亲人了。回头若是钟茂德知道,肯定更加高兴。 她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只听萧氏兄弟正继续jiāo谈。 “逆臣穆宏才及一干逆党已经被生擒,如今正押在崇德殿殿外,等候皇上的处置。” “好!”萧怀瑾点头,道,“朕应承过,要为左家昭雪沉冤的。如今,时机终于到了。” 舒望晴听到这里,更是难以掩饰心头的感激,眼眶发热,有点儿想哭。 萧怀瑾是为了她才做这些的。 而他在那个凉如水的夏夜里,在瑶光殿阶上应承她的那些,如今他都已一一做到。 如今,只欠穆氏招认昔年的jiān谋,让左家的冤屈昭雪天下了。 “阿信,那韩少白可带到宫中来了?”萧怀瑾挽着信王的手,两人一起往殿外走。舒望晴跟在两人身后,正将两人的谈话都听在耳中。 韩少白? 这不是穆清禾姨娘的那位兄弟,因她不慎与穆清禾提及,便令穆家起了疑心,快刀斩乱麻地就将这韩少白灭口了么? 原来韩少白未死,而且还在信王的掌握之中? “回皇上的话,臣弟记得吩咐,已经将韩少白秘密带入宫中。皇上放心,他早已将当年的事招认得清清楚楚,有口供也有画押,不怕他反水。” 舒望晴听到这里,终于全然明白过来韩少白之死本是一场戏,不仅将穆家人都骗过,连她也一起骗过了竟还让她自责了那么久…… 现在想起来,舒望晴忍不住苦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2 章 在整个事情之中,她究竟知道些什么,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而在她所不曾见过的黑暗里,又究竟发生过什么? 舒望晴忍不住轻轻甩甩头,想要将这些念头都甩掉。 如今,皇上安好,她也安好,为左家复仇正名的夙愿达成 又夫复何求呢? 岂知她这样一个小动作正被悄然回头看了一眼的信王看在眼里,信王随即回过头去,仿佛从未认出这个小内侍打扮的皇兄宠姬。 一时萧怀瑾兄弟俩,带着舒望晴等人径直来到崇德殿外。 穆宏才果然被五花大绑,正跪在崇德殿丹墀前头。 他见到萧怀瑾萧怀信两兄弟出来,狠狠地啐了一口,冷笑道:“皇上,您真是做的好戏!” 此时大势已去,穆侯穆宏才便再也不管什么礼数,什么君臣之道,他自知罪重必死,却始终存了一点念想,还想为穆家挽回一二。 “皇上在将本侯从青州调回京中的时候,就已经算到这一天了吧!” 舒望晴跟在萧怀瑾身后,心中也很明白这穆侯的怨气到底从何而来。 这就是一个局,她也很清楚,这局,就是为穆侯而设,从召穆侯回京的那一天起,萧怀瑾就未尝不在绸缪今天这令穆氏一族彻底覆灭的一出。 可以说,萧怀瑾确实是利用了穆侯的野心,一步步地诱导,令其野心膨胀,最终一发而不可收拾,犯下滔天的大罪,从而将整个穆氏都拖下了水,最终都难逃惩戒。 可若这穆侯自己从来没有生出过犯上弑君,夺取权势的野心,无论萧怀瑾如何相诱,穆侯也万万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听了穆侯无礼的质问,萧怀瑾却也不动气,而是来到穆侯面前,背着双手,轻轻地说: “穆侯爷,其实,你今日对朕犯下种种大逆不道的行径,朕可以全不追究。” 穆宏才登时一愣,抬头看着萧怀瑾,心想,这难道是皇上能够看在贤妃的面儿上,免了自己一族滔天的罪责? 可是他一眼又看见了萧怀瑾身后的舒望晴,立即认出了她,心中立刻涌上不好的预感。 第290章 是非黑白(上) 萧怀瑾与萧怀信等人步出崇德殿。崇德殿外,带头犯上作乱的穆侯等人都被五花大绑,押在丹墀之下。 除了这些人之外,朝中的一应重臣文官,连同何明赫、卢正平等人,也都聚在崇德殿外的广场上。 萧怀瑾加重了语气,只说,“你‘今日’犯下的种种罪责,朕其实,也可以不追究。” “但是你穆氏一门昔年刻意陷害,甚至不惜乔装改扮成北夷人,杀害左氏一门忠烈,以成全穆氏一族的私利……如此的行径,天怨人怒。朕必须要还给左家一个公道。” 穆宏才原本老实地跪在地上,这时听见了萧怀瑾的话,听见“左氏”两个字,突然拼命挣扎,似乎要将身上缚着的牛筋挣断似的。 他一面挣扎,一面怒目望着跟在萧怀瑾身边的舒望晴,“皇上,原来……原来如此算计臣,构陷臣,到底还是为了这么个女人” 旁边有御前侍卫赶上来,硬将穆侯摁了下去,又用刀剑逼在穆侯颈间。 这时,穆侯竟似有了应对之道,当即大笑着道:“皇上啊皇上,您就为了当初左氏一案,为了左氏亲朋那些没来由的怨气,为了些莫须有的罪名,您就能够狠下心构陷臣?” “您是君,我是臣,您要判臣下什么罪,臣一概都认了就是,又何须皇上如此布局,诱臣一步步入彀……到头来,竟然是为了左氏……哈哈哈,左氏……” “左氏才是真正祸国之人,不是臣!” 穆侯一句喝毕,当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狂放的笑声回dàng在崇德殿前的广场上。 聚在崇德殿前的臣子们,内心都是崩溃的,他们如今都还一头雾水,没怎么搞清楚状况。 听了穆侯这般笑声,有些人便想,若真如穆侯所言,恐怕穆氏作乱一事背后也有内情。 更有些文官与穆侯一向走得近,听了这些话,便觉得有门,这次即便保不下穆氏的首脑人物,但总还能保下穆氏族中其他人,免得叫着一族成百上千人,都因此事而受牵连,丢xìng命。 萧怀瑾面无表情,似乎耐心地等穆侯把话说完。 待穆侯笑完,萧怀瑾才沉静地说:“你说左氏祸国,好,你且将当年对阵北境、左氏全军殉国之时的情形,一一都说来。” 穆宏才冷笑道:“说得好听,‘殉国’?左氏是殉国不假,只不过是贪功冒进,为了夺头功,不听下属劝阻,深入敌腹,又大意轻敌,才有当日那耻辱一败!” 他说到这里,突然大声喝道:“钟宏远,你给本侯出来!” 钟宏远应声而出。 穆宏才盯着钟宏远的双眼,大声说:“本侯说一句,你答一句。你敢不敢?” 钟宏远本是军中猛将,xìng子直来直去,受不得激将,闻言一声暴喝,“当然敢!” 穆宏才听钟宏远应下了,当即开口:“当初左将军一力要孤军深入,本侯曾经劝说,是也不是?” “是” “左将军却一意孤行,最终还是带了他的亲兵族人等一千人出发,是也不是?” “是” “……” 钟宏远是个直人,不知不觉地,就上了穆侯的圈套。 穆侯总是先给当年的左家军下个定语,叫人先入为主,然后再陈述一句,无关痛痒的事实,再问钟宏远“是也不是?” 钟宏远心直口快地答“是”,虽然自己也渐渐觉得不对,可是却已经掉进了陷阱,爬不出来。久而久之,他与穆侯的这番对答,听起来,就像是在处处指责当年的左家,确实是“国之祸害”一样,仿佛左家遇袭伏诛,当真是左家咎由自取。 阶下的文臣们听了这些,那些不懂兵事的,都听不出破绽,心中的那一柄天平,不由得便慢慢向穆侯那里靠了过去,心想,当初的那些旧事,没准还真是穆家占了理儿。 待到穆侯与钟宏远对答完毕,穆宏才带着些挑衅的笑容,望着立在阶上的萧怀瑾,眼光从萧怀瑾脸上,扫到萧怀信那里,更没有放过立在萧怀瑾身后的舒望晴。 只是这几人,人人都镇静如桓,并未因穆侯的抗辩所动。 这时候萧怀瑾开口了,道:“去岁,本朝与北夷议和,朕曾经在上林苑见过北夷王,这是众卿都知道的事……” 穆侯听萧怀瑾提起北夷王,心头不由得又是一紧。 不会吧 “……北夷王日前命使臣给朕递了一封信,将当年的来龙去脉因果,一一在这信中详述,荣永年” 萧怀瑾吩咐。 片刻之后,荣永年那抑扬顿挫的公鸭嗓便在崇德殿前响了起来,将北夷王呼延邪所写之信的内容念了一遍。 穆侯倒是万万没想到,北夷王竟然愿意来函,向萧怀瑾陈述当年那桩旧事的前因后果。 北夷王心思缜密,加之又是懂兵事的人,短短一封信,已经将当时的战势情形,双方兵力配置,以及左家军孤立无援,继而又被自己人从背后袭杀遇害的全部经过,一一陈述。 可这穆侯心思也动得极快。 就在荣永年将那北夷王的信念完的那一刻,穆侯已经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皇上啊皇上” 穆侯笑得几乎连泪都出来了。 “臣不是对皇上您不敬……可是这,这荒谬至极,皇上您怎能采信敌国之人的指证,采信北夷王的无端端污蔑?反而不信在北境驻守了这么多年的臣子?” 原本不少文臣听呼延邪信中所述,有条有理,事实细节,一一对得上,因此大多信了七八分。 可是此刻听穆侯这么一抗辩,又大多觉得穆侯所说的,有些道理,登时再生对穆侯的同情之心。 岂知萧怀瑾却来到穆侯身前,略略俯身,笑得温煦,冲穆侯说:“朕素知穆侯大才,只可惜心术不正。” 说到这里,他转身冲信王点点头。 信王立即转身,双掌轻拍,他的贴身护卫,便押了一人上来。 穆侯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这人,一时惊呆,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第291章 是非黑白(下) 信王命王府侍卫将一人押至崇德殿跟前。 穆侯见到此人,一时惊讶无比,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此人正是他早年间在北境带兵之时的最器重的部下,甚至当年那一出背后袭杀左家军,就是他命此人做下的。 “韩……韩少白……” 韩少白脸色青白,见到穆侯,“扑通”一跪,颤巍巍地叫了一声“侯爷”。 穆侯见到他这幅样子,便知大事不妙。 韩少白一向受他器重,甚至韩少白的妹妹也被他纳入府中,很是宠了一阵子。 但是当年韩少白奉了穆侯之命,带人乔装改扮成北夷士兵,袭杀剿杀左家军之后,穆侯便想办法将韩少白夺职,又造了假死之局,令此人从世上消失…… 穆侯原本的出发点,也是为了保护韩少白,可是后来,穆侯的权位越来越重,眼界越来越高,韩少白此人,以及他所知道的机密,便成了穆侯最大的一个污点。 所以当天穆清禾从宫中回来,只提了一句舒望晴曾问过她这位“舅舅”,穆侯便立即警觉起来 韩少白对他早已无用,只是一个包袱,一个危险。 所以穆侯当即下令处理掉此人。 他的属下也很尽忠职守地奉命行事,隔天京城里就发现了韩少白的“尸首”。 只是穆侯现在想起来,这韩少白之死,也显然是一计。若非他匆匆忙忙地命人去杀韩少白,信王的人根本就无法在茫茫人海之中将此人找出来;而他却还以为韩少白已死,自己可以高枕无忧…… 想到这里,穆侯心里大恨 他的目光,径往萧怀瑾身边那位身材玲珑小巧的“内侍”那里看去。 那女人……那女人竟然也是皇上计划中的一部分,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是有目的的,通过穆清禾的口,引着自己一步一步地掉入皇上的圈套。 该死! 穆侯心中将舒望晴翻来覆去地咒了个遍。 可这时舒望晴也正望着韩少白有些发呆原来,韩少白此人竟未死。 虽说她能理解萧怀瑾的用意,可她心中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 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似乎总有什么横在她与萧怀瑾之间,令她看不清楚。 人与人,恐怕终归会如此吧! 一时萧怀瑾在崇德殿上发问,命那韩少白一一作答。 众臣只听韩少白答得清楚,逻辑明白,也一一都能与呼延邪信中所述当时之事对上。 左家殉难一事,本来就有疑点。 如今韩少白所陈述的事实,因为是真事,所以能将左家之事的疑点一一完美解释,各种情由丝丝入扣。待韩少白将证词说完,底下听着的文臣,大多便信了。 不久前刚由人将脱臼关节给接上的卢正平大步出列,向萧怀瑾大声请求。 “启禀皇上,穆宏才居心叵测,密谋加害袍泽,见左氏全军遇险,非但不救,反而遣人暗中袭杀,为己谋取私利,恶行令人发指。臣身为御史,只为没能早一天识破这等罪行为耻。臣乞陛下命刑部彻查此案,以昭雪当年左氏奇冤……” 穆侯这时却突然暴喝一声,打断了卢正平的话。 “无知书生,在朝堂之上,妄议什么兵事?” “谁说本侯乃是为己谋取私利来着?” 穆侯说这话的时候,面红耳赤,似乎是动了真怒,可他的话语也不像早先那样冷静,声音微微发颤,好似被人误解了之后,有些伤情。 “当年左绍元一意孤行,誓要将北夷人驱逐出长城以外,却不曾想到,北夷国国主年轻气盛,我军越是驱逐,北夷便越是凶悍。如此一来,折损这许多无辜兵将的xìng命不止,北境百姓便更是永无宁日。以这样大的代价,抵御北夷入侵,倒不如议和……” 左氏殉国四年之后,大顺朝不是照样与北夷议和了么? 据说,在这议和之后,两国约定边境互不侵扰,北夷王开始大力约束边境上的北夷牧民,反而逐渐开始互市贸易,边疆百姓的生活开始渐渐稳定安逸,不需天天持着刀兵,防着北夷人了。 穆侯这样一番说辞,文臣之中,竟也有人暗暗称是。 和,与战,永远是对立的两派观点。而主张以德服人的“主和”派,在京中的文臣里更是占了多数。 这下子有人开始同情起穆侯来,毕竟穆侯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本朝百姓么! 而穆侯的激动、穆侯的失态,一时间都叫人觉得,这些,都是穆侯的心里话,他是真的相信这些做来都是为了大顺朝,为了百姓。 若真是如此,恐怕也情有可原。 更有人望向站在萧怀瑾身边的信王萧怀信去年的议和,也是萧怀信所倡议的。 这么一来,左氏一族,是否便真如穆侯所言,一味追求战功,而不顾百姓的平安喜乐了呢? * 此刻舒望晴立在萧怀瑾身后,双手互握,却怎么也止不住两只手的痉挛发抖。 穆侯怎么能这样颠倒是非黑白? 在这一刻,她险些就想大声喊将出来:一样是北境从军之人,一样曾见过被北夷凶徒洗劫过的村庄,一样看着土地被北夷人一寸一寸地侵袭……这样的话,穆侯你说出来,难道不昧良心么? 就在舒望晴努力忍住心中激动的时候,立在她左近的信王萧怀信,懒洋洋地开口了。 “穆侯的意思是说,你当日曾劝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3 章 将军与北夷军议和,左将军没有接受你的建议,而是继续与北夷军对抗,是么?” 穆侯一愣,点头称是。 “那么你可曾将不同意见上表京中,以求皇上圣裁?” 穆侯一咬牙,他当初根本就没有劝过左将军这些话,又怎可能上表京中。 “皇上信任左将军,臣便是上表,又有何用?” 穆侯声调哀婉,仿佛一肚子的委屈。 信王的声音登时转兴奋起来,只听他狞笑道:“所以你为了北境的百姓,就可以派人暗中乔装敌军,袭杀自己的上峰?” 接着信王就拔出了自己佩在腰间的刀,刀上犹带着林建本等人的血,正正指着穆侯的鼻尖。 “那么本王为了本朝的安宁,现在就取了你项上人头!” 第292章 强辩 穆侯在崇德殿前各种矫情,或愤怒、或委屈,目的只在一个,博取同情。 他自知罪重,这一次早已是绝无生理,但此刻在座的文臣,刑部、御史台的人……将来却能决定他穆氏族中其他人的生死。 所以他各种表演,不过是垂死挣扎,想要为族人挣一条生路而已。 因此他故作满腔的情怀,仿佛当年除去左氏,乃是真正为了百姓福祉,而不惜自己背上骂名…… 岂料这话被信王轻轻一句话,就挑了大谬之处出来。 信王萧怀信在人前一向嬉笑怒骂,百无禁忌,他举起刀指着穆侯的时候,好多臣子都暗叫不妥。 不问而诛,难免令人不信服。 可是也叫人一惊而醒,信王现在杀穆侯不妥,当年穆侯暗杀左氏一族全军,难道就还有理了? “信王,”萧怀瑾淡然开口,“不要为穆宏才言语所激。为这等人,污了你的手,不值当!” 他背着手,缓缓踱步,来到穆侯跟前,沉声道: “此人当年派人乔装暗杀了左氏全军之后,先将前线后撤了三百里,将边境三百里之内的百姓全部丢给了北夷人。” “那些百姓或丢了xìng命,或充作了奴役” “而他自己,则上表陈情,装作临危受命,接受了北境的全部军权,并在青州城等处大肆索贿,以军饷不足为由,搜刮城中富户,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 “原来,这个就不算谋取私利!” “原来,这个才算作爱惜百姓!” “原来,如左家一样,始终坚守在前线,却被背后的自己人戳了刀子的,这才叫做谋取私利!” “穆宏才,你眼里可以没有朕,可是你抬头看一看,头顶上,总还有青天呐!” 萧怀瑾为人一向温文尔雅,笑容温煦,言语雍容而得体,可是到了此刻,也一样额头上bào出青筋,高声怒斥,愤怒的声音在崇德殿里回dàng。 穆侯听得几乎要吓昏过去。 他知道,以萧怀瑾的xìng子,能将这些一一都说了出来,就是已经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而且,萧怀瑾比他更懂那些文臣的心思,更懂怎样去戳这些臣子的心窝子,更懂得怎样让人心能够靠向他…… 说白了,萧怀瑾比他更会演! 萧怀瑾说到这里,底下伏着的一干文臣几乎都泪流满面,齐齐地跪下去,道:“臣等失职,请皇上降罪!” 萧怀瑾却带着几分的怜悯,低头望着穆宏才。 “穆宏才” “朕明白你为什么一力在此颠倒黑白,要抹黑左家的令誉清名。” “你……恐怕也是为了家族计,不想让穆氏一族,因为你的缘故,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吧。” 萧怀瑾这话娓娓说来,“你对朕所做的一切,朕都可以不计较……” “可以不计较你犯上作乱,意图弑君,挟皇子为傀儡,把持朝政……” 说到这里的时候,众文臣哗然。 除了何明赫与卢正平等人之外,其余臣子还不知今天早晨京城中竟已经历了这样一番变乱。 皇上不计较,他们怎么能不计较? 于是,无数个声音响了起来,“皇上,朝廷法纪在此,如此大逆不道,大jiān大恶之徒,怎能如此轻轻放过?” 萧怀瑾伸手,崇德殿前总算稍静了静,能让他把话说完 “你yù壑难填,得陇望蜀,继而一步步坠入深渊,这一部分也是因为朕看在贤妃面上,对你的纵容与放任……” 萧怀瑾说的是实情,他确实是纵容并放任了穆宏才,只是这种纵容与放任,也是萧怀瑾计谋的一部分。 正如棋盘上黑白子对垒,一方门户大开,将心腹弱点一一暴露,才引得另一方铤而走险。 “……朕亦有责任!” 文臣们此刻都快哭了怎会有这样心地良善的皇上?穆侯如此,难道不愧死? “所以这一次,朕会只追究那些元凶首恶的责任,朕不会无故株连……所以,穆宏才,为了你的族人,留一些口德,讲一点真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怀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放过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吧!” 说到这里,萧怀瑾背后的女人忍不住闭上了一双美目,两行泪水,沿着面颊潸然而下。 到底还是为了她,到底还是为了她的左家啊! 到了这个时刻,穆侯再也撑不住了,他的心防险些被彻底击溃,整个人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 萧怀瑾见穆侯如此,料定穆侯念及其族人的份上,必定会独自揽下所有的罪责,以求让穆氏族人能够逃脱刑罚,苟活于世。 于是他转身穆氏昔年暗杀左氏一案,与穆氏在京中作乱一案,这已经算是定了基调。萧怀瑾便准备将案子jiāo由刑部审理,御史台与大理寺协办。 岂知这时穆侯突然抬起了头,在萧怀瑾背后冷冷地笑了一声。 “皇上,臣倒是想起了一桩旧事!” 萧怀瑾听他笑得诡异,突然警觉起来,与身边立着的信王对视一眼。 信王心思也动得很快,马上代萧怀瑾号令群臣,道:“众位大人,请立即退出崇德殿,在升平殿前稍候!” 听见这些,乖觉如何明赫等人,大多一提领口,马上便往外走穆侯口中所说的“旧事”,恐怕是什么入不得耳的宫闱秘闻,多听无益。 另有些木讷的,愣了片刻,脚下才开始行动。 还未等众人退出崇德殿前的广场,便听穆侯在他们身后笑道:“皇上,臣斗胆,请皇上恕了臣全族之罪!” 群臣莫不震动这穆侯,到底知道什么旧事,竟能让他有如此底气,在犯下滔天大案之后,依然有脸开口,请萧怀瑾恕他穆氏一族之罪? 但即便如此,众人脚下不停,忙不迭地退出去,免得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回头惹来麻烦。 只听萧怀瑾在穆侯面前冷淡地开口:“朕已经说了,只诛元凶首恶,绝不随意株连。可这已是朕的底线!” “你罪孽深重,难道到了这一刻,竟还在做梦,以为朕能够对你尚且网开一面么?” 只听穆侯冷笑一声,缓缓诵道:“凤凰台上凤凰游……” 第293章 亲手 “凤凰台上凤凰游” 舒望晴知道得很清楚,这凤凰台是宫苑中避暑的一处宫宇。 据说萧怀瑾就是在凤凰台中出生的。 她有时候想想,萧怀瑾生在仲春时节,所以这个传说就有些古怪了。论理,还未到夏季,不是避暑消夏的时候,卢太后不应住在凤凰台才是。 但是自古以来,宫中不循常理的事情就很多,尤其后宫中人产育之事,更是心机手段备出。再加上防人之心,万万不可无,卢太后住在那凤凰台,恐怕也是看中其幽静,无外人打扰这一点。 却不防这时候穆侯就当着皇家兄弟二人的面,将这一句吟了出来。 萧氏兄弟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萧怀瑾沉声问:“穆宏才,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穆侯笑道:“臣说得很清楚……” “皇上,您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自己都还被蒙在鼓中吧!” 萧怀瑾此刻面寒如水,走到穆侯身前,俯身,认真地将穆侯的面孔打量了一番。 “皇上,穆家经过此事,已经彻底坏了名声,倒了台,再也不是您的对手……可是您真正的威胁,还另有其人!” “臣,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与打算,可是臣,却不忍看皇上熬过了这些劫难,却因为一桩旧事,依旧折在别人手里。” 穆侯循循相诱,越说,声音越低。 “您若是能应承臣下,放臣和臣的族人一条生路,臣便将所知尽数告诉皇上。包括那件……对皇上最不利的……证据!” 舒望晴这时候立在萧怀瑾身后,她看不见萧怀瑾的神情,但是却能见到信王萧怀信正侧过头望着兄长,神色紧张。 舒望晴陡然想起了兰台殿,密室中的画像,信王的忧伤自述…… 她略有预感,穆侯所说的,恐怕是真的。 只是在那未知的真正威胁,与为朝廷锄jiān惩恶之间,萧怀瑾究竟会选择哪一样? 又或是萧怀瑾肯不肯牺牲他作为帝王的尊严与信用,低声下气地与穆侯这样的叛臣贼子做这样的jiāo易? 她心中有些迷茫若她是萧怀瑾,她会如何选? 这时候萧怀瑾突然直起了身。 穆侯自然以为萧怀瑾是做了决定,眼中闪过希望。 岂料萧怀瑾回过身,却是揽过了舒望晴的纤腰。 穆侯乍见到舒望晴那张俏脸,记起她与左家的关系,一时也变了脸色。 “皇上,你” 萧怀瑾自后抱着舒望晴的腰,凑在她耳边轻轻地开口。 “晴儿,这是你的仇人!” “朕知道,你一定很想亲手为左家的亲眷复仇” “来吧,朕特许你!” “你的仇人就在眼前,朕特许你亲手为你那些逝去的亲人们,报那千余条xìng命的血仇……” “与其让此人在朝堂上狡辩,反复污蔑左氏的清名,倒不如,将这复仇的机会,留给你!” 舒望晴一时被萧怀瑾激起了埋藏在心底的恨意! 她的亲人们,没有在战场上与敌人力拼而死,而是死于背后战友们捅过来的刀子,甚至身后还背上各种各样的骂名这是多么憋屈,又是多么凄凉的惨事。 一想到这里,舒望晴便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她右臂之下,还藏着那只弩机,弩机里尚有最后一枝弩箭。 “朕应承过你的,要为你报左家的血仇如今是机会了。” 萧怀瑾伸手,轻轻地扶住舒望晴的右臂。 穆侯惊骇万状,他已经能见到舒望晴臂下袖中那挺黑洞洞的弩机,甚至能见到弩机里机括上那枝弩箭,箭头正闪着寒光。 “皇上您这是要灭……” 穆侯的话还未说完,喉头正中了一箭,呼吸之际,血从伤口里汩汩地涌了出来。 他算错了 萧怀瑾根本就不在意到底是什么人,掌握着什么证据。 萧怀瑾只是很简单地将任何涉及此事的人都一一除去而已。 穆宏才这时候才圆睁着眼,眼里兀自带着恐惧,一阵抽搐之后,倒在了地上,再无呼吸。 舒望晴心里也惊骇莫名刚才那弩机的机括,不是她按下的。 她知道她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机括之上,可是最终按下机括,给了穆侯这致命一击的,却不是她…… 是帮她抬起手,抚着她右臂的萧怀瑾。 “皇上” 舒望晴回头望着萧怀瑾,只见萧怀瑾神情肃穆,正垂着眼,望着地上穆侯的尸首,静静地出神。 “皇上,你与晴芳仪在此稍候,臣弟去将外头的文臣们再传进来叫他们看看穆侯的下场!” 旁边信王这样提醒,萧怀瑾似乎才回过神来,“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刚才在弩箭shè出的那一刹那,舒望晴曾依稀听见身边信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想起来,适才片刻之间,信王,恐怕才是他们之间最为冷静的一个人。 这时信王上前,抽出身边的佩刀,轻轻将穆侯身上缚着的牛筋挑开一两条,随即将穆侯的尸身往旁边一踢。 “适才穆侯其实是偷偷挣开了绑缚在身上的牛筋,便以所谓的秘闻相诱,结果突然暴起发难,要对皇上不利。那时臣弟与其余侍卫都相隔甚远,相救不及,多亏皇上身边一名新晋的内侍小公公眼疾手快,救下圣驾。” “只是事出突然,那位内侍救驾时失了分寸,因此才失手将穆侯击毙!否则原该将这位侯爷jiāo由刑部审理,究其一切罪证,再明正典刑的。” 信王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是山涧石头间流淌而过的山泉。 “对,就是如此!有劳臣弟,在此间善后!”萧怀瑾点点头,觉得信王的安排甚是妥当。 信王在一旁,盯着穆侯的尸身看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眼光在舒望晴脸上一转。 舒望晴则有些魂不守舍,完全不知信王在看她。她瞬息之间大仇得报,心头一下子空落落的,不晓得到底是喜还是悲,突然一转身,靠在萧怀瑾胸前。 萧怀瑾顺势便揽住了她,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在这一瞬间,一旁看着的信王唇角上勾,斜斜地勾勒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他,历遍艰苦,千里归来,却终究只是个完美的局外人啊! 第294章 清算(上) 一时文臣们被获准,重新回到崇德殿中。 见到穆侯的尸身,这些臣子或是惊骇,或是发愣,可一听到信王所转述适才穆侯yù行刺圣上的经过,众人都同仇敌忾起来,齐齐愤怒不已,一起高声痛骂。 少时宫外已有消息送了进来,说是穆侯府已抄,府中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4 章 女老少尽皆下狱。 这时朝堂上萧怀瑾却谆谆嘱咐,不许随意株连,也不得苛待穆家其他人,只不过所有人都需要一一审查,确认到底与穆侯谋逆一案是否有牵连。 在这个时候,萧怀瑾在文臣之中的人望已经达到无以lún比的高度,一时群臣莫不称颂拍马,多是盛赞萧怀瑾一个“仁”字。 也有人赞颂萧怀瑾,称皇上英明睿智,明察秋毫,因而令左氏当年全军被戮的冤情自此大白于天下。 萧怀瑾顺水推舟,下旨追封左绍元为侯。 只可惜左家军里活下来的人,已无左氏亲传子弟,多是段氏钟氏,所以左绍元即使封侯,也只是个虚爵,因为再无后人能将这个爵位继承下去了。 与左家相反,但凡与穆家谋逆一案相关的,无论何人,官职爵位都一捋到底。穆家三代之内,不得出仕,不得科举。 这下子,穆家人就算是能侥幸得脱大难,可也再无复起的指望,这一族,彻底要衰落下去了。 不过,众人虽这么想,好些人却都觉得皇上还是给穆家留了颜面的。 毕竟穆家还有位娘娘在宫里。 而且,看皇上的意思,这位娘娘,颇得圣眷,皇上似乎并没有褫夺贤妃份位的意思。 而且当时对上穆侯的时候,皇上还曾说过一句话,说他“看在贤妃面上”,对穆侯放任与纵容。 这是不打算动穆贤妃了? 这对穆家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毕竟穆家就算再怎么倒,有个位居高位的妃子在宫中,这家也倒不到哪儿去。 更有人因此觉得皇上心底仁慈,多情而温柔因为即便穆家犯了如此滔天大罪,甚至穆侯曾经近身yù刺杀皇上,皇上居然还是不愿降罪于穆家的无辜之人。 “就是如此了,今日本是开衙头一天,朕也不愿国事朝事因这件事而被打乱。希望众卿各自尽忠职守,勤政爱民,以令本朝海晏河清,国泰民安。诸位,各自去吧!” 一时众文臣山呼万岁,向萧怀瑾叩拜行礼之后,缓缓退出崇德殿。 “阿信,京城中余下的事,朕就都jiāo给你了!”萧怀瑾吩咐自己的弟弟。 “是,皇上在宫中,也请诸事小心!” 萧怀瑾与萧怀信兄弟两人jiāo换一个神色。 穆侯此前隐隐约约提到的那件事,自然也是个线索,萧怀瑾是要信王从穆侯身边的人那里,顺藤摸瓜地查下去。 而信王则是在提醒皇上,宫中还有穆家人,事情尚未处理完,万事务必格外谨慎。 两兄弟心照不宣。 信王离去之后,萧怀瑾舒了一口气,携着舒望晴的手,一起往后六宫过去。 一路上,萧怀瑾不怎么说话,眉头微皱。 舒望晴猜测萧怀瑾是在考虑到底该如何处置穆贤妃。 毕竟,昭纯宫事先还屯了武器,在宫中准备坚守一阵的。眼下虽然穆家已经大势已去,可是贤妃手上还有个二皇子。 不过,一切都要看萧怀瑾到底想要怎样处置穆贤妃。 自那天昭纯宫往景福宫送去了那幅灯谜之后,贤妃的心思就昭然若揭她根本就放不下萧怀瑾,因此想方设法也要暗中示警。 穆贤妃并非对萧怀瑾无情无义因此,萧怀瑾是否一定能狠下心处置,也很难说。 舒望晴一面走,一面想。 只是这匆匆往后宫过去的两人倒是都未想到,萧怀瑾此刻正以皇帝之尊,紧紧地牵着一名身材娇小可人的小内侍,这副样子,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两人离后六宫越来越近,舒望晴也觉得萧怀瑾的脚步越来越慢,手却将她握得越来越紧。 连接前后六宫那处宫门那里,依旧有侍卫把守。只是守卫之人早已换了一批,想必早先挡着去路的那些人早已被清洗了。 而此刻后六宫一侧,能听见焦急的人语声,“皇上到底如何了?尔等要本宫在这里候着,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了局?” 正是皇后何德音的语声。 想必是皇后也觉出不对,想要往前六宫来,却被侍卫们拦住了。 这时候一众侍卫有见到萧怀瑾的,纷纷跪下行礼。 萧怀瑾丝毫不理会旁人怪异的眼神,牵着舒望晴径直往前走。 皇后何德音一见到萧怀瑾的身影,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鼻腔一酸,声音也哑了,颤声道:“皇上……” 话犹未完,她随即见到了萧怀瑾身边的舒望晴,略一打量,已经认了出来。 “原来是晴芳仪!” 舒望晴便要给皇后行礼。 岂料身边的萧怀瑾竟在袖中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完全不肯松开。 舒望晴颇为尴尬,只能在萧怀瑾身边朝皇后稍稍屈了屈膝。 何德音目光锐利,片刻之间已经将萧舒两人之间的情形看得清楚,心知是萧怀瑾不肯放开舒望晴。 皇后一向端庄,就算是心底万分酸楚,也万万不肯在这个当儿,在萧怀瑾面前漏出来。 “是了,晴芳仪原本是身有武艺的,也多亏的晴芳仪机敏,竟能想办法赶到前六宫去,皇上身边也多一层守卫。” 萧怀瑾淡淡地说:“此事多说无益。皇后,此前穆侯反叛,已经俱以平息,后宫之中,一切还好么?” 皇后听萧怀瑾出言相询,当即道:“回皇上的话,自昨日景福宫皇上离去以后,臣妾就已吩咐所有宫中妃嫔各自回宫,严守门户,不得在宫中随意走动……” 说到这里,她看看舒望晴。 舒望晴这何止是随意走动啊! “……宫中绝大部分能够调动的内侍与侍卫,臣妾都下令他们戍卫华阳宫去了。” 华阳宫是卢太后居所。 何德音之所以如此说如此做,也是为了讨萧怀瑾的欢心。 岂料萧怀瑾听到这里,却略略皱了皱眉。 第295章 清算(下) 后六宫内,有皇后何德音把持,并未出什么大事。后宫之人,也并未自乱了阵脚。 这时何德音察言观色,见萧怀瑾眉头微蹙,似是不快,当即开口:“皇上这一天一夜的,辛苦了。晴芳仪的瑶光殿距此不远,不若由晴芳仪陪伴皇上去稍歇片刻吧!” 何皇后本想说去她的景福宫的。 可看着萧怀瑾与舒望晴这般亲密的样子,何德音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请也请不动,倒不如在人前谦让些,得个贤良大度的好名声,在萧怀瑾眼中也能落着几分好。 岂知萧怀瑾只是开口吩咐,“摆驾昭纯宫!” 皇后听见这话,也是一凛,连声称是,当下随在萧怀瑾身边,三人一道,往昭纯宫过去。 此刻,昭纯宫已经被宫中侍卫团团围住。 昭纯宫宫门紧闭,里面寂寂无声。 舒望晴此前听过钟茂德打探来的消息,知道昭纯宫中暗藏了武器。 想必昭纯宫此前的打算是,在昭纯宫中坚守不出,避一避风头。待前六宫侯承志事成控制局面,会立刻有人到昭纯宫来接应贤妃与二皇子,往前头崇德殿去继承大位。 所以如今,穆侯所谋之事惨败,昭纯宫恐怕尚且不知情。 既然知道昭纯宫中有武器,舒望晴便不肯退开,再加上萧怀瑾一直牵着她的手,她便只守在萧怀瑾身侧。 皇后何德音有些看不过眼,咳嗽了几声,想要暗示舒望晴注意身份尊卑。 岂料这咳嗽声被萧怀瑾听在耳中,这位九五之尊当即转过脸,望着何德音,淡淡地说:“皇后身子不适,便不要在此久候了吧!” 皇后瞬间脸涨得通红,赶紧说:“无事……臣妾无事,只是刚才一阵……现在已经好了,无事了……” 萧怀瑾看了看她,声音越发冷淡:“皇后无事就好!” 说毕回过头去,却依旧不曾放开舒望晴的手。 舒望晴也觉出萧怀瑾的情绪有几分不对劲,可其实更加不对劲的,恐怕是她自己。 她仔细想想,便是从她以袖中弩机shè杀穆侯之后,萧怀瑾便始终紧紧牵着她,似乎生怕她离开 说实在的,此刻舒望晴心底确实有些恐惧她虽是“亲手”报了亲人的血仇,可是这种感觉却很怪异,她原没想到还能这样……她原本也以为萧怀瑾会一力坚持让穆侯三堂会审、明正典刑的。 在穆侯中箭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有一个念头,萧怀瑾只是想让穆侯死而已,而她,则在心甘情愿地做萧怀瑾手中的那柄刀。 她原本努力将这念头强压下去,免得这情绪影响到萧怀瑾。可是她在萧怀瑾跟前,似乎就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 她的每一分情绪似乎都在他算中,她的每一个念头他都能猜到,只因发生过的事已然无可更改,所以他便一直紧紧地牵着她,好像生怕她会就此生气离开。 * 此刻帝后等人同时站在昭纯宫跟前,一起静静地望着紧紧锁闭的宫门。 如今,萧怀瑾亲自到了这里里头的人,就应该能明白穆氏大势已去了吧! 静默了片刻,萧怀瑾并不开口。 不知为何,皇后何德音有些沉不住气,低声提醒:“皇上,二皇子还在昭纯宫。” 若是贤妃带人在昭纯宫内负隅顽抗,届时玉石俱焚,那么贤妃养在膝下的二皇子恐怕也会无辜遭殃。 毕竟也是龙子凤孙,流着萧氏皇族的血。 萧怀瑾却并未显出多少担心来,只是轻声说:“再等等!” 帝后随行之人,便也都屏息静候,观望着昭纯宫里的动静。 只听昭纯宫里悉悉索索的,开始有些人声动静。 萧怀瑾静静地立着,始终未出声。 皇后何德音却还是沉不住气,转头低声吩咐几句,已经有宫中侍卫上前,持刀持剑,将昭纯宫宫门处团团围住。 片刻后,只听昭纯宫中,门闩一声响,众人都警觉起来,紧紧地盯着昭纯宫那两扇沉重的朱门,而侍卫们手中的刀剑,此刻也握得更紧。 只听“吱呀”一声,昭纯宫宫门大开,一身素衣的贤妃穆清欢,此刻正跪在昭纯宫门内 此刻,只见贤妃全身素服,头上钗环首饰尽去,一头乌压压的黑发梳得整整齐齐,却披在脑后。贤妃脸色惨白,殊无血色,表情却很淡然,似乎世间一切,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了。 此刻,她怀中抱着一只小小的襁褓。 二皇子在她怀中,醒着,正欢乐地吐着小泡泡,混不知人世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贤妃身后,她宫中的宫人与内侍,整整齐齐地跪成两排,各自举着手。 昭纯宫正殿跟前,各种武器全部堆在一处,摞起高高一堆。 众人看了,都晓得这穆贤妃是不愿再负隅顽抗,多添罪责,所以开了昭纯宫的大门,脱簪戴罪,乞降! 穆贤妃缓缓地朝萧怀瑾叩首。 “罪fù穆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声音嘶哑却尖锐,在一片寂静之中,惊起了树上的几只寒鸦。 萧怀瑾并未接话,皇后何德音却低声号令,立即有宫中侍卫冲进昭纯宫,迅速地搜查里外,并且命所有跪在地上的内侍与宫人一个一个地叫起来,靠着墙,挨个检查这些人身上是否还有武器。 终于萧怀瑾迈步,带着舒望晴一起,往昭纯宫正殿走去。 皇后何德音见状赶紧跟上。 自始至终,贤妃穆清欢都不曾抬头,只是目睹着萧怀瑾迈着大步从自己身边掠过。 穆清欢一个耐不住,眼中泪水便夺眶而出。 她却生生地将喉咙中的呜咽忍了下去。 总还是想留住这最后一点尊严。 岂知,萧怀瑾在路过她身边数步之后,忽然停住了脚步,低声道:“清欢莫要在外头跪着,到殿里来吧!外头冷。” 这几个字一入耳,穆清欢便再也忍不住,呜咽声冲口而出她这是该有多悔呀! 原本她一切所作所为,都只是想留住萧怀瑾的心; 可到后来,事情却渐渐地扭曲了,她一味地追逐权势,而忘了初衷! 第296章 补偿 穆清欢在昭纯宫跟前跪着,萧怀瑾只说了区区几个字,便让她触动情肠,再也忍不住,大放悲声。 她错了,错得多离谱啊! 明明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家族的拥戴之下,往那至高无上的权位上一路走去的,可是她却还是放不下萧怀瑾。 又或者,宫中之人,本就该没有心的,她却还有。 穆清欢痛哭之际,萧怀瑾轻轻地松开了舒望晴的手。 舒望晴立即明白了萧怀瑾的意思。 她来到穆清欢面前,俯下身去,从穆清欢手中,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二皇子抱在手中。 穆清欢心神激dàng之下,也只道舒望晴是个寻常伴驾的小内侍,并未怎么多想,任由舒望晴将二皇子抱了去。 这样一来,她最后一枚护身符,就也全落入了萧怀瑾这边。 一时昭纯宫中清理已毕,帝后二人齐齐在上首落座,舒望晴则抱着二皇子,立在萧怀瑾身边。 穆清欢依言进殿,伏在萧怀瑾面前长跪不起,口中只是乞求,“罪fù自知罪孽深重,此刻唯求皇上看在进宫服侍皇上多年的份上,莫要株连穆氏族中的无辜之人。” 萧怀瑾坐在座上,点头道:“朕早先在崇德殿就曾许诺,只诛首恶元凶,不会随意株连,你可以放心!” 穆清欢听见这个,微微点头,泪珠成串儿地落了下来。 首恶元凶? 不就是她的父亲么? 十九还有她自己! 可毕竟穆家犯下的是滔天大罪,到了这一刻,皇上只追究为首的几人,已经天大的宽仁了。 只是萧怀瑾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5 章 ,皇后何德音却未曾听说过,这时忍不住抬起头,往萧怀瑾那边看了一眼。 皇上可以宽仁,她可忍不住,当即开口,问:“穆氏,你说你自知罪孽深重,究竟有何罪孽,说与本宫听听!” 这是皇后故意的。穆清欢在宫中所做的不法之事,她绝大多数都知道只是,穆清欢的所作所为,并不只限于外间朝堂上头人们所知的那些。而且这几年间,昭纯宫跋扈,曾欺压的人不在少数,皇后自己也受了不少气。 如今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此时若是轻轻发落了穆家,或是皇上念着旧情,留了穆清欢的xìng命,往后往后这后宫恐怕更是不好管。 因此皇后为了将来自己的权威,哪怕冒着触怒萧怀瑾的风险,也要穆清欢自己将旧事一一jiāo代出来。 穆清欢一下子苍白了脸。 这叫她从何说起。 “皇上……” 穆清欢哑着嗓子开口。 “穆氏,”皇后却先chā了话,“本宫曾听景怡殿祁昭仪说过,密嫔之死有诸多疑点。她与你同日生产,你可知其中内情?” 穆清欢听见皇后如此问,知道瞒不过了,只艰难地开口,说:“密嫔之死是罪fù的母家事先说通了密嫔娘家,由密嫔娘家派了几名产婆与接生娘子进宫……” “待密嫔产子之后,派人秘密将密嫔所生的二皇子,与罪fù所生的公主相调换……” 提到“公主”二字,穆清欢再度双目泪涟涟,一时泣不成声,难以再说下去。 宫中诸人大多早已猜到这点,这时候听穆清欢亲口招认出来,皇后不免流露出了一点得色。 可是舒望晴却并不觉得皇后这样咄咄逼人地审问穆清欢,会有多管用。 她始终记得信王对她说过的一句话,“皇兄是个重情义的人。” 此刻贤妃的表现,纯出自然,是真情实感的流露,只能说明贤妃对自己所生的公主,是有真感情的。 因此她最大的错处,就是最终默许了穆家推动这一切。 所以此刻皇后这样逼问,恐怕只能让萧怀瑾记起穆清欢的真xìng情,从而记起穆氏的旧日好处,网开一面。 更何况,贤妃还曾在元宵那天,穆氏发动之前,送了那幅灯谜到景福宫…… 舒望晴忍不住微微皱眉,皇后越是这样将贤妃往深渊里推,恐怕越会激起萧怀瑾的同情。 毕竟,也是曾替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果然,只听萧怀瑾淡淡地说:“朕知道了” 萧怀瑾盯着底下跪着的穆清欢看了半晌,缓缓地说:“二皇子本是密嫔所生,原本该由景怡殿祁昭仪养在膝下的……” “她却帮你精心养着宝璐公主,”萧怀瑾皱起眉头,显是记起了旧事,“如今朕重新命祁昭仪抚养二皇子,你可服?” 穆清欢低着头,喃喃地道:“罪fù没有什么不服的。” 她养了许久二皇子,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情,当即抬头往舒望晴那边一望,眼光正与舒望晴的一撞。 这一回,穆清欢立即将舒望晴给认了出来。 可是她此刻如ròu在俎上,即便认出来是舒望晴抱着二皇子,又能如何? 而舒望晴却皱着眉。 她隐隐约约地想到,皇上可能真的会对穆清欢网开一面。 让祁云秋抚养二皇子,其实就是在补偿祁云秋,同时也安抚祁家,让祁家与景怡殿在处置穆清欢这一事上都没法儿再说什么。 皇后何德音却丝毫不觉,点头道:“皇上说得很是,臣妾这就命祁昭仪到昭纯宫来,先将二皇子接回去。” 皇后身后的大宫女铃兰领命立即去了景怡殿。 岂料没过多久,铃兰与祁云秋身边的大宫女怀柔一起过来。向帝后二人行礼之后,怀柔跪着向萧怀瑾陈情。 “启禀皇上,祁昭仪娘娘抱恙……” 舒望晴一惊,祁云秋怎么就病了? “……因此向皇上、皇后娘娘请罪。祁娘娘自陈无力抚养二皇子,又自觉无福,深恐宝璐公主之事重现,请皇上与皇后娘娘另择贤人,抚养二皇子。” 这话,由怀柔结结巴巴地说出来,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天大的馅饼砸到头上,祁云秋竟自己给推了? 而舒望晴却大致能够猜到。 恐怕是祁云秋也想到了,将二皇子送去景怡殿,是皇上为最终饶过穆贤妃一条xìng命而事先下的伏笔。 所以祁云秋干脆先拒了! 舒望晴不得不为祁云秋有这胆气而感到佩服。 可是又难免为祁云秋感到难过起来毕竟机会难得,将来有个皇子承欢膝下,能够弥补她现在的孤苦。 可是祁云秋竟然这样直截了当地拒了。 可见恨煞了贤妃,承望她永不翻身。 第297章 告发(上) 祁云秋的贴身宫女怀柔进来,向帝后禀报了祁云秋的决定。 这决定出人意料,皇后何德音难免露出惊讶的神色,萧怀瑾却始终淡淡的。 “二皇子的事先放一放,”萧怀瑾说,“先议定了昭纯宫的处置。” 皇后听了,忍不住便往舒望晴那里看看,心里有点儿发酸,觉得萧怀瑾恐怕会将二皇子jiāo给舒望晴抚养,又想着,舒望晴现在份位不高,还不够亲自抚养皇子,只怕皇上一转脸就又要晋这晴芳仪的份位…… 她正胡思乱想,只听萧怀瑾说:“穆氏一族,罪大恶极,本应重治。朕念在贤妃穆清欢进宫有年,曾有诞育之功,关键时候,曾有悔过之心,向好之举,因此朕不忍重罚,现褫夺其协理六宫之权,降为正七品才人……” 皇后听了大吃一惊,她不知那灯谜之事,眼下只纳闷着,这贤妃穆氏,哪里来的“悔过之心,向好之举”呢? “……迁居澜月阁,静心悔过。” 这……不仅仅是留了贤妃一条命,而且给她留了个正七品的份位。有这份位在此,至少宫中之人还会对她忌惮一两分,饮食用度上,不会过分地苛待。 舒望晴心中便知道,这定是穆清欢那张灯谜,为她争取而来,萧怀瑾最后一点怜惜 穆清欢不想萧怀瑾死,萧怀瑾便帮她安排了余生。 “穆才人,你还不谢恩?” 皇后听萧怀瑾将旨意说出,已知无可更改。 她从来不违背萧怀瑾的意愿,所以此刻便顺水推舟,唤穆清欢做“穆才人”。 穆清欢惨然地笑笑。 她出身既高,相貌又美,当初进宫的时候,就算再不显山不显水,好歹也有个正五品的嫔位。 此刻,却只是个正七品的才人。 只是她心里明白,这已经是萧怀瑾法外开恩了,留她一命在宫里,将来穆家,多多少少也能留一点儿希望。 因此穆清欢安静地俯身下去,正要叩谢皇恩。 就在这时,荣永年进来报,说是福熙殿吕妃求见。萧怀瑾与何德音互视一眼,萧怀瑾便道:“宣!” 吕妃吕婉宁自昭纯宫外,一路进来,见到外间锁着的昭纯宫宫人,堆在一处的兵刃武器,心中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见到跪在殿中素服戴罪的穆清欢,心头轻轻一颤,赶紧跪了,向帝后二人行礼。 “吕妃这个时候到昭纯宫求见陛下,不晓得有什么事。” 这次是皇后何德音和煦地开口,温言发问。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到此,是前来认罪的!” 吕妃吕婉宁朗声道。 她“认罪”二字一出口,舒望晴已经大致明白,这位专程到昭纯宫来认罪,恐怕不是真的有心认罪,而是来落井下石的。 只是余人还未全明白,便听吕婉宁继续往下说:“臣妾日前确曾觉得昭纯宫曾有不对劲,可是却完全没有想到,穆氏竟然起了谋逆之心……” 这下子殿中的人全明白吕婉宁的意思了。 皇后何德音唇边露出一丝冷笑。 她早就觉得皇上惦着旧情,对穆清欢的处罚实在是太过轻省,恐难服众;而景怡殿祁云秋那里,又将二皇子拒之门外,也一定不会死心,准备好了将来一定会闹一闹的。 有了吕婉宁到此出首告发,正好! 可是穆清欢却全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见的。 “婉宁” 她颤声道。 “早在去年年初的时候,臣妾就曾听穆氏倾吐烦恼,只说是几次三番延医问yào调理,可还是无法为皇上怀上子嗣……” 穆清欢在旁高声叫道:“吕氏,那时难道不是你……” 穆清欢这么一打岔,皇后怒喝一声“放肆”,连忙命人堵上穆清欢的嘴,不准穆清欢再出声。 舒望晴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其实这么久了,穆清欢的脾xìng,一点儿都没有改,还是那样毛毛躁躁的。吕婉宁轻易一挑拨,穆清欢立即就zhà了……却正好跳了吕婉宁给她挖的坑。 只是吕婉宁与穆清欢一向jiāo好,此刻竟然出首,指证穆清欢,可见宫中人心险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原是常事。 “那时臣妾还不觉得什么,穆氏甚至还请号称千金圣手的吴太医前来诊治过,也并未见什么成效,想来应该是没什么法子了。” “可是后来,在上林苑大宴的时候,穆氏却声称自己有了身孕。那时臣妾就起了疑心……” 穆清欢在一旁死死地盯着吕婉宁,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 “吕妃,你既起了疑心,为何不曾禀报皇上与本宫?” 皇后坐在上首端严地问着。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那时全无任何证据,贤妃娘娘又是位尊之人,臣妾……臣妾也是怕犯了对上不敬的忌讳。” 吕婉宁望着皇后说了这句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句话,实在是说给皇后听的。 果然,皇后听了,舒服了不少,冲吕婉宁微微颔首。 吕婉宁便自行往下说,续道:“直到后来,吴太医莫名其妙地过世的消息传进宫中,臣妾才觉得有些不对。” “待到密嫔与穆氏同时生产,密嫔足月产女,穆氏却是七月产子。生下来的两个孩子,一个却病体缠绵,另一个却身强体健……臣妾知道了这事之后,联想到吴太医之死,更是觉得不妥。” “自那时开始,臣妾便暗中托人在外头查问。直到前两天过年,臣妾的家人正巧遇到了一名从宫中出去,回乡养老的傩侍嬷嬷。据那傩侍嬷嬷所说,穆氏是用了yào物与符水,强行有孕,所以那孩子自打一怀上,就是知道日后是养不大的。” 吕婉宁说这话极为聪明她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将掌握确实证据的时间说成是几天前,这样一来,她便没有隐瞒事实的过错,反而出首有功。 穆清欢在一旁听着,虽然被堵着嘴,嗓子里却奋力嘶声叫唤,整个人也在拼命挣扎。 看她那架势,若是没有旁人使劲儿按着,只怕她会冲上去,生撕了吕婉宁。 第298章 告发(下) 吕婉宁事先备有那傩侍嬷嬷画过押的证词,双手呈上,由铃兰接了,jiāo到皇后手中。 皇后看了证词,又听了吕妃的告发,凝神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说,穆氏将所生的公主与密嫔所出的二皇子,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事?” 吕婉宁点点头,道:“臣妾确实这么想!” 她故意看着在一旁挣命的穆清欢,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赶紧解释道:“臣妾所知就是这些,其中也固然有臣妾猜测之辞,臣妾不敢妄加推断,请皇上与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点点头,说:“这么一解释,便说得通了。” 她端严地在上首推断,“穆氏早先钻营,为了诞育龙子而不择手段。待到怀上龙胎,却又得知了龙胎并不健康,但因宫中密嫔也同时怀上了龙胎,所以便早早谋定了这李代桃僵之计。” “穆氏,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将这一切的罪责,都推到你族人的身上吗?” 皇后的声音有些尖锐,咄咄逼人。 她示意按着穆清欢的人将穆清欢放开,也给她松开了堵住嘴的物事。 这正是穆清欢给自己辩解的绝佳机会。 岂料穆清欢一旦觉出身上的压力减少,已经一跃而起,冲着吕婉宁一拳就打了过去,口中说: “当初若不是你劝我……” 她想说,当初若不是你劝我,我又怎会去找上那傩侍嬷嬷。 谁知吕婉宁机变比穆清欢快上数倍,当即大声道:“我是劝过你,身为宫中妃嫔,最紧要的是调养身体,早日给皇上诞育子嗣。可是怎会想到你竟会去寻那嬷嬷用这等手段强行有孕?” 穆清欢一拳揍在吕婉宁脸上,马上又被身旁身强力壮的宫人拉住了。 何皇后在上头看得惊怒,当即开口:“竟敢在皇上面前动手,来人,掌穆氏的嘴!” 马上就有掌刑的宫人上前,抬手就给了穆清欢两记响亮的耳光,一落掌,穆清欢面颊上两个红色的掌印就高高坟起。 穆清欢却好似全不觉得痛,她心中的怒火早就将一切痛感都烧灭了。 “吕婉宁,李代桃僵之计也是你……” “穆氏,你说话小心,”吕婉宁伶牙俐齿,捂着脸上的伤处大声说,“到这当儿了,你便千方百计将事情都往旁人头上推了!” “自打你有孕,我为了避嫌,便绝足不来你的昭纯宫。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拖到这时候,才发现你的jiān计。” 穆清欢一愣,她身怀有孕的时候,吕婉宁确实是不怎么来她的昭纯宫,这在宫中,人所共见。她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与庶妹时时进宫的结果。却没想到,这后头,竟然还有这样深刻的思量,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6 章 这样曲折的人心。 她当初怎么会信任这样的人啊! 吕婉宁见穆清欢不再往下说,心里暗暗一喜。 “穆贤妃娘娘,若没你点头,试问世上哪个人,敢将你贤妃诞下的亲女换走,若没你首肯,穆家人又怎么敢瞒天过海,犯下这样骇人听闻的案子?” 吕婉宁与穆清欢两人在昭纯宫前大闹,萧怀瑾坐在上首,却似乎始终无动于衷。 他身旁的舒望晴,怀中抱着的二皇子原本已经睡着了,此刻听见了穆清欢大吵大闹,登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吕婉宁马上屏息静声,小声道:“别吵着孩子!” 可是此刻穆清欢眼里就只有吕婉宁一个她认定了,若是没有吕婉宁,如今她恐怕还是安安稳稳地当着她的夫人,不会从贤妃陡然跌落到才人的位置上,而穆家,也不会因为利yù熏心而自蹈死地…… 所以穆清欢毫无收敛,继续挣扎着,口中胡乱大骂,令皇后不得不再次命人将穆清欢的嘴堵上了。 舒望晴早先曾在景怡殿帮着祁云秋带过孩子,知道怎么安慰被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当下只是轻声哄着,伸手在二皇子身上轻轻拍着,不久,二皇子便止住了哭声,慢慢地又进入梦乡。 此刻舒望晴已经终于明了了吕婉宁到此的目的。 她怀里抱着的二皇子。 密嫔已死,穆氏获罪,而祁云秋又婉拒了皇上的安排,皇后与德妃膝下各有子女…… 往下排,就该轮到吕婉宁。 所以也难怪吕婉宁急啊,这么好的机会! 当然,也不排除吕婉宁真是想要置穆清欢于死地毕竟两人以前jiāo往甚密,穆贤妃做过的很多事,后头怕是都有吕婉宁的影子在。 吕婉宁生怕穆清欢将她攀咬出来,于是便先狠狠地咬了一口穆清欢。这样以后穆清欢无论指证她什么,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吕婉宁都可以说穆清欢这是血口喷人,无端诬陷。 至于真凭实据么,按照吕婉宁那缜密yīn狠的xìng子,应该早就不剩了。 这时萧怀瑾倦意淡淡,对身边的皇后说:“这么一来,朕也乏了。二皇子先jiāo给皇后着妥当的嬷嬷先带上几天吧!” 吕婉宁听见了,眼中便流露出些许惋惜的神色。 不过,还有希望,皇上并未指定到底由谁来抚养二皇子,只要没有一下子指给瑶光殿,就总归还有希望。 “命人将穆才人带下去,送去澜月阁思过吧!” 吕妃听了,身子却一震 什么,穆才人? 这么大的罪过,竟只是降为正七品的才人? 吕妃这是万万没想到 可是她此刻惊愕也来不及了。 皇后带来的宫中执役宫人,上前去将穆清欢扶了起来,便要往昭纯宫外送。 这时吕婉宁知道她必须出狠招了,若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启禀皇上,臣妾还有一事想要奏报皇上。” “臣妾今天早上,因心事重重,便出门在宫中随意走走。走到贞顺门附近的时候,正巧见到昭纯宫内侍总管尚勇将一枚物事jiāo给了守着贞顺门的郑总管。郑总管转过眼则将这东西转jiāo给了从贞顺门出来的荣总管。” 这原本是极小的一件事,不知怎的,萧怀瑾却上了心,竟从昭纯宫首座上站了起来,肃然问道:“是什么样的物事?” 第299章 落井下石(上) 舒望晴暗中揣测萧怀瑾的心思,知道他大约是因为穆清欢曾经以灯谜示警,因念着这一分的“情义”在,所以手下留情,并未从重发落穆清欢。 当然,萧怀瑾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恐怕也有朝堂上的考虑,他处处示人一个“仁”字,恐怕也是为了安抚这穆氏骤倒之时、军方惶惶的人心。 所以他才只将穆清欢降为正七品的才人,勒令闭门思过。 这显然不能令吕婉宁满意。 于是吕婉宁提起了一件貌似毫不相干的小事,旁人都不觉得什么,却引起了萧怀瑾的注意。 “是什么样的物事?” 皇帝本人从椅上起身,极为严肃地望着吕婉宁。 吕婉宁心中暗喜,晓得这事大约能成。当下她用手比划着:“大约这么大小,用黄绫包着。” 皇后何德音在旁听得一头雾水,萧怀瑾却转过头,看向舒望晴。 “晴儿,去将你右臂上那件东西取下来!” 舒望晴应下了,转身将二皇子jiāo给了铃兰,自己走到屏风后头,挽起袖子,将缚在右臂下面的弩机拆了下来。 “晴儿,取一幅黄绫布,包起来,再拿出来。” 舒望晴依言一一做了,捧了出来,举到众人面前,吕婉宁一见,立即大声道:“就是这个,就是这样大小的一件物事……” 不过她还是有所保留,“只不过当时臣妾看不见那黄绫里头包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只见到这样大小的一个包裹,尚公公jiāo给了郑总管。过不了多久,荣总管就出来,郑总管便又jiāo给了荣总管……” 萧怀瑾已经冷着脸,从舒望晴手中取过了黄绫包裹着的弩机,朝穆清欢扬了扬,道:“尚勇是你的内侍总管,这件东西,你不会告诉朕,你不认识吧!” 穆清欢还未反应过来,而她身边的吕婉宁已经暗暗开始窃喜。 这时萧怀瑾命令何德音,“将穆氏堵口的东西卸下来,朕要亲自问她话!” 皇后何德音尚且一头雾水,不知道舒望晴拿出来的这件东西为何能令萧怀瑾如此上心,又如此地心情不好。她连忙朝下头服侍的宫人点点头,示意照萧怀瑾的做。 穆清欢能够说话了,却就此对上来势汹汹的萧怀瑾,一时不知该怎么作答才好。 她也不明白啊! “皇……皇上,臣妾……嫔妾……不知道这件东西……” “这是朕收着的弩机” 萧怀瑾手中持着弩机,随手抛开了黄绫包裹,将精钢打制的弩机机身露了出来。 此刻穆清欢脑子里一团浆糊皇上收着的弩机,又怎会到了她内侍总管的手中? 再者,转了两道手,到了舒望晴手中,皇上却又为何如此震怒? 萧怀瑾此刻却是动了真怒。 他一步一步地迫近穆清欢,冷笑着道:“朕来告诉你这件东西,是你命尚勇从崇德殿中偷出来了的,特地配上了两枚弩箭,包在黄绫里。” “尚勇不敢直接递给荣永年,生怕荣永年不信,所以便给了守着贞顺门的郑虎,由郑虎递给荣永年,叫荣永年转jiāo给瑶光殿的人,说是朕亲自命人给晴芳仪送去的!” 舒望晴至此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原来这只弩机,竟然不是萧怀瑾命人送给她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一下子后怕起来 当初见到萧怀瑾那顶御轿被田氏兄弟击碎的时候,她心底就曾闪过那念头,想要用仅剩的一枝箭自我了断的。 可谁曾想这竟是一出dú计,为的就是要让她心生绝望,自我了断。 甚至,若是她没有想办法去前六宫,而是留在后宫里,只要有人想办法递个凶信到瑶光殿来,她在心神激dàng之下,只怕也会冲动殉情的。 这是她的本xìng,无可更改。 可是现在细想来,萧怀瑾如此爱她,又怎会忍心给她武器,让她殉情? 这一招,真的狠,狠到了家! 而萧怀瑾显然也是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才极为紧张。而他此时盛怒之下,起身大声质问穆清欢。 “穆氏,自从密嫔之事发生,朕总念在你尚有一丝良知、一念之仁,所以才网开一面,留你一条生路……” “朕却没想到,你心思歹dú,竟然不配为人!” 萧怀瑾一张俊美的面孔此刻绷得紧紧的,眼中似乎能喷出怒火。 “你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穆清欢原本苍白的面孔,此时一点一点地变成死灰色。 她那对原本看似已经干涸的双眼,此时却再度变得湿润,泪水不受控制,如珠串一般,掉落下来。 “原来,皇上,原来您什么都可以原谅,但只要是能危害到晴芳仪的,便罪无可恕!” 穆清欢沙着嗓子说了这一句,话语里透着深深的绝望。 她原本以为皇上当真是可怜她的一片真心,体谅她的身不由己,所以才保她的份位,留她的xìng命…… 可是她现在想通了与皇上心尖上的女人一比,她什么都不是。 当初她的痴情、她的掐尖要强,及至后来她的牺牲,她的临危示警,还有被她所拖累的穆氏全族……现在看起来,就都是笑话一般。 “哈!”穆清欢突然笑了一声,状若疯癫。 旁边看着的吕婉宁心中大定,她原本担心穆清欢还会为自己辩解开脱的。 可是穆清欢却大有疯态,开始仰天长笑起来,一个字都不说,只拼命地笑着,一直笑到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出来。然而转眼间又变作了哭泣,哭得气噎嗓干,极为痛苦伤情。 “荣永年,命慎刑司将罪fù穆氏及一干从犯押入冷宫,详加审问,直到招供为止。” 听皇上如此吩咐,昭纯宫中的宫人与内侍大多浑身颤抖听皇上如此的语气,这次被打入冷宫,大约便是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了。 萧怀瑾背着手,来到穆清欢面前,望着面前又笑又哭的女人,咬着牙低声说:“你说的没错,她就是朕的逆鳞。” “敢动她的人,就得死!” 第300章 落井下石(下) 萧怀瑾这话虽然说得小声,可是正值昭纯宫中一片寂静,便人人都听见了。 吕妃吕婉宁暗自舒了一口气,随即得意起来。 这逆鳞的话,她早先曾经在兰台殿中听过一次,听到的时候自然震动不已。不过也就因为那一次,吕婉宁才断定了只消栽给穆清欢一个暗害舒望晴的罪名,萧怀瑾便断断容不下她。 果然,萧怀瑾原本顾念着旧情,想要饶穆清欢一次,可到了这时,终于改弦更张,下令将穆清欢打入冷宫。 而穆清欢此刻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萧怀瑾,被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名刚刚进宫一年多的宫嫔而已! 就能将她与萧怀瑾的旧情全然一笔勾销? 穆清欢觉得胸口被一块大石死死地压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再也哭不出一声,当下只任由荣永年带着宫中掌刑的内侍上来,将她拖了下去。 立在萧怀瑾身后的皇后何德音是头一次听见这话,不由得皱眉这算什么? 当年皇上言之凿凿,他那一生一世的“逆鳞”,分明是左贵妃才对啊! 难道皇上竟将昔年对左贵妃的一腔深情,尽数移到舒望晴身上了么? 这么想着,皇后却一字未说。 她一向尊重萧怀瑾的决定,既然萧怀瑾已经做了决定,她便不会再置喙 更何况,清算穆家,也正合她的心意。 对了,穆家与她娘家何家之间,还有一桩未履行的婚事。而这原本就是为了稳住穆家所行的下下策。 这次穆家既然势败,那她便要找个由头,拆了穆五小姐与她何家子弟的婚事才好! 想到这里,皇后何德音起身,向萧怀瑾微微福身,说:“皇上,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您实在是辛苦了,不如将昭纯宫这里的善后事宜jiāo给臣妾处置吧!” 她说着,看了看一直立在萧怀瑾身后的舒望晴,便道:“晴芳仪今日伴驾有功,也早些回瑶光殿去歇歇吧!” 皇后将话说到这里,萧怀瑾才漠然地点了点头,往昭纯宫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向舒望晴伸手,“晴儿” * 皇后等人尚且留在昭纯宫中善后的时候,穆清欢已经被人押着,走在往冷宫去的路上。 正月里天气寒冷,朔风似刀,而穆清欢身上只有单薄的素衣。 如今她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穆贤妃了,再也无人给她披上暖和的衣物,给她递上手炉,再无人扶她上那暖和的舆轿……如今只有人在后大声呵斥,喝令她快些走,尽快赶到永巷另一头的冷宫中去,他们好jiāo差。 穆清欢足上只穿着一对薄薄的素面弓鞋,此刻走在的宫中御道上,一双脚冻得如冰一样,似乎一点儿知觉都不剩了。 可是她的心,却似乎比双脚更加寒冷。 那件弩机,明明与她毫无干系,可是萧怀瑾却一心袒护那个女人,无论她如何分辩,萧怀瑾都不会信。 穆清欢这么想着,费力地一点点往前挪。 “铮铮”,只听耳边有两声琵琶声响起,像是有人在试弦。 穆清欢闻声抬头。 只见宫中御道一侧旁,用来歇脚的六角亭中,祁云秋正端坐着,怀中抱着她那柄“玉梨”。 “祁云秋” 穆清欢口中对祁云秋依旧没有半点客气,她尚且没有身为宫中待审罪fù的自觉。 祁云秋听见,并不起身,只是继续手挥五弦,“铮”的一声,“玉梨”的琴声有如流水一般缓缓地流入人心。 “穆娘娘,本宫见你迁往冷宫,只有几名宫女下人陪伴,未免可怜,所以特来送你一程。” 她说毕,转头吩咐。 “将那人一并押上来,与穆氏一起,送入冷宫!” 穆清欢一凛,只见怀柔痛哭流涕地被押了上来,口中大呼冤枉,连连央求祁云秋饶命。 祁云秋却神色木然,似乎完全听不见怀柔的呼号。随侍多年的贴身宫人,她可以一朝舍弃,完全不顾念。 “你既爱穆氏给你的好处,那么本宫便成全你!”祁云秋见怀柔直呼冤枉,当下只是木木地说,“见了慎刑司的人该怎么说,你是否都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7 章 住了?” 怀柔见实在无法,只得哭道:“记住了,只求娘娘恕了我全家之罪!” 穆清欢一愣,才反应过来,这祁云秋深恨她身边的大宫女与昭纯宫暗中勾结,竟命人将怀柔绑了,与她一起送往冷宫受审。 有祁云秋的威胁在,这怀柔,恐怕到了冷宫之中,也会尽力攀咬,力求将死罪都推在自己身上。 穆清欢一旦想通,冷下脸,对祁云秋说:“宫中争斗,你来我往,大家什么狠dú的招式没见过?只是如今我穆家已经一败涂地,你再想落井下石,又能将我推到何处去?” 大不了是一个死字? “我落井下石?” 祁云秋看着穆清欢,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错了,穆娘娘,我将你收买了去的奴婢送去冷宫陪你作伴,这哪里是落井下石?” 穆清欢心xìng冷硬,当即嗤地笑了一声,道:“那你是过来看我的笑话的?老实说吧,没想到你这人竟然这么傻气?不仅二皇子未得到手,竟然还将身边多年的得用宫人给往外头推,徒然给自己添个驭下不严的恶名……” 祁云秋见穆清欢这时候倒是头脑清楚得很,一口气直往下说,忍不住也笑。 “是啊,我是傻气!” “我之所以到此,原本是答应了我的阿宝,当你踏上这条路的时候,要来送送你!” 祁云秋提到“阿宝”二字,穆清欢倏然变了脸色,一张素面变得死白,唇色开始发青,双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道我最恨你什么么?” 祁云秋贴近了穆清欢,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恨你害死密嫔,恨你夺走二皇子,可是我最恨你的那一刻,却是你亲生的公主在昭纯宫宫门口咽气,你身为亲娘,竟然忍心……竟然忍心不出来看她一眼……” 祁云秋声音里全是怨dú,一个字一个字说来,尽是她刻骨的仇恨。 “所以,像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人,活该有这么一天,活该会走上这么一条路!” 祁云秋说到这里的时候,穆清欢面色遽变,双膝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竟然软软地就在祁云秋身边跪了下去。 第301章 回敬 且说在昭纯宫中,萧怀瑾处置了穆清欢,便要离开。 他刚刚迈出两步,想起了什么,一时转身,唤过舒望晴, 舒望晴赶紧迈上两步,陪在萧怀瑾身边,任由萧怀瑾握住了自己的手。两人一道,在一众宫人内侍的恭送声之中,走出了昭纯宫。 舒望晴能觉出萧怀瑾的手冰冷而滑腻,似乎出了一手的冷汗。而他看着身边女人的眼神,一时间也全是后怕。 “晴儿,朕一想到,一想到,万一你……” 萧怀瑾低声对舒望晴说。 “胆敢向你伸手的人,朕决计不会放过一个!” “皇上……” 舒望晴强笑着,想要说点什么,将萧怀瑾安慰上两句。 “晴儿,朕先将你送回瑶光殿去。”萧怀瑾一面走一面说,“待朕一处理完穆家的事,就来寻你……”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方向,信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皇兄”他带着几名侍卫长随,快步赶来。 萧怀瑾握着舒望晴的手,停下了脚步。两人一起,转身望向信王。 这时的信王,已经换下了身上的战甲,此刻身上正穿着江牙海水纹锦面素色蟒袍,神情严肃,大步上前,行礼之后,yù言又止,像是要向萧怀瑾禀报什么。 萧怀瑾无奈,将舒望晴的手一松。 舒望晴往后退了两三步,冲信王微微一福。 信王见她如此,倒是愣了愣,随即也微微点头,算是招呼。之后,他立即上前,来到萧怀瑾身边,低声向萧怀瑾说了几句。 萧怀瑾大为震动。 “他现在人在何处?” 信王答道:“在刑部大牢里!” 萧怀瑾想了想,吩咐信王,“此人朕一定要亲自问审,要立刻……荣永年,你即刻安排,朕现在就出宫,摆驾刑部。” 他刚说到这里,转眼便看了看舒望晴。 舒望晴连忙示意自己无事:“皇上,嫔妾自行回瑶光殿便是!”随即屈膝向皇家兄弟两人行礼,想要退开。 “阿信,朕现在出宫。你带几个人,将晴儿……将晴芳仪送到瑶光殿去,然后便赶来刑部,与朕一起……” 萧怀瑾出声吩咐,舒望晴刚要推辞,萧怀瑾已经带着荣永年往宫外去了。 这回,轮到信王萧怀信遥遥地向舒望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带同几名宫中侍卫,远远地跟在舒望晴身后,一起往瑶光殿过去。 舒望晴此刻依旧是个小内侍的装扮,一直都还未换回女装,所以远看去,这一行人的行迹显得十分怪异一名小内侍当先,走在前头,身上甚至还带着点儿血迹污渍。 而信王萧怀信,作为如今京中军中炙手可热的实权王爷,则带同几名侍卫,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相护。 渐渐到了瑶光殿跟前,瑶光殿里的宫人早就等到了皇上回宫的消息,这时已经大开了宫门,暖蕊等人正在宫门跟前焦急地候着。 冰翎眼尖,先见到了舒望晴的身影,一扯身边暖蕊的衣袖。两名小宫女一起哭着奔了上前。 冰翎还好,暖蕊却一时动情,连行礼都忘了,抱着舒望晴哭得不能自已。 “小姐以后莫要再将我们丢下了!”暖蕊泣不成声地说。 “好了,好了,莫要叫外人见了笑话,说我们瑶光殿没规矩”舒望晴笑望着暖蕊说,又赶紧将跪在地上的冰翎拉了起来,将两个小丫头的手都紧紧地握了握。 她早已见到这两人根本没有听从她的吩咐去乔装改扮、自行逃命,心里也有些感动。 而在她的身后,信王却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底又暗暗生出几分不快来。 莫叫外人见了笑话?呵呵,这“外人”到底是谁,他岂有不明白的? 只是信王经过这次独自出京、险死还生的冒险之后,原本xìng子中骄傲而跋扈的那一面已经大为收敛,yīn郁而缜密的那一面却更加显露无疑。 这时候信王听舒望晴这么说,想着她恐怕也只是无心之言,当下更是苦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在她身后等候着。 这时钟茂德笑嘻嘻地迎了出来,先远远地朝信王行了一礼,再转而向舒望晴问安。 这才提醒了舒望晴,信王,竟还候在身后呢! 当初信王因她,一“怒”出京,更是曾传出死讯……在经过了这么多事之后,两人今天才得以在宫中重新见面。 舒望晴便也转过身,裣衽成礼,朝信王福身福了下去。 “多谢信王殿下相送。今日之事,嫔妾感激不尽!” 她口中所说的,今日之事,自然是指信王进京护驾,力挽狂澜,控制住了京中的情势,约束了驻守京中的大军。 信王听了这话,大步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舒望晴面前两三步远的地方,坦然受了她的礼。 一见了她,他心里就不舒服,就不爽快。 在这一刻,见她这样恭恭敬敬地相谢,却始终远着自己,信王心里陡然生出不甘,突然就想言语上刺激刺激她真要惹毛了她,看她浅嗔薄怒,柳眉轻竖的样子,似乎才能让他舒服点儿。 于是他的唇角略勾,冷笑了一声,低声道:“蠢女人!” 这时候,两人站得比较近,身后的侍卫宫人们则退开数步有余。信王身后的侍卫们都没听见信王口中所说的。而暖蕊与冰翎依稀听见了,并不敢做声,只是对望了一眼。 只钟茂德一人,听得清楚,实在是没忍住,低下头去,想笑又有点不敢笑。 果然如信王所料,舒望晴的两道柳眉斜斜上挑 他骂了那么多遍“死女人”,甚至连叛军入宫时锄jiān的暗号都是在骂她;如今总算改口不这么骂,却改说她蠢了? “信王殿下,你下次再发脾气使小xìng儿出京的时候,可请务必记得通知姜烈先生和您的那些侍卫们!也请千万记得递个信儿给皇上,免得皇上再为您日夜忧心。” 舒望晴老实不客气地回敬回去 你骂我蠢,我便骂你莽! 一下子,信王竟被她的话噎得哑口无言,气结当场。 第302章 小事 当初信王假装与萧怀瑾反目,独自一人出京,故意没有通知身边姜烈等高手护卫。 这一来是为了取信穆侯,二来也确实是他有些大意了,并没有料到穆侯仓促之间,竟也能安排那么多人赶来追杀他。 现在想起来,那一夜,真是险之又险,若是当时钟宏远等人没有及时赶到,他那一条命,恐怕也真会丢在京城往青州去的官道上。 所以舒望晴骂他“莽”,其实也并没有骂错。 可是信王虽然知道她所说的并不无道理,可是依旧被挑起了怒意,只觉得胸中怒火高涨,这口气,怎么也咽不回去。 他历尽艰险、死里逃生、千里奔波……是为了给谁洗冤,又是为了替谁正名? 他所做的一切,原本并不承望她都知道、都在意,可是倒头来她真的不知道不在意的时候,他却真的有点儿承受不了。 “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本王绝不与你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晴芳仪,再见了!” 信王冷哼一声,后槽牙磨了磨,竟然不再与舒望晴多说,一转身便要走。 说他那次是发脾气使小xìng儿?哼!她哪里会知道,他那次出京,明明是,明明是为了…… “恭送信王殿下!” 舒望晴在他身后屈膝恭送,他听见了,便越发觉得讽刺原来自己竟是这样一个多余人,她这是有多盼着自己赶紧走啊! 一旦这么想着,信王却突然清醒起来他现今,其实也是在发脾气使小xìng儿啊! 每一次见她,每一次做好了准备要好好地说话……却每一次都惹了她着恼,那样刚强的脾xìng,硬梆梆地反撞过来,她的针尖对上他的麦芒,自然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世上,能让他这样沉不住气的,大概就只有她吧! 同样的,只要三个字,就能激得她口不择言、愤然回敬的,除了他,大约也再没有旁人? 信王想到这里,终于还是放缓了脚步,及至停下,终于缓缓地转过身。 舒望晴此刻依旧是那一身带有污渍血渍、略有些凌乱的小内侍服饰,头发被梳成男子的发式拢在脑后,此刻也有些乱了,鬓边有些毛糙。此刻她依旧站在瑶光殿宫门跟前,双眼明亮,正定定地望着他。 信王本是个挑剔至极的人,原本这女人如此一副形容,他一定会觉得她狼狈且失礼。可偏生此时此地两人面面相对,他略一打量,就轻易被她那对明亮的眼神所吸引。 这便是他曾在暗夜里见到过的青灯么? 这女人眼中有天生的不屈与自信,令他一眼就能看到躯壳之下的那个灵魂,陡然间便生出亲近。 片刻之间,他眼中再无其它,就只有她那一对明亮的眼眸。 “本王险些忘了!” 险些被气忘了! 信王缓缓地开口,“在青州之时,舒参军曾托本王给晴芳仪捎带一份家书。” 他伸手,珍而重之地去怀中,取了一封四角微微磨损、但总体尚自平整的桑皮纸信封出来,本想直接递给她的,心念一动,转手递给了钟茂德。 钟茂德双手接过,再呈给舒望晴。 舒望晴望着封皮上面舒宁所写的熟悉字迹,手心中依稀能觉得这桑皮纸信封上头,兀自温暖,带有信王本人的体温。 自上次在长乐宫一见,她就再没有得到过舒氏夫fù的消息了,此刻收到来自青州的家信,心头的温暖自然难以言说。 信王千里奔波,自北境带大军回京,而平叛之事又千头万绪,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此人,却一直记着这件为她传递书信这样的小事。 想到这里,舒望晴心中恼意尽去,换做了诚心诚意的感激。 “多谢信王殿下想着。” 她垂下头去行礼,修长的脖颈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言语中则终于多了几分温和与安静。 只区区几个字,可是在信王听来,心底却无比熨帖 他这一生都在宫中、军中、权位之间、生死之际打转,曾经他只一心想着稳固江山、快意恩仇、立下不朽功业、得万人称颂…… 可是这瞬间他却突然明白过来:似乎什么都比不过,此刻静静与她相对,看见她这样安宁的欢喜,得她这样诚挚的感激。 只是这样安静而温暖的情绪只维持了片刻,萧怀信一张脸陡然又冷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淡淡地道:“晴芳仪再无吩咐,本王这便去了!” 舒望晴也不说话,只带着钟茂德等人郑重行礼恭送。 信王带着从人,离开瑶光殿,脚下越走越快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此刻,他心中都还在细细回味那难得的片刻平静,只是却难免警觉,这个女人,什么时候竟能这样左右他的情绪了? * 瑶光殿前,信王离去,暖蕊与冰翎赶紧上来相扶,陪着舒望晴一起回瑶光殿寝殿中去。 钟茂德则始终笑嘻嘻地跟在身后。 到了殿中,两名宫女赶紧张罗给舒望晴烧水更衣好生梳洗,替她换回宫嫔小主的装束形容。 舒望晴却将钟茂德叫来,细细问起情由,才知道钟茂德与她一起溜进前六宫之后,并未守在崇德殿跟前,而是想办法前往通往宫外的道路那里打探,正见到了信王事先埋下的人,两下里jiāo换了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8 章 ,也算是为这次平叛的事儿,立下了一点小小的功劳。 “你是说,前六宫宫门处守门的内侍与侍卫……其实是信王的人?” 舒望晴一向以为宫门处的安排是萧怀瑾一手cāo控着的,没想到却是信王。 钟茂德点点头,“皇上对信王殿下信任有加,这也是信王殿下的福分。” 钟茂德当初能进得宫来,也与信王脱不了干系,所以这名小内侍如今言语里向着信王,也在情理之中。 舒望晴双目微垂,总觉得在平定穆侯叛乱这件事上,信王还做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或是她曾以为是萧怀瑾做了的事情。 总之,找个机会再谢他一回,便是了。 第303章 散布 宜华殿里,德妃宋韵桃自从皇后下令,就下令将宫门锁闭,带着忆寒公主躲在寝殿里避风头。 她在宫中有不少眼线,甚至在昭纯宫里也有,所有除了前六宫发生的事她不知道,后六宫的事,她都清楚得很。 只是她什么都没做,只管打听消息……等。 只等情势明朗,等两边势力决一生死,分出个胜负。无论是哪一边赢,她都有对策。 到了这时候,德妃不由得庆幸幸亏她膝下只是个公主,对二皇子没有直接的威胁,而她自忖也与昭纯宫从不曾有过什么大矛盾,相信即便穆氏上位,也不会立即有空来对付自己。 甚至,德妃连素净的衣裳都命人从箱子底翻了出来,万一有什么“噩耗”传来,能够派的上用场。 可是随着消息不断地传进宜华殿,局势开始明朗,德妃也改了主意,开始想怎样才能对昭纯宫落井下石,怎样才能在穆贤妃失势这一事上得到最大的好处。 岂知,有人动作更快,比她抢了先。 “吕妃,嘿嘿,吕妃……” 宋韵桃听了雪柳带进来的消息,忍不住笑起来。 然而她身边的两名大宫女,雪柳与雪梅,两人都不大懂。 “娘娘,吕妃难道不是一直与贤妃娘娘jiāo好么?”雪梅说出了两人心头的疑问。 “呵呵,”宋韵桃冷笑,“大约阖宫都这么以为吧!” “宫中难道还有真心jiāo好的嫔妃?”她冷笑着说,“吕妃背后自有势力,接近穆贤妃自然是有目的的。” “宫中,也就只有贤妃这么傻气,曾经将吕妃的一片假意当做了真心,活该她被人害!” 宋韵桃得意洋洋地做了判断。 消息不断地传进来,宋韵桃将昭纯宫中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说了那柄弩机的事情,宋韵桃倒是沉吟了一会儿,皱起眉头说:“这吕婉宁,比本宫想象得更要厉害些呢!” “像本宫,也不过是在后宫里头消息灵通些,眼线多一些……这吕妃,却连皇上身边的事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吕婉宁能知道那弩机的来历、用途,并且巧妙地利用这柄弩机,让贤妃背上不该背的罪责,这实在是不简单。 “吕妃,手伸得真长啊!”宋韵桃凝神望着宫外,脸色有些沉重,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地想到了吕妃身后站着的人。 她想了想,命雪柳继续将昭纯宫的事一一说来。 “皇上听说了弩机的事儿,立即紧张起来,改了主意,原本贤妃娘娘只是贬为才人,迁居澜月阁的;可吕妃娘娘一提了那弩机,贤妃娘娘便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受审去了。” 宋韵桃点点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奇特。 这时候雪柳又补了一句,说:“皇上还说了,晴芳仪是他的逆鳞,任何人动了,他都不会放过……” 听见“逆鳞”二字,宋韵桃“刷”的一声站了起来,惊得脸色发白,双手微颤,口中喃喃地道:“逆鳞、逆鳞……” 竟是晴芳仪…… 德妃越想越是心惊。 她记得清楚,也不过就在一年多之前,皇上口中的“逆鳞”,还是那位瑶光殿的旧主人,左寒云啊! 德妃站起来之后,犹觉不安,在宜华殿正殿里来来回回地转了十几圈,想了想,像是要发狠一样,对雪柳说:“将那弩机的事,再与我详细说一遍。” 雪柳重又说完,德妃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说:“想办法散出些流言出去,就说两天前曾经有宫人无意瞧见吕妃与祁昭仪在御苑里相会jiāo谈,还遮遮掩掩地避着人……” 雪梅与雪柳齐齐应下了,但两人都是不懂,雪柳没啥眼力劲儿,当下开口想问德妃。 正在这时,负责照顾公主的保姆嬷嬷急急忙忙地出来,冲德妃禀报:“娘娘,不好了,公主又梦魇了!” 德妃再没有心情向这两名宫女解释,只是低斥了一声,说:“不过是故布疑阵罢了,让有关的人自己猜疑去……” 刚刚说到这里,寝殿里忆寒公主的哭声又传了出来,宋韵桃无奈至极,叹着气道:“小冤家,母妃这就来了……” * 萧怀瑾从刑部回来,又在崇德殿逗留了很久,将诸事处理完,已经是深夜。 “皇上,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在景福宫为您备下了宵夜……” 荣永年见萧怀瑾抬头,赶紧上前一步禀报。 “这是什么?” 萧怀瑾却指着身边的一个黑檀木雕花漆盒发问。他此前埋首案牍,并未注意到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回皇上的话,这是瑶光殿送来的,尚膳局的人已经看过了没问题,才递到了您跟前。只是您一直忙着……” 萧怀瑾听见“瑶光殿”三个字,心中已经暖了起来,及至将那食盒打开,只见里面盛着一碟三丝春卷,一碗馄饨,外加几样小菜与点心,都是精致无比。 只可惜,却有些凉了。 萧怀瑾便皱皱眉。 “皇上,不如去景福宫吧,皇后娘娘想必还在候着您呢!” 荣永年出声相劝。 萧怀瑾却“嗤”地笑了一声,说:“老荣啊老荣” “朕一直以为你是向着朕的,没想到你也敢在朕跟前耍花qiāng?” “皇后说是景福宫准备了宵夜,明显就是想让朕过去景福宫。而瑶光殿送了这些精致细点过来,却是真的担心朕夜里饿着。” “说,景福宫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萧怀瑾笑着问荣永年,可见这话并未当真。 荣永年挠挠头,知道萧怀瑾并不是真的在责怪他,当下便也叫起撞天屈,“皇后娘娘命老奴传话,老奴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不传啊……” 萧怀瑾当下笑道:“也不是不让你给景福宫传话,只是你须得一碗水端平,像今晚这样的情形,你就该说:皇后想请朕去景福宫,而晴芳仪则想着朕,怕朕饿着……” 萧怀瑾这么说着,自己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事已定,长久以来高悬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已经放了下来,这位九五之尊当即起身,大声道:“荣永年,摆驾瑶光殿!” 第304章 提醒 荣永年十足担心,生怕瑶光殿没有准备,怠慢了皇上,回头萧怀瑾又迁怒于他。 直到见到瑶光殿灯火通明,荣永年一颗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晴儿向来周到,今夜不会不等朕回宫便先行休息!”萧怀瑾瞥一眼荣永年,一面说,唇边一面噙着微笑。 荣永年暗中想想,确实觉得萧怀瑾与舒望晴之间,似乎要更多些灵犀默契。 皇后虽然也事事顺着皇上,可多多少少也总会存些私心更要紧的是,皇上总是一眼就能将这些私心窥破,所以于这“信任”二字上头,萧怀瑾对皇后,显然不如对舒望晴。 待进了瑶光殿,舒望晴迎上来,亲自替萧怀瑾取下了外头的大衣裳。 萧怀瑾闻到瑶光殿内隐隐约约的香气,忍不住食指大动,笑道:“晴儿这里,果然给朕留了些填肚子的吃食!” 舒望晴白了皇帝一眼,嗔道:“特为备下的酒,也不晓得皇上来不来,只能一直在炉上温着。” 此时天寒地冻,萧怀瑾不用暖轿,从外六宫走到瑶光殿来,确实是有些冷了,但听见一直给他温着酒,自然觉得舒望晴又是体贴又是温柔,一股暖意直涌到心里去。 当下他伸手牵了舒望晴的手,两人一起到瑶光殿正中,只见酒正温着,舒望晴还另外准备了锅子,nǎi白色的汤底与各色食材一起,在锅中上下翻滚,伴着氤氲的热气,煞是温暖好看。 “如今大事已定,皇上,你不妨用些温酒,好好歇上一宿,解解乏。”舒望晴笑着道。 “朕一进殿,就知道你在动这个心思!”萧怀瑾笑着说,一扬脖,一杯温酒送入口中,一股暖意也升腾上来,散到四肢百骸里头去。 饮着酒,萧怀瑾不觉话多了起来,提起他早先去刑部的时候见了米伯达。 “朕去见了早先在穆侯府咱们见到过的那位‘管家’,原来竟是穆宏才的心腹谋士。”萧怀瑾淡淡地说,他对穆侯身边的那些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皇上莫要想这些烦人的政事,”舒望晴笑嗔道,“都这么夜了,不若,不若就陪嫔妾好生饮两杯酒……” 舒望晴知道萧怀瑾为何会匆匆赶去刑部审问米伯达自然是为了穆宏才口中那件真正能威胁到萧怀瑾的“旧事”。 既然能这样困扰萧怀瑾,她还是不问的好。 非但不能问,最好能令萧怀瑾在她这里的时候,也能暂时忘记此事,彻底放松身心。 萧怀瑾听了,便忍不住笑。 “你怎么这么乖?” 他双眼亮亮的,眼中倒映着舒望晴小小的影子。 其实他确实是烦恼的审问米伯达之后,萧怀瑾自然知道了前一晚夤夜到访穆侯府的人,是乔太妃。 乔太妃有志替康王谋算帝位,这事儿他心中一直有数,如今更加确定无疑。 只是他却并不清楚,那件“旧事”,到底是什么事。然而听穆宏才曾经泄露的那一句,“凤凰台上凤凰游”,这却直指他的出身。 至于穆宏才所说的,那件对他最为不利的证据,萧怀瑾却始终没有头绪。而审问米伯达,甚至加了刑罚,也始终没有结果,可见除了穆宏才本人以外,旁人还真是不知道。 于是,乔太妃与康王便成了如今对他最大的潜在威胁,而随着康王的一天天长大,乔太妃的布局也会一点点地加快…… 萧怀瑾想到这里,当即打住,赶紧放下。他只觉世事再如何,也不应打扰了他与心爱的女人在这安静的冬夜里享用一杯温酒。 于是萧怀瑾笑着又饮了一杯酒下肚,伸箸去锅子中捡了一块炖菜,送入口中,细细地慢品着,一时觉得满满的,都是滋味。 “皇上,今天信王殿下给嫔妾捎了一封青州来的家书。” 舒望晴岔开了话题,另外这封书信毕竟是信王转jiāo,她最好还是将这件事趁早与萧怀瑾说一声,过了明路的好。 萧怀瑾点点头,并不怎么在意,说:“阿信今天也向朕提过这事儿。舒参军夫fù现在青州?他二位可好?” 舒望晴答道:“托皇上洪福,一切都好!” 她随即转身,将父母写来的家书递给萧怀瑾看,一面笑着道:“嫔妾离家已经有一阵子,倒是有些想家呢!” 萧怀瑾目力很好,又看惯了各种文书,只匆匆扫了一眼,便见舒宁给舒望晴的信上不过说了些家中琐事,当下就转过头,缓缓地问:“说来……青州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朕倒也还未亲身去过。” 舒望晴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您没去过,也还是皇上您的地方呀!” 她忍不住回忆起来,“青州的春天来得很晚,京城这边仲春的时候,青州也不过积雪初融……可是春天到了的时候,却总是很美。” “青州城外三百里,就是连绵的大山,从城外一直到山前,都是广袤无垠的草原。到了春天,万物生长,草原上就会鲜花开遍,美不胜收……” 萧怀瑾听她说得神往,忍不住也笑道:“朕想着,没准也该当找个机会,巡视青州,那时便带上你,算是带你回家乡省亲了!” 他又饮下一杯暖酒,心头暖乎乎的极是舒服,当下带着些酒意,随口便说:“这大好的疆域河山,朕也从来未曾亲自巡视过,算起来,近几年里,朕也只去过肃州……” 提到“肃州”二字,萧怀瑾自己先觉出些不对来。 再看看对面的女人,只见舒望晴竟也跟着变了脸色。 肃州,肃州行宫…… 五年前…… 萧怀瑾突然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角。 他遗漏了什么,忘记了什么? 如今穆氏伏诛,固然是为左氏一族复仇正名……可是左寒云呢,当年他在肃州行宫的时候,左寒云在宫中遇害身死 他剪除了穆氏的势力,确实是为了她的族人报了仇……可是左寒云当年无辜殒命,她自己的大仇呢? 她难道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再去查问当初那桩旧事么? 可是萧怀瑾再一想,又觉得不对,肃州,肃州……分明是他自己先行提起的啊! 第305章 传言 穆家事败之后不久,宫内宫外便恢复了平静。 皇后何德音因为在事发当天,将后六宫紧紧地控制住,没出任何岔子,所以得了不少美名。 卢太后也对皇后的处置很是满意,尤其皇后将后宫中不多的戍卫力量布置去保卫华阳宫,更是令卢太后开心不已,大大赞了皇后一个“孝”字,将私藏了许久的好东西赏了皇后。 皇后却未必如外人想象得那样得意。 一来,萧怀瑾平定反叛的那一天,完全不曾涉足景福宫,到了夜间,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9 章 是歇宿在瑶光殿的; 二来,她娘家何家,借口八字不合,解除了与穆家嫡女五小姐的婚约。那穆五小姐自觉受辱,对前程也倍感绝望,原本已经查实了她与穆侯谋反一事无关,可以走出刑部大牢的。穆五小姐却在听到退婚的消息之后,立即一头碰死在了大牢里。 何家的名声自然也多少受损,背上了无情无信之名。 而皇后心底也明白,何家当初肯点头与穆侯结亲,也隐隐存了脚踩两条船的心思,是想着万一穆氏真的能夺权,何家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可就是这点小聪明,在萧怀瑾眼里却是大不敬。 于是,萧怀瑾连日来一直留宿瑶光殿,她皇后何德音也不好说什么。 除了何家的事渐渐在宫中传开,另外吕妃当初出面,指证穆贤妃,落井下石之事,也在宫中传开了。 也不知是什么好事之人,将当初在昭纯宫里的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当初昭纯宫穆贤妃怀胎本就出奇,产子的过程也一波三折,这下子传开之后,宫中之人更是喜欢添酱加醋,说什么的都有。 除了吕妃当初指证穆贤妃的事,也有人提及当初出事之前,吕妃曾经见过景怡殿的祁昭仪。 祁昭仪因密嫔、二皇子与宝璐公主之事,恨透了穆贤妃,这是人所共知的事。这等传言传出来之后,更有人传说祁云秋这是借助吕妃之手报仇呢! 舒望晴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一直没有表态,也并未主动去见祁云秋。 因为这事儿,确实有一点点的巧合那件弩机,在被萧怀瑾收去之前,祁云秋是曾经无意中在她的瑶光殿里见到过的。 这天舒望晴去玉菡宫探视贺长亭。 到了这个月份,贺长亭胎相已经全然坐稳,胃口也渐渐转好。舒望晴去看她,见她气色,也觉得比起年前的时候,已经好得多了。 舒望晴多少放下心来,只说宫中一切都好,要贺长亭安心将养,不要理会种种流言。 贺长亭应下。只听外头谷雨来报,说是祁云秋过来寻舒望晴,正在瑶光殿候着。 “去吧!” 贺长亭望着舒望晴,说,“昭仪娘娘这时候过来,想必是有要紧事!” 她斜斜地倚在一张软榻上,微笑着说:“等过几天皇上晋了你的份位,再过来我宫里,让我给你行礼呗!” 贺长亭这么说,倒教舒望晴想起,宫中留言纷纷,除了关于皇后吕妃等人的,还有一件传闻尘嚣日上,是说皇上恐怕很快就又要升她的份位了。 舒望晴也笑道:“彼此彼此,待你生下腹中的小皇子,皇上定然也要给你晋封,到时候我可要来向你讨赏的!” 此前贺舒两人曾经商量过,对外故意称贺长亭嗜辣,教旁人猜疑她恐怕怀上的是一名闺女可是如今穆家已倒,便是没什么必要了。所以舒望晴此刻由衷祝愿贺长亭能够得偿所愿。 她起身要走,贺长亭在她身后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舒望晴没有听清,转过头想问的时候,贺长亭却又连连摆手,说没什么,要舒望晴赶紧回去。 舒望晴想了想,倒觉得依如今的情势来看,与贺长亭维持一点距离也并非不好,当下点头,嘱咐春莺秋雁几句,便即离开玉菡宫,往瑶光殿过来。 “昭仪娘娘” 舒望晴见了祁云秋,微微屈膝,躬身行礼。 祁云秋跺脚,“以前见到人家的时候叫人家祁姐姐,到现在,整个宫里都在传皇上要升你份位,你倒客气起来了!” 舒望晴见祁云秋说话爽利,依旧是以前那个祁云秋,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拉了她的衣袖,带祁云秋进殿坐下,命冰翎奉上好茶。 “我问你,这么多天不来我的景怡殿,是因为那件传言的缘故么?”祁云秋见殿中再没有其他人,当下便单刀直入地问。 舒望晴笑道:“自然不是!” 祁云秋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冰翎奉了茶上来,递到舒祁两人手边,祁云秋抬手便灌了自己一大口,这下子才觉得解气,笑道:“有你这句话,我放心许多。” 舒望晴却笑着,望着祁云秋,什么也不说。 祁云秋脸一红,当即将景怡殿中发生的那些事都一一说了。 那天,当宫中诸人都得了皇后之命,各自留在宫中闭门不出的时候,祁云秋却策划了大事她连夜审讯了怀柔延庆两名贴身的大宫女,问清楚了当初昭纯宫之人是如何收买怀柔,怀柔又是怎样蒙骗延庆的种种情由。 此外,祁云秋也早已联络了宫外她娘家的势力,知道祁家奉了皇命,会带领门下子弟,上街请求为左家洗冤。她那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宫中当真有变,祁家会带同门生,揭发二皇子身世的真相,叫穆氏无法打那如意算盘。 所幸的是,后来情势的发展,终于没有叫穆家如愿穆侯伏诛,而贤妃认罪。 “当时皇上有意请祁姐姐抚养二皇子,姐姐因何不应下呢?”舒望晴在旁问道。 祁云秋的视线一直望着瑶光殿外,听见这话,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当时也并未想很多” “只是想起了阿宝!” 说到这里,祁云秋又忍不住要垂泪。 “若说儿女缘,我想我此生应该是再与旁人无缘了。” “不论是那时,还是现在,我都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盼着阿宝能回来。” 第306章 jiāo心 舒望晴明白祁云秋的心意,知道此刻劝也劝不过来。 她只伸手轻轻拍了拍祁云秋的手背,以示安慰。 祁云秋渐渐也缓了过来,终于将那天她在永巷跟前守着穆清欢的事一一都说了。 “早先确实有消息传出来,说皇上只打算将穆氏降为才人,依旧留在宫中,说实话,那时我当真是恨,又怕又恨……” “连那背主的怀柔我也恨煞了,定要这怀柔陪着穆氏到冷宫去吃些大苦头,才能消解我心头的恨意!” “延庆的罪,较之那背主的怀柔要轻些,不过她虽然是受人蒙骗,却欺瞒不报。所以我将延庆贬去了浣衣局去做苦力……” 如今的祁云秋,竟是将身边得力的大宫女罚的罚、贬的贬,一个也未留在身边。 看祁云秋这副模样,舒望晴忍不住想,世人猜得没错,这祁云秋,确确实实是宫中最恨穆氏的人。 可若说祁云秋会因为要报复穆氏,不顾她舒望晴的安危,甚至以她的xìng命为饵,而将弩机的事情故意泄露给穆氏或是吕妃知道这她却万万不能相信。 因为祁云秋就不是这种人。 祁云秋说到这里,抬起头,望着舒望晴,有些犹豫地问:“可是近来我却总听宫中有人在传,说我曾经去御苑里见过吕妃一面……望晴,这话,你……你可信?” 她问这话的时候,又是期待,又是担心。 若是舒望晴也因这等传言而疑了她,与她生分……那便可想而知,以后她在宫中的日子会如死水一潭。 舒望晴嘴角一翘,说:“我自然是信祁姐姐,祁姐姐说没见过吕氏,那便是没见过。哪里能有因为外头一句两句的传言,就去怀疑身边亲近之人的道理?” “那……那你怎地也不来我宫中,与我通个气,说说话?”祁云秋心头一块大石放了下来,却忍不住嗔了一句。 舒望晴笑着道:“旁人故意传这等谣言,自然是想离间我们两个……我不过就是想顺着她们的意思,看看这遂了谁的心而已。” 她遣了钟茂德暗中查这流言的事,也已经有几天,算来结果就快能知道了。 说了这话,祁云秋恍然大悟,点头道:“还是你见事快,在这上头,本宫确实不如你!” 这两人一时坦诚相对,彼此jiāo换了默契。 祁云秋又提起了吕妃,摇着头说:“实在是没想到啊,那吕妃……吕妃竟然是这么个人,只怕那穆氏到了冷宫里,也要恨自己以前瞎了眼。” 舒望晴却说,“那天吕妃在昭纯宫里指证穆氏,一套说辞确实是巧妙,令皇上一时盛怒,立即发作了穆氏……但是,皇上之后也会醒悟过来,觉得吕妃会有些不对劲吧!” 其实吕婉宁借弩机一事来对付穆清欢,这出计谋简直是天衣无缝。 只可惜,这计谋太过完美,甚至完美到能将萧怀瑾的情绪也拿捏得极其精确,就像是事先算好了的,知道她一这么告发,皇上就一定会将穆氏打入冷宫一样。 妄自出揣摩圣意,偏还猜得这样准,这其实已经犯了宫中的大忌。 当时吕妃固然是得逞了,可待到萧怀瑾事后慢慢回想起这一出的时候,自然会生出戒心 更何况,这一次,吕妃不仅将圣意猜得太准,更是将手伸到了前六宫,伸到了崇德殿里。毕竟那只弩机,是被萧怀瑾好好地收在崇德殿的。 竟然能通过尚勇从崇德殿里将皇上亲自收藏的弩机取出来,如何能叫萧怀瑾不忌惮? 所以舒望晴断定,吕婉宁这次其实是自作聪明,徒然招致了萧怀瑾的疑心。 然而祁云秋的想法却有些不同,她颇为感激吕婉宁:“咱们这位皇上毕竟还是仁厚,连像穆氏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开始的时候竟然也只是降等而已……说来要是没有吕氏,本宫恐怕至今还会拿那穆氏没办法!” 说到这里,祁云秋转过话题,问舒望晴,“你知道穆家其余人的处置了吗?” 舒望晴摇摇头,说:“只知道那位五小姐因为退婚的缘故自尽了。” 祁云秋点点头,“是呀,穆侯在的时候不过是穆侯府与世家大族用来联姻的工具,如今穆侯不在了,侯府也倒了,五小姐再无用处,自然被人退婚。她这是与其平白受辱,不如一死了之,得个解脱。” 说到这里,祁云秋语音里有些恻然,紧接着又问起舒望晴:“以前与你相熟的那位……是行几来着的?那位穆家闺女,现今又如何了?” 舒望晴想了想,只说:“穆家的人,我一概没有再打听了。” 她原本也想过,不若打听一下穆清禾的处置,可仔细一想,觉得没有必要。 打听了又如何?难道还助她脱罪不成? 当初穆清禾曾经顺应穆侯之命,给萧怀瑾奉上可能有dú的茶水,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 所以此时此刻,舒望晴便不打算再刻意打听穆清禾的下落,毕竟像穆清禾这样一名大族里出来的女子,留在穆氏族中还好,可一旦离了家族,便什么也不是。 祁云秋大致能猜出舒望晴的意思,当下缓缓叹了一口气,便起身告辞。 道别的时候,祁云秋便也笑说:“这次的事情一过,皇上想必要晋你的份位的。过两天换了本宫见你也要行礼了呢!” 瑶光殿圣眷极隆,可是舒望晴却一直只是一名从四品的芳仪。 这次穆氏倒了之后,不少人都猜测萧怀瑾会晋舒望晴的份位,而且不会只升一两级。 舒望晴笑道:“那祁姐姐便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妹子了吗?” 祁云秋“扑哧”笑了一声,心头yīn霾散尽,再无芥蒂,转身离开了瑶光殿。 * 可巧这时候萧怀瑾正在景福宫中,向皇后说起给舒望晴晋位的事。 “朕……想要晋晴芳仪为……贵妃!” 萧怀瑾声音低沉,导致皇后何德音漏听了一个字,“什么,皇上想要晋芳仪为妃?” 饶是如此,皇后也是惊得脸色有些白 从从四品的芳仪升至正二品的妃位上,连升五级,这也太快了吧! 第307章 封妃 萧怀瑾见皇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微微有些着恼。 给舒望晴份位、体面和荣耀,一直是他心中所愿,早在去岁从上林苑归来的时候,他就曾经想要这么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笃定,舒望晴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因此这个愿望便越发强烈与迫切如今穆氏扫除,他在前朝后宫均不需要再忌惮什么。 所以他缓缓开口,“朕要晋晴芳仪为贵妃!” 两个字一咬,皇后便听清了。她震惊之下,往后退了两步,几乎没能站稳。 怎么会是贵妃? 她愣了半晌,才勉强压抑了心中震惊无比的情绪,艰难地开口,向萧怀瑾问道:“皇上……晴芳仪出身平凡,进宫不过一年许,而且不曾诞育子嗣,于社稷寸功未立,封妃已是艰难,更何况是……” “朕意已决” 萧怀瑾说。 皇后到了此刻,脑海中兀自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萧怀瑾在说些什么,她只是在想,果然,果然 那天萧怀瑾在昭纯宫中曾经提过,舒望晴是她的逆鳞。那时候皇后就曾经隐隐约约地想到过,昔日皇上对左贵妃的一腔深情,恐怕早已一股脑儿地全转去了晴芳仪身上。 皇后几乎想要掩面男人,这就是男人啊! “当年寒云当得贵妃之位,今日晴儿便也当得!” 萧怀瑾的话里自然有深意,可是皇后却会错了意,全没往萧怀瑾心中所想的那个方向去想。 “可是……先左贵妃本是左家嫡女,出身高贵,左氏忠义,满朝皆知。先左贵妃入宫之时份位便极高,进宫两年,得贵妃位,自然也没什么。” 皇后喃喃地道,“可是……晴芳仪只是一介选秀入宫的秀女。” 萧怀瑾嘴角微微上抬,问:“这又如何?” 皇后定了定神,开口相劝:“皇上,不是臣妾想要为难皇上或是晴芳仪。只是您想想,前不久,皇上刚刚当着朝臣的面,驳了穆氏请封贵妃的请求。如今贸然再封贵妃……” 萧怀瑾俊眉一挑,眼神里有些不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0 章 ,仿佛在说,那又如何。 “……臣妾只是觉得,这恐怕对晴芳仪本人,以及对舒家,影响才是最大的啊!” 陡然得了皇上这样的抬举,无论是舒望晴还是舒家,都是被架在火上烤。 皇后说得并不无道理,而且是设身处地,为舒望晴和舒家考虑,萧怀瑾听了,不由得眉心微蹙。 确实册封舒望晴为贵妃,距离此前驳穆氏请封的时间太近了。 而且舒望晴本人与舒家,在此次平叛当中多多少少曾经出力,若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抬舒望晴到贵妃之位上,不免会招致口舌,说她乃是为了这贵妃之位,刻意排挤打压穆氏,甚至难免会有人诬以yīn谋构陷之辞。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萧怀瑾在前朝见此事见得多了。 皇后见萧怀瑾皱眉,心知已经将萧怀瑾说动。 她当即缓缓地说:“不若先将晴芳仪晋为正三品贵嫔,芳仪此前不是已有太医调理么,她又得皇上如此眷顾,想必很快便能为皇上怀上子嗣,待有孕之时,再升两级至妃位,待生下小皇子,皇上想晋她哪个份位也不迟……” 岂料萧怀瑾摇摇头,“这贵妃之位就是她的,朕一定要给,至于时机么……” 皇后满怀担忧地望着萧怀瑾,须知贵妃之位形同副后,若舒望晴当真得了贵妃之位,自己便须担忧了。 毕竟养在自己膝下的皇长子生母微贱,资质并不佳,而舒望晴又年轻,又得宠,将来有的是机会诞下出挑的皇子,而自己的娘家何家也已见疑于萧怀瑾…… 片刻之间,皇后已经想到了很多很多。 萧怀瑾却始终淡淡的,说:“皇后说得不无道理,时机可以缓上一缓……” 皇后听了这话,心中并未得到多少安慰。 “……替朕拟旨,先晋晴芳仪为正二品妃,朕明日就会下这明旨。” 皇后心底一黯,知道萧怀瑾既这么说,他的心思就已经无可更改了。 “……至于封妃的典仪,命礼部暂缓,可以等一等。但是瑶光殿的份例与规制,先按妃位来,宫中诸人也先将称呼与礼数习惯起来。” “皇后再看一看宫中的名册,挑几名鲜有错处,资历又老的嫔妃,也将份位升一升,免得晴儿一人晋升太过显眼。” 皇后心想,这明摆着是拉一群人替舒望晴打掩护了呢。 萧怀瑾说到这里,想了想,吩咐道:“就这样吧!” 他打量了皇后的神色,声音有些微冷,慢慢地说:“皇后做事,朕一向是放心的……” 皇后一凛,赶紧拜下去表示必定谨遵萧怀瑾之命。 果然萧怀瑾脸色转为和缓,轻声说:“晴儿无意权位,朕的后宫,依旧会由你来管着。这是朕给你的承诺,只要你不犯大错,朕,依旧是信你的。” 皇后拜下之后还没敢起身,一时低着头,心中酸甜苦辣咸,全部涌将上来。 难道萧怀瑾就认定了她才是恋栈权位的那一个么? 皇上对她,有信而无爱,这是何德音内心深处最纠结的痛处,此刻萧怀瑾以为是在安慰自己,其实却血淋淋地戳了自己的痛处。 萧怀瑾说完这话,不再顾及皇后的心情,转身便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对皇后说:“对了,二皇子,朕还是决定jiāo由祁昭仪来养。这次不用问她的意思,直接将二皇子送去景怡殿吧!” 皇后在后头应了一声,倒也没想到萧怀瑾的安排如此出奇直接将二皇子送去景怡殿,祁云秋便推辞不得。 此前宫中诸人都在猜测,二皇子会送到吕妃的福熙殿去的。 皇后想,吕妃这是,又怎地,触了皇上的霉头了? * 舒望晴封妃的消息,一从景福宫中传出去,立即在宫中zhà开。 这次除了舒望晴本人以外,宫中还有些有资历的宫人得了晋封,或一级、或两级,就连贺长亭也捡了个漏,得了个正三品的贵嫔。 只是所有人的晋升都无法与舒望晴比肩,一时间,瑶光殿门庭若市。 第308章 见鬼 舒望晴一下子被晋位为妃,这消息太过劲bào,好些人一开始都以为传错了消息。 可是等到明旨白纸黑字地发出来,人们便都不得不信。 只是舒望晴被晋之后,不会马上行册封之礼,因此又有人猜测,皇上是不是别有些用意 皇上的用意马上就被揭了出来,景福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的意思是,不急着行册封之礼,因为过一阵子还要再封! 这下子,瑶光殿更是热闹非凡,风光无限。 宫中诸人流水价地前来道贺,宫内宫外各处送来的贺礼不断。 有些人记起去年上林苑的旧事,心中其实也知道舒望晴的份位早就该晋了,只是难免为了舒望晴这次晋升之快感到咋舌而已。 也有人难免有微词,说舒望晴是幸进,甚至说舒望晴是靠了将昭纯宫踩下去,才往上爬到妃位的。 宫中传言纷纷,巴结也纷纷,舒望晴全不在意,只关起宫门来过日子。 紧张的,却另有其人。 福熙殿吕妃吕婉宁听说舒望晴封了妃,吃惊之余,倒也暗暗庆幸毕竟她封妃在先,现在两人平级,见了舒望晴,还是对方给自己行礼。 至于她自己未得晋升,吕婉宁并没觉得如何,毕竟她到了最后一刻才去出首穆清欢,算不得什么功劳。 可是当吕婉宁听说二皇子被直接抱去了景怡殿的时候,终于觉得不对起来。 左思右想,吕婉宁都未猜透到底为何皇帝陛下会在祁云秋拒绝了一次之后,依旧命她将二皇子养在膝下 难道不是该轮到自己么? 惶惶不安了一两天之后,吕婉宁找了个借口,过去华阳宫给卢太后请安。 “太后,臣妾不安得很,请太后娘娘指点迷津!” 吕婉宁跪在卢太后面前,诚挚请教。 卢太后此时正安闲地坐在华阳宫中品茶,孙嬷嬷在她身边,为她将南面贡上的柑橘剥开,又将橘瓣上的白筋一一挑去,这才递到卢太后口边。 “婉宁,你可知道你这次********?” 卢太后缓缓地说。 吕婉宁心头大惊,这次的事情,从最早相劝穆清欢开始,到后来的傩侍嬷嬷,再到后来渐渐疏远,以及最终发难,她都是禀报过卢太后,且得了卢太后首肯的。 “昭纯宫里的事,是你自作聪明了!”卢太后盯着手中的茶,望着茶水表面一直流动着变化着的纹路。 吕婉宁不懂。 确实,关于那弩机的事,是她临时起意,意yù给穆清欢最致命的一击,所以才出的招数,出手之前并没有与卢太后通过气,但是崇德殿给她传递消息的人,实际也是卢太后的人。 卢太后因此便恼了她了么? “你这么聪明,让皇上怎么想?”卢太后缓缓地点拨吕婉宁。 吕婉宁还是茫然,重复了一句问道,“皇上会怎么想?” 她心里其实还硬气着,觉得自己在昭纯宫中的所作所为,一丝儿都没错。 卢太后见吕婉宁如此,微微一笑,道:“不用想这么多了,你这孩子,总是拘在福熙殿,轻易不肯过来探视哀家。今天既然来了,哀家自然管饭。” 她转头对孙嬷嬷说,“吩咐晚膳添双筷子!” 卢太后与吕婉宁之父是中表之亲,她是吕婉宁的表姑母。 吕婉宁自进宫以来,一直处处小心,从来不让旁人知道卢太后与自己的亲缘关系,而卢太后也对此讳莫如深。吕婉宁原以为太后想要一直这样瞒下去的,却没想到这一天太后的态度竟这样转变了。 这是以后要抬举她了么? 吕婉宁十分舒心,太后终于想到要抬举她了。 果然,太后留吕婉宁在华阳宫用了晚膳,姑侄两个宾主尽欢,太后甚至取出了自己藏了好些年的滋补yào酒给吕婉宁饮用。 吕婉宁用过晚膳,向太后道别,摇摇晃晃地扶着随侍宫女的手回福熙殿去。 这时天色早已全黑,宫中道路上自有汉白玉雕成的宫灯照明。可饶是如此,宫中的巷道上依旧暗影绰绰,前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吕婉宁扶着宫女的手,走着走着,便见到有人在前头路边停下来,向她招呼。 “吕娘娘!” 吕婉宁心头正志得意满,想着将来卢太后抬举她的事儿。 “是谁在那里?” 那人的脸面被遮在yīn影里,看不清形容,倒是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于是吕婉宁随意开口便问。 “吕娘娘忘xìng好大,才这么些时日没见,就已经不记得嫔妾了吗?” 那人的声音实在熟悉,吕婉宁忍不住便朝前几步,吩咐道:“抬起头来!” “是谈贵人啊!” 那人抬起头,宫灯的光终于照亮了她的面孔。 吕婉宁不以为意,淡淡地说:“的确是好久未见了啊!” 直到说完这句,吕婉宁才突然省过来,谈贵人不是早已死了么? 一念及此,她当即出了一身冷汗,抬起头再望向那人的时候,才见到路边并无人影。 吕婉宁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被寒风一吹,衣衫便都黏在身上,冷冰冰的十分难受。 可是吕婉宁心里还是极不舒服,转脸问身边的宫女,“刚才见到路边有什么人在候着么?” 她贴身侍奉的宫女摇着头道:“没有……没有见到啊!” “倒是娘娘好像在自言自语来着!’ 听见贴身宫女这么说,吕婉宁更加恐惧,心知自己肯定是见鬼了。 谈贵人是去年元宵之后死在慎刑司的,算来刚刚过了一周年的忌日。 吕婉宁一时记起了旧事,浑身发冷,抖了几下,说:“走,赶紧走!” 一回到福熙殿寝宫,吕婉宁便径直倒在自己榻上,一股子恐惧从她心头升起,弥漫全身。 她的贴身宫人们将她劝了好几遍,才扶她起来换了湿透了的里衣,然后梳洗入睡。 当夜,吕婉宁噩梦不断,第二天便头疼作烧,病势汹汹,彻底病倒了。 于是,待到舒望晴第一次以晴妃的身份去景福宫给皇后问安的时候,她的上首空着一个座位,再上头,直接就对上了德妃。 第309章 梦魇 且不论吕妃如何一病而倒,当日,舒望晴被封妃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德妃虽说也是吃了一惊,可是毕竟心中曾经多多少少猜测到些,有点儿准备。 可待到在景福宫的眼线传回消息,德妃得知了萧怀瑾原本曾有过打算,直接封舒望晴为贵妃的。 这下子她再也坐不住了,焦虑地在宜华殿里来回走动,口中喃喃地道:“真是她,难道真是她?” 宜华殿的大宫女雪梅与雪柳面面相觑,不知自家主子口中的“她”到底是什么人。 德妃宋韵桃越想越是胆战心惊,一时再也支持不住,疲累地坐入椅中,抱起胳膊,将头埋在臂膀之间。 再这么下去,她们母女是不是就都再无葬身之地了? 这么想着,忽听宜华殿另一侧的寝宫里,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声响了起来。 “定是公主又梦魇了!”雪柳当即说,“娘娘,奴婢去请太医过来!” “死妮子,哭什么哭!” 德妃却抬起头,露出一脸恶相,粗声粗气地远远斥道:“烦死你老娘了!” 雪梅与雪柳是德妃的心腹,自然也知道德妃在外人面前总是装出一派舐犊情深的样子,但是在宜华殿里关起门来,这等爱女之情往往便不见踪影。 雪柳等人见怪不怪,一名大宫女便立即出了宜华殿,去太医院请大夫去。 德妃却兀自嘴里嘟嘟哝哝,“若是能将你父皇哭来也好啊!如今你父皇眼中就只有旁人,根本顾不上你,你这样烦死你老娘……以后谁来养你!” 留在殿中的雪梅赶紧上前相劝,“娘娘息怒,且先去看看公主吧!” “公主最近梦魇的次数越来越多,是该寻太医好好来看一看了!” 雪梅无心的一句话,提醒了德妃。 “你说说看,公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魇越来越频繁的?” 德妃抬起脸,问雪梅。 雪梅一愣,其实她也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说不大清楚准确的时间点。只是雪梅一向机灵些,听见德妃问,赶紧说:“回娘娘的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奴婢已经说不清楚了。可是奴婢记得很清楚,公主上次胡言乱语,就是上次在瑶光殿,先左贵妃娘娘忌日那次……” 听见德妃这么说,触动了德妃的心事,点了点头,说:“说,接着往下说……” 雪梅小心翼翼地说,“奴婢以前听人说过,小人儿眼睛干净……会不会是,瑶光殿里yīn气重,那天公主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又或是冲撞到了什么。” 德妃出神地回忆起旧事,说来也奇,那天在瑶光殿里,忆寒公主冲过去找舒望晴,当着众人的面开口相求,所求却是让她长大! “求求你了,这一次,让我长大!” 德妃想起这些,不知为何,身子有些发冷,轻轻地抖了一下。然后她脸上的表情镇定下来,低声说:“是呢,雪梅,你说得很对,那天在瑶光殿,确实有些古怪!” 这时候宜华殿外头有些响动,是雪柳请了太医过来了。 德妃当即收起心思,脸上瞬间堆起一副忧心无比的模样,大声道:“太医、太医……快来看看公主,这究竟是怎么了……” 太医还未见到公主,就已经被德妃吓住了,先入为主,自然也认为忆寒公主所得之病十分严重,待到寝殿里一看,却是梦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1 章 到太医擦着额头上的汗出来,德妃自然也是焦急无比,她与世间一切慈母一样,扑上去便拽着那太医的袖子急问:“公主这到底是如何了?” 一瞬间,已经有一个小小的银封塞到了太医袖中。 太医掂着分量,当即斟酌道:“公主只是梦魇……” 德妃的两道秀眉立即斜斜地竖了起来。 “可是近来公主已经三番四次的梦魇,这也很不寻常,臣以为,别是个什么特别的症候!” 德妃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太医……您当着皇上的面,是不是也会这么说?”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那太医伸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必然的。” 德妃这才放那太医去了。 到了晚间,萧怀瑾听了太医的禀报,过来宜华殿看忆寒公主。 近来的这一段时日里头,萧怀瑾因忙于处理穆家的事,极少过来宜华殿,与忆寒公主也是有些日子未见了,此刻见到,只觉得忆寒又是瘦弱,又是苍白。 德妃在一旁担心得不得了,手中拿着帕子,泫然yù泣。 “太医都与朕说明了!”萧怀瑾见了这情形,难免也要安抚德妃,“先服用一阵安神补气的汤yào,待天气和暖了,多带公主在宫中走动走动,才会渐好。” 他说到这里,想起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宜华殿了,当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以后朕得了空……也会多来看看公主的。” 德妃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脸上的神色却似好些,不再那样担忧了。 在忆寒公主这里逗留了小半个时辰的光景,萧怀瑾还是走了。 雪梅觑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地问德妃,“娘娘怎么不提上回在瑶光殿的事儿?” 德妃冷着一张脸,“本宫提,皇上倒也得信啊!” 旧年里萧怀瑾曾经警告过她,“忆寒公主总是会在德妃想要她‘梦魇’的时候梦魇”。 这时候想起来,言犹在耳。 “这次若不是太医亲自去禀报公主梦魇的事,恐怕皇上也不会亲自过来。” 雪梅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德妃今天白天递出去的银封竟然是这个用途的。 不过她还是有些可惜。 “可是瑶光殿的事儿……” 皇上眼见着怜惜公主,为何不将早先在瑶光殿的事儿一起说了? “瑶光殿……哼,现在胆敢在皇上面前提瑶光殿三个字的,阖宫里,有多少?”德妃冷哼一声,“看看皇后,连她也未必敢!” “那怎么办?”雪梅当即又忧心起忆寒公主来。 “去,将西侧殿辟成佛堂。本宫要为宫中斋戒祈福!” 德妃吩咐下去。 第310章 潘妃 舒望晴得了妃位之后不久,便去景怡殿探视昭仪祁云秋。 “参见晴妃娘娘!” 景怡殿殿外出来相迎的大宫女已经换了新人,舒望晴都不认识,再听她们叫“晴妃娘娘”四字,十分别扭,当下也不理会,只问祁云秋的下落。 “回娘娘的话,昭仪娘娘如今在寝宫里照料二皇子殿下。” 答话的宫人大约是被此前怀柔与延庆两名大宫女的遭遇吓坏了,此刻毕恭毕敬地对待舒望晴,不敢有一丁点儿错处。 “娘娘……请随奴婢们来。” 景怡殿的宫人们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出,将舒望晴迎至祁云秋的寝殿之中。 在她过来景怡殿之前,曾经遣暖蕊过来问过,因此知道二皇子如今十分粘人,一言不合就大哭特哭,整个景怡殿里,也就只有祁云秋能哄得住。 果然便见祁云秋这时候在寝殿里亲自抱着二皇子的襁褓,转过身见到舒望晴过来,祁云秋作势就要屈膝行礼。 舒望晴赶紧将她拦住了,嗔道:“咱们不是早就说好的么,祁姐姐与我这样外道做什么?” 当日,萧怀瑾下了明旨,封舒望晴为正二品妃。祁云秋闻讯便大喜,连贺礼都忘了带,径直跑来瑶光殿道贺,只说,“看我当初所说的没错吧!” 却没想到,皇后趁着祁云秋还在瑶光殿逗留的时候,将二皇子连rǔ娘和保姆一起,一股脑儿就端来了景怡殿。 等到祁云秋回去,才发现自己寝殿里多了个大嗓门、爱哭爱闹的小娃娃。 出奇的是,这娃娃似乎认准了祁云秋是自己的母亲,一味只黏着祁云秋,旁人全懒得理会,偏生黏上祁云秋之后就不肯放手,一刻都分开不得。 到了这时候,祁云秋才依稀觉出自己毕竟与这二皇子还是有些缘分,当下便不再计较,渐渐将以往的伤心抛诸脑后。 这下她便有的忙了自从二皇子被送过来,祁云秋就再也没有功夫摸她的棋盘和琵琶。 倒是舒望晴,从瑶光殿特地件了些适合幼儿佩戴,又寓意吉祥的珠宝玉器,作为贺礼,送了来景怡殿。 祁云秋十分感激。 今天舒望晴过来景怡殿,也是因为知道祁云秋走不开,所以她特地来就祁云秋。 “怎样?”祁云秋低声问,“上回宫中传言的事情,查的差不多了么?” 舒望晴捧了宫人奉上的茶,啜了一口,点点头,答了三个字,“宜华殿!” 祁云秋皱起了眉头,说:“宜华殿?” 她可不曾想到,竟然是德妃在背后捣的鬼。 “那你可要小心了,德妃在宫中是老人儿,恐怕到处都有眼线,连皇后那里恐怕也有呢!” 舒望晴点点头,德妃玲珑,她心里清楚得很。 “不过近来德妃是分身乏术了。”舒望晴说,“近来德妃因为忆寒公主时常梦魇,虔心在自己殿里礼佛祷告呢!” 祁云秋的眉头还是不曾纾解,“她会有这么疼闺女?” 舒望晴瞥了祁云秋一眼,觉得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德妃惯会做表面文章,外表看起来自是处处为公主着想,可是暗地里却未必那么精心。 “自然没有昭仪娘娘疼孩子”舒望晴见到二皇子停了哭声,正一脸不满足地伏在祁云秋怀里,忍不住出言打趣。 祁云秋也觉得有异,低头便发现小家伙正在自己怀里,往自己胸口柔软处蹭啊蹭,她不由得脸一红,赶紧叫rǔ娘进来哺rǔ。 “真是服了这孩子了!”祁云秋摇着头道。 “如今阖宫都在羡慕昭仪娘娘膝下得了个皇子,怎么看娘娘的样子,还这么苦恼啊!” 祁云秋明知舒望晴打趣她,可还是叹了一口气,低下头。 舒望晴知她想起了伤心事,当下也不相劝,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候着,等她自行好起来。 “所以说老天爷待我不薄!” 祁云秋终于渐渐地缓过来,叹了一口气,说,“进宫这些年,我虽然从来都算不上得宠,可日子也并不算难过!” “刚进宫的时候,有潘妃在……毕竟是自己的亲眷,当时在宫中,总可以相互扶持,说说话……” 当祁云秋提起潘氏的时候,舒望晴心中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潘妃…… 在左寒云过世之后,因为对左寒云不敬,被萧怀瑾一怒废为庶人,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 可她几乎都快要记不起这个人了,只依稀记得原先此人也是个伶俐的,谨慎起来,应该也不在祁云秋之下。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因言获罪,也是出奇。 “后来潘妃获罪,我便无聊起来,偏那时候得了一本棋谱,便像得了救星一样,日夜抱着钻研,除了偶尔去看望潘氏之外,就一直闷在这景怡殿里,直到后来有了你这么个邻居……” 祁云秋的话,一时叫舒望晴听住了。 “潘妃……那潘氏,难道还在这世上?” 舒望晴忍不住发问,声音有点发颤。 “是呀,”祁云秋点点头,“一直住在冷宫里!” 舒望晴愣住了,这一世,她进宫已经年余,可是竟然不知道潘妃还活着。 上一世左寒云被害之时,出面做伪证指证左寒云的,是杜妃。但是舒望晴却知道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杜妃,杜妃此人,绝不是主谋。 只可惜左寒云被害之后,杜妃就被立即赐死,杜妃身边的内侍总管康良才则被剐了,死得惨不堪言。 至于潘妃,舒望晴不记得她与左寒云一案有什么关联,可是只要一想到潘妃在事后竟也获罪被废,打入冷宫,这不能不叫人怀疑,当时潘妃恐怕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舒望晴不由得有些激动,拉着祁云秋问,“那潘氏……如今,可好?” 祁云秋不明白舒望晴为何会激动,摇了摇头,说:“不大好!人已经疯了,什么人都记不得了。连我这等老姐妹,见了她她也完全记不起,整天只在冷宫里咿咿呀呀地唱些曲子。” 说到这里,祁云秋惨然一笑,说:“或许这对她来说,也是另一种好吧!” 第311章 叙旧 舒望晴从祁云秋口中听说潘氏还活在冷宫之中,心底不觉一动。 正在这时,rǔ娘将吃饱了的二皇子抱进来。 二皇子伸着藕节似的小胳膊,冲着祁云秋呀呀地叫了两声。祁云秋无奈,只得伸臂接了,啐道:“这个才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 舒望晴心里存了事,当下向祁云秋告辞,匆匆回瑶光殿来。 钟茂德等人都候在瑶光殿里,见了舒望晴纷纷行礼,称呼道:“娘娘” 舒望晴晋位,所以瑶光殿里所有的人上上下下称呼全改。只有暖蕊与冰翎两个最为得意,她们两个是舒望晴娘家跟出来的,一直称呼自家主子做“小姐”,不用像旁人一样改口。 钟茂德也一样开心,如今舒望晴在瑶光殿里对他最为倚重,所以当他走在外头,旁人都尊称他一声“钟总管”。 舒望晴当即将钟茂德叫过来,摒去旁人,低声问:“替本宫打听一下妙棋如今在何处,本宫要去见见她!” 舒望晴盘算着想要去冷宫里见见潘氏,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在此之前,她想起妙棋在冷宫里一住就是四年,没准可以先向她打听一下潘氏的事儿。 上一次见妙棋,还是在上林苑里。 可是如今还在正月里,上林苑里天寒地冻,住不得人。因此舒望晴猜想妙棋恐怕已经从上林苑回来,只不知她如今到底在哪里。 钟茂德点点头,领命去了。不多时已经将消息带了回来,妙棋如今就在御yào房中。 “问过妙棋姑姑,她说娘娘若是想要相会,明天巳时三刻可也。届时御yào房不会有旁人相扰。” 钟茂德机灵,知道舒望晴打听妙棋就是想去见她,所以干脆将两人相见的事情也一力安排了。 舒望晴点头,忍不住看了钟茂德一眼。 钟茂德故作奇怪,摸了摸脸,说:“小主……娘娘,奴才脸上有什么么?” 舒望晴笑着,摇摇头,说:“以后,好好照顾冰翎!” 自从平叛那天起,钟茂德便一直很精神,走路都带着风。 舒望晴再仔细观察,觉得冰翎也有些不同,原本温柔沉静的一个人,开始时时都带着笑容,甚至在无人处也会突然笑出来。 但这两人在瑶光殿中相遇,却各自刻意回避,似乎总有什么不能言说。 舒望晴索xìng成全他俩。 钟茂德高兴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下头去,笑道:“谢小主成全!” 一句话出口,才知道又说错了,赶紧伸掌在脸上虚打了一记,笑道:“瞧奴才这记xìng,谢过娘娘!” 舒望晴笑着命钟茂德下去,自己坐在瑶光殿上首,抬头看看着早已住惯了的瑶光殿。 如今她竟是晴妃了 称呼份位什么的,她原本并不在意,只是如今众人一起改口,一时让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坐在旧日宫宇里,听着旧日称呼,她似乎依旧是那个盛宠无双的左寒云。 只是,总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可是她也总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 第二天下午,舒望晴依约往御yào房过去。 御yào房中果然并无他人在,太医与yào童们此刻都聚在临近的太医院里。 钟茂德事先指点了妙棋所在的方位,舒望晴不费事地找到她,在她面前低低地唤了一声:“妙棋!” 妙棋伸手抓住舒望晴的衣袖,激动地道:“娘娘……” 泪水从她空洞的眼窝里往外流淌,可妙棋的脸上却充满了欢愉。 “娘娘,左家的冤仇……终于得报了啊!” 如今穆氏伏诛的事早已传遍,当年穆侯暗害左家一事,如今也已经大白于天下。世人皆唾骂穆家,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戕害忠良。左家之冤,也终得洗雪。 “妙棋,你且莫要急,咱们这些人受过的苦,本宫一一都还记着,宫中那些曾经加害你的人,也决计一个都走不脱!” 妙棋听了这话,泪水越淌越多,可是却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信她的旧主,一定不会食言。 舒望晴于是低声相询,“你住在冷宫之时,可听说过昔年的潘妃。” 妙棋点点头,说:“听说过奴婢住在离潘妃不远的屋子里,知道潘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曾经大闹过一阵子,说是要面见皇上陈情。” “陈情?” 舒望晴有些惊疑。 听说潘妃是因为对自己口出不敬之言,所以惹怒了萧怀瑾,才被打入冷宫的。可若是如此,又有什么好向皇上“陈情”的? “是呀,潘妃一直喊冤,奴婢在旁听着,觉得潘妃……恐怕是真的有冤!” 舒望晴低头不语只因为一句话得罪了一个死人,便获了如此的重罪,被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2 章 在这不见天日的去处,是谁都会觉得冤吧! “……可是潘妃一直喊,冷宫里的人就一直给她上刑……后来便渐渐疯了。每天都只唱些曲子,见了人也只是笑。渐渐地,冷宫那头便不再理会她……” 舒望晴闻言恻然。 她是认得潘妃的,晓得这潘妃与祁云秋一样,熟识音律,只是潘妃更爱唱曲,音能裂石,曾一度很得萧怀瑾的欢心。 “景怡殿祁娘娘是潘妃的亲眷,时常过来看,也会定时打点,所以潘妃只是疯,衣食上头是不缺的。” 妙棋似乎能体会到舒望晴的情绪,低声向舒望晴解释。 “只是到了后来,就算是祁娘娘来,潘妃也都不认得了,应该是彻底疯了……” 舒望晴听了妙棋的话,默默出神。 “娘娘……”妙棋伸手去拉住了舒望晴的手,舒望晴突然觉出妙棋的手冷得出奇,登时从沉思中惊醒。 “妙棋,你怎么了?” 舒望晴眼见着妙棋捂着心口从自己面前坐倒下去,低声惊问,手一伸,已经搭上了妙棋的脉门。 “娘娘,奴婢……心疼的老毛病……” “外头的yào柜里,有……天王补心丹。” 舒望晴一探妙棋的脉象,知道她确实是突发心悸,若是有成yào天王补心丹确实是对症。 她一转身出了妙棋的屋子,将御yào局盛有天王补心丹的yào柜一拉,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第312章 yào柜 御yào房里怎会就缺了一味天王补心丹? 这样常备的yào物,不应该啊! 舒望晴转头看看妙棋,只见后者正痛苦地抚着胸口倒在炕上。她一时再也顾不上多想,转身去隔壁御yào房,在一整排yào柜的角落里,将昔年左寒云专门用来储yào的那一只抽屉拉开,从里面取了一枚天王补心丹出来。 这是属于左寒云的抽屉,里面是各种常备yào。天王补心丹原是成yào,存放几年之后效力会略有转弱,可是依旧能用。 舒望晴小心翼翼地将那抽屉推回去,赶紧回到妙棋身边,将yào丸外头的蜡丸拆去,一整枚yào丸喂入妙棋口中。 妙棋疼痛不已,拼命将yào丸嚼了下去,同时死死拽住舒望晴的手,似乎是不想让舒望晴离开。 就在此刻,舒望晴与妙棋两人都不知道,外头储yào的屋子里,闪过一个人影,悄悄地将左寒云那只抽屉拉开看了看,然后悄没声息地推了回去。 隔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妙棋胸中疼痛稍减,终于抬起头,向舒望晴笑了一下。 “你既知自己的病,又成日守在这御yào房里,怎地不好生吃yào保养?” 舒望晴十分心疼,忍不住低声责问。 “娘娘,这辈子妙棋能重新见到娘娘,妙棋已经觉得极其幸运,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妙棋哑着嗓子说。 “说瞎话……”舒望晴望着妙棋的双眼,一时心里难过非常,凑到她耳边说,“你要好好的,你这一辈子还有好多时间,咱们都要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你自己也懂医理的,请御医给你看一看,开方服yào调养,若是缺什么,只管递个信儿给钟茂德,他会给本宫传讯的。” 舒望晴吩咐到这里,忽然听见外头德妃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御yào房一个人都没有,公主的yào呢?耽误了公主的病,谁担得起这责任?” 妙棋手底一紧,拉住了舒望晴。 舒望晴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放心,自己则无声无息地起身,将妙棋屋子的门户轻轻拉上,然后抱着双臂转了出来,朝德妃笑道,“怎么,德妃娘娘也亲自来催yào?” 德妃一向圆滑,见了舒望晴,当即笑道:“原来是晴妃妹妹啊!” 她刚才喊了一嗓子,已经惊动了外头的yào童,原本留在太医院那边已经有几名yào童赶了回来,问德妃娘娘要什么。 德妃虎着脸问:“还说呢,本来说是要给公主送去的安神汤呢?怎么不见?” 那yào童挠挠头,回禀道:“德妃娘娘,安神汤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送去宜华殿了” 德妃“哦”了一声,说:“半个时辰前本宫是在景福宫那里……没准是两下里错过了。” 她继续严肃地问那yào童,“真送去了?” yào童有点儿委屈皇上膝下的大公主,谁敢怠慢。可这委屈又不敢露出来,yào童只得点点头,说:“娘娘,真送去了!” 德妃这才给了好点儿的脸色,“都精心着些,记住,待公主好起来,本宫必定是要赏赐的!” 她一转头,望向舒望晴,“晴妃妹妹到此,又有何贵干?” “今儿个正好想起陈太医与本宫说起过一道yào膳,要当归和丹参两味少许,本宫想着无事,就过来这御yào房看看……” 舒望晴淡淡说起,“谁曾想,这御yào房里竟没一个人。” 这时德妃自来熟地上前,想揽住舒望晴的胳膊,口中一面说着,“……看来晴妃妹妹与本宫有缘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舒望晴却轻轻抱起双臂,下巴微收,眼光凌厉,直视德妃。 德妃本想显示亲热的,却被她这副架势吓住了,愣了片刻,伸出的手终于又缩了回来,讪讪地道:“这个……晴妃妹妹若是顺路,可愿与本宫一道……” 舒望晴摇摇头,笑道:“德妃娘娘,关于那道yào膳,本宫还有些问题要问问陈太医,所以……不顺路!” 她似笑非笑地说出“不顺路”三个字。 忆及前世,她今生是再也不会与德妃这样的人“顺路”的了。 德妃被舒望晴的眼神吓住,瞬间竟缩了缩脖子,什么都没敢说,转身便往御yào房外头走去。 舒望晴在她后面望着,眉头微皱。 * 走出御yào房,德妃沿着宫中巷道,慢慢地走着,宫中一名内侍从她身边匆匆经过,超过德妃的时候,冲德妃行礼问安,点了点头,然后匆匆远离,拐了个弯,便不见了。 天寒地冻,巷道两侧屋檐下挂着尺许长的冰棱。 德妃丝毫不觉得冷,一时竟呆立在风口,呆立了许久,直到她的贴身宫女雪柳与雪梅匆匆寻来,将手炉塞到她怀里。 德妃这时才觉出来,觉得双手双脚几乎已经要冻木了。 “真的是她” 德妃回到宜华殿,坐在炭盆边上,坐了好久,才觉得身体一点一点地暖和过来,变成是自己的。 她望着炭盆里烧成橙红色的炭块,低声说:“真的是她!” “私底下去见昔年瑶光殿的旧人,又知道那只抽屉的位置,而且用那样的眼光地看着本宫……一定是她,绝不会错!” 此刻德妃浑身已经暖和过来,可是一想到这里,依旧吓得浑身瑟瑟颤抖。 “可这怎么可能?”德妃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身边大宫女雪梅见德妃吓得发抖,以为自家主子还是觉得冷,连忙凑上去给德妃换了一只手炉。 只听德妃口中喃喃地道,“难道这晴妃乃是借尸还魂?” 雪梅听见“借尸还魂”四个字,也吓了一大跳,苍白着脸道:“娘娘,您在说什么呀!” 岂料越是怕,德妃便也越是作怪,一伸手,就扭住了雪梅的手腕,激动地说:“你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晴妃这人古怪?” 雪梅脸色一白,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醒德妃,“当初公主在瑶光殿祭拜左贵妃的时候古怪,是不是……不是因为瑶光殿yīn气重的缘故,而是因为……晴妃?” 第313章 采 雪梅一说到这里,德妃好像心事终于被人理解了,扯住雪梅的手腕,说:“是啊……” 雪梅想了想,记起一桩旧事,悄悄凑上去对德妃说:“您还记得去年八月里公主生辰的那天……” 德妃仔细听雪梅说完,惊道:“怎么这些事儿我全不知道?” 雪梅说:“娘娘那天夜里早早就带着公主回宫了,这些事儿又全是在长乐宫西侧殿里关起门来说的,娘娘自然不知道。奴婢也是后来听人传出来了,才知道的呢!” 德妃想了想,口中喃喃地说:“晴妃四年多之前曾经得过一场大病……结果将前事全忘了……” 雪梅点点头,补上一句,“是啊,后来是舒参军夫fù进了宫,舒夫人才将以前的事情说出来的。晴芳仪……晴妃只说是为亲者讳言,不愿提起当年旧事。” 德妃反复盘算,“四年之前,四年之前……” 她突然猛醒,“去年八月间的四年之前,算起来……” 德妃起身,在宜华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一时又命雪梅将当时在长乐宫里的事事无巨细,详细地全部叙述出来。 “当时皇后与穆家,都只是以为舒家乃是偷梁换柱,为了不让独女进宫,早早就使了掉包计……” “结果舒氏夫fù进宫,滴血验亲,自然能证明晴妃是他二人亲生的闺女没错……” “因此皇后与穆家的猜测并不成立。可若是,可若是……” 雪梅先入为主,信了德妃所提的“借尸还魂”之事,便也在一旁添酱加醋,“若那晴妃娘娘是先左贵妃娘娘还魂……还借了舒家闺女的身子,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德妃听了,身体又抖了抖,忍不住向宜华殿四周的暗角看去,似乎是怕有神灵鬼怪在暗中对她窥测。 “娘娘,咱们得想法子将这事儿透给皇后娘娘去……”雪梅提议德妃将这事儿踢给景福宫去处置。 “不行,按照你说的,皇后上次已经受了皇上偌大的埋怨,这种幽冥之事,又没有真凭实据的,透给皇后,她也不过是会将这事情压下不管而已。” 德妃摇头否了雪梅的提议。 “那……那有没有大德高僧或是世外高人,能使法力镇住晴妃这样的孤魂野鬼的?” 德妃听了,点头道:“本宫识得相国寺的一位有道的高人,听说是法力极高强的……看起来本宫得想办法出宫去拜会一下这位高人才是啊!” 她想了想,往寝殿那个方向望了望,对雪梅说,“这样吧,御yào房每天给公主送来的安神汤,剂量减一半……不,干脆另外换点儿热水给公主喝得了。” “本宫要借公主病了的缘故,往相国寺去给公主祈福,顺便拜会一下这位高僧。雪梅,你知道该打点什么事儿的?” 雪梅哪儿敢不听德妃的话。只是这个时候她再想想忆寒公主,未免觉得公主无辜,着实有些可怜,私底下还是决定只是将公主的yào剂减去一半服用,大不了自己将公主的病情说到十分重便是了。 * 从御yào房回来不久,舒望晴便收拾了,准备夜间偷溜去冷宫见一见潘妃。 早先妙棋曾将冷宫中的一切情形都说与舒望晴听,将潘妃所居陋室的位置也讲得清楚,舒望晴心中有数。 这一晚,萧怀瑾被政务绊在了崇德殿,分身乏术。舒望晴确定皇帝陛下没工夫过来瑶光殿,当下便趁夜出发,换了深色的夜行衣,裹上斗篷,独自一人往冷宫过去。 待到冷宫跟前,舒望晴忍不住想起了穆清欢来,也不知她在冷宫之中到底怎样了。 正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过来,舒望晴赶紧往yīn影里躲了。只听是冷宫里上夜的小内侍,两人一道,提着灯笼往前走,一面走一面说,“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唱得这样起劲!这都唱了个把时辰了吧,也不见歇一歇。” 舒望晴待那两名内侍过去,侧耳细听,果然听见静夜里一阵幽幽细细的歌声远远传来,轻轻袅袅,甚是动听。 正是当年潘妃的声音。 她辨了辨方向,见歌声的方向与妙棋所指点的全然一致,当下不再疑惑,赶了过去,轻轻推开潘妃居所的屋门,走了进去。 只见潘妃所住的屋子果然要较冷宫中其他人的略好些,至少四面墙不透风,屋角有火盆。室内也清新些,没有什么腌气味。 潘妃此刻正独自一人,立在室中,伸出兰花指,缓缓地比了一比,唱道: “柳叶双眉久不扫,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舒望晴立在暗处,待潘妃最后一个尾音渐渐收了,才低声开口称呼:“采” 潘氏名叫采,舒望晴原本是知道的,因此开口试一试她。 潘妃顿了顿,侧耳细听,好似对这个名字有些反应。 接着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望着黑影里立着的舒望晴,兰花指一伸,轻轻点了点,依旧就着曲调唱了出来,“呀!你是何人?” 舒望晴依稀觉得潘妃能在黑暗中看清自己。不过这本也不奇怪,潘妃久居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应该是早已习惯了。 “你……还认得本宫么?” 她往前走了一步,让窗外一点点隐隐约约的光亮能照在自己脸上。 不过她如今换做了舒望晴的面貌,潘妃即使见了她,也应该认不得,所以这潘采依旧转过身去不理她,用帕子代替,在空中甩过一个虚拟的水袖,侧身半蹲下去,仿佛在行礼,同时柔声唱道:“皇上啊” “采,本宫过来,只是想问一句,你今天变成这个样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那一夜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致她被打入冷宫,变成如此。 “采?” 潘妃不知为何,念着自己的名字嘻嘻地笑了起来,似乎浑然不知采是谁。 “采!” 舒望晴又缓缓地往前一步,微微点头示意她没有认错人,随后便将她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潘妃始终笑嘻嘻的,这时似乎终于对舒望晴的话有了点反应 她手中的帕子一甩,盈盈向舒望晴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3 章 下身去。 第314章 疯极 冷宫之中,舒望晴寻到了潘妃,唤了她闺名“采”,然后出言询问 她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潘妃到底因何被打入冷宫。 潘妃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一开始似乎还很是迷茫,后来终于好像有点儿反应。 她转过身来,面向舒望晴,右手中握着的帕子一甩,像是水袖一样,折在左臂上,而后盈盈向舒望晴福下身去。 “臣妾,见过皇上!” 潘妃极其端正地向舒望晴行礼。 舒望晴无奈地几乎要去揉自己的眉头。 怎地就将她当了皇上呢? 细想想也不无可能,舒望晴暗自猜测,毕竟萧怀瑾当年也曾经称呼过这潘氏的闺字。 潘妃此刻疯得厉害,不能以常人视之,因此听见“采”二字,立即想起了萧怀瑾,便把舒望晴当做了萧怀瑾,朝她行礼。 舒望晴越发觉得这个推断有些道理。 只是这种感觉非常诡异她问潘氏当初因何获罪,潘氏却就此向她行礼,说了这么一句“臣妾见过皇上”? 舒望晴皱起眉头,望着这潘妃,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就在此刻,外头突然响起脚步声,远处有侍卫大声喝问,“什么人!” 接着呼喝之声骤起,舒望晴听见有人大声招呼着往潘妃这个方向追了过来。 潘妃所在屋子的门“啪”的一声被打开,有个人冲了进来,随即关上了屋子的门。 那人进来之后,正与舒望晴面对面撞上,两人都是绝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对方,四目相对,各自惊诧。 舒望晴轻轻地低呼了一声,而对方则张着口,没叫出声来 进来这人原也叫不出声,她张着口,舒望晴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口中就只有半截舌头。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舒望晴的老冤家,喻莹莹。 当日在长乐宫,她冒死出首舒望晴,力证舒望晴不是舒家女。原本皇后等人都已经信了七八分,只可惜,舒家父母进宫,滴血认亲,戳破了喻莹莹的指证。 萧怀瑾认为这喻莹莹犯了“口舌”之罪,为此喻莹莹受了酷刑,截去了舌头,从此再也不能说话。 舒望晴今夜涉足冷宫,却不防在潘妃这里见到了喻莹莹。 她还未反应过来,外头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看着往这里跑的” “前面是死路,断不可能往别处去!一定就在这几间!” “必须得抓住她,回头要犯死了,咱们哥儿几个没法儿向皇上jiāo代!” 舒望晴听得分明,知道是慎刑司的人在说话。 “搜!” 为首的侍卫一声号令。 登时有人踢开了潘妃所在屋子的屋门,冲了进来。 屋子里,就只有潘妃一个儿,笑嘻嘻地望着进来的人。 慎刑司的人虽然莽撞,可也知道这冷宫里头关的都是宫眷。尤其是像潘妃这样,在冷宫里住了这好些年,竟然还有这样的待遇,想必外头有人打点。 所以这些侍卫见了潘妃,丝毫不敢莽撞,反而恭敬地行了一礼,“敢问,这位宫人,可曾见到刚才有人进来?” 只见潘妃盈盈拜倒,口中笑嘻嘻地道:“臣妾,见过皇上” “妈的,”侍卫们呆了呆,其中一个终于率先反应过来,道:“哟,这是个疯子啊!” “别惹她” 为首的侍卫知道厉害,赶紧约束手下。 “散开,将她这屋子搜一遍。” 侍卫们听令,举着火把,在潘妃屋里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的。 “别跟一个疯子虚耗时间,咱们走!到别处找去。” 侍卫们知道今夜的事情要紧,当下从潘妃的屋子里鱼贯而出,最后一个一回身,往潘妃那里张了一眼,只见潘妃兀自缓缓地福下身去,模拟空中水袖微甩,娇声道:“皇上” 最后一名侍卫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关了门,跟着上司同僚们走了。 舒望晴待到确认脚步声都远去了,才轻轻地往上推了推床板,从潘妃的床榻下面钻了出来。 刚才事出紧急,她不想被这些侍卫们撞见,当即一把拉上喻莹莹,掀开潘妃的床板就躲了下去。 潘妃的床下,冲外还有一层板壁,舒望晴与喻莹莹躲在下面,外面的侍卫完全瞧不见。他们也不敢轻易去搜潘妃的床榻,因此才教舒望晴与喻莹莹躲了过去。 舒望晴待所有侍卫走完,从潘妃榻下出来,顺手将喻莹莹也拎了上来。 潘妃此刻依旧守在自己屋内,双手握拳jiāo错放在胸前,似乎随时准备向进来的“皇上”行礼。 舒望晴出来之后,轻轻地咳了两声,将自己头上身上沾着的蛛网灰尘扫去了些,转脸望着喻莹莹,将声音压低,问:“你犯了什么事儿?” 喻莹莹并不怕她,也不想以前那样恨她,而是冲着舒望晴突然笑了起来。 舒望晴心里有点发毛。 今夜在冷宫里怪事太多,她被她们一个两个的,都给“笑”得怕了。 喻莹莹举起手,冲着舒望晴的心口指了指,舒望晴并不明白,当下摇摇头。 喻莹莹嘴角一咧,突然伸手拉上舒望晴,走到潘妃门口,探头出去张望了一下,见附近已经无人,当即拉着舒望晴,飞快地往她早先过来时的那个方向拐过去。 舒望晴心中惊骇,她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喻莹莹到底做了什么。 只见喻莹莹带着她,在冷宫中沿着一条巷道走了几十步,突然拐进一条岔道,避过了几名巡查的侍卫,再往前走,左拐右拐,靠近一排囚室。 早先舒望晴在这里曾见证过韶雁菡的死亡,到了此刻,她心中有数,可也禁不住随着怦怦地心跳起来。 果然如她所料,喻莹莹见四下里无人,将舒望晴带进一间囚室,指着室中一人,冲着舒望晴无声而欢畅地笑起来。 舒望晴果然见穆清欢正斜倚在榻前,胸腹之间正正地chā了一把匕首,直至没柄。 偏生穆清欢此刻还并未一时就死,此刻她双眼兀自明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舒望晴。 “你看够了没有!” 穆清欢恨恨地,口中痛苦地挤出这几个字。 第315章 取死之道 喻莹莹将舒望晴带入穆清欢的囚室,舒望晴见到穆清欢的情形,立即猜到了前因后果。 喻莹莹在长乐宫中知晓了前因后果之后,自然恨上了穆家人。如今穆家失势,穆清欢被打入冷宫,喻莹莹自然觉得这是上天给她降下了报仇的好机会。 可这穆清欢毕竟是要犯,喻莹莹出手之后,冷宫中的侍卫们为了不担干系,自然四处追踪喻莹莹的下落,才会追到潘妃的居所。 舒望晴见到眼前穆清欢的情形,多少吃了一惊。 她当即迈上一步,检查穆清欢的伤势只见穆清欢胸腹之间的那柄匕首刺得极深,直至末柄,但是出血倒是不多。 舒望晴熟习医道,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拔那柄匕首,一旦拔出匕首,穆清欢立时便会死可是不拔那匕首,穆清欢也会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分别而已。 难怪这穆清欢中刀之后,冷宫中的侍卫也不去喊大夫来给她治伤,囚室里也无人看守只因知道她必死无疑。 喻莹莹在一旁笑得欢畅,并不上前,似乎穆清欢痛苦的时间越长,她便越痛快。 “你看够了没有?”穆清欢见到舒望晴过来查看自己的伤势,非但不领情,反而出口低斥。 “如今我穆氏败了,你觉得满意了?” 穆清欢嘴角上挑,露出一个讥刺的笑容。 舒望晴见她已经无救,当即冷冷地道:“你已经无救了,而我,可以助你早些解脱前提是你告诉我,当年瑶光殿左贵妃之事,你穆家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穆清欢听她提起瑶光殿左贵妃,眼中微露出惊异,随即便再次笑了起来。 “想不到,晴芳仪你竟然也有一天会求到我头上来!” 舒望晴不为所动,依旧冷淡地询问:“除了杜妃以外,穆家是不是也参与了加害左贵妃的旧事?” 当年是杜妃出面指证左寒云通敌,并且与北夷细作私通。也是她矫诏将京中御林军引入后宫,并在萧怀瑾回宫之前便下令诛杀瑶光殿阖宫上下。 之后杜妃被立即赐死。 可是后来舒望晴细想,觉得只杜妃一人,又或是杜氏一族,不应有这么大的能耐,竟能够调动这许多御林军; 再者,杜妃明知萧怀瑾听闻左氏死讯之后会大为震怒,却照样不管不顾地将左寒云杀害,这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是!” 穆清欢凉凉地笑了起来,“当年我刚进宫未久,我父自然不愿我沾上这些破事儿,所以命我袖手旁观” 舒望晴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眉宇之间神色越发地冷。 “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穆家的影子在。”穆清欢说到这里,胸腹间抽痛,脸色扭曲了一阵,可是她双眼依旧亮亮的,似乎极为兴奋,“只不过我父行事隐秘,事后又将那些人一一处理掉了,否则我后来又怎会在宫中一帆风顺?” 舒望晴默然,突然记起妙棋说给她施行之人当中有一名“尚公公”,事后查得此人乃是昭纯宫内侍总管尚勇的从兄,想必就是当时穆侯安排在宫中,参与围剿瑶光殿的人。 “你想……我父在北境暗中袭杀了左家军,又怎容得下宫中还有一名位高权重的左贵妃?” 穆清欢一面微喘,一面说话,声音一点点地弱了下去。 可是舒望晴竟有冲动,瞬间她只想拔出穆清欢胸腹之间的那柄匕首,好教对方也尝尝血溅当场的滋味。 穆家这是处心积虑,早有预谋,不仅谋军中的权位,也谋宫中的权位,直至后来,便越发地yù壑难填,觊觎龙座上那位的权力,因此才自蹈死地。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穆家当初恶事做绝,如今自然遭到报应!” 在这一刻,舒望晴心底竟有按捺不住的冲动,只觉得萧怀瑾对穆家的处罚实在太轻,真是恨不得能将穆氏一族之人皆送上刑场,要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才是。 “呵呵” 穆清欢笑声颤动,身体扭曲,可见疼得厉害,“我穆家恶事做绝?报应?” “晴芳仪,你不要天真了好不好!” “左家自有取死之道!是,左家是自己作死!” “而我穆家自然也是该死,只因我父只是一柄刀,一柄旁人用在手中的一柄刀!到后来,自然是飞鸟尽,良弓藏,走狗烹……穆家不过是为了自保,被逼着走上的这一条路!” 舒望晴心中疼痛,左家如何有取死之道?这穆清欢当真是临死之际在胡言乱语了。 “你不信?”穆清欢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往下说,“本朝自始皇帝以下,历任北境军中统帅,鲜有善终的。” “枉自送了xìng命的,有左家,就会有穆家;既有穆家,以后也必有你舒家!” 穆清欢一向认为舒望晴之父参军舒宁也有在军中晋位的想法,所以才这么说。 可这却激起了舒望晴的愤怒,“左家怎会与你穆家一样?” 穆家明明是野心勃勃,谋朝篡位,力图弑君以幼儿代之,把持一朝军政。 “有什么不一样的?”穆清欢的气息还是转弱,可还是很兴奋,“当年左绍元曾经上书,请皇上立康王为皇太弟,兄终弟及那时皇长子已经降生,而左氏妄议嗣位,这难道不是取死之道?” 听见这话,舒望晴当真愣住了上书请立康王为皇太弟,这……这真的是她父亲所为么? 可偏生她对这事有些印象,似乎左绍元曾经在家书中隐晦地提过。 见舒望晴发愣,穆清欢终于笑出了声。 “晴芳仪本宫实在是没想到,皇上竟能将对昔年左贵妃的一腔真情,都转到你身上!” “本宫一直以为……这该是本宫能得到的才对!” 穆清欢说到这里,双眼又似要涌出泪水,伸出双手,颤巍巍地抱住了胸腹间的那一柄匕首。 “所以,祝你独得盛宠,就如那左寒云一样……” 她抱住了匕首,突然使劲,瞬时间血花绽放 “既有昔年左寒云,将来就会有你舒望晴!” 第316章 血溅 舒望晴心中兀自在想左绍元上书之事,冷不防穆清欢陡然将自己胸腹中的匕首一拔而出。 伴着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的血水,还有穆清欢恶dú的诅咒! “既有昔年左寒云,将来就会有你舒望晴!” 舒望晴没料到穆清欢竟然会自己这样了断,一时没避过,温热的血液登时溅在她身上脸上。 舒望晴狼狈不堪,赶紧取出帕子,稍稍将面孔上的血迹擦了擦,再去看穆清欢,只见对方这时候已经气若游丝,眼见着就要死了。 这时候一直静候在一旁的喻莹莹见了这等动静,高兴地走上前,双手一拍,发出清亮的一声,随即喻莹莹便无声地大笑了起来,伸出手,往穆清欢胸腹之间一探。 一双因苦役劳作而粗糙不堪的手上,沾染了血迹,喻莹莹举起双手,在幽暗之中高兴地凑到鼻端嗅了嗅,又送到眼前仔细地欣赏。 “有人来了!快走!” 舒望晴起身,伸手拽起喻莹莹,却不防喻莹莹使劲一甩,用力极猛,竟然将舒望晴整个人甩在一旁。 外头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早先的那些侍卫们没有找到喻莹莹的下落,无奈之下只能回到穆清欢的囚室里来。 “再不走,你就真走不了了!” 舒望晴轻声提醒喻莹莹。 与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4 章 时,外面的侍卫们已经转过一个弯,直接朝这间囚室过来。 “你若要给穆氏陪葬,我可不拦着你!” 舒望晴压低了声音再劝喻莹莹。 可是喻莹莹丝毫不为所动,她亲眼见了穆清欢的死亡,竟如她自己获得新生一般激动。她伸出手,望着满手的猩红,将手指塞进口内,似乎努力地想尝一尝味道,随即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便是她喻莹莹的夙愿达成,再无遗憾了! 舒望晴却知道如果她不走,便连自己也要陷在这里。 穆清欢可不比上次的韶雁菡。 穆清欢原本是贤妃,身份高贵,又是卷入了宫闱斗争,谋反变乱才被打入冷宫的。 如今穆清欢被人杀死在冷宫里,涉事的人一定会被擒住审问。 舒望晴原本只是过来寻一寻潘妃,问问旧事,全没想到自己会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染上一身的血腥。 想到这里,舒望晴悄无声息地退到囚室另一端,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棂,轻轻翻了出去,再关上窗。 侍卫们随即涌进穆清欢的囚室,正见到喻莹莹手染鲜血,在穆清欢的尸首跟前无声狂笑,当下便将喻莹莹擒了,并将此事上报,等候发落。 舒望晴则小心翼翼的避过冷宫中纵横来去的侍卫们,将身上一件鸦青色的斗篷裹紧了,迅速出了冷宫,往瑶光殿过去。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不得不承认,贤妃那一席话,确实是扰乱了她的心了。 当年父亲左绍元当真曾经上书,乞立皇太弟么? 她深知父亲的xìng格,若非是对国家社稷有极大影响,左绍元绝不会轻易就自己权责之外的事上书,更遑论皇嗣之事皇上春秋正盛,就连请立太子都还嫌早之又早。而左氏身为臣子,如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干涉皇上家事? 这难道是旁人陷害? 可偏生对此事她有印象当年左绍元有一封家书递入宫中,曾经隐晦地提起他为了国家社稷,恐怕会甘冒风险,冒死谏言。 难道就是为了请立皇太弟? 再一想,又觉不对,若真有此事,她当年可是全未听萧怀瑾说起过啊! 想到这里,舒望晴已经接近瑶光殿。 她这时的形容极其狼狈,身上的衣衫沾了不少穆清欢的血,有些甚至地方甚至被浸透了,血液一干就紧紧地黏在身上。 她只能用外面的深色斗篷将自己全身裹住,遮掩一二,想着等到了瑶光殿,赶紧去将这一身都换了。 就在她距离瑶光殿还有百余步的时候,舒望晴突然停住了脚步。 只见瑶光殿正殿依旧有些灯火,与她早先出来的时候完全一样。 可是瑶光殿正殿跟前一角,却挂上了一盏走马灯。里面的灯火在夜风中一闪,又一闪。 那盏走马灯实际是蒙上了一片黑布,随着马灯旋转,黑布将灯火掩住。所以在任何方向看着,这盏灯都在有节奏地闪烁。 舒望晴立即明白了萧怀瑾此刻在她的瑶光殿里。 偏生她现在这幅样子,不能叫萧怀瑾撞见。 她咬了咬下唇,想了想,终于绕过瑶光殿,匆匆往景怡殿过去。 *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舒望晴回宫,瑶光殿灯火明亮,钟茂德等人将她从殿门处迎回殿中。 萧怀瑾原本端正地坐在瑶光殿中,见到舒望晴进来,竟也起身相迎,接过女人的手,手心一紧,道:“怎地这样冷?” 舒望晴赶紧行礼,说:“乞皇上恕罪,臣妾竟不知皇上驾临,在景怡殿多耽搁了些时候。” 早先她在景怡殿,得祁云秋帮忙,将血衣尽行换下,又将身上擦洗过,重新理过衣饰发式,这才赶回瑶光殿来的。 萧怀瑾微笑:“朕想着你近来也闷了,去景怡殿寻祁昭仪说说话也是常情。所以才没叫这些奴才们去叫你……” 他将舒望晴挽至身边,柔声道:“夜了,晴儿与朕……早先安置吧!” 舒望晴听了这等温柔款款的言语,脸上忍不住微红。 萧怀瑾察言观色,却问:“晴儿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与朕说说!” 舒望晴知道自己的小情绪从来都瞒不过萧怀瑾,所以过来之前,也与祁云秋商议了好说辞,只缓缓地对萧怀瑾说:“其实也没什么心事” “只是在祁昭仪那里坐了坐,一时觉得祁昭仪虽然在尽心尽力地照料二皇子,可是心里却还始终惦记着没了的阿宝公主。所以将她开解了半天,耽搁到这个时候……” 这是祁云秋的原话。 “所以臣妾难免感慨造化弄人!眼前已有的其实已经极好,却总是及不上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 第317章 遮掩 “眼前的其实已经极好,却不及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 这话听在萧怀瑾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 他忍不住伸出右手,食指勾起舒望晴鬓边垂下的一缕散发,随意在指上卷了卷,而后认真地盯着舒望晴的双眼。 他已经失去过一回 也就是当初那次失去,才令他终于清楚地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 所以他此生必定要拼尽全力,绝不能再失去她。 萧怀瑾呼出一口气,舒望晴只觉得熟悉的男子气息轻轻地喷在她面孔上。 两人靠得极近,姿态暧昧,已教女人脸上涌起淡淡的红晕。 不知何时,瑶光殿中的宫女内侍已经纷纷回避,殿中只剩萧舒两人。 萧怀瑾只专注地望着她的双眼,食指上缠绕着她的发丝,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她却稍稍有些紧张,突然紧紧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如一对小扇轻轻扫过,在洁白无瑕的眼下投shè出浅浅的yīn影。 眼见着她像鸵鸟一样避开自己的目光,萧怀瑾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抬起左手轻勾住她的下巴,两片唇轻轻地贴上去,静静地品尝这温柔的滋味。 朕心里早已明白,所以朕只顾得上眼前的好。 他脑中不断地在重复着这个念头,右手揽住她的纤腰,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怀里一样。 “晴儿,”萧怀瑾突然轻轻放开她,让怀中羞红了脸的女人稍稍喘上一口气。 然而他口中说出来的,却和他心底所想的不同,虽然意思还是那个意思“晴儿,朕要你,永远都是朕的……” 身为天下至尊的尊严摆在那里,这已经是他许以一生,在这里立下誓言了。 她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却轻轻一抖。 他对她身上各处系着的衣带极其了解,知根知底,右手五指轻轻撩拨,已经伸进衣内,触到她微烫的肌肤。同时他的唇也毫无预兆地重新凑上去,唇齿轻轻地撩拨着她的樱口,只待她情动,给予他最热烈的回应。 可是她闭着眼,不知为何,脑海之中,却依稀见到血光一片,穆清欢怨d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既有左寒云,便有舒望晴!” 正在此刻,瑶光殿殿外极其地突兀地传来脚步声。 萧怀瑾一愕,却没有立时放开怀中的女人。他手中微松,却轻轻扶住舒望晴的脑后的发髻,让她将面孔埋在自己胸膛上,稍稍缓解她的尴尬。 这位帝王随即转过身,望着瑶光殿外,淡淡地喝令:“进来!” 进来的是荣永年。他没想到进殿之后见到的竟是这样一副香艳的情形,心头一颤,晓得自己打扰的不是时候。 可是这事儿又不得不说,当即低声对萧怀瑾说:“启禀皇上,慎刑司的蔺统领说是有要事求见!” 萧怀瑾沉下脸,心知慎刑司的人夤夜求到瑶光殿前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总不能撂下不管,心中虽然不爽,可也只能对舒望晴说:“晴儿先回寝殿歇着,朕处理完这一点小事,立即过来。” 舒望晴依旧低着头,微点了点,退后一步,朝萧怀瑾屈了屈膝,才独自回寝殿去。 她自然知道慎刑司统领过来寻萧怀瑾要禀报什么事只是却没想到慎刑司的人竟等到这时候才来。 舒望晴并不知道,她固然在景怡殿祁云秋那里耽搁了一阵,可是慎刑司的人也一样被喻莹莹给耽搁了。 早先慎刑司的侍卫们在冷宫里擒住喻莹莹,当时喻莹莹正蹲在已然气绝的穆清欢面前,满手是血,无声大笑。 侍卫们自然认定喻莹莹拔了穆清欢胸腹之间的那柄匕首,杀死了穆氏,当即禀报了蔺统领,将喻莹莹收押审讯。 可偏生喻莹莹不能说话,给她笔墨,喻莹莹只管随手掷开,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慎刑司的人决定给喻莹莹上刑。 架上刑具的那一刻,喻莹莹全然不觉痛苦,只知道一味拍手欢喜。 这时有人劝蔺统领,说这恐怕是个疯fù,万一熬刑熬不过,死了,回头皇上那边反而不好jiāo代。 蔺统领没听劝,当下吩咐施刑,还未等一棍夹下去,喻莹莹受了外力痛楚,触动旧疾,登时心脉断绝,一命呜呼。 这下子,一夜的功夫,慎刑司里折了两名人犯,偏生穆清欢还是极要紧的。蔺统领思前想后,觉得没法jiāo代。正巧他手下有知道些旧恩怨的,便建议上司将这事做成喻莹莹复仇,害了穆清欢之后,自杀身亡。 蔺统领觉得这法子可行,当即做了好多表面功夫,将喻莹莹的尸身与穆清欢的放在一处,各自做成被杀与自杀的样子。 这一番功夫做完,已经拖延了好些时间。待到蔺统领赶到瑶光殿来禀报的时候,已经距离穆清欢死的时候过去了两个时辰上下。 萧怀瑾也曾向着蔺统领出言相询,穆氏是什么时候遇害身亡的。 蔺统领却不敢直接向萧怀瑾坦白,不敢说他们耽搁了两个时辰才来禀报,因此扯了个谎,只说是小半个时辰之前的事儿。 而小半个时辰之前,舒望晴已经回到瑶光殿中了。 萧怀瑾静静想了一阵,终于将此事轻轻放过,只是吩咐人将早先审讯穆氏的口供证词等都送去崇德殿;而穆氏与喻氏两个,萧怀瑾就只是摆摆手吩咐“薄葬了吧!” 此事就算了结。 慎刑司的人心头都松了一口大气,赶紧向萧怀瑾告罪,随即离开。 萧怀瑾回到瑶光殿寝殿之中的时候,已是四更。舒望晴原本是坐在榻旁等候萧怀瑾的,这时候太过困倦,已经是蜷着身子缩在床榻一边睡着了。 萧怀瑾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双臂使劲,将女人抱上榻,扯过榻上铺着的蜀锦绣百子千孙绫面被,给她小心掖好被角。 舒望晴却就此一惊醒来,忙挣扎着要起身帮萧怀瑾宽衣就寝。 萧怀瑾俯身将她按住,低声说:“已经四更了,朕只和衣歪一会儿便好。” 他说着,张开手臂搂住舒望晴,果然是和衣与舒望晴挤在一处歪了歪。 只是这两人鼻息都有些急促,都是一时半会儿无法马上入眠,各有各的心思。他们彼此都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想着自己的心事,不觉得东方已经渐渐发白。 第318章 掌权 穆清欢与喻莹莹同时死在冷宫的消息,在宫中只激起了小小的一点波澜。 无权无位无宠不相干的人几天之后,无论是穆氏还是喻氏,早就都被人忘在了脑后。 天气眼看渐暖,立春之后,宫中诸事烦杂,各宫都忙得手忙脚乱的。 先是帝后二人要去南郊祭天。这次萧怀瑾提议了要带阖宫正三品以上的宫眷一起过去,皇后反对无效,只得答应。 原本阖宫正三品以上的宫眷之中,德妃与祁昭仪双双有膝下儿女要照料,吕妃养病,贺贵嫔养胎,原本就该只有晴妃一人陪着同去的。 因此不少人都暗暗猜测皇上这是想带正后与副后人选一起去祭告天地。 岂料消息一出,公主的病势立即就转好了,吕妃也无甚大碍了,祁昭仪则被通知可以带着二皇子一起去祭天…… 除了身子重的贺长亭,其余正三品以上的嫔妃竟都被皇后一一安排,跟了去祭天。 皇后也有口难言,好些事,都并非她自己的意愿,可偏偏在萧怀瑾面前又解释不通 “皇上,吕妃那边,说是服用了娘家送入宫的补品,一下子就有了起色……宜华殿德妃也请了太医说项,说是如今阳气渐生,若是公主能够出宫走动,想必能更快痊愈……” 萧怀瑾则似笑非笑地望着皇后何德音,似乎将她的心思早已看透。听何德音如此说,萧怀瑾便接下去道:“二皇子出行时陪伴的rǔ娘保姆与太医也都由皇后一一安排好了,朕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何德音脸上不由一红她确实是有些私心,又想着祁云秋与舒望晴jiāo好,祁昭仪一起去,舒望晴必定不会反对,所以故意安排了二皇子出行的一切细节。 没想到萧怀瑾轻描淡写地就点破了。 “能者多劳,既然皇后这么有心,那朕改了主意,让宫中正七品以上的宫眷都陪着去先农坛祭天。人多……也热闹点!” 皇后一下子傻了眼,安排宋吕舒祁几位一起出宫,各项安排,就已经极尽繁琐;而皇上到了最后一刻,竟突然改口,要让正七品以上的莺莺燕燕都去这是要将管事儿的人给累死啊! 何皇后张口结舌之际,突然灵光一现,想要补救,当即开口道:“如今晴妹妹已经封妃了,以后少不得也要接手管理六宫事务的,不若这正三品以下,正七品以上的宫嫔出行,jiāo由晴妹妹来安排,让她试试手,臣妾从旁指点着,以后晴妹妹也好接手起来。” 皇后十足放下了身段。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而且正中萧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5 章 瑾的下怀。 萧怀瑾本就想将宫中权柄渐渐地jiāo一些给舒望晴,听见皇后请求,终于点了点头,说:“让她试一试也好!不过皇后还是得亲自盯着,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说不得,朕还是会直接来问皇后的。” 皇后原本见萧怀瑾点了头,心里还挺高兴,觉得将一个大麻烦甩了出去,可是听到这最后一句,忍不住又苦了脸这与她自己cāo持又有什么区别。 宫中听说晴妃开始协理出宫祭天的事情,不少人嗅到了风头,更觉得舒望晴的后宫之路会越发光明。 于是瑶光殿的门槛几乎被人踏平,上门前来套近乎、拉关系的宫嫔们不知凡几晴妃风头正劲,瑶光殿炙手可热,叫人看得羡慕无比。 舒望晴却并不觉得接手这些宫务有什么特别,以前做贵妃的时候少不得也要一一过问这些俗务。只是那时候左寒云不爱权势,这些事她能做得好,但是却不会主动去做。 如今她再度接手,自然是驾轻就熟,诸事办得一一妥帖,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的。 与此同时,钟茂德作为她手下第一得用的内侍总管,也开始在宫中各局中走动结jiāo,各处都混了个脸熟。不仅如此,信王以前在宫中的一部分人脉也jiāo了给钟茂德,信王自己再放手不管了只是这事儿舒望晴并不知道而已。 “小钟,你等一下,本宫有一封信,着你想法子转jiāo” 舒望晴在钟茂德出瑶光殿之前叫住了她。 此刻她正坐在她那张黑檀描金方桌跟前,手中执笔,正想写一封信。 她想写信询问舒家人,关于五年前左寒云的父亲左绍元曾经上书请立皇太弟的事。 其实现在想起来,那件事的当事人,除了萧怀瑾以外,左氏、穆氏……都已经死的死、贬的贬,不剩几人了。 而萧怀瑾……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始至终都不曾在舒望晴面前提到过这件事。皇上对此似乎全然不在意的。 可是舒望晴心头却放不下,若是不能将此事问清楚,似乎就永远有一块大石压在她的心口,这烦恼无可消解。 可是当真手中执笔,想要在纸上落字的时候,她却犹豫起来,一时不知该写什么才好,竟是沉思良久,笔上的墨滴了一滴在纸上,洇出了一个浓黑色的墨团。 “娘娘,是要给舒家送信么?还是要给别的……什么人?” 钟茂德见她犹豫,压低了声音提醒。 “不是” 舒望晴一时心烦意乱起来,将笔掷到一旁,又将那脏了的字纸团起来扔掉。 “没事了,小钟,忙你的去吧!” 舒望晴改了口,钟茂德察言观色,微笑着“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就退了下去。 舒望晴一人留在瑶光殿里,却来来回回地在大殿上绕了几十圈 她的心绪也像她脚下的轨迹一样。 为什么不向萧怀瑾问清楚? 怎么问,难道就这么直接对皇上说,昔年左氏曾经提过立康王为皇太弟的事,臣妾能问问为什么吗? 这显然不行。 她走到一旁,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这可是大不敬的言语呢!连她都不敢对萧怀瑾提起,可为何当年父亲却一意孤行,要向萧怀瑾上书呢? 烦闷之际,舒望晴随手拿过一本诗集,一翻开,便是“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的句子,更令舒望晴觉得气闷不已,索xìng合上书本,闭上眼。 “凤凰台上凤凰游……” 那天穆侯语带威胁,冷笑着对萧怀瑾念出这一句的情形,犹自极深刻地印在她脑海里。 第319章 狭路(上) 祭天的日子临近,宫中低等级的宫嫔们得了出宫的机会,都是无比兴奋。 殊不知这却不是什么好差事。 头一件,祭天的时候,绝对不得艳妆华服,正三品以下的宫嫔都需要身穿粗麻布制成的“耕服”,在皇上祭天的时候侍立在一旁。这便彻底打消了宫嫔们争奇斗艳的打算,一个个都抱怨着身上的粗麻布衣衫太过粗糙,磨了她们娇嫩的肌肤。 再者,这次仪程安排,祭天大礼之后,皇上要亲往先农坛祭奠农神,启春耕。皇帝陛下本人尚且要亲自下田劳作,皇后则要亲自去蚕室照料春蚕。这下子宫嫔们一窝蜂地围着皇后,往蚕室躲过去,想要躲过亲自下田的辛苦。 她们在宫中娇生惯养的,哪儿干得了什么农活? 皇后自然也明白她们的心思,只冷笑几声,便不理她们了。 有聪明些的宫嫔却注意到,晴妃自始至终陪在皇上身边,甚至亲自穿着草鞋,跟在皇上身后,与他一起踏入刚翻过的田垄劳作。 “原来如此!” 难怪皇上宠晴妃。 便有那有心机的,也依样画葫芦,穿了草鞋,披上麻衣,强忍住脚上与身上的不适,也一起下田,假模假样地劳作,实际心头想着的却是接近萧怀瑾。 岂料如意算盘打错,还没等她们靠近萧怀瑾身边,就只见萧怀瑾放开了手中的农具,过来将晴妃打横一抱,口中道:“晴儿一贯畏寒怕冷,小心寒气从脚底下上来。” 舒望晴被当着众人抱了个满怀,自然羞得绯红满面,将面孔藏在萧怀瑾怀中。 萧怀瑾却不管不顾,双臂有力,紧紧抱着她,径直往外走。 “朕先送你回去……” 竟是亲自将舒望晴抱着去了供嫔妃们休息的妃宫殿,临去之前还不忘吩咐那些跟上来劳作的宫嫔,“记得将这条田垄之内的土块都敲碎推匀!” 这些宫嫔无不在心中大叫倒霉明明想来在皇上面前套近乎,表现表现的,眼下却连皇上都见不到了,却还要将这么多留下的活计都干完,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 萧怀瑾将舒望晴送回妃宫殿,自有宫人前来接着,并且向舒望晴禀报正三品以下平级的宫嫔出宫之后的一应安排。 萧怀瑾见舒望晴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也是高兴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又盯着她换上了和暖的衣衫与鞋子,这才放心了。 他即便是出宫祭天,也一样有政务要处理,当下只随意嘱咐舒望晴两句,转身又往前面庆成宫和观耕台过去。 留在妃宫殿内的舒望晴看看天色。 只见原本清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堆了细细密密的云,又过了片刻,就油油地下起雨来。 “这次出宫,众人的雨具是否备好了?” 舒望晴问钟茂德。 “回娘娘的话,”钟茂德一旦到了瑶光殿之外的地方,就永远摆出一张严肃脸,一副克己奉公、谨慎小心的模样,“都备下了。只是出宫的人多,雨具都搁在了观耕台后面的神仓里。” “原本说好了,若是需要,各宫小主们可以到神仓里去自行取用的。” 舒望晴点点头,想了想,吩咐说:“你叫上几名小太监,分别送一些雨具到观耕台和养蚕室。免得他们一时来不及过去神仓,被雨淋着着了凉。” 宫中众口铄金,舒望晴既然担着宫嫔出宫的大小诸事,便不能掉以轻心,教自己在这些小事上被人拿了把柄,也免得辜负萧怀瑾的一片苦心。 钟茂德一下子也想过来了,当下点头应了,“知道了,娘娘!奴才这就去办!” 钟茂德一去,舒望晴想起带着二皇子一道过来祭天的祁昭仪。一时起心,只独自提了一柄油纸伞,换上了一双厚实防水的漆皮靴,独自一人出了妃宫殿,往祁云秋与二皇子暂住的地方过去。 如今刚刚进二月,春雨润泽,沾衣yù湿。空气中弥漫着一点点泥土气,一点点青草香。 舒望晴索xìng没有撑伞,只让整个人沉浸在着清新而润泽的微雨里。 “殿下,据奴才所知……” 远远的巷道转角处有人说话,听见是钟茂德的声音,舒望晴足下顿了一顿,竟没迈出这几步去。钟茂德往后几句话,却又说得太轻,她竟未听到。 “本王尽知道了” 回答的,不是旁人,正是信王的声音。 “你只管好好服侍……” 信王的声音有些嘶哑,越说到后头,声音越轻。 钟茂德当即应了一声,自己往神仓那边去了。 舒望晴却只顿在当地,驻足不前,心中自有波澜渐起。 随即有脚步声响起,缓缓往她这边过来,转过一个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 这里是妃宫殿往庆成宫与神仓那边过去的一个丁字路口,往左便是庆成宫,往右是神仓。 而舒望晴所立之处,正是通向妃宫殿的一条窄巷。 信王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她一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一双黑色织锦云龙纹皮靴出现在她眼前,对面的人,愣是顿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开口。 “晴妃娘娘” 信王的口气里,带着几分揶揄,带着几分嘲弄,似乎在笑她:不过这么短短的一阵没见,你竟然封妃了?! 舒望晴缓缓抬起头,她的双眼平静而明亮,目光湛然,语气一样的轻缓:“信王殿下!” 两人视线相触,舒望晴才发现,信王口气虽然不善,可是却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似乎不甚放心,目光之中则满是深究,在深究她心头到底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殿下……”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这两人,自从此生头一次相见,就从来互不相让,也从来不肯向对方示弱。而现今在这并不宽敞的巷道里相见,正如狭路相逢,不知该由谁先让开一步,让对方先过去。 片刻之后,一向骄傲而冷厉的信王萧怀信,突然偏过身,将大半巷道让了出来。 第320章 狭路(下) 无巧不巧,信王萧怀信在巷道之中与舒望晴正打了个照面,而且还是在他与钟茂德说过话之后。 两人面对着面,僵持片刻。 春雨如油,纷纷润润,虽然细小,沾在身上久了,终归拢上一阵湿气。 信王微低着头,正见到舒望晴那对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细细密密的水珠,令那对美睫显得格外纤长垂坠,于是乎,睫下那双翦水秋瞳也似乎因此而蒙上了一层雾气。 信王一凛,身子一错,已经偏过身来,“晴妃,请”,让开了足够她通过的空间。 他却硬梆梆地说话,借着语气,勉强保持着一丝与行动略不相符的傲慢。 舒望晴的眼光亦在信王面上打转,瞧破了他的掩饰,眼光立刻又转了开去。 她印象中,信王本是个不择手段、甚至蛮狠不讲理的人,年轻而狂妄,别有用心。 只是当原先的那一层伪装的外壳被敲去,现在的这个信王,她竟真的有点看不清楚了。 其实自从那次长乐宫得他相助之后,她就已经不能再如从前一样看待他,不能如从前一样讨厌他。 若是有机会能平心静气地想想,舒望晴也能够记起,信王失踪的那段时间里,甚至是人人都以为他死于非命的那段时间里,她曾经动过念她不希望此人死,她也不相信此人会轻易就死。 只是这人当真没死,再度狭路相逢,正面相对的时候,两人却都不知,该如何相对。 她不知对方的用心,隐隐依旧存着敌意; 他也看得出她的敌意,眼里闪过一丝讥笑,只不过却是在笑自己。 于是她低下头去,低声道:“承让”,而后便稍稍侧身,从信王身边传过去, 两人靠得略近,舒望晴走动之际,身上一点点幽微的香气免不了被信王闻到。 萧怀信一面闻着那淡如伊人的香气,一面压低了声音。 他那低沉的声音擦过她的耳鼓: “不看、不听、不说……因果自现!” 舒望晴脚步略顿,继续目不斜视,从萧怀信面前稳稳地走过去。 只是他这话却在她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他是知道真相的,所以他才教她静观因果。 可是他究竟知道什么! 萧怀信眼望着舒望晴稳稳地从面前走过,心里也忍不住佩服这女子能沉得住气,竟真的就此不看、不听……不问,而是就此朝前继续走去。 舒望晴没走两步,已经到了早先萧怀信与钟茂德说话的那个岔道口。 “哟,本宫当是谁,原来是晴妃妹妹!” 没有半点预兆,德妃宋韵桃的声音陡然就从岔道的另一端响了起来。 * 舒望晴此前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这德妃宋韵桃的声音突然就此冒了出来,不得不令她怀疑,早先宋韵桃是不是躲在哪条巷子里,准备听她与信王说话的壁脚来着。 只见德妃宋韵桃脸上堆着的满是笑容。 舒望晴太了解德妃了越是有所求,越是暗地里在打着什么主意,德妃面上的笑容就会显得越发真诚。 舒望晴忍不住双眼微眯,看了看宋韵桃:看起来,狭路相逢的,该是她与这位德妃娘娘才对。 “德妃娘娘,公主殿下可还好?有什么需要臣妾帮衬一二的请尽管吩咐。” 舒望晴心里暗怼这位公主生母:忆寒公主的病也是出奇,德妃想要她病她便病着,德妃想要她病愈,公主便就此病愈了。 宋韵桃笑得欢畅,“晴妹妹就是这么爱客气,公主很好,多谢妹妹记挂着!” 接着宋韵桃向舒望晴背后招呼,“唉哟,本宫以为是谁,原来是信王殿下啊!” 这时候信王脚蹬着鹿皮靴,缓缓从窄巷里走出,正背着手,立在舒望晴背后。 “怎么,信王殿下与晴妹妹认识?” 德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随意问道。 信王剑眉一挑,冷笑道:“是呀,认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6 章 听见信王这么答,德妃看向舒望晴的眼光开始显得暧昧起来,故意朝舒望晴眨眨眼,示意她:本宫什么都不会说的。 舒望晴可不要德妃做这等好人,当下就要开口反击回去。 “咳咳!” 信王轻咳,舒望晴记起早先对方曾经说过的“不看、不听、不说”,当下将怒怼德妃的冲动忍了回去。 只听信王继续往下冷笑道:“确实认识,本王还险些因晴妃娘娘的缘故,要被迫纳一门反叛逆臣之女入王府呢” 他话里所指的是早先在兰台殿的事。 德妃登时记了起来:舒望晴与信王是有仇的,两人在宫外遇到,没打起来估计已经算是万幸了,自己便再怎么命人乱嚼舌根、混淆视听,皇上也决计不会先相信这两人之间有什么。 罢了罢了! 德妃当即放弃了她方才灵光一现的念头,向信王点头行礼之后,又与舒望晴就忆寒公主的事闲话了两句,随即两人分别。 德妃冲外头瞅瞅,只见信王已经走得没影了,而舒望晴也已经转身往庆成宫那里过去。 德妃想了想,朝后转转身,比了个手势,远远的有一名小内侍会意,已经尾随着舒望晴的背影,朝她过去的方向跟过去。 另外一头,雪梅匆匆而来,与她一起的一名宫中侍卫则手扶刀柄,细细将周围都查看过了,才冲德妃点了点头。 德妃站定在岔路口正中,每一条岔路里的情形都尽入眼帘。 这才是个可以安静说话,而不怕被人偷听去了的好地方。 * 德妃却不知道,在距此数百步的地方,信王将右耳贴在一面光滑平整的墙壁之上,凝神小心地听着。 这座祭天的神坛有个神奇之处,只有皇家兄弟几个知道详情: 祭天坛的整座建筑有“聚音”的功效,德妃与其心腹所说的话,自以为隐秘,萧怀信在很远处的一面聚音墙上,屏息凝神静听,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一切都安排好了么?” “回娘娘的话,相国寺那边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娘娘与晴妃娘娘一起过去!” 第321章 佛前(上) 出宫祭天的仪程,本该持续整整三天。 岂料第二天的时候,祭天坛这边出了点状况。 这天,舒望晴上午的时候还与众人一起在祭天坛祭天;下午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京中皇家第一大寺相国寺。 原因是被德妃勉强带出宫的忆寒公主彻底病发,在帝后二人正午祭拜天地的时候突然bào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惊动了所有的人,包括一起前来的文臣武将们。 太医赶来,给公主诊脉之后,却向帝后与德妃等人禀报,说公主没病,倒像是中邪了。 萧怀瑾十分震怒,但看着痴痴呆呆的公主,与哭哭啼啼的德妃,终于点头允了德妃所请,准她带着公主一起上相国寺,请大德高僧见上一见,看有没有什么去除邪祟的法子。 于是德妃拉上了舒望晴,只说她一个人,这时候实在是心烦意乱像是没脚蟹一样,晴妃能干会cāo持,又疼爱忆寒公主,有晴妃一起去她也安心一些。 萧怀瑾略略犹豫,终于还是点头准了,只吩咐舒望晴多带人手,有什么事随时往祭天坛这边传讯便是。 相国寺名为“寺”,其实却寺庵并存。因常年接待皇室中人与后宫嫔妃前来进香祈福,在与相国寺一墙之隔的地方,尚有一座宝月庵,以便接待皇家女眷,茶室、斋室,以及留宿用的静室,一应俱全,宽敞而舒适。 待到了地头,舒望晴先是将浩浩dàngdàng跟过来的一大群宫女与内侍都jiāo给宝月庵安排,自己则缓缓往相国寺那边过去。 在宫中嫔妃与公主在此,相国寺与宝月庵自然闭门谢客,遣去一切香客闲杂人等,山门外则由侍卫严加把守,不得入内。 因此舒望晴从宝月庵过去相国寺,一路上一个闲人都没见到。 来到相国寺的大雄宝殿前,舒望晴只见德妃正牵着忆寒公主,正在与一名女尼说话。 “晴妹妹快来见见这位师太!” 德妃招手。 在祭天坛的时候,德妃因忆寒公主的病,曾惊得六神无主,而这时候却恢复了八面玲珑的本色。舒望晴便料定公主的状况一定是好些了。 果然,忆寒公主脸上已经稍微有些红晕,此刻正牵着德妃的手,看了一眼舒望晴,又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鞋尖。 舒望晴觉得这位公主的病也真是奇特,德妃要她病就病,要她好……也可以随时好起来。 只不过毕竟是人家的闺女,舒望晴不便说什么。 “这位是两仪师太,是宝月庵的主持!这是宫中新晋的晴妃舒氏。”德妃给两人介绍。 眼前这位两仪师太,身穿着月白色的袍服,戴着僧尼帽,颈间挂着木念珠,穿着极其清净素雅,大约四十岁上下,面貌端正,双眼莹润有光,确实有些主持师太的气度。 舒望晴前世还是左寒云的时候,也曾经过来相国寺上香,见过这位两仪师太,知道此人在民间很有些名声,听说是很有法力。 当下舒望晴微微颔首,而两仪则手持念珠,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去,道:“贫尼两仪,见过晴妃娘娘!” 待到她抬起身,正眼打量舒望晴的时候,眼神一怔,竟定定地停留在舒望晴脸上,半晌才问道:“贫尼……是不是数年以前曾经见过娘娘?” 舒望晴心头一紧。 她是重生之人,这个秘密她守得很死,即便亲如父母与枕边人萧怀瑾,她都从未透露过只字片语。 没想到在这相国寺见到了这位神棍一样的“师太”,竟有被她一语喝破的可能。 旁边德妃却全没瞧出舒望晴与两仪对视之时的神态变化。 她喜孜孜地弯下腰去牵忆寒公主的小手,笑着说: “师太法力无边,已经瞧过了公主,说是小孩子眼睛干净,确实可能见到些俗世凡尘里咱们见不到的‘东西’。不过,师太已经答应了本宫,相国寺修行的僧侣会在此为宫中诵经三天三夜。公主只消在这里住上三天,再回宫,便可保无碍了。” 德妃抬起头来,望着舒望晴,说:“本宫已经命人去禀报皇上了,说是咱们一起在宝月庵陪公主住上三天,暂时不回宫。晴妹妹,你不会怪本宫自作主张吧!” 舒望晴此刻正与两仪师太相对而视,听了德妃的话,知道若是此时再强硬地拒绝,反倒容易令德妃生疑。 她当下浅浅地摇了摇头。 “皇上明日回宫,本宫在此盘桓一晚,想来是不妨的!” 德妃暗自心喜,笑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她又补充道:“明日皇上回宫,说不定会亲自来此处接晴妹妹呢!”语气像极了一名年长失宠的妃嫔,对年轻得宠的后辈,又是讨好,又是艳羡。 岂料这时候两仪师太突然上前,全无征兆,便将舒望晴的手一拉。 舒望晴一怔。 “晴妃娘娘” 两仪师太双眼有些迷离,木然望着舒望晴,手上又湿又冷,教舒望晴吓了一跳。 “师太!” 德妃这时候出声了,“有什么不对么?” 德妃看着师太的样子,倒有些担心明明说好了,一定要将舒望晴留在相国寺,以待到明日皇上过来! “不妨事,不妨事!”主持师太陡然醒悟过来,突然将舒望晴的手一松,然后赶紧躬身下去,微笑着道:“贫尼失礼了!” “晴妃娘娘,不知可愿随贫尼在这相国寺中走走?” 德妃松了一口气。 舒望晴也松了一口气她察言观色,几乎可以确定,这两仪师太,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至少现在是如此。 “也好!师太请!” 舒望晴大方地说。 越是这种时候,内心一定要保持冷静,而面上却要显得越发若无其事。 两仪师太也同样显得若无其事,独自一人在前,引着舒望晴往大雄宝殿内走,偶尔也回头,给舒望晴讲一些佛家的典故。 两人来到一尊佛像前,两仪师太微笑着转头,对舒望晴说:“晴妃娘娘这是燃灯古佛的塑像。” “燃灯佛又称过去佛,是过去世的佛陀……” 两仪师太眼带虔诚,望着那佛像,片刻后转过头来,望着舒望晴。 “晴妃娘娘,贫尼有一不情之请。” 第322章 佛前(下) 相国寺里,燃灯古佛的佛像之前,两仪师太很是严肃地向舒望晴合什躬身,殷切地道:“贫尼有一不情之请。” “可否请晴娘娘给贫尼看下一手中掌纹。” 两人身边,燃灯佛宝相庄严,过去佛慈悲地望着世间众生。 舒望晴专注地盯着两仪的双眼,若是她能从此人眼中看出半点诡色,她立即会甩袖走人回宫。 可是两仪师太却眼神平静而镇定,隐隐含有些悲悯,让舒望晴起伏的心神,也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不知如何,舒望晴将右手握成了拳,伸至两仪师太面前,缓缓地将手掌摊开她应了眼前这名师太的不情之请。 或许是在这一刻,她的心中也隐隐有种渴望: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她能回来,在这个世上延续她的生命。 无论是左家,还是瑶光殿,在那一夜,死去的人就都死去了,杳无踪迹,再也无人回头。 却唯有她一个人回来,只她一个人的灵魂有这机会,再踏入宫中,续上那些未尽的恩仇。 她想知道,为什么是她。 她的右手手掌一点一点在两仪师太面前摊开,掌中的曲线一点一点地露出来。 两仪师太全神贯注地看着,忍不住睁圆了眼 突然,一声重重的木鱼响,同时落在舒望晴与两仪师太心头。 “阿弥陀佛!” 舒望晴心头巨震,右手立即又握成了拳,缩回至自己袖中。 两仪师太也是双肩跳了跳,醒过神之后,惊愕地望着身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僧。 “忘语师兄”她惊问一声。 “师兄,这是宫中的晴妃娘娘,是贫尼在此招待的!”两仪定了定神,顿时挺直了背,语气也有颇些傲慢起来。 这老僧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袍,佝偻着背,手中甚至还持着一柄洒扫的笤帚,并不起眼,站在两仪身边,果见一个是主持,另一个则是执杂役的老僧。 可是两仪师太却称呼这老僧为“师兄”。 “可否请晴娘娘前往老僧的禅房一坐?” 舒望晴目光有些发冷眼前的这一僧一尼,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现在回想,现在隐隐地觉出,片刻之前,自己的心神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大约是自己曾经牢牢地盯着两仪的双眼看的缘故。 若不是那声木鱼声,恐怕她就会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掌纹给两仪师太看,甚至……这师太若是要问,自己也会顺着她,将萦在自己心头的疑问尽情吐露。 这有违她的本意。 一时舒望晴便生出警觉,眼中甚至能露出狠意。若是有人想借重生之事对她不利,那么对不住,她右手已经握成拳,管他两仪师太还是忘语老僧,一拳下去,管教他们鼻血长流。 瞬间,老僧似乎就看破了她的心思,低低地叹了一句。 “老僧先向娘娘致歉了啊!” 忘语合什,向舒望晴深深地躬了下去。 两仪在他身边,一脸的尴尬,搓着手,似乎没有什么办法。 从这看起来,这忘语老僧绝不是个洒扫僧人这么简单。他的地位,应该还在两仪之上。 “在此相会,晴妃娘娘难道不觉得,格外有缘?” 这下舒望晴的误会更深,两道秀丽的黛眉更是斜斜地竖了起来谁与你这老和尚有缘? “老和尚已经过了古稀之年了,晴妃娘娘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说到这里,老和尚已经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说得磊落,旁边两仪师太只得附和,“大师所说的是……是佛家的……缘分!” “老僧所说有缘,只是指晴娘娘闺字里,正巧有一个字与老僧的法号相重,这难道不是缘分?” 舒望晴原本已经消气,此刻却又气了起来。 她的名字里有一个盼望的“望”字,不是忘记的“忘”,怎地就与这老和尚的法号就重了呢? “可是,晴儿,在朕身边,你怎可以忘情” 不知为何,初进宫时萧怀瑾说过的话,却突然在她耳边回dàng着。 忘情? 萧怀瑾明确说过,不喜她“忘情”,因此才始终唤她做“晴儿”。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一凛,醒悟过来,“无礼本宫的闺字……你如何得知?” 忘语老和尚见到舒望晴动辄如刺猬一般团起来,以尖刺示人,知道是此前两仪师太造次的缘故,当即合什笑道:“娘娘……佛祖无所不知!” 身边的燃灯古佛,依旧静静俯视着世间众生,不动不言。 “老僧这里,不过是有个故事,想与晴妃娘娘说知而已。” * “晴妃娘娘请宽心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舒望晴端坐在一间禅房中,木然望着忘语老和尚。 似乎忘语僧给她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她有过心惊,有过酸楚,有过怜悯,也有过悲切……她能感同身受,似乎她自己就是这故事的主人公。 这些情绪都还残存在她胸中,在时刻提醒着她,这到底是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可是此刻再想,她却已经记不起来忘语究竟说了什么。他说过的话,就像是写在水面上的字,时候一过,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旁陪她一起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7 章 来的两仪师太也是如此,满脸懵圈,微张着口,呆呆望着老和尚。 “这……这……” 舒望晴不禁张口结舌,她实在不知该向面前的老和尚说什么才好。 “娘娘客气了老僧的法号,就是忘语!” 什么嘛!法名叫做忘语,就是说一些刻意要叫人忘记的事情么? 舒望晴眉头皱成一团,此时她心口还闷闷的难受,自然没法像寻常时候那样怒怼回去。 “娘娘莫要太过担心,将来若有因缘际会的那一天,娘娘自然会将这个故事,一点一点都记起来!” “老僧只盼望,将来这故事里的人,终于能跳出苦海,不堕轮回。” 说毕,老和尚又转脸,平静地看着两仪师太,“而你,既已种下恶因,自然便得恶果,已无可更改。” 两仪师太听了这话,有些心虚地望望舒望晴,转脸冷言冷语道:“贫尼这也是为了阖寺僧尼……” 她还未解释完,忘语老僧已经低下头去入定,不再理会两仪。 隐隐地能听见他口中念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第323章 梁上 晚间,德妃一行与舒望晴等人便留宿在与相国寺一墙之隔的宝月庵中。 两仪师太在宝月庵的雅室里设了素宴招待德妃与舒望晴等人。席间有不少素鸡素鸭素ròu,确实是豆腐菌菇之类做成,但是偏偏做成ròu的形状与味道。席上还有素酒其实是果子露,怎么喝都不醉人的。 这佛门里的素席面,倒是染了十足十的红尘气。 舒望晴冷眼瞧这两仪师太,只觉得对方谈吐jiāo际十分娴熟老道,实在是与俗世里的豪门贵fù没有什么区别,鲜有化外之人的样子。当下对这两仪师太更是鄙夷,不愿多理她。 德妃就只得在席间不断打着圆场,将玲珑的jiāo际手段发挥到极致。 忆寒公主也在座,只不过不多说话,偶尔怯生生地望着舒望晴。有时候明明看着小公主想说点儿什么,甚至连口型都摆出来了。 舒望晴就只冲她瞪一瞪眼,意思是若是再说什么“长不长大”之类的怪话,小心本宫与你急! 忆寒公主便老实至极,闭上嘴,一言不发,继续小口小口吃着摆在她面前的一小碗素面。 见着舒望晴与公主之间的眼神jiāo流,德妃却完全不着恼。 “晴妹妹肯为了公主在相国寺住下来,本宫已经是感激不尽。公主年纪尚小,还要请妹妹多担待一些。” 舒望晴看了两仪师太一眼。她早先听了那位忘语老和尚的点拨,已经大致猜到两仪师太与德妃在谋什么。只不过这两人之谋,恐怕要等到萧怀瑾亲临这相国寺的时候才会彻底发作。 那她倒要看看,这两仪师太,到底敢在萧怀瑾面前,使出什么花招。 至于德妃……舒望晴心中暗暗冷笑,她们俩,还有新账旧账要好好算一算呢。 一顿各怀心思的素席面吃完,就已经敲过更鼓了。德妃又强拉着舒望晴在宝月庵中说话。一直到雪柳来报,说忆寒公主已经睡去了,德妃才一拍额头,“呀,本宫倒是忘记了,公主一向要本宫哄着才能睡着。怎地今天这么容易就睡了?” “一定是寺中僧尼诵经祈福的缘故,公主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一直安静得很,一直不曾发作!”德妃故作肯定地说。 舒望晴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装。 “晴妹妹,本宫这还是……先回去了!本宫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陪着为好,免得她又像今天正午似的出状况,回头扰了晴妃清梦!” 德妃有点心虚,赶紧告辞,便自有宫中内侍与宫女侍奉舒望晴回到她的静室去。 舒望晴的静室是宝月庵中的一个独立的院子。 她的寝居在院子南面的正房里,钟茂德与暖蕊等人早就过来收拾过。舒望晴带去祭天坛祭天的种种随身之物都也早已送到此处。 静室里还专门备有妆镜之类,专供女眷梳洗之物。 暖蕊打来温水,准备侍奉舒望晴卸妆,而冰翎则捧了舒望晴的梳妆匣过来,准备将舒望晴发上戴着的首饰与花钿拆下来,都收在匣子里。 “本宫自己来就行!”舒望晴却望望镜中,说,“你们都先回屋休息吧!本宫门外,只教钟茂德一人守着就行!” 暖蕊与冰翎对视一眼,齐声道了告退,一起出去。冰翎给舒望晴关上了门,而暖蕊则出声吩咐钟茂德,命他守在院中。 钟茂德应了。 舒望晴在静室内听得真切,当下先垂下头,将发上戴着的最长一枝五寸长的多宝簪取了下来,顺手搁在梳妆匣子旁边。 紧接着她伸手去解衣领间的衣扣。 舒望晴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玫瑰紫缠枝凤纹通袖裙袍,颜色与式样都很是中规中矩,即便搁在宫中,混在那许多莺莺燕燕里,也并无半点出挑。 待她伸手解去了两枚衣扣的时候,突然听梁上有一个声音轻声道:“够了!” 舒望晴手下却丝毫不停,片刻间,已经将外袍全解下来,甩在一旁,露出她里头穿着的一身劲装打扮,窄袖、袖口约起、束着小蛮腰,下面穿着的综裙裙摆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同色的束脚长裤。 若是真要与人动手,还是她这身装束更加方便些。 果然,只听梁上的声音说:“不愧是你” 话音一落,梁上“君子”纵身跃下。 信王萧怀信一张英俊的面孔出现在舒望晴眼前。 舒望晴抱着双臂,静静望着这名夜闯静室的不速之客。 “你早就知道本王在梁上?”信王双眼微眯,嘴角略挑,轻轻问出这一句。 他见着舒望晴手边的桌上,就放着那枝五寸来长的华丽簪子,簪尖锋利无比,不由得想起两年前他邀她去兰台殿相会的旧事,忍不住冷笑道:“不要将本王想得这样卑鄙猥琐本王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来而已!” 原来这萧怀信早就藏身在舒望晴这间静室里等她,一直伏在梁上。 这静室里有暖蕊等人在的时候,萧怀信心中存了犹豫,便不敢出声。 直到他见到舒望晴伸手去解外袍他无法再无声无息地躲在梁上,免得她错认了自己做好色之人,这才出声招呼。 却没想到,她那中规中矩的宫妃外袍里头,竟然是这么一副打扮。 萧怀信想了想,登时明白:舒望晴被德妃以这种借口“请”到这宝月庵来,怎么会没有任何准备? 只是这么一来,到底还是对自己怀着敌意啊!萧怀信勾勾唇角,暗自安慰自己:没事的,他早该习惯了。 “本宫对殿下没有敌意!” 舒望晴却依旧抱着双臂,没有理会身边那柄锋利的簪子。 她声音稳稳的,清朗大方,叫听着的人觉得,虽然两人之间还是存在距离,这距离却不远不近。 萧怀信一时竟忍不住“咦”了一声。 他实在是还未习惯过来。 哪一次两人见面,不是针锋相对地互相损上两句;要不便是四目相对,目光相遇便有如刀剑相斫,恨不能溅出些火花来。 可是这一次,她却只心平气和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信王的心头却就此微微地生出些温暖他此生都不曾品尝过的滋味。 第325章 帛书 舒望晴心想,果然,忘语老和尚说的那个故事,主人公就是眼前的信王吧! 所以这回一见信王,她终于能放下成见,反而对他心生一点点怜悯。 只是在这怜悯之中,仿佛另外还有些愧疚! 她亏欠了他什么吗? “对了,说点儿正事!” 信王一挺身子,与她一样,抱着双臂,眉头微皱,肃然开口。 “你知道本王为什么来吧!” 舒望晴点点头,“德妃!” 萧怀信嘴角的笑意迅速绽放,心头的担忧瞬间放下,笑容便得意而放肆,“不愧是你” “你可知,本王今天在祭天坛听见了什么?” 他将在祭天坛听壁脚听见的事一一转述,随即笑道:“你……都明白?” 舒望晴垂着头,纤长的玉指揉了揉眉心,仿佛想要将一应郁结都揉散似的。 “不愧是德妃啊!” 她想,这也是宋韵桃真的在左寒云身上下了很多功夫的缘故吧! 隔了四五年,她已经重生,不仅换了身份,更是相貌、年纪……全改,她除了心智未改,还保留着以前的记忆以外,她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就这样,宋韵桃竟也能猜出是她回来而且出手对付她的时候,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她重生的事实来对付重生之后的她。 这算什么? 她想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心头打了一个突,抬头看向信王,“德妃既这么说,信王殿下又作何想法?” 她记得信王曾经说过,她没有什么事他是不知道的。 难道,信王以前要与她做那个jiāo易,也是看穿了她其实就是左寒云的缘故? 舒望晴心头生疑,对面前的信王,自然而然地也生出疑心。 * 此刻,信王站在离她两丈开外的地方,和她一样,抱着双臂,双目定定地望着她。 听她这样问,看着她摆出可爱的防卫姿态,见到她眼里生出森森的怀疑…… “你觉得本王会信这等无稽之谈?” 信王挂出招牌式的冷笑。 他自然不“信”,他只是一直清楚地知道而已。 只是,刚刚找到她的时候确实是想利用她,可是到后来,越了解便越深陷,越深陷就越无法自拔。 信王不由得在心内懊恼起来为什么他当初竟坐视放任这女人回到皇兄身边,甚至劝她再度接受皇兄,导致他如今不得不吞下这后悔的苦yào。 *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神情变幻,舒望晴皱起眉。 不过德妃所猜测的“借尸还魂”之事,确实太匪夷所思。若非舒望晴亲身经历,也绝难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事。信王不肯相信,也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 于是她低下头,放下双臂,总算是稍稍去了一点敌意。 “殿下请放心!” “德妃所谋划的事,在本宫这里,决计不会得逞!” 她既然点了头到这相国寺里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不过,德妃一直拿忆寒公主当护身符,待到事发的时候,德妃十九也会将这次的事全盘推到两仪师太头上,好让自己全身而退这未免太便宜了德妃。 信王听她说得肯定,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个竹筒,朝舒望晴那里扔了过去。 舒望晴接住,从竹筒里抽出一卷细细卷着的帛书,展开,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 “竟有这样的事?” 舒望晴越看越觉得有趣那上头都是德妃历年里执掌宫务时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甚至有伤人命的旧事。一桩桩,一件件,写的清楚明细,连证人证据都在何处也记载得一清二楚。 信王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收集到这些,那是真的有心了。 舒望晴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往对面看过去。却只见信王正专注地望着她,脸上那副认真的神情,她以前从未在这人身上见到过。 舒望晴略略一顿,扬起竹筒,问:“这是送给本宫的?” 信王无言,依旧抱着双臂,点点头。 舒望晴转身,取了那只华丽的多宝簪,用簪尖挑亮了身边的油灯,随即将那卷帛书在灯芯上引了火,看着火苗沿着帛书一点点蔓延,将那整齐的蝇头小楷一排一排地吞噬。 火苗便照亮了舒望晴的双眼,倒映在她的瞳仁里缓缓跳动。 信王就在她对面静静看着。 看到那帛书将将烧到尽头,舒望晴才松了手,将那最后一点残片投入一只暂时不用的火盆里。 她抬起头,取了那只竹筒,这次却没有烧,而是郑重收进了妆盒里,轻声道:“这个竹筒,且容本宫收着,时时记着,将来自会报答!” 信王听了这话,心底突然有个声音大声喊起来本王不要什么报答! 只要你,只要你能…… …… 心底的渴望呼之yù出,却叫人不敢想。 信王生xìng狠绝,一旦察觉自己心里的异状,当即向舒望晴一躬,开口道:“夜已深沉,本王不便再行打搅,就此告辞!” 他转身就往寝居的门户那里走去。 舒望晴却突然压低了声音开口,“等一等!” 她比他更快一步,已经走到寝居门口,轻轻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出声唤道:“钟茂德!” 舒望晴将寝居的门打开了一道缝,外面空无一人。 钟茂德并未遵照她的吩咐,在外头守着。 她将门户打开,探出半个身子去,这才发现,原来是下雨了。 好一场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钟茂德没有一直在门外守着? “小钟!” 舒望晴又唤了一声,钟茂德“唉”地应了一声,从外院门口探身进来望着,正见到自家主子招手,赶紧看了看外头的动静,再闪身进来。 “殿下要离开了么?” 钟茂德不打自招,自承他是因为知道信王在的缘故,才远远地避开的。 舒望晴狠狠剜了他一眼。钟茂德赶紧伸手捂嘴他,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啊! 信王却已经裹上了一件大氅,将帽檐拉得极低,沉声道:“本王走了!” 走了,不知以后什么时候再相见! 舒望晴听见信王所说的,心头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异样,头竟又疼了起来。 老和尚究竟对她都说了些什么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8 章 326章 密档(上) 外头正下着雨,所以萧怀信裹上一件大氅,深深拉下帽檐,将自己英俊的面目遮去大半。 他经过舒望晴身边,她身上一点点幽微的香气竟令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转头去看她。 却见她紧紧地蹙眉,凝望着他,似乎有什么想问,却问不出口。 “你” 在信王心里,恐怕从没真正将她当做“晴妃”看待,所以他一开口,总是这么你啊你的。 眼见着信王的关切,舒望晴努力克制下心头的疑问。 她想,父亲左绍元当年向萧怀瑾上书请立皇太弟之时,信王年纪尚轻而且这种事,信王与康王一样,都是今上皇弟,所以以萧怀瑾的心思,也不大可能就此让萧怀信知道。 萧怀瑾与萧怀信兄弟俩感情固然好,可是在涉及废立的这等大事上,不让对方知道,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所以舒望晴忍下了开口询问的冲动,只是屈膝向萧怀信行了个礼。 萧怀信伸手,微微抬了抬帽檐,就此转身离开。钟茂德在前面引着,注意着外院的动静,见四下里寂静无人,便引着萧怀信离开,留给身后的人一个背影。 舒望晴望着离去的人的背影,终于觉出哪里有点不对劲。 这次与信王相见,竟然没有吵起来! 这一世,自从入宫,但凡遇到信王,便注定了要不欢而散的就算上次她在兰台殿的密室与他相会,两人难得心平气和地说了一回子话,可到了最后,他竟还是在众人面前给了自己一剑鞘,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疼。 可是细想来,萧怀信毕竟还是个有分寸的人她尚未得到萧怀瑾宠幸的时候,这位信王对自己言笑并不避忌,甚至还曾抬手托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说话,深夜里命人将她从香闺里捞出来,甚至躲在梁上看萧怀瑾亲近于她的好戏…… 可是自从在她搬入瑶光殿之后,再遇之时,萧怀信却始终很有分寸,哪怕是在暗室之中,也是坦坦dàngdàng,对她秋毫无犯。 这其间的变化,倒让舒望晴觉得,信王对她,至少是保有了应有的尊重。 舒望晴在这头细想着信王的变化,萧怀信也正踏着绵绵柔柔的夜雨,回他信王府上去。 “什么人?” 信王府门前守着的侍卫,见到披着深灰色大氅的信王信步踱过来,登时出声喝问。 萧怀信根本不理会这些奴才,脚下不停,自顾自径直往自家门前过去。 “哐啷”数声,信王府门前的守卫刀剑出鞘,明晃晃地架在信王跟前。 “这是信王殿下府上,什么人胆敢无礼乱闯!” 信王一对明亮的星眸从他大氅的帽兜之下露了出来。 “信王府上?” 他浅浅地勾唇,邪气的笑容却令他的眉眼更冷。 “那尔等认得信王么?” 守卫们听信王对他们的“主人”出言不逊,手中的刀剑更加握得紧些。 “祖宗唉!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王府总管应仲平听见外头的动静,奔了出来,以“空手入白刃”的架势将守卫们手里的刀剑都劈开。 “这就是信王殿下!你们这些瞎了眼的奴才,怎么敢拦自家主子?” 信王面上的笑容未敛,只是这信王府门前灯火昏暗,照在他脸上,竟多出了几分可怖的味道。 这几名新晋的守卫听说是信王回来了,赶紧丢下手下的刀剑,单膝跪地,给信王行礼。 这没将自家主子认出来的乌龙,令这几人心头立即笼上不好的预感。 果然萧怀信低低地笑出声,问:“应仲平,这是本王离京之后,府中新来的侍卫吧!” 他当日假做与萧怀瑾兄弟反目,负气出京,原本是为了剪除穆家的大事,却没曾想到,竟然有人趁了这个机会,动他府上的守卫。 信王低下头,信王府外灯火昏暗,勉强能让人看见这几名侍卫所穿的皮靴上,靴筒背面有一朵金色的宝相花。 这用特殊工艺灼到皮面上的暗金色宝相花,只有在灯火昏暗的地方,才能反shè出光亮。 萧怀信冷笑,都到他府上当差了,竟然连这等慎刑司探子的专有装束都懒得换下来。 “老应,本王不回府了!” 信王一转身,已经往王府外走去,袍角在空中“啪”地一甩。 “本王这就去慎刑司蔺统领府上去坐一坐!” 那几名侍卫大惊失色。 他们就是慎刑司统领蔺有如的下属,奉了上命到此当差的。如今与信王打了个照面就被认出来了,而且信王放话,径直要去找他们的上司说话 好尴尬啊! * 蔺有如府上,这位慎刑司掌事统领在信王身后将好话说尽,嗓子直冒烟。 他费尽心思向信王解释,要让这位桀骜不驯的实权王爷相信,这真不是慎刑司自说自话,而是皇帝陛下怕信王离京之后有心怀不轨之人渗透信王府,所以才一纸调令,派了这些人去信王府。 “调令!” 信王冷冷地伸手,没有半个字废话不见到调令,他决计不肯罢休。 蔺有如挠头,“这些是慎刑司的机密档案,都在司里存着,下官没法取出来给您过目!” “那带本王去你司中一观!” 蔺有如继续挠头,“这” “不然你现在就陪本王去祭天坛去见皇上,一一说明白!” 蔺有如抬头望望身边的滴漏这才四更天。 与大喇喇闹到祭天坛相比,好像还是将这尊神请去慎刑司去合适些。 到了慎刑司中,信王四下里留意着。 他对这里很熟悉,甚至还曾经代掌过一段慎刑司,知道这里绝对不仅仅是执掌宫中刑罚的地方很多出自皇帝本人的密令,都是从这里出去,由那些靴子上有宝相花暗记的侍卫和武士去执行的。 蔺有如屁颠屁颠地取了信王府的档案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信王看。 萧怀信知道,这一本,就是整个信王府的密档。 当下他随意地翻开,闲闲地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是萧怀瑾的亲笔谕令,命慎刑司的人自信王离京之后,立即接管信王府的门户、马厩、厨房等重要职位。 第327章 密档(下) 信王冷笑一声,抬头看着蔺有如,毫不客气地斥道:“你出去!” 蔺有如做过萧怀信的下属,知道这位上司的脾气。 可是他如今身为慎刑司的统领,有些话不得不说。于是蔺有如怯生生地开口,“殿下,慎刑司的规矩!” 慎刑司的规矩,察看慎刑司密档的时候,屋内不能只有一个人。 萧怀信当然也知道这个规矩,当下打了个哈哈,看着蔺有如,“要不,现在咱俩一起去见皇上?” 这位蔺统领心内实在是崩溃的您厉害,您威武,小的服了还不成么? 他哭丧着脸,佝偻着背,缓缓地退出了盛放密档的屋子,口中还说:“殿下,下官就在外头候着,您……您……” 您看完了赶紧出来! 萧怀信自然不会理会蔺有如在想什么,当下将他信王府的密档前前后后都看了,并不见有任何文字能解释萧怀瑾撤换他府上侍卫的原因。 萧怀信抬眼,薄薄的一双唇抿得越发紧。 他随意在这间熟悉的屋子里看了一圈,脑子里却自顾自想着信王府的事。 他的眼光渐渐挪到另一排架子跟前这里盛的则是朝中大臣各家各户的各色密档。 萧怀信随随便便地看过去,只见在颇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匣子陈旧的密档,匣子外头只贴了一个字:“右”。 右? 右仆shè、右丞相、右军统帅? 萧怀信没有多想,衣袖一挥,将匣子上陈年的浮灰一扫,扭开了匣子上的铜扣,轻轻将密档匣子打开。 “臣青州淮庆道承御史兼平北指挥使左绍元泣血叩上” 这明里标着“右”字的密档,其实却是当年左家的全部档案。 “啪”的一声,萧怀信双手一抖,将匣子扣上。 外头蔺有如吓了一跳,颤声道:“王爷?” “没事!”萧怀信冷淡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 过了未时,算算时间,祭天坛那边的祭天应该已经结束了。 德妃依旧带着忆寒公主守在佛前,小公主盘膝坐在一只蒲团上,正百无聊赖地听着相国寺僧人那毫无起伏的念经之声。 而舒望晴则端坐在两仪师太身边,随便听这位师太说一些因果报应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多耸人听闻,两仪师太却说得十分起劲。 舒望晴一面听着,一面远远盯着忆寒公主。 如今忆寒公主几乎连转过脸来看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了,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地靠在德妃身旁。 突然相国寺山门外有些响动,德妃精神一振,心说总算来了,伸手一掐身边的公主。 忆寒公主则大叫一声:“父皇!”转身就冲了出去。 舒望晴一时扶额公主固然是本色出演,可是在是小孩子演技有限,竟比任何大人都先料到外头是萧怀瑾过来了。 这不是事先约好的又是什么? 舒望晴目光一转,撞上德妃的眼光。 德妃不觉心头一吓。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德妃已经起身随着忆寒公主迎了出去,乘人不注意,冲舒望晴身旁的两仪师太使了个眼色。 舒望晴这边刚要起身,两仪师太突然一把抓紧了她的衣袖,说:“晴妃娘娘,您的气色不大对!” 气色不大对是什么意思? 舒望晴一甩衣袖,就想要将两仪师太甩开,没承想师太得寸进尺,越发紧紧地抱紧了她的胳膊。 外面脚步声声,远远地能听见萧怀瑾与忆寒公主对答的声音,显见得皇上正朝他们这里过来。 萧怀瑾因见公主在相国寺只留了一天,便似乎“痊愈”,萧怀瑾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宽慰。 舒望晴心知,这位皇上对膝下的忆寒公主是很有感情的,毕竟是他第一个子女。 正这么想着,舒望晴转过脸来看向两仪师太,突然发现身边的这名中年师太完全变了样子 她面色苍白,双眼变得通红,眼珠骨碌碌地转着似乎有光。她看上去激动不已, 胸口一起一伏,口中则念念有词,舒望晴隐隐听得见她低声念着什么“怨灵”、“不该在这世上”。 这时候,萧怀瑾已经牵着忆寒公主踏进了相国寺的大殿,一抬头,便见到了这里舒望晴与两仪师太纠缠在一处的样子。 两仪师太形容有些可怖,而舒望晴紧皱着眉头,似乎不堪其扰。 “这是怎么回事?”萧怀瑾声音严厉,开口问的是身边的德妃。 德妃一脸懵圈,摇头道:“回皇上的话,臣妾不知道啊!” 就在这帝妃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舒望晴与两仪师太的情形又有了变化。 两仪师太瞬间恢复了常态,脸色也正常了,双眼也转为正常的黑白瞳仁,她神色和蔼地抱着舒望晴的胳膊,两人仿佛新结识的好友,十分亲密。 舒望晴原本略显惊愕的,见到两仪恢复了常态,神态之间也冷了下来。 只是刚才这两人的神情显得极不正常,给萧怀瑾等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即便此刻两人看上去全无大碍,可是萧怀瑾依旧疑心未除,沉声又问了一遍,“德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妃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儿委屈,“皇上,臣妾瞧着晴妃妹妹一切都好,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吧!” 舒望晴这时候恰如其分地拖着两仪师太起身,两人一起躬身行礼。两仪不着痕迹地将舒望晴的胳膊悄悄放开。舒望晴则柔声答道:“皇上,这里没什么!” 德妃跟在后头,笑得温和而虚伪,暗地里心想,你当然觉得没什么回头将所有的事情都揭出来,看你还笑得出不。 萧怀瑾见舒望晴自己出声答应了,终于放下了心,牵着身旁的公主,快步走到舒望晴跟前。 他眉眼里都带着笑和关怀,旁人一概都不在他的眼里,他似乎只想知道,面前的女人,在这过去的一天一夜里,过得究竟好不好。 舒望晴俏脸微红,头一低,正好看见忆寒公主也抬起了头,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正对着舒望晴,左手往右手肘间一抱 公主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瞳仁间映出舒望晴的影子,像是她整个人掉在了血泊里。 第328章 怨灵 瞬间,忆寒公主的尖叫声响彻了相国寺的大殿。 德妃几乎吓傻了,愣了半天才冲了上来,一把揽住了公主,浑身激灵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她用尽浑身力气,紧紧地抱住忆寒公主,好不容易等孩子止息了尖叫,浑身颤抖地伏在母亲怀中喘着粗气。 德妃泪流满面地说:“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是到了相国寺,听了大德高僧诵经,就已经好多了么?如今怎么还是这样?” 萧怀瑾似乎听出德妃的话里暗暗有所指,望着忆寒公主,眉心微皱,并不说话。 舒望晴早已经从信王口中知道了德妃的大概打算无论是此前两仪师太的异状也好,还是现在忆寒公主的情形,都是事先服用yào物就可以办到的,只不过她不禁暗暗佩服,两仪师太时机拿捏得非常好,很明显长于此道;而德妃竟然给这样年幼的公主用yào,身为亲娘竟这样下得了手,也是不容易。 此刻她并不开口说话,心里已经有应对的成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仪师太终于开了口。 “启禀皇上、德妃娘娘,此前公主殿下曾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9 章 经常受惊梦魇,在贫尼看来,乃是因为公主年纪太小,身份又尊贵,无意中接触了怨灵的缘故。” “怨灵?”德妃与萧怀瑾同时开口问两仪师太。 “是,是逝者的魂魄,因为七情未了的缘故,滞留世间,既无法重入轮回,又无法前往西方极乐。说白了,怨灵就是不该还留在这世间的灵魂。” 听了两仪师太这么说,德妃极其紧张地续问道:“那怨灵到底在何处?” 舒望晴早知她会有这一问,心里暗暗冷笑。 果然听两仪师太答道:“公主在相国寺中,竟也会突然发病,怨灵自然也在相国寺里,在公主附近。” 这两仪师太答得异常巧妙。 她自己刚才就在舒望晴身边,也显现了与公主极为相似的症状,叫人见了,两下里一印证,立时就能想到舒望晴身上。 “哎呀!”吕妃吕婉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舒望晴早先倒是没察觉吕妃竟然也跟着萧怀瑾到相国寺这里来了。 只见吕妃望着德妃,说话的声音真诚无比,颤巍巍地说:“公主以前在宫里也梦魇,刚才是靠近了晴妃妹妹也发病,德妃姐姐是说,这完全是……因为晴妃妹妹的缘故?” 吕妃这话完全顺着德妃的来说,又一语挑破了德妃的指控,听上去像是特地赶来给德妃帮腔的。 德妃却微恼,她满心想着让萧怀瑾自行悟出她语中的含义,结果从吕妃口中说出来,却变成像是她德妃刻意指责舒望晴了。 真是个心计深刻的吕妃,德妃暗暗想着:这搅事精,害完穆氏还不够,继续来祸害她…… 她倒没想到吕妃此刻其实也一样在与舒望晴过不去。 德妃这时候放下了渐渐止住哭泣的公主,缓缓站起身,她不能不为吕妃刚才的话做出补救。 于是她迟疑着,一副既不愿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样子,怯怯地问:“晴妹妹……你真的是……真的是你吗?” 在舒望晴面前,在萧怀瑾的注视之下,德妃便显得又柔弱,又可怜,颤巍巍地发问,像是一朵不胜凉风的白莲花。 “阿弥陀佛!” 两仪师太再度开口,摇着头说:“德妃娘娘,若是因贫尼随意一句猜测,就令娘娘误会了晴妃娘娘,那便是贫尼的罪过了!” 她说着转过身,望着舒望晴,柔声道:“上次因故打断,贫尼可否请娘娘这一回再度看看娘娘右手的掌纹?” 舒望晴淡淡地笑着,右手握成拳,拢在袖中,既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她相信自己的掌纹决计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而两仪师太的厉害之处却不是在看掌纹这位师太大约会些法术,注目凝视旁人的双眼之际,隐隐能控制旁人的心神。 也就是说,哪怕她原本不是左寒云的灵魂重生,眼前的这两仪师太,都能让她说出左寒云生前说过的话来。 更何况,两仪师太说她本就是不该留在这世上的人,原也没有说错。 一旦两仪师太施法控制出她的心神,只要稍加引导,就能令她按照左寒云的口吻,将她心中所记、所想、所愿,全部说出来直陈她就是那个“怨灵”,披荆斩棘、入宫复仇的灵魂。 刹那间相国寺大殿的这一角一片寂静,无人开口。反倒是远处相国寺的钟声、木鱼声,和着僧人诵经的声音一起,远远地传过来,无比清晰。 “咦!晴妃妹妹怎么看上去不大相信这位师太的样子!”吕妃在旁,突然闲闲地chā了一句话,“可是若不让这位师太瞧瞧,却叫人显得有些心虚!” 德妃在旁,也凉凉地接了口,说:“是这个道理呀!晴妹妹!” 旁边两仪师太也微笑着望着舒望晴,双眼晶润有光,确似一副有道高人的样子,温煦地开口:“晴妃娘娘莫不是因为昨儿的事儿对贫尼有些误会?贫尼一向是个实诚人,有一说一。贫尼要替娘娘看一下掌纹,实是一心相帮娘娘正名,免除旁人的误会。” 舒望晴右手在袖中攥得紧紧的,唇角微微勾起,心头全是冷笑,都到这当儿了,还当她是傻子呢? 可就在此刻,萧怀瑾突然开口了,只听他柔和地问两仪师太:“宫中若真有怨灵,那为何朕不察,阖宫妃嫔不察,唯有忆寒公主会有反应?” 萧怀瑾这一问,有些令两仪师太猝不及防,顿了顿,才认真地合什回答道:“公主年幼,才对那些幽冥气息格外敏感。” “那朕膝下其余的皇子皇女们呢?宫中年幼的孩童也有几名,并无旁人有这样的反应啊!” “回禀皇上的话,”两仪师太认真地回答,“这或许是因为公主与这怨灵本就有些缘分的。” 萧怀瑾听到这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突然笑道:“这好办命德妃带着公主在相国寺里长住,清修礼佛,远远地避开怨灵,这不就结了?” 第329章 血藤 萧怀瑾这话说得一本正经。话一说出口,德妃立即刷白了脸,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吕妃早已在心中笑得打跌什么叫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就是绝好的例子了。 吕婉宁本就精明,她纵使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看着德妃与两仪师太之间的眼神互动,惺惺作态,便大致猜到,这两人恐怕早就勾结在一起,绸缪了要挖坑给舒望晴跳。 德妃原本找的理由也不错强指舒望晴是怨灵附体,在宫内久居会影响他人,尤其是一众皇子皇女这本是一个不错的借口,毕竟时人笃信鬼神,怨灵附体,形同妖孽。尤其这种流言传入宫中之后,没准太后、皇后也会站在德妃一边,与舒望晴作对。 只是德妃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一点若是皇上对怨灵附体这种事,根本就不介意呢? 不仅不在意,而且硬要息事宁人呢? 吕妃这么想着,看着对面德妃难描难画的表情,实在是想笑,憋得难受。 听见萧怀瑾这么说,舒望晴却终于抬起头,望着对面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挑,眼里按捺不住地透出喜气出来。 在这一刻,舒望晴突然觉出一种可能萧怀瑾似乎也早已看穿了她,两人在她“到底是谁”这件事情上,也许是有默契的。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她是何等身份,无论她是生人,还是鬼魂,他都会那样爱重着她。 舒望晴双眼明亮,望着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心里有种满满的暖意似乎马上就能溢出来。 兜兜转转,这一世她还是选择了爱他。 看起来她的选择并没有错。 或许她再重生个十次八次,百次千次,只要她能与萧怀瑾相遇,她还是会爱上这个男人。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缘分。 萧怀瑾接住了她的眼神,反丢了一个回去,那意思是:晴儿放心,一切有朕! 旁边德妃这时候期期艾艾地张开了口 “皇上说得是没错!可是” 宫中其他皇子皇女现在没有异状,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异状啊! 如今只是公主受害,下一个就可能是太后、是皇后……甚至是,皇上自己啊! 所谓怨灵,就是不该活着的人仍然活在世上,这种违逆天道的事情,皇上身为天子,难道竟能放任吗? 德妃“可是”了半天,絮絮叨叨地说了半点,终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有力的,能径直打动萧怀瑾的理由。相反,她越说越是无力,在萧怀瑾的积威之下,德妃突然觉得自己也只是一枚银样qiāng头,关键时刻,只能装装样子而已。 “两仪师太!”德妃转脸,“刚才那话是你说的,你说说看,这事儿到底该如何了局?” 她怕萧怀瑾,又不甘心这次扳不倒舒望晴,所以将话茬递了出去,逼两仪师太出面了结这事儿。 两仪师太事先收了德妃的重赏,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算萧怀瑾再不喜,她这件事也只能做到底。 想到这儿,两仪师太的左手悄悄地伸到右臂肘间的曲池穴处,狠狠地按压了一记,瞬间,她的双眼又隐隐现出赤红来。 这一回,舒望晴将两仪师太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立即想到了她熟悉的一种yào材血藤。 这种yào材在北境很常见,原本是活血通瘀所用,使用之后能令人血行加速,眼睛因是人体最为脆弱而通透的部位,所以双眼会发红。 如果事先用过含有血藤一类的yào物,再刺激有关的穴道,便能让人显出瞬间双眼通红的情形来就像早先两仪师太与忆寒公主那样。 舒望晴想,如此一来,忆寒公主应该也是事先被人喂下了血藤。这种yào物非常霸道,小小年纪的孩子用来有百害而无一利。若是德妃事先知情,那她的行为当真是令人发指了。 这一次,两仪师太的异状只持续了片刻,转瞬即逝。 她立即又恢复成为那宝相庄严、慈悲为怀的佛门中人,望着舒望晴,严肃地说:“晴娘娘,您当真不愿教贫尼看一看您的掌纹么?” “佛家慈悲,普度众生,所以无论贫尼看到什么,都只会给您排忧解难,绝非想要为难娘娘……” 两仪师太说得苦口婆心。 舒望晴转过脸,望着萧怀瑾,突然嫣然一笑,将右手从袖中伸了出来,摊开,摆在两仪师太眼前。 她冲着萧怀瑾丢了个顽皮的眼神,似乎在娇嗔:皇上,可是您说的,一切有您哦! 接着她又转过脸去瞟了一眼德妃,眼神里都是挑衅。 她原本只是不喜德妃,不喜前世里德妃对她凉薄不救,也不喜她重生回宫之后德妃各种作怪可是如今,德妃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亲生的女儿,甚至给忆寒公主随意服用霸道的yào物所以舒望晴动了真怒,这一次,她原本并不打算现在就扳倒德妃,可是,现在她打定主意要试一试了。 两仪师太无奈得很。 她若是有机会与舒望晴对视,自然是有办法控制舒望晴的心神。 可是如今舒望晴四下里各处看,就是避开她的眼神。 这难道是事情被人看穿了?两仪师太暗暗在想,无奈之下,只得沉下心去看舒望晴的掌纹。 她早年有奇遇,扎扎实实地学过一把相术,无论是面相还是掌纹,都有些心得。 只不过嘴长在她身上,回头皇上问起,到底说什么,不还是全由她? 两仪师太想到这里,稳了稳心神,耐心地去看舒望晴的右掌。 “晴娘娘年幼时一切顺逐,父母俱在,虽偶有惊险,但总也能化险为夷。” 舒望晴见两仪师太竟能提及她这具身体的本尊年幼时的旧事,暗暗点头,觉得对方若真是看掌纹看出来的,倒也有两把刷子。 “咦” 两仪师太故作惊讶之后,料来要有转折。 果然,只听两仪师太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惊道:“晴娘娘这掌纹分明是早夭的命数!” 第330章 命数 两仪师太仿佛完全不相信自己眼中所见到的,惊叹道:“这……这怎么会,从这掌纹上看,娘娘应该是在十二岁上就已经……就已经……” 她再也不敢往下说,可是旁人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早先时候穆氏攻讦舒望晴身世有疑,就曾指出舒望晴本人在十二岁上得过一场重病,险死还生。 此刻,两仪师太从掌纹上推断舒望晴的命数,亦与当年穆氏所指互相应和。 德妃在旁边听着,不禁觉得这两仪师太说话之际十分惊异,言语里也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正是这种恐惧,迅速地感染了其他人。 德妃忍不住心想,高人不愧是高人,演技果然一流。 可是她再一细想,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十二岁”?她从未将舒望晴身世的详情都告诉过两仪师太啊! 于是德妃仔细再看两仪师太的神情,发现这名“高人”师太的惊骇恐怕出自真心。 “娘娘……” 两仪师太颤声叫道,双手使劲,紧紧地将舒望晴的右掌握住。 舒望晴回头,立刻皱起眉头她也已察觉出两仪师太的情形不对。 “……这,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活人的掌纹? 两仪师太内心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唤。 在掌纹之间,她分明看见了早夭病亡的命数、看见了含冤而死的命数,也看见了…… 在她眼中,透过这掌纹,竟能窥见各种各样的命运,或艰辛、或平淡、或温馨、或悲惨……可这命数,竟一直在变幻,看不出一个定数,却如车轮滚滚,始终向前,迈向注定的结局。 一圈一圈,一道一道,舒望晴的掌纹细密,饱含着故事,细看去,变幻莫测旁观的两仪师太一眼望去,便再也无法自拔,仿佛自己也正坠入轮回的苦海。 “你……你竟是……” 两仪师太惊得浑身发冷,想要大叫。 原来早先德妃求到两仪师太那头去的时候,两仪师太并未真的听信德妃所说的“借尸还魂”、“重生附体”云云。 这位师太自负阅历广博,识人无数,却从未见到真有德妃所说的这等事发生她自然以为德妃只是想栽个骇人听闻的恶名给舒望晴,所以服血藤、用幻术等等,都是她顺着德妃的意,给舒望晴罗织恶名的手段。 这时,当两仪师太见到舒望晴掌纹所显示的命数当真有异的时候,她心中才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时间转过无数念头,胸口只觉得有热血不断上涌,竟尔控制不住。 可偏偏她牙关渐紧,此刻咬得格格作响,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这位师太,竟然妄指朕的爱妃早夭,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恐怕根本就不懂得看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0 章 么掌纹面相,在这里耸人听闻,故弄玄虚吧!” 这时萧怀瑾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眉宇间显现帝王独有的冷肃。 “况且,方外之人却自称精擅相术,这是什么出家人?” 这话由萧怀瑾说出来,就如一锤定音,给今天两仪师太作怪的事情定了xìng。 以后就算是有对舒望晴不利的谣言传到宫外去,有萧怀瑾这话摆在这里,世人便也绝不敢说什么。 可是两仪师太如今哪里还听得进这些? 她眼神恐惧,喉头格格作响,两只手痉挛。 她明明想将舒望晴的手掌推开的,可是双手却再也不听使唤。 “两仪师太!” 这时候,沉默了许久的舒望晴终于发话了,右手轻轻地用力,从两仪师太手中抽了回来。 “你的身子好像有些不大妥当,本宫稍稍知晓些许医术,让本宫看看你好不好!” 她表现得极其温柔,似乎不计前嫌,丝毫不理会此前这名“高人”说了什么对她不敬的言语。 而她的手从两仪师太面前抽开的时候,这两仪师太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微微抬头,带着疑惑而恐惧的目光,抬头望着舒望晴。 舒望晴不理会她,伸手去探她脉门。 “血行过速,血气上涌,两仪师太,你过来这里之前,可曾服过什么yào物?” 两仪师太说不出话,可随侍在她身旁的,总也有几名年轻的女尼,听见舒望晴发问,有一人当即答道:“娘娘,有,师太是服过yào物。” 随即有人飞奔去了后头宝月庵,去将两仪师太禅房后头已经倒掉的yào渣捡了回来。 见到舒望晴伸手去捡了yào渣来仔细闻过,德妃在一旁看着,一颗心顿时也被吊了起来。 “这yào渣里有血藤!” 舒望晴声音有点冷。 她低声向萧怀瑾解释了血藤的效用之后,萧怀瑾两道剑眉便也斜斜地挑了起来,脸色yīn郁,往公主那边瞟了一眼。 “除了血藤之外,还有一味能致人死命的dúyào,叫做五尾子。” 舒望晴望着两仪师太,淡淡地将真相说了出来。两仪师太听见这话,情不自禁地睁大了双眼,只是她已dú发,此刻难受得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五尾子本非立刻发作的剧dú,服yào之后,原本总要三四个时辰才会发作!只是血藤的效用会令你血气翻涌,加快五尾子的发作。另外心情激动,大惊大悲,也会让这种dú素提前发作。” “两仪师太,本宫是被你无端指责陷害之人,但是,”她别过头,往殿中高耸的燃灯古佛那里看了一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本宫知道五尾子的dú如何解!” 两仪师太也是惜命之人,听见舒望晴这样说,本已黯淡无光的双眼一亮。 “救……” 两仪师太哑着嗓子,拼尽全力说出这样一句。 “只要你肯开口,告诉本宫,你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本宫可以保你不死!”说完这话,舒望晴转头望望萧怀瑾。萧怀瑾听她如此说,也缓缓地点了点头。 德妃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早先她为了防备意外,她与两仪师太之间的勾连,各种证据都被她销毁了。五尾子也是她命人给两仪师太下的,原准备完事之后,将这位“高人”也一并送上西天。 可若是现在两仪师太为保一命而将自己咬出来,那可怎生是好! 第331章 自裁 舒望晴承诺可以替两仪师太解dú,但条件是要两仪师太jiāo代背后指使她的人。 人大多是惜命的。 因此德妃心中格外畏惧,却又硬撑着不敢露出半点破绽。 “是呀,两仪师太,你竟敢利用皇上的大公主,妄图给宫中晴妃强加恶名!本宫差点儿都信了!” 德妃咽了口口水,完全无视身边舒望晴与吕婉宁嘲讽的目光,继续往下说。 “还不赶紧招认,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否则……这相国寺阖寺都要被你所连累!” 德妃语带威胁。 两仪师太本已经向舒望晴流露出乞求之色,听了这话,眼神突然变了,眼中现出恐惧,嘴唇开始哆嗦,不敢再说什么。 舒望晴知道德妃没安好心,可也没想到这位竟然能够在大庭广众之间,以相国寺阖寺之人的安危来威胁两仪。 她眼见着身前两仪师太的情形,心头一横,想,先将此人救下来,无论如何多个活口。 舒望晴一做决定,立即伸出手,将两仪师太平放在地面上,挽起她的袖子,伸手在她手腕上外关、内关等几处穴道那里轻按,替两仪师太减缓血行。 “本宫替你稍稍控制一下血行过速的症状,好让五尾子的dú不要这么快的发作。稍后便命人去配制解yào,连服几服,便会好起来。” 这时正到了申时,相国寺中的僧人应该开始晚课了。 片刻之间,寺中钟声响起,声声悠扬。远处僧人的木鱼诵经之声尽传了过来。 “有因必有果,因果必自现……” 舒望晴手下不停,隐隐约约地听得见相国寺中僧人在反反复复地念诵一个偈子。 两仪师太远远地听了那偈语,渐渐地也从恐惧、慌乱之中宁定下来。在舒望晴的帮助下,她dú发的症状已经大大减缓。此刻,她听见那偈语,竟也跟着,反反复复在口中重复了两遍。 “是贫尼自误了啊!” 两仪师太眼中现出泪水。 受了世俗利益的诱惑,却终于忘了利益的背后有恁大的凶险。 在佛寺僧人齐齐诵经的感召之下,这两仪师太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缓缓地起身,冲舒望晴行下礼去,说:“晴妃娘娘,贫尼早先多有得罪!” 舒望晴眉头紧紧地蹙起来,她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而晴娘娘却能既往不咎,出手相助,足见娘娘是菩萨心肠!贫尼衷心愿娘娘此后,逢凶化吉,平安喜乐!” 舒望晴听了,轻轻一哂,她是归来复仇的“怨灵”,如何会是菩萨心肠? “忘语师傅说得对,贫尼既已种下恶因,自然便得恶果,已无可更改……” 两仪师太同时伸出左右手,互相抱住左右肘间。 舒望晴见她又想要催动血藤的效用,惊道:“你想要做什么?” “你这是自己找死,”她蹲下身去,想要阻止两仪师太的举动,可是却晚了片刻,只见这名师太的双眼突然再度变成血红,口中勉强念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堕因果,终于解脱。” 念完这一句,只见两仪师太身体一阵战栗,抖了片刻,她的面色与双眼迅速地恢复了正常。可是人也出气多,进气少,瘫软在地面的青砖上,再也不出一声,眼见没命了。 舒望晴心头大恨:你丫固然是回头是岸了,却令真正躲在幕后,可能随时准备害人的人依旧藏得好好的。 她素知德妃谨慎,从早早就给两仪师太下dú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 所以相国寺这件事,德妃定是早已将首尾都清理干净如今唯一能出来指证德妃的人,竟也被德妃一言,就这么吓自裁而死了! 是,这两仪师太是自裁此间只有舒望晴一人看出了这一点,若不是她再度强行催动血藤的yàoxìng,她是可以撑到解yào送到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舒望晴心头就格外不痛快。 萧怀瑾此刻默默地站在舒望晴背后,不发一言但是舒望晴明白,身后的男人是在表示对自己无声的支持。她心头感觉得到暖意,总算觉得好过了一些。 偏生此刻德妃遂了心意,得意洋洋地说:“现下晴妃妹妹不用再担心了!” 舒望晴听她语意之中有讽刺,心里越发生气。 “这是什么师太,分明是一个妄人!”德妃没察觉到舒望晴的心思,继续往下说,“依本宫看,死了便死了,晴妃妹妹也不用再为这种人不开心了!” 舒望晴冷冷地盯着德妃看了半晌,直盯得她心头发毛。 德妃颤巍巍地说:“这……这是怎么了,晴妹妹,你不会因此就怪上了本宫吧!你……没证据,可千万不要多心啊!” 她现在唯一的倚仗就是没证据,没证据,没证据! 舒望晴没说话,反倒是她身后的萧怀瑾缓缓地开口了,“昨日也是德妃一力邀晴妃同来相国寺,别说是晴妃本人,就连朕……也不能不多想!” 德妃白了脸在两仪师太死去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虽然没有证据,可不代表旁人不会怀疑更何况在场的几人都是精明的,尤其以萧怀瑾为最。 到了这时,德妃不得不提起裙裾,在萧怀瑾面前跪下了,“皇上……” “臣妾当时只是忧心公主的病……” 听见德妃这么说,舒望晴冷漠地转过脸去。 她的目光转过去,望着经历了整个变故,呆立在一旁的忆寒公主。 “来!让晴母妃给你看看……” 她轻轻地向年幼的小公主招招手。 她向来不大喜欢这名公主说话太成熟,不像寻常的小孩,又太过听德妃的话,没有主见,难怪被德妃一次次地利用。 可是见到孩子被人下了血藤这样的虎狼之yào,舒望晴心头还是很愤怒,愤怒那些人竟能将这样年幼的孩子随意利用。 忆寒公主早先见到了两仪师太死去的全过程,这时候早已经吓得呆若木鸡。 听见舒望晴召唤,小公主呆滞的双眼好似终于多了一些活气,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舒望晴这里靠过来。 第332章 认错 看着忆寒公主一步一步往自己这边靠过来,舒望晴心底一动,依稀觉得那神叨叨的忘语老和尚好似也曾提起过这名公主。 德妃宋韵桃见到这样的情形,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这时候,忆寒已经走到了舒望晴面前。 舒望晴半蹲下身体,正正地与小公主面面相对。 她伸出手掌,对面前的小女孩轻声说:“你若肯相信晴母妃,就让母妃给你诊诊脉吧!” 忆寒公主傻愣着不敢动,但也只管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丝毫不理会母亲的德妃的各种眼色。 “来吧,本宫知道你懂得的。” 舒望晴又压低了声音轻声地说。 面前的小女孩呆了半晌,终于缓缓地伸出一只小手,放在了舒望晴的手心里。 舒望晴右手一翻,轻轻地搭上忆寒的脉搏,心里默默计数,立即有了大致判断。 “忆寒莫要怕,没事的。你服用的血藤不多,无碍xìng命,只是可能心跳会快一些,等这一阵过去了就好。” 德妃在舒望晴身后,听见她这么说,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惊问道:“什么,晴妃妹妹,你是说……公主也服用了血藤?” 声音里满是惊骇与后怕,似乎她当真对忆寒公主服yào一事全不知情。 舒望晴却根本理也不理她。 她轻轻拍着面前的公主,小声说:“放心,你父皇就在这里。” 萧怀瑾立在舒望晴的身后,很配合地咳嗽了两声。 “再也无人逼你服用对你有害的yào物,再也无人勉强你去做你不愿做的事;毕竟你是皇上亲生的公主!” 忆寒公主听了这话,眼中突然显出害怕,“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张开双臂,扑到了舒望晴怀中,放声大哭。 这时,这位小公主伏在舒望晴怀中,亲近无比,却终于再无异状。足见早先公主“见鬼”之事,只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好了,好了,”舒望晴一面哄着,一面将忆寒公主抱了起来,转过身,面对萧怀瑾,轻声道:“公主并无大碍,但为了长久计,还是速速带回宫,请一名太医好好看一看才是!” 萧怀瑾听了她的话,却并未马上点头。 他转过身,对从祭天坛跟来的荣永年点了点头,说:“去太医院,将最擅长小儿病的太医请到这里来,传讯说公主曾经误服了血藤。” 萧怀瑾正在吩咐,德妃那头也大发作了起来。 只见她突然扑到了两仪师太的尸身之上,双手用力推搡,大声哭道:“你这心肠歹dú的出家人!本宫好好的公主,你竟敢瞒着本宫喂那三不知的yào物?” 她卖力地哭叫,哭声在大殿里回dàng,只将远处寺中僧人诵经之声全部盖过。 “德妃娘娘,您这话问得真好啊!” 唯恐天下不乱的吕妃这时候又忍不住chā嘴了,言语里嘲讽满满。 “如今怕是只有您知道,公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 这话,当着萧怀瑾的面说出了口,德妃气恼不已,可是又怕着萧怀瑾,所以不敢反驳,只能恶狠狠地瞪了瞪吕妃。 “宋氏” 这时萧怀瑾开口了。 “吕妃说的没错!” 吕婉宁听见萧怀瑾赞她,一下子得意起来,却刻意低眉顺眼地缩到一边,显得格外柔顺。 “公主现下这样,你至少应当担个照顾不周的责任,是也不是?” 德妃听见,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忆寒公主是她一直以来最重要的护身符。 若是萧怀瑾因此事而恼了她,甚至将公主从她身边夺走,jiāo给旁人来抚养,也不是不可能。 德妃算不得机变,但是她心里却没有“自尊”二字,听见萧怀瑾这么说,登时放下全部身段,在大雄宝殿的地面上膝行数步,径直来到萧怀瑾面前,重重地磕下头去,“皇上说得是,贱妾照顾公主不周,甘受皇上责罚!” 她与穆清欢或是舒望晴等人的xìng子不同,她从来不与萧怀瑾抬杠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她认错、请罪……都是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1 章 句话的事,而且她知道得很清楚,越是将身段放得低,越是容易让那位手掌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心中生出怜悯。 德妃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将额头磕在地面上,瞬间就已经青肿起来。 旁人尚能冷眼看着,忆寒公主却受不住,缩在舒望晴怀中哭了。 小公主虽然哭得伤心,口中不断叫着“母妃”“母妃”,却始终缩在舒望晴怀中,始终不曾往德妃那里迈出一步。 舒望晴见到这样的情形,心里一点喜意都没有。 她只听了萧怀瑾说了一句话,就知道今日肯定是扳不倒德妃了。 她素知身边这位帝王的秉xìng,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外,自有朝廷法纪,在后宫之内,亦有内廷规矩。 如今两仪师太已死,死无对证。 德妃抢先一步认错,却只认了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证据不足,不能够将德妃彻底扳倒。萧怀瑾为了维持后宫内廷的规矩,纵使明知德妃行事有诸多不妥,恐怕也并不会随意给她滥加处罚。 果然,只听萧怀瑾冷冷地开口,“须知……朕这是看在公主的份上!” 德妃闻言心下大喜,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 “朕早先曾应承过你,命你在相国寺陪伴公主,听高僧诵经,住满三日。朕不会食言,你带公主住满三日之后,待朕有旨意,你再回宫领罚。” 说话间,萧怀瑾已将舒望晴揽到身边,两人并肩一起往外走。 舒望晴不得已,松开了忆寒公主。 年幼的公主似乎对舒望晴有些不舍,被舒望晴放开之后,一脸乞求地望着舒望晴。小姑娘似乎知道舒望晴才是真正肯维护她的人,便恋恋不舍地跟在舒望晴身后,看都不看自己的生母一眼。 德妃此刻一脸的尴尬。 萧怀瑾见舒望晴眉心有些郁色,便在她耳边轻声安慰:“放心,太医马上就会到!” 吕妃吕婉宁很是自觉,见萧怀瑾带着舒望晴往寺外出去,顺势就跟了上去。 第333章 帝心(上) 吕妃很是自觉,顺势就跟了上去。 却不防萧怀瑾突然转身,停下脚步,冷冷地说了一句,“婉宁确实是聪明啊!” 吕婉宁为人确实是精明,否则也不会能嗅着yīn谋的气味,从祭天坛跟到这相国寺来。 其实她与德妃或是晴妃都没有特别大的私怨,到这里来,不过是打打太平拳,浑水摸鱼,见谁得势了就捧谁,见谁失势了就踩谁,为她自己的将来争取好处而已。 此刻皇上这话,听上去是一句夸奖,可偏偏在萧怀瑾口中说出来,叫人听着格外yīn冷。 吕妃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突然记起了卢太后说过的话“你这么聪明,让皇上怎么想?” 她心头发寒,可眼见着帝妃二人在前头离去,又不敢落下来与德妃为伍,只得压抑了心中的恐惧,直追了上去。 德妃见萧怀瑾带着舒望晴与吕婉宁两人一起远离,悬着的一颗心突然放了下来。 她极不耐烦地冲着忆寒公主招招手,道:“快随本宫过来,一会儿太医来了让给你看看!” 忆寒公主不理她,只背对着她,站在相国寺大殿的门槛里面,依依不舍地望着萧怀瑾一行离去的背影。 德妃隐隐约约地猜出公主的心思,知道小公主长大了,开始能分辨人心了。她暗自咬牙,只觉得这回公主只怕要跟她离心,以后再难摆布了。 她不怪自己对亲女狠心,却怪舒望晴揭破了公主服yào之事。这时候,德妃的怒气无可发泄,便突然又冲着两仪师太的尸身踢了一脚 “都是你这既歹dú又无用的fù人,害本宫受此连累!”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夹杂着木鱼响,在德妃身后响起。 德妃吓了一大跳,耸着双肩转过身来,正见到那须发皆白的老和尚忘语,立在她跟前,双手合什,躬身行下礼去。 “德妃娘娘,两仪已死!”忘语沉声说。 这老和尚的声音极有感染力,德妃听在耳中,心头震了震,一时也开始觉得自己胡乱对着死人发脾气,实在有点儿不妥。 “那……那又怎样?”德妃死鸭子嘴硬,“她办事不利,本宫难道还不能责怪她两句不成?” 话一出口,德妃暗暗后悔她话里已经露出了马脚。 可是又如何? 皇上已经走了,她再露马脚,这里也无人敢指责她。 忘语老和尚似乎看透了德妃的心思,淡淡一笑,说:“两仪是自作恶因,所以得了恶果!” “娘娘,你难道没有想到什么吗?” 德妃脸色一白,反诘道:“本宫想到什么?” 她嘴上说得硬气,心内却隐隐约约地害怕起来。 就算是此间无人敢指责她,还有老天呢! 忘语老和尚只微笑不语,一扭身,走了。他身后跟来的僧人此时盘膝坐下,齐声给两仪师太念起《往生咒》来。 * 皇上祭天毕,携内眷回归宫苑。 只有德妃带了忆寒公主继续住在相国寺宝月庵里,由“大德”高僧诵经驱邪。 第二天信王萧怀信进宫觐见,萧怀瑾便命在崇德殿摆了小宴,兄弟两个谈心。 “阿信,”萧怀瑾近来诸事顺心,所以心情极是舒畅,面上带着温煦的笑容,望着弟弟,轻声叹道:“咱们兄弟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机会,坐下来闲谈了。” 信王入宫觐见,依旧穿着他那一身江牙海水纹锦面白蟒袍,足上蹬着玄色鹿皮靴,神情又是庄重,又是严谨。 “阿信这次回来,xìng情倒是比以前更沉稳了不少!”萧怀瑾见了弟弟一本正经恭敬行礼的样子,忍不住又笑。 萧怀信起身,抬头见到御桌上摆着的竟都是他一向爱吃的,禁不住嘴角上挑,一张俊脸上浮起舒心的笑容,原有的一点点拘束此刻一概都打消。他笑道:“皇兄,原来你一概都记得” 萧怀瑾忍俊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朕怎么会不记得!” “当年你像个牛皮糖似的粘着朕粘了一年多,吃睡都在一处,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朕怎么可能不记得?” 信王心底感动,只是他却不想让这种感动流露出来。于是他掩饰着躬身下去,说:“这都是皇兄一向关怀着臣弟的缘故!” 萧怀瑾见信王一洗过去跳脱不羁的xìng子,颇有些贤王的样子了,心底宽慰,点点头,低声道:“阿信,朕与你,是嫡亲的手足,这一次,要不是有你……” 这次穆氏反叛作乱的事,若不是信王冒险出京,又假死惑敌,最终率北境大军回京救驾勤王那么最后京中到底鹿死谁手,便也难说。 “皇上谬赞了,这都是臣弟的本分!” 不知为何,萧怀信对眼前的亲兄长,多少存了些敬畏之心,两人之间像是存了不少距离,又似生了一道隔阂,这令萧怀瑾心中多多少少生出一些不快来。 “以后……朕还有很多地方要倚仗信王的!” 萧怀瑾口中称呼一换,这道隔阂,便成真了。 “信王回京之后,可有见到过康王?” 康王是乔太妃亲子,乔太妃一直有意扶康王殿下上位,甚至在穆侯作反一事当中也留下了些行迹。 如今穆侯已除,萧怀瑾少了一名心腹大患,而康王尚小,他自然可以慢慢绸缪。 信王摇头,“回皇上的话,不曾!” 萧怀瑾笑道:“其实信王也不须太过拘束,左右都是兄弟手足。信王若是得空,不妨去康王府看看。” 都说天家的兄弟手足,最是不像兄弟手足萧怀瑾明明忌惮康王,口中却说得得体而亲热。 萧怀信从康王身上,一时又想到了自己,片刻间不知该如何答话,愣了愣,往后退了半步,躬了身子应下。 萧怀瑾察言观色,已经窥破了信王的心思,当下言语放得更是温和,不提其他,只招呼萧怀信入席饮酒。 “如此美酒佳肴,只说那些不爽快的事,岂不是辜负了?” 萧怀瑾笑着招呼萧怀信,“朕最信任的人,就是王弟你了!” 第334章 帝心(下) 萧怀瑾当着信王的面,直陈自己最信任的人就是这名嫡亲的弟弟。 萧怀信想起自己信王府上各处人员的变动,耳中听见萧怀瑾说得真诚,不由得也随着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容有点儿苦。 他不是不明白萧怀瑾的帝王心术兄长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上,自然不可能对任何人都全盘信任,暗中留一手,也是寻常,并未见得就真的就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萧怀瑾为人永远是这样他能轻而易举地看透旁人,而是旁人看他,却永远是云山雾罩,朦朦胧胧地怎么瞧不清楚。 就像穆侯当年,只怕到了最后一刻,都还一直坚信萧怀瑾才是会输的那一个。 “臣弟叩谢皇上的信任,感佩无已” 萧怀信一躬到底,算是谢恩。只是他心底讽刺得很恐怕曾经有过许多身居要职的臣子都如他一样,跪在今上面前,感激涕零,愿为这一份信任而终身报效吧! 不知为何,他在慎刑司所见到的左氏密档,就此涌上了心头。 左绍元……左绍元当初也是如此,所以才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直言进谏,妄议储位的。 只是,左绍元毕竟只是外臣,不比他他是萧怀瑾嫡亲的手足。 萧怀信一时想着,抬起头,只见面前的萧怀瑾正认真地打量着他。 “说好了我们兄弟相聚,不谈公事,只话家常!”萧怀瑾见了信王的眼神,便知道这个弟弟有心事两人毕竟曾经亲密无间地共处一年多,萧怀瑾对萧怀信的xìng子极为了解。 当下他拿话岔开。 萧怀信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天家之事,其实哪一件,不是公事? 这时荣永年来报,说是卢太后身边的嬷嬷送了一瓶陈年的佳酿过来,给皇上兄弟二人饮宴助兴。 这萧氏兄弟俩对视一眼,都知道太后的目的。 太后,这是在旁敲侧击,想要打听消息。 “皇上,臣弟对于这件事,也一直没有把握,所以今次进宫,也是想要向皇兄讨主意。凤凰台那件事……” 萧怀瑾听信王说到这里,脸上不豫之色一闪而过。 他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走到崇德殿后殿的小窗前,望着窗外草木泛青的初春景致,说:“凤凰台那件事……” 凤凰台是他的出生地,外间关于凤凰台的传言,直指他的身世之秘。 “当年太后生产之前心绪不佳,所以先皇特地指了凤凰台给太后居住。因此朕是在凤凰台出世的。” 萧怀瑾背着手,这么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 而萧怀信的心,便由此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他知道萧怀瑾这么说,就是下定决心要维护卢太后,维护他与卢太后之间的母子血缘关系,要将世间一切可能威胁到他的流言全部抹杀。 那么那个女人,那个可怜的女人…… 李凤娥…… 皇兄可能连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也从来没有过问过吧! 萧怀信站在萧怀瑾背后,沉思着。 “阿信,”此时萧怀瑾又换回了旧日称呼。 “你千万不要忘了,你与朕一样,你也是在凤凰台出生的!” 年轻的帝王威严地转过身,目光锐利,直视信王,似乎一下子就能洞悉他的内心。 萧怀信在亲兄长这样的目光直视之下,有点受不住,这时候低下头,索xìng单膝跪了下去,行了个半礼,道:“谨听皇上吩咐!” 他心里明了,萧怀瑾这是在以他的名誉和权位相威胁,要他为了这些东西,与萧怀瑾紧紧地站在一处。 可是,可是,萧怀信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李凤娥临终前痛苦万状的样子再度出现在眼前; 而他年幼时的懦弱,与如今的那些自悔,也一起涌上心头。 他曾经立下的誓言呢?这些誓言,会在名誉与权位面前就此烟消云散么? 一时之间,萧怀信突然觉得自己这位皇兄,固然了解他的每一点喜好,知道他一成不变的那些口味……可是在自己的真xìng情上,了解之深,甚至远不及舒望晴。 那个女人都能明白他这许多年来的隐痛,可是为何皇兄……皇兄,这个世上掌着泼天权势的男人,任何人无法抗衡的天子,在这上头,却及不上一个在深宫里坐井观天的女子? * 萧怀瑾见到萧怀信向自己低头行礼,以为他已经听了自己的告诫,以后也会一如既往地站在自己身边,心怀再度舒畅起来。 他当即将萧怀信揽起,两人一起重新入席。 他同时也命荣永年传了孙嬷嬷进来,当着信王的面,点头谢过了太后赐酒,并且命孙氏传话,只说请太后“放心”。 孙嬷嬷自然知道她这次过来送酒的使命,当下笑道:“太后娘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与信王殿下都是她老人家身上掉下来的ròu么!” 信王这时候正挟了一口菜在口中,听见孙嬷嬷如此回话,原本他爱吃的御膳,突然一下变得十分腻味。 只听孙嬷嬷下一句又说:“太后也命老奴chā一句嘴,信王年纪也不小了” 信王正饮了一口水下去,听见这句话,险些没喷出来,立时呛住,憋红了脸不好咳嗽出声。 萧怀瑾见状大笑,替弟弟答道:“孙氏,回太后的话,朕知道了。” “上次兰台殿的事,是因为穆氏尚在的关系,没有给阿信好生张罗!这次有朕在,定然给阿信物色名门好女。” 他看了看萧怀信尴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2 章 至极的神色,笑道:“总要阿信自己满意才好!” 孙嬷嬷闻言,登时喜气满面,向两人告退,回去向卢太后禀报去了。 萧怀瑾见萧怀信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一阵,叹道:“阿信,莫要怪朕对你疏于关心。说真的,朕还未问过,你……你想要迎娶什么样的淑女?” 萧怀信听萧怀瑾问得真诚,心中一动。 不知为何,那女人那张娇美的面孔,就悄悄出现在心底,像是一朵在黑暗里缓缓盛放的鲜花。 第335章 试探 “皇兄,太后那里,还是得请您帮着劝一点儿,”萧怀信闻言苦笑,“臣弟说过的……” “你总说要找到那合心合意的唯一!” 萧怀瑾望着弟弟,笑了起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执着于这一项。难道一辈子遇不上,你就始终不娶不成?” 萧怀信双手放在身前的御桌上,双手拢在一起,握住一只白瓷梅花盅,缓缓地说:“遇不上,勉强娶了旁人,也是枉然,反而负了旁人……倒不如不娶!” 他说着,抬手提起手心里的酒盅,将里面的酒浆一气儿全灌入喉中,笑着朝萧怀瑾说:“反正传宗接代,延续老萧家后嗣,都有皇兄在,臣弟就算孤身一个人一辈子,也没啥,不是么?” 萧怀瑾也不接茬,笑着望着弟弟,不说话。 可越是如此,萧怀信便觉得压力越大,为了掩饰尴尬,萧怀信当即反问回去:“大哥,你自己三宫六院,坐享齐人之福,你是否就找到了完全合你心意的那人,在这世上你能只爱她一个?” 萧怀瑾面孔上浮起雍容的笑意,并不说话,反而亲自起身,将萧怀信面前的那只空酒盅斟满,坐回自己的龙椅中,才缓缓地冲弟弟点头。 “找到了!” 萧怀信诧异地抬头,但见到兄长的目光,他立即知道萧怀瑾此言不虚。 “或者说,回来了!” 萧怀瑾口中吐出“回来了”三个字,捶在萧怀信胸口,令他如受重击。可偏偏此刻,萧怀信不得不做出大惑不解的样子,望着兄长。 “失而复得,才更知情义无价,她在朕心中,任何人都无法替代。”萧怀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斩钉截铁地道:“此生此世,朕都会只爱她一个。” 萧怀信一抬手,面前的梅花盏里立时又空了。他喉咙里火辣辣的,灼烧的感觉一直深入到胃里 “此人,想必是最近连升数级,在宫中风头最劲的那位娘娘吧!” 萧怀瑾微笑点头,并不讳言,“正是晴妃。” “嘿嘿,”随着酒意上涌,萧怀信xìng情中邪xìng的一面终于又露了出来,只见他斜签着身子,歪歪地坐在椅上,半侧着身对着萧怀瑾,把玩着手中空了的梅花盏,勾唇道:“晴妃出身寻常,全无资历,膝下并无所出……皇兄啊,没曾听过您这番真情流露的人,大抵都觉得宫中这位宠妃狐媚得紧呢!” 他言语没有任何避忌,甚至连萧怀瑾微恼敛去笑容,他也全不在乎。 “放肆!”萧怀瑾沉声道,只一声,帝王威严已经显露无疑。 “可又不是臣弟在放肆!”萧怀信在兄长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惯会耍无赖的幼弟。 片刻之后,萧怀瑾面上的怒气瞬间隐去,年轻的帝王恢复了平静,施施然地笑道:“她缺什么,朕便给什么?” “说她出身平凡,朕大可抬举她的家族;说她全无资历,朕便命宫中最有资历的管事都听命于她;至于子嗣么……朕想,大约不久就会……” 萧怀信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正了正身子,愕然望着兄长,“恭喜皇上……”他愣了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萧怀瑾见他误会,摇摇手,说:“还没准信,只是太医点了头,说她的身子已经完全调养好了……” 说到这里,萧怀瑾不禁忆起昨夜在瑶光殿中的情好旖旎,嘴角噙笑,喜意似乎从他的心底只涌上来,无止无歇,源源不绝。 萧怀信在对面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就为舒望晴感到不甘起来。 “是呀!皇上,您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天下没什么是您给不起的……只是,您想过么,她真正想要的,也许是皇兄无法给的。” 萧怀瑾一向xìng子平和,对亲近之人极少动气。可是他听了信王这话,却不由得心头涌上一阵恼怒,仿佛这信王当真戳破了什么。 戳破了什么呢? 萧怀瑾唇畔那原本雍容的笑,已经渐渐有点挂不住了。 若说他给不起的,恐怕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他是帝王,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他无论捧谁贬谁,都能引起朝议纷然。尤其在如今乔太妃尚自蠢蠢yù动的时候,后宫中的情势更是微妙。 想到这里,萧怀瑾忍不住便微眯了眼,心中为自己辩解谁让他身为帝王呢? 当然了,他的晴儿最是体贴,善解人意,决计不会在这等小事上斤斤计较无论是左寒云,还是后来的舒望晴,对他后宫中的其余女子,也大多能和平共处,相互照顾萧怀瑾这么想着。 只是,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一时间舒望晴很多或嗔或愁的小神情便浮现在萧怀瑾脑海之中,或黯然神伤,或强装笑颜面对后宫中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有孕产子,她真的,从来都不在意么? 在萧怀信戳破此事之前,萧怀瑾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事。 此时萧怀信却问得认真,令萧怀瑾不得不沉下心去思考,去回忆,甚至他能够清晰地记起,当初看到舒家家书,舒望晴对北境那阔大的山川草原流露出怀念向往之色 而他,却只是将她困在深宫里。 这一切,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等一下! * 萧怀瑾想到这里,突然记起,当初舒家的那封家书,正是眼前这位王弟千里迢迢从北境带回来转jiāo的。 他凝神打量萧怀信片刻,冷不丁开口问:“阿信” “你真的还未遇上你那合心合意之人么?” 皇家兄弟两人,此时在崇德殿上,四目相对。 两人都是聪明人,更是亲兄弟,闻弦歌而知雅意,都能隐隐约约地猜出对方的心思,所以问出来的话便也更加地戳心窝子。 半晌,只听信王笑道:“便遇上了又如何,她纵合臣弟的心意,臣弟却未必能入她的眼……” “所以臣弟觉得还是不要打扰旁人,免得自讨没趣。” 信王这话笑嘻嘻地说出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可是他却知自己心底,一股子酸楚源源不绝,不停在向外涌着。 第336章 叶公好龙(上) 德妃百无聊赖地陪着忆寒公主在相国寺住了两天,却没有收到让她回宫的旨意。 一时之下德妃慌了神,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偏生相国寺里就只她一人捉急。 忆寒公主年纪虽小,但是却每天去听一群大和尚们诵经,听得津津有味,被大和尚们夸作“有根骨”! 这下德妃更上火了,皇家的公主唉,若是当真出了家,削发为尼,那她以后还能靠谁,还怎么过日子? 一面着急上火,德妃一面联络她的外家,一面动起了宫中的暗线目标只有一个,尽快能让她带着公主回宫。 又隔了六七天,临到这天傍晚的时候,德妃才收到了回宫的旨意,只命德妃好生照顾忆寒公主回宫,并未说明她回宫之后将会领什么样的责罚。 在相国寺里惴惴不安地熬了这许久,德妃此时已经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尽管贴身侍奉的几名侍女都劝她第二天再回宫其实也不迟,德妃哪里肯依,立即命人套车,自己带着忆寒公主、领着一群人浩浩dàngdàng地回宫去。 回到宫中,天色已经全黑。 德妃回到宜华殿里,忆寒公主此刻早已困倦得不行,在保姆怀中沉沉睡去了。 德妃命人将公主抱去偏殿就寝,自己带着雪梅雪柳两个心腹,往宜华殿正殿走过去。 宜华殿的正殿却不似原来那样,一到夜间就灯火通明。此刻,正殿里竟然全无灯火,黑黢黢的。 德妃一踏进宜华殿正殿,就骂骂咧咧地说:“这群奴才,真以为本宫失势了不成?难道没收到本宫回来的信儿,竟敢这样怠慢本宫。” 她一瞥眼,见自己身后只剩雪梅,“雪柳呢?” “回娘娘的话,不知道啊!”雪梅无辜地答道。 雪柳人刚刚还在后头,一转眼就不见了。 “难道连本宫自己的丫头也敢对本宫不敬?” 德妃骂骂咧咧地说:“还不赶紧,去将灯都一一点亮了!” 雪梅一吓,连忙应声去了。 她说是去点灯,可是却就此一去不复返。德妃在殿中等了半晌,始终等不到人来,暴躁地想要发飙。 可是宜华殿里黑暗一片,鬼气森森,不知为何,德妃竟然想起在相国寺中殒命的两仪师太来。 “什……什么人在这里?” 她凭着自己的感觉,发现有人,此刻正高坐在宜华殿最上首的位置上。 就算是德妃胆大,素来不信鬼神,此时也吓破了胆。 “你……你是什么人?先……先将灯火点亮了,万事……万事都好商量!” 德妃颤声道。 只听黑暗之中响起“嗒”的一声。 德妃只觉得背上一根根寒毛都直立起来。 接着又是“嗒”的一声。 德妃魂飞魄散之余,终于反应过来,那是有人在用火刀火石打火。 果然,只听轻轻的“嚓”的一声,一团小小的火苗窜起,在宜华殿最上首笼起了一小团光亮。 一个女人的五官就此出现在黑暗之中。 德妃做过亏心事,这时候竟不敢看,伸出双手,挡在自己的面孔跟前。 “你,你究竟是谁?” 她闷着头惊问道。 上头的女人不理会她,只是用打着的火点亮了一盏油灯。 油灯上一层昏黄的光圈立即将那女人略有些刚毅肃穆的面孔勾勒了出来。 “宋氏” 这女人摆足了姿态,极为骄矜地称呼德妃宋韵桃为“宋氏”。 宋韵桃听了这一声,却就此不怕了。 她一转脸,一提裙裾,冲着上头就盈盈行下礼去。 “参见皇后娘娘” * 此刻坐在宜华殿最上头的,不是旁人,正是皇后何德音。 只听她朗声道:“本宫到此见你,不想让旁人知道,所以这宜华殿里的人,本宫暂且都清出去了。包括你那两名贴身侍婢。”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雪梅与雪柳两个,都是悄没声儿地就此消失了。 德妃想来惯于撒痴卖乖,这时候脸上堆满了笑,人也几乎快要贴到皇后何德音的膝盖上去。 “皇后娘娘驾临我宜华殿,臣妾求都求不来……娘娘这是想要问臣妾话么?” 何德音眼神中带着一点厌恶,膝盖往后一缩,冷冷地道:“是!” 她就是来问德妃的话的。 自从萧怀瑾将德妃扔在了相国寺,带着晴妃与吕妃回来,晴妃在宫中便独自一人占尽所有的圣宠,甚至连她身为皇后那初一十五的可怜的体面都顾不上了。 何德音本想问吕妃。 可是吕妃一从相国寺回来,立即又病倒了,最严重的时候几乎连自己的贴身侍女都认不得。福熙殿的宫人都暗暗在传吕妃倒下的病因吓的! 思来想去,何德音便在得到德妃回宫的消息之后,暗中守在这宜华殿,等德妃回来,便撞了个正着。 “相国寺里发生的事,皇上说过的每一个字,本宫都要知道!宋氏,你给本宫一一全部说出来!” 德妃听皇后再也不肯称呼自己的封号,来来去去都只是宋氏宋氏的,心下大恨,心想老娘还没被废呢! 可是她转念一想,想起了当年景福宫与瑶光殿的过节,眉头一舒,已经有了主意 于是,她添酱加醋地对皇后开了口。 * “什么,你是说,那相国寺的高人师太看了出来,晴妃……根本不是晴妃,其实根本是左氏还魂?” 皇后变了脸色,双手紧紧地扶着椅子的椅背,手上青筋迸现。 “果然,果然……当初在长乐宫的时候,本宫就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 她现下想起往事,不由得大悔。 “那皇上如何呢?皇上有没有相信这事儿?” 何皇后非常紧张地问德妃。 德妃宋韵桃装作很是为难的样子,期期艾艾地道:“臣妾愚钝当时那位师太也没有说清楚,就dú发了。臣妾瞧皇上那样子……臣妾也不晓得皇上到底有没有信了皇上这话!” 皇后被德妃这一番忽悠,已经上了心,这会儿一听,才觉得有些被德妃耍了,登时一怒之下,重重地在椅背上拍了一掌,怒斥道:“宋氏” 第337章 叶公好龙(下) 德妃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此刻将相国寺内的前因后果一说出来,却惹恼了皇后,大发雷霆。 “宋氏,你这是在戏耍本宫?” “你这蠢人,既然设下了计谋,想要将晴妃踩下在脚下,就该一踩到底,让她永世不能翻身!可是你却如此蠢笨无用,让她如此轻易便翻盘,而且调转qiāng头,前来对付你!” “如今你大祸临头,在宫中经营多年所得的一切就要毁于一旦,你竟然还有心情戏弄本宫?” 皇后何德音牙关咬得紧紧的,后槽牙磨得格格作响,可见动了真怒。 德妃听皇后危言耸听,心底还存了一丝侥幸,更加腆着脸冲何德音这里攀了过来,扯住了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3 章 德音的裙裾,故作乞求道:“求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最是心善,又怎会眼看着臣妾大祸临头呢?” 她言语之中固然在乞求,可是脸上却始终带了一丝笑意皇后……哼,皇后也未必就全然行得正坐得直,她也知道皇后的一些事儿,彼此都抖出来,看到底谁是大祸临头呢? “德妃,”皇后见到德妃的神色,心中更是大怒,面上却更加压抑了怒火,显得冷肃漠然,“本宫并不想与你过不去。想与你过不去的,另有人在。” 她说着,从袖中取了一副帛书出来,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有人在宫中查你!” “幸而本宫昔年曾与人施恩,所以暗中有人将那人所查到的事情,另抄了一份拿给本宫!” 皇后伸手,将那帛书扔在了德妃身上,“你自己看看,我的好德妃妹妹,你在宫中这么多年,做的‘好事’可真多啊!” 德妃听闻,一时哑口无言,伸出颤抖的双手,捧着那帛书微微发抖。 “你在相国寺中得罪晴妃,皇上没有马上动你,不外乎两个原因。”皇后声音冰冷,“第一是皇上没有实证,第二么,你的母族在朝中很是勤勉,恐怕皇上还想要用一用……” “可是你在宫中做的这些事被一一揭出来,你整个母族都要蒙羞在朝中为官的,只能引咎请辞;族中未嫁的姐妹,以后也绝难寻到门当户对的夫家只因为你宋氏一族,养女不教!” 皇后说得可怕,德妃听了,免不了浑身发颤。 “是谁,是谁……是谁在背后与本宫过不去?” 她一见到帛书上边记载着自己的劣迹,便知道但凡任何一件传到皇上那里,自己怕都没好日子过。 可是她不悔过自己曾做过那么多不法之事,却只想弄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针对她。 “许你背后与人捣鬼,难道就不许旁人查你过去的不法之事?” 皇后唇角抬起,眼中流露出一丝yīn险的笑意德妃毕竟还不那么聪明,只管一步一步往自己彀中走进去! 德妃听了皇后的话,抬头疑惑地道:“晴妃?” “她进宫还不满两年,哪里有这许多人脉能查到这样多的旧事?” 皇后则yīn恻恻地答道:“你难道忘了,那相国寺里的‘高人’说了什么?” 德妃呆了,半晌,才喃喃地坐倒在地上,抱着头说:“原来……真是如此,真是如此啊!” 德妃自己原本对舒望晴是左寒云还魂之事,也一直是将信将疑的,毕竟这种事儿没有实证。可是若将舒望晴想成是左寒云,诸事便都能说得通了。 皇后接着冷笑道:“若是晴妃知道了当年你在左寒云被害的那件事里扮演的角色,难道可能会放过你?” 德妃知道皇后的威胁所言不虚,她吓得一下子抱住了皇后的双膝,高声道:“皇后娘娘救命,求皇后娘娘救臣妾一命啊!” 德妃尖利的声音,登时划破了宜华殿中的宁静与压抑。 皇后大恨,伸手就去捂德妃的嘴,“你” 她本就不yù旁人知道自己来过,这时候德妃却大喊大叫,这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德妃这人,实在是不聪明,却偏偏还自以为是! 皇后快要气死了。 好在德妃很快就收了声,伏在皇后脚边,低声下气地求道:“皇后娘娘,若是您肯保臣妾这次度过难关,臣妾的下半辈子,就都供您驱使!” 见到德妃这样低三下四地乞求,皇后点头冷笑 在她眼里,德妃只是一个小人,只要拿捏住她的短处,小人也是能有很大用处的。 “这次,本宫可以帮你” 德妃闻言大喜。 “只不过,你自己也说过的,下半辈子,都为本宫所用!” 德妃喜意一下子都敛了,登时发起愁来。 皇后绝不是什么和善人,下半辈子都为她所用,只怕要事事为她出头,处处为她背锅。 可是如今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只有先将眼前的危机对付过去了,才有机会再说其他。 于是德妃吞了一口口涎,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说:“臣妾,听凭皇后娘娘吩咐便是!” 皇后手一抄,已经将那帛书拿在了手中,道:“这个么……本宫先替你收着!” 德妃眼巴巴地望着皇后将帛书收在袖中那可是她一生的把柄啊!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是明知后患无穷,德妃也不得不应着。 “帛书上的事,本宫猜测不久就会发作出来,只不过不会一下子就置你于死地!至于你该如何应对么……” 皇后当即命德妃附耳过来。 “开始的时候,你的日子确然会比较难过,只不过这时候你一定要忍耐,知道么……” 皇后凑在德妃耳边,将她今后的计划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她一边说着,德妃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皇后娘娘” “难道是臣妾没说清楚,相国寺里皇上的反应么?” “不管晴妃是不是左贵妃娘娘还魂附体,皇上只怕都护定了她!皇上……皇上怕是巴不得能左娘娘能还魂!” 何德音听了德妃的话,忍不住冷笑起来。 “皇上?巴不得?” 她的笑声越来越响,再也无半点顾忌。 突然,她收住了笑,俯身看向德妃。 皇后的面孔在一盏孤灯的光晕之下显得极为诡异。 “德妃,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叫做‘叶公好龙’么?” 第338章 托付(上) “给晴妃娘娘见礼!” 春莺大着嗓门,扶着贺长亭,在玉菡宫门前,向舒望晴见礼。 舒望晴赶紧上前,先扶住了贺长亭。她接着冷眼去看精心打扮过的春莺,眼神淡淡,扫过她面上宛若春桃的妆容,一头的珠翠,和一身崭新的宫装。 “春莺,本宫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宫中执役的大宫女,竟也可以戴钗戴簪了?” 她说出这句话,春莺愣了愣,扭头看了看贺长亭。 如今贺长亭身子已经很重。她虽说被晋位为贵嫔,可是份位上还是比舒望晴差了两级,所以,舒望晴过来看她,她反而要出来相迎。 “晴妃娘娘,您可别忘了以前的事儿,当初我们娘娘比您份位更尊的时候,是怎么提携您的。” 春莺还是改不了一张臭嘴,而且有贺长亭护着,她也不怎么怕舒望晴。 “春莺姑娘,您这话可就不妥当了,我们主子护下贺贵嫔腹中龙胎的时候,您这位贴身大宫女在做什么呢?” 说话的,是陪在舒望晴身边的暖蕊。 以前住在玉菡宫的顺嫔田氏,曾经起心对贺长亭不利。舒望晴出面拦阻的时候,春莺反而是帮倒忙的那个。 暖蕊使个急脾气,又一向牙尖嘴利,所以听见春莺说话不中听,当即怒怼回去。 春莺听了旁人揭她的旧疮疤,自是不忿,怒气冲冲地说:“我们玉菡宫,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放肆!” 这时舒望晴开口了。 她抬眼看看贺长亭。 只见这位新晋的贺贵嫔,气色尚好,人也娴静,只是扭着头,看着春莺,眼里却流露出一些不忍来。 舒望晴转头望向春莺。 “你主子念着旧情,不忍说你!可是本宫如今协理着一些宫务,见到这样的情形却不得不教训你一两句!” “你家主子有孕,不宜侍寝,你却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的,难免叫人为你有别的想法!” “背主的人,这宫里……没有可容身之处!” 春莺脸一红,她是有别的想法,可是却仗着贺长亭纵容,便肆无忌惮。 “你今天这副情形,本宫见到了,只是斥你一声僭越,命你去换掉逾矩的饰品而已……” 舒望晴板起脸,语带威慑,对春莺加以斥责。 贺长亭在旁听见了,眼中便流露出感激的神色。舒望晴见了,心底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可若是你这副样子叫皇上见到了……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到时,你家主子怕都护不住你!” 春莺原本也暗暗嫉恨舒望晴,总觉得这晴妃将圣宠尽占了,皇上没功夫过来玉菡宫,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自己这枚暗投了的明珠,长在杂草之间的娇花。 可是舒望晴这么一说,贺长亭也随着点了点头,春莺终于觉出不对来,只得勉强向舒望晴屈了屈膝,挂着一张脸,自行告退去换衣摘首饰去了。 “贵嫔娘娘也太惯着春莺了!”连暖蕊都颇有微词。 贺长亭却无奈地冲舒望晴笑了笑,摇摇头。 舒望晴伸手扶着贺长亭,小心地陪着她往玉菡宫正殿中走过去,低声告诫: “春莺这样的xìng子,你若不敲打敲打她,那才是害了她!” 贺长亭点头称是,却并不接茬。 舒望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而问起贺长亭腹中的龙胎。 “望晴,你放心,孩子好的很!” 贺长亭伸手抚着隆起的小腹,脸上都是温柔。 “太医诊了,可能真是个闺女!现在月份够了,差不多能确定了。” 舒望晴听了,不觉有点气馁当初她为了贺长亭龙胎的安稳,曾经故意散出消息,说贺长亭腹中怀的是个公主。 当时春莺还跳出来反对过,说这话不能随便乱说,老天爷会把小皇子收走,换个小公主下来。 结果贺长亭就真的怀了个公主。 舒望晴总有些不舒服,被贺长亭看了出来,笑着说:“闺女又有什么不好?” 她说着,落寞地低下头去,“闺女是娘的小棉袄如今我,我只盼着能有个孩子抚养着,打发宫中的漫长岁月。” 舒望晴听着,开口相劝,“长亭,这事儿强求不得,总要看儿女缘。你现下想着公主,将来若是真生下个皇子,还不是得打起精神好生养育。” “你看,祁昭仪原本只想要宝璐公主的,可如今二皇子送到她宫中,她不也一样费心费力地在养着?” “一切皆有可能,你莫要多心,只管养好身体,准备做一个好母亲!” 贺长亭怔怔出神片刻,抬头看着舒望晴,说:“望晴……其实是我听了穆氏的事,才生出的感触。” “只觉得她为了皇嗣,也将一切能做的都做尽了,最后确实是夺来了个二皇子……可是又如何?” “与其将来推自己的孩子去争那个位置,倒不如有个灵秀可爱的闺女,可以打扮她,教养她,看着她长大……为她择夫婿,送她出嫁……” 说起将出世的公主,贺长亭眼中全是温柔。 而孩子的爹,龙椅上的那位,似乎与她全无关系。 “娘娘,您……”这时候春莺已经换过了衣衫首饰,托着茶盘出来,听见贺长亭说这些,春莺跺一跺脚,满口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贺长亭却温柔地笑,“你先下去,好生歇着!” 春莺“哼”了一声,转身下去了,脑后束着的一根油亮亮的长辫子在空中一甩。 贺长亭见她走了,才转过脸来,抓住了舒望晴的手腕,低声道:“望晴,我该怎么办?” * 该怎么办? 舒望晴听贺长亭说完,紧紧蹙起了眉头。 贺长亭向舒望晴求援,是暗中察觉春莺与景福宫那边有联络。景福宫那头,怕是蛊惑拉拢了春莺。 “你担心春莺对你的龙胎不利?” 贺长亭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说:“我不觉得春莺会刻意卖了我,可是她确实是太蠢,辨不清是非黑白。就连她现在这样……她都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帮我。” 舒望晴扶额这可怎么了得! 第339章 托付(下) 贺长亭遣走了舒望晴,向对方倾吐了自己的这些担心。 “难怪你都到了这个月份上,还是没怎么富态起来。”舒望晴很是担心地看着贺长亭。 对面的贺长亭,穿着一身樱色挑银线玉簪花夹衣,一件外裳斜斜地在肩上搭着,面色白净,气质娴静,可是人却和以前一样苗条只有肚子隆起,脸上身上,依旧没有几两ròu。 舒望晴微蹙着眉头想了想,说:“你不妨向皇上与皇后提一提,邀你娘家的人进宫来看一看吧!” 贺长亭听说可以请娘家的人进宫,眼前一亮,可是听见“皇后”二字,又有点怕起来。 “你放心,这种摆在明面儿上的事,皇后决计不会阻挠。你应当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从你娘家讨几个得力的人,尤其是接生的嬷嬷,一定要你娘家能拿捏的住的。” 说到这里,舒望晴与贺长亭同时想起了当初密嫔的事情,贺长亭忍不住便打了个寒噤,赶紧点了点头。 舒望晴想了想,又说:“你临产前那几天,我叫暖蕊到你这儿盯着。她虽然没经过这种事儿,但是为人很是泼辣,管起人来很有一套。对付你们家那一位……” 舒望晴说着,朝刚才春莺出去的方向努了努嘴,“绝对有一套!” 贺长亭听说舒望晴肯将心腹大宫女借给自己,心底很是感激,伸出手,握住了舒望晴的右手,感激地说:“望晴……还是你好!” “你这个人……总是值得人托付的!”贺长亭真心真意地说。 听贺长亭如此说,舒望晴的脸色却有些发白。她的手微微有些发冷,扯动嘴角,强笑着道:“我哪有这么厉害!” 她扭过头去,想了想,说:“长亭,玉菡宫离瑶光殿总有些距离。所以你要记得,万一有什么事,万事……还是要靠你自己!” 贺长亭听着这话,直觉有点不对,诧异地抬起眼望着舒望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4 章 说:“怎么了,望晴,出什么事情了吗?” 舒望晴摇摇头,只管望着外头,说:“暖蕊是个好姑娘,我命她听你的吩咐,忠于你……她就一定能够做到。所以,若是……若是瑶光殿有什么事,长亭,你替我看顾暖蕊一二可好?” 贺长亭听了这话,强撑着从椅上支起身子,凑到舒望晴跟前,说:“望晴,你转过脸来,看着我,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舒望晴若无其事地转过脸来,笑道:“能有什么事儿?我不过就是这么随便一说!” 其实她此刻脸色确实有些发白,即便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话,也无法令贺长亭打消疑心。 贺长亭握住她的手,急急地又问了一遍。 舒望晴眼中狡狯的眼光闪过,“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我的好贵嫔娘娘,我刚才学你的这副样儿,你可明白了?” 贺长亭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舒望晴刚才竟是在学她无由愁闷的样子也是,这样没来由的多愁善感,多叫人担忧啊! “你眼下就该放宽心,没事在玉菡宫里活动活动,养好身体和精神,准备迎接你腹中的宝贝降世。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答应我,好吗?” 贺长亭忍不住,白了舒望晴一眼,最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舒望晴好言安慰贺长亭一阵,终于告辞出来。 暖蕊跟着她一起从玉菡宫中走出,望着舒望晴笑道:“小姐,您不会真是要将暖蕊给了贺娘娘吧!” 虽然是笑问,脸色可也有点僵。 “自然不能给!”舒望晴一本正经地说,“你这bào脾气,也就和冰翎对付对付,要是在玉菡宫,岂不是要与春莺一起闹翻了天?” 暖蕊嘴一扁,不服气地说:“春莺这样不顾主子,处处算计想要往上爬的人,要是让我跟她在一处,定然跟她没完!” “算了!”舒望晴叹了一口气,“人各有志。再说了,这宫里,哪个不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能活得好一点儿!” “其实只要活着,就是好的!” 舒望晴喃喃地说。 * 当晚祁云秋邀了上前过去景怡殿下棋。 “不会耽误了你侍奉皇上吧!”两人正下到激烈处,祁云秋瞅瞅身边的滴漏,突然提醒舒望晴。 “不会!”舒望晴仔细地盯着棋盘,“皇上今儿在崇德殿召见北夷与南越使臣,要饮宴,怕是要很晚!” 祁云秋的棋力与她旗鼓相当,舒望晴争胜心起,便全神贯注地小心应对。 只是她越是如此,便越觉得心神不宁,棋盘之上隐隐可见的杀伐之相,竟令她记起穆侯作反的那一天,记起了死在冷宫之中的穆清欢 “既有昔年左寒云,将来就会有你舒望晴!” 她恶dú的诅咒一直萦绕在舒望晴耳边。 舒望晴心头突然一乱,一着便下错,竟堵死了自己事先做好的一个眼。 一着错,满盘皆输,舒望晴只能推秤认输。 “望晴,你是有心事?” “……” 舒望晴疲惫地揉着眉心。 “在想德妃的事?” 祁云秋在旁关切的问。 “啊?”舒望晴忍不住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祁云秋。 她知道眼前的这位祁云秋,可不比躲在深宫里养胎的贺长亭这名昭仪娘娘,不仅在宫内,甚至在宫外的消息也十分灵通。宫中发生的大小诸事,都逃不过她的眼。 “别跟本宫打马虎眼啦!” 祁云秋笑着说,“相国寺的事,本宫已经都知道了。” 她带着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舒望晴,似乎也想知道,舒望晴是不是昔年左寒云的“怨灵”附体。 只不过早年间祁云秋与左寒云并不相熟,而现在,祁云秋与舒望晴却是彼此都信得过对方的人品。 于是祁云秋收回眼光,笑着打趣舒望晴,“皇上都已经将话说得那样清楚,摆在明面儿上了,你想要收拾德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再说,宫里最近的那些事儿,应该都是你的手笔吧!” 舒望晴听她这样问,忍不住也笑。 真是的,什么都瞒不过这位昭仪娘娘。 第340章 痛踩 祁云秋在宫中耳聪目明,好多事儿看得清楚,知道好些位置上重要的人都犯了事儿,换了人 内务府采买、御膳房采买、御yào房采买……个个都是油水丰厚的职位,但是却不显山不显水的。 这些人当中,有些是被揭发了过去的斑斑劣迹,直接被送去慎刑司拷问的,也有些是悄没声儿地被挪了职位,被排挤到一旁,干等着上头审查罪状的。 “剪其羽翼,拔除爪牙,一步步地来,直逼到她四面楚歌望晴,本宫倒是没看出来的,你也是个肯下狠手的。” 舒望晴只笑笑,并不否认。 按宫中法纪,惩处一些为德妃效命的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此刻德妃没有协理宫务之权,所以明明知道有人在针对她,也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只能眼看着这些人招认出来的线索越来越多,每一条都指向宜华殿。 “本宫非常欣赏你就这样,慢慢地中盘绞杀对手的做法!” 祁云秋笑望着舒望晴说这也本就是舒望晴下棋时擅长的手法。 舒望晴依旧没有答话,双眼却渐渐眯了起来。 若不是当初德妃在相国寺的时候自己作死,竟丧尽天良地给亲女服用血藤,她或许会给德妃一个痛快的。 “说起来,德妃这几年来,在公主身上经营了很多,却忘了一点,她自己已经渐渐无宠了。如今,如今……嘿嘿!” 祁云秋想起如今人人在宫中口口相传的八卦,心里也觉得好笑。 忆寒公主开始不听德妃的话了! 早该如此!这几年来,公主就如一只提线木偶一样,被德妃cāo控在手中玩弄,在皇上面前撒痴卖乖,给德妃挣来无数好处。 可是现在,公主大约是小孩子长到了叛逆期,自从相国寺回来,就再也不听德妃的话了,甚至她还自己跑到崇德殿去求萧怀瑾,说是想从宜华殿搬出来,和兄弟皇长子萧子睿一起住,被父皇好说歹说劝住了,如今只带着保姆躲在宜华殿偏殿里,不理德妃这个生母。 德妃如今束手无策,一个人在宜华殿里发闷,求见萧怀瑾几次,却都被拒了,所以颇有些坐困愁城的味道。 “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 祁云秋笑问。 “副手们!” 舒望晴言简意赅,只答了这么几个字。 祁云秋一下子就都明白了。 德妃埋在宫里的人,还有好多是宫中各局管事的副手。 这种棋子更是厉害,一方面,局中副手大多更有实权;此外,副职一旦抓住了正职的把柄,钳制起正职来,宫中各局便大多如铁桶一般,从上到下,都成了副职的小衙门。 听到这里,祁云秋对舒望晴登时刮目相看起来。 “了不得!”祁云秋说,“没想到你竟能想到这些。” 她叹道,“即便你在这个年纪上份位就已经比本宫高,本宫也绝不敢起嫉妒之心关于副职的事儿,本宫也是在宫中熬了好久,看了好久才明白过来的,哪及得上你,进宫不久,就看得这样通透!” 听到这里,舒望晴吐吐舌头,心里暗叫惭愧。 这都是信王给她透的消息,那卷帛书,她见过一眼之后,已经将上面的内容牢牢记住,回宫后按图索骥,发现那上头记载的都是事实,而那上头指证的人,没有一个是干净。 没想到祁云秋却就此追问道:“不会……德妃拐弯抹角地想指证的,是真的吧!” 她指的是左寒云还魂附体之事。 “何况,你又住在瑶光殿!” 舒望晴好笑地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祁姐姐,你便想一想,这种事,换你,你信不?” 祁云秋闻言想了想,登时失笑,道:“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只有皇上的想法才是真正重要的啊!” 说着,祁云秋冲舒望晴眨眨眼,“你……皇上在想什么,你总不可能不知道吧!” 舒望晴听祁云秋提起这个,不由得一怔。 萧怀瑾从来不曾对她亲口说出过他的想法,可她却本能地觉得,若是萧怀瑾知道真相,一定不会抗拒她还魂归来的事实。 再一想到萧怀瑾近来频繁临幸,瑶光殿夜夜情好欢愉,舒望晴忍不住便红晕上脸,觉得景怡殿中有些热,不禁用手去扇,惹来祁云秋一阵笑。 “说实话,望晴,皇上已经这样待你,你在宫中又诸事顺逐,与你过不去的人也一个个都倒了,没倒的,也束手无策等你收拾,你……还有什么好不安的?” 舒望晴听见祁云秋这样问,猛然惊醒起来 太顺了,这一切太顺利了! 德妃仿佛伸出脖子等死一样,等着她慢慢惩治。 这绝不像是德妃。 这才解释了她心底的不安总觉得德妃之事的背后,还隐隐约约有什么。 舒望晴头很疼,心中想着德妃宜华殿那头,她恐怕还要好好地再查一查。 “祁姐姐!我有一不情之请!” 舒望晴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好似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 “万一我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我殿中的宫女与下人,万望祁姐姐能看在咱们这两年的情分上,能够多看顾一二!” 祁云秋听了,登时张口结舌愣在那里,片刻后斥道:“呸呸呸,跟jiāo代后事似的!你这丫头,没来由地多说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 舒望晴一愣,立刻也省过来自己好像说的不那么妥当,当即笑道:“是我说得不妥当,请祁姐姐见谅。” 正说到此处,偏殿里二皇子响亮地哭了起来。 祁云秋叹了一口气道:“那个冤家!” 二皇子,还是一如既往地黏着这位养母。 舒望晴想着,忍不住微笑,却被祁云秋瞪了一眼看过来,说:“你也是,你这个冤家!” “你在宫中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以为本宫就能袖手坐视吗?” 舒望晴继续嘻嘻地笑着,心下温暖。 她若有事,祁云秋是一定不会袖手不理的,至于贺长亭么……她还是希望贺长亭能够自保的比较好…… 可若她真的有事,她却相信有个人一定肯来帮她。 第341章 风起(上) 信王萧怀信自从平了穆氏之乱,便依照萧怀瑾的旨意,接管京畿戍卫大权。 于此同时,北境军权名义上虽然移jiāo给了钟宏远等左家余部直接统辖,但因这些人感激并忠于萧怀信的缘故,这部分军权实际仍然掌握在萧怀信手中。 信王因此一跃成为军中大权独揽的皇亲,连带信王府也突然变得门庭若市起来前来拉关系、套近乎、拍马屁、奉上各种孝敬的人络绎不绝。以至于令这位信王殿下烦闷不已,躲到相国寺忘语老和尚那里去躲清静。 “老和尚,因为上次两仪师太的事,宫中裁了七成给相国寺的供奉,”信王盘了双膝,坐在须发皆白的忘语老和尚对面,满脸是惫懒的笑容,“以你的能耐……恐怕是事先就得知此事的吧!” 忘语就坐在信王对面,微笑点了点头,说:“什么都瞒不过殿下!” 信王俊秀的长眉一挑:“本王这就不懂了,你既事先得知,却又并不提醒或是拦阻若是能拦下此事,岂不是少许多风波?” 忘语低着头,两道长长的白眉垂下。 “信王殿下有所不知,世上之事,既种了因,便会结果。并非人力可以扭曲改变。” “就算是老僧拦阻又如何?两仪恶因已经造下,无法逆转,唯有让她了解这段因果,才得解脱。” 信王听见,冷笑一声,嘲笑道:“本王懂了,原来这便是你们佛家的慈悲之意。啊” 声音拖得长长,讥讽之意满满。 忘语听笑笑,却也毫不辩解。 “老和尚,你若是不自辩,多扫本王的兴致?”信王继续嘻嘻笑道,“你适才所说的,是说人的际遇自有定数,一旦种因,便必定得果,无可改变,是也不是?” 忘语听了抬眼,认真地打量一番信王,说:“这是自然” “就比如老僧如今告诉殿下,数日内,殿下便有一劫数。虽然老僧事先告知了,可是无论如何,殿下都会应劫!” 他紧紧地盯着萧怀信面上的神情,想看自己这番话对对方是否有影响。 岂知萧怀信只随意地摇摇手,笑道:“老和尚,多谢你‘吉’言,告诉本王这些,既然无论如何都会应劫,那本王又有什么好着慌的!” 忘语听了,心底升起钦佩之意,合什躬身道:“殿下看得通透!” 却只听萧怀信轻声冷笑道:“老和尚,你与你师兄倒是两个极端当年,忘言大师还在的时候,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已死之人的魂魄,也能被本王硬生生留在人世之间……而今你这位相国寺主持,却着实是蝎蝎螫螫、畏首畏尾!” 信王笑毕,抬手举起面前的一盏清茶,大口大口地吞了数口,才道:“若非你这老和尚烹得一手好茶,本王才不屑到你这相国寺来!” 忘语所烹的茶,清冽,却极苦,大苦一阵之后,才能从舌根处尝到一点点淡淡的回甘。可也就是因为如此,这忘语大师亲自烹的茶,在京中是难得一见,千金难求,极受人推崇。 忘语闻言,只静静地看着信王的面相,一言不发,心中只道:当年保下左贵妃生魂之事,早已造下无穷恶果,连累世间千千万万人,却只你这年轻人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5 章 堕在苦海之中,却依旧以苦为乐,毫不自知…… “忘言师兄他……” 忘语老和尚yù言又止他本想说,忘言当年也是因为此事种下的因,而应劫圆寂的。可是说了又能如何,将这话说出来,信王便能避过命中注定的劫数么? 而他,这样妄自泄露天机,是否又是在造新的恶因呢? 突然,忘语察觉到什么动静,细细辨了辨,当即笑道:“殿下屈尊绛贵到此,其实也不是为了老和尚的茶吧!” 果然听到外头有个粗豪的声音笑了起来,道:“信王的地方挑得不错!这果然是个清净说话的地界儿!” 禅房的门一推,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相貌极其粗豪的中年武人走了进来。 信王见了来人,欣慰地起身,笑道:“阁下果然是信人!” 来人身着一身京里极其常见的青布连身直缀,足上蹬着短靴,可是周身普通至极的衣饰却掩不住这人身上一股子桀骜粗犷的气质。 他缓缓摘下头上的毡帽,双眼目光凌厉,缓缓在萧怀信面上扫过,笑道:“信王殿下,好久不见!” 这人正是当年曾在萧怀瑾生辰大宴上露过脸的北夷王呼延邪。 * 没过几天,舒望晴算算贺长亭就要到产期了,便点了暖蕊去玉菡宫。 暖蕊颇有些不舍,但是想到没过几天,等贺长亭平安生产,就可以回瑶光殿了,当下便欣然应下,并且答应了舒望晴,要好生照管玉菡宫中的事,好生照顾贺长亭。 舒望晴又命谷雨跟着暖蕊过去,在瑶光殿与玉菡宫之间来回传讯,万一有急事,好立即报与她知道。 玉菡宫那边,左仆shè贺英家中也送了不少人和物进宫来,素有经验的接生嬷嬷,身家清白的rǔ娘,千年老参与各色上好的yào材也备下了不少,可谓万事俱备,只待舒望晴发动了。 贺家人源源不断地将人和东西送进宫,虽然有舒望晴以协理宫务的名义从旁帮衬,却定是要教景福宫皇后点了头才行的。 舒望晴本以为皇后多少会过问一句依皇后的心xìng,想要掺和一把,在皇上面前做做好人,才是常理。 岂料皇后本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过问此事,一力全凭舒望晴cāo持,倒教舒望晴觉出些不寻常出来。 冰翎赶紧劝她,“小姐,您倒是少费些精神,多养养自己的身子,早点像贺贵嫔那样……才是正理儿啊!” 舒望晴想到近来萧怀瑾夜夜留宿在瑶光殿,恐怕也是存了与冰翎一样的心思,忍不住脸上一红,啐道:“多嘴的丫头,去将钟茂德叫进来!” 冰翎听见“钟茂德”三个字,立即低下头,根本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敢,转身出去了。 舒望晴知道她必定会找另外一名宫女去传话给钟茂德见到如此害羞的小儿女情态,舒望晴嘴角便噙了微笑。 第342章 风起(下) 一时冰翎急急忙忙地出去,走到瑶光殿大殿门口,赶紧屈膝行礼。 片刻之后,只见萧怀瑾步入舒望晴的寝殿,从铜镜里望见女人姣好的面孔,自然而然地在她身后坐下来,笑道:“你的宫女怎么了,竟然羞怯成这副模样,好似朕撞破了她什么心事似的。” 舒望晴凭空想象了一下冰翎被自己逗得满面绯红、闷头往外跑的样子,忍不住也轻轻地笑了一声,从铜镜里望着萧怀瑾,道:“这件事情,还要与皇上请示,请皇上成全才是!” 她这才将钟茂德与冰翎两人的事说了。 萧怀瑾当即大度地摇摇手,笑道:“不过是宫女监的事儿,又都是你的人,问朕做什么,你自己做主便是。” “近来还在忙些什么?”萧怀瑾又问。 舒望晴连忙将手边记载六宫俗务的簿子捧过来,翻到最近,将后宫大小事一一都说了。 萧怀瑾凝神听了,不免点头笑道:“甚好!” 他伸出手,轻轻在舒望晴的发髻上摩挲,心中只想着,晴儿聪慧,即便给她后位,她也一定坐得住那个位置。 岂料他这么想着,竟没注意,将舒望晴原本整齐的发髻揉散了一两分,美人一时轻嗔薄怒,望着镜中的他。而他却只觉得身前的女人风鬟雾鬓,透着一种慵懒而散漫的风情,并不算美得如何惊心动魄,却牢牢抓住了萧怀瑾的心。 他若只是世间一介寻常男子,得妻如此,便再也不可能奢求的了吧! 可是他偏偏不是 萧怀瑾沉思着,定定地望着镜中舒望晴的眉眼,完全不曾注意到舒望晴早已轻轻地撅起樱桃色的两瓣红唇,一面娇嗔着,一面想要让自己的发髻摆脱他的魔掌。 就在此刻,萧怀瑾突然站起来,俯下身,右手轻轻地禁锢住她的下巴,凑上去,吻在她那两瓣娇艳yù滴的唇瓣上。 一吻之下,舒望晴的一张俏脸涨得红红的,有如一朵初春里刚刚绽放的娇杏,双眼却并不躲闪,一双眸子亮如晨星,直视着萧怀瑾的双眼。 萧怀瑾便觉得他满心都被这眼光给照得透亮。 后宫中女子无数,春兰秋菊,各有擅长,同时也秉xìng各异,或端庄大方,或小鸟依人,却并无哪一个,能如眼前这女子这般 眼里就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爱着他; 爱着自己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这件明黄的龙袍,也不是他手中所握的财势权位。 对等的喜欢她不会来媚上,也不需要他居高临下地宠幸她在这一刻,萧怀瑾只觉得,若是有个女子生来就应该站在他身侧,那决计不会是何德音,而应该是她。 想到这里,萧怀瑾索xìng闭上眼,体会怀中的女人吐气如兰。 她的气息也永远那样好闻,带着一点清爽的甜味,叫人只想去亲近、去探索。 她的呼吸渐渐地急促,萧怀瑾体会得到她也在动情,她也喜欢,她也在想……那件事,她的真xìng情,至少在他的面前,她从来不去刻意隐瞒。 他喉头发热,嗓音沙哑地开口: “发髻揉散了,便索xìng卸去,免得碍事……” “碍什么……?” 她一个“事”字还未出口,已经被口唇堵上了口唇,紧接着男人双臂一紧,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便径直往寝殿里那张柔软舒适的床榻上过去。 他的口唇在痴情地纠缠着,无度地索取着,他只一下一下地撩拨她的唇齿,挑动她的热情,想要让她的身体发肤、每一处每一个角落都为他颤动,与他共鸣。 他只有让她喜欢,才能在她的喜欢之中,获得身心的最大满足 那么,此时此地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细想来,自他们两人重修“旧”好以来,宫中与朝中的情势都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穆氏已除,再也无人会对他的后宫之事指手画脚; 朝中军权终于回落至萧氏皇族手中,由他最为信任的王弟牢牢掌控; 而在除去穆氏之后,他作为九五之尊,其本人的威望,也早已登上巅峰,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便纵有乔太妃等人或许还存着异志,可是康王还小,他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布局,布那曾经逼穆侯走上绝路的那种局 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若说唯一还略有些缺憾的,就是他们两人他和他爱的女人,至今还没有个孩子。 这几****几乎没怎么去过玉菡宫探视贺贵嫔,借口固然是政务繁忙、帝王分身乏术。可是私心里,他却知道,他越发地渴望,和她共同诞育一个孩子,等这个孩子降生的那一刻,他发誓,他要将那个皇子捧在手心里,给他全部他能给的。 这样急切地想要给予,就是因为上回曾经被人戳了心窝子 她想要的,他总有一些给不了…… * 瑶光殿里的温度飞快地上升,来到寝殿门口的荣永年郁闷至极: 为什么最尴尬的人总是他啊! 而且每回都与那慎刑司的蔺有如脱不了干系。 荣永年厚着一张老脸皮,颤巍巍地道:“皇上,慎刑司蔺统领有要事求见,正在崇德殿候着。” 寝殿里的动静依旧,隔了好一阵,喘息声才渐渐平息。 舒望晴仔细给萧怀瑾整肃衣冠,上下四周都看过了,见再无异常,才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皇上!” 萧怀瑾却依旧不肯罢休,一把将女人挽起来,贴在她耳边,轻轻地吐着气,说:“等着朕,朕晚上过来!” 舒望晴只管低着头,脸蛋红扑扑的,如一只熟透了的蜜桃,诱人至极。萧怀瑾看着着实心动不已,忍不住凑上去,在她面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再低声说:“等着朕!” 直到走出瑶光殿的大殿,萧怀瑾依旧一步一回头,回望着立在阶上相送的舒望晴。 * 萧怀瑾离去之后不久,德妃遣人来瑶光殿请舒望晴。 “德妃娘娘说,忆寒公主殿下又病了,恳请娘娘移驾宜华殿,看一看公主。” 第343章 求见 进来禀报的是钟茂德,笑嘻嘻地冲舒望晴将宜华殿来人的话转述了一遍。 舒望晴眉心轻轻地蹙了起来。 “公主不适,为何不请太医,反而来请本宫?” 钟茂德继续笑,“奴才也是这么想!所以派小顺去太医院跑了一趟,问过,宜华殿确实没有传召太医这,应该就是德妃娘娘想见娘娘吧!” 舒望晴点点头,想了想,说:“她若想见本宫,大可以直接过来瑶光殿,何必这么躲躲藏藏地假托公主的病……” 她实在是烦透了德妃这副惯会利用公主的做派了。 “你去回了宜华殿来人,就说本宫……”舒望晴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了,你直接带宜华殿来人往太医院去,就用本宫的名帖,请最精通小儿病的李太医往宜华殿去。” 钟茂德会意,知道舒望晴膈应德妃的做派,因此想用这种方法昭告天下,逼德妃现形,以后再也不能借公主的病满足自己的私yù。 钟茂德点头转身就要走。 “小钟,”舒望晴自后叫住了他,“有一件事说与你知道!” “你与冰翎的事,皇上已经点了头,本宫这就着手为你们cāo持。” 钟茂德闻言大喜过望,一翻身就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说:“跟着主子的这些日子里,小钟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他说到这里,已经有点说不出下去了。 钟茂德本是世代忠良之后,因家族蒙冤,才净身入宫为奴,吃尽了苦头。总算到了舒望晴身边之后,才过上了几天舒坦日子。 他与冰翎心意相通,冰翎温柔细致,也从不嫌弃他是残缺之身,他自然格外珍惜与冰翎在一处的机会。 如今,却从舒望晴口中得知,他以后能一直与冰翎扶持相伴了,钟茂德自然大喜过望,胸中满满的都是欢喜与感激。 “先去办差吧!”舒望晴见他欢喜得有点傻,也笑着提醒。 钟茂德连声称是,又叩了个响头,起身离开,直揪着宜华殿来人,就往太医院去了。 不多时,钟茂德回来,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妙棋病了。 舒望晴吃了一惊,立即将有关德妃的那些糟心事都抛在了脑后。 妙棋素有心疾,前些日子还犯过。且听钟茂德所说,妙棋在太医院犯了心疾,虽然已经服食了yào物,但是却无人服侍照料。 舒望晴素来主仆情重,更何况妙棋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一直忠心耿耿,所以听说了妙棋犯病,她无论如何放心不下,想要去亲身去看一看。 “给本宫更衣,本宫亲自去太医院。” 冰翎赶紧进来帮舒望晴换上出门的大衣裳。 “怎地是这一件?” 舒望晴见冰翎给自己披上的衣衫,微微一愣。 这是一件崭新漂亮的银红色琵琶襟夹衫,针工局新送来的,舒望晴还未上过身。只是衫上用银线绣的,却是秋菊纹样。 这件衣衫怎地这样眼熟? “小姐稍待,奴婢这就去给您换一件春衫来。” 冰翎知道这大约是针工局弄错了,将秋衫与春衫混淆了一起送了过来,赶紧认错,要去换一件。 “不了,就这一件吧!” 舒望晴道。 她心里急得很,恨不得chā翅便到太医院去,看看妙棋的情形。 这时候日头已经西沉,天色渐晚。钟茂德陪舒望晴出门,顺手带上了一盏“气死风”的宫灯备着。 两人匆匆沿着宫中的窄巷往太医院过去,舒望晴为了赶路,尽捡了那等僻静的捷径走。 冷不丁突然有人从路边窜出来,拦住舒望晴,双手抓住她的衣袖,道:“娘娘!” 暮色已经浓重,远处有宫人经过,将宫中道旁的宫灯一盏接一盏地点亮。 舒望晴辨出眼前的人,声音转冷。 “德妃娘娘,既然公主不适,您因何不在宜华殿照顾,却赶着来拦本宫的路?” 德妃听了她的话,似乎十分局促。 只见她十分紧张,手中紧紧搓揉着一条丝质的帕子,将帕子揉得几乎不成形状。 “晴妃妹妹……” 舒望晴轻咳了一声,就要从德妃身畔越过去。 德妃急了,一下子低呼道: “寒云” 她抛开了那条帕子,双手紧紧地拽住了的舒望晴的衣袖。 “寒云……” 德妃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先是透着恐惧,接着是惭愧,终于渐渐地透出几分自悔,随即滴下泪来。 “寒云” 这么多年了,这个名字始终都在她心间打滚,成为她所有噩梦的根源,可如今正面面对舒望晴,喊出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6 章 个名字的时候,德妃心头却终于体会到了一点破罐破摔的释然。 她膝头一软,就这样在舒望晴面前缓缓地跪了下去。 舒望晴经过相国寺中的事,对眼前德妃的反应并不惊讶。 她冷笑道: “德妃娘娘莫不是得了失心疯?竟然以先左贵妃娘娘的名讳相称?这臣妾可当不起啊!” “臣妾的份位不及娘娘,更加当不起娘娘这等大礼!娘娘还是快请起吧!” 德妃早知她决计不肯承认的,也不起身,只管抱着舒望晴的一只胳膊,道:“寒云,我知道是你!” “当年的事,我竟然看着瑶光殿上上下下一起遭难,而忍心不救,我……我早已悔得肠子都青了,所以这些年来我天天夜夜都在恨自己……” 德妃唱念做打俱全,只可惜,她的话,舒望晴一个字都不肯信。 “所以,娘娘就买通了相国寺的高人,指我是妖孽是怨灵,原来娘娘就是这样悔过的么?” 舒望晴问得凌厉,眼光亦凌厉,望着德妃,令德妃忍不住生生地打了一个寒噤。 “寒云啊……” 德妃面孔上,泪珠就此滚落下来。 “我也是被逼的!无论是现在还是当初,密谋害你的,都另有其人啊!” “另有其人”四个字,触动了舒望晴的心事,她曾经从将死的韶雁菡口中,得知当年她身死的时候,冷宫里另有旁人。 她曾经怀疑就是德妃,可是却被韶雁菡否认了。 如今,却有知情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第344章 决心 舒望晴听了德妃所说,心中一动。 但是她面上丝毫不显,相反,只是极冷淡地说:“德妃娘娘,您难道不会自己哪里去照料公主么?本宫这就要去御yào局看望妙棋,恕不奉陪了!” 她这么说,便是挑明了她本来的身份。 不过她本来也便不打算隐瞒德妃这样的老熟人,彼此都相知甚深,如今她在宫中已然崛起,德妃若是完全认不出她来,那便也太无用了。 德妃这时候却老着脸皮,凑上来对舒望晴说:“寒云,太医来看过了。忆寒没什么大碍忆寒她,她还记得小时候你抱过她亲过她啊!” 舒望晴轻轻一哂,抬脚就走。 忆寒公主在左寒云身死的时候,才是个一岁的婴儿,她会记得自己,这真真是好笑! “不骗你,她真的记得你!”德妃还不死心。 舒望晴再也不搭理德妃。 这点亲情伎俩用来哄哄萧怀瑾恐怕还可以,来骗她? 岂料德妃竟然跟了过来,若即若离地随在她身后,低声道:“娘娘去探视故人,臣妾候着就是……” 言语里竟然依旧将她尊称作当年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 过去的荣宠舒望晴从不曾刻意去回想,可是如今德妃这样小意伏低,却勾起了她不少回忆,让她轻怔了片刻。 这时候钟茂德赶了上来,弯下腰,伸出手臂让舒望晴扶着。自从德妃凑上来,钟茂德就退在了一旁,只是此刻见到舒望晴已经想走,德妃却依旧纠缠,钟茂德才上前,扶持舒望晴,引着她往御yào局过去。 德妃不死心,一直在后头若即若离地跟着。 一时这宫里的情形颇为出奇,正二品的晴妃在前头,扶着一名小太监,脚步匆匆。 而位居四妃的德妃却低着头,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后。 * 舒望晴来到御yào局,见到妙棋已经服过了yào,正睡着。 她亲自为妙棋把过脉,知道妙棋只是老毛病发作,眼下已经挺过去,无大碍了。 舒望晴坐在妙棋身边,望着妙棋那对膝盖以下空空如也的双腿,心中一阵痛楚。 妙棋在梦中尚且紧紧地皱着眉头,像是忆起了那些叫人痛不yù生的事,口中偶尔嘟哝两声。 舒望晴俯身,将耳朵凑在妙棋口边,只听了几声,便听得热泪盈眶。 只听妙棋在一个接着一个地唤着,“妙琴”、“妙书”、“小齐”…… 随着这些呼声,已经逝去的人,那些面孔,一个个地浮现在她的面前。 她如今重新回到了宫中,得了妃位、得了权势、也得了宠爱。可是还有好多事,当初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也无法弥补与挽回就像妙棋那已经截去的双腿,再也无法续上;当年那些忠心为她的人,已经魂归冥冥,再也活不过来。 而午夜梦回,当初那颈项被人扼住,一点一点地耗尽胸口的最后一口气的那种记忆……也终究是纠缠她的噩梦,即便她的个xìng再坚韧,坚韧得像是江水边最强悍的一根芦苇,却也始终无法就此忘怀。 舒望晴陪着妙棋坐了好一会儿,见她鼻息沉沉,安静地睡熟了,才终于起身,寻了个在御yào房服侍的yào童过来,嘱咐好生照料妙棋,有任何事都急报瑶光殿。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她才从御yào局出来。 德妃竟然还在御yào局外头老实地候着。 舒望晴并不理会她,只轻轻地对钟茂德说了一句:“回宫!” 她已经下了决心,所以吩咐的时候对钟茂德点了点头。 钟茂德会意,点了点头。这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他点亮了那盏“气死风”宫灯,在前面照亮着道路,缓缓引着舒望晴前行。 德妃却依旧低眉顺眼地跟在舒望晴身后。 德妃心下一直惴惴,随着钟茂德与舒望晴两人,沿着宫中的道路,转过一个又一个弯。 直到德妃突然辨出,这本不是前往瑶光殿去的道路,德妃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下暗喜,直到舒望晴下定决心要问自己旧事了。 果然,钟茂德在前,舒望晴引着德妃,一行三人七拐八拐,已经来到了宫苑深处。 德妃故作惊讶,突然猛醒,惊道:“这是哪里?” 舒望晴突然转身,德妃一个收脚不住,几乎正正地撞在舒望晴身上。 这是御苑之中,大树参天,草木葳蕤,只是在早春之际,尚有几分凄清。再加上此时天色已晚,只钟茂德手中的宫灯幽幽地闪烁着一笼昏黄的光,更加显得鬼气森森,十分可怖。 德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德妃娘娘,你随我前来,显见得是有话想要说!” 舒望晴站得离德妃几近,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尽是冷意,那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里,你将你当年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地都jiāo待出来吧!” “最近在宫里发生的事,你大约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舒望晴的声音与她的眸光一样的寒冷,“我想,你大约也知道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打击!” 德妃宋韵桃忙道:“我知道我知道……” 她腆着脸先说了一句,“寒云……” 只见舒望晴一张俏脸依旧紧紧地板着,德妃一吓,赶紧改口,“晴妃……” “我不用想,也知道是你……” 她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两人之间的仇怨已深,并无和解的可能。 “……可是当年一力要除去你的人,并不是我!我只是太胆小……想着公主年纪太小,若是将我也牵扯进去,这孩子将来没有亲娘照看,可怎么办。所以一念之差,怕牵连到自己,这才一念之差,没有遣人出宫传讯……” 钟茂德手中的宫灯,光线昏黄,映得舒望晴脸色惨白,如同毫无生气的死人一样。 “公主如今,也与没有亲娘照看,是一个样!” 舒望晴一字一顿地说。 德妃一愣,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也惨然,落下几滴泪来,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个好母亲,都赖我,一切都赖我!” 第345章 入局(上) “宫里一开始整饬宫纪,我就知道是你……” 德妃膝头一软,双手抓住舒望晴的衣袖,慢慢在她面前跪下来,可怜巴巴地在她面前哭诉。 “只有你……你才知道我是个多么不堪的人,多么自私,多么爱占小便宜……” “我做过的那些事,又有哪一件能逃过你的眼……” 德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舒望晴在她身前,却完全不为所动。 德妃说得对,她们两人,彼此都太了解了。所以德妃也绝对猜得到,两人结怨结成这样,自己是说什么也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果然,只听德妃说:“我绝不承望你能就此原谅我,毕竟相国寺的事,是我自己作死……” “只是我想让你知道,当年的事,我真的只是出于胆怯,做了一把可耻的缩头乌龟,我从头到尾,都没存过出卖你的心思!” 德妃哭着要抱住舒望晴的腿,被舒望晴轻轻闪开,德妃立即扑了一个空。 扑空了的德妃尴尬不已,心下正是惴惴的时候,忽听舒望晴冷冷地道:“将你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本宫!” 此刻,钟茂德远远地提着宫灯站着,灯火摇曳,明明暗暗地照在舒望晴脸上。 德妃暗自心喜,赶紧扶着膝盖起身,身子一晃,就拽住了舒望晴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就能明白一切前因后果。” 她拽着舒望晴就要起步,岂料舒望晴反手就将她的手一拉,冷冷地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德妃叫起撞天屈来,“我的好娘娘啊,我如今在宫中无权无势,已经不剩什么亲信了,皇上又不再信我,我如今再得罪你,又有什么好处?” 舒望晴想想,觉得也是。 她半信半疑地随德妃踏出一步,紧接着又抽回了手,低声威胁道:“你知道,我是死过一次又回来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在德妃面前亲口承认她是左寒云复生,饶是德妃早已猜到,此刻也吓得浑身一哆嗦,嘴唇变得苍白,随即陪笑道:“是,是” “本宫死都死过一回,世上更难有什么能吓得倒本宫的!” 舒望晴声音低沉,缓缓地在德妃耳边说来,令德妃更加心惊胆战。 “所以,你若敢耍什么花招,若是更存心想要加害本宫,我只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舒望晴此生此世,还未这样狠戾地威胁过哪个人,德妃是头一个。 果然见德妃骇得魂不附体,膝盖一软,几乎又要跪下了,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抖抖索索地说:“是是” 她颤巍巍地转身,冲着舒望晴说:“请娘娘随臣妾来!” 说话间,又恢复了当初对左寒云时候的恭顺态度。 * 德妃在前,钟茂德陪着舒望晴在后,在黑暗的御苑中摸索着走了很久,来到一处水边的宫苑旁边。 钟茂德手中那一盏小小的宫灯只映出小小一个光圈,舒望晴依稀可见眼前的建筑高大宏伟,亭台楼阁,依稀可辨。但是眼前的高阁却斑驳陈旧,朱红色柱上的红漆早已经片片剥落。宫苑的区区一角,便透着无可挽回的破败之相。 德妃回头,向舒望晴垂首请示道:“寒云……娘娘,一切的谜底都在这间宫苑里。您……可愿随臣妾来?” 舒望晴有些犹豫,低声问:“难道有什么不能在此间说清楚么?” 德妃却坚持,“您只需上楼一观,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舒望晴紧紧地盯着德妃,见她并不躲闪,心里信了七八分。 她突然伸手,快如闪电地扭住了德妃的手腕,“你随本宫一起!” 德妃本来确实有打过主意,想要乘人不备便逃之夭夭的,这时候被舒望晴扭住了手腕,疼得龇牙咧嘴,自知走不脱,只得忍下心头之气,小心翼翼地赔笑道:“那是自然,应该的……应该的……” “钟茂德,你在此处守着。我与德妃过去看看!” 舒望晴下令。 钟茂德“唉”地应了一声,迎上来,说:“娘娘小心!” “娘娘提防着一些,此处就是凤凰台!” 舒望晴听见“凤凰台”三个字,心生警惕,抬眼往远处连绵的宫宇看过去。 原来这里就是凤凰台! 这就是萧怀瑾出生的地方。 也是穆侯临死那句“凤凰台上凤凰游”所指的地方。 舒望晴禁不住记起了穆妃转述,当年左绍元上书之事。 难道当年她横死宫中,真的与这凤凰台有关? “钟茂德,”舒望晴不禁口气也有点紧张。 “你也小心些,机警一点,若有什么异样,先以你自身的安危为要!” 这是在嘱咐钟茂德遇事先自保了。 钟茂德听出舒望晴的口气里有些不安,微怔了一怔,懒懒地一笑,点头道:“知道了,主子您小心!” 钟茂德入宫之前曾跟过一阵萧怀信,因此言谈举止之际总好像带了些信王那等邪邪懒懒的神气。舒望晴见了之后,莫名地,便觉更加不安了。 只是若如德妃所说,真相便在眼前。 她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一只脚踏到了凤凰台的阶梯上,为了昔年那些枉死的人,为了如今依旧挣扎着活的人……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迈出这一步。 德妃被舒望晴扭住了左手,右手却在怀里摸索,取了一枚火折子出来,迎风一晃,夜色之中火光微亮,照清楚了宫苑阶上放着的一枚石制宫灯。 德妃将火折子伸了进去,宫灯中竟然还有陈年的灯油,幽幽地点亮了,开始时极为昏暗,渐渐地却越来越明亮。 这盏石制宫灯内中有油槽,连通其余的宫灯,德妃点亮了一盏之后,灯火沿着油槽缓缓地蔓延开去,接着点亮了一盏、两盏……星星点点的灯光蔓延开去,眼见着便将这座神秘而荒芜的宫宇照亮了。 “凤凰台!” 舒望晴仰起脸,望着黑暗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7 章 渐渐显露真身的这座宏大建筑。 德妃却好像是有些胆怯,浑身一个哆嗦,扔掉了手中的火折,扭头强笑道:“……娘娘,请随臣妾来吧!” 第346章 入局(下) 这座凤凰台,舒望晴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从未亲身到过此地。 这大约也与太后和皇上对此处始终讳莫如深有关。 宫中避暑消夏,要算此处最好,可是卢太后却每年都到宫外避暑,从来不考虑这里 如今想想,这倒也耐人寻味。 想到这里,四处灯火已经点亮,宏大而陈旧的凤凰台出现在眼前。 德妃在前,舒望晴在后,两人一起,从凤凰台一侧的明梯向上攀登,转过一处抄手游廊,便来到了凤凰台正对水面的大厅之中。 这座大厅甚高,东西两面都是山墙,南面对着太液池,北面则正对着舒望晴等三人来时的道路。 舒望晴推开北面的窗户,正看得见钟茂德提着一盏小灯,远远地在道路中间守着。 舒望晴一颗心略放下来,便开始打量正厅中的陈设。 厅中的陈设精巧而雅致,物件都是上造的,有些竟比瑶光殿中的东西还好。只是年代久了,物件儿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再好的东西也看不出光鲜来。 墙上挂着的条幅、中堂、画像……也都是一样,画面转为深棕色,应是多年无人照管收拾的结果。 到了这里,德妃似乎很是害怕,紧紧地耸着肩膀,抱着双臂,缩在舒望晴身边。 “你说过的,我上得凤凰台,便能得知一切真相。如今,你说说看,谜底究竟在哪儿?” 舒望晴顺手将德妃拖过来,冷冷地询问。 德妃吓了一大跳,到了此刻,她也不知该怎么忽悠下去了。 “你老实告诉我当夜左寒云在冷宫惨死的时候,冷宫中除了被当做罪魁祸首的杜妃之外,还曾出现过另外一人。那个人究竟是谁?” 正彷徨间,德妃随手一指,说:“喏,你看!” 德妃随手指着的,正是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幅小像。 舒望晴顾不上德妃,赶紧走上前。 只见那幅小像并不像其余字画那样,积满了灰尘。 这幅,似乎有人常常拂拭。 画像是一幅行乐图,只见一名宫妆美人正坐在花间赏花。画中人姿容娴雅,仪态自然,容貌也是极美的。 只是这画中人的面貌极熟,舒望晴也曾见过正是那幅在兰台殿的密室里挂着的美人图。画中人相貌与萧怀瑾萧怀信两人都有肖似之处,应是两人的生母。 李凤娥? 舒望晴皱紧了眉头,心想,怎地将这女人也牵扯进来了。 信王曾经亲口告诉她,李凤娥始终被卢太后藏在暗处,在诞育了萧怀瑾与萧怀信兄弟俩之后,被太后夺子去母,xìng命不保,惨死在亲子眼前。 她知道在信王年幼的时候,这名叫做李凤娥的女子已经遭遇了不幸,所以,此人万万不可能在当年左寒云受刑的时候出现在冷宫里。 所以,德妃还是在骗她。 她一回头,正见到德妃鬼鬼祟祟地在往外退,她当即一个箭步上前,再度扣住了德妃的手腕。 “你竟敢骗我!” 舒望晴双眼微眯,德妃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于她,她当然不能善罢甘休。 “救命” 德妃不知在向何人求救,声音远远地送出去,飘散在御苑空旷的夜空之中。 呼救声散去,四下里重归一片寂静,两人高处在凤凰台上,连四周风起,吹动树上新叶的沙沙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舒望晴一对秀眉斜斜地挑起。 “饶命!”德妃表示,她是口误、口误……一时喊错了罢了。 接着,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苦求舒望晴道:“寒云妹妹,你饶了我吧!我也是身不由己,都是被逼的!” “是啊!身不由己!”舒望晴再也不打算留情,手底下使劲,已经将德妃的左掌拗住,整个手掌都几乎翻转了过来。 “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 舒望晴微眯着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是她亲口应承了德妃的。 德妃疼得满头都是冷汗,口中依旧求饶,“我真的是……别无选择啊!” 她说到这里,忽然便听外面木制的明梯上响起一声脚步声,有人踏在那楼梯的楼板上,发出“吱呀”一声。 有人来了。 舒望晴心神微分,一扭头,往北面窗外看去,只见钟茂德依旧提着宫灯在外守着,并不曾示警。 而德妃则趁着她分神之际,突然拼命一挣,忍着手上的疼痛,强挣脱身,径直冲着南面冲了过去。 “你……” 舒望晴一声低喝。她“找死”二字还未出口,只见德妃已经纵身翻过凤凰台上的木制栏杆,朝底下的太液池里跳了进去。 “扑通”一声。 舒望晴快步赶到南面栏杆旁边,接着凤凰台上的灯火,隐隐约约地可以见到德妃在漆黑幽深的水面上挣扎着往岸边游去。 此时犹是早春,太液池中冰已消融,可是却依旧寒冷刺骨。 德妃却这样不管不顾地,纵身一跃,跳进了太液池。就算不死,恐怕也要得一场大病。 舒望晴望着被德妃撞坏的栏杆,心底有更加不好的预感 德妃是个极其自私的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或是巨大的利诱,绝不能让她甘冒这样的风险,将自己引到这凤凰台来。 此刻,明梯上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一个年轻男子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在抄手游廊上响起。 “是谁,谁在这里?” 这是信王的声音。 舒望晴身子轻轻一震,抬头相望。来人正是信王。 萧怀信快步迈上凤凰台,正见到舒望晴俏生生地立在楼板之上,眼中带着惊疑,定定地望着自己。 她身后就是李凤娥的那幅小像,画中人青春、美好,一如眼前活生生的美人。 信王一见舒望晴,也颇为震惊。他快步赶到舒望晴身边,探头往凤凰台下看去。 只见德妃狼狈万状,在泥水中挣扎着往岸上游去,此时已经将将攀上了太液池的河岸。 “你怎么会在这里?” 舒望晴与萧怀信对视,两人不约而同地问出了这样一句。 凤凰台上登时便静默下来。 两人眼神相遇,都是震了震,同时闪过一丝警惕。 第347章 铜耳 舒望晴皱着眉头,抱着双臂,再度往北面张了张。只见钟茂德依旧手提着一盏宫灯,静静地独自守在凤凰台宫苑跟前。 她想了想,不由得气结。 信王是钟茂德的旧主,所以信王过来,钟茂德显然没有拦阻示警。 她也相信信王不会对自己有恶意。 上回在相国寺相会,即便是在静夜之中,孤灯之下,一室之内,信王依旧严守男女之防,不敢逾雷池半步。 就好像昔年他曾经应承过的,他是井水就不会来犯她的河水。 只不过,此刻德妃已经落水,凤凰台上只有她与信王两人,一旦被旁人撞见,她便百口莫辩。 莫怕! 舒望晴心内对自己说,便纵有天下人都诬她赖她,总还有萧怀瑾一个,会无条件地相信她。 “信王殿下到此,难道也是为了与‘凤凰台’有关的旧事而来?” 她望着眼前俊眉星目的男子,退开了两步的距离,朗声问道。 岂知这话一出口,竟将信王吓了一跳,连忙将食指放在他唇上,示意舒望晴不要出声。 舒望晴觉得奇怪。 却见信王也从袖中抽出一只火折,迎风点燃了之后,便在凤凰台中的陈设器物中细细寻找竟被他找到了一柄铜制的如意。 宫中摆设的如意,大多是金玉所制。 却唯独这一枚,是铜制的,而且牢牢固定在墙上,不能移动。 信王见着铜如意的基座直嵌入墙体,不免也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抽出一条帕子,将那铜如意轻轻地包住。将这事做完,他兀自不放心,四下里寻了寻,又找了一只梅瓶,倒过来,将那只铜如意小心翼翼地扣住。 舒望晴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轻声问:“这是铜耳?” 信王点点头。 专事窃听用的铜耳在宫中并不常见,可是舒望晴也曾经听说过。有了这物件,哪怕在一里之外的别处宫苑,也能将凤凰台上人说话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德妃引你来的?” 信王压低了声音问。 舒望晴点点头。 信王突然有些焦躁起来,紧紧地蹙着眉头,背着手,在这凤凰台上来回踱了两步,再抬头看向舒望晴,轻声问道:“你……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事?” 舒望晴愕然。 当年的事? 信王怎知她在查当年的旧事?他难道不是曾经亲口说过,决计不会相信德妃所说的还魂附体之事的么? 可是舒望晴却忘了,两人很久以前初遇的时候,信王也曾经说过:“关于你,没有什么事,是本王不知道的。” 此刻面对信王询问的眼神,舒望晴强忍下心头的疑问,点点头,努力平稳心中的情绪,低声说:“是” 她放不下! 那是她自己的血仇! 萧怀瑾令她左氏的族人沉冤得雪,她固然极为感激可她也同样忘不掉,她自己,和她身边的人,也一样,受过那样的苦楚。 但凡尝过一次那样的痛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缓缓地呼尽,脖颈痛到断裂……眼前却尽是忠心的仆下们被折磨致死的情形,她心内只怕比ròu体更为痛苦吧! 舒望晴沉默片刻,抬起眼,冲信王点点头,不发一言。 信王已经明白了。 “本王劝你一句你与皇兄……如今已经很好。他为了你,付出很多。” 信王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晦暗。这话他说来,既像是劝慰舒望晴,也像是要说服他自己。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或许,你该考虑一下,放下过去,以你现在的这个身份,与皇兄一起,好好过日子,为他生儿育女……” “他会给你应有的荣宠……” 虽然未必是你想要的全部 信王将最后一句默默地隐在心底。 不知为何,他的心隐隐地痛了起来。他也不知自己如何就能说出这些劝慰的话。 当心底的隐痛扩得越来越大,呼吸也越来越艰难的时候,信王习惯xìng地挑了挑唇角,露了个嘲讽的笑容给自己。 舒望晴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咬了咬下唇,暗自想,待她了结了当年的那段公案,为了她自己,为了她身边的人报了血仇,她就终能放下一切属于左寒云的过去,以“晴儿”的身份,陪在萧怀瑾身边,此生此世。 信王只觑了觑她的神色,就知道她还未放下唇角的笑容兀自未敛,便立即转为苦涩。 凤凰台上,一时寂静无声。 * “贵嫔娘娘发动了!” 春莺咋咋呼呼地站在玉菡宫殿门口,向宫人们昭告。 她双手叉着腰,颐指气使地指着几个小宫女,“你,你,还有你” “还不赶紧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机灵点,一定要将消息送到!咱们娘娘就要生啦!” 春莺志得意满。 暖蕊则守在贺长亭身边,轻声安慰,“贵嫔娘娘请放心,太医就在外殿守着。一应物事也都已经齐备。娘娘是头一回生产,从发动到后头生的时候,恐怕还有些时候。我们小姐曾经吩咐过,一定要请贵嫔娘娘用一些吃食,这样才有力气。” 暖蕊手中捧着热乎乎的膳食。 贺长亭心头忍不住涌起一阵温暖,眼中湿润,道:“你们娘娘想得周到。” 暖蕊微笑着起身,“既是我们小姐jiāo代的,暖蕊就一定要照她说的做到。” 她一转身,继续去指挥嬷嬷和宫女们来去忙碌了。 * “晴娘娘!” 钟茂德奋力一声大喝。 紧接着夜空里突然响过数声利箭破空的声音。 舒望晴一惊抬头,避过一柄shè到身边的羽箭,正见到钟茂德被两名侍卫打扮的人扭住了,手中的宫灯早已丢在一旁。 两名侍卫见钟茂德奋力挣脱并且大喊示警,当即再不容情,一柄利刃从钟茂德后心贯入。钟茂德的呼声立即从中断绝,眼看没了xìng命。 信王听见钟茂德的呼声,也是圆睁了双眼。 “龙禁卫?” “小钟!” 舒望晴一声低呼,抬脚便往明梯那里奔去。 她的右足先踏上了明梯的最高一级踏板,脚下登时沉了沉,随即听见机括响动声 “小心!” 信王的呼声在身后响起。 第348章 应劫 数枚弩机“笃笃笃”地钉在楼板上。 信王双臂揽住舒望晴,两人一起滚出很远。 舒望晴觉得自己背后有些刺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沾染到了自己的背上。 她大惊,立即要推开信王的双臂起身。 岂知萧怀信双臂紧紧地锢住了她,竟然不放。 就在此刻,破空之声传来,只见北面窗外,羽箭如泼天的雨水一般从外头泼进来,数声响过,纷纷钉在凤凰台中的墙面、地面上。 只听“砰”的一声,早先信王罩在铜耳之上的那只瓷瓶也为箭枝所击碎,碎裂开来。 舒望晴心里发寒。 她若早一步起身,此刻早已做了箭下之鬼了。 这时信王的双臂已经无力再禁锢她。舒望晴轻轻翻身,滚到地板上,然后托住信王的双肩,轻轻将人拖到窗下箭枝shè不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8 章 死角,然后就着凤凰台的灯火检查信王的伤势。 眼前的男人受的伤真重。 一柄尺许长的弩箭从他的右胸贯胸而过,箭头从胸前透了出来。这箭应该是伤到了肺叶,导致萧怀信一阵轻咳之后,口中吐出不少血沫来。 舒望晴用帕子按住他前后胸口的伤口,血液迅速地涌出,瞬间就将舒望晴的帕子浸透了。 “不行,我要赶紧出去叫人来救你!” 舒望晴说。 信王的伤眼下看着还有救,但是再拖下去可就难说了。 她猫起腰,就要往凤凰台的明梯那里过去。 “不行……机关!” 信王咬着牙提醒。 刚才就是舒望晴踏上了明梯的第一个阶梯,触动了机关,导致弩箭齐出,shè伤了信王。 这奇就奇在两人都是沿这座明梯上来的,上来的时候都没事,偏偏这节骨眼儿上,却出了事。 舒望晴一咬牙,“不走明梯,总还有别的通路!” “不行,咳咳,下面是……龙禁卫!” “龙禁卫?” 信王无力地点点头。 龙禁卫是京畿戍卫之中最为神秘的一支力量,总共也只有二百人。相比京畿卫和御林军,人数上只是个零头。 可是这些人却能在京畿卫和御林军进不来的深宫内苑横行无忌,而且天下只有两个人能够传召得动这支禁卫 皇上与太后! 舒望晴一想到这两人,心头沉了沉。 却见信王从她手中取过了那被血液浸透的帕子,轻轻往窗前一扔。 “刷” 整齐的破空之声,无数箭枝从北面窗**进来,落在两人身前的地面上。 “若是皇上不出现,你万万不要……现身!他们不会对你手下留……留情。” 信王费力地说完这一句,捂住前胸,咳了几声,继续痛苦地喘息。 “待皇上过来,你赶紧随他走……” 舒望晴却很肯定地说,“皇上手足情重,不会置你不顾。” 萧怀信微微眯起眼,似乎好些以前没想通过的事,此刻都想通了 “你这……蠢女人!” 他颤抖着双唇,叹息着称呼她。 他一直这么称呼,要么是“死女人”,要么是“蠢女人”……从来都是不正经的称呼,此刻唤起来,却别有一种温柔亲切。 舒望晴咬了咬唇,忍住了没有与他计较。 信王的眼光又在那只铜耳那里扫过。 他早该就窥破这出yīn谋的。 可是窥破了又如何,以萧怀瑾的心xìng,他恐怕早已踏入了这场死局。只是,没曾想,这死局里,竟又捎带上了她。 “我是必死的,”信王咳出一口血,续道,“你若可怜我,干脆就给我个痛快!” 舒望晴低声斥道:“瞎说!” “你这样的伤我在青州见过不少,只要施救得当,大多都是能救回来的。”她板着一张脸,狠狠地瞪了信王一眼,仿佛在斥责出声你这人,怎地半点斗志都无? 信王见了她这样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却稍稍好过了一些。 这时候,舒望晴在北面窗下找到了一条指头粗细的墙面裂缝,正从那裂缝之中往外窥视外头的情形。 信王半坐在她身旁,伸手捂住胸口的伤处。 他心头好过一些,指缝中流出的血似乎便能稍稍减缓些。 “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舒望晴冷不丁地问出这样一句。 信王贴着身后冰冷的板壁,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 只是见到她有危险而已。 便想都没有想,就已经纵身而上去护住了她。 这就是忘语老和尚口中所说的劫数吗? 虽然忘语早早地就告诉了他,却也告诉他,他一定会应劫。 信王无声地笑了起来,伤处痛得越是炽烈,他的笑容便越是欢愉。 为什么要救她? 最初的最初,只是觉得她与李凤娥一样,是无辜受害的可怜女子而已;后来找到了她,他也没少动过利用她的心思。 可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在自己心中有了这样的位置?可以不顾自身的安危,只为护她平安周全。 信王这么想着。 他的笑有些无力,微微闭上眼,因为失血的缘故,他眼前偶尔会有金星乱舞。 是了,那是他只身前往青州去的路上,遇袭重伤,落入深涧。 那时他仰望夜空,深蓝色的天幕上,始终在闪烁的,似乎都只是她温柔的眸光…… 在那一刻,他便知道了,这一劫,他避不过……不想避。 所以,在劫难逃。 * 想清楚了这些,萧怀信睁开眼,唇角的笑容越发地欢畅。 “本王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而已!” 舒望晴听他这样说,好奇地扭过头来望着信王。 “本王自忖,为你与左家所做的,不比皇兄少” “可是你自始至终,都只爱皇兄一个!” 舒望晴听得心头大震。 她不明白信王为何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她甚至从来不曾想过信王对她竟怀有这样的心思。 然而此刻,她听见信王亲口吐露心声,自然难免震动,眼中带着疑问,看向信王。 却见信王的双眼,并不看着她,而是定定地望着墙上挂着的那一只铜耳。 刹那间,舒望晴只觉得心上被一柄巨锤锤了一记。 她登时什么都明白了。 第349章 贞?(上) 舒望晴从来不曾想过,信王竟会对她如此。 此刻她只觉得心底微颤,兀自难以置信,低下头,头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信王的眉眼神情。 萧怀瑾萧怀信兄弟两人,容貌原本相似。 只是萧怀瑾自幼尊贵,神情之间始终透着帝王的威严与雍容气度,而不似信王萧怀信俊美不下乃兄,眉眼里却更有一种飞扬与放犷,似乎他天生便不服管束,不愿受羁绊,惟愿我行我素,一切都顺着他的心意来。 可是此刻,萧怀信却别过头去,望着那只铜耳。 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却都是在为她撇清。 难得此人重伤至此,竟然依旧在处处为她着想。 舒望晴睁大了眼,望着萧怀信。 可是她何德何能,值得信王为她如此? “咝!” 舒望晴的额头猛然一阵剧痛,险些让她栽倒在凤凰台的板壁之上。 忘语老和尚的话语毫无征兆地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曾经有个少年人,亲眼目睹了一名女子含冤而死……却救之不得。” “因此他发愿,若再教他见到世间有此奇冤,他愿不惜一切代价,救下与之一样蒙冤的女子,哪怕只是毫不相干的普通人……” 忘语老和尚的话,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了起来。 “你……你” 舒望晴努力想要开口,却不知怎样才能说出口。 信王勉力捂着胸口,按住汩汩出血的伤口,别过头望着舒望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想知道舒望晴究竟如何了。 舒望晴几乎与他一样的姿势,死死地捂住心口,掩饰不住心头的骇异,抬头低声问道:“是你,是你命人保住我的魂魄的?你一早便知道,一早便知道我是……” 我是左寒云? “是五岁那年,我便以生母之名立下重誓,哪怕只是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但若是与我娘一样遭遇的……女人,我一定要救下!” “只是……你,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是的,左寒云死的那一夜,他机缘巧合,正在相国寺中,便威逼利诱了忘言大师,施术保住了左寒云的魂魄,令她的魂魄留在人间。 而后是长达数年的寻找。 而她,也在数年之后,带着属于左寒云的所有记忆和仇恨,回到宫中,却义无反顾地再度投身她爱的那个人的怀抱。 信王心底一阵绞痛。 他已经自知必死,她却在这一刻知道了前后的因果。 “你放心” “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既救我一命,我便拼却了这条xìng命,也要还你这个人情!” 舒望晴振作起来,解开外袍的衣带,从里衣上撕下一条白棉布,将信王伤口处粗粗包扎。 信王却微微地笑着,看着她忙碌,心中在想:他可不要她还什么人情,他只想要她好好的。 舒望晴将信王的伤口扎紧,抬起眼,正对上信王的面孔,只见他嘴唇依旧勾着,露着一个妖孽般俊美的笑容。 舒望晴心想,只要这信王对世人随随便便这么一笑,便足以颠倒众生,教无数女子倾心。偏生他只对着自己笑对自己这个早已心有所属的人。 她已不知该如何看待眼前的男子了。 在信王看来,女人那对剔透的眸子水光盈盈,带着难以置信的眼光紧紧地望着自己。 这是……她在同情自己吗? * 凤凰台下,灯火一时通明,脚步声紧。 宫中侍卫手持刀剑,紧紧地护卫着身穿明黄袍服的帝后二人,直奔凤凰台而来。 萧怀瑾双唇抿得紧紧的,眉头亦紧蹙。 皇后何德音惯于察言观色,见状便已知这位皇帝陛下的怒气早已填满胸臆,下一步便会彻底bào发。 她只得极小心地,低着头伴在萧怀瑾身畔。 往凤凰台这边的路径一旁,几具尸身躺着。 萧怀瑾突然停下了脚步,沉声问道:“这都是什么人?” “回皇上的话,是瑶光殿晴妃的首领内侍钟茂德,还有几名则是信王殿下的贴身侍卫。” 上前禀报的是一名龙禁卫统领。 “皇上,晴妃与信王殿下,尚在凤凰台上相会!” “相会”两个字一说出来,只见萧怀瑾已经往前踏上了一步,伸手径直从那人腰间将龙禁卫统一佩着的腰刀抽了出来,往前一送。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那名龙禁卫统领还未闹清到底出了什么事,已经身死。 萧怀瑾兀自未消气,抬脚将眼前的尸身狠狠一踹,“朕未下令尔等何来的胆子,敢向晴妃shè箭!” 他适才在铜耳之中,亲耳听见了不少言语,心中自然不快可是相形之下,他的龙禁卫竟然不得他的号令,就向凤凰台上shè箭,这才令他又惊又怒又是担忧,才匆匆带着何德音往这边赶了过来。 “皇上” 何德音自后踏上一步,低声说:“晴妃妹妹究竟是否守贞如一,总要皇上亲自见过,亲口问过,才能定论。此事万一只是信王一厢情愿……” 她提起裙裾,在萧怀瑾身边伏下身去,低声道:“皇上万一错怪了晴妃妹妹,只怕后悔莫及!” 萧怀瑾听了何德音的话,并不回答。 何德音敏锐,正捕捉到萧怀瑾笼在袖中的右手正微微发抖,想必又是气又是痛。 “皇上” 何德音索xìng俯下身子,额头触地。见者莫不暗暗夸赞这位皇后贤德大度,竟能放下身段,为宫中一名宠妃,向皇帝如此苦求。 “撤去所有弓箭手,并将凤凰台中一切机括取消!”萧怀瑾下令。 眼下卢太后不在,只有萧怀瑾一人能号令得动龙禁卫。 “晴儿,速速下来见朕!” 萧怀瑾立在凤凰台主楼前四五丈远处,大声冲凤凰台上喝道。 舒望晴稍稍在北窗之上露了个脸,见再无人向她shè箭,稍稍放下心,起身朝萧怀瑾大声说: “皇上,信王殿下受了重伤,请速传太医!” 萧怀瑾板着一张脸,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也大声道:“你先下来见朕!” 舒望晴一咬唇,她坚持,“皇上,请速传太医!” 第350章 贞?(下) “信王意图反叛,即便是伏诛也是罪有应得。晴儿,你先下来见朕!” 萧怀瑾脸色铁青。 他早先探过萧怀信的心思,多少知道这位王弟多少对舒望晴有些情愫。 而此刻,他的女人竟然出言维护萧怀信,更令他妒火中烧。 “皇上,信王殿下如今身受重伤,且不论他是皇上的亲兄弟,即便是寻常的臣子,不问而诛,也是极不妥当。臣妾这是在为皇上着想!”舒望晴在凤凰台上遥遥地回应萧怀瑾。 舒望晴xìng子倔强,她既答应了信王,要保他的xìng命,便决计不会在此刻将萧怀信一人丢在凤凰台上。 帝妃二人一番对答,何德音都一一听在耳中,自是忍不住暗自冷笑: 舒望晴啊舒望晴,你这副至死不改的臭脾气,竟然为了信王,与皇上杠上了,这为本宫省了多少事啊! 何德音始终都相信,帝王的耐心,终究是有限的。像舒望晴这样挥霍,终有那么一刻,必然将萧怀瑾那一腔的柔情,尽数给挥霍干净。 萧怀瑾听了舒望晴的回答,自是心头暴怒如狂。 只是他身为帝王,懂得如何压抑自己,当下只冲舒望晴微微一笑,言语转温柔,道:“晴儿,你莫要错会了朕的意思。” 他的双眼,被四周的灯火映得熠熠生辉,他的笑容,在宫灯火把的映照之下,也一样俊雅无匹,一样颠倒众生。 “阿信是朕的亲弟弟,朕就算再怒他,也不会将他如何。所以,朕早已命人去传召太医了。只是,你先下来,朕有些话想要先问你!” 他的这番温柔言语,在舒望晴耳中听来,却是无比熨帖毕竟眼前这人,依旧是她的皇上啊! 永远待她这样温柔的皇上。 舒望晴低头,不免有些踌躇。 却觉得萧怀信在她脚边扯了扯她的裙裾。 舒望晴俯下身子,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9 章 萧怀信。 萧怀信的双眼亮亮的,此刻正定定地望着她,低声道:“听皇兄的话,先下去吧!” 舒望晴音调平平地回答:“我答应过,要救下你的命!” 萧怀信咧了咧嘴,扯出一个笑容。他抬了抬身子,伤口中立即涌出鲜血,洇湿了舒望晴给他早先包扎的素绢。 舒望晴赶紧伸手,帮他按住了伤口。 两人此刻靠得很近,萧怀信的口唇几乎贴在舒望晴耳边。 “你有没有,片刻,喜欢过我?” 信王突然轻轻地在舒望晴耳边吐气。 舒望晴从未被人这样唐突地问过,一时睁大了眼,没反应过来。 “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你!”萧怀信邪气地在她耳边笑着,“看在我救你一场的份上,你,过来亲亲我!” 他竟然在命令她。 舒望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从她成为萧怀瑾的女人之后,数次与萧怀信相对,对方都以礼自持,再也不曾唐突过自己。 “快点儿!本王这辈子没碰过别的女人,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这会儿本王只求一亲美人香泽,你欠本王的,本王就都不计较了。” 舒望晴身子一抬,正见到萧怀信脸上挂着俊美无俦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无比地欠抽。 她狠狠地瞪了信王一眼作为回敬。 信王的笑容就微微敛了敛,心头凉凉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曾有过别的女人,不知何时开始,他满心满眼里就都只有她一个这合心合意的唯一啊! 他眼下故意唐突佳人,说些不经的言语,也是为了激怒她,赶她下去,让她回到皇兄身边去。 他爱她,所以希望她好好的。 果然见舒望晴恨恨地瞪过他一眼,果断起身,迅速无比地往明梯那里过去。 走到明梯处,舒望晴脚下顿了顿。 “收起你那些胡言乱语,”舒望晴忽然回头,“总之我不会让你死便是!” 萧怀信忍不住闭上眼,心底微叹一口气两人之间果然还是太过缺乏信任,他说的话,她总是连一个字都不肯信啊! 舒望晴这时已经明白了信王故意激怒她的用意,神色复杂地看了信王的一眼,终于迈上了那段明梯。 萧怀瑾早已下令,撤去明梯上安放的所有机括。所以舒望晴一路顺利,稳稳当当地迈上地面。 萧怀信半眯着眼,听着女人的脚步声渐渐地离去。 她平安就好! 萧怀信终于舒出一口气,就在这一刻,他也觉得浑身的力气迅速地抽离生机正在离去,身体一点一点地发冷。 他在这世上的时间,所剩无几。 萧怀信索xìng懒洋洋地闭上眼。 说真的,他还是觉得挺遗憾的呢! 不甘心,对,就是不甘心她从来没给他机会;或者说,他也从来没给过自己机会。 就是这一点,让他心底陡然涌出巨大的悔意与怨念: 若能再回到从前,若能让他从头开始,若能让他再一次,在茫茫人海中先一步找到她 她,是否还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的兄长? 渐渐地,信王呼吸转弱,及至于无。 * 轰隆隆,有雷声在天边滚来滚去。 早春惊雷,颇为罕见。 德妃拖着一身泥水污渍,冻得浑身哆嗦,狼狈万状地回到宜华殿。 忆寒公主此刻正在立在殿基上,夜风拂过小姑娘柔柔软软的头发。 忆寒此刻正踮起脚,遥遥望着灯火通明的御苑,神情极度紧张。 “又来了,又来了……” 公主不安地喃喃说道。 她想知道,这一回,她究竟,能不能长大! * 相国寺中,忘语老和尚带着忧色,望着天边隐隐约约的一抹血红,心生慈悲,双掌合什,躬身道: “忘言师兄,你若在天有灵,请护佑这些年轻人……莫要再让世间再受这轮回之苦了!” 说毕,他闭上双眼,喃喃诵经: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 * 景怡殿 “此话可是当真?” 祁云秋惊得脸色发白,“帝后带着龙禁卫,在凤凰台围住了晴妃……与信王?”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震住片刻,突然起身,去内室抱起了二皇子。 “走,所有人,都随本宫,先去瑶光殿,然后再去玉菡宫!” 祁云秋紧紧抱着二皇子的襁褓,心底涌上一阵酸楚,想:望晴,请恕你祁姐姐没有多大本事,这一次,只愿能尽量护着你在乎的人吧! 第351章 信(上) 舒望晴的双脚,轻轻地踏在凤凰台前的地面上。 “臣妾参见吾皇” 她平静地来到萧怀瑾面前,轻轻一提裙裾,稳稳地伏下身去行礼。 然而她这副形容,看在帝后二人眼中,萧怀瑾皱起了眉,何德音则暗喜。 只见舒望晴发髻凌乱,头发上沾了不少灰尘蛛网,衣衫也微乱,外袍的衣带很明显是解开过之后又匆匆系上的。她银红色的外袍上到处沾染着血迹,将衣料上绣着的金线菊菊瓣都染成了橙色。 “晴儿,随朕回宫!” 萧怀瑾咬了咬牙,伸出手,低声对身前的女人说。 “皇上,适才是有人刻意引臣妾到此,妄图构陷臣妾与信王,令皇上误会。臣妾乞皇上明察。” 舒望晴也低声对身前的萧怀瑾解释。 萧怀瑾伸出手便顿了顿。 “朕……朕信你……不过,先随朕回宫!” 他这话说起来有些软弱,似乎连自己也无法抑制胸中涌起的无限疑心。 这时一直守在萧怀瑾身边的何德音却发话了,“晴妃,你说适才有人刻意引你到此,那是何人?” “回皇后的话,是德妃!” 舒望晴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就奇怪了,刚才有龙禁卫在此,任何人在凤凰台上都chā翅难飞。可是龙禁卫回报,凤凰台上,只有你与信王两人……” 何德音故意转过头,命令随侍她的宫女铃兰,“去宜华殿看看,德妃是否在殿中。” 舒望晴蹙眉。 德妃刚才甘冒染上伤寒的风险,从凤凰台南面一跃入水的举动,此刻便有了解释。 她凌厉的目光从皇后面上扫过。 皇后一开腔,舒望晴已经看穿这局中,有皇后的手笔。 少时,铃兰飞奔回来禀报给帝后二人。 “回禀皇上、娘娘,今天公主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德妃娘娘便一直守在宜华殿里。这事儿……早先晴妃也知道的。” 铃兰似乎有些胆怯,往舒望晴那里偷偷瞄了一眼。 舒望晴气结,转头,眼波盈盈地望着萧怀瑾,柔声道:“皇上可信臣妾?” 萧怀瑾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犹豫着:“信……” 见萧怀瑾如此,舒望晴心底便觉寒冷。 “皇上,臣妾行得正坐得正,是非曲直,总有能辨清的时候,只是现在,信王伤重……” 她惦记着重伤之下的信王。 对了,太医按说萧怀瑾早已发过话,为何此时太医还未来? 她的话却被何德音打断了。 “晴妃,本宫问你。你既说了,适才是德妃引你来的。你们都是后宫中份位数一数二的嫔妃,为何这大晚上的,会过来这早已弃置不用的荒芜宫苑里来?” 舒望晴凝眸,看了萧怀瑾一眼,压低了声音答道:“臣妾……想要问明白,一件旧事!” 她的话刚刚出口,萧怀瑾的双肩突然抖了抖,震怒道:“是为了凤凰台的那件旧事,对不对?” “你们一个个,都只在意朕的身世;昔日左绍元能如此,今日你竟也如此!” 萧怀瑾的脸色青白,额头上的青筋凸显,眼光恨恨地盯着舒望晴的面孔。 “皇上” 舒望晴心中的震惊,并不亚于萧怀瑾。 早先见到信王的时候,她曾经无意中提过一句,“也是为了与‘凤凰台’有关的旧事而来”。 却没曾想,在那一刻,在铜耳的那一头,偷听着凤凰台上的人说话的,是萧怀瑾。 瞬间,舒望晴只觉得喉头发僵,膝头发软,令她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要软倒在地上。 昔日左绍元能如此,今日你竟也如此 萧怀瑾亲口所说。 心头掀起巨大的波澜,仿佛曾经做过的所有噩梦在一瞬间成了真。 原来,原来穆妃说的都是真的。 左绍元打听过凤凰台旧事,因此曾上书建议萧怀瑾册立康王为皇太弟,以缓和乔太妃一党蠢蠢yù动之势。 那么左家覆灭一事 左家有取死之道,左家该死 难道是眼前的这位九五之尊,坐视……或是授意? 舒望晴直直地就朝前摔了下去。 她摔在了萧怀瑾的怀抱之中,萧怀瑾又是惊又是痛,张开双臂,就此抱住了她。 男人的双唇炽热,不顾此间无数侍卫监,也不顾皇后就立在身边,他拼命在她唇上一吻,压低了声音道:“晴儿……晴儿你不要吓朕!” “你听朕说” “朕相信你!” 他明白她的他但凡透出一点点不信她,疑她与信王有私,以她那样刚烈的心xìng,会就此断送两人之间的****。 可是她的双眼始终那么纯澈,他看得那么清楚,他怎么会不明白,她爱的就是他啊! “朕不该提昔年左家的事。左家蒙冤,朕已经为他们一一昭雪。这件事,早已翻过去了,以后朕会将你,将左家余部,将你的舒家,将这些人统统护得好好的” 萧怀瑾此刻突然无比渴望他的那个猜测不是真的。 他无比渴望,舒望晴只是左寒云的一个影子,一个他用左寒云的记忆投shè出来的影子。 他无法再面对他的寒云再来到自己面前,而宁愿和一个影子一起爱下去,这辈子都爱下去,用一生一世的爱去灌溉这个影子,去补偿他的错,去祭奠已经离开的爱人。 “晴儿” “朕信你,你也答应过的,会信朕,是不是?” 舒望晴被这样一番急急的表白打动了些,软软地伏在萧怀瑾怀中,呼吸平顺了些。 她侧过头,眼前似乎闪现过皇后何德音那满含讥刺的眼光,脑海中却记起了穆清欢死前唇边那一抹艳冶的笑。 她缓缓抬起头,寻找萧怀瑾的眼光。 她看着萧怀瑾那一对幽深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 是呀,她一无所有,她胸腔里只有对萧怀瑾的爱若是不能爱他,那她又是什么。 心口急痛之后,急需爱人的安慰。 就在这一刻,她在萧怀瑾的眸中看到了温暖的安慰,也看到了橙色的火焰。 可是舒望晴倏地醒悟过来。 她猛地回过头,这才发现,整座凤凰台,已经被龙禁卫手中的火把点着,熊熊烈焰燃烧起来。 第352章 信(下) 舒望晴奋力一挣,萧怀瑾却死死地抱紧她的双肩,绝不肯放手。 “信王已叛” 萧怀瑾在舒望晴耳边飞快地说。 “他决计不可留!” 舒望晴脑海里“嗡”的一声。 她听见了什么? 说好的,信王是他的亲弟弟;说好的,已经命人去传唤太医了呢! 他毫不犹豫地骗了她。 她怎么就能相信了眼前的帝王了呢? 刹那间眼前的萧怀瑾仿佛一个镜像,纷纷碎裂了又重新聚拢起来一个更真实的萧怀瑾,她以前竟是从未正视过。 “皇上是个重情义的人!” 不知为何,信王的话,却就此在她耳边响起。 多么讽刺,信王一向所敬仰的兄长,此刻却亲自下令,将他送上绝路。 “晴儿,你冷静一些!” 萧怀瑾太了解舒望晴了,瞬间就已经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信王昨夜在相国寺私自见了北夷王呼延邪,证据确凿!你想想,去岁与北夷王议和,也是信王一力促成。若说其中没有猫腻,那北夷王为何又要私下进京,为何又要私会信王?” “还有,朕也早已查到,信王一直在查凤凰台李凤娥的旧事,查得比穆侯还要早还要周全,手中实证无数。如今信王一手控制着本朝上上下下,全境的兵力,而且广结党羽,拥兵自重。他一旦作乱,一切都不堪设想!” “如你所说,信王已受重伤,不如让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去了。” “如今这样,既能保国家社稷的安稳,又能为信王挽留名誉” 萧怀瑾双臂紧紧地箍着舒望晴,怎么也不肯放手,在她耳边说: “朕有要守护的东西!” “朕一心要守护的就是你,还有将来你与朕共同的血脉!一切都不容有失,朕必须牢牢地保住朕的帝位、朕的权势,否则朕怎么给你一切,怎么给你的孩子一切……” “晴儿,不要再与朕置气了啊!” “朕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有难言的苦衷的啊!你不是一直能理解朕、体谅朕的么?” 舒望晴听着,泪水渐渐从面颊上滚落。 萧怀瑾这么说,她却也能理解。 天家无骨ròu兄弟,历朝历代,帝王之路上总是充满了血腥与杀戮。萧怀瑾自幼被当做储君教养,对这些,自然深有体会。 若是李凤娥之事被揭穿,萧怀瑾的帝王之路,又怎会顺逐? 只是,一旦想到信王…… 李凤娥本就是皇帝与信王两人的生母,血脉相连,无可更改。 而信王为了信守对生母的承诺,因而在舒望晴前世无辜枉死的时候,留住了她的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0 章 魄。而在舒望晴入宫之后,更是一力守护,数次相救。 如今,她难道能坐视萧氏兄弟手足相残,萧怀信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此丧生在亲兄长手中么? 她定定地凝视着萧怀瑾。 她该怎么做? * 这时候,御苑里响起一阵袅袅的歌声,伴着大火烧灼凤凰台的毕驳之声,显得格外诡异。 只听那歌声唱道,“柳叶双眉久不扫,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潘采!” 舒望晴抬起头,想从萧怀瑾的禁锢中脱身出来。 不知为何,萧怀瑾皱了皱眉头,手臂微松了松,一个不留神,竟然让舒望晴挣脱了。 “罪fù潘氏!”萧怀瑾回头,严厉地望着始终跟在身后的皇后何德音,问:“潘氏怎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何德音愣了愣,道:“听说潘氏在冷宫里住了一阵之后就疯癫了。恐怕今夜冷宫看管不严,教潘氏逃了出来。” 她赶紧屈膝,道:“本宫这就命人将潘氏看管起来,稍候问话。” 萧怀瑾点点头。 何德音吁了一口气,便命人去御苑里歌声传来的方向,将潘氏带过来。 凤凰台的火势此时已经很大了,将御苑中的道路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很快,潘采被侍卫与监引着,来到帝后等人面前。 她确实是疯得厉害,到了帝后二人跟前,也不懂得行礼,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乱看着。 “潘氏!” 萧怀瑾多年未见潘妃,此刻见她疯成这样,心底也难免有些恻然。 “还认得朕吗?” 他踏上了一步。 潘妃盯着萧怀瑾,看了一阵,突然站直了身体,眼神不再乱晃,反而伸手整束了衣衫,扶了扶头上并不存在的凤钗,缓缓地伏身下去,柔声道:“臣妾,见过皇上!” 臣妾,见过皇上! 这句话在萧怀瑾脑中一过,他立即悟到什么,马上开口,一声大喝,“住口!” 那潘妃马上住口,像是整个人被骇住了一样,“啪”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皇上,臣妾该死!” “臣妾没见过皇上,从来没有见过皇上……” 萧怀瑾又惊又怒,立即开口:“叉下去!” 周围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即一拥而上,将潘妃一扭,按在地上。慌乱之中,潘妃竟还伸手去捡那枝并不存在的凤钗。 他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向身边的舒望晴。 只见舒望晴的脸色也极为奇异,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死灰。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冷宫里逼问潘妃时候的情形,她曾经反反复复地问潘妃,左寒云身死的那天夜里,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她又是因何获罪,被打入冷宫的 至始至终,潘妃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臣妾,见过皇上!” 舒望晴低下头。 当年潘妃获罪的情由,如今她已经明白了潘妃获罪,是因为她“见过”皇上。 那一夜,萧怀瑾在冷宫中。 皇上并不如她所知的那样,在肃州行宫。 而是在冷宫里。 韶雁菡口中所说,那个她决计不想知道的人,就是萧怀瑾。 萧怀瑾那夜也在冷宫里,而她被人活生生地勒死,呼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萧怀瑾就在同一座宫中,在距离她数十丈的地方。 为了骗世人,也骗他自己,萧怀瑾生生造出了人在肃州行宫的假象 那么,曾经“见过”萧怀瑾的潘妃,生生在冷宫里被逼疯,便也成了可以轻易解释的事。 第353章 君恩 “护驾!速速护驾!” 何德音见到这情形,立时高声呼叫下令。 只是龙禁卫只听萧怀瑾一人的号令,此刻听见皇后高呼,唯一有反应的,便是原本就跟着帝后两人一起来的几名侍卫,和随侍何德音的心腹太监几人。 侍卫与太监们登时将舒望晴团团围住,刀剑出鞘。 只是偶尔有人见到倒在一旁的龙禁卫首领的尸身,想起早先的事,大多心有余悸,因此无人敢真的将舒望晴怎么样,只能将舒望晴与萧怀瑾两人隔开来。 皇后何德音随着萧怀瑾到此,心中其实颇为得意。 她知道自己才是整座后宫之中,萧怀瑾最信任的人到凤凰台处置信王,这样隐秘的事,萧怀瑾竟然带了她一起前来,并无半点避忌。 何德音明白,利益与权位,早已将萧怀瑾与她、两个人牢牢拴在一处。 就算她只是个后位上的摆设又如何,就算是萧怀瑾从未爱过她半分,又如何? 萧怀瑾信得过她!信得过这种因利益权势而结成的同盟,这比世上一切情情爱爱,都要更加牢不可破。 所以她才能一直牢牢地占据着萧怀瑾身边的这个位置。 只是,有信而无爱,终究解不了渴。 当何德音亲眼见到萧怀瑾狠狠地吻着别的女人的时候,她心里照样生出难以抑制的妒意。 “你,去搜晴妃身上,免得她带着兵刃,行刺皇上!” 皇后转头对铃兰说。 铃兰会意,当即越过身前的两名内侍,来到舒望晴身边,道一声:“晴娘娘,得罪了!” 舒望晴此刻正定定地望着萧怀瑾,望着帝王那对晦暗的眼眸,丝毫没有听见铃兰的话。 说话间,铃兰衣袖一抖,已经从舒望晴腰间,“抽”出一柄七寸长的匕首,惊呼了一声,赶紧转身。她不敢将这匕首jiāo给萧怀瑾查验,只得退了回去,将那匕首jiāo给了皇后何德音。 “舒氏!” 拿到了“证物”,皇后提高了声音改了口,说:“你好大的胆子!” “须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如何处置信王,焉能有你置喙的余地?” “你与皇上意见相左,竟敢开口声辩,已经是大逆不道,有违宫规,更加有违fù德!如今……如今你更是携带凶器,意图危害皇上!” 在何德音心目中,萧怀瑾永远是第一位的。 她提着那柄匕首,声音微微发颤,“皇上,本宫早就劝过您,就不该任由这些身怀武艺的将门女子选入宫中,一言不合就动刀动剑……” 萧怀瑾此刻也正凝眸看着舒望晴,毫未听见何德音在说什么。 倒是舒望晴,只见她秀眉一挺,冲着萧怀瑾惨然一笑,转过头来,望着皇后,寒声道:“我若是要行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违禁的兵刃!” 她声若隆冬里的寒冰,听得何德音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只在这片刻,舒望晴已经身子一矮,倒转两步。她面前的寻常侍卫根本就拦不住她,瞬息之间已经让她溜到了皇后何德音身边。 一柄五寸来长的七宝簪,簪尖尖利,散着寒气,正紧紧地抵在何德音的脖颈动脉之上,令何德音觉出丝丝的刺痛,一时吓得大叫起来。 舒望晴并不为所动。 “雷霆雨露,尽是君恩,嗯?”舒望晴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何德音的话。 她转头望着凤凰台的熊熊大火,再别过头来,缓缓地抬眼,望着对面的萧怀瑾。 她前世惨死,亲人被害,原来竟是君恩? 而眼前凤凰台上更是烈焰熊熊,上演手足相残的人lún惨剧,原来也是君恩? 萧怀瑾就站在她对面丈余远的地方,此刻不得不抬起眼,正对着她。 “晴儿!” 他定了定神,缓缓地开口,声音清朗而纯澈,仿佛上林苑里和煦的春风从面上轻拂过。 “来!到朕身边来!” 他向她伸出手,他的温柔,能令世间所有的女人彻底沉溺。 “莫要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 皇后何德音本就又惊又惧,听见这句,几乎登时气得要背过气去。 原来她竟是不相干的人?天可怜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萧怀瑾啊! “抛却过去,回到朕这里!”他的温柔里又带着一点点凄然,仿佛带着求而不得的遗憾。 这样的萧怀瑾,试问世间哪个女人能够拒绝? “晴儿,记得么?朕爱你!这世间,朕始终只爱你一个!” 何德音听见,彻底背过气去。 舒望晴敛下目光,右手无力地垂下,那柄长长的七宝簪就此摔落在地面上。 铃兰等人都不敢再挡在舒望晴与萧怀瑾之间,他们只敢拖着被气得瘫软了的何德音往一旁躲开,留下帝妃两人面面相对。 舒望晴只这么痴痴地立着,往日的柔情一幕一幕,尽数泛上心头。若要一时立即就忘了,却也是难! “回到朕这里来!” 萧怀瑾伸出的手臂还却未收回,他的眼神殷殷,他的言语恳切:“忘掉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在朕身边,朕会爱你一世,你命里注定,是朕的!” 舒望晴听了这话,怔了片刻,再抬眼时,眼中已经带了些许坚决。 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些明白了。 只见她摇了摇头,朗声问道:“皇上,臣妾在您心中,与穆妃等人,其实又有何区别?” 与其说萧怀瑾这样地爱她,毋宁说他爱的是他自己。而她,始终只是萧怀瑾投shè一腔情意的一个影子而已。 “而凤凰台上将死的信王,在您眼中,与宫外街上的一名路人,又有何区别?” 这话问得诛心,萧怀瑾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他有无数的话想要用来解释,可是偏偏都嗫嚅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无论怎么解释,似乎都很无力。 舒望晴却正正地往前踏了一步。“皇上,臣妾始终都只是自己而已;臣妾,从来都不是皇上的!” 天边有雷声越滚越近,隆隆地在耳边响着。 “皇上,其实,臣妾有一句话想要说与您知道!” 舒望晴已经来到萧怀瑾身前,仰起头,冲萧怀瑾唇角微勾,轻轻一笑,笑得妖娆无比,艳冶无匹。 “请皇上附耳过来!” 第354章 赴火 舒望晴本就是个极出色的美人,她的笑容被凤凰台上燃着的熊熊大火一映,更是难描难画、夺人心魄。 所以,此刻她这一副形容就硬生生被萧怀瑾刻到了心里去。 只见女人眼神柔媚,吐气如兰,轻轻凑到萧怀瑾耳边,轻启樱口,说了几个字。 萧怀瑾遽然色变,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在此刻,在他的耳边,亲口说出这些。 这时候皇后何德音缓了过来,扶着铃兰的手靠近萧怀瑾。她见状忙大声道:“皇上,莫要被那晴妃蛊惑……” 话还未完,陡然一个焦雷在皇后头上zhà响,将她骇得魂飞魄散,再度跌倒在地面上,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早已被震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帝妃那里又再生变化。 只见萧怀瑾满面痛苦,伸手一勾,想要握住舒望晴的手,却没来得及,两人指尖擦过,舒望晴生生在萧怀瑾面前转身,身姿轻盈,飞快地向燃着大火的凤凰台奔去。 “寒云!” 萧怀瑾嘶声大喝,便也要随着她往火中疾奔。 早已看呆了的龙禁卫们这时终于醒悟过来,纷纷挡在萧怀瑾面前,将这位他们誓死护卫的九五之尊给挡住了。 到此时,凤凰台已经烧了有小半个时辰,木制的偏殿已经摇摇yù倒,只临水一面的正殿还勉强支撑着。 通往台上的那座明梯也早已燃起。 舒望晴提着裙裾,飞快地沿着明梯奔上,被火灼烤的木制梯板在她身后一层一层地断绝她再无退路。 舒望晴银红色的外袍袍角也被火苗点燃,自后看她的背影,几乎便是一朵在火中蹁跹的蝴蝶,又似浴火的凤凰,迅捷无比地腾空。 萧怀瑾耳中似乎还能听见她的笑声,笑声里却充满了冷意似乎她早已厌倦了这人世,这才是她早就想要的逃离。 萧怀瑾心中似乎有把钝刀子慢慢地绞着,巨大的绝望涌上心头。 她都是故意的! 这就是她给他的,最残忍的报复。 “阿瑾,我是寒云,我回来过!” 她动人的声音兀自泠泠回dàng在他耳边,不再有任何掩饰与试探,直截了当,一如她如火的xìng情。 她回来过。 而他没有留住她。 萧怀瑾自此觉得自己的心口少了什么东西,是随着那女人的离开而被带走了。而孤独自此醒来,他心底的那些温柔,以后再也无法安放了。 “寒云!” 他双手紧紧地捂住面颊 心里头那个声音喊得撕心裂肺,可是到了喉头却彻底哽住,怎么也喊不出来。 他没有资格! 他就是那个冷漠的路人,无情的刽子手,不称职的丈夫,和追悔莫及的情人。 天边的雷声始终在滚来滚去,在一声一声地提醒他: 一切都是他奢望,是他活该! 从一开始,他就该把爱她的心全都割碎了拿去喂了狗…… 如今,如今换了她,换了她来折磨他来了。 * 舒望晴在踏上明梯的那一刻,就已经将自己的心思彻底想明白了。 她原本一直以为萧怀瑾才是自己的良人 可是此刻,再将萧怀瑾萧怀信兄弟二人放在一处比较: 论专一,萧怀信至始至终不曾娶妻,而萧怀瑾坐拥三宫六院无数佳丽; 论信,萧怀信信守对早逝的生母许下的诺言,不仅留下了前世她的灵魂,今世亦是屡次出手相帮。而萧怀瑾,萧怀瑾于她前世的苦难难脱干系,却总又文过饰非,百般遮掩; 论爱,萧怀瑾的爱是炽烈的,是占有的,他从来都想要将他爱的女人禁锢在他的身侧,而萧怀信的爱却是低徊的,无由滋生,默默成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1 章 却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才会透着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样的两个男子,同父同母的兄弟,她却只爱萧怀瑾。 如今想来,只能说是冤孽。 所以她明白得很,她懂得为什么萧怀信会说,他“不甘心”换做她是个男人,怕是也会一样觉得不甘心。 怨念会一直在心底回响。 而且,她也食言了。 她应承过要救他的如今却做不到,只能试着把自己的这条命还给他,承望来世各自相安,两不相欠。 所以她才挣脱了萧怀瑾的牵绊,不管不顾地奔上熊熊烈焰中的凤凰台,尽管此刻,凤凰台的主梁也已在熊熊燃烧,整座建筑摇摇yù倒,就在顷刻。 火焰点着了她的裙裾,火舌已经舔上了她的小腿。她却全不觉得痛,一双美目只管越过凤凰台上浓烈的烟火,寻找那个男人的身影。 若是他还未死,若是他还有一口气,或许她还来得及向他道一声谢,给他少少的一点点安慰。 终于,她在凤凰台一侧找到了萧怀信。 萧怀信已经不在他原本躺着的位置,而是靠在另一侧的板壁上。双目紧闭,右手轻轻地按着他怀里的物事。 他的面目,早已被烟火熏燎得沾染上黑灰一片,可是火光一映,他的眉眼依旧俊朗,五官的轮廓依旧英挺。 甚至他在此刻,唇角依旧微勾着,露着一点点邪气的笑容。可是这笑容却将他的面容衬得格外纯真,像个安静的孩子。 只是已经没了呼吸。 舒望晴轻轻地探到他怀中,正见信王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的物事,正是从墙上揭下的一副小像李凤娥的行乐图。 舒望晴眼中有热泪源源不断地涌出,她与信王,因为这个女人而结缘,进而命运纠缠,终于一起在这里,双双走到了终点可惜信王所付出的,却是她无法回报的。 她轻叹出一口气,翻身在信王身边坐下来。 就这样陪着他吧,算是一点小小的补偿,总算两个人曾经一起度过这生命里最后的一点时光。 这样想着,舒望晴伸出手,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对方的额头上,两人相互靠着,依偎着,像是世间最亲密的朋友。 而她闭上眼,任泪水恣意地流淌着。 她怎么也不曾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亦不曾想过,是与这个人。 * “轰隆”一声巨响,凤凰台主梁从中断绝,整个雕梁画栋的宫宇,彻底坍塌下来,成为一堆灰烬。 天边的滚滚雷声,却就此止歇了。 第355章 白头(上) 一声巨响之后,凤凰台就此坍塌,在空中激起无数燃烧着的飞扬着的火花,再缓缓下降,仿佛灿烂星河降临人间。 聚在凤凰台前的人们,无不睁大了眼望着眼前的这番奇景,却不曾察觉天边的雷声已经止歇。 凤凰台前一片安静,静到人人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人们心知,凤凰台这么一塌,里面的人,哪怕就是大罗金仙,也一定会被压得粉身碎骨,被烧得尸骨无存。 静谧之中,何德音脸上微凉。 她抬起头,见竟是下雪了。 洁白晶莹的雪花,如鸿毛、如柳絮,缓缓从幽深晦暗的天空往下落,落在人们的衣上、头脸上、发上。 何德音转脸往萧怀瑾那边看去。 只见萧怀瑾形单影只,独自里在离倒塌的凤凰台数步之外,背着手,望着那一团灰烬,痴痴发怔。 何德音心中绞痛她何尝不知这样的结果会令萧怀瑾痛彻心扉? “皇上,皇上……” “长痛……不如短痛……” “无论如何,信王与舒氏已除,凤凰台已毁……世间再也没什么,能威胁到皇上的帝位安稳!此后数十年,大顺朝必定基业安稳,皇祚绵长。” 何德音膝盖发僵,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萧怀瑾身后,低声劝慰。 “皇后说的是!” 声音清越柔和,一如往昔。 萧怀瑾转过身,背对着凤凰台的废墟,正面对着何德音,柔声说。 何德音一时大喜,她只道萧怀瑾心中已经转过弯来,又觉得萧怀瑾定是明白了自己的苦心。她心头便升起一丝希望,涌上半点温柔。 “快,天雪夜寒,还不快将给皇上备下的大氅送上来!” 皇后的贴身宫女玉竹连忙上来,双手捧上一件织金万字团龙狐皮大氅,由何德音亲手为萧怀瑾系上。 萧怀瑾微微躬身,如一具偶人一般,任由何德音摆布。 何德音已经很久不曾与萧怀瑾如此亲近,不觉得飞红上脸,却大着胆子,轻轻凑近萧怀瑾的面颊,小心地为他将大氅系紧。 她伸出袖子,为萧怀瑾拂去落在发上的雪花,一时只觉得拂之不去。定睛细看,正见到萧怀瑾发已花白。 “皇上……” 何德音骇异之际,生生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里满是恐惧 怎么会这样? 都说忧能伤人,她却从未想到今日舒氏之死,竟带给萧怀瑾这样的打击。 萧怀瑾却兀自不觉,木然地往前踱着步子。背后的凤凰台,渐渐地离他越来越远。 正在这时,有宫人匆匆赶过来,向萧怀瑾与何德音禀报。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 何德音一听“恭喜”二字,便知道要糟。她生怕萧怀瑾的怒气马上就bào发出来。 萧怀瑾却目无表情,只背着手,听那宫人往下禀报。 “玉菡宫贺贵嫔刚刚诞下一名公主,眼下母女均安!” “公主?!” 萧怀瑾眼仁微动,为他整个死气沉沉的面目带来了稍许生气。 “是,公主!” 何德音见状,连忙屈膝也向萧怀瑾道喜:“宫中新得一名公主,这是喜事。皇上,您何不亲自摆驾玉菡宫,前去探视一下贺贵嫔?” 她只盼新生的公主,能令萧怀瑾心神略分,从那巨大的沉痛之中暂时解脱出来。 萧怀瑾点点头。 “摆驾玉菡宫!” 一直躲在后面不敢出声的荣永年,这时反倒机变起来,赶紧扯了一嗓子。一行人簇拥着帝后二人,往玉菡宫过去。 * 玉菡宫中,人人因这新降世的小公主而喜气洋洋。 也多少有人有些惋惜贺贵嫔出身好,若得的不是一名公主,而是个小皇子,那必定能再升几级,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公主也不错。 宫中有忆寒公主的先例在这里。人人都知道皇上对公主也是千般疼爱的,所以即便贺长亭只是生了个公主,众人也决计不敢怠慢了这玉菡宫去。 更何况,玉菡宫里有祁昭仪亲自在此坐镇。 祁云秋这时已经隐约听说了一星半点凤凰台的事,心中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她脸色惨然,望着襁褓中的小小女婴,难免唏嘘。 外头便报称帝后二人同时到了。 祁云秋咬咬牙,抱着新生的女婴迎了出去。 玉菡宫中正厅中,萧怀瑾背着手,默然地立在厅上,一言不发。皇后何德音见祁云秋出来,连忙使眼色。 祁云秋垂着头,稳稳地抱着那小小的襁褓,来到萧怀瑾面前,恭敬行礼道贺。 “皇上,您看看这新生的小公主,多漂亮啊!” 何德音在一旁,强笑道。 此刻,新生的公主闭着眼在襁褓中沉睡,皮肤皱皱的红红的,与“漂亮”二字丝毫搭不上关系。 萧怀瑾登时冷淡地“嗯”了一声,只是往那襁褓里看了一眼。 他摇摇头,口中喃喃地道,“不是,不是的……” 不是她生的公主。 帝王随即转身,往玉菡宫外走去。 何德音与祁云秋对视一眼,都是急了。祁云秋白着一张脸,心想,皇上既已到此,多少该过问一句贺长亭。岂料萧怀瑾却全不在意,抬脚便走。 而何德音却大概知道,萧怀瑾只怕是因舒氏之死,急痛之下,暂时迷失了心智。 “祁昭仪,你好生照料贺贵嫔,本宫陪皇上去去就来!” 何德音丢下一句话,赶紧跟上萧怀瑾。 这时候萧怀瑾已经走到玉菡宫宫门处,正撞见冰翎。 冰翎适才出去打水,此刻手中捧着铜盆进来,见了萧怀瑾,赶紧低头行礼。 萧怀瑾眼神狐疑,上下打量冰翎,看了片刻,才终于想起什么,快步走出玉菡宫,径直往宫外漫天的风雪之中走去。 何德音心惊不已,连忙快步跟上。 只见萧怀瑾沿着宫中路径,径直往瑶光殿走去。 何德音在后面奋力跟着,只是脚下积雪已厚了起来,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全跟不上萧怀瑾的脚步。 只远远地见到萧怀瑾赶到瑶光殿之前,独自一人,背着手,望着瑶光殿。 瑶光殿,宫门紧锁,沉静而肃穆,寂寂地矗立在雪中。 一如从前,一如她从未回来过。 何德音远远见到萧怀瑾的背影,刚刚出声唤了一声“皇上”,就见萧怀瑾捂住心口,双膝一软,缓缓往雪中倒去。 第356章 白头(下) 萧怀瑾立在瑶光殿跟前,才将前事一一都想了起来。 “晴儿” “寒云” 曾经铸成大错,他本以为有个机会可以挽回的,却没曾想…… 他独自立在雪中,四肢百骸一点一点冷下来,却怎么样也比不过心头那一点,如数九寒冬里,凌冽着绝望。 早就认定了她就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只是却没想到,她头一次亲口承认,竟是给了他最残忍的报复。 无数次曾经做过的美梦,一旦成真,却成了困扰他一生的梦魇。 同一个错,他犯了两次; 同一个人,他失去了两次; 心头被一把钝刀子慢慢地绞着,汩汩地淌着血。 却是她亲手递过来的钝刀子…… 萧怀瑾情知这伤,一辈子也都好不了了。 萧怀瑾双膝一软,再也支持不住身体,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何德音恰在这时赶到了萧怀瑾身边,伸出双手奋力想要扶住萧怀瑾,却怎么也扶不住,被萧怀瑾一带,整个人跪坐在雪地之中。 萧怀瑾在她的扶持下,缓缓地抬起身。 这时候何德音看得清楚,亲眼见着,萧怀瑾已经斑白的两鬓,一点一点变成雪色,与那漫天而落的白雪一般无异。 “皇上” 何德音忍不住哭道。 她紧紧地扶住萧怀瑾的胳膊,想要将他搀起来。 却见萧怀瑾身前的雪地上,洇着一大团殷红。萧怀瑾身子一晃,一口心头血再度冲口喷出。 我为你一夜白头,你却早已不在。 萧怀瑾缓缓闭上双眼,只何德音一人仓皇的哭叫声回dàng在瑶光殿跟前 “太医,传太医……” * 宜华殿。 忆寒公主惊讶地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面庞一无变化! 她再小心地望望宜华殿外的天空。 雷声早已止歇,此刻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 刚才有宫女过来哄她休息,也曾说过,这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也是常有的事。春雷伴雪,偶尔也有过,没什么特别。 忆寒公主心里窃喜,却怎么也不肯听宫女的话,回到寝殿里去休息。 如同获得了新生一般,她又是激动,又是惊异 与忆寒公主一墙之隔,德妃独自卧在寝殿里,已经烧了起来,反反复复地说着胡话。 “寒云,寒云……不是我害你,真的不是我……” 她一面说,一面哭 “我只是个身不由己被人摆布的小卒子,一直是,一直都是啊……” * 玉菡宫。 贺长亭已经从产后昏沉中渐渐醒来,从嬷嬷口中得知了适才皇上过门而不入的情形。 她那略显苍白的面孔上平静无波,没有半点怨气。 “去将暖蕊姑娘寻来!” 贺长亭娘家送进宫的嬷嬷领命去将暖蕊唤进寝殿。 “暖蕊姑娘……本宫产后体虚,玉菡宫事务又繁杂,本宫想请你在本宫这里多留几日,照料本宫,你……可愿意?” 暖蕊聪明,惯于察言观色,见到刚才帝后等人的情形,已经猜到宫中一定发生了什么。现在听贺长亭这么一说,她登时鼻腔一酸,两行泪水便从面颊上掉了下来。 她躬身行礼,向贺长亭下拜。 “贵嫔娘娘仁善,收留奴婢在玉菡宫。奴婢感激不尽!” 贺长亭轻轻舒了一口气,闭上眼,只说了一句,“本宫不才,也只能做这些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祁云秋也在她的寝殿内,在一旁听着,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一直随侍在祁云秋身边的冰翎,眨着眼望着众人,兀自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 相国寺。 呼延邪郑重向姜烈行礼,道:“一切都仰仗姜先生了!” 姜烈面色不善,叹了一口气,说:“呼延殿下,莫若说,一切都仰仗天意吧!” 她整束夜行衣,正yù快步走出相国寺的大殿,却突然折回头。 “老贼秃” 姜烈口中的老“贼秃”,是此刻正立在大殿一角,木然静坐的忘语大师。 “你倒是说说看,天意到底是什么?” 忘语大师身前,守着一盏长明灯。这时一灯如豆,只灯芯处有一点点火焰,微弱地燃烧着,忽明忽暗,却始终不肯熄灭。 姜烈随着忘语的视线看去,却见忘语根本没有在守着那盏长明灯。相反,忘语出神地盯着相国寺大殿一角的一幅蛛网。 那蛛网细密而完整,一只小飞蛾偶尔落入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2 章 ,立时被黏住了无法脱身。 “天意就是……” 忘语带着悲悯的眼光,望着这只飞蛾。 只见这只飞蛾在灯下奋力挣扎,却始终挣之不脱突然,一阵寒风挟裹着雪花刮到,飞蛾突然得了助力,顺着风向振翅一冲,一下子将蛛网挣开,飞向飘着雪花的夜空。 原本一直守在一侧的蜘蛛只得望蛾兴叹。 忘语忍不住慈眉微动,低声道: “……终有一日,挣脱情网,不堕轮回!” * 凤凰台倒塌之前。 舒望晴在浓烟滚滚的凤凰台上寻到了萧怀信。 此刻的萧怀信,已经再探不到呼吸,独自一个,靠在凤凰台的板壁上,那幅李凤娥的小像,还被他珍而重之地藏在怀中。 自从她踏上明梯的那一刻,舒望晴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她既已食言救不了信王,那便留在此处,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陪伴这个人。 然而当她靠近信王身边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实在是傻,既傻又痴。 重活一世,再次进宫。她竟然还是爱上那与她恩怨纠缠的冤家,却从来不曾正眼看待信王这个人。 信王用情至深,只是这情却始终掩在他那副坏笑着的面孔下,一次一次地暗中为她付出而已。 当她看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身在凤凰台上。 这时候火舌已经蔓延身侧,舒望晴命在顷刻,却靠在信王身边,安静坐着,怔怔出神。 “望晴” “请问这一次,你是否能‘忘情’?” 舒望晴垂眸,将额头轻轻凑在萧怀信额上。她耳畔似乎能听见萧怀信的声音,听见他心底不甘的问话。 “如果再有来生,我一定会愿意试试!” 她这么想。 第357章 轮回 火舌渐渐舔上舒望晴的裙裾,她的小腿,她的手臂,她的长发…… 她背后的板壁也熊熊燃烧起来,将她整个人与信王一道,裹在一团火焰之中。 “曾经有个少年人,亲眼目睹了一名女子含冤而死……却救之不得。” “因此他发愿,若再教他见到世间有此奇冤,他愿不惜一切代价,救下与之一样蒙冤的女子,哪怕只是毫不相干的普通人……” 不知为何,忘语老和尚讲过的故事,竟然在此刻,被她一点一点地记了起来。 “他机缘巧合,保住了一名女子的魂魄,令她能够重回人间。” “这女人正巧是他兄长的情人,也是仇人……” 舒望晴低下头,蜷起身子,心中唯有四个字造化弄人! 可恨这天意,竟让她这时才明白真相;又若是她早几个时辰,能记起“也是仇人”这四个字,便也不至于连累信王…… 不不不,这不能怪天,这都怪她! 都怪她! 初入宫之时,她还曾对萧怀瑾存过疑心与戒备……只是却全抗不住再见萧怀瑾时,那种渐渐心动的感觉。 是她心志不坚定,旧情复燃,兜兜转转竟还是爱上了萧怀瑾,将一腔深情像是水一样泼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 都是她的错! “这名少年人与这名他亲手救下的女子相处,渐渐地生了情愫……只是那女子全然不察,一心一意地只爱着他的兄长。” 舒望晴此刻离信王的面孔很近,火光将眼前人的俊脸映亮,更照得他唇角那懒洋洋的一抹笑意,是那样的真诚、那样的满足。 往事渐渐地涌上她的心头难道她从来不曾明白过,他的心意么? 三番两次相救,鸿信千里转送,还有那静夜梁上的静静守候…… 只是,明白了又如何? 舒望晴眼眸深深,只凝视着眼前的信王。 她原本以为自己对萧怀瑾的爱足够坚定,也以为自己会对萧怀瑾一世忠贞,只是此刻看来,这种坚定与忠贞,竟如笑话一般。 “最后这名少年为了救这女子而死” 舒望晴心底又酸又苦,她自知欠信王的格外多,此际又加上了一条xìng命。 “……然而,这名少年当初保下这名女子的魂魄之时,曾经得过许诺。若是他许下的心愿不能得到满足,那么,一切就都会重头来过!” 重头来过? 舒望晴望着眼前信王的俊颜,忍不住发怔。 “时光会倒流至那名女子含怨重生的时候。” “世间万民,千千万万生灵,都会随着这名女子的重生,再回头,将他们所经历过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都经历一遍!” “连那名女子在内,世人都无法保有前世的记忆。”忘语老和尚的声音,含着对世人的悲悯,在她耳边响起。“只是,世间一切,皆有命数。每个人,却都陷在这短短数年的轮回之间,无数次地重复他们的命运,却始终挣不脱、走不出……” 舒望晴震惊之余,不免也稍稍明白了些什么。 忆寒公主曾经在她耳边反复乞求 “请让我长大!这一次,请让我长大吧!” 忆寒或许是个特例,能记得轮回之前的事,所以这小姑娘明白自己其实一直陷在一岁至六岁之间的这个循环里,无法长大。 舒望晴一旦将这个想明白,便更加睁大了眼,望着眼前的信王。 那么,世人与她,到底轮回了几世? 信王却没有呼吸,不能回答她。 渐渐的,火焰升腾,将她与信王的躯体吞噬。 灼热之间,舒望晴却渐渐地好似找到了答案。 她慢慢地记起来,记起过去的每一世…… 每一世,她都在重生之后再度入宫。每一世,她都很幸运地重逢萧怀瑾,两人不出意料地重温鸳梦。 就像是命中注定,她永远都会再遇见那个人,也会千篇一律地爱上那个人。她每一世的情路都各有不同,可是每一世,她都像是一只赴火的飞蛾,回到那个人的怀抱里,深陷于他的宠爱,最后毁灭在这永不可消弭的仇恨里。 她甚至能记起自己有一世曾经为萧怀瑾生儿育女。 只是她的亲女也因宫中争斗而早夭,萧怀瑾就像放弃了阿宝公主一样放弃了她的亲女,她便也曾像祁云秋一样,抱着她的骨ròu,在冷雨之中恸哭疾走 唯有那一世,她还未发觉左寒云死亡的真相,便香消玉殒了。 至于信王,信王与她的命运相似。 每一世,信王都会似有似无地爱上她,最后为了救她而死。 按那忘语老和尚的说法,世间一切情缘,都是注定。 想到这里,舒望晴望着眼前的信王,惨然一笑。 “你究竟许了什么愿望?” 她低声问萧怀信。 究竟是什么愿望,令她与世人一起在轮回中挣扎十几世,却始终无法达成? 萧怀信早已没了呼吸,自然不能回答她。 “萧怀信!” 舒望晴轻轻都唤了一声。 无论如何,她都欠了眼前这男子太多越是轮回转生,就越欠越多。 信王不答,她自然是空等。 此刻的舒望晴置身烈焰之间,她知道自己命已不久。她努力地看着信王的面孔,她只希望下一次重新回头的时候,她能够稍许记住眼前男子这副安静而温柔的面目,而不要再像一开始那样,厌憎他、排斥他……也不要像后来那样,亏欠他…… “你这死女人!” 信王的声音似乎又在她耳边响起。 她确实是个该死的女人啊! 每一世她都没有识人之明,每一世她都被记忆里那虚伪的柔情牵着鼻子走,每一世……她都将一腔痴心,错付那不该爱的人。 “情”这件东西,她从来没弄懂过。 所以每一世她都错了。 该忘的,她都不曾忘;该看清的,她都没有能够看清。 此时此刻,舒望晴突然想起忘语老和尚的话。 枉自她的名字叫做“望晴”,她却始终未能“忘情”忘掉那不堪回首的旧情。 望晴啊,你从此就真正忘情了吧! 一想到这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凤凰台的大梁恰于此时塌了。 舒望晴身子一坠,眼前一黑。 迎接她的,是无边的黑暗。 第358章 破茧(上) 梦境是混乱与黑暗的。 舒望晴仿佛将十几世的痛苦与挣扎都重新经历过一遍。 在梦中,她依旧与萧怀瑾纠缠,只是怨多过了爱。萧怀瑾每每满含深情地与她对视,一转脸,就成为无上帝王,冷酷地俯视着她,将她踩在脚下,狠狠碾压她那一点残破的痴情。 她偶尔也会想认命她知道自己一旦将前事俱忘,再重生一回,只能是再度与萧怀瑾重逢,决计无法摆脱。 这是刻在她血脉里的命运,写在她掌纹中的孽缘。 偶尔也会有旁人在她的梦境里出现皇后何德音从旁冷笑,德妃宋韵桃跪地求饶,贤妃穆清欢大声诅咒,昭仪祁云秋与贵嫔贺长亭则远远地站着,各自抱着一名幼儿,悲悯地望着她。 舒望晴对这些人全不在意。 她只在一团灰暗里寻找一个人。 她想要问清楚,到底他的心愿是什么,到底如何能让世人摆脱这不断轮回的苦楚,也到底如何能让她从中解脱。 她苦苦寻觅,终于教她在黑暗之中寻到了那一双眸子,冷静、镇定,甚至带着一点桀骜的笑意,从不靠近,却远远地一直注视着她。 她立刻知道那是她想要找的。 在黑暗之中,她努力向那双眸子的方向过去,却突然有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僧挡在她的面前。 “阿弥陀佛,女施主!” 忘语大师? 舒望晴在梦中,竟也惊出一身冷汗。 “女施主,请回吧!” “你让开!”舒望晴压抑不住怒火若不是这老和尚故弄玄虚,她的命,信王的命,如何会是这样。 “女施主,还是与以前一样,爱迁怒……” 忘语笑着合什,并不离开。 迁怒? 舒望晴心头一惊。 信王之死,真要怪,也该怪她,怪萧怀瑾,怪那些背后弄鬼的人。如何怪得了这老和尚。 “大师请原谅则个,”舒望晴放缓了口气,“我有一句话想要问信王殿下!还请大师行个方便!” “哈哈哈哈!” 忘语大笑起来。 “信王殿下已死!” 舒望晴听见这六个字,觉得心头缩了缩,针扎似的疼。 “而你却还活着!” 忘语笑声不绝。 “你去何处找一个死人去?” 忘语问完,身影便渐渐隐在黑暗之中。 连带,舒望晴曾经见到的那对眸子,在远处熠熠生辉了一阵,也渐渐地隐没到暗处里去。 “等一等!” 她心中涌出无数焦急,也头一回觉得无比惋惜。 黑暗中,忘语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信王已死!” “你还活着!” 舒望晴心底一颤,瞬间便记起当时在凤凰台的时候,信王就已经没了呼吸。一念及此,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受任何控制地直坠下去,似乎就要坠回轮回的深渊…… * 舒望晴醒来之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难道又重生了? 可是这一次,她却保留了所有的记忆此前与萧怀瑾的爱恨纠缠,对萧怀信的亏欠负疚,甚至忘语老和尚讲过的那个“故事”,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她睁开眼,所在之处颇为昏暗,朦朦胧胧地瞧不清楚周遭的物事。 她缓缓坐起来,摸摸自己身上,觉得身上的肌肤光洁,没有半点曾受火灼的痕迹。只是她身上所穿的是粗麻布制的衣衫,而身上盖的、身下垫的,则像是羊皮羊毛。 她直起身,室中一股青草味道混着些许腥膻气扑面而来。 这决计不是在宫中,也不是在青州舒家甚至不是在昔年左家做闺女的时候。 她摸索着站起身来,走动两步,觉得自己身量体态,都还与在凤凰台上的时候一样她不曾,没有回到十二岁时候的样子。 双眼渐渐熟悉了眼前的昏暗,舒望晴开始打量周遭。 这是一间圆形的居所,中间高,四面低,正中一根梁柱将整个房间撑起。 舒望晴心底微动,突然记起了住在青州时候的旧见闻。 于是她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到这居所边缘,伸手一摸,果然,触手是厚厚的毡毯。 这是一间毡房。 如果她的判断不错,那她应该是身在…… 舒望晴摸索着寻到了毡房挂门帘的地方,她咬咬牙,猛地掀开了门口挂着的厚毡明亮的阳光自外照进来,舒望晴一下子便觉得被晃瞎了眼似的,连忙转过头,捂住脸。 眼睛酸胀得难受她也不知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明媚的骄阳了。 毡房之外,人声、牛羊叫声、马蹄声……纷纷传进来。 舒望晴木然立在毡房之中,等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踏出了这毡房。 她伸出右手,搭起凉棚略略遮蔽那耀眼的阳光,打量眼前的一切。 与她所在的毡房一模一样的圆形毡房还有好多间,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高山脚下。毡房面前则是大片大片广袤的草场,碧油油的草场一直延伸到极远处,遥遥地接上那湛蓝的天空。 而眼前,到处是一幅忙忙碌碌的情景。 牧人们骑在马上,扬起马鞭,口中呼哨,正将牲口从栏中赶到远处的草场上去。 fù人们则在照料生产不久的母羊和刚刚落地的羊羔子。半大的孩子们则在草场上来回奔走,疯着野着,无拘无束。 舒望晴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双眼。 从小在青州长大,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3 章 其实颇为熟悉这样的场景。只是,她却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亲自到此,会在此醒来。 “舒姑娘!” 有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粗豪男人来到她的身边,笑着打招呼。 舒望晴转身打量此人,愣了片刻,才将人认出来 “你……你是北夷王?” 眼前的北夷王呼延邪,只穿着一身寻常牧民的衣衫,戴着一顶旧毡帽。以致舒望晴一直没法将此人与威名赫赫的北境霸主、也是她左家的世仇联系起来。 呼延邪抬了抬帽檐,算是见礼。 他站在舒望晴身边,也转脸望着这苍茫草原上绵延数里的牧场,开口便道: “信王死了!” 舒望晴心口像是被人用大锤打了一记,脸色立时苍白无比。 “你却还活着!” “孤,终于不负故人所托。舒姑娘,欢迎你到北夷来!” 呼延邪寡言少语,只字片言之间,已经将前因后果都jiāo待了。 第359章 破茧(下) 从呼延邪口中,舒望晴得知,如今距离大顺宫中那桩凤凰台倒、太液池被灼干的奇案,已经过了两年有余。 眼下正是暮春时分,草长莺飞,是草原上最好的时节。 两年之前,呼延邪确曾去往京中密会信王,却得到信王在宫中丧生的消息。他震惊之余,受相国寺忘语老和尚所托,将舒望晴带到北夷,直到她今日醒来。 “那老和尚有一句话带给你如今的你,已经与世人一样,跳出轮回,循着各自原有的命数,继续活下去……” 说到这里,呼延邪顿住了。忘语大师托他转述的,还有半句只不过他一直与信王jiāo好,惺惺相惜。信王既然枉死,忘语所说的下半句,他便瞒住了,不愿说出来。 舒望晴闻言茫然。 跳出轮回? 那就是说,萧怀信当初的心愿已了! 所以他也就真的死了。 舒望晴的心登时空落落的。在阳光下晒了这许久,她的眼眶酸涩难当。 萧怀信所愿已了,而她,也终于从那个与萧怀瑾爱恨纠缠的轮回死局中走出来……却没办法再回头了。 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没有机会,能平心静气地看着他,对他说一两句关怀的言语,对他道一声谢…… 那么,她到底还活着为什么? 于是,舒望晴目无表情地走回到毡房里去,直挺挺地站在毡房正中,背对着北夷王。 如今她活着,孤零零地一个人活在家国之外的土地上,绝望着,这样行尸走ròu地活,又哪里是真的活着了? 呼延邪随着她走进毡房,看见她如此,眉头紧紧皱起来。 “北夷王殿下,”过了半晌,舒望晴开口,“昔年我曾冒犯您……” 其实不止一次,在昔日的十数次轮回中,她曾经很多次冒犯过这北夷王。 只不过舒望晴与呼延邪现今都只记得这最近的一次当年在上林苑她曾经手持“龙渊”,惊世一舞,便险险要了呼延邪的命。 “……我知道您大人有大量,烦请您给我一刀,帮我了结这残生” 北夷素来是左家的死敌,要她这样苟且残生,活在呼延邪的荫庇之下,倒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你随孤来!” 呼延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在她背后响了起来,接着靴声响起,从毡房的门中退了出去。 是嫌她的血污了这好好的毡房吧! 舒望晴低着头转身,随着北夷王出了毡房。 毡房外,牧民们依旧忙碌一片,而孩童们则在笑语欢声之中继续嬉戏。四处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气象。 可这一切,在舒望晴眼中看来,都是灰色的。 她心头痛楚难当,唯求速死。 呼延邪在前头走着,北夷牧民们见了,纷纷向他打招呼,也有不少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舒望晴。 舒望晴却全不在意。 草原上的清风拂过她的面颊,渐渐唤起她年幼时的记忆曾几何时,她是多么向往能无拘无束地奔驰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啊! 可是如今,京里那座深宫,那座世间最精致最宏大的牢笼,早已将她的心彻底束缚了,连在这阔大天地里自由而放纵地呼吸,她都已经不会了。 呼延邪带着舒望晴,渐渐走到牧场一侧,这里寂静无人,只有几匹野马在远处吃草,无名的野花则在绿草间盛放摇曳,而远处青山那苍茫的影子则向天边无限延伸。 这倒是个埋骨的好地方舒望晴心想。 走到这里,呼延邪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目如鹰隼,冷冷地上下打量,眼光中不乏恨意。 舒望晴想,呼延邪既然与信王jiāo好,想必也因信王之死,恨煞了自己吧。 于是她低眉垂首,小声开口道:“谢北夷王成全!” 呼延邪确实像是恨极了她,听她这么说,更是开口冷冷地哼了一声。 舒望晴闭上了眼。 突然,她只觉得自己后颈的衣领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提了起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腾云驾雾地飞了出去。 一声长长的嘶鸣声响起,舒望晴正摔落在了一匹野马的脊背上。 她从天而降,马儿立刻便受了惊,长嘶一声,人立起来,想要将背上的不速之客甩脱。 在这一刻,舒望晴本能地伸手攥住了马儿的马鬃,身子死死地前倾,贴在马背上。 她可没想过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死这种死法。 而这根本就是一匹没有马鞍,不备辔头,无拘无束、野xìng难驯的草原野马。 呼延邪竟然一言不合,就将她扔到了这马背上。 她身下的野马,人立起来之后,见舒望晴甩之不脱,便四蹄发力,在草原上狂奔起来。 周围的景物飞快地后退,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舒望晴十指紧紧扣着马鬃,双腿用力,紧紧夹住马腹。一人一马,径直朝着远处苍莽的山脉疾奔而去。 她身下这匹野马,天生神骏,即便是负了一个人,奔跑起来,也像是飞一样。 “寒云,你记住,控马之际,最讲究‘顺势而为’四个字。你并不是简单地在用力量控制它,而是要让你的马儿明白,它与你是一体的,你希望它自由地驰骋,让它带你去它想去的地方……” 父亲左绍元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年少时那些无拘无束的向往,一时间尽数在脑海中bào发出来。 舒望晴不由得泪流满面,她身子前倾,尽可能地抱住那野马的脖子,凑在马儿的耳边,循着记忆,一声唿哨出口。 “跑吧!” “无拘无束地跑吧!” “去你想去的地方!” “带着我……一起……” * 呼延邪将舒望晴扔上了马背,自己也随之跃上了坐骑,一路疾驰,追了过去。 他冷眼看着那女人紧紧地伏在野马背上,刚开始时确曾惊慌失措,摇摇yù坠,后来便渐渐镇定,最后她竟好似完全控住了那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一人一骑,在湛蓝的天幕之下绝尘疾奔。 她似乎就是为了这草原、这天地而生的。 “这女人天生有一种魔力。”一时呼延邪便记起,萧怀信在出事前那一晚,曾亲口向他说过的话。 第360章 当年 奔驰良久,舒望晴身下的野马大汗淋漓,终于开始慢了下来,青山的山麓之下,停下了脚步。 舒望晴一路颠簸,这时几乎被震得全身骨架都要散了。 她缓缓扶着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一落到地面上,便手足酸软,整个人不争气地就此躺倒下来。 载她到此的那匹野马走到她身边,亲热地伸出舌头,舔舔她的脸。 这是一匹神骏的白马,看口齿应该还很年轻。 舒望晴知道越是野xìng难驯的骏马,一旦被驯服,便越是认主。她忍不住也伸手,拍了拍马儿的脑袋。 白马似乎很喜欢她的这种亲昵,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舒望晴觉得有些痒,禁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总算稍许洗去了郁结。 远处马蹄声响,呼延邪这时刚刚赶到,见到这副情形,忍不住冷笑。 他翻身下马,将手中所持的一柄佩剑扔向舒望晴,自己从腰间抽出了随身携带的腰刀,双手持了,冷冷地道: “打一场!” 舒望晴接过呼延邪扔过来的佩剑,勉强用剑身撑住地面,缓缓地拄起身子这时候,她哪里还有半点力气,能再与呼延邪打一场? “这一场,为了上林苑你对孤犯下的大不敬!” 舒望晴也记得清楚。 当年在上林苑,一曲《十面埋伏》,一柄“龙渊”,她曾认定呼延邪是害死左家的大仇,愤而出手。 当时还是萧怀信一手拦下的。 一想到萧怀信,她心头难免隐痛阵阵。 若不是信王,只怕她会一辈子都蒙在鼓里,看不清真相吧! 舒望晴拄着剑身,缓缓站了起来。 “来,打一场,拿出你血xìng出来!” 呼延邪将自己的剑鞘往远处一抛。 “你不是一直都认定俺们北夷人都是嗜血的蛮族,而孤则是灭你一家一族的元凶的吗?” 舒望晴眼中泪水迅速地涌出 是她识人不明,是她有眼无珠……是她一直看不清真正的仇人是谁。 “来,举起你手里的剑,把孤当做你的仇人,好好打一场!” “你不要告诉孤,经历了这么多,你竟然还不知道什么叫仇,什么叫恨?像你这样软弱认命的女子,活该你永远都受良心的责备,死了也不得安生。” 舒望晴身子晃了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是呀,死了,死了又如何? 死了便真能解脱了吗? 与其将这仇恨一世一世地背负下去,倒不如,搏一搏。那些人给她造成的伤害,以及给那人造成的伤害……她终究要,讨还回来! 仇恨的火苗只一小簇,却将舒望晴体内那一点生机点燃了。 她扶着剑柄站了一会儿,一转头,正见到呼延邪冷若刀锋的眼神,和他正正持在身前,那柄锋利的腰刀。 陡然间便见她持剑在手,在空中向呼延邪疾跃过去,剑尖如dú蛇,迅捷无比地点向呼延邪喉间。 这一手兔起鹘落,快如闪电。 饶是呼延邪曾经在上林苑见过她使这一招,也差点没防住。他反手一刀向上撩,终于在最后一刻险险地拨开她的剑刃 呼延邪吓出一身冷汗,一时心中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就此点燃了舒望晴心中的复仇之火,也不知是祸是福。 可是眼下他再也无暇细想,因为舒望晴后招已至,手中的剑源源不绝地向他招呼。呼延邪不得不全力应付,一时之间,颇有些手忙脚乱。 * 两人一刀一剑,斗了良久。 斗到后来,舒望晴早已全身脱力,只勉强拄着剑柄,远远地站着,目光绕着呼延邪转来转去。 呼延邪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知道这女子眼光锐利,她目光招呼的地方,都是他身上的破绽。 “不打了” 呼延邪xìng情豪迈,见舒望晴已经重燃了斗志,不再一味求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愿再打。当下他就将腰间的佩刀远远地扔了出去,背对着舒望晴,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这时正是午后,阳光正好。远远地能见到有几匹骏马正载着骑手,朝呼延邪这个方向奔过来。 “呼延邪!” 舒望晴在他背后开口,冷冷地问。 “我只问你一句。” “当时你去京中,私下里见信王,究竟是何用意?” 呼延邪头也不回,只冷冷地道:“你就只觉得你大顺朝的子民才是人是不是?北夷这生活在yīn山脚下的数十万牧民,便不是人了么?” 舒望晴没曾想她一句问话,竟逗出了呼延邪这天大的抱怨出来。她忍不住一怔。 “那年我私下进京,是想与信王先就通商互市商议一番,再正式向大顺皇帝本人提出来。” 原来,当年北夷王呼延邪进京见萧怀信,是为了给北夷百姓寻一条生路。 那一年北方曾受过雪灾,万里牧场冰封,冻死牛羊无数。到了早春时节,北夷全族已经快要熬不住了。没奈何之下,呼延邪为了一族之人的生计,入京寻信王商议。两人都觉得,两族若是能在边境通商互市,便既能解北夷的燃眉之急,又能叫大顺臣民得了实惠。 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次见面,信王竟被萧怀瑾视为“通敌”,再加上萧怀信又因舒望晴的缘故牵扯进了凤凰台的旧事,才有了后来兄弟手足相残的这一出。 所以呼延邪此时全无好气,忿忿地说:“你这女人,与那脾气又臭又硬的左绍元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舒望晴听见他提及先父,更是不忿,柳眉斜斜地上挑。若不是她此刻全身再无半点力气,只怕她会再度抬手,一剑就朝呼延邪刺过去。 “左绍元一直视这些普通的牧民为心腹大患,一定要将这些老实本分的普通人都赶到yīn山以北的苦寒之地去。却丝毫不知真正威胁青州的力量其实是……” 呼延邪说到这里,突然住嘴不说了。 舒望晴好奇地朝他瞟了过去,只见这相貌粗豪的北夷王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抬眼眺望着那疾奔而来的一行数骑。 第361章 安夏(上) 远处一行几骑,飞快地朝这边过来。 舒望晴抬眼看着,只见最前面一骑马背上是一名红衣少女,衣衫如火,一马当先,越奔越近。 “大哥!” 少女奔到近前,勒住了缰,笑着向呼延邪招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4 章 。 她的笑容鲜妍明媚,在草原的艳阳下,宛若一朵盛放的花。 呼延邪点点头招呼:“安夏!” 舒望晴忍不住有些惊异 没想到呼延邪这样长相粗豪的兄长,竟有个这样美貌娇憨的妹子。 她在打量安夏之际,安夏也正抬眼打量着她。 “大哥,牧民们都说你从营帐里拐带了一个美貌姑娘出来!”安夏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而下,正正落在呼延邪跟前,“怎样?人现在是我嫂子了么?” 话音刚落,呼延邪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 “你胡说什么……” 呼延邪话音还未落,安夏已经走到了舒望晴跟前,定定地看着她。 “咦,你不就是那个我大哥从京中带回来的活死人么?” 活死人? 舒望晴秀眉一挑。 想必是因为她在毡房里沉睡了许久的缘故。 “怎么?刚一醒来,就对我大哥投怀送抱,以身相许了?” 舒望晴的双眼已经微微眯了起来,yīn云在她眉宇之间密密地结起。 安夏却高傲地抬起了她的下巴,俯视着舒望晴,说:“我可告诉你,我是我大哥,北夷王殿下唯一的妹子,也是他在这世上最疼的人。你若只是想与我大哥随便玩玩便罢了,可你若是想成为北夷的王后……” 安夏还未说完,她身畔的呼延邪突然暴喝一声,“手下……” 锋利的剑刃“刷”的一声从安夏娇嫩的脸蛋便擦了过去,激起的气浪直刮得她脸上生疼。 这时候呼延邪才一声喝毕,“留情!” 舒望晴一剑掠过,安夏几乎魂飞魄散,颤巍巍地立在当地,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她的从人这时候才赶到这里,纷纷下马,向呼延邪见礼。 “殿下,公主她……” 适才从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舒望晴毫不留情地“教训”了安夏公主,大多吓了一大跳。他们都知道这位公主一向被北夷王宠得如掌上明珠,舒望晴这下子狠狠得罪了公主,不知北夷王会怎样发怒呢! 可是出乎人们意料,呼延邪摇摇手,冷着声音道:“也好。让她长长教训也好,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免得这么大的女孩子了,都还一直无法无天,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 安夏听见连兄长都这样说了,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呼延邪身前,伸出一对粉拳,捶着呼延邪胸口,一边捶一边哭道:“哥,你这是重色轻妹,有了嫂子,就不要妹子……” 呼延邪通红着老脸,见着舒望晴脸色铁青,只得重重咳嗽了一声,说:“安夏别闹!来见见兄长的一位……旧友!”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将舒望晴称为“旧友”,言下之意不是嫂子,真不是嫂子! “舒姑娘,这是……舍妹,呼延安夏。” 这回轮到舒望晴倨傲地向安夏点了点头。 而安夏这时候终于停了哭声,从呼延邪背后探出头来,“哥人长得这么美,真不是我嫂子?” “你咋恁没用?”安夏小公主给了自己大哥这五字评价。 此刻呼延邪的表情难描难画,哭笑不得。他正想开口向舒望晴解释,却见安夏已经从自己背后出来,窜到舒望晴跟前,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了舒望晴的手臂。 “舒家姐姐” 小姑娘极其自来熟地称呼舒望晴。 “你刚才那一手怎么那么俊?你是不是会剑器舞?” 呼延安夏凑到舒望晴跟前,一双明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舒望晴,极度讨好地问。 舒望晴低头,见到呼延安夏身上穿着的那一身红裙,裙摆从中分开,露出里面修长的束脚长裤。她便立即猜到,只怕眼前这位安夏公主,也是个爱极剑器舞的。 她刚才那一招,确实就是从剑器舞所化,一剑刺出,固然凌厉无比,可也讲究持剑人风姿绰约、宛若神仙。 只是没想到,这呼延安夏刚才被舒望晴吓得魂不附体,竟然还能注意到这是剑器舞的一招。 “舒姐姐,你这一手,能不能教教我?” 安夏公主腆着脸就凑了上来。 而呼延邪大约觉得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只能叹着气转开头。 “安夏公主” 舒望晴冷冷地开口。 “你刚才所说的那些……” 安夏马上反应过来,其实舒望晴怒的是适才自己一口就把她栽成“嫂子”的那些话。小姑娘很是机灵,一听见舒望晴这么说,立即极为狗腿地抱着舒望晴的胳膊,凑上去说:“舒姐姐,你这么美,功夫又这么俊,我大哥根本就配不上你……” 呼延邪双肩抖动,右掌无力地抚着额头。 他怎么会有这么个妹子的呢? 刚才不还指责自己“重色轻妹”的?一看到舒望晴功夫俊,眼里立即没有自己这个哥哥了? 舒望晴并不答应安夏公主。 她不动声色地将安夏公主挣开其实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再问呼延邪,只是眼下却没法再问了。 舒望晴径直朝带她狂奔到此的那匹白马走去。 白马亲热地伸头过来,在舒望晴身边蹭蹭。 安夏公主更是又倒吸了一口冷气,眼里满是崇敬 “这不是那匹好多老牧民都驯服不了的白马么?怎么舒姐姐竟然将它也驯服了?” 北夷人一向敬重有本事的人。 安夏见到舒望晴竟然驯服了野xìng难驯的白马,一下子更是心热,不管不顾地跟了上来,扯着舒望晴的袖子,大声道:“舒姐姐,你要怎样才肯教我?” 说着,小姑娘拉着舒望晴的衣袖,作势就往下一跪。 “师父” 安夏大声道。 她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师徒名分坐实了再说。 可北夷虽是小国,舒望晴却又怎能让一国的公主随随便便就跪自己? 想到这里,舒望晴赶紧挽住了安夏公主,一抬头,往呼延邪那里看去。 第362章 安夏(下) 呼延邪对这个妹子无奈至极,只得向舒望晴使个眼色,示意回去再说。 舒望晴想了想:看情形,她是必然要在这北夷住上一段时间的,与其与呼延邪走得太近,倒不如与安夏公主在一处。 当下她随意地点点头,说:“你先起来!” 谁知这一下就掉安夏挖好的坑里去了。 “舒姐姐,是你自己说的,我这一起来,你就答应教我了啊!” 安夏洋洋得意地起身,挽着舒望晴的胳膊,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师父!” 舒望晴偏过头,望着呼延邪,眼神中是无声的质问你怎地会有这样一个妹子的? 呼延邪无言以对,七尺铁汉对这唯一的小妹妹安夏根本无计可施。 安夏却真的打心眼儿里高兴,挥手就招呼随自己一起来的几个从人,说:“还不过来见过本公主的新师父?” 她的从人一概都是骑术精熟的牧人与武人,是呼延邪专门吩咐了保护安夏公主的。此刻见到公主吩咐,连忙过来见礼,一起口称“师父”,而且态度与安夏一样,十分地狗腿。 有人见舒望晴降服的白马仍是野马一匹,没有配马鞍辔头,便赶紧将自己坐骑的马具下了,小心翼翼地给那白马佩上,然后点头哈腰地道:“师父请上马!” 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舒望晴忍不住心里评价。她稳稳地踏上白马的马背,原本野xìng难驯的白马,此刻竟对她温顺至极,在她一控缰之下,就小步小步地慢跑了起来。 安夏公主自后催马追上,谄媚地道:“师父!您驯服的这白马,如此神骏,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舒望晴想了想,说:“难得这匹马通体白色,一点儿杂色都没有,像是皑皑白雪,又像是美玉无瑕。依我看,便叫它琼瑶罢了。” 安夏“哦”了一声,点头道:“是个好名字。” 她又说:“听说,大顺朝皇帝两年多前出生的小公主,也叫这个名字呢!” 舒望晴双眼陡然睁了睁,艰难地道:“琼瑶公主?” 两年多前出生,那应该是贺长亭养下的公主了。算来,贺长亭发动,应该就是凤凰台被焚那夜前后。 陡然听说故人的消息,一时令舒望晴心中五味杂陈。 安夏点点头,说:“是呀,听说是因为公主出生的那一夜,京里下了一场大雪的缘故” 她刚刚说到这里,呼延邪已经拍马赶上,挥起马鞭,在安夏坐骑的后臀上使劲儿抽了一记。 安夏的马登时发力疾奔,在公主的大呼小叫声中,立即将舒望晴与呼延邪甩在后面。 “孤今夜在你帐外相候,有事相告!舒姑娘可愿相见?” 舒望晴与呼延邪见了几次,觉得他颇有些君子气度,也丝毫没有国君的架子,倒像是个值得相jiāo的人。当下她点了头。 呼延邪轻轻地道了一声谢,立即纵马赶上,去照应他那宝贝妹子去了。 * 回到牧场,舒望晴被安夏公主的侍从们重新安排了的一座毡房,就在安夏毡房不远处。 安夏跑来跑去地指挥着人们装饰舒望晴的毡房,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给舒望晴送去。 色彩斑斓的各色羊毛毡毯,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铜油灯,一只草原公牛的头骨,还有各种各样的衣裳与首饰,通通送到,也不管舒望晴喜不喜欢,合不合身。 舒望晴只是冷眼旁观,却想,人都传说北夷人纯真无私,从这安夏公主的秉xìng上,便确实是可见一斑。 只是,为何父亲左绍元当年,却视北夷人为死敌,多年征战,几乎不死不休? 或许是,利益所在,北夷人想要南迁,而大顺臣民却固守着多年来辛勤耕种的土地? 安夏却全不知她在想什么,开开心心地帮舒望晴安排一切。临了还特地挑了一名千伶百俐的小丫头,送给舒望晴,服侍舒望晴。 这丫头叫做“霍木奇”,安夏给她解释,说这个名字在北夷本族的语言里,是“舌头”的意思。 舒望晴忍不住扶额,一想到有个叫这样名字的丫头随侍在自己身边,心头难免有些发寒。 后来她才明白,霍木奇有多么重要。 因为这座牧场里,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牧民,是不会说汉话的。而霍木奇却是精通汉语和北夷话,随时切换自如,服侍舒望晴的饮食起居之余,还充当她的通译,让舒望晴得以迅速地融入这一群质朴的北夷牧民之中。 * 当晚,舒望晴命霍木奇留在毡房里先睡,自己则走出毡房。 纵使在仲春时节,北境的夜,还是极为寒冷。 舒望晴信步走到一丛篝火跟前,期冀这熊熊燃烧的火焰能给自己些许温暖。可是她一见到这明亮的橙黄色,跳动的光,便难免勾起回忆 她仿佛看到凤凰台的火光,看到倒映在那人眼中的火光。一颗心仿佛便被勾起来,被反复揉捏着。 这时候呼延邪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舒姑娘真乃信人!” 舒望晴并不回头,冷冷地道:“殿下,若是有求于我,便直说吧!” 呼延邪却并不接口。 他站在篝火堆跟前,同样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可知孤是将你装在棺材里,才带到这北夷来的。” “忘语那贼秃……那老和尚将你jiāo给孤的时候,实在难以叫人相信,你是从那样一场大火里出来的人。” “那时,我是什么样的?” 舒望晴出神地望着火焰,淡淡地问。 “你不言不动,不吃不喝,肌肤如玉,遍体如冰” 呼延邪毫不隐瞒,据实相告,“就像是一座在烈焰中烧制而成的瓷人。” “若不是忘语传书提醒,本王甚至都不信你竟能在这时候醒过来。” 说到这里,呼延邪在旁,突然向舒望晴一躬到底。 “舒姑娘,孤深知你身份特殊,经历也特殊……可是孤也在这里郑重相求请你应允,做安夏公主的师父吧,好好教教她。” “因为,安夏的这个公主封号,是大顺皇帝,萧怀瑾御封的。” 第363章 拜师(上) 听了呼延邪解说,舒望晴这才知道,原来安夏得了公主这个封号,也这是去年春天是北夷与大顺朝达成的协议之一。” 安夏公主,在满十六岁的那年,也就是明年初,将要南下和亲。 “当然了,北夷使臣也曾经向大顺皇帝提过,安夏天真烂漫,无拘无束,未必适合宫廷生活。当时大顺皇帝答应的是,安夏南下后可以自行决定,是否愿意入宫。而她若是不愿意,大顺朝愿在萧姓宗室之中,为她择一门好亲。” 舒望晴听呼延邪提起萧怀瑾,只觉得此人既遥远又陌生,她的心只是微微缩了缩,便又恢复了漠然。 “如此安排,难道北夷王殿下不愿意?” 这样的协议,对北夷,也算是尊重了。 岂知呼延邪却说:“不是,孤担心的,是安夏的心思。” 原来,这安夏公主,实实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上回北夷使臣前往大顺京师谈判,安夏公主竟然女扮男装,随着使臣偷偷南下,也竟尔叫她暗中瞧见了大顺皇帝萧怀瑾一眼。 只一眼,自此安夏公主一腔少女情怀,便再也无法从萧怀瑾身上挪开了。 舒望晴低下头,沉默半晌。 “那……殿下希望我能做什么?” 她心里觉得很是讽刺。 萧怀瑾啊萧怀瑾,果然还是令人无法抗拒的男子啊! 连这样小小年纪的安夏,只见过一面,竟然也能对他一见钟情。 “安夏求你,恐怕是想要请你教她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5 章 器舞。她听说过大顺皇帝雅好剑器舞,所以一门心思在这上头钻研。见到你那一剑惊世骇俗,她应该是诚心诚意起了拜师的心思。” 舒望晴默然咬着下唇。 萧怀瑾自然雅好剑器舞因为无论是她,还是以前的左寒云,都精于此道,朝中无出其右。 “孤却想请你,教一教公主中原的风俗与人情世故,也教一教她,什么样的男子,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呼延邪极其疼爱安夏这个妹妹,也晓得她一旦南下和亲,便鞭长莫及,再也照顾不到。 这个,舒望晴低下头,若说剑器舞,她看在呼延邪的面子上,自然可以倾囊以授,可若说到识人之明…… 她活了这十几世都没能看清什么样的男子值得托付终身,又有什么资格来指点清纯如一张白纸的安夏公主? 呼延邪却不知舒望晴在想些什么,此时往后退了半步,郑重一躬到底,认真地说:“孤极少求人,只是为了安夏的终身,这一不情之请,还求姑娘能够应允!” 见到呼延邪如此,舒望晴赶紧偏开身,让过了呼延邪这一躬,开口道:“北夷王殿下千里迢迢将我带至此地,多加照应庇护,殿下要我指点安夏,也是应有之义,殿下何必如此……” 呼延邪却不起身,很是实诚地答道:“舒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将你从京中带到北境,守护至你醒来,是孤当年对萧怀信许下的承诺。是孤答应信王的,舒姑娘你无须道谢……” 舒望晴听着,低垂下了眼帘。 又是萧怀信 她从来不曾意识到,萧怀信在她的生命里无所不在,甚至他死后两年,自己依旧受他的遗泽庇护。 可是他却死了。 萧怀信做下种种安排,让她能在这个世上安安稳稳地活下来,却丝毫也不曾顾惜自己的命。 这到底是谁傻? 舒望晴忍不住抬起脸,望着草原上明净的夜空,努力地吸一口气,强忍住双眼涌出的热意。 她再低头的时候,已经向呼延邪点点头,道:“定不辜负殿下所托……” 呼延邪听说,喜得一脸的络腮胡子连连翘起,转身对另一座毡房里大声道:“安夏,舒姑娘答应好好教你了!” 舒望晴还未及反应,安夏已经低着头就从毡房里冲了出来,上前就抱住舒望晴的腰,将额头贴在她胸前,大声叫道:“师父” 声音里欣喜至极,连舒望晴听了,也忍不住感动。 一时毡房里头牧民们纷纷出来,众人听了霍木奇传译的喜事,纷纷围着篝火堆唱跳起来。北夷人能歌善舞,素来以这种方式庆祝一切。 安夏公主显然也是此中高手,只见她如鹤立鸡群,带着众牧民在火堆前翩翩起舞,舞姿绰约。 紧接着,安夏一把便将呼延邪拉进了队伍。呼延邪粗豪一笑,自然不愿拂了宝贝小妹的意思,也踏着鼓点节奏,随之舞蹈起来。呼延邪看似粗豪得很,其实却粗中有细,舞步精熟,舞蹈之际,却别有一股子粗犷雄健的气势。 舒望晴在一边看着,微微一笑,正打算离开,回到的自己毡房中去。却没曾想,安夏突然从后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也将她带进队伍,正巧在呼延邪与安夏之间。 “师父!大哥!” 安夏的声音在后面鼓励着。 呼延邪与舒望晴两人面面相觑,呼延邪想起白日里安夏叫“嫂子”的事情,老脸一红,脚下的步点登时错了几步。 舒望晴却只是淡淡一笑,缓步走出欢庆的人群,将呼延邪等人都抛在脑后。独自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望着草原夜空上横亘着的灿烂星河。 “师父!” yīn魂不散的安夏却尾随上来,热情地张开双臂,从后头往舒望晴身上一扑,“怎么,您不喜欢我老哥?” 舒望晴不答,她实在不知该怎么答这娇憨的小公主才好。 “也是,大哥只是一介粗人,与那大顺皇帝陛下相比,一个天一个地,给人提鞋也不配。” 安夏随口就贬了呼延邪两句。 “大顺皇帝陛下呀……” 听安夏提起萧怀瑾,舒望晴心底波澜微起,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哎呀,师父,你身上怎么这样凉?” 安夏这回拉住了舒望晴的手掌,顿时惊呼出声。 舒望晴也已经注意到,自从她这次醒来,她的躯体四肢,便好像比常人更冰冷,颇像是经过烈火烧灼而成就的精致瓷器,冷却下来之后,却如冰似玉,失去了常人身体的温暖。 第364章 拜师(下) 自此,舒望晴便开始充任安夏公主的教养女官,除了指点她的剑器舞之外,也开始教授她宫中礼仪和中原文化。 安夏公主相当聪明,一点就透,学得很快。舒望晴也并不藏私,只管倾囊相授。她算算进度,自觉在明年春天到来之时,肯定能把能教的都教完。 作为公主的“师父”,舒望晴在牧场之中极受牧民尊敬。再加上她会些医术,遇上牧民有些头疼脑热的,舒望晴不过是施施针、揉捏揉捏穴道,便能妙手回春。如此一来,牧民们更加感恩。 每天舒望晴醒来,毡房外必然放着一大捧带着露水的鲜花,供她chā瓶装点毡房。 霍木奇会给她奉上一碗香喷喷的nǎi茶,笑着告诉她这是谁家做好的头一碗nǎi茶,特地给她送来的。 到了晚间,闲下来的fù人们会带着自家的闺女,到舒望晴的毡房里来听故事,顺便捎上自家刚煮好的手把ròu。 渐渐地,舒望晴的心,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中宁定下来。牧场中来来去去的淳朴牧民,仿佛都成了她的家人,而过去京中宫中的反复争斗,也仿佛成了极为遥远的梦。 春去秋来,转眼间,yīn山山麓牧草已黄,天气也一天天地冷下来。 舒望晴的日子过得很舒心。若说这诸般满足唯一令她觉得很不舒服的,还是安夏的花痴。 安夏对萧怀瑾,像是存了一层执念。 但凡与萧怀瑾有关的,便一切都好。 “皇帝陛下长得真是……太俊了,”安夏会红着脸,用双手捧着脸蛋,带着一副春心dàng漾的样子,眼中熠熠生辉,像是闪耀着星星,“草原上从来没有比他更俊俏的男人!不,这世上,怕是也没有。” 舒望晴却想,不是没有比萧怀瑾更加俊美的人,只是已经死了。 “啧啧啧!” 安夏却兀自陷入在回忆之中。 “就算这世上是有容貌与陛下相似的人,可是陛下那满头银丝,再以玉冠一束,那副形容……简直如天上神仙一般。” 舒望晴听了吃了一惊,“白发?” “是,皎白如雪!”安夏带着一脸神往地说,“听说皇帝陛下最心爱的女人在两年多前过世了,陛下过于悲恸,竟一夜白头……” 舒望晴低下头去,心口有些发闷,脑海中复杂的念头转来转去。 他最心爱的女人啊…… 说着,安夏的一颗少女心也似快要碎却一样,面上带着凄然,十指紧紧地扣在胸前,说:“世上怎会有这样痴情的人?” “痴情?你说大顺皇帝?” 舒望晴问得有些讽刺。 “他有三宫六院,坐享齐人之福,膝下皇子皇女俱全,‘痴情’二字,如何谈起?” 安夏听舒望晴这样说,登时不乐意了,转过脸,冲舒望晴嘟起嘴。 “可是他是皇帝啊,身不由己么!” 舒望晴无奈地揉揉眉心萧怀瑾什么时候竟有这等魔力,令只见过他一面的少女,如此春心萌动地维护他。 安夏继续想萧怀瑾的故事,不禁双眼满含着柔情,眼神发飘,遥遥地想象着,应是在想象自己去了南面和亲之后,要尽全力,以一腔少女心怀,抚慰皇上曾经受过情伤的心灵。 安夏的面孔上便泛起绯红,温婉地垂下头,颈项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与寻常时候活泼天真的安夏大是不同。 舒望晴一时想到自己身上,却也不由得泄气。 前世她一见萧怀瑾,便即钟情。后来即便经过十几世轮回,都无一例外地坠入萧怀瑾的情网里所以,如今,她面对天真未泯,不谙世事的安夏,又如何能苛责对方对萧怀瑾如此相思。 “既是这样的一个人,你愿与宫中三宫六院,无数与你一样,有颜有貌,有心计有手段的女人,一起分享这同一个男子么?” 舒望晴说得残忍,便立即见到安夏公主变了颜色。 “师父!”小姑娘被她说得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师父你快教我,教我怎么在这么多女人里脱颖而出,教皇帝陛下也像爱他昔日那位爱侣一样爱我……” 安夏公主苦苦相求,舒望晴却揉着眉心苦恼她明明在劝安夏啊,怎么却好像总是起到了反效果。 “师父,你昨日讲的,我都已经温习过了,你要我的书,我也都看过了!” 安夏公主本来就学过汉语,习过汉字,底子上佳。舒望晴因她要去南面和亲的缘故,特地托客商去找了不少有关南面的风土人情的书籍,命安夏公主来看,有不懂处便给她细细地讲。 安夏公主为了讨将来的夫婿欢心,也努力地学着。这时候便将她预先看过的书本都取了出来,指着一处问舒望晴:“师父,这‘叶公好龙’是什么意思?” 舒望晴不以为意,清清嗓子便给安夏讲解,“这是个成语,说是古时有个姓叶的人,极爱龙,可是后来龙当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怕得不行。所以这正是反讽这世间的有些人,嘴上说着爱,心里却未必真的希望所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萧怀瑾说过的话便被她一一记起来了。 “左寒云,无论她是生是死,都是朕的逆鳞!” “朕无数次乞求上苍,再给朕一个机会,能够将寒云赐回给朕……” 原来,这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心里未必便真的爱。 可怜她好傻。 为了这样一个叶公好龙的男人,她却不惜如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地爱他,甚至还带累了旁人…… “师父?” 安夏摇摇她的肩膀,“师父,你是不是很难过?” 舒望晴低下头,双眼酸涩难当,却一滴泪都流不下来。 “师父,我若有不开心,就干脆放声痛哭一场就好了。”安夏像大人一样安慰舒望晴,“可是师父,怎么就从来不曾见到你哭呢?” 舒望晴径直起身,轻推开安夏,走出毡房,轻轻叹出一口气。 自从这次她醒过来,眼泪便越来越少,应该是再也哭不出来了。 第365章 遇袭(上) 胡天八月即飞雪。 舒望晴眼睁睁看着狂暴的白毛风将一切都渲染成白色。冰雪覆盖整个天地,也将牲畜们赖以生存的草料统统都埋在洁白晶莹的“美景”之下。 整座牧场一待雪停,立即南迁。牧民们熟练地将毡房拆卸,装上大车,带着躲过一场浩劫的牲口们,缓缓往南面迁去。 舒望晴带着琼瑶与霍木奇一起,跟随着呼延邪与安夏公主等人,一起南迁。 霍木奇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是皮又是毛,见舒望晴只是在单衣外面披着一件大氅,很是惊异,磕磕巴巴地问:“姑娘,你不冷么?” 舒望晴摇摇头。 自从她再度醒来,她就再也觉不出寒暑冷热。外头天气再冷,对她来说也没有丝毫影响舒望晴有时自嘲地想想,觉得大约自己血管里的血也早已冷透了,自然不会觉得冷。 整座牧场往南迁了两百余里,就再也不往南走了。 舒望晴见此处的积雪依旧很厚,草料都深深地埋在雪下,不免吃惊地问霍木奇,“这里距离与大顺的边界还有很远,为什么不再往南了?” 霍木奇只是个小姑娘,自然答不出来。舒望晴的问话被呼延邪听见,呼延邪大踏步地过来解释:“舒姑娘,你有所不知,若是再往南……” 这时突然听见一声“唿哨”,呼延邪警惕,听见立即上马,抽出腰间的佩刀,高举向天,对所有牧场中的壮年男子大声道:“儿郎们,南朝兵匪来犯,又到了保卫你们尊敬的姆嬷、守护你们爱着的姑娘的时候!” “有胆气的,都随孤上马!” 草原上放牧的小伙子们大多血xìng十足,听见呼延邪这么一声,登时一起大喝一声。不少人立即提着兵刃、跃上马背,就这么随呼延邪冲了出去。 呼延邪这番话是用北夷话说的,舒望晴等霍木奇将这番话通译过来,呼延邪早已带着人出了营寨。 “南朝兵匪来犯?” 北夷话里的“南朝”,便是指的大顺。 舒望晴倒吸一口冷气。 她熟读《四夷志》,知道此地距离大顺与北夷的边境尚有三四百里之遥。大顺的军队,怎可能从青州一带打到这里,袭击避难南下的北夷牧民? 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霍木奇忿忿不平地说,“南朝人就是狡诈!每次到了冬天,牲口没有草吃冻死的时候,南朝人就这么过来偷袭!真真不要脸!” 舒望晴摇头说:“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她自幼在青州长大,熟知大顺的北境军。每到冬天,都是北境军休养生息的时候。而北境军也知道北夷人在冰天雪地里过得艰辛,因此只要北夷人不越过两国边境,北境军就不会对北夷人主动出击。 霍木奇虽然只是个小姑娘,可是听舒望晴这么说,却毫不犹豫地反驳,大声说:“姑娘,霍木奇不会说谎,霍木奇的爹娘都是这么被南朝人杀的!霍木奇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6 章 ,否则说什么也要为了爹娘报仇!” 舒望晴见到她态度坚决,又素知这孩子不会说谎,心里已经信了五六成。 可是若这霍木奇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又将常年驻守青州的北境军置于何地? 她年幼时在青州,也曾经见过不少大顺子民,因为北夷人的突袭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她的父亲,也是见过太多这样的惨事,才组建了左家军,立誓要保卫青州,不受北夷人侵扰。 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冤冤相报?你砍我一刀,我劈你一剑,就这么世代敌对,仇恨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永远没有了局? “大顺……与北夷不是已经议和了么?” 舒望晴想着,口中喃喃地道。 “确实议过和!”她正想着,只见呼延邪一掀毡房的帘子,走了进来。 呼延邪头发胡子上全都是冰碴。霍木奇见状,连忙递了热手巾过来。 呼延邪接了,随意地对霍木奇点点头,再转脸看向舒望晴,继续往下说。 “只是两国之间因为以前的仇怨,始终缺乏信任。再加上有一股兵匪,一直周旋在两国之间。对北夷人作战的时候,伪装成大顺军,在大顺军民面前,则扮成是北夷人的样子……” “竟有这样的事?” 舒望晴吃惊不已。 她的父亲对北夷征战多年,难道打的竟是假的北夷人? “是!” “这个秘密,也是三年前,孤与信王对阵的时候,偶然发觉的。” “这些匪徒,千方百计,挑动北夷与大顺的矛盾,令北夷与大顺结下不可解的梁子,并且冤冤相报,世代为仇……” “直到三年前,两国议和,所以这些兵匪曾经短暂地消停了一阵。” “不曾想,他们却又利用北夷冬季雪灾频频,冒我北夷之名,劫掠大顺边境军民,意图破坏通商互市,再度挑起争端。” 舒望晴立在呼延邪对面,听着这个粗豪的男人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北夷与大顺之间多年反复争斗的实情。 “可是这些兵匪,如此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利不起早舒望晴相信,世上没有那么无聊的匪徒。 “当年信王殿下曾经怀疑,这些匪徒是得了南越国的授意。南越富庶,也给了这些人巨大的财力支持!所以,他们实际是南越的佣兵。” 大顺与北夷反复争斗,重兵都放在北面,与南越之间自然是怀柔jiāo好。南越国与大顺朝边境商贸发达,南越赚得盆满钵满。这与北方边境这里的情形简直有天壤之别。 舒望晴听着呼延邪所说的,不敢全信,却又不得不信。 因为呼延邪转述的,是萧怀信的话。 那个男人,从来不曾骗过她。 “这次孤有把握确定,来袭的,并不是隶属大顺的北境军哪一部,而是伪装成大顺军人的兵匪。同样,他们也可能会伪装成北夷人的样子,南下挑衅大顺的军队,引诱大顺军队深入北境作战。” 舒望晴十根纤细白净的手指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她陡然抬起头,问呼延邪,“殿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呼延邪双眼定定地凝视着舒望晴的面孔,突然踏上前一步,双手一伸,紧紧地扶住了她的双肩。 第366章 遇袭(下) 此刻呼延邪的形容有些狼狈。 毡房内温暖,他那全是冰碴的头发胡子,便湿漉漉地开始滴水。 可是呼延邪却全不管这些。 他眼中俱是坚毅与自信,令他的眼神飞扬而明亮。 “孤为了北夷的子民,为了这些世世代代在草原上放牧为生的部落,决计不会令那些小人得逞!” 呼延邪名义上是“北夷王”,实际上,他是北夷各个部族的首领。北夷辖下各个部族,都有自己的头人,负责本部族自己的事务。而这些头人们则都听命于呼延邪,在关键时候,呼延邪可以调用各部族的兵力为己用。 这次呼延邪一旦察觉不对,立时决心要亲自统筹各部族的兵力,免得辖下各部又像以前一样,与大顺军队结下深仇,上了别人的恶当。 在出发之前,呼延邪特地过来见舒望晴。 “舒姑娘,你是孤信得过的人。”呼延邪大声说。 他刚刚将舒望晴带回北夷的时候,还曾因为信王之死而对舒望晴心存疑虑,不过因为信王的遗言托付,才对她照顾有加。可是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呼延邪却也已对舒望晴有所了解,渐渐心折。 “孤此去北夷各部,本寨自有麾下儿郎守卫。但是那些兵匪狡诈,万一有什么不妥……” 呼延邪顿了顿,郑重拜托道:“请舒姑娘代孤守护安夏!” 安夏是他唯一的妹妹,呼延邪又信任舒望晴,所以此刻他伸出双臂,重重地在舒望晴肩上拍了两记这是北夷人特有的习俗,他放在舒望晴肩上的,是对他最重要的嘱托;同样,只有对最值得托付的人,呼延邪才会行这样的大礼。 舒望晴一凛,点头道:“安夏叫我‘师父’,守护她,是应有之义。” 呼延邪如鹰隼般深邃而凌厉的眼光在舒望晴脸上转了转,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出帐,迎面正与霍木奇打了个照面。 霍木奇见到呼延邪踏着大步出去,不免也看得呆了。 待到呼延邪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霍木奇才扭过脸来。舒望晴见到霍木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眉心浮起一点忧愁。 只是这忧愁转瞬即逝,霍木奇一甩头,神情立即转为明朗。她举起手中的一碗马nǎi茶对舒望晴说:“姑娘,这本是给殿下打的nǎi茶,要不还是姑娘喝了吧!” 舒望晴看了霍木奇一眼,随手接过了nǎi茶稍稍饮了些。 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宫中那名尊贵的晴妃,饮食是否精致,对她来说全无区别。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辨得出手中的这碗马nǎi打成的nǎi茶是草原上的牧民用心烹制的,里头饱含着心意拳拳。 只见霍木奇笑笑,对舒望晴说:“殿下心里很喜欢姑娘!” 舒望晴也笑笑,学着她的口气说:“霍木奇心里很喜欢北夷王!” 霍木奇一下子脸涨得通红,看来是被舒望晴一击而中,正正戳破了心事。 “姑娘!您若是也对殿下也有好感,不妨考虑考虑殿下?”霍木奇脸上的红晕只红了一阵,稍许便褪去。她认认真真地相劝舒望晴。 舒望晴奇怪地看了霍木奇一眼,问:“你为什么不请我帮你说项,请北夷王考虑考虑你?” 霍木奇却摇摇头,说:“北夷王殿下是翱翔在草原上空的鹰,原该姑娘这样的人才能伴在他左右。霍木奇只是觉得北夷王殿下很好,却没想过能陪他一辈子。” 她的眼睛亮亮的,抬起眼来,望着舒望晴,说:“姑娘,霍木奇以后也会找到自己穿得最合脚的那双靴子,遇到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那个汉子。” 舒望晴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好霍木奇,你是个很有主意的好孩子!” 霍木奇却继续笑道:“可是姑娘,也许北夷王殿下是最合适您的一双皮靴,您却始终心里有事,甚至不愿意去伸脚试一试。” 舒望晴被她的话戳中了心事,无声地叹出了一口气。 她既已自误,此刻又怎能误了旁人。 最要命的是,她知道自己决计无法再爱上任何一个人了。 哪怕是再恨,她也知道,自己胸膛里那颗尚自跳动的心,一直爱着萧怀瑾,却也一直怀念着萧怀信。 “夜了,安置吧!” 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话题,心中则在想,以后恐怕是要远着些呼延邪,干脆还是近着爱夏公主算了;可再一想,安夏是明年就要南下和亲的人,若是南下,想必会再遇见萧怀瑾…… 一时舒望晴愁绪难遣,霍木奇赶紧服侍她歇下。 “天色有些不大对!”霍木奇自己躺下之前,望着毡房之外暗沉沉的天,不由得发愁。“许是要刮白毛风了。” 舒望晴也瞥了一眼,只见毡房外的天空发暗,又隐隐地发红。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因此睡得非常浅。 到了半夜,舒望晴没征兆地醒来,突然坐起,赶紧唤身边的霍木奇。 “你听,是什么声音?!” 霍木奇一个激灵,跳起来,又趴到地面上去,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听,立即说:“不好!” 大地在震颤,有什么正惊天动地地飞速而来。 霍木奇立即转身,冲出毡房。只听她拿起一面锣就拼命敲了起来锣声刺耳,正是牧民们事先约定的遇袭的讯号。 人人都被惊醒。 舒望晴此刻也辨出,那惊天动地而来的声音是整齐的马蹄声。 夜袭! 来人奇快无比,瞬息之间,马蹄声已经来到最南面的毡房那里。 破空之声传到,一蓬羽箭就这样没来由地袭来。 霍木奇手下传出的紧密锣声立即就从中断绝。 “霍木奇!” 舒望晴一声大叫。 可是霍木奇却再也不能答应她了。 这个聪明伶俐、大方明理的小姑娘,身子一点一点软倒。她身周来回奔走的,是得她的示警而拿上武器的牧民们。 舒望晴在雪地上一滚,勉强避开了几枝shè向她的羽箭。 她随手抓过一枝,就着远处点燃的火把一看 这是大顺朝北境军所用的羽箭。 第367章 白毛风 不知怎地,舒望晴亲眼见到霍木奇被shè死,心头只是一缩,却不痛。 她的心大概也被当年凤凰台的熊熊烈焰烤成了冰冷的瓷,这半年来一直与她朝夕相伴的霍木奇死在她眼前,舒望晴也只是心中动了动而已。 呼延安夏却不同。 只见呼延安夏的毡房毡帘陡然掀开,安夏这时穿着她的红裙,贴身羊皮袄外面已经匆匆忙忙披上了一层软甲,举着一柄长剑奔了出来,见状大叫了一声:“霍木奇!” 安夏拨开shè到身边的两枚羽箭,奔到霍木奇身侧,哭道:“霍木奇!你放心,你爹娘的仇,我呼延安夏会帮你记着!” 北夷人便是这样,若是有人为全族而死,她的心愿就自然由活下去的人为之继承。 舒望晴缩在一旁的暗处,心中微有感触。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北夷人与大顺北境军之间的仇怨纠缠难解了当年左家军也是如此只要有一个兄弟死在战场上,他的仇,便会被全军牢牢地记住,兄弟们便拼却了自己xìng命,也要为他报仇。 同族情重,兄弟情深,再加上有人暗中挑拨,可不是两边结下难以解开的梁子,从此不死不休么? 舒望晴一想到这里,忽然听见有人在她不远处,用汉话轻轻地说:“看见了么?那个穿红裙的,就是安夏公主!” “只要要了她的命,呼延邪立刻就会发全族之兵南下,讨伐萧怀瑾!” 舒望晴听见“萧怀瑾”三个字,觉得胸口有点闷,呼吸困难。她毫无声息地转过毡房另一侧,继续将全身都隐在黑暗之中。 而安夏却不知大祸临头,她一刀挥出,帮助本族的一名少年牧民解了围。 那名少年牧民向她道了一声谢,话犹未完,已经觉出异样。 这少年名叫木托,他一旦听见异响,根本没有犹豫,立即整个人都扑在安夏身上。只听“簌簌”几声响过,木托背上中了数箭,立时气绝身亡,只是他却将安夏护在身下,用自己的xìng命,护下了安夏的xìng命。 “木托” 舒望晴知道,木托与安夏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木托刚刚娶妻成亲未久,她和安夏甚至还参加过木托的婚礼。可在这时候,木托却毫不犹豫地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救下了安夏。 安夏脸上沾了木托的血,惊痛之下大叫起来。立时将更多来犯的兵匪往她那个方向引过去。 安夏yù哭无泪,坐在当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响,在火光中,在血光中,一匹神骏至极的白马疾驰而至。 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从马背上伸下,拉住安夏的腰带,轻轻一提,已经将安夏甩在马背上,自己身前。 “师父!” 安夏哽咽着叫了一声。 救下安夏的,正是舒望晴。她跃上了自己的坐骑琼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安夏提上了马背。两人一骑,要向牧场寨子外面冲过去。 “师父,不能!” 安夏小孩子心xìng,见舒望晴带她逃走,忍不住大叫起来。 “大哥将整个牧场都jiāo给了我,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大家就走!” 安夏尖声叫着,在琼瑶上挣扎身体,随时就想要一跃而下,加入战团,以卵击石,以自己稚嫩的武艺,去抵挡那些在北境作了无数恶事的兵匪。 “他们要的,是你!” 舒望晴从安夏两肋之下伸出手,紧紧地控制着马缰,同时也将安夏紧紧地拥着,不让她做傻事。 “只有将你带离这里,才能让这些人放过你的族人!你明白了么?” 舒望晴在安夏耳边一声厉喝。 也许是舒望晴的话打动了安夏,也许是安夏被舒望晴身上传来的那种冰冷彻骨的冷静所感染,她打了一个寒噤,当即往琼瑶身上一缩。 舒望晴轻轻一提缰,带着琼瑶奔出几步,离寨子已经有些距离。 她扬起了手中事先抢下的火把,一提气,高声道:“安夏公主在我这里,被我先抢到了!” 她说的是汉话,北夷牧民们在慌乱之中都不曾留意,可是那些趁夜偷袭牧场,打扮成大顺朝北境士兵的匪徒们却都听得清楚。 他们不约而同地往舒望晴那个方向看去。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7 章 见舒望晴手中持着火把,她身前一人,穿着红裙,容貌被火光照亮正是安夏。 “被人截胡了!” 来袭的兵匪首领见状忍不住愣了一愣。他只见马背上的舒望晴相貌清丽,却看上去不是北夷人,此刻又劫了安夏,摸不清是什么路数。 “没办法,去追!” 兵匪首领在瞬间权衡了利弊,带着手下,就紧紧沿着琼瑶奔离的方向,疾追过去。 “这些牧民泥腿子都不重要,及不上安夏公主一根头发!”那兵匪首领大声下令,“早点抓住安夏公主,砍下首级,咱们就可以jiāo差了!兄弟们,为这呼延邪妹妹的首级,那头可是出了千两黄金的!” 在重金的诱惑之下,兵匪们立时便弃了牧场上的牧民们,转身随着舒望晴与安夏,紧紧地追了上去。 舒望晴仗着座下琼瑶的神骏,也不管此处地形如何,两人一骑,低着头就冲着南面疾奔而去。 渐渐地,琼瑶慢了下来。舒望晴与安夏两人一骑,在夜色之中,艰难地前进。 舒望晴惊觉。 她知道这样不行,两人迟早要被后面的兵匪追上。 她可是答应了呼延邪,一定要护住他这唯一的妹妹的啊! 这时候安夏软软地伏在她身前的马鞍上,舒望晴一挺胸,想要朝前看去 她险些就被风吹得往后仰倒,双眼瞬间全被扑面而来的雪花迷住,狂躁的风卷着雪片,无情地从她脸颊边擦过,打得她面孔生疼。 舒望晴连忙也伏下身子。 她再回头,只见追上来的兵匪们,此刻也与她一样,放慢了前行的速度。远远的,只能看见兵匪们手中的火把在漫天风雪之中忽明忽暗。 “白毛风,白毛风” 安夏被冻得不轻,似乎失去了神智。她口中喃喃说着“白毛风”这几个字,身子一软,就往琼瑶脚下的雪地里栽了下去。 第368章 故人(上) 白毛风是草原上最为恐怖的一种灾害。 一旦刮起白毛风,四面八方便全是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根本辨不清方向。再加上大风呼啸,气温骤降,迷失在雪地里的旅人与牲畜随时可能冻饿而死。 舒望晴此刻就与前来追杀安夏的兵匪们一起陷入这等死局之中。 眼下,是她最大的危机,同时也可能是她带着安夏逃生的最好机会。 只是舒望晴没有想到,她自己不惧寒冷冰雪,安夏却不行,在草原上一番疾奔,已经全身失温,人也冻得混混沉沉的。 见到安夏坠入雪地,舒望晴赶紧也跳下马背,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大氅脱下来,给安夏裹上,再度扶她坐起来,摇摇晃晃地伏在马背上。 “安夏,安夏!”舒望晴在她耳边轻语,“那天你大哥给你的指北针,你还带着么?” 舒望晴给安夏讲过中原文明,曾经专门给她指点过指北针怎么用。那天讲到这里的时候,正巧被呼延邪听到。呼延邪当即从自己的私人收藏当中取了一枚指北针出来,赠给了安夏。 安夏动了动,指了指脖子上。 舒望晴伸手,将安夏脖子上挂着的一根红绳解了下来。果然见上面系着指北针。 “这下好了!” 舒望晴小心地将安夏扶稳了,让她紧紧地抱着琼瑶。一人一马相依偎,稍许能有些温暖。 而舒望晴自己则借助着火把的最后一点点昏暗光亮,按照指北针所指的反方向,牵着琼瑶,往南面缓步而行。 她与后面追过来的兵匪,其实相距不过一里。只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大家比拼的就是活着,看谁活的时间长,等到对方死了,自己这方,便自然赢了。 在风雪之中,舒望晴带着琼瑶与安夏走了大约五六里。 她肌骨如玉如冰,虽然不惧寒冷,可是雪花落在她身上却不会融化。导致舒望晴每走一小段,就要用手将身上的冰雪全都抖落下来。 而安夏却昏昏沉沉的,舒望晴有时能听见她轻声呼唤呼延邪的名字。 这样坚持着又走了里许。舒望晴终于绝得眼前的地势发生了一些变化。她激动不已,向前奔了几步,赶紧回头,牵起琼瑶,往刚才她发现的地方。 这是一个浅浅的山坳。 山坳正好坳在背风的方向,刚好能容下两人一马暂避。 舒望晴赶紧将琼瑶安顿好,然后用双手捧起地上的积雪,筑起浅浅的一座雪墙。 由于这山坳背风,大风挟裹着雪花,从琼瑶头顶呼啸而过,却没有多少雪落下来。而积雪则都堆积在山坳的另一面,或是在雪墙的另一头落下来。舒望晴亲手筑起的这个小窝,在风雪之中,竟似是温暖的天堂一般。 安夏却整个人困倦得很,抱着琼瑶就睡了过去。舒望晴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晚,要看安夏自己的生机。有可能,安夏明天早上醒来,还是好端端活泼的北夷公主,却也有可能,安夏就此在沉睡中离去,再也不会醒来。 舒望晴当机立断,将手中的火把熄了,免得被旁人发现。自己则时不时地从雪墙后面爬出去,看身后的兵匪是否赶来。 只是在这白毛风肆虐的雪夜,天地间一片混沌,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倒也教舒望晴与安夏好生休息了一夜,并未遇到袭击。 到了凌晨的时候,暴风雪到底是停息下来。天终于放晴了,太阳出来之前,雪地被天光照亮,显得蓝盈盈的。 舒望晴看了看地形,发现她们所藏身的山坳,正好处在一座山丘的北面大约六七里的地方。那座山丘的丘顶已经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光,而周围的茫茫雪原却还泛着幽幽的蓝色。 不久,太阳终于升起,大地上短暂地升起一层薄雾。 舒望晴望着那跳动在地平线上的橙色朝阳,心潮不禁起伏 也不知那些兵匪怎样了。若是他们昨夜在暴风雪中丧生,自己与安夏自然是躲过一劫。可是,她总有些预感坏人没那么容易死…… 这时候,安夏也醒了,身子动了动,茫然地睁开了眼,望着远处,忽然“哎呀”一声。 舒望晴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座山丘的丘顶。 只见那丘顶突然出现了数骑的身影。 雾气缭绕之间,舒望晴只能隐约辨出是总共有十几骑。她依稀可见这十几骑摆成扇形,将正中一人护在中间。 而正中那人,虽然骑在马上,可是身形看起来,却无比地熟悉。 舒望晴心头如同被一记大锤重重敲在心上,令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旁边的安夏则开口,轻轻地唤了一声:“皇上!” 这声呼唤里,充满着甜蜜的少女情怀与向往安夏向往的,并不仅仅是位高权重的帝王,更是一名睿智勇武的男子,能够轻而易举地拥有她、保护她,能够携着她的手一生一世…… 这男子令安夏神魂颠倒,沉醉其间,甚至可以随时将xìng命jiāo到他的手上 浅浅的阳光洒下来,替那人的身形勾上了一道金色的边。 在这一瞬间,安夏仿佛看见了天神,这样形貌的神,给了年轻的公主无限生的渴望。安夏登时从马背上直起了身子,身上所穿的红裙红袄立时露出了地平面。 一旁的舒望晴则拼命低下头去,她的心像是被人用锤大力捶了一记,稀里哗啦地碎成一片。 就在她最紧张,最绝望的时刻; 就在她以为自己早已远离京中的争斗,也永远地放弃并远离了他的时候; 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刻,这样出现的人……为什么竟会是他? 萧怀瑾?! 一阵风吹过,山丘顶上雾气又转浓重。 舒望晴依稀见到山丘顶上人影晃动,再等到雾气散去,白雪皑皑的山丘顶上已经再也不见人影。 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海市蜃楼一场梦。 安夏失望地睁大了眼望着山顶。少女那颗年轻的心在被煎熬着,却兀自不肯相信眼前的现实她心心念念的大顺皇帝陛下像是天神一般地出现,此刻又无声无息地就此消失…… 突然,舒望晴一跃跃上琼瑶的马背,从安夏背后握紧缰绳,大声唿哨。 琼瑶纵身跃出山坳,朝着追兵追来的反方向,风驰电掣地疾奔。 第369章 故人(下) 到了这个时候,舒望晴已经顾不上去想,刚才那人到底是不是萧怀瑾了。 追兵也与她们一样,熬过了这个恐怖的雪夜。就在刚才,呼延安夏一探身,她身上那身红裙在雪地里格外显眼,立即被追来的兵匪见到,并且立即通知了同伙,一起追了过来。 舒望晴纵马狂奔。 可是这时候雪已经停了,琼瑶的四蹄在雪地里留下了长长的一排蹄印。这给简直就是在给追来的兵匪们指路。 琼瑶神骏,一时能够疾驰狂奔,可是身上毕竟载着两个人,终有慢下来的时候。 如果到了那时,她还未想到脱身的方法,那可…… 舒望晴一想到这里,当下轻轻地牵了牵马缰,两人一马,当即向刚才出现过十几名骑士的山丘背后绕了过去。 马儿飞驰着,舒望晴则在心中祈愿不管是不是萧怀瑾,她都希望是真的大顺士兵!是北境的将士。 琼瑶一时转过了那座山丘。 安夏与舒望晴都是眼前一亮。 地面上来去纵横,是十几骑的蹄印她们刚才见到的,不是梦,不是海市蜃楼,而是人,是真真实实的人啊! “师父,咱们看到的,一定是大顺朝皇帝陛下!” 安夏满怀希望。 她绝处逢生,竟依稀见到了萧怀瑾的影子,少女心事,自然将这认作了冥冥之间的一种天意。 可是舒望晴却在想,萧怀瑾怎么会来北境?他怎么可能会抛下京师的花花世界,来这冬季苦寒的北境? 她从来都没有做好再见萧怀瑾的准备。 可是不管来人是不是萧怀瑾,她答应过呼延邪,无论如何,都要保下安夏的xìng命。 所以她眼下别无选择,只能径直随着地面上那些整齐的蹄印,往前方奔去。 也不知道奔了多久,马儿的气息粗壮,脚步也渐渐慢下来。 而雪地上的蹄印也早已变得凌乱不堪。似乎刚才山丘上停留过的那些人,已经兵分几路,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同时又有人加入进来,因此雪地上的痕迹已经难以辨认。 舒望晴心底唯有一个念头 只要是大顺的将士,不管是谁,见到,就请立即施与援手吧! 安夏的生命,如同在朝阳下刚刚绽放的娇花,不应该在这时便即凋谢啊! 更为重要的是,这是呼延邪郑重jiāo给她的责任她曾经令旁人失望过,令自己也失望过,这一次,她不想再一次食言了。 舒望晴纵马疾驰,突然,前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面旌旗。 待她看清了旌旗上的字,舒望晴压抑着声音,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安夏也被她的激动所感染,偏过脸,小声问:“师父,这是值得相信的人吗?” 舒望晴点点头。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相信这个人。 甚至只要见到这个人,她的心底都会感觉到温暖。 多年的老朋友了啊,他每一点每一滴的付出,从未索取过分毫的回报。而她,从来都是将每一点每一滴都记在心里的,虽然她无法回报分毫,可是却甘愿将信任jiāo给他。 舒望晴遥遥地望着前面旌旗上书写的那个大大的“段”字。 段七哥哥 她心里带着安慰,念着故人的名字。 追兵遥遥而知,见到了段浩轩的旌旗,匪首立即下令,追兵们便也放慢了脚步。 这时候,对面的北境军有人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舒望晴却一下子就踌躇了起来。 再见到段浩轩的时候,这位段家七哥哥还能认出自己吗? 毕竟左寒云早已身死,尸骨都要成灰了。虽然她作为舒望晴,也曾经见过段七一面,并且自承是舒家小十一。可是这舒家小十一,也作为宫中的晴妃,被烧死在凤凰台上。 再见到段七,他……他会作何反应? 舒望晴犹豫起来。 北境军中,有人轻提马缰,缓步而前。看身形,正是段七。 突然,舒望晴座下的琼瑶感觉到了危险,奋起四蹄,朝前狂奔起来。 前面的北境军赶紧大呼,“来者何人,赶紧通传,否则放箭了啊!” 舒望晴与安夏身后的追兵,却早已放箭,一蓬一蓬的箭雨,毫不留情地朝舒望晴后心shè过来。 舒望晴轻提缰绳,带着琼瑶沿着“之”字路径前进,躲避shè过来的箭。 安夏大声道:“我是北夷王的亲妹安夏公主,请将军看在两国议和jiāo好的份上,施予援手……” 而后头袭来的箭雨却一阵紧过一阵,看来这些兵匪是一不做二不休,绝不肯让安夏受到大顺朝的庇护,而要将她就此杀死在大顺北境军的面前。 在万分危急之中,舒望晴咬咬牙,突然开口呼叫: “段七哥哥!” 段浩轩的双眼立时圆睁,他甚至来不及看马上女子的面貌,右手一挥。他麾下骑兵已经两翼齐出,顺势合拢,将舒望晴这两人一骑护在他阵中。 另有盾牌手与弓箭手上前,向远远追来的兵匪还击回去。 琼瑶一奔进北境军的阵中,就已经脱力不支,前腿一软,朝前一跪,立时将舒望晴与安夏两人一起从马背上都甩了下来。 段浩轩赶紧下马,奔到舒望晴与安夏跟前。 “你是……” 段浩轩惊讶无比地望着来人的面貌。他早先听到那声呼救,自然是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8 章 起了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可是细看来,却不是。 “段七哥哥!” 真正面对时,舒望晴却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她能用什么身份来面对段浩轩? 左寒云,还是舒望晴? 段浩轩却震惊无比地认出了来人的面貌,口中冒出三个字 “小十一?” 昔年段浩轩与舒望晴曾经在冷宫妙棋处相见,舒望晴便自称是舒家小十一。她只见过段浩轩几面而已。却不料段浩轩还是将她这个身份记了起来。 段浩轩认出舒望晴,赶紧掩饰地咳了两声。 “十一……十一娘……” “你……你怎地会与北夷公主在一处?” 舒望晴这才想起了安夏,赶紧检查对方的情形,见她尚有呼吸,稍稍舒了一口气。 第370章 重会 舒望晴与安夏一起,撞入大顺北境军阵中,由段浩轩护下。 舒望晴赶紧检查安夏的情形,见她尚有呼吸,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处,但是人却软软地晕去,失去了知觉。 “段公爷,”舒望晴见段浩轩虽然认出了她,却依旧在人前刻意掩饰,她便猜到了几分 在大顺朝中,她的名字与身份,恐怕依旧是个禁忌。 于是舒望晴也换了称呼,如今段浩轩已经承袭了段家的国公之位,称呼他为“公爷”,再合适不过了。 “昨夜北夷牧场被袭,我受北夷王之托,带着安夏公主逃了出来,侥幸在此遇见了段公爷!” 段浩轩沉吟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安夏公主才好。 也就在这几天,大顺朝与北夷之间,关系极为紧张。双方互有摩擦,而段浩轩带兵到此,也就是为了防范北夷部族因为雪灾的缘故南下,劫掠大顺境内的百姓。 “而昨夜袭击北夷牧场的人,正是假扮成了大顺北境军的样子。不信,请段公爷一看便知。” 舒望晴说到两国之间的大事,段浩轩立即严肃起来。 “去查!” 刚才那一小股追击舒望晴与安夏的兵匪,这时候已经被段浩轩麾下的北境军击溃。这些人见势不妙,立即放弃了安夏,转身便逃。 北境军的士兵则捡了不少落在雪地上的箭枝回来,jiāo给段浩轩看,“段公爷,请您过目!” 段浩轩看了那些箭枝,并不答话。只转过头看着舒望晴,示意她自己看。 只见这些箭枝大多粗劣得很,但是上头却有北夷部族的标记。 “段公爷,这正是匪徒yù盖弥彰的手段。若是北夷人自己,又怎会穷追他们自己的公主不放,又怎会一定要置安夏于死地?段公爷,这是一出dú计,正是要挑拨我朝与北夷结下非死不可解的深仇。请您务须明察!” 舒望晴此刻的穿着打扮,正是与安夏公主差不多的北夷装束,可是她汉话流利,而且称大顺朝为“我朝”这让不少聚拢在段浩轩身边的段氏亲信惊讶不已,忍不住都在一旁偷偷地打量她。 可是这些大兵们偷看之际,又见舒望晴容貌秀丽,气度高华,一见之下,几乎叫人自惭形秽。这些大兵们免不了又都忙不迭地收回目光,盯着脚面,一时竟都不敢再看。 “禀告段公爷!抓住了一个掉队的活口!” 这时奉命前去追击的北境大军已经回转,带队的副将扭了一名同样穿着的北夷装束的“兵匪”来到段浩轩面前。 段浩轩见状,再想想舒望晴适才所说的话,一时更加无法确定。 却只听舒望晴一声低喝:“将他的外袍扒下来!” 她的声音是一种不容人抗拒的命令,段浩轩的亲兵听了这句话,未及细想,就已经动手。 他们将俘虏的外袍领口一扯,段浩轩身后的士兵们已经“咦”了一声。 而那俘虏则紧紧地闭着眼,晓得伪装已经戳穿,怕得要死。 段浩轩的亲兵继续动手,将俘虏身上那件北夷式样的外袍彻底脱下来,里面正露出一件大顺北境军的军服。 “这群兔崽子!” “丫的竟敢假扮咱们的人去偷袭北夷的牧场,还追杀fù孺?” 段浩轩麾下的北境士兵们大多怒了,纷纷骂出了声。 “是呀,在北夷人那里,咱们这是顶了多少的骂名,背了多少的黑锅啊!” “对了,以前咱们也和北夷人打干过仗,那些人又到底是真是假?” 段浩轩的眉头则皱得更紧他知道现在北境的情势不同以往,若是真令这些兵匪得逞,可不止是北境再起烽烟,只怕天下都要乱。 “十一……十一娘!” 段浩轩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 “安夏公主既然是本朝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册封的公主,本朝便自然有庇护她的责任。眼下公主已疲劳晕去,所以本帅想烦请十一娘陪公主在军营中暂住一晚。待本帅飞马请示上峰之后,再行安排。您看这样可好?” 段浩轩的口气恭敬异常。 他周围的亲兵纷纷傻了眼。 要知段浩轩身份贵重,如今在军中又权势极盛。自从两年前信王死在经汇总,他段浩轩便几乎是北境军中资历最深的一人。 如今段浩轩却对眼前这样一名小女子如此谦恭。不由得叫人好奇心痒不已这位段浩轩口中的“十一娘”,到底是什么人。 舒望晴点点头眼下不仅安夏的情形不好,就算是她,也实在是手足酸软,又累又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当下她便听凭段浩轩安排,与安夏公主一道,住进了段浩轩营帐旁边的一座大帐。段浩轩特为命了心腹亲卫在帐外把守,自己则过来与舒望晴相见。 这时,舒望晴已经给安夏公主服用了一些米汤,让她在帐内好生安睡。安夏疲惫至极,不用舒望晴吩咐,早已睡着。 段浩轩进来,仔细打量舒望晴半天之后,终于带着疑惑,称呼道: “晴……晴娘娘?” 舒望晴起身,盈盈向段浩轩施礼。 “我已早非昔日晴妃,段公爷……也请不要再用旧日称呼了吧!” 段浩轩打量了她半晌,终于道:“可是关于姑娘的身份……这到底如何是好?” “毕竟皇帝陛下眼下就在北境……” 舒望晴听见段浩轩这么说,双眼忍不住缩了缩,心内无法控制地鼓dàng起波澜 原来,原来她在那山丘之下所见的,都是真的…… 那人真的就是萧怀瑾! 就在这片刻之间,她也终于明白了那些兵匪为什么一定要安夏的命了若是冒北境军的名义害死了安夏,以呼延邪爱妹如命的脾气,只怕单刀就能杀到萧怀瑾面前。 果然是一出借刀杀人的dú计,借呼延邪的刀,对萧怀瑾动手谋的,却是这天下。 舒望晴低着头想。 “这件事情我已经向皇上禀报过了。皇上的意思是,命我即刻送安夏公主到青州城去!” 舒望晴抬起头,问段浩轩:“皇上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在北境?” 段浩轩也抬起头,正正对着她的双眼,反问道:“你不知道?” 舒望晴摇头。 “眼下正值皇上遴选秀女,补充庭掖的时候。皇上却下令,将选秀相看的地方定在了青州!” 第371章 选秀(上) “皇上定在青州选秀?” 舒望晴惊讶地睁大了眼,望着段浩轩。 段浩轩见她这样的神情,心里颇不是滋味,低声道:“小十一,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 段浩轩这一声“小十一”,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联系。舒望晴抬眼望着段浩轩,望着这位多年来一直不曾忘记过她的这个人,终于摇了摇头。 “你……你当年在宫中……暴毙……” 舒望晴听段浩轩这样说,令人痛苦的回忆立刻排山倒海而来。 原来她……是……暴毙……啊! “可是宫中传出信王作乱反叛的消息,他与你死在同一天。” 段浩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仿佛在对一个虚无的灵魂说话。 “所以人都传是你与信王有私,被皇上发现……所以才处置了信王。而你……你是无颜面再见皇上,所以自裁而死。” 舒望晴低下头。 她早料到了。 今上王弟与宫中宠妃同时暴毙,这件事在朝野是瞒不过去的。 那一晚,有皇后在凤凰台,势必会将她与信王葬身火海的原因,往那等桃色的恶名上推:私通外男,不守fù道,秽乱宫闱…… 只有这样,才能让上至王侯贵族,下至升斗小民,都津津乐道她与信王的那点儿子绯闻,而忽略了凤凰台,忽略了那出惨剧真正的原因。 这才是皇后的高明之处。 “只是皇上却过于伤痛,一夜白头。” 段浩轩看着她的眼睛,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 舒望晴却早已知道这件事了,段浩轩再将此事说与她听,她完全无动于衷。 段浩轩忍不住便谈了一口气,续道:“而皇上心中却存了执念!这些年来,他始终都相信晴妃未死!” 舒望晴心底一动:所以他会到北境来找自己? 段浩轩继续小心翼翼地说:“皇上更信一个‘不经之谈’,说晴妃本就当年左贵妃娘娘……” 说到这里,段浩轩胸膛一起一伏,几乎已经很难再说下去了。 舒望晴低下头,突然有些慌乱。 她知道这对段浩轩意味着什么。 段浩轩至今念念不忘的,一直都是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左寒云。 这一点,段浩轩本人虽然曾经有过怀疑,可是舒望晴却从来没有给过他半点希望。 可如今,她这明明已经在宫中暴毙的宠妃竟然又安然无恙地回到了世上,这便坐实了灵魂转生之事是可能的,所以她也极有可能……是左寒云。 只不过她对段浩轩向来很残忍,残忍到把他的心一脚踩进绝望里。 这一次,她也不能例外。 良久,舒望晴仰起脸,对段浩轩说:“段七哥哥,你既也已提到是‘不经之谈’,那就不要相信这等传言了,好吗?” 语气里带着恭敬与疏离,恰似对家中的远房亲眷兄长。 段浩轩眼中立即浮起失望。 只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仔细打量一遍舒望晴,终于还是缩回了眼光,闷闷地道:“是!这只是皇上一意固执,偏信的传言而已。” 舒望晴见他很快就收起了情绪,心中多添几分负疚。 只听段浩轩继续说:“只是皇上坚信,与昔年左贵妃娘娘一样,晴娘娘,也一定会再度回来。既然左娘娘是青州人,晴娘娘也出身青州,皇上便相信,她们若是再回来,也一定会是青州女。” “宫中太后因见皇上为晴妃之事而颓丧,便命皇后为皇上张罗选秀之事。岂料皇上坚持,就算是选秀,也要在青州……” “所以,这次选秀的地点,便也定在了青州。前来应选的适龄秀女,哪怕是南越国的人,也一样千里迢迢而来,住在青州城外的驿馆里。” 段浩轩向舒望晴解释。 “岂料选秀的正日子还未到,便传出边境不稳,北夷有人频频越境作乱的消息。只因皇上坚持,想要亲自看看北境的情形,我等才会率领大军伴驾到此。” “你带来的消息极其重要若是因为安夏公主的关系,本朝与北夷jiāo恶,恐怕便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可是如今安夏公主若是能平安无事地抵达青州,面见圣上……” 安夏听到自己的名字,稍有些反应,睁开眼幽幽地唤了一声,道:“圣上?师父,安夏这是能见到圣上了?” 舒望晴赶紧去安慰她,只说此事正在安排。 安夏满心期待,拉着舒望晴拉拉杂杂地问了一大段,都被舒望晴糊弄过去。她这才感到疲累,重又睡了过去。 舒望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受人嘱托,要保她平安无事的。她若是要去青州面圣……我只能陪着。” 她却并不想就这么再见萧怀瑾。 可是若能令大顺朝北面的边境与北夷将矛盾厘清,化干戈为玉帛,那又更为重要,并非她与萧怀瑾之间那等****恩怨可比。 舒望晴有些犹豫。 段浩轩便压低了声音,说:“小十一!” “此间都是我的亲信,这些人一直以来都对我忠心耿耿。所以我并不担心他们会泄露什么。但是刚才在外头,你一见我的时候,我曾冲口而出‘小十一’,这却没法瞒过旁人。” “所以我想了一下,给你找了个身份。” “我家族中有个妹妹,正巧行十一,小时候我们都叫她十一娘,年幼时在青州走失,据说是流落到了北夷。前两年议和的时候,我曾经遣人到北夷找过,还真打听到了她消息,只是早两年就因病死了。但我怕族里老人伤心,所以这消息我并未传回段氏族中。” “正巧你俩年纪相似,排行又一致,不如你暂时充一充她的身份。就说你伴着安夏公主从北夷前来,在阵中见到我,正巧认出了我是你行七的堂兄。” 段七说到这里,舒望晴终于明白,为何他早先在众人面前曾经也用过“十一娘”这个称呼。 那时候起,段七就一直在为她考虑,连她回到大顺朝,该用什么身份,都一一考虑到了。 世上只有段七一个,能对她如此。无论她对他如何,他都毫不计较地付出,也从来不怕被她连累。 舒望晴一时起身,冲着段七,行了一个大礼下去,说:“从今往后,七哥哥,你是我的亲兄长!” 第372章 选秀(下) 段浩轩眼睁睁看着舒望晴起身向他行礼,说从今往后,他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9 章 的亲兄长。 段浩轩心里一酸: 他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一直都当他是亲兄长,无论是左寒云进宫之前的那次分手,还是舒望晴在冷宫中与他再见 只是这真心话却令段浩轩心底的涌上淡淡的哀愁。 他定了定神,说:“安夏公主到了青州,皇上势必会接见。到了那时,我会尽一切努力护住你,不让你抛头露面。” “但是青州与宫中都有不少你的故人,皇上更是……” 段浩轩的意思十分明白。 舒望晴点点头,表示她会有分寸。 段浩轩稍稍舒了一口,对舒望晴一笑,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刚才收到谕令,明天皇家就会亲自来人,接安夏公主进青州城。你若是决意随她一起……你需要做好准备……” 他不用解释,舒望晴自然也知道她需要做好什么样的准备。 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准备。 她确实还不曾做好再见萧怀瑾的准备。 事到如今,无论萧怀瑾再如何表达对她的怀念,她都不会再信了。只是听说萧怀瑾在她“死”后如此地执着,如此地痴迷她心中忍不住感慨万千。 果然是纠缠不清的缘分,无法逃脱的命运。 她好不容易挣脱了一世又一世盲目爱他的轮回,却又会在这种时候,身不由己地,一点一点往他身边靠回去。 她逃无可逃?! * 到了晚间,安夏终于补足了精神,整个人振作起来。听说青州之行就在明日,安夏当即拉着舒望晴唧唧喳喳地问个不停。 小姑娘白天里曾隐隐约约地听段浩轩说起过“选秀”两个字,这时候好奇得紧。听了舒望晴三言两语的解说,安夏又担心起来,问身边的舒望晴: “师父,安夏若是要入宫,是不是也要经过这一道选秀?” 舒望晴想按理说,安夏是南下和亲的公主,如果不入宫,便会嫁给萧姓宗室。这样,应该不会参加选秀吧! 岂料安夏却握着拳头说:“既然皇上要选,选他中意的人入宫。安夏就应该去才是,否则怎么能见到皇上。见不到皇上,安夏又怎么能入皇上的眼,中他的意?” “安夏,”舒望晴犹豫着,缓缓问,“若是你一个人去青州……” 安夏睁大了眼,惊问道:“怎么,师父,你难道不去?” “我在此间还有些俗务要处置!”舒望晴答道。 安夏那双乌溜溜的双眼眨了眨,当下立辨出这是舒望晴的借口。 “不,师父,你答应过安夏的!你答应过要好好地教安夏,看着安夏稍许抚慰皇上那颗受过伤的心……” 安夏立即使出杀手锏,抱住了舒望晴的手臂就开始撒娇。 舒望晴气结。 她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安夏这些啊! 尤其是,抚慰萧怀瑾的那颗心……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如此许愿了吧! “可是,师父,安夏真的怕啊!若是您再丢下安夏,安夏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啊!”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乞求。 舒望晴知道,恐怕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原本是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尊贵王妹,如今却要孤零零地前往青州,迈向那未知的命运。 换了是她,她也会出言相求的。 想到这里,舒望晴咬了咬下唇。 安夏一见有门儿,赶紧伸手去扯着舒望晴的衣角,苦苦恳求。 “师父!和安夏一起去见大顺皇帝陛下吧!安夏真的需要你啊!” 偏生安夏越是这样求,舒望晴便越是不能答应。两下里正闹不清的时候,突然她们所在的营帐里帐幕一掀,一个人大踏步地进来: “安夏你莫要胡闹!你怎会是一个人?” 来人面目粗豪,头上一顶旧毡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露着一丛嚣张的络腮胡子。 他这副形容经过了些许伪装,然而却瞒不过舒望晴和他的亲妹妹安夏。 “大哥!” 安夏高兴地扑了上来,劫后余生,小姑娘勾着兄长的脖子,又是笑又是跳,眼中的泪水不断地落下来。 舒望晴却赶紧出帐,看了看外面。只见这座营帐外面守卫如常,全无异样。而远处段浩轩的营帐那里,也只见孤灯一点,不见什么动静。 “安夏,这次大哥随你一起前往青州,面见大顺朝皇帝!” 营帐里,呼延邪在应承妹妹。 舒望晴见外面无异,一闪身进帐,看向呼延邪。 “舒姑娘,请不要担心。孤适才曾经面见段国公,与他打过招呼。”呼延邪松开安夏,冲舒望晴点点头。 “谢谢你!”呼延邪眼神凝重,望着对面的女子,说:“谢谢你救了安夏!这一次,本王承你的情!” 安夏公主在呼延邪背后轻轻一推,说:“大哥,你慢慢给师父道谢去吧!安夏不听啦!” 她刻意想要给呼延邪与舒望晴制造一个独处的机会。正好段浩轩给了她们两人两间相连的营帐。安夏便一掀帘子,躲到隔壁营帐去,留下兄长和舒望晴两个在这边。 “殿下,你来了就好!”舒望晴只想了片刻,就已经明白为什么呼延邪坚持要陪安夏一起去青州了。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都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案。 “这是殿下与段国公商议过后的结果吧!”舒望晴唇角微扬,露出些许微笑。 呼延邪见眼前的女子聪慧,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却听舒望晴往下说: “这样我就可以往后退一退,有殿下在,便用不着我去青州了!” 岂知呼延邪却一下子严肃起来,说:“不,你去你一起去!” 他大踏步来到舒望晴面前,像昨夜那样,伸出双臂,双手在舒望晴肩上重重一按:“安夏不能没有你!” “我是个粗人,没法指引安夏,没法教她辨清该爱什么样的人,也不懂南朝人的那些弯弯绕,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所以,安夏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啊!” 第373章 灯下黑 呼延邪恳求得真诚无比。 而舒望晴一时却觉得双肩好重。 呼延邪的话,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难道要她将安夏带到萧怀瑾面前,然后指着萧怀瑾教安夏,“天下负心男子,就长成这副样子!” 可是瞅着安夏为萧怀瑾那样神魂颠倒,她觉得即便自己把话说成那样,安夏也只会觉得萧怀瑾富有魅力,一头扎进去而不自知。 舒望晴正沉思之时,只听呼延邪沉声说:“不亲自面对,你却又怎知你的心想要怎样?” 舒望晴不解,呼延邪只管往下说:“我们北夷人心思很简单,爱了就是爱了,与其一辈子想着,不如就一辈子缠着。” “可若是伤了,恨了,那就把白刀子亮出来,不见血不罢休大仇一报,就彻底抛在脑后,逍遥一世去。” “像你这样,远远地躲着,折磨自己一辈子,算什么?” 这番直白的话说出来,令舒望晴的双肩轻轻发抖。 说这话的人,太了解她了,正戳中心窝。令她甚至有点怀疑,这话是不是呼延邪说的。若不是呼延邪眼前就站在她面前,她几乎要觉得,这话该是另一个人说的。 “对不住,孤以前对你的事只是略有耳闻,这大半年来,才对你这人多了些了解,因此才说出这样的话出来。若是得罪你,切莫责怪!” 舒望晴心头才升起的半点疑窦,听了呼延邪这样的解释,终于稍稍排解,勉强开口说:“可是……我难道就这样回青州去?” 她知道呼延邪这样是最好的安排,两国的首脑可以直接会面,开解一切误会。同时,有安夏公主作为和亲的对象,将来随萧怀瑾南下,大顺朝一方对于北夷的修好之心,也不会再怀疑。 可是,她其实担心的是,她这副样貌地回青州去,只怕刚一打照面,就会被萧怀瑾认出来。 这……这难道不会就此添乱么? 呼延邪这时胸有成竹,当即答道:“本王已经答允了安夏,要送她去青州,那么便势必给她北夷公主的仪仗与排场。所以本王已经安排了牧场的一百名儿郎与少女,护送安夏进青州城。而你,可愿作为其中之一?” 舒望晴低头想了想,依旧迟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呼延邪说:“适才我与段国公谈论过你的身份,他为你想得已经挺周到,这样也完美地解释了你为何会说汉话,却又在北境生活,与安夏公主一起长大……” 舒望晴依旧低头不答。 最后呼延邪只得道:“你……难道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容貌,与当年你在上林苑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少改变了么?” 呼延邪早年间在上林苑见过舒望晴一面,此后舒望晴经历过得宠、锄jiān、被疑、赴火等种种情事,心境变化,容貌自然也随之变化。身边亲近的人未必看得出来,可是呼延邪这样,几年才见过一面的人,自然看得很明白。 “真的吗?”舒望晴愕然。 她随即转身,在段浩轩所借的营帐中走了一圈,只找见一盆水,当下她便就着水中的倒影细细看了起来。 呼延邪在一旁心中骇异,心想那人果然说得不错,世间女子,只要说起她容貌生了变化,十九都会关心的。 舒望晴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只看了片刻,便知呼延邪所言非虚。 她,确实与当年入宫的那名少女,看起来有些差别。 当年的舒望晴,容貌秀美,灿若春华,皎若秋月。尤其是回到瑶光殿,盛宠无双的时候,最是光艳逼人,般般入画;在帝王身侧之际,更是言笑晏晏,娇羞之际,红晕上脸,宛若一朵解语的娇花。 如今的她,虽然眉眼依旧是那副眉眼,只是那对原本柔媚的柳眉却斜斜上挑,眉心便里透着不尽冷意;嘴角则始终微抿着,勾出一条愤世嫉俗的弧线,却从来不肯泄露半点心情。 她面上的肌肤永远如细瓷般光滑白净,比常人上了妆更显精致。然而她却知道,自己这样的一副面孔,永远都会是这般,苍白如久已不见天日的鬼魂,再也不会有昔日那等清浅而温柔的笑意。 归根到底,还是气质的变化赋予了她最大的差别。 现在想来,确实讽刺。 当年左寒云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了那么大的罪,她十几次重生轮回,却始终保留着再爱一个人的能力; 可是经历过这一次凤凰台的事,她却被击垮了她再也爱不来,再也不知爱……是个什么东西了。 舒望晴抬起头,转身望着呼延邪,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说的没错。 “只不过,殿下,您说一句,这点容貌的变化,能教萧怀瑾认不出我么?” 当年舒望晴的相貌与左寒云的完全不同,还是差点儿被萧怀瑾认了出来。如今,她只是容貌气质与以往有所改变而已。 呼延邪点点头,说:“能的灯下黑!” 灯下黑? 呼延邪给她细细解释。 “以前你成为舒望晴的时候,是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相貌完全不同,出身也与昔年左寒云有天渊之别,成为了一名亲眷家的女孩子……” 舒望晴对呼延邪侧目这人究竟知道自己多少事儿? “……所以这次大顺皇帝想在青州再次找到你,他也是顺着这个思路,广选青州军旅之家适龄的女子,他料定你会托生成为旁人,却没想到,你依旧是你自己,还是你原先的那副样子!” 舒望晴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这就是呼延邪所说的,“灯下黑”的意思。 萧怀瑾的注意力,都会放在那些与她长相完全不一样的人的身上,而不会想到她这一次,却依旧是原本那副容貌。 而段七给她安排的假身份,此时也派上了用场。段家与舒家世代有亲,她自称段十一娘,与舒望晴容貌有些相近,也说得过去。 “当然了,只这样还是不够的。”呼延邪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瓷瓶出来,递给舒望晴说,“再加上这个,便准保无碍了!” 第374章 变声 “这是什么?” 舒望晴接过瓷瓶,好奇地打开,见里面盛着一粒一粒的丸yào。 她熟识yào物,即便是已经做成丸yào的成yào,她也能大概猜出里面的成分 “这是变声丸!” 呼延邪解释道:“每服一枚,可以让你的声音在六个时辰之内完全改变,变得粗砺低沉,完全不像是你,倒会像是常年在草原上劳作的女子,因为时时呼喊吆喝牲口而声音变粗。服yào之后,你的声音便绝没有你昔年在那样清脆动听。” 舒望晴容貌已经稍改,再加上她混在陪伴北夷王兄妹一起南下的队伍之中,被萧怀瑾认出的几率原本就已经很小。此时再加上这一副变声丸 舒望晴垂下头,心想,这北夷王果然想得周到。 只听呼延邪说:“为了安夏,孤不得不做这些安排,若是有冒犯,请舒姑娘见谅!” 舒望晴与呼延邪兄妹相处了挺久,知道呼延邪本就是个粗中有细的xìng子,此时她终于点点头,将瓷瓶纳入怀中,对呼延邪说: “北夷王殿下,你们兄妹对我有恩。我绝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会帮助安夏,盼她得个真心待她的夫婿……” “只不过身份所限,有些场合我无法紧随陪伴安夏,那些时候,便须殿下自己照顾令妹了。” 她这是丑话说在前面。 呼延邪也知道她有顾虑,也晓得她此次回青州,决计不会主动往萧怀瑾跟前凑。只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0 章 她既已答应一起前往,呼延邪便已大喜过望,当即深深一躬躬下去,向舒望晴道谢。 * 也不知呼延邪与段浩轩是怎么商议的,七天之后,舒望晴已经与安夏公主一起,候在了青州城以北。 舒望晴骑在马上,手搭凉棚,眺望着远处那座熟悉的城池。 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自北而来,混迹在左家视为世仇的北夷人之中,来到青州城下。 若是父亲左绍元还在,她还真不知该怎么给父亲解释才好。 可舒望晴转念一想,若父亲左绍元真还在,她更该好好地向父亲解释,解释北夷人也是与他们一样的普通人,也有爱,也曾历经艰难困苦颠沛流离双方结下的深仇,只要大家都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坦诚地说清楚,未始便不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舒望晴甚至已经想象出届时双方携手抗敌,一起挖出暗地里作怪的元凶,从此两国jiāo好,北境一带,无论是大顺军民,还是北夷牧民,都能过上平静而安定的日子。 “师父,师父!” 安夏的声音自后响起。这个姑娘早先已经急不可耐,就盼着进青州城了。 就在前一天,改在青州城里办公的礼部官员传讯过来说,邀请安夏公主明天进城,“出席”在青州城中举行的“选秀”大宴。 其实大顺朝向来没有“选秀”大宴这么一说。 只是今年本就轮到给萧怀瑾选秀的“大年”,按规矩该好好cāo办一下的。再加上萧怀瑾“别出心裁”地将选秀的地点放到了青州,导致各国使臣都来青州城道贺。 可能是因为北夷王亲自“送”和亲公主南下的消息传扬开来,南越国也赶紧将一名本就住在京中,由乔太妃亲自调教的“郡主”,送往青州来。 见北夷与南越都是如此,大顺朝周边各属国更是跟风严重,纷纷效仿。 这下子,青州便立刻热闹非凡。礼部众人几乎都已忙得脚不沾地,无奈之下,索xìng便搞了一场大宴,让四面八方前来应选的贵女们聚一聚。 安夏赶过来,只怕是为了明日进青州城的缘故。 “师父,师父!”安夏公主匆匆忙忙地打马至此,一双俏脸因为一路疾奔的缘故,而显得红扑扑的。 “师父快来帮我看一下明儿入城时候穿的礼服。” 舒望晴皱眉,她不是已经看过了么?除了礼服以外,连配什么首饰,甚至她座下骏马辔头上的饰品,都一一精心准备好了,绝不会有半点不合礼数。 安夏是个小人精。 她一见舒望晴如此表情,就知道师父在烦什么。 “可是明天南越那位郡主也会在同一时间一起入城。我就担心被她压过一头,入不了,大顺皇帝陛下……的眼!” 她提起“大顺皇帝陛下”几个字的时候,格外娇羞,红晕上脸,声如蚊蚋,几乎叫人根本听不清楚。 舒望晴一呆。 没想到,这种事儿,南越竟然也要与北夷争一争。 舒望晴想了想,轻轻拨转琼瑶的马头,说:“你大哥怎么说?” 安夏忙道:“大哥说了,他以国君之尊亲自到此,南越无论如何要让一让,所以我们是先入城。他说,回头咱们一定能让皇帝陛下‘先入为主’。可是我担心万一我被后头那南越郡主比了下去,咱们可不就反而成了旁人的垫脚石,生生给人做了陪衬么?” 舒望晴揉了揉眉心,心想:姑娘,这事儿你难道就不能轻松一点儿,随缘一点儿么? 可是再想想,年轻姑娘头一回要正式在心仪的男子跟前亮相,可不都是卯足了劲儿,一定要给对方一个好印象么? 这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舒望晴有把握地说:“你放心,回头师父再帮你看一看,保证你明天进城的时候能够一鸣惊人,决计不会输给那南越郡主的!” 安夏一听,立即大喜,说:“师父的眼光最好了。我已经吩咐了玛嬷,将我最好看的衣裳和首饰都取出来了,就等师父给我搭配呢!” 呼延邪为了安夏的仪仗和排场,也是花近了心思。他命人从草原上将呼延王族世代相传的最珍贵的首饰都命人取来,送到青州城外,供安夏使用。 衣衫也是如此,无一不是由高手匠人专门按安夏的身材改过。 舒望晴看到这些早已翻新,处理得锃亮的金头面与银头面,她也不由得感叹呼延邪的一片拳拳爱妹之心。 只不过这事儿,恐怕还不能任这兄妹俩由着xìng子来。 第375章 加塞儿 舒望晴和很认真地问安夏:“若是你只能佩戴一件首饰,你会选哪一件?” 安夏与呼延邪互视了一眼,两人都指着一件饰品,说:“自然是这件!” 北夷王兄妹两人意见一致,都指着一件赤金如意红珊瑚百蝠盘云璎珞。 “这是北夷历代王后所传下来的珍宝,来历可以上溯到千年以前。据说这件首饰附有北夷祖先的祈祷,可以保佑北夷后代王族子弟,心愿得偿。” 舒望晴微微颔首,说:“安夏,你戴上试试?” 安夏依言戴上,舒望晴笑道:“果然很好!” 这幅璎珞,配在安夏胸前,鲜艳夺目,璎珞甚长,一直将将垂至安夏腰际,正将她姣好的身形,和纤细的腰身都承托出来了。 “明天,你只需佩戴这一副首饰,就够了。” 安夏却极不确定,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师父,这……就行了?” “南越国富庶,所以那位南越郡主,一定会佩戴不少名贵首饰。师父,我这样,是不是会被人比下去了?” 安夏说着这话,还转头看看呼延邪。 呼延邪耸耸肩,那意思就是,在女儿家的这等事情上,孤一介糙老爷儿们,有啥发言权? 安夏兀自不放心,又转头望着舒望晴,说:“师父,我……我只是担心,明儿我们会先于南越郡主进城。若是不能先声夺人,反而被后进城的南越郡主压了下去该怎么好?” 舒望晴淡淡地笑,转头看着呼延邪,说:“若是北夷真的想要与南越比拼富庶,比拼首饰有多么名贵,多么值钱,依我看,那还是不用再比了。” 呼延邪尴尬地笑笑。 舒望晴这么一提,他也想了起来。 当年在上林苑萧怀瑾生辰的时候,乔太妃一出手就是一尊数尺高的七宝珊瑚,而且看起来,这座珊瑚,对于南越来说,只是小意思。 这位北夷王很有自知之明,这次为了安夏南下和亲,他可是将压箱底的宝贝都给拿出来了,又拿什么来与南越比拼富贵? “孤愿信舒姑娘的话!” 呼延邪力挺舒望晴。 安夏赶紧很狗腿地上来抱着舒望晴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讨好,“师父,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人家紧张么……” 舒望晴却笑,“安夏,你要相信,你的青春与纯真,才是你最大的财富。师父保证你明儿一定能够艳压全场,胜过旁的首饰架子。” 她将南越郡主称为首饰架子。 安夏听了,凭空想象一下,觉得极为形象,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岂料第二天,青州城外,入城的事,又生了变数。 青州是一座大城,有东南西北四面,四座城门。 因大顺朝以坐北面南为尊,所以北夷王等人都需要从南门入城。 呼延邪带着安夏,骑在高头大马上,早早地守在青州城南门外,等候入城。 舒望晴也骑在马上,却是身穿一身北夷传统白色长袍,混迹在安夏公主那一百名精挑细选的少男少女随从之中,静静观察此间熟悉的一切。 等候了很久,南门跟前人来人往,入城的各色仪仗络绎不绝,礼部官员依旧在与呼延邪打哈哈。 呼延邪是一代枭雄,又怎会察觉不出其中的诡异。 只见他一探身,突然一把就将面前的礼部官员提了起来,他臂力惊人,当下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提着那官员的后领。 “说,孤什么时候才能入城?” 那礼部官员被自己的衣领勒着脖子,说话艰难,半天才冒出来两个字,“稍……稍安……” “孤身为一国国君,岂有被堵在南越蛮子后头的道理。” 呼延邪眼光锐利,适才见到南门那头遮遮掩掩,便已经猜到了端的。 那礼部官员已经被勒得双眼上翻,几乎要吐舌头了。 呼延邪稍稍将他放下来,脚尖能着地。这官员再也不敢说假话,只得老实jiāo代,“昨儿南越使臣特特去拜见了尚书大人……” 呼延邪冷笑。 “拜见?恐怕是扛着金子银子去孝敬的吧!” 他的手臂作势又要一提,那官员吓怕了,踮着脚尖叫道:“是……是孝敬……” 呼延邪听了,登时将那官员外后一甩,道:“南越破坏规矩在先,那就休怪孤不客气!” 他说着一扭头,大声道:“北夷的儿郎和姊妹们,咱们这就走!” 跟随着呼延邪与安夏的北夷少男少女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此时“哄”的一声,紧紧地尾随着呼延邪和安夏,往青州城南门一拥过去。 饶是如此,北夷的仪仗还是晚了半步。 呼延邪与安夏抵达南门口的时候,南越的队伍将将走完。 而那位南越郡主,也正正从安夏眼前经过。 安夏一时被震住了,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怎样一名娇贵的郡主啊! 只见这位南越郡主,盘膝端坐在一顶舆轿上,舆轿的帐幔挽起,从四面八方都能清楚地看见这位郡主看见这位郡主身上挂着的各色惊世骇俗的珍宝。 安夏一时想起舒望晴昨天说过的话首饰架子。 这位南越郡主,身上挂满了金饰,整个人都金光闪闪的,几乎叫人看不见她穿了什么颜色式样的衣衫。 而在那灿灿的金光之间,还嵌有好些水钻,虽然无色透明,可却在阳光之下发shè出极璀璨的光芒,为南越郡主平添了十分的珠光宝气。 “师父说得没错……首饰架子……” 安夏在马上喃喃地说。 她原本想笑的,可是见到这番情形,鼻间一酸,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偏巧正在这时,那南越郡主正巧转过头来,看了安夏一眼。 这是挑衅的一眼。 也叫安夏在那密密麻麻的珠宝首饰之间,看清了南越郡主的容貌 国色天香,不遑多让。 安夏难过的要命,心里想,果然,被旁人夺去了风头。 呼延邪却一沉声,对安夏说:“妹子你放心,若是大顺皇帝当真被这些珠宝就给晃瞎了眼,那哥立即带你走!” 第376章 再见(上) 安夏听了呼延邪的话,几乎哭笑不得。 只是她毕竟是草原儿女,担心担了片刻,就将心事都放下反正已经被人加了塞儿,她就不再多想,只惦记着安安稳稳地进城,能见到萧怀瑾。 这时候有礼部官员奔上来,仰着脸对呼延邪说: “北夷王殿下,这就请进城吧!本朝皇帝陛下正在城中亲自迎接。” 呼延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住了气,一提缰,与安夏一道,缓缓往青州城南门中过去。 青州城南门之内,原本很是宽敞。然而今日,进城道路的两侧,聚满了青州百姓。各属国入城的仪仗,都在此受到大顺朝子民的欢迎。 进城道路直通向青州城的中心。 在这里,礼部事先设了观礼台。大顺朝皇帝本人的龙座与皇后凤座就设在这里。入城的队伍自南向北,来到帝后两人面前,行过礼之后,由萧怀瑾与皇后何德音亲自迎接。 安夏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阵仗,心里免不了惴惴。 可是她牢记着舒望晴的嘱咐,努力绽放着最纯真的笑容,向周围列队欢迎的青州百姓挥手致意。 安夏所不知道的是,她与先一步进城的南越郡主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 南越郡主打扮得珠光宝气,宛若天仙,同时也自视甚高,不屑与周围的百姓互动。她这样高傲冷漠,并不讨人喜欢。 而安夏却正正相反。 她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北夷裙袍,裙摆两分,裙下是束脚长裤,与青州城少女的服饰很是相近,叫人看起来格外亲切。 她周身没有多余的佩饰,这样一来,与南越郡主两相对比,反而少了炫富之嫌。 而那副极美的红珊瑚璎珞,却被那天青色的裙袍衬托得格外耀眼,绚烂夺目,叫人一件便知是一件极尊贵的古物,是世代相传的珍宝。 同样的,这件红珊瑚璎珞,也更衬托着安夏那青春少女的风采,衬得她唇红齿白,面颊上因北风吹过而染上的一层红晕格外可爱。 安夏原本还曾担心,青州的百姓会因她北夷人的身份而对她有所成见。却没想到自己这副样貌更加引起青州百姓的共鸣。 再加上北夷王亲自到此,更显得议和之心坚定。 因此,安夏所接受到的欢呼声,比前头南越郡主的,不知道热烈了多少倍。 可饶是如此,安夏兀自忐忑。 最重要的,还要看眼前道路尽头,那名端坐在观礼台上的龙袍男子的态度。 一想到萧怀瑾,安夏就觉得一颗心突突地跳了起来,脸上更加红了。 * 于此同时,前头南越队伍里也出了一点chā曲。 南越郡主第一次来青州这样的北方大城,在向大顺朝帝后行礼的时候,冻得不行,晕倒了。 说来也是这位南越郡主自作孽。 她为了显示身材婀娜姣好,所以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1 章 穿格外臃肿的衣衫,所乘的舆轿也四面通风,所以一路行来,被北风吹了个透心凉。 而南越郡主其实可以选择披上一件外袍或是大氅,稍许挡挡风的,可是她却又舍不得让衣衫遮住了她满身挂着的首饰珠宝。 于是,南越郡主华丽丽地在大顺朝帝后跟前出了个大丑。 萧怀瑾因她不曾行礼就晕倒了,甚至没有起身。 是皇后何德音看在南越国是乔太妃娘家的面子上,吩咐人上前,将南越郡主扶到一边,又命人备上手炉与暖酒,让郡主先暖暖身子再过来见礼。 而萧怀瑾则不带半点表情,目光从南越公主身上那些华贵至极的珍宝上扫过。这位皇帝陛下的嘴角稍许勾了勾,露出半分讥诮,大约是在想:南越国走到任何地方,都只抓紧一切机会炫耀财富…… 跟在南越国的仪仗之后的,是北夷王兄妹二人,和百名少男少女组成的仪仗。 他们在青州百姓的欢呼声中缓缓行来,安夏出众的少女风姿先是深深地打动了当地人。 而随着队伍的靠近,端坐在观礼台上的萧怀瑾,竟扶着龙椅的椅背缓缓站了起来。 旁边何德音心里虽诧异,可也同样仪态万方地立起,低声在萧怀瑾耳边唤了一声,“皇上!” 只见萧怀瑾的目光在安夏身上扫来扫去,贪婪地打量着她那一身北方式样的裙袍。 安夏的一颗少女心,几乎就要融化在这样温柔的眼光之中。 她微红着脸,低下头去,颈项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而那副红珊瑚璎珞,更是于此时将她美好的身姿勾勒了出来。 安夏满怀娇羞,低下了头,便错过了观礼台上的变化。 只见萧怀瑾轻轻地“噫”了一声,双肩几不可察地震了震,突然起身,疾步迈下观礼台的阶梯,向北夷队伍大步走过去。 这举动太反常了。 刚才南越郡主过来的时候,萧怀瑾甚至都没有起身,可是此刻竟然却以一朝皇帝之尊,径直从观礼台上快步而下,亲自迎接。 周围候着的大顺朝文臣武将,见到这等情形,大多吃了一惊。 有不少人联想近来北境的形势,便猜想既然北夷王有jiāo好之心,萧怀瑾定然是要刻意怀柔北夷。 当然也有人见了安夏公主那样一副清新可人的样貌,觉得皇帝陛下没准是又找到了能让他心动不已的女人。 萧怀瑾靠得越近,安夏便越是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的男子。 所以她也不曾注意到,萧怀瑾的眼光,并不是在注视着她,而是径自在她身后的那百名北夷少男少女之中打转。 皇后何德音急急忙忙地随着萧怀瑾从观礼台上追下,却立在一旁,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此刻,北夷王呼延邪突然微一转身,简短地一声号令: “见过大顺皇帝陛下,跪!” 他身后的百名北夷少年动作整齐划一,齐齐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伏身在地上,山呼万岁。 从萧怀瑾的角度看去,在他面前的,一百名少年男女,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袍,齐齐低着头向他行礼。 而刚才那个叫他心头一颤的触动,便再也见不着了。 第377章 再见(下) 舒望晴木然地随着周围的北夷少年们一起躬身行下礼去,山呼万岁,对着前面观礼台上下来的这名龙袍男子。 她只觉得胸膛之中似乎响起一声脆响纵使是心如铁石之人,见到萧怀瑾如今这副模样,只怕也难免黯然神伤。 萧怀瑾穿着一身明黄色绣团龙袍服,头戴赤金累丝嵌宝冕冠,将萧索的白发束起。 他面目英俊如昔、身形挺拔如昔,只是却 长发如雪。 适才见萧怀瑾的眼光一瞥过来,舒望晴立即垂下头,可是这样短暂的一瞥,竟也能令萧怀瑾心有所感,大踏步地从观礼台上疾步下来。 舒望晴实实是没曾想到,她“死”在凤凰台已经两年多了,萧怀瑾竟然还是这样渴望她的回归。 她更没有想到,她与萧怀瑾之间,冥冥中更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纽带存在。她这样藏身在一模一样打扮的人群里,萧怀瑾竟然也心有所感 一别经年,相思却依旧如狂。 呼延邪似乎也对这等情形有所预见,当即下令北夷少年们下马行礼。 随着呼延邪的号令,舒望晴与身周的少男少女们一样,跃下马背,向萧怀瑾行一个北夷人向尊贵之人惯行的大礼。 萧怀瑾面对一百名一模一样的白袍少年,自然再也分辨不出心心念念的那个影子。 而此刻,呼延邪也领着安夏来到了萧怀瑾的面前。 安夏天青色的裙裾徐徐展开,露出修身束脚的丝质长裤。安夏人则朝面前的九五之尊盈盈下拜。 “北夷王女安夏,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夏的声音里有一丝抖,能听得出她为了见到萧怀瑾这一面而激动不已。 可即便如此,在萧怀瑾与自后赶来的何德音看来,安夏这一礼,只怕连宫中最挑剔礼仪的嬷嬷见了,都说不出半个不好来。 她的仪态庄重,没有半分轻佻之态,可是那少女面上自然而然泛起的娇羞,却也格外叫人怜惜。 而呼延邪却只是冲萧怀瑾拱了拱手,说:“陛下!” 这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一个是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一个是桀骜不驯的北境枭雄,两人的视线相撞,自然各自别有一番用意。 只是萧怀瑾的视线没有停留多久,再度往那百名北夷少年的身影那里扫了过去。 呼延邪却冷冷地笑了一声,踏上半步,再次唤了一声:“陛下?” 萧怀瑾闻声侧头,待看清楚呼延邪眼中的讥诮,轻轻地吸了口气,微微眯了眯眼,面上再度堆起雍容的笑意,柔和地说:“北夷王殿下亲自送妹南下,朕心甚慰,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啊!” 他身后,皇后何德音已经一把将安夏的手拉了起来,极为亲切地问长问短。 “安夏妹妹,早已听说你是个极聪明极清隽的女孩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与萧怀瑾不同,皇后何德音一头青丝如旧,可是面上却已经备现老态,额头眼角,已经出现了不少细纹,此时都用脂粉掩盖了。 皇后已经从手腕上抹下了一只翠玉镯子,紧紧拉着安夏的手,给她戴在了腕上。安夏挣了挣,没能挣脱,只按着舒望晴说过的礼节,屈膝行礼谢恩。 皇后当即继续问:“看安夏的样子,对宫中的礼仪熟悉得很,仪态又大方,若是旁人见了,定会以为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调教出来的,怎么能想得到你竟是出身习俗不同的北夷?” 她这话说得很想,话里又咬字咬准了“太后她老人家”这几个字,明显是在嘲笑那边南越郡主,那一位,可是乔太妃亲自养在康王府教养了许久的人。 皇后话里明着在褒安夏,实际上则是在贬乔太妃,踩乔太妃的人。 远远的,那南越郡主已经醒来,听见这话,自然臊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而安夏早已得了呼延邪的提点,听见皇后在问,当即答道:“久闻大顺朝礼制周到,安夏身为陛下亲封的公主,在这上头必然不敢怠慢。家兄曾延请了师父指点,安夏获益匪浅。” 皇后何德音听了安夏这样四平八稳的答话,自然以为安夏是客气,并未想到其实安夏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萧怀瑾与呼延邪这里,两个大男人之间,依旧是剑拔弩张,唇qiāng舌剑,互不相让。 呼延邪冷冷地笑道:“若不是亲自南下,又怎能放心,将舍妹送到大顺朝中?” 萧怀瑾则忍不住莞尔,朗声道:“殿下爱妹情深,自然令人赞叹!可是只怕北夷王到此,另有要事与朕相商,北夷王不放心的,应该不止是公主的终身吧!” 呼延邪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再看向萧怀瑾的时候,脸上已经不带半点笑容:“孤不是陛下,舍妹的幸福对孤而言,至关重要,没有什么能敌得过。” 萧怀瑾听了,倏然色变。 在他耳中听来,呼延邪是在隐隐约约嘲讽自己,嘲讽他从未将与信王的手足之情放在至关重要的位置上。 当年发生凤凰台那段公案的时候,北夷王就在京中,自然是知道信王之死的实情的。 一想到这里,萧怀瑾的神色便冷了下来,可是温文的仪态依旧,放缓了声音道:“此时多说无益,待得此番大典过去,朕,便要与殿下好生聚一聚,也好好说道说道!” 他言语里不乏威胁之意。 而呼延邪却坦然接受了,“孤,自是求之不得!” 一时呼延邪带了安夏,与北夷的百人队缓缓从观礼台那里离开。舒望晴始终低着头,混在与她同来的少男少女之间。 舒望晴虽然敛眉垂首,却始终觉得有如芒刺在背。似乎萧怀瑾的眼光始终紧紧地跟随在她的身后,令她不敢稍有异动,更加不敢回头相望。 舒望晴背后,萧怀瑾终于缓缓地叹出一口气,转开了眼光。 北夷人? 她是绝不会重生为一名北夷人而回归中原的。 萧怀瑾这么想着,眼中抑制不住地浮起失望。 第378章 认亲(上) 青州城里,礼部特为指定了一座大宅,供北夷王兄妹,以及随之南下的北夷少年们下榻。 除此之外,礼部又来人下了帖子,只说隔日会在青州行宫里举行大宴,宴请各国嘉宾,务请北夷王殿下与安夏公主届时赏光出席。 安夏见了那写有她名字的请柬,激动得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圈,突然想起舒望晴来。 “师父,师父……”安夏经过今天这出完败南越郡主的好戏,对舒望晴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她一时觉得再也无法离开这位料事如神的奇女子。 安夏在宅子里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舒望晴的身影。 “舒姑娘早先出门去了!说是去探望探望亲戚!”有一名北夷少女回答安夏。 “哦!” 安夏原本就想过,舒望晴应该是南朝人,只没想到她竟在青州城里也有亲眷。 “难怪师父的剑器舞舞得这样好,原来与青州有渊源!” 历代剑器舞名家都出自青州,所以安夏才有此感叹。 * 此刻,舒望晴则身披着一件大氅,将帽檐拉得低低的,立在青州一座寻常街巷之中,凝望着对面一座早已废弃的大宅。 “左府”,那宅子外头还挂着匾额,只是这匾额也与宅子一样,陈旧不堪。 舒望晴立在对面,凝视了半晌,终于冷漠地扭过脸 左家,除了军中还有几位旁支之外,已经实在不剩什么人了。即便她在此等候到海枯石烂,与她血脉相连的那些挚爱们,也不可能再出现在她眼前。 舒望晴将帽檐再度拉低,低下头,沿着青州城里狭窄的街道,脚步轻快,往另一头的一座小院走去。 那里是舒府,舒宁夫fù的宅子。 舒望晴有时心想,在这世上,除了萧怀信之外,就属这对舒氏夫fù,她辜负最深 舒望晴是家中独女,力排众议,候选入宫……这过程,叫舒氏夫fù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好不容易封了妃,算是给家族稍稍挣了点脸吧,一转眼就死在凤凰台,怎能不叫这生身的父母痛彻心扉。 舒望晴快步来到舒府对面,再想要迈步过去,求见宅子的主人,却觉得足下就像是生根了一样,迈不动脚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对,曾是自己父母的夫fù。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寒风里站立着,默默地望着对面的宅子。 过了良久。 突然一双战靴出现在舒望晴跟前,有个温和的声音问道:“小十一?” 是段浩轩。 舒望晴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是不是想去舒府看看?” 段七这话说得温柔,让舒望晴胸中涌起感动。可是她的面孔依旧木然,没什么反应。 “走,十一娘,哥哥带你去亲戚家转转,不是什么大事!” * 舒望晴顺从地跟在段浩轩身后,听着他拍门,听见舒宁夫fù亲自迎出来。 “原来是小公爷啊!” 舒、段、左三家原本是通家之好,相互之间,联络有亲,舒宁夫fù对段浩轩原本就很熟悉。 “这位是……” 说话的是舒夫人,她见到了舒望晴的样子,疑惑地打量着。 舒望晴伸手,将斗篷的帽兜取了下来,将真面目露在舒宁夫fù的面前。 “望晴?!” 舒夫人忘情之下,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立即将舒望晴揽在怀中,抑制不住地哭道:“望晴……你回来了?!” 舒望晴被舒夫人揽在怀中,也觉得喉咙口被什么堵得发慌,双眼也酸得难以忍受,可是她就是哭不出来,一滴泪都没有。 “望晴,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在外受了寒了,快,快别在外头站着,快到屋里来,暖和暖和!” 舒夫人双眼垂泪,却低下头,用手背狠狠地抹了抹,拉着舒望晴的手,径直进了堂屋。 在她们身后,参军舒宁将视线从舒望晴身上挪了回来,转头看向段浩轩,很是抱歉地说:“段小公爷,自从两年之前,京中传出那等消息……老妻便思女成狂,看到这位相貌相似,便触动情肠了。” 原来参军舒宁为人冷静些,已经看出了如今的舒望晴与膝下亲女形貌有别,而且进了府里之后,神情也颇为冷淡与陌生,当下心里就猜出个大概。 “小公爷,这大约是你段家的闺女,因见她相貌与望晴相似,所以才特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2 章 带她上门相见的吧!” 舒宁这么理解,段浩轩自然也不好辩驳,嗯嗯地应下。 “这几年……多亏小公爷想着。”舒宁记起这几年舒家的遭遇,忍不住也心酸。 当年宫中传出那等不堪的流言,就如在舒家夫fù丧女之痛的创口上撒了一把盐。 在青州这里,也多亏了段浩轩百般周旋,舒宁在北境军方的地位依旧,只是他的心气儿却大不如前。 不过也好在京中始终不曾有对舒望晴或是舒家不利的旨意下来。青州这里,很多百姓还是愿意相信,他们青州所出的女子,绝重“贞信”二字,与传言中的那等罪名绝对无干。 段浩轩陪着舒宁一起,来到舒家正厅里,正见舒夫人亲自捧了手炉来,给舒望晴捂着。 舒望晴眼含着无限的孺慕之情,望着舒夫人。 她虽然不是原本那个舒望晴,可是也被当做舒家女儿,千娇万宠地养了好几年,父母百般关爱,可是自己却因为宫中的那个冤家,执意离家入宫,叫舒氏夫fù一番爱女之心,再度付之流水。 段浩轩咳了两声,对舒宁夫fù说:“姨父、姨母,这件事,侄儿必须向两位解释清楚。” “这是我家段十一娘!”他指着舒望晴说。 听段浩轩这么说,舒夫人也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舒望晴的容貌。 “十一娘幼时在青州走失,流落到了北夷人的部族,到前些日子,正巧与我在军营前遇到,因她的相貌与昔年……晴娘娘很是相似,所以我才生出查证的心思,这才将她认回来的!” 段浩轩说到这里,舒望晴便立即起身,向舒宁夫fù见礼。 “十一娘见过舒家姨夫姨母!” 她一张口,便声如破锣。 第379章 认亲(下) 舒望晴一言出,声音又粗又糙,如破锣,还说得格外响。 饶是段浩轩稍许有些心理准备,兀自差点吓了一跳。 而舒宁夫fù则相顾色变,舒宁朝夫人摇了摇头,使个眼神,意思是,别想了,那不是咱家闺女。 “对不住对不住……” 舒望晴面上显出惶惑不已的神情,低头拈着衣角,对舒氏夫fù道歉,只是声音依旧粗砺难听。 “……我在北夷流落多年,只靠放牧、驯马养活自己,日子久了,就……就成这样了。” 这一番话,将舒夫人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打破了,忍不住低下头去拭泪。 待她拭干了泪水,却连忙上来,握紧了舒望晴的手,柔声说:“好孩子,婶娘绝不是不待见你……可怜见的,在北边吃了这么多的苦!” 她细细打量,自然也能辨出现在的舒望晴与当年容貌已有差别。 “姨母只是想起你表姐,与你相貌颇为相似,一见到你,就想到她……可偏她却已经不在了……” 舒夫人说得动情,刚擦干的泪水,再度一连串地落在舒望晴手上,这令舒望晴心中掀起排山倒海的巨浪。 她此刻只想跪倒在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面前,抱紧舒夫人,望着舒宁,能开口唤一声“爹”、“娘”,可是此时此刻,她就是没办法喊出声,也没办法哭出来 她的灵魂,好像也被禁锢在一座冰冷的,没有生气的瓷像之中,令她痛苦不已,然而这痛苦,却无论如何也表达不出来。 段浩轩在一旁,见到舒望晴眼神求援,赶紧上来相帮。 “十一娘回到青州,我们段家自然要好生照料于她。但也想到她相貌与舒表妹相像,总觉得她与姨夫姨母有些缘分,所以小侄才自作主张,带她来舒家见姨夫姨母。” 段浩轩叹了一口气,故作忧伤,说: “十一娘流落北夷多年,又坏了嗓子,眼下虽是回到了青州,可也不晓得什么人才能看上她。眼看正是大好花期……” 他这么一逗,舒夫人立即不哭了,擦擦眼泪,不服气地说:“这有什么?你家这么好的闺女,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好孩子,你放心,定要姨母定要妥妥当当地给你物色一名良婿才是。” 舒夫人已经是一副摩拳擦掌,准备给人做媒的样子,同时转脸望望段浩轩,“小公爷,别光顾着为你妹子考虑,你自己呢?” 段浩轩见本是想要帮舒望晴的这一番话,竟然将自己也给绕了进去,连忙双手齐摇,摇头道:“姨母,我不急,不急……” 他扭头看向舒望晴,见对方神情已经放缓,便也放下心来。 只是这头心放下来,另一等闲愁又涌上心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可他就是放不下,放不下,放不下…… * 舒望晴从舒家出来,随着段浩轩走了一段,两人告辞,她自回北夷人的驻地去。 只因青州城最近齐聚了各国使臣,还有各地的秀女也纷纷到此凑热闹。所以青州城里有些鱼龙混杂。 舒望晴小心地避过几个尾随的,见确实没人再跟着她,快步敲开府邸的大门,只听里头一名北夷少年欣喜地叫了一声:“姑娘,公主找您好久了!” 舒望晴点点头,不说话,免得她再开口会吓到别人。 她没有依着少年所言,去见安夏,而是快步去寻呼延邪。 “你见过舒家父母了?”呼延邪见到她这副装束,又见她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样子,立即开口问。 舒望晴一挑眉,意在询问。呼延邪便立即答道:“猜的!” 舒望晴垂下眼帘。 她知呼延邪粗豪,可是今日才察觉,此人粗中有细,神机妙算起来,也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舒氏夫fù没有认出你?!” 呼延邪对这结果很在意。 舒望晴点点头,然后开口,“有段小公爷相帮!” 声如破锣,难听至极,毫无舒望晴原本说话时那等沉静而优雅的气质。 呼延邪一愣,随即也大笑起来,“当然了,还有孤的变声丸相帮!” 无论舒望晴的容貌与衣着再怎么改变,可是骨骼眉眼,却始终都在那里,改变不了。所以熟悉的人一见舒望晴,只消看清她的整个样貌,势必会立即记起以前的她。 而在这时,舒望晴只要一开口,就能将人们的疑心打去大半。 而她最妙的一招,就是将她寻常说话的方式加以改变。 世人大多都有自己习惯的说话方式,惯用的词,吐属的风格…… 而舒望晴却将自己以前的习惯全部推翻,阳春白雪改下里巴人,甚至说话之际还夹杂上一两句北夷土话,表示她已经将汉话忘去了大半,自是再难有人怀疑她。 如今在那曾经朝夕相伴的舒氏夫fù跟前过关,舒望晴心底更多了几分把握。 “安夏寻我何事?” 舒望晴问呼延邪。 呼延邪耸了耸肩,说:“明天大顺皇家举行大宴,邀了孤与安夏,所以那妮子紧张得要命,定是想要找你商量那些首饰啦,衣裳啦,这些个姑娘家才懂的事情。” 他斜眼看了舒望晴一眼,两人怕是都记起了当年在上林苑的那一场大宴。 舒望晴点点头,陡然开口问呼延邪:“宫中除了皇后以外,还有哪些人伴驾到青州来了?” 呼延邪一怔,没有料到舒望晴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他。 而舒望晴却一挑眉,那意思是:你怎可能不知道? 呼延邪有些无奈,他倒也想反问回去:为啥孤就一定会知道这些事儿? 可是他偏偏就都知道。 当下呼延邪应道:“除了皇后以外,伴驾的人还有祁昭仪……” 舒望晴心想,皇后以下,便直接是祁昭仪,没有德妃与吕妃? 呼延邪似乎明白她的疑问,当下答道:“德妃这两年来,一直在后宫幽居养病,形同禁足;而吕妃,在一年前,就已经病逝了。” 舒望晴神色转冷,微微眯了双眼 德妃幽闭,吕妃死…… 再加上以前的穆贤妃、潘妃、杜妃……还有她自己,凡是与妃位沾边的,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第380章 照面(上) 呼延邪对萧怀瑾此次到青州来的安排似乎非常了解,事无巨细,都一一说给舒望晴听。 “三公主琼瑶公主的生母贺昭媛已有身孕,所以不曾伴驾来青州……另一位伴驾的宫嫔是去年小选时新选进宫的,姓齐,皇上封了正五品的兰嫔。” 舒望晴秀眉一挑原来贺长亭已经是昭媛了。 她心中满满的都是讽刺:萧怀瑾啊萧怀瑾,此人还如以前一样,满口都是对昔日爱侣的怀念。可是后宫之中,照样进着新人,照样有嫔妃有孕…… 以前她并未仔细想过的那些,此刻都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她心里。 呼延邪又提醒一句,“兰嫔,是皇后的姨表妹。” 舒望晴当即敛下眼神,点头示谢。 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皇后绝不简单。 当年在凤凰台,她隐约能觉出皇后在整件事之中起了莫大的作用,而德妃则更像是个受人驱使,引她上钩的鱼饵。 可是如今一看,皇后不仅后位不动,而且权势更胜往昔,甚至开始在宫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受罚倒霉的,却只是德妃。 要么萧怀瑾是认同皇后当日的所作所为的,要么皇后背后的势力开始显山露水,连萧怀瑾也奈何她不得。 呼延邪想了想,问:“明日你会随安夏一起去赴宴么?” 舒望晴摇摇头。 此前安夏和北夷少年们刚刚引起过萧怀瑾的注意,她此时再去赴宴,万一被当年的那些“熟人”们见到,被一下子认出的风险很高。 “你可以扮作孤的亲随!”呼延邪说,“就算萧怀瑾在这世上到处找你,可也绝对不会想到去男人之中寻你。” 舒望晴听着有些心动,可是她只是硬挺着,不摇头也不点头。 “唉,”呼延邪很挫败地叹了一口气,“舒姑娘,你将自己压抑得太苦了。我们北夷人,若是爱,就勇敢地去示爱;若是恨,就大大方方地去寻仇。你这样……” 呼延邪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舒望晴则向他点头示意,转身去里头找安夏。 “师父,你的嗓子……怎么了?” 舒望晴将嗓音放得轻轻地,免得吓到安夏,“怕是吃了些刺激的东西,伤了嗓子。” 安夏张罗着要给舒望晴找yào,被舒望晴按住了。她可不想让安夏将此事吵得天下皆知。 “明天去赴宴,你准备好了吗?” 舒望晴赶紧转移话题。 安夏上来抱着舒望晴的手臂,说:“师父,正要你帮我把关呢!快看看,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 房间里挂着安夏亲自挑选的礼服与首饰。 舒望晴心知安夏早先已经在众人面前出了风头,给众人留了一个好印象。所以接下来的皇家大宴,安夏只需延续她自己的风格就好了。此刻真正为难挠破头的,该是那位南越郡主才是。 她见安夏依旧选了一件北夷式样的裙袍,只不过颜色换了她素来喜爱的正红色。搭配的首饰也不再是那件红珊瑚璎珞,而是选了一件赤金嵌明珠的压发覆额,正正压在她的眉心。 “很好!”舒望晴点头。 这一身,将安夏的少女气质衬托得更加明媚动人,也更加符合北夷公主的身份。 她伸手,去首饰匣子里,又挑了十几枚小指大的明珠,说:“明儿你梳妆的时候,将这些明珠都结在你发辫之中,这样一配,就更好了。” 安夏大喜,抱着舒望晴道谢,又问:“师父,你说,明儿个在大宴上头,皇上与皇后娘娘是否会要求大家表演才艺。” 安夏公主担心得很。 早听说那南越郡主,被乔太妃在京中培养了多时,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相形她自己,所会有限,格外怕被别人当成是北夷蛮女。 舒望晴却想,其实安夏只凭剑器舞这一样,就可以技压全场,夺去萧怀瑾的全部注意力。 只是她却不想就这么告诉安夏。 不想安夏也像她当年一样,一步一步地陷进萧怀瑾的温柔陷阱里,无法自拔。 “你是北夷王女,与宴之人当中,还有好多是出身并不算太高的应选秀女。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你不妨表现得矜持些,将这些机会留给旁人,结个善缘。” 安夏听着,觉得在理,点点头说:“是,我原本不需着急着和她们一较短长。” 舒望晴点了点头。 * 只可惜,安夏虽然这么想了,旁人却未必同她想得一样。 隔天在大顺皇家举办大宴的园子里,安夏就与南越郡主迎面遇上,撞了个正着。 “见过北夷公主殿下!” 南越郡主姓乔,小字采儿。 安夏的名字就是她的公主封号,所以,南越郡主原本该称呼她“安夏公主”的,却故意称呼她“北夷公主”。 她皮里阳秋,只在称呼上,就已经将对北夷小国蛮女的蔑视,表露无遗。 安夏抬抬唇角,笑道:“采儿郡主!” 乔采儿立时色变。 她虽然得了郡主之位,可是却没有封号。安夏这样称呼,也正是嘲讽她地位低下,根本无法与安夏比肩。 安夏一开口,就赢了一仗。 乔采儿忍了忍气,凝神打量安夏今日的妆扮。 而安夏也正在打量着她,心里暗笑,这南越郡主,竟也懂得吃一堑长一智了。 只见乔采儿今天打扮得甚是清雅,穿着一身浅碧的衣裙,所佩的首饰也不多,将将点缀而已,如此一来,便让她原本极秀美的容颜给显露出来。 其实乔采儿今日依旧在炫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3 章 ,只是炫得很低调而已,她那身浅碧衣裙上,绣着无数密密的菊瓣花纹,绣工精致无比,却只有光线在特定角度照耀时,才能显出来。 可到了此刻,乔采儿望着对面的安夏,心里不免郁闷。 安夏今日又讨巧了。 她那一身火似的红裙,将她的面貌衬托得越发娇艳,而她覆额上、发辫上嵌着系着的明珠,更将她的眉眼映得明亮。 相形之下,乔采儿妥妥地就是一片绿叶,衬了安夏这朵娇花。 乔采儿一咬下唇,一股子怨气就从心底窜上来。 第381章 照面(下) 大宴还未开始,安夏已经与南越郡主乔采儿在园子里打了个照面,相互怼上了。 乔采儿原本很是看不起安夏,可是自从两人一起进了青州城,安夏就好像处处压过了自己一头,而且风评也好。 可是她分明什么都不输于安夏啊! 明明都是一样的小国王女,偏偏又分出了个三六九等来。 乔采儿咬了咬下唇,忍了半天,将心中的怒气勉强压了下去,反而矜持地一笑,说:“安夏公主今日的打扮真是光鲜靓丽,极为明艳。首饰么……好似也比昨儿个多了几件。” 她说来说去,还是在嘲讽北夷国力有限,连一国的公主,数来数去,也不过这么点儿首饰。 安夏记着舒望晴的吩咐,轻易不与人置气。可是乔采儿怎么怼过来,她就照这样子怎么怼回去。 只见安夏点点头,毫不在意地说:“是呀,郡主,我看你吃一堑长一智,今日穿得挺暖和的啊!” 乔采儿登时气结,胸口一起一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确实如安夏所言,今儿在外裳里头偷偷加了厚实保暖的小袄,免得再在众人面前出洋相。可是这样一来,她原本那极为自傲的腰身,立时就粗了一圈。 而对面的安夏,却似乎早就习惯了青州城的这种天气,再加上衣衫裁剪得体,更显得她胸是胸,腰是腰,大长腿是大长腿。一下子将乔采儿比了下去。 而且安夏说话没有半个脏字,却字字句句都在戳乔采儿的疮疤。 “你” 乔采儿已经想要骂人了。 “昭仪,你看,这就是今天赴宴之人当中,身份最高的两位。” 远处一个雍容而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乔采儿连忙收声,恭顺地转身,向来人行礼。 “南越郡主乔采儿,见过皇后娘娘,祁娘娘!” 安夏赶紧也在她身后,随着一起行礼。 只见两名宫妆贵fù,各自扶着宫女的手,缓步而出。 皇后上来,径直越过乔采儿,先握了安夏的手,牵给祁云秋看。 “昭仪,昨日你不曾随皇上一起在城中迎接,因此不曾见到。皇上对这位安夏公主,可是极为心折呢!” 祁云秋立在何德音身边,望着安夏,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点头道:“看着就极爽利极英气的一位公主,就连臣妾见了,也一时便想起故人呢!” 祁云秋提起“故人”二字,皇后当即色变,嘴唇抖了抖,转过脸,又下死眼盯了安夏看了两眼,才说:“昭仪是说她这身式样的衣裳吧!” 祁云秋懒得搭理皇后,转脸吩咐身边的宫女,浅嗔道:“冰翎,还不将本宫事先备下的见面礼取出来?” 皇后见着祁云秋身边的宫女,更是觉得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一跳一跳,疼得厉害。 冰翎却始终漠然,在袖中摸了一件白玉南红如意珠钗出来,以恋恋不舍的目光看了片刻,终于递给了祁云秋。 只听祁云秋说道:“本宫昔年有一位好友,就是青州人,也与北夷有些渊源,她曾经赠与本宫这枚珠钗。本宫如今借花献佛,赠与公主殿下,请公主切莫嫌弃。” 听了这话,皇后只觉得胸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夏早先经过舒望晴提点,此刻对答有致,恭敬谢了祁云秋,将这珠钗收在袖中。 祁云秋这才再与乔采儿见了礼,所赠的见面礼则四平八稳,很普通的一件首饰,再也没有什么来历了。 乔采儿更加不忿了她知道这位祁昭仪的母家曾经在昔年一场平叛中立过大功,再加上二皇子就养在祁昭仪膝下。这位昭仪娘娘,虽然未得妃位,可是在宫中,地位却是绝稳的一个,甚至隐隐能与皇后分庭抗礼,不容人小觑。 可是这祁昭仪,却也是一见安夏便心生欢喜,甚至将昔年好友所赠的珍品转送给了安夏。 乔采儿的贝齿紧紧咬着自己的双唇,很快便咬破了。 而皇后终于缓了过来,她靠近祁云秋,压低了声音说:“昭仪,你难道忘记了,舒氏根本就是一名罪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旦别人告到皇上那里……” 祁云秋抬眼,像是看一件稀罕物事一样看了一眼皇后。 “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有人会将此事特意去说与皇上知道?” 皇后立时气结。 这谁敢啊! 即便她身为皇后之尊,即便如今她拥有萧怀瑾的信任与尊敬,只要她一提舒望晴,就会惹来萧怀瑾勃然大怒,甭管跟前有人没人,萧怀瑾都会毫不留情地将她皇后的面子全部踩落在脚底下。 祁云秋则相反,萧怀瑾当真怀念故人,相思之情无法排遣的时候,便往往会选择去景怡殿坐坐。祁云秋只陪他下下棋,便能稍稍安慰萧怀瑾那颗无比失落的心。 所以此刻皇后面对祁云秋这样的做派,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皇后与祁昭仪你来我往,争锋相对,都是没有注意到远处园门那里有旁人过来。 “大哥?” 倒是安夏公主先注意到了来人,出声招呼。 这时祁云秋注意到身边的心腹宫女有些异样冰翎双眼直直的,盯着北夷王呼延邪,身后的一名护卫。 祁云秋也好奇地打量一番那人。 她头一个印象就是,那人在男子当中算是肤色偏白的,何止偏白,简直是苍白有若死人。 而此人始终将帽兜放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叫人看不见全貌。 可是就那微露的半张脸,却给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祁云秋几乎要惊呼出声。 可是那名北夷护卫却极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身子缩在园门之外。 他只出现了短短片刻,所以皇后并没有注意到。 等皇后醒过神来,奇怪地问:“昭仪,你怎么了?” 祁云秋心头一片茫然,依旧定定地盯着北夷王身后。 “本宫,本宫好似看见了……”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心里唯有一个念头是不是,是不是她? 恰在此时,一个温煦无比的声音在祁云秋身后响起,“云秋适才看见了什么?” 第382章 余兴(上) 宫中女眷,与前来觐见的别国公主郡主在此相会,却无巧不巧,撞见了北夷王呼延邪。 按说,这里应该有门户将外男隔开,免得宫中女眷无意撞见前来觐见萧怀瑾的男宾。只不过这里是青州城,即便是城中最好的园子,也无法宫中一样门户森严。 再者青州民风豁达,这样很多人聚在一起见到外男,也算不得什么。 而且,就在此刻,皇帝萧怀瑾本人,也赶到了。 “云秋适才看见了什么?” 祁云秋被萧怀瑾这样一问,立时一凛,肃然转身,冲萧怀瑾屈膝行了个福礼。 “臣妾……臣妾适才好似眼花了,经好像在这园中见到了,见到了……” 她没有往下说,萧怀瑾却陡然睁大了眼。 “云秋” “祁昭仪你……” 皇后何德音当即开口喝止。 可是萧怀瑾的双眼就立即亮了,激动万分地向前踏上了一步,来到祁云秋跟前,微微低头,俯视着对方,飞快地说:“朕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能在青州见到晴儿,原来……原来云秋你也这么觉得……” 皇后捂着心口,气得几乎想要昏死过去。 一旁候着的呼延安夏和乔采儿听见,终于渐渐明白这“晴儿”,大约就是萧怀瑾心尖尖上的人。 乔采儿在京中常住,自然听说过宫中晴妃的那一段公案。此刻她见到萧怀瑾如此,低下头,只觉得泄气。 而安夏公主的反应却正相反,她带着崇敬的目光望着萧怀瑾,心中早已被萧怀瑾这般真挚的感情所打动。 世上,没有比这等专情的男子更加吸引安夏了。一时之间,这北夷公主心中早就忘记了舒望晴昔日所提的,萧怀瑾坐拥三宫六院,皇子皇女俱全。她更没有想到,萧怀瑾到这青州来更是为了大选秀女,而他后宫里还有一名有孕的昭媛娘娘…… 在此刻,只听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启禀皇上,娘娘,奴婢适才看得清楚,那人是一名男子护卫。昭仪娘娘怕是过于思念旧友,所以才看走了眼。”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随侍在祁云秋身边的冰翎。 连她都这样说,祁云秋免不了泄了气,叹了一声,摇摇头。 可萧怀瑾却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他只问冰翎:“你适才见到的那名男子护卫,是在哪个方向?” 冰翎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萧怀瑾会这样地执着。她向祁云秋看了一眼,便朝园门那里指了一指。 萧怀瑾立即迈开了步子,带着随侍的监与护卫们一起,径直往园门那里过去。 在那里,呼延邪拦住了他。 “皇帝陛下!”呼延邪笑笑,将萧怀瑾的去路拦住。 “大宴尚未开始,陛下与孤,不妨借此机会,将该议的事好好议一议?” 萧怀瑾微眯双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呼延邪的神情,并不见半点异色。他毫不留痕迹地在呼延邪左近看了看,只见到两名北夷装束的白袍侍卫,而且这两名侍卫,也没有半点不妥。 萧怀瑾的唇角便缓缓勾起来。 “朕早有此意” 他知道呼延邪到此,是要与他商议两国边境上不断的冲突。 前几天,段浩轩已经将北境冲突调查的结果呈报上来,明确称北夷与青州守军冲突不断,多半是有人冒充两边,从中挑拨的结果。 萧怀瑾当即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若段浩轩禀报是实,那便是有人蓄意想将他大军的兵虚终耗在北夷这里,居心不可谓不险恶。 见到呼延邪,萧怀瑾便收起心中的绕指柔情,面目瞬间即换,不再是痛失爱侣的男子,而已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北夷王说的不错,确实有好多事,咱们要好好地议一议” 他与呼延邪互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只不过呼延邪笑得豪迈非凡,萧怀瑾则笑得雍容大度,可虽然他的眉眼唇角俱露着笑容,却叫人觉不出多少喜意。 萧怀瑾当即与呼延邪离开此处,留下皇后等后宫女眷还在园子里。祁云秋因喜欢安夏公主的缘故,当即邀了安夏,一起谈谈说说,往另一边走去了。 南越郡主乔采儿见了刚才的情形,心里不免更加烦闷。 眼见着那北夷王与大顺皇帝走得极近,乔采儿心里暗暗抱怨南越国的那些人只晓得指手画脚地让自己干这个干那个,却并不提供分毫有力的援助,一切都要她靠自己…… 不像安夏,有个极疼她的亲大哥在此一力张罗。 若是南越王此时也在青州乔采儿咬着唇心想,哪里还有此刻安夏耀武扬威的份儿? 可是乔采儿知道自己只是南越国乔氏旁支中一名姿容过得去的女子,只因有和亲这项“用处”,才被封为郡主的。她又怎么能奢望南越王能为了她,千里迢迢地北上至青州呢? “郡主?” 乔采儿正在胡思乱想,却有人唤她的名字。 开口的人,正是皇后何德音。 乔采儿曾经听乔太妃教导过,说这皇后何德音,向来以卢太后马首是瞻,绝不可以自己人视之。 不过乔太妃也说过,皇后始终追求后宫的均势与平衡,不喜任何一名宫妃冒尖,所以往往会扶植弱势,打压强者。 所以一听见皇后何德音招呼,乔采儿立即提起裙裾,颠颠地迎上去,听皇后的吩咐。 “看来那北夷公主极得皇上欢心,其兄长北夷王也在努力与皇上jiāo好。”何德音淡淡地说来,却是在挑拨乔采儿的心xìng。 只见乔采儿咬咬下唇,没有搭腔。 何德音见火候已到,当即开口,说:“只是本宫却未免替你觉得可惜。你原也不输北夷公主多少。” 乔采儿一听就知有门,立即低低地福下身子去,说:“还请皇后娘娘指教!” 何德音微笑,说:“大宴上,少不得也会有助兴的节目。你可知,皇上最喜的是什么?” 这个乔采儿熟知于心,赶紧应道:“这个采儿知道,是剑器舞!” 前有左贵妃,后有晴妃,都是一舞而动帝心,这难道还有什么疑义不成? 第383章 余兴(下) 何德音故作认真地问:“只不知这剑器舞,郡主能不?” 说实在的,她并不指望这样一名娇怯怯的南越郡主,能够手执长剑,舞出那以婀娜刚毅著称的剑器舞。 也可能何德音只是想随便坑一把乔采儿而已。 若是乔采儿一举成功,何德音便相当于是卖了一个人情给乔太妃,给南越人,她没有什么损失。 若是乔采儿失败了,出了大丑,也是丢了她南越国的人,与何德音无关。这位皇后,最多只能说是挖了个坑让乔采儿跳便是了。 损人而不利己,这是何德音相当擅长的事。 而乔采儿此人,却是乔太妃精心培养出来的、专门为萧怀瑾的后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4 章 所准备的女人,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所以这剑器舞,乔采儿也会,只是算不得精通。 毕竟她一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余,还能将剑器舞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当下乔采儿连忙说:“回禀娘娘,这剑器舞,臣女也会,只是担心舞姿粗鄙,入不了皇上的眼……” 何德音此刻眼望远方,似是坠入了回忆,缓缓地说:“当年左贵妃一舞剑器动四方,风姿绰约,又岂是世人能及得上分毫的?可是只要能得左贵妃当年的分毫神韵,恐怕就能入皇上的青眼了。晴妃当年,就是如此。” 何德音明知左寒云与舒望晴两人的舞技一脉相承,却故意如此说,说得好像舒望晴只是得了左寒云的一点皮毛,但依旧侥幸得了萧怀瑾的欢心。 只是她这么一说,便令乔采儿心生无限的希望。 “臣女甘愿一试,谢皇后娘娘成全!” 乔采儿欣喜无比,向何德音拜倒下去。 * 青州城中的这出皇家大宴,因是礼部张罗,而皇后何德音又亲自过问,虽然没有宫中大宴那样精细,可是却承袭了京中宴席的大气磅礴,气象万千。 宴席以正中的歌舞场相隔,分为男宾席与女宾席。 男宾那里,自设了北夷王、北境军中将领、礼部官员等人的席位,而女宾这边,除了安夏公主与乔郡主之外,余下有资格在座的,都是已经通过帝后二人事先选看而留牌的秀女。也就是说,这些秀女是已经应选,不久就要进宫的。 萧怀瑾与呼延邪两人,是最后入席的。 他们两人似是相谈甚欢,已经将北境各项事务开诚布公地彻底谈清楚。 而呼延邪面上似乎喜悦更甚,好似是解决了北夷的心腹大患。 果然,萧怀瑾入席,便当即宣布:“好教诸位得知” “朕已与北夷王殿下议定,本朝既然与北夷乃是友好之邦,便不会坐视北夷百姓因天灾而受苦。” “因此,朕决议,青州商人可以自由与北夷互市。除青州之外,其余商人与北夷互市,须得青州府尹的许可。” “而北夷这两年连逢大灾,朕决定,免除今年青州与北夷通商的赋税,以此绵薄之力,助北夷百姓,渡过难关。” 他说到这里,底下的青州官员,北境将领,以及北夷王呼延邪带来的从人,都是“轰”的一声叫好。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北境纷争,大多因无法互市而起。如今萧怀瑾不仅应允了互市,更是应允了免税。这下子北夷百姓有法子谋生,自然不会南下相扰。 至于其中有兵匪挑拨之事,萧怀瑾没有明说。 但是一旦北境双方能够开诚布公,互通有无,那么兵匪挑拨,也再不像从前那样,能够挑拨成功。 这时呼延邪出面,径直来到萧怀瑾面前,行下一礼但凡了解北夷的人都知道,这是北夷最为隆重的大礼。 而呼延邪也似乎对萧怀瑾极为心折,恭敬地说:“陛下大德,呼延邪代表北夷百姓,表达最深沉的感谢。愿北夷与大顺朝,永为兄弟友好之邦。” 这下子,人群更是欢呼起来,气氛极为热烈。便一下子掩盖了萧怀瑾面上那一闪而过的尴尬之色。 呼延邪提到了“兄弟”二字。 而在萧怀瑾这里,怕是再没有“兄弟”这两个字了。 只是萧怀瑾能够控制自己,立即笑着受了呼延邪的礼。适时而起的鼓乐更是将大宴的气氛推向顶点。 皇后言笑晏晏,坐在萧怀瑾身旁,遥遥向呼延邪举杯,道:“北夷王殿下能够放下成见,抛却旧事,亲身送妹前来,与本朝jiāo好,真乃可喜可贺。” 何德音这话,明着是贺喜,其实却是在踩呼延邪,一脚将呼延邪踩到了极低的位置上,好像北夷是赶着送王女前来乞和一样。 她话中有话,还隐隐提了提呼延邪与萧怀信原本jiāo好之事。甚至萧怀信身死在凤凰台上,有一部分缘故,也是因为在京中私自与这呼延邪会面的事。 呼延邪乃是一代枭雄,又统领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与萧怀瑾相商的时候,自然将过去的私怨放在一旁,而以北夷百姓的利益为先。他相信萧怀瑾身为皇帝,做出这等承诺,也是一样,将大顺朝军民放在首位,两国才有了这样的协议。 可是没想到,此时和议已成,呼延邪却受何德音这样的fù人抢白。 呼延邪咬牙,忍住了气,并不回答。 可是却轮到何德音吃惊了。 只见她身子往前探了探,睁大了眼睛望向呼延邪身后,接着便像是看见了世上最恐怖的景象似的,往后缩了缩,脸色刷地变得苍白,伸手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那一声尖叫声从口中溢出。 她又像是不相信自己眼睛,再度仔细看了看,可那视线却突然失了目标,渐渐地变得茫然,茫然了许久,终于才缓了过来。 萧怀瑾冷淡地问:“皇后,怎么了?” 皇后何德音一凛,觉得自己背后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将里面穿着的小袄都**了,若是冷风一吹,便立即要生病。 “请皇上见谅,臣妾下去,看看席间的助兴节目准备好了没有!” 何德音心有余悸,双手互握之际,兀自觉得手臂上的血管突突地在乱跳。 第384章 再现(上) 何德音下来,去后头更衣用的房间里将里面的衣裳都换过了,对着镜子稳了稳心神,再出来的时候,便命自己的贴身宫女玉竹去问南越郡主乔采儿,问她是否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乔采儿自然说都准备好了,当下转托玉竹通知皇后,还顺手给玉竹塞了一包金叶子。 而玉竹却知道得很清楚,皇后此刻心绪极其不佳,未必就真的想是要捧乔采儿,她现今的想法,可能是想踩…… 只是玉竹作为皇后的心腹,说不得什么,朝乔采儿看了一眼,心想,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们做下人的,又能说什么。 于是玉竹回去通知了皇后。 皇后何德音回到萧怀瑾身边。 自她进宫,出席盛典的这种重大场合,萧怀瑾身边的这个位置,始终都是留给她的。无论萧怀瑾正宠幸着谁。这等体面,叫何德音隐隐地觉着荣耀,心里又满怀着感激。 想到这里,皇后双手互握,指甲深深地掐到皮ròu里去。 有萧怀瑾给的这等尊重与体面,哪怕就是没有爱……她也得受着。 想到这里,何德音便觉自己再也不怕什么神神鬼鬼。 只是她入座的时候又瞟了一眼呼延邪身侧,只见那里再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有数名穿着北夷白袍的护卫侍立在呼延邪身周。 “皇上,臣妾过来之时,听见南越郡主提起,她特别为皇上准备了一件助兴节目,想要亲自呈现给皇上过目。” 何德音卖了个关子,故意不说这节目到底是什么。 “郡主神秘得很,臣妾也不知她准备了什么。” 何德音打定主意,万一这节目不讨好,惹恼了萧怀瑾,她必定要将这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的,身上绝不能沾半点腥膻。 萧怀瑾随意笑笑,似乎提不起兴致。 “既然准备了,朕又怎好拂她的意,再说……” 再说这南越郡主,毕竟是乔太妃的人么,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萧怀瑾点了头,何德音便像鼓乐那里示意。 立即,激越的鼓点便响了起来。 乔采儿踩着鼓点出场,先是朝萧怀瑾深深一躬,口中莺声呖呖,说:“臣女以一曲剑器舞,恭祝君王,万寿无疆!” 而后这位南越郡主纤手一扬,手中现出一柄木剑。 一见到乔采儿这样,安夏已经一手捂住嘴,拼命忍住了,总算没有笑出声来。 连坐在祁云秋下首的兰嫔齐氏,也忍不住低声道:“这郡主是什么意思,学人拿木剑画符么?” 祁云秋却一本正经地说:“不能这么说,这位郡主恐怕当真是学过一点剑器舞的。” 兰嫔配合得很是合拍,连忙问祁云秋:“剑器舞?剑器舞难道不应该是持真剑做舞的么?” 祁云秋耐心解说:“兰嫔有所不知。剑器舞初学之际,为怕伤到自己,会借助木剑练一阵,然后再换成真剑。当年,唉……不提也罢!” 当年宫中曾经出过一位韶容华,用纸糊的假剑来跳这剑器舞,糊弄了皇上一时,后来还是那位北夷王呼延邪出面揭破的。 相比之下,这位南越郡主,可以算是相当实诚了啊! 祁云秋不想再提这事,也是因为,一时记起,当时上林苑大宴上的几位重要人物如今都在现场,却唯独少了她…… 可是祁云秋提了话头,虽然没有说下去,可是旁人却会自行联想下去。 一时萧怀瑾坐在上首,皱起了眉头,望着底下乔采儿搔首弄姿,秋波阵阵,媚眼不断地朝这边抛过来…… 乔采儿所学的剑器舞,其实精髓在一个“舞”字,而剑,只是一个道具而已,再加上她目的不纯,只想引起萧怀瑾的注意,便更多强调身形妖娆,眼神妩媚,与“剑器”其实也没有多少关系。 萧怀瑾眉头越皱越紧,心头的怒意越发按捺不住。 这时,乔采儿将将舞到一个收势,背对着首座,纤细的腰肢娇柔无比地扭着向后弯了下去,而她的面孔,却向着首座扬起,始终望着座上那位全天下最具权势的男子,眼中自然都是情意。 “够了!” 却不是萧怀瑾出声喝止,开口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乔采儿猝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啪”的一声就悲催地摔了下去,后脑和背心着地。惊得南越侍女们赶紧拥上来,检查她们的郡主有没有受伤。 开口喝破乔采儿“好戏”的,不是旁人,正是安夏。 “就你这……敢称是剑器舞!” 安夏一挑眉,话里毫不客气。 乔采儿并没有什么大碍,此刻被她的侍女们扶了起来,心里正暗恨安夏坏她好事呢,当即双眼一瞪,递了一个“你行你上啊”的眼神给安夏。 安夏自然受不得激,立即伸手,将最外头披着的一件外袍解去了,走到场中。 她的裙袍是北境式样,与青州式样相同,裙裾两分,里面露出修长的束脚长裤。此刻,场中有风,她的裙裾便自然而然,在风中静静流动。 祁云秋有些难以置信,此刻竟扶着桌面站了起来,双眼转瞬不眨地望着安夏。 “大哥,借剑!” 安夏一回头,冲呼延邪大声道。 呼延邪冷静地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提着剑柄,就朝安夏那里扔了过去。 呼延邪的随身佩剑,也绝非凡品,宝光流溢,锋芒毕露。 安夏伸手一抄,那柄锋利至极的宝剑已经稳稳地落在她手中。 乔采儿一见安夏敢用真剑,已经露了怯,忍不住缩着往后退了两步。 安夏便冲她使一个挑衅而得意的眼神,随即转向鼓乐,微微躬身行礼,说:“请奏……” 还未等她说完,想要请奏什么曲子的时候,祁云秋突然在席上大声道:“等一等!” 祁云秋此时心已经有些乱了,这一声出口,竟是顿了很久,才转身向萧怀瑾。 “启禀皇上,臣妾想要亲自为这北夷公主奏一曲,以助其兴,乞皇上恩准。”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萧怀瑾端坐在上首,却始终沉默着不答。 过了良久,他才简短有力地说了一个字,“准!” 只这一个字,声音竟微微发颤。 第385章 再现(下) 祁云秋向萧怀瑾郑重躬身致谢。 她随驾北来,并未随身携带常用的那柄绝世名琴琵琶玉梨,当下只扶着冰翎的手,缓步自高台上走下,来到大宴乐师之间,借了一把琵琶,提在手中,转轴拨弦,试了试。 这柄琴音质自然及不上玉梨,可也算是不错的了。 于是祁云秋在众琴师之间坐了下来。冰翎则躬身,退开,远远地立在后面。 只见祁云秋手挥五弦,一出手,琴声激越,已是在描绘银瓶乍破、铁骑突出的场景。 这祁云秋一出手,就是名曲《十面埋伏》中,最为激烈的乐章。她跳过了原曲中描绘埋伏场景的部分,直接跳到了激战的部分,似乎反应了奏乐者本人的心情祁云秋此刻,怕是也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吧! 祁云秋所奏的琵琶曲,令安夏立刻兴奋起来,草原儿女的热血在她血管中流动。 她手中的剑,随着激烈的乐声,陡然昂了起来。这位北夷公主的舞姿雄健,配合手中那柄明晃晃的利刃,更显得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萧怀瑾已经完全坐不住了,他早已起身,来到高台跟前,定定地望着场中舞成一团红影的安夏。 只听他口中喃喃念道:“霍如羿shè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自从见到安夏舞出第一剑的那一刻起,萧怀瑾已经神思不属,整个人早已陷入追忆之中。一身红衣红裙的安夏,在他眼里,早已幻化为当初在上林苑那个清丽无双的身影。 皇后何德音此刻也颤颤巍巍地扶着座椅站起,带着满眼的难以置信望着场中的情形。她与萧怀瑾不同,萧怀瑾眼中是无尽的慕恋与相思,而何德音却好似有无限狐疑,无限恐惧,瞪大了双眼看着安夏,伸出手,紧紧地捂住了口,生怕有什么不合时宜的惊呼声,就此从口中溢出。 场中的琵琶此时越来越急,乐曲的节奏越来越快,祁云秋却能弹奏得毫不含糊,每一个音都清清楚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5 章 而安夏的舞姿也是一样。她手中的剑,早已舞成一团白影,可偏生那身红衣红裙,每一个动作都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人们面前,却又端的是气象端丽高华,没有半点媚俗邀宠之态。 与适才南越郡主乔采儿那段相比,高下立现。众人相比,都觉得乔采儿绝对没有自谦,她就是来献“丑”的。甚至还有人猜,这南越国是不是早先与北夷国有过什么协议,否则这乔采儿特地跑这么大老远到青州来,处处陪衬北夷公主做什么? 瞬息间高亢的琵琶声已经急转直下,这支曲子将将已经奏到了最后,只要再弹几个琴音,祁云秋就将右手一按五弦,琴声就将戛然而止。 安夏也已经准备好了收势。 皇后何德音这时想起旧事,突然打了个手势,几名原本收在帝后两人身侧的宫中侍卫,此刻已经全部上前,贴在萧怀瑾背后站着,手按剑柄,随时准备保护萧怀瑾 因为,当年,舒望晴就是趁着曲子最后的收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呼延邪刺出寻仇的那一剑。 呼延邪大约也记得这一点,所以他此刻也紧紧抱着双臂,稳稳地守在安夏身边,隐隐有保护亲妹的意思。 可就是在此刻,祁云秋这里的琴音突变,从描绘激战、生死搏杀的乐曲陡然转为扬扬悠悠的韵律,宛若行云流水。 这转变极其突然,连听众们都不免吃了一惊,纷纷转头向祁云秋那里看过去。 安夏没有料到这等变化,生生地愣了片刻,手中的剑势突然放缓,也终于慢慢地收住。 她本能地觉出奏乐者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便收住了手中的剑,转向祁云秋那边,眼神明澈,似乎想要安慰祁云秋。 祁云秋手下的琵琶声却又发生了变化。 原本她的琴声淙淙铮铮,清清冷冷,仿佛山间细流,可是待安夏公主停下了手中的剑,祁云秋却长长叹了一口气,闭目,眼中似有泪水滚落。 于此同时,她的琵琶曲声由低而高,巍峨如高山直入云霄。 萧怀瑾此时背着手立在高台上,听着祁云秋的琵琶曲声,不由地凝眸,低声叹道:“高山流水,琴音如此,而知音已不再……” 果然,祁云秋手中的那柄琵琶,似是再也支持不住,琴弦“铮”的一声,就此断了。 琴音一时而绝,祁云秋也愣住了,片刻后才起身,叹道:“琴犹如此,人何以堪。” 她面上泪痕犹在,赶紧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随即躬身向安夏公主致意:“是本宫的不是,本宫一时心有所感,琴由心生,便奏出了旁的曲调。请公主勿要见怪。” 安夏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了看自己大哥,转身便也向祁云秋行礼,挠挠头,而后诚心诚意地赞道:“昭仪娘娘奏的一手好琵琶!后面的那曲子……叫人听着很是感动呢!” 安夏曾得舒望晴传授剑器舞,她年纪不大,悟xìng却好,从舞姿到神态,都得了舒望晴七八分真传。 所以此刻她舞起舒望晴曾经舞过的曲子,远远地看去,几可乱真。 只是安夏只得舒望晴教授了大半年之久,除却这剑器舞之外,她对琴棋书画等等还并不熟识。 若是换了南越郡主,定能听出祁云秋后来转奏的曲子是《高山流水》,能猜出祁云秋奏此曲是为了怀念知音。 然而北夷出身的小公主安夏,却完全不知情。 她只能评价,“叫人听着很是感动呢”,可是却丝毫不明白祁云秋为什么会奏出这样的曲子。 这也是祁云秋失望而落泪的原因。 她原本也见安夏而心喜,在安夏的舞姿中,她瞥见了故人那无比熟悉的身影。 可是安夏却自行承认了,她根本就没听过《高山流水》这首琴曲。 祁云秋的失望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待到醒过神来,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着相了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被萧怀瑾所感染,竟然相信那等虚无缥缈的幽冥之事了? 第386章 异样 祁云秋只是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就已经辨出了安夏不是舒望晴。 她失望之际,却不得不上前,称赞安夏。 “安夏公主的剑器舞简直出神入化,而且看公主这样年轻,想必是悟xìng极高,极为聪明的。本宫很是喜欢你。” 祁云秋说到最后一句,放低了声音。 而安夏冲她调皮地一笑,眼中闪着欣喜的光芒,脸上全是天真娇憨。 与此同时,萧怀瑾在台上,却朗声开口发问,不是在问呼延安夏,而是在问呼延邪。 “敢问,安夏公主这一手舞技,是师从何人?” 萧怀瑾其实也与祁云秋一样,在一瞬间就看穿了,晓得安夏并不是舒望晴。只是他虽然心中失望,可是却如一个溺水抓住了救命稻草的人,觉得安夏的舞技,极可能是一个线索。 呼延邪不动声色,冲上头的萧怀瑾拱了拱手,道:“安夏的授业恩师,祖上也是青州人士,姓段,已经在北夷居住了很多年来。” 安夏听到兄长回答时,说舒望晴姓段,不由得调皮地挑了挑眉。她这番神情旁人没有见到,却叫祁云秋看在眼里。 萧怀瑾听说安夏的师父已经在北夷住了很多年,觉得想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当下真正地失望起来,顿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看着呼延邪,道:“北夷王有这样一名聪明伶俐的妹子,真是叫人钦羡不已。” 呼延邪紧紧地盯着萧怀瑾,眼神凌厉,仿佛在问:那,陛下曾经应承过的事呢? 萧怀瑾自然辨得出呼延邪的用意,当下点头道:“朕有过承诺,安夏是朕亲封的公主,她的终身幸福,自有大顺皇族替她做主安排。安夏随朕回京之后,朕与皇后,自然会为她挑选佳婿。” 安夏一听见,脸色就有些变了。 她没想到萧怀瑾开口,竟然是要帮她择婿,而不是要将她纳入后宫。 这下子安夏委屈了。 她突然大声说:“大哥,难道安夏的身份,不是北夷的和亲公主么?” 安夏公主这么一说,举座哗然。 小公主的心思,世人一下就都知道了。 只是安夏是北夷人,心思向来爽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喜欢什么人,在任何场合都能亲口吐露。她从不在乎旁人怎么想。 可她这番做派,旁人却未必能理解。再加上安夏身份特殊,北夷如今与大顺朝的关系又十分敏感。安夏这样说,在不少人听来,颇像是北夷借此向大顺朝施压,一定要萧怀瑾将北夷的公主纳入后宫。 此刻呼延邪两道粗豪的长眉一卷,怒道:“安夏!” 小公主嘟着嘴委屈地道:“大哥” 安夏只想,这些都是事实啊,为什么世人都这么惊讶呢?而且,她喜欢萧怀瑾,也是事实啊,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呢? 呼延邪气不打一处来。 “北夷王殿下,你可以放心!”萧怀瑾立在高台上,眼光温煦,从安夏脸上掠过。 “朕说过,安夏是朕亲封的公主,自然要随朕南下回京。朕的皇后,一定会妥善照料安夏公主,待她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 安夏听了这句话,忍不住低了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径自都砸在她脚背上。 她想要的,分明不是萧怀瑾所说的那些啊! 呼延邪在远处看着,心里如刀剜一样难受。明知安夏南下不妥,可是为了北夷与大顺两朝的和解,他不得不让安夏南下,这是她作为北夷王女的责任。他也明知安夏绝不能喜欢上萧怀瑾那样的薄之人,可又不忍看她为了萧怀瑾这样的黯然神伤。 只听萧怀瑾柔声道:“至于公主的终身,朕前番就曾说过,必然会尊重公主本人的意愿。” 而公主本人的意愿早已昭然若揭了,所以萧怀瑾这么说,相当于应允了北夷公主入宫之事。 不得不说,萧怀瑾本人极富魅力,得世间不少女子极为心折,倾心相爱。他除却本人相貌俊美,态度雍容以外,他的温柔与专情,也为他增加巨大的吸引力,这是安夏这样的青春少女几乎无法抗拒的。 这一下子,安夏破涕为笑,冲萧怀瑾看了一眼,又觉得害羞,立即低头转身,往呼延邪那个方向奔了过去,跑到一半,又扭头冲萧怀瑾挥挥手,说:“皇上可千万不要说话不算话啊!” 安夏说起话来天真娇憨,格外像是邻家的小妹妹,虽然听着像是极为失礼,可就是叫人无法生气。 萧怀瑾也是如此,他目送着安夏回到呼延邪身边,北夷王兄妹两个,面对面窃窃私语。呼延邪嗔怪,安夏讨饶,两人的神情他看得一清二楚。萧怀瑾望着那个方向,一时黯然神伤,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又总觉哪里隐隐地升起一丝希望。 于是萧怀瑾转头,吩咐皇后何德音,“皇后命京中安排吧,北夷王女势必要随朕回京的。” 何德音却还沉浸在刚才安夏的那段剑器舞里,还未醒过神来。 她听萧怀瑾这么吩咐,还以为萧怀瑾又将那一缕相思之情寄托在了安夏身上,登时一阵心酸,低下头,应道:“是!” 她一抬头,却见萧怀瑾满脸的震惊,正抬起身子往呼延邪那个方向看着。 “皇上!” 何德音低声提醒,可萧怀瑾却充耳不闻。 半晌,萧怀瑾才醒过神来,眼中的惊异之情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落寞。 何德音清清楚楚地听见萧怀瑾低声说:“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晴儿,你就这么恨朕么?这么些年了,你连托一个梦给朕,都舍不得么?” 何德音听得毛骨悚然,赶紧又唤一声,“皇上,这可是在大宴上……” 岂料萧怀瑾却又自顾自地讲下去,“朕从来不曾来过你的家乡,可是一旦到了这里,才觉得到处都是你的影子,到处都是。” 这下子皇后何德音也觉得快要疯了。 这哪里是萧怀瑾一个人的感觉,自从她来到这青州城,她也觉得胆战心惊的,生怕哪里就突然冒出那张熟悉的面孔啊! 不!不对!皇后心想,她是在见到安夏公主以后,才开始真正觉出异样的。 第387章 挑唆 南越郡主乔采儿,在青州城中大宴之后,简直郁闷至极。 皇后何德音原本同时邀请了北夷公主安夏与南越郡主乔采儿一起,与宫中遴选出的本届秀女一道,在青州名园中赏腊梅的。 可是乔采儿却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也见不得旁人在自己背后指指戳戳,当下便借口不舒服,婉拒了皇后的好意,自己躲在驿馆之中生闷气。 她只觉得自己八字与安夏犯冲,自从在青州城外见到安夏,乔采儿就只觉得处处被安夏压过了一头,安夏风光无限,而自己则动辄得咎,倒霉透了顶。 乔采儿发了半天闷,取了纸笔,要给京中写信。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成果得失,怕是早就有人传讯传回京中,报给乔太妃知道了。此刻自己写信,不过是为了表现一个态度认错态度好一些,等回到京中,在乔太妃面前,可以少受些责难。 正在乔采儿落笔之际,外头来报,说是兰嫔来访。乔采儿赶紧将笔搁在一旁,起身相迎。 “兰嫔小主,”乔采儿知道这位兰嫔乔氏是皇后的亲信,少不得打起精神好生应付,“怎地不去园中赏花,反而到我这里来了?” 兰嫔笑着道:“还不是因为你?听说你身子不适,皇后娘娘便命我来看你来了。” 乔采儿听见兰嫔提起皇后,少不得也有些警惕。 她就算是个傻子,如今也知道早先那剑器舞之事,皇后是挖了个坑给她跳可怜她这么傻,自不量力,竟这样一头就跳进去了。 想到这里,再想到皇后此前时时有踩她一脚,顺便再贬贬乔太妃的言行,这乔采儿对兰嫔的敌意就更重了。 兰嫔见她如此,突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好郡主,皇后娘娘也说你只是生闷气而已,我还不信,这么一看,你果然是在生闷气啊!” 兰嫔年纪不大,不过十六七岁的样貌,因是皇后的亲眷,所以据说在宫中颇为得宠,以她进宫的年限来看,这时已经升到嫔位,算是挺快的了。 乔采儿这时再也不敢露出什么异样,连忙拉着兰嫔说:“兰嫔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敢……” 兰嫔却立刻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说:“皇后对在青州的诸位,其实是努力想要一碗水端平的,只是有些时候她身不由己。这次皇后命我过来探视,就是想请郡主对昨日大宴上的事,不要太过介怀,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乔采儿听到这里一凛,赶紧看向兰嫔。“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这话,乔采儿也听乔太妃亲口教导过。 只见兰嫔的神情极为真诚,缓缓地开口提醒:“郡主总要明白自己最大的对手是谁!” 乔采儿一想,这话,颇像是皇后借兰嫔之口,来点醒自己,连忙开口问:“是谁?” 兰嫔听她这样说,忍不住伸手掩口,轻轻笑道:“反正不是皇后” 乔采儿这时终于觉得心里明朗了些。 是呀,归根到底,她只是在和这青州城里一应应选的秀女竞争,同北夷公主呼延安夏竞争。 她就算是怨皇后又如何,她又无法改变如今皇后把持后宫的现状,倒不如,顺了皇后的意,卖几分好,能得皇后对自己多几分扶持…… 一想到这里,乔采儿的脸色大大缓和下来,望着兰嫔笑道:“以前乔太妃她老人家就说过,宫中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6 章 论尊贵和善,自然皇后娘娘是头一人;可若论聪颖通透,却还要属皇后身边的兰嫔小主。” 这话谄媚得用力过猛,兰嫔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同时屈了屈膝,笑道:“这可真得谢过乔太妃娘娘夸奖。” 她的眼光往远处乔采儿的书桌那里看过去,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不过,好些事儿,大家还是将力气往一处使比较好。不是有句话叫,同仇敌忾么?” 乔采儿不懂,疑惑的目光在兰嫔脸上转了转。 兰嫔心中好笑,暗道这乔太妃如何竟推了这样一个人出来,眼瞅着就是花瓶一个,全无脑子啊!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她其实也挺担心那位安夏公主。毕竟公主身怀武艺,而且又来自昔日敌对之邦,回头叫太后知道了,必定又是一番口舌。所以皇后娘娘并不乐见那位公主进宫。” 乔采儿这下才明白,原来安夏公主进宫之事,竟有这么大的硬伤啊! 所以,当初安夏那剑器舞舞得越是出众,她想要进宫的阻力,也就会越大。想通了这一点,乔采儿立即便相信了兰嫔,她终于不再恼恨皇后当初挖坑给她跳了。 “可是,可是这怎么办才好呢?” 乔采儿少有应变之才,她被兰嫔打动,可是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由得情不自禁,开口向兰嫔询问。 兰嫔摇摇头,叹了口气,说:“要是安夏公主没法儿进京就好了!” 乔采儿深以为然,要是从来都没有这次青州之行就好了。 “可偏偏这事儿啊,皇上已经点了头。” 说到这里,兰嫔满脸无奈,起身向乔采儿告辞。“唉,既然无法可想,就不要多烦恼了。郡主,兰嫔不打搅你休息了,愿你好生休养,再过上两天,大家就该回京了。” 乔采儿点点头,将兰嫔送了出去。 送走兰嫔,乔采儿转身回屋,定定地望着自己桌上的纸笔。 “让安夏没法儿进京?这有什么难的?” “同仇敌忾,也很简单。哼哼,难道不是所有的南越人都站在北夷人的对立面的么?” 乔采儿冷笑一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立即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刷地写了下去。 * “师父啊,”安夏从城中的赏花会上回来,格外兴奋地来找舒望晴。 “师父,今天皇后娘娘发了话,说是再过两日,大家就要出发进京去了。到时候,安夏也要随着一起南下了。” 安夏撒娇地抱着舒望晴的臂膀。 “师父,到时候安夏舍不得您,该怎么办才好?” 第389章 随驾 舒望晴来见呼延邪的时候,其实呼延邪正在自己房中与旁人密议。 也多亏舒望晴叩门时犹豫了片刻,给了呼延邪时间,让他片刻间就装成了一副马上要出门练武的打扮,假装巧合撞见舒望晴的样子一见之下尴尬无比,赶紧转身、关门、装作更衣。 再开门的时候,屋内门窗大开,呼延邪看上去一派光明正大。 然而舒望晴却也没进屋来。 事实上,自始至终,呼延邪的那位“客人”,都坐在屋内一角,从没有移动过半分位置。 可偏偏,舒望晴就是不曾发觉他的存在。他似乎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眼里的盲点在何处,也更知道她心里的盲点是哪里。 他能预判她的每一个行为,也能猜出她会为了答谢呼延邪兄妹而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他甚至指点呼延邪,越是和婉,越是不强求,越是表达感激,便越是能激得舒望晴去做那个无比需要勇气的决定。 面对呼延邪颇为钦佩的眼神,那人懒懒地抬了抬唇角,笑道: “北夷王先别忙着高兴,还是先派些人去盯住那些南越国在大顺朝境内的动静才是。” * 三日之后,萧怀瑾下诏,宣布帝后回朝,北夷安夏公主,南越郡主随驾南下。 与此同时,入选秀女的名册也由礼部公布了,薛碧城、秦念心等人自然都在册。一如既往,秀女刚入宫、未曾承宠之前,都是没有份位的。只不过在名册上的次序,却能叫外人大致了解皇家对这些秀女的重视程度。 这一次,不论出身高低,但凡是青州女,名字全部排在了最前面。 这并不出乎人们的意料,因为人们都猜测,皇上之所以将选秀放在青州,就是盼着能“重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北夷安夏公主与南越郡主乔采儿,却并无旨意选入后宫,只是说了“随驾”南下。 有些人猜这两位贵女入宫之事早已是板上钉钉,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觉得皇上若要纳,就早该纳了,带回京中,却无旨意,怎么着,难道还得专门找地儿将这两名贵女养起来不成? 南越郡主好说,原本就一直是在康王府的别院里养着的,可是北夷王女,又是本朝皇帝亲封的公主,待到了京中,如果皇上不纳,那岂不是还要专门在京中建一座公主府。 只是,朝野这些议论,呼延安夏本人压根儿都听不到。 她正为了这一次的南下之旅而兴奋无比,可又为了与兄长和族人的久别而心有戚戚。 “大哥,”安夏与呼延邪作别的时候,完全和一个小孩子似的,哭成了个泪人儿。 “乖!”呼延邪哄妹妹也别有一套,“大哥并不希望你一辈子都只拘在那一方天地之下,大哥也希望你多走些地方,多看一看,长些见识,终能成为一个心胸豁达的人,能照顾好自己的人。” “呜” 安夏以一声饱满而响亮的哭声作为对呼延邪的应承。 “记得要听你师父的话,大哥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师父就像是你大哥,你一定要像敬大哥一样敬你师父。”这是呼延邪最重要的嘱咐。 安夏哭得抽抽搭搭的,“那,那是自然……不,不过……” 呼延邪好奇,不过什么? 只听安夏断断续续地说,“不过……师父不像……大哥,比,比大哥,好看……” 呼延邪脑后汗滴滴的。 他一定是与这个小妹妹沟通有障碍。 于是呼延邪就想着要好生与舒望晴告别。 “段姑娘,安夏就有劳姑娘多费心了。” 舒望晴冲呼延邪俯身行礼道别,“北夷王无须如此客气。以后,北境一方百姓的安居乐业,就都要仰仗北夷王殿下了。阁下肩上担子甚重,务请好生保重,请不要过分担心安夏。” 呼延邪心里叹息一声。 他知前路对这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其实也偶尔会有冲动,想要将一切的真相都告诉舒望晴 可是,每每到了此时,呼延邪都勉强忍住。 各人都有自己的缘法与命数,这是京里相国寺的那个老和尚曾经说过的。 所以,舒望晴命中注定,要踏上这一条回京的路,自己去了结她与这一对兄弟命里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祝你好运!” 呼延邪只能这么说。 虽然自己也始终模模糊糊地对眼前的女子有一两分好感,可是呼延邪也很清楚她不是自己的。 她不是任何人的,至少现在还不是。 呼延邪什么都不敢说,免得误了朋友的事,到了此刻,便硬下心肠与安夏和舒望晴挥手道别。 祝你,祝你们,早日找到真正的爱,与真正的爱人。 安夏在眼泪婆娑之中挥别了兄长,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她身边只有十名来自北夷的侍卫少年,九名北夷侍女,外加一个舒望晴。舒望晴如今一副北夷打扮,低头混在北夷少年之中,有时连安夏也辨认不出来。 琼瑶也已经被当做安夏的坐骑,混在北夷的队伍里,一起南下。 而安夏的那点离愁别绪,也迅速地被南下时所见到的冬日壮美景致而冲散了。 北夷公主的车队这边,总是时不时地传出些大呼小叫。 “呀,这么高的雪山,这么深的峡谷……” “呀,大河,大河,是大河呢!” 舒望晴不禁颇为郁闷大河就这么好么,渡河可麻烦的很呢。 可是安夏却始终保持着那一份童真,无论到了何时何地,都能见到她掀起大车的帘子,往外探出个小脑袋,带着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外头的这个世界。 舒望晴没有怎么管她,只是安夏会拉她到身边,与她一起望着车窗外。 突然,一阵疾风刮过,数骑飞快地从安夏车旁掠过。 马上有一人的明黄色服色极其耀眼。 舒望晴大吃一惊,迅捷无比地掩了回去。她靠在身后的车厢板壁上,只觉得心里突突地跳。 不会,就刚才这一瞬,就叫他给发觉了吧! 怕什么便来什么,那飞快前行的蹄声忽然停了下来,接着是呼喝声,调转马头,马蹄声迅速无比地朝安夏的大车靠近。 第391章 迸裂 “快走!” 舒望晴没来由地听见了这样一声熟悉的示警。 她来不及多想,危险已经当头降临。千钧一发之际,舒望晴将将拉着安夏和另外一名北夷少女跳出所乘的大车厢轿。 她们三人刚刚跃出大车,还未落地,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枚如桌面那样大小的巨石被远处的投石机投来,正正砸在她们原先待着的车厢上,立刻将车厢击得粉碎。一时间木屑碎片四处散落,一枚碎片从舒望晴面上擦过,生生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舒望晴完全感觉不到痛楚。 她知道,能给出这样雷霆一击的敌人,多半还有后手。 果然,只见羽箭嗖嗖shè到,原本护卫在安夏车驾旁的侍从们纷纷中箭落马。舒望晴带着另外两人,则拼命往道路的另一边避去。 安夏适才被舒望晴带着跃出,落地的时候,崴了左脚脚腕,此刻紧咬着牙关,强忍着一声不吭,一瘸一拐地紧随着舒望晴向前疾奔。 另一名北夷小侍女那娅则挡在安夏身后。 三人瞬息之间,已经来到路旁。官道边生长着一排低矮的灌木,可以为三人提供暂避容身之所。 就在舒望晴紧拉着安夏的手,就要奔进灌木丛的时候,那娅“啊”的一声惊叫,往安夏身上一扑。 “那娅!”安夏一声惊叫,回身就去查看那北夷少女的情形。 舒望晴见情势危急,不得不也跟着回头,用最大的力气,先将两人一起都拖进灌木丛。 就是这么顿了一顿,舒望晴只觉得左肩后头一凉。 安夏的叫声惶急无比,“师父!” 一枚明晃晃的羽箭从她左肩贯入,深入数寸。 舒望晴却完全不觉得疼,径直反手将那羽箭拔了出来,随手掷在一边。 安夏看得目瞪口呆,但见舒望晴无事,甚至连血都没流几滴,总也放了心。 她们两人一起去看那娅的伤势。这名北夷少女才是真正受了重伤的那个,一枚羽箭正正地chā在她后心。 安夏含着泪要去为那娅拔箭,舒望晴却赶紧拦,“不能拔,一拔就死!” “不拔呢?”安夏问。 “不拔……” 不拔……也死。 安夏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一时忍不住,登时放声大哭起来。那娅就在她的哭声中,一点点失去了生机。 舒望晴却冷然厉喝,“安夏,现下不是哭的时候!” 她抬手拉起安夏,带着她就往灌木丛的另一边移动。即便在灌木丛中,还始终有稀稀疏疏的箭枝shè到。看来追兵还未失去她们的踪迹,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些偷袭她们的敌人始终都用投石、箭枝这样远程攻击的武器。迄今为止,还并无一个敌人露面。 安夏满心悲恸,跟在舒望晴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灌木丛中疾奔。 她耳力很好,听见远处有一大片蹄声惊天动地而来。北夷人向来有听音辨马的能耐,安夏听出疾奔到此的马队中,正混着萧怀瑾座下那匹神骏,她不由得激动不已,转回头看了一眼,立即大声道:“师父,师父” 她欣喜地喊,“皇上来了,皇上来救咱们了!” 再转头,安夏眼中立即透出无限惊恐,她正见到舒望晴肩上的伤口好像是突然zhà裂了一样,白衣上绽放出一朵耀眼无比的血花。 舒望晴听见了安夏的呼声。 在听见萧怀瑾的称呼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像是一具在深窑里煅烧出来的瓷器,没有血ròu,心肠俱是冷的。 连她受了伤,也好似只是瓷器上被磕了一处,虽有损伤,可是却不流血,无伤大雅。 可一旦安夏呼出了那一声,舒望晴只觉得心底一动,陡然间,温度突然回到她体内,血液开始流动,心底开始会痛,而她肩上早先那处伤处却再也不受控制,突地一下bào裂开来。 舒望晴一下子就俯身朝地面上摔下去,自从她在yīn山下、草原上醒来,还从未这样彻骨地痛过。 意识渐渐模糊,她听见安夏在耳边大哭,接着哭声中带了些希望。 “皇上,快救救我师父” 安夏哭道。 接着便有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的身体扶起,翻转过来。 “晴儿……” 呼声惶急,却遥远而模糊。 她疲惫地闭上双眼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了。 * 快走! 你快走! 那个危急时候示警的声音,始终盘旋在舒望晴耳际。 这声音如此熟悉,可是舒望晴在梦境中反复挣扎之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 “师父” 舒望晴再度醒来的时候,安夏小公主哭得红红的双眼就在她眼前。 “那娅怎么样了?” 安夏原本见她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7 章 眼里已经带了喜色。可听见舒望晴这样问,安夏嘴一扁,又要大哭起来: “师父,是安夏的错,是安夏连累了你们!如果不是安夏一心只想着南下……” 舒望晴勉强撑着坐起来,她左肩上被厚厚的棉布绑着,痛感大减,而且能闻得到辛味刺鼻的yào物味道,想是有人给她上过yào了。 “这是哪里?” 她环顾四周,只见屋宇森严,屋内装饰也是一派皇家气象可这显然不是皇家南下的车驾。 “这是肃州行宫,”安夏抽抽搭搭地回答,“皇上见你受了伤,所以命所有人都在此休整。” 肃州行宫啊…… 这个地名听起来好生熟悉,好生讽刺。 肃州行宫,若是萧怀瑾在那一夜里,真的在肃州行宫该有多好。 “皇上问了我好久,问你到底是谁,还遣使北上,质问我大哥去了。” 舒望晴无语,半晌才又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安夏抱着她的胳膊,说:“还能怎么回答,师父姓段啊!” 安夏这么说,令舒望晴微微放心。毕竟北夷王呼延邪,还有青州城的段国公段浩轩,都能帮着她遮掩身份。即便萧怀瑾生疑,只要她不认,又能如何?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苍白似幽灵的人走了进来,将一碗煎好的yào端至榻旁,jiāo到安夏手里。 舒望晴一抬头,目光正与她对上。 就在此刻,舒望晴的心剧烈地缩了一缩。 来人是冰翎。 第392章 知jiāo 冰翎与舒望晴昔年的内侍总管钟茂德,原本互有好感。在凤凰台出世之前,甚至两人已得萧怀瑾本人亲口应允,可以结为对食,相互照顾一辈子的。 钟茂德却是在凤凰台跟前被龙禁卫杀死。 一想到这里,舒望晴的心中便涌上巨大的歉疚。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所以此刻见是冰翎将yào送进来,舒望晴只觉得从口到心,满满都被什么堵着,令她动弹不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冰翎却没有什么反应,只将yào碗jiāo到安夏手里,便向两人福了福,随即转身出去,不曾说一个字,也没有任何表情。 舒望晴低下头。 她以为她能落泪的。 可是到了此刻,她却依旧如此双眼酸涩无比,可就是哭不出来。 少时,安夏看着舒望晴将yào物都服下,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到肃州行宫的经过。舒望晴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安夏的车驾遇袭,除了那娅以外,另有两名北夷少年护卫遇难,一人受了重伤。 舒望晴心想,在大顺朝境内出了这样的事,其实是萧怀瑾这一方理亏。 就算是这位大顺皇帝能气势汹汹地向北夷质问她舒望晴的真实身份,只怕呼延邪也有能底气,可以气势汹汹地骂回来,责问萧怀瑾为何没能保护好他这唯一的妹子。 所以,这一次袭击背后的动机,很是耐人寻味呢。 而这些袭击她们的人,敢在大顺朝境内动手,也算是有恃无恐,胆大包天。 算起来,有这样的实力,又有这样的动机的,应该就只有南越,和那位乔太妃了。 舒望晴想,她三年不回京师,也不知康王府绸缪得究竟怎样了。 若真是如此,足见康王谋事之急,已如箭在弦上。 可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萧怀瑾竟然还坚持到青州来选秀,来……找她…… 舒望晴心底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感想。 正想着,外头“吱呀”一声,祁云秋的声音响了起来,压低了低低地问:“公主,公主……你那位师父,可曾醒了?” 安夏“唉”了一声,高声应道:“谢昭仪娘娘关心,我师父已醒了。” 祁云秋探身进来,冲舒望晴笑道:“段姑娘……” 可是她的眼神里却明明写着:既然你想姓段那就姓段吧! 很纵容,也很无奈。 舒望晴被安夏扶起来,作势要在床榻上向祁云秋行礼,被祁云秋一把按住,“大家都出门在外,为啥总是这么礼来礼去的,这么见外做什么?” 安夏很乖觉。她在短短几天里,已经开始习惯中原人的这种作风人们并不总是将心里所想的都挂在嘴上。 见了祁云秋和舒望晴之间的这等尴尬情形,安夏便笑道:“这个……昭仪娘娘,请恕我有点儿那个……内急。” 她还不大会找借口,“内急”两个字说出来十分生硬。 祁云秋却感激地冲她笑笑,低声道:“多谢公主!” 安夏见自己的苦心被人理解了,也很是高兴,扶着崴了的左脚,一瘸一瘸地就出门了。 祁云秋望着她出门的背影,低声说:“是个好孩子!可若是进宫,却可惜了。” 舒望晴双眼一转,眼神与祁云秋的一碰,两人立即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只听祁云秋压低了声音说:“望晴……” 舒望晴眼神一颤。 “我一见安夏,便知她一定与你有渊源。本宫能知道的事,皇上也一定能。” 舒望晴心口一窒,她知道祁云秋说的是实情。 “只不过,你现在这副样子,容貌虽说没有大的变化,可就是让人有种感觉,气质已经全变了。所以,其实,本宫进来之前,并不能完全确认。” 祁云秋所说的,与当日呼延邪在青州城外军营中,说得一模一样。 “所以,皇上极有可能一上来先是认定了你……” 舒望晴眼神黯然,她记得很清楚,遇袭之后,萧怀瑾没顾上安夏公主,而是先来救她,唤了她一声“晴儿”。 “……但是却会反复试探,想确证你到底是不是你,”祁云秋讽刺地笑了一声,“这就是咱们的皇上,你知道的!” 舒望晴闭上眼。 她太明白了。 尤其是萧怀瑾心中存了那一番负疚之后,他会小心翼翼地试探,试图绕开那些痛彻心扉的过往却不肯相信,那些过往是根本绕不过去的。 “你回来,本宫却是高兴的。” 祁云秋嘴角一抬,绽放一个爽朗的笑容,“冰翎也一定会是高兴的。三年了,本宫从未见她笑过,她昨日却笑了,而后又哭了。” 说到这里,祁云秋伸手,握了握舒望晴的手,“咦”了一声,问:“怎么这么凉?” 舒望晴挣扎着开口答道:“老毛病了!” 可是她的声音却如木锯锯过千年老木那样粗砺难听,听得连祁云秋都眉心一跳。 舒望晴自己也愣了愣,突然想起来,昨天在遇袭之前,她为了保险起见,曾经吞过一枚变声丸,此时虽然将将过了十二个时辰,可是yào效却还未过。 祁云秋叹道:“如此一来,连本宫都不得不起疑心了。望晴,你究竟是不是望晴……” 舒望晴听见祁云秋这样问,脑中却似乎总有另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问她:这一次,你究竟能不能够,忘情…… 一时祁云秋告辞离去,舒望晴挣扎着爬起来,先自己查看了一下后肩的伤口,见早先迸裂的伤口正以人眼能辨得出的速度迅速无比地痊愈。痊愈后的肌肤也瓷白而冷硬,不见半点疤痕。 舒望晴再去看镜中的自己。她原本面颊上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此时竟也已经痊愈,没有留下半点印记。 似乎她这具身体,只要不再遇见萧怀瑾,就只是一座冰冷的、没有血ròu的身躯,刀qiāng不入,百dú不侵;可是一旦靠近萧怀瑾,那早已经冻成冰的心,却会再度有力地跳动起来,而热血则再度在她血管里纵横来去。 可见,恨与爱一样,是能给人带来生机的源泉。 第393章 归来 萧怀瑾在夜深人静时分独自过来,探视舒望晴。 这些舒望晴全知道,只是她却不肯“醒来”。 她甚至能感觉得到萧怀瑾在她身边端详良久,目光恋恋不舍地在她面上游移。 隔了好一阵,脚步声才再度响起,他往后退却几步,却没有离开,而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晴儿!” “若真的是你,便应当能听见朕说这些话吧!” 一室悄然,无人作答。 孤独慢慢地在人心里蔓延着,生长着,耀武扬威地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萧怀瑾索xìng让自己独自浸没在这等孤寂之中,鬓边一缕白发垂下,又是凄凉,又是萧索。 他却自嘲地一笑,缓缓地开口,“无论你想要怎样惩罚朕,都是应当。” “朕是活该!” 他静默良久。 “朕原是奢望,明知你与朕之间,有这么一道根本迈不过去的坎儿,朕却妄想你能忘却,妄想朕与你都能忘却……” “其实朕早就隐隐约约地知道,你就是寒云。可朕就是不敢认,生怕认出你,梦就碎了,你再也不肯回来……” 后来在凤凰台跟前,她亲手撕裂了他的梦,无情地戳破了现实。可他却没有立场可以怪她,因为他活该! “朕曾经希望,我们两人,不再是阿瑾与寒云,而是阿瑾与他此生挚爱的晴儿,能抛却沉重的过去,没有负担地,彼此安慰着一起走过余生。” “即便到了如今,朕也是这样渴望着。” “因为只有你离开的时候,朕才明白朕错了,错得那么离谱。” “朕曾经以为自己身为天子,坐拥四海,你就一定该是属于朕的。” “可是朕错了,朕如今才省过来,朕,朕其实是属于你的……” “自从你那样狠绝地离去,朕的心里,一下子就全空了。空了之后,就无论怎样也长不好。” 舒望晴听着这样娓娓的倾诉,不知作何想法。她知道,她的心,也在凤凰台上烈焰升腾的那一刻彻底空了,甚至失去了再次血ròu丰盈起来的愿望。 “三年了,晴儿……” 萧怀瑾鼻音浓重,哽咽着难以说下去。 晴儿,回来吧。 他在心底呼唤着,可就是没法说出口。仿佛上天给他施了诅咒一步踏错,便步步踏错,此生此世,他便再也不能如愿。 而面前的人,也静静地始终如一座瓷白的雕像,毫无生气地躺着,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 萧怀瑾离去很久之后,舒望晴才缓缓睁开了眼。 屋内有孤灯一点,灯火在一片幽暗中忽明忽暗地摇曳。 待她激dàng不已的心情平静下来,舒望晴忽然听见自己床后的帷幕深处,有个声音在低低地啜泣。 “是谁?” “出来!” 舒望晴毫不留情地厉喝一声,直着身子坐起,右手已经扣住了她平时经常戴的一枚银簪。 只见帷幕摇动,传出衣裙摩擦的悉悉索索之声。呼延安夏哭得满脸都是泪,从帷幕后头转出来。 舒望晴手一松,“叮”的一声,银簪登时落在地面上。 “师父,您原谅了皇上吧!” 安夏哭着就在舒望晴面前跪下,抱住了她的双膝,将她那一张娇俏可爱的面孔埋在她膝盖上。 “你说什么?” 舒望晴又惊又怒。 这丫头,躲在她屋内听皇上的壁脚也就罢了,如今一开口,竟是在为萧怀瑾说话。 “师父,您一定就是那位皇上最爱的女人对不对?您看……皇上能为您如此神伤心碎,求求您,您……您原谅皇上,好不好?” 舒望晴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安夏到了此刻,明知萧怀瑾心有旁属,竟然还在为萧怀瑾说项。 “情”这样东西,竟能这样蛊惑人心,竟能叫人没有底线。 舒望晴紧紧咬着下唇。 “师父,一切我都知道。你是三年前来草原上的,你能跳那样厉害的剑器舞,你知道那么多宫里的事……你不要再瞒着安夏了。” 安夏紧紧抱着舒望晴的膝盖,哭出了声。 “安夏,你傻啊!” “你难道没有听出来,大顺皇帝陛下,只是在怀念他记忆之中的那个故人,而不是你眼前的师父。” 舒望晴轻轻去摇安夏的胳膊。 安夏却继续哭,“不是的师父,其实只要师父能对他说一句,您原谅他了,只怕皇上能好过很多,而不是如今这副样子。” 舒望晴无语。 她竟无法反驳或许,如果她能原谅萧怀瑾,当面告诉他,或许萧怀瑾不会受这许多零零碎碎的自我折磨。 安夏继续往下说,“所以,安夏只想问师父一句,究竟是皇帝陛下不够诚恳,还是……根本是您,是您不肯原谅他?” 舒望晴心底一动,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难道还能原谅他么? 她与世人一起,轮回了十几世,反反复复地重复她犯过的错,吃她吃过的苦,最后还是逃不脱一切真相撕裂时如烈火焚身般的痛苦。 若她能原谅,那她对得起自己曾经承受过的那么多苦楚么? 更重要的是,若她能原谅,她又怎生对得起因她而死的那些人? 瞬时她心里满是恨,眉间额上便微微迸出青筋,神色间也透着狠戾。安夏一抬头见到了她的神情,立时被吓住了,随即凄然地往后退,口中大声说:“不是,你……你不是我师父,你怎会是我师父?” 小公主“呜”的一声痛哭,转身便奔了出去。 舒望晴闭上眼,心内像是有一把小刀绞了一阵子。 她气闷无比,索xìng披上了外袍,推开行宫寝室的门,来到院中稍稍透一口气。 肃州距离北境不远,气候寒冷,深夜里,空气里都浸着孤清。 舒望晴抬起头,望着天边寂寞的启明星。 她也有点儿怨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形容,浮现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8 章 人唇角始终爱挂着的一抹坏笑。 萧怀信啊萧怀信,这具身体,这个魂魄,是你一意强留在世上,可如今你却不曾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了。 萧怀信,你这么能耐,倒是说说看: 这样的情形,我到底该走还是该留,该继续恨下去,还是该……走? 想到这里,舒望晴心中忽然一动。 第394章 疑团 天已经微亮,肃州行宫的内院里流动着若有若无的雾气。 舒望晴一张口,呵出的暖气在空中结成白雾,可是她身上只披着一层薄薄的纱衣,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她独自一人立在院中,遥遥望着天边刚刚升起的启明星,心中忽然一动。 快走! 她记起了早先安夏的大车遇袭的时候,耳边陡然响过的一声低喝。 若不是有那声提醒,她来不及反应,十九要与安夏一起粉身碎骨的。当时舒望晴只觉得那声示警的嗓音格外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可到了此刻,舒望晴忽然记起信王,这才陡然明白过来,那是信王的声音啊。 她甚至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萧怀信这个人了。因为这个人一直埋在心底,根本不用刻意想起。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无论是梦中的忘语老和尚,还是现实中的北夷王呼延邪,人人都告诉她,信王已死,她还活着 可,若信王还活着又会怎样? 想到这里,舒望晴叹了一口气。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她在凤凰台上的时候,信王就已经气绝。 可是再一想,信王气绝了又怎样?当初她自己不也是经过凤凰台的火焚,如今不照样好好地站在中原的土地上? 这样一想,舒望晴渐渐将心中一些隐隐约约的疑团解了开来。 疑团出在呼延邪身上。 她并不了解呼延邪这个人,却有时会觉得呼延邪格外了解自己。而且这种了解,是一阵儿一阵儿的,有时呼延邪一言一行能格外考虑到自己的心意,有时却格外木楞,依旧是他那等粗豪的北夷风格。 如果信王还活着,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舒望晴低下头,握起拳。 暂且不管信王是不是还活着,毕竟她与哥哥之间的那些恩怨,与他这个做弟弟的无关。 一想到这里,舒望晴转身回屋。 她刚才与安夏争执,又惹得安夏大哭大闹,太过莽撞,在如今这样强敌环饲,众人都对她这里虎视眈眈的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必须立刻想办法善后。 舒望晴其实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她当初一头栽进萧怀瑾的情网,就从没打算过全身而退;如今她又下定了决心,要回京了断一切,也一样不撞南墙不会回头。 在她回屋后不久,院中一堵矮墙之后,一名大宫女打扮的人抖抖索索地从墙后出来,使劲搓了搓双手双脚才勉强走得动路。 这人从隐身的地方出来,旋即辨了路径,往皇后何德音的住所那里过去。 “皇后娘娘,是奴婢,玉竹!” 玉竹轻叩皇后寝殿的门户,里面立即有人出来开门,将她迎了进去。 这玉竹早已冻得嘴唇发青,在火盆前面烤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暖了过来。 皇后何德音面无表情地坐在玉竹身边,淡淡地问:“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玉竹倒吸了一口冷气,说:“皇后娘娘请恕奴婢的罪,据奴婢看来,那位段姓女子……安夏公主的师父,她压根儿就不像是个人。” 何德音不由得震了一震,还是斥道:“怪力乱神在宫中乃是禁忌,这种话决计不能在外人面前乱说。” 玉竹赶紧俯身叩头请罪,口中连连称是,又说:“奴婢这么说,是因为奴婢见那女子竟能身披薄纱,在这样寒冷的地方却也完全感觉不到寒意……” 何德音鄙薄地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她若真如那北夷公主所言,在北境生活了多年,不怕冷,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她昨儿分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看起来,似乎已经全好了。肩膀已经活动自如,完全没有受过伤的痕迹,而且奴婢记得很清楚,昨儿皇上将她抱回来的时候,她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奴婢那时候还暗喜她居然破相了……” 何德音已经对自家宫女无语了,只听玉竹续道:“可是刚才奴婢在暗中窥测,只觉得她脸上那道伤已经好全了。” 何德音听到这里,真正觉得茫然起来。玉竹在她耳边说:“难道,这真不是鬼么?” 何德音一怔,立即又怒斥玉竹,“在本宫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若是这个字教皇上听见,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玉竹立即垂头,再也不敢乱说了。 当初铃兰是怎么死的她还牢牢地记在心里,自然知道晴妃是皇上的禁忌,但凡冒犯晴妃的,哪怕只是口舌冒犯,也决计没有好下场。 何德音听了玉竹的描述,心里也很是紧张。她为人精明缜密,当下仔细思量一阵,说:“这件事情,很明显就是乔采儿听进去了兰嫔的挑唆,去信给了南边,让南越国袭击的皇家车队。” “但是这事儿做得太过火了,不但犯了皇上的忌讳,而且让皇上在呼延氏面前很没有面子。” “所以接下来,本宫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紧跟着皇上一起,踩南越,安抚北夷。” “然而按你所说,这名段、段……” “段十一娘!”玉兰连忙补足。 何德音续道:“这人也决计不能忽视,必须要提防。” 她想了想,神色转为黯然,低声说:“本宫怕就怕,若是再有个‘三进宫’,就……” 玉兰不懂“三进宫”是什么意思,睁着一双眼,不知该怎么接话。 何德音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一个可以暂缓情势的法子,双掌一击,说:“有了!” “圣驾回京,本宫不是原来打算将安夏公主安置在宫中的么?”何德音双眼发亮,越想越是得意。 “如此一来,一箭双雕。哪怕这段十一娘真的就是晴妃本人,本宫也一定要将她镇住,叫她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 “去,通知内务府,赶紧将那座弃置不用的宅子收拾出来,作为安夏公主待字闺中的公主府。” 何德音一声令下。 * 安夏遇袭的事,不多时就传到了北夷。 呼延邪得信之后,确实是大怒,甚至将前往传讯的大顺官员暴揍了一顿,接着就反过来倒逼萧怀瑾。 他向萧怀瑾要人,要袭击安夏的幕后主使之人。 第395章 入府 北夷王呼延邪爱妹心切,在得知安夏遇袭之后,不顾周围人的劝阻,一意孤行,只带了十几个人的小队,南下大顺境内,不用两天的功夫,就赶到了肃州。 在当面对大顺皇帝萧怀瑾拍了桌子以后,呼延邪自去探视安夏与舒望晴。 “你又一次救了安夏,这事,孤承你的情。”呼延邪亲自向舒望晴道谢。 舒望晴摇摇头,将安夏的心事告诉呼延邪,最后说:“其实我才是真正忐忑的人,我实在是怕有负你的嘱托。” 呼延邪听了,一对粗豪的长眉顿时扬起,翘着胡子,大声道:“安夏如此,哪里还有半点我们草原儿女洒脱的样子?” 他立时起身,对舒望晴说:“舒……段姑娘你放心,孤这就好生去说说她去!” 说着,呼延邪不管不顾地就走出门,另寻安夏去。 舒望晴想了又想,只觉得不妥。她心知安夏的脾气倔强,百折不回,若是呼延邪由着xìng子教训她,怕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无奈之下,舒望晴只得寻去这兄妹两人相会的宫室,却只见呼延邪正带着安夏,和北夷从人们一起,将那娅和那两名牺牲的北夷少年的遗体用白布装裹起来,准备带回北夷。 “安夏,你要记住,我们草原儿女的心,永远像是在天际翱翔的鹰那样高,像是yīn山北面的草场那样广阔。” 安夏此时红着眼,咬着下唇,定定地望着那三具裹着白布的遗体。 呼延邪却并未责怪于她,而是在妹妹的肩膀上轻拍了一记,说:“安夏,大哥只希望你,无论如何,有朝一日,都要记得你的故土在哪里,而你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安夏再也忍不住了,痛哭出声,同时也重重对呼延邪承诺,“大哥……安夏记住了,安夏会……会好好的。” 舒望晴在远处看着,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 接下来,便是北夷王与大顺朝皇帝亲自jiāo涉,两人商议了很久,萧怀瑾自是答应要给北夷一个jiāo代。 安夏遇袭的这件事,本就有很多蛛丝马迹可循。而最致命的是,南越郡主乔采儿身边的一名侍女招认出来,乔采儿曾经写信给南越,要国人千方百计阻止安夏南下,阻止北夷与大顺jiāo好结盟,才有了后来之事。 萧怀瑾早已命人暗中查过,一切证据,早已收集齐备。然而萧怀瑾却并未选择将南越国这次袭击的事直接揭发,而是选择换取实际的利益。 他以乔采儿品行不端为由,拒绝纳一切南越女子入宫。 这下子将南越人给急坏了。 南越的如意算盘,就是故技重施,像当年将乔太妃嫁与先帝那样,再在宫中布置一枚重要的棋子:进可诞育皇嗣,谋取下一任的帝位;退至少可以打听消息,替南越吹吹枕头风。 若是南越女子绝了入宫这一条路,以后的事,就少了很多可能xìng。 于是南越自然说动不少大顺官员,替乔采儿说项,也拿出不少新的证据,证实此事与乔采儿无关,只是一拨无赖宵小见财起意,北上作案而已。 萧怀瑾冷笑无赖宵小敢于劫杀大顺皇族的车队,这也真是无法无天了。 于是这名大顺皇帝命人顺藤摸瓜,仔细详察,在这件案子背后,竟将南越在北境雇佣的那群兵匪给牵了出来。 他并未多声张,便也不再追究乔采儿,而是命段浩轩悄没声儿地与呼延邪联手,两下里夹击,将这群兵匪给剿了。 这下子南越国吃了一个巨大的闷亏,偏又不敢声张,毕竟他们理亏。 而呼延邪又老实不客气地狠狠地敲诈了南越国一笔安夏公主的“压惊费”,带着南越赠送的大笔财帛珠宝回了北境。 此乃后话。 不过安夏公主与众人一起,重新从肃州行宫出发的时候,情势又有些不同。 北夷队中的焦点,从安夏转成了舒望晴。 所有随行之人,都在暗中传说,舒望晴相貌与当年在凤凰台上被烧死的那位晴妃极为相似,因而才打动了帝心,将她也一起带回京中。 而舒望晴也不再刻意遮掩自己的容貌,所以总是惹来围观。 不过,旁人大多都信了早先段浩轩刻意散布出来的那个说法,以为舒望晴是段家女子,早年流落北夷,人生轨迹与舒望晴没有多少jiāo集。 而舒望晴的相貌,在宫中众人看起来,也多多少少确实与昔年娇艳无匹的晴妃有些差别,叫人说不出来的差别。 再加上她一出口,那声音,粗砺得确实叫人难以恭维,与当年晴妃的莺声呖呖简直是天壤之别,所以大多数人便都认为她只是与昔年晴妃相像而已。 唯一知道真相的,就只有祁云秋祁昭仪,她身边的大宫女冰翎,还有北夷公主安夏。 皇后何德音则始终处于半信半疑之间,并且决心要扼杀舒望晴随安夏入宫的一切可能。 如此又过了十几天,圣驾终于回到了京中。 被留牌中选的秀女择吉日入了宫,循例住在永安宫中。 而安夏与乔采儿则因为身份特殊,尤其安夏,萧怀瑾亲口允了,要替她妥善安排终身的,所以安夏在宫外礼部安排的一座大宅之中住了下来。 舒望晴陪着安夏一起,在那座大宅中将诸事安顿。 宅子很大,安夏拉着舒望晴的手,逛了半天,才将将把这宅子逛完。 小公主叹了一口气,郁闷地说:“看来,皇上还真给我收拾了一座公主府出来呢!” 舒望晴却存了疑惑。 这样规制的府邸,在京中不多,而且都有人占着。礼部从哪儿竟收拾出这么一座大宅院? 而且看这情形,这座宅子,总也荒废了有两三年了。 她眼中带着狐疑,将此处处处打量了,互见在厅中洒扫的一名中年人,看去有些眼熟。 “你” 舒望晴招呼那名中年人,命他转过脸来。 一见之下,舒望晴不免震动,这,这不是应仲平么? 当年她在兰台殿相看信王妃时,曾经见过应仲平一眼。 这么说来,这座宅子,难道竟是,信王府? 第396章 诞生 这应仲平,当年也曾惊鸿一瞥地见过舒望晴。 可那时正是信王与皇上两人为了一个女人而当众jiāo恶,导致信王激愤出走的时候。应仲平虽然记得信王殿下曾经动手伤了皇上当时最宠的芳仪,可他哪儿还记得那位芳仪到底长什么样儿啊! 所以,此时此地,应仲平压根儿就不知眼前北夷装束的女子,竟已经将他认出来了。 “这位……总管,”舒望晴险些将应总管的名姓给叫了出来,“敢问这宅子,以前是哪家贵人的宅邸?” 应仲平很是惶惑。 他家旧主是罪人,哪里就是什么贵人了。 “回这位姑娘的话,这宅子原是信王府……” 舒望晴一听,便知她猜对了。 “……信王当年出事伏诛,王府就被内务府收了回来。” 凤凰台的事之后,信王被夺了王爵,信王府自然也被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9 章 去。应仲平还下了一阵子大狱,后来不知道上头什么人帮着说了情,他才被放了出来,依旧在此当差。 “姑娘,老奴是一介洒扫侍从,不是什么总管,姑娘好心抬举,可是在下实在是不敢当的。” 应仲平说完,舒望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应仲平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应仲平被舒望晴一言挑起了心事 想当初,他也是威风八面的大总管。而信王则总领北境与京畿的全部兵力,实实是国之栋梁。 可是后来,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应仲平想着想着就难过起来。自己从堂堂大总管沦落到个洒扫的男仆,应仲平倒也并不怎么在意,反正他当初也是信王一手提拔起来的。 可是一想到信王的遭遇,应仲平心中却生出大大的不平。 他三下两下,处理掉了手上的活计,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吱呀”一声,应仲平无精打采地推开房门,一抬头,正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正坐在他屋内,一身军中将士常穿的青州棉袍,头戴束发金冠,俊美的面孔上挂着一点邪邪的笑意,双脚蹬着的一双鹿皮战靴,正跷在应仲平屋内唯一一张方桌上。 “殿下?” 应仲平又惊又喜,可也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伸手去揉了揉。 再抬眼的时候,他眼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一切,就如同一场幻梦一样。 应仲平登时觉得难过非常,忍不住就这么站在屋内,呜呜咽咽地就哭出声来。 “我的好殿下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舒望晴此刻就在应仲平屋外。 她曾想过,如果信王未死,应仲平又是他第一得力的属下,那么信王便极有可能会前来联络此人。 可是她悄悄随应仲平到此,亲耳在应仲平屋外听见这忠心耿耿的老仆动情的哭声,舒望晴自然也难再怀疑。 信王,到底还是踪迹全无。而如今,随着信王府也变成安夏公主府,这个人曾经生活在世上的痕迹,似乎也被全部抹去。 * 安夏公主全不知道信王到底是谁,她也不关心这座大宅原本是什么人的府邸。她只管拉着舒望晴问。 “师父,皇上赐这公主府给我,不会真的是想要将我嫁给大顺朝的宗室吧!” 舒望晴故意逗她,笑道:“皇上不是早就说过了,尊重你自己的意思,让你坐镇公主府择婿,挑选个最合心合意的人,招为驸马。” 安夏明知舒望晴是逗她,可是这么一听,还是极其气苦,一激动,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 如果让她在天下男儿间挑选一个做夫婿,那她眼里就只看得中萧怀瑾一个。 可偏偏萧怀瑾这样的身份,绝不可能做她安夏公主的驸马。 舒望晴无奈,只得抚慰她说:“你先不要想那么多,眼下你只是一个未出嫁的小公主,将你安置在宫外,总比直接纳入后宫要好。” 安夏不满地问:“好在哪里?” “即便将来皇上真的决定纳你入宫,也会有正规纳妃迎娶的仪程,而不会像是纳秀女那样,一顶小轿,直接就抬进宫去。” “你想,一名女子,一生只有一次出嫁的机会,你是愿意堂堂正正,受万人瞩目地嫁与自己心仪的男子,还是只得一顶小轿,直接被抬进宫里?” 安夏听舒望晴这么说,心里又升起希望,觉得好过很多。 只是她住在信王府里,没过几天,就开始觉得气闷无比。守着大宅院里的小小一方天空,没法跑马、放牧、喝马nǎi茶,大大小小的习惯都要循着中原的例一一改过来。新鲜劲儿一过,安夏就有些受不了。 这时候府里的厨房竟然送来了新鲜的马nǎi茶。这不仅让安夏乐开了花,连跟随安夏一起南下的北夷少男少女们也兴奋不已。 舒望晴觉得有些出奇,新鲜的马nǎi多的是,可是这马nǎi茶做起来工艺繁复,京师一带,极少有人会的。 她好奇地去大厨房问了,厨房的大管事便回应她:“咱们厨房里有个杂使丫头是青州人,小时曾在青州住过几年,学了这一门手艺。这丫头,旁的不会,只会这一件。” 舒望晴心想,这倒也真巧。 没几天,舒望晴便听说安夏将那丫头提拔到了自己身边服侍,专门给她做马nǎi茶。 舒望晴没说什么安夏千里南下,想念故乡风物,也是人之常情。 不多时,宫中传出另外一个“好”消息。 贺昭媛诞下三皇子,太后极为欣慰,下令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如今萧怀瑾膝下,皇长子已经将近八岁,皇次子三岁多,如今又添了第三个儿子。 原本京中人人都传这皇长子资质不佳,虽然开蒙得很早,可总也学不到点子上。虽然他的养母是当今皇后,可是世人却并不看好他。 皇次子则不同,虽然这位皇子的生母身份也并不高,但是养母祁昭仪却身份贵重,几乎是皇后以下的第一人。 据传这皇次子极其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刚刚开蒙,已经得了授业老师的大为赞许,指萧怀瑾后继有人。 如今,宫中又添了三皇子。 第397章 公道 贺昭媛产子,自免不了有那多事之人,将贺昭媛与祁昭仪两人放在一处比较。 贺长亭出身与祁云秋相仿,其父是朝中重臣。在这上头,两人旗鼓相当,或许祁云秋略略占优些。 可若论年轻貌美得宠,众人再无异议,这一定是贺长亭胜过祁云秋一筹。只消想想,三年前,琼瑶公主出生在玉菡宫,三年后,三皇子也诞生在此。可见玉菡宫圣眷一直在。 可祁云秋膝下养着的二皇子,却并不是祁云秋自己所出。 所以三皇子出世,京中左仆shè贺英家更是门庭若市,宾客盈门。 舒望晴听到贺长亭产子的消息,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 贺长亭是她的好朋友,两人意气相投,可就因为爱上的是同一名男子,她们两人相处起来,也一样是恩怨jiāo缠,彼此之间,未始不存着妒意她妒她得尽帝宠,而她则羡她得一双儿女于膝下。 舒望晴想,若是她有机会回宫,见到贺长亭,不知对方是否还能将自己认出来。 或许,三皇子满月的时候,满朝内外命fù入宫朝贺,她能有机会溜进宫见一见贺长亭。 在宫里出消息之前,先有人找上了安夏的公主府。 “戴先昌的帖子?”安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都是什么人啊!” 舒望晴已经将来人的底细摸清,微笑道:“恐怕是祁昭仪娘娘,拐弯抹角地想要见咱们。” 戴先昌是卞宝仪的夫婿,而卞宝仪,则是祁云秋的两姨表姐妹。当年因为祁云秋托付,卞宝仪与舒望晴在当年兰台殿上结识;可卞宝仪也因为当年信王“打伤”舒望晴的那一场戏,知难而退,另觅良人。 如今嫁了戴氏,日子过得甜蜜蜜的,好得很。 安夏与舒望晴在戴府见到了卞宝仪。 卞宝仪拉着安夏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笑道:“真不愧是北夷的公主,看着通身的气派,又是尊贵,又是潇洒。” 接着又转向舒望晴,“段姑娘,听昭仪娘娘说起过你。” 她的眼光好奇地在舒望晴脸上直转,可却也难以辨别她到底是不是真如人们传言,像极了当年那位惨死于大火之中的晴妃。 毕竟卞宝仪只见过舒望晴一面。 “昭仪娘娘就在里面,两位请吧!” 舒望晴早已料到祁云秋必定候在此处,而安夏则佩服无比,觉得舒望晴料事如神,当下吐了吐舌头。 果然,祁云秋是借口归家省亲,却绕道在卞宝仪家中,等待舒望晴,只为与她说两句话。 “皇上与皇后已经决定,三皇子满月那天宫中将举行大宴。外六宫大宴群臣,内六宫则宴请内外命fù。届时,安夏公主这样的身份,必定是要进宫的。” 安夏一听,想到入宫朝贺的时候能见到皇上萧怀瑾,就先喜不自胜起来。 舒望晴却知祁云秋没有那么无聊,不会只为了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就费这样大的周章,来见她与安夏。 果然,只听祁云秋说:“本宫是想来提醒你们,这次进宫,一定要多加小心。” “前些日子,听说那位南越郡主回到京中,被乔太妃狠狠责骂了一回。而那位南越郡主因此放话出来,说都是被安夏公主害的,这场子一定要找补回来……” 舒望晴听了直挠头:如今风气怎么都这样了,明明都是王室贵女,怎么却都染上了豪侠习气,结了怨之后隔空喊话你来我往…… 果然就见安夏二话不说就撸袖子,“祁昭仪娘娘你放心,若是不叫那乔采儿这次不吃点苦头,我就不姓呼延……” 祁云秋睁圆了眼望着她,“你姓呼延?本宫以为你姓安呢!” 安夏一愣,才听出来祁云秋逗她,当下使出绝招,抱着祁云秋的胳膊撒娇不依。舒望晴在旁看着,果然见祁云秋也无法拒绝。 “本宫刚才虽然是说笑,可是现在却是认真的。”祁云秋收起笑脸。 “这次南越国好像是动了真格。我听到了一点消息,说南越千方百计想要阻止安夏公主进宫为妃,而一定要将乔采儿入宫之事坐实……” 安夏握紧了拳头,放出豪言,“有我呼延安夏在,势必不能叫他们得逞!” 而舒望晴却抬头看了一眼,祁云秋话中有话,她瞬间就明白了。 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南越国就算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也决计不会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可见乔采儿入宫只是,绝对只是个幌子,想用来遮掩他们的真实目的。 “而且,这一次,宫里的情形非常复杂。除了贺家人会作为主宾之外,后宫里头,还有太后的人、乔太妃的人、皇后的人……届时场面恐怕会很混乱,稍有不慎,便……” 安夏还不大懂,舒望晴却缓缓点了点头。 这次进宫,确然要格外小心,否则一着错,满盘皆输不说,反而可能连累安夏或是贺长亭。 “安夏公主,本宫想要与段姑娘借一步说话,”祁云秋很不好意思地支开安夏,将舒望晴拉到戴家的静室里。 “望晴,你老实告诉本宫,你这次回来,想要做什么。” 祁云秋一向xìng子爽利,面对昔日旧友,尤其不喜欢藏着掖着。 “……想要做什么?”舒望晴口中喃喃地重复着。 她原本还曾犹豫过,可是她这时却已经想明白了。 祁云秋一激动,握紧了舒望晴的胳膊,“望晴,你难道是想……向皇上,寻仇?” 祁云秋聪明敏锐,又在宫中多年,洞悉人情世故,自然知道当年凤凰台之事,症结十之有九是在萧怀瑾身上。 否则萧怀瑾也不会在事后如此痛苦。 而舒望晴也不会如此一身冷意地千里南归。 只要将两人之间的情形联系在一起,再稍稍联想一下,便知道其中一定有冤情。 果然,只听舒望晴漠然地答道: “不,我回来,只是向他,讨还一个公道!” 向他,讨她舒望晴的公道、左寒云的公道、萧怀信的公道……还有许许多多人的公道。 第398章 相劝 舒望晴的回答,一定程度上回应了祁云秋的疑问。 可是她至此也格外严肃起来,正色对舒望晴说: “望晴,本宫有一句话,一定要对你说清楚。” “三年了,如今的朝局,已经比你昔日所知的更要复杂许多。” 舒望晴隐约知道祁云秋想说什么,可她却有些不敢相信两人相jiāo这么久了,到了这时候,祁云秋来与她谈朝局? 舒望晴望向祁云秋的目光,渐也转冷。 “依我所见,皇上是在苦苦支撑,才能维持本朝朝局稳定,百姓平安。所以,本宫只想奉劝一句,望晴,你就算是想要向皇上讨还公道,可也一定要……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啊!” “祁姐姐,”舒望晴转开目光,淡淡地说,“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会是你,来对我说这样一番话。” 祁云秋知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深深叹了一口气,斟酌了一番,终于才说:“望晴,我不是在劝你不要向皇上寻仇,而是在劝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或许现在,真的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舒望晴毫不留情地打断。 “祁姐姐,当时你不在凤凰台上,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重又回到这个世上的……” 她的xìng命,或许根本就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属于那些牺牲了自己,从而让她留在了这个世上的人们。 “……所以你压根儿就没有立场来劝我。” 舒望晴冲口而出的话,与她的人一样冷硬。 祁云秋万万没想到舒望晴竟会这样对她说话,一时怔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她望着舒望晴,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胸口一起一伏,忍不住呜咽出声: “望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甚至曾经我也与你有一样的心……” 舒望晴抬起眼,盯着祁云秋。她有些不明白,什么是一样的心?难道祁云秋也…… “望晴,你以为,阿宝的死,他事先全不知情么?” 祁云秋呜咽着说出这一句,便心潮起伏,泪如泉涌,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掩着面孔,再也说不下去了。 舒望晴本就寒凉的胸口,此刻冰冷一片。她震惊地望着祁云秋,当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0 章 阿宝的死…… 宝璐公主的死…… 原来萧怀瑾事先就已知情。 舒望晴本以为那就是姚美人为了失子之痛报复穆清欢,却误伤了全心全意将阿宝当做亲女抚养的祁云秋。 可是她竟没想到,姚美人下手之前,萧怀瑾就已经洞悉了这一切,并且坐视了这一切发生。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舒望晴突然醒悟过来,她其实也从来都不知道,祁云秋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是平心而论,以萧怀瑾的能耐,他要想知道宫中的什么事,能有不知道的么? 祁云秋这时回应舒望晴,她扬起脸,任泪水在脸上肆虐,道:“开始时我也不愿信的,可是,可是……” 可是这是萧怀瑾亲口说的。 萧怀瑾曾在宝璐公主的忌日那天造访景怡殿,陪着祁云秋一起,默默饮了许多苦酒,一起追悼这个早逝的孩子。 最后萧怀瑾醉了,因此无意中透露,他之所以在满月之前就早早就给公主起了名号,就是因为早知道这个孩子将要为人所害,活不了多久 宝璐; 被明月兮宝璐; 多么美好的名字,寄予希望的名字,却给了一个注定要逝去的生命。 舒望晴的视线从泪眼婆娑的祁云秋面上移开,茫然四顾,没有jiāo点。她在一片迷茫中,似乎终于能够体会稍许祁云秋的心情。 为什么,她忍不住想要问。 只要再想一想后来发生的事,一切就都明摆着,萧怀瑾之所以会选择这么做,自有他最完美的理由。 阿宝公主惨死,生母穆清欢忍心不救,却因此对萧怀瑾就心生愧疚;养母祁云秋则痛彻心扉,自此视穆家为死敌,而祁云秋背后的祁家,也因此尽数为萧怀瑾所用…… 原来一切萧怀瑾都知道。 原来萧怀瑾明知阿宝会死,照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就像他当初,人就在冷宫里,也一样漠视了左寒云一点一点地死去,一样。 “可是你却能明白,皇上背后的用意是什么。” 祁云秋不像舒望晴这样震惊。她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刚刚知道的时候,果然痛苦无比,可是她在过去这几百个孤独的夜晚里,也已将这一切都想明白了。 一切都是为了除去朝中dú瘤,谋逆反臣,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萧怀瑾就像是一个冷漠的棋手,永远cāo控这时局这场大棋。世间每一个人,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不,不,如此说来,他根本不是什么棋手,因为没有什么人,可以做他的对手。 他更像是一个残忍而疏离的天神,不带感情地俯视着人间,看着人们一个一个地走向他们的宿命。 舒望晴心底有个声音几乎在狂呼大叫 她,是他的爱人,而阿宝,则是他的亲女啊。他竟能如此。 可是她的心口却被堵住了,嗓子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祁云秋显然也很痛苦,勉强着开了口,“可是看了这么久,我终于能看明白这么一点:你道他没有感情么?你道他不觉得痛苦么?” “不,他极挣扎,极痛苦。否则便也不会在阿宝忌日那天酩酊大醉,痛哭断肠,否则便也不会因为你,在凤凰台大火之后一夜白头。”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天子行使着天神一样的职责,与此同时,也忍受着人心的痛楚与撕裂。 舒望晴默然,心底的狂呼终于歇了,换了个声音在无力地低声地啜泣着。 “望晴,我只是一个失去了养女的母亲。我确实是没有立场在你面前说些什么……” 祁云秋断断续续地道,“本朝曾多经患难,可在皇上治下却一直安稳。” “你若在真想向皇上寻仇,本宫亦不会拦你。只求你,真动手之前,请你三思。” 第399章 旧居 三皇子满月那天,正赶上夜里下了一场大雪。雪后初霁,升起的朝阳照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庄严宫宇之中,撒下万道金光。 人人都说这是极好的兆头。 安夏公主则作为萧氏皇族特邀的上宾,入宫赴宴。 早先安夏公主在信王府里住了不少时候,对王府规制的大宅子总算是有了个了解。可是她也未曾料到皇城竟能带给她这样巨大的震撼。 立在庄严巍峨的崇德殿前,安夏只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用。 和这大顺朝的煌煌宫宇相比,安夏觉得自家大哥的北夷王庭,大约是个假的王庭。单只一座崇德殿,就比她们牧场里所有的毡房加起来还要大。 好在舒望晴早先将宫中的情形都与安夏事先说过,所以安夏虽然吃惊不已,可总算是控制住了自己,没在人前露出什么太过惊异掉下巴的表情。 宫中已经荣休的内侍总管荣永年迎了出来。 他本已经到了告老出宫的年纪,可是今日宴席规制宏大,多年未有。所以现任内侍总管为了怕出岔子,还是专程请动了他老人家出山,出面负责后六宫皇家内眷们的筵席。 荣永年早知这位北夷公主身份特殊,地位重要,不敢怠慢,认真行礼之后,指着一旁的贞顺门,对安夏说:“公主,您这边请!” 他一瞥眼,便见到了安夏身边的舒望晴,惊得睁大了眼,上上下下将舒望晴打量了好一番,这才犹犹豫豫地移开了眼光。 舒望晴索xìng大方地上前行了个礼,然后粗着嗓子问:“这位大总管,可是觉得俺有啥不对劲的?” 她这一嗓子真是毁形象,再加上不用谦称与敬语,仿佛就是个全不识礼数的北夷蛮女,荣永年愣了愣,这才笑道:“没……没事!” 又说,“老奴确曾听旁人说过,安夏公主身边有一名女子,极像昔年宫中的一名娘娘。今日一见,确实很像。” 荣永年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若真是晴娘娘回来,那该有多好。” 安夏没听清他的话,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荣永年赶紧摇手,说:“没什么,没什么,是老奴不应该,不该提起宫中旧事的。公主,时辰不早。您快随老奴往后六宫去吧!” 安夏点点头,转头看了舒望晴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当即紧紧随在荣永年身后,往贞顺门过去。 舒望晴带着四名从公主府带出来的侍女,跟在荣永年与安夏身后,一起往后六宫去。 她见荣永年拐过两个弯,忍不住粗声粗气地问荣永年:“大总管,你这是带俺们公主往哪里去?” 荣永年带他们走的,并不是往景福宫去的道路。 可论理,这种规制的大宴,是不可能在贺长亭本人所居的玉菡宫举行的。可她又不能直接问荣永年,免得暴露了她其实是熟识宫中道路的。 果然听荣永年答道:“是贺昭媛娘娘吩咐的。她说是久慕安夏公主殿下的大名,因此想在景福宫大宴开始之前,先在玉菡宫见一见公主殿下。” 安夏天真,听得有人仰慕于她,自然雀跃,高兴地说:“哎呀,昭媛娘娘真是太客气了。大总管,咱们快走吧,免得让昭媛娘娘久候。对了,大总管,” 安夏说完,指着远处一处高大巍峨的宫宇问:“大总管,那是哪位娘娘所居的宫宇?” 安夏问得纯属好奇,而荣永年一张老脸则有些扭曲。 安夏伸手所指的,正是瑶光殿。 舒望晴立在安夏身后,也静静地望着那座沉寂着的大殿。 一片茫茫白雪之中,瑶光殿安静地耸立在那里,宫门紧闭,宫门前十二对金光灿灿的门钉此刻尽数埋在积雪之中。 繁华尽掩。 舒望晴不敢闭眼,似乎她只要一闭上双眼,就有无数过往会如潮水一般袭来。似乎她还是当年那个盛宠无双的左寒云,又或是那个重获帝心的晴妃。 在那样的梦想里,她与萧怀瑾两人,始终彼此相爱,而两人的情意里也从来没有半分阻碍。从而令他们两人能够一同站在瑶光殿那高高的殿基上,携手看尽人世繁华、无限风光。 可是现在,她却不敢闭眼,不敢骗自己,她要让自己看清楚,这瑶光殿始终都是这样一副苍凉的模样,饱经创伤苦难。 她甚至能记起,上一回重生入宫的时候,她也曾经在与萧怀瑾重逢之后,在一个大雪初霁的清晨,来到这座大殿跟前。 她曾经哭倒在雪地里,失去知觉…… “小主,若不是信王殿下发现您晕倒在瑶光殿门口,都没人知道您也出了事。” 小宫女的话回dàng在她耳边。 她陡然记了起来那时,是萧怀信第一个发现她、救起她的。 舒望晴脸色有点儿发白。 当年她却从未在意这些,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她却始终与萧怀信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关联。且不论萧怀信最开始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可是这人却一直默默地守在她身后,信守了他对她的承诺,直到为她而死。 安夏担心地扯扯舒望晴的衣袖,轻声提醒道:“师父!” 舒望晴一瞥眼,正见到荣永年觑着一对老眼望着自己,眼神又惊又疑。 舒望晴低头她若再任由自己情绪泛滥,保不齐就要吓着荣永年这样的一干老人儿。 “这座大房子,当真……好看!”她粗着嗓子评价了一句,荣永年方才醒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打消心里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紧引着这一行人往玉菡宫过去。 * 玉菡宫因其一宫主位贺长亭一向颇为受宠,所以宫宇维护得很好,比瑶光殿光鲜许多。 今天,因是三皇子满月的大日子,所以玉菡宫也张灯结彩,甚至是堆在路旁的积雪堆上,也chā了些青松翠柏和红果做装饰,一派喜气洋洋。 荣永年与安夏等一行人来到玉菡宫宫门处,立即有宫人进去通报。 在宫门口等待的时候,舒望晴便见到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迈着小短腿,从玉菡宫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第400章 旧人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摇摇晃晃地从玉菡宫中走出来,来到舒望晴等人的身前。 这小女娃仰起脸,望着安夏公主。 可巧安夏今天正穿了正统的北夷服饰,在外面罩着的锦绣大氅下面,穿着修身的长裙长裤,裙角则绣满了北夷人喜爱的祥云纹饰。 小女娃大约觉得安夏的服饰很特别,与宫里常见的很是不同,当下伸手,在安夏的裙裾上轻轻拉了拉,说:“小姐姐,你好漂亮哦!” 荣永年在旁介绍:“这是皇上膝下的三公主,琼瑶公主殿下。” 安夏登时了然,觉得小孩子极为可爱,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去逗逗琼瑶。 而舒望晴站在安夏身旁,俯身望着琼瑶的一张小脸,颇有些感慨。三年了,当年凤凰台那桩惨事之后出生的小公主,竟然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见琼瑶的眉眼脸型都与贺长亭很像,站在身前,就如一个小贺长亭一样。她心底也不由得感慨。 “公主,等等,公主,你等等奴婢啊!” 正在这时,有宫人的声音从玉菡宫中传出来。一名大宫女手臂上搭着一件貂皮里子的小袄从温暖的宫室里疾追出来。 安夏一愣,她虽然明白来人唤的是眼前的这个“小”公主,可总觉得像是有人在叫自己一样,觉得很是怪异。 来人一抬头,陡然见到安夏等一行人,才知道自己刚才失礼了,张皇地扫了一眼,见到荣永年还是认识的,连忙问:“荣总管……” 她的声音就此哑了,半晌没有接下去。 她手臂上搭着的那件貂皮小袄则渐渐地从她手臂上滑了下去,掉在道旁,沾上了一点积雪,她也兀自没有察觉。 荣永年极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突然那名大宫女径直朝着舒望晴就奔了过来,不顾一切地上前就抱住了舒望晴的腿,放声痛哭道:“娘娘,娘娘……您总算是回来了!” 舒望晴见到来人,心中波澜骤起,此刻被来人抱紧了双腿,她心底只有一个声音:暖蕊,暖蕊,暖蕊…… 然而,她的心声,与她所有的情感和泪水一样,都被禁锢在这具身体里,就算是暖蕊抱着她哭得摧人肠断,可在外人看来,舒望晴始终木然地就这么被暖蕊抱着,被她轻轻地摇着,没有半点反应。 琼瑶小公主见到自幼贴身侍奉照顾的姑姑突然失态,哭成这副模样,一时忍不住,竟然也开腔哭了起来。 旁边荣永年开腔劝道:“暖蕊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 安夏则想要帮忙,低下头去抚慰琼瑶公主,“小妹妹……” 玉菡宫其余侍奉的宫人也有些混乱,询问声不绝,再加上一大一小两人的哭声,将这好好的玉菡宫,闹作一团。 突然有个尖利的女声响了起来,大声骂道:“嚎什么丧!” 玉菡宫上下,似乎都很惧怕这个声音,暖蕊赶紧止住了哭声,旁人也一时噤若寒蝉,只有琼瑶公主一个,被安夏揽在怀里,一面被安慰,一面抽抽搭搭地哭着。 “三皇子满月的大好日子,你们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呐,竟敢来这玉菡宫跟前瞎吵吵,是故意的,想要触贺娘娘的霉头么?” 舒望晴的目光扫过来人的面孔,眉梢不禁微微一挑。 这个女子,她原也很是熟悉这不就是春莺么? 只是此时此地,春莺也已经不再是那副大宫女的打扮,而是挽上了头发,穿上了宫中六七品低品级宫嫔的服色。 果然,只听见荣永年向她打招呼说:“崔小主。” 舒望晴也想了起来,贺长亭向她提过,春莺是她一个崔姓rǔ娘的女儿。贺长亭一直对她的rǔ娘颇为歉疚,所以一直纵容着春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1 章 纵容到能让这姑娘爬上龙床? 舒望晴微微眯起双眼,冷淡地望着春莺。 倒是春莺趾高气昂地一一打量过来,望见舒望晴那张脸的时候,一吓,自己整张脸都白了白,身子却还是往前探了探,似乎想要将舒望晴的容貌看个清楚。 待春莺看清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吓得用帕子捂住嘴,浑身打着颤,就此缩了回去,逃回她所居的侧殿,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安夏冲舒望晴扁了扁嘴,那意思是说:师父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舒望晴则淡淡地扶起暖蕊,冷静地亲口对暖蕊说:“这位姑娘,莫不是和祁昭仪身边的冰翎姑娘一样,都将我认作是旁的什么人了?我只是北夷安夏公主身边的一介随侍而已。” 暖蕊聪慧,听见舒望晴提起冰翎,又听见她的声音低沉粗砺得可怕,知道必有缘故,当下打定了主意,不再哭闹,打算得空了就去寻冰翎,将一切都问个明白。 当下玉菡宫中就有人出来,将安夏等一行人往里迎。 “昭媛娘娘有请安夏公主入内奉茶。” 出来相迎的是秋雁。 秋雁一眼瞥过舒望晴,却没有暖蕊或是春莺反应那样大。只是她脸色也有点儿难看,拢在胸前的双手则始终微微地发抖。 暖蕊这时已经稳住了心神,也收了泪,将琼瑶公主抱在怀中,随在安夏等人身后一起进殿。 “本宫久闻北夷安夏公主的贤名,今日得见,何幸之有。” 立在玉菡宫正殿门口相迎,温温柔柔地开口招呼的,便是正主儿贺长亭了。 只见贺长亭妆容端丽、衣着大方,行动处始终透着美貌娴静。只是她面庞却有些瘦,不似寻常刚坐完月子的fù人那样丰腴。 安夏进殿,与贺长亭互相见过礼,两人此前从未见过,此刻便客客气气地互致了敬意。 这时候,贺长亭的眼光抬了起来,在舒望晴面上扫过,而后又不露痕迹地挪开。 “安夏公主殿下,本宫有一不情之请。” 贺长亭温和地望着安夏,缓缓地开口。 “本宫想与殿下身边的这位……侍从单独谈两句,恳请公主殿下应允。” 安夏闻言,眨了眨眼睛,叹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第401章 乞求 安夏的态度里,大度里带着一点儿小委屈。 这位北夷公主,始终保持着她北方草原上带来的那等善良心xìng。 此刻见到贺长亭直言想与舒望晴谈谈,安夏扁着一张小嘴,撒着娇,就这么答应了。 舒望晴赞许地看了看安夏,见对方冲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贺长亭则上来,温柔地挽住舒望晴的手。然而这时她却发现舒望晴的手臂冷得可怕,连带她也打了一个寒噤,神色复杂地看向舒望晴。 一时两人一起来到贺长亭自己的寝殿。 贺长亭里里外外看过,再无旁人在左近。她这才叹了一口气,低声唤道:“望晴!” 舒望晴听见这熟悉的旧日称呼,身子轻轻一震。 只听贺长亭说:“不要担心,是祁昭仪娘娘事先与我打过招呼。她提到了有你这么个人……” 舒望晴开口,声音低沉,“是她告诉你我回来了?” 贺长亭摇摇头,“她只是说,说有个人,很像……以前的你,但多少有些改变。” 舒望晴不语。 贺长亭接着往下说:“是我自己能感觉得到,我知道一定是你。” 舒望晴见她坚持这样认为,便也默然不语,随她去坚持。 贺长亭却终于落泪了。 “望晴……” 舒望晴低声问:“春莺是怎么回事?” 贺长亭一愣,“春莺?” 她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崔氏娘子?” 原来春莺这样,竟是得了个七品的娘子份位。 贺长亭想起往事,不由得黯然神伤,说:“望晴,你早先提点过我的,我却没有听你的,才自食其果。春莺,春莺早就是皇上后的人了。” 贺长亭随之说起往事。 原来,凤凰台之事过去之后未久,萧怀瑾相思几度成狂,又是痛又是悔。那时因值琼瑶公主新生,所以太后常常劝萧怀瑾到玉菡宫来坐坐,探视小公主,排解排解忧郁的心情。 萧怀瑾在贺长亭这里,倒找到了些许慰藉。一来贺长亭xìng子温柔,能够做一名合格的倾听者,二来贺长亭原本与舒望晴jiāo好,萧怀瑾说起往事,贺长亭能够搭得上腔。 于是,有一晚,萧怀瑾借酒浇愁,饮得酩酊大醉,却强撑着要离开玉菡宫,回崇德殿去。贺长亭无法,便命春莺送一程。 岂知春莺这一送,就将自己个儿送到了崇德殿的龙榻上。 第二天,萧怀瑾命人将春莺送回来,随便封了一个娘子,jiāo给贺长亭管束。 “若不是有这么一回,我还完全蒙在鼓里,不知道春莺一直暗中与景福宫有联系。春莺被我审了一回,才招认出她能做出这些,都是皇后指使。而那一夜,那一夜……” 贺长亭很费力地才说出来,“皇上醉得人事不省,根本就不曾碰过春莺。” 舒望晴板着一张冷漠脸,一言不发。似乎萧怀瑾身边凭空多出一个女人,是真情也好,假意也好,与她全没有任何关系。 “而在那之后,皇上也不曾宠幸过春莺,感觉只是丢了一个名分给她而已。” 舒望晴这时终于开了口: “可只要有个名分,也与她原来做宫女的时候会很不一样。能多做很多事,能招徕服侍她的人,也能光明正大地前往景福宫与皇后见面。” 贺长亭点点头,说:“我原本也以为春莺只是爱慕虚荣,想要搏取一个富贵荣华,所以才做出这种出格的事。可是到了后来,我才发觉,是皇后故意如此,将春莺放在我身边的。除了试图分宠以外,她其实还想让春莺盯着我的孩子……” 说到这里,贺长亭感动地握着舒望晴的手,说:“望晴,多亏了你将暖蕊留给了我,若是没有暖蕊,琼瑶她……琼瑶她绝对不会这么平平安安地长大。” 舒望晴听贺长亭说得动情,她知道对方所言非虚。 暖蕊的心xìng如此,忠于舒望晴的时候,眼里就只有舒望晴一个,后来得贺长亭庇佑,便眼里也只有贺长亭一个。 早先舒望晴见到暖蕊,见她年纪轻轻,眼角已经有了些鱼尾纹,想是经年累月cāo劳的结果。再看琼瑶小公主与暖蕊之间相处得亲密,也可想而知,暖蕊应是殚精竭虑、毫无保留地在照料琼瑶。 舒望晴低下头去。 她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乍见旧友与忠仆,她心中也不乏激动。 可是她却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贺长亭见了她始终漠然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眼眶有些湿,低声泣道:“果然是这样的,望晴,你虽然肯进宫来见我,可其实心里也在怪我,对不对? “怪我趁你不在的时候乘虚而入,才怀上了三皇子,才有了今天的荣宠,对不对?” 直到贺长亭说出这么一句话,舒望晴才真正觉得,她对萧怀瑾的感情,当真已经再不如从前。若是以前,一想到萧怀瑾宠幸旁人,诞育皇嗣,她虽然明白这是萧怀瑾自有苦衷,可是她心头还是会发酸。 可是如今,贺长亭当着她的面,问她是否因此而怪自己。 舒望晴却觉得心底连一丝波澜都未起。 “可是望晴啊,我心里也苦,苦得很。你不知道皇上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就算是看着我的时候,他也在想着你。我诞下的皇儿,在他心中,其实只是你们两人的皇儿而已。” 舒望晴听到贺长亭说到这里,口舌之中,突然就此弥漫出一阵苦味来。 “痴……痴人啊!”她喃喃地叹道。 贺长亭这下子终于看清楚了她眼底的酸楚,突然一阵风也似地奔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臂弯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襁褓。 “望晴,你来看看皇儿吧,这……这其实根本就是你的孩子!”贺长亭一下子在舒望晴面前跪了下去。 舒望晴木然望着襁褓中的三皇子,只见那孩子极肖乃父,即便刚刚满月,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萧怀瑾的眉,萧怀瑾的眼…… 贺长亭满脸是泪,跪在舒望晴面前乞求 “求求你,求你看在这孩子的份上,看在我如此卑微乞求的份上,不要再伤害孩子的父亲。” 第402章 全心全意 舒望晴听了贺长亭的话,未必就真的如她表面上那样无动于衷。 贺长亭说着与祁云秋一样的话,只是两人出发点不同。 祁云秋与萧怀瑾,恨多于爱,理智也重于情感,只劝舒望晴从大局出发。 而贺长亭深爱萧怀瑾,可是一片痴心柔情,却在萧怀瑾这里被毫不留情地当做了替代品。 舒望晴不免有些黯然,她能体会到贺长亭话里那层浓重的苦涩。若是她与贺长亭易地而处……这样绝望的日子,她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熬下去。 “望晴,好些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知情,也无法置喙。” 贺长亭继续苦求。 “只是,我唯独知道一点。在这世间,皇上是全心全意地爱你的。” 全心全意? 舒望晴垂下眼帘。 不少旧日的甜蜜回忆涌上心头全心全意,是的,当她与萧怀瑾一起共处的时候,确实有某些瞬间,在某些时刻,萧怀瑾是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 可是萧怀瑾也一样爱他的帝位与皇权。 所以当她和他所爱的其他东西冲突的时候,被牺牲的,便是她。 如此说起来,真正全心全意地爱她的,另有旁人。只是这人却从来不曾当面对她真正表达过情意,即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出言挑逗,开口相激,曾经吐露过一星半点的真情实意。可是在那一刻,他却还是为了保护她的生命。 舒望晴面对眼前苦苦相求的贺长亭,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全心全意?”舒望晴低声重复了一遍,言语里带着一些讽刺。 贺长亭听了这声叹息,总以为舒望晴不信,连忙又开口。 “这次去青州,也是皇上力排众议的结果。你也知道,天子出巡,从未去过青州那样的边境小城,偏又是寒冬腊月动身。在这之前,太后险些与皇上撕破脸,而太妃那边又……” 贺长亭说到这里,不敢再往下说了,但是乔太妃那头的动作,舒望晴本就明白。 “皇上这次从北境归来的时候,染上了风寒,缠绵不愈。崇德殿那头,太医与内侍苦求他服yào,可是他总也不肯。望晴,你该知道,这是当年皇上落下的病根。”贺长亭见舒望晴木然不语,免不了伸手抓住了舒望晴的裙裾相求。 舒望晴并不知萧怀瑾染病的事情。 可是只要细想一想,大概也能猜出个缘由。 多少次悄立中宵,寒气侵染,却又心情郁结,旧爱就在眼前,前缘却无法再续。 世上大约没有比这更加煎熬人心的事。 萧怀瑾的苦她可以想象,可是要她就这样原谅,放下,她还…… “等一下,”舒望晴突然盯着贺长亭发问。 “这些话,是萧怀瑾教给你说的?” 贺长亭此前一直在玉菡宫中坐月子,而新生的三皇子也足以让她忙不过来,哪里还有功夫去打听萧怀瑾在崇德殿的事? 舒望晴问得猝不及防,贺长亭本就不是个善于作伪的人,听了之后,脸色登时一白,然后又涨得通红。 舒望晴原本并没有把握,只是出言试探,此时见到贺长亭是这样的反应,心知自己猜得不错。 只没想到,爱可以令人卑微至此。 贺长亭对萧怀瑾一腔痴恋,竟可以为了他,低三下四地向自己这个情敌示弱乞怜。要知道,贺长亭适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她自己心头,毫不留情地狠狠划上一刀啊。 舒望晴心里绞了绞,暗想,不愧是萧怀瑾! 她低下头去,记起祁云秋劝她的话,一时竟也生出怀疑,心想莫不是祁云秋也是受了萧怀瑾的蛊惑才来劝她。 可再一想,宝璐公主之死对祁云秋是巨大的打击,而后来她又知道了那样的内幕,岂有不恨之理? 可饶是那样,祁云秋依旧说出了“大局为重”这样的话。 舒望晴终于起身,对贺长亭微微一躬,低声道:“昭媛娘娘,您适才的话,险些让我对这世间所有的故人都失去信任。” 贺长亭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抱着三皇子的小襁褓,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与你不同,”舒望晴淡淡地说,“若要我这样地折磨自己来爱一个人,我宁可放弃。” 她说得斩钉截铁,转身就走出贺长亭的寝室。 暖蕊正焦急不已地候在玉菡宫的正厅里,见舒望晴一个人出来,冲口而出:“小姐……” 可后来她又自行醒悟过来,连忙讪讪地道:“段……段姑娘,奴婢失礼了。” 这时荣永年与安夏等人都已经不在玉菡宫中。 暖蕊替安夏传讯,“适才皇后娘娘有请,所以荣总管已经带着北夷公主殿下先往景福宫过去拜见皇后娘娘了。大宴则在长乐宫举行。公主留话说,段姑娘与昭媛娘娘叙完话,直接去长乐宫与她会合,也不迟。” 暖蕊带着难以置信,又雀跃不已的眼光望着舒望晴,带着乞求问:“段姑娘,奴婢带您前往长乐宫去……可好?” 舒望晴冷淡地摇摇头,说:“不了,谢过这位姑姑。” 她不想再与暖蕊有任何牵连,免得将来再度连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2 章 了这名忠心的旧仆。 失望便立即浮上暖蕊的面庞,她左看右看,终于还是觉得眼前的人与她记忆里的旧主差别有些大。她乍喜之下,此刻却失落得难以言喻,低下头,难免忍住了满眼眶的泪水,缓缓地退了下去。 舒望晴则冷眼望着暖蕊退下去,早在一旁与rǔ母玩闹嬉戏的琼瑶公主则扑到暖蕊身边,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姑姑”,然后便缠着暖蕊不放了。 暖蕊与冰翎两个之中,舒望晴一向更担心冰翎。一来因为暖蕊xìng子活泼,心里藏不住事,遇到不快也容易开解。 冰翎温柔细腻,心里却爱藏事儿。 而且因为钟茂德的缘故,冰翎所受的打击更大一些。 如今看来,冰翎在祁云秋身边,已经成长得更为顽强内敛。暖蕊则一直跟着温柔和顺的贺长亭,更多的时候,是暖蕊在照顾贺长亭和琼瑶。所以如今暖蕊与冰翎相比,则更加心思柔软,容易触动情肠。 第403章 长大 舒望晴信步走出玉菡宫,心底有些迷茫。 脑海里依旧回dàng着贺长亭曾说过的那些话。 全心全意? 她当初也是一样全心全意地爱着萧怀瑾啊! 在座偌大皇城里,她来来去去重复了十几世,痴痴迷迷地爱着萧怀瑾一个人,最后却都只走向了同一个终点。 舒望晴一面心潮起伏,一面信步行来,不知不觉,竟来到了瑶光殿背后流华池旁。 三年不曾涉足此处,流华池冷清依旧,静谧依旧。池畔几处稀稀疏疏的高大湖石假山还留在原地,却被白雪覆盖着。原本应从石上流下的流水则因天寒的缘故,尽数冻住。 “皇上,您务必小心,这里脚底滑” 远远有个尖细的太监声音冒了出来。 舒望晴知道是萧怀瑾过来,急忙一闪身缩在假山背后。果然只见萧怀瑾带着几名从人,脚步匆匆,远远地过来。 萧怀瑾今日在明黄色的袍服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大氅,也因为这个,令他一头用玉冠束起的白发格外明显。 萧怀瑾走得急了一些,果然脚下一滑,所幸被身边的内侍扶住,没有摔倒,只是这么一滑,却令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数声大咳之后,只听他身旁的内侍劝道:“皇上,您其实不必着急赶到景福宫去,皇后娘娘稍候会带人去长乐宫。您何不如就在长乐宫歇歇,在那里候着,总能见到人的。” 萧怀瑾一阵剧烈地咳嗽,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扶着那名内侍的肩,缓缓前行。 舒望晴只躲在流华池畔的假山之后,目视着萧怀瑾离去。 她如何不知道萧怀瑾这般脚步匆匆,赶到景福宫去,又是为了谁。眼看着萧怀瑾病中强撑着赶路,舒望晴难免升起感慨: 全心全意啊 若不是他生来就注定了他会在这个位置上,或许,或许他真的能全心全意地爱她的吧! 心头热热的,双眼一酸,两行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径直从面孔上滚落下来。 舒望晴大吃一惊自从她在yīn山脚下醒来的那一天,她还没有哪次这样控制不住陡然动情的。 果然还是因为萧怀瑾的缘故。 只要见到萧怀瑾,她就会出状况。 就在这一刻,萧怀瑾的脚步便顿了顿。 他扶着的内侍不免疑惑,回头问了一句:“皇上?” 舒望晴则躲在假山之后,屏息凝神,生怕被萧怀瑾发觉。若是此刻再与萧怀瑾对面对,她又不知自己会如何反应。 萧怀瑾停步,又难以控制地咳了数声,只艰难地道:“摆驾景福宫……” 他的从人见拗不过这位帝王,只得遵从他的意思,扶着他的手,往景福宫那个方向过去。 * 舒望晴缩在流华池的假山背后,强自忍耐,抑制着心底的冲动,始终未曾现身与萧怀瑾相见。 然而萧怀瑾远去,她竟也觉得自己心口里的那一缕热气儿,也跟着,就此远去了。 眼里的泪水渐渐凝住,舒望晴伸袖擦去,悄悄地从湖石后面探身,远远地往萧怀瑾离去的方向望去。 小径上已经不见人影,只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一排足印。舒望晴这才想起来,这里甚至都不是往景福宫去的大路,只是一条人迹罕至的捷径而已,因此没有宫人清扫积雪。 舒望晴忍不住走到流华池畔。 她能记起自己刚进宫的时候,曾经在流华池畔被人袭击,打晕了之后扔进流华池里,险些淹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在失去意识的情形之下,攀上流华池岸边的。 此时的流华池,碧色的池面上,浮着薄薄的一层浮冰,浮冰上多少有些积雪。 舒望晴低头,望着流华池的水面。深色的水面映着蔚蓝的天幕,也映出了她的影子。 那样凄清,那样孤冷的身影。 舒望晴看着,突然瞳孔一缩,她的身子就像是从腰际处断了一样,陡然往前一折。 耳后风声掠过,一根粗大的木棍正正从她头顶掠过。伴随着这声风声,还有一个女人尖利而高亢的声音,“看本宫打不死你!” 舒望晴早已让过了袭向她后脑的奋力一击,一转身,一勾一带,眼看着就能将从她背后过来的袭击者推到流华池里。 出手袭击她的人,那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将她哄上凤凰台,又从凤凰台上纵身跃入太液池的人德妃宋韵桃。便纵是此人在宜华殿中幽闭多年,也难消她心头对此人的深仇大恨。 “晴母妃手下留情!” 远处一个清朗的少女声音响起,舒望晴心底一动,突然伸出手,勾住了德妃宋韵桃的一只手腕。 这时,宋韵桃的身体与流华池冰冷的池面仅有数寸的距离。 她见到水面,就已经吓得惊惶大叫起来,“不是,不是我啊” “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卒子啊!” 德妃被舒望晴拉回岸边的时候,竟开始痛哭不止。 这时候忆寒公主赶到,见到舒望晴,打量了一会儿,终于叹道:“果然是你,晴母妃。” 舒望晴也打量着多时未见的忆寒公主。十来岁的少女,面貌依旧,身量却已经比早年间高了许多。 可是这名萧怀瑾膝下年纪最长的公主殿下,却身穿着男子衣衫,梳着男子发式,刻意将自己打扮成了一名小少年。 舒望晴紧紧地盯着她,摇摇头,开口声音粗砺难听,“我不是晴妃” “我不管你是谁?!” 忆寒突然就此打断了舒望晴的话,郑重地弯腰,向她行了一个男孩子才会行的揖礼,口中道:“无论你是谁,我都要谢谢你!” 谢谢你让世人能够跳出轮回,让忆寒能够长大。 舒望晴看见她的眼神,难免震动。 当年忆寒曾经在左寒云忌日的那天,来到瑶光殿,面对舒望晴大声说:“我想长大!” “求求你,请你让我长大!” 当时舒望晴只觉这小公主只是说些傻话。 却没想到,这个自幼顶着纪念她的名号长大的小公主,才是真正看穿世事,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明了的人。 第404章 装疯 见到忆寒公主过来,德妃的眼神终于温柔了些。 “皇儿!” 德妃向小公主招招手。 忆寒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可还是依着德妃,慢慢靠近她。 德妃满意地一伸手,将忆寒揽在怀中,伸手抚着她的头发,问:“皇儿,你今儿去上书房了没有,你父皇问了你的功课没有?老师有没有夸奖你?” 舒望晴在德妃身畔,望着这一对母女,心里难免骇异看着情形,德妃是彻底疯了。 可忆寒公主,竟然也要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来哄自己的生母。 果然,德妃喜孜孜地拉着忆寒的手,说:“我皇儿是皇上膝下的长子,是皇上最宠爱的。什么二皇子、三皇子,都和我皇儿不能比较。将来皇儿身登大宝,本宫可也就是皇太后了。” 当初德妃生下忆寒公主之前,只怕也很是希望腹中的孩子是个皇儿。到了今天德妃疯了,这样挤压在心底多年的渴望,便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忆寒此刻也眼望着舒望晴,不发一言。 舒望晴见到忆寒公主这副模样,心里不免震dàng。 这名小公主,原本是唯一看得明白世事,并且渴望着跳出轮回的人。 可是跳出轮回,又能怎样? 生母疯得厉害,她又有德妃这样一位母妃,在萧怀瑾与何德音面前,忆寒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可是此刻的忆寒公主,紧紧咬着下唇,一对明澈的眼里全是倔强。 舒望晴突然明白了她明白了忆寒的想法:既是跳出轮回之后,面对的人生是那样的不如意,小公主也并不后悔,她更渴望能够自己掌控她的人生。 这就是为什么忆寒公主执意将自己打扮成个男孩的模样,并不是为了抚慰疯去了的德妃,而是要让自己有读书明理的机会,为将来某一天,她走出这个黄金制成的牢笼做好准备。 这也是为什么忆寒公主一旦认出了自己,立即道了一句谢的缘故。 忆寒是真的感激舒望晴,是舒望晴给她带了了面对未知命运的可能xìng。 两人对视片刻,忆寒公主终于转过头去,望着德妃说:“母妃,咱们回宫吧!父皇说下朝以后要去宜华殿考校我学问的,咱们迟了可不好。” 德妃便喜孜孜地冲忆寒公主点了点头,说:“好!咱们走!” 她絮絮叨叨地盘算着要给萧怀瑾准备什么吃食茶点舒望晴听来,德妃就算是疯了,口中提及的那些,也都是萧怀瑾素日爱吃的小点心。 像德妃这样自私而庸俗的女子,疯了之后,竟也将萧怀瑾的喜好记得这样清楚。恐怕,德妃对萧怀瑾,也存了不止一分两分的真心吧! 人人都爱萧怀瑾。 舒望晴默默地想。 一时忆寒与德妃好似走远了,只留舒望晴一人留在当地。 舒望晴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竟然放过了德妃。 德妃这个人,她以前只是觉得此人卑鄙而庸俗,并无大过。以前左寒云死在冷宫的时候,她还曾怨过此人竟然忍心漠视不救。后来再想想,既然萧怀瑾就在宫中,德妃更是没有出手相救的可能。 可是将她诱至凤凰台的这一次,舒望晴却完全无法原谅。德妃不仅仅害了她一个人,也一样害了旁人。 这一回,德妃在流华池畔疯疯癫癫地出手,她原本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德妃扔到流华池里去的。 可是当着忆寒公主的面,她却终于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她没法在一个孩子面前,当面惩戒那孩子的生母。 * 此时此刻此地,舒望晴不免有些后悔。德妃不仁,她便不义,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她却错失了这个机会。 流华池旁,极为安静,只有舒望晴一人独立沉思。 偶有北风刮过,树上疏松的积雪便簌簌地落下来,周围响起一片沙沙声。 在这一片静谧之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喀嚓”声,似是枯枝被人踏断。 舒望晴一下子惊醒过来,她突地转身,见到德妃竟重又捡起了那根又长又重的木棍,站在她身后。 见到舒望晴回头,德妃明白自己偷袭不成,红着眼举起那根木棍,当头照着舒望晴的头顶劈下,口中道:“贱人,瞧我不打死你……” 可她这又不是偷袭…… 舒望晴轻轻一偏身,德妃手里的木棍就落了个空。舒望晴扣紧了德妃的手腕,怒道:“你、你……是装疯?” 她一下子就都明白了。 德妃那疯态,只怕是装的。凤凰台的事出了以后,皇后何德音势必要寻个替罪羊出来,来承接萧怀瑾的痛怒。 德妃早知自己会成为那个替罪羊,便干脆先发制人,先装了疯。 她没有旁的资本,但是她有一个女儿。忆寒公主,无论怎样,都是萧怀瑾的长女,若是忆寒公主的生母被罚,甚至被褫夺德妃之位,最受伤害的,都是忆寒公主。 德妃赌的是萧怀瑾的爱女之心,而这一回,竟也让她赌对了。 萧怀瑾看在亲女忆寒公主的份上,终于没有给德妃更大的惩戒,只是将她锁在宜华殿里静养而已。 可是德妃能装疯,心里却是明白,在宫中也一样有消息渠道,能打听得到有与舒望晴相似的人从北境归来。 她能猜到知道舒望晴归来的目的,自然不肯坐以待毙,所以要先发制人。 哪怕是忆寒公主过来,将她寻了回去,德妃也三言两语将忆寒先哄了回去,然后再次转回头,向舒望晴挥起死亡的大棒。 只是她已经极尽小心,自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竟还是被舒望晴发觉了。 “晴妃,你竟还敢回宫来,这是你自己找死!”德妃拼命试图挣脱舒望晴的控制。“你以为本宫治不死你吗?” “自然治不死!”舒望晴淡淡地说,“上一次……当年晴妃进宫的时候,你就曾派人在这流华池畔偷袭她,嫁祸穆氏。” “那个背后偷袭她的宫女,应该是叫做雪柏吧!” “不过,既然那时死不了,今日就更加死不了。” 第405章 倚仗 舒望晴不提旧事则已,重提旧事,德妃更是恨得将牙关也咬紧了,另一只手中持着那沉重巨大的木棍,冲着舒望晴就挥了过来。 “雪柏、雪柏……”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德妃记起过去种种,更是怒不可遏,“若不是你,逼得本宫除去雪柏,本宫如何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3 章 雪柏是对德妃最忠心的大宫女。而德妃当年却为免皇上查到宜华殿头上,亲手处置了雪柏,现在舒望晴一提,德妃立刻将当时痛失臂膀的怨恨与悔恨全都记了起来。 如今她在宜华殿装疯,底下的宫女内侍早已显出怠慢与疲态,无人再能像雪柏那样忠心,德妃现在想起来,自然是将舒望晴当了元凶祸首,却记不起来,那杯给雪柏服下那掺了dú物的茶水,还是她自己亲手斟的。 德妃将手中沉重的木棍紧紧地握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你真是个妖孽!” 德妃咒骂道。 “当日雪柏亲口告诉我,将你打晕,亲眼看着你沉入池底……就这样,你都能活过来!” 舒望晴听德妃亲口复述当时的经过,忍不住秀眉一挑。 她心中也隐隐地有些疑问,她不明白自己怎就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依旧得脱大难,逃出生天的。 “……你,你运气好,就算是那样,都有人赶来救你……” 舒望晴冷冷地踏上一步,正正地面对德妃,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清楚,到底是谁来救……救的晴妃?” 德妃见舒望晴竟然动容询问,忍不住笑了一声,“哈,我只是胡猜……” 舒望晴却知她说得没错,若不是有人刻意救她,只那一次,她就已经做了宫中的孤魂野鬼。 而当初在流华池出事,是在她在兰台殿与信王相会之后。 难道是……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xìng。 舒望晴静静地盯着德妃,思绪却早已飞去了很远。 就在这时,德妃趁舒望晴一晃神,突然发难,用尽全身力气,手中那柄沉重的木棍就此甩了出来。 舒望晴避之不及,左肩曾经受过伤的地方被重重地磕了一记,痛得她一声低呼,弯下腰去。 而德妃却一不做二不休,这次她高举了木棍,冲着舒望晴的天灵盖狠狠地直砸了下来。 “德妃,你……你做什么?” 远处萧怀瑾一声断喝,德妃却红了眼,手下丝毫不停。 她知她装的是个疯子,若是这时候听了萧怀瑾的呼声而就此停手,旁人怕就能发现她装疯的事儿了。 萧怀瑾这次是带着荣永年一起,两人迅速地冲德妃与舒望晴这边疾奔过来。还有几名内侍与侍卫远远地也听见了这里的动静。 舒望晴一偏头,将将避过了德妃手里的棍棒,对方的雷霆一击就砸在她身旁的雪地上,溅起一片冰雪。 “德妃,不许行凶!你若伤了她一根头发,朕……咳咳,朕绝不赦你!” 萧怀瑾久病缠绵,此刻脚步虚浮,还未奔到跟前,已经难以抑制地抚胸大咳,荣永年担忧地扶住他,两人在距离舒望晴数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德妃使尽全身力气的这一击不中,当即全身脱力,瘫软在舒望晴面前,就算她想要再度将木棍举起来,也不能够。 舒望晴揉了揉左肩,俯身看着德妃。 德妃嘻嘻笑着闭上了眼,脸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在舒望晴身后,忆寒公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母妃,你怎么又乱跑了?” 这就是德妃的倚仗。 只要忆寒公主还在一天,还是萧怀瑾所疼爱的大公主,宫中就能容得下一名德妃,至于这名德妃到底德行如何,是疯癫还是正常,又有谁关心。 忆寒公主奔到这里,看了舒望晴一眼,先去看萧怀瑾。 “父皇” 萧怀瑾的情形并不太好,荣永年遮在他身前,将将掩住了适才这位九五之尊呕在雪地之上的一口鲜血。 “父皇,儿臣没有好生看顾母妃,是儿臣的错!” 忆寒的声音稚气未脱,可她说起话来,已经像是个懂事的大人,而且不像是一位公主,更像是一个男儿。 舒望晴却明白她,这个小姑娘看似年轻,其实却已经经历了很多,有这样的心xìng,也是自然。 “父皇放心,忆寒已经知道错了。这一次,不会再因为心软而坐视母妃犯错了。” 忆寒话中有话,舒望晴与萧怀瑾听了之后,便都懂了。 “忆寒” 身后德妃尖声叫了起来。 只见这次忆寒公主带了几个粗壮健硕的婆子过来,这几个婆子一过来,就先扭住了德妃的胳膊,紧紧锢住她,令她动弹不得。 “父皇将母妃jiāo给儿臣照料,儿臣总因为她是儿臣的生身之母,而忽视了她其实也是一名病人。” 说到这里,忆寒公主的小脸上也难免现出几分恻然,她顿了顿,才下了决心说:“所以,以后,宜华殿会好好‘照料’母妃,不让她再‘犯病’出来伤人了。” “忆寒,我是你亲娘” 被几名婆子扭着的德妃惊声尖叫起来,她将忆寒公主的话都听在耳中,心底突然泛出一股凉意。 忆寒公主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既然要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自然不愿意被德妃拖累。所以今天她一见德妃失踪,就已经猜到了真相,并且立即采取了措施。 德妃尚在远处惊叫,只是那几名婆子是忆寒带出来的人,只奉忆寒一个人为主,完全不理会德妃的吩咐。 待到绳索缠上身,德妃这才真正着慌起来。 其实她从来都没明白过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她只晓得利用这个闺女,去讨萧怀瑾的关心,又或是拿这个闺女当挡箭牌。 她却不晓得,在不知不觉之间,昔年的小公主,已经长大了她曾经那样渴望能够长大,所以在心愿得偿之后的今天,忆寒公主不打算让任何人再左右她的人生,干扰她的长大。 于是德妃头一次被她宜华殿的人,真正当做了一个疯子对待,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一团棉布塞住了她的嘴,让她再也没法出声。 第406章 三味yào “父皇” 忆寒来到萧怀瑾面前,冷不丁见到雪地上那一团鲜红刺目的血迹,吃了一惊,赶紧上去相扶。 “荣总管,您还愣着做什么,快去传太医啊!”小公主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荣永年心存犹豫,抬头望望一旁的萧怀瑾。 “不必,不是什么大碍,不必传太医……”萧怀瑾低声喃喃地说。 确实,现在宫中正有些大事在进行,还不是他在人前显出久病未愈的时候。 他重新抬起头,想要找寻那个身影以前数次见,他都没有能保护得了她,而这一次他依旧未能够。 “父皇,这样怎么行,您……弟弟们年纪尚小,您千万不能不顾念自己的身体。” 忆寒苦苦相劝。 萧怀瑾的眼神却始终转来转去地寻找那个人。 他若是再找不到,他这颗心,只怕就此会碎在当场。 终于,他的视线与一对冷清的视线对上。那双清丽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他,似乎不带任何感情。 他却就此溺在这对眼神里。 “晴儿……” 心头有什么在不受控制地涌动,萧怀瑾一时再度抚着胸大咳起来。咳到无法抑制的时候,便又呕出一口心头血。 其实这是老毛病了。 自从那一夜,凤凰台倒,太液池被灼干。他在风雪与孤寒之中,伶仃地走了许久。当他来到瑶光殿跟前的时候,他便一头栽倒,吐出一口心头血。以后每年早春,乍暖还寒,京中落雪的时候,他就会犯这病。 他想过无数次。 他总幻想着若是有一天,他能再度将她找回身边,他这病,或许会好。 可是如今她回来了,他明知道她回来了,眼前的人,就是她,这病,却还是没有好。 应该是好不了了。 萧怀瑾绝望地想。 忆寒公主坚持命人去传太医,可是却被荣永年的拦住了。 这是萧怀瑾重新用起荣永年的原因。如今京中与宫中,情势极为复杂,一步踏错,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宫中的人,没有谁比荣永年更可靠,更明白他的心意。 这时候,舒望晴踏上一步,正正面对萧怀瑾。 四目相对,两人心内都是起伏翻腾。 突然,忆寒想起了什么,一声欢呼。“晴母妃,忆寒记得晴母妃是懂医道的,晴母妃……你看看父皇吧!” 舒望晴垂下眼帘,“民女姓段,当不起公主如此称呼。”声音低沉哑暗,没有半点动听之处。 忆寒却冲上去,径直拉住了舒望晴的衣袖,撒着娇说:“不管你是谁,你……看看父皇吧!忆寒……就只有这一位父皇了呢!” 舒望晴冲忆寒瞪眼睛这孩子,算起来她活过的这十几世,早已是个成年人的灵魂,怎么装起小孩子来,竟还是这样自然。 忆寒眨眨眼睛,双膝一软,竟就此跪了下去。 见公主如此,荣永年也跪了下去。 周围的宫人内侍护卫也哗啦啦跪了一大片,只剩舒望晴与萧怀瑾两人。 舒望晴觉得自己满心的刚硬稍稍放软了些。她毕竟曾经对这位忆寒公主有所亏欠她对世人都有所亏欠,而忆寒,却是唯一一个,对这痛苦而无聊的轮回有所感应的人。 于是她敛下眼神,面孔转向别处,淡淡地道:“请皇上恕罪,民女或可为您诊脉……” 荣永年还不等萧怀瑾答应,已经赶紧将萧怀瑾明黄色龙袍的箭袖解开,扶着萧怀瑾的左腕,来到舒望晴身边。 “公主,”舒望晴用心诊完脉,却没有直接与萧怀瑾或是荣永年说话。 她招手将小公主唤了过来,低声说:“确实不是什么大碍。” 就如她所想,萧怀瑾的病,起因不外乎外感风寒,再加上五内郁结。只是这病已经拖了好久,只会越拖越麻烦。 “殿下,我说三副丸yào的名字,你能记住吗?” 舒望晴凑在忆寒公主耳边说。 忆寒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必须答应我,我一说完丸yào的名字和用法,你就立即带你父皇走,到御yào房去,带他立即服yào。” 忆寒大喜,像个男孩子似的拍拍胸口,说:“包在我身上,晴……” 她本来还想唤晴母妃的,见舒望晴脸色不善,最后还是缩了回去。 于是,舒望晴将那三味丸yào的名字告诉了忆寒。她察言观色,觉得萧怀瑾应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此刻病重,免得走漏风声。而这三味yào丸,yào效相辅相成,一来缓解萧怀瑾眼下的病势,二来可以让萧怀瑾在短时间内气色与常人无异,不显病态。 最后,她对忆寒说:“你回头将这些都与你父皇说,他若愿意信我,就立即服这三味yào丸,能够保他短时之内治标,虽然不治本,但却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 忆寒瞪眼,盯着她说:“晴……父皇怎么可能不信你……” 舒望晴神情冷淡,她虽听忆寒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她却知不是这样的。知是她给出的yào方,萧怀瑾能不能相信,还是两说。 同样,此生此世,她却再也不能信任萧怀瑾了。 “六个时辰之内,这三味yào,可以再服一次。但是六个时辰一过,就一定要太医为他诊脉开方,服用汤yào。三味yào丸之中,有一枚金匮丸,看似效用不大,但是切记一定要服用。若单只服用另外两味,效用太猛,将有损龙体。切记切记。” 舒望晴咬着牙在忆寒耳边说完,伸手在小公主肩上轻轻一推,说:“快走!” 忆寒一愣,低声又说:“谢谢!” 她抬头,向远处一声招呼。 远处那几个婆子正在试着将五花大绑的德妃抬上一张舆轿。 听见公主的吩咐,那舆轿的轿夫丢下德妃,将那张舆轿迅速无比地抬了过来。 忆寒对荣永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趁萧怀瑾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将皇帝陛下扶上了舆轿。轿夫在小公主的指挥之下,将尚自恋恋不舍的萧怀瑾抬起就走。 舒望晴目送萧怀瑾远去,她等着心里的波澜渐渐平息。 这种波澜,她竟已经开始一点点习惯了。 每次见到萧怀瑾,她心内就会重起波澜,要她心如止水,她现在还做不到。 第407章 撞见 萧怀瑾被忆寒公主与内侍总管荣永年两人哄上了舆轿,按照舒望晴的吩咐,直奔御yào房而去。 在这整个过程之中,萧怀瑾整个人直如痴怔一般,只顾回过头,远远地望着舒望晴,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那舆轿循着宫中道路,拐过一个弯,舒望晴的身影就此消失,萧怀瑾才茫然地回过身来,凝神沉思片刻。 忆寒公主将舒望晴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全部重新说了一遍,末了又问萧怀瑾,“父皇,你信晴母妃说的话么?” 萧怀瑾听了凄然一笑:“朕怎会不信?” 忆寒看了自己父皇一眼,点头应道:“是!” 舒望晴留在流华池一侧,待那舆轿走远了之后,还可以听到萧怀瑾深自压抑的重咳之声。 她没有跟上去若非看在忆寒公主面上,她是不会出手给萧怀瑾诊脉的。 再者,即便她已经给萧怀瑾诊脉开方,萧怀瑾肯不肯信她所开的yào方,也还是两说。 流华池畔,德妃已被那群婆子带走。周遭开始安静下来。北风呼啸而过,将周围高大树木上的积雪吹下来,白色纷纷扬扬,是一个宁谧而美好的琼瑶世界。 “他这又是在示弱呢!” 舒望晴忍不住对自己说。 示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萧怀瑾的故技了。他一向善于以柔克刚,而且一向云山雾罩,叫旁人始终也看不清他。 昔年那不可一世、胜券在握的穆侯,不就曾经以为萧怀瑾全无还手之力么?到头来,还不是输得一败涂地? 舒望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4 章 还清楚地记得她被萧怀瑾握住手臂上的机括,就此shè杀穆侯的那一幕。外人只道是,穆侯死于后宫怨愤寻仇的嫔妃之手;事实上,穆侯所知的任何秘密,都随着那一箭的shè出,被永远地封住。 早在那一刻,她就该明白,萧怀瑾是什么人都可以利用的。 穆清欢、祁云秋、她…… 同样的,在感情上,萧怀瑾也一向是个极会“示弱”的人。 他永远都作为一个痴情、哀婉的情人出现在后宫诸人面前。就像当年她含怨进宫,也曾经心肠刚硬,也坚持不愿再度投入他的怀抱的到后来,曾经那样的坚硬心肠,一样被他那一腔深情硬生生化做了绕指柔。 反观如今的贺长亭、呼延安夏……哪个不是如此,哪个不是被他这一腔“深情”所感动就此死心塌地地爱上这个,明摆着就压根儿不爱她们的人。 舒望晴幽幽地叹出一口气。 远处德妃正被早先忆寒带来的那几个婆子绑着,往宜华殿那个方向过去。德妃声嘶力竭地大叫大骂,可是再也无人理会她。 像德妃那样的,一味贪图名利权势,从不把“爱”放在心里的人,在这座深宫里,反而日子过得更加舒心些。 舒望晴望着德妃远去的身影刚才的事,被萧怀瑾看在眼里,再加上有忆寒盯着,以后德妃的日子恐怕更加不好过。 不过说来这德妃也倒霉得很,刚才她明明有极好的机会可以偷袭舒望晴的。可偏偏就在那节骨眼儿上,被一根枯枝坏了好事。 好巧! 舒望晴忍不住想。 也是在这流华池。 想到这里,舒望晴眉心一动,她回到刚才德妃偷袭自己的地方,立在雪地之中,找寻适才发出枯枝断裂声音的那个地方。 果然,不远处,雪地上一截棕黑色的枯枝,半截埋在雪堆里。 舒望晴走过去,定定地望着,只见枯枝一旁,有孤零零的两个男子足印。 偌大的一片雪地上,就只有这里,有两个足印。 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天神,就在这里,踏断枯枝,为她示警,救她一命,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望晴盯着那两个足印看了许久。 她这样被人不留痕迹地相救,早已不是第一次。 * 三皇子的满月宴在长乐宫举行。舒望晴将将在开宴之前赶到了长乐宫。 这时候宫中女眷和宫外进宫朝贺的外命fù们,都聚在西侧殿中闲话,等待筵开。 舒望晴没有进西侧殿,而是去找那几名随安夏一道进宫的公主府侍女。 安夏从北境带来的人,大多汉话说得并不流利。所以这一次安夏进宫,特地点选了几名内务府给公主府送来的侍女,陪她一起进宫。 舒望晴找到安夏的贴身侍女那莲,一问才知,公主府带进宫的侍女,竟有两名被御厨房借了去打下手。 “是什么人过来借人的?”舒望晴有些警惕。 这样的大宴,循例由皇后主持。难道是皇后的人故意过来借了安夏的人? 那莲摇摇头,她并不清楚宫中那么多道道,听见舒望晴询问,只得说:“就是御厨房的人。好像……好像还有什么内务府的大总管。” 舒望晴事先打听过,内务府的情形如今比较复杂,管事的有不少还是卢太后手下的老人,可最近也有不少乔太妃和何皇后的人慢慢渗透进来。 “借的是哪两个人?”舒望晴问那莲。 “是苗儿与禾儿,都是能在厨下帮佣的。所以御厨房才借了去的。” 舒望晴抿了抿嘴唇。 她不由得记起当初冰翎也曾被御厨房借去,后来就出了姚美人误服红花的事。 “苗儿与禾儿?这名字好熟。” 那莲听舒望晴感叹,点点头说:“段姑娘应该是听过,那位禾儿姑娘就是能给公主做马nǎi茶的那一位。” 舒望晴一下子就有了印象那位会做马nǎi茶、早年在青州住过的女子,名字竟叫做禾儿? “那莲,你只管守在这里,哪儿也别去。”舒望晴想了想,嘱咐那莲,“等公主从西侧殿出来,你也好生看著她,别让她四处乱走!” 那莲等从北夷跟来的侍从少年们,都一向敬重舒望晴,此刻听了她的吩咐,赶紧应下。 舒望晴辨了辨长乐宫中的方位,找了一条捷径,往御厨房过去。 她分花拂柳,穿过一条遍植杨柳的小道。在离观澜亭不远的地方,舒望晴突然听见人声。她当即停下脚步,往道旁的杨树下一躲。 只听一个年轻清亮的女声略带些惶急,说:“康王殿下,请您自重!” 第408章 教训 说话的少女在远处观澜亭中,只露出一个背影。舒望晴却觉得这个背影十分熟悉,她肯定见过 青州女,薛碧城。 这一次萧怀瑾青州选秀,点选了十几名家世出众的秀女入宫。这些人按例居住在永安宫内,一面由宫中嬷嬷教导规矩,一面等候萧怀瑾传召。 只不过这一回,萧怀瑾迄今为止也不过点了一两名秀女陛见奏对,尚未召任何一人侍寝,因此秀女们还都是秀女,还未有哪一人得了后宫份位的。 相较之下,这薛碧城因为是青州女,与当年左寒云与舒望晴都有着相似的背景,所以在受诏进宫之时,份位排在众人之前。再加之这薛碧城容貌出众,xìng情爽利,颇受人喜爱,因此也有不少人将这薛碧城看做最有希望头一个侍寝的中选秀女。 舒望晴也不知这薛碧城因何会出现在这里,又因何被康王堵在路上。 康王萧怀仁,舒望晴还有些印象。 只是当年在上林苑见到康王的时候,萧怀仁还是个十余岁的少年,看向自己的两个兄长的时候,始终都充满了崇敬之情。 这时再在宫中见到,萧怀仁正巧面对着舒望晴的那个方向。 舒望晴远远地见着,只见萧怀仁个子已经蹿高,身上一件蟒袍乃是全用最上乘的蜀绣绣成,华丽至极,金贵至极。 萧怀仁也已长成了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喉结凸起,唇上已经可见微黑的软须。 可是这少年的态度已经与以往不同,薛碧城被他拦着,又羞又恼,是以才说了这一句:“康王殿下,请您自重。” 萧怀仁却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就去抬薛碧城的下颌,一面说:“皇兄有病在身,已经多日不曾传召妃嫔。你这等颜色,实在是可惜了,不如随本王出宫……” 他少年人的声音尖锐,又有些稚嫩,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十分诡异。 薛碧城大惊失色,如避蛇蝎一样地偏开头,让开康王那只手,同时惊怒道:“康王殿下,嫔妾既然已经奉召入宫,便是皇上的人。康王若是相逼,嫔妾有死而已。” 萧怀仁却接着狞笑道:“皇兄的人?” “你少抬皇兄出来吓唬人。皇兄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本王今天就在这宫里要了你,只怕他也不敢说半个字。” 舒望晴听着一阵心惊胆战:康王何时竟变成这样,贪花好色,偏又口出狂言。 还有,萧怀瑾,难道真就的如康王所言,衰弱至此了么? 她素知乔太妃等一党一直在图谋大位,想要扶康王上位。可是如今看康王这等人品,简直就彻底是被养歪了,全无德行,邪xìng得很,又兼年轻,不谙政事,哪里有半点人君的模样。 可是舒望晴再想想,乔太妃如果并不只是在为康王绸缪呢? 乔太妃背后站着南越国,乔太妃深知自己就是一枚棋子,她的亲生儿子康王,更是一枚被棋子cāo控的棋子。康王如果能上位,势必只是一个傀儡。而南越更可cāo纵这傀儡,令他做出些出格的事,再煽动民意,让南越有机可乘,取康王而代之,这样大顺一朝的权柄,就会彻底落入南越之手。 舒望晴想到这里,心头一阵发寒。 无论她有多恨,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萧怀瑾做皇帝,至少比眼前这个康王要好得多。 “哼哼,”萧怀仁已在拉扯薛碧城的衣袖,“有死而已是不是?本王可是从来都知道,女人都是虚荣的,是惜命的。你若从了本王,本王可以将你捧上天,将来可以让你享尽人世间的一切荣华。可若是不从,本王就遂你的心愿,教你……” 康王的话还未说完,只听一声响亮的脆响,“啪”的一声,薛碧城伸手便在康王脸上给了一掌,“康王殿下,我们青州女子,素来都是有血xìng的。你若是再敢侮辱于我,我……我就算拼却这条xìng命,也要教天下人知道,你这副肮脏的嘴脸。” 康王抚着热辣辣的脸颊,登时恼羞成怒,“给你脸面不要,竟还敢打老子了……” “青州女又如何,宫中那许多青州女,也不过就是一个接着一个,被皇兄玩弄于股掌之上罢了。本王看你也不过这样一条贱命……” “砰”的一声,一枚石头正扔在观澜亭上,竟将悬在观澜亭上的额书打了下来,掉在地上,碎成两块。 康王萧怀仁大惊,跳出来便问:“是什么人?” 可是四下里又哪里有人。 薛碧城见状,知道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提起裙裾就跑。 萧怀仁也顾不上薛碧城了,立在观澜亭跟前,大声道:“少装神弄鬼,给本王出来!” 他能听见耳边有人yīn恻恻地笑了一声,笑声粗砺而低沉,可是四下里却全见不着人。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一枚石子再度当着他脸面打到,正中鼻梁。萧怀仁登时鼻血长流,痛不可支,捂着脸大叫了一声:“有鬼啊!” 薛碧城趁此机会,迅速地逃回长乐宫席上去。 她赶回长乐宫的时候正赶上筵开,皇后带着浩浩dàngdàng的一群内外命fù从西侧殿出来,各自按顺序入座。无人注意到薛碧城脸上一时红一时白,仿佛受到了惊吓。 这次大宴,帝后的位置自然高居上首,接下来一席便是今天的主角昭媛贺长亭。甚至贺长亭的家人也沾了她的这一番荣耀,贺家的几位诰命也出席大宴,而且坐得距离贺长亭很近。 宫中近年来一向有奇观从四妃以下,一直到正二品昭仪之前,全部空缺。只留了几个空座位以示缅怀。 而北夷公主安夏,作为宫外入宫朝贺的女眷,正坐在宫中诸人的对面。 她座次的上首,就是康王府太妃乔琴的位置。 安夏公主是牵着刚入宫的秀女秦念心的手,两人一起,亲亲热热地从西侧殿里出来的。皇后见状,便微笑着点头示意。 安夏与秦念心都是大喜,秦念心屈膝谢了皇后,便与安夏一起坐在了预先留给安夏的席位上。 第409章 禾儿 宫中女眷入座之后不久,康王萧怀仁匆匆忙忙地赶来。 他的样貌有些狼狈,鼻梁上有伤,虽然曾经清理过,可也还看得出一些痕迹。 乔太妃一见康王如此,登时大惊失色,伸臂就将康王揽进自己怀中,低声喃喃地询问。康王却也换了一副面孔,躲在乔太妃怀里直撒娇。 皇后高坐在上首,见状微笑。她只觉得康王是个小孩子,所以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而薛碧城则只是个刚进宫,还未得份位的秀女,地位与乔太妃康王等天差地远,所以远远地坐在最下首,埋首众人之间。康王的眼光在上头转来转去,她也还侥幸未被发觉。 康王贼兮兮的眼光在长乐宫席上四处乱溜,溜到旁边那一席时,见秦念心柔媚可人,不由得又看住了,被乔太妃一掐,险些呼痛。 秦念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偏安夏公主在她旁边,登时便转过脸,目光如刀,狠狠地就朝康王脸上瞪了过去。 康王吓了一大跳,想起安夏公主是从比青州更北方的地方来的,北夷民风彪悍,得罪了安夏,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么想着,康王悻悻地转回了目光。迎接他的,则是乔太妃责问的目光。 正在这时,荣永年在殿外一提气,大声通报,是皇上到了。 长乐宫自上而下,无不起身向快步走进殿的萧怀瑾行礼。 只见萧怀瑾身穿明黄色冕服,头戴镶碧鎏金冠,龙行虎步,迅速步入长乐宫。紧随在他身后的,是女扮男装的小公主忆寒。 萧怀瑾行至龙座,回身略略颔首,平静地说了一句“平身”。众人就此抬起头来,只见萧怀瑾气色如常,眉眼和煦温熙,颇有身为人君的雍容与风度。 此前京中曾有传言,说萧怀瑾自青州归朝之后便久病不愈,甚至朝事政务都有所耽搁。甚至宫中很多嫔妃都很久没有见到过萧怀瑾了。 这时候萧怀瑾出现在众人面前,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乔太妃与康王见萧怀瑾如此,不由得心中暗暗生出些疑惑,相互对视一眼。乔太妃原本有宫中的消息渠道,对萧怀瑾的情况了如指掌,此刻见了萧怀瑾亲自露面,乔太妃甚至对那些消息来源的可靠与否,产生了怀疑。 康王也是如此,见皇兄身子康健,不免紧紧地盯着萧怀瑾,脸色yīn沉。 乔太妃以眼神示意,康王连忙又做出一副小孩子模样,蹭在乔太妃身边,专心吃喝起来。 而皇后何德音见到萧怀瑾本人如此,心中则激动不已。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萧怀瑾如此丰神如玉的模样了。更有甚者,自从萧怀瑾出现在长乐宫大殿门口,直到现在,萧怀瑾还一声未咳。 然而就在今天早上,何德音还亲自询问过照料萧怀瑾本人的太医,得知萧怀瑾寒疾缠绵不愈,久咳不止。 何德音如今见萧怀瑾身子无碍,更是又惊又喜,当下没有多想,当即起身举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5 章 萧怀瑾祝酒,“臣妾先以此酒,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听见皇后如此说,座中宾客纷纷起立,举起手中的酒爵。一起随着向萧怀瑾祝酒。人人脸上挂满了笑容。 萧怀瑾缓缓立起,也向众人举起手中酒爵,款款向座下众宾温煦而笑,接着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无人注意得到,他仰头之际,眼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无限的落寞。 身边没有她,万寿无疆,是何等寂寞与痛苦的一件事。 * 舒望晴一块石头,一声冷笑,就吓走了康王。 她望着薛碧城迅速离去的身影,心想,倒也是个xìng子刚烈的青州女,安夏公主第一眼,其实瞧得也不错。 希望这个姑娘能懂得明哲保身她与康王“偶遇”的事,在宫中绝对是禁忌,万万不可与任何人说出来。此事一旦泄露,康王未必会受到什么损害,而倒霉的,绝对是薛碧城。 舒望晴见四下里无人,当即迅速往御厨房赶过去。 “去去去,御厨房重地,闲人勿扰。”舒望晴在御厨房门口吃了闭门羹。 “这位公公,”舒望晴低低地开口,袖中一只小小的银封也递了出去,“是这样的,我们公主府有一名侍女今天被御厨房借了去。偏巧公主有一件事离不得她,所以才命我过来寻她。” 这样啊,守着御厨房大门的小内侍上下打量着舒望晴的北夷服饰。“叫什么名字,我去给你叫去。” “多谢这位公公,她叫禾儿!”舒望晴脸上堆着笑答道。“烦请快些,公主催得紧。” 小内侍收了银封,心满意足地就去里头找人去了,一面走还一面嘟哝,“是不是北夷的娘姨都这样,相貌美得没法说,说话却这般难听聒噪。” 这等评价舒望晴听得多了,丝毫不在意。 待到那禾儿在御厨房门口一露头,舒望晴已经一伸手,扣住了禾儿的手。 禾儿一见舒望晴,本能地就往回缩手。可是舒望晴双手如铁,紧紧地扣住了她,叫她无法挣扎。 “随我出来!”舒望晴以口型示意,那禾儿心里藏着事儿,因此不敢在御厨房跟前大闹,不得老老实实地跟在舒望晴身后,从御厨房里出来。 两人来到长乐宫后的僻静处。 舒望晴忽地转身,盯着禾儿。 “七小姐,好久不见了!”她低声向身前的少女打招呼。 禾儿此前一直垂着头,跟着舒望晴一路行来。她眼神中有些疑惑,有些不确定。 直到此刻,舒望晴喝破了她的排行,禾儿才倏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舒望晴。 “果然是你!” 禾儿眼中精光闪动。 她不是旁人,正是以前穆侯府的那名七小姐,穆清禾。 “没想到,你竟然到了公主府当了侍女。”舒望晴也一样紧紧盯着穆清禾。 穆清禾紧紧地盯着舒望晴,听见她这么说,唇角忍不住轻轻地弯了起来,笑得惊喜,笑得嘲讽,应道:“是呀” “这一切,难道不都是拜你所赐?” 第410章 活着 在长乐宫后相遇的这两人,大约都做梦都没有想到,竟还会有重会的这一天。 “在青州住过几年……我早该猜到是你的。”舒望晴低声喃喃地说。 “听说安夏公主的那位师父,相貌绝美,但是却坏了嗓子,又是北夷人,所以我从来不曾往你身上想。否则,否则我早就……” 穆清禾双眼明亮,望着舒望晴,心里莫名地就涌出一阵快意来。 她们两人,也算是一度走得很近吧。 那时贤妃尚在,穆家被高高捧着。穆清禾身为穆家庶女,本来并未得到过多少重视,却意外地成为了瑶光殿的座上宾。 一个背后站着野心膨胀的穆侯,一个背后则是运筹帷幄的萧怀瑾。 所以她们两人的“友谊”从来就不纯粹,甚至那些都不能算是友谊。 穆侯死后,穆侯府立即被抄。所有人都下了大狱,但凡牵连在穆侯逆案之内的,都被判了重罪,轻则流配千里,重则斩立决。 穆清禾因是穆家的未嫁女,被当做财产被抄没,在内务府为奴,做的都是些低三下四的粗活。她就算是穆家不被重视的庶女,也一样是在母亲身边娇养长大的女儿,哪里经历过这样的艰苦。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后来的默默隐忍,穆清禾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没想到,却让她等来了这样一天。 北夷公主安夏进京,新的公主府缺少人手,将她指去了公主府当差。 “晴芳仪” 穆清禾还很清楚地记得舒望晴当年的封号。 “有些人是为了家族而活,有些人是为了自己而活,也有些人是为了公理大义而活,一切都看,最后到底该怎么选。” 穆清禾嘲讽地笑笑,说:“芳仪小主当年说过的话,言犹在耳。禾儿一直记得很清楚。” 舒望晴点点头,说:“禾儿,这些年,你可有机会为了自己而活?” 这话听在穆清禾耳中,就彻头彻尾的是一种嘲讽。 “为了我自己而活?” “是啊!” “我的家族都没有了,什么公理大义,一切都离我那么远,作为一名仆役苦苦挣扎在那最卑微的位置上,我除了像是蝼蚁一样活着,还有什么选择?” 穆清禾眼中含着泪水,绝望地看着舒望晴。 舒望晴是曾经给她筑过一个梦的人啊! 她曾经无数次地盼望,自己能像她一样地生活在这人世间,那样豁达、那样自信,那样地……有人爱。 可是倒头来,当穆侯死于宫中一名女子之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很可笑。 舒望晴一面告诉她要为自己而活,为公理大义而活,一面悄悄地将她这么多年来赖以身存的家族毁去。 更可笑的是她在内务府的时候,还曾处心积虑,想要争取一个入宫当差的机会,为的就是想有个机会,能当面见一见舒望晴,当面问一问她,她当年说过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为此她甚至还苦练技艺,旁人从小就练起的那些基本功,她几个月就练成了。 可就在她进宫当差的事刚刚有点眉目的时候,宫中传出消息,凤凰台倒,太液池被灼干,宠冠后宫的晴妃竟是与信王一起死在了凤凰台上。 穆清禾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才记起了信王这么个人。她早已忘记的,当年在兰台殿将她弃之如履的一个人。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像信王那样骄傲而俊朗的男子,竟然也心甘情愿地为她而死。 从此穆清禾就失去了目标,永远浑浑噩噩地在世间沉浮。直到她在公主府当差,有人找上她,问:你想不想为你的穆家翻案、报仇? 她不想的。 可是不这样,她还能做什么呢? 还有什么,能证明,她还是一个活在世上的人呢? 于是,她就循着旁人的安排,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当差、接近安夏公主、进宫、进御厨房帮佣…… 直到有人唤着“禾儿”的名字,将她从御厨房里叫出来,见到这个人。 一切似乎都变了,精气神儿重新回到穆清禾身上,她开始清楚地感觉到热血在她的血管里流动。 恨! “我曾那么地相信你,相信你说过的每一句话。”穆清禾眼中有泪,“我曾经无数次地想像你一样拥有恣意的人生……” “可是你却令我的人生天翻地覆……” 穆清禾紧紧地盯着舒望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舒望晴见远远地有人过来,当即毫不犹豫地扣紧穆清禾的手,两人一起缩到一旁。 只见是御膳房当差的内侍们,抬着巨大的食器,将长乐宫里饮宴的一应美馔佳肴从御膳房送了过来。 在长乐宫背后,这些食物将经过最后一道加工,而后就是装盘、流水价地送至前来赴宴的众宾眼前。 穆清禾木然地望着这些,似乎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干。可是她眼里却掀过滔天巨浪她知道她不该这样,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令无辜的人受害而已。 只是,不如此,怎么能证明她还活着,她在这世上来过。 舒望晴在她耳边冷然地说:“你良心未泯,所以才会这样地痛苦。” 穆清禾双肩轻轻一震她,良心未泯? “你珍视你的家人,所以在穆家倒下的时候,你明知公道与气运,统统不在穆家这边,你依旧痛苦而悲伤。” “当年在穆侯府里,你奉出那盏茶给皇上与我饮用你本以为是有dú的茶。你一面想要满足你父亲的心愿,一面又不愿背叛你我之间的情谊,所以那一刻,你怕是痛苦到了极点,对不对?” 穆清禾双眼瞳孔一缩,记忆瞬息间全涌上心头她不得不承认,那是她有生以来最为煎熬的一个瞬间,没有之一。 “你一直是一个无我的人,你所谓的活着,全都建立在你周围人的悲欢之上。所以你从来不曾有一天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着。” 舒望晴眼中蕴着深深的同情,望着身边这个始终纠结而矛盾的少女。 “所以,放过你自己,也放了那些可能因你而受害的人。我一直信得过你,你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活得很好。” 第411章 rǔ娘 听见舒望晴如此说,穆清禾忍不住满眼含了泪水。 说实在的,舒望晴所说的那些,连穆清禾自己,都不敢相信。 说话间,她倏地抬起头来,望着舒望晴说:“若是为了我自己的心,我来当面向你寻仇呢?” 舒望晴凝望着她的双眼,说:“我给你这个机会!” “你……”穆清禾万万没有想到,舒望晴竟能这样爽快地答应。 可是舒望晴并没有说完,“可是你明知道,真正杀你父亲的,并不是我……” 其实也确实不是她。 舒望晴盯着穆清禾的双眼说话,不放过她任何一点神情变化。见穆清禾垂下头去,便知她的劝说,穆清禾已经听进去了七八分。 “只要你想,可以随时来向我寻仇,但是请你,千万再不要,勉强你自己,去报复那些连你自己都明知是无辜的人了!” 舒望晴说出这句话来,穆清禾双肩抖了抖,终于低下头,低低地啜泣出声。 * “陈妈妈,三皇子哭得厉害,您看看,这是饿了还是尿了?” 长乐宫东侧殿,因今日大宴都请的是女眷,被辟成了女眷更衣休憩的地方。侧殿正中被划出一大片区域,四周用屏风遮挡这是为玉菡宫专门准备的地界儿,供三皇子的rǔ娘哺rǔ照料。 一时秋雁就抱着三皇子的小襁褓,匆匆从长乐宫正殿上面下来。 陈氏是三皇子的rǔ娘,是贺家千挑万选,选了身家清白,人品又端方的适龄fù人,这才送进宫来照料三皇子的。 陈氏从秋雁怀中接过三皇子,满脸慈爱,一面轻拍一面哼着歌儿,接着就麻利地拆开襁褓看了看,转头对秋雁说:“没尿,怕是饿了。秋雁姑娘去与昭媛娘娘说一声吧!” 秋雁点头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陈氏身边放着御膳房送来的膳食,提点了一句,说:“陈妈妈记着小姐的吩咐,莫要吃外头送来乌七八糟的东西。” 陈妈妈笑着应道:“俺晓得了,秋雁姑娘,你当真是与昭媛娘娘一样细心周到。” 秋雁一笑,转身出去。 过不了片刻,贺长亭进来,从陈妈妈手里接过三皇子,看了看笑道:“多亏妈妈细心照料。” 陈氏只笑着往外让,口中说:“昭媛娘娘您请吧!”说着便转过身,走到屏风外头守着。 外头鼓乐奏得正好,陈氏不禁浮想联翩。 人都传说,如今皇上身子并不算太好,而皇上膝下,就算是皇长子,也不过七岁上下。最小的三皇子也不过刚满月而已。 任谁都抵不上那位康王殿下,已经长大chéng rén。听说,本朝兄终弟及的事情也并不少。所以,谁晓得将来这位三皇子能如何呢? 说着,听见里头三皇子停了哭声。 又过了好一阵,只听整理衣物的悉索之声传来,陈氏便知事情已了了,连忙将贺长亭迎了出来。 “昭媛娘娘,还是奴婢来吧!”陈氏上前,想要接住三皇子。 贺长亭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本宫带他到席面上去看看。” 她垂下头,温柔地看看襁褓中可爱的婴孩,低声道:“他父皇此时也需要他。” 陈氏一怔,立时记起在家中的时候,受过左仆shè贺英贺大人的教导,只说是一定要好好盯紧了三皇子,还说三皇子不仅仅是贺家的希望,也一样会是皇上的希望。 这些朝事政事,陈氏一介fù道人家,懂得并不太多,只晓得听命于人。当下便点了点头,目送贺长亭抱着三皇子往前,前往长乐宫正殿去。 这时候,两名宫女打扮的女子进来。 陈氏瞧了她们一眼,只见两人看上去像是宫女,可是身上的袍服打扮却又都与宫中女子略有区别。陈氏见识有限,不知道这些是公主府规制的侍女袍服。 这两名女子相貌都很是秀雅,不过,宫中,相貌姣好的女子很多,陈氏在玉菡宫就见过不少,此刻在长乐宫中,她也不敢乱看乱问。她唯一觉得有异的,就是这两人之中,有一人,面目绝美,可是肤色却太过苍白,像是窑里烧出来的白瓷。 “敢问,”偏就是这名面色苍白的女子开口问她,声音又粗又沉,与她精致的五官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您是三皇子殿下的rǔ娘么?” 陈氏点点头。 对外,她都是自陈三皇子的rǔ娘的。 这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6 章 白瓷似的女子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正见到搁置在案几上的食盒,食盒里盛着的蒸鱼鲞与黍米粥已经被陈氏吃掉了一大半。此刻离御膳房送食盒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会儿,剩下的鱼鲞和粥,此刻都已经凉透了。 “你刚才都吃过这里的吃食么?” 陈氏茫然,不晓得对方问这些的用意是什么。只是对方眼神凌厉,透着一等不可抗拒的力量,陈氏不由自主地便开口回答,应道:“吃过!” 那女子二话不说,上来就扣住了陈氏的脉门。 老天啊,那女子的手指冰冷冰冷,没有任何温度,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活人的手。 陈氏被吓住了,嘴唇剧烈地抖动。 只见那女子眉头紧皱,替陈氏诊脉一阵之后,拧着眉心开口问陈氏:“你吃过长乐宫的饮食之后,有没有给三皇子殿下哺rǔ?” 陈氏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问这个,一愣之下,生出自然的反应,马上摇了摇头。 “没……没有!” 对方舒了一口气,清冷的面孔上稍稍透出几分松快。 “那就好!” 那名看上去像是白瓷人儿似的女子对陈氏说:“你早先吃下去的饮食里,被人加入了生扁豆的汁,剂量并不算大,所以你自己只会隐隐约约地觉得不适。可若是你给三皇子哺rǔ,刚刚满月的婴儿,却是受不了的。” 那女子低下头,取出几枚yào丸,说:“你也不须担忧,这几枚yào丸可以解dú,我再替你施针,很快你就会恢复,不会耽搁你照料三皇子殿下的。” 陈氏听她这样说,当真觉出自己胸腹之间有些不适。 第412章 施救 陈氏虽然隐隐约约地觉得不适,可是她见到那女子取出了几枚yào丸,又接着取出了银针赶紧摇手说: “我家娘娘吩咐过,在外头决计不能胡乱服yào……再说了,这位姑娘,您究竟是什么人?” 来人自然是舒望晴与穆清禾。 穆清禾这时正背对着两人,在仔细地检查陈氏的食盒,取了一丁点儿的黍米粥出来,送到口中尝了尝。她听见陈氏怀疑舒望晴,忍不住冷笑,心道:并不是世间所有的好心都会有好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大约就是这样的吧。 正说话间,恰巧暖蕊带着琼瑶公主进来,暖蕊见到舒望晴,惊讶地问了一句:“小姐?” 陈氏一怔,连忙问:“暖蕊姑娘,你们认得?” 暖蕊有些茫然,对于陈氏的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得“嗯”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说:“昭媛娘娘有些口渴,命我来取一点清水。” 舒望晴听着,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误服生扁豆汁的症状之一就是口渴,这听起来倒是像 这时穆清禾直起身子,说:“不对!这黍米粥大约被人换过了,剂量不太对。” 穆清禾原本想说,“不是我原来准备的那些”,见到陈氏与暖蕊都在当场,当下赶紧忍住了,没让这句话冲口而出。 暖蕊是见过穆清禾的,这时候才认出她来,忍不住惊讶地道:“你……” 恰在此时,只听外头长乐宫上一阵骚动,是祁云秋的声音在高声道:“太医,快传太医!” 也有人随即惊道:“昭媛娘娘,这是怎么了……” 暖蕊大惊失色,转身就往正殿里冲过去。 她跟着贺长亭已经有三年,贺长亭当年顶住了各种压力庇护于她,暖蕊心中感激,自然也对贺长亭生出感情。 正在这时,暖蕊的手突然被人扣住,她惊惶之中一回头,竟见是舒望晴凝望着她,拉着她的手。 “去将长亭和三皇子都带到这里来,快!” 舒望晴用的是昔日在瑶光殿里吩咐的口吻。这令暖蕊一下子就觉得鼻酸,泪水几乎控制不住,马上就要涌出来。 可是她也知道刻不容缓,眼下不是喜极而泣的时候。暖蕊一低头,将琼瑶公主往脚边一放,立刻就冲了出去。 舒望晴则恰恰在这个时候转过身,压住声音在穆清禾耳边说:“快走!瑶光殿!我等着你!” 穆清禾一怔,听着外面乱起,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她立即弹了起来,迅速往外冲。 到了这时候,她自然也明白,她已经成了旁人手中之刀,不仅害了无辜之人,恐怕自己也一样是旁人的目标。 下生扁豆汁的对象,根本就不是陈氏。 贺长亭诞下三皇子之后,一直非常小心谨慎。所以玉菡宫对外宣称陈氏是三皇子的rǔ娘,可实际上却是贺长亭本人在亲自喂养。 这也是为什么贺长亭本人刚出月子的时候身材就已经恢复得与常人无异,是因为她事事亲力亲为,也亲自哺rǔ的缘故。 rǔ娘陈氏,只是个幌子。 万一陈氏有什么不妥,却也不会牵连到三皇子。 可是这一次,下在陈氏饮食中的生扁豆汁却转而被换到了贺长亭的饮食里,而且发作得生猛凶狠。回头追究起来,她穆清禾就是谋害宫妃,戕害皇子的罪魁元凶。 只不过,她确实是想要谋害三皇子的,生扁豆汁,也确实是她亲手下在rǔ娘的膳食里的。 但这时候回想起来,穆清禾却追悔莫及她做了这些事,自己的心里一点儿都没有好过半分,反而担上了无穷的负疚。 在混乱之中,穆清禾不假思索,顺着舒望晴的指点,径直往瑶光殿奔去。 宫中之人并不敢怠慢瑶光殿,在长乐宫大宴开宴之前,瑶光殿跟前已经清扫出一条通道,没有积雪,所以穆清禾逃跑的踪迹也没有被人发觉。 届时追查的人只会封锁往宫外取的通路,哪里能想得到,他们要捉拿的“钦犯”,竟然会躲在瑶光殿,这座最为沉寂神秘的宫宇之中。 穆清禾一面疾奔,一面在想舒望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等着你!” 那就是在等她来寻仇了! 穆清禾心中在暗暗下定决心。若是能杀了舒望晴,能让她自己的心能好过那么一点点,她就一定会去做的。 * 长乐宫也乱了套。 谁能想得到,在这三皇子满月宴上,三皇子竟然呼吸急促,脸色青紫,犯起病来。 他的生母贺昭媛看起来也像是病了,脸色也一样的青黄。她虽然还能勉力支撑,可是却对三皇子的状况束手无策。 最后竟是身旁祁云秋出声唤的太医。 “众宾,都请留在原地。”萧怀瑾抬起手中的一块素绢帕子,轻轻地咳了两声。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响亮,可是宫中的侍卫即刻便动了起来,率先封住了长乐宫的各处出口。 接着是皇后何德音发话,“各位……这,这不过是一点点小事。请各位稍安勿躁,留在原位。三皇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可是座中诸人都在想,三皇子一直好好的,突然之间就病危,怎就是“一点点小事”了? 而且,贺长亭与三皇子的症状看起来有些相似,莫不是,母子连心,要病,就一起病了吧! 不过,在长乐宫中的众宾碍于帝后两人一起下令,纷纷留在原地,不敢再随意走动。 就在这时,长乐宫东侧殿突然冲出一名大宫女,从贺长亭怀中接过三皇子的襁褓,转身就往长乐宫东侧殿里狂奔去。 贺长亭原本见到三皇子发病,早已魂飞魄散,此时见到暖蕊抢了她的亲子就跑,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摇摇晃晃地就追着暖蕊,往东侧殿奔去。 她脚下踉踉跄跄地奔到东侧殿中,胸腹之间已经疼得难以忍受。 可是贺长亭惦念着爱儿,一抬头,正见到舒望晴正将三皇子抱在怀中,低头下去,从那小小婴儿口中吮出堵住婴儿喉管的致命液体。 第413章 亲自 泪眼朦胧中看去,贺长亭就仿佛看见她自己曾说过的话。 三皇子虽然还只是襁褓中的小小婴儿,可是眉眼却酷肖萧怀瑾。舒望晴则不嫌不弃,亲自救助。因此在贺长亭看来,正就像她早先在舒望晴面前说过的,三皇子,根本就像是萧怀瑾与舒望晴两人的孩儿。 而她,始终都只是一个局外人。 贺长亭一时心如刀绞,膝头发软,就此慢慢软倒在舒望晴面前。 rǔ娘陈氏见状,赶紧将贺长亭扶起来,手中托着几枚yào丸,说:“娘娘,刚才这位姑娘说过,娘娘一进来,就请服下了这几枚yào丸。” 贺长亭疑惑地抬头望着舒望晴。 “昭媛娘娘,不过是凑巧,用生扁豆汁下dú的手段,原就是北方传到南面来的……” 舒望晴一面吐出口中吮出的脓液,一面含混不清地说。 她自己心里也因此警醒北方传到南面的……所以才会有人故意让穆清禾这么做的吧! “……这不过是北夷人用的防治草虫之dú的寻常土yào丸,但是对生扁豆汁有效,娘娘现在应该觉得很不舒服,就请服用吧!” 舒望晴这时见三皇子的情形已经大有好转,当即将小婴儿身体翻转,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让他自行将呛在气管食道里的黏液吐出来。 她早先取出来的那几枚yào丸,根本不是什么北夷人的土yào丸。那是她在过来长乐宫之前,带着穆清禾在御yào房里翻到的yào丸就这么几枚,就放在最显眼的yào柜里,仿佛有人预知她会需要这些用来救人一样。 贺长亭就在舒望晴身边,眼看着舒望晴做这一切,不知不觉,泪水就爬满了整个脸庞。 如今想起来,一定是有人将什么生扁豆汁下在了她的饮食之中,而她又自己哺育三皇子,这才令三皇子遭了殃。 此刻她深切地觉得,她什么都比不上舒望晴。按照家族的吩咐,她费尽心机,想尽一切法子,只想要保护好三皇子。她自以为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可是一样毫不知情地就着了旁人的道儿。 若没有舒望晴…… 可是贺长亭越是这样想,心里便越难过明明一样是同时进宫的秀女,可她从头至尾,从来没有半分能及得上舒望晴。 她是个废物,是个替代品。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只是在宫中这几年里,贺长亭觉得自己那一代弄点可怜的骄傲,早已被磨得一点不剩了。 她诞下三皇子,贺氏族人固然欣慰骄傲,可是她却总觉得,这个孩子,只是需要她去呵护的一件东西,将来这件东西或许能给她的家族和她自己带来荣耀与利益。 可是她却从来不觉得这是她自己的孩子,甚至她也无法向爱琼瑶那样爱这个刚刚降世的小皇子尤其是在萧怀瑾教她说了那番话之后。 所以,此刻见着舒望晴一刻不停地忙碌着,贺长亭在一旁,只呆呆地看着,一颗心已经不知道沉到了哪里去。 “给你!” 就在此刻,舒望晴突然一把将三皇子的襁褓塞到了贺长亭怀中。 “反正你也要吃yào。就你来吧!” 舒望晴在旁指挥暖蕊去取了温水,将一枚yào丸用水化开,再指挥贺长亭饮了这yào水,命她亲自以口缓缓地度到三皇子口中。 三皇子刚才被折腾得狠了,这时候连哭都哭不出声来,只能随着贺长亭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将yào汁吞下去。 与此同时,贺长亭自己胸腹之间的痛楚也终于开始缓解。 原来自己也不是这样无用。贺长亭悄悄地想。 她怀中紧紧抱着三皇子小小的躯体,竟头一次觉得这个孩子与自己血脉相连,头一次觉得,她至少还有这个孩子可以认认真真地去爱…… 太医赶到的时候,三皇子与贺长亭的状况都已经缓解。 陈太医替贺长亭诊过脉,又看了三皇子的情形,伸出衣袖一抹头上的汗,郑重道:“启禀昭媛娘娘,您和三皇子,都无大碍了啊!” 他开口相劝,“如今您身体已有损耗,这哺育三皇子太过辛苦,还是请rǔ母来吧!” 贺长亭这时早已止住了泪,怀中抱着三皇子的小襁褓,却冲着陈太医摇摇头,说:“不了,本宫心意已决。这个孩子,是本宫的亲子,本宫视他,有若生命。所以有劳太医,为本宫与小皇子开方治疗调养。本宫无论如何,都会亲自哺育。” 陈太医见贺长亭坚决,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坐下去开方。一瞥眼见到舒望晴,陈太医一吓,手一抖,立时就拈断了自己的几根胡子。 此时rǔ母陈氏随侍在贺长亭身边,而暖蕊终于舒了一口气,赶紧抱起小丫头琼瑶,缩在旁边,偷偷地打量舒望晴那边。 舒望晴则悄立在一旁,冷眼看陈太医诊断。她一时心里觉得有些发热,抬头一看,果然见一道熟悉的目光自远处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萧怀瑾正远远地站在东侧殿入口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她。 舒望晴掩饰住内心的波澜,冷冷地收回目光她竟又救了他的女人,他的孩子……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抬嘴角,想要自嘲地苦笑。 可是一转念,她却释然了。 向贺长亭伸一把手,救她和三皇子,这对舒望晴而言,压根儿没有什么可遗憾可后悔的。她还需集中精神,将后面会接踵而至的一切打击应对好,才是正理。 萧怀瑾则完全不知她的释然。 他只贪婪地望着她,她的样貌形容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个影子早已重合,根本辨不出区别。 他只期盼这一刻时间能够停止,就让他能够眼望着她,让他永远这样与她安安静静地相对。 可是,事与愿违。 皇后何德音的声音在东侧殿外面响了起来。 “祁昭仪,眼下是三皇子有恙,你……瓜田李下的,是不是应该稍许回避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7 章 下?” 随即祁云秋开口,“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瓜田李下……呵呵,瓜田李下的,又岂是只有臣妾一个?” 第414章 问案 这边厢东侧殿里,贺长亭与三皇子的情形刚刚有些好转,外头何皇后与祁昭仪却又吵了起来。 因二皇子十分出色,而皇长子愚钝迟缓,所以皇后何德音隐隐有些与祁云秋别苗头的意思。她十分担心待到二皇子长成,会对皇长子有所威胁。 因此三皇子的降生其实令皇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宫中呈现三足鼎立之势,弟弟的降世没准能分去二皇子的不少宠爱。 适才一见贺长亭与三皇子出事,皇后确实是吃了一惊。可一旦想到这事没准能够为她所用,反过来将祁云秋一军,皇后免不了心热起来。 祁云秋却并不知道舒望晴此刻正在东侧殿里。 她见到贺长亭与三皇子发病发得诡异,心中早知不妙。此刻皇后要进东侧殿,她已是别无选择,不得不跟着过来谁知道这后头埋着什么yīn谋。 皇后出言阻挠,祁云秋则老实不客气地反唇相讥,点出皇后与她有一样的动机两人膝下都养有皇子,而且都还是抱养的,顺嫔之子与密嫔之子。 听到外头二人争执,萧怀瑾的眉头就此皱了起来。 “皇后、云秋,昭媛与三皇子已经好些了,并无大碍” 他这一开口,外头两个女人都消停了些。祁云秋机灵,马上说:“有皇上福泽庇佑,三皇子自然无碍的。” 何德音却比祁云秋少了这一番急智,顿了顿,才补上一句:“是呀……” 她心下开始惴惴。 此事涉及皇嗣,萧怀瑾必定要追究的只不知,贺长亭与三皇子到底是因何出事,而这一次,又会牵扯出谁呢? 萧怀瑾顿了顿,再度对外间开口,“皇后且先去席上,替朕稳一稳众宾。云秋进来,看看长亭吧!” 这下子,皇后与祁云秋两人在萧怀瑾心目中的地位,高下立现。 皇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此事上头,难道萧怀瑾当真觉得自己才是瓜田李下的那一个? 只不过她安慰自己,皇帝命她出去抚平众宾的情绪,也是信任自己才会如此。如此想着,皇后转身就走,不防一眼扫过祁云秋,只见对方正丢过来一个冷漠的眼神。 皇后心中微乱,总是好像有些不祥的预感。可是萧怀瑾的吩咐她不得不遵从,于是便快步回到长乐宫正殿的大宴上去,将贺昭媛与三皇子“无恙”的消息告知众宾。 祁云秋进了东侧殿,一眼就瞥见了舒望晴,仿佛吃了一枚定心丸一样,轻舒一口气。她素知舒望晴的能耐,也知道以舒望晴的品xìng,就算是对萧怀瑾存着怒意,也不会对三皇子这等无辜幼儿见死不救。 “云秋,你来问一下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朕只在一旁听着。”萧怀瑾从袖中抽出帕子,轻咳了几声,在贺长亭身边缓缓坐下。 舒望晴瞥了一眼,知道这位帝王的嗽疾并未被她早先指点的三味yào丸完全压制。而适才又因为三皇子突发疾病的关系,引起情绪波动,此时又有复发。 祁云秋定了定神。 萧怀瑾肯让她来主持,查问这件事,足见这位帝王对她还是完全信任的。 于是祁云秋缓缓开口,先问了rǔ娘陈氏。 陈氏是个老实人,回答之际,言辞诚恳,将适才所发生的事,包括她服食御膳房送来的膳食、舒望晴突然冲进来给她诊脉、贺长亭发病、舒望晴救助……但凡她所见证的事实,都用最平直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贺长亭听了,在一旁默默地冲陈氏点头,确认她说得没差。 祁云秋听陈氏说完,心中已经大致有数。她瞥了一眼舒望晴,又转过脸,这一回,却是问暖蕊。 暖蕊所知不多,她进来东侧殿的时候,正巧就是外头贺长亭与三皇子出事的时候。她唯一做的,就是出去抢了三皇子进来。 这样简单的事实,暖蕊却颇有些迟疑,只顾着用眼去看舒望晴,似乎盼着旧主能给她一点提示,又似乎小心翼翼,生怕说出来什么话会牵连舒望晴进来。 然而舒望晴却始终低着眉,一字没说。暖蕊只得缓缓地将她的经历复述出来。当她说到舒望晴对她的那句喝令时,暖蕊心中激动,似乎又要哭出来。 东侧殿里这回一派寂静,包括祁云秋、贺长亭等人在内,人人都懂,却人人都不敢评价。 萧怀瑾始终只是默默无言地望着舒望晴,似乎他真的将整件事都jiāo给了祁云秋,而他本人却对一切漠不关心,只顾自己沉浸在那低徊的情绪里。 待暖蕊说完,祁云秋看了看舒望晴,又瞅了瞅萧怀瑾的神色,终于转头对荣永年说:“看起来这御厨房一定是逃不了干系了。荣总管,命人去将御厨房的总领太监,与今天曾经手过贺昭媛膳食的厨子、送膳的内侍宫人,全部传来吧!” 荣永年领命而去,祁云秋便对舒望晴说:“这位……这位姑娘,你是唯一一个见证整个事情的证人,本宫……本宫想请你说说你所知的经过。” 她说得极为客气,既不敢以旧日称呼相称,也不敢指名道姓,生怕萧怀瑾知道自己私下里曾见过舒望晴。 舒望晴却就此低下了头,她始终不曾开口。 祁云秋与贺长亭便在一片静默之中,开始越来越失望。 “看起来……是有些难言之隐,皇上,我等还是先听听御厨房的人怎么说吧!” 这时御厨房的总领内侍已经赶到了东侧殿。他早已从荣永年口中听说出了什么事,因此一见东侧殿的门打开,就哭得稀里哗啦地冲了进来,捣蒜似的磕着头,哭道:“启禀皇上、娘娘,奴才们是冤枉的,御厨房当真是冤枉的啊……” 萧怀瑾轻轻地又咳了起来。 祁云秋无法,只能瞪了眼,对那御厨房的总领内侍喝道:“你直说经过就好,谁又立马给你治罪了?” 那总领内侍听见这话,这才定下了心,小心翼翼地说起今日大宴的准备过程,提及曾经借人,向安夏公主府借了两个人。 第415章 嫌疑 听见御厨房这么说,祁云秋等人的眼光,齐刷刷地朝舒望晴那边看去。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舒望晴与安夏公主府的关系。他们也立即明白此前舒望晴的“难言之隐”究竟是什么。 贺长亭更是如此,她看了一眼舒望晴,立即低下头,拥紧了怀中的三皇子,脸色白得可怕。 “生扁豆汁?” 御厨房的内侍总管听了陈太医讲述贺昭媛与三皇子的病情病势,也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大声说:“御厨房里真的是没有这件东西而且,眼下扁豆不当季,就算是奴才们想要给生扁豆榨汁,这也没处去榨啊!” 祁云秋与贺长亭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御厨房说得有些道理。 舒望晴却记起今天早晨安夏从公主府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命随行的侍女们带上两罐马nǎi茶,说是在宫里也可以尝尝味道。 莫不是穆清禾就借这盛马nǎi茶的容器,将生扁豆汁带进来的吧! 可是御厨房说得没错,如今刚刚下过雪,天寒地冻的,就算是穆清禾,又能从哪里弄到生扁豆汁? 正想着,舒望晴突然双眼一亮。她偶尔记起了在宫中戏侮秀女薛碧城的康王萧怀仁南越国,南越国气候温暖湿润,要想弄到新鲜的生扁豆汁,然后快马送进京城来,南越国人的嫌疑是最大的。 祁云秋十分无奈,她见舒望晴怎样也不开口,只得又细细问起那内侍总管,问他如何想起来向公主府借人,又借的是什么人。 那内侍总管也说不清楚,似乎莫名其妙的,不知是谁,一拍脑袋,就开口向公主府借了人。而公主府也很爽快,立马就答应了。 祁云秋再问那借来的两人如今在何处,内侍总管也是转身问了下属,才老实回道:“就在大概一个时辰之前,公主府有人来,说是公主需要这两人随侍,就将那两人讨了回去了。” 舒望晴听到这里,突然一敛眉,踏上一步,问那内侍总管:“你问问清楚,究竟是两人同时被讨回去的,还是有一先一后。” 御膳房的内侍总管从未见过舒望晴,此时见到一名身着王府规制仆婢服色的女子出言相询,声音又是如此的哑暗难听,心想:你谁啊! 可偏这女子发问,在场的皇上与娘娘,竟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反而人人都好像觉得这是极为正常的事儿。 不得已,内侍总管赶紧回头,又向管事的下属问了一遍,然后回头禀报:“不是一起,确实是一名叫禾儿的婢女先被带走,然后才是一名叫苗儿的。” 他的属下又扯了扯内侍总管的衣角,低声说了几句。 内侍总管“哦”了几声,赶紧又回头向上头禀报:“陈氏rǔ娘的膳食,是那位禾儿姑娘经的手。” “而昭媛娘娘的饮食,好像那位苗儿姑娘曾经认错了,所以揭开盖子看了一眼。” 听见内侍总管这么说,众人反应不一。 贺长亭怀中抱着三皇子,听见这话,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噤。 祁云秋疑惑地看看舒望晴,忍了半天,突然开口道:“禾儿?……和苗儿?” 舒望晴知她也想起了曾经有过穆清禾这个人,祁云秋也知道,她与这名穆侯府的七小姐曾经有一段短暂的“jiāo好”。 舒望晴则轻轻地咬了下唇。 她完全对那位“苗儿”没有任何印象,但是听这名字,禾儿苗儿是一对,就像是人为了配合穆清禾进宫,而给她配备的一个“同伴”。 这一下,在贺长亭与三皇子中dú的这件事上,公主府就完全摆脱不了嫌疑了。禾儿,明显地被人诱骗,为了叫三皇子吃点苦头,在rǔ娘的饮食里下了生扁豆汁。 可是那个完全不知是什么来历的苗儿,竟好似早早地就看破了贺长亭的障眼法,竟在贺长亭的膳食里下了巨量的生扁豆汁,以此戕害三皇子。 这个计划,极其周密而完备,令舒望晴觉得,迄今为止她也只是得窥了真相的一角,再想想公主府,再想想安夏……似乎在这之后,还会有更加猛烈的疾风骤雨袭来。 这时候,御膳房负责递送饮食的小内侍还在从后头扯着内侍总管的衣角。内侍总管看了祁云秋一眼,脸上的神情有些为难。 祁云秋xìng子直爽,登时将眼一瞪,“你这奴才,难道还有什么瞒着皇上与本宫的不成?” 内侍总管赶紧磕了一个头,缓缓地说:“还有一件事,昭仪娘娘听完,千万不要……生气……” 祁云秋听了就更生气了,低斥一声:“说!” 内侍总管低声说:“送御膳过来的人,在来长乐宫的路上,遇到了……遇到了……景怡殿的,冰翎姑娘……” 祁云秋听见冰翎的名字,与舒望晴、贺长亭三人互视一眼,都是一震。 见内侍总管的那神色,祁云秋就知道,冰翎肯定不仅仅是“遇到了”御膳房的人而已,而且一定是接触过贺长亭或是rǔ娘陈氏的膳食。 祁云秋这时已经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问这件事情,只得往后退了一步,低头对身畔默默坐在椅上的萧怀瑾说:“皇上……臣妾……景怡殿涉及其间,臣妾,实在不宜过问此事。” 这件扑朔迷离的案子,不仅扯进了玉菡宫与安夏的公主府,而且因为冰翎的关系,同时将景怡殿,和舒望晴本人一起扯了进来。 “长亭,你来问……” 萧怀瑾的语气有些漠然,似乎对此事并不觉得如何震惊。 贺长亭犹豫了一下,“臣妾?” 她迟迟疑疑的,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细问冰翎在此事中涉事的经过。 正在此刻,一直在旁沉默着的舒望晴开口了。 “昭媛娘娘,敢问……有哪些人是知道您亲自哺育三皇子,而rǔ娘只是个幌子的?” 她问得一针见血贺长亭做这样的安排,本就是想掩人耳目,所以知道的人根本不多。祁云秋、安夏公主……根本就无从得知。 “春莺……” “春莺啊” 贺长亭颤抖着双唇,说出了这个名字。 第416章 混战 贺长亭为了三皇子的安危,刻意掩人耳目,为三皇子安排了一名rǔ娘。其实则是她自己亲自为三皇子哺rǔ的。 此事知道的人甚少,只有三皇子的rǔ娘陈氏、贴身服侍三皇子的秋雁等寥寥数人知道。就连负责照料琼瑶公主的暖蕊姑姑,也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可是此事竟然也能泄露出去,贺长亭情急之下,立即想到了这个人居住在她玉菡宫的崔娘子,也就是昔日她的婢女春莺。 这春莺一向自恃身份,就曾经大大咧咧地撞破贺长亭亲自给三皇子哺rǔ的情形。 除了这春莺以外,贺长亭再也想不到有什么人,有可能将此事泄露出去。 舒望晴眉头轻轻地蹙起。 这真是一场混战。 就在贺长亭开口,将春莺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也就等于将皇后何德音也给扯了进来。 毕竟贺长亭亲口对她说过,春莺是皇后的人,而且受命来盯着贺长亭膝下的一子一女。所以贺长亭的事,极有可能就是被春莺泄露出去的。 这下子,但凡宫中膝下有子的,外加她舒望晴和北夷来的安夏公主,已经全被牵扯进这件事。 贺长亭有些惊慌失措,抬头往萧怀瑾那边看过去。 却见萧怀瑾始终抬着头,安静地凝望着舒望晴,似乎对于三皇子的安危,远没有对眼前这个女子来得关心。 此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8 章 长亭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气苦落泪,而是平静地垂下头,紧紧搂紧了三皇子她自己的孩子,有她来关爱就够了。 只听萧怀瑾低声吩咐:“荣永年……命宫中侍卫,搜索那两名公主府侍婢的下落。只有将直接涉事的人带来问清楚,才能下定论。胡乱猜测,只会误伤旁人。” 荣永年赶紧领命去寻。 舒望晴心中有些把握,知道禾儿藏在瑶光殿里,应该不会轻易被旁人找到。但是那苗儿,可就难说了。 果然,过不了多少时候,宫中侍卫就来报,说是已经寻到了苗儿的尸身。 那苗儿是被人在后脑重重打了一锤,打出了个血窟窿。她临死时,手中还攥着个白瓷瓶,瓶中还剩了些新鲜的生扁豆汁。 荣永年小心翼翼地将此事说与东侧殿中诸人知道。只是人人都明白,这苗儿显然只是个小卒子,而不是真正的主谋。 只是事情至此,除非能再找到禾儿,否则线索便断了。事情如同一团迷雾,真相被包裹在其中宫中三位膝下有子的后妃,都被无端端牵扯进此事,不仅在此时此刻,在以后的将来,也会如此,不停地互相猜忌。 正当东侧殿里一片沉默之际,长乐宫正殿上又闹了起来。 舒望晴清清楚楚地听见安夏的声音在大声地说:“你……你血口喷人。这宫中的饮食,与本公主有什么关系?” 舒望晴长眉一挑,已经落在对面萧怀瑾的眼里。 “将皇后请来。” 萧怀瑾当即开口,吩咐荣永年。 少时皇后何德音进来,见到舒望晴在此,也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寒噤,眼光疑惑地在舒望晴身上转来转去,不肯挪开。 萧怀瑾将前因后果大致与何德音说过,接着便淡淡地问:“皇后,朕命你安抚众宾的,外头究竟是什么事喧哗?” 舒望晴这才知道,萧怀瑾明知她关怀安夏的情形,因此命皇后进来将外头的情形讲给她听。 皇后何德音也想到了这一点,盯着舒望晴,心头也有些惊疑不定。 “回禀皇上,是北夷安夏公主与南越乔采儿郡主吵了起来。” “是有关适才贺昭媛与三皇子微恙的事情么?” 萧怀瑾淡淡地问。 皇后愣了愣,才答道:“是……只不过是南越郡主出口冷嘲热讽,说安夏公主怕是与三皇子八字不合,进宫是冲撞了三皇子。” 舒望晴敛下眼帘,轻轻叹出一口气,她熟知安夏的秉xìng,也知道她会如何反击回去。 果然,便听皇后说:“安夏公主当即反唇相讥,只问怎么就不可能是南越公主的罪过。两人便就这样吵了起来。” 萧怀瑾听了便追问一句:“乔太妃如何反应?” “乔太妃没有阻拦。只是在康王殿下退席之后,才稍稍开口,劝了南越郡主一两句。” 听着的人都在想,这乔太妃一向将南越郡主乔采儿管得死死的,这样的情形,乔采儿的行径,想必是得了乔太妃授意的。 唯独萧怀瑾注意到另外一点,开口问道:“康王退席?” 何德音犹豫了一下,这事儿好像不太好说,她赶紧解释了一下,“是,不过只退了片刻,现下已经回到席上了。” 大概就只是饮了酒之后去净房更衣而已。 舒望晴却想起此前戏侮薛碧城的那个残忍而暴虐的少年康王,忍不住再度皱起了眉头。 外头只听见安夏公主与乔采儿越吵越高声。舒望晴听听,觉得无法就此坐视,当即冲在东侧殿中的帝后妃嫔屈了屈膝,沉着声音说:“奴婢……出去看一下公主,恳请皇上娘娘恩准。” 皇后似乎无法想象舒望晴这样的人能够如此卑躬屈膝地自称奴婢,再加上舒望晴刻意掩饰了嗓音,她便疑心略去,点点头,随意地道:“去吧!” 岂知萧怀瑾在舒望晴就要迈出殿外的那一刻,开口道:“众位都一起去。” 竟是跟在舒望晴身后,也自东侧殿出来,随着往正殿上走去。 那架势,仿佛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他眼中的这名女子。 皇后与祁云秋等人面面相觑,可又无法,只能紧随在萧怀瑾身后,一起往长乐宫正殿上去。 这样做,其实也未必没有好处。毕竟贺长亭带着三皇子现身,这对母子看上去好像确实是平安无恙了。 这打消了不少人的担忧,也制止了某些人的瞎猜与流言。 而帝后等人出现在正殿上也正是时候。 因为长乐宫正殿上头,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北夷公主安夏与南越郡主乔采儿,如今像是两只乌眼鸡一样,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肯先转开眼去。 第417章 识人(上) 南越郡主乔采儿,与安夏一样,也还未进宫。所以作为外命fù,就坐在安夏下首。 这会儿两人像是乌眼鸡一样,互相瞪着,谁都不肯相让。 舒望晴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过去扯住了安夏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说:“别闹,皇上在这儿,看着你呢!” 她抬出萧怀瑾来治安夏,这一招万试万灵。安夏略略别过脸,果然见萧怀瑾坐在上首,似乎正远远地望着她。安夏一下子就了,“咕叽”一声扁扁嘴,脸上一红,赶紧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落座。 众人见适才斗志昂扬的北夷公主,竟然得这看起来默默无闻的北夷侍女一句话,立即老老实实地坐回去,都十分惊奇。 就连她的对手乔采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出招了,以求援的眼神,越过安夏的头顶,看着对面的乔太妃。 乔太妃见到舒望晴的时候,也不免吃了一惊。舒望晴还未“死”的时候,乔太妃见过她两三次。而乔太妃对宫中各种事情了如指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众人口口相传的“晴妃归来”的杂说。 舒望晴冷静而淡漠地扫了乔太妃一眼。 乔太妃却就此觉得,舒望晴的那一眼中,透着无形的压力。乔太妃仿佛体会出舒望晴的意思:若是她不损害北夷人的利益,那便罢了,大家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南越当真要一力对上北夷,那便需要怪她舒望晴不客气。 乔太妃低头冷笑一声,心道:北夷从来就不是南越国的目标,而这一次他们针对的目标,其实也并不是三皇子。 只是为了达到目的,北夷公主安夏,必须被牵扯进来,配合着演出一场戏罢了。 乔太妃很有把握,即便有舒望晴这个“异类”在场,她们的计划也一定能顺利地实现。 于是,乔太妃越过舒望晴和安夏等一干人,向乔采儿缓缓点了点头。 她随即转头望着端坐在上首的帝后,捧着心口开了腔:“刚才贺昭媛与三皇子的情形,当真是好生教人担心!” 乔太妃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演技高超,此刻演起担心来,格外逼真,不免令座中众人也一起动容。大家纷纷点头,随之也关心起贺长亭来,“昭媛娘娘可好些了?” 贺长亭红着脸点点头,也转身望着上首的帝后,柔声说:“适才是臣妾情急之下,乱了方寸,让皇上、皇后娘娘与众宾们担心了。是臣妾的不是。” 萧怀瑾与何德音见贺长亭对答得体,都是微微点头。何德音便想开口安抚两句。 岂知乔太妃紧紧地咬住了贺长亭。 “咳,可刚才三皇子那情形,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小事啊!稚龄幼儿,受这样大罪,是否是rǔ娘或是饮食上有些什么不妥当?” 乔太妃看似关切贺长亭母子,却还是在将适才的事情一点点地往外揭。 贺长亭犹豫起来,不知该怎样对答才好。她求援似的看向对面的舒望晴,似乎那里的人,才是她的主心骨。 正在这时,安夏公主身旁坐着的秦念心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时长乐宫中极静,所以秦念心这一声,叫人听得格外清楚。 安夏带着关切的眼光看着秦念心,而坐在下首的乔采儿则不客气地给秦念心送去一个白眼,低声说:“跟你这又是哪门子的关系?” 秦念心却好似被自己吓到了。脸色青白,颤巍巍地抬起眼来,望着上头,想说又不敢说。 安夏上前拉着秦念心的手,安慰这位与她一道从青州南来的朋友,说:“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要是有关昭媛娘娘和三皇子的事,那你不妨说出来。这里人多,好和你一起参详参详。” 舒望晴双拳一握:她知道此刻决计不是参详刚才那桩案子的时候,这时候最好是席上众人赶紧吃吃喝喝,鼓乐一奏,大家立即同时装失忆,表面上将早先发生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同时帝后暗中遣人查访,才能将案子的真相准确无误揭出来。 而在这大庭观众之下,安夏与秦念心再提起这桩事,已是非常冒险,轻则削了帝后的面子,重则引火上身。 可是安夏这话已经说了出来,再往回收已经收不住了。 舒望晴刚想到这里,只见秦念心突然定定地转过头,望着安夏,眼中带着重重的疑惑,说:“早先公主曾说过的,今天这席面上会上演一出好戏难道竟是指昭媛娘娘之事?” 安夏没听懂秦念心的话,皱起了眉头,虎起脸,嘟着嘴问:“什么好戏?” 安夏没懂,舒望晴却已经在瞬息之间明白过来。 秦念心江南守备秦通业之女,只怕这秦家在江南的时间太久,早已靠向了南越那一边去了。 舒望晴兀自能记起她当初问过安夏,当届秀女之中,最值得jiāo往的是哪一人。当时安夏指的就是薛碧城与眼前这秦念心。 如此看来,从在青州的时候开始,这一出计谋就已经在开始绸缪,唯一堕入彀中而无法看清真相的,就只有安夏啊! 这时候秦念心反而缩回去了,摇着头,迟迟疑疑地望着上头的一对帝后,说:“我……安夏公主,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夏最烦这种一句话说三遍还不见个实锤,她见到秦念心这样柔柔弱弱的态度,当即心头烦躁起来,大声说:“讲!” “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道道儿来!” 在这过程中,秦念心始终都不曾看着安夏,她一直望着坐在上头的帝后,听见安夏如此,她的嘴唇颤动,低声说:“安夏公主,早先曾经向嫔妾示意,暗示今天大宴席上有事会发生……” 安夏大声反驳,“哪有,哪有这事?” 秦念心看上去似乎很苦恼,转过头看着安夏,说:“可是我见你将两名一起跟来的婢女送去了御膳房帮佣?” 她这话故意反过来说,明明是御膳房求到安夏头上,借人去帮厨,在秦念心口里,便成了安夏故意塞人去御膳房。 安夏听说,登时不干了,伸出拳头,“咚”的一声就砸在秦念心面前。 第418章 识人(下) “你把话说清楚!” 安夏一拳就砸在秦念心面前,她们这一席跟前的碗筷杯碟被打的乒乒乓乓乱跳。 舒望晴心里明白,安夏就是这样一个直来直往的xìng子。若是言语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就习惯xìng地想用拳头去解决。 可是眼下在长乐宫的这个场合,安夏的这种方式却并不讨巧。因为秦念心在安夏这一拳之后,似乎整个人都震了震,然后一双大大的美目里迅速地浮出泪水,并且咬紧了唇再也不肯说话,完全是一副被安夏吓住了的样子。 然而秦念心早先说的那一句就已经够了。 乔太妃听见,立即转头望向皇后何德音,沉声问:“皇后,你且说说看,早先昭媛与三皇子……是不是膳食上头出了问题?” 皇后何德音高坐在长乐宫上首的凤座上,始终在观望,却没有就此答话。 而安夏下首那一席上,南越郡主乔采儿却低声向安夏挑衅,“你看你将秦姐姐吓成这样……她自然不好指证你。可是你要记住,这里是大顺朝的皇宫,不是你北夷王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到底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安夏大怒,站起来就戟指着乔采儿,大声说:“我们北夷人,向来堂堂正正,从来不昧着良心做事。倒是你……” 她转脸看看秦念心,寒声道:“我倒是看错了你!竟让你的花言巧语给诱骗了,竟让你近着我……” “……你这人,真让我恶心!” 秦念心这时候突然捧着面孔就哭了起来,同时身子往一旁缩,像是想要避开安夏。南越郡主乔采儿见状赶紧过去隔壁一席,将秦念心接了过来,坐在自己这一席上,轻声安慰。 安夏却越想越气,忍不住说:“难怪我师父说,与人jiāo心……不能那么快就下定论……”她此刻眼中竟也泛出泪花,却与秦念心不一样。前者那是多年培养的演技,而安夏这纯属是被气的。 听见安夏这样说,祁云秋与贺长亭同时往安夏身后的舒望晴那里望去。 舒望晴却始终低头不语,而是轻轻地扶住安夏的双肩。她双手冰冷,可是却足够有力量,能够让安夏冷静下来。 一样望着舒望晴的,还有萧怀瑾。 只是这位帝王面色始终淡漠,似乎这长乐宫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好无关系,他始终漠不关心。 可是舒望晴却渐渐抬起头来,往萧怀瑾那里看过去,两人视线一撞,竟是萧怀瑾神色慌乱,就此避开了去。 舒望晴能体会安夏此刻的气愤。 妄自掏心掏肺了这么久,才得以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却只有这样,安夏才能明白过来,这世上,到底什么是朋友,到底什么是……爱人。 这边两席乱着,上首乔太妃却丝毫也不闲着,她紧紧地追着皇后询问:“皇后还未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9 章 答哀家,到底……是不是御膳房出的事。” 皇后何德音微微眯着双眼,望着底下坐着的乔太妃。 她看得出乔太妃的嚣张,安夏的无助,和乔采儿的得意。 这看起来……倒也确实是像南越国故意要与北夷公主安夏为难,抹黑安夏的名誉,好让乔采儿顺利进宫。 何德音记起以前乔采儿向安夏喊话的事儿,心想,这南越国真是安排得一手好计谋,打的绝好的算盘。 何德音不免有些心动,若是顺着南越这拨人的说法,慢慢将这罪名坐实在安夏身上,也未必便没有好处。 一来,安夏若是不进宫,她身边那个像极了当年晴妃的女子,便也不能这样频频地接触皇上; 二来,若是这件事只是一出南越与北夷两名贵女之间,为了争入宫的机会所闹出来的恩怨,于萧氏皇族的名声,便丝毫无损。 最重要的是,刚才她已经从萧怀瑾口中听见了春莺的名字。这出案子,若要是真细论起来,她景福宫也逃不脱干系。再加上景怡殿也有所涉及,如此一来,便好像是萧怀瑾内德不修,而他后宫的女人们,在皇上春秋正盛的时候,你争我斗,大争嗣位。 想到这里,何德音缓缓地接口,“确实与御膳房有关,如今还在查。” 她这一承认,立即被乔太妃抓住了把柄,立即跟上就说:“好既然如此,安夏公主……” 她一眼瞥见安夏身边神色惊惶的那莲。 “……身边的侍女,你来回答哀家的话!” 那莲的汉话算是不错的,可如今乔太妃一开口就是审问一样的口气,令那莲极其紧张,开口声音便也发颤。 “你公主府总共多少人一起进的宫?如果哀家要你将所有带进宫的人都jiāo出来,你jiāo得出来么?” 那莲一紧张,说话就结结巴巴,“有……有两个人,去了……去了……” 乔太妃陡然一掌拍在桌上,那气势丝毫不逊安夏早先那一掌,“去了御厨房,对不对。人呢,人现在在哪里,在御厨房又究竟做了什么?” 言下之意,直指安夏的人去御厨房捣乱,导致了贺长亭与三皇子危急。 舒望晴却知道,安夏绝无可能将苗儿和禾儿两人jiāo出来。 因为苗儿已经被人灭了口,身上还带着罪证;而禾儿则躲在瑶光殿那样隐秘的地方。 而且舒望晴隐隐觉得,以乔太妃和南越国的本事,像穆清禾那样隐秘的身世,都被她们找出来加以利用,若是苗儿与禾儿没被灭口,恐怕乔太妃还有另外的办法能让她们来出面指证安夏。 此刻,在长乐宫中的女眷们大多是懵的,好些人还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总也有人为贺长亭的安危格外着急。 只见贺长亭的生母,左仆shè贺英的夫人此刻站了出来,冲上首的帝后两人行礼请求道: “皇上,皇后娘娘,昭媛与三皇子适才病势汹汹,病得十分蹊跷。臣fù恳请皇上与皇后娘娘彻查此事,莫要留下后患,让jiān人再有机会,危害昭媛与三皇子。” 贺夫人口中的“jiān人”,很明显有所指。 第419章 恶意 贺夫人开口说这些话的时候,贺长亭就在离母亲不远处,一个劲儿地向母亲使眼色,似乎想请母亲不要再多说了。 可这叫贺夫人如何能够放心? 贺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此时全成了为女请命的勇气。 “这事……这事既然已有人指证,如何能够就此轻轻放过?”贺夫人大声说,“毕竟,毕竟事涉皇上的子嗣啊!” 贺夫人将此事最重要的关窍指了出来三皇子是皇上的子嗣,而宫中膝下有子的另外两人,皇后何德音与昭仪祁云秋,都是位高权重。贺夫人说到此处,不少目光便向何德音与祁云秋那里转过去。 皇后何德音压力颇大,听贺夫人那意思,若是她不愿就此事彻查,便好像是故意在维护加害三皇子的凶手似的。 再加上春莺的事,皇后心里确实很是心虚。 她略略转头,看向萧怀瑾,想知道身边的这位九五之尊是个什么意思。可没曾想,她一转头,便见到萧怀瑾面色淡漠,只顾远远望着立在安夏公主身后的女人。 何德音心头没来由的一酸。 “贺夫人说的,并不无道理。”何德音开口宣布,“此事皇上与本宫自然要详察,秉公处理,并且给贺昭媛一个jiāo代。” 这边厢乔太妃yīn恻恻地开口,“这事……不是明显得很么?皇上皇后只要查一查安夏公主身边的人今日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就得了?” 这时候,舒望晴突然弯下腰,就在安夏公主耳边低低地说了一阵。 安夏眉头皱皱,可也回过头来,望着皇后何德音说:“有一件事,也好教皇后娘娘得知。” 她清了清嗓子,“今天安夏确实带进宫几名侍女,其中两人,被御膳房借去。” 她一开口承认,席间便哗然,人们小声小声地议论起来。 “可是,安夏必须要说,这两人,都是内务府赐下的,甚至安夏在今天之间,都没有见过。所以,这两人,与北夷毫无关系。” 她这么说,虽然没有撇清自己,可是却在努力地将北夷国撇开。这是安夏经舒望晴提醒,已经明白了此事的厉害。 可是安夏的话音刚落,在一旁哭哭啼啼的秦念心突然开口:“公主怎么可能没见过?今天公主还曾夸奖其中一人马nǎi茶做得极好,还给过不少赏赐。怎么到了这个当儿,反而在撇清了?” 安夏转头望着秦念心,心头一阵犯恶心,“我师父说得真是对,人心隔肚皮,你永远不知道和你对面说话的人,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这是在直指秦念心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刚套完jiāo情,转眼就卖了对方的行径。 秦念心脸上一红,挣扎着说:“可若真是作jiān犯科之事,教旁人知道了,难道岂有指告之理。毕竟有国法宫规在这里呢!” 安夏嘴唇一挑,笑道:“秦小主,看起来你真的是早就料到我安夏今天会做作jiān犯科之事,所以就一直紧紧地跟着我,听我说话,盯着我的一言一行,请问秦小主,你究竟是如何未卜先知,掐指一算,得知我安夏今日就会作jiān犯科的呢?” 这一番话说得伶俐,不少人都纷纷看向安夏身后,那冷肃如雕像一样的舒望晴。 众人纷纷在想,若是没有这名女子,这北夷小国来的刁蛮公主,恐怕也不能够如此伶牙俐齿地辩驳,而是动刀动拳,才更符合安夏的xìng情吧! 一时长乐宫这一场大宴几乎陷入僵局。何德音高坐在凤座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萧怀瑾偏又托腮沉思,偶尔轻轻地咳嗽几声,完全不开腔。 正一片尴尬之际,原来一直缩在乔太妃身侧的康王萧怀仁突然就站了起来。 “这真是太气闷了!” 萧怀仁笑着说。 “皇兄,臣弟出去稍稍透透气,一会儿就回转啊!” 康王不等萧怀瑾回应,已经大步离座。舒望晴离乔太妃很近,很清楚地看见乔太妃伸手一抓,似乎想要抓住康王,却抓了个空,让康王从她身旁径直走了出去。 舒望晴微微皱眉,她立在安夏身旁,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长乐宫下面几席的情形。 这时候,秀女薛碧城,并不在座位上。 只不过大约一炷香的十分,康王就又回转,笑笑,重新坐在乔太妃身侧。 令舒望晴担心的却是,直到此刻,薛碧城都一直不曾回转。 乔太妃抱着双臂抱怨道:“在宫里找两个人,哪里这么困难?” 何德音知道这是太妃在向自己发难。 其实她眼下要做的很简单安夏的两名婢女,已经找到了其中一人的尸身,而且身上留有足以佐证向贺长亭下dú的证据。按照她的判断,这人应该是被另外一名婢女下手灭口。 所以,眼下需要的,就是找到另外一人了。 后宫并不大,又因今日大宴的缘故,各宫都各自锁闭,在宫中搜查一个人,应该是非常快的事可这是怎么了,到现在,那名叫禾儿的侍女,却还是没有踪影。 这时候,荣永年面上带着一点惊惶,匆匆进来,凑在帝后二人身后低声禀报。 何德音开始还很镇定地问:“失足落井?是那名公主府的婢女?” 舒望晴耳力好,远远地凝神细听。 只听荣永年声音里带着骇异,向萧怀瑾与何德音禀报,“不是……是新进宫的秀女薛碧城薛小主……应该是刚刚落井未久,可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救不过来了。” 舒望晴心底一震,忍不住便侧头往康王那里看去,只见康王萧怀仁得意洋洋,举起酒爵,就将席上的琼浆玉液往自己喉间灌去。 乔太妃狠狠地瞪了康王一眼,似是责怪,又似宠溺,最终还是将嗔怪的话忍了下去,一句不曾多说。 舒望晴的眼仁缩了缩,见康王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赶紧转头回来。 上首何德音也是很惊讶,“怎么就突然落井了?” 她顿了片刻道:“先送去装裹了吧!” 第420章 凉薄 听见何德音说得这样凉薄,舒望晴拼命低下头去,才忍住了没有流露多少怒意。 她猜想必定是康王萧怀仁见到薛碧城退席,便尾随了出去,意图染指。薛碧城又是那等烈xìng的姑娘,宁死不从,以至于落井。 至于薛碧城到底是自己投井,还是被康王推落的,舒望晴不得而知。 但终归是被康王逼迫致死。 如春花一般刚刚绽放的生命,竟就此凋谢了。 此刻舒望晴不忿,不仅仅是恨这康王暴虐残忍,辣手摧花,更恨皇后何德音凉薄宫中戍卫众多,又逢今日大宴宾客,到处都是随侍的人。薛碧城的事,难保便没有见证的人。 皇后却一字未问,只吩咐装裹薛碧城。 薛碧城这一条活生生的xìng命,相比起眼前攀陷安夏公主,捉个替罪羊的大事,皇后又何曾放在心上。 舒望晴将牙关咬得紧紧的,努力不让自己怒骂出声。 上首皇后何德音轻声吩咐处置了薛碧城的遗体,下头乔太妃又咄咄逼人地开口,“皇后,可是公主府的那两名奴婢已经找到了?” 何德音定定地瞧了乔太妃一眼,只见太妃正若无其事地举着手中的小银叉,叉了一瓣南面送来的柑橙,喂到康王口中。 康王已经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了,此刻在人前听话地张开口,任由乔太妃喂自己水果。 何德音见了这副情形,哪里又能想到这样的康王会与薛碧城的死有关。 底下乔采儿又护着秦念心,险些与安夏吵将起来。 何德音沉吟了片刻,正见到乔太妃的目光凌厉,隐隐地朝这边逼视过来。 南越国的人逼得太紧,何德音在萧怀瑾那里又得不到任何暗示。此刻她忍不住想,倒不如……先将这事情扣在北夷公主头上。 于是,何德音柔柔地开口:“已经找到了一人。” 她一开口,舒望晴就全明白了何德音的用意。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怨愤,一抬头,目光凌厉,往何德音那个方向看去,却不巧,正正撞上萧怀瑾的眼光。 此刻的萧怀瑾,脸色苍白如纸,隐隐有些发青。舒望晴心头一痛,随即记起,若是萧怀瑾当真按照她的吩咐,服下了那三味yào丸,应该可以支撑良久,而绝不应该是眼前的这副样子。 他到底,还是不肯信她么? 舒望晴这边一愣神,安夏却欣喜地开口,向皇后询问:“找到了哪一个?” 这位北夷公主心中其实并无多少尊卑之分,此刻只是很单纯地关心她从公主府里带出来的人在北夷,但凡与她一个牧场上的一起生活的人,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所以安夏听说找到了一人,便发自内心地欢喜。 何德音却目光清冷,望着安夏,缓缓地道:“找到的,应该是公主府那名叫做苗儿的侍女。只可惜,她已经无法当面与公主对质了,只留下了些东西。” 安夏不明白为什么苗儿不能出来对质,只继续疑惑地望着何德音。 可是在座的旁人,大多都听明白了,晓得这名公主府的侍女已经被灭了口,所留下的,便是不能开口的证物了。 “那么,请问皇后,公主府侍女,留下的东西是什么?”乔太妃此时已经看破了皇后的意图,晓得皇后为了免得自己身上沾上事儿,正慢慢地将罪名推到安夏公主府的头上去。 这正是乔太妃想要的这边皇后与北夷公主越是纠缠不清、拖延时间,她在暗中的动作,便越容易成功。 正在这时,一名康王府的侍女从长乐宫外头进来,向乔太妃微微屈膝,点头示意。 乔太妃见状心中暗喜,知道事情已经得手了,便就此闭口不言,袖手旁观,眼看着皇后处理此事。 皇后何德音却全然不知乔太妃那边的变化,她只是缓缓地冲安夏公主点头,说:“那名侍女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死时身边随身携带着一只白瓷瓶。瓷瓶里盛着加害三皇子的dú物。” 安夏听闻苗儿身死已是心惊,便全未听出皇后后半句话里的破绽。 苗儿死时身边的瓷瓶里也盛着生扁豆汁,只是皇后又如何能断定这生扁豆汁便是用在贺长亭与rǔ娘膳食里的那些? 然而在座的官眷对这位一国之母所说的话深信不疑。贺长亭之母贺夫人已经站了起来,大声向帝后二人说:“皇上、皇后娘娘,此事涉及皇嗣的安危,务请皇上与皇后详察,还我……还贺昭媛与三皇子一个公道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0 章 她又气愤地指着安夏,“这北夷蛮女,还未进宫,就已经动了对皇嗣不利的心思,万一她真的进了宫,兴风作浪起来,又怎么得了?” 安夏听闻,忍不住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向贺夫人说道:“你是在说我?” 北夷人在京中总是被人看不起,被叫“蛮子蛮女”,倒也罢了。可贺夫人开口就反对安夏进宫,这是最令安夏受不了的。 皇后何德音赶紧出来打圆场。 “不是,此事证据尚未确凿,正如贺夫人所说的,此事涉及皇嗣的安危,本宫一定会加以详察……” 她说着又威严地看了一眼坐在安夏下首的乔采儿,“到底是何人暗中加害,安夏公主又是否事涉其中,眼下还不能凭一只瓷瓶就下结论。” “所以,安夏公主,还请暂行先回公主府,在府中静候。待一切事情查明,若你确实与此事无涉,本宫自然要还你一个公道。” 何德音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听至极,其实却是宣布要将安夏软禁在公主府中,直到宫中查明真相事情。 说到这里,何德音又继续敲打乔采儿,“南越郡主,听闻你一直与安夏公主不睦。此事十分蹊跷,因此也请你如安夏公主一样,暂且回府稍候。” 将这个安排说出来,何德音心头不免得意。 这么一来,她便不露痕迹地软禁了安夏,也敲打了乔采儿。此事虽然发生得蹊跷,但毕竟是后宫之事。待事后一切明了,难道不是她想推到谁头上,便能推到谁头上么? 第421章 子殇 皇后何德音一面强压北夷公主安夏,一头又敲打南越郡主乔采儿,心中早有计较,打算将此事推到北夷南越两家头上。 无论到最后,真相为何,她都可以指称这是安夏与乔采儿为进宫之事你争我夺,互相陷害的结果。 这样一来,这件事便于大顺朝后宫无涉,更加没人会怪到她头上去。 安夏听了,自然格外不忿,大声道:“皇后”说着就想要站起来。 她已经折损了一名侍女,另外还有一人失踪,可是皇后丝毫不提让她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而要将她关回公主府? 舒望晴在她身后,双手微微使劲,安夏便立即动弹不得。 “师父” 安夏回头冲舒望晴吼了一声,可一见舒望晴那冰冷入骨的眼神,她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后头的话也缩回口中。 这时,席上又有变化。 帝后两人席面跟前多了一名上了年纪的嬷嬷。 “卢太后到了。”舒望晴低声提醒安夏。 她认出了那也是曾经见过的宫中老人太后身边的随侍嬷嬷,孙氏。 “太后到了?” 这虽然出乎何德音的意料,可她依旧语音轻快,赶紧站了起来。 萧怀瑾却依旧面色青白地坐在一旁,偶尔以手掩口,轻咳一两声。 “是,太后驾到。” 孙嬷嬷大声说。 座中都是宫中嫔妃与官眷,听说太后卢珊珊驾到,无人再敢拿着架子坐着,纷纷起身,准备向卢太后行礼。 舒望晴则缩在安夏身后。 只听拐杖触地的声音一声声传来,舒望晴偷偷抬起眼,只见一名瘦骨支离、满面病容的宫装老fù人缓缓从长乐宫侧殿后面转出来。 这是卢太后? 数年不见,卢太后怎地竟已经成了这副模样。难道……难道传言是真的? 舒望晴记起的传言,其实早年间就一直有,只是这一次她回到京中,这传言却传得愈发轰轰烈烈 人都说卢太后的华阳宫闹鬼。 据说是太后早年间做了亏心事,惹来厉鬼找上门,日夜恐吓折磨,导致卢太后一年十二个月之中,倒有十个月是病着的。 偏生卢太后死要面子,硬撑着不肯搬离华阳宫。她若搬离华阳宫,岂不是坐实了传言,承认自己曾经做下过不少有伤yīn德之事? 此时再见,卢太后的脾气却不减当年。 只见她径直走到皇后何德音面前,直挺挺地盯着何德音的面孔看着。 “太后……” 何德音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响亮的一声,皇后已经惊叫一声,伸手捂住了面颊。 而卢太后则怒不可遏,扬着手,似乎想要再照何德音的面孔来上一掌。 长乐宫中之人适才都在俯身向太后行礼,此刻竟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众人眼睁睁看着太后教训皇后,皇帝本人则在一旁漠然坐着,都极为尴尬。 大家伙儿便索xìng低下头去,不敢看着长乐宫上首上演的这一出闹剧。 “太后,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何德音兀自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惊讶地问道。 “哀家就是要打你这愚不可及的fù人,到了此刻,竟还来问哀家出了什么事……” 卢太后骂完何德音,气得扶着拐杖的手拼命抖着,接着便缓缓转向坐在一旁的萧怀瑾。 此刻的萧怀瑾,只默然坐着出神,一头萧索的白发垂在肩后。 卢太后更是不忿,突然上前,用力拽住了萧怀瑾的衣领,道:“阿瑾!” “哀家是万万没想到……我大顺朝的皇帝,天子……有朝一日,竟颓唐成这副样子……” 她情绪激动之下,声音颤抖得厉害,抖抖索索地挤出几个字,“……竟只是为一个女人……” “为了一个女人……” 听见卢太后这么说,萧怀瑾的唇,竟也轻轻地抖动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 只他始终漠然,竟任凭卢太后拽住他的衣领乱扯乱摇。 卢太后见萧怀瑾如此,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长乐宫众人见状都吓傻了今日这宫宴,难道不是该庆祝本朝皇帝膝下新添的三皇子满月之喜吗? 可这接二连三的一出一出的,如今连一向隐居华阳宫的卢太后都出面,当众大哭,这宫中……究竟乱到什么地步了啊! 皇后何德音见太后如此,也顾不得脸上正火辣辣地疼,连忙抢上去扶住卢太后,悲声问道:“太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令您发这样大的火?” 卢太后还未开言,早先进来的孙嬷嬷却冷然在皇后身畔大声道: “皇后娘娘,难道您还不知道么?皇长子殿下,殁了” 这个消息太过惊悚,孙嬷嬷一开口,长乐宫整个儿静了,甚至连卢太后都止住了大哭。 何德音的一张脸则由白变红,再由红变成雪白。她瞪大了眼,隔了半晌,才颤声问:“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本宫,本宫过来之前刚刚见过的睿儿!” 孙嬷嬷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皇长子殿下留下了一封书信,说他今天曾命人偷偷往贺昭媛的饮食中下dú,图谋加害三皇子殿下。” 长乐宫中人人闻言色变,太后身边孙嬷嬷的这番话,就如一个焦雷自晴空劈下,震得长乐宫几乎天翻地覆 皇长子,今年不过七八岁,竟然做出这等戕害幼弟的行为? “皇长子殿下,事后又悔又怕,便乘人不备之时,悬梁自尽……待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皇后何德音听完孙嬷嬷这番话,整个人再难支撑住,双膝一软,跌坐在长乐宫大殿上。 “不可能……不可能……” 皇后养育皇长子数年,就算不是她亲生,也多少有些感情。更何况,皇长子也是皇后的倚仗。 如今听说皇长子竟然是图谋弑弟,而后又自尽身死,何德音愣是反应了好一阵,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亲自教养出来的皇长子,素来知道养子的品行与能耐,所以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笑她刚才还一直在想着构陷这个,指责那个…… 也难怪卢太后狠狠打她一掌她这愚不可及的fù人啊! 第422章 弑弟 皇后何德音跪在长乐宫上首,口中艰难无比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在场的官眷命fù们,无不对这位皇后生出几分同情 片刻之前,这名掌管六宫的贵fù人,还高高在上地吩咐查问,试图找出暗中加害三皇子的人。 可是如今,何德音自己的养子已经死了,三皇子却还在母亲怀中,活得好好的。 皇长子,若真如那孙嬷嬷口中所言,那真可谓死得不明不白,偏又是个“图谋弑弟”的罪名。 此事要是深究起来,不仅仅是皇长子德行恶劣,就连皇后,都要担个教子无方的恶名。 更有人想起,萧怀瑾膝下本就子息不盛,如今皇长子又殁了。剩下的二皇子与三皇子,一个不过三岁幼儿,另一个尚在襁褓之中。萧怀瑾的情形也很是令人悬心 难道,真如外界所言,最适合继承大统的萧氏子孙,乃是康王萧怀仁吗? 众人正想着的时候,卢太后已经放开了萧怀瑾,扶着手中的拐杖,颤巍巍地转身,盯着孙嬷嬷,眼中似有怒火喷出。 “孙氏” “看起来,哀家真是看错你了!” 孙嬷嬷淡然立在长乐宫上首,不卑不亢地冲卢太后微微一颔首,算是承认了。 卢太后扶着拐杖手柄的那双手,早已青筋暴起,足见老太后心中的怒意。 “孙氏……” 这孙嬷嬷是陪伴在卢太后身边几十年的老人儿。因此卢太后从未预见到今日孙嬷嬷的当众发难。 皇长子的丧信,没有必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报出来的。 皇长子殁了的理由,也没有必要一五一十地与这许多外人说清楚的。 更有甚者,皇长子的死因到底是不是她说给众人听的这一个,尚未能定论,这孙嬷嬷已经抢先一步,大声讲了出来。 长乐宫坐着的这许多人,都先入为主,先信了皇长子意图染指帝位,所以想先将这潜在的竞争者除去。 可是他们却都不曾想到皇长子,如今就只有七岁啊! 卢太后望着孙嬷嬷,眼中似要喷火,口中恨恨地道:“你,你好……” 潜伏在她身边三十余年,竟就只为了今天这一次的发难。 不,不止这一次,卢太后仔细回想,各种蛛丝马迹自然现于眼前。 “……若不是你……” 卢太后咬牙:难怪当年皇上与信王的身世,天衣无缝的安排,竟能泄露出来,而且竟能让信王亲眼见到李凤娥之死…… 原来都是拜眼前此人所赐。 就在这当儿,忽听乔太妃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既是如此,那三皇子受害之事,是不是就可以结了?” 以最年长的一名皇子之死作为了结? 乔太妃说话之际,孙嬷嬷缓缓偏过身,冲着乔太妃微微躬了躬。 卢太后觑着眼看去,竟见乔太妃也冲孙嬷嬷微微点了点头。 “你” 到此刻,卢太后明白了一切。 可是又有何用呢? 就算她知道了孙嬷嬷是南越国暗中布置在她身边的人,又如何? 皇长子已死,消息已经走漏; 信王也已死,手足已然相残,而皇上身世之秘,又还能瞒得几时? “你” 卢太后再出手,戟指要骂的,已经不是孙嬷嬷,而是底下坐着的乔太妃。 可是孙嬷嬷陪伴在她身边,甚至比乔太妃进宫还要早上十年。卢太后只能怪自己眼瞎,怪南越人心机深刻,却又怎好怪在乔太妃头上? “如今岂不是皆大欢喜?” 乔太妃高而尖利的声音里带着不少亢奋。 “北夷公主被洗脱嫌疑,南越这边也与此事无涉” 皇长子刚刚殁了,乔太妃言语里竟然毫无避讳地用上了“欢喜”两个字,可见其嚣张。 长乐宫一宫噤若寒蝉,只有乔太妃一人高谈阔论,在阔大的屋宇之中回dàng。 “皇后啊,算来皇长子虽然不是你所出,可是你也教了他好几年了吧!如今,皇长子怎么竟能做出这等事情来。这可万万不能宣扬出去。若是宣扬出去,闹得天下皆知,我萧氏皇家的脸面,可都要被此子丢光了。” 众人莫不想,事情若是真如此,别说皇族面上无光,皇后何德音这位养母,就是丢了后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乔太妃口中虽然在说“不要宣扬”,可明明当庭宣扬的,就是这位乔太妃本人啊! 皇后何德音听乔太妃这么说,面上痛苦悔恨之色不减。她口中反反复复重复着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睿儿……” 何德音尖叫一声,转身就往长乐宫外头冲了出去。 身为养母,她或许熟知皇长子的秉xìng,万万不肯相信乔太妃的指控;可是身为六宫之主,她却又不得不为三皇子被dú害这一事拿出一个jiāo待。 如今人人听了孙嬷嬷的话,都已经信了七八分,又有乔太妃在一旁煽风点火,何德音在毫无准备,猝不及防之际,再想要为皇长子翻案,比登天还难。 卢太后凄然望着皇后疾奔出去,突然转头,恨恨地望着萧怀瑾,忍不住再度伸手,抓住萧怀瑾的衣领,奋力摇动。 “阿瑾,你打起精神来!”卢太后眼中有泪,声音也在发颤,“你振作起来。” “是你的亲儿子啊!你养育了七年的长子,说没了就没了……你怎么能……” 萧怀瑾依旧是那副活死人一般的模样,不说也不动。 他的眉心却缓缓地皱起,似乎心底有巨大的悲恸就此涌出。 “阿瑾,”卢太后哭道,“你是本朝的皇帝,你竟然容这些宵小如此欺到你头上么?你忍心看你的子嗣就这样无辜被害么……阿瑾,你醒醒,忘了那个女人;你该记得你父皇当年是怎样……” 卢太后还未说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1 章 众人便只见到皇上与太后两人,一起缓缓往一边歪倒。 “太医,传太医” 荣永年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也第一次如此乱了阵脚。 那是萧怀瑾摔倒,而卢太后扶之不住。 在卢太后身后,众人都见到萧怀瑾努力地捧住胸口,剧烈地咳嗽,口中则不断涌出鲜红的液体,迅速将卢太后身上那件秋香色的外袍染红。 第423章 颓势 舒望晴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宫,回到公主府的。 当时长乐宫乱成一团。 皇后何德音似是冲去了皇长子那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萧怀瑾听闻皇长子的噩耗,终于在众人面前显出病态,呕血成升。连荣永年传来的几名太医都就此慌了神,互相推诿,谁都不敢给皇上施针用yào。 卢太后则指责以乔太妃为首的南越一党,硬要将皇长子之死也归为南越人的yīn谋。 乔太妃则据理力争,乔采儿等人在一旁帮腔。 舒望晴紧紧拉住安夏与那莲的手,趁人不备便往外长乐宫外走。 安夏则不愿离开,努力想要挣开舒望晴的手。 “皇上病重,师父,你怎忍心就这样离开?” 舒望晴低声斥道:“不离开还能怎样?” 饶是如此说,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到女扮男装的忆寒公主,此刻竟尔手中提了一柄刀,押在三名太医身后,威逼太医们为萧怀瑾立即治疗。 见到这情形,舒望晴心头不由得略觉安慰。 也不知是不是她离开萧怀瑾太过遥远的缘故,此刻她即便远远地看着萧怀瑾病势危殆,她却没有那等血管中热血乍沸的感觉。 她扣住安夏的手腕,带着她和那莲,与不少脚步匆匆的外命fù官眷一起,混在人群中往外走。 待到长乐宫外,宫中侍卫将众人拦住。 “究竟出了什么事?” 宫中无人调度指挥,发号施令,侍卫们此刻也是一脸懵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便只听乔太妃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哀家的号令,宫中所有闲杂人等,即刻出宫。宫中侍卫,不得拦阻。” 宫中侍卫们听见“哀家”二字,有些人以为是卢太后的命令,便收起武器,转开身子,准备让出通道。 也有人心中存疑,正准备继续喝问的时候,被身旁的同伴强挟着,硬生生被缴了兵刃 这下子,长乐宫外的侍卫们也自乱起来。 乔太妃得意洋洋地带着康王,越过前头的官眷和宫中侍卫,快步往外走。 她路过舒望晴身边的时候,无意中扫了一眼,见到舒望晴的面容,忍不住一怔,还未及反应,便被康王扶着,一起往宫外走去。 舒望晴则按住不安分的安夏,混在官眷之中,随着旁人,一起往外走。走了许久,这才闯出皇城,回到公主府。 安夏自从出了宫,就一直在哭泣。一路哭回到公主府。 “师父,求您了,求您带安夏回宫,回宫去帮一帮皇上吧!” “皇上已经病成那样了,宫中又无人听他的,师父,他需要安夏,需要人去帮他啊!” 舒望晴心中一动,想:竟然连安夏都看出来了。 早在宫中的时候,她就曾隐隐约约地想过萧怀瑾这一次,恐怕真的不是示弱,而是当真对宫中的情势完全失去了控制。 以皇帝本人的心xìng和敏锐,在三皇子的满月宴上,孙嬷嬷所说的那番话,根本就不会有机会说出口。 更遑论,三皇子被dú害,而皇长子却“自裁”。 要在以前,舒望晴只怕是想都没有想过,在萧怀瑾治下,后宫中竟还会出这种事。 萧怀瑾的手段绵密而细致,善于布局,惯常让他的敌人自己一步一步地自己走入死局。 舒望晴刚刚回到京中的时候,确实曾觉得南越国太过咄咄逼人,可她总以为这是萧怀瑾的手段他在重复穆侯在时曾经用过的招数。 可是今天在宫闱重地,亲眼看见乔太妃旁若无人地进出,而康王萧怀仁竟能如此轻易地虐杀宫嫔秀女。 她不由得真的怀疑起来,怀疑她以前的判断。 萧怀瑾究竟是怎么了。 安夏在一旁,抱着她的臂膀苦求,“师父,你明明知道,你明知道皇上为什么会这样的?” 为什么? 舒望晴心头微震,她知道么? 是的,不仅仅安夏,连卢太后当时在长乐宫中也说得明白: 萧怀瑾……为了一个女人…… 为了她,萧怀瑾可以颓唐至此,可以连身边人都不顾念,可以失去……一切? 舒望晴摇摇头。 她细想今天的全部经过安夏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她不知道舒望晴曾经告诉过萧怀瑾治疗嗽疾的方法。 若是萧怀瑾当真相信了舒望晴的话,按照她说的,服食了全部那三味yào丸,那他最后就算是乍闻皇长子的噩耗,只要有金匮丸护住心脉,萧怀瑾也绝对不会呕血呕成那副样子。 舒望晴低下头,握紧了拳头他到底还是不肯相信自己,没有按照自己的嘱咐服yào。 正如她也决计不肯相信他一样。 安夏见到她摇头,当即大哭起来。 “师父,师父,他是为了您啊是不是,是不是?” “难道您的血,当真是冷的么?” 舒望晴无奈至极。 安夏公主的xìng子她明白,若是真逼急了,她还真怕安夏会就这么莽莽撞撞地提着刀一个人上皇城去。 于是舒望晴回过头来,安慰安夏,“师父教过你一句兵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还记得么?” 安夏听见舒望晴这么说,当即不哭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说:“记得的,师父。那咱们现在,知己肯定是知的,知彼么……师父,‘彼’是谁啊?” 舒望晴几乎一个趔趄,险些绝倒。 安夏还真是心大,可以为了心上的男子一往无前。连对手是谁都还闹不清的时候,就要杀将出去。 “安夏,你听好!” “眼下看着,皇上是大显颓势……” 舒望晴心中一动 以前对上穆侯的那时候,皇上不也是一样大显颓势,甚至连她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带着用于自尽的武器前去与他一起,想与他一起同生共死。 后来才晓得,所谓同生共死,原来是个笑话。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没有那么快。而我们,也必须利用这点短暂的时间,知己知彼,了解对手的盘算。” “安夏,皇上这样,我绝不会坐视。所以,我的话,你肯听吗?” 第424章 为了 好容易安抚好了因萧怀瑾而无比担忧的安夏,舒望晴默默将前因后果细细想了一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眼下京中情形混乱,她至少不能坐以待毙。 “请问,府中一位姓应的老仆,住在何处?”舒望晴唤过王府内务总管过来询问。 内务总管是一位三十余岁的fù人,听见舒望晴问应仲平,立刻显出几分恭敬的神色。 “段姑娘需要我将他找来么?”内务总管问。 舒望晴摇摇头,“你只指点方位,我自去见他。” 内务总管恭敬应下。舒望晴记下路径,便过去寻应仲平。 “老应!” 舒望晴在应仲平房外叩门,只听屋内悉悉索索一阵响动。过了片刻,应仲平迎出来,兀自忍不住伸袖擦拭双眼。 “段姑娘……前来寻老奴,敢问是有何吩咐?” 舒望晴点点头,见应仲平双眼红红的,好像刚哭过,便道:“是有事找你。屋内说。” 她当先一步迈入应仲平屋内。 只见这位老仆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不过一床、一桌、一椅、一柜而已。 “老应,你可知今天在宫中发生的事情。” 应仲平摇头,只说不知。 舒望晴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将皇长子已殁等事大致说了。一面说,一面细细地看应仲平的神色。 应仲平看似确实不知,乍一听闻,面上满是惊异之色。待舒望晴说完,应仲平终于开始沉思,片刻之后,才抬起头,对舒望晴说:“看起来,京里恐怕要乱上一阵子了。” 舒望晴同意应仲平的判断。 她缓缓地将来意说出来:“老应,我相信,信王殿下以前在京中,应该还是留下了些消息渠道的……” 应仲平听她提起信王,登时一脸扭曲。 舒望晴这么说,可以算是在应仲平面前自承身份,不再用那个“段十一娘”的假名来掩饰。 “……老应,我并非试图染指信王遗留下的力量,只是眼下情势危急,这一府的xìng命,咱们总不能做睁眼瞎!” 舒望晴直白地说明她的来意。 应仲平则听得眉头打结,嘴唇有些哆嗦,实不知该如何回复她才好。 “老应,我只是想借信王昔日的消息渠道,打听宫中与京中发生的事。” 舒望晴解释得很耐心,“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 她身子微微前倾,向应仲平那个方向靠去,同时声音放得略低,“为了……” 应仲平有些吃惊,万万没想到舒望晴会在此刻,向自己吐露心声。 “为了……” 她决意干预这次宫中与京中的变故,其实是为了…… 舒望晴还未说出口,突然身子往后一仰,顿在原地,侧耳听了一听。 “老应,你这间屋子,收拾得倒是干净。” 她站了起来,仰头四顾,最终眼光落在了应仲平屋内的一座一人高的立柜上。 “段……姑娘……娘娘……” 舒望晴自承身份之后,应仲平反而不晓得该如何称呼她,也跟着颤巍巍地站起,拦在那座立柜跟前。 “不过是些杂物,不敢污了娘娘青目……” 应仲平越是拦住舒望晴,舒望晴疑心便越甚,站在立柜跟前,冷然道:“打开!” 她语音低沉,声音里全是威慑。应仲平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转过身去,将立柜打开。 立柜里,果然如应仲平所言,装的都是些他身为公主府仆役所穿的袍服,以及一些日常杂物。 全无异样。 “老应,对不住。”舒望晴此刻垂下眼帘,“是我多心了。” 她随即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言尽于此,若是你同意,或是有什么消息可以透露给我的,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她微微欠身,向应仲平示意,随即告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应仲平的屋子。 * 应仲平一直呆呆地望着舒望晴走远,仿佛在回味舒望晴所说过的话。 待到舒望晴走得连影子也不见了,应仲平才转身回来,将房门锁好,打开对着房门的一扇窗,轻声唤道:“殿下、殿下……” 一个矫健的人影一下子就从窗外房檐下翻了进来,轻轻拍着心口吁了一口气,叹道:“老应啊,这次好险!” “幸亏你这屋子里没有房梁。” 应仲平所居的只是一间横搭出来的耳房,没有大梁支撑。 “若是依我的习惯躲在梁上,保不齐又被她抓到。” 年轻人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露出一排整齐明净的牙齿,冲应仲平笑笑。 “殿下……” 应仲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您刚才都听见了。她要消息渠道,咱们这该怎么办?” 年轻人懒懒地往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一坐,微笑道:“老应,她都这么放下身段来求你,你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应仲平老脸一红,低声道:“殿下,你莫要嘲笑老奴。这事儿,自然还得您拿主意。” 年轻人听他说到这里,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那张俊美的面庞之上,再度浮起笑容,只是这笑容里满是自嘲 原来,她还是放不下萧怀瑾啊! 他早该知道的。 毕竟是反反复复纠缠了这么久的一对人儿。 再者,朝中京中落得今日这个局面,也多少与萧怀瑾的毁伤和放任有些关系。 所以她暗中观察情势,准备出手,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你将如今所有能用的消息渠道列成一个单子,jiāo到她手里,但凭她要用什么,你只管听她的吩咐。” 他一面说,一面笑得大度。 这位年轻人极爱笑,他的笑容,几乎与他那位兄长一样,俊雅无匹,颠倒众生。 只是应仲平却明白,这笑容不过是伪装,里头掩盖着满满的、一层一层的伤。 “殿下……” “老应?” 应仲平本来想说,那女人刚才就在他对面,曾经说起过,“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 为了什么,她并未说出口。 只是应仲平在她对面,看得清楚她的口型。 “更是为了……” 老应总觉得,她想说的,是一个“信”字。 第425章 遗物 舒望晴快步离开应仲平的住处,她心底兀自在突突地跳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适才她出言向应仲平恳求,请借信王留下的消息渠道。 就在她说话说了一半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心头涌起一股灼热,接着血液开始在她体内里放肆奔腾。 久已被冻住的心,似乎突然被暖了那么一瞬。 若不是知道自己身在公主府,她几乎要觉得萧怀瑾应该就在左近。自从她在青州重遇萧怀瑾之后,就只有在萧怀瑾附近的时候,她才会如此心潮起伏,身体出现这样的异状。 舒望晴反应极快,立即起身,检查应仲平屋内的立柜,确认室内再无旁人。 这时候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2 章 身体也渐渐平静下来,异状开始消失,血液重又变冷。 只是那一瞬间温暖的感觉,令她久久难忘。直到离开应仲平,她依旧在想,或许是因为应仲平依旧奉信王为旧主的缘故? 她的请求,如今是已经提出去了,可是,人家能答应她么?毕竟无数人都认为,她才是那个红颜祸水,在凤凰台上带累了信王,令大好的少年王爷,折在女色之上。 若她是信王的旧属下,恐怕也不会待见自己的吧。 到了晚间,应仲平过来请见,竟是取了一张单子出来,请舒望晴过目。 舒望晴只扫了一眼,便知信王在凤凰台遇害之前,他在京中的势力已达顶峰。即便这几年过去,无人打理,他留下来的消息渠道之广,能力之出众,竟也非常可观。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心甘情愿,为她而死,死在凤凰台上。 “老应,这里以前是信王府?” 应仲平点点头,不明白舒望晴为什么又问了一遍。 “在改建为公主府之后,这府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房舍,还是保留了信王当年在世时的模样?” 舒望晴又开口询问。 应仲平想了想,说:“信王殿下……额,萧怀信身死之后……” 他循着习惯开口,等说出了那个称呼之后才想起,信王在凤凰台的事发生之后,就被剥夺了王爵,其实现在世上已经没有“信王殿下”这个人,只有早已被人遗忘的“罪人萧怀信”。 “……内务府过来,抄没了绝大部分遗物。后来这里又被改建成公主府。” 应仲平说到这里,舒望晴原本觉得没有希望了,岂料应仲平话锋一转,“他们却不知道,在后花园的湖石后头,其实还有一间小小的静室,是信王殿下平日里静思用的……” 这位忠心耿耿的王府老总管,还是改不过来旧日称呼。 舒望晴则心想,湖石啊…… 信王似乎很喜欢湖石。 她还有记忆的这一次轮回里,头一次与信王相见,这人就是从湖石后头转出来的。原本只道是个惫懒少年人,却没想到,是个这样的男子…… 舒望晴倒是没想到,在信王身死之后那么久,那些久远的,一点一滴的回忆,却渐渐涌上心头。 世上只有这样一个男人,放弃了世间一切所有,甘心为她而死。 “老应,带我去那静室看看。” 应仲平没有丝毫准备,只说后花园里也久已无人清理,此刻乱的很。可是舒望晴坚持,所以应仲平只得匆匆忙忙出去寻了火把,在前面引路,顺带手将路径旁边丛生的荆棘杂草除去些。 “就是这里了!” 舒望晴见到,不禁也有些气馁。 这间静室,说是保持了信王还在的时候的原样,可却与一间空屋没有半点区别。 这是筑在湖石之间的一间小屋,连四面墙都是因湖石之势而筑成,嶙峋起伏。屋内地面上横着一条宽大的条石,似桌,又似椅。条石旁边,放着一个陈旧的蒲团。 或许那少年人,以前想要独自静思的时候,会在那蒲团上坐上良久吧! 舒望晴走过去,轻轻拂去蒲团上的灰尘,缓缓坐下,茫然四顾。就在她坐下之后,原本隐在墙壁上嶙峋怪石之后的一片平整才显露出来。 那里,挂着一幅旧画卷。 “老应?” 她指着那幅旧画卷。依稀可辨那画卷上的是一名宫妆女子。 “这是信王殿下亲手画的,自画成,就一直挂在这静室里。老奴问过一次,他只说,是个极为重要的人。” 舒望晴上前,仔细端详。 只见那幅画卷与当初她在兰台殿与凤凰台上曾经见过的,李凤娥的那两幅小像颇为相似,人物身材婀娜,衣饰并不算豪奢,却见清丽不俗。只是此间灯火昏暗,看不清人物的面目。 舒望晴心中想,定是信王亲手所绘的,生母的小像。 这时候应仲平突然开口,说:“舒……姑娘,您帮老奴一个忙,将这小像取下来吧!毕竟是殿下亲自画的,老奴便收着,也是个念想。” 舒望晴点了点,一探身,去将画像从墙壁上揭了下来。 早先她不觉得,待到将画像取下来,拿在手里的时候,舒望晴这才注意到,画中人的面貌,并不是她曾经见过的李凤娥的面貌 而是她自己。 刚进宫未久时的自己 画中人眉眼灵动,冲着画外的舒望晴巧笑倩兮。 舒望晴却一时怔住,捧着画像,耳边好似响起信王与她说过的最后几句话。 “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你!” 她却不知道,他这样喜欢自己,究竟喜欢了几辈子。 更可笑,她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他已经灰飞烟灭,不再存留在这世上。 望着这幅画像,舒望晴双眼忽然有了几分泪意。 她这是 这是又能流泪了? “舒……姑娘?” 旁边老应有些怯怯地开口。 舒望晴却缓缓地将那画像卷起来,收在袖中。 “老应,对不住,我不能把这画像给你收着。” 因为这是她的画像啊。 应仲平哪里敢说什么,当下只管举着火把,随着舒望晴从静室中出来。 两人一道立在这荒芜的花园里。 只见一颗明亮耀眼的星辰,拖着长长的白色的星尾,自西而东,划过深蓝色沉静的天幕。 第426章 彗星 “彗星?” 舒望晴惊问。 应仲平神情严肃,点头应下,说:“是钦天监说的。” 安夏公主站在舒望晴身边,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舒望晴只得耐心为她解说。 “这样一来,简直是雪上加霜啊!” 说到最后,舒望晴蹙着眉头,叹息一声。 彗星出现一向被人视为“不吉”、“大凶”之兆,并且隐隐指向龙椅上那位。世人相信,是因为皇家“不德”,上天才会以彗星示警。 而舒望晴口中所说的“雪上加霜”,则是指此事发生在皇长子自尽这件事情之后。这几乎就是以天象来坐实,对萧怀瑾等人的指责。 只是舒望晴觉得,这流言汹汹,来得蹊跷。那夜出现彗星之时,分明早已是夜深人静。若是皇帝本人对钦天监还有控制,便绝不可能让这消息如此轻易地传出来。 “所以,外面的消息,南越人是幕后推手?”舒望晴问应仲平。 应仲平点点头。 安夏便就此气了起来,“我就知乔采儿那人可恶……” 舒望晴低下头去揉眉心,而应仲平则转脸去看别处南越可不止乔采儿一人,而乔采儿,其实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啊!安夏却只怼上乔采儿一个。 “宫中……皇上可是要下罪己诏了?”舒望晴问。 应仲平对她的判断十分敬服,当下点点头,说:“是的,宫中已经传出消息。确实是如此,皇上不日就将前往宗庙跪祖先,并下罪己诏。” 舒望晴沉默片刻,又问:“皇上的龙体可好些了?” 应仲平点头,说:“宫中太医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好多了,并无大碍。只是……只是这样的话,外头的人都不肯信。” 是呀,当日萧怀瑾在长乐宫大宴现场,在那么多人面前呕血成升,如今宫中放出话来,说是龙体痊愈,世人又哪里肯信? 舒望晴低下头,心想,金匮丸、金匮丸啊…… 她认为,太医的判断应该不错,皇长子长到七岁,乍然没了,任何一个大人都觉得伤心,萧怀瑾有此反应,原属正常,却血不归经,并不会太伤根本。 而那天萧怀瑾的情形,却极像是只服了舒望晴所指点的三味yào丸中的两味,欠了金匮丸没服。 也正因为少了金匮丸护持心脉,萧怀瑾乍闻噩耗的时候,心情波动,剧烈刺激之下,才会当众呕血。原本三分的病,在众人面前却显出十分。 只是舒望晴想着想着,却觉得,萧怀瑾拒服金匮丸这事好巧!巧到……好像他能预料宫中有这样的惨事发生……毕竟祁云秋曾经提过,当年阿宝公主之死,那全过程,萧怀瑾也是这样坐视的。 只是,刚刚降生的阿宝公主,和已经在膝下养了七年的皇长子……又如何能相比。 舒望晴绝不敢再想下去,只要想到萧怀瑾可能一样坐视了皇长子之死,她就觉得从心底升上来一股子寒意。 若真如此,那萧怀瑾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岂不是比她身上的还要冰冷? 舒望晴想到这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皇上下罪己诏之后,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异象,否则……这事恐怕还会再牵累他人。” 也不晓得是不是她乌鸦嘴,待萧怀瑾下了罪己诏之后,没过几天,京中下了一场大雪,而且下雪的时候打了春雷。 虽然已经入春,乍暖还寒时候下一场雪,原也没什么。 只是这一次,天气异常寒冷,积雪经久不化,一连十几日,令等待开春春耕的京郊百姓们叫苦不迭。 于是,流言再度传了出来。 这次的流言,不同以往,不再是指责皇上萧怀瑾的,而是指向萧怀瑾身后,指称宫中“无德”之人,并不是萧怀瑾本人,而是那位华阳宫的太后。 这指责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当年诞育皇上的李凤娥,都被有名有姓地指了出来。 这等流言原也离奇,竟指当初萧怀瑾继承帝位之时,乃是卢太后一手遮天,隐瞒了萧怀瑾的庶出身份,原本该是由他的二弟萧怀信继位的。 而前几年萧怀信莫名死于凤凰台,正是卢太后为了保住萧怀瑾的帝位,“永绝后患”,所以才下狠手,杀了信王。 坊间流传的细节有鼻子有眼,连当夜宫中曾经动用龙禁卫这事儿都被扒了出来。 原本就只有皇上与太后能动用龙禁卫,所以这等流言,世人便就都信七八分。 舒望晴听说了这样的流言,也十分惊异。 她寻来应仲平,单刀直入地问:“老应,这事……与信王旧部无涉吧!” 萧怀瑾与萧怀信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的生母都是李凤娥。只是太后卢珊珊当年使了手段,谎称这兄弟两人都是自己所出。加之先皇一直将萧怀瑾作为储君培养,所以后来萧怀瑾才顺理成章地登上帝位。 但若说萧怀瑾是庶出,而萧怀信是嫡出,这又是扯淡了。若这兄弟两人之中,信王是太后亲生,那么太后当年早已扶了信王上位。 所以舒望晴此刻有些怀疑,莫不是信王旧部,不服当年旧主无辜被害,所以这时候翻起旧账,力图为信王正名。 应仲平很严肃地摇摇头,说:“决计不是,信王旧部决计不会如此……” 舒望晴冷不丁问:“为什么?” 她不明白应仲平怎么就这么信任信王的下属。 应仲平本想说:因为殿下从来就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啊! “因为……”应仲平话刚一出口,马上觉得不对,赶紧改了口,说:“因为已经查明,这些流言是康王府的人放出来的,其实是为康王造势。” 这用意很简单,不过是抹黑卢太后与皇上而已,将“弑弟”的罪名强加在萧怀瑾头上,再加上萧怀瑾的帝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他膝下年纪最长的子嗣刚刚夭折,年幼的又太过年幼 那么,萧怀瑾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最“靠谱”的顺位继承人便应该是康王,萧怀仁。 第427章 代邀 其实,卢太后当年若是不曾隐瞒李凤娥的事,萧怀瑾也未必就不能得到这帝位。 可偏偏卢太后说了一个谎言之后,就要用无数的谎言来维护之前的那个谎,甚至不得不搭上很多人的xìng命。 如今却终究还是纸里包不住火,不仅如此,当年的旧事还被当成了乔太妃一党攻讦萧怀瑾的利器若是当初萧怀瑾的身世光明正大,卢太后又何必苦苦隐瞒? 只不过,舒望晴与应仲平所谈的这些,安夏公主全然不懂,嘟着嘴抱怨说:“你们说的这都是啥?” “为什么皇上的生母不是太后娘娘?她难道不是先皇的妻子吗?” 舒望晴无语了若是先皇只有一位妻子,那后宫佳丽三千,又是做什么的?养在宫中当摆设么? 应仲平非常耐心地给安夏讲解后宫的制度。舒望晴这才惊觉,当年她在北夷的时候,确实曾经将这些都一一讲给安夏听过。可是安夏当时看上去是懂了,可她内心其实并没有接受这一点。 她所想象的大顺皇帝的后宫,其实还是北夷的那一套大家一起欢欢喜喜地住在牧场上。而皇帝本人就如北夷王一样,一生只娶一名妻室,除非妻子早逝,否则不会另娶。 至于孩子,安夏自然认为,只有真心相爱的夫妻两人,才会生孩子。 所以安夏才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不是太后的亲子了。 “天哪!”舒望晴心里感慨,合着这安夏竟然以为萧怀瑾只有一名妻室,也只会与一名女子生儿育女。那二皇子、三皇子、两名公主……难道都是后宫的嫔妃们凭空自己生出来的? 安夏听应仲平说完,开始意识到她其实错了,忍不住将手指伸到嘴边,轻轻地咬着指甲。 舒望晴知道,这是安夏排解内心焦虑的习惯。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可是听闻萧怀瑾后宫众多,安夏又开始啃起了指甲。 “安夏,你若不想进宫,我这就可以去信给北夷,请北夷王过来接你。眼下皇上自顾尚且不暇,更加不可能拦阻你回北夷。而北夷王殿下自然愿为你在北夷物色佳婿。” “不!” 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3 章 夏却将手放下来,“皇上这时候有难,我怎么可以丢下他一个人回北夷?” 小公主的想法很简单她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到底;她可以奋不顾身地去帮他,或者至少要在离他近的地方守着他至于将来怎么样,是不是要与那么多女人一起,生活在那个小小的后宫里,她其实还未有当真想过。 舒望晴不免有些心惊:连安夏都看出萧怀瑾有难了啊! 确实如此,萧怀瑾一天一天的失势,已经如板上钉钉一般,明摆着。 早先舒望晴还曾纠结矛盾:她回京,到底是为了什么;莫不是一见了萧怀瑾,当年曾经立下的誓言,就都一起抛在脑后了? 但是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至少她不能眼看着那凶残暴虐的康王上位若是乔太妃与康王之流,真的害了萧怀瑾……那她又怎么能亲手复仇? “公主,公主!”那莲匆匆从外头进来,向安夏等一群人禀报。 “外头来了一位俊俏的小哥,”那莲挠挠额头,没闹清楚情况,“但是他说他与公主一样,也是位公主。” 舒望晴一听就知道是忆寒公主到了。 “忆寒公主?”安夏兀自不明白,“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么?” 她转过脸来,“师父,是您和皇上生的么?” 舒望晴无语捂脸,应仲平在一旁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向小公主解释忆寒是宫中位列四妃的德妃之女,也是皇上亲生的闺女。 安夏这才明白过来,转过脸来看看舒望晴,那眼神里的意思是:师父,难道你不是皇上最爱的女人,那位德妃才是? 舒望晴索xìng不再去看安夏了。 不过她转过脸想了想,觉得安夏的理解其实也并不错:萧怀瑾在这几件事上分得格外清楚,爱是爱,女人是女人,子嗣是子嗣…… 而这三者,竟然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忆寒公主快步走进来,果然是一身小男孩儿的装束。 这位公主身量并不高,仔细计较,其实忆寒今年也不过十岁多一点儿。只不过舒望晴明白忆寒公主至少拥有二十几岁的心智,所以她能如此独当一面,私下里独自出宫,也并不奇怪。 这位小公主与安夏份位相同,所以两人见面,只是互相点了点头。 “晴……” 忆寒招呼了一声,索xìng不报舒望晴的全名儿了。 “是祁母妃命我过来这里,想请……进宫与她见上一面,有要事相商。” “祁昭仪想要见我?” 舒望晴略觉得有些奇怪,祁云秋难道不是该拐弯抹角地通过卞宝仪,再安排相见么? 忆寒点点头。 或许是祁昭仪觉得忆寒公主来见安夏公主,公主见公主,不会惹来额外的注意;又或是,事出紧急? 一想到后一个原因,舒望晴不免心急,赶紧问:“宫中是出了什么事么?” 忆寒低下头,摇摇脑袋,说:“祁母妃没说。” 舒望晴一凝神,开口问忆寒,“长乐宫大宴那天,公主府曾经走失了两名侍女。其中一名被人栽赃,死在宫中;而另一名……你可晓得,皇后……或是你祁母妃,可曾找到那人了?” 忆寒摇摇头,说:“忆寒没有听说。应该……再没有人理会了吧。” 舒望晴闻言凝神,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那就是一个局,苗儿与禾儿,都只是棋局里的棋子,一旦皇长子身死,控局的人目的达到,谁还去理会这些棋子的死活? “那天在宫中……你父皇,可曾将那三味yào丸都服了?”舒望晴想了想,又问起了这件事。 忆寒一怔,没有想到舒望晴会问这个,她想了想,认真地说:“那天,忆寒是命yào童将三味yào丸都寻出来给父皇的,还将晴母妃说的话,一字不差都转述给父皇听说的。” 舒望晴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当是萧怀瑾自己的选择,没有服用那枚最关键的金匮丸。 安夏则在一旁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舒望晴的全名,所以这会儿正在自己个儿琢磨,“晴母妃”,到底是谁。 “师父,我陪你一起进宫!” 舒望晴摇摇头不肯,可是安夏坚持。 “就当是忆寒公主邀我进宫去玩,师父就当是陪我一起进宫的,这样外头也不容易起什么疑心。” 安夏这回说的话倒是在理。舒望晴与忆寒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点了点头。 第428章 上当 忆寒公主出宫一趟,邀了北夷来的安夏公主入宫小聚。 这在很多人看来,不过是年轻女孩子之间相约玩闹而已,并无多少人关注。 舒望晴则借此机会,在进宫的道路上静静观察京中的情形。 只因前些日子里倒春寒的缘故,京里菜价在短短几天之内几乎翻了好几番。百姓们不由得怨声载道。 而士子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翰林院门前,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稍等一下,”舒望晴吩咐驾车的车夫。车夫一愣,只得拉下马缰。忆寒公主的车间原本在她们前面行驶,见到安夏的车驾停下,便也缓缓停在前头。 “只等一小会儿。”舒望晴抱歉地对忆寒遣来的小侍女打招呼。 过不多久,远处有高头大马行来,引来道旁无数百姓与士子的侧目。 “康王,这是康王殿下呢!” 说话间,无数百姓都向着康王那个方向挥手致意。更是不少人冲着远远而来的马队跪拜下来。 舒望晴心底一紧。 还记得当年她与萧怀瑾一起出宫,前往穆侯府的时候,也是这样。 只不过,如今,百姓们的欢呼声与恭敬大礼,却都给了康王。 远远过来的康王,也是一副鲜衣怒马,年轻有为的样子。他面上早就少了那等轻佻好色的模样,换做了一派忠厚贤王的样子。到了翰林院门前,康王一跃下马,先大步上前,赶紧将拜倒在他面前的士子们都扶了起来。 “各位都是饱学之士,国家栋梁之材。本王如何敢受你们这些人的大礼?” 舒望晴在远远的车驾之中,将这一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放下车帘,与安夏jiāo换一个眼神。 看着样子,康王颇为“礼贤下士”。 京中文臣士子这一头,原本以何家、卢家、祁家等为尊。如今卢氏因被卷入太后卢珊珊昔年的旧事之中,无法发声。而何家与祁家则都是如今皇上的外戚,但凡站出来说些什么,都极容易被人指责,动辄得咎。 所以如今京中舆论尽倒向康王这一头。 舒望晴想,不知道南越这边将京畿的防卫力量控制得怎样了。应仲平这边的消息渠道,迄今为止都还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消息。 不过舒望晴猜想京畿的戍卫应该还未尽数落入乔太妃等人的手中。若是南越国此时已经将大顺朝的文武力量全部控制得牢牢的,那么眼下按照乔太妃的xìng子,南越人就该逼宫了,而不是尚自在这里拉拢人心。 不多时,只听翰林院前头的士子与百姓们齐声高呼:“康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只是士子毕竟只是士子,百姓们也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就连这一声,呼喊得也是长长短短,一点儿也不整齐。与当年信王手下掌控数十万的大军,令出必行的英姿,确实差得很远。 但是在这京城的市井之间,这样的呼声已经很是很震撼的了。 忆寒与安夏两位公主,各自的车驾就在这样的拥戴声中,悄悄走远,往宫中过去。 有忆寒公主的车驾在前头,贞顺门轻而易举就开了。忆寒公主的车驾在前面引路,安夏与舒望晴则跟在后头。 “停车!” 舒望晴瞧出不对来,赶紧命人停下。 忆寒则亲自下车过来查看。 “这不是往景怡殿过去的道路。”舒望晴望着忆寒,淡淡地说。 这一前一后的两具车驾,在进了贞顺门之后,看似是往景怡殿过去,但其实却拐了个弯,从观澜亭一侧转了过去,大约是要去崇德殿。 “确实不是” 忆寒公主望着舒望晴的双眼,“对不住……” 小公主为自己所说的这个谎,而深感对不起舒望晴。 “这是我欠你的又一个人情。我以后一定会还的。”忆寒公主幽幽地道。 “其实,是我父皇……是父皇想见您。” 舒望晴默然。 原来是萧怀瑾。 只不知道他为何急着要见自己。但估计他是怕被自己拒绝,所以才故意遣了忆寒公主,以祁云秋的名义邀自己入宫。 没想到,她在这点儿小事上,竟然又上了一回萧怀瑾的当。 “你”舒望晴拖住忆寒公主的手腕,语带威胁,径直将她拉到自己的大车上来。 “你……”忆寒公主只觉得手腕上疼得厉害,口中“嘶嘶”地呼痛出声。只不过她清楚地知道舒望晴的厉害,有明白此刻舒望晴对萧怀瑾的重要,所以她又痛又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我们见到你父皇之前,对不住,忆寒,你陪我们走一程!” 忆寒这才明白过来,舒望晴之所以扣住自己,是担心这宫里会有人危害她与安夏的缘故。 忆寒只得耷拉下脑袋,老老实实地坐在舒望晴与安夏的身边。 安夏见到忆寒与舒望晴这样的关系,忍不住将两人看了又看,大约是在想:这两人当真不是亲母女么? 隔了一会儿,她们所乘的这一座舆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舒望晴轻轻撩开车帘,略看了看,便皱起眉头,转身对忆寒说: “忆寒,你还我人情的时候到了。” 忆寒公主一震,探头出去看了看,也是一脸震惊地缩头回来,望着舒望晴:“这……这是,我们一进宫,就已经被人知道了?” 舒望晴摇摇头,说:“不,你刚刚出宫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摸透底细了。” 忆寒公主睁着圆圆的眼睛,安夏公主则全然不知所措。舒望晴则偏过头去,凑在忆寒公主耳边,低声说:“将她送到祁昭仪身边,你做得到么?” 忆寒木然地点了点头,心头另有自己的盘算。 舒望晴则整了整衣衫,从舆车上跳下来。 她面前,有一名宫妆贵fù,守候在寒风里。 岁月不饶人,尽管这名宫妆美fù一向尽心尽力地保养,可此刻看起来,她还是无法避免地显出颓丧的老态 尤其是在她的养子丧生以后。 皇后何德音,此刻正扶着玉竹的手,拦在舆车跟前,眼睁睁地看着舒望晴从车驾上跳下来。 第429章 对峙 舒望晴从舆车上跳下来,那舆车便渐渐往后退了退,选了另一条路,仓皇地往景怡殿那边过去了。 皇后何德音见到舒望晴正正立在她面前。 见到眼前的这副姣好面容令何德音觉得恐怖,可是失去膝下养子和未来希望的痛楚,又一时令她疯狂。 “原来真的是你!” 舒望晴往前踏上两步。她今日穿的是北夷式样的长袍,此刻袍角正缓缓在风中流动着。这样的她,曾给人无可磨灭的印象。 “是我!” 原本她进宫,只是想见一见祁云秋,所以只是随身携带了变声丸,却并未服用。 此刻她一开口,何德音立即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旁边玉竹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径直跪了下来,哭道:“晴娘娘……您就算是回来也不要找我们娘娘啊,不是我们娘娘……” 何德音怒斥一声,“住口!” “没用的东西!给本宫滚下去。” 何德音踢了玉竹一脚。可玉竹又怎敢当真抛下何德音一个,顿时只能一个人缩在墙角,怕得要命。 “过来!”何德音怒斥了玉竹,转向舒望晴的时候,又恢复了那等以上对下的雍容气度,“既然回来了,就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没想到,就是凤凰台那样的大火,竟然也烧不死你!”何德音叹道。 “可你可晓得,你这一去,给皇上带来了多少毁伤?”何德音想起这几年的经过,不由得心里怒意再度上涌,突然提气一声怒喝,“如今竟让你傍上了北夷公主,想借那个小妮子进宫的机会,再度魅惑皇上!” 舒望晴听闻,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 她毫不避讳何德音那厌憎的目光,往前踏上了几步,来到何德音跟前,将面颊轻轻地凑到何德音眼下。 “我究竟有没有从凤凰台上那场大火里逃脱,娘娘不妨好好看一看,看个清楚!” 她的唇角噙着笑,笑得格外妩媚。 可是皇后何德音见了这副笑容,顿时便觉得遍体发寒。 “你、你……” 她惊恐之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哪里是个人? 她眼前的舒望晴,面颊一片瓷白,明明不像是上过妆的样子,可是此时看上去,却连一个毛孔都看不到。这哪里是肌肤,这分明是一层光润的釉面啊! 还有那一弯小巧的唇角,也是如此,明明是柔和的樱桃红,可是那唇纹却无比僵硬,像是硬生生从红宝石中雕刻出来的。 何德音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可能。 晴妃是火里死的。 难道,难道……眼前的这个人,竟真的是经过烈火炙烤,从那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惊惧袭来,何德音再也撑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右手指着舒望晴的鼻子,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舒望晴身上带着一股森然的冷意,令何德音越发觉得她的推测没错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人。 “皇后娘娘,”舒望晴笑得温煦,柔柔地开口,“现下,你可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4 章 ,当年,我是否有幸从凤凰台那场大火中逃脱了?” 说到这里,舒望晴心头没来由地一酸,她想起了信王。 若是没有信王,她今日如何竟能站在这里? 只是,她还活着,她如一具玉雕瓷刻一般,既坚强又脆弱地活着,当年拼尽全力去救护她的人,却没有这个幸运。 舒望晴说得森然,皇后何德音抖了一阵,眨了眨眼睛,恨道:“舒氏” “如今,你是来宫里看本宫笑话的吧!” 舒望晴终于退后了一步,望着皇后,低声笑道:“你自己徒然惹人笑,又怎怪得了旁人笑你?” 何德音恨道:“如今本宫没有了皇长子,你便以为本宫就此失势了么?” 舒望晴敛了眼帘,微笑着说:“失势?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娘娘,您什么时候得势过呢?” 何德音被她这一言激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是啊,她何德音,自从进宫一来,便膝下荒凉,从未有机会诞育子嗣,也从未得到过萧怀瑾的真爱。前有左贵妃,后有穆氏,再后来,又有这晴妃来到宫中。 可是,何德音心想,你们这些庸俗女子,哪里想得到,她才是那个,从萧怀瑾那里得到最多的人呢? 于是她想笑,她努力想笑,她好像站不住脚似的,往前一冲,伸手就拉住了舒望晴的袍袖。 “你” “你是不是到如今,还以为皇上是真心爱你?” “你可知道,当年信王因何会上那凤凰台?” 舒望晴唇角那一点点凄凉的微笑就此消失不见了。 她始终不知为何信王会出现在凤凰台上。只不过但想她能被德妃诱至那里,信王怕也是被旁人用什么理由诱骗过去的。 “为什么” 即便感受得到身前杀气森然,何德音却什么都豁出去,都不怕了。 “不止这一件……” “还有……当年为何左贵妃会屈死在冷宫之中……为何左氏一族会几乎在同时被灭族……” “你想知道吗?” 这回轮到舒望晴轻轻地颤抖起来。 她一伸手,就轻而易举地拉着何德音的衣领,将对方提了起来。 “哈哈” 何德音却快意非常,大声地笑了起来,尖利的笑声在宫苑中回dàng。 “晴儿” 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在她们两人身后响起,随即响起几声压抑的轻咳。 萧怀瑾身着一件玄色大氅,立在舒望晴身后。在他身旁,忆寒与安夏,这两位公主,都是呆呆地望着皇后与舒望晴她们两人都决计未想到,舒望晴与皇后见面,竟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舒望晴狠狠地瞪了一眼忆寒公主。 小公主当即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她又食言了,答应把安夏带去那里的,结果头脑一热,竟将萧怀瑾请了来。 “晴儿” 萧怀瑾轻轻地撩开他身上的玄色大氅,露出身上穿着的黑色蜀绣金龙袍服。 他的声音深沉却无力,他虽然张开双臂,可是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喘咳。 “晴儿,咳咳……你……你……” 第430章 激走 萧怀瑾面色苍白,摇摇yù倒,甚至身旁的忆寒公主伸出了一对小胳膊,使劲儿地扶着他。 可是他依旧向舒望晴张开了怀抱臂膀。 “晴儿,你来,来看看朕……” 他甚至已经不是早先她在青州时候见到的那副样子,可他却依旧希望,她能就此上前,好好看自己一眼 舒望晴犹豫了片刻,瞬间觉得自己的衣领被人一拽。 原本是她拽紧了何德音的衣领,到这时候萧怀瑾出现,她心神略分,却没想到何德音竟然将她拽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 何德音在她耳边低声地说了一番话。 舒望晴一对美目之中,瞳仁微微缩起。她那两片薄薄的唇一时紧紧地抿着,吐不出半个字。 萧怀瑾远远看着,一颗心不由得又揪了起来。 “晴儿……” 这边舒望晴却陡然将何德音往后一推,睁大眼望着她,“你这话当真?” 何德音双肩颤动,再次大声笑了出来,“本宫有什么必要骗你?” 舒望晴看了她一眼,咬了咬下唇,转身就走,却是往宫中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师父!”原本一直守在萧怀瑾身侧的安夏一下子慌了神。她左右看了看,在萧怀瑾与舒望晴这两人之间,艰难地做了个选择。 安夏终究是没有选她一向心心念念的皇上萧怀瑾,而是循着舒望晴远远奔去的背影,紧紧地跟了上去。 宫苑之中,便只剩帝后,外加小公主忆寒这三人。 忆寒公主脚下往后缩缩,却没有勇气就此溜走。她表示:夹在这一对夫妻之间,好尴尬啊! 萧怀瑾见舒望晴狂奔而去,心潮涌动,一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何德音早已收起了笑,也收起了任何表情,缓缓地来到萧怀瑾身边,伸出手,想要扶住萧怀瑾的身体。 岂料萧怀瑾竟轻轻地一缩。 何德音心下一阵悲凉。 “皇上,可是怪臣妾,出言激走了,激走了……她?” 萧怀瑾犹豫了片刻,重又伸手扶住了何德音。 何德音抬起头,看向萧怀瑾,只见身边人白发萧索,已经不复昔年那等丰神俊朗的模样,可是再仔细看,萧怀瑾的眉眼依旧俊秀,气度依旧谦宏他依旧是那个令人一见便倾倒的帝王。 而她,她如今,却只是一名白霜侵染两鬓,皱纹慢慢爬上唇角的中年fù人。 她人生里最美好的一段时日,都全葬送在这深宫里了。 何德音适才还想着,得意着,她一向以为她才是那个他能够毫无保留地jiāo付的女人,可是眼见着萧怀瑾手一缩,何德音再也无法相信自己哄骗自己的这些谎言。 怨怼难掩,皇后片刻之间就觉得自己只是个被人搓着捏着哄了多年的深宫弃fù。 “皇后” 萧怀瑾咳嗽声转轻,胸膛缓缓地挺起来,柔和地答道:“皇后自有皇后的考量,你我夫fù,本是一体,朕又哪里会责怪?” 萧怀瑾明白何德音的用意,却也更懂得舒望晴。此刻他心内安定得很他早知一定会有那一天的,而何德音这样做,却只能令那一天来得更快。 何德音一听,心头一暖,眼中泪水险些涌出。 适才的那些哀怨,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依旧是那个萧怀瑾最信任的女人,就算是萧怀瑾没有将足够的爱留给她,可是又如何,他照样离不开她。 想到这里,她连忙伸出手,抱住萧怀瑾的手臂,低声道:“让臣妾送您回崇德殿吧!” 萧怀瑾没有拒绝,只低声开口询问:“睿儿的身后事,安排得怎样了?” 何德音听到这里,面上难掩悲凉,低低地答道:“已经都吩咐下去了……” 而忆寒公主则留在原地,目送帝后两人一起离开。她又转过头,望望早先舒望晴狂奔而去的那个方向。 小公主心头也很害怕,她心中只想着,舒望晴与安夏这两个大活人,难道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留在宫中,无人去管? 毕竟是以她的名义带进宫的人。 她想了想,实在没办法了,过去吩咐进宫的舆车,命赶车的内侍将舆车停在贞顺门内,然后悄悄在舆车上放了一枚出宫的令牌,期望舒望晴或是安夏能够用得上。 * 此刻舒望晴却已经奔到御苑之中。 三年前宫中一场大火,凤凰台倒,太液池被灼干,就是在这里。 然而今天皇后在她耳边低声所说的一番话,却令她猛然想到了什么。所以她才不顾一切地奔到这凤凰台跟前,亲眼看见着座曾经煌煌的宫宇被毁之后的样子。 倒春寒之后,御苑之中十分清冷。 原本遍植荷花的太液池,在被那一场大火灼干之后,就变成了黑色的泥沼,如今春寒料峭,里面混了不少碎冰碴子。舒望晴一脚踏进,险些陷在里面,赶紧退了出来,绕开泥沼,来到凤凰台跟前。 眼前的景象,凄凉而萧索,很难令人想象这里竟是皇宫内院。 当年凤凰台被焚之后,皇家只是命人扑灭了火,可是凤凰台的断壁残垣,那些烧成焦炭一般的梁柱,都尽情倒塌在原地,似乎始终在提醒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场大火。 舒望晴呆立在当地。 虽然眼前是一片狼藉的废墟,可偏偏她眼前就是能看见当初那座规制宏大的凤凰台。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阶梯在哪里,二楼的明厅在哪里,对着太液池的窗口在哪里。 她甚至低下头,能看见她当时踏中机括的那条台阶,甚至能看见自己的手上,还沾染着信王胸前涌出的鲜血。 陡然之间,舒望晴心中涌上一阵痛苦:皇后何德音说得没错,她哪里是什么死而复生,重新为人?她只是一出永生永世被困在这凤凰台废墟之下的冤魂。 天晓得,她从来没能忘记凤凰台上曾经发生的这一切。如今她回到这里,才明白,自己其实从来都没能离开过。 所以,她既无法面对仇深似海、但是又爱她刻骨的萧怀瑾,也无法释怀牺牲自己、为她而死的萧怀信。 第431章 解惑 安夏赶到御苑凤凰台左近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被灼干的泥沼,曾遭火焚的宫苑,这些且都不必说,令安夏胆战心惊的是舒望晴。只见她正立在那一片焦黑的废墟中,口中在喃喃说着什么,低下头,似乎不断在寻找。 “师父” 安夏一声大喊。舒望晴却充耳不闻。 出乎安夏的意料,她喊过这一声之后,舒望晴便俯下身去,伸出手,竟搬开几片瓦砾,在废墟之中徒手挖开碎片泥土,试图在废墟之下找些什么。 安夏是个感情充沛的少女。自从她来到京中,经历了好些事,对舒望晴的过去多少已有些了解。 只是她早已习惯了舒望晴淡定自若的冷漠模样,如今眼前看着舒望晴一言不发,伸出那一对纤纤素手,径自在凤凰台这一片偌大的废墟上拼命寻找,安夏心中,莫名就涌出一种痛来。 “师父” 安夏再也看不下去,直奔上前,抱住舒望晴的双臂,大声道:“师父你要找什么,安夏来帮你!” 舒望晴的那一双手,虽然一向寒凉而稳定,可毕竟只是血ròu之躯,在废墟瓦砾之中挖掘寻找一番之后,早已遍布血痕。安夏见了,双眼中就有泪水滚落下来,落在舒望晴的手上,直如血泪斑斑。 “师父,师父……你怎么……” 安夏喃喃地说着,不禁想起她以前在草原上曾经问过舒望晴的话。 当时她很好奇地问:“师父,你为什么从来不哭?” 舒望晴当时答道:“我不会!” 安夏得意地说:“我知道了,昨儿个师父教过的,‘女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师父这么厉害,所向无敌,想必没什么人敢让师父伤心难过的。” 那时的舒望晴听见她说笑吹捧,甚至连嘴角都未抬,只是又重复了一句,“我不会。” 安夏便没有再多想。 可是如今,她见到舒望晴这副样子,分明有千般伤心、万种痛楚,一点点地在心底咬啮,甚至她只是一名不知就里的旁观者,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哀恸,可是眼前的舒望晴就是哭不出来明明双眼酸涩,牙齿将双唇咬出深深的印记,可她就是无法,就是无法痛痛快快地宣泄一场。 “师父,”安夏只觉得心里一阵难过,她大声说,“你在找什么,安夏帮你一起。” 说毕她也伸手去拨开舒望晴身前的那一片瓦砾,冷不丁被划到,疼得口中“嘶”的一声。 可这时舒望晴却终于停下了手,专注地望着眼前。 安夏惊喜地问:“师父,你找到了?” 她循着舒望晴的眼光去看,只见一朵淡粉色的报春花,正从瓦砾之中探出身躯,在微寒的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仿佛在向她们两人致意。 安夏心里奇怪,刚才她来时,眼前凤凰台上尚且是焦黑一片,没有半点生机。这朵报春花,她也不曾见到。 这朵突然出现的花,却好似给了舒望晴莫大的希望。她凝视片刻,伸出满是伤痕的手,轻轻抚了抚那花瓣,然后快速起身,拉着安夏,飞快地离开御苑,迅速地往宫外走去。 她们在贞顺门内找到了忆寒小公主留下的舆车与腰牌,马上离宫。 安夏满以为舒望晴会回公主府的,却不防她直接号令那驾车的内侍,“去相国寺” 两人赶到相国寺的时候,天色已晚,山门紧闭,隐隐约约能听到寺中僧人诵经的声音。 “两位施主,敝寺今日已经不再接待外客。”知客僧很是客气地挡驾。 “烦请向忘语大师通传一声,就说故人来访,盼他解惑。”舒望晴说得又快又急,那意思,她今天必须见到忘语老和尚,否则是绝对不会离开此处的。 知客僧听见“忘语”的名号已经吃了一惊,没说什么,只向两人躬身行了一礼,便迅速离开。 等了良久,那知客僧人又转回山门。 “忘语大师眼下正有晚课,请两位女施主去禅房静候,晚课之后,忘语大师再来与二位相见。” 舒望晴什么都没说,只也冲知客僧深深一躬示谢。安夏赶紧有样学样。 两人随着那知客僧,穿过寺中的路径,往禅房那边过去。途径大雄宝殿的时候,安夏清清楚楚地听见诵经的僧人念诵经文。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5 章 亦无怖……” 安夏去扯舒望晴的衣袖,“师父,他们在念什么?” 舒望晴没有说话,倒是那知客僧,很好心地位安夏解释了这几句经文的意思。 “哦” 原来竟是这样。 安夏点点头,觉得挺有道理,立即将这几句忘在了脑后。 她随着知客僧与舒望晴一起来到禅房里,北夷小公主从未见过这等专门用于禅定的静室,待知客僧一走,安夏上蹿下跳地将四下里都看了一遍,便开始发闷。 “师父” 她一抱舒望晴的胳膊,“你为什么来这里要见个和尚?” 舒望晴自从进入相国寺以后,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也清明了不少,听见安夏这样问,便低声答道:“请人解惑。” 安夏“哦”了一声,左右看看,实在觉得无聊,终于说:“师父,你从来不曾给安夏说起以前的事……皇上口中的‘晴儿’,说的是你吗?” 舒望晴听她提起萧怀瑾,并不为所动,只轻轻地颔首。 这却勾起了安夏巨大的兴趣,“原来……原来那都是真的……” 与她朝夕相伴一年多的师父,竟然真的是萧怀瑾心头那位最重要的人。 “……师父,你说说,说说看,没准安夏也能帮你解惑呢?” 舒望晴听见她这么说,眉头微皱,偏过头,望着安夏,“你真的那么想……听这故事?” 安夏激动不已,连连点头。 舒望晴叹出一口气,终于开口。 “也好……” “不过,这只是个故事,你听听便罢……” “从前,有个傻气的女子,爱上了一名男子,便如同一瓢水泼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 第432章 钥匙 舒望晴静静地看着坐在一旁、痛哭流涕的安夏。 若是她能哭,她也早已如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一样,将一腔痛楚尽行痛哭出来。 可是她却始终僵硬如一尊瓷像她哭不出来。 如今安夏在身边这样爽爽快快地放声大哭,却好似代替她,将那些积郁已久,压着心底的冲动,尽情释放了。 “谢谢你,安夏!” 舒望晴在心中默默地想。 安夏却扑上来抱着她,泪如雨下,说:“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安夏不知道,不知道竟是这样的……这样的故事……” 安夏如今,也与她一样,心头笼罩着巨大的绝望,却偏又无处可逃。 舒望晴却实在有些后悔,或许她不该对安夏说这些的。 安夏天真无邪,实在不该让她听闻这些人间的苦楚。 可若不如此,安夏又如何能成长,如何能斩断她对萧怀瑾那一往无前的痴恋? 安夏双眼哭得通红,哭声却渐渐地小了,接着她双眼涩然,慢慢靠在舒望晴身边,一点一点的进入梦乡。 “安夏,安夏……” 舒望晴轻轻拍着安夏的脸蛋,低声唤着。 安夏却仿佛当真是困得不得了,睁不开眼,口中喃喃地念着,“大哥,大哥……师父今天,给我讲了个故事……” “她醒来之时,便不会再记得这些。晴娘娘大可放心。” 禅房外,一个老迈的声音传了进来。 “忘语老和尚?” 舒望晴一惊,只见须发皆白的忘语老和尚已经拉开了禅房的房门,正在门外向她欠身行礼。 “你……你又使这一招……” 舒望晴想起往事,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老和尚明明早已看透了一切,甚至也告诉了她一切,却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就是不让她想起来。 如今对这安夏,老和尚的招数竟也如出一辙。 “娘娘请放心……” 忘语深深伏下身去,“安夏公主,在需要记起的时候,自然会将这一切都想起来。” 舒望晴偏头,见安夏伏在自己膝上,已经鼻息沉沉,安静地睡去。 她怒道:“你转过身去” 忘语老和尚却不动,只抚着一把白胡子,淡淡地说:“老衲已经一把年纪,在老衲眼中,男人女子,年长年少,红粉与骷髅,皆是一般,没有区别。” 舒望晴瞪了忘语一眼,自行将安夏扶到一旁,让她在坐禅的榻上沉沉睡去。 “晴娘娘,您来见老衲,敢问有何指教?” 舒望晴没有好气,低声道:“指教不敢当,我想来问你……” 到了这时候,她却有些问不出口。 岂料她还未说完,忘语老和尚却已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晴娘娘可知,如今,您在老衲眼里,又是什么?” “行尸走ròu?一具会说会动的活死人?”舒望晴挑了挑唇角,自嘲地问。 “将自己反锁了的魂魄。” 忘语毫不忌讳地给出了回答。 舒望晴却一下子愣住了。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自己禁锢住了,要放的,始终放不下的;要报复的,却又始终狠不下这颗心去报复。 “所以……所以我想来请教……” 舒望晴略略犹豫着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询问。 “晴娘娘是想问信王殿下吧!” 忘语沉声代她说出心中所想。 舒望晴身躯微震,忘语提起信王,不知为何,竟让她双眼有了些泪意。 “老衲还是那句话,信王已死,而您,还活着。”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舒望晴心底曾悄悄涌起的一点点怀疑她曾经有几次有过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信王未死,可世间却再也不见他的踪迹。 “不是,”舒望晴开口,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念头,竟飞快地问:“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就算是死,也总该有个去处吧!” 忘语一顿,反问:“晴娘娘想找到信王?” 舒望晴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是!” 她总觉得,她之所以反锁了自己的魂魄,都是因为萧怀信。 就因为萧怀信的一出执念,便能让她与世人苦苦轮回十几世,不断地重蹈覆辙,历遍辛酸可如今,她发现她已经挣脱了过去的循环,却依旧始终逃不脱,放不下都是因为萧怀信。 忘语闻言肃然,双掌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应道:“信王已死,或已转生。他总有一味灵识不灭,所以,他依旧是他!” 忘语的话,给了舒望晴一线希望。 “只是,他却不见得会认得你” 曾经那样地爱,那样毫无保留的牺牲,他这样静悄悄地离开之后,便在她的生命里再无半点痕迹? 不知为何,一滴晶莹的泪爬上了她的眼角。 舒望晴深深地吸一口气,“我不信” “那好,晴娘娘,不妨随老衲来。” 舒望晴将信将疑,当即起身,随着忘语,来到相国寺的大雄宝殿之上。 已经临近晚课的最后一段,僧人们齐声念诵起佛偈。 舒望晴与忘语大师立在佛殿的一角,望着殿上坐着的,或年长,或年轻,高矮胖瘦,上百名僧人。 “这里,有一人,前世曾与晴娘娘是血亲,曾经无微不至地关爱,亲手抚养娘娘长大……” “父亲” 舒望晴仿佛福至心灵一般,记起了曾经是她父亲的那名男子。 她一阵激动,径直跑进殿中。 诵经的僧人们,无不诧异地抬起头来望着她。而舒望晴则眼中带着欣喜,与这其中每一个人的目光相触,希望能在这目光中看见些什么,认出些什么 可惜,僧人们纷纷合什垂首,念一声“阿弥陀佛”,便不再看她。 希望愈大,失望也就愈大。 到了这时,舒望晴便觉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已经离开的人们,即便依旧平安宁静地活在这世上,可也不见得还能记得她,能认出她。更何况,大千世界,人潮来往。 其实,记不得也好。这些仇恨与寂寥,终究还得她一人背负。 “晴娘娘,”忘语老和尚来到她身边,双手合什,深深行礼。 “钥匙其实只在您自己手里,”老和尚眼含悲悯,望着她。 第433章 弥补 舒望晴带安夏回公主府后第二天,公主府就收到了卞宝仪下的帖子,约在戴家相见。 想是祁云秋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着急想要弥补了。 安夏本就是个坐不住的xìng子,这回自然高高兴兴地去戴家作客。舒望晴冷眼瞅着她,这位年轻的公主一派欢喜,果然已经记不得,昨天夜里她还曾在相国寺里为了一个“故事”而放声痛哭的事了。 “望晴!”祁云秋早早就候在戴家,见了公主府的车驾到来,赶紧迎上前。 安夏在一旁奇怪地道:“忘情?师父,您的名字叫忘情?” 舒望晴点头说,“是啊,音同字不同。” 祁云秋看了安夏一眼,卞宝仪赶紧上前,笑着道:“听闻安夏公主喜欢北面的马nǎi茶,正巧,我们那位也是北方人,家里也备着马nǎi茶,来来来,公主来指点指点我们家的厨子。” 说着,卞宝仪就将安夏拖了去,又是请她喝nǎi茶,又是拉她下双陆。 舒望晴转过头,见祁云秋奇怪地望着她,“小姑娘不知道你的闺字?” 舒望晴摇摇头,其实安夏昨夜听她说过一次的,只是这会儿一起忘光了。 她适才听卞宝仪提起马nǎi茶,连忙拉着祁云秋的衣袖问:“上回贺昭媛的事那位叫禾儿的姑娘,可曾寻到?” 祁云秋也摇头,“如今宫中乱得可以,谁还有功夫去过问那件事?不过,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姑娘,难道真是……穆氏的妹妹?” 舒望晴知道祁云秋深恨穆清欢,只是后来祁云秋得知阿宝公主的死,恐也有萧怀瑾在其后暗中放任,也不知祁云秋是不是依旧像当时那样,对穆氏憎恶得紧。 她没有多说,借别的话,将此事岔了过去。 算起来,穆清禾躲入瑶光殿,已经有好几天了。 不过,舒望晴相信,以穆清禾的能耐,无论如何,在宫中定能生存下来。所以眼下,没有穆清禾的消息,也就意味着,穆清禾此刻还潜伏在宫中的哪个角落里。 “到现在,是不是南越人就绝口不提乔采儿进宫之事了?”舒望晴问祁云秋,后者想起她们上一次见面时候的推断,赶紧点点头。 可见她们当时的判断没错,乔采儿与安夏,竞争进宫,分明就是一出障眼法,想掩盖南越人的真实目的。这样一想,当众揭出皇长子弑弟的yīn谋,甚至皇长子之死,恐怕才是南越人下的手。 无论是卢太后,还是皇后何德音,甚至是一向精明的皇上本人,都被早先的障眼法所迷惑,没能阻止得了悲剧的发生。 “还有,秀女薛碧城是怎么死的,宫中可曾查清了?”舒望晴又问。 祁云秋有些吃惊,没想到舒望晴竟然还记得枉死的薛碧城。 “皇上病着,皇后心不在焉,自然无人认真去查薛碧城那件事。最后就只当是失足落水,草草葬了,身后哀荣也还未顾上呢!”祁云秋听舒望晴问,也已经想到了此事的后果,不禁也皱了眉头。 “应该是康王干的。”舒望晴将那天她在宫中撞见的事告知祁云秋。 “小小年纪,竟这样的狠辣无耻?”祁云秋听了立即咬牙。 “萧怀仁啊萧怀仁,本宫就说,这名字起得不好,就是个‘小坏人’!”祁云秋怒道。 舒望晴听了却心存一丝悲凉。 萧氏皇族,这几位兄弟,名字各有语意,萧怀瑾,瑾瑜乃是旷世美玉,萧怀瑾在世人面前,确实完美如玉,只是如今,却露出了美玉那脆弱的一面;而萧怀信,怀信…… “望晴,本宫今天来找你,是昨儿忆寒公主来求的。本宫也不知她竟会以本宫的名义来邀你进宫。” 祁云秋望着舒望晴,真诚地说。 “可是昨天的事儿,却叫皇后给搅了。”祁云秋显然已经听说了昨天在宫中发生的事情。 “其实……昨天,是皇上想要见你。今日本宫出宫来,原也是奉命传话。只是本宫想着,怎样也要与你解释解释至少本宫相信,皇上与忆寒公主,都对你没有恶意。” 舒望晴点头。 萧怀瑾是对她没有恶意可是昨日皇后见她之时,所透露之事却着实恶dú。可这同时也令她觉得,她与萧怀瑾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想要弥合,是越来越难了。 “如今不同以往,宫中与朝中的形势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祁云秋紧紧地拉着舒望晴的手,舒望晴觉得对方的手,几乎与自己是一个温度,“本宫是怕,哪一天消息就送不出来了,也没法见到你了,所以心里这一点子话,装不住,赶紧着,要与你说一说。” 舒望晴听得耸然动容,“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祁云秋无奈地叹气,“皇上万事撒手,能不到这个地步么?” 舒望晴赶紧问:“比之穆侯当时如何?” 穆侯逆案之前,宫中京中,也是风声鹤唳,而且萧怀瑾大大处于劣势。 祁云秋答:“不及当时之万一。” 舒望晴忍不住闭上眼。 没想到萧怀瑾竟然颓唐至此。她不禁回想昨天与萧怀瑾见面时候的情形,只不晓得昨天萧怀瑾想要对她说什么。 不过,无论萧怀瑾说什么,她都已经不再是穆侯作乱时候,那个可以奋不顾身的舒望晴了。 “今天早朝上是群臣弹劾何氏一族,揭出了何氏当政之时的弊政无数,并且将皇长子之死,指到了皇后头上,说皇后不德,要求皇上废后。” “皇上自然不会答应。”舒望晴接口。 祁云秋怪怪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是呀,被群臣所迫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6 章 后,和皇上真正对皇后起了怨怼,还是不一样的。” 舒望晴低头,凉凉地叹了一句,“是不一样啊!” “还有,这次有南越国在背后指使,朝中的弹劾来势汹汹,颇有皇上不肯废后便该退位的架势。” 祁云秋担心地搓着手,说:“望晴,我今天来见你,是想问,你和北境军方那里,还有联系不?” 第434章 拜托 祁云秋这句话问出口,舒望晴赶紧拉着她细问。 原来时至今日,朝中向着萧怀瑾的一派,与支持康王的另一派,都还未涉及军方。 大顺朝与南越国之边境一带,原本有驻军。可是近数十年来,南越国与本朝刻意jiāo好,以至于两国边境的驻军渐渐形同虚设,并无实际的战斗力。 不仅大顺朝如此,南越国亦是如此。以至于南越后来想要在北境兴风作浪,也是出钱雇佣马贼出身的兵匪。而这些兵匪在前次萧怀瑾北上之时,就已经被呼延邪与萧怀瑾联手,一股脑除去大半。 如今,若真论及军方实力,便还要属北境的大顺守军,这些最早由左家控制,后来转到穆侯手中,又为信王所承接的北境军。 只不过,自从三年前信王在宫中殒命,北面军方便似乎对皇上有了戒心。毕竟曾经统领北境军的统帅,出于各种原因,一个接着一个地折在皇室手中。 因此,眼下京中已经闹成这副样子,军方却还只是按兵不动,似乎在观望,也似乎并不想趟这淌浑水。 舒望晴思索片刻,抬头问祁云秋,“祁姐姐,刚才你说是奉命传话,这话,可是皇上命你问的?” 祁云秋摇摇头,说:“望晴,这不是皇上的话,只是我自己想问而已。我想着,若这世间还有一股力量能阻止康王上位,南越夺权,这便应该就是北境军了。” 舒望晴紧抿着嘴,沉默了一阵,终于说:“若是皇家真的还想倚仗北境军方的力量,那么,他们就必须要查明薛碧城的死因,力争能给薛氏一个公道。” 祁云秋听舒望晴一再提起薛碧城,开始时大惑不解,待一沉吟,终于明白过来。她伸出三个手指,点点头说:“事不出三。” 是的,薛碧城是第三个,第三个无辜折在宫中的青州女,军方背景,背井离乡,一朝选在君王侧,却成为深宫里的一缕冤魂。 祁云秋明白,朝中大事往往能由一件小事引起,而完善的计划,也能由一件小事而崩坏。她一旦想明白,便点头应下,“这件事本宫知道了,必定会面呈皇上知晓。” 她望着舒望晴,沉声道:“皇上这次命我见你,是有一句话要传。” 舒望晴冷然,开口问:“祁姐姐,可否要我跪听接旨?” 祁云秋赶紧拉她,“哪有……其实这句话我也听得并不是很明白……你且听着。”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学着萧怀瑾的语气,开口道:“云秋啊,朕……朕有一句话,想请你,请你说与晴儿知道……” 舒望晴听她模仿得惟妙惟肖,有些忍俊不禁,便听祁云秋往下说:“那件东西,朕已经命人放在了瑶光殿中,晴儿要用,尽管随时来取,旁人不会阻拦。” “那件东西?” 舒望晴睁大了眼,望着祁云秋。 “别看本宫,本宫也不知道。”祁云秋摇着双手,“本宫所听到的,知道的,已经毫无隐瞒,全部与你说知了。” 舒望晴想了想,也点头道:“我可以试着联络段国公……” 毕竟她现在名义上还是段浩轩的族妹。 “但是这一点,还请祁姐姐暂时不要说与皇上 知道。毕竟军方如何,我也无法左右。” 她说得坦诚,祁云秋也坦然接受。“望晴说的在理。这件事本也是本宫想到的而已,本宫不会这么没有分寸,贸贸然就说与旁人听去。” “戴家应允了,会隔三差五地替本宫和公主府传递消息。所以,望晴若是有什么宫外的消息,想要转告本宫知道的,尽可以告诉宝仪。” 祁云秋最后嘱咐了一遍,两人便携手去寻卞宝仪和安夏。 只见安夏正吃这戴家的各种北方美食,吃得眉花眼笑,见舒望晴来催,竟还只想着打包带回公主府。 戴先英与卞宝仪两人一直将安夏等人送到门口。 待公主府的车驾驶离,舒望晴回头张望,只见这对戴氏夫fù感情甚好,戴先英正拉着卞宝仪的手说着什么,而卞宝仪面孔上满是红晕,笑着打了自己丈夫一记。 舒望晴回过头,不再看这一对幸福的人儿。 当初信王大闹兰台殿,反出信王府,倒成全了卞宝仪等人,另寻佳婿,也找到了合适的人。 然而信王自己却…… 舒望晴深深叹了一口气,几乎想要将面孔埋在一双手臂之间。 旁边安夏却推推她,“师父,你尝尝这戴府做的牛rǔ酥酪,简直太好吃了。” * 回到公主府,舒望晴自去寻应仲平,托他向段浩轩传讯。 可巧的是,两日之后,段浩轩来京,改装便服,与舒望晴约在相国寺中相见。 “小十一,你当真是这个意思?” 段浩轩听完,颇有些大惊失色。 舒望晴颔首,“是的,康王残暴,背后的力量又一味地倒向南越,所以当务之急是先阻止康王上位掌权。” “在康王之后……我想,届时会自然而然地会有结果。” 段浩轩一怔,“自然而然的结果?” “是的!”舒望晴想着,冲着段浩轩深深地伏下身行礼,“这是我最后一次恳求七哥哥……” “我知道七哥哥为我付出良多。”她言语中所指,不止她舒望晴,更有昔年左寒云。 “这一次,我以这一身之xìng命应承七哥哥,一定会以国家大义为先,私人恩怨在后……” 段浩轩望着她,心头隐隐地发窒。 “请七哥哥务必帮我,约束北境兵力,万万不要,贸然靠近京城。” “可是,可是……”段浩轩心内还是未转过弯来按她所说的,真的能行么? “拜托了!”舒望晴一躬到底。 段浩轩迟疑着,终于还是开口应下了她。 “小十一,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 段浩轩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心想:她当真已经变了很多。 可其实,他却又何尝曾经看清过她、明白过她,自从驿站将她送走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了永远在她身后,遥遥相望,看她这样孤独地一个人走下去。 第435章 变生(上) 随着春天降临,天气回暖,京中的情势也越发变得云谲波诡起来。 文臣这边已经先自乱了阵脚,开始互相攻讦。力挺皇后与何家的一众臣子率先站了出来,被冠了个后党的名号。接着与太后卢家相关的人家也随即被划到后党一派当中去。 宫中两位正二品昭仪与昭媛的母家,祁家与贺家,立即就尴尬了。 他们两家一开始都未站后党,立即被指为怀有异心,可是后来这两家说了些支持何氏卢氏的话,又被反指为拍马逢迎,支持无德之人。这下子气得两家不再多说话。 朝中余下势力,各成派系,彼此敌对,你挖我的黑账,我泼你的脏水。御史台成了最忙碌的衙门,御史们每天都收到无数“素材”,或匪夷所思,或离奇搞怪,或清新脱俗…… 座上那位九五之尊,渐渐地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冠上“昏庸”的名号。 与此同时,京城以北,军方始终按兵不动,无论南边怎么胡闹,北境军就是不理睬。 有人说北境军这是在观望,想要坐收渔利。也有人指北境军早就与龙椅上那位心存芥蒂,如今只怕在等着看好戏呢! 就在这些事情前后,宫中为此前“落水”身亡的秀女薛碧城行了丧礼,身后哀荣颇盛,据说连皇帝本人也亲自表示了“遗憾”,并暗示薛氏的突然身亡,恐与那天在宫中的康王有关。 与此同时,康王府的yīn私也被揭了出去,只说那康王小小年纪,便在女色上头毫无节制,内宠颇多,且xìng情暴虐,时常在府中杖杀奴婢。 康王府的传言,那些在翰林院里与他jiāo好的士子们都是不信的,可是街谈巷议之间,百姓们却津津乐道,只管讨论些桃色不堪的传言,一桩桩,一件件,传得有鼻子有眼,简直与亲眼见到过一般。 据说此事出了之后,康王曾跳脚叫嚣,说要报复全京城传过闲话的百姓,却被乔太妃苦苦劝下眼下自然还不是时候。 舒望晴自与安夏在公主府安静度日。 自从那天去了相国寺之后,安夏便再也不在舒望晴面前提进宫的事儿了。更多的时候,小姑娘会坐在春日里繁盛的花树下静静地思索,一坐便是半天。 舒望晴也不知她这改变从何而来,她偶尔会疑惑,也不知忘语老和尚的法术是不是还灵,安夏是不是还是记不起她曾讲过的那个故事。 只是,这事,安夏不说,她便也无处查证。 * 这一天,公主府里的人刚刚歇过午觉,外头报说是戴夫人过来了。 舒望晴自知是卞宝仪,忙命人请进来。只见卞宝仪虽然身上只穿着薄薄的春衫,可是却满头是汗,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段……舒……姑娘,”卞宝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舒望晴,只好胡乱称呼一记,接着说,“昭仪娘娘,如今被软禁在宫中了。” 舒望晴一抬眼皮,安夏却一步就冲了上去,拉着卞宝仪的衣袖,“怎么会?什么人敢?” 卞宝仪脸色苍白,三 言两语地向舒望晴解说。 原来她们表姊妹之间曾经约好,三天一次,由祁云秋隐晦地向宫外传递消息,消息里会带一个“秋”字,比如“今年的秋海棠可以早些植下”,“前儿个得了不少秋香色的锦缎”等等。 姐妹两人约好,若是送出来的消息里不带“秋”字,那便是宫中有变,卞宝仪应该立即向祁氏族中传递消息。 可是最近,约定的三天已过,祁云秋却一点消息都未曾送出来。 “这种情形,应该就是昭仪娘娘被软禁了,甚至她身边的人也被控制住了。”卞宝仪急急忙忙地说,“我也尝试过递牌子入宫求见,可是消息根本就送不到皇后娘娘身边。我又问了我们家那口子,他说皇上也有两三天称病不朝了。我就觉得肯定哪里不对。” 她抬起眼,看着舒望晴,“……姑娘,我姐姐平时就只信得过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想想办法。我们只求一个平安信就好,真的……” 舒望晴看着卞宝仪焦急的样子,不仅心有同感,如今这世道,还有什么,比“平安”两个字,更加重要的? “戴夫人,”舒望晴握住卞宝仪的手,“有人这样刻意控制消息,显然不想让外头知道宫中的情形。” “如今为了你戴家,还有祁家的阖家安危,你最好装得若无其事,甚至还高高兴兴地回去。宫中的消息,不要再说与不相干的人知道,只说与祁家族长说知,并拜托他们保守秘密。” 听舒望晴说得严重,卞宝仪也吓白了脸。 她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现出坚毅之色,深深吸了一口气,反过来紧握住舒望晴的手,说:“谢谢指点,一切都拜托姑娘了!” 送走卞宝仪,舒望晴立即去寻应仲平,“前些日子里,请你帮忙打探的,南越国究竟控制收买了多少,宫中内侍与侍卫,可有数了?” 应仲平往后退了一步,低头应道:“有五成!” “五成?”舒望晴险些失声惊呼。 应仲平点点头,小声说:“当年乔太妃在宫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绸缪了,所以控制的很多都是宫中老资格的侍卫长,或是内侍总管。” 舒望晴默然。 当初穆侯力图夺宫,也不过控制了昭纯宫和前朝很小一部分的力量而已,靠的大多是京畿守备,用的是自外而内的法子。 而如今,这康王,竟是打算自内而外,先不声不响地将宫中一切都控制住,再直接让萧怀瑾退位,自己掌权。 舒望晴想了想,当即问应仲平:“老应,如今还有什么渠道,可以进宫的?内务府成么?” 应仲平听见舒望晴这样问,一时记起什么,低声喃喃地道:“果然如此。” “什么?” 舒望晴没有听清,当即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 “没……没什么。” 应仲平这才凝神答话,“内务府可以,而且恐怕是如今唯一的途径了。” 第436章 变生(下) 应仲平口中的这条唯一途径,是指宫中人手不足之时,所以从宫外的王族各府,点选奴婢进宫,相当于借人。 不多时,应仲平已经迅速打点好了一切,给舒望晴带来了符合她身量的仆婢外袍不说,甚至还找来了一身革制软甲。舒望晴一试,穿上竟然正合身。 “老应!” 应仲平立即低头转身走了出去,什么都不说,连让她道个谢的机会都没有给。 “我不是真的想向你道谢啊!”舒望晴在心里说。 她只是想问问应仲平,是何人为她想得这样周到,可是这话既然没有能说出口,她便再也不想问了。 内务府主管宫中仆役的调度,应仲平事先已经通过信王的旧渠道,买通了浣衣局,将舒望晴先混在入宫前往浣衣局的宫女之中,从北面玄武门入宫。 内务府的内侍总管将人数一一点算清楚,就命聚在一处的十几名宫女列成一队,随着宫中浣衣局的主事太监进宫。 直到众人列成一队,舒望晴才惊讶地见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7 章 伍中一张熟悉的娇俏面孔。 安夏冲舒望晴嘻嘻一笑,便马上递个恳求的眼神,似乎在乞求她不要拆穿。 舒望晴紧紧皱了眉头怎么会这样? 她这真是后知后觉,竟到了这内务府里,才让她发现安夏悄悄跟来。 这时候,她已经再没有别的办法。若是这时候嚷出来,此前应仲平一番打点就全部付之东流。而唯一的这一条进宫渠道,恐怕就也断了。 于是舒望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夏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随队从北面玄武门进宫。 通过宫门守卫的时候,守在玄武门外,点算人数的浣衣局太监忍不住尖声说了一句,“这一批进宫的宫女竟也这么水灵。这要是进浣衣局,可真是可惜了!” 另外便有人接口道:“进浣衣局才能得保平安,平平安安地活到二十五岁出宫,多好。若是往前头去,教康王见到……” 舒望晴双目一抬,十指互相一扭,发出轻微的格格声康王,这已经是在宫中了? 另外立即有人喝止:“嘘,有些话不能说的。” 随即,她们这一行人便被带往浣衣局。舒望晴熟悉路径,见到一条宫中的岔道窄巷,立即带着安夏蹿到一旁。 那浣衣局的主事太监似乎得了应仲平的事先招呼,队中一下子少了两人,他竟也一声不吭,闷着头,就带着剩余的几名小宫女,往浣衣局去了。 “师父,我们去哪里?” 安夏凑到舒望晴身边,她小小的面孔上写满了兴奋。 “先想办法去祁昭仪的景怡殿,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再说。” 舒望晴当即带着安夏一起,辨清方向,往景怡殿那边过去。路上若是遇见来回巡视的侍卫或是内侍,便多半由舒望晴答话,只说她们是浣衣局遣去各宫取衣衫的小宫女。 好在这两人身上正穿的是浣衣局的服饰,一路行来,倒也并未引人疑心。 在抵达景怡殿之前,舒望晴一扭头,便见到了她的瑶光殿。她便不 由自主地想起,上回祁云秋出宫的时候,还曾对她提起过,萧怀瑾将一件“东西”放在了瑶光殿里,若是她要用,可以随时去取,旁人不得拦阻。 但她想来想去都始终不曾明白,萧怀瑾到底放了什么在那里。 只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舒望晴努力挪开眼光,带着安夏,来到景怡殿跟前。 景怡殿此刻宫门紧闭,整座宫宇安静得出奇,显得颇有些不寻常。 舒望晴上前轻叩数声,里面一个柔和的女声便即响起:“是谁?” 舒望晴打个手势,安夏立即上前,说:“这位姐姐,我们是浣衣局的,过来取衣衫。” 景怡殿里静了片刻,有人“哗啦”一声,下了门闩,打开了门,与舒望晴和安夏正打个照面。 两下里都吃了一惊。 “冰翎!”舒望晴低低的呼声冲口而出。 “小姐”冰翎睁大了眼睛,随后探头往左右看看,忙低声道:“快进来!” 舒望晴与安夏一进景怡殿,冰翎立即锁上了宫门。 舒望晴连忙问:“冰翎,昭仪可好?” 冰翎点了点头,干净利落地道:“小姐,您快随我来。” 她带着舒望晴没有走正殿,而是从景怡殿侧殿旁绕过,进了一扇通往正殿的小门,直接过去祁云秋的寝宫。 “娘娘,是我,冰翎!” “快进来!”里面祁云秋一声低喝。 “吱呀”一声,寝殿的门被打开,只见祁云秋与她几名素日随侍的宫女嬷嬷都聚在寝殿之中。 还不满四岁的二皇子也在这里,此刻正乖巧地伏在祁云秋膝边。 见到旧友,祁云秋一下子惊喜地站了起来,道:“望晴,你怎么来了?” 舒望晴快步上前,拉住祁云秋的手,说:“宝仪见一连几天都没有你的消息,就立即通知了我。” 她将自己告诉卞宝仪去做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祁云秋。祁云秋听闻,感激地点了点头,说:“如此甚好。我原先也怕,轻易走漏了风声,让京中人心不定,引起变乱,这就不好了。” 舒望晴见她也这么说,心中略感安慰,紧接着便问起:“既是如此,祁姐姐,究竟宫中出了什么事?” 她一路进宫,只觉得一切尚好。即便是在景怡殿外,也并无宫中侍卫明刀明qiāng地看守。 祁云秋叹了一口气,伸头向外面望了望,“康王已经进宫,试图说服皇上下诏退位,传位给他。” 祁云秋这么说,舒望晴有些明白了。若萧怀瑾退位,父业子继,理所应当的继承人应当是二皇子才对。所以景怡殿才如此紧张。 “前几天,康王派人来景怡殿相请,我为了二皇子的安危,只得称病,在景怡殿里固守。” 舒望晴皱眉,开口道:“可是我见景怡殿外头的情形尚好,并无人看守,我到这里,也无人阻拦。” 就在此刻,舒望晴与她两人都听见,门外轻轻地“嗒”的一声,竟是从外头给锁住了。 第437章 释疑 祁云秋听舒望晴说起外头的情形,不由得皱起了眉,刚要发话。 舒望晴与她两人同时听见门闩一动,只听“嗒”的一声,景怡殿寝宫里的高大的宫门便自外被锁住。 祁舒两人相顾失色,舒望晴大步上前,推了推门,只觉外头的门闩很厚,根本无法推动。她回头使个眼色,向祁云秋伸出一个指头。 祁云秋明白她这是在问是不是只有这唯一的出口,她脸色白了白,连忙点头。 舒望晴微闭上眼,叹了一口气,凑近景怡殿寝宫的殿门,轻呼一声: “冰翎” 外面沉默了片刻,低声回应道:“是,小姐!” 冰翎这一应,登时解释了好些疑团。 这几天来,景怡殿外面,并非随时都有侍卫与监把守,然而祁云秋却信了冰翎的话,总以为外头来人将她软禁,于是她一步一步被冰翎牵着鼻子走,不仅在景怡殿里坐困愁城,甚至还通过卞宝仪,将舒望晴也引来了宫中。 “冰翎?” 祁云秋惊得挑起两道修眉,突然说:“本宫明白了那天在长乐宫……” 前次在长乐宫,贺长亭误服了生扁豆汁,御膳房的内侍曾提到过,冰翎曾经动过贺长亭的饮食。 当时祁云秋并不在意,可是现在她却明白了。 冰翎早就与什么人暗通款曲,倒向了旁人只消想想宫中的形势,冰翎最可能是投向了乔太妃康王一党。 而她祁云秋,一向自诩精明强干,看透人心,却被一个小丫头玩弄于鼓掌之上而不自知。 祁云秋难免气愤起来,伸手捂着胸口怒道:“冰翎,你倒是摸着良心说说看,这三年来,本宫待你如何,若是没有本宫的庇护,你现在又会如何。” “做人哪能这样,昧着良心?” 外头静默了一会儿,冰翎安安静静的声音传了进来,“有仇……便先要报仇……” 舒望晴敛下眉,问:“冰翎,你这是为了钟茂德?” 听见“钟茂德”三个字,外头登时静了,隔了良久,终于听见低低的啜泣声传了进来。 “小姐,难为你竟然还记得钟茂德。” 外头的女孩子微微带着些哭腔答道。 钟茂德那天为了给舒望晴与信王示警传讯,被龙禁卫立毙在凤凰台外。冰翎与钟茂德原本要好,彼此并不嫌弃,并已得舒望晴应允,有了白头之约。 可是钟茂德却因舒望晴的缘故,死在凤凰台之外。 “冰翎……” 舒望晴艰难地开口,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可是你要报复,为何又要报复在祁昭仪身上?她原本与瑶光殿全然无涉,却好心出手,庇护你三年。你如今却……” 冰翎的行为,在任何人看来,只怕都是恩将仇报。 “小姐您不要瞒冰翎,您摸着良心说话,在凤凰台上,害死他……他的人,是谁?” “是萧怀瑾” 舒望晴毫不迟疑地回答。祁云秋听见她这样指名道姓地称呼萧怀瑾,不由得也吓白了脸。 当时杀害钟茂德的人是龙禁卫,龙禁卫只有太后与皇帝能够驱动。事后舒望晴曾经无数次回想过当时的情形她能够确认,萧怀瑾于那时钟茂德的死,萧怀信的死,都难辞其咎。 “是呀!” 冰翎在外凉凉地答道。 “我无意冒犯祁昭仪娘娘,可是……二皇子,二皇子他……” 二皇子如今是萧怀瑾膝下名正言顺的顺位继承人,虽然年纪幼小,但若当真萧怀瑾有事,祁云秋凭借祁家的力量,扶二皇子上位,未始不能稳住朝局。 “康王殿下将要夺去原本属于萧怀瑾的一切,”冰翎隔着景怡殿的门板,向舒望晴解说,“为了能报复到皇……皇上,我可以不顾一切。” 这冰翎,为了能让萧怀瑾失去一切,体会到她失却钟茂德时候的痛楚,她可以不惜牺牲任何人:年幼无辜的二皇子、对她有恩的祁昭仪、甚至重又归来的旧主舒望晴…… 舒望晴隔着厚重的门板,也能听见冰翎哽咽言语里的决心。 “冰翎” 报仇不是这样报的呀!舒望晴在心里说,若是为了图一时复仇的爽快,而连累到更多无辜的人…… “冰翎,你好好想一想,小钟他在天有灵,他会希望见到你成为今天的这个样子么?” 舒望晴说得动情,冰翎在门板外面,只觉得心中陡然的一股大恸涌了上来。她伸出手死死地掩住口,才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悲泣都紧紧地压抑在胸膛之中 钟茂德,钟茂德怎么可能会希望见到这一切? 舒望晴一语提醒,以前那个总是有点儿油嘴滑舌,可是心底却很好的钟茂德,似乎就立即在冰翎心里醒了过来。 他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活生生的,都被冰翎记了起来。 他似乎脸上还挂着笑,他似乎还能与冰翎说话,他似乎……冰翎在景怡殿外痛苦地抱着头她几乎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一时竟鬼迷心窍,上前与舒望晴这个旧主答话。 “来不及了!”冰翎痛苦地说。 “为什么来不及了?”舒望晴冷静地在景怡殿内逼问。 “这些事情都一一做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回头?”冰翎挣扎着,大声在门外说。 “所以,你做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钟茂德,”舒望晴在门内说得冷酷,“你只是为了图你自己心里一时爽快!” “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次卖了祁昭仪与二皇子之后,你依旧得不到任何宽慰,你依旧会永远沉浸在失去小钟的痛苦里,甚至你还会再多加一层负疚与自悔,这么多无辜的人,因为你的一念之差,而承受她们原本不应遭受的厄运。” “而小钟,反正也回不来!” 舒望晴的声音冷静,说得也残忍无比。 “他若在天有灵,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舒望晴这话说得残忍,说出口之后,在景怡殿寝宫里聚着的人们,包括祁云秋与安夏在内,都听得面面相觑,忍不住流露出不忍的神色。 第439章 使诈(上) 景怡殿寝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康王萧怀仁提着手中的刀就要闯进去。 却见寝殿门口站着一名身材高挑、衣饰简单的美貌女子,康王一见之下,竟然呆了呆,几乎有些站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才觉得稳些。 他仔细看去,只见来人肌肤瓷白如玉,眉眼精致到极点,仿佛瓷窑里烧出的瓷器上画着的美人。康王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绝色,虽然觉得她的眉眼清冷至极,可也立即当场心折。 于是,康王手中的刀,就在不知不觉之间,给放回了腰间的刀鞘里。 拦在景怡殿寝殿门口处的正是舒望晴,她原本容色姝丽,当初在宫中,能教萧怀瑾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只是这次重新回京中之后,舒望晴深自抑制,从来不对任何人加以辞色。 如今她小试牛刀,只嘴角稍稍勾了勾,已经教康王魂不守舍,呆呆地盯着舒望晴出神。 除了舒望晴貌美之外,更有一点叫康王感到害怕舒望晴是典型的青州女,个子高、肤白、一对美目,一张微长的鹅蛋脸与那天死在长乐宫外的青州秀女薛碧城有些相像。 康王定了定神,冲口而出问道:“你是晴妃?” 当年舒望晴出事的时候,康王尚自年幼,脑海中对她不过只有些飘忽的印象而已。此刻见了zhēn rén,再加上康王已通晓人事,登时神魂颠倒,颇有些惊为天人的意思。 舒望晴眼神往康王身后站着的冰翎那里扫了扫,点头:“我是晴妃。” 冰翎应该早就将自己的身份报与康王知道,否则康王也不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赶到。 “晴娘娘,果然名不虚传” 康王背着手,迈开方步,双目视线却始终不离舒望晴的一张面孔,眼神直勾勾的,言语便也有些猥琐起来。他一时确实曾经想起被他亲手推下井的薛碧城,可是一见到舒望晴如此美貌,老毛病犯了,一时再度将薛碧城抛在脑后。 正在这时,“啪”的一声,康王哀叫一声,捂着鼻子就跳了起来。 “什么人竟敢打本王?” 他痛苦地抚着鼻梁,一面跳脚,一面怒斥。 舒望晴倒有些微怔。 上一次,康王在观澜亭对薛碧城出言不逊,就是舒望晴暗中出手,给了康王一石子,结果正中康王的鼻梁。 这一回,舒望晴没有出手她以为只能硬生生忍过这一回的,却另有人替她出了气,打得康王捂着鼻子鬼哭狼嚎的。 舒望晴看那石子掷去的手法,与自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8 章 手法有几分相像,但是劲道却收了些,有些控制,所以才没有将康王打伤要是舒望晴自己出手,十九将康王的鼻梁打塌,就算是将来这康王能身登大宝,也只能是个塌鼻梁的皇帝。 舒望晴往身后环视一圈,缓缓地道:“刚才没见有人打康王呀!” “祁昭仪,莫不是你这殿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康王一听“不干净的东西”,一下子想到薛碧城。薛碧城毕竟是头一个被他亲手推到井里杀害的女子,所以康王免不了又惊又怕,赶紧摇头,想要忘记这茬儿。 “晴妃……你随我去见见太妃吧!” 康王终于将他的目的说了出来。 “可以啊!”舒望晴往前踏上了一步,正在康王身前,颇有些压迫xìng地望着康王,“正好,我也想去见见乔太妃呢!” 康王见她貌美,虽然心热,可是鼻梁又隐隐作痛起来,赶紧收了色心,将头偏到一边,望着祁云秋,皮笑ròu不笑地道:“要不……昭仪,你也带上二皇子,随本王走一趟?” 祁云秋怒道:“太妃进宫,该来本宫的景怡殿来相见才是,哪有本宫去就她的道理。” 康王马上又记起了“南蛮孽子”这个称呼,怒了起来,两道凶光就此看向祁云秋。 “殿下、殿下千万不可……太妃说过的……” 康王的随从又劝了起来。 “闭嘴!我才是将来要做皇帝的人,如今你们眼里就只有太妃,难道不听本王的话了吗?” 康王将上来相劝的随从好一顿臭骂,再扭过头去,见祁云秋抱着双臂护在前头,而负责照料二皇子的rǔ母嬷嬷等人都缩在后头,都有些露怯。 于是康王笑着往前踏了一步,道:“昭仪……你倒是再说一个‘不’字试试看啊!” “我都已经与皇兄撕破了脸了,你以为我会怕你这个二品的昭仪,和这么个小豆丁?” 说着,他的眼光在寝殿里,转来转去地寻找,找那年方三岁的二皇子。 “康王殿下小心!” 一个尖利的女声在旁高呼示警,陪伴康王的侍卫们登时行动起来,只听“刷刷”佩刀出鞘,好几柄利刃一起指向舒望晴的要害。 “各位莫要误会,”舒望晴缩回手,转过头去望着刚才出声示警的冰翎,“我只是见康王殿下与祁昭仪冲突起来,对彼此都不好,想要开解一二而已。” 冰翎却尖声开口,指着舒望晴的衣袖说:“她袖子里藏着一柄长簪子!” 舒望晴转回头望着冰翎,“冰翎啊,你陪着我这么多年,毕竟还是你了解我!” 她衣袖一甩,一柄长长的银簪“叮”的一声掉落出来,落在景怡殿光滑的地面上。 原本想要挟制康王,以求让祁云秋等人平安脱身的计划,便就此功亏一篑了。 人们见这对旧日主仆说话,免不了面面相觑。康王原本挺感激冰翎出言示警的,可是一听舒望晴的话,免不了又怀疑起冰翎的用意来。 “唉,管不了这么多了。”康王此刻只觉得脑子不够用,辨不清眼前这些女人们到底是什么复杂的关系,“所有的人,统统锁起来,带到华阳宫,听太妃处分便是。” “先别忙,康王殿下,你且看着,二皇子,可是在我这里呢!” 这时候寝殿角落有个少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少女正是安夏,只见她抱起二皇子,一只手,就将他高高地托举起在空中。 第440章 使诈(下) 安夏高高举起二皇子,冲康王等人嘻嘻一笑,随即双手使劲,竟尔就此将二皇子抛向空中。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安夏袖手,似乎完全不打算接住落下来的二皇子,直到最后一刻,二皇子眼看着就要摔在景怡殿坚硬的石板地面上,安夏才伸出手,将二皇子一捞,抱在怀里。 二皇子经历了几乎由生到死,又险死还生的一瞬间,丝毫没觉得害怕,反而还觉得很刺激,被安夏抱在怀中,竟还格格地笑出声来。 寝殿里的人,包括康王在内,无不出了一声冷汗。 “殿下,殿下……太妃说过的……” 康王的下属更是惊恐不已他们收到的命令可是,决不能由着康王胡闹,无论如何,景怡殿的二皇子,在这几天里,必须活得好好的。 “本王知道!”康王听见随从又拿太妃压他,又气了起来,“兀那女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要想对二皇子如何?” “二皇子殿下,好玩不?”安夏抱着二皇子问,她是草原上长大,又自幼习武,手劲极大,将三岁的小皇子也抱得稳稳的。 二皇子格格笑着做回应。 “要再玩一回吗?”安夏笑道。 二皇子在她怀里笑着点头。 安夏于是将二皇子抱了起来,直起身,冲众人看了一眼,柔柔地道:“下一回,我可不一定能接得这样及时了哦?” 这时候,祁云秋突然明白过来,至此,她也全然明白了舒望晴与安夏的用意,她当即指着安夏,大声道:“北夷公主,这是北夷公主安夏!” 康王萧怀仁一下子也记了起来,他还记得安夏眼神凶悍,很是可怕。 “你,想要做什么?” 祁云秋显得非常紧张,问安夏:“请先将二皇子殿下放下,好不好?” 安夏摇摇头,很直白地说:“不好!” “我们北夷,少说也被你们大顺朝欺侮了几代人了。如今我们就只希望看着大顺朝乱起来……嘻嘻,二皇子殿下若是有个什么不妥,当今皇上那里,恐怕也不会给康王殿下好脸色吧!” 这时候,景怡殿的寝殿里好些人“哦”的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康王的脸很黑安夏所说的,切中要害。乔太妃与康王的人,如今都被萧怀瑾吊着,不敢轻易有所动作,就是因为萧怀瑾说过,若是他膝下的子女,有任何一个再受到半点伤害,他拼着玉石俱焚,也绝不能让康王得逞。 皇长子的死,已经让萧怀瑾极为痛苦与惋惜,乔太妃与康王作为幕后的凶手,难免心中也存了一丝害怕,害怕萧怀瑾说到做到,让他们好不容易达成的局面功亏一篑。 可在这里,安夏毫不讳言,直接说,她是北夷的公主,她可不顾念大顺朝的什么朝局稳定,疆域安宁她可巴不得大顺朝能乱起来,这样她北夷可以多得些利益。 这样的风险,萧怀仁可不敢冒,这时候只好与祁云秋一起,劝安夏,说:“安夏公主,有话好好说,你先将二皇子放下来再说!” 安夏却说,“凭什么我放?你带着随从,先都从这景怡殿里出去再说!” 什么? 要他从景怡殿里出去? 康王想,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呀!原本他匆匆赶来,就是为了舒望晴这位皇上一直放在心上的“晴妃”。 而如今,晴妃已经被他的属下用刀剑指着,“不得不”答应去见乔太妃。 而退出景怡殿,也不过是之前的情形一样啊! 康王便有些犹豫。 安夏大声嚷嚷,同时将手中的二皇子一扬,说,“康王,你的人都退出景怡殿宫门外头去,一个都不许留!” 康王依旧犹豫,毕竟好不容易祁云秋和二皇子都被他堵在这寝殿里,要全部控制住,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这时候舒望晴在旁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笑道:“康王殿下,我瞧乔太妃是个人物,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蝎蝎螫螫的,一点儿也不爽快?” 康王如今在叛逆期,他与太妃母子之间,多少有些心病。听了这话,自然心中生出逆反,想要证明他可不是太妃荫庇之下长大的无用之人。 “其实,你将这安夏公主与祁昭仪一起留在这景怡殿中便是。宫门一锁,里头来来去去都是她们自己的人,即便是出了什么事,又与你何干?” 舒望晴这么说,康王觉得十分有道理。 “走,还不快请晴妃娘娘去华阳宫见太妃去?” 康王手一挥,他的下属们不得不一一听令。一时康王的从人退出景怡殿的寝殿,来到外头的殿基上。 安夏却提着二皇子的一只脚,就这么大咧咧地走了出来。看她那架势,随时就想要将二皇子往空中一抛,听凭他落下来,摔成一枚小ròu饼。 “还不都快退出去!”康王觉得安夏大约是疯了,他巴不得与此事无涉,顺便也好向母亲jiāo差。 康王的属下们无奈,只能听从吩咐,全部退到了景怡殿宫门院墙的外头。只听里头安夏的冷笑声还在一阵一阵地传出来,大家都只觉得毛骨悚然。康王的一名随从赶紧将景怡殿宫门一拉,从外头扣上。 院墙里,安夏将二皇子抱起来,问:“殿下,你相信安夏姐姐不?” 二皇子一对乌溜溜的双眼在安夏对面望着,小家伙儿突然一咧嘴,冲安夏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粒儿,然后便点了点头。 安夏随即仰起头,将二皇子朝空中一抛,然后将他稳稳地接住,抱在怀里。 二皇子又玩了这么惊险的一出。他在景怡殿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来陪伴他,带他玩。 二皇子一下子很开心地抱着安夏,叫了一声:“安夏姐姐!” 安夏听了这声称呼,登时一皱眉,伸手拍了拍额头,心想,大事不妙,这下子,可不乱了辈分? 对面祁云秋则望着安夏她倒也没想到竟能用这种手法将康王给吓出去。 想到这里,祁云秋对舒望晴由衷地生出感激之情。 第441章 同仇(上) 祁云秋原也想到,如今宫中情势,一环扣着一环,彼此其实都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安夏用二皇子的xìng命相威胁,反而竟教康王吓坏了,自行退了出去。说老实话,祁云秋自诩聪明,她也着实没想到,还可以用这一招。 此刻见着安夏与二皇子正一抛一抛地玩,祁云秋不禁想,这一招,其实她也能做到的毕竟她不是二皇子的生母,只是个养母。她以养母身份,为求自保,牺牲养子,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不过祁云秋若是养母的身份,以二皇子的xìng命为质,口出威胁之言。如今二皇子已经懂事,以后没准就能记在心里,将来她与二皇子也许会难以共处。 而舒望晴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就想到请安夏出手。祁云秋也亲眼所见,安夏答应了舒望晴的请求之后,便自去找二皇子玩,两个人很快就混熟了,而且很亲热。所以安夏在景怡殿里的那一抛,二皇子早有准备,丝毫不曾受到惊吓,反倒觉得玩得很过瘾。 如今景怡殿里暂时获得了平静,祁云秋赶紧指挥下人,忙碌了起来。在接下来的一两天里,她们既要想办法在这里保护好自己,又要想办法送消息出去自救。 所以祁云秋再无半点闲工夫,她立即带着所有的人行动起来。 而二皇子却浑然不知周遭的危险,一口一个“姐姐”,与安夏玩得正高兴。 这位二皇子在年幼时,就得了祁昭仪的百般呵护与母爱,他身边之人也从来不欺瞒于他。所以待这位二皇子长成,自然是以仁义礼智信放在首位,又得生父教诲,自是从来不肯失信于旁人。 此乃后话。 舒望晴则被康王手下的一群侍卫以刀剑指着,往华阳宫过去。 她闲闲地开口,对康王说:“怎么着,乔太妃进宫,住了太后的华阳宫?” 卢太后不知怎样了。 康王年纪尚轻,受不得激,当下答道:“华阳宫本就是我母妃应得的。” 大约这乔太妃一直教导康王,说是萧怀瑾得位不正,而真正应该登上帝位的人应该是康王,而真正应当成为太后的,则应当是现今的乔太妃。 “是啊,太妃娘娘运筹帷幄,能得来今天这样的局面,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舒望晴半是真心称赞,半是试探康王的反应。 康王乍一听这话,还觉得挺高兴,可是听到后来,脸色却就此yīn沉起来。 “你的意思是,如今这一切,都是太妃成就的,我康王合着就是个傀儡不成?” 舒望晴微笑着说,“又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她身后就一名侍卫老实不客气地用刀尖在她背后戳了戳,正戳在她事先穿上的皮制护甲上。 “不许乱说” 舒望晴被人用刀这么一戳,若不是她身有护甲,早就被刺伤了。 她见是如此,便扭过头来,冲着康王笑了笑。 康王见她容色妖娆,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美艳不可方物,忍不住又是一呆。但是一待他想明白舒望晴笑着的意思,心里便更是愤怒,大声说:“你闭口不提,难道心里就不这么想了么?” 舒望晴则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康王自己想着,越想越气他甚至想到,哪怕自己真的登上了帝位,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太妃的傀儡。 无形之间,康王与太妃这对母子之间的隔阂又大了不少。 而舒望晴却早已回过头去看冰翎的行踪。她早先明明见到冰翎跟着康王,从景怡殿里出来的因为她在景怡殿里待不住。只是现在却没见到她在队伍里,只不晓得溜去了哪里。 一时一行人到了华阳宫。康王在景怡殿的动静,早有人报给了乔太妃。 此刻,乔太妃乔琴便亲自出来,迎接舒望晴。 “晴妃……”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舒望晴,眼里似乎透着极为真诚的惊喜,“晴妃真是个稀罕人物啊!” 说着,乔琴立即呵斥那些持刀指着舒望晴的人,道:“怎可对晴妃这样无理?晴妃是哀家的座上宾!” 舒望晴嘴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9 章 一挑,低声笑道:“太妃娘娘,我已早不是昔年那个晴妃了,请不要再用昔年称呼,我当不起。真要称呼,娘娘不妨直呼一声‘望晴’,便是。” 乔琴一听,更加觉得惊喜,上前拉住了舒望晴的手。尽管她被舒望晴手上的寒意冷得打了一个激灵,可依旧在脸上堆满了笑,柔声道:“望晴……” 跟在两人身后的康王,觉得这一声,几乎将他的鸡皮疙瘩都叫出来了。 可是再见到舒望晴的绝色,康王忍不住又想入非非既然人家都自陈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晴妃了,将来自己登基,未必便不能纳。 康王在后头犯花痴,立即就被乔太妃看了出来。 “怀仁快去侧殿歇着去哀家自有要紧的话与望晴商议。” 乔太妃一本正经地驱赶康王。 康王更加不忿,他总想着,母亲这又是要与旁人“密谈”,将自己撇在一旁。 可是他在乔太妃积威之下,从来不肯违拗乔太妃的意思,此刻只能低着头生着闷气,一个人到偏殿去。 乔太妃则拉着舒望晴的手,来到华阳宫的正殿里。 舒望晴一见,便几乎有些错觉这难道还是华阳宫么? 华阳宫里,如今到处装饰的金碧辉煌,壁上多挂了好些名家传世的书画之作。座中装饰了不少金玉器皿,显得富丽堂皇、贵气十足,与昔年卢太后入主华阳宫的时候相比,简直是有天壤之别。 舒望晴不语,她心知这一定是乔太妃收买人心的手段之一,较宫中之人亲眼见到她乔太妃与康王的豪富,以财帛打动宫中的仆役,让那些人都靠向自己。 乔太妃见她不语,也知她心中有数。于是乔太妃便将身边的侍女支下去沏茶,自己凑上来,在舒望晴耳边,柔柔地开口。 “望晴,其实,你与哀家,是一边的吧!” 第442章 同仇(下) 舒望晴早就料到乔太妃会这么说。 她柔柔地笑着,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 “在观望?想知道哀家手中有多少棋?”乔太妃极善于察言观色,只见了舒望晴的神情,就立即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舒望晴继续微笑着,她唇角已经笑得有些酸了。自从她从北境草原上的毡房里醒过来,她还从来没有这样久地假笑过真不容易啊! “来,你随哀家来!” 乔太妃突然拉起了舒望晴的手,旋风一般地出门,来到华阳宫的一间偏殿里,道:“来,望晴,来见见老熟人” 舒望晴见偏殿里只有一顶青幔棉帐,而乔太妃径直上去,掀起那顶棉帐,榻上卢太后那瘦削如纸片一样的面孔就此露了出来。 卢太后显然是神智清楚,但是不知为何,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她一见到乔太妃进来,眼中就似喷出怒火。 可是卢太后以眼神表达愤怒,没有半点作用,反而令乔太妃得意洋洋地向舒望晴介绍:“望晴,来见见,这位‘自称’是皇上生母的卢氏!” 卢太后听见乔太妃称呼,便似乎认出了舒望晴,眼神一震,当即带着恳求的神色看向舒望晴。 “这位卢氏当年,李代桃僵,夺宫人李凤娥之子,谎称为己子,因此才登上了后位……” 卢太后的眼神里立即又全是愤怒。 舒望晴却知道,当年卢氏太后夺子的时候,已经身为继后,也就是说,她其实不管怎样,都会是萧氏三兄弟的嫡母。 可偏偏就是利yù熏心,鬼迷心窍,才令卢太后做出了杀母夺子的恶行。 而如今,如今还不是乔太妃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人当年所做的恶行,都有随侍近三十年的老仆孙氏一一见证。孙氏已经在慎刑司将一切都jiāo待出来,并且画押……” 乔太妃从袖中取出了一卷摁上了红手印的供词。 “卢氏在刚刚中风的时候,还未完全失语,也曾经将前后经过讲给哀家听,宫中有好几名太医都是见证……” 舒望晴没去看那供词,只低着头,默默地望着卢太后。 只见卢太后眼中全是怒火,随即便转成了乞求,似乎在乞求舒望晴帮忙,想要让她帮忙为自己翻案,似乎想要说,乔太妃用尽了手段,她所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本朝立嗣向来遵循子以母贵。哀家生康王的时候,已经位列四妃。可是那李凤娥呢,到死都只是个美人……” 舒望晴听着,不由自主地想,原来那李凤娥,到死都只是个美人。 “所以,当今皇上当初得位便不正,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太后不德,已得了天谴。而皇上失德,天下皆知,他理应退位,并向天下人请罪!” 舒望晴听乔太妃说得激昂,便柔声道:“太妃此言差矣,就算是卢太后当年去母夺子,又与皇上何干?再者,皇上自登基以来,本朝一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以往数次危机,如穆侯反叛等,都由皇上一一化解……” 舒望晴自己与萧怀瑾,纠葛半生,满满的恩怨。 可她却不愿用这些私人恩怨,得出萧怀瑾“失德”的结论。 “切,前一阵子上天才有过彗星示警,皇上都亲自下过罪己诏。望晴难觉得皇上德行无亏不成?” 舒望晴忍不住再向卢太后面上看去,只见卢太后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目露恳求。 正在这时,乔太妃突然说:“信王,对了,还有信王!” “信王当年死于凤凰台……” 乔太妃振振有词地说到这里,一看见眼前的人是舒望晴,突然想起旧事,然后就立刻尴尬了。 “……望晴,信王当年如何死的,你想必要比哀家更明白!” “那”舒望晴忍不住勾起唇角,“太妃是想为信王讨还公道了?” 这话,即使乔太妃亲口说出来,她舒望晴也绝对不会相信乔太妃如今明摆着就是在为康王,为她自己,为南越国打算。 信王,那个为信守承诺而死的人,到头来,只是被人利用的一个由头而已。 听舒望晴提起信王,卢太后在榻上立即又瞪起眼,而乔太妃则眼珠转转,诡笑着将舒望晴拉出了偏殿。 她与舒望晴两人并肩立在偏殿外的屋檐下,背靠着宫墙,眼前则是华阳宫中春日里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象。 乔太妃随手取过一只水烟袋,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轻轻吐出一个烟圈。 南越国的人热衷吸水烟,这水烟的烟叶制作得无比馥郁芬芳,据说能够提神醒脑,对身子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水烟的烟叶极其昂贵,堪比黄金。 “望晴,你说说看,当年人都传说你死在凤凰台上,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乔太妃是为数不多的,对于她死而复生之事直接开口相询的人。 自从舒望晴回京,她所遇见的人,要么心中存了愧疚,巴不得舒望晴能回魂的,要么就是胆战心惊,始终试图辨清她到底是人,还是前来讨债的厉鬼的。 难得这乔太妃,与当年凤凰台的事全然无涉,又格外好奇,因此就直截了当地出口询问。 “其实你也不必多说,哀家问你,你只要答是或否就好了?” 乔太妃体察人心,知道有些话,舒望晴恐怕说不出口,于是她开口来问。 “当年在凤凰台上,信王,是因情而死,是也不是?” 这华阳宫里,显然已经尽数被乔太妃控制住,连乔太妃开口问这样的话,也毫无顾忌。 “是!” 舒望晴淡然地回答。 这下子,乔太妃再无怀疑,认定了舒望晴与信王两个,当年是私情被皇帝撞破,所以信王才会在凤凰台上被烧死。 “而你死里逃生,如今再回头,其实是想为信王复仇,是也不是?” 舒望晴顿了顿,道:“是!” 乔太妃听了这话又惊又喜,道:“原来传言非虚,你……你心中果然是向着信王的。你一直惦着他,是不是?” 舒望晴木然地吐出又一个“是”字。 她这是顺坡下驴,顺着太妃的话往下说,可是乔太妃全信了,扑上来就拉住了她,连水烟袋都扔在了一旁。 第443章 地动 舒望晴木然地应了一声“是”之后,突然地反应过来,她都应了些什么啊! 扪心自问,她确实是一直惦着信王的。只是若说着其中有多少男女之情,倒也未必。倒是信王对她的那一番真情与信守,令她始终心存亏欠,无法忘怀。 她应了这一声,乔太妃欣喜得很,扑上来拉住了她的手,“咦”了一声,说:“果然,提及信王,你这手竟然也暖乎些?” 暖和了些? 舒望晴一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就在刚才,就在她应“是”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好像真的暖了暖,终于有了些活气。 乔太妃看出舒望晴神色有异,好像明白了什么,凑上来说:“这有什么,女人么皇上能同时宠幸这阖宫的女人,为什么女人就不能爱上旁的男子?” “我们南越民风可是开放得很,男人女子,能结为婚姻,也一样能和离分手,各自另寻新人。这没什么不可以的,望晴,待此间事情了结,哀家一定为你做主,让你下半生不再孤独。” 正说到这儿,舒望晴与乔太妃身后,屋上的瓦竟也轻轻地震了震,略掉落些灰尘。 乔太妃异常机警,一转身,立即喝问道:“什么人?”她一拉舒望晴,飞快地远远离开屋檐下。 立即就有康王带进宫的侍卫冲了上去,有人架起高高的扶梯,延梯而上,去检查华阳宫屋顶的情形。 “禀告太妃,上面没有任何异样!”侍卫们攀到屋顶,大声禀报。 “转到另一面,将所有宫宇的屋顶都搜查一遍,再搜查华阳宫各处僻静院落,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乔太妃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屋瓦又怎么可能没来由地自震?” 她正说着,华阳宫中的所有人都觉出了不对劲不止一片瓦,好几片瓦,甚至整个宫宇屋顶上覆盖着的琉璃瓦,都轻轻地震了起来。 烟尘腾起。 人们脚下虚浮。 接着乔太妃与舒望晴眼见着朱红的大柱开始轻轻地左右晃动。 只听“哎哟”几声,刚才才扶梯上墙的侍卫们,有几名便摔了下来。 然而乔太妃的双眼却开始发亮。 “这是地动,地动了啊!” 大地终于不再震颤,烟尘还未及散去,乔太妃那尖锐而激动的声音已经响彻华阳宫。 地动了,这是连上天都不满意萧怀瑾尸居素位,发出示警了。 乔太妃兴奋地在华阳宫院子里打转,舒望晴眼见着她笑得yīn暗,难免想:她难道不是该先命人检查那几名侍卫的伤势么,再至少过问一下尚在偏殿里的康王与卢太后么? 就算卢太后已是废人,她可以不用再管,可是康王呢?康王可是她的亲儿子啊! 然而乔太妃全然不知舒望晴心中在想着什么,她在院中高声长笑:“老天爷啊,老天爷你倒是识时务啊!” 舒望晴旁观着乔太妃的欣喜若狂,心里越发地冷。 “望晴!” 乔太妃只狂了片刻,立即就冷静下来,过来扶了舒望晴的手,说:“明日哀家会命人上书弹劾当今圣上无德,要求他自退其位,让位给怀仁。但想必皇上还会负隅顽抗,不会就这样轻易束手。望晴,你可愿助哀家一臂之力?” 舒望晴冷冷地打量着她,不说话。 适才的地动,连宫中这样坚固的宫宇都略有损伤,更不用说外头寻常百姓所居的民房了。 这乔太妃对世人没有丝毫的顾念,只想着达到自己的目的。虽说世间之事,成王败寇,可她所争的,是大位啊,是龙座上那个天子啊! 难道以后世间百姓,都被迫要受乔太妃与康王的荼dú不成? 舒望晴这么想着,越发坚定了她原来的打算。 “好” 她淡漠地答应了乔太妃的请求。 “这可真是太好了!” 乔太妃搓着手,绕着舒望晴转了一圈,将她打量了一遍。 “明天朝堂之上,群臣与皇上必定会就大位之事好一番争执。待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你就出面……” 乔太妃越想,越觉得她的计划十分完美。 “……你就指证当年是皇上亲口下令,杀的信王!” 舒望晴双眼微颤当年虽不是萧怀瑾亲口下令shè杀信王,可是他亲口下令在凤凰台点火,这与亲手弑弟又有何区别。 “对了,你可千万别提你与信王的事儿!”乔太妃见了舒望晴的神情,又担心起来,“就说是信王得知了李凤娥之事,想要为生母讨一个名分,可是萧怀瑾为了自己的名声所想,不同意,兄弟两人起了争执,信王才被杀死的。” 舒望晴用力地眨了一下眼,才恢复了原有的冷漠态度。 她不得不佩服乔太妃虽然当时她人不在凤凰台上,可是却准确地预见了萧怀瑾心中那个yīn暗的念头。 李凤娥之事,正是萧怀瑾千方百计想要掩盖的,因这件事,折了多少人的xìng命然而萧怀瑾却不能罢手。 乔太妃双掌一拍,已经将明日的计划全盘想通,觉得再无半点破绽。她扭过头,上下将舒望晴打量了一番,笑道:“不过,望晴,你既然要在朝堂之上指证萧怀瑾,少不得要打扮打扮,让你恢复成昔日那副晴妃的样子。” “来” 乔太妃控制yù极强,如今这华阳宫里满院子的宫人与内侍,都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听见乔太妃招呼,立即有宫人哗啦啦地围上来。 “去,替晴妃收拾打扮,替她换上宫中嫔妃应有的服色与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0 章 饰。” 宫人们立即拥着舒望晴往侧殿过去。 乔太妃这才抽身,命人去检查华阳宫和整个宫中因地动而造成的损耗。 没过多久,乔太妃手下的人已经帮舒望晴七手八脚地换了服色。 舒望晴卸去了浣衣局杂役宫女的服色,重拾当初宫中宠妃的形容样貌,她望着镜中涂脂抹粉,满头珠翠的自己,一时也有些恍惚,仿佛昔日终于重临。 只有那副尚自贴身穿着的软甲,能提醒她,这次进宫,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第444章 窃听 待一切收拾停当,乔太妃进来看舒望晴。 “让哀家来看看你!” 乔太妃口中啧啧数声,盛赞了一番她的美貌。这在舒望晴耳中听来,倒像是个戏班班主,在cāo持明日登场的新角儿。 “很好,很好,哀而不伤,端丽之中又不失肃穆,正适合你明日上殿。行,明日就这么装扮!”乔太妃吩咐下她身边的宫人。 舒望晴却从镜中瞥见一双如饿狼似的双眼,yīn郁而贪婪,缩在一旁,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康王? 舒望晴一震,转过头去看。 她一旦转过头,康王眼中那贪婪的神色便立即消失了。这少年人正带着仰慕的神情望着乔太妃,似乎母亲才是他整个人生里最重要的人。 “怀仁,”乔太妃却对康王私自进来有些不高兴,“命你去准备的那些,明日要在朝堂上说的,你都记住了么?切记,要在朝臣跟前说得一个字不差……对了,千万还莫要忘记缅怀你二哥!” 康王听乔太妃提起信王,也是一怔,眼光在舒望晴面上转了一圈,登时了然。 “是……母亲,孩儿知道了。” 康王向乔太妃深深一躬,又故意往舒望晴那里看了一眼,随即转开,大踏步走出宫门。 “望晴,你且好生歇着,明日还要图谋大事,你须得养足精神才行。”乔太妃面色和煦,还伸手拍了拍舒望晴的手。 她随即命宫人与她一起退了出去。 舒望晴只听门闩一动,就知道乔太妃命人将她所在的这间屋子房门外上了锁。 再轻推偏殿的窗户,所有的窗户,固然可以打开,但是里面都嵌上了密密的钢条,人是万万出不去的。开了窗,反而教外头的人能窥见里面的动静。 舒望晴只好将窗都一一关上。 这也在她意料之中。 乔太妃肯让她参与这些针对萧怀瑾的密谋,就绝对不会留给她任何机会,让她把这些密谋泄露出去。 舒望晴站起身,在这间华阳宫的偏殿中转了一圈,看了看。 当年,她还曾经在这里为卢太后抄经祈福,直到天色将晚,才被萧怀瑾领回瑶光殿的若没有那一次卢太后的故意刁难,未必便有此后与萧怀瑾的重归于好,如胶似漆。 只是这一切,一路行来,都太过讽刺。 舒望晴独自坐在这殿中,直到日头渐斜,有什么反shè了日光,明晃晃地尽照在她眼上,让她觉得颇不舒服。 舒望晴转过脸,看向光线的来处 只见一只硕大的樟木箱子安静地待在墙角,箱子角上镶着的铜片正映着已经西斜的日头。 看上去是一只颇为陈旧的箱子。 舒望晴心底一动,走过去,轻轻一提,只见那箱子被锁住,没有钥匙便无法打开。 可出乎舒望晴意料的是,以她刚才那一提之力,寻常的樟木箱,整只箱子都能被她提起来,可是这箱子就像是被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舒望晴凑近了细看,尔后将右耳靠近箱子的锁孔,她觉得里面有些极细微的声音响动,十分诡异。 “钥匙!” 舒望晴想。 她直起身,想要在左近寻找钥匙。 这里原本是卢太后的地盘,舒望晴便努力地回想卢太后的习惯 卢太后是个守财奴,偏又没有乔太妃的家资巨万,极度豪富,所以每每攀比不过,只能认输。她的东西大多锁在库房里。 而钥匙么,太后则会与那小门小户的fù人一样,将钥匙藏在床脚下 她已经记不得这是哪一辈子,萧怀瑾一次开玩笑的时候提起的。可巧她竟然能记得。 舒望晴立即去看这间偏殿里唯一一张拔步床,露在最外面的两只床脚没有任何异样,可是寻到拔步床里面,支撑床架的“床脚”下,有个凹槽。 舒望晴够之不及,随手取下发上的金簪,用簪脚轻轻一拨,将凹槽里的一柄东西挑了出来,“叮”的一声,掉在地面上。 钥匙! 舒望晴颇有些欢喜,拾起钥匙,就去开那只诡异的樟木箱。 钥匙chā进锁孔,应手而转,舒望晴抬手将箱盖打开,只见里面,一排整整齐齐的是铜耳。 这些铜耳都被铸成很小的人耳形状,不少铜耳上头已经布满铜绿,可见久已无人打理使用。 这些铜耳下面,甚至还有一个个小小的标牌,上面写着宫中的地名。 其中一枚,正赫然写着:“凤凰台”。 舒望晴几乎要倒吸一口气 那一夜在凤凰台上与凤凰台下,她所承受的那些屈辱与痛楚,真相破灭时那心胆俱裂的感觉,顷刻间飞快地涌上心头,令她痛得几乎难以自制。 在此刻,她轻轻地伸出手,提起那枚标有凤凰台的铜耳,轻轻地凑近耳边 耳边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凤凰台的一切,早已归于寂灭。 良久,舒望晴默默将铜耳放回远处。 她再看了看,将一柄标有“崇德殿”的铜耳举了起来,凑到耳边。 只听见萧怀瑾焦灼的声音开了口,“难道不是应当以京畿一带百姓的安危为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难道不应该以赈灾之事为朝中唯一重要的大事么?” “皇上……” 答话的是荣永年。 “皇上,你一心记挂着本朝百姓,可是旁人不知道啊!” “你是想去拯救那些受灾的百姓,可是……可是谁来救您啊!” 这忠心的老仆,答起话来已经带了些哭音。 舒望晴默然,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铜耳。 一片寂静之中,舒望晴还是听到了些细微的杂音。她低下头仔细辨认,发现这竟是从一柄没有任何标示的铜耳中传出来的。 舒望晴抬手,提起那柄铜耳。 “你这逆子,当真是要气死哀家不成?” 乔太妃责骂康王的声音在铜耳中传了过来。 原来,这柄没有任何标示的铜耳,能听到的,竟然是这华阳宫里某一处的动静。难怪如此清晰。 “天下女子,颜色好的多了去了,你又何必只念着晴妃一个?” 第445章 邪祟 舒望晴举着手中的铜耳,默然听着,仿佛这乔太妃母子二人口中所说的人,压根儿不是她自己。 “母亲说的是,”那康王讪笑着,说:“只是孩儿见了她,就老觉得有她的影子在心头绕着。” 乔太妃怒道:“还说” “你上回在宫中杀的那秀女薛碧城,不也总说老觉得她的影子在眼前绕?” 康王的笑声立即停滞了,舒望晴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脸上恐惧的表情。 “母亲,母亲难道就不能不提薛碧城那事儿么?” 隔了半晌,康王才讪讪地说。 “那就不要在万事未定之前,就先一天到晚想着找女人!”乔太妃怒道。 “晴妃你也不要想,你碰都不能碰!”乔太妃又补了一句。 “为什么?”康王听说乔太妃不许,又惊又怒地叫了出来,“等皇兄一退位,本王就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本王看上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碰!” “再说了,”康王高声怒喝之后,立即又放缓了语气软语相求,“再说,孩儿也不过是玩一玩而已,又不是要给她什么名分!孩儿就是想知道,这女人究竟哪里好,皇上宠她不说,连二皇兄竟也这么爱她,甘愿为她而死……” 乔太妃却斥道:“你知道什么?” “当年凤凰台一场大火,人人都知道,晴妃死于其间。所以皇上过分哀恸,以至于一夜白头。从这点上看,晴妃当时必定是死了的。” “可是如今她竟然回宫来了,你难道想没想过,她……她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你是没碰过她的身子,哎呦那个冰哟,压根儿不像是活人的温度。” 乔太妃的语气中,顿时带上了几分恐怖。 而舒望晴借铜耳听着,冷不丁多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情。 “没准就是什么邪祟回来了,眼下是夺位的大事要紧,顾不上这些。等到大事已定,直接杀了,尸骸烧掉,还少些麻烦……”乔太妃越说越觉得浑身发寒。 “……所以啊,你可千万别贪图那点美色,回头将你自己搭进去!” 乔太妃苦口婆心地劝了一阵,康王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一会儿等晚膳送到,哀家再去探探她的虚实去。” 舒望晴听到这里,悄悄放下铜耳,将箱盖盖上,再重新锁住。 天色也已渐晚,屋内原本有灯烛。可是舒望晴一概不用,只静静地等着乔太妃过来。 没过多久,这侧殿外响起脚步声,乔太妃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命人打开殿门。 “怎么?晴妃这是睡了么?殿内没有半分灯火?” 乔太妃赶紧命人去取几盏宫灯来。 只听殿内“嗒嗒”几声,火刀火石互斫之声传来,“哧”的一声,一盏油灯被点亮,正照亮了舒望晴如玉的一张面孔,只是在这灯下,女人的面容实在是太过苍白,有若不甘的冤魂。 “太妃?” 舒望晴向已经魂不守舍的乔太妃打了声招呼。 此刻,乔太妃已经抚着心口,她刚才险些没有吓得尖叫出声。 “这真是对不住啊!我在黑暗中早已经待习惯了,不需要灯火,又不知太妃会亲自过来,怠慢了太妃,敬请见谅!” 这时候外面的宫灯已经取了进来,这偏殿中终于灯火渐明。 乔太妃盯着眼前的女子,继续抚着心口,心想:习惯了黑暗,这是什么人啊! 在灯火的映照之下,宫中御膳房做出来的膳食,冒着热气,流水价地被端了进来。 舒望晴看看眼前的这些精致菜肴与细点,这几乎比当年她在瑶光殿的时候,与皇帝本人一起用的膳食还要更精致些。 乔太妃却兀自笑笑说:“晴妃不要见怪,宫中乱了许久,所以饮食不够精致。这些较之康王府的水准真是差得太远,连哀家都过意不去了呢!” 舒望晴冲乔太妃淡笑,只说:“已经够丰盛了。” 她抬起头,正见到一名御膳房的宫女在从食盒中往外取碗碟。待她看清灯下那名宫女的五官轮廓,不免一怔。 “晴妃,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乔太妃假作关切地询问。 “没有什么不妥,”舒望晴提起银箸,随意扒拉扒拉眼前的膳食,说:“我只是想问,这间偏殿房门的钥匙,是在何人手中?” “不知什么人能半夜打开这件偏殿,总是休息不好。”舒望晴淡淡地说,但是她那神情,就仿佛她半夜会做些古灵精怪的事儿,不愿教旁人打扰。 于是乔太妃又吓了一跳,心想:旁人多半是求不要被囚禁在这偏殿里,偏这晴妃,却是在求不要有人半夜进来,锁着门倒没事儿。 乔太妃赶紧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偏殿的钥匙就在哀家身边的管事嬷嬷腰间。” 她往后一指,一名管事嬷嬷立即恭敬地向舒望晴鞠了一躬。她腰间确实是挂了一串钥匙。 舒望晴只尝了几口菜,便不再动筷子了。乔太妃问起,她便只说这些菜都做得太“熟”,不对她的胃口。 乔太妃白着脸,心口扑扑地乱跳,下决心要赶紧逃离。 若不是明日还有用她的地方,乔太妃可是一刻都不愿靠这晴妃这么近。 “如此,哀家就先告辞了。明天一早,会有宫人过来服侍你起身的。” 乔太妃逃也似的从偏殿里退了出去,因此没有注意到舒望晴与御膳房那名提着食盒退出去的宫人相互jiāo换了一个眼神。 * 三更时分,舒望晴便听见偏殿门上有毕啄之声,接着是钥匙轻轻相击,打开门锁,偏殿的门板推开的声音。 “进来吧!”舒望晴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进殿的,是一名身材瘦削的女子,全身都裹在一件玄色的外袍里,深深地拉下了帽兜,遮住脸孔。 她立在偏殿门口,往舒望晴这边看过来。出乎她意料的是,舒望晴竟为她在这偏殿里点上了一盏宫灯。 “看到你平安无恙,我也很是欣慰。”舒望晴望着她说。 那少女抬起头,让面孔从帽兜里露出来。 这是那个无声无息消失在宫中的少女穆清禾。 第446章 有憾 早先乔太妃来送晚膳的时候,舒望晴就见到了穆清禾,混在御厨房的仆役里,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菜肴。 她便故意在与乔太妃jiāo谈的过程中透露了钥匙的事她并不确定穆清禾能拿到钥匙,但穆清禾却不负希望,不仅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在这夜静无人之时,偷偷摸摸地过来寻她。 “那天长乐宫大宴之后,禾儿,你可还好?” 舒望晴淡淡地询问,语气里有浅浅的关心。 穆清禾心底微微暖了暖,言语上却一丝儿也不显,只说:“托您的福,还算不错。” 风声最紧的时候,她一连在瑶光殿里躲了三天,不曾出宫。后来宫中变乱渐起,也就无人再过问当初贺昭媛与三皇子的那桩案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1 章 。穆清禾才从瑶光殿出来。 她无处可去,所幸认得了御厨房的一两名管事,当下给了些贿赂,在御厨房当差。 这两名管事也是见钱眼开,又见确实无人再过问当初贺昭媛之事,再加上乔太妃进宫之后要求极多,御厨房人手不足。这禾儿又极为吃苦耐劳,踏实肯干。 所以管事们便也不yù声张,只留了穆清禾在御厨房做事。 穆清禾因避着熟人,景怡殿、崇德殿等地方她是从来都不敢去的。今日说了是来华阳宫,穆清禾才跟了来,却没想到会遇见舒望晴。 她听出舒望晴的暗示,当时并未做声,在入夜之后,才提了一坛美酒去寻华阳宫的管事嬷嬷,三下两下,就将人灌醉,弄到了钥匙。 “你以为,我来这里,是想来救你?” 穆清禾面对舒望晴,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颤声问着。 “难道不是?” 舒望晴故作惊奇,“若我就这么被乔太妃一党给杀掉,你岂不是报不成仇了?” 穆清禾低头,有些无语。 她确实不想舒望晴好过,可是她也不想舒望晴死在乔太妃等人的手里。 “是” “我是来救你,救出你之后,我可以亲手报仇。等向你寻了仇,我便可无憾了!”穆清禾将声音提高了一点。 舒望晴赶紧将右手食指贴在唇上。 穆清禾便住了口。 “你可否帮我一个忙?”舒望晴见她如此,反而懒洋洋地坐了下来,小声地说。 “你说什么?”穆清禾一呆。 她是凶巴巴地来寻仇的,不是真的来当好人的啊! “你帮我一个忙!” 舒望晴根本不是请求,甚至是指令了。 “什么忙?”穆清禾茫然地说。 “我要等到明天,做成一件大事,才会离开这里。”舒望晴望着灯火,专注地说。 “我会带你一起离开,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待到那时,你再向我寻仇,好不好?” 穆清禾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你也知道宫中近来发生的是什么事,所以明天这一件事,我一定要做到。”舒望晴紧紧地握着拳。 “你不能……”穆清禾被舒望晴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打乱了节奏,“你难道就不能先出宫,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吗?”她也不知自己怎地就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是明明不想让舒望晴好过的吗? “我也想啊!” 舒望晴转过头来,望着穆清禾,她的面孔在那盏昏黄灯光的掩映之下,显出一点点红润的色泽。 “可是明天……我也是想要报仇啊!”舒望晴微笑着道,“若是你先报了仇,我的仇就报不成了。所以我才要抢着先将我自己要做的事都做了,再等着你啊!” “万一你得报大仇,却造就了我的终身遗憾,这又怎生是好?”舒望晴笑着劝穆清禾。 穆清禾低下头,细细咀嚼着舒望晴刚才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得记起“冤冤相报”四个字来。 可是,身为穆家的女儿,到了这个时候,她真的……能放下心中的怨恨么? “我知你放不下” 舒望晴似乎知道穆清禾心中在想什么,“我其实也没有能劝你的立场,因为我与你一样。” 穆清禾头一次,这样面对如此坦诚,如此不设防的舒望晴。 难道,她们的人生,注定了就得背负这许多苦楚吗? 穆清禾近来混迹宫中,她开始渐渐觉得舒望晴说得对若是没有穆家,她恐怕能活得更好。她聪明、能吃苦、好学,很多事,甚至是那些厨房里她从来没有碰过的活计,她都一学就会…… 若是她从来都没有生在穆家,从来都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孩子,是不是,她的这一生,就会平静无澜,能简单着快乐着就此一直活下去呢? 穆清禾头一回对自己心中复仇的执念起了怀疑,忍不住低声,嘶哑地应了一声,“一言为定!” 待到明日,待舒望晴所说的要事最终完成,等她们两人都离开这座宫廷,她穆清禾,一定要再度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想清楚,她想要怎样一个不带遗憾的人生。 说着,穆清禾起身,转身就想出门。 “等一下!” 舒望晴劝住了急急想要离开的姑娘。 “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舒望晴盯着穆清禾疑惑的双眼,“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帮,但若是那样的话,明天我的事怕是也难成。” 她的事不能成,穆清禾心心念念的寻仇,就也得顺延了。 穆清禾登时气愤起来,恨恨地看着舒望晴,“你……” 她每次见到舒望晴,都觉得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每次舒望晴都能说出一个理由,让她乖乖地按照她所说的去做偏生,她总是心甘情愿地去做,因为她每次都觉得舒望晴说的有道理。 这两人,恐怕她们自己也还未能明白,她们其实是很相似的人,总是能想到一块儿去。 “你怕是将华阳宫的管事嬷嬷灌醉了才弄到钥匙的吧!快去将钥匙放回原处,免得明儿个先牵累了你!”舒望晴说。 穆清禾静默着望着她,着实没想到舒望晴这一出口,又是对她的关心之言。 “另外,据说瑶光殿里有一件东西,是皇上留给我的。你能不能,替我去将它取过来?” 第447章 龙渊 舒望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匣子,几乎想要笑出声。 若不是穆清禾溜去了一趟瑶光殿,替她取来了这件东西,她万万不会想到,萧怀瑾郑重托祁云秋传话,要她自去瑶光殿取用的,竟然是这个 这时候穆清禾正趴在华阳宫的窗台上,远远地望着舒望晴在灯下,那表情难描难画,便忍不住开口问:“那里头,是什么?” “是龙渊!” 舒望晴答话的声音里竟带了些鼻音。 穆清禾并不晓得龙渊是什么,也不想多说,就只趴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偏殿内的情形。 只见舒望晴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柄剑来。剑鞘的造型非常古朴典雅,叫人一见便知,这是一柄流传于世的名剑。 舒望晴伸手,轻轻摘下鲨鱼皮的剑鞘,露出里面泓如秋水的剑身,森森的寒光在灯下格外夺目。 这下子,穆清禾立即就想了起来。昔年她在穆侯府里就曾经听过闲话,知道舒望晴当年在上林苑的时候,手持一柄龙渊,舞了一出惊世骇俗的剑器舞。 凭这一出剑器舞,舒望晴曾在这次大宴上力压群芳,甚至连她那位刚刚有孕的嫡姐穆清欢,都生生被抢去了全部风头。 可如今,舒望晴在静夜中,独自捧着龙渊,却黯然伤神。 不知为何,此刻舒望晴想到的,不是上林苑中的风光无限,而是当初穆侯作乱时,送到她手中的那柄弩机。 那柄弩机,在他需要的时候,就shè出利刃,杀了穆侯,封住了穆侯的口,同时,也成为可压垮穆清欢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次,现在,却不是弩机,而是龙渊。 他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得化成的他手中的一柄剑,为他锄jiān去邪。这么想着,舒望晴咬紧了下唇。 只不过,锄jiān去邪这种事,有时候该做的还是得去做。正好,有龙渊这柄神兵利器在,她也多几分胜算。 想到这里,舒望晴将龙渊收回鞘内,转过身来,对躲在窗外暗处的穆清禾躬了躬,似是道谢。 而穆清禾至此,心头却还是乱乱的,也闹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竟毫无保留地就听了舒望晴的话。 于是她随意冲舒望晴挥了挥手,转头见华阳宫四下里无人,便悄悄地溜了出去。 * 第二天清晨,华阳宫的管事嬷嬷醒来,才意识到自己酒后误事了。她一摸腰间,见钥匙还在。再来到偏殿旁,见门上的锁依旧好端端地锁着。 嬷嬷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她总想着先开锁偷溜进去,确认里头人还在,才能放心。 冷不丁却见到乔太妃带着一众侍女一起过来,见了管事嬷嬷,乔太妃一扭脸,说:“还不快开了门?准备服侍晴妃起身。” 管事嬷嬷应下,趁着开锁的功夫,往门缝儿里觑了觑,见里头确实坐着个人。这管事嬷嬷的心便放下了一大半。 可待到偏殿大门敞开,里面的人在众人面前露出真容的时候,连乔太妃在内,人人都忍不住,“咦”了一声。 里面的女子,早已梳妆打扮停当她身穿昨天乔太妃亲手挑选的樱红色立领斜襟琵琶袖妆花纱衫,宽袍大袖,穿在她身上,却照样勾勒出削肩纤腰。 而她的发饰与妆容也早已收拾得一丝不苟。因南越豪富,昨儿个乔太妃毫不心疼地赠了她一副赤金镶红宝石凤纹鸾鸟缠枝头面。如今舒望晴却只戴了其中的发簪压发,发簪上闪闪发光的红宝石一映,令舒望晴那太过苍白的面孔显出几分红润,整张面孔也显得更有生气。 乔太妃缓步走进,忍不住赞叹:“望晴,真是没想到,你竟这么会打扮” 比她最手巧的宫女,打扮得都更要出色。 她正上下左右地打量,冷不丁见到舒望晴一对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shè出清光,正冷冷地打量着自己, 乔太妃不知为何,竟打了个寒噤。 她定了定神,才说:“既是收拾停当了,那便随哀家来吧。咱们早些去崇德殿。” 她们一行人走出偏殿,正见到康王在外候着。 康王见到舒望晴,显见的也吃了一惊,再次露出舒望晴曾经见到过的那种贪婪眼光。 这次,乔太妃也见到了,赶紧上去一扯儿子的衣袖。“别闹,”她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儿子的耳边,说:“你不想想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若是诸事能定,以后这天下的女子,还不是任你予取予求?” 康王沙哑着声音说:“孩儿只要眼前的这一个……” 乔太妃大惊失色,差点伸手去捂康王的嘴,赶紧说:“乖,今儿将朝堂上的事情都定了再说……” “母亲,您是想被尊为独一无二的太后,还是想与那卢氏并称太后?” 康王早已想清楚了乔太妃的软肋。 乔太妃惊讶至极,紧接着怒道:“你说什么?” 柔和的晨曦照在康王的面孔上,乔太妃这时候才看清楚康王唇上长出了一层浅浅的黑须。 她的儿子长大了,不愿事事听她吩咐了……而且,已经开始以这帝国的皇帝自居,yù壑难填不说,而且,竟开始懂得威胁自己的母亲了。 “母亲,儿子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年轻的康王,已经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志他有自己的yù望,而且他也绝不会一味地听从乔太妃的命令,不会甘心仅仅作为一个傀儡。 乔太妃震住了,好似她头一天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 “怀仁……一切,一切都好说。”乔太妃吞了一口口涎,费力地安抚自己的亲子。 “只要你按母亲教你的去做,去说,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 说到这里,乔太妃还故意扭过脸,往舒望晴那里看了一眼。 康王满意了,yīn险地笑了起来,年轻人的浓郁眉眼,即使在阳光下,也显得很黑暗。 远处安静立着的舒望晴,当真如一座雕像可那也是精致到极点,美到极点的雕像。 舒望晴将这一对母子暗中所说的,听得一清二楚。 第448章 忤逆 从华阳宫去崇德殿的路,注定不太平。 依舒望晴冷眼旁观,乔太妃似乎还未能完全掌控宫中的力量。宫中的侍卫与监里,大约总还混着些忠于萧怀瑾的人,乔太妃还顾不上理会。 又如祁云秋等人,将所居宫苑的大门一锁,躲在里头自成一统,乔太妃也暂时还腾不出人手去接管这些宫苑。 所以,如今唯一重要的,便是崇德殿。 只要乔太妃控制住崇德殿,一旦萧怀瑾退位,萧怀仁登基,一切便再无翻盘的可能。换句话说,萧怀瑾和他的整个后宫,便成俎上之ròu,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这件事人人都懂,只不过人人的表现各异。 乔太妃严阵以待,面上神情显得十分紧张。她手心甚至已经汗湿,却依旧紧紧地握着拳南越人绸缪了那样久的计划,到了她这一代,终于有望能完成了。这叫她如何不期待。 康王萧怀仁却显得趾高气扬。 今日康王打扮得极其招摇他今日穿着绯红色十二章纹冕服,戴着十二旒冕冠。庄严的袍服套在这名十几岁少年的身上,显得有些空空dàngdàng的。 康王却不管。他伸袖去拂冠冕上所嵌着的一枚鹅卵大小的碧玉珠,这枚碧玉珠原本是南越国珍藏,这次特地通过贡物送到京中,送给康王府的。 “有南越国的鼎力支持,何愁大事不成?”康王萧怀仁越想越是得意。 是呀,南越国不支持他,难道还支持别人不成? 待到大事一定,这座煌煌的宫城……还不止,这泱泱的天下,就都是他的了。 天下人,以天下之力,供他予取予夺,任他享尽人间至乐。 他才不要像皇兄那样,做皇帝做得那样辛苦。待到他得来皇位,他要做尽以前那些敢想却不敢做的那些事权力得来为何?权力不就是供地位至尊的那个人享用的吗? 想到这里,康王忍不住又往舒望晴那里溜过去。 这个女人,他很想要! 可是再定睛一看,萧怀仁竟发现,舒望晴身边并肩行着一名女子,身材高挑,背影看上去与舒望晴十分相似。 这不是秀女薛碧城吗? 一旦反应过来,康王忍不住背心渗出密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2 章 的冷汗。 这女人怎么又活过来了? 康王自幼由乔太妃教养,本xìng虽然骄纵,可直到日前,都从来不曾亲手杀过人。 第一个被他亲手害死的女子,就是秀女薛碧城。 这件事给康王极深的印象,甚至他眼前时时会出现幻象,总觉得薛碧城没死,总是影影绰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到这里,康王赶紧去揉眼,抬眼再看的时候,他才看清,舒望晴身边并无旁的女子,唯一离她比较靠近的,就是那位卖了景怡殿的冰翎姑娘。 他适才恐怕是眼花,看错了,将冰翎认作了是薛碧城。 舒望晴是冰翎旧主,所以冰翎的样貌姿态总有几分模仿了舒望晴的样子。 看到这里,康王顿时又忘了薛碧城,大步向前,伸手拖住冰翎的左手,狞笑着说:“来,到本王这里来,本王需要个大宫女,贴身服侍本王。” “只要你事事听本王的话,本王保你心愿达成。” 冰翎一挣,竟然没有挣脱。 她抬眼,眼神中带着厌恶,看向康王。 康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种眼神,当即松开冰翎,一探手到腰间,摸出一柄软鞭来,“刷”的一声,劈头盖脸就朝冰翎身上抽了过去。 冰翎身上的衣衫并不算太薄,可是康王一鞭下去,身上立即出现血痕。 她只紧咬着牙关,既不愿讨饶,却也不愿意离开。 康王见惯了妖媚谄献的女子,薛碧城是第一个敢于反抗他的女人,所以被他推到了井里。此刻,康王又怎会忍耐冰翎? “啪”的一声大响,在康王的骂声中,冰翎身上立时又多添一条血痕。 “怀仁,不要理会这些小事了!” 乔太妃紧张得很,康王的节外生枝让她十分不满。 “马上就要到崇德殿里,你想让你未来的臣子看你责打宫人的样子吗?” 乔太妃大声提点康王,满以为会看到康王乖乖听命,放过冰翎,继续保持仪态前进。 可是康王却斜睨了母亲一眼,再度扬鞭,“刷”的一声,眼看冰翎身上又要受鞭伤。 “撒手!” 只听一声轻斥,康王的软鞭没有打在冰翎身上,却缠在了舒望晴的手上。舒望晴的小臂洁白如玉,从宽大的宫袖中伸出。那条软鞭缠在她臂上,就如缠在一柄质地坚硬的玉如意之上,连半点血痕都不见。 舒望晴随即伸手一拉,康王的软鞭立即脱手,软鞭的手柄擦得他手心生疼。 “康王殿下,大事要紧!” 舒望晴清冽的声音响起。 她的眼神凌冽,牢牢地盯着康王,令康王无端端地觉得不寒而栗,原本已经到口边的斥骂声,竟也就此缩了回去。 舒望晴右手一带,冰翎就被她扯到了另一边,离开康王远远的。 冰翎心头一动,抬起头来,正见到舒望晴送来一个责备的眼神,似乎在说:这种人,竟然也值得你为之效劳。你究竟为的什么? 为了钟茂德!冰翎心想。 可是到了此刻,冰翎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了。若钟茂德当真在天有灵,他愿意见到自己这样吗? 想到这里,冰翎全身开始轻轻颤抖,渐渐地,她连嘴唇、牙齿都开始抖了起来。 这仇,到底该怎么报? 隔了片刻,冰翎勉强按捺下心头的自我质疑,下定决心她只要为钟茂德报仇,无论什么代价。一待大仇得报,她就自我了断,绝不让康王这等人占了便宜去。 想到这里,冰翎低着头,默默无声地远离舒望晴这位旧主,对她刚才出手相护,也全然不提一个“谢”字。 这一幕完全落在康王身边的乔太妃眼中。 乔太妃见到这番情形,牙关咬得紧紧的,后槽牙不断地磨着她心中只在想,真是儿大不由娘,这康王,恐怕早已存了忤逆亲母的心思。 第449章 第三人 一行人行至观澜亭左近,道路有些狭窄。康王萧怀仁在不知不觉之间,朝舒望晴那个方向靠了靠。 突然,只见舒望晴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康王腰间,登时将他踹翻在地。 康王猝不及防,被踹得痛彻心扉,大叫一声:“唉哟!” 这女人,竟敢踹他康王心中愤怒如狂,却又忍不住生出惧意。 几乎与此同时,康王耳边响过一声尖利的啸声,一枚白色的羽箭自远处shè到,“噗”的一声,扎在紧跟在康王身后的一名侍卫胸口。 羽箭贯胸而过,那名侍卫哼也没哼一声,倒地身亡。 康王倒在地上,将这情形看得目瞪口呆。 若不是舒望晴刚才那一脚,这会儿被羽箭穿胸而过的人,就是他本人。算起来,竟还是舒望晴救了他! 可是,真的要踹得这么疼吗? 康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从来没有吃过这等苦头,被踹得疼痛不已,忍不住呼痛出声。 他的呼痛声随即被此起彼伏的“护驾”之声掩盖了。 奇怪的是,两边对敌的人们竟都在含着:“护驾!” 康王这边,侍卫们高呼着,保卫康王殿下大驾。 而对面则由一两百名身着白甲的侍卫现身,同样大声高喊着“护驾”,手中执着弓箭兵刃,不断朝康王一行发起攻击。 “龙禁卫!” 站在队伍跟前的乔太妃yīnyīn地笑了。 “没想到啊!” 乔太妃由几名侍卫用盾牌护得密不透风,笑容中带着诡异。 “没想到,太后中风不能言语,而皇上被困在崇德殿传不出消息竟然还有人能cāo控龙禁卫。” 乔太妃转过头往舒望晴那边看去。 刚才若不是舒望晴那一脚,康王早已了账了。 见到这番情形,乔太妃并未如何为康王担心,倒是点了点头,带着赞许的目光,看了舒望晴一眼,显然是对舒望晴更加放心了。 舒望晴这时已经从身边侍卫手中夺过一柄盾牌,顶住了突如其来的箭雨。冰翎则默默无语地躲在她身后。 康王则由其余的南越侍卫护了下来,口中一边呼痛,一边叫骂。 乔太妃看清了观澜亭周遭的情势,登时抬起手,击掌三下。观澜亭地势本高,周围是宫中御苑的地界儿,种满了高高低低的乔木,中间点缀着低矮的宫墙。 乔太妃三掌击过,乔木与宫墙之后,登时无数身着康王府服色与南越服色的侍卫一拥而出。 他们手中亦有足够的羽箭兵刃,对着前头来袭的龙禁卫一阵猛攻,立即将龙禁卫的攻势给压了回去。 “有埋伏!” 只听得龙禁卫中有人大声疾呼。 不过这不足二百人的龙禁卫没有退却他们本就没有退路。 两边的力量悬殊在瞬间倒转,事先埋伏在观澜亭一带的南越侍卫在人数上占有,手中的武器充足,立刻就压倒龙禁卫一方。乔太妃一声令下,南越侍卫们开始压迫xìng的猛攻。 渐渐的,龙禁卫手中的羽箭便再也shè不到舒望晴这里了。 她渐渐放下手中的盾牌,漠然地看着一名又一名的龙禁卫在她眼前牺牲殆尽。 这是宫中属于萧怀瑾一方的最后力量。 龙禁卫一去,萧怀瑾在宫中就真正大势已去,再无翻盘的可能。除非军方出面强攻皇城可是舒望晴知道,这种情形是不会出现的。 舒望晴身边的冰翎也如她一样,冷漠地看着龙禁卫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冰翎脸上忍不住出现快意,她低声对舒望晴说:“小姐,那一夜……是他们杀的小钟吧!” 是的,是龙禁卫二话不说就杀了钟茂德。 可是舒望晴看着眼前龙禁卫渐渐伤亡殆尽,心中却殊无快意。 “晴妃” 乔太妃在南越侍卫的护卫下,款款地靠近舒望晴。 “多谢晴妃出手救了怀仁!” 乔太妃笑笑,“晴妃心中想必也与哀家一样想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究竟是什么人还能指使得动龙禁卫吧!” 舒望晴没有说话,却微微地点了点头她心中已经多少有了答案,只是她在等着乔太妃解释给她看而已。 “是呀,”乔太妃见了舒望晴的神情,当即笑笑,款款地往下解释,“古来宫中的规矩,龙禁卫只忠于皇帝一人。可是后来本朝曾出现幼君即位,太后掌权的局面,所以龙禁卫改了规矩,这两百名精锐,只听命于皇帝与太后两人。” 康王萧怀仁听见乔太妃说起“幼君即位,太后掌权”这八个字,脸色更是不好看。 乔太妃看见了康王的情形,可是却没有理会这个儿子,反而继续往下说,给舒望晴解释。 “可是,大约也就是在三代之前,大顺朝先祖给龙禁卫定下了一个新规矩如果条件满足,龙禁卫还可能听命于太后、皇帝之外的第三个人。” 舒望晴不语,似乎在等着乔太妃往下说。 可是乔太妃却卖关子,往前一指,说:“晴妃,你难道不想知道,这第三个人,要获得龙禁卫的指挥权,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舒望晴依旧不语,右手却缓缓地笼入袖中。 龙渊就藏在她衣内,贴身藏着。 可是到了此刻,她却几乎按捺不住,想要伸手将龙渊抽出来。 激烈的厮杀之后,龙禁卫已经渐渐不敌,伤亡殆尽。 可是远处却缓缓地走来一人。 那人身着盛装,然而在她一身正红色凤纹鸾鸟礼服衬托下,那人的面容显得异常惨白而瘦削。 皇后何德音,正缓缓地越过那些被她所驱使,为萧怀瑾做出最后一击的龙禁卫。 确切地说,她正越过众多龙禁卫与南越侍卫的遗体。 甚至何德音有时被脚下的残肢断臂所绊到,却依旧脚步不停,踉踉跄跄地朝舒望晴等人面前走来。 “太妃说得没错!” “本宫正是龙禁卫所听命的这个第三人!” 何德音如一具行尸走ròu一样,径直来到舒望晴面前,在距离她还有十余步的地方,收住了脚。 “你想知道,本宫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吗?” 望着舒望晴,何德音的面容开始扭曲起来。 第450章 绝嗣 舒望晴早有预感,她会在这里见到何德音。 凤凰台的事发生很久之后,她才能鼓起勇气,去回忆当初这件惨痛之事的所有细节。 龙禁卫,她原以为只有卢太后与萧怀瑾能够驱使。 可是那一夜里,何德音的戏实在太多,无法令人不怀疑。 直到眼下,何德音来到她的面前,亲口承认,她也有权力驱使龙禁卫。 “是的,你猜得不错。是本宫!” 何德音来此之前,似乎经过了刻意的打扮。她面上扑着厚厚的铅粉,让她面上深深浅浅的皱纹显露无疑。她的发髻上压着重重的嵌七宝金凤钗,可是发钗簪着的青丝之间,早已白发丛生。 “那一夜,在凤凰台,是本宫下的令!” 刹那间,冰翎已经蹿了出去,冲到皇后跟前,伸手就扯住了何德音的领口,额头重重地朝她胸前撞去。 “啊” 冰翎凄厉的叫喊响彻御苑。 等了这么久,迁怒了这许多人,这一天,竟终于叫她等到了真凶。 可是冰翎只往皇后胸口撞了一下,就立即被乔太妃的手下拖开了。 “让何氏把话说完!” 乔太妃很不耐烦地发话。 何德音此刻的形容十分狼狈,她的领口被冰翎扯开,袍服凌乱,头上的凤钗也歪了。刚才冰翎满怀怨恨的那狠狠一撞,将她撞得呕了一口血,此刻嘴角血迹隐约可见。 “是本宫下的令,与皇上无关!” 舒望晴明白,何德音是特意来与她说这番话的。 甚至龙禁卫的全部覆灭,也在何德音算中,或者说,何德音就是故意让龙禁卫在舒望晴眼前被屠杀殆尽的。 “当年凤凰台的事,你要怨,就来怨本宫,现在这样附逆,到底算什么?” 何德音将舒望晴的行为称作“附逆”,康王气白了脸,乔太妃听了,却饶有兴味地抬起了嘴角,仿佛已经看到了何德音黔驴技穷,想知道她究竟还有什么说辞。 “我与萧怀瑾的事,与你无关!请你让开。” 舒望晴淡淡地开口。 何德音听她直呼萧怀瑾的名讳,一下子也急得白了脸。 “怎么与本宫无关?” “你可知道,本宫是怎样得到这龙禁卫的指挥权的吗?”何德音又气又急,颤声说道。她的眼光十分复杂,明明恨意无穷,却又带着一丝祈愿,一丝希冀。 “这难道又是什么秘密了?”乔太妃听见皇后提起,冷笑一声,说,“若是皇后决心忠于圣上,并自绝子嗣,便能得到这龙禁卫的指挥权。” 何德音听乔太妃一口喝破,身子一震,抬头盯着舒望晴。 舒望晴听见乔太妃所说的“自绝子嗣”四个字,也是震动,不由也朝何德音看去,两人四目相对。 “当年本宫大婚未久,皇上就与你相遇,坠入情网……” 何德音咬牙切齿地说着。 旁人都听懵了。 众所周知,舒望晴是秀女进宫,入宫的时间比帝后大婚晚了数年何德音说的这大婚未久就与舒望晴相遇,直叫人听得一头雾水,懵得不能再懵。 舒望晴却很明白,何德音口中的“你”,不是她舒望晴,而是左寒云。 左寒云遇见萧怀瑾,便完完全全占据了萧怀瑾的心,甚至抢去了新立皇后何德音的全部风头。 “就算本宫不能得到皇上的心,至少能将他护好!” 何德音脸色惨白,嘴唇哆哆嗦嗦,身子摇摇yù坠,却依旧强撑着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3 章 所以,本宫才会选择了,自绝子嗣” 舒望晴微微睁大了眼。 她以前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何德音为什么没有子嗣。毕竟宫中自有规矩,初一十五,皇帝都是在景福宫留宿的。可是这么多年来,皇后的肚子却从来没有过半点动静。她膝下养着的大皇子,也是地位卑微的顺嫔所生的。 竟然是她自己选择的。 是因为太爱萧怀瑾,还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无比的绝望? 风华正茂的年轻皇后,竟然决绝地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亲耳听见这些,舒望晴微微有些震动。 若是她与皇后易地而处,她会不会这样选择? “可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舒望晴冷漠地开口。 她认定萧怀瑾早就存了心思,一旦信王对他不利,即便是亲弟弟,也照样杀之。 “那夜在凤凰台,是本宫假称信王以宫中旧事要挟,瞒骗了皇上!”何德音几乎用全身力气喊了出来,“都是本宫干的!” “皇上本不知道你也在凤凰台上。”何德音力气已经将将用尽,双膝一软,竟跪在了舒望晴面前。 “皇上不想杀你的!” 何德音呜咽着说,“是本宫想!” “如今,只有你,只有你……” 何德音几乎将上半身伏在地上,悲泣着反复重复着“只有你”这三个字。 旁人都不知道她说“只有你”什么。 舒望晴却大概能猜出何德音的意思。 只有你你才是最后那个,能帮助皇上的人。 所以何德音反反复复,一力要将当初那段仇怨全部背在自己头上。 而尸骸遍地的龙禁卫,则是何德音给她这复仇而来的怨灵,献上的盛大献祭。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舒望晴漠然地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堪堪从何德音身边经过。 “还不止这些!”何德音在舒望晴从身边经过的那片刻,突然嘶声道,“还有那一夜在冷宫” 何德音提到冷宫两个字,舒望晴脚步顿住了。 她知道“冷宫”这两字意味着什么。 左寒云蒙冤死在冷宫,是所有悲剧的起点。 若没有当初冷宫里的那件事,她或许还有机会,能好好地和萧怀瑾一起生活下去,不会这样反反复复地重生,萧怀信也不会为她而死……世上所有的人,或许都能幸福许多。 所以何德音口中提到的“冷宫”二字,才是舒望晴心底的死结。 “那一夜,皇上本已到了冷宫之外,左贵妃死的那一刻,也是本宫刻意命人死死瞒住皇上的。” 乔太妃好似悟到了些什么,此刻听见皇后提起“左贵妃”三个字,脸色也是一变。 第451章 反讽 乔太妃听见皇后何德音一力向舒望晴解释,力图将过去的种种纠葛都归咎于自己头上。 乔太妃虽不了解当年左寒云之事究竟为何有这样大的影响,可是她却本能地觉得,舒望晴当真被影响到了。 “好了”乔太妃断然开口。 乔太妃原本认定了舒望晴是一颗心系在信王身上的,可是她也听说过宫中传闻,知道萧怀瑾爱煞了这位晴妃,曾经为她一夜白头。若是舒望晴心中真的还有向着萧怀瑾一两分,事情便不好办。 舒望晴是她一枚很重要的棋子,如今诸事未定,她还不想就这样让舒望晴被何德音影响了去,徒生变数。 “皇后,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你一向忠于皇上,唯皇上之命是从,这些,哀家与世人都知道得很清楚。” 乔太妃这么说着,皇后何德音的脸色刷地就变了。 乔太妃所说的,也是众所周知的实情本朝自萧怀瑾登基以来,无论经历何等风雨,皇后本人,与她身后站着的何家,始终都坚定不移地站在萧怀瑾身后,立场从来没有半点动摇。 毕竟皇后没有子嗣,所以萧怀瑾才是他们唯一的仪仗。 乔太妃这么轻轻易易地说来,何德音的话可信度立即低了不少。 何德音心底发寒,转脸向舒望晴面上看去,想知道舒望晴究竟肯不肯信她这一番包揽罪责的说辞。 “皇后” 舒望晴开了口。 “我本以为你是个了解萧怀瑾的人!” 她的声调平平,不见起伏,听不出爱憎。 “没想到,你竟也有这种时候,会被这样一腔情意冲昏了头脑。” 何德音听着就一怔。 “你以为,你的那些所作所为,你所有暗中的安排,萧怀瑾会不知道?” 舒望晴平平静静地说来,何德音却听得遍体生寒 她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了解萧怀瑾的人。 正如舒望晴所说,宫中怕是没有什么事,是萧怀瑾不知道的。 这便也意味着,她如此不顾xìng命的打算,甚至赔上龙禁卫的全部实力,所有这一切萧怀瑾都看在眼里,坐视着她去安排,去挣扎? 所以,说到底,萧怀瑾是借了她之口,去撇清,去示好,希望与舒望晴消除误会,两人重归于好? 那……那她又算什么?又是什么? 片刻之间,何德音的表情难描难画,似乎想要哭出来,又似乎想要笑? 原来终此一生,她始终都是萧怀瑾cāo持的一枚棋子啊! 何德音内心挣扎无比之时,舒望晴却神情冷冽,低头,柔声对何德音说: “皇后,你刚才说得很好,说得很真,说得我几乎便要信了……” 乔太妃在一旁,将舒望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着急得直挑眉。 “……可是呢,”舒望晴缓缓地往下说,“可是我也始终记得,你自始至终,都是萧怀瑾最信任的那一个。” “若真的如你所说,你瞒着萧怀瑾做了那么多天怨人怒的事,而萧怀瑾却始终都信任你,这岂不是意味着,你做的一切,与萧怀瑾亲自授意,其实并无差别?” 何德音的一番话,被舒望晴轻轻巧巧,驳得体无完肤。她哑口无言,浑身脱力,几乎就要彻底软倒在地。 她心底有个声音在高声道:有信而无爱,你如何能知道我心底又多苦? 可舒望晴却平静地注视着何德音经此一闹,她无法不回想当初在凤凰台前发生的事情。 此生此世,她都将萧怀瑾的信任看得比什么都重。 可是萧怀瑾能够爱她生生世世,却就是无法给她信任。 这两个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而终身纠葛,彼此恐怕都有一点点羡慕彼此,都觉得对方才得到了最为重要的东西。 或许这只能怪萧怀瑾。 这个男人,始终将爱与信分得那样清楚。身为帝王,这两件,他永远都不肯给同一个人。 至此,何德音再无半点力气,彻底瘫倒在地。她知道怕是什么也改变不了舒望晴的心意了,哪怕是萧怀瑾本人,恐怕都无法办到。 可是她心底却还存着一点点指望,拉着舒望晴的衣袖,说:“晴妃,你好歹想想与你jiāo好的祁昭仪和贺昭媛,还有她们膝下的子嗣?若是皇上被迫退位,你以为康王能放过她们?” 听到这里,乔太妃立即与康王jiāo换一个眼神。 康王的意思是,必须要赶尽杀绝。 而乔太妃却表示,为了稳住舒望晴,倒不如虚与委蛇,拖上一段时间再处置这些人。 母子两人瞬间已经沟通好了下一步的计划。 却见舒望晴面上绽放笑容,她轻轻地提起裙裾,在何德音面前转了一圈,裙裾飞扬,舒望晴的腰身纤细而美好。 “她们皆有子嗣,而我却膝下荒凉,一无所出?” 舒望晴望着何德音,笑得艳丽。 “皇后啊,你不知道的事,也太多了吧!” 说到这里,何德音心头再无指望,巨大的绝望袭来,身子一软,就倒在地面上晕了过去。乔太妃命人将她抬起,说就算拖,也要拖到崇德殿去。 “这么重要的场合,怎能没有皇后在场?”乔太妃如是说。 “刚才皇后所说的那些,你们都听见了?”康王也很精明地提点他的那些从人。无论何德音提到的那些事儿是什么人下令的,帝后一体,何德音做的恶行,他都一样能栽到萧怀瑾身上。 “走吧!”乔太妃上前去挽舒望晴的手。对方的手虽然冰冷彻骨,乔太妃却还是打了一个冷战,忍住了。经过此事,她已经很有自信,觉得舒望晴已经确确实实站定了立场。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只待萧怀瑾一颁下退位诏书,便诸事皆定。 “晴妃,再过一阵,哀家定要叫你了无遗憾!” 亲眼看见仇人失去所有,权位、子嗣、亲人、妻妾……那还能有什么遗憾的? 了无遗憾之后,这个祸患晴妃,就也可以打发上路了! 想到这儿,乔太妃难免得意,yīnyīn笑了起来。 第452章 表态 崇德殿前,支持皇上萧怀瑾的臣子与支持萧怀仁的另一派剑拔弩张,早已唇qiāng舌剑了好一阵了。 可是谁都心知肚明,他们这些文臣,哪怕耗尽所有的嘴皮子吐沫星子,都没卵用。 古来天家无手足兄弟,就算是嫡亲的皇族兄弟,也难免出些烛影斧声之类的事,更何况如今争斗的这两位,还是异母所出的。 如今两派臣子各挺一派,都是心下惴惴,晓得他们这回都押上了仕途和身家xìng命,谁知道结果如何呢? 支持萧怀仁的文臣们显然要比支持当今皇上的人数要更多些。除了南越国拉拢收买的原因之外,众人还存了些私心毕竟大家都知道萧怀瑾xìng格温厚,不喜滥杀,就算是当年穆侯作乱,皇上也不过诛杀了元凶首恶而已。 而康王萧怀仁则不同,人们还未能够摸清这位年轻的王弟到底是个什么xìng子。但已有些残杀宫人的不利传闻从宫中流了出来,臣子们大多心下惴惴,觉得若是得罪了萧怀瑾,恐怕还能留条命,但若是得罪了萧怀仁,恐怕脑袋便保不住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如今在崇德殿前,站在萧怀瑾这一边的,大多是何氏、卢氏、祁氏、贺氏等等,与萧怀瑾祸福与共,休戚相关之人。 不过,因为这几族一向是望族,子弟不少,所以也为萧怀瑾撑住了一点气势。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另一位主角出现。 若是这位主角是被龙禁卫胁迫着出现,那么今天这逼宫的事儿,便就此作罢,一切处置看萧怀瑾的心情。 可偏偏,这位主角穿着招摇而浮夸,大摇大摆地从贞顺门进来。 这就意味着,宫中再无人拦得住这康王。 除非军方大举逼宫,这退位的事情,恐怕就要定了。 然而他们这些臣子们已经闹了整整一个早上,直到如今,宫外也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这军方竟也存了骑墙的心思,在袖手旁观,等着哪一边占了上风就往哪一边倒? 何氏族人见到萧怀仁身后随之进来的宫人,忍不住纷纷惊道:“皇后!” 皇后何德音面无人色,被宫人们驾着,从贞顺门外进来。乔太妃则笑嘻嘻地陪在一旁。 萧怀瑾原本稳稳地高坐在龙座上,即便被人攻讦逼迫,他也一直很镇定直到他看见一个清丽无双的身影走进来。 帝王到此却终于失态了。 他连一眼都不曾看向他的发妻皇后。 在这一刻,他竟紧紧扶住龙座的扶手,手上青筋暴出,撑着站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缓步进来的女人。一缕白发从他鬓边垂落,坠在他胸前,微微颤抖,泄露了稍许帝王此时此刻的心思。 不少原本支持萧怀瑾的臣子此刻都失望了。 什么鬼 难道皇上不该为皇后说两句话么? 区区一个女人,就能让堂堂九五之尊失态,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人人都晓得萧怀瑾是个情种,却不知道他竟然痴情至斯。 “皇兄,上天早有示警,您在位数年,寸功未建,反而做出失德狂悖之行,早已天怨人怒……” 年轻的康王,声音还有一点点稚嫩,却往崇德殿前的丹墀跟前一站,背着手立即侃侃而谈起来。他说得极其流利,甚至还有些抑扬顿挫,摇头晃脑。 “康王殿下说的是!” 已经倒向康王的一派纷纷附和,心里都按赞这康王记xìng甚好,将事先旁人捉刀的文章背得熟记而流,也算是个能耐。 “晴儿” 待到康王侃侃地说完,满心指望着激得皇兄暴跳如雷的时候,萧怀瑾却只是戚戚地望着那个清丽的身影,忍不住出声低唤。 康王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 这皇兄,也太没气xìng了吧! 原本支持萧怀瑾的一方,这时也纷纷绝倒。只是他们看不到舒望晴的面孔,都只是认为萧怀瑾又不知哪根筋搭错,想起了旧人来。 “都怪昔年晴妃,真是红颜祸水!好好的皇上,折腾成这样!” 何家家主何明赫忍不住口出怨言。 “好教何大人得知,这位就是当年传说死在凤凰台上的晴妃。如今,哀家将她带进宫了。” 乔太妃开口,语气里全是得意。 臣子们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盛传晴妃与信王有染,双双死在凤凰台上。 可如今竟说是晴妃没死,这岂不正证明了信王之死十分蹊跷,另有隐情? 萧怀瑾依旧痴痴往着丹墀下立着的舒望晴,不发一言。 “她是当年信王殿下被无辜屈杀的唯一证人。”乔太妃一言轻飘飘地说了出来。可是在场的臣子却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 信王是无辜被屈杀的? 这话说出来,简直是石破天惊。 要知道,信王萧怀信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4 章 掌军方的时间虽然不久,可他在军中所树立的威信,并不亚于当年威名赫赫的左绍元。 如果萧怀瑾当真无辜屈杀了这位王弟,只怕军方万万不会肯再支持萧怀瑾的最多两不相助,只等双方决一雌雄之后,再决定是否就此效忠。 何明赫无比焦躁起来。 他怎料到竟会出晴妃这么个幺蛾子? 早先皇后何德音派人偷偷传信给他,请他无论如何撑一阵,还说她已经有了办法,一定能“解决掉”康王。 可如今看起来,被解决掉的,好像是皇后何德音自己。 早先何明赫已经派人向宫外送信,请军方的代表无论如何到场表态。他知道段国公等人一直留在京畿一带,只是一直在观望而已。 这时,宫外有人送信进来。何明赫认得,来人正是段浩轩的亲卫。 “我们公爷说了,北境军、御林军、京畿卫……誓死效忠萧氏皇族。国公爷会带着众将官在京城外等候传召。” 何明赫听了这话,身体摇摇yù坠,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完了! 这听上去不是表态的话,其实已经是军方在明确地表态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何明赫喃喃地道。 座上的萧怀瑾依旧静静地立着,对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他似乎毫不在意。 第453章 反水 听见军方这一番表态,人人都明白萧怀瑾一方大势已去,再无翻盘的可能。 只是众人都明白,为了让康王上位一事名正言顺,也免得留下个弑兄篡位的恶名,所以康王一党一定要给萧怀瑾安上个终身无法洗脱的恶名,才能坐实萧怀瑾退位之事。 所以这时候,乔太妃与康王看向舒望晴的目光,都充满了期待。 “晴妃娘娘,不妨将你当年在凤凰台上的经历,说一说吧!” 她直接请舒望晴出面,众人的目光瞬时聚焦在舒望晴身上。 眼见这宫妆女子年轻、冷艳,人人几乎都不太敢相信,这就是当年传言葬身在凤凰台上的晴妃。 可偏偏萧怀瑾也如痴了一样,定定地望着舒望晴。甚至他刚才还唤了一声“晴儿”。 人人都知萧怀瑾痴情,既然萧怀瑾也认定了此女,旁人自然再无置喙的余地。 “这可不,这位是如假包换的晴妃本人呢!” 乔太妃见了众人的神情,得意洋洋地宣称。 “皇上!” 这时候皇后何德音终于醒过神来,在崇德殿跟前凄厉的一声尖叫。 “皇上切莫让这fù人胡言乱语!” 何德音拼命挣扎着冲到崇德殿的高阶跟前,冲着上首的萧怀瑾嘶声大叫,“凤凰台上的一切,包括诛杀信王,都是臣妾所为,与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何明赫被皇后一句话吓到,震得当场往后退了两步。 这皇后,真的是可以为了皇上,把他何家往死里推啊! 皇后说了这句话,就算是萧怀瑾侥幸能够渡过难关,要被废的,也是皇后,要死的,也是何家。 何明赫懊恼地拍着后脑,当年进宫之时,何德音的xìng子就已经初露端倪。当初他就该当机立断,不让何德音进宫才对啊! 萧怀瑾听见了何德音的呼叫,茫然地往下首看了一眼。 何德音凄然道:“皇上,你听臣妾一句话吧!千万莫要让晴妃开口,这fù人……这fù人,您不知道,她的血根本就是冷的。” 听见何德音说话,舒望晴终于轻轻地笑了起来。 上午的阳光正正地映在舒望晴的面孔上,她容色姝丽,如此一笑,便是倾国倾城之色,几乎让人无法抗拒。 “皇后说得是,我的血,确实是冷的。” 舒望晴说的是实情。 “可是我这一腔冰冷彻骨的冷血,究竟是拜谁所赐?皇后娘娘,倒要请你赐教!” 旁边乔太妃忍不住就要给舒望晴伸大拇指她这话说得,既没放过萧怀瑾,也一样将皇后给绕了进去。 萧怀瑾在高高的龙座上,将舒望晴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往前踏了两步,望着舒望晴。 “晴儿” 萧怀瑾轻轻地唤出声。 舒望晴立即将脸孔别了过去。 时至今日,她似乎依旧无法直面这个男人。 “晴妃,今日当着群臣的面,你就将过去种种,全部说出来,让世人还你个公道,也还信王一个公道。” 乔太妃面带笑意,在一旁款款地劝舒望晴。 “少废话了,晴妃,你不是与太妃早就说好了,要将凤凰台上大皇兄加害二皇兄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的吗?这会儿你又磨蹭些什么。” 康王则年少气盛,一个忍耐不住,立即催促了起来。 乔太妃甩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康王,没想到却一下子惹毛了康王。 “太妃,你这样看着本王做什么?” 康王心浮气躁,一下子竟发作起来。 乔太妃也有些吃惊她所熟知的亲子康王,原本没有这样激动易怒的啊! “怀仁……” “太妃,你要记住,本王,才是这个世上,名正言顺,该继承先皇皇位的人。大皇兄当年窃皇位而居之,如今他不德之行已经昭然若揭,本王登基在既,你不过一介太妃,又有什么资格,贸贸然称呼本王的名讳?” 康王瞪着眼睛望向乔太妃,言语里没有半点客气。 乔太妃的眉头自然忍不住便紧紧地皱了起来。康王却不再看她,转头瞪着舒望晴。 “你还不快说!”康王急不可耐地催促。 “是!”舒望晴听了康王的话,顺从地躬身行了一礼。其间皇后何德音又声嘶力竭地高呼了一声,旋即被乔太妃的人捂住了嘴。 舒望晴丝毫没有被何德音所影响,她姿态娴雅地行礼已毕,缓缓地直起身。 就在这一刻,奇变陡生。有人高声尖叫了一声,只是这尖叫的,不再是皇后何德音,而是康王萧怀仁。 舒望晴袖中露出一柄泓如秋水的长剑,正斜斜地抵在康王颈中。 她从行礼,到拔剑,到制住康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出乎意料,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康王戍卫,竟也无一来得及反应。 “康王殿下,我倒想先问问你那宫中秀女薛碧城,你亲手将她推入井中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濒死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 舒望晴凑在康王耳边,压低了声音喝问。 康王尖声惊叫不止,少年人声音尖利,又叫得格外大声,早已失去了早先的自信与傲气,显得极为怕死。原本支持康王的一派文臣见了,莫不觉得丢脸至极,心中无不生出一点念头这康王与如今的皇上萧怀瑾相比,还是天差地远,连给皇兄提鞋也不配啊! “晴妃,你不要乱来!” 乔太妃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舒望晴竟然会临阵反水。 “你莫不是信了皇后何德音的话?无论她说什么,他们帝后一体,皇后的所作所为,就等同于皇上做的。当年皇上的所作所为,你知道得一清二楚,此刻万万不能再助纣为虐了啊!” 乔太妃冲着舒望晴大喊,偶然一回头瞥了一眼萧怀瑾,只见萧怀瑾正凝神望着舒望晴,眼神清明,似有赞许之意。 乔太妃突然福至心灵: 不好了,上当了。 从舒望晴袖中莫名其妙出现的龙渊,还有此刻萧怀瑾的神情,这一切都说明了一切,还是在萧怀瑾算中。 萧怀瑾恐怕早就知道,舒望晴会出手的。 第454章 shè杀 还未等乔太妃有所反应,康王已经再度尖叫起来。 “别” 这康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只感到那龙渊凉飕飕的剑气就在颈边,终于忍不住,吓得大叫起来。 乔太妃紧紧地皱着眉,刚要出言安慰,顺便想办法相劝舒望晴,只听康王已经大声说: “是,是本王做的” “是本王将那薛碧城推下井!好了吗,你饶了我!” 康王语声里已经带了点哭音。 只见舒望晴低声在康王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康王立时又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别,千万别我说,我都说!” “是本王见那薛碧城长得不错,出言调笑,她不从,就此跑开。本王便怕薛碧城将此事告诉皇兄……所以没有多想,就将薛碧城推下了井灭口。” 这一番话,当着崇德殿前群臣的面说了出来,震得人外焦里嫩,目瞪口呆。 乍一听,只道这康王品行不端,可已经有明白人反应过来,其实这康王最大的弱点还不在于喜好女色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够登上帝位的人。 凭康王这点儿懦弱的小心志,即使勉强称帝,也终究将是被旁人cāo纵的傀儡。而谁是背后提线的人,不言而喻。 终于,不少原本坚定地站在康王一边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势,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就在此刻,康王突然又高声叫道:“鬼啊!” “皇兄,你不是皇上、邪祟不能近身的吗,快来帮怀仁驱鬼啊!” 之前还口口声声,要逼萧怀瑾退位的,如今竟然要萧怀瑾帮他驱鬼。 康王胡言乱语,无人肯信。可是舒望晴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刚才康王高叫有鬼的时候,她也觉得眼前有个影子这么飞快地一晃 这究竟是人是鬼? 乔太妃见了这样不争气的儿子,也忍不住高声怒道:“怀仁,打起精神,区区一个秀女,算得了什么……” 旁人却想,这薛碧城虽只是秀女,名分上却是萧怀瑾的妾室。这康王竟然试图染指兄长的妾室,这德行上头么……他们反正不觉得萧怀瑾登基这么久,有做过比这更加出格的事情。 乔太妃一句话还未说完,突然闻到一股子异味。 太妃伸手去捂鼻子,跟着去寻这异味的来源,发现这股子尿骚味竟是从康王身上散出来的。 被舒望晴一剑抵着,这康王萧怀仁,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群臣们一时也见到了这副奇景。 天下竟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一面尿着裤子,一面指着兄长退位,禅让给他? 乔太妃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康王竟这样的没用。 她本能地觉着,这康王已经不成了。 确实如此,有谁听说过,好色嗜杀、十几岁还尿裤子的王爷能登基为帝,坐稳这江山的? 正在乔太妃紧紧地握拳,想要决断的时候,众臣又是一片惊呼之声。 他们明白康王为什么就此吓得尿裤子了 不止是抵在他颈间的龙渊的缘故。 此时此刻,崇德殿前飞快地出现了一个身影。看那背影,身材高挑有致,穿着宫装,梳着宫髻。 众人见不到这个影子抬脚动腿,只见到这影子在空中飞快地飘来飘去。 “有鬼!有冤鬼!” “薛碧城的鬼魂!” 几名相信鬼魂之事的臣子竟也一起伴着叫了起来。康王适才被吓成那样,便也有了解释。 舒望晴手中稳稳地持着龙渊,紧紧地控制住康王。 说实话,她也未想到康王竟然这样地无用,片刻间就吓得尿了裤子。 可待到那个飘忽的“鬼魂”出现,舒望晴才真正明白的康王如此害怕的原因。 她紧紧地盯着那个人影,心中飞快地判断这个影子究竟是人是鬼。很快,就让她在地面上捕捉到了一个日光下淡淡的影子。 这个薛碧城,是人扮演的。 不过这世间,有能耐扮演这样一个鬼影的,她就只知道一个人。 姜烈! 想到姜烈,舒望晴就记起信王,手中一抖,龙渊就在康王颈间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康王觉得自己流了血了,立时翻着白眼,几乎晕去。舒望晴无奈至极,她也没想到康王会这样说到底,这个少年,还是个孩子,一个早已被人刻意养歪了的孩子。 正想着,舒望晴突然听见背后弩机响,她反应极快,腰身柔若无骨地一折,险险避开了自后而至的一柄弩箭。 可是康王却没有这么幸运。 弩机响处,一枚精钢打制的弩箭从康王背后穿入,前胸贯出,shè入崇德殿跟前汉白玉砌成的丹墀,“砰”的一声巨响。 康王背后与胸前,同时绽放出两朵血花,他却兀自低下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才吓得想要鬼哭狼嚎。 只是他没有机会再哭叫了。 这个少年王爷直到倒在尘埃里的时候,都还一直不知道他背后shè来的那一记威力无匹的弩箭,正是他一直尊称为“母亲”的人,下令shè出的。 舒望晴将将偏开身体,让开了这势若雷霆的一箭。 只是那弩箭的威力太过巨大,劲风竟将她的身体往后一带,坐倒在地。紧接着,康王萧怀仁的热血溅了几滴,落在她的面上身上。 不及擦拭,舒望晴已经站了起来。 她知道这种势大力沉的弩机往往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上劲,发shè下一枚弩箭。趁此机会,她手持龙渊,飞快地往乔太妃身前靠去。 只是这乔太妃哪里还会容她故技重施。还未等舒望晴赶到,乔太妃身前已经有十几名侍卫围了上来,数枚羽箭也已经斜斜地朝她面前shè到。 舒望晴只是舞动龙渊,护住头脸。 落在她身上的羽箭,她丝毫不惧。毕竟她贴身穿着应仲平jiāo给她的软甲,免除了她的后顾之忧。 只不过这软甲能挡得住寻常羽箭,却挡不住刚才那令康王血溅当场的弩箭。 这样恐怖的武器,是刚刚从崇德殿外被推进来的。同时有三名弩机手,在飞快地重新给这具弩机上劲。 “晴儿!” 就是这一瞬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5 章 事,看得萧怀瑾惊心动魄,忍不住出声提醒舒望晴。 第455章 自立 奇变陡生,崇德殿前的群臣看得目瞪口呆。 刚才还得意洋洋,口口声声要皇兄退位、自己登基的康王,眼下胸前已经多了个血窟窿,横死当场。 而下令shè杀的,竟然是康王生母,乔太妃。 她见已有侍卫护持,胆气便壮。当即大声对舒望晴说:“晴妃,康王这笔账,要算在你头上!” 说话之间,乔太妃身边的弩机手已经将弩机上劲,调试好,黑洞洞的弩机口正对准了舒望晴。 “晴妃,将你手中的龙渊放下!退开三步!” 乔太妃一声令下,随即又放缓了语气,“晴妃,其实哀家也颇为赏识你,你若愿意追随哀家,共创盛世,哀家可以放下康王的事既往不咎!” 什么什么? 群臣都觉得耳朵出毛病了。 什么叫“共创盛世”,而她亲儿子的死,乔太妃竟然也可以“既往不咎”? 舒望晴却并不觉得特别出奇。 她素知乔太妃野心勃勃。康王,不过是她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随着康王渐渐长大chéng rén,小小少年已经隐隐约约流露出叛逆之意,未必将来事事肯听乔太妃的话。 而就在刚才,康王在萧怀瑾与群臣面前颜面尽失,几乎没有可能毫无污点地登上帝位。 乔太妃便断然决定,杀掉康王,自己上位。 这般狠辣、这样果决,在女子之中,绝无仅有。若不是乔太妃悍然杀掉了自己的亲骨ròu,舒望晴没准会对她生出那么一点钦佩。 舒望晴被那黑洞洞的弩机指着,不得不轻轻放下手中的龙渊,并且缓缓地往后退去三步。 萧怀瑾立在高高的崇德殿台阶上,忍不住也焦虑地往前踏了一步,目不转睛地望着舒望晴这边,焦急地搓着手,丝毫不在意乔太妃身边的那具弩机口其实只要稍稍一抬,就能正正地shè中他胸口。 “话不能这么说吧!”舒望晴缓缓地开口,试图将乔太妃的注意力留在自己这边。 “刚才那枚弩箭,虽然是我让开了,可若是我没让开,康王也一样会死!”舒望晴补充道。 刚才那枚弩箭从康王胸口贯胸而过,竟还有力道能shè入石阶。可见刚才她让与不让,只不过是死一个还是死两个的问题。 “所以,太妃已经拿定主意了?或许……我不应再称呼你乔太妃了?” 舒望晴说得隐晦,旁人却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乔太妃这番表态,更加上她下令自己的亲卫shè杀康王,这就说明,乔太妃和她背后的势力已经决意与大顺朝撕破脸,毫不掩饰地要夺大顺朝的大权了。 而乔太妃此人,则更是野心勃勃,她口中那“共创盛世”四个字,傲然而霸气,颇有些一代女帝的意思。 听见舒望晴的问话,乔太妃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一时,崇德殿前便彻底zhà了锅。 群臣们无论此前站的是萧氏兄弟的那一个,此刻都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反对乔太妃。 这位胆大包天的太妃触碰了他们的底线。 一来,乔太妃根本就不是大顺朝本朝之人,而是臣子们眼中的“南越蛮子”,就算南越国曾经拉拢收买过一些臣子,这些人此刻却都还是振振有词,觉得自己高了南越国人一等。 二来,乔太妃还是个女人,先帝的妾室。如今,她不仅亲手杀了先帝的骨血,更口口声声要夺取先帝留下的大顺朝基业。 一时间,崇德殿前骂声一片。 “皇上” 不少人这时候想起了萧怀瑾来。 “皇上,这fù人实在是罔顾lún常,丧心病狂啊皇上!”早先口口声声指责萧怀瑾的人,这时候反而要求萧怀瑾出面做主。 舒望晴心内冷笑,小人反复,世态炎凉,只在这崇德殿前,就能看个透。 “哈哈”听到这里,乔太妃乔琴竟仰天长笑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你们难道还指着你们的皇上能够做主吗?” 乔太妃一声长笑,似乎是信号,崇德殿周围密密地涌入侍卫与内侍,数量竟然比早先舒望晴偷偷溜进宫时所见,还要多上好几倍。 舒望晴则在袖中攥紧了手中的龙渊。 直到此刻,乔太妃才终于将她全部力量真正展现出来。此前,恐怕连康王萧怀仁都想不到,太妃竟然在宫中暗藏了这么多帮手。可见这位太妃,就算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也早就留了一手。 眼下崇德殿前的臣子们都是手无寸铁,这群文弱书生连那些终日劳作,身强力壮的内侍都敌不过,更遑论乔太妃精挑细选,作为最后手段的侍卫? “乔氏,你南越人莫要猖狂。”何明赫这时候大声喊了出来。“本朝军中将领早已效忠圣上。只要你敢有异动,待大军进入皇城之际,保管将你碾成齑粉……”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乔太妃的一阵大笑声打断了。 “何大人,这可真对不住。早先大军没有进入皇城,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永远失去机会了……” 乔太妃笑得欢愉,旁边听着的文臣们背后则冒出冷汗 “就在刚才,哀家已命人封锁了所有出宫的渠道。会有一份矫诏送至军方,命大军原地待命,军中首脑则立即进宫面圣。待到那时……” 乔太妃抬起右手,掌锋如刀,做了一个斜斜下劈的动作。她一张艳冶的面孔,在崇德殿前强烈阳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格外年轻而妖娆,志得意满。 无数早先支持康王的臣子们都低下了头若不是他们为了一己之力,挑动皇家兄弟圄墙,怎么又会落入旁人毂中,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到了此刻,众人又将目光投向萧怀瑾,希望这位曾历艰险,多经风雨的帝王,也能像以前一样,留有后手,在最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反败为胜。 可是萧怀瑾却神情淡淡,只是负着手,凝神注视着殿前发生的一切,却不发一言。 舒望晴盯着高高而立的帝王,心里暗自怨恨:该死!你竟真的全指望我?指望我为你摆平一切? 第456章 动手 立在崇德殿前的高阶上,萧怀瑾似乎在望着三弟萧怀仁的尸骸感慨不已,又似乎眼中就只看得见舒望晴一个人。 舒望晴紧紧地握住龙渊的剑柄,她感觉得到萧怀瑾那柔和而平静的目光。 正午明丽的阳光洒在她面孔上,舒望晴陡然明白了萧怀瑾的意思 他这一回不是在示弱,而是真的将她视作了唯一的救赎。若是她当真不愿救了,甘愿放手,那他便宁可去死,死在她眼前。 这是一场以朝局与生命同时当做赌注的赌局,恐怕早在此前长乐宫三皇子生辰宴的时候,萧怀瑾就已经看穿了一切,开始布局了。 舒望晴咬了咬下唇,将此间之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她到底还是被萧怀瑾利用了。 他太了解她,所以知道她绝对不会坐视萧怀仁登上帝位,也知道她更不会轻易让乔太妃如愿他越是绝口不提帮他救他,她便越是无法放下。就这样,她终于心甘情愿地被打磨成了萧怀瑾手中的一柄剑。 “晴妃,如何?”乔太妃殷殷地望着她,重又开口问了她的意思。 这位素有野心的太妃,似乎对她颇为惺惺相惜。 舒望晴笑道:“太妃说的,不无道理!” 这八个字说出口,崇德殿前静了片刻,紧接着群臣又鼓噪起来。 早先舒望晴曾以一己之力擒住康王,早已被群臣视作此间唯一能够做点儿什么的人。此刻听见她好像是答应了乔太妃,文臣们或求或骂,说什么的都有。 乔太妃笑道:“晴妃,你见着了么?” 她一根白嫩的食指,往文臣之中随意一指,说:“他们这些臣子,平日里都是最最道貌岸然不过的,可是一旦见了我们女人强过了他们,就忍不住要动嘴皮子……” 乔太妃说着故作惋惜,“只可惜啊,他们的骨气,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乔太妃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很小的距离。 随即,这位太妃手一挥,崇德殿前飞起数排羽箭,正向着乔太妃适才所指的方向飞过去。只听数声惨叫,刚才骂得最响的几名臣子转眼间已经横尸当场。 在他们的尸身之后,后排侥幸还活着的臣子们见此情形,都是吓得呆了片刻。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相互一拉,冲着乔太妃就跪了下来,面上涕泪纵横,“太妃饶命啊!” “先帝已死、康王也已殒命……这世间,哀家与大顺皇族已经不再有任何瓜葛了。” 乔太妃森然道:“以后,不要再称呼哀家做乔太妃,我乔琴,奉天承运,势当登基,成为一代女帝,掌管天下,尔等应三跪九叩,称呼朕为万岁!” 这番话实在太过惊世骇俗,震掉了一众臣子的下巴。 这些文臣,大多认为男权至上,愣了半天之后,开始怒骂乔太妃。 乔太妃淡淡一笑,右手衣袖一挥,她身后的弓箭手已经张弓搭箭,那些黑洞洞的箭头再次对准了一众文臣。 这下就真有那骨头软的,伏下来向乔太妃行礼,口称万岁,也有高呼着请乔太妃“饶命”的。 舒望晴手中紧紧握着龙渊的剑柄,面上却挂起嘲讽的笑。 “太妃当真是好魄力,望晴拜服。” 她往后退了半步,裣衽成礼,似乎是在恭敬向乔太妃道贺,却已经是蓄势待发。 “小心……” 一个低低的声音从耳边飞快掠过。 舒望晴一凛这难道是姜烈在提点她?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远处再听见弓弦与弩机同时作响。舒望晴立即将纤腰一偏,巨大的劲风从她身边倏地划过,又是一枚巨大的弩箭,险险从她身边掠过,“砰”的一声钉在地上。 紧接着,羽箭才shè到舒望晴面前,舒望晴抽出龙渊左右击打。有几枚羽箭落在她身上,却shè不进她衣内。 这番情形却叫旁人看得呆了这乔太妃真是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出手啊! 乔太妃登时有数了,手一挥,往身后比了一个手势。 羽箭便立即停了下来,可是那副巨大的弩机,仍然由人使劲摇动,嘎吱嘎吱地上着劲。 “晴妃,难怪你今晨独自一人梳妆着衣哀家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为了隐藏你身上穿着的甲胄和袖中藏着的利刃啊!” 乔太妃揭破了舒望晴此前的伪装,接着道:“可是你想过么?你为这个男人付出一切,甚至甘冒奇险,值得吗?” 舒望晴马上开口道:“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萧怀瑾……” 趁她开口之际,乔太妃身后的那一具弩机也已经重新上劲完成,“轰”的一声,第三枚弩箭又发了出来。 这一次,舒望晴险险没能让开,弩箭从她右臂旁边径直擦过,在她衣上留下一道很明显的伤口,却没有鲜血就此流出。 群臣听着崇德殿上这两个女人对答,纷纷觉得要疯一个是先帝妃子,如今口口声声要废帝自立;另一个则是今上旧爱,却大逆不道,口口声声直呼如今皇上的名讳。 偏偏这两个女人在崇德殿前斗来斗去,旁若无人。他们这些自视甚高的臣子,竟也一句嘴都chā不进去。 “……只是为了阻止你做天怨人怒的事而已!” 舒望晴轻轻攥住右臂的伤口,接着将龙渊换到左手边。 “乔太妃,你争这帝位,并非为了解民之倒悬,或是天下和平安宁你只是要实现你的野心,你只想‘当上’这个女皇而已!” 乔太妃得意洋洋地点头,“那又怎样?而我……马上也就要‘当上’了!” “对不住啊!太妃娘娘,这事情,恐怕没有你想得这样简单呢!” 舒望晴左手执剑,立在乔太妃五十步之远的地方。她突然朝乔太妃身后一指,高声道:“那里!” 一团白影迅捷无比地冲着乔太妃身后那座巨大的弩机扑了过去。 只听“喀嚓”“喀嚓”两声,白影过处,那座弩机被砍成了两截,机括被毁坏。 这就意味着,早先杀死康王的那种弩箭,这柄弩机已经发不出来了。 第457章 攻城弩 见到最具威力的一柄弩机毁坏,众臣子一阵欢呼总算见到希望了。 可是乔太妃一对秀丽的长眉缓缓地竖了起来。 “晴妃,哀家……我,还真从未见过你这样冥顽不灵的人物!” 乔琴习惯了“哀家”这样一个自称,一时要改,竟也改不过来,自称为“朕”又非她所能习惯的,便干脆称“我”。 “此前我器重你,是因为敬佩你忠贞守信,手段高强却没想到你究竟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卑微fù人。” 她说着一指萧怀瑾,大声道:“只消这个男人花言巧语两句,看你两眼,就可以让你忘记自己的深仇,忘记那些为你而死的人……晴妃,你自己想想,你贱不贱,贱不贱?” 舒望晴面色不改,左手依旧稳稳地执着龙渊。乔琴说得直戳人心,在她,却似丝毫没有影响。 “毁了一座攻城弩,你以为能改变得了什么么?”乔琴傲然道。 原来竟是攻城弩?崇德殿前众人心中不免惊叹。 这攻城弩,向来只是用于两军jiāo战,攻城之际。一座弩机需要至少三个人cāo控,弩箭一旦shè出,据说能穿透三尺厚的城墙,威力巨大。而乔琴竟然命人将攻城弩挪到了皇城里,对准了皇上与众臣这谁能抵挡? “相反,原本我还想饶过你与此间的一众文臣……现在可没有那么好的事儿了!” 乔琴笑嘻嘻地伸掌,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6 章 击了两下。崇德殿前贞顺门忽然大开,里面“吱吱呀呀”的一阵声响,又有三座攻城弩的弩机被推了进来。 适才以乔琴为首的南越人,只凭一具攻城弩,就已经让舒望晴这一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如今竟然又来了三具。 见到双方实力此消彼长,不少臣子竟怪上了舒望晴。 “晴妃” 有人高声道。 “你这妖妃京中有此变乱,都是因你而起!” “是啊,信王因你而死,康王刚刚就死在你眼前,皇上如今……也为你所累……这一切,都要怪你晴妃!” “是呀,不若趁此机会,先处置了这个妖妃!” 臣子们的矛头纷纷指向舒望晴。 乔琴闻言,更是前仰后合地笑地高兴,“晴妃,你看看你,你为他们出头,他们却反而回头来怪你!” “果然我父南越王说得不错。大顺男子,凡窝囊的才最后进了这朝堂,戴稳了这乌纱。这样的朝廷,我等不取而代之,简直有负上天的厚望啊!” 说到这里,乔琴再也不犹豫,手一挥,三座攻城弩的弩机,竟同时对准了舒望晴这里。 “你若是再犯傻,说不得,我就先杀了你,以儆效尤!” 舒望晴听了乔太妃所说,轻轻地一笑,道:“乔太妃,你说的不对!” “你说大顺男子,凡窝囊的才进了朝堂,戴稳乌纱……那是因为你南越国中就是此等情形,才会用你等小国弊政,妄想我大顺朝中的人与事。” 她说着,往前踏了一步,前胸正对着那黑油油的攻城弩箭箭头。 “真正忠贞赤诚,先人后己的人,在本朝有很多很多。他们的情怀与cāo守,你甚至不能明白!” 是的,一直到此刻,站在了崇德殿跟前,面对着乔太妃带着南越人与大顺朝彻底撕破了脸,舒望晴才终于全盘想明白,当年她的父亲左绍元,为什么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惹怒萧怀瑾的风险,也要力劝萧怀瑾立三弟康王为皇太弟。 因为只有那样,才能麻痹南越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奉康王为主,而不是去支持乔太妃野心勃勃的肖想。 同时,这也让康王作为未来的储君,得萧怀瑾亲自指点,由帝师认真教养,明事理,识朝事,就算最后他没有得到帝位,也能成一代贤王,而不会被乔琴故意养歪成为那样的人! 左绍元的一番苦心,最终还是被扭曲、被误解了所以在后来,左氏一族竟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可是此时此刻,舒望晴想通了前事,她相信就算是时光倒流,再来一回,她的父亲,还有昔日那些她敬重的人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选择。 想到这里,舒望晴的双眼再度往萧怀瑾那里溜过去。 萧怀瑾早先听见了她的话,眼光也往舒望晴这里看过来。 两人视线一碰,萧怀瑾竟不由自主地一震,匆匆收回了眼光,无法再与她对视下去。而舒望晴冷哼了一声,再转头,眼神森冷,在那些胡言乱语的臣子们面上扫过。 听了乔琴与舒望晴的一番对答,不少早先口出不敬之言的臣子都自觉惭愧,低下头,不敢再看向舒望晴。 至少在这个时候,舒望晴能够为了他们,与对手明刀明qiāng地争辩,保卫本朝的尊严。而他们,枉自为男儿之身,却只能在这里徒呼荷荷,怨天尤人。 不少人心中都在想:晴妃口中所说的,忠贞赤诚、先人后己的贤士,究竟指的是什么人反正他们是万万当不起这一点的。 “好!” 乔琴轻轻地击掌,崇德殿前就只听见她独个儿清脆的击掌声。 “说的好!” 乔琴是个女人,她察言观色,自觉了解了舒望晴的心事,当即笑道:“那感情好啊,晴妃” “我这就命人送你去说的那位……那样专一而杰出的俊杰相会,好不?”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那三座巨大的弩机已经准备完毕,随着乔琴口中的暗号一声令下,“嗖嗖”两声,弩箭威力无匹,“轰”地就朝舒望晴所站的地方就轰了过来。 “晴儿小心!” 萧怀瑾立在龙座之上看得清楚,悬心之际,无可控制的大喝一声出声。 “砰”一声大响,舒望晴身后正是汉白玉砌成的丹墀。两箭攻城弩shè到,饶是汉白玉坚硬,也被撞得粉碎。 尘埃升腾,萧怀瑾看不清舒望晴的身影,忍不住连上三步,想要疾步奔下丹墀,看一看舒望晴是否平安。 他刚迈步,双腿便被皇后何德音紧紧抱住了。 “皇上,不可,不可以身犯险啊” 第458章 诚实地骗 烟雾粉尘散去,舒望晴的身影重现。 萧怀瑾看清楚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见她毫发无伤,正沿着“之”字形的轨迹,迅捷无比地朝那三座攻城弩机疾奔过去。 萧怀瑾心中一动,想起刚才其实只听见两声弩机响动,当即再度出声提醒:“晴儿,最右!” 崇德殿前,立时又发生变化。 正如萧怀瑾所言,最右一具攻城弩机“格格”一声响,再次往舒望晴那个方向shè出一枚弩箭。 舒望晴有些狼狈地在地上一滚,才勉强将那枚弩箭让开。 这下子,她的处境十分危险 这些巨大的攻城弩,威力无穷,唯一的弱点便是需要花时间上劲。刚刚放过箭之后的这片刻,正是上前攻击的最佳时间。 可惜的是,乔太妃手里有三具这样的弩机,立刻便游刃有余起来。 正在这时,空中白影一晃,有个声音大声说:“我来!” “小心,是姜烈!”乔太妃紧张起来,一声令下,弩机不再对准舒望晴,而是立即转向空中那段飞速飘忽着的白影。 那确然就是姜烈。 早先康王还活着的时候曾经眼花,曾经见到眼前白影来去,以为自己见到了薛碧城的鬼魂。其实,康王并不是被舒望晴手中的龙渊吓得尿裤子的,而实实是以为薛碧城鬼魂向他索命,这才当众失态的。 而片刻之前,头一具攻城弩,被舒望晴一指即毁,也是姜烈的杰作。 她身法极快,在空中如一团鬼魅一样飘忽不定,cāo控那三座攻城弩的弩机手竟有些拿不准,到底该向那个方向抵御才好。 “放箭!” 乔太妃一声低斥,除了那三座攻城弩之外,余下的弓箭手也张弓搭箭,羽箭一蓬蓬,也不用对准,径直朝姜烈的白影所在的那个大致区域就扫了过去。 姜烈一转身避开。“刷”的一阵,羽箭落在崇德殿前头的地面上,像是落了一层箭雨。 就在姜烈吸引了全部弓箭手注意的时候,舒望晴已经赶到了第一具弩机那里。 她就地一滚,已经让过了刚刚上好劲的弩箭箭头,手中龙渊一探,“崩”的一声,刚刚上紧的弦就断了。 舒望晴反过手肘一撞,肘钟正撞在赶来拦阻的一名南越侍卫胸口。对方哼都没哼一声,就闭了气,倒在后面赶来的另一人身上。 舒望晴已经脚下不停地往第二具弩机那里疾奔过去。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姜烈则堪堪避过第二波箭雨。 羽箭就像是不要钱似的,一蓬一蓬地朝崇德殿前shè了过来。 荣永年一拉萧怀瑾,已经带着这位帝王避到了龙座之后。少时何德音也一瘸一拐地躲了进来。她刚才不小心,脚踝上已经中了一箭。 众大臣们则狼狈不堪,四处狂奔,尽量些安全的地方躲避。十几人缩在大殿跟前的铜缸后面,挤成一团,再没有早先逼宫时那等道貌岸然的样子。 舒望晴砍坏了一座攻城弩,随即奔向第二座。 姜烈则一面避开羽箭,一面朝第三座攻了过去。只不过箭雨来得太密,加之偶尔又会来上一枚,姜烈左右避让之际,只听“嗤”的一声,她身上白衣的一角登时被一枚羽箭划破了。 姜烈向来爱惜这身白衣,登时怒不可遏,口中喃喃念着些什么,身法突然一变,像一个陀螺一样,飞快地转了起来。 “刷”的一片箭雨袭到,却再也近不了姜烈的身体,全部被弹开,落在一旁。 姜烈便好整以暇地来到那第三具弩机跟前,以掌为刀,三下五除二,先将cāo控弩机的弓箭手劈晕,然后一掌下去,弩机立碎。 姜烈一转头,正见到旁边舒望晴也已赶到另一具弩机处,手中龙渊划过,第二具弩机登时也了账。 “攻城弩,呵呵这攻城弩……” 姜烈正想要说,南越人费尽心机,竟在宫墙之内用上了这攻城弩,到头来还不是一败涂地。 话还未说出口,姜烈心头大惊,指着舒望晴背后,便大声地道:“小心!” 舒望晴早先毁去第一具弩机的时候,只是砍断了上紧的弦。可是所有人的意料,这具弩机不知为何,构造与其余不同。cāo控弩机的侍卫们片刻间就接起了另一条弓弦。 巨大的攻城弩轧轧地转过来,指着舒望晴所在的位置。 油黑油黑的箭矢正正指着舒望晴,一名侍卫狞笑着松开机括,眼看着这枚攻城弩就会将第二具攻城弩一起击个粉碎连同舒望晴一起。 姜烈一急,她想起某人的嘱托,立即弃了最后一座弩机,飞快地朝前扑了过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名侍卫已经松开了机括,弓弦马上就会被触动,巨大的弩箭马上就要飞出。 正在此刻,弩机一侧突然有个瘦弱纤小的身影,奋不顾身地往这座弩机中一扑,正正卡在弓弦与机括之间,双手则紧紧地握住了那枚细而韧的弓弦。 弓弦吃劲,就此在她双手中深深地陷了下去,勒出两道血痕。 早先松开机括的侍卫见势不妙,伸脚狠狠一踹,随即拔刀,冲那人劈头就砍了下去。 正在这时,姜烈已经赶到这里,衣袖一甩,那名侍卫立即撒刀、昏迷、往后一仰,xìng命不再。 “冰翎……” 舒望晴自然将绞在弓弦之间的那个小身影认得一清二楚,飞快地奔上前来。 “小姐……” 冰翎叹出一口气,口中汩汩的冒出血泡来。 因为早先被踢的那一脚,冰翎的胸肺之间,被这座攻城弩的弓弦勒出了一道极深的血口,空气从伤口里呼呼的灌出,身上原本那身大宫女的袍服,片刻之间,全成血衣。 姜烈“砰砰”两脚,又将另外两名南越侍卫踢得远远的,再转过头来,只看了一眼冰翎的情形,就知道这个姑娘已经不成了。 “小姐……在景怡殿里我想过好久,觉得还是不成……” “单只这么去见小钟,怕是他会怪我!” 冰翎很诚实地说,“所以,小姐……原谅我,骗了你一回。” 第459章 反复 这番话,冰翎说来,平平静静的,好像就只是在说今天晚上用什么膳食一样。 只是越到后来,她的声音就越微弱,待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她努力抬起的头便就此往下一垂,再无声息。 舒望晴却再也难忍鼻腔中的酸楚,哽着声音道了一句:“冰翎!” 她是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冰翎是这样一个打算。 更没想过冰翎竟瞒过了所有的人。 所以她此前当着冰翎的面说过的那些扎心扎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舒望晴斜挥龙渊,将这最后一座攻城弩的弓弦挑断,将冰翎从攻城弩下面抱出来。 她将冰翎的遗体端正放在崇德殿跟前的石阶上,然后向后退了三步,恭恭敬敬地伏下身子,行了一个大礼。 小钟不会怪你的! 小钟哪里会怪你?他见到你活着便会很开心啊! 舒望晴冲冰翎再度俯下身去,双眼酸涩难当,可偏偏她就是一滴眼泪也无,胸中一股痛意左冲右突,无法宣泄。 一旁躲着的群臣抖抖索索地从丹墀、石阶、铜缸后面探出身来,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正见到舒望晴从冰翎面前起身,提着带血的龙渊站起来,转过身,面向乔太妃等人。 而乔太妃,竟也不曾趁舒望晴转身行礼的时候,背后向她发难。 “晴妃,你说的话,我明白了一二!” 她口中所指,正是此前舒望晴提到的,忠贞与赤诚。 “可是,你们大顺朝这些忠贞与赤诚之人,所为为何,难道为的就是这些胆小如鼠的软蛋?他们让你一个女人来护着他们所有人!” 乔太妃往群臣那里一指,指尖更是遥遥地指向崇德殿高高的龙座。因为此刻萧怀瑾刚刚挣扎着扶着龙座走出来,面色发白,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晴妃,我敬重你的人品与勇气,可也奉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不值得!” 舒望晴紧紧地盯着乔太妃,冲着对方摇了摇头,半带着一点悲悯,对她说:“你不懂” “其实所有的牺牲,终将有回报。” 乔太妃这样玩弄权术、只知利己,甚至自己唯一的亲子也可以像旧履一样随时舍弃的人,又怎么能明白? 是那么多人的牺牲,撑着她活到现在;又有那么多人的付出,推着大顺这个泱泱大国一点一点往前行。 舒望晴手中的龙渊越握越紧,斜斜指向地面。她独自一人正对着乔太妃。 乔太妃则扁扁嘴,低声咒骂一句。如今她已经失了攻城弩,但是还拥有不少上百名手中持着弓箭的侍卫。 而乔太妃似乎早已预见到这个局面,一声低喝,已经有竖排弓箭手整整齐齐地来到她面前,将她身周围得密不透风。 “望晴,你说,咱们怎么办吧!” 姜烈在一旁,懒洋洋地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7 章 她伸手指指面前一排的弓箭手,说:“这样,我们打不进去!” 这些弓箭手一排排的箭雨shè出来,就连姜烈这样的高手,也极难靠近乔太妃,而且弄不好也会有危险。 姜烈说到这里,望着自己早先被一枚羽箭划破的衣角,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身上的这件白衣极其惋惜。 “而这些,”姜烈又随手指指缩在后头的群臣,“又没有什么卵用!” 群臣听见姜烈这样毫不留情地奚落,都是敢怒而不敢言他们确实没什么卵用啊! “所以现在是个不上不下的僵持之局!”姜烈总结了一句。 “是呀,僵持之局!”乔太妃在对面听见,绽放了一个雍容的笑容这等僵持之局,却正是她想要的。只消待外头她的人将大顺朝军方稳住,军方首脑进宫的那一刻,便是她渴望已久的机会。 乔太妃话音刚落,只听贞顺门外头“轰”的一声巨响,就与适才那几具攻城弩shè出威力巨大的弩箭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崇德殿前的臣子们惊白了脸,乔太妃却露出笑容。 “还有一具攻城弩?”乔太妃转头询问。 她喜孜孜地道:“难道是父王应下了我的请求,南边的援军此刻已经到了京中?” 只听远处一个雄壮的声音高声应道:“难道这世间,就只有南越才有攻城弩不成?” 崇德殿前的臣子们愣了一愣,突然有人认出了这个声音,大声道:“是段国公!” “段国公爷进宫来了!” 崇德殿前顿时欢呼声一片。 在这欢呼声中,只听吱呀作响,两个百人队已经同样推着四具攻城弩通过贞顺门,来到崇德殿前。 “臣段浩轩,奉召前来勤王!”这两个百人队领头的不是旁人,正是段浩轩。他快步来到萧怀瑾跟前,单膝跪地,在一众欢呼声中向萧怀瑾行下大礼并表明效忠。 乔太妃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不明白,诸事皆在她算中,军方的袖手旁观也是她早先再三确认过的事,怎么到了最后,却冒出了一个段浩轩来你? 在她这一失神之间,舒望晴已经给姜烈使了个颜色。 姜烈突然跳起发难,随手取过一柄军中兵士手中的长qiāng,冲着乔太妃跟前的弓箭队就扫了过去。 她下手狠辣,长qiāng扫过的地方,南越侍卫大多筋断骨折,纷纷弃了手中的弓箭,倒地哀嚎。 姜烈两qiāng下去,已经挑倒了一大片南越侍卫。 乔太妃高声喝令众人后退,重新结起弓箭阵,这才险险稳住了局面。 姜烈见状,哈哈一笑,翩然远去,自又坐到崇德殿大殿屋顶的琉璃瓦上,冷眼看着下头的情形。 这时候段浩轩已经号令手下,两个百人队已将攻城弩准备好,黑洞洞的弩机口对准了乔太妃和她的手下。 “该!” “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他们南越人也尝尝这攻城弩的滋味。” 见到军方重臣赶到,文臣们自觉有人撑腰,一个个忍不住占起口舌便宜来。 乔太妃黑着一张脸,飞快地盘算眼前的情形。 她转头看向段浩轩:“段国公,久闻你的大名!” 不知为何,乔太妃在这危急之际,竟然打起了段浩轩的主意。 第460章 不输 眼见着情势倒转,乔太妃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向段浩轩喊话。崇德殿前,人人都竖起了耳朵。 段浩轩自己听见,也颇为惊异,顿了片刻,这才开口回复:“乔太妃,事已至此,奉劝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乖乖地束手就擒。皇上仁厚,对南越国,或许会从宽发落!” 说到最后,他又语气冰冷地加了一句,“否则……我北境大军得圣上一声令下,便可即刻南下。” 北境军的军力之盛,是南越国万万无法抵御的。 此刻段浩轩口中只字不提乔太妃本人的处置,似是早已默认了她的下场必死无疑。 乔太妃听了段浩轩出口威胁,却轻轻一笑,伸出纤纤玉手在崇德殿前轻轻指点,道:“段国公爷,你将这些攻城弩带进宫来,竟也不怕犯了龙座上那位的忌讳?” 这句话轻飘飘地一说出来,崇德殿前立即一片死寂,包括萧怀瑾在内,无人出声。 乔太妃这虽是挑拨之言,可是却道出了真相。 段浩轩此刻,可以将这攻城弩对准乔太妃等人,也一样可以对准龙座上的皇上。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若是段浩轩当真选择拥兵自立,以他的实力和在军中的威望,不是做不到。 崇德殿前一片死寂,只听乔太妃一人凉凉地开口: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北境军固然有偌大的实力,可是,段公爷,你如此聪明,又怎会不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 “你难道要我帮你回忆,北境军中曾经出过多少杰出人物,左绍元、穆宏才、萧怀信……他们哪一个是最后得了好下场的?” 乔太妃清亮的声音在崇德殿上回dàng,叫段浩轩听在耳中,不免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所以,我许你,如果你今日能助我除了龙座上那位丧德辱国的昏君,将来,你我二人,可以瓜分这大好疆土,划江而治。” 一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动这乔太妃,语出惊人,太有想象力了。 可她说的确实是实情。 如今段浩轩掌握着北方大军,能够迅速控制北面军事。而南越人则收买了大半南方文官,只要北境军不南下,她想要控制南方诸省,也不是什么难事。 划江而治,自立为王对段浩轩来说,这简直是最具诱惑力的提议。 可是段浩轩只低头思忖片刻,已经抬起头来,眉宇舒展,望着乔太妃朗声说: “乔太妃,你还是收起这点心思吧!我今日带兵进宫,可不是为了自己捞什么富贵荣华、滔天权势而来的。” “你出身南越,便向来只晓得用你南越人的那点卑鄙心思来揣测本朝将领的人心。” “此前有个人说的话,你恐怕至今都未曾真正听懂。” 说到这里,段浩轩带着倾慕的目光,偏过脸,望着远处持剑而立的那个俏丽身影。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她说过的,真正忠贞赤诚,先人后己的人。他们的情怀与cāo守,你压根儿就不能明白!” “我段某人不才,不敢与先贤们比肩,可是却知道最简单的是非对错。” “因此,早在进宫之前,我段浩轩就已经立下军令状,甘愿肝脑涂地,也要保我大顺朝江山安稳,皇室安全。若是我有半点自立叛逆之心,我的副将就会立即进城,杀我代之。而我的副将若有异心,他的副手也会立即出手。” 段浩轩这番话,引起了殿前臣子们的欢呼赞叹。 有臣子激动得热泪盈眶,高声呼叫:“段将军、段公爷……说得太好了!” 当然也有人跪下来感谢上天:终于有救了啊! 而乔太妃的脸色则迅速地变黑。 她极富智计,此次入宫也是她千算万算算准了的,可是情势突转之下,就算是她,一时也想不出怎么办才好。 “段……段国公?我……哀家,你若这次可让哀家归去,哀家可以将南越国的一半财富分给你!” 乔太妃终于露出了一点山穷水尽的意思,开口也带了些乞求,“你既不是为了功名利禄,那么后半生做个独霸一方的富家翁岂不好?” 段浩轩听了,颇有些忍俊不禁,摇摇头,轻笑一声。 “夏虫不可以语冰,乔太妃,你太过浅薄,不识人心,你从来不知道,旁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段浩轩收回眼光,不再看向提着龙渊的那个身影,而是高高举起手中的令旗,大声呼喝,“儿郎们,你们准备好了么?” “是!”两个百人队震天价的一声回应。 攻城弩那黑洞洞的弩机口便对准了乔太妃等人。 乔太妃手下的弓箭手纷纷取了盾牌出来。他们明知这轻飘飘的盾牌在攻城弩跟前,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可是聊胜于无,只盼着能勉强抵挡一二。 盾牌一举,视线立即被遮挡。结果攻城弩那里还未有动静,姜烈已经再次出手,qiāng挑一众弓箭手,立即又挑去一大片。 剩下的南越侍卫无奈之下,护着乔太妃慢慢后退,退至崇德殿宫苑一角,再无可退。 “太妃,你输了!”舒望晴望着她,淡淡地说。 乔太妃瞪眼,“哀家……我怎么会输?” 她一转脸马上吩咐,“立即发信号,命守在宫门处的五百人进来驰援!” “乔太妃,”段浩轩也说,“适才我段某人就是从宫门处进来的,您难道认为宫门处那效忠于你的五百人,如今还在?” “而北境大军数万人则守在京城城墙之外,随时准备勤王护驾,您以为远在南越国您的族人,能够靠近皇城半步来帮您?” 听见这话,乔太妃那一颗心才终于灰了下来。 她输了! 可是她却从来没曾想到过她会输! “不……不会的,哀家怎么会输?” 乔太妃口中喃喃地念着,终于拔下发上的一枚金簪,颤颤巍巍地执在手中。 “乔太妃,你想要做什么?” 舒望晴见状,赶紧高声发问。 “有这枚yào丸在,哀家……绝不会输了!” 乔太妃将金簪一拧,从簪头中取了一枚蜡丸出来。 第461章 机会 乔太妃捏碎指尖的蜡丸,将里面的yào丸取出,看了片刻,送入口中,费力咽下。 这短短的过程之中,乔太妃面色平和,昔年太妃的雍容气质犹在,倒令旁人不敢对这位夺权失败的太妃不敢生什么不敬之心。 不少人想,无论如何,这乔太妃都是先帝生前最为宠幸的贵妃。就算是当真做下错事,最终处置起来,萧怀瑾只怕也要看在先帝的面上从宽发落……更何况,此事中间还牵扯到了信王、康王的皇家丑闻,皇家将此事张扬开来,也落不着好。 不少人便就此抬头,向高立在崇德殿龙座上的萧怀瑾那里看去。 萧怀瑾已经负手立在崇德殿丹墀跟前。他的衣冠已由荣永年给他由上至下整理过,此前狼狈的形貌早已一扫而空。 只是,兀自有一缕白发飘散在空中,无端端为这位君王的面容增添了几许凄凉与落寞。 “哀家……不会输!任何人,都绝对无法侵犯哀家!” 乔太妃费力地咽下yào丸,随即转脸看向舒望晴,唇角微抬,讽刺的笑笑: “晴妃” “我确实是浅薄,没有你高尚,我不懂得那些高洁的人心,我不知那些英勇无畏的圣贤们到底在追逐什么……” “可是我只想问一句,晴妃,你想要的……得到了吗?” 舒望晴定定地望着乔太妃,终于,肯定地摇了摇头。 乔太妃扬声大笑起来,“是呀,你没得到!你也没得到!” “所以……哀家也没有输,哀家一点儿也没有输……” 说到这里,乔太妃的声音突然从中断绝。整个人像是一具石像一样立定在那里,神态依旧亢奋而欢愉,可是却已经没有了气息。 原本护卫在她身前的侍卫们突然就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冲萧怀瑾跪下,高声道:“皇帝陛下恕罪,我们降了!” 竟然就这样降了? 至此,原本躲着藏着的文臣们终于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尽管他们小腿肚子还在颤抖,可众人还是相互搀扶着走出了藏身之所,来到萧怀瑾面前,躬身道贺: “皇上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力挫南越人妄图颠覆我朝的又一yīn谋。” 阿谀之声不绝于耳。 萧怀瑾闻言,淡淡地一声笑:“昨日地动,乃是上天不满朕的无德与暴政,这事儿,你们怎么又都不记得了?” 早先站了康王一边,出言逼迫萧怀瑾退位的臣子们,此刻都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连声乞求道:“臣等有罪,求皇上恕罪!” 只见萧怀瑾眼带悲悯,垂首望着底下兀自倒伏着的康王遗骸,还有那远处木木而立的乔太妃尸身,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说:“这些人……都曾经是朕的手足、朕的家人……” 旁人见萧怀瑾如此哀恸,心想皇上对这元凶首恶都能心存怜悯,那他们更是活命有望,保住乌纱也有望了啊! 只有姜烈与舒望晴两人还立在崇德殿阶下。 舒望晴望着乔太妃的遗体,怔怔出神。 姜烈靠近她,低声道:“这是金躯丸,是南越的不传秘yào。据说服下这一枚便立死,但是死后身体立即开始僵硬,一个时辰之后便会硬如铁石,一天之后成为金刚不坏之躯。旁人再也毁坏不得。” “这位乔太妃,如此一撒手,便觉得旁人再也奈何不了她了。可是这些侍卫、还有南越国的百姓……”姜烈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她错了!” 舒望晴立在姜烈身旁,突然发了这样一句话。 “她自以为没有输,可是也没有赢。而我……我还有赢的机会!”舒望晴淡淡地说。 姜烈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股森然的寒意。 随即,舒望晴转身找到了龙渊的鲨鱼皮剑鞘,将剑归鞘,别在腰间。 她随即转向段浩轩,向对方使了一个眼色。 段浩轩随即会意,立即跪下来,向萧怀瑾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道:“启禀皇上,适才臣进宫之时,已将南越作乱一党尽数肃清。然臣深恐京城中犹有逆党余孽,臣乞皇上恩准,将宫中兵士撤出宫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8 章 ,维护京城安全。” 萧怀瑾在上首点了点头,道:“去吧!” 他随即转向舒望晴,心中明白,段浩轩此番带了攻城弩进宫,怕是事先与舒望晴通过气的结果。而除逆之后,如此急匆匆地撤出宫去,只怕也是舒望晴事先授意。 舒望晴这时也正抬头,肃然冲着萧怀瑾看了一眼。两人的视线正正地撞在一处。 萧怀瑾只看了她一眼,她的心思,他立即懂了 明白她想要什么,也懂她为什么求而不得。 转眼间,段浩轩已经下令,早先进宫的两个百人队已经将所有的攻城弩都推出宫去。他自己溜得也快,根本不掺合剩下的朝事。 崇德殿前的臣子们大多心下惴惴地等候萧怀瑾的发落,可是也有不少人心存侥幸,觉得如今诸事初定,正是用人之际,萧怀瑾肯定不会重重处罚他们这些跟在人后打太平拳的墙头草。 “众卿……都退下出宫,等候宣召吧!” 萧怀瑾淡淡说来,神色之间叫人压根儿也捉摸不透,他到底会如何处置。 “说到底,这都是朕的家事!”说这话的时候,萧怀瑾扫了一眼舒望晴。 这下子有人心知肚明了如今皇权归属,再无悬念,萧怀瑾有惊无险地在继续坐稳了龙座,可是皇室中的种种秘史却被bào料了出来 萧怀瑾兄弟乃是宫人李凤娥所出; 而昔年信王之死,也未必真就是什么桃色事件。 “皇上放心,流言止于智者。臣等知道该怎么做!” 为了讨好重新坐稳龙椅的皇上,臣子们纷纷出言暗示,表起决心,然后才按照萧怀瑾的命令,缓缓退出崇德殿去。 “等一下!” 舒望晴那明丽清亮的嗓音在崇德殿前响了起来。 “何明赫何大人请留步!” 除了何明赫之外,舒望晴还点了几名朝中举足轻重的臣子。 “宫中有事,要请你们做个见证!” 第462章 重见 舒望晴此言一出,崇德殿前有两个人同时震了震。 萧怀瑾定了定神,面上随即又恢复了温煦的微笑,只高立在龙座跟前,没有开口阻止。 却有另一人挣扎着来到丹墀跟前,大声下令道:“速速将这妖女拿下!” 不是旁人,正是皇后何德音。 她看起来极其狼狈,一身皇后规制的宫装尽是尘土,皱皱巴巴,头上钗落鬓垂,几缕散发垂在耳边,早已失去了昔日端庄雍容的风采。而早先脚踝上的伤,更令她根本无力行走,是用双手硬撑着身体,硬生生爬出来的。 到了此刻,却再也无人听从她的吩咐了。 早先,在崇德殿外,能够听命皇后的龙禁卫已经被屠戮殆尽。如今在崇德殿前,为数不多的内侍们都抬头望着萧怀瑾。 他们都惧怕舒望晴手中的那柄龙渊,还有她身边立着那个人姜烈。 萧怀瑾回过头,淡淡地扫了皇后一眼,低声吩咐:“来人,将皇后扶坐在凤座上今天这事,确实需要皇后在场!” 何德音听了,急急地叫了一声:“皇上!”她似乎对萧怀瑾不立即命人擒拿舒望晴的举动十分费解。 “皇后……” 萧怀瑾重又看向她,柔声道:“你今天为了朕,已经做了很多事,自己又受了伤,如今大局已定,这往后的,皇后就请坐着慢慢看下去吧!” 何德音听了这样熨帖的言语,心中仿佛有一股甘泉涌入,生出淡淡的温暖,当即任由她贴身服侍的大宫女扶起,坐在了萧怀瑾龙座之后一只略小的凤椅上。 “大局已定”四个字,是令何德音放心的真正理由。 “请皇上下令,宣公主忆寒、皇二子及其养母祁昭仪、皇三子及其生母贺昭媛到此间来!” 舒望晴腰间别着龙渊,立在丹墀下,望着上首,冷冷地开口。 萧怀瑾一怔,垂首望着舒望晴,怔了片刻之后即开口,道:“老荣,去传旨!” 何德音坐在后头的凤座上,有些不明所以,惊异地睁圆了双眼。她几乎想到头疼,也想不出舒望晴请萧怀瑾膝下的一众皇子皇女到此作甚。 难道是要逼着皇上立对她有利的储位? 何德音这么想着,底下几位留在崇德殿前的重臣听了,也是这么想的。 今天舒望晴立下护驾的大功,完全可以邀功,挟皇上立储。若是这晴妃自己有子,则必定立己子为皇储。然而众人都知道,晴妃膝下无子而皇二子的养母祁昭仪一向与晴妃jiāo好,皇三子生母贺昭媛则视晴妃为救命恩人,贴身侍奉皇三子的大宫女,也是以前晴妃的贴身宫人。 几乎可以说,无论立谁,都对舒望晴有利。 底下何明赫听不下去,高声道:“晴妃娘娘,今天诸事方定,皇上与皇后也受了惊,这请皇二子皇三子到场的事,何妨往后推一推再说?” 若是这事情能缓一缓,至少他们这些臣子们可以探一探晴妃真实的心思,早做应对的打算。 可是舒望晴却往前踏了两步,冷冷地说:“何大人,刚才我说过了,今天这是,本就是皇家的家事……你不过是个见证!” 何明赫一下子泄了气,连忙闭嘴。 荣永年去传旨花了不少功夫,大约也是费尽了周折,才让景怡殿与玉菡宫那两边真正相信逆党已退,而皇上已经平安无事了。 忆寒公主倒是早早就被请了来。 她依着习惯,穿着少年男子的装束。见到崇德殿前一片狼藉血迹,大约也猜到此间发生了什么,眼神立转坚毅。 待看到萧怀瑾本人无恙的时候,小公主这才很明显地放下心,自去侍立在萧怀瑾身边。旁人乍一看,会以为忆寒公主是一名萧怀瑾身边的侍卫。 祁云秋与贺长亭姗姗来迟。 祁云秋望见舒望晴,欣喜若狂地招呼:“望晴,你果然做到了,本宫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贺长亭却将三皇子紧紧抱在怀中,睁着一双明丽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上首,似乎很有些畏惧胆怯。 一时崇德殿前诸人到齐,萧怀瑾立在龙座前,柔声发问:“晴……晴妃……” “你如此安排,所为为何?” 此时,舒望晴则立在阶前,躬身盈盈冲萧怀瑾行礼,口中缓缓地称呼道:“臣女青州舒氏望晴,叩见皇上!” 原本是极其寻常的一个礼,不知为何,在崇德殿前的众人,竟纷纷听出些决绝来。她自称臣女,是决计不愿再以宫中妃嫔自居了。 祁云秋等人自然震动,而皇后何德音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稍稍放心。 萧怀瑾却不知为何,双肩微动,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身后的龙椅椅背才站稳了身体。 在舒望晴行礼的那一个瞬间,他仿佛看到许多或不同、或相似的身影,在一同向他行礼 “臣女青州舒氏望晴,叩见皇上……” “臣女青州左氏寒云,叩见皇上……” “臣女……” 许多或娇柔、或妩媚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偏生每一个都令萧怀瑾感到无比熟悉。 最终,这些声音与人影渐渐地都归于一人,端丽大方地立在崇德殿前,礼毕,缓缓直起身来。 萧怀瑾再也支持不住,就此一跌,就跌坐在龙座之上,脸色苍白,望着底下的人影发怔。 “你,你……”萧怀瑾心中激dàng无比,口中甚至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皇上……我这就上前来见您了!” 舒望晴说着,轻轻一笑,随即轻提裙裾,缓步上前。 她拾阶而上,不知为何,萧怀瑾见到,竟往后轻轻一缩。 随即他苦笑,身体重新放轻松,扶着龙椅椅背站起,向舒望晴伸出手,柔声道: “来,晴儿,朕……始终都在这里等你!” 舒望晴听到他这句话,脚下难免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片刻,立即重又坚定了脚步,迅速地朝萧怀瑾那里走过去。 皇后何德音的高声尖叫随即又响了起来: “护驾,护驾!不要让这个妖女靠近皇上!” 第463章 传位 舒望晴望着萧怀瑾,步步上前。萧怀瑾则笑得春风和煦,向她伸出手。 两个人仿佛多年未见的情侣,在彼此凝视之中奔向彼此,心心念念着重聚。 可是这一片久别重逢之际的和谐,被皇后何德音尖利刺耳的高叫声打破了。 “护驾、护驾……” 可是哪里又真的有人来护驾? 侍卫们心中无主,纷纷看向萧怀瑾,见到萧怀瑾的笑容,竟无人敢动,无人敢打扰帝王这一瞬间的欣慰动容。 舒望晴则脚底生风,越奔越快。 她顺手从腰间鲨鱼皮鞘中抽出龙渊,轻飘飘地拈在手中,瞬间奔至萧怀瑾身边,手腕一翻,龙渊映shè着强烈的日光,将殿前诸人双眼一晃晃花。 “皇上” 在场诸人万万没有想到,皇后何德音的示警竟然是准确的。 在萧怀瑾那样喜悦与安慰的目光注视下,舒望晴奔至皇帝身侧,手腕一翻,龙渊正正地抵在萧怀瑾的胸口。 “晴儿” 萧怀瑾对龙渊视而不见,满眼就只有舒望晴的面容明明如此冷峻的一张面孔,他却贪婪地看着,似乎想将这副面庞印在脑海深处,此生此世,永无忘怀。 “都退下!” 舒望晴一声厉喝,龙渊更往萧怀瑾心口抵近了些。 原本已经赶到萧怀瑾身前的侍卫们闻言,投鼠忌器,缓缓往后退了几步。荣永年则六神无主,“扑通”就往舒望晴身前一跪,哭道:“晴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呀!你难道不知道,皇上这几年……” “老荣!”舒望晴冲着这忠心的老奴摇摇头,“你不知道的事更多些!” 说到这里,她不再废话,高声对何明赫说:“何大人,劳烦你代皇上拟诏。” 何明赫见到眼前的情形,也是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向萧怀瑾。 萧怀瑾却冲他微微点头而笑,示意他听从舒望晴的吩咐。 “我说,你写……” 舒望晴手中紧紧握着龙渊,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似是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皇上所要下的旨意乃是,自行退位,将皇位传给……” 何明赫听到这里,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要掷笔不写。他大声恳求:“晴妃娘娘……您,您这是倒行逆施。刚才明明您还阻止了乔太妃及南越一党的yīn谋,怎么如今……” “晴妃娘娘,请您三思啊!您这样做,与早先的康王、乔太妃等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却被萧怀瑾打断了。即使被舒望晴用刀剑抵着,萧怀瑾依旧无法将眼神挪开,而是专注地凝望着,淡淡地开口,“何爱卿,照晴妃所说的写!” 何明赫无奈之至,再度转脸,望着伏在地上,抚着脚踝上伤口的皇后,终于提笔,在用于书写诏书的黄绫上点上了一个墨团。 “皇上退位,将皇位传给忆寒公主!” “忆寒公主”这四个字说出来,岂止石破天惊。 公主自己先几乎石化在当场,半晌才问出来,“晴母妃,您这不是在拿忆寒开玩笑吧!” 祁云秋与贺长亭两人,则互视一眼。 她们原本见到舒望晴持剑抵住萧怀瑾,逼他退位,心中隐隐便有些预感。此刻听舒望晴说出来,两人都是舒了一口气,可却也同样为舒望晴的选择而感到大惑不解。 原本康王在的时候,两人都是担心康王上位,会对二皇子三皇子不利。 可是待到了崇德殿跟前,亲眼见着舒望晴用剑指着萧怀瑾,逼他退位,这两人才隐隐约约地担心起来,万一舒望晴要萧怀瑾传位给她们两人膝下的子嗣,那就是生生将她们架在火上烤。 可如今,听见“忆寒公主”的名号,祁云秋一低头,略想一想,已经明白了舒望晴的意思。 贺长亭依旧大惑不解,只是一颗悬起的心稍稍放下。她抬起头,冲着上首乞求一句:“望晴!” 舒望晴不为所动,冷冷地答一句:“本朝有过女帝!” 大顺朝史上曾有女帝,亦是萧氏子孙,所以若忆寒公主当真登基,有先例在此,朝臣们也不能说什么。 忆寒公主却怎么也不肯,她高声对舒望晴喊话:“晴母妃忆寒自知才疏学浅,与父皇相比,简直不及万一。忆寒从没想过那个皇位,也不能登上那个皇位,晴母妃,您千万体谅体谅忆寒的心思” 舒望晴立在龙座旁,听见忆寒公主这么说,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忆寒啊,要推你上这个位置,确实是我累了你啊。” 紧接着,她却提高了声音大声道:“忆寒,旁人不懂你,可是我却知你甚深。” 忆寒公主心头一个咯噔,她自然明白舒望晴懂她什么。 在这深宫里,以一个小孩的身份,载沉载浮十几回,忆寒公主的心智早已不能同单纯的十余岁女童相比。而她的人品心xìng,却也是舒望晴能够信得过的。 “忆寒,我……我只累你十年,十年之后,二皇子与三皇子便能陆续长成,十年之后,你是愿意继续坐稳这个皇位,还是禅让给你任何一名弟弟,都由得你!” “再者,本朝女帝,亦可自行择婿,生儿育女。子嗣与萧姓皇族嫡系无差。” 舒望晴想得很远,甚至将以后忆寒公主的终身也考虑过了。这教忆寒一下子无法反驳,口中只“可是”了两声,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怀瑾,你自己指认四名辅政大臣,辅佐公主登基之后主政!” 舒望晴将龙渊朝萧怀瑾胸口一抵,旁观的众人登时都是一吓。 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9 章 怀瑾却很平静,开口道:“何卿,你且在诏书上记下” 他随即说了四名重臣的名字。 舒望晴也听说过这四人,知道萧怀瑾晓得厉害,钦点了最适当的人物。 可是忆寒公主在旁,却当真听出不对来,她大声对舒望晴喊话: “等一等,晴母妃!” “您这样,莫不是说,父皇传位给忆寒之后,他本人,便不住在这京中了?” 第464章 一无所有 忆寒公主一言出,听起来固然像是童言童语,可是却十分犀利。 萧怀瑾一旦发了这明诏,退位给亲女,又许了重臣辅政,那么他自己呢? 皇权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岂能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 何明赫闻言,陡然将手中的墨笔一掷,道:“这样大逆不道的旨意,臣绝不写!” 到此萧怀瑾却淡淡地笑了一声,说:“晴儿,朕早就想要随你去的。却没想到,你都替朕一一想到了。” 他随即低头看向荣永年,道:“去将何卿所写的那幅诏书取来朕看。” 荣永年一步三回头地去了,磨蹭了很久,终于将诏书取来。 萧怀瑾提在手中,甚至轻轻吹了口气,好让墨迹快干。他通读一遍,默想片刻,最后说:“就是如此!” “老荣,去取朕的印宝来吧!” 荣永年惊骇无比,跪下叩头道:“皇上……” 萧怀瑾淡然道:“朕难道现在不是皇上了,指使不动你了?还是你当差当了这么多年,老糊涂了,临到老了,可以出宫告老了,反而想要抗旨一回?” 这样的话一说出口,荣永年再也不敢违拗萧怀瑾的意思。 明眼人都看出了舒望晴的用意她只是想要复仇而已! 可是她想要复仇的对象,只是萧怀瑾一个人,而不是大顺朝一朝。所以舒望晴在能够亲手复仇之前,先替萧怀瑾解决了乔太妃一党,又替他安排了后事。 可越是如此,人们便越是觉得舒望晴难以相劝她既已全盘想得这样缜密,又怎还有容他人阻拦,或是容自己后悔的余地? 只听“扑通”一声,忆寒公主双膝跪地,跪求道:“父皇,晴母妃!请听听儿臣一句话吧!这件事,儿臣自己就先万万不能答应!” 她言辞恳切,发自肺腑地说:“父皇,儿臣自幼在父皇身边长大,得父皇无微不至的关爱,一丝一毫,皆记在心内,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登基为帝。儿臣只想着,要孝顺父皇,关爱诸位皇弟。如今父皇与晴母妃一定要将这个担子强加在儿臣身上,儿臣只能谢过二位对儿臣的厚望,可儿臣是万万不敢应下的。”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祁云秋将二皇子jiāo到身边的宫女手中,自己则仰头向天,口中喃喃地呼唤着一个rǔ名,“你看到了么,她……她竟然真的在做了……” 贺长亭与祁云秋不同,她只是叹了一口气,微微往后缩了缩,抱紧了怀中三皇子的小襁褓,在幼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再也不发一言。 待忆寒公主说完,萧怀瑾却点头笑着鼓励道:“忆寒!” “正是因为你有这份孝心,也有对权位的这份‘无心’,朕才觉得,你才是对的那个人。” 他甚至微笑着转头去看站在身旁的舒望晴,“所以朕,才会与你晴母妃想到一处去!” “对不住,忆寒,是朕,累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与舒望晴四目对视,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对情侣商量好了,要抛下一切羁绊,出门远游一样。 可舒望晴却全神戒备。 这么多年了,两人曾经无数次像现在这样,靠得这样近,她却都不曾真正看透过对方。 如今她更无法确定,萧怀瑾这温煦的外表之下,一颗心内,究竟在想着什么。 彻底放弃努力,任由她摆布了,还是在作势乞和,希望赢得她最后的垂怜? 萧怀瑾定定地看着她,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晴儿” 他柔声低唤,仿佛当初情定时的帐中低语。 “朕其实,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朕没有走错那一步,而是看懂了左绍元的真意……若是左家还在,左寒云未死,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这样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舒望晴紧握住龙渊的手微微一震。 她与他的一切孽缘,都是因为那一夜左寒云的死 可是现在细想起来,左寒云若是不死,这么多年下来,大约也是坐看萧怀瑾生儿育女,自己则与皇后一样,熬成了一枚黄脸婆。 若是没有当初冷宫的奇案,她便永远也没有机会,见识到另一枚真心。 可是那颗真心,也同样因她而受了无尽的折磨。 “是的,皇上!” 舒望晴淡淡地答,“可是,已发生的事情无可改变,错了的,就是错了。” 萧怀瑾轻轻咬了咬下唇,点点头,将手中的黄绫卷起,jiāo到舒望晴左手中。 何德音忍不住了,大声道:“不……不是的,那是矫诏!皇上,你千万莫要被那贱人花言巧语所蛊惑了。” “本朝百姓需要您,偌大的朝堂需要您,宫中您的子嗣尚幼,一样需要您……” 还有我,我也需要你啊! 最后一句话,被何德音生生压抑在喉中。毕竟她习惯了那个人前雍容端庄的偶人模样,她从来没有尝试过人前表达自己的真心实意。 “对了,晴儿,有朕在此,朕望你绕过皇后!” 萧怀瑾听见皇后何德音的大声喊话,终于为他的发妻开口相求。 “都说帝后一体,那些错事,虽是她做出来的,可却也是体察了朕的心思才做的。” 萧怀瑾言语里担下了全部罪愆,“今次一世,朕虽有三宫六院,却自认只爱过你一人。皇后虽贵为六宫之主,却从未真正得到过朕的怜惜。” “她之所以一无所有,也是因为朕……” 听到这里,皇后何德音再也支持不住,哭倒在地 太狠了! 萧怀瑾的心太狠了! 经过这一次,哪怕她以后能勉强活在世上,也会终身记得,终身提醒自己 一无所有! 她从未拥有过他一丝一毫。 这就是她亲手为萧怀瑾做去那么多,活该得到的报应! 可是舒望晴还未带萧怀瑾走,何德音突然支撑起身体一切还未结束,她至少要拦上片刻,可以亲口问问萧怀瑾,在他心中,她到底是什么。 正在这时,何德音清楚地看到,一个黑影正向舒望晴背后靠近。 第466章 演出 兔起鹘落之间,崇德殿前情势再度遽变。 皇后何德音本以妆扮成宫人的穆清禾xìng命相挟,她原本对此不抱什么希望的,却没曾想,竟真的令舒望晴放下了龙渊。 而穆清禾又怎能甘心如此?她奋力一撞之下,自己血溅当场,却也一下子将何德音远远撞开。 可惜的是,舒望晴却还未夺回她的龙渊。 正在这乱作一团的时候,突然有人冷冷的一声长笑。 “我偏就见不得这等……不拿旁人xìng命当回事儿的人!” 说话的人是姜烈。 不见她举手抬腿,她那灰白色的人影已经高高地跃上半空,落下时已经到了龙渊跟前。 舒望晴伸手一抄,姜烈掷来的龙渊已经落在手中。她马上高声招呼:“姜先生,替我看着禾儿……” 她还这么年轻,不应就此而死去! 舒望晴后半句话没能喊出来,而是反手举起龙渊,“铮”的一声抵挡住一名侍卫的偷袭。 姜烈自不必她多说,上前探了探穆清禾的鼻息,立即大声说:“还好……” “还有出气儿!” 姜烈伸手,在穆清禾颈边捏了捏,那原本汹涌而出的鲜血便立即缓了下来。 “你说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舒望晴这边安心下来,当即专心抵御,三下两下,踢翻了欺过来的侍卫与内侍,重新靠近萧怀瑾。她百忙之中还不忘了回姜烈一句,“叫禾儿!” 姜烈想了想,说:“禾儿,这个名字不错,我喜欢!” 接着她将禾儿扶将起来,上下打量片刻,说:“根骨不错,又很有气xìng!名字又好听!” 舒望晴赶紧说:“姜先生,好生照顾她!” 姜烈当即笑道:“还用你说?我看她骨骼清奇,找了这么多年的传人都没找到,这时候又怎么能放弃?” 她说着,随手将穆清禾往肩上一背,说:“望晴,我要带她去疗伤,这里的事儿,你就自己一个人摆平了吧!” “记住,把握分寸,可别真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姜烈jiāo待完毕,转身就走。可就算是她身上背了一个人,却依旧纵跃如飞,三下两下就已经跃出崇德殿前巨大的庭院,身影在红墙黄瓦之间消失不见。 而舒望晴这里却再也无人能抵挡。她微微默念姜烈的jiāo代:出格的事儿?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劫康王、惩太妃、逼皇上禅位公主,又有哪一件不够惊世骇俗? 重新来到萧怀瑾身边,手臂一翻,龙渊再度指向萧怀瑾胸前。 唯一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龙渊上沾满了鲜血,一滴一滴地沿着剑身滴落,落在萧怀瑾一身龙袍之上,尤其显得可怖。 在这惊险变化之时,旁观的祁云秋贺长亭等人,早已惊得脸色苍白。唯一镇定如桓的,竟正是萧怀瑾本人。 他甚至朝舒望晴这里迈了一步,任凭那寒气森森的龙渊抵在自己胸前,甚至冲舒望晴微微而笑。 “晴儿,朕可以应承你,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何明赫!”萧怀瑾说着便唤何明赫的名字,“除那四位辅政大臣之外,朕特命你为顾命大臣之首,辅佐公主;并将朕的意思,宣告天下。” 何明赫在下首大声道:“不……臣做不到!” 萧怀瑾也略略提高了声音,森然道:“你敢抗旨?” 何明赫的话一下子被呛了回去,愣在原地。他实在是没有想明白萧怀瑾的意思明明是不愿遵从矫诏,怎么就偏偏变成抗旨不遵了呢? 他被萧怀瑾拿话僵住,无奈之下转头去看忆寒公主,希望这位当事人能够发话,或许能令舒望晴改变初衷。 忆寒公主这时刚刚从无比震惊中恢复过来,见到何明赫丢过来的眼色,终于下了决心,提气开口问舒望晴:“晴母妃,我想向您请教,父皇如今春秋正盛,更何况,又执掌本朝多年,并非忆寒这样年轻识浅的女流可比。” “晴母妃,忆寒只想问一句,父皇究竟有何错失,令您觉得一定要他……要他退位不可呢?” 忆寒公主的话刚刚问出口,只听何德音在一旁嘶声大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要处置何人,自有皇上的道理。晴妃,就算是你,皇上要你死,也是一句话的事……你又有甚权力,胆敢过问皇上的旨意?” “所以,”舒望晴扭头看向何德音,“那些人,就都该死了?” “左绍元该死……” “左寒云该死……” “信王该死……” “康王该死……” 舒望晴提及康王,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何明赫更是无法理解,大声反驳:“康王乃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那无耻小儿的品xìng,与吾皇相比,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舒望晴手中的龙渊便微微一挺。她寒声反驳:“所以,事先在康王的饮食之中,加入亢奋与致幻的yào物,便是德行,便是理所应当的了?” 她说到这里,身旁的萧怀瑾似乎被戳中了心事,微微变了脸色。 而崇德殿前众人,也是听了无不大惊失色。 难怪康王此前的表现尖锐而亢奋,又是大喊见鬼,又是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竟有这等隐情在后面。 更是有人隐隐约约地想到,若此事真是萧怀瑾所吩咐下去的,以这种隐秘手段来对付自己的手足兄弟,萧怀瑾行事,恐怕真的……不那么光明正大。 说到这里,舒望晴再次振了振手中的龙渊,叹息一声,说:“曾几何时,我也与在座各位一样的心思,将身边这位,视作真命天子,千般维护,将他作为我肩负的唯一责任……” 说到这里,她遥遥目视远处,似乎想起了当年在这崇德殿前擒穆侯的那一幕。 “可是如今我才明白,我不过是一具被人cāo纵的提线木偶。” “不仅仅是我,在座的各位……都是!” “每一件事,都被他事先算到,任他事先布局。而我等,我等不过是按他的意思,可悲地演出的……一个个傀儡!” 第467章 解脱 舒望晴说完,陡然扭过头,目光森然,一口细白的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双目正正看向萧怀瑾。 却见对方依旧笑得如和煦春风。 “晴儿,朕从此……一切都依你!” 萧怀瑾轻轻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撞在舒望晴心上。 “你” 舒望晴咬牙,龙渊的剑尖立即往前抵了一寸,萧怀瑾胸前的龙袍就此微微陷了进去。 旁边何德音见了,立即尖叫一声,险些晕去,就此伏在地面上,再也不敢抬眼去看。 贺长亭在下面瞧得清楚,也吓了一跳,抱着三皇子的襁褓就要开口相求,冷不丁祁云秋伸出一只手过来,掩住她的口,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别” “让她自己做决定,这一关,只有她自己过去了,才能算过!” 与此同时,何明赫也出声劝道:“晴妃娘娘,您这又是何苦……若是皇上有分毫损伤,您自己也必定会落得个以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0 章 犯上的罪名,将来难免刀剑加身,受凌迟之苦。” “再者,您刚刚提到的,都是已死之人……如今反叛已除,天下重定,您若愿意留在皇上身边,与皇上重归于好,皇上对您是如此的……钟情,必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这是……为了什么?” 世人都与何明赫一样,怎样都想不通 可舒望晴却冷笑一声:刀剑加身,凌迟之苦? 十几世轮回,回回重蹈覆辙,因他而死现在想起来,这等只能独自默默吞咽的苦楚,又怎会较那寻常身体发肤之痛而轻? 再者,信王等人,固然是已死之人;可就是因为信王当初,信守了对一名已死的无名宫人的承诺,才有了她此后一次一次的重生……直到重新站在这里。 “晴儿,”萧怀瑾颇有些满不在乎地冲舒望晴勾唇,透着一副气定神闲,十分笃定的样子。 “还记得你我初见,我嫌你名字不好,所以只呼你为晴儿?” 舒望晴一怔,她自然记得。 “圣人忘情,便罢了,而情之所钟,却是我辈之事……在朕身边,你怎可以忘情?嗯?” 萧怀瑾当日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历历在目。可惜时过境迁,面对萧怀瑾,她也失去了当日的心境。 只见萧怀瑾柔声淡笑道:“望晴……这一次,且看你,究竟能不能够忘情?” 听见“忘情”二字,舒望晴手中所持的龙渊,自剑尖至剑身,再至剑柄,竟从头到尾,都轻轻地抖动起来。连带的,她的双眼,竟也终于微红起来。 从头到尾,她都被禁锢在这“情”的轮回里,生生世世都不能挣脱。她早就失了她自己,没了她自己的样子,仿佛她一身背负,就只有“情”此一字。 “谢谢你!” 舒望晴低声送出三个字。 谢谢你,送我下定决心! 说话之间,快如闪电,舒望晴已经撤臂,龙渊向后缩了三尺,再递出的时候,已经是蕴满了全身的力道,对准了萧怀瑾喉间,快如dú蛇吐信,就此递了出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舒望晴清楚地看见萧怀瑾冲她坦然一笑,笑容中再无其他情绪,只是最简单最纯澈的那个萧怀瑾。 舒望晴自认为从来没有透彻地看清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在这一刻,仿佛迷雾之间突然闪过一道光亮,她陡然便看清了。 萧怀瑾此刻笑得坦然而释怀,似乎多年来的渴求,就在女人将剑锋递到自己喉间的一瞬间,终于得到了释放。 他就要解脱了! 该死! 舒望晴突然明白过来刚才的这一切,竟又是萧怀瑾的安排,萧怀瑾又是给她龙渊,又是激她出手得她亲手送他上路,他便可以从此告别这天天夜夜万蚁噬心般的折磨,永远得到解脱。 而她却输了。 舒望晴这时才想到,这一剑下去,她便真的输了。 或许,她还有个机会能够放下的,可一旦萧怀瑾当真在自己眼前血溅,当真死在自己剑下眼前,她便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她会生生世世记住死在她剑下的萧怀瑾…… 她永远也没有机会走出来…… 或许她是替所有的冤屈都报了仇,可是到了最后,却无人在这里等她…… 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输了。 可是她一剑递出,去势太急,万万难以收回。 …… 势若雷霆般的一剑,围观的旁人见了,都知势不可挡,再也无可挽救。 “死女人!” 突然斜刺里一枚带着剑鞘的宝剑,正点在“龙渊”剑身上。 “龙渊”剑身一下子被dàng开,剑尖将将避过了萧怀瑾的咽喉。 一张俊美的面孔出现在舒望晴面前,来人压低了声音笑骂着,手中的剑连鞘都未出,一下子就dàng开了舒望晴手中的“龙渊”。 动作一气呵成,又是优雅,又是自然,叫人忍不住便记起往昔。 “你……” 舒望晴见了来人,顿时又惊又怒。 “你又来管什么闲事?”她几乎冲着来人怒吼道。 又是这样 上林苑的旧事再次重演了一遍,只不过她所认定的仇人呼延邪换做了萧怀瑾,而出手阻她之人,却依旧是那个挂着惫懒的邪笑的锦衣少年。 “这怎么是闲事?” 萧怀信竟伸出手,好整以暇地拍拍舒望晴手中依旧紧攥着的龙渊。 “你来替我报仇,我自然要来谢谢你!” 这到底是感谢,还是激将? “你让开!”舒望晴手中长剑一昂,再度指向萧怀瑾弟弟的现身,非但没有让她打消向哥哥寻仇的念头,反而将她逼得上前了一步。 舒望晴的手臂双肩曾被崇德殿前的侍卫伤及,此刻衣内终于向外汩汩地涌出鲜血来。 而舒望晴的面容也带上了一抹不正常的血色,冷玉似的双颊此刻现出绯红。 “此事与你无关!”舒望晴寒声斥道。 “你与皇兄的恩怨,确实与我无关!” 萧怀信嘻嘻笑道,仿佛真是个前来打圆场的看客。 “只是谁叫我不得不为你着想些呢?”萧怀信终于笑着说,“你当然可以就此杀了他,可是你自己,可会有半点好过?” 第468章 终章 放下 舒望晴觉得,此生最狼狈的一刻,莫过于此。 她看上去确实很狼狈 面上浮起红晕点点,肩上衣衫破损之处,汩汩的鲜血涌了出来。 更要命的是,她居然觉得疼好疼! 自从她在北夷的毡房里醒来的那一刻,她就从未感到过这样的疼痛。更多时候她像是一具从烈火中烧制而成的白瓷人偶,没有血色、不会受伤、永无泪水,也极少动情。 舒望晴难以相信地扭头看向立在身边的男人,心中如掀起滔天巨浪。 他竟然还活着! 一时不少记忆涌上心头,许多疑团也就此得到了解释。 可这一切却更令她惊讶 竟然会是他? 信王在对面望着她,肃然道:“不错,确实是我!” 其实一直是他,离她最近的那人,暗中保护她、指引她的那人…… 甚至连那天在莽莽雪原上,朝阳升起之时,她所看到的那个宛若天神的身影,其实也是他。 而他苦苦守护了那样久,唯一想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亲眼看着她终于能够放下。 “你让开!” 舒望晴颤着声音,举起手中龙渊,再度重复了一遍。 可旁人都看得出舒望晴已经是强弩之末:龙渊的剑尖一直在剧烈地颤动,而她双肩之上受伤的两处,洇出的两片深红色的血迹,也越来越明显。 可是她依旧倔强地执剑指着萧怀信,以及被萧怀信挡在身后的皇帝萧怀瑾本人。 “我与你兄长的恩怨与你无关!” 可是,怀抱着这么久的仇恨,这普天之下,竟只有这么一个人,是从头到尾,只在为她一个人考虑。 是呀,若是杀了萧怀瑾,她的后半生,难道还能好好地再活下去?不过永远与回忆里的那个他继续爱恨jiāo织、相爱相杀下去罢了。 正在这时,皇后何德音偷偷地从龙椅下爬了出来,冲着何明赫做了个手势,指指舒望晴与信王,随即在自己喉间比一比。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用爬的。这也同样是狼狈至极,此生唯一一回。 然而何明赫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如今崇德殿前虽然情势纠结僵持,可却非他这样的臣子能左右的。 萧怀瑾与萧怀信是亲兄弟,若萧怀瑾真的为舒望晴所杀,恐怕萧怀信会比忆寒公主更得人心,是更合适的上位人选。 而若萧怀瑾安然无恙,在这个帝位上继续坐下去,以他的表现,则绝对不会对舒望晴动半根毫毛。 他若是真听了何德音的话,向舒望晴与萧怀信两人动手,那他下半生的官运就完了,连带的,何家也就完了。 为了何家,还是选择无视皇后吧! 这么想着,何明赫便忍住了不再做声。 僵持之际,崇德殿前安静莫名,相反,在大殿的另一头,贞顺门那里,一个明亮的少女声音就此响了起来。 “师父,师父你在不在这里?” “师父,我想起来了,安夏想起来了!” 随着这大呼小叫,尚自一身大宫女装束的北夷公主安夏从贞顺门外奔了进来。 安夏一面疾奔,一面不时擦拭眼中滚落的泪花。 她早先一直躲在景怡殿,直到荣永年带人来请祁云秋。祁云秋原本想要邀她同去的,可是又想到安夏身份特殊,恐怕不宜参与大顺朝皇室之事。 更何况,安夏那时正愣在景怡殿中,怔怔地朝着天空发呆,似乎拼命想着什么,却又总想不起来。 祁云秋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好生照看安夏,自己往崇德殿过来。 却没想到,这名xìng情爽朗的北夷公主,竟这样满脸泪光地直冲了进来。 * 安夏远远地认出了舒望晴的身影,冲着舒望晴大喊一声:“师父,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你讲的故事了!全部想起来了!” 到了此刻,她竟然将舒望晴讲过的那个故事记了起来,自也记起了各人在故事中的角色。 她喊了这一句,再定定神,这才看清楚了舒望晴的形容,立即大吃一惊,再也顾不得旁人,径直奔上崇德殿前高高的阶梯,来到舒望晴身后,哭着道:“师父你不要这样……安夏到了今天才终于明白……” “为了那个人,不值得!” 舒望晴手中的龙渊就“砰”的一声就落在了她身边的地面上。 安夏的这一嗓子,喝破了她所有在外的坚硬伪装,以至于舒望晴一下子便没了支撑,摇摇晃晃地坐倒下来。 她倒是想自嘲一番的,可是不知不觉泪水却爬满了脸。 爱了若干个轮回,倒头来,她也不得不如安夏一般承认,爱这个男人,竟如此地不值得。 或者她根本就不配为人师,她大约比年轻痴情的安夏更要没有悟xìng、更加难以看清吧! 见到舒望晴如此,何德音终于放下心来,立感难以支撑,终于又瘫软在龙座后面。 萧怀信望见皇后如此,嘲讽地抬了抬嘴角,再低头望向舒望晴的时候,眼中带着无限柔情,却不开口,静静地等着她自行起来。 而萧怀瑾此刻却彻底震动,血色一点一点从他面孔上消失或许他已经意识到,这次,距离真正的永诀,已经不再遥远了。 安夏见到舒望晴坐倒在地面,连忙解开外袍,拆开宫女外袍的棉质衬里,撕成几条,给舒望晴双肩上的伤口包扎。 直到这时候,祁云秋与贺长亭两人才各自“啊”的一声惊呼。她们都可以算得上是舒望晴的好友,可是适才那一幕太过震惊,两人都压根未想到上前帮舒望晴一把。 当下祁云秋立即吩咐身边的宫人:“还不快去寻上等白yào来!” 而贺长亭则高声惊道:“快传太医!” 忆寒公主则赶紧走上来,想要帮安夏一起替舒望晴止血。 岂料正在这当儿,信王萧怀信却一挥手,大声道:“都不要上前!” 旁人都被这一声喝住了,十分不解。 却只见萧怀信就在舒望晴对面,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说:“让她自己起来!” * 在这一刻,舒望晴确实是双脚酸软,全身再无一点力气。 这么多年,生死轮回、爱恨jiāo织,与萧怀瑾的纠缠成了唯一支持她的动力,如今这一股一直支撑着她的力量陡然失去,她登时便失去了方向,人生仿佛再无意义。 “你抬头,看着我!” 萧怀信在她对面,单膝下跪,让自己的视线能与她的平视。 “相信我,你可以的!” 萧怀信这么说,舒望晴突然伸出手,去握住了掉落在地上的龙渊。 剑尖拄地,龙渊锋利无匹,在崇德殿前的汉白玉地面上划出一道浅坑。 舒望晴当真拄着龙渊的剑身,就此缓缓站直。 安夏欣喜地扶住她,让她将大半的身体重量支撑在自己身上。 舒望晴站起身,手中紧握龙渊的剑柄,剑尖重又颤巍巍地举了起来,正正地指向面前,指着萧怀信的鼻尖,突然道:“你这个骗子!” 她原以为……世上只有信王这一个男人,信守了每一个对她的承诺,从不曾欺骗于她。为此她才会倾心付出,拼尽全力为他讨还公道。 到头来,却发现被此人骗得最惨。 放弃萧怀瑾之后,那凄凉的胸膛里,一颗心竟又因为这等怨愤重新有力地跳动起来。 “师父,我们不理这些坏人了!”安夏流着泪,从旁劝道。 她能记得起舒望晴给她讲过的故事,便自然清楚信王其人她知道,此时此刻,舒望晴心底怕是愤怒如狂,可这件事,却没法劝,也无从劝起。 “师父,跟我回北夷吧!”安夏终于说了一直压在心头的话。 “您还记得么,北夷的天很蓝,草场很美,人的心更是纯净,每个人都能拿出最真的心对旁人,不会再有欺骗……” 说着,安夏就挽着舒望晴转过身,扶着她一起,往宫门外走去,沿着早先前往长乐宫那时候进宫的路,往宫外走去。 终于,安夏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悄悄朝萧怀瑾看了一眼。 那时她第一个为之动心的男人可奇怪的是,在她记起舒望晴讲起的那个故事之后,曾经那样铭心刻骨的相思,此时尽数dàng然无存。望着那萧索的身影,安夏再也不觉得这个男人可亲或是可敬。 “喂!喂喂” 崇德殿前,萧怀信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1 章 佛突然醒悟过来,在舒望晴与安夏两人身后大声呼叫了一句,“你们这就走了?” “不等我?” 说毕,萧怀信迈开脚步,立时跟了上去。 他脚程很快,瞬间便追上了舒望晴。 舒望晴却陡然回头,手中龙渊一昂,如dú蛇吐信,虚虚地指向萧怀信,“不要靠近我!你这个死骗子!” “死女人!我哪有骗你!”萧怀信嘻嘻笑着凑近了她,跟着便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亲口对你说过我死了?” 舒望晴极度无语,萧怀信的死讯,呼延邪告诉过她,忘语老和尚告诉过她,应仲平告诉过她……天下人都这么告诉过她。 甚至她自己亲身经历凤凰台上的一切之后,连她自己,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当然萧怀信本人不在其列。 舒望晴咬咬下唇,看着那张惫懒邪气的面孔,扭过头去不想再理他。 “安夏,我们走!” 胸口堵着一股子气,舒望晴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头,拉着安夏,迈开大步,径直朝远处宫门外走去。 沿路或有侍卫内侍一两名,可是没有上头的命令,便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往外快步而行。 萧怀信微一沉吟,马上加快了脚步,紧紧地跟了上去。 何明赫在萧怀信身后高声道:“信王殿下……信王殿下,您等一等……” “既然您如今尚在人世,是不是就可以向天下人昭告,当年凤凰台之事尽属讹传,圣上根本便没有戕害兄弟手足之举?” 萧怀信听见何明赫的最后一句话,停下脚步,转过头,正望见何明赫远远望着何德音,大约出于是何德音授意,才勉强说出的这句。 “嘿嘿,奉劝一句,还是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萧怀信老实不客气地驳了回去。 当年凤凰台上,他是踏踏实实地死过一回。能死而复生,固然是另有奇遇,可也与他内心那一团最深沉的爱意与牵挂绝难分开。 即便他未死,也改变不了何德音当年擅动龙禁卫,以及萧怀瑾下令焚楼,这些已发生的事情。 只是,若非发生过凤凰台的事,他也未必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 “世上再无信王此人!”萧怀信潇洒地挥挥手,“一切功利权位,皇兄要,您就尽管拿着去吧!” “我萧怀信,自然是有更要紧的事!” 他说着,大步流星地往舒望晴远去的方向追去。 何明赫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竟有人如此儿戏,将这些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尽视作浮云。 “别跟着我”远处舒望晴毫不客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信王嘻嘻而笑,“我这辈子,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跟着你!” “就是不许跟着!”恼怒的呵斥声传来,后面还跟着安夏尴尬至极的轻声劝解,“师父!” “骗子,骗子,死骗子……” “我一个字都没骗过你哦……” “呼延邪、老和尚,还有老应……他们都骗过你,可我没有哦!” 人就这么如影随形地跟了出去,眼见着信王就这样一路紧追,跟着出了宫。 * 崇德殿前这边,何明赫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所有的麻烦,应该都解决了吧! 只见忆寒公主俯下身,轻轻地拾起落在地面上的一卷黄绫,起身走到萧怀瑾面前,将这卷谕令递给萧怀瑾。 “父皇” 小公主舒出了一口气,眼见事情终于平息,她,总也不用再背负这女帝的责任了吧! 岂料萧怀瑾并不接,只是望着公主手中的黄绫,怔怔出神。 “为了这个位置,朕在最开始的时候,便犯了一个错……” 没有任何征兆,萧怀瑾突然开口,此刻他的神情已渐渐恢复正常,面色一派温煦,气度雍容而得体,抬起头,望向他面前年轻的公主。 忆寒不懂,而她身后的祁云秋,倒是眉头一皱,随即突然抬头,带着吃惊的神色望着萧怀瑾。 “……为了这个错,朕便需要再犯无数个错去弥补,一次又一次地违逆朕的本心,一次又一次地失去挚爱。” 说到这里,萧怀瑾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公主,道:“你是她帮朕选的人选,所以,朕决意……” “朕决意……遵照她的选择。” 他突然伸手将公主的手一握,那道谕旨被紧握在公主的手心。 接着,萧怀瑾微微地苦笑出来:“其实朕一直信她,深信不疑,可是为什么,她却总不信呢?” “众辅政大臣听宣,何明赫听宣,朕已下诏退位,传位朕的长女,公主萧忆寒。众卿务须朝夕辅佐,不负朕托付之情。” 说毕,萧怀瑾飘然下阶,竟是远远随着舒望晴等人的足步,大步朝崇德殿外走去。 初时他脸色尚且有些凝重,可是越走,他的脚步便越是轻松,仿佛决绝地甩脱了一切包袱,所有羁绊,生平头一次,能遵循自己的心,做出选择。 忆寒公主万万没想到萧怀瑾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哪里承受得住这个? 小公主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同时大声高叫道:“父皇,您回来,回来吧!” 她刚刚追上几步,不防突然被祁云秋自后一把拉住,凑在耳边低声道:“让你父皇自己选,否则你即便是强留住他,他也决计不会再复位。” 公主心下惴惴,可仍旧大声呼唤:“父皇,父皇!” 萧怀瑾远远地听见这呼声,也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挥了挥手,心中道:忆寒,父皇累了你了。 忆寒公主望着萧怀瑾远去的背影,突然之间,心中涌起巨大的悲伤: 那个位置,世人莫不向往、眼红,却只有身在其位的人,才懂得这个位置上的痛苦与凄凉吧! 她正这么想着,以何明赫为首,其余几名辅政大臣,纷纷拜倒在忆寒公主脚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子们齐齐拜倒,山呼万岁。 紧接着,站在忆寒公主身边的祁云秋,及远处站着的贺长亭等人,也带着二皇子三皇子,跟着缓缓拜下。 忆寒独自一个立着,如鹤立鸡群,独自这么站了片刻之后,忆寒终于握紧了手中的黄绫卷轴,寒着声音道:“众卿平身!母妃们,也快快请起吧” 何明赫等人闻言,方才小心翼翼地起来,彼此jiāo换几个眼色,知道这样年轻的公主即位为女帝,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要想稳定住本朝人心,还需付出巨大的努力。 岂知就在这一刻,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崇德殿高处的凤座上传了下来: “先帝已传位于皇长女,本宫作为先帝正宫,正位为太后。女帝年幼,本宫理应代为主政。” 众人闻言一惊,转头向凤座上看去,只见先前曾经伤了脚踝的皇后何德音,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爬回了自己的凤座,这时她双手扶住了凤座的椅背,居高临下,望着立在下方的忆寒公主。 何德音双目通红,似是痛哭过,此时她却没有泪,脸上写满了绝望与狠戾。 两人的目光就此正正一撞 * 直到很多年以后,大顺朝子民都能很清晰地回忆那一年。 那一年的起始,极其动dàng。先是雪灾,再是地动,接着是康王乔太妃等人在南越国的支持下犯上作乱。 令人啧啧称奇的,则是当时在位的先皇萧怀瑾,他本人在变乱平定之后,却出人意料地传位给了公主萧忆寒,让大顺朝在两百年之后,竟又出了一名女帝。 女帝之路的最初,却注定艰辛。 萧忆寒即位之初,太后何氏宣布垂帘听政。女帝政令不出皇城。一年之后,何氏图谋篡位,女帝依靠军方的力量挫败何氏yīn谋,将何氏软禁在华阳宫中,并将朝中的何家势力一捋到底。 十年之后,女帝萧忆寒觅得良人,当即宣布退位,传位给刚刚年满十五岁的二弟萧子晟。 时人也有劝她留任的,萧忆寒却笑笑,只说当年父皇萧怀瑾所教,该放下的时候,便应彻底放下,无须留恋。 倒是刚刚即位的萧子晟对皇姐所说之事颇为上心,登基之后第一条谕令,竟是遣人前往各地,寻访皇父萧怀瑾的行踪。 除了皇父萧怀瑾之外,萧子晟的谕令中也确曾提到寻访另外两人,只是碍于皇室过去的辛秘,那两人的身份地位名姓,都不曾向外透露。 只可惜,新皇萧子晟遣人寻访三年,始终不曾得到关于这三人的任何消息。 萧怀瑾当年离宫之后的行踪,还能查到一点点蛛丝马迹,后人能得知他曾经形单影只,独自一人游历天下。 而另外两人,却自始至终查不到行踪,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而他们的故事,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湮灭,不再为世人所知。当年的一段爱恨jiāo集,终究化为传说,消散在风里。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流不尽的思念)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19472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