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白泽》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一章 祸端 四年前的这天,一如往常。朗朗晴空,风轻云淡。只是秃荒的山丘上有些萧索,随风卷起的淡淡细沙让人鼻子一阵搔心的刺痒。 这是山海盟第十七次的穿越探研了,后研队技术组早已对时空隧道再次开启的定位以及周边磁场的数据掌控驾轻就熟。 回想起第一次的畏首畏尾、胆战心惊,仿佛过了百年一样,让人不免心生感慨。 观测仪上的蓝光照亮了小邵那张尚带些稚气的脸,他紧了紧身上裹着的羽绒服,深呼了一口气:“这天儿,没风没雪的,干冷呐。” “不过他们这次去的时间可真够长的,我以为昨天就能回来呢,没想到今天这个时候仪器才有反应。”老朱拧开了保温杯,嘶嘶吸溜口热水,瞅了眼屏幕,坐在了小邵身边的折叠椅上。 小邵转身盯着老朱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想了半天,迟疑道:“朱伯,玲玲姐这次去之前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啊,我很少见她那样。是不是上次他男朋友那事……” 老朱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不是不是,她呀,早跟那个三心二意的王八蛋一刀两断了。我这个孙女虽然重情,但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感情上的事虽然心里不好受,但她性子刚强,绝不会把这种情绪带到生活和工作中。” “这次见面,我能明显感觉她心情很低落,出发之前就经常自己一个人愣神。”小邵补充道。 老朱皱了皱眉,缓缓说道:“我知道,我自己的孙女我最清楚啊。她那副模样,要真是因为感情的事困扰,我还倒不用担心了,只是……哎……确实不对劲呐。这次出发之前的一周,她天天晚上都睡不好,不是哭醒就是吓醒,有的时候还说梦话。” “啊?梦话?”小邵凑了上去,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朱。 “没错啊,我听到过几次,说些什么‘卓老师,咱们真的赢不了’、‘红姨你快把东西藏好’、“我真的不知道白泽的下落”。我也不懂她说的啥意思,第二天早上问她她也不说,哎……”老朱说完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卓老师、红姨……那岂不说的是?” 老朱点着头,并没有看小邵:“我事后也去问过卓枫和锦红,玲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俩也是讳莫如深,什么也不跟我说。这次探研队回来,如果玲玲还是那个样,我一定要好好问明白。” “不知道都是怎么了,我感觉自打上次回来后,江老也怪怪的。”小邵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哎哎,别这个怪那个怪的了,注意仪器,这里的磁场有变化。”老朱霍地探过身子,用手指敲击着小邵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亮起了一个小红点,小红点越闪越快,提示音也密集地刺激着他们的耳膜。 小邵陡然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屏幕,大声喊道:“杜老师,张哥,时空隧道要打开了,东北方向50米!” 不远处一辆白色依维柯上下来两个人,每人手里拿着一个手持式探磁仪器,慌忙跑向小邵说的方向。 然而还没等他俩跑出几步,前方的天地间像被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巨大的仿佛要吞噬掉大地的黑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黑洞幽暗深邃,里面涌动着星星般的银色物质,曲回缠绕,缥缈迷离,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引力,要将人裹进去一般,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去。 杜老师和小张晃过神来,赶紧四处张望,寻找着探研队的身影。 然而这个洞口实在太大了,大到他们是如此的渺小,他们只觉得两只眼睛实在不够用,搜寻了半天,也没看到他们要等的人。 突然,小张眼睛一亮,拉着杜老师,指着西边:“杜老师,那边,那边出来人了!” 杜老师扶了扶眼镜,眯起眼睛使劲看着,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是那伙外国人,打头的那个,黄头发,本杰明。” “哼,这些人,鬼鬼祟祟的,说不跟咱们合作就不合作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小张愤愤道,继续左右张望着。 “哎,东头,东头,在东头。”杜老师说着就往东边小跑而去。 “不是!”小张叫住了杜老师,无奈地说道:“是隐土帮那群混蛋。” 杜老师立马停下了脚步,咬牙切齿地朝地上淬了一口:“真是的,这回一定得跟江老好好说说了,再不能放任这些土帮子的人不管了,每次都偷着跟过去,再这么下去,早晚得出事。” “咦?嘿嘿……”小张伸着脖子张望着,幸灾乐祸地说道:“易龙那家伙好像是被打了,啧啧,想不到他也有今天。” 杜老师望过去,只见一帮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男子捂着头,脸上淌着血,低头奋不顾身地跑着。 “完了完了完了!”仪器前紧盯屏幕的小邵不淡定了,扯着脖子大喊起来:“磁场不对,整个都混乱了!” 老朱瞅瞅屏幕,满脸抽搐,回头喊道:“老杜、小张,江老他们出来没有?” 然而老杜和小张已无暇回应他的话了,因为眼前这个巨大的时空隧道正在急速地扭曲、变形,仿佛一头突然发狂的怪兽,嘶吼着,咆哮着,歇斯底里。 “江老他们怎么还没出来,洞口眼看就要关闭了!”老朱看了一眼屏幕,又赶忙看向黑洞,气急败坏地大喊道。 “没有啊!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小张焦急地回应着,眼睛不停地扫视着黑洞前面。 老朱、小邵也起身跑了过来,四人一起看向已变形得不成样子的黑洞,惊慌失措地搜寻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那黑洞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就在黑洞即将闭合的瞬间,一个血淋淋的人被黑洞吐了出来。那人落地的刹那,黑洞骤然闭成一条细线,黑线在天地间一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天仍是那片瓦蓝的天,地还是那片荒芜的地,天地间的微风也一如既往的平淡,就像刚刚那个怪物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承奎,是段承奎!”老朱惊恐地盯着地上的那个血人,大喊道。 四人大惊,赶忙跑了过去。 刚跑到跟前,几人就愣住了。只见段承奎蜷缩着身子,怀里紧紧抱着司空,浑身上下都是血。然而当他们的视线扫到段承奎下半身的时候,倏地头皮一阵发麻,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段承奎的两条腿血肉模糊,膝盖以下几乎只剩白骨,左膝盖上还插着一把箭,那箭已弯得不成样子,就像一条弓着身子觊觎猎物的细蛇。 四人都是搞科研的技术员,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惊骇得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还是年龄最大的老朱回过神冲了过去,众人才想到要救人。 “段老师!段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承奎,江老他们呢?玲玲呢?卓枫、锦红、老顾、大齐他们都哪儿去了?” 奄奄一息的段承奎一听这话,突然发了疯,扭动着血淋淋的身体嘶吼起来:“他们……他们全都死了……啊啊啊……” 四人登时面如土色,老朱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炸裂了一般,他抱起段承奎的上半身,瞪大眼睛激动大喊道:“承奎,你说清楚,怎么回事,什么全死了?” 然而老朱的这一抱,却不知碰到了段承奎身体里的哪处伤,只见段承奎一大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整个人都痛苦的抽搐起来。 老朱被段承奎激烈的反应吓傻了眼,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僵硬地撑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杜老师见状赶忙过来帮忙托起段承奎的腰,焦急道:“别问了别问了,快把承奎抬到车上,赶紧去最近的医院,快!小张你去开车,小邵过来跟我抬承奎,老朱你去拿仪器,快走!” “杜老师,段老师的手抓得太紧了,司空拿不出来。” “先别管司空了,让他抱着吧,先送医院要紧!” 段承奎的血已糊住了他的睫毛,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眼前却依旧是一片血红。他想大喊,可刚才的那口血让嗓子眼又咸又甜,竟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因为痛到极致便没有了痛觉。 他只感觉两腿之间一阵温热,应该是自己尿裤子了。不管了,无所谓了,我得逃,我必须逃出去!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于是怀里的那个司空便抱得更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章 四年后 近午的阳光温暖而刺眼,明晃晃的刺醒了正在教室睡觉的卓展,卓展慢慢睁开双眼,却并没有抬头,继而把头深深埋入臂弯。 这样的情景成为进入高中三个月以来的常态。 都说这个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是动漫男主角的位子,也是大多数校园风云人物的专座。然而卓展并不想成为什么男主角,也不想成为什么风云人物。 他清楚得很,这个座位是班主任程老师对自己冷漠态度所做出的调整,算是单方面跟他的一种无声对抗。 卓展高中入学考试以全科满分的成绩入学,这让程老师兴奋不已,并托关系把卓展分到了自己的班级。 然而入学后的卓展似乎对学习和学生活动都提不起兴趣,上课不是睡觉就是望着窗外发呆。再就是认真擦拭他面前那方小小的桌面,擦的一尘不染后继续趴下睡觉。 考试所有科目都只答满60分的题,然后每门都以60分的成绩稳站及格线,既不用进尖子训练营,也不用参加不及格补习班。 这让程老师最初的欣喜全面转变为愤怒,总是有意无意的为难卓展,然而卓展并不在乎,他不屑于这种对抗,也不想对抗,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这儿。 “啪——”一截粉笔头砸中了卓展,随之而来的是程老师愠怒的声音:“卓展,上来做下黑板上这道函数题,求实数的值。” 程老师现在已经不再斥责卓展睡觉了,因为他知道无论斥责多少次都是无用的,只会浪费口舌。 但他每次看到卓展在他的课上睡觉还是会莫名的不爽,还是会以这种突然提问的方式打破卓展的美梦。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这种刻意的打断还是会让程老师心里小高兴一下,哪怕只是虚假的胜利。 卓展不缓不慢地走向讲台。 “函数的定义域是1-(x-2)0 f(2-x)=log3(1x) …… =0” 卓展又一次流畅地解答出来。 对于卓展这个小学三年级就在老妈指导下学完了高中全部课程的天才,这种入门级的函数题简直就像加减乘除一样简单。 只不过令他懊恼的是,刚刚脑海中又晃过了老妈的身影,那个温暖如春却又渐渐模糊的身影,是他郁结于心的一块毒瘤。 虽然程老师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刚刚的虚假胜利这么快就被粉碎得渣渣都不剩,还是让他心生不悦。 “回去吧!”程老师略带不满又无可奈何。 卓展知道,这个竖着三七分头的油腻中年男人并没有恶意,只是在升学率和平均分的强压下显露出极端的欲望罢了。 因为是倒数第二排,从讲台回到座位上的这一路对卓展来说总是这么长。尽管他不想惹眼,尽管他只想做一个低调的学渣,但这一路上还是会引来班里女生的窃窃私语。 回到座位后,卓展的余光还是瞥见了段越热切的目光。教室中间那个位置,宛若铜铃的大眼睛,没错,就是她。从小到大,这双眼睛已经无数次这样偷偷看着他了。 卓展不敢抬头回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卓家与段家是世交,俩家父母是同学,而且都师从学术鬼才江酉国。因此两家关系特别好。从卓展有记忆开始,两家就经常在一起聚会、自驾游。 段家有两个孩子,哥哥段飞年长卓展两岁,是跟卓展从小玩儿到大的好哥们,比亲兄弟还亲。 妹妹段越跟他同岁,他也一直都把段越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只是这种他自我认定的兄妹关系,在升入初中后开始变味。 段越不再跟他轻松的说话,还总是在背后偷偷的看他,这让他很不自在。他在一段时间内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她,哪句话说错了。 然而没想多久就不想了,因为父母的遇难、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让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想了。 此时的段越不自觉的歪着头看着卓展。每次看他的时候,她都想不明白,曾经那个阳光、要强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冷漠、颓废的样子。 她印象里小学时的卓展,是班长、体育委员,喜欢踢足球,爱与哥哥争论奥数题,会带着大家组队参加航模大赛,还会因一分之差没拿到冠军偷偷躲在角落里抹眼泪。 她怀念那时的他,也心疼现在的他。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关注他。也许是儿时妈妈的一句玩笑话,那句和卓展妈妈微醺时说的“咱俩怀孕那会儿还说一男一女就定娃娃亲呢,还要不要做亲家了”。 当时卓展跟哥哥玩儿的正酣,然而心思细腻的小段越却暗暗记住了这句话,以至于从那以后她每次见到卓展都不再把他当成哥哥看了。 她渴望与他说话,又害怕与他说话,她想关心她,又怕他多想。 那次事故对卓展的打击是巨大的,卓展的样子让她心疼。她是多么渴望走进卓展的内心世界,温暖他,帮他走出阴霾。但她清楚她做不到,卓展的心里有一扇厚厚的大门,她打不开,也进不去。 “铃铃铃”。还没等程老师“下课”两个字说完,教室里已经蜂窝成一锅粥,上午第四节课大家都到了肚子咕咕叫的时候了,谁都迫不及待冲向食堂。 走廊里突然传来女生们熙攘的尖叫声,卓展知道,是段飞来找他了。 这个高个子的学生会主席从来不收敛自己光芒,他永远上扬的嘴角和明烁如星的眼睛似乎能驱散所有的黑暗。 卓展有时候很想成为段飞,不是成为他那样锋芒毕露,而是想拥有他那样的心态。 四年前,段飞的父亲段承奎是和卓展的父母一同经历那场灾难的。 段飞的父亲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双腿高位截肢,人也有些恍惚了,精神不好的时候胡言乱语,精神好的时候闭口不言。 段飞母亲性格一向软弱,无法承受段飞父亲的变化及对自己的冷漠,得了抑郁症,一年前郁郁而终。 段飞的情况并不比卓展好,但是他却能有勇气面对生活,这让卓展羡慕,甚至嫉妒。也许是因为有段越的存在吧,手足间的相互扶持是最好的愈伤良药,做哥哥的只有驱散开阴霾,才能让妹妹也能享受阳光。 “卓展,走啊,吃饭去,饿晕了!” “壮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别提他了,刚才我路过他们班的时候,他们班主任正指着他脑门训话呢。估计课上又搞什么幺蛾子了,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事,咱们先走,他再来找咱们呗。今天得快点,周三食堂做卤肉饭,必须要排到,快点儿快点儿!” 段飞口中这个壮子叫乐正云扬,据说他母亲怀孕的时候迷上了古龙,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大侠的名字,然而他本人却完全跟这个潇洒飘逸的名字豪不沾边。 壮子是东北人,长得又黑又壮,小学时跟随做生意的父母一起搬到燕京。父母忙着做生意没空管他,他就像春天的野草自由生长了。加之东北人与生俱来的幽默感和健谈的本事,让这个活宝不管到了多么沉闷的群体里都能搅动得天翻地覆。 壮子小学转学后就一直跟着卓展,众人也不明白个中原因,他是卓展除了段飞唯一一个“铁杆儿”,甘愿为卓展两肋插刀的兄弟。 壮子成绩不好,本是进不来这个市重点高中的。但壮子为了追随卓展,跟父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眼泪鼻涕一把流,表示自己要痛改前非,要学习要考大学,感动的壮子他妈给学校“捐”了一大笔建设费,才把壮子弄进来。 不过像壮子这种以特殊方式进来的学生都被安排在了同一个班,就是这个“勤业班”。 壮子看见卓展和段飞走过教室的门却没有等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跺脚。听老师念完经就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向食堂。 “哎哎哎!我说你们俩太不讲究了啊,没看到我在教室那无助又绝望的眼神吗?” “今天不是特殊嘛,周三,卤肉饭。” “段飞你还刺激我,知道我来晚了,这个点儿肯定打不到卤肉饭了,你小子别以为比我大两岁我就怕你,你…你…” “哎——壮爷,我不是知道你好这口嘛,喏,这碗,你的,外加一瓶冰镇可乐。” 段飞说着便将卤肉饭和饮料推到壮子面前。 “你不知道我为了排这三碗卤肉饭挤的多惨烈吗,这胳膊,这儿,还有这儿,都红了,过一会儿肯定青……” “嘿嘿嘿,这还差不多。”壮子顿时喜笑颜开,迫不及待的端过卤肉饭就开造,已顾不上擦一擦冲刺来时满脸汗水了。 卓展暗自觉得好笑,段飞每次都能治住壮子,这也让他们三人的关系能很好地平衡。 “壮,张老师为啥留你啊,你又搞啥幺蛾子了?”卓展一边用筷子往外挑卤肉饭里配的西蓝花,一边平静地问壮子。 “唉,别提了,邻桌的光杆儿裤腰带坏了,我活雷峰壮爷帮他修修,这就让老张看见了,非让我下课留下。更气人的是,他知道我是当雷峰给光杆儿修裤腰带后,不仅不表扬我,还硬要找我家长。我说我爸妈都不在国内,只能保姆来,他直接气得要哭了。啧啧啧,真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这样,又不是刚参加工作的女老师。说到底,我们勤业班的老师就是不如你们普通班的老师。” “哦,对了,文叔说今天晚上包鲅鱼馅饺子给咱们吃,晚上放学咱们一起走。”卓展提醒道。 “我说壮子,你下午一定要安分点,别再惹怒老师了,晚上你再被留下,我们可真不等你了。”段飞略带警示地告诫壮子。 “哎行,知道了,我发现飞哥你现在越来越不信任壮爷我了,说话也越来越磨叽了。” “段飞,你的保送申请怎么样了?”卓展问道。 “申请书和累计成绩单已经递送上去了,现在就等评委会测评了。” 段飞的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在这个市重点的十三中保送名校并不难,段飞申请的是燕京大学,他父母的母校。 卓展刚想抬头说些什么,就远远瞥见段越和她闺蜜西贝挽着手朝这边走过来,为了避免眼神交会,他赶紧埋下头专心吃饭。 “哥哥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段越总是一副小淑女的样子,声音也甜甜的。 “在聊你壮爷我的英勇事迹呢,这个…那个…”壮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壮子是喜欢跟女生贫嘴的那种人,每次在女生面前吹牛就跟开了闸的黄河水,滔滔不绝。 但在段越面前他就总是说不下去,他觉得段越那双大眼睛似乎能看穿他在吹牛,每次说一句就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哥,晚上你们等等我,西贝今天去她姑姑家,跟我不顺路,我跟你们一起走。” “行啊,晚上6点,校门口北侧书报亭集合,不见不散。” “恩,不见不散。” 中午的时光匆匆而明媚,兄弟三人毫无芥蒂的畅聊给这顿饭填了不少滋味,食堂的卤肉饭也仿如珍馐般美味。 天花板的电风扇上绑着的防蝇带曼妙的旋舞着,收餐盘阿姨愤怒的喊叫声似乎也变得悦耳了,这应该是卓展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了。 下午卓展又睡了四节课。程老师在讲台下面用猪毛刷子刷了一下午他的宝贝金刚菩提手串,认真程度不亚于鼓捣四驱车的小学生,也无心再找卓展麻烦。 12月的燕京已寒风凛冽,今天的北风更是格外强劲。 北风略过干秃的树杈怒号着击打在脸上,让人酸得睁不开眼。爱美的女孩子也鲜有露腿的勇气了。书报亭的老大爷更是棉裤皮袄棉袖套全面武装,小太阳和保温杯一刻不休环绕左右。 段飞他们还没来,卓展不禁把头缩在衣领里,不停地左右倒着脚,以驱散寒冷。 突然,一只戴着黑手套的大手,一把从卓展身后捂住了他的嘴,用力将他拖到了书报亭后面。 “你是谁?”卓展呜噜着,使劲挣脱着,然而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 他试图转头,看看那人的脸,可那只大手就像一把铁钳一般,钳得他脖子生疼。他只能用余光瞥到那人领口处特别的黑领章,却始终无法看清他的脸。 低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你父母遇难是被人陷害的。” 这句话仿若一道惊雷,顿时将卓展击懵了。卓展心中咯噔一下,脑子嗡嗡直响,但还是强作镇定:“你说什么?” 那人并没有理会卓展,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想知道真相,就用司空来交换。” “司空?什么司空?” “在文泰那儿,想办法偷出来,给你一周时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章 云遮雾罩 卓展还想再问点儿什么,却感觉那只大手飞速的撤离,等他回头时,那别着黑领章的男子已不见了踪影。而眼前,段飞、段越兄妹已信步朝他走了过来。 卓展没露声色,兀自回想着黑领章说的每一句话,心乱如麻。 段越往上拉了拉围巾,只露出那双汪着水的大眼睛,不停地向校园内张望着。 段飞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一脚瞪在小黄车的后座上,抱怨道:“哎哟,壮子咋这么慢,亏我中午还提醒他了。”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正说着,壮子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了。 “你又什么情况啊?”段越倒是不着急,但她也喜欢时不时打趣一下壮子。 “哎呦,越越,这个可真不赖我,我这一下午乖的跟鹌鹑似的,看了四节课漫画。谁知快放学的时候肚子不得劲儿了,估计是中午剧烈跑完就吃饭喝冰可乐了。” “现在怎么样,还疼不疼了?”卓展抬头看了眼壮子,赶忙问道。 “不疼了,一泻千里之后舒服多了。”正说着,壮子脸色一沉,猛一拍脑门:“哎哟!今天是动漫城新品手办发布日,俺老婆蕾姆的新手办啊,女仆装新姿势啊,几点几点了?” “都快6点半了,赶紧走吧,再不过去文叔急死了。都这时候了,等你到了动漫城,你老婆早跟别人回家了,除非你打飞的。”段飞不耐烦道。 “唉,得得,事后我再从网上加价收吧。饺子要是坨了,文叔非得唠叨死不可。”壮子抱怨道。 “哎,壮子,我说你这老婆一个季度一换啊?从小学五年级时的安娜到现在的蕾姆,这都几十个了吧?”段飞嘴上总是饶不了壮子。 “哪有,这回你壮爷我可是专一得很,从去年四月份到现在,蕾姆可是稳坐正宫之位。但你壮爷俺后宫庞大,也得雨露均沾不是?” “别贫了,快骑车,走了走了。”段飞催促道。 “嗬,今天这风,又冷又硬。都说风像妈妈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们。今天的风就像后妈的手,大嘴巴子往死里扇啊!别骑什么小黄车了,拉得我也没什么力气再蹬车了,叫辆滴滴吧,我请大家坐车回去。” 壮子从来不差钱,但他很少在大家面前使钱,除非特殊情况,比如今天这种。 江家的别墅坐落在城西的燕尾湖边上。只是一栋寡淡的二层小白楼,院子里也是单调的水泥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奢华。能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把房子建得这么朴素的,也只有江酉国这个怪老头了。 江酉国是卓展和段飞父母共同的老师。四年前,江老同卓展的父母一同遇难,老管家文叔就把卓展接到这里照顾。江老唯一的孙女江雪言也住在这里,但升入大学后,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宿舍了。 卓展一行推开大门,就看到文叔熟悉的身影在认真地忙碌着。碗筷已经摆好了,看来就差下饺子了。 “文叔,我们回来了!” “快进来,今天冻坏了吧。”一张胖胖的慈祥的脸庞笑着迎了出来。 这便是江家的管家文泰,卓展他们都叫他文叔。 文叔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一段江老的助手。但他深知自己天资愚钝、修为有限,在研究上帮不了什么忙。随着江老唯一的孙女江雪言的回来,打理好江老的后院就成了文叔最大的任务,于是这江家的管家一做就是二十几年。 卓展脱下外套,深深看了眼文叔,转而淡然一笑:“还好,坐滴滴回来的,不冷。” “赶紧赶紧,洗洗手落座,今天的鲅鱼馅里可是另有乾坤,都尝尝看。”文叔笑着招呼道,显然,他并没有注意到卓展的心事重重。 “文叔你要不是得照顾卓展,我真想挖你到我家,天天吃你做的菜,那得幸福死!” 壮子这个吃货从小学开始就拜倒在文叔的围裙下。他随着父母没少吃高档餐厅,但他还是坚称文叔的手艺是他的最爱。 “文叔你自己一下午包了这么多饺子啊?”段越看着一帘又一帘的饺子,惊讶道。 “也没,今天雪言帮我一起忙活的,不累不累。”文叔摆了摆手。 “谁叫我?”江雪言一身黑色紧身衣裤,围着一件小猪佩奇的围裙从厨房闪了出来。对于江雪言这样长相洋气的美女,这样的搭配反而有种时尚的错觉。 江雪言高挑精瘦,黑而直的头发高高的束起马尾,利索而干练,肌肤似雪般剔透,细长的凤眼流露出三分高傲三分冰冷,让人轻易不敢亲近。 “你们到了啊,等着,我这就去端饺子。” “雪言姐今天没课吗?”段飞走过去,挽起袖子,一边帮江雪言拿碟子,一边关切问道。 “早上两节课,下午的计算机课没去上,大学很宽松,不像你们高中。” 说着说着,饺子已上桌,众人便大快朵颐起来。 “嗯,文叔,真好吃,这里面加了韭菜对不对?”段越咬开饺子,仔细地看着里面。 文叔神秘一笑:“答对了一半,再猜猜,还有什么?” “这饺子这么鲜,还这么滑,肯定加高汤了。”壮子砸吧着嘴,认真说道。 “哎,壮子说对了。”文叔一拍桌子,眼睛很是明亮:“就是加了瑶柱和龙虾头熬制的高汤。” “嚯,壮子,你这嘴不白吃啊,这都让你猜中了。”段飞调侃道。 “那是,算命的都说我嘴大吃八方,在吃上还能有难得倒壮爷我的地方?” “你要是把这心思用到学习上就好了。”段越抬头看了一眼壮子,无奈说道。 “哎,越越,你这话咋说的跟我妈一个样儿呢?这可不好,老的快。”壮子满嘴塞着饺子,嘟囔道。 晚餐温馨而欢乐,有壮子这个活宝在,气氛总是能很热烈。 然而卓展却一直心不在焉,他不时瞄着文叔,脑海里不停回忆着黑领章说过的话。但他不知道的是,心思机敏的江雪言也在瞄着他,从吃饭开始到现在。 吃完饺子,碗筷也收拾干净了。 壮子靠在椅背上,望着光秃秃的桌面,拍着肚皮,慵懒道:“怎么着,咱整点儿什么节目啊?四幺四、红十、还是斗地主?” “行啊,玩儿两轮呗,正好消消食。卓展,扑克呢?”段飞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地问道。 卓展刚想去拿扑克,却被江雪言叫住了:“哎,等等,我才想起来,地下室里有副麻将,打麻将怎么样?” “好啊好啊!”壮子眼睛一亮,很是赞同。据说他小时候在东北老家,他姥姥就是把他放在腿上跟别的老太太打麻将,一打就是一整天。壮子对这麻将这东西,门儿清。 “麻将在地下室呐?我去拿!”壮子说着便起身朝储物间那边走去,地下室就在储物间的里面。 一听这话,还在厨房收拾的文叔赶忙冲了出来,用沾着洗洁精的塑胶手套一把拉住了壮子:“哎哎,我去拿我去拿,地下室里东西又脏又乱,你找不到,还蹭一身灰。” 文叔说着便小跑几步,钻进了储物间,蹲下去开地下室的门板了。 壮子瞅了瞅紧张兮兮的文叔,凑过来眉飞色舞道:“喂,卓展,你说文叔是不是在地下室里藏了什么宝贝啊?来这儿这么多次,我就没进去过,莫非是金屋藏娇不成?” “滚!”卓展的巴掌摁在壮子那张龌龊的脸上,使劲推了出去。 然而谈笑间却心念闪电。 这个地下室,平时文叔也从来不让他进去。每次他看见文叔下去搬东西,想要去帮他,都被文叔以太脏、太乱、没灯、梯子坏了等各种理由拒绝。 卓展之前就觉得这个地下室不对劲,但他当时只认为是文叔可能有自己的什么私人秘密在里面。既然文叔不让他进去,他便也没多想,因为揭穿别人的隐私总不太好。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却突然觉得这地下室奇怪的很。如果黑领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自己父母的死真的是另有内情,那文叔肯定有事瞒着自己。而文叔所隐瞒的东西,很可能就跟那场事故有关,很可能就藏在这个地下室里。 想到这里,卓展不免朝储藏室里多看了几眼。 随后的围城之战,卓展意外地输的很惨,脸上被段飞和壮子贴满了纸条。他虽然嘴上仍跟众人插科打诨,但心里却如乱麻般,一团糟。 晚上躺在床上,卓展迟迟无法入眠。文叔平日对自己的关爱,文叔四年来对自己的保留,两种印象在他的脑海中交叉出现,甜苦难辨。 要想知道个种原委,就务必要去地下室里看一看。 虽然储物间的门没上锁,但地下室的门板却是一直锁着的,用外力破坏是不可能的,肯定会被发现。 但地下室的钥匙文叔天天带在身上,就揣在他那个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马甲口袋里,从不离身。晚上去拿?可文叔不管什么时候睡觉,都会锁上房间的门,实在没办法得手。 到底该怎么办呢,卓展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一夜辗转难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章 地下室里有乾坤 接下来的两天,卓展都是在苦恼与纠结中渡过的。他甚至都想冲到文叔房间直接去问他,但理性告诉他决不能冲动。没弄清文叔隐瞒的事之前,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就在他跋前疐后之时,机会却意外的来临了。 这天是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放学早。 壮子家保姆去车站接外地上学的儿子,壮子便跟卓展一起来到了江家,打算在这吃晚饭。 文叔知道壮子家有喝咖啡的习惯,于是便磨了咖啡豆,做了三杯香喷喷的手冲咖啡端了上来。 卓展凝视着杯子中那逐一破开的咖啡泡,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机会难得,想到就做。 “哎,壮,头发上沾的什么东西?”卓展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猝然起身,伸手就去够壮子的头发。 这一伸手正好打翻了文叔正欲端起的咖啡杯,咖啡瞬间洒在了文叔马甲的前襟上,湿哒哒的一片。 “啊呀!文叔,没烫着吧?快快,快把马甲脱下来,一会儿该渗到里面的白衬衫上了。”卓展说着便手忙脚乱地帮文叔去解扣子。 壮子却是一脸懵。听卓展一说,他本想去掸掸头上到底沾了什么东西,却见文叔手中的一整杯咖啡都洒在了身上。 他又想去抽桌上的纸巾帮文叔擦,却见卓展直接帮文叔脱起马甲来。搞得壮子一时竟僵在那里,不知要干什么好。 就在这时,卓展扭头望向壮子,催促道:“壮,快,快上楼给文叔拿件毛背心,就在衣帽间左侧的柜子里。” 壮子怔愣地点着头,嘴里连连应着,赶忙上楼去找文叔的毛背心去了。 文叔也被眼前的突发状况给搞蒙了,他看着卓展和壮子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忙活着,半晌怔愣。等他搞清楚状况恍过神来的时候,卓展已经把那件西服马甲扔进了洗衣机,点开了启动按钮。 文叔一拍大腿,着急地喊道:“哎哎,我马甲兜里有钥匙!” 卓展装模作样地趴在洗衣机视窗门上朝里看看,郑重说道:“文叔,这滚筒洗衣机一旦运行起来,门就开不开了,只能等它洗完停下了。” “可我那钥匙……”文叔急得直跺脚。 “没事,文叔,钥匙被马甲的口袋包着,不会伤到洗衣机的。应该没掉出来,你听,都没有什么动静。”卓展宽慰道。 文叔有苦说不出,很是为难,脸上的皱纹拧得跟一团破报纸似的:“不是,我……哎……” 卓展看着文叔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确信那地下室里有秘密,但转念又有些心疼文叔。 对于已没有父爱母爱的他来说,文叔无疑是特别又温暖的存在。若非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这样欺骗、耍弄文叔。 但一想到父母的遇难,以及文叔对自己的隐瞒,卓展的心又陡然硬了起来。只要钥匙到手就行,等弄清楚真相后再向文叔道歉吧。 楼上的壮子拿着毛背心下来了。 卓展接过毛背心,递给了文叔。随后又赶忙去擦洒在地上的咖啡。 文叔皱着眉很是纳闷,心想卓展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勤快麻利,真是怪事。 但容不得文叔想太多,沙发那边弓身擦地的卓展已抬头高声说道:“文叔,壮子说想吃你做的蒸蛋糕,他说手冲配蒸蛋糕再美味不过了。” “哎,我没……”壮子一脸懵逼,刚想反驳,却被弯腰弓在那里的卓展狠捏了把大腿。壮子浑身一个激灵,赶紧闭嘴,傻笑地看着文叔,猛点头。 “哦,想吃蒸蛋糕啦,这个好弄,等着哈。”文叔一脸慈祥地进了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壮子伸头见文叔没再出来,猛拍了一下卓展的后背,低声问道:“喂,卓展,你搞什么啊?” “壮,快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帮我配把钥匙。文叔这边,我来拖住他。” 壮子心里一惊,低头时,卓展已经拍在他手心一把钥匙。虽不知道卓展要干什么,但壮子是信得过卓展的,他知道情况紧急,也没多问,拍着胸脯豪气道:“放心吧,保证办妥。” 壮子倒是言出必行,还没等文叔的蒸蛋糕做好,他便拿着两把钥匙大汗淋漓地跑回来了。 等文叔端着刚出锅的蒸蛋糕出来的时候,洗衣机那边也响起了洗涤完成的音乐。 卓展一个箭步冲上去,打开机门,拿出了洗好的马甲:“文叔,洗好了,我去帮您晾上。” “慢着。”文叔忙放下手中的蒸蛋糕,三步并两步的过来,一把抓过马甲,从口袋里翻出了他那枚宝贝的钥匙。 摸到钥匙的瞬间,文叔不禁长出一口气,脸上瞬间绽放起老菊花般的笑容。 卓展也暗暗舒了口气,心想还好刚才手够快。此时的他很是兴奋难耐,他已迫不及待地想去试一试攥在手心里的那把钥匙了。 晚上送走了壮子,卓展躺在床上心急如焚。 等到江宅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约莫着文叔已经睡熟,卓展便披着衣服、拿起手电,蹑手蹑脚下了楼,来到了那个他盯了好多天的储藏室,颤抖地打开了地下室的锁。 盖好门板,卓展打开了手电,顺着吱吱作响的旧木梯子爬了下来。 这地下室里果然又脏又乱,好些东西似乎十好几年都没有动过了,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卓展端着手电紧张地照着,想尽快找到文叔瞒着他的那个东西。 旧转椅、旧杂质、破收音机、雪言姐小时候的娃娃、老唱片…… 手电的追光一扫,又猛然回正。就在卓展的正前方,一个大木箱子出现在眼前。 这个木箱子卓展是认得的,这是爸爸亲手做的木箱,之前一直放在他们家床底下的,怎么会在这里。 卓展强按耐住激动的心情,用嘴叼着手电,扑到木箱前。 卓展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木箱的纹理,仿佛又摸到了爸爸那双粗糙的大手,万千滋味涌上心头,豆大的泪滴落在箱子上,四年来的低迷与郁结似乎都凝缩成这里面的咸。 卓展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看着木箱上那个机关锁,会心一笑,熟练地滑动上面错综复杂的木条。随着用力一按,木箱的盖子“啪”地弹开,里面的东西霍然呈现在眼前。 里面只有一摞打印好的资料、一卷图册和几本厚厚的笔记。 卓展匆匆翻了翻,资料是探研期间爸爸做的相关学术研究。 还有一本山海图,是对明清两代山海图绘本的订正、修改和补遗,上面的有许多奇特的珍禽走兽和奇株异草,都是手绘的,旁边还有小小的注解。 那几本厚厚的笔记是爸爸的探研笔记,卓展认得他的笔迹,里面简单记录了一些旅途中的见闻。 这些旅途见闻十分新奇,就像来自游戏世界一样,比如长满珍珠的珠树、胸口有洞的穿匈国人、眼睛长在背上四只耳朵九条尾巴的猼訑,还有相貌怪异的天愚神、陆吾神、半兽山神等。 卓展津津有味地翻看着,越看越入迷。 突然,卓展翻到一页的时候停住了。这页手绘的灵兽被黑色碳素笔涂得面目全非,看笔记的杂乱程度和力道,可见爸爸当时的心情并不好。 是什么呢……卓展皱了皱眉头。 前面的灵兽图形旁边都写上了名字,卓展遍也在这纷乱的线条中费力地寻找起来。 “白……泽?”正当卓展仔细辨认的时候,笔记里掉出一封信。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卓展不禁一愣,他俯身拾起信,信封上写着“文泰亲启”。 卓展心里咯噔一下,这里面想必就是文叔一直以来隐瞒的东西了吧。 卓展咽了口吐沫,平稳了下呼吸,颤抖地抽出里面的信纸,缓缓展开,父亲熟悉的字霍然映入眼帘。 老文: 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江老和我、还有锦红,都已经回不来了。 我知道我们走之前你已经有所察觉了。别怪江老,他不告诉你真相,只是不想让你也裹挟进来。因为雪言需要你,小展、小飞、小越更需要你。好好活着,照顾好他们。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此时此刻,我还不能确定本杰明他们的具体目的是什么。江老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但还需要这次探研来进一步确认。 老文,我知道事后你一定会去查,我不阻拦你,因为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就算阻拦你,你也会去查。但你一定要小心米国科诺集团派出的队伍,他们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野心,十分危险,切记! 混沌兽,黑摄魂。记住两个名字,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真相的关键所在,你要铭记于心。 还有就是我的小男子汉,小展。老文,我和锦红不在了,你就是他最亲近的人,帮我好好照顾他。我知道即便我不说,你也会这样做的。 我和锦红至死都是放不下他的,若非万不得已,我们实在不愿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人世间。 我害怕死,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小展,也无法再拥抱锦红。可是我们若不去犯险,你们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千千万万的人平静的生活就会被打破,我们只希望自己的努力能换回现世太平,哪怕只是为你们争取些时间也是好的,这样我们也算死得其所。 这封信不要让小展看到,以那孩子的性格,若知道真相,必不会罢休。我和锦红已因此送命,我实在不希望我的孩子也来涉险。 出发在即,时间仓促,不多赘言。 友卓枫 卓展早已是泪雨滂沱、哑然失声。 他紧紧攥着那封信,四年间不曾流下的眼泪似乎要在今夜全部流尽。 他靠在脏兮兮的木箱上,叼着手电,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信,即便里面的内容已经熟烂于心,却还是舍不得放下。 他每读一遍,都忍不住要啜泣一番,哭完又忍不住再读,似乎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死循环。 正当卓展又一次掩面痛哭的时候,头上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楚。 该不会是被文叔发现了吧,我该怎么跟他解释,黑领章的事……一时间卓展的脑子乱作一团,一颗心狂跳不止,似乎就要吐出来一般。 卓展瞿然失色,忙捂住嘴巴、熄灭了手电,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这脚步声很轻柔,很和缓,不像是文叔。是……雪言姐? 之前不常住在家里的江雪言,这几天却一反常态地天天回来住。 莫非刚才自己下楼时被她发现了?卓展这样想着。 随着头顶门板发出“吱呀”一声,脚步声已停止。卓展知道,她进了储物间,就站在他头顶正上面。 然而令卓展不解的是,她只是站了一会儿,就又走了。脚步声渐行渐远,依旧那样轻柔、和缓、不徐不疾,消失在远处。 卓展一下瘫倒在箱子上,一直提在心口的一口气长长的呼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五章 摊牌 卓展连续几夜都没怎么睡好,昨晚更是一夜未眠。 今天周六,也恰好是卓展十六岁的生日,然而他却一点儿都没心思过这个生日。他此时的心思全在父母遇难这件事上。 当时由于父母所在科考组织的保密协定,他只是被告知他们在探研的过程中遭遇意外去世了,其中的详情一概不知。 黑领章说他父母是被人陷害的,爸爸给文叔的信里虽然提到了一些情况,但也是只言片语、隐讳闪烁,让他无迹可寻。 现在若想知道真相,只能当面向文叔问清楚。但看着文叔在为自己生日宴忙忙碌碌的身影,卓展又实在开不了口,心里一阵难受。 中午的时候,卓展靠在窗台边发呆,却差点被飞掷上来的一枚石子打中。 等卓展探身出去看时,只看到了大门外的转角处一顶黑色的礼帽和伸出来的一只黑手套。 卓展知道,这是黑领章那伙人在催他了。 他一开始就没想要跟那不知来历的黑领章合作,也不打算拿那个叫司空的什么玩意去跟他们交换信息。 但这个人的再度出现,也提醒了他,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尽快跟文叔摊牌了。 段飞、段越和壮子他们下午早早就过来了,一帮人忙活的热火朝天。只有卓展这个寿星心神不属,一直窝在沙发里愣神。 生日宴的菜是文叔精心准备的,都是几人爱吃的,几乎是每端上一道菜就被一扫而空。 壮子更是筷子和勺左右开弓,连连夸赞文叔手艺天下无双。 不知不觉满桌盛宴已变残局。 没有生日蛋糕,这是卓展四年前要求取消的,他怕回想起跟父母一起吹蜡烛许愿的场景。于是便直接进入下一个约定俗成的环节,送礼物。 段越兴奋地送出了她准备了一个星期的礼物,不,一年吧,上次送完生日礼物就开始准备这次的了。 一双棕色翻皮手套,卓展平淡地说了句“喜欢”,段越便瞬间心花怒放,幸福的快要死掉了。 段飞送了卓展一件小猪施魏因施泰格在拜仁慕尼黑的31号白色球服。 虽然现在卓展已不参加学校足球队,但段飞知道他有的时候还是会自己一个人在社区的球场踢闷球,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的运动,不是轻易就能舍弃的。 壮子送的是一架高清航拍无人机,江雪言则是送了一支黄花梨做的横笛。 都是卓展从前的爱好,因为大家实在不知道现在这个样子卓展喜欢什么,只能送他从前喜欢的东西。 卓展知道最后是文叔要送了。 然而还没等文叔把那个包着蓝色玻璃纸的小盒子推到他面前,卓展便向前探过身子,凝重地盯着文叔,缓缓开口: “文叔,我爸妈和江老……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司空到底是什么?” 众人都被卓展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给吓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文叔,大气不敢出。 文叔骤然色变,敛起慈祥的的笑容,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卓展目光清冷,沉声道:“有人来找过我,没看到样子,但那人戴着黑手套,领子上还别了一枚很特别的黑领章。” “黑领章?呵呵……”文叔冷冷一笑,“那我知道了,是顾三的人。卓展,你别听那人胡说……” “文叔,”卓展罕见地打断了文叔说话,只见他倏地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用手指摁着滑到文叔面前:“文叔,不要想着糊弄我,我什么都知道了。” 文叔的目光落在了信封上那熟悉的“文泰亲启”四个字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原来那天你是……” 卓展点了点头,眼睛死死盯着文叔:“文叔,请你告诉我,我有权知道……” 然而还没等卓展说完,文叔便愤然起身,怒吼起来:“卓展你给我回屋去,这件事不许再跟我提!” 文叔声如洪钟,愤怒的声音直震屋宇。 屋里还带着饭菜香的空气瞬间凝固,沉重的压得人无法呼吸。 除了江雪言镇定如常,其他四人早已是一脸震惊,甚至连咽口水都做不到了。因为他们从没见过一向和蔼可亲的文叔竟也会发这么大火。 “段飞、段越、壮子,天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家了。桌子雪言收拾。” 文叔丢下这句冰冷的话后,便转身上楼了。扭头的瞬间,卓展似乎看到了他脸颊上的泪,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卓展16岁的生日宴,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场。 这一夜,卓展又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而就在他的隔壁,文叔也是一样。 卓展这几天太累了,心智上和精神上都是。临近天亮的时候,他终于睡着了。 然而刚有些迷迷糊糊,就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这种敲门方式一听就是文叔。 卓展陡然惊醒,心中一紧,飞身下床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憔悴不堪的文叔,他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两杯热茶,那双慈祥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这一夜,文叔老了许多。 “卓展,咱们爷俩聊一聊?” “文叔……”卓展赶忙接过托盘,欠身让文叔进屋。 两人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半天都不知如何开口。 看文叔的样子,卓展知道他这一夜肯定是经过反复的心里折磨,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而现在文叔在他面前展示出来的平静,是在多少摧心剖肝的自我消化后才稀释出来的结果。 卓展直了直背,平视着文叔,平静道:“文叔,我没有想过逼你……我……我只想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死的。” 文叔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红肿眼睛:“卓展呐,你只知道你爸妈每次去探研,但你可知道他们是去哪里探研?” 卓展茫然地摇了摇头。 文叔又是一声叹息,悠悠说道:“说起来你可能觉得荒谬。你知道,江老他自小痴迷《山海经》,他一直认为众人口中荒诞不经的山海世代是客观存在的,那些奇人诡事、兽怪巫神也都是真实的……” 文叔提到的江老,也是卓展父母的老师,江酉国。他年纪轻轻就拿下了物理学、矿物学、哲学三个博士学位,被学术界称为‘鬼才’。 但江老又绝不是个天天只知道做实验写论文的老学究,他天马行空的想法和果决的行动力,让不了解他的人觉得他更像一个浪子、诗人。 因此他做研究从来不啃前人剩下的饽饽,向来都是独辟蹊径,这也是他没有循规蹈矩就职于中科院,而选择自己成立单独实验室的原因。 但这样的行事风格与处世方式,在世俗人眼中却是极其不靠谱的,很少能有人义无反顾地追随江老搞这些稀奇古怪的研究。 卓展的父母,还有段飞段越的父亲,就是少数的几个另类。他们从研究生开始,就一直跟着江老,不遗余力地为帮助江老实现一个又一个大胆的猜想。 好在实验室的小成果不断,商业转化率也很高,江老也没让这帮人穷着、饿着。 “……江老一直没有忘记探寻儿时那个山海经之梦,与其说是梦想,更准确的应该说是执念。通过研究,江老发现,山海经所处的那个上古时代,天地间的气、磁场、规律正处于远古混沌和后世文明世界之间的分化阶段,自然界中的各种能量都在剥析、分层,这样的演化让时空运行规律变得并不那么严谨了。”文叔神情凝重,严肃说道。 “然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也是新旧时代的一个分化点。从长达几千年的传统农业占主导地位的旧型社会关系,转化为电子科技网络的现代文明不过才百年光阴。社会也处在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裂变时期,时空壁垒同样脆弱。这才有了将两个时空通过某个介质联系起来的可能。” “文叔,你的意思是……两个世界可以相通?”卓展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文叔。 文叔点了点头:“江老的研究团队花了十年的时间,终于发明出一种能够联系两个时空的介质,‘司空’。” “就是黑领章让我偷的那个东西?” “没错,这个司空现在在我这,世上仅此一个。”文叔不觉又叹了口气。 “哎……江老死后,司空的制作方法也被带进坟墓了。这四年,不知道有多少心怀不轨的组织和强人想打这东西的主意,公司、实验室那边不知被贼光顾多少次了,有的甚至凿墙生取保险柜。那天去找你的,就是隐土帮顾三的人,也是打这个司空主意的老客。” 卓展强压制住心中因惊讶而涌起的波澜,继续问道:“那我爸妈每次探研,就是利用这个司空去到山海世代?” “没错,这就要从卓枫和锦红所在的那个组织——‘山海盟’开始说起了。”文叔呷了口茶,若有所思,眼睛直勾勾的望向窗外。 四年前,司空的横空出世不敢大范围惊动世人,但即便是小范围的学术界还是沸腾的不得了。 虽然世人对司空的争议不断,但当时上头出于国家利益层面的考虑还是倾向于谨慎探索、研究为主,批准成立了科考研探组织。但不能以官家名义,只能以民间学术团体的形式。 虽说是民间学术团体,但组织的选人、用人还是极其严密的,要签订保密协议,必须是各领域的翘楚才有机会进到这个组织。 文叔要对卓展说的,正是这个神秘的非正规组织,山海盟。 文叔看了看满脸疑惑的卓展,抿了口茶,肃容说道:“这个组织俗称‘山海盟’,江老任‘盟主’。卓展,你爸妈,还有你承奎叔,都在‘山海盟’第一梯队,也就是探研队,是要实际穿越时空的一波人。” “为方便行动,探研队人数定为15人,但会根据行程需要视情况而添帮手。探研队在那头打扮成异国商旅,对大量的山川、植物、动物、矿物进行记录和科考,后来雪言也跟着去过几次的。” “喏,就是这张照片,这是第一次出发前在‘山海盟’研究所门前照的。”文叔说着从披着的毛衣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合影递给他。 卓展忙探过身,一眼扫过去,他立马就看到了英朗的父亲,还有他身边恬静的母亲。卓展只感觉鼻子一阵发酸,下意识仰了仰头。 “看这俩黄毛老外。” 文叔指着后排边上最显眼的两个外国人,严肃说道:“探研队除了15个常规队员,还有就是这两个外国顾问,是司空研究后期为江老提供钚的米国公司派过来的。说是当初提供钚的时候就签了协议的,毕竟钚这种东西在咱们国家不是私人团体能轻易弄来的。” “这两个外国人,有问题?”卓展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我所怀疑的。”文叔庄重说道,“要说探研队可能与什么人结仇,要么就是那些偷着跟过去的土帮子,要么就是这两个外国人。” “能在探研队里混下去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虽然他们每次都免不了要跟这些土帮子一场恶斗,但从未出现大的伤亡。这些土帮子虽说大多是些亡命之徒,但目的单纯,并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对付起来并不难。” “真正麻烦的,正是这两个外国人。他们背后的keel集团是米国几个大脑袋之一,集团旗下有汽车、冶金、军工几大公司,实力雄厚。集团董事长大卫哈里斯是个十足的妄人。最开始进行钚交易的时候,江老就觉察出这个米国佬心思不单纯,但又猜不出他的真实目的。” “当时司空的研究到了攻坚阶段,钚成为至关重要的一环,江老只能先放下心中的顾虑与哈里斯交易,并承诺司空研发成功后允许keel派出两位随团顾问。” “随团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大卫哈里斯的侄子,主事的就是他,叫本杰明哈里斯,另一个叫布莱迪马肖,是本杰明哈里斯的助手。”文叔一一指给卓展看。 “奇怪的是,这俩个老外对那些珍稀的动物、植物、矿产并没有任何兴趣和欲望,背地里却还是会暗暗搞些小动作,实在让人琢磨不透。后来他们就脱离了探研队,自己组织了一支队伍,有外国人也有中国人。每次探研队发动司空穿越时空隧道时,他们的队伍都会蛰伏在出发地附近一同前往。” “与土帮子那些人不同的是,他们有智慧有组织有纪律,而且会尽量避免和探研队相遇,即便遇上了也不主动发生武力冲突,而是采取迂回策略,这实在让人摸不透。” “他们的队伍也是江老一直以来最大的心病和恐惧。江老说看不出欲望的欲望才是最可怕的,每次探研都对这群人格外留意。”文叔讲到外国人时神情明显紧张了起来。 “那江老和我父母遇难,跟这伙人有关?”卓展急切地问道。 文叔皱了皱眉,一脸纠结:“这不仅是你们的疑惑,也是这四年来我的心结。我觉得即便不是这伙外国人直接所为,也绝对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江老他们都是死在那边的。那次出发前江老就心事重重,跟我说好像发现了那伙外国人的真正目的。可我再追问时江老就闭口不言了,就像知道自己要赴死一样,还委托律师把名下财产和专利都转到了雪言的名下,也给我留了一大笔钱。” “接着就发生了那场灾难,探研队13个常规队员,外加2名随行学者,除了段承奎一人逃出生天,其余全部遇难。那次事故对学术界来说损失惨重,堪称史无前例的灾难。之后上头再没提出重组探研队,后研队伍也在群龙无首中自行解散了。” 文叔说到这里不禁黯然,疲倦地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文叔,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场事故另有隐情,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卓展焦急地问道。 文叔喝了口将凉的茶,清了清嗓子:“这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可是都收效甚微。我和雪言事后做了很多关于灾难原因的猜想。从敌对势力上看,土帮子没有动机也没有能力做到这样的程度,因此不考虑在内。再就是外国人和当地的突发因素。” “一种情况是江老他们发现了本杰明他们的真实目的,引发激烈的冲突,导致被灭口。另一种可能就是当地的突发因素,也许是兵变,也许是触怒了神,还有可能是遇到了穷凶极恶的独立兽人族。这个可能性太多了,我们在这边空想,想破头也想不出。” “现在等于进了死胡同,只凭猜测根本无法得知真相,若想知道真相,只有一个办法。”文叔眉头深锁,语气十分凝重。 “什么?”卓展激动的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许久未见的光芒。 文叔抬头看着卓展,迟疑了片刻,缓缓开口:“再次穿越到山海世代。” 卓展不仅倒吸一口凉气,全身上下的汗毛陡然竖起。 “不过现在探研队已经解散,上头也再无意重组,无解啦……”文叔话锋陡然一转,目光也黯淡下来。 “文叔。”卓展咽了口吐沫,目光如炬,坚定说道:“既然咱们有司空,我想重走山海世代。” “你?你自己?”文叔腾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卓展。 然而对面卓展的目光是那样坚定且决绝。文叔几次开口,都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别胡闹了,痴人说梦。你爸的信你也看过了,他不希望你牵涉进来。” “喏,生日礼物,昨天放在桌子你没拆。”文叔说着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那个裹着蓝色玻璃纸的小方盒,塞到了卓展手里。“这四年来你不敢面对的,我帮你面对。” “哦,对了,信里的内容,你知我知,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了。”文叔回头嘱咐道,转身出了房门。 卓展望着文叔走出房间的疲惫身影,一阵心疼。 他飞快撕开包装纸,打开了盒盖,里面只有一个相框。照片里,跟父母站在一起的他笑的那么灿烂。 泪水顷刻蒙住了眼帘,他瞬间明白了文叔的良苦用心。 一切都可以被遗忘,一切都可以被忆起,一切悲剧原来都是可以被一个灿烂的笑容所冲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六章 激化 融化 卓展的心结解开了,段飞却不淡定了。 生日宴上卓展和文叔的反常举动,让段飞知道,肯定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因为无论是性子寡淡的卓展,还是和蔼慈祥的文叔,他从没见过他们有过那样激烈的反应。 而且卓展问文叔的那句话也十分令他在意。 爸爸是跟卓展爸妈是一起经历的那场灾难的,如果那场灾难另有隐情,那么爸爸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也是有原因的,到底是什么呢。 爸爸现在高位截瘫,整日胡言乱语,妈妈也因为这件事抑郁而终,自己心里对这场灾难的疑问并不比卓展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里有蹊跷,自己又怎能像个无事人般逍遥自在。 段飞这几天趁着单独跟卓展在一起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几次,但卓展却什么也不说,每次一说起这个话题就回避的很是彻底,这让性子急躁的段飞十分苦恼。 后来壮子过来跟段飞说了周五那天在江家时,卓展的怪异举动以及让他配钥匙的事。这让段飞更加确信了卓展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却不肯让他知道。 段越作为当事人之一,她比哥哥段飞更加心急如焚。她不仅关心爸爸惨案的真相,更在乎卓展的突然变化。这几天卓展课上也不睡觉了,整日忧心冲冲地看着窗外发呆,这让段越既心乱又心疼。 壮子那天是直接参与了配钥匙事件的,之后卓展对他三缄其口,已经足够令他抓心挠肝的了。随后又发生了生日宴上的那件事,壮子就更加心痒难耐了。自打转学过来就一直跟卓展混的他,看见卓展那副样子,难受程度不比心思细腻的段越差。 这天,三个目的一致的人凑到了一起,便达成一个疯狂的计划。 放学后,卓展单手拎着书包,一如往常地晃晃悠悠走在操场上。 没想到刚走出校门,段飞和壮子就忽地从两侧出现,一人架住他的一个胳膊就往西边拖。 “喂,喂喂!段飞,壮,你俩这是干嘛?”卓展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大跳,一边本能地蹬着腿,一边惊慌地大叫着。 “哎哎,小点儿声小点儿声。你这样喊,别人还以为我俩在绑架你呢。”段飞嘘声道。 “你们这就是绑架!你俩究竟要带我去哪儿?”卓展愤怒道。 “等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段飞神秘兮兮地说道,也不看他,只是使劲地拖着他走。 “嘿嘿嘿,段飞,我咋这么兴奋呢?”壮子忍不住说道。 段飞眨了眨眼睛:“低调点儿,低调点儿。” 到得学校后墙这处无人的地方,段飞和壮子终于停住了,但还是使劲架着卓展,让他无法动弹。 娇小的段越怀抱着书包,轻盈地闪现在卓展面前,那双大的出奇的眼睛紧张、兴奋、又恐惧地盯着卓展。 卓展被段飞和壮子不由分说的就劫持到这里,很是不爽,刚想开口质问他俩,段越就出现了,登时便没了脾气。 “卓展哥哥,”段越使劲抱了抱怀中的书包,似是鼓起十足的勇气,抿了抿小嘴,郑重说道:“对于我爸和卓叔叔他们遭遇的那场事故,你都知道些什么?” “小越,这个我还不能说。”卓展为难地开口。 然而对面的段越似乎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见卓展不说,便接着提问,就像机器人一样:“那好,那我再问下一个问题。周五那天你让壮子配的那个钥匙是干什么用的?还有,司空是什么?” “壮子,你!”卓展怒气冲冲地扭头,然而刚回过头,就看到了壮子那张不怀好意的脸挤着瘆人的笑。 那笑让卓展脊背一凉,猛然再转头,竟发现另一边的段飞嘴角也挂着一丝阴邪的笑。 段越极力绷着脸,故作发狠状,一字一顿郑重说道:“卓展哥哥,既然你不说,那就对不起了。上!” 话令一发,还没等卓展反应过来,段飞和壮子便将他往墙上一靠,一人抱起他的一条腿,就开始脱鞋。 “你……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卓展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嘿嘿,卓展,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干什么?挠脚心的滋味不知道你尝没尝过。”壮子怪笑着说道,样子很是癫狂。 “卓展,让你说你不说,这可都是你自己选的,别怪兄弟无情了。”段飞说着已脱下了卓展的一只鞋子。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面前的空地上却突然停下一亮黑色越野车。车门飞快打开,里面下来三个高大的男人,三人都整齐划一地别着黑色的领章,手里拿着棒球棒。 “是他们!”卓展惊呼。 “卓展,甭想转移注意力,这招对你壮爷我不好使,知道不?”壮子盯着卓展苦笑道。 然而卓展的惊恐实在太过真实,段飞和段越只看了卓展一眼就觉察出事情不对。慌忙回头时,那三个黑领章已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一周的时限已经到了,刚在学校门口就想找你谈谈。没想到你跑的倒是挺快,怎么,还有同伙了?”为首的那个威猛的胖头脸低声说道。这声音,正是那日在校门口书报亭威胁卓展的人。 “铁哥,少跟他们废话,这次三爷把活交给咱们二分舵,咱就得办漂亮,决不能再让一分舵看笑话。”旁边一个歪脸男人说道。 这话似乎瞬间就刺激到了那个铁哥,只见那铁哥的脸顷刻狰狞起来,咬着牙,大吼一声:“给我上,不弄死就行!” 大敌当前之时,兄弟三人多年来形成的默契便在瞬间显现。 学过跆拳道的段飞瞬间冲了出去,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一个横劈直接放倒了刚才说话的那个歪脸。 铁哥没有想到段飞会有如此身手,登时大惊,举起球棒就朝段飞的头上猛打下去。 段飞倏然蹲身,一个扫腿又将铁哥倒。 而等后面的酒糟鼻向段飞冲来时,卓展早已拾起了歪脸掉在地上的球棒,朝着那酒糟鼻的后腰就挥了出去。 而另一边的壮子已拉着段越跑到了远处,躲到了电线杆子后面。 等那被放倒的歪脸和铁哥从地上爬起,壮子已飞快的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着的弹弓,“啪啪”就是两发,直打歪脸和铁哥的面门。 而段飞和卓展也趁着这个档口疾跑过来,跟壮子他们汇合。 “啊!”铁哥捂着嘴,痛苦地大叫起来。他拿开手一看,只见满手是血,两颗大白牙并排躺在手心。“靠,我的门牙!” “铁哥!”“铁哥你怎么了?”歪脸和酒糟鼻立马围了过来。 看着两颗雪白的门牙,铁哥早已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道:“孙子,洗好脖子给我等着!大勋,红星,给我上。” “快跑!”卓展大喊一声,几人便疯了似的跑进了前面的胡同。 十三中地处老城区,后面是一大片平房、四合院,几人钻进胡同,无异于钻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七拐八绕就没了踪影。让铁哥他们干着急也无计可施。 隔着低矮的灰石墙,强忍住窃笑的几个人缩在一起,听着墙那面传来了铁哥愤怒的嚎叫:“你们给我听好了,今天你们算是彻底跟我王铁结了仇,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一个都别想安生!” 等铁哥那伙人走远了,周围再没了动静,众人都不觉长出一口气,瘫软坐在了地上。 卓展揪了揪早已跑黑了的白袜子,淡淡道:“你们仨,过分了啊。” 段飞猛一拍墙,苦着脸看向卓展:“不是,卓展,到底是谁过分?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瞒个啥意思呢?四年前那个事,不仅卓叔红姨去了,我爸,我爸那样还不如死了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就好受吗?” 卓展定定看着段飞,就像看到了前几日质问文叔的自己,心下一阵戚然。 那边的壮子也开了口:“卓展,如果你是惹上了什么麻烦的人,怕连累我们,那你不用担心了,因为现在咱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我打掉了那带头的门牙,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你没听他走之前说的吗,一个都别想安生。” “是啊,卓展哥哥,”段越鼓足了勇气,颤声说道:“从小咱们几个就在一起,无论什么事都是一起面对,你可别想撇下我们。” 卓展环视着他们三个,沉重地点了点头。一声长长的叹息后,卓展便向这三个他最好的朋友交了底。 听完卓展的叙述,三人都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惊讶又恐惧的心情。 沉思片刻,段飞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卓展:“卓展,我跟你想的一样,我也想重走山海世代。” 段飞简洁坚定的话瞬间点燃了卓展心中蠢蠢欲动的火苗,他压抑又亢奋地看着段飞,坚定说道:“走,去找文叔。” “喂喂,先得回去拿你鞋吧。”壮子指了指卓展的黑袜子,满脸苦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七章 新探研小队 当“视死如归”的四人站在文叔面前“逼宫”的时候,文叔怔愣了,挣扎了,迟疑了,也释然了。 他怎会不理解这些孩子的心情,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去把这个压在心底四年的谜团给查清楚,更别提身在其中、气血方刚的他们了。 文叔纠结斗争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下了决心,点了点僵硬的头:“好吧。不过,壮子你不能参与进来。” “为什么?”壮子一愣,心慌地问道。 “卓展的父母都在那次事故中遇难,段飞段越的父亲虽然逃出生天,但现在已是将死不活,他们都是局内人。壮子,你是局外人,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不,我不走!他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和卓展、段飞早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了,我那个家里只有个阿姨,那根本不是我的家。对于卓展和段飞,我可不是什么外人。” “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文叔还是想极力劝住壮子。 “文叔你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我爸妈要真是担心我,也不会他俩呆在国外,把我一个人搁家,一晾就是半年。我见他俩的次数都没有见您多。我为了跟着卓展段飞,十三中这么难进的学校都进来了,您要是不让我去,我非得抑郁症不可!”壮子不想自己一个人被挡在局外,他害怕孤独,怕到可以连命都不顾。 “文叔,让壮去吧。”卓展也劝道。 “好吧,好吧,服了你们了!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唉……”文叔无奈摆了摆手,长长叹了口气。 “不过,对于没有任何经验的你们来说,那边的环境和际遇都异常凶险,甚至会丧命,你们可否有这样的意愿和决心?”文叔一改往日慈祥的面容,锐利如鹰的眼神审视着在场的每个人。 “我愿意。”“我也愿意。”“我也是!”几人相视一笑,目光无比坚毅明亮。 “既然你们都已做好了心里准备,那咱们就重组探研队,再次穿越山海世代。”文叔说的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你们等等我。”文叔说着便转身走进了储藏室。不一会儿便出来了,一手抱了个木筐,一手拿了个拖把。 “文叔,你这是?”众人盯着文叔手中的筐和拖把,一脸懵逼。 只见文叔得意一笑,将拖把倒了过来,从拖把头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陶瓷盒子。打开盖子后一个银色圆饼形的精密仪器映入他们眼帘。 “嚯,这啥玩意啊,长得跟豆沙包似的。”壮子好奇地问道。 “司空。”文叔笑着说道,“这四年来,多少人对这个东西动心思,可他们谁能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竟被我藏在拖布头里,他们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 “这……这就是司空?”众人瞪大了眼睛,忙围过去看,此刻,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他们激动的心情了。 这司空的的样子很像指南针,只不过它是有三组指针,中间还有一个凹进去的圆形小表盘。小表盘里面不知是什么物质,像水银一样可以流动,犹如变幻莫测的宇宙星云,似乎看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一样。小表盘的外围还精密地镶了三圈细小的彩石,有几十种之多。 “哟,这高科技精密仪器还不忘镶嵌宝石,江老真是骚气……哦,不……那个……讲究,讲究……呵呵。”壮子忍不住吐槽道。 文叔哂然一笑:“呵呵,你懂什么,这一圈圈的彩石可是稳定司空、撕裂时光隧道的重要元素。你们别忘了,江老还是矿物学家,他很多年前就说过,宝石是大地的舍利,千百年的地气精华才凝结成这美丽的东西,不同的宝石有着不同的磁场和神秘力量。” “江老对各种矿宝石的磁场、元素、性能进行了研究和整合排列,终于排列出这个能量环,让各种矿石间的磁力相互制约、平衡,从而成功连接两个时空。” “还有这个。”文叔说着便从木筐里拿出十几个手环,都是像司空上那种矿物宝石排列组合而成,漂亮的宝石排成三圈,紧密的连在一起,十分好看。 “呀,好漂亮啊!”段越忍不住赞叹道,拿起一个就套在了手腕上。 “这是江老亲自设计的。因为人是通过司空来穿越时空隧道,必须佩带和司空同样矿物元素及磁场的手环,才能在时空撕裂时被带到那个世代,也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传送的稳定性和准确性。”文叔解释道。 “你们仔细看这个手环,没有用任何金属镶嵌,也没有用任何胶来固定,完全是将宝石精刻,采用榫卯的方法让几十种宝石在力的作用下完全契合,这比金属镶嵌的还要稳固,击不散,摔不坏。这种工艺难度极高,当时江老托一位马姓金银错玉雕大师做了一批。” “之所至这么大费周章,最主要还是因为在穿越时空隧道时不能携带任何金属,连假牙挂钩和妇女的节育环都不行。因为金属元素单一且纯度高,极具锐性,很容易破坏时空磁场的稳定。轻则造成传送时间错乱,重则扭曲时空隧道、损伤传送人的肉体。”文叔义正辞严地说道。 “我去,这么吓人,那岂不是一个倏忽就小命不保?”壮子一脸惊怖地问道。 文叔无奈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眼段飞和段越,颇为心酸地说道:“是啊,承奎当年就是因为膝盖上那支铁制的箭镞,才变成那个样子的。技术组猜测,是铁元素破坏了既定磁场,让时空隧道发生扭曲,从而撕扯到承奎的肉体。” 文叔对段承奎的遭遇很是心痛。头两年的时候,文叔还满怀期许地去看他,试图问出事情的真相,哪怕只知道一点当年的情况也好,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此时看着眼眶泛红兄妹俩,文叔心里难受,只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继续说下去:“探研队一共经历了几十次大大小小的探研,虽然总体来说都算顺利,但还是经历了一些磨难和挫折,有很大一部分挫折是现世的一些敌对势力和谋利者。他们没有司空,但是有手环。” “手环不是江老特意托高人做的吗,怎么会到那些人手里?”卓展不解地问道。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虽然每次都要签署保密协议,但手环的资料还是泄密了。手环不像司空那样有技术壁垒,虽然工艺难度高,但若是顶级大师共同作业,还是能仿制的出来的。那两个外国人是最先搞到的,之后那些土帮子手中也有了。所以每次探研队的穿越行动,他们就会跟贼一样偷着进去。” “还有这个,通用货币,也就是贝壳。”文叔说着从木筐中拿出一个小布袋,用力摇了摇。 “那个世代地广人稀,矿产丰富,遍地都是金银矿玉石矿。但那时候最值钱的东西却是贝壳,因为海里的贝壳靠当时的条件是极难打捞的,稀有且珍贵,也是他们用来易物的通用货币。” “哎妈,那赶明儿壮爷我吃个几斤扇贝,剥下来的贝壳拿到那边换宝贝,这贸易,分分钟秒杀我爸妈啊!”壮子兴奋的眼睛直冒光。 “我说你已经不是蠢了,是蠢透了,还用啥贝壳啊,没听文叔说吗,金银矿和玉石矿满山都是,没人要,直接搬就行啦。”段飞又是毫不留情的对壮子一顿怼。 “哎,你俩说到点子上了!”文叔的声调突然拔高,煞有介事地说道:“人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总是很难控制住欲望,这样丰富的珍禽异兽、奇珍异宝对于现世来说有着极大的商业价值。因此从一开始江老就定下一条死规:探研队队员除了组织研究需要,不得以任何形式向现世携带矿物、动物、植物,一旦发现,立马逐出探研队,永不回聘。” 文叔顿了顿,盯着众人,郑重道:“所以,你们组成的这支新探研小队,也要遵守前探研队留下来的规矩,知道了吗?” “哎,新探研小队?很酷啊。”壮子这个中二病兴奋得两眼直冒光。 “没错,新探研小队。”文叔又重复了一遍。 “不过,你们这个新探研小队可别忘了我这个局内人。” 清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身家居服打扮的江雪言出现在二楼的栏杆后,正含笑看着他们。 文叔畅然一笑:“不用你说我也会让你陪着他们几个去。你是有经验的,跟着过去也好帮我看着点儿这几个愣头青,别再闯出什么祸来。” “文叔,你竟小瞧我们,我们几个可是稳重的很。”壮子粗声道。 “哼,稳重?最不稳重的就是你这个家伙。”文叔撇了撇嘴,伸手就去点壮子的鼻子。 “哎哎!” 壮子往后直躲。这一躲不要紧,文叔的手指不偏不倚,正好戳进了壮子的鼻孔里,引得众人一阵大笑,也将这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文叔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几天来的心情第一次这样放松。 文叔舒了口气,平和说道:“好了,该知道的都让你们知道了,既然要重启司空,再次穿越到山海世代,许多准备工作都是不能少的。下周五晚上,放学后在这里集合,周六我们就出发。 “这一周我会和雪言一起,准备好你们去那边的装备,还要重新调试观测仪。你们要做的事就是保证自己的身体状态健康,穿越时空隧道还是会受到一些轻微冲击,必须要体格强健的人才能承受的住。尤其要注意食品卫生,不能吃坏肚子。”文叔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壮子。 “壮爷,你的卤煮、麻辣烫、炸串都得断了哟!”段飞嬉笑着挖苦道。 “哎,这个都好说,我壮爷这么有毅力的一个人还管不住嘴吗?” “我看未必,哈哈!”段越笑了起来。 “行,今天也不早了,快10点了,你们也赶紧回家吧。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心理上和身体上都要做好准备。” 文叔叮嘱着众人,目光又落在卓展那张看似平静实则早已兴奋难耐的脸上,内心惶然又迷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八章 出发在即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又到了周五的晚上。 卓展、段飞、段越、壮子放学后都聚在了江宅,江雪言也从大学赶了回来。 “昨天雪言在微信上都跟你们打过招呼了,今天晚上住在这儿,客房都收拾好了,你们的行李都带了吗,跟没跟家里打招呼?”文叔一脸严肃地问道 “恩,跟小姨都打好招呼了,洗漱的东西也都拿了。”段越边从包里拿东西边应着。 “我也跟我家阿姨说过了,我来这过周末,卓展给我补习功课,嘿嘿!”壮子很不厚道地笑了。 “哎哟,你可是真能诌,哪一次你说来补习功课,不是窝在休闲室里玩儿你那些恋爱养成游戏啊?”段飞吐槽道。 “你可不要污蔑了死宅对高尚恋情的憧憬,壮爷我对待恋爱可是很认真的。你们努力学习不也是为了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吗?瞅瞅,我把我老婆蕾姆都带来了。”壮子说着便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美少女手办。 “哟,还真让你买到了,壮爷真纯情。”段飞接过手办打量着。 “都别闹了,明早就出发了,今天晚上文叔肯定有好多事要跟我们交代。” 卓展在对待这件事上认真到极致,这让段越小小的惊喜,她熟悉的那个卓展似乎在慢慢回归。 段越对这次旅途的期待程度不比卓展差,不仅是因为要给自家的事儿寻一个说法,更大的动力其实是能跟卓展一同经历这一切。慢慢相处,也许卓展哥哥也会喜欢上自己吧,这样的设想已经在她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要认真听,稍微大意就会要了你们性命,懂吗?”文叔又从好好管家切换到了严肃老学究模式。 “若想知道当年探研队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们必须要寻着他们当年的路线,找到他们究竟发现了什么,最后一次遇难是在哪里。” “我只知道他们的第一次出发是在粤北的连水县,对应的是那边的南山山系的杻阳山,那次我有给他们去送行,之后由于队里的保密协定,我并不知晓。所以你们只能从连水县出发,去寻找后面的路线。” 卓展心里咂摸着,这中华大地万里河山,单单知道一个出发地,怎么走呢,这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啊。深深的焦虑和不安让卓展眉头紧锁。 文叔看出了卓展的顾虑,低头一笑:“卓展你们也别犯难,如果一点线索都没有,我是不会让你们涉险的。好在江老是个有情怀的老顽童,做了这个路引图。” 文叔从桌面上拿起了一个类似竹简的卷筒,展开后正面是白色陶瓷质地,上面除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凹洞,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什么都没有啊,莫非是隐形药水绘制的?”段飞猜测道。 “对对,就像谍战片里的那样,用火烤烤就显影了。”壮子也来了兴致。 “呵,可比那个高级多了,你以为江老这号人物会做得那么幼稚?”文叔得意一笑,满脸神秘。 “这里面内嵌着磁力板,这些个孔洞上本该有开图石的,每放上一快开图石,下面的磁力板就会启动,出现下一个地点的指引路线和地名。开图石都是不同的宝矿石,每次出发之前江老都会做当次的开图石和孔洞,然后把开图石带到那边,交给当地的一位土著。” “我去,江老头咋就这么能折腾呢,都留在这边多好!”壮子抱怨道。 “肯定是怕泄密。”卓展淡淡道,“文叔,那咱么为什么不能根据孔洞的形状来切割不同的宝矿石,一个一个试呢?” 文叔摇了摇头:“路引图的启动是双重机制,矿石的矿物元素和磁场只是为开启路线提供能源,真正打开启动模式的是每个开图石下面的手刻图腾。” “爷爷就这点不好,仗着自己艺多不压身,太能折腾。”江雪言笑着摇了摇头。 “明白了,那我们穿越过去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开图石来启动地图,进而找到他们最后一次任务的所在地,对吧?”卓展问道。 “没错。看这里。”文叔手指一处有好多划痕的孔洞。 这个洞应该就是放最后那枚开图石的。卓展用手摸着满是伤痕的孔洞,心想江老临行时心情一定是万分纠结和矛盾的,明明已经做出了孔洞和开图石,却又试图划毁,最后还是留下了这个孔洞,必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才决定保留的。 “哦,对了,这个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路上壮子背着,这可是命根子,务必一刻不得离身!”文叔神情严肃命令道。 “文叔您真不地道,体力活儿才想到壮子我。说实话,我不是怕累,我是个粗人,这么金贵的东西,我怕我万一摔倒弄碎了、掉河里淹水了可咋整?”壮子一脸为难。 “这个你莫怕,路引图的套筒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耐击打、耐高温、耐高压,还防水,你背着它不必在意,完全可以行动自如。当然,路引图的制作材料跟司空是一样的,没有用到任何金属,你大可放心。” “长期背着有分量的东西,卸下来后没准身轻如燕了呢,壮爷你这是在修炼轻功啊!”段飞笑着说。 “哼哼,这倒是让我应了乐正云扬这个大侠的名字。”壮子苦笑道。 “卓展,司空你带着。”文叔把那天那个陶瓷盒子递给了卓展。 “每次要用掌心的热量让司空变得稳定,当三组指针全部指向这个红色刻度时,方可旋转中间的小盘启动司空,每次进出时空隧道时前都要谨慎操作。” “还有,司空下面还嵌着一个小小的子盘,子盘虽无开启时空隧道的功能,但是可以在时空的另一端进行精确定位,以免造成时间错乱。一共两个,我这边留一个,另外一个你们需要带到那边,交给一个可靠的人,让你们每次过去的时间能得到精确的定位。” “那边的通用货币贝币我就让雪言保管了,花钱找她。还有之前说的这个手环,来,每人一个,必须时刻佩戴。”文叔说着把五支手环一一分给了众人。 “穿越时空隧道一进一出,手环原有的磁场必然会受到一些影响,你们每次回来都要交还给我,我要用仪器重新消磁。包括路引图、司空,都交由我保管,下次出发前再派发给你们。”文叔叮嘱道。 “这个图本是我和雪言这周整理复印出来的,是你们此去南山的一些走兽、植物等的图绘,都是之前江老的研究材料,来,一人一份。”文叔把印本发给众人。 一直在旁边淡笑着看着他们的江雪言开口了:“明天我们就要去粤北的连水县。由于司空可以精确调整相对时间差,穿越过去之后,在那边呆十天,回来后只会过去一个小时,不会影响你们周一去上课。但空间是无法传送的,这就需要我们在这边就尽量到目标地附近。” 该交代的都交代的差不多了,江雪言随后又给众人说了次日出发的具体事项。作为这里唯一有穿越经验的人,她务必确保卓展一行人第一次到那边不生出什么事端。 “哦,对了,我一会儿建一个我们六个人微信群,以后有什么情况好及时沟通,省的文叔有个通知还得给你们挨个发。”江雪言补充道。 之后文叔又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堆注意危险、远离兽人、凡事莫出头这样的车轱辘话,并将准备好的特制轻便无缝防水行李包、火折子、压缩饼干、保温水罐、创可贴、常用药等一一发给众人。 散去后壮子又跟往常一样要去二楼的休闲室打电玩,被段飞以明天早起为由薅着领子截了回来,俩人又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扯皮半天。 段越躲在屋子里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把从网上搜来的连水县的相关信息、气候、吃住都一一记在便笺小本子上,还用红蓝双色笔做了标注,跟她的课堂笔记一样工整。 她希望自己能帮上大家的忙,最好不成为累赘,更期待卓展在询问的时候自己能对答如流。 卓展依旧在房间里翻看父亲的笔记到深夜。虽然大部分他已熟烂于心,但还是忍不住去再看一遍,生怕漏了什么重要信息。他忐忑、紧张、好奇、兴奋,不知道那个世界会有什么人、什么事在等着他。 夜色如华,繁星烁动。银色的月光恬静而朦胧,深邃的夜空已迫不及待要褪去黑色外衣,迎接黎明的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九章 吉普赛女郎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众人就起来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了。 壮子贪睡,没吃上文叔做的早饭,就连起床都是卓展和段飞把他从被窝里强拖出来的。 告别了的文叔后,五人匆忙赶往首都机场,坐了三个半小时的飞机到羊城。 羊城这个时候还只是穿单外套而已,众人在机场卫生间换了单衣,又把换下来的厚衣物连同带有金属成分的手机、钥匙、耳机等拿去寄存,只带了文叔给的行李包和少量现金。 时间并不宽裕,众人一路马不停蹄,从羊城坐高铁到清远,又从清远转小客去连水。 连水县属粤西北地区,现在虽已改名叫连水市,但仍是县,经济并不发达,且周边大部分都是山地、林区,沿途路上草木茂盛、山峦逶迤连绵,倒也算是风光旖旎。 但再好的风景一直看也是会腻的,没有手机的时光总是枯燥难熬的,再加上小客一路颠簸和突然换了水土,大伙儿都不太舒服。 段越已经难受得用手帕捂住嘴,生怕自己随时会吐出来。同样是女生的江雪言却淡定自若,只是靠在窗边闭目养神。 “妈的,中午机场吃的那点牛肉包子就快颠出来了。哎,我说,以后咱们每个周末都要这么遭罪啊?”壮子转头问卓展,痛苦的脸快拧成十八个褶的狗不理包子了。 “怎么了,后悔了?” “那倒没有,只不过之前周末被壮爷我过的太骄奢,都是美食、动漫、游戏为伴,突然出来受苦不太适应而已。” 壮子其实内心是有那么丁点儿后悔的,但他又不敢直接说出来,他生怕说出来下次卓展他们就不带他来了。 “壮爷我还是懂得抉择的,我是铁了心要跟你们走这一遭,这不,周末西单的漫展我都放弃了。” “帝都漫展一年十几次,少去一次又不会怎样,下次我陪你一块去。”卓展扭了扭脖子,又转了转肩膀,他也坐的僵硬难忍了。 “段飞,你呢,我记得你足球队那边每个周末都有活动的?” “足球队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比赛都是高二的张琛在组织了,下周三队长之位也要移交给他了。本来高三能参加的学生活动就不多了,现在该放都放,早交接早解脱。”段飞深吸一口气,疲倦地说道。 “段飞,我想踢足球,回去后,陪我好好踢一场。”卓展说完长出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不让众人看到他嘴角那抹微笑。 “没问题!咱们回去后就去时代广场后面那个体育场踢,那里人少。” 段飞很是惊喜,他没有想到此时卓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打心眼里为卓展走出阴霾感到高兴。 这就是兄弟,没有一句废话,你不需要的时候我默默等候,你需要的时候我全力以赴。 正难受的段越忽然起了精神,高兴的看了卓展一眼,又偷笑着朝段飞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壮子也回头跟段家兄妹挤眉弄眼,卓展的这句话成了大家这一路上最开心的点。 “到站了,落车了!” 司机大叔这句话像闹钟般叫醒了一车人,三个小时的颠簸之旅终于结束了。 到连水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众人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噜作响。 “我昨天上网搜,说是汽车站北边有家餐馆不错,干净卫生,经济实惠,咱们去那家吃吧。”段越翻着她的便笺小本本,昨天做的功课总算派上用场了。 小餐馆不大,典型的夫妻店,老板掌勺,老板娘收账。店内倒真像段越说的那样,一尘不染,透着心的干净敞亮。 店里除了他们还有两桌客人,他们找了一处靠窗的僻静位置落座。 老板娘眼尖,看到他们入座马上拿着菜单过来了:“几位食点乜?” “啥玩意儿?”胖子表示听不懂。 见他们说的是普通话,老板娘赶紧改口:“啊,几位吃点什么?” “哦,这回听懂了。点,点,可真是饿死我了,好好搓一顿,到那边不一定吃啥呢,都过来看看菜单。哎,这个看图不错,家乡扣肉,来一个。还有这个,清蒸黄骨鱼。”壮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点菜了。 众人点了六菜一汤,大快朵颐一番后,几乎光盘。 “老板娘,结账!”江雪言边说边掏出了钱包,文叔给的现金都在她这里。 “总共237块,算230好了。”老板娘堆笑着说道。 “大姨,现在我们想去山里,哪里可以找到进山的车?”卓展借机向老板娘询问着。 “哎哟,你们这么晚了进山干嘛,很危险的哟,何况你们还带着两个小姑娘!在县里住一晚好了,明天白天玻璃厂东门能找到拉散客进山的板车。大晚上的,别去啦。”老板娘连忙劝道。 “不行,大姨,我们今天晚上一定要去的,我们……” 卓展还没说完就被正忙着付钱的江雪言给打断了:“大姨,我们是中府大学水资源与环境系的学生,急着进山考察是要完成导师布置的任务,时间有点儿紧,明天去就来不及了,交不上作业会挂科的。大姨您还知不知道其他门路?” 江雪言临时编起谎话来竟是这样得心应手,脸不红心不跳,神情淡定,应对自如,这让众人稍稍有点儿小惊讶。 “这么晚了,已近没有车夫拉活了,都回家了。哎,算了吧,你们几个外地的小孩也不容易,我家有辆拉货的小面包车,让我老公送你们过去吧,费用的话……给200块钱好了。”老板娘心好,但是有生意上门还是要赚点儿的。 “谢谢老板娘,您真好!来您家吃饭真是来对了,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来这里吃。” 一向冷艳少言的江雪言此时嘴甜的很,这让段飞感到陌生,他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他并不熟悉的雪言姐,心里泛起了嘀咕。 “哎呦,我小孩也像你们这样大,也是在外面念书,见到你们我就想到了他,能帮就帮啦,不谈什么谢了。”毕竟还是赚了钱的,江雪言浓浓的谢意让老板娘略感心虚。 老板的五菱小面包车不大,里面还装了一些东西,五个人坐进去确实挤了点。 小面包一路进山,不知走了多久,老板停车了。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前面的路车子进不去,之后要靠你们自己了。顺着小路再往西会有一片空地,你们可以在那里露营。”老板好心提醒道。 付了钱与饭馆老板道别后,众人一路向西,来到了老板说的那处空地。 “我们没有帐篷,不露营了,直接去那边吧。”卓展提议道。 “同意。子盘没在那边,两边时间还不能精确对位,这边是黑天,也许那边是白天呢。”江雪言也表示赞同。“来,大家检查一下身上还有没有什么金属制品了,一定要找仔细了,这个绝对不能大意!” “手机、耳机这些个东西都存在羊城了,应该是没有了。”壮子摸摸身上说道。 “壮,你穿的牛仔裤拉链是不是金属的?”卓展目光锐利,一语中的。 “啊?我勒个去,忘了这个了呀!这咋整啊,厚衣服裤子都寄存在羊城机场了啊,壮爷我又不能光腚去啊……你俩都穿的啥?” 壮子急得不行,顺着手电的光,他看到卓展和段飞穿的都是抽绳式运动裤。 “噗嗤……看来你只能光着去了。”段飞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 “还有,你旅游鞋上,穿孔的那个环是不是也是金属的?” “哎我卓展,你咋不早说,裤子不穿倒是行了,鞋不行啊,不穿鞋我脚非得磨起泡!”此时的壮子已经濒临绝望了,满脸的无助与委屈。 “早我也没仔细看你啊,我要是一天都盯着你看,那我纯属脑子锈掉了。雪言姐昨天就说金属金属的,你咋就一点不上心呢。”卓展责备道。 “昨晚竟想着打电玩了呗。”段飞忙补刀,昨晚跟壮子的那番争执显然还没忘。 “喏,用这个,把铜环起出来,鞋可以继续穿”。江雪言扔给壮子一把钢化玻璃做的锥子,这是之前的探研队留下来的东西。 “活菩萨啊!雪言姐你是我亲姐,别人呐,都白扯。”壮子接过锥子,感动的就快掉眼泪了。 一阵忙活后,卓展已经在和江雪言调试司空了,马上就要开启时空隧道。 这司空的三组指针只能顺时针调整,不可逆行,以要被穿越的空间的时间为节点,每次只能调整到上次穿越的时间点的后面,而不能穿越到之前。他们这次需要调整对应的时间,则是山海祸发生的四年后。 即便是温暖的粤北,冬日夜晚的山区也是凉风习习了,下半身只穿着一条内裤的壮子冻的瑟瑟发抖,滑稽又可怜。 段越红着脸背过身,从背包里掏出一条披肩递给壮子,这本来是她打算到那边冷的时候用的。 “这个给你,围着腿吧。” “哎,谢谢谢谢,还是女生好啊,真贴心!呦,羊绒的呢,暖和暖和。越越,回来我就还你哈。” “不用!”段越说的斩钉截铁。 “我肯定洗完再还给你,保准洗的干干净净,行不?”壮子知道段越是在嫌弃他。 “不用,真的不用!我家里还有好几条,这个你就留着用吧。”段越真心不想再要这条披肩了,尤其是壮子围过下半身的。 “好吧,那壮爷我就笑纳了。你别说,这还真有点儿吉普赛女郎的味道。”壮子转了一圈,自嘲道。 “哪有这么壮的吉普赛女郎啊,腿上还都是毛。”段飞白了一眼,呵呵笑道。 “把手电扔了赶紧过来吧,调好了,准备启动了。”江雪言厉声招呼道。 卓展紧张的启动了司空,天地间瞬间展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洞口足有20几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流动着仿若星河般闪亮亮的东西。 黑洞跟四年前那天相差无两,然而面对的却是心态完全不同的两伙人。而现在洞口前的这伙人,更年轻,更兴奋,更无畏,更义无反顾。 “时空隧道的洞口真是大啊!”卓展不禁感叹道。 “当然啊,要不你以为之前拿到手环的那些土帮子是怎么躲开探研队的视线跟过去的。”江雪言淡然道,“洞门从开启到关闭有8到10分钟的时间,不用急。” “来,走吧!” 众人纵身跑入隧道,壮子跑在最前面,围在下面的羊绒披肩被风带起,像高开叉旗袍那样露出了腿。没错,露出了壮子那肥硕的大腿和浓密的腿毛。 这场景着实好笑,众人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本以为第一次穿越是紧张而刺激的,没想到竟是在这样欢脱不羁的气氛下完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十章 初涉山海境 一行人先后从隧道的另一端跳了出去,洞口在他们出来数分钟后骤然闭合。 还真被江雪言说中了,这边果然是白天,明晃晃的太阳让前一分钟还在黑暗中的眼睛有些刺痛,但很快便适应了,因为他们已迫不及待睁眼看一看这个奇妙的美丽新世界了。 他们穿越过来也是在山间的小路上,只不过这边的天空比那边瓦蓝得多,林间的花植草木也是从没见过的新奇品种,没有污染过的空气格外的沁人心脾。 一切仿佛都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鼻子嗅到的、肌肤感知的,都前所未有的新鲜和刺激。 也不知是不是空气中有仙气的缘故,吸入肺中的气体让整个人都瞬间神清气爽起来,一路上舟车劳顿带来的疲惫似乎一下子消除的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亢奋又激动,跑前跑后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喂,你们看你们看,这只蝴蝶身上的蓝色花纹好漂亮啊,就像涂了荧光粉一样!”段越被眼前飞过的一只蝴蝶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觉地追着蝴蝶跑起来。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只黑色带荧蓝色花纹的蝴蝶扑打着翅膀略过,那幽邃的荧光蓝色在黑色的绒质翅膀上格外显眼,就像夜空中璀璨的银河般美轮美奂。 “这叫‘噬死蝶’,别看这么美丽,它可是肉食昆虫,专吃鲜血和腐肉,追着噬死蝶,肯定能找到人或动物的尸体,所以南山人也将它视为不详的象征。”江雪言忙解释道。 “咦——真恶心!”一听说是吃腐尸的,段越就阵阵作呕,刚要伸出去触碰蝴蝶的手闪电般缩了回来。 “刚来就碰到这倒霉东西,真晦气。”壮子不由得啐了一口。 “果然,越美丽的东西往往就是最肮脏丑陋的。”段飞也赶忙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迎面飞过来的噬死蝶,直撇嘴。 “哎?这里还有小韭菜呢,你们看!”兴奋的小段越又有了新发现,这次则是路边上长着的一簇簇类似韭菜的植物,长叶顶端还开着鲜嫩的青色小花团。 “应该不是韭菜吧,韭菜的花朵是白色的,可这个的花是青色的。”卓展也俯下身看着,疑惑道。 “这叫祝余,南山特有的植物,人吃了这种草后就不会感到饥饿,能挺十几个小时呢。只是味道呀……实在不好,吃下去就有想吐的感觉了,别说什么充饥了,一般人是接受不了的。之前那些潜伏进来的土帮子就大量采摘这种草,估计是想拿回去卖给军火贩子研制军粮。但这种草摘下后腐败的很快,他们好像也没成功拿出去多少。” 五年前的经历历历在目,江雪言感觉就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只不过当年是爷爷讲给她听,现在则是她讲给别人听。 “那我们要不要吃一些,以防在这边找不到吃东西的地儿。”一向居安思危惯了的段飞提议道。 “不用,这祝余在南山各大山系随处都有,而且味道……真的很难吃……”江雪言说着皱起了眉头,又撇了撇嘴,看来之前应该是吃过的,而且还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先别忙着研究植物了,这边的奇株异草多的是,以后够你们研究的。咱们现在得赶紧找到这边的集市,给你们都换身衣服。在这边为了不引人注意,最好穿当地人的衣服,一旦被发现不是本地人,也要谎称自己是远方华国的商旅,这个说法是之前探研队定下的,土帮子他们也这么说,咱们也照例延续这种说法就行。”江雪言叮嘱道。 “对对对,第一要务是买衣服,壮爷我现在还这个衰样呢。”壮子妖娆地伸了伸光溜溜的大腿,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换下这条怪异的波西米亚裙了。 “我去……果然,男人一旦骚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段飞瞥了一眼壮子的飞毛腿,捂着眼睛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 江雪言没兴趣看壮子耍宝,目不斜视地继续说道:“这边的货币都是深海贝,采集难度最大的赤贝是面值最大的,1个赤贝抵10个黄贝,1个黄贝抵100个青贝。这边的物价差不多是1个青贝一盏茶,3个青贝一道素菜,10个青贝一道荤菜。所以,你们一会儿买东西只管挑自己喜欢的买,别在意钱,喏,有的是呢。” 江雪言说着便打开钱袋子给众人看,里面的贝币不少,基本都是赤贝和黄贝,在明媚的阳光下亮晶晶的。 “哎哟喂,大款呐!跟着雪言姐混有肉吃,妥妥的了,以后我就是你小弟了啊。”见钱眼开的壮子早已勾着粗粗的手指,乐得合不拢嘴。 “可是,这种赤贝不是在深海很难采吗,我之前看江老的绘本,说是只有拥有水生兽巫力的人类和鱼族半兽人才能潜到那么深的地方,莫非之前探研队有人拥有水生兽的巫力?”段飞不解地问道。 “哼,你以为江老那样的老狐狸会让自己的人下水摸贝啊。”卓展不由得狡黠一笑。 卓展不像段飞段越有个工作并不忙的母亲在家里照顾,卓展父母都是江老研究所的,没人照顾的他从小就跟着父母在江老实验室里混,早就对这个老顽童的一贯作风了如指掌。 卓展微笑着继续说道:“探研队的规定是不能往现世私带东西,但没说不能往这边带啊,除了金属,像现代工艺做出来的瓷器、玻璃、塑料制品都可以往这边带。这边的生产技术哪见过这些东西,随便说是什么国宝,换点赤贝还不容易?” 江雪言一拍手,也来了兴致:“哎,你还真是说对了,这边普遍都是用陶器、玉器和青铜器,还没有精细的瓷器出现。这边的人呐,见到爷爷带来的那些瓷杯瓷碗,稀罕的跟什么似的,还有彩色玻璃的茶壶茶杯,我记得爷爷还起了个特玄幻的名字,哦,对,九天七彩琉璃盏!” “哎呀妈呀,江老头这商业头脑,不经商当什么学者,真是可惜了。”壮子父母都是搞贸易的,谈起这个话题也是来劲儿。 “你懂什么,江老那个头脑,要是真的去经商了才可惜呢。”段飞反驳道。 “哎,我那还有倆熊大熊二的马克杯呢,脑子抽筋买的,买回来就一直搁在那没用,下次我也拿过来卖得了。”壮子一拍脑门,兴奋地说道。 “你以为这里是你消化冲动购物的旧货市场啊,你也不看看你那俩杯子多难看,还能看的出是印的熊大熊二吗。这边的人再没见识,品味也不会差到这种程度吧?”段飞一脸不屑地鄙夷道。 “哎,你还别不信,下次我就带过来卖个高价给你看看!可说好了,咱们打个赌,我要是卖不出去,随你使唤一个月。”壮子经不得激,一激果然就上套。 “哎哎,我说你们先别念生意经了,赶紧找个路人问问路吧,总得知道咱们现在在哪儿,集市在哪儿。”江雪言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那儿,那儿有一个老爷爷!”正说着,眼尖的小段越就发现前面不远处的树丛后有一个老头儿,脸上盖着草帽靠在桂树下休息。 众人结伴上前,那老头儿穿着粗布衣裳,还打着补丁,旁边的篓子里已经装了大半篓的各式草药,看样子应该是上山采药来的附近的山民。 江雪言向老头儿打听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又是何年月。 老头儿最初对这几个打扮怪异的半大孩子还很是警惕,但江雪言随即奉上的三个青贝让老头儿瞬间乐开了花,热心地告诉了他们想知道的一切。 江雪言从老头儿口中得知,现在是辛正十六年四月,他们所处的地点是猿翼山,往西是堂庭山,往东是杻阳山。 江雪言心下欢喜,看来他们司空调试的还是比较准确的,在没有子盘对位的情况下,只跟调定的时间差了一个月。而且他们穿越前找的地点也算准确,几乎是八九不离十了。 之后江雪言又向老头打听了最近的穿山集的方向,众人便朝着穿山集进发了。 异时空来带的的新鲜感令他们心情大好,一路上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雪言姐,听文叔说,之前探研队在这边遇到过神仙,你说咱们在这边也能看到神仙吗?”段飞对仙神这一套很是好奇。 江雪言点了点头:“这个世代,天地间混沌之气虽然已开始分层,但仙气尚未从地气中完全剥离出来,植物、动物、人都在从地气中吸收仙气并进行转化,神也都是居住在山巅,后来仙气完全剥离升空,神才转居至天上。我们所了解的后世的大多数神话传说都是仙气分离之后的事了。” “雪言姐,之前我看绘本的时候就想问你了,这边的生物千奇百怪,有神,有人,还有兽,更有像兽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分的啊?”卓展提出了憋在心中多天来的疑问。 “行,那我就好好说说,你们可要认真听好了。这边呢,陆地版图划分为东南西北中五方五山,五山分属五帝统治。分别是东山青帝灵威仰、南山赤帝赤熛怒、西山白帝白招拒、北山黑帝汁先纪、中山黄帝含枢纽。世间生灵则分神、人帝、人、兽人、兽五个等级,等级间界限分明。”江雪言娓娓道来。 “神有天神、山神、水神之分,独居在领地山巅或湖泽水畔,掌管人间运数、作息、生长、轮回,多数不参与人间纷争。” “人帝就是上面说的五方五山的统治者。由于人帝是天选骄子,天命在身,因此人帝都拥有仅次于神的‘帝威’,可呼风唤雨、移山动海。五帝都有着不同能力的‘帝威’,但‘帝威’威力强大,易伤害生灵,因此五帝轻易不会使出。” “再来就是人,由于山海时代仙气还未完全剥离出来,人可从地气中吸收仙气,仙气在人体融合灵元,会根据个体差异转化为独特的能力,这种能力被认为是巫术的一种,因此也被称作‘巫力’。” “有获得植物巫力的,跟某种植物有着一样的能力,也可操纵与自身属性相同的植物;有的会从某种兽中获得巫力,有着跟兽一样的能力,甚至会在使用巫力的过程中呈现出跟兽一样的体貌;还有的会从自然属性中获得巫力,比如冰、雪、雷、电、火,这种是十分稀少的,万里挑一,拥有这样巫力的人一般都会被统治者重用,执掌要职。” “巫力一般会从孩童时代开始显现,若是过了12岁还没有生出巫力,就说明个体没有灵性,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生出巫力了,这些人一般被称作‘庸’。咱们的人到了这边也会有人生出巫力,虽然已经过了12岁,但个体本身的灵性是不会变的。当时探研队里就有5个人有巫力,一旦与他人发生争斗冲突,巫力的存在就很重要。” “哦?这敢情好啊,壮爷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巫力,分分钟动漫男猪脚啊!”壮子这个中二病听到这里很是兴奋。 “那雪言姐你有巫力吗?”段飞很好奇江雪言这样的冷艳美女会有什么样的巫力。 “我是有的,之前来到这里一段时间后才显出来,是文茎树的巫力,可操纵文茎树,凝神聚气后,左手可生出红枣,能疗伤治病,右手则生出黑枣,浆汁剧毒可致人死地。”江雪言略带自豪的说道。 “哎妈,太厉害了。雪言姐从今往后你就是俺滴神啊,可要罩着小弟啊,树神姐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壮子说着便装模作样地双手抱起拳来。 “哈哈,树神倒是不敢当,有植株巫力者并不少见,也许到那边你们的巫力比我的厉害多了。”江雪言笑着摆了摆手,“只不过,咱们现在刚到这边,体内吸取的仙气还不够充足,巫力一时半会儿是显不出来的。” “哦,对了,差点还忘了一类人,就是巫师,这类人没有巫力,但从出生起就拥有功能各异的眼睛,也就是‘幽冥之眼’。被发现有幽冥之眼的人,从小就会被各地大巫祝接去统一抚养、训练,这样的小孩叫‘巫童’,成人后会被派往给各地司管祭祀占卜降神相关事宜。” “还有就是兽人,兽人的地位不高,一直是很尴尬的一种存在。兽人是有灵气的兽吸取仙气修炼千年后修成的人形,繁衍的后代也具有人形。兽人外表虽已成人,但却带有明显的兽的特征,或是耳朵,或是獠牙,或是尾巴……” “兽人有着很强的力量,但并没有巫力,由于身份微贱,兽人不能跟人平起平坐,只能为人所有,甚至给人做奴。你们要去的南山算开明的,已经允许兽人女子嫁给人类男子作妾,但还是不允许兽人男子迎娶人类女子。” “这让我想到了那个……胖子你前段时间看的那个动漫叫啥来着?”段飞回头看向壮子。 “兽娘动物园。里面的妹子都萌萌哒,不知道这山海经世代的兽人妹子咋样。”胖子兴奋说道。 “那兽呢?”卓展连忙追问,他想让江雪言尽量多说些,因为父亲信中所提到的混沌兽应该就是兽的一种。 “兽就没什么太特别了,虽然样貌形状各异,但终究只是动物,要么散在山林群居,要么在部落小国被人类所役,一般成不了气候。”江雪言回答道。 卓展没得到自己听到的答案,心中稍有失落。 “不过”江雪言话锋一转,目光坐在卓展脸上,似是看着他的反应:“这几年还真有关于兽的一件大事,就是神兽白泽从三界消失了” “白泽”两个字令卓展陡然一愣,那个在父亲笔记里被划掉的名字,它,消失了吗? “哎,不说了不说了,穿山集,到了。”江雪言盯着卓展略微呆滞的眼睛,指着前面的山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十一章 穿山集 南山的集市大多在城里,然而这穿山集却不同。 穿山集多是选小一点的山丘,在两山相连的山谷处穿山凿建。山洞直接贯通山体且不塌方,沿洞壁凿通数十个通风口用于通风换气,这里面的集市就叫穿山集。 在穿山集里做生意,不怕风,不怕雨,不怕火,更不怕心怀鬼胎的霸客和寻衅滋事的歹人。 能组织开凿穿山集的主都不是善茬儿,只要役使一群凶悍的兽人穿山巡视,再弄几头恶兽守着洞口,任闹事者再彪悍,也是插翅难逃。 卓展一行人一路上插科打诨,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这鹊山山系最大穿山集的山脚。 穿山集的洞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恢弘,只是普通的山洞而已,但门口那两头恶兽却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那恶兽名为类,形状像山猫,雌雄同体,长得极为凶狠,足有三人高,青面獠牙,赤发红须,圆如铜铃的眼睛放着幽幽的绿色光芒,尖尖的利爪不停的刨着地面。 两头类的脖子上都拴着粗粗的铁链,旁边站着两个白猿兽人是它们的饲育者,也是这洞门的守卫,此时正手持青铜叉怒目注视着“奇装异服”的卓展一行人。 “哥哥,我怕。”段越被白猿兽人盯的混身不自在,下意识躲到了段飞身后。 “不要怕,只要我们不惹事,他们不会怎样的。”江雪言安慰道。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了洞门,顺着漆黑的甬道一直向前走去。两侧洞壁上插着照明用的火把,但洞道太宽,火光太弱,这火把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走到尽头是一个不大拱门,拱门上系着一块厚重的门布,门布已钻出棉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江雪言点了点头,壮子便上前一把掀开门布。 突然间,明亮的灯火和熙攘的叫卖声迎面而来,众人都被眼前这壮观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洞壁两侧的商铺共有三层,都是凿壁而建,每一家门口都高挂着红灯笼,照得洞内灯火通明。 这个时间还不是穿山集最热闹的时候,买客都是三三两两的散客,卓展他们算人多的了。但对于初到穿山集的卓展他们来说,但眼前这幅景象已足够热闹的了。 沿壁商铺前面还有一排摆小地摊的小商贩,看摊主装束,都是些体貌奇异的底层人。 有身上缠着尖嘴蝮蛇的婀娜女人,售卖蛇皮和蛇胆;有打满唇环、耳环、鼻环的独眼大汉在兜售兵器,弓、弩、枪、棍、刀、剑、矛、盾,很是齐全;还有卖鹿蜀皮的白发老翁,卖墓赃的蒙面兽人,卖兽血的疤脸夫妇…… 穿山集都是在野外择山而建,不受任何城池封主管制,相当于一块法外之地。在这里,只要你守规矩,做什么买卖都是被允许的,即便是贩卖兽人和人奴。 然而这里的规矩却是严明不容破坏的,不能欺客宰客,不能强买强卖,不得制假售假,更不允许有偷盗、抢掠这种事情发生。因此在这里买东西买客可以很放心,前提是买客也得恪守规矩。 众人此刻已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就连平时贫嘴的壮子此刻也惊讶的忘记说话了。 “这里确实大,我之前只跟爷爷他们去过单层的穿山集,这种三层的穿山集我也是头一次来。”江雪言也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语气里都透着兴奋:“走,先去买衣服。” 众人进了江雪言所指的一家服饰店,柜台后面站着一位相貌极美的妇人,衣装也是十分华贵。妇人看到有客人来,连忙过来过来招呼,纤细的腰身随着轻盈的步伐婀娜聘婷。 “几位喜欢什么可以随意看看,都是可以试穿的。”妇人笑语待客,很是老道。 “麻烦掌柜的给找几件适合我们几人的衣裳。”江雪言浅笑着说道。 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番,一转眼的功夫,就从里间的货架抱出一捧衣服,麻利的分给每个人。 卓展的是一件水蓝色素麻衫袍,墨蓝色的腰封,没有过多装饰,简洁低调,干净利落,倒是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壮子的是一身棕色带锦边的短衫衣裤,方便行动,低调的奢华,也是他平时穿衣的调子。 江雪言则是挑了一身黑色紧身收袖衣裙,像极了古代的女特工,很适合战斗的一身衣服,黑色的主色调也跟她冷艳的气质很搭。 段越很是亢奋,跟着那妇人试完一件又一件,还不忘给每件衣服都搭一些小配饰。捯饬了半天,终于选了一身橘粉色的烟纱裙,绣满芍药花的缎子腰封把小蛮腰裹得格外曼妙。 她还让妇人帮她倌了头发,插上珠花,美得不要不要的,在铜镜前转了好几圈,还有意无意地在卓展面前过了好几趟。 再看段飞,已换上了一身黑红相间的缎绣衣衫,袖口都是锦缎包边,上面绣着跟底色一样色调的螭龙纹。段飞本就高挑英朗,穿上这身衣服,活脱脱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王孙。 从段家兄妹选衣服的风格就能看出,这俩人真是亲生的,骨子里爱美爱张扬的性子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基因。卓展心里不禁这样想着。 众人很是佩服妇人看人选衣的眼光,她几眼打量就能给每个人挑出符合个人审美口味的衣服,着实厉害。看来能在穿山集开普通服饰店的,都得有两把刷子。 付钱离店,换了衣服的众人继续往穿山集深处走去。 “雪言姐,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卓展回头问向江雪言。 “这里最贵的地方,法器店。”江雪言神情陡然郑重起来。 “啥是法器啊,是动漫里那种能呼风唤雨的神器吗?”壮子一听法器,顿时来了兴致。 “也对也不对,法器只是一种介质,能加强自身的灵元,吸引地气中的仙气,达到强化巫力的作用。”江雪言解释道。 “对了,雪言姐,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有文茎树的巫力,怎么到这边没见你使过?”段飞追问。 “巫力是吸收仙气后才生成的,咱们现世人初到这边体内都不会有太多仙气,等仙气积蓄到一定程度才能使出。这会儿我应该能使出来了,但这里不行。在这里用巫力,巡视的兽人肯定会过来把我们当暴乱分子抓起来,等进了店再说。喏,就这家吧,看门面,应该是这里最大的一家法器店了。” 众人顺着江雪言的指引走进了法器店,锡制、金制、银制、铜制、玉制的法器琳琅满目,一摞摞精心包叠的风干龟壳铺满了一整面架子,窗边吊着一桶一桶不知是什么兽的血,门口的青铜灯架上还立着一只大鸟。 这鸟有三个头,六只眼睛六条腿,三只翅膀,畸形的样貌很是瘆人。这种鸟卓展在父亲和江老的绘图中都看到过,叫鵸鵌,据说吃了它的肉就不想睡觉了,也不会感到困倦。 法器店的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难得的是,这么大块的水晶,里面澄澈透亮,竟然没有一丝棉裂杂质。 水晶古往今来都被认为是最具灵性的石头,西方中世纪女巫用水晶球来占卜,东方上古各部族祭祀的时候也会用水晶与神灵、先祖沟通。 但像法器店里这么大这么干净的水晶,无论古今都是十分珍稀的。 江雪言招呼卓展他们来水晶球这里,并把自己的双手轻轻放在水晶球上,水晶球里顿时显现出一抹绿色的悠悠的光芒。 “看,这就是巫筮水晶,把手放在上面,你是什么属性的巫力就会显现出什么颜色,植物巫力就是像我这种,绿色的。光的强弱则是你体内现存的巫力大小。都来试试看,看看你们有没有。” 江雪言说着便抓起段越的小手放在了水晶球上,原来绿色的光芒顿时变成了一团水银状的液团,打着转的涌动着。 “哦?你是个巫师?不,你不是巫师!” 嘶哑、惊讶的声音响起,柜台后面突然闪出一个驼背老头儿,黑黑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就像一枚干瘪的老核桃。老头儿个子奇矮,以至于他站在柜台后面众人都没有看到他。 “小越!不得了,你有巫师的巫力,这可是很少见的,来,快让我看看你瞳孔的颜色。”江雪言连忙托起段越的脸,盯着段越那双大眼睛很是困惑:“咦,怎么没有?” “虽说她有巫师之眼,但巫力太微弱了,体内灵力有余,仙气不足。”核桃老头儿背着手,慢慢踱了过来:“戴上这个试试。” 核桃老头儿递给段越的是一对银质镶紫色宝石的耳坠子,水滴形的宝石被螺旋的银丝包裹着,很是精巧。 好在段越小时候就打了耳洞,她麻利地戴上耳坠,再次将双手放在水晶球上。 呼——之前微弱的小银团倏地变成一大团银色的大水涡,在水晶球内疾速翻滚着。段越的黑色的眼瞳也渐渐变成淡淡的银色,让身着烟纱裙的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精灵。 “这才是‘幽冥之眼’!”核桃老头也很兴奋,“这对坠子躺在这里七八年了,才遇到主人,我也是好些个年头没见过幽冥之眼了。” 见到段越的变化,壮子忙把两只肥厚的大手放在水晶球上,看看自己的巫力。 水晶好像在某个瞬间闪现出一丝黄色的光,但很快又消失了。 “哈哈哈,这个就是灵力不够,仙气也不足。”核桃老头儿捋着胡须大笑,“黄色,兽系巫力,戴上这个试试。”说着便从木架上的盒子里拿出一条铜镶黑曜石的项圈递给壮子。 然而戴上项圈的壮子,巫力并没有像段越增强那么多,水晶球里一丝黄色的光亮了一下后又消失了。 “靠!我还以为这回壮爷我要发达了,身怀神力一直是我的夙愿啊,本以为要实现了,就这么弱,这我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老板,你给我这个法器是不是不值钱啊,拿个好点的,最贵的!”壮子显然对自己微弱的巫力很不满,说着就要去扯项圈。 “哎!慢着,小壮士,并不是用越好的法器巫力就会越强,要根据巫力的特点和属性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法器。你放心,我守着这个法器五十多年了,眼睛准得很,你灵力弱,这个环状的项圈吸收仙气后能最大限度的稳定和增强你的灵力。切莫心急,日后通过你自身对巫力的修炼和涵养,巫力会慢慢增强的。” 核桃老头儿够不到壮子的肩膀,只能拍拍壮子的后腰以示宽慰。 江雪言趁着壮子耍宝的这段时间,在柜台挑了一枚符合她属性的金镶孔雀绿的领扣,别在的衣领处。 段飞早已禁不住诱惑,也打算上前一试。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水晶球上。 白皙修长又微有骨感的手指触碰在水晶球的瞬间,球体内便呼啦啦燃起一团明艳的红色火焰,燃的浓烈又有力量,这跟段越戴上法器后的银色涡团差不多大了,甚至还要更大些。 “天呐,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真的只是初到南山的外邦人?”核桃老头儿骤然色变。 “水晶球内显现出火焰,说明这个是极少有的的自然属性,现在拥有这种属性的人多半都是封地或王城的将领,你一个外邦人,真是太稀奇,太难得了!”核桃老头一边忙不迭地赞叹,一边慌乱的转身去柜台取法器。 这次是一枚白锡镶红色宝石的戒指。段飞将戒指戴到中指上,有点大了,又摘下来戴到食指上,正好。 段飞兴奋的将手再次放在水晶球上,刚刚那团红色的火焰霎时烧到半个水晶球那么大。段飞高兴地笑着,眼睛里熠熠闪光:“你们看!是不是很强?” 灵性这个东西无论古今都是一样的,现世的庸碌者来到这里也生不出巫力,这里的高人到现世那边还是会超群出众。 段飞在学校本就是学习、运动样样都行的尖子,个体灵性没得说。到这边来,吸收了仙气,自然是更加出类拔萃。 “来,拿着这个,深吸一口吸,气运丹田,将身体全部的力量用意念集中到这只手。”核桃老头递给段飞一张长绒兽皮,示意段飞使用巫力。 段飞按照老头说的,吸气,集中,发力。只见他右手拿着的那张兽皮瞬间绷直,变的僵硬无比。 “铛——铛——铛”,段飞拿起变直的兽皮反复敲打旁边的青铜大瓮,竟发出钢铁般清脆的敲击声。 段飞松手把兽皮仍在地上,兽皮掉地后叮当作响了几声后,再次瘫软成原来的模样。 “是硬化。”核桃老头严肃的说道,纵横密布的皱纹更加深了:“虽然现在脱手后保持的时间还不长,但如果勤加练习、巧妙使用,必定会是一股很强的力量。” “你们兄妹自身所带的灵力都是万里挑一的,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看你们面相和善,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们一句,这样的力量一定要加以善用,万万不可用之害人。” “放心吧,老人家,我和我妹妹都不是那样的人。”段飞笑着回应道,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和喜悦中缓过神来。 “知道了,老爷爷。”段越倒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去,飞哥你这是比树神姐姐还要厉害的节奏啊,牛逼!”壮子一脸的羡慕。 “哈哈,收小弟收小弟,赶紧拜拜我!拜师磕三个响头啊,一个都不能少。”段飞岂能放过这个调侃壮子的大好机会,很是嘚瑟了一番。 “哎我说段飞,你可真不识好歹。还磕头,我那是捧你呢,没听出来吗?这家的,说你胖你还喘上啦,还磕头,美得你!”壮子也不甘示弱。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又是贫了半晌才罢休。 而核桃老头儿,已经开始把目光移向角落里心不在焉的卓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十二章 天降神力 “卓展,就差你了,过来看看是什么?”段飞招呼着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卓展,直觉告诉他卓展也应该是有巫力的。 “嗯,好啊。”卓展一边应着,一边信步走到水晶球前,不暇思索的将双手放了上去。 呼——硕大的水晶球内霎时被蓝色的火焰钻满,熊熊的蓝色烈焰中还时不时窜出几缕红色的火苗,红色火苗缠绕着蓝色火焰,像锥子一样凶猛地向外喷刺着。 水晶球和球架“咣咣当当”不停的晃动,只听“啪”的一声,光洁的水晶球上炸出一条裂痕,裂痕迅速向四周延伸,蛛网般细密。 众人都被这猝不及防的突发状况搞傻眼了,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向处变不惊的卓展也大惊失色,瞠目盯着水晶球中的那团怒焰,整个身体都灼热起来。 水晶球破裂的声音让正在货架旁忙碌的核桃老头儿登时面如土色。但毕竟是经历过各种场面的老油条,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向卓展,原本瘦小蹒跚的身躯倏然变得敏捷而迅速。 老头儿一把抓住卓展的双手用力向后扯去,两人如同甩出去的泥巴般,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水晶球和球架随即停止了晃动,火焰也慢慢的变小、变弱、熄灭。 唯一冷静的江雪言马上去扶倒地的卓展和核桃老头。段飞见了也立马缓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将老头儿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稳。 “老人家,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站起来的卓展连忙询问核桃老头儿的伤势,自己刚才显现的那股的怪异力量令他错愕且不安。 “不打紧不打紧,脚腕扭了一下,回头敷点薰草的汁液就没什么大碍了。” 核桃老头儿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用老树皮般干皱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卓展的脸颊,深邃的眼睛里惊喜与恐惧交织在一起。 “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着这样的人,孽缘啊孽缘……我活了80多岁,从没见过巫力这么强的人,也从没见过谁的火焰竟是两种颜色的,居然还冲破了巫筮水晶,这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传说中的‘帝威’也不过如此了吧。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核桃老头儿一脸疑怖地看向卓展,又环视了一圈众人。 “老人家,我们真的只是华国来的生意人,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南山,这身衣服还是刚买完换上的。”卓展忙不迭地向老头儿解释,真诚的脸上透着些许的焦虑。 “罢了,罢了。”老人摆摆手,“不管是什么人,让我遇见了,就是天意,天意啊!”老人长吁一口气,扭头转向壮子:“小壮士,麻烦关上店门。”又抬头看向段飞:“年轻人,扶我去下里边。” 段飞扶着核桃老头儿走到洞壁那排铺满龟壳的架子。 老头伸手旋了旋右边第二排的一只小竹筒,架子瞬间一分为二,隆隆向两侧移开,露出了后面一间小石室。 老头挣脱开段飞的手,抓起架子上一把小油灯,一瘸一拐地走进石室。 等老头儿出来的时候,胸前已抱着一个长条状金丝楠木嵌宝木盒,段飞急忙再次上前搀扶。 核桃老头儿走到卓展面前,并未急着把木盒打开,而是顺手抄起旁边兵器架上的一把青铜长戟递给卓展:“握住它,像段家公子刚刚做的那样运气使力。” 卓展深吸了一口气,集中精力,走气、运力于手掌处,猛一发力。青铜长戟周身迅速布满冰霜,冰霜顺着长戟一直向下延伸而去,眨眼的功夫,卓展和核桃老头儿脚下的地面就冻成了一片结实的冰面。 “停!”核桃老头儿一声喝令,卓展赶紧松手,冻结的地面不再继续延伸了,但也没有融化,一支冰戟直挺挺地立在冰面上。 “果然,太强大了……”核桃老头儿颤抖地惊叹道,“别人的巫力是需要强化释放的,而你,是需要控制收敛的,没错了,没错了……” 核桃老头儿叹了口气,随即伸出右手,嘴里叨咕着什么,老树皮般的大手蓦地变成一个黑色蛇头,蛇头上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露出冷冷的凶光,紫红色的信子一伸一缩,嘶嘶作响。 众人吓了一跳,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那蛇突然探头,信子像射出去的箭镞,嗖的一下插进了金丝楠木盒的锁眼。金锁“啪”的应声而开,盒盖弹起,现出了里面的银色团龙锦盒。 老头儿一旋右臂,蛇头又恢复成了他的手。 核桃老头儿小心翼翼打开锦盒,一把通体如灰色冰晶般的宝剑漾着宝光霍然呈现在眼前。宝剑从剑身到剑柄是一体铸成的,简洁精炼,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老头儿拿起宝剑,店内黄亮的灯光下,剑身通体透明,窄而薄,剑刃锋利无比,透着让人胆寒的幽幽冷光,正可谓是刃若秋霜不斩自寒。 宝剑边上一个绒布盒里还有一枚跟宝剑一样材质的小环,也是闪着幽若的冰灰色寒光,气场丝毫不比那把宝剑差。 “这把剑叫冰钨剑,这枚耳环叫冰兑圈,都是上一代北山黑帝汁冥光的东西。”核桃老头儿肃容说道。 “汁冥光是历代黑帝中巫力最强的一位,出手便会死人。为控制自己这过于强劲的巫力,汁冥光用北山王族冰窟的万年冰钨结晶铸造了这把剑和这枚耳环。冰钨具有极强的稳定性和适应性,会与使主的灵元融为一体,从而让使主能灵活的控制巫力。” “这冰钨剑极其锋利,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使主注入灵元后,可将巫力化作剑气,挥之即可用剑气杀敌。而这个冰兑圈,则是调节使主自身巫力平衡的,让强大的巫力能够收放自如,真正为使主所用。” “那这么稀罕的玩意儿咋到了您这儿呢?还拿出让我们几个外邦人开眼。”壮子不理解老者的亮宝行为,忍不住问道。 “老黑帝汁冥光不想自己死后,这两件法器成为世人争夺的祸端,若被灵力不足人使役,必会反噬使主,届时定会为祸人间。故在临终前将冰钨剑与冰兑圈托付给了自己亲信的贴身侍卫,让侍卫发誓子子孙孙守护这两件法器,只有遇见真正强大灵主,才能让法器重现人间。这个侍卫就是我的爷爷,到我这里,已经足足守护120多年了。” 核桃老头长叹一口气,望了望墙壁上闪烁的烛火:“本以为我也会像祖辈那样把这两样东西移交给子孙,没想到啊没想啊,造化弄人,命运竟真的真让我遇上灵主了!” 老头将剑和耳环放回锦盒,将锦盒呈托给卓展:“卓公子,现在我将这两件法器赠予你,希望你能承袭老黑帝之勇武,锄奸惩恶,佑护苍生。” 卓展连忙摆手回绝:“老人家使不得!我只是一个异邦人,即便真有强大的巫力,也未必就是您真正要找的灵主。” “卓公子莫要再推辞,你能来到南山,恰好经过此地,又偏偏进了我的法器店,冥冥中都是天意。是你的巫力来找我的法器的,天意如此,你又何必推辞呢?况且老黑帝汁冥光的巫力是风雪暴,而你的巫力是冰冻,也算是根出同源,你就莫要拒绝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和我的子孙再等上120年吗?” 核桃老头说完便爽朗大笑起来,一脸释然,一桩历经三代人的心事终于了解。 “好吧,那卓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卓展见老头这般诚意,也不好再拒绝,只能收下。 他接过老人手中的锦盒,忍不住摸了摸冰钨剑的剑身。 说来也是奇妙,触碰剑身的一瞬间,卓展感觉自己似乎与这剑产生了共鸣,像是一种老友多年未见的熟悉感,看来这冰钨剑和这冰兑圈真的应该是属于他的法器。 卓展抬起头真诚地望着核桃老头儿:“老人家,这法器我可以收下,但绝对不能让您白送,多少钱,我们付给您。” “哈哈哈,这般宝物可不是你们能付得起的呀!”老头儿不禁大笑起来。 “我们有赤贝的,雪言姐,拿钱。”卓展转头看向管钱袋子的江雪言。 “一码归一码,我是生意人,你们其他几个人的法器我肯定要收钱的。但这两件法器不同,与其说是我送给你,不如说是法器自己在找你,我只不过是个中间人罢了。哼,这两件宝物若真要买卖起来,恐怕这十个青铜瓮的赤贝都不止哟。”核桃老头儿边说边拍了拍旁边半人高的青铜大瓮。 “卓公子,既然你收了法器,你就是这两件法器的新主,也就是我苦凃氏之主,我的子孙亦会忠心奉您为主,任凭差遣使役。主人在上,请受苦凃氏有辛一拜!” 老头说完便拄着段飞的手臂踉跄站起,不顾众人劝阻,硬是给卓展行了三个大礼。 “老人家快快请起,您这样我真是要折寿了!”卓展打小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向镇静的他此刻也不免有些惊慌了。 “对了,老人家,这冰钨剑好说,可是这冰兑圈,我还没有耳洞。” “这个不难。”核桃老头儿转身从旁边泡满草药的陶罐里拿出一根细针一样的东西,悠悠道:“这个是从蝮虫头上取下来的长针,已被我用调制的药草浸泡了八十一天,用这个穿洞,不痛、不出血、不红肿、不流脓。过来吧。” 卓展俯下身,核桃老头儿用长针在卓展的左耳上迅速地扎了一个洞,又将冰兑圈给卓展戴上。 这冰兑圈和冰钨剑跟卓展的气场感觉竟完全一样,看似低调寡淡,却时不时散发出一种凌厉的寒光,不出手时淡若白水,一旦出招便惊若万钧雷霆。 之后核桃老头儿帮卓展把冰钨剑用鹿蜀皮的剑套包好,又给了卓展一块刻有苦凃字样和蛇图腾的木牌,说是五方五山的穿山集,只要有苦凃招牌的法器店都是他的子侄亲信在掌管,拿着这块木牌,可随时对法器店的苦凃氏子孙任意差使。 卓展谢过老头儿,收了木牌背上剑。江雪言付了赤贝,一行人拜别核桃老头儿,继续前行。 望着卓展一行没入人群中,直到看不见了,核桃老头儿才转身走进店内。“为什么会有两种颜色呢……为什么呢……”老头儿喃喃嘀咕着,百思不得其解。 几个人都被这一连串的异变惊着了,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消化,都在低头暗自忖度。 还是一向心大的壮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哎我说,想不到咱们几个中还有卓展你这样的高人呐,这才到这边几个小时啊,你就开始收人了,这都叫上主人了,还得了一块令牌,你这是要在这边开山当大王的节奏啊。” “我在想,咱们几个刚到这边几个小时,虽然个体灵力有异,但大家体内积存的仙气应该都是差不多的,为什么卓展的巫力会强成那个样子,不合理啊……”段飞攒眉凝重说道。 “咱们几个在这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爱咋咋地吧,走一步看一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总不是坏事吧。”壮子的心态倒是一如既往地好。 “雪言姐,还有要买的东西吗,咱们是原路返回,还是从另一边的洞门出去?”卓展强压着满腔的汹涌波涛,故作镇定地询问着江雪言。 “继续往前走吧,刚才一路过来没看到大的兵器店,我还想再买两把能插进靴子里短刀。我的巫力不是攻击型的,买个兵器防身,以备万一。”江雪言冷静地说道,看来法器店里的事并没有太影响她的心境。 “那我也得买一个厉害点儿的兵器,你们一个个的巫力都那么强,属我最弱,跟没有一样,我也得整个防身的家伙事儿。”壮子嚷嚷道。 段越没有说话,她心情不错。 一来看到卓展那样强大的巫力,自然是心花怒放,有一种自己果然没选错人的自豪感。 二来卓展的法器虽是单个的耳环,但跟段越的耳坠一样都是耳饰,这种生拉硬扯的“冥冥中的缘分”足以让段越欣喜半天的了。 但从法器店出来后,段越却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这也许就是女人的第六感,搞的她时不时向后张望,心中惴惴惶惶。 逛着逛着,众人便看到了二层有一家不小的兵器店。 “就这家吧,上楼。”江雪言抬头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十三章 变故 众人顺着石梯上了二楼,走进兵器店。 兵器店内各种兵器琳琅而列,整齐有序。长兵器的戈、矛、枪、棒、斧、钺、戟、挝、叉,短兵器的剑、锏、锤、牌、刀,软兵器的链、鞭,抛射兵器的弓、弩、铳,样样都是崭新光亮,寒光凛凛。 店中间的砖地上放着一口硕大的青铜大缸,里面装了大半缸的水,一只鸟头大旋龟伸着脖子扒着缸沿,不时地把头探出缸外张望。 店内还有其他两伙儿买主。 一个精瘦的毛脸束发汉子正忙着给买主摘取兵器,另一个赤裸上身的光头壮汉则坐在地上,背靠水缸认真擦拭兵器,看来这二位应该就是店老板了。 江雪言很快就挑好了一对雕花短刀,插在靴子里大小刚刚好,既方便携带,又锋利好用。 段飞选了一把能固定在手臂上的铁桦小弩,小巧精致,材质轻便,很适合暗射,弥补了他巫力只适合近身战的不足。 段越对这些刀刀剑剑的不感兴趣,无聊的在店内一圈圈的转悠。 卓展已有冰钨剑傍身,自不必再选兵器,一直靠在店门外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各色商贩和买主。 壮子一直没寻摸着合适的兵器,很是不满,有一句没一句的发着牢骚。 蓦地,壮子的目光一下子扫到墙角放着的一把嵌宝青铜大板斧,眼睛不由得一亮。屁颠屁颠的就跑了过去,双手用力拎起板斧,兴奋道:“哟嗬,还挺沉,呼——不过真是有气势,我喜欢!” “壮子你赶紧放下吧,这么沉能使动吗,别砸着自己的脚,你以为你是李逵啊?”段飞用话磕着壮子。 “哎哟嘿,我还不信邪了!飞哥我告诉你,好歹年年运动会我都在铅球比赛上给班级争光,这点儿重量对壮爷我来说还不是小意思?瞅着哈,壮爷我这就给你使使看。”段飞的话激起了壮子的斗志,说着就单手挥起板斧。 可这板斧实在太重了,斧子顺着壮子挥动的惯性一下脱了手,“嗖”的旋飞了出去。 二人刚抬头,就看见那板斧正好齐齐斩断了伸脖张望的大旋龟的鸟头,断颈处的鲜血如水柱般瞬间喷射出来,染得水缸一片猩红。 屋里看到这一幕的买主全都吓傻了眼。 段越“啊”的大声惊叫着。 正准备看壮子耍宝的段飞也吓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壮子,你怎么真当铅球扔出来了?” “这不是没拿住吗,还不是你激我!”壮子一脸惊慌,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 精瘦的束发男子回头看到这情景,面容扭曲,怒喊一声:“哥,大旋龟!” 那赤身的光头壮汉闻声腾地跳起,看到满缸的鲜血和掉在地上的鸟头,气的红头涨脸,头上青筋暴起,洪钟般的声音直震屋宇:“这可是冷凌国主明天就要的大旋龟呀!大胆宵小,看我不捆了你!”光头壮汉俯身拾起地上的铁链,喘着粗气,气势汹汹的朝壮子奔来。 “壮子,快跑!”段飞一边喊壮子,一边回头拉起段越冲向门口。 一旁的江雪言也闻声跑到门外。 外头看风景的卓展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段飞他们一脸惊恐地跑出来,心想肯定是惹出大事了,来不及多想,双手撑着围栏一个翻身便跳到楼下。 “卓展,接住小越!” 段飞一把抱起段越就往下丢。 卓展早已抬起双手做好准备,稳稳当当的接住了段越。 这就是两兄弟多年以来形成的默契,我信任你,你也信任我,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意图,不需要半点儿废话。 随后,段飞、江雪言、壮子也相继跳了下来。 段越虽然惊恐害怕,但被卓展接住这件事,还是让她小鹿乱撞了一下,两个小脸蛋通红通红的。 “铛——铛——铛” 只见精瘦的束发男子拿着木槌,使劲地敲击店门口悬挂的那口青铜钟,而那赤身光头壮汉已手撑栏杆准备跳下来了。 这狭长的山洞本身就是个天然的哨子,余音悠长的钟声在洞内不停地回响,回音叠着回音,渐强渐远,一会儿工夫就传遍了整个洞穴。 洞内巡视的白猿兽人们听到钟声,立马手持武器朝这边冲了过来。 卓展赶忙放下段越,众人疯了似的往前跑去。 “段飞,怎么回事?”卓展疑惑地问道。 “别提了,壮子削掉了大旋龟的头,那兄弟俩要捆了壮子!” “我真不是故意的,要赖就赖段飞,都怪他激我!呼,实在跑不动了,呼……”壮子这个宅男平时缺少户外运动,才跑了没多远就有些吃力了。 “我和段飞的武器还没付钱。”江雪言喊道。 “是不是我们赔了旋龟的钱就没事了?”段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哎,别管那么多了,当时情况那么紧急,哪有功夫让咱们乖乖付钱?那兄弟俩都红了眼,拿着铁链就朝我过来了,不跑就被捆了!哎,不行了不行了,再跑就瘫了……”壮子满头大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即便我们有意赔钱,现在这种局面,只要我们停下就会被兽人拿下。既然都逃了,就只能继续跑了。壮,再加把劲,被抓住就死定了!”卓展不停地催促着壮子。 正说着,前面巡岗的白猿兽人已迎面向他们跑来。他们现在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如同瓮中之鳖,似乎只能等着束手就擒了。 众人见状立马停了下来。 江雪言随即使出巫力,双臂瞬间化成两条巨大的树干,树干生出小枝丫,小枝丫长出密叶,葱葱茏茏,像两个大手一样将众人环进其中。她自己也没想到,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使用巫力,竟是在这样危险的绝境。 “完了,咱们这是被夹击了。”段飞急的大喊。 “怎么办,我坚持不了多久!”江雪言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后方先赶过来的那波白猿兽人和店主兄弟俩,已经在用武器砍她的树枝了。 “不要慌,让我想想……”卓展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思绪,闭上双眼,让大脑在冷静的状态下飞速运转。 “刚才在二楼观察到的情况是,每个店面宽度大概五米,按店面门口悬挂灯笼的数量看,这个洞全长400米出头,每4家店有一个巡视的兽人岗哨,我们现在的位置距前面的洞口大概有24个店,120米。算上前后两个小门边上的岗哨,前面6个兽人,后面有15个,再加上店主兄弟是17个。兽人比常人跑的快,按百米12秒算,前面最后一个兽人跑过来大概是14秒,后面时间长些,应该有半分钟……” 心中盘算着,卓展猛地睁开双眼:“段飞,前面的6个兽人,半分钟内能不能解决掉?” “6个,应该没问题!”段飞见卓展说的如此镇定,知道他已心中有数,一时间自己也似乎有了干劲儿。 “好,你解决前面的,我断后。刚得的巫力没把握,但也只能现学现用了。” 卓展又看了眼就快支撑不住的江雪言:“雪言姐,一会儿保护好壮子和段越。” “知道了!我的树枝什么时候撤,真的坚持不住了……”江雪言已经痛苦的跪在了地上。 “现在!”卓展大喊一声,江雪言迅速收起了树枝瘫坐在地上,卓展转身向后,与段飞背靠背。 倏然,段飞向前,卓展向后,奋力奔跑。 段飞按之前核桃老头儿教的方法,将全部巫力集中到手臂,双臂交叉胸前,硬化,向外奋力一击,正正打在迎面攻过来的两个兽人头上,两个兽人立马被击晕。 然而还未等兽人倒地,段飞又将硬化的力量转移到腿上,紧接着就是一个下劈,结结实实的劈在了一个兽人的后腰上,令其彻底站不起来。 段飞是跆拳道黑带,也代表学校参加过几次市里的比赛,身手很是不错。 然而此时却没时间让他沾沾自喜,因为前面其他的的岗哨兽人已经冲了过来,四把青铜叉齐齐向他刺来。 段飞忙向右一闪,躲过叉刺后赶紧跳起,双腿再次硬化,一个后旋踢,重重的踹在最近的一个兽人的脸上,兽人旋即倒地,满嘴是血。 “又撂倒一个,还有三个,来啊!” 筋骨活动开了,加上体内灵元对硬化巫力的运用越来越熟练,段飞的状态是越来越好,也越战越勇。 再看卓展这边,他拔出冰钨剑,紧张临敌。带着寒气的冰钨剑斩击间剑气如霜,剑音凌风。兽人的青铜叉在冰钨剑下如同干柴般脆弱不堪。 然而,由于后边赶来的兽人越来越多,且卓展还未掌握冰钨剑的使用技巧,只能勉强维持自己不被伤到。 卓展回头看了看段飞,见6个兽人已基本被他放倒,心中一喜。又转过头来扫了一下眼前,眼看最后一个兽人也跑过来了,距离他不到5米。 卓展露出得意一笑,先是猛地横挥冰钨剑,让众兽人不敢近其身。随即立马蹲下,屏气凝息,双手按在地上,狠狠地释放他那多到不行的巫力,只见他脚下的地面立刻结冰,并不断地向远处延伸。 奔跑着的兽人们没有一丝准备,脚下一滑,像被保龄球击中的瓶子般瞬间倒地,摔作一团。 卓展急忙回身,拉起地上的江雪言,对众人大喊:“快往洞口跑!” 众人越过段飞放倒的那几个兽人,奋不顾身地向洞口跑去。 可刚刚摔倒的那些兽人又迅速爬了起来,再次向他们追来。卓展只能边跑边回身冻结地面。 就这么一路跑一路冻,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出口的小门处。 待所有人都跑出小门后,卓展再次发动巫力,将整个小门连同上面悬挂的厚帘布一同冻成了一扇冰门。这冰门虽然并不牢固,但起码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众人见兽人已被卓展封在了门那头,很是高兴,兴奋地往洞门跑去。 刚跑出洞口,毒辣的太阳就刺的他们睁不开眼睛。待适应后,众人才猛然发现,两个白猿兽人骑着两头巨类已等在前面。 巨类愤怒地吼叫着,呼出的浊气扑面而来,最近的一头类躬身蹬地,已准备向他们扑来。 众人连忙回头,后面冰封的小门也已被冲破,白猿兽人接二连三地从里面跑出来。 一声野兽嘶吼,众人又慌地转回头来,只见一头巨类已纵身跃起从上面扑了过来。 “蹲下!” 众人在卓展大喊声中赶忙蹲下。 卓展一跃而起,奋力挥舞冰钨剑。 可还没等冰钨剑的剑刃擦到类的鼻子,那类却突然掉头向后倒去,连着上面的兽人重重摔在地上。 而另一头类刚跑到卓展身前,竟也吓直往后退,任凭坐在它身上的兽人怎么抽打,也不敢上前。 “怎么回事?”段飞一头雾水,有点儿懵。 “我没伤到它啊!”卓展也是一脸茫然。 “它们好像很怕你,卓展你是海贼王吧,霸王色霸气啊!”这么紧张的状态下壮子也不忘吐槽。 “别管什么原因了,总之有路了,快跑,后面的兽人追过来了!”卓展回头望着就快追过来的兽人,焦急催促道。 众人闷头继续向前跑,兽人继续追。 然而跑着跑着,令他们绝望的事发生了。只见黑影压头,一头巨兽从天而降,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两只眼睛大如水井,血盆大口阔似小船,牛头蛇尾,腹下有鳍,不断拍打着一对大翅膀。 “是巨鯥。”已将《山海图》熟烂于心的卓展一眼便认出这是鯥。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 可那巨鯥只俯身看了卓展一眼,便也像那两头类一样,顿时怕得不行,发出像小奶猫一样“嗷嗷”的叫声。 “小谷不要怕,不要怕……”一个甜甜的女声在安慰着巨鯥。 众人寻着声音向上望去,只见巨鯥背上骑坐着一个红衣少女,一只手拉着背毛安抚着鯥,另一只手则朝他们伸了过来:“快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十四章 天上掉下个小公主 众人此刻已顾不上多想,只能你推着我、我拉着你,陆续爬到了巨鯥的背上。 “抓紧巨鯥的背毛,坐稳喽!” 红衣少女拉起缰绳,那巨鯥双腿飞快地跑着,扑腾着大翅膀,不一会儿便飞上了云霄。 只见底下的兽人和两兄弟气得直跺脚,不停的往天上掷青铜叉,但已无力回天。 眼看着安全脱险,众人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这半天来的经历是他们十几年都不曾经历过的,甚至不曾想到过的,虽然惊险,但随之带来的刺激感也着实令人回味无穷。 松下紧绷的心弦后,他们才反应过来,还不知道眼前这个救了他们的红衣少女是何许人。 细细打量这少女,大概跟卓展、段越他们差不多大的样子,面似芙蓉眉如柳,一双标致的杏核眼清润如水,微薄的樱唇轻轻抿着,似笑非笑,两条乌黑的长辫子垂在腰间,头顶挽着流云髻,髻间插着一支红梅花簪,红梅下一排赤珠流苏俏皮地垂在额前,一身扎眼的大红色罗裙更是映衬的少女活泼可人。 “你们可真行,这鹊山的穿山集可是十几年都没人敢这样闹过了,要不是我这次刚好带小谷出来,又恰巧路过这里,你们可就惨了。”红衣少女倒是先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你撒谎!”段越铜铃般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少女,“你才不是路过的,我都看见了,从我们进法器店你就在门口看我们,直到壮子把门关上。 后来我们从法器店出来你就一路跟着我们,一直跟到兵器店。你头上这红梅簪子太显眼了,我记得,就是你!”段越忿忿道。 看来她之前在山洞里没来由的忐忑,应该就是被人盯住后的不自在感。 “呀,这么快就露馅了,看来我真的不会说谎呢。”少女吐了吐舌头,嫣然一笑,说的风轻云淡,似乎并不在意段越严厉的质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又为什么要救我们?”卓展厉声追问。他也赞同段越的直觉,这少女并不是在毫无缘由的帮他们。 “既然不会说谎,那就实话实说好了。”少女转过身,笑眼盈盈的望着卓展他们。 “我叫赤妘,是南山赤帝的三女,前面的杻阳山及周边十六城都是我大哥赤枢的封地,我现在也住在我大哥那里。” “你就是南山三公主?”江雪言惊讶问道,有些难以置信。 然而少女却并没理会,而是迎着江雪言的目光,严肃道:“刚才在法器店和兵器店我都看到了,你们每个人都有巫力。你,有着文茎树的巫力”。 “你,有着巫师的幽冥之眼。”少女说完看向段越。 又转向段飞:“你,有着足以匹敌封地将领的硬化巫力”。 继而又意味深长的望向卓展:“最重要的是你,冰冻的自然属性,巫力大到居然冲破了巫筮水晶。”少女明显放慢了语速,虎狼般的眼睛贪婪地盯着卓展,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哎,哎,虽然我巫力很弱吧,但你一个一个的都点到了,怎么着也点下我啊,给点儿面子行不?”壮子对赤妘忽视自己表示出极大的不满。 “壮,你别打岔。”卓展立马打断了壮子,一脸严肃地看着赤妘:“你还没回答我后面两个问题,为什么跟着我们,为什么要救我们?” “我救你们的目的很单纯,我大哥是杻阳山的封主,我当然是为我大哥着想。虽然他文韬武略,治地有方,但麾下能担重任的将领和谋士并不多。我看你们都是好苗子,带你们回去引荐给我大哥,从今往后你们就为杻阳山效力吧!”赤妘说完歪头一笑,无邪的笑容烂漫可爱。 “赤妘姑娘,我们是异邦人,有要紧事在身,不能久留的,恕难从命。”卓展认真地回应道。 “我知道,你们是从很远的华国来的,那又怎样?我不管,我就是要你们留下辅佐我大哥,助他成为未来的赤帝。这样你们也会功名加身,到时候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天天都有蜂蜜喝!”少女扬起了头,不依不饶。 卓展脑海中第一反应居然是蜂蜜是什么梗,但拂走这纷乱的思绪,晃过神来的他不暇出口反驳道:“可是我们……” 然而转念一想,此行要找的开图石就在杻阳山,反正都是一路的,先跟她走也无妨,之后的事儿见了他大哥再说。 心念如此,卓展便又改口妥协道:“也好。” “哈哈,太好了!那就跟我走吧。”赤妘闻言很是开心,“今天咱们是到不了杻阳山了,一会儿太阳下山啦,小谷夜间视力不好,它还怕黑,不能飞。咱们先找驿馆住下吧,前面的双鱼城就有驿馆,我们在那落脚,我先下去打点,你们随后过来。” 赤妘挠了挠巨鯥的耳朵,俯身说道:“小谷,我先下去喽,一会儿回来,你载着他们一直往前飞就行。” 赤妘说完便站起身来,双手在胸前合十。眨眼间,她的背后就长出一对火红的翅膀,头上也生出两个小小的可爱的红色牛角,跟巨鯥是一样的。 赤妘一个纵身跳了下去,随即扇动着翅膀快速飞向下方。 “怪不得能跟巨鯥对话,还操控的这么好,原来是有鯥之巫力。”江雪言惊叹道。 “靠,原来她也能飞啊,那咱们这么多人都挤在这鯥背上,她倒是早点儿腾地方啊,这就叫占着茅坑不拉屎!”壮子连声抱怨道。他体积大,早就被挤到边上了,眼看就要抓不住鯥背上的长毛了。 “你能不能文明点,好歹人家也是救了咱们的,你现在就这么在人家背后嚼舌头,好意思吗?”段飞嗤之以鼻道。 “就你管的宽。” 这两人又是一番毫无意义的唇枪舌战。 赤妘回来接到他们后,一行人便下了巨鯥,进入双鱼城。 双鱼城虽然不大,却也算得上繁华。青石板路两边的木制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药店、饭馆、肉铺、布庄、车马行样样不少,街市行人也是人声鼎沸,川流不息。 不一会儿,众人便来到了赤妘说的那间驿馆。 驿馆院落很大,一排排兽桩上栓了很多来客的小兽坐骑,各式各样的灵兽好不新奇。 “看到这些兽我才想起来,好像从刚才进城就没看到你的鯥了,你把它放到城外了?”卓展转身问向赤妘。 “没啊,它在啊。小谷,出来!” 只见赤妘的后颈和长发间闪出一个苹果大小的毛球,瞪着大大的眼睛,小小的牛角、红色的翅膀、蓝色的蛇尾,腹上还有鳍,没错,就是刚才那只鯥。 “啊,好可爱啊!” 段越看到毛球小鯥兴奋的两眼直冒光,尖叫着捧过这小毛球,放在脸庞不停的揉搓,吓的那小鯥“嗷嗷”直叫。 “我的小谷可不是一般的鯥,它可是火神祝融在我出生的时候送给我的护身灵兽,已在火神身边修行了500多年了,能变大能缩小。现在的它就是最小的样子,带你们飞的时候是最大的样子。” “真邪乎,敢情这就是个便携式小飞机啊!什么价,卖给我呗?”壮子也对小谷很感兴趣,不停的用手指拨弄着它身上的毛。 “这可是我的护身灵兽,死都不卖的,你别做梦了!我发现你们这些华国人说话奇奇怪怪的,好多我都听不懂。”赤妘嘟起小嘴,满脸的疑虑。 “哼,我们华国,你没听过的还多着呢,说出来吓死你,待壮爷细细给你叨咕叨咕。” “壮子!”江雪言狠狠瞪了壮子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透露太多现世那边的信息。 “行了行了,进去再聊。折腾这大半天都饿了,之前吃的那顿大餐早就消化没了。”段飞催促道,加快步子向驿馆走去。 院落最里面十几间三层高的木制小楼连甍接栋,虽不堂皇,但也是庄重大气。 众人先后进了驿馆的大堂。 大堂的一楼是酒肆餐食,二十几张半旧的榆木方桌有序排开,小二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其中,堂内时不时传来客人的猜拳声,谈笑声,醉骂声,觥筹交错声…… 卓展一行人为了不张扬,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落座。 赤妘叫了小二点菜,她知道卓展他们是刚来没多久的外邦人,就自作主张地点了四热四凉八个菜。 “你们也尝尝我们南山的美食,看合不合你们口味。我住过这个驿馆几次,这里饭菜味道还不错的。等到了我大哥府邸,再让庖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赤妘这姑娘给人感觉单纯、热情,让人很容易就卸下防备,跟她熟络起来。 “赤妘姑娘,我想问问……”卓展开口问道。 “别叫姑娘,直接叫赤妘就行。” “哦,好。赤妘,我想问的是,这南山的封地、封主是怎么回事啊?” “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呢?南山啊,是以山划分封地的,南山总共四十座山,共划封给九个封主。封地实力不一,有大有小,每个封地周边都有城池,归封主所管。特大型的城池有独立成国的,国内由国主自主治理,但还是要听封主号令的。” “我大哥啊,就是堂庭山、猿臂山、杻阳山和亶爱山四山的封主,府邸建在杻阳山,这‘杻阳’就是封号。” “你们不知道,我们南山历来都是选贤任能,从不任人唯亲,就连这赤帝之位都是禅让制的。我父王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只有我大哥和我四哥是封地封主,获封封主很难的。” “我大哥不像旧派那些人,我大哥有着自己的一套治地方法。他从不蓄奴的,前任封主留下来的兽奴制都被他在接手后废止了,还提拔了许多有才干的兽人当将领呢,你们说他伟大不伟大?” “你们知道吗,就因为废兽奴啊,旧派三山那几个老家伙总是处处跟我大哥作对,我大哥啊……” 赤妘一说起她大哥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眼睛里还闪着光,看来也是兄控小迷妹一枚。 卓展试图打断赤妘再问些别的,又不忍心驳了她兴致。 好在这时小二端着菜案子过来了:“上菜喽!来,红焖肘子、碳烤腿、肉炒水芹、芥子海蛎汤、薄切酱牛肉、凉拌荸荠、蒜汁竹笋、蜂蜜藕糕。齐了,几位慢用。” “呀,蜂蜜藕糕来了!”赤妘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端上来的蜂蜜藕糕,满脸的小期待,也终于不再唠叨她大哥了。 赤妘先是用勺子剜了一大块蜂蜜藕糕,藕糕入口的一瞬间,幸福的感觉溢于言表。之后她飞快地给小谷夹了一碗肉,就一直在吃那盘蜂蜜藕糕,众人见她如此爱吃,也就没跟她争。 “你爱吃蜂蜜?”卓展好奇地问道。 “嗯嗯,我觉得啊,蜂蜜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甜甜的滋味能一直从舌头尖渗到心里。” 赤妘喜欢蜂蜜,更确切的说是喜欢甜食。 这个世代甜食的种类并不丰富,糖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获得的,蜂蜜自然就成了甜食中的至上佳肴。然而这个时候还并没有职业的养蜂人,野蜂蜜稀少且采蜜难度大,因此能吃到蜂蜜对于赤妘来说应该算最幸福的事了。 “看来你是喜欢吃甜的东西咯。”卓展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赤妘会把蜂蜜跟荣华富贵联系在一起了。 “嗯…”赤妘嘴里塞得鼓鼓的应着。 “爱吃甜食好,甜食可以刺激大脑,让人时刻保持活跃的思维,还能提高记忆力,我也挺爱吃甜食的。”卓展轻松的说着,看样子心情很好。 “小谷只吃肉吗?” 段越刻意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这对话在别人眼中看似平常,却让段越很不舒服。段越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少言寡语的卓展今天这么多话,而且卓展和赤妘之间这种嬉笑聊天的轻松氛围让她很不舒服,这是她多么渴望又无法得到的状态。 “小谷只吃肉和谷粒。这家伙呀,馋的很,在野外的时候吃我带的谷粒也吃的挺香的,这回有肉了,就只吃肉了。”赤妘说着又往小谷碗里夹了好几筷子肉。 “哎,哎,这肘子几乎都让你都给它夹去了,倒是给我们留点儿啊!”壮子见盘子里的肘子所剩无几了,着急地说道。 “你还是少吃肉多吃点儿蔬菜吧,喏,这一肚子的肥肉,遇着个危险都跑不动。”段飞说着便给壮子夹了一大块竹笋。 “对了,赤妘,你既然一直住在你大哥那儿,那你知不知道五年前有一伙儿华国人来过这里?”卓展问道。 “恩,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我听我大哥说过,听说他还和几个华国人成了好朋友呢。” “那你知不知道这伙儿华国人有没有给你大哥留下什么东西,比如石头之类的?” 赤妘茫然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是两年前才来杻阳山的,并不清楚之前的事。这之前我一直跟我父王、母后生活在天虞山。都怪我父王,柜山封主来给他儿子提亲,父王他竟打算应允。明眼人都知道旧派三山一直与我父王不和睦,父王还打算把我往火坑力推,还美其名曰联姻修好,让我为南山考虑。我为南山考虑,那谁为我考虑啊?” “你都不知道柜山封主那个傻儿子狸力有多蠢,长得跟猪一样,说话嗓音那个粗,一听他说话我混身都痒痒。”赤妘说着不禁打了一个激灵,一脸嫌弃的样子。 “于是你就逃到你大哥这里了?”段越对这种逃婚的戏码很感兴趣。 “对呀,我大哥这里离天虞山远,而且我大哥历来跟旧派三山不和,这是世人皆知的,谅他们也不会再穷追猛打了。”赤妘气呼呼的说道。 “那你看我怎么样,不行我就舍身到你家做个赘婿,你若是名花有主了,你父王就不会再逼你了。”壮子没事就爱挑逗挑逗小姑娘,现在逮着机会自然不会闲着嘴。 “你脸皮厚不厚,赘婿这词都能说得出口,还是男人么?我赤妘,堂堂南山三公主,又不是嫁不出去没人要了,想跟我结亲的人多到你都数不清,你算老几?”赤妘哪受过这挑唆,自然是冒着火跟壮子怼了起来。 “赤妘你就当他说的话是放屁,他这种不要脸的话说的多了,你要是认真起来就真进了他的套了。”段飞忙解释道。 “哈哈哈……”江雪言和段越也被他们逗笑了。 席间语笑喧阗好不热闹。 饭后,赤妘引着众人上了二楼她事先安排好的客房。 “喏,两间大客房,你们三个男的一间,我们姑娘家一间。两间挨着,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赤妘倚在门口把客房的信牌扔给了卓展。 “两个大客房的价钱跟六间小客房也差不多少,你弄六间小的多方便啊?”段飞嫌弃壮子晚上睡觉打呼噜,想要自己住一间。 卓展冷笑一声:“呵呵,她提前飞过来订的房,不就是想把我们圈在一起看住吗?段越和雪言姐跟她一个屋,肯定跑不了,我几个在隔壁,有个异动也会马上知道。我说的对吗?”卓展盯着赤妘,目光有些挑衅的意味。 “我发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赤妘觉得自己似乎在卓展面前没有秘密,什么心思都能被他看透,“我们才认识一天不到,当然得提防着点儿啊,我可是要你们去辅佐我大哥的,万一你们甩了我跑了,我去哪儿找啊?” “你放心,不找到你大哥问清楚,我们是不会走的。” “口说无凭!”赤妘双手叉着腰跟卓展较起劲来。 “哎,我说你俩别抬起扛来没完没了了,我包里带了两副扑克,咱们凑一局打一宿呗,互相看着,准跑不了!” “我说壮爷,咱们昨天可是晚上过来的,直接到这边连轴转啊,这时差都没倒过来,还熬夜?”段飞一脸疲惫地说道。 “来吧来吧,不熬夜枉为少年,玩儿上就不困了。雪言姐那有在穿山集找零回来的青贝,咱们这回玩儿真的哈。四幺四、红十、斗地主走起!”胖子拽段飞就往屋里拖。 “你们说什么呢,我不会啊!”赤妘一脸茫然。 “我教你。”卓展笑着对赤妘说。他也很赞成壮子的提议,说白了,他是更想看赤妘这个“古人”玩儿扑克的样子。 江雪言拉着赤妘的胳膊进了男生那个客房,段越则满腹心事地跟在后面。 赤妘被卓展带着玩儿上了瘾。一开始还被壮子碾压了两轮。但赤妘天资聪颖,熟练掌握了规则后就开始大杀四方了,什么“岔、勾、炸、一条龙”,用的油着呢。她跟卓展搭档,把壮子和江雪言的青贝赢的分文不剩。 卓展也是四年来头一次这么敞开心怀地大笑。 段飞这个基本上晚上到点儿就睡觉的好学生,实在熬不住了,也不顾他们玩儿牌的大呼小叫声了,靠着竹榻就睡着了。 而坐在旁边的段越则无法心悦,靠着栏杆,一夜无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十五章 暗门子 翌日,赤妘去城郊的信驿给杻阳府传信,为防卓展他们跑路,便带了江雪言一道前往。众人还没起,两人就早早出门了。 南山的信驿都是用瞿如来传信的。瞿如是南山特有的一种人面大鸟,飞的高、耐力好,送信安全又迅速。 传信用的是薄制的龟背片,可以成束放在竹制传信筒里,像一些轻便的小物件也是可以放在信筒里让瞿如传递。 信驿是官营的,说白了就是赤妘家的,传信自然再方便不过。 留在驿馆的几人一觉闷到日上三竿,闲的无聊,便在卓展他们屋的竹榻上,喝茶吃松子,享受着上午的日暖风恬,隔窗眺望后街的风姿万象。 这后街的巷子很窄,不比正街那般繁华,都是些打铁铺、磨豆坊之类不需要客流量的小作坊。 每间店面也窄的很,门脸也就三米见宽的样子。当然往来的行人也并不多,偶尔的来客,几乎都是直奔各个作坊的货主和一些做体力活的庸人。 然而在这排作坊中却有一家茶馆,清冷的气氛与周遭忙碌的小作坊显得格格不入。 这茶馆正对着卓展他们房间的窗子,几人在二楼看的很是清楚。 与其说是茶馆,不如说是一个茶摊。 屋子里面似乎并未设桌凳,一直是大门紧闭的状态。只是在屋外支了一个简陋的草棚子,小小的幌子,两张旧木桌子,几把条凳,一摞粗陶茶碗。 无精打采的小二在棚子边上玩儿着石子,仅石炉上煎着的一壶粗茶散发出的淡淡茶香,在提醒着路人这里是间茶馆,一切简陋的令人匪夷所思。 “嚯,这茶馆的生意做的,能不能走点儿心啊,怎么寻思的,把店开在这鸟不拉屎的后街,还这幅怠慢的样子,还咋个赚钱?这要是让我妈看见了,非分分钟痛批他个底儿掉!”壮子慵懒地靠在窗边,边嚼松子边吐槽。 “哼哼,挂羊头卖狗肉呗,实际上就是个暗门子。”段飞喝了一口半凉的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啥是暗门子?”不明就里的段越一脸天真地问道。 “就是关门接客的暗娼。”段飞解释道。 暗娼这个词儿段越是懂的,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脸红。 “哎嘛,你咋知道的啊?”原本瘫靠在窗边的壮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嗖的坐得笔直,伸着脖子往茶棚里面张望着。 “这茶馆这么破败,分明不是在真心做生意。再者,把茶馆开在这人烟稀少的后街,就是为了躲避官家耳目,想想也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卓展淡然分析道。 “卓展你也看出来了,咋就我没看出来?”壮子一脸懵圈。 “你们往茶棚里面看,里面门口边上那个妇人。” 几人顺着卓展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小房子的门边坐了一个妇人,紫色罗衣罩体,白丝团扇在手,修长的玉颈下酥胸微露,素腰一束,不盈一握,就连罗裙下翘起的一双松垮锦靴似乎都在发出诱人的邀请。 然而这身装束与她的神情相比,似乎还略逊一筹。那妇人虽稍上年纪,但风韵犹存,一双丹凤眼含笑含俏含妖,微微翘起的嘴角丰盈润泽,举手投足间媚意荡漾,从骨子里散发着勾人的气质。 “呦呵,我这眼拙还没看着,这儿还杵着一美大姐呢,身材真是不错,啧啧。”壮子不禁抿了抿嘴,表情十分猥琐。 “我一直觉得这家茶馆有些不对劲。”段越皱着眉头喃喃说道,“昨天你们打牌那会儿我就一直观察这里,这外面的茶棚几乎没有几个人过来喝茶,即便过来喝茶,喝一碗聊几句也进到屋里去了。” “我说大姐,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俩不都说这是暗门子了吗,有买卖当然是去屋里交易啊,难不成在外面打野战啊?”壮子的嘴向来没有把门的,在女孩子面前也是一样。 段越小脸儿羞得彤红,白了壮子一眼,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说的是,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已陆陆续续进去二十几个人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也许人家有后门,从后门走了呢。做完这种事儿,从后门走也是正常,以免正门出来嫖客见嫖客,遇到个脸熟的还尴尬。”壮子叨叨着。 “咱们这个二楼也是能看到那排屋子后面的,我看了,确实没有人出来,前面后面都没有!”段越认真说道。 “你确定?”卓展严肃地看向段越,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若真是像段越说的这般,就真是怪事了。这小屋子充其量能装五六个人,还得是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站着,但凡有点床具摆设,都容不下三人以上,进去二十几个人却不见人出来,其中必有蹊跷。 “我确定!”段越斩钉截铁地说道。 “会不会是有地窖?”壮子也来了兴致。 “不像有。”卓展神情紧张地分析道,“能装下二十多人的地窖必然要有大的通风口,你们看,这屋子门窗紧闭,屋外四周也不见有通风口的迹象,除非是……” “死人。”段飞冷冷说道,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真是如此,他们肯定是在做谋财害命的勾当。”卓展肃容说道。 “要不要去查查看,既然都让我们猜出来了,就不能再由着他们继续害人了。”段飞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可别逞英雄,我们本来就是穿越过来的,跟这里屁毛儿关系没有,人各有命,咱就别瞎管闲事儿了。”别看壮子平时贫嘴时总装大爷,真到真张儿的时候可是惜命得很。 “是啊,哥。雪言姐和赤妘都不在,我们是不是等她们回来再做打算。雪言姐昨天就叮嘱我们不要再轻易使出巫力了,以免招惹事端。再说,赤妘的大哥是封主,肯定能管这事儿的。” 段越正劝说着,几人又看见一黑脸络腮胡壮汉进了茶棚,随同那美妇人一起进到屋里,关上了门。 段飞愤然起身:“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眼前这个人正遭受着生命危险,坐视不管跟杀人又有什么分别?你们先留在这边,我一个人过去先探探虚实。” 段飞这种好好学生、学生会长、天之骄子,天生有种喜羊羊式的优越感。这种人最容易在危险关头挺身而出、充当正义的伙伴,你越是劝他,就越是助长他的气焰,这时候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卓展了解他这个兄弟,也晓得这个道理,自然不再规劝:“也好。不过,你去试探一番即可,万万不可深入,知道个大概情况就好,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放心好了!” 段飞说着便飞奔下楼。 须臾,楼上的几人就看到了段飞风风火火的身影出现在茶棚。那美妇人已经不在门口了,段飞跟那弹石子的小二寒暄了几句,便被小二领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没多久,小二出来了,段飞却迟迟不见出来。 “靠,这下糟了……”壮子不由得淬了一口吐沫,猛地一捶桌子:“说不让他进去偏进去,这下好了,救人没救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要我说段飞这货就是酱碟扎猛子,不知深浅!” 卓展赶忙给壮子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在段越面前乱说,段飞出事,最心神不定的肯定就是段越。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段越,却见段越紧紧抠着窗棂,神情凝重,眼瞳的颜色已经变成淡淡的银灰色,耳坠上的宝石也断断续续地发出萤萤之光,就跟之前在法器店时一个样。 “这屋子里面确实另有乾坤,但不是地窖,而是空间套叠。”段越谨慎却十分肯定地说道,“我的眼睛看到了,是不同房间的框架,房子里面至少有四五个空间套叠在一起。” “我去,这都能看到,越越你是开了天眼啊?”壮子吃惊道。 “壮,别打岔!”卓展立马打断了壮子,“小越,你能不能看到里面的人?” “看不到。房屋框架都是套在一起的,里面乱乎乎的一团,实在看不清人影。但是……这个房子整体好像……好像……一头巨兽!”段越说完捂住了嘴巴,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瞪着那茶棚。 “你看看它的轮廓,是不是大腹小尾,头上长满了触角?”卓展急切地问道。 “没错,圆圆的身体被细长的尾巴卷起来了,嘴巴就是那扇门,头上的触角密密麻麻,像血管一样像前延伸着……”段越颤栗地回答道。 “是圆虺兽。” 卓展记得父亲的绘图和笔记里都提到过这种兽,可在凡人肉眼中遁形为树木、房屋等无机物,体内可延展空间,厉害些的能实现套叠空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段越怯生生地问道,褪去颜色的眼眸里,能看到眼泪在里面打转。 “看来不能明目张胆地进去了。小越,一会儿你去敲门,以买茶为由拖住小二,我和壮趁其不备进到屋里救段飞。记住,你能拖多久拖多久,实在拖不住了就先脱身,跟驿馆管事的说二楼的客人跟后街茶棚发生打斗,被困了,让他们报官。之后你再向人打听城郊信驿的位置,去找雪言姐和赤妘。”卓展定容嘱咐道。 “明白了,卓展哥哥,你放心吧。”段越含泪点了点头。 “那个……我也要去啊……要不我留下把风吧……”壮子支支吾吾的,很是不情愿。 “里面情况未知且凶险,段飞一个人进去,只怕凶多吉少,难道你不想救段飞?”卓展眼神凌厉地望着壮子,他知道“狭义”是壮子的命门。 “没……当然没有!我这不是怕拖你后腿吗……啊呀呀,去就去,大不了一起死,豁出去了!”壮子咬着牙,一拍大腿。 “现在就走,多耽误一分,段飞就多一分危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十六章 人皮成衣铺 片刻后,卓展、壮子和段越出现在后街的茶棚前,依计行事。 段越先去拖住那弹石子的小二。虽说由于紧张导致声音有点儿紧,但她依旧让自己保持甜甜的笑容,清新可人。 可那小二丧眉耷眼,歪着脑袋继续摆弄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似乎对这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并不感兴趣。 段越这边倒很是卖力,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不时的问那小二哪里人啊,今年多大啊,茶馆生意好不好做啊之类的。 壮子见段越并不能吸引住那小二,急的直跺脚。 卓展也紧张得很,刚想上前看看能不能帮帮段越,却被壮子一把拉住了胳膊:“喂,卓展,别去。我有招。” 壮子说着从墙边捡起好些石子揣进了怀里,拉着卓展绕到茶馆和打铁铺中间的大树后面。 只见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弹弓,细致地系紧皮筋的两端。 卓展认得这个弹弓,这弹弓自壮子小学转学过来就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从不离身。据说是在老家那边的时候他爸给他做的。那时候壮子父母并没有这么忙,经常带着壮子去野外露营、打鸟。 也许是因为美好的童年一去不复返了,壮子格外珍惜这个弹弓,一直贴身带着,没事就练练手,弹弓的手柄上已经形成一层厚厚的包浆了。 正因如此,壮子打弹弓的技术好的没话说,百米内百发百中,之前在学校里跟别人打群架,就是用这打弹弓的手艺暗中制敌的。 此时卓展已经明白了壮子的意图,他伸手将上方的大树枝抓到身前,让丰茂的树叶尽量为自己和壮子多做一些遮掩。 “啪——” “哎哟!”只见打铁铺的小徒弟被壮子打出的石子击中了右肩,疼的捂着肩膀嗷嗷大叫起来。 段越、茶馆小二以及周围的匠人、苦力都被这惨叫声吸引了去。 “啪啪——” “啊!”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壮子连射出两颗石子又打中了对面驿馆二楼探窗看热闹的一对年轻夫妇。 一时间,人人自危,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搞懵了。有破口大骂的,有交头接耳的,还有抄家伙要干架的。须臾间,后街这段小地方便乱成了一锅粥。 卓展和壮子趁着混乱,赶紧抬起门栓扒开门,迅速闪了进去,又马上掩好门。 段越见卓展和壮子已成功潜了进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为了不让他俩太早被发现,她还得继续在这儿跟小二斡旋。虽然没什么可聊的,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这是怎么回事,小哥你知道吗?” 小二没有搭理段越,也跟着众人左看右看,想揪出这个恶作剧的家伙。 拜壮子所赐,这个沉闷的后街巷子终于有了一丝涟漪,甭管好事坏事,都足以让人心潮澎湃了。 虽然事先就知道是空间套叠,但进了门的卓展和壮子还是愣了一下。 眼前这个屋子虽不大,仅是摆放了桌椅等日常家用,但三面墙上各有一扇拱门。拱门那头的空间有多大、还有多少空间都是未可知的。 “我去,仨门,走哪个啊,不会是个迷宫吧?”壮子压低了嗓音问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段飞,只能一间一间试了,走中间这个吧。”卓展完全不清楚这空间套叠的路数和极限,此时也只能是瞎猫碰死耗子了。 两人进了中间那扇拱门。 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里无灯无窗,地上不知是什么东西,湿滑粘鞋,还时不时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 走道的尽头,是一道布帘。两人一蹲一站,小心翼翼地挑起门帘,却不禁被眼前这幅景象吓丢了魂。 这里面的屋子足有一整个篮球场那么大,十几个做工用的石板桌连成两排。 离他们最近的石板桌上躺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被开膛了的死人,肠子已经从肚子里流了出来,像纠缠在一起的章鱼触手。 隔壁的那个桌案上的尸体已被剥了皮,浑身上下血肉淋淋。旁边被整体剥下来的人皮十分完整,连手指都是完好无损的,还在滴滴答答的淌着鲜血。 其他石板桌上的情形也大抵如此,十几个兽人在桌案旁忙碌着,有剖尸的,有剥皮的,还有清洗皮囊的。 靠墙的两个大竹娄里装着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鞋帽,地上则堆满了从尸体里扯出来的七零八碎的内脏。满地的鲜血在昏暗烛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惊心触目,空气里弥漫着血和内脏混合的腥臭气味。 壮子吓得“啊”了一声。 卓展扭过头就吐了。想来刚才一路上踩着的湿滑液体,应该就是从这房间里流出来的血液无疑了。 卓展吐完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强忍着恶心感再次撩开帘子向里看去。他本以为刚才壮子那声惊叫让他们暴露了,不成想这些兽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卓展仔细观察着这些兽人的行为,发现他们的举止和动作都很像盲人,似乎都是在靠触觉在做事。如果刚才那声惊叫他们没有听到,也许还耳聋。 卓展拉住壮子衣角,小声说道:“壮,刚才在外面捡的石子还有吗?” “有啊,咋啦?” “扔一个过去。” “为啥啊,这不是在自我暴露吗?”壮子一脸不解。 “我怀疑他们又瞎又聋,瞎是肯定的了,是不是聋我还不确定,你扔个石子试试。” 壮子很听卓展的,也很信他,二话没说就从衣襟里掏出一粒小石子扔了过去。 小石子掷到墙上又弹到地上,叮当作响,然而那些兽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卓展判断的是对的。 “你是咋知道他们又瞎又聋的啊?”壮子佩服卓展的眼力,但每次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你看他们的动作,明显是在靠双手触摸着行动,虽然动作很娴熟,但还是有不明显的盲感。还有他们眼睛,你仔细看,都是半闭着的,有的兽人眼眶周围还有明显的伤痕,估计是后天造成的。 再加上你之前的惊叫声和后来的投石声,他们都没有察觉,肯定是又瞎又聋。再看他们脚下,都是被铁链拴着的,出不了这间屋子。我想一定是有人为了保密才下此毒手的。”卓展小声解释给壮子听。 “真狠心啊……”壮子皱眉惊叹道:“不过眼瞎耳聋还能把皮剥的这么完整,真是人才啊。哦不,兽才!也不对……” 卓展无心搭茬,此刻他正强忍内心的波澜,挨个尸体观察,他要确定段飞是否已经遇害。 看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跟段飞体征相似的尸体,卓展不禁长出一口气。 “壮,咱们小心点儿绕过去,看看那两个竹娄里的衣物,有没有段飞的。” “不会吧……”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虽然眼盲耳聋的兽人很难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但这种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偷摸做事的心虚感,还是让他俩大气不敢喘。 竹娄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破鞋、裤子、大褂、草帽、钱袋子、汗巾……翻到底也没见到段飞的东西,两人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这时,卓展蓦地发现石桌后面还有一个小拱门,卓展示意壮子一起过去。 这是间小屋子,类似于一个小储藏室。屋子里只有两排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挂着一排排经过处理后干燥、整洁的人皮,就像一件件衣服一样。 “靠,人皮外套啊!看来这是个‘衣帽间’啊。”壮子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用弹弓手柄小心翻看着。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惊悚的‘衣帽间’了。”卓展附和道,满眼的惊怖。 “这些人皮外套他们干啥用啊,搞这么多?” “猜不出。不过这么残忍的勾当,还弄的这么偷偷摸摸的,肯定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买卖,说不定对于封地来说都是一件惊天大案。” 卓展意识到他们已经卷入到一件了不得的黑案中,能干出这些事儿的主必然很难对付,现在段飞又在他们手上,能不能顺利救出来真不好说。 难得段飞之前还想伸张正义,没成想他们此时竟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能不能挖出幕后主使之类的事情都不是眼下应该考虑的了。 “看来段飞不在这边,咱们现在咋办?”壮子问道。 “段飞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走,原路返回,去另外两个门里找。” 卓展和壮子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满是尸体、内脏、血污的地方。两人又回到了最初那间屋子,门还是之前虚掩的状态,看来小二还没发现有人潜进来。 还剩下两个门,不知道进哪个,两人就随便进了一个。 进门后依旧是条甬道,依旧是跟之前一样的拱门布帘。只不过这个房间要干净许多,房间举架很高,上面还有房梁,很是宽敞,烛灯更多也更加明亮。 地中间两个榆木方桌拼在一起,四把四方扶手椅依次排开。桌子上还摆放了些水果餐食,碗筷也是干净的。 卓展摸了摸椅座,还是温热的,看来这里的人是还没来得及享用餐点就因为什么突发事件出去了,这个突发事件应该就是段飞的闯入了。 卓展心想,他和壮子的运气真是不错。进的两间屋子,一间是耳聋眼瞎的兽人工作区,一间是这个没人的餐厅,看来他们的人和段飞应该都在另一扇门里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几个人,怎么去救段飞还真得好好想想。 然而还没容卓展细细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就听到甬道那边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看来是另外那间屋子里的人过来了。 惊慌的卓展和壮子赶忙环视四周,看看哪里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可四下除了餐桌和靠墙的一个放烛灯的条案,真的是空空如也了。 卓展抬起头,顿时眼前一亮。既然下面无处可藏,那就藏到上面去。 卓展一把拉起壮子,跳上那狭长的条案。壮子先把卓展托举上去,卓展再从上面拉壮子。壮子有点重,爬的实在有点儿吃力。 听声音,那伙人似乎马上就要进来了。两人都急的不行,真的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了。就在门帘被撩起的最后一刻,壮子被卓展一把拉了上来。 两人大气不敢出,缩着身子蜷在房梁上观察着下方。 “没想到这个闹事儿的主还有硬化的巫力,真是吓了我一跳,要不是碰巧帝君在这里,我们几个恐怕早被他抓去见官了。” 说话的是之前门口那个美妇人,只见她扭着腰肢快步走向榆木桌,将北边那个四方椅拉出,象征性地用手里的绢帕掸了掸椅座和扶手,示意后面那个人过来坐。 紧跟着过来落座的这位,应该就是妇人口中的“帝君”了。 只见这位帝君身材高大伟岸,一身黑衣黑裤,腰间束着银色的锦缎腰封,侧面配着的雕虎如意云纹刀看着就是高档货。 但他似乎很怕被人见到自己的样貌,头上披着黑色的包巾,脸上带着白色的面具,把整个头部捂的严严实实。 后面还跟着一个金毛脸兽人和一个青面长衫的病弱公子,也都随着帝君和美妇人一一入座。 “帝君,今天捉的这个小子怎么处理,要不要剥皮啊?不弄死他的话我心里实在不安,总怕生出什么事端。”那青面公子低声矮语地请示着帝君。 “是啊是啊,要是捆不住他,我们几个未必是他的对手啊。”美妇人赶忙搭话。 “这个人先不要动,给我留着,硬化的巫力不寻常,我之后自有用处。今天就先关在这里,明天我会派人过来转移。铜川,今晚你留在这儿帮他们守着。”帝君转向那金毛脸兽人示意道。 “可是,帝君,那您就要一个人回府了,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金毛脸兽人一脸为难。 “呵呵,真有什么万一,你觉得你能保护的了我吗?” “就是就是,咱们神武大帝的身手在这杻阳山可是数一数二的,还用得着你保护?”美妇人连忙趁机撺掇金毛脸留下来,看来她和那青面公子的的身手应该都不怎么样。 “可是我还是担心……” “别可是了,让你留下就留下。还有你们俩,明天把这小子转移后,你们两个跟圆虺兽也要赶紧转移了。这个地方怕是很快就要暴露了,既然已经被闯了,保不齐他有同伙。”帝君又对那美妇人和青面公子叮嘱道。 “是是是,我们明天就着手准备。”美妇人和青面公子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做这种买卖就莫要想着安生了,别等着敌人找上门,咱们自己就要想着勤换地方。对了,羽山的那批买主付定金了吗?” “付了付了,今天出的这批货就是他们的,明天转移前我们就派人给送过去,帝君您尽管放心。”青面公子满脸堆笑。 “好,过几天长右山那边可能还要追加一批货,你们这边做好准备,赶快找好新的据点,尽早开工……” 从几个人的对话中,卓展大致摸清了这其中的关系。 美妇人和青面公子应该就是这人皮作坊的主事人,负责保证货源和供货。这个什么神武大帝和跟班的金毛脸兽人就是幕后主使,也是客源联络人。 美妇人和青面公子只是执行者,应该是不能参与联络客源的。但这人皮外套究竟卖给了什么人,用来干什么还不得而知。 卓展正思忖着这人皮外套的用途,突然瞥见旁边探头张望的壮子已是满头大汗。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也可能是这屋子无窗无门太过闷热,壮子的头发湿的如水洗般,一缕一缕粘在额头上,豆大的汗滴已顺着额头流到了鼻尖、脸颊、下巴。 卓展踢了壮子一脚,示意他赶紧擦擦脸上的汗。 可谁知壮子连忙摇头摆手,意思不用。这一摇头不要紧,流到脸颊上和下巴上的汗滴一下甩了出去。 卓展吓得瞪大了眼睛,赶忙向下看。 好运用完了,厄运随即就来光顾了。 壮子甩下的汗滴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下方神武大帝正要享用的羹汤里。 只见那神武大帝先是一愣,继而抬头,面具的孔洞里的眼睛凶光毕露:“上面什么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十七章 丢車保帅 蓦地,卓展与那神武大帝四目相对,惊雷闪电,一股寒凉顺着脊背直爬头顶。 “卓展,咋办?跑啊?”壮子急的大喊。 “跑也得带上段飞,去找他!”卓展说完便从背后拔出冰钨剑,双脚一蹬,顺势跳下。 那神武大帝几乎在同时抽刀,刀剑相刃,一时间电光火石。 金毛脸也抄起倚在墙上的长枪,直直刺向了卓展。 卓展一个闪躲翻身下了榆木桌,旋即借力横劈神武大帝的下盘。 那神武大帝功夫了得,岂会轻易中了这种的小聪明招式。只见他纵身跃起,用力向前一蹬,双脚狠狠踹在卓展的肋骨上。 卓展一个踉跄,向后快退了几步,便重重摔在了四方椅上,四方椅的椅腿、扶手顷刻飞折,木片碎落满地。 “啪啪!” 房梁上的壮子掏出弹弓连射两枚石子,正中那美妇人和青面公子的面门,疼的这二人捂着脸大叫起来。 壮子朝着那金毛脸又射两枚,却被那金毛脸甩着长枪挡了下来。金毛脸手握长枪向上一刺,壮子连忙闪身,逃到了卓展身边。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会意,合力将最近那张榆木桌霍然掀起。二人躲在桌后,把这桌子当成盾牌一路退让。 尽管神武大帝和那金毛脸的刀枪一路劈砍过来,但二人还是勉强撑着退到了门口,用木桌抵住拱门后,成功地缩到了甬道这边。 卓展收起了冰钨剑,屏气凝神,将巫力全部集中到双手,猛推桌面,榆木桌瞬间结冰,冰柱一路向上延伸,还没等对面那几人反应过来,冰块已将整个拱门封死。 卓展喊壮子赶紧跑,他则边退边冰冻,待他退到中间的房间时,整个甬道已完全被他封住。 卓展此时对巫力的掌握已比在穿山集时大有长进,不断吸收进体内的仙气也与灵元进一步融合,本来就多到不行的巫力在灵活的掌控下,冰封一个甬道完全不是问题。 两人匆忙进了唯一没有进过的那扇门,去找段飞。 甬道那边依旧是一个拱门,里面只有一简单桌案条凳,两个兽人正在那里吃茶,见卓展和壮子闯进,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去取靠在墙上的青铜叉。 壮子眼疾手快,连发两枚石子直打兽人后脑。卓展拔出冰钨剑陡然一挥,两个兽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倒地不起。 卓展环视四周,发现对面的墙上还有一个拱门,拱门上还有铁栏杆,看来应该就是他们暂时关押猎物的牢房了。 卓展和壮子立马跑向拱门,里面的段飞被绑了手脚塞住嘴,和之前在驿馆楼上见到的那个黑脸壮汉背靠背捆在石柱上。 段飞见卓展和壮子来,很是兴奋,被堵住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壮,去找钥匙。” 壮子连忙跑过去,在倒下的兽人身上左翻右翻,找到钥匙后立马扔给了卓展:“接着!” 卓展慌乱地打开大门冲了进去,拔出了段飞和黑脸壮汉的塞口布,又用冰钨剑割断了捆着他们的绳索。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段飞兴奋地大叫,眼睛里都闪着亮晶晶的星星。 “咱们已经暴露了,我刚用冰把他们的人封在另一间屋子里,但那个神武大帝不是一般角色,相信他们不会困太久,咱们得赶紧走。”卓展一边帮段飞解绳子,一边焦急说道。 “我妹妹呢?”段飞赶忙询问段越的情况,他很怕自己的妹妹涉险。 “放心,我让她去报官后往信驿的方向去找雪言姐和赤妘了。” “哦,那就好。” 卓展一把拉起段飞,段飞站起后抖了抖已经僵麻的双腿和双手。 壮子那边也已帮黑脸壮汉解开了绳子,众人相继出了牢门,准备外逃。 不料刚出了甬道,就见对面的冰封被轰然破开,炸裂的小冰块砸得他们赶紧捂上了头面。 只见那神武大帝破冰而出,后面依次跟着金毛脸兽人、青面公子和美妇人。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神武大帝提刀大声喝道:“本来一个硬化就足以让我吃惊的了,居然还有这么强的冰冻。不过你这手法生疏,运力也不妥切,看样子还没有完全掌握没。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没有任何人指使我们,我们只是偶然间发现你们在这里谋财害命罢了。”段飞一脸愤怒地说道。 “不管你们什么目的,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营生,就休想活着出去!”神武大帝说完便挥刀迎头而来,那金毛脸也提枪横刺过来。 就在这时,一直虚掩的门被用力推开,那侍茶小二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见到这对峙的情景,不觉目瞪口呆。 小二猛回头,迎面就看到神武大帝挥过来的刀和金毛脸的长枪,吓的立马瘫坐在了地上。 神武大帝立马收刀,那金毛脸却收不住,一枪刺在了小二旁边的地上。吓得那小二满脸苍白,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你怎么进来了,说,什么事?”金毛脸向小二怒吼道。 “哦哦……那个……帝……帝君,有官兵,已到巷子口了!”小二吓的不轻,结巴了半天才把话说清楚。 卓展和段飞不由得相视一笑,看来是段越报官成功了,此刻的僵局也算有了转机。 “帝君,官府的人,肯定是他们的同伙叫来的,怎么办?”金毛脸焦急地问道。 “帝君,您的身份不能暴露,这里算是完了,有我们抵着,您先走!”青面公子也慌忙劝说道。 “也好……”那神武大帝思忖有顷,决定按下属的提议行事。 “想丢車保帅,也得先过了我们这一关!” 卓展怒喝一声,亮出冰钨剑,段飞侧臂露出小弓弩,壮子也晃着手中的弹弓一脸坏笑。 倏然,青面公子和美妇人双双冲到前面,掩护住神武大帝。 青面公子恶狠狠说道:“别以为我们没本事,都是这身皮囊碍事,脱了这身皮,看你们还拦不拦得住我们!” 那青面公子说完便扯开了衣襟,双手径直插进自己的肚皮撕将开来。皮被扯开后,从里面钻出一精瘦兽人,青面红发,是类的兽人。 再看那美妇人,也用同样的方法撕开了皮,是一九尾狐兽人。 卓展终于知道之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皮外套是干什么用的了,原来就是兽人为了伪装成人用的。想必那些买主也是兽人无疑了。 正想着,那青面类和九尾狐兽人已经扑了过来,跟卓展他们扭打成一团,而那神武大帝则在金毛脸的掩护下夺门而出。 那金毛脸立刻回身锁了大门,转身端着长枪冲了过来。 小二依旧瘫坐在地上。卓展他们跟兽人是三对三,打的很是吃力,战斗再次陷入了僵局。 “咚咚咚”,是外力破门的声音,看来是官府的人到了。 巨大的破门声让呆坐在地上的小二一时回过神来,只见他抓起地上的青铜叉,奋然起身冲向大门,霍地打开了木门。 外面还在用力撞门的兵士们丝毫没有防备,一下子全扑倒在屋里,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那小二敏捷地跳过了兵士,双手扒住房檐,嘴里衔着青铜叉,像猴子般轻盈,三下两下就就爬上了房顶。 小二迅速掏出塞在烟囱里的干草,拿起青铜叉狠狠的扎了下去。 只听一声震天哀嚎,整个房子都开始晃动起来。房间里的桌椅摆设到处乱撞,卓展、段飞、壮子都紧紧趴在地上,以把伤害减到最小。 整个房子晃动了片刻后,外墙的皮开始簌簌剥落,露出了里面圆虺兽灰色的硬皮、细长的尾巴以及龟缩的爪子。 原来上面那个烟囱口保留了圆虺兽本体的皮肉,那小二一叉刺下去,就是为了激怒圆虺兽,令其暴走,以便脱险。 小二骑在圆虺兽头顶上,用青铜叉反复猛刺那个伤口。 圆虺兽发出凄厉的哀鸣,不停的甩着尾巴,狂暴地冲了出去,把守在门口的官兵冲撞得七零八落。 圆虺兽顺着后街巷子向城外的方向疾驰,沿途将后街的建筑、摊位损毁了不少,所过之处遍是残垣瓦砾。 此时已在圆虺兽肚子里的卓展心想这下坏了,这样下去,这伙人不仅逃脱了官兵的围堵,若是到了郊外场地开阔的地方,圆虺兽带着他们隐遁到无人能找到的地方也并非不可能。届时,非但没有端掉这个人皮作坊,恐怕他们几个人的性命也将不保。 眼看狂躁的圆虺兽就要冲出巷子口了。就在这时,破碎的石板路上瞬间窜出了几条粗壮的树干,顺着圆虺兽的身体飞速爬了上去,紧紧地缠住了圆虺兽硕大的身躯,将其禁锢在地面上无法动弹。 “是雪言姐!”透过圆虺兽咧着的大嘴,段飞看到了江雪言半跪伏地施巫力的样子,高兴地喊道。 随即,江雪言身后的一袭红裙腾空一跃,跳到了圆虺兽的背上,是赤妘。 只见她从容地从腰间摘下了赤龙九节鞭,挥鞭转了一个8字,一鞭将那小二掀翻在地。 赤妘转身再次抛鞭,鞭子从圆虺兽的肚皮穿了过去,赤妘飞身下跳抓住鞭稍。只见她一手握鞭柄,一手擎鞭稍,用力一抽。 那圆虺兽的肚子一下被勒紧,肚皮不停地抽动起来,没抽动几下,就如开闸的河水般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卓展他们、美妇人一伙、桌椅、奴工兽人、尸体、血污、人皮外套,都随着粘稠的胃液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卓展抹了一把脸上酸臭的粘液,努力睁开眼睛,却看见赤妘正蹲在他面前笑嘻嘻地望着他:“你们又被我救了,说,要怎么谢谢我?”笑意漾在赤妘的脸上,满是得意的愉悦。 卓展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 心直口快的壮子抢着说道:“大姐,你救我们可以,但拜托能不能用点儿温和的手段?这满身酸臭,一会儿你帮我洗啊?” “被救了都没个谢字,还对女孩子说这么无耻的话,你羞不羞?”是段越。 她从街口急匆匆的跑过来,本想着看看段飞和卓展有没有受伤,不想却听到壮子在出言挑逗赤妘,忍不住怼了两句,便赶紧跟赤妘一起拉起卓展。 壮子被段越怼的没脾气,也没再多言语。 江雪言也赶了过来,一把扶起了段飞:“都听段越说了,就知道是你莽撞行事,也不等我们回来。” “嘿嘿,这不是有雪言姐你收拾烂摊子吗,就原谅我这次的任性啦。”段飞耍赖地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阳光帅气,却比往常多了一丝不羁。 “哎哎,长得帅的都了不起啊?没人拉壮爷我一把啊?”壮子抱怨道。 “您啊,就别指望了,咱俩互相扶着起来吧。”说话的是那个被他们救出的那个黑脸壮汉。 “呦呵,差点儿把你这个主儿给忘了!起开起开,壮爷我自己能站起来,就算起不来也得是大姑娘扶,用不着你这个背地里寻花摸柳的衰人来救。”壮子一把甩开大汉伸过来的手,鄙夷道。 “不是‘摸’,是‘问’,是‘问’哈……嘿嘿……” 莫名其妙当了壮子出气筒的黑脸壮汉非但没有不高兴,反倒一脸真诚地纠正起壮子的用词,实在令众人忍俊不禁。 原本被撞散的官兵也重新整形赶到了,立马捆了金毛脸、美妇人一众人。虽然让那受惊的圆虺兽给跑掉了,但收了人皮外套等一应物证也足够交差了。 那小二的人皮也被撕开了,是白猿兽人,难怪之前攀墙爬顶那么敏捷。 官兵们虽然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但也被这满地的血污、内脏、尸体、人皮吓得不轻,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时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比赤妘要小个两三岁的样子,梳着双花包包头,穿着鹅黄色的罗衫,系着半旧的宽大粉红色披风,披风随风一鼓一鼓的,很是可爱。 小姑娘跑到段越跟前,双手挽着段越的手臂,试图平复不稳的气息。小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怎么样,人都救出来了吗,有没有受伤?” “嗯嗯,哥哥他们都没事,都是皮肉小伤,没什么大碍的。”段越赶忙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一路狂奔,就怕来不及啊。”小姑娘笑着说。 段越拉起小姑娘的手回头看向众人:“这是绣儿,也是住在咱们那家驿馆的,就是她帮我报的官,我才能抽身去找雪言姐和赤妘。” “多谢绣儿姑娘了。”江雪言带头答谢了。 “不用谢我了,出手相助是应该的。咱们……要不……还是回驿馆吧,这里太可怕了。”才缓过神来的绣儿这才看到了满地的血污、内脏、人皮,作呕说道。 “没错,咱们都得洗个热水澡,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自己了。”卓展很是赞成这个提议。 之后赤妘与带头官差交代了一些事情,众人便一同回了驿馆,泡澡、换衣服、吃大餐都是少不了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十八章 士力架好吃吗 傍晚时分,橘红色的夕阳映红天边细碎的散云,铺起斑斓的晚霞。 楼下后街的残垣断壁也被镀上了一道金边。人们在漾着金光的瓦砾中搬着木板、补着屋顶,一派宁静与祥和,似乎中午那场翻天覆地的骚动已过去了百年。 换上t恤和运动裤的卓展临窗而坐,托腮望着再次归于平静的后街。 泡过热水澡的皮肤在散发的余热中舒展着,卸掉了所有的疲倦与紧绷,劫后余生带来的松弛感与幸福感是再爽不过的了。 众人依旧聚在了男生的这个大房间,还有帮忙报官的那个绣儿,也一起过来了。她自己孤身一人,现在有了段越这个朋友,自然是要过来说说话的。 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中午的遭遇,这次涉险带来的刺激感与新鲜感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平复。 赤妘漫步到窗边,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卓展的额头:“喂,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后街的这些小买卖人,本就已是艰难度日,还无端经受了这么一场损失,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了。”卓展说完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已经很不错了,之前问了官兵统领,这后街只有两人受了点轻伤,并没有出现大的伤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赤妘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个世代不如卓展他们那个世代太平,见过了太多动乱的她自然不会因为几个小商小贩的损失引起太大波澜。 “是啊,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了。”卓展伸了伸手臂,直了直腰:“对了,赤妘,‘神武大帝’这个人,你有头绪吗,说是这杻阳山一等一的高手。” “之前听你讲的时候我就犯嘀咕了,”赤妘皱着眉一脸不悦地说道,“我大哥手下有两员大武将,左将军是拥有‘沙化’巫力的封魄,右将军是雕蛊兽人武翰,这两人的武功不相上下,都在我哥哥之上。只是……” “只是什么?”卓展迫不及待地追问。 “只是这武翰因过人的神力早年间被大哥赐号‘神武’。如今左右将军相制衡,左将军封魄要比右将军武翰更得封主器重,因此这‘神武’的封号好多年都没有人提过了,现在知道的人也不多了。但武翰只是一个武将,并不是什么大帝啊。” 赤妘一屁股坐到卓展边上,认真地看着卓展:“之前跟你说过,我哥哥跟别的封主不一样,他不蓄奴,更不允许封地内有兽奴,反而提拔了好些能干的兽人,武翰就是这其中最出色的一个。 他跟封魄是我大哥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我大哥也待他不薄,若真是他,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你也别想太多了,也许那人只是借了他的封号,又或许只是巧合呢。”卓展安慰着赤妘。 但他心里清楚,那样的武功、蒙面不敢暴露身份的行为,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官家。但凡事不能胡乱臆测,还得见到右将军武翰本人才能进一步证实。 “被抓起来的那个金毛脸是狌的兽人,我有印象之前见过他,是不是在杻阳府就记不清了,押回府后还得叫府上的人来辨认才行。”赤妘紧拧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她心里清楚,无论怎样,这事儿都与杻阳府脱不了干系了。 “咱们明天就启程去杻阳府了,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所以呢,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的,还是放轻松些的好。喏,接着!”卓展说着扔给了赤妘一个小东西。 “这是什么?”赤妘满脸狐疑地看着手里这个亮晶晶的小袋子。 “士力架。我们华国的甜食,你尝尝。救我出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要我谢谢你吗,这个就算谢礼吧。” 这是临行前文叔给大家装在包里的,卓展此时拿出来,与其说是在还人情,不如说是想看看赤妘这个酷爱甜食的古人吃下士力架后的反应。 “卓展哥哥,你的自己留着吃吧,让赤妘吃我的吧,我最近控制体重,不敢吃热量太高的东西。”段越赶忙翻自己的行李包,去找士力架。 在她眼里,士力架等同于巧克力,巧克力让人联想到情人节,她不希望卓展给别的女孩子送巧克力吃,这是她难以容忍的。 卓展笑笑:“我不吃没关系,我也受不了太甜的。小越你那个给绣儿姑娘吃吧,好歹人家也是帮了咱们的,同样要答谢的。” 卓展的一席话让段越像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回应道:“那好吧……” “这个怎么打开啊?”赤妘迷茫地问道。 “旁边那个锯齿状的地方,撕一下就开了。”卓展耐心地教她。 “啊嗯……太甜了!怎么这么好吃!这个到底是什么啊?怎么比蜂蜜还甜!” 第一次尝到巧克力滋味的赤妘不禁手舞足蹈起来,浓郁的可可味和极致的香甜顺着她的舌尖蔓延至鼻尖、指尖、脚尖,似乎全身都被这丝滑的甜润给包裹住了。 “应该是巧克力和花生做的,你这么喜欢,看来我这个人情算是还完了。怎么样,士力架好吃吗?”卓展淡淡一笑,很是满足,他喜欢看眼前这个女孩子享受甜食的样子。 “虽然……很好吃啦……人情……勉勉强强算你还了吧。” 赤妘这姑娘别看平时风风火火的,总追着别人要谢谢,而真的被人答谢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每次都是摺一些有的没的,“谢谢”这二字在她嘴里恐怕一辈子都难说出口了。 此时她面对卓展这份谢礼自然不知如何回应,小脸一直红到耳根子,就像天边那快要落山的烧红太阳。 这姑娘还真是可爱,卓展讶异自己的脑海中竟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 “幸亏你们这边甜点还不发达,你要是生在我们那边,照你这个吃法,非得糖尿病不可,最起码四个加号!”壮子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糖什么病?”赤妘一脸不解地问道。她觉得这群华国人真有意思,如此胆大包天,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说的话好多也是自己没听过的,这让她不禁对那个遥远又神秘的国度充满了兴趣。 “哎,说了你也不懂,就是吃多了糖会得的一种慢性病。”壮子对这种不好回答的问题明显有些不耐烦。 “就你懂。我看你平时也没少吃甜食啊,怎么没见你得糖尿病呢?看来回去后有必要领你去测测血糖了。”怼壮子是段飞必不可少的日常。 “我吃进去的糖分都被吸收到嘴上了,要不然哄起女孩子怎么像抹了蜜一样的甜呢?嘿嘿……”壮子赖皮一笑,朝段飞做了个鬼脸。 “就你那嘴,还抹了蜜呢,我看是抹了粪还差不多!是不是,小越你说。”段飞噗嗤一笑,询问着一向不待见壮子嘴上功夫的段越。 段越此时已经笑的直不起腰了,不住地点着头。 “切,你们就能消遣我,欺负老实人有罪,知道不?何况这还有外人呢,绣儿姑娘还在边上看着呢,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你说是不是,绣儿姑娘?” 壮子说完就朝绣儿挤眉弄眼地谄笑着,弄得绣儿笑也不是,躲也不是,尴尬地杵在那儿。 “对了,绣儿,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去杻阳山了,咱们可能要在这儿分别了。”段越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转身对绣儿说道。 “我要去杻阳山山脚的青城,去看望我姐姐,正好顺路。” 绣儿是冷凌国人,姐姐远嫁到了青城。这次一来是看望姐姐,二来是应着爹娘思女心切的要求来接姐姐回去小住一段时间,若不是她亲自来接,姐夫那边是断然不会放行的。 看来之前绣儿穿的那件稍显松垮的粉红色披风,应该就是她姐姐的旧衣裳了,卓展不禁联想起来。 “那太好了!这样明天我们就能一起走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段越十分的开心,绣儿是她在这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性情脾气很是合得来,马上分开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你们的衣服我已经雇驿馆的杂工洗干净了,现在正放在柴火房烘干,明天一早就能穿了。”江雪言悠悠说道,她做事总是这般妥帖。 “还是早点儿换上我们这边的衣服吧,我看你们穿自己的衣服实在别扭,就像箍在身上一样,看着跟猴子似的。尤其是他的,挺大个男人穿个大花裙子,简直不忍直视。”赤妘指了指窝在竹塌里的壮子,鄙夷道。 壮子的裤子落在了那边的连水县,现在还围着段越那条羊绒围巾。 “这个说来话长,壮爷我平时可不是这个风格。你也可以把这看做是一种时尚,很fa?”壮子说着轻轻撩了撩围巾,却被旁边的段飞、段越劈头盖脸一顿乱捶。 “哎哎哎,得了得了,差不多行了。”壮子推搡着段飞,“对了,咱们晚上什么节目,四幺四再杀两轮呐?” “还想玩儿通宵?你什么精力啊!”连续的折腾和疲倦已让段飞打不起一丝精神,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今天就别玩儿了,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别忘了,咱们还要跟赤妘一起押送犯人呢。”关键时刻,还是要江雪言出来把控局面。 “都好好睡一觉吧,今天真是累惨了。”卓展今天消耗了大量的巫力,仙气又一时半会儿补充不全,身体很是倦乏,此刻已是哈欠连天。 “散了散了,咱们也回屋吧。明天一早我来叫你们。”赤妘嚷嚷着,一手拉着段越,一手揽着绣儿,出了男生们的房间。 三个男生白天大战了一场,很是乏累,吹息了烛灯,倒头便睡着了,就连神经质的段飞也在壮子如雷的鼾声中睡的如婴儿般安稳。 四个女生没怎么累着,自然不困,又聚在一起聊了好一阵子,还从后厨叫了甜水圆子当宵夜。 八卦、男生、美食、减肥都是聊不完的话题。 段越和江雪言还给赤妘、绣儿讲了星座和护肤的一些常识,两个姑娘听的很是兴奋。 赤妘也用些皮毛的五行知识给她们算算命,无非就是些姻缘之类的。 段越很是上心,她不仅关心自己的姻缘,也很关心赤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十九章 棪木林惊变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在赤妘的嚷嚷声中早早起来收拾行李了。 卓展他们随身行李不多,只有文叔给每人装的那个背包,赤妘和绣儿也都是两个小布包轻装上阵,众人吃过早饭后便匆匆上路了。 双鱼城的官兵已早早等在城门外了。城府给赤妘派了一队二十人的精锐小部队,护送他们一路回杻阳山。 那金毛脸、九尾狐、青面类、白猿兽人分别关押在四辆木制囚车中,头被顶框架着,双手双脚都铐着铁链,个个耷拉着脑袋,愁容衰面。 “嗬,这就是囚车啊,头一回看到实物,比电视剧里瞅着结实多了。”壮子不禁敲了敲囚车的门柱,感叹道。 “囚车有什么好看的,你闲的荒啊,不行给你也整一辆。”段飞起床气正盛,无来由地吐槽壮子。 “用你管,我说句啥都被你叨叨,你是我妈还是我爹啊?” “得得,以后你说啥我都当是放屁行了吧?” “嘿!你可说到做到啊,谁做不到谁是小狗!” “我要是真做到怎么……呸呸!”段飞突然意识到自己进了壮子的套,不禁拍了自己一个嘴巴。 “哈哈哈,来,旺旺两声给爷听听。”壮子难得有机会占着段飞便宜,此时得意的有些忘乎所以。 “你俩别大清早在这儿说相声了,赶紧上车,我们可没功夫等你俩,再不上来你俩只能去挤囚车了。”卓展催促道。 城府给他们派了两辆官车,跟常见的那种马车类似,只不过拉车的是四头夲马,比正常的马要高大许多,浑身赤红,鬃毛及地,牙齿尖锐,下颌有力,样子很是凶悍。 这种夲马是南山官家的专用马匹,囚车和兵士配的也是这种马,只不过品种不如马车上的夲马优良。这种夲马即便是最下等的品种,也能日行六百里。 如此推算,不到傍晚,他们就能顺利抵达杻阳府了。 卓展、段飞、壮子坐一辆,江雪言、段越、绣儿坐一辆。赤妘则骑着小谷在前面探路,后来估计她自己一个人太没意思,又回来坐马车了,跟段越她们接着昨天晚上的话题继续聊。 夲马一路飞驰,马车一路颠簸。沿途虽然苍树葱郁、草露幽香,但被颠的快散架的众人早已无心欣赏风景了,这种颠簸强度可不是连水县的小客能比的了的。 壮子难受的一路叽叽歪歪,卓展和段飞则靠着车板闭目养神、强忍不适。 段越吐过几次之后,便虚弱地躺在了赤妘的腿上,呆滞地望着车窗外沙沙作响的树叶,和透过树叶漏下来的一缕缕阳光。 江雪言看不出舒适与否,还是一如往常地镇定自若。 绣儿虽是这边的人,但毕竟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没做过官家这种夲马车,眉头一直皱皱着。 赤妘从小就坐惯了这种车,自然无碍,一直揉按着段越的合谷穴和内关穴,以缓解她晕车带来的不适感。 在距杻阳山不到二百里的地方,夲马车行至一处密林,林中棪木高耸入云。漆黑笔直的树干上生着亮亮的金色钩形纹理,顶部的枝叶异常茂盛,加上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很近,上方的天空犹如被巨大的树伞遮住了一般。进入密林的瞬间,四下漆黑一片,难见半缕阳光。 过得半晌,一直呆望天空的段越似乎感觉有一个黑色人影从上方飞过,她赶忙揉了揉眼睛,以为是眼睛看惯了刺眼的阳光,突然到这黑暗处不适应,出现了幻觉。 可揉完眼睛定睛再看时,却不经意使出了幽冥之眼,银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厚实的车已形同虚设。 段越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影在黑色的上空攀树穿过,足有二十几个人。 段越赶忙起身,去摇赤妘,可还没等她说明情况,就听见后方不绝于耳的厮杀声、叫喊声、兵刃声。 “糟了!”一直闭目养神的卓展突然睁开眼睛,心想定是后方的囚车被劫了。 敌人这是算找准了时机。马车用的优良夲马行至此处时,已同后方押运的普通种夲马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他们很难做到立刻回防。 而且这片棪木林遮天蔽日,劫囚者若是穿着夜行黑衣在树干间穿梭,很难被发现,这个地点最适合适不过了。 真是大意了,大意了,进入树林的时候就该想到的,卓展不禁暗自悔骂着。 但此时的卓展已无暇自责,他立马掀开马车的门帘,命令驾车的兵士调转方向往回赶。 不想马车还没完全掉头,卓展就被架着胳膊拉出车外,是赤妘。 小谷已载着赤妘、段越、江雪言飞了过来,卓展爬上了小谷的背,又拉了段飞和壮子上来,众人赶忙飞向后方出事地。 密林中的官道不宽,为方便穿行,小谷并没有变得那般巨大。而且它在黑暗中的视力并不好,向后飞去的速度虽然够快,但也不停地擦撞着两侧的棪木,搞得体积最大的壮子几次都差点掉下去。 “最近的这个囚车左边有两个人,右侧后方有三个……”段越用幽冥之眼给众人指引着敌人。 原本敌人就在暗处,守囚的二十个兵士虽说都是精兵强锐,却被突袭的黑衣劫囚者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已是伤残遍地、七零八落。 好在小谷的速度够快,众人及时赶到了事发地,并借由段越的幽冥之眼控制住了局面。 段飞、卓展打先锋,赤妘抽鞭掩护,壮子则在段越身边依照她的指示用弹弓暗射。没过多久,黑衣劫囚者便被打的败下阵来。 这时,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竭力喊道:“他们有人能看见我们,赶紧撤,千万别被活捉!” 随后就是一声长长的口哨,一众黑衣人听到指示后纷纷攀树而上,还没等卓展他们反应过来,就已撤的无影无踪。看来这也是他们事先就商榷好的逃遁后路。 江雪言从行李包中翻出了火折子,赶忙拧开,火折子的光源虽不明亮,但近距离查看还是能看清晰的。 几人顺着着火光看过去,火光略过地上呻吟不起的兵士,照到最近的囚车,是白猿兽人小二,此刻他甚是惊慌,被火光刺了眼,正用手捂着脸。 接着是是九尾狐美妇人,不用看,听声音也知道是她,现在还在那儿嚷嚷着“帝君,救我……”。 丧气的青面类兽人也在,再来就是金毛脸……金毛脸!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借着幽若的光亮,只见囚车栏杆上满是殷红的鲜血,一具被割了头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囚车正中。 卓展大惊,心想这下坏了,赤妘本就怀疑这金毛脸是杻阳府上的人,正想押回去找人辨认呢,既然头被割下来了,肯定是被带走了。 原来这帮黑衣人不是来劫囚的,而是来灭口的。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来了就直奔最易暴露身份的金毛脸这边,也最先朝金毛脸下手。 之后的搜寻工作也印证了卓展的猜测。伤的不重的部分兵士搜索了周围的树丛,并没有找到金毛脸的头。 众人重新整合了队伍,搀扶着重伤的兵士继续前行,与前方守着夲马车的绣儿汇合后,一起出了这昏暗的棪木林。 到了阳光明媚的地方后,他们便直接在路边休憩整顿。 江雪言使出文茎树的巫力,左手生出了颗鸡蛋大的红枣,挤出的汁液由段越和绣儿用草叶蘸着点给重伤的兵士含饮,帮助他们疗伤。 然而江雪言的巫力有限,一个时辰只能结出一枚红枣,分给这么多人,每人分到的量想想就知道能有多少了,效力自然也是大打折扣,只能暂时缓解伤口带来的痛苦,并不能真正起到治疗作用,但能支撑着队伍继续前行就已经很不错了。 赤妘半蹲在路边,低着头,失落地揪着地上冒尖的蒿草:“这下完了,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大哥肯定骂死我了。” “也不见得,路还没被完全堵死,起码提早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想,这金毛脸定是杻阳府上的兽人无疑了,只不过我们还没有证据罢了。”卓展上前,蹲下安慰着赤妘。 “说的就是这个呀,这头都被割走了,还怎么证明啊……” 此时的赤妘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慰的话,小嘴撅的老高,狠狠地扯了一把蒿草,满满的愤怒与自责。 “世界上没有能完全掩盖掉的痕迹,头面只是最容易辨认的证据而已。可你别忘了,那么大一个身子都在我们这里,还怕找不出能够辨认身份的证据吗?”卓展凑近赤妘的脸,认真地看着她。 “这怎么找啊,背上、胳膊上、腿上都是毛,又没写着名字,是个狌人都长这样,你就别安慰我了。” 赤妘的声音明显软了许多,或许真的从卓展的话语里得到些宽慰,又或许是卓展的脸凑的太近了,让她不由得扭捏起来。 “有我呢,相信我。等到了封府,我陪你一起找好不好,我保证让你得到满意的答案。”卓展蓦地一笑,阳光照在清晰明朗的五官上,一片灿然。 “那好吧,那我就勉强信你这一回……你说的哦,做不到我就再也不信你了……” 赤妘说这话的时候慌乱地把眼神从卓展脸上移到了地上,不再揪草,而是用手指不停地揉搓着袖口的锦边,两个未施胭粉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心里不停地闪过阳光下那张英朗的脸。 “做不到的话,等我下次回老家,就给你带多到不行的士力架,好不好?”卓展也不再盯着赤妘看,而是站起身伸展着手臂,轻松淡然地望着远方。 “喂,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段飞走了过来,探身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在说金毛脸被割头了,该怎么证明他身份之类的……”赤妘一边嘟囔着,一边迅速起身,低着头,生怕被发现脸颊那淡淡的滚烫,也没有抬眼看段飞,转身就朝大部队那边走去:“我去帮帮段越和绣儿……” “不用了,她俩那边都快忙完了。喂,赤妘!喂……”段飞大声喊着赤妘,也不见赤妘回应,无奈地摇摇头看向卓展:“这么近都听不到,你说这姑娘是不是听力不太好?哎,对了,什么情况啊,话说这最重要的证据没了,不应该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吗,你们怎么还聊得这么热烈?” “这姑娘,挺有意思。”卓展看着赤妘走远的背影淡淡笑着,并没有理会段飞喋喋不休的追问。 “喂,卓展,你还是你吗?你们今天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吃错药了吧。”段飞像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用力拍了一下卓展的肩膀,一脸困惑。 “你们说什么呢,能让我也听听吗?”段越笑语盈盈的走了过来,两个大大的眼睛明亮有神。 原本还在收拾东西的她偶然抬头瞥见卓展、赤妘和段飞在聊天。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加入其中,不想走到半路就见赤妘低着头朝她这边过来,段越跟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 不过这样也好,赤妘走了,自己就能跟卓展说上话了,段越心里暗暗盘算着。 “没什么,一些小事而已。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快跟大部队汇合吧,赶路要紧,天黑之前得赶到杻阳府。”卓展说着便疾步走向大部队那边。 段越一阵莫名地失望,刚刚还欢愉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自己一路上想了那么多的话也没能轻松地说出口。 这……算是跟他说上话了吧,他是在回答我吧,应该算是吧……段越心里不停地琢磨着,也许这样想会让她自己好受一点儿。 段飞眼看着妹妹前一秒还明熠闪亮的大眼睛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心里不由得小刺痛了一下。 他轻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揽住了段越的肩膀:“咱们也赶紧过去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好。”段越弱弱地应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十章 姐姐 哥哥 由于路上突发的劫囚灭口事件,大队伍来到杻阳山下的青城时已是夕阳将落,天已微微擦黑,青城主路沿街不少商铺都掌上了灯。 这青城是距离杻阳府最近的城池,自然比其他城池繁华些,即便是这个时间,也比之前的双鱼城要热闹许多。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高高飘扬的各色幌子无时不刻地彰显着这座城池的兴盛与喧嚣。熙熙攘攘的人流和粼粼而来的车马,与商家的叫卖声和成了一曲清晏的乐章。 从百姓们幸福无忧的脸上就能看出这里的衣食富足、秩序安稳、封主治地有方。 赤妘回到了自家门口,自然快乐得很,欢脱地跑前跑后,忙不迭地给大家介绍各种摊位和货品。 她给每个人都买了涂彩泥人,把糖葫芦上的山楂整个塞进段越嘴里,给卓展戴上了祭神的面具……似乎将下午发生的变故与不悦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了。 卓展看着赤妘热烈灵动的红色身影,不禁也心生欢喜。 “我姐姐家到了!”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绣儿突然开了口,清脆的声音中透着喜悦,整张小脸都洋溢着满满的期待。 顺着绣儿指的方向看,是一家不小的药铺,虽然门板已闭了一半,但一直进进出出的客人还没有让店家打烊的意思。 门口柜台处一结绳算账的女掌柜抬头朝这边望了望,登时眼睛一亮,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示意旁边的男子过来接手,三步并两步地朝这边小跑过来。 女子一把抱住了绣儿,捧起绣儿的脸左看右看:“我的好妹妹,真是长大了,长大了,你可真是让我想死了……”说完又紧紧搂住绣儿好一阵子。 绣儿好半天才挣脱开这令人喘不过气的拥抱,拉着姐姐的手对众人说:“这就是我姐姐,锦儿,跟姐夫一起经营这家药铺。” 众人连忙向锦儿点头示笑,锦儿也礼貌的回礼。 细细端详这锦儿,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匀称,神态安然,眉眼间透着生意人的精明,粗糙的双手又显示出过日子的质朴。一席月白色长裙及地,浅蓝色断袖罗衫罩怀,素雅的衣着却丝毫掩饰不住她的灵气,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平易近人的亲和感。 “姐姐,这几位都是我在双鱼城结识的朋友,就是他们一路用马车载我过来的。”绣儿笑着说道。 “哦?能这么远送绣儿过来,真是太感谢了。收到家书后我还担心呢,怕她一个人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这附近的野林子可是荒的很,看来是我多虑了。 各位恩人,屋里请吧,我这就去准备酒菜,晚上就住在我家,地方虽然不大,但应该够睡的。” 锦儿一边堆笑招呼着众人,一边狐疑地望了望后面长长的队伍和囚车,面露难色。 赤妘一听这话,赶忙上前一步,指了指后面的囚车:“不了不了,喏,我们还有押运任务在身,今天晚上肯定要回杻阳府的。下次吧,下次有机会一定来你这坐坐。” “哦……原来你们是杻阳府的贵人。既然各位有要务在身,那我就不强留了,等各位恩公得空再来我这儿吃茶饮酒。呃……你……你莫非是……三公主?”锦儿盯着赤妘的脸细细看了好一阵,惊讶地大叫着。 “嘘……”赤妘吓的连忙示意锦儿小点声:“你怎么认识我呀?” “祭祀大典上我和相公去了,就在头几排,看过你的样子!”锦儿强抑制住兴奋,小声说道。 “哦哦,你知道就好了,千万别告诉别人啦。对了,‘恩公’就不要叫了。说到底,绣儿才是我们的恩人呢。”赤妘笑着揽了揽绣儿的肩膀。 “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三公主的恩人啦?”锦儿一脸不解地回头看向绣儿。 “哎呀,姐姐,此事说来就话长了,晚上我再跟你细细详说。他们还要上山,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放他们走吧。”绣儿很是体谅。 之后锦儿又免不了客套一番,段越和绣儿手拉着手依依不舍了好一阵子,众人才再次启程,赶往杻阳府。 杻阳山上夜色已浓,巡夜的兵士在高堡上已上上下下几个来回。 一个驼背老者怀抱着一件厚厚的披风,侧身小心地绕着下来的兵士,蹒跚上了堡楼。 “将军,入夜凉了,披上点儿吧。”老者说着踮起脚,把这毛皮披风披到了一个年轻男子身上。 “劳您费心了,荀伯。”年轻将军礼貌地附身,好让身材矮小的老者不用再踮脚。 披上披风,将军觉得暖和了许多,不由得长长呼了一口气,似乎在将之前积聚的寒冷一并呼出。 “双鱼城离这不算远,据双鱼城城主的信报,是给他们派了夲马车的,怎么还没到,该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将军的言语中透着焦虑。 “这个时候还没到,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不过三公主机灵的很,遇事定会随机应变,她可不用你我在这里瞎操心,哈哈。”荀伯说完捋着胡子笑了笑。 “也是,我还没见妘儿吃过亏,本不该这样忧心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心头总是隐隐有些异样,感觉就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将军多虑了,三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两人闲聊之际,只见山路转角处闪过一排火光,火光逐渐明亮,正缓缓地向府门这边移动。 楼下的传令小兵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旗子,扯着嗓子朝堡楼这边大喊:“报告将军,确认三公主一行已到,是否开府门?” 按规矩,这府门夜间是要落栓上锁的,除非有特殊情况才能开启,这需要将军的命令。 “快快开门迎接!”将军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连忙转身跑下堡楼,喜悦的心情令足下生风。 府城大门吱呀呀地拉开,卓展他们一时间被院内通明的灯火照得睁不开眼睛。 待适应过来,只见一年轻男子同一驼背老者正笑着朝他们迎了过来。 那年轻男子身材挺拔似苍松,步履刚健如凌风。漆黑的剑眉下一双凌厉的眼眸似寒星般纯粹明亮,身上的轻便式甲胄在灯火的映照下寒光凛凛,周身散发着勇武之气。 想必这就是赤妘天天唠叨的大哥了吧,卓展暗暗揣测到。 谁知这年轻男子到了他们面前,却双手抱拳于胸,作了一揖:“三公主。” 这一揖让卓展有些惊讶,不禁楞了一下。 这样英武伟岸的人居然不是赤妘的哥哥、杻阳山的封主?善察的他对人的判断很少出错,这次倒是个意外。不过这也让他愈加期待见一见赤妘口中那位无所不能的大哥了。 “封魄哥哥使不得!平时都叫妘儿的,怎么今天倒叫起三公主来了?”赤妘一手摁下年轻男子抱拳的双手,一手搀扶起正欲行礼的荀伯。 “三公主莫怪将军,这不是有客人么,府上的礼数还是要的。”荀伯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抬眼打量起卓展他们。 之前从赤妘的来信中得知要给府上引见几个“旷世奇才”,莫非就是眼前这几个毛头小子,看样子倒也是灵秀,但说“旷世奇才”未免太过了,也许是三公主为封主求才心切,言过其实罢了。荀伯不禁暗暗思忖着。 “我大哥呢?”赤妘没见着哥哥,连忙寻问。 “封主前日便动身前往令丘山了,令丘山封主玄凌天近日嫁女,要大宴三天,怕是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回来了。”封魄平静地说道。 “还好我回来的晚,要不然又要被大哥领去参加无聊的喜宴了。每次都是这样,他就这么想让我嫁出去吗……”赤妘两只小手搭在胸前,庆幸地说道。 “对了,武翰哥哥呢?”刚才还轻松语笑的赤妘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问武翰?”封魄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赤妘会问起武翰,“武翰前日就去冲陵城巡查夲马营了,跟封主一道下山的。怎么,你找他有事?” “哦,也没……”赤妘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冲陵城,离双鱼城很近,两城之间只隔一带河,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些……赤妘满脑子都在想这些事情,直到封魄叫她才回过神来。 之后赤妘简单地给双方进行了引见,相互寒暄了一番,众人便在府仆的引领下前往内堂大厅了。 那三个兽人则被府兵押往后山山牢,金毛脸的尸体也被草殓收起。 内堂大厅里早已摆好桌案,府里的丫鬟正进进出出端递着餐食酒水,一排排橘燃的烛火在仆人走动带起的风中活泼地摇曳着,地中九头神兽口中的檀香烟烟袅袅,让人觉得心气平和。 赤妘、封魄一上一下错开坐在主位,卓展他们随意坐在两边。 没有大哥管着,赤妘很是开心。封魄原本就没比他们大多少,谈谈笑笑间也不再拘谨。整个宴席的气氛都是轻松愉悦的。 封魄本是山野庸家的孩子,十岁时突显沙化的巫力。后与偶来山林围猎的赤帝长子赤枢相遇,因用沙化巫力救下一只鹿蜀,能力被赤枢所重视。 之后赤枢就一直把封魄带在身边。一开始还是杂役跟班,后来就是贴身侍卫。再后来赤枢成了这杻阳山的封主,封魄也一同随迁过来,因武艺超群、功勋显赫,被擢升为左将军,地位在右将军武翰之上。 其实以封魄当年在天虞山王城时的武艺和前景,完全可以留在赤帝身边谋取功名的。但他却毅然决然跟随赤枢到此开土垦荒,可见与赤枢的感情不只是知遇之恩这样简单。他们既像是师长,又像是父子,更像是兄弟。 封魄对赤枢忠肝义胆,赤枢对封魄亦是笃信不移。因此赤枢不在的时候,这杻阳府上下大小事物都是封魄在打点。即便有突发大事,也被允许可擅自做主不受追责,足见赤枢的信任,以及封魄品行的端正。 封魄昨晚便得到了双鱼城城主的信报,知晓了人皮作坊一事,但信中也只是略知一二,其中具体细节还是方才听赤妘叙述才得以了解。 封魄也对“神武大帝”这个人也深表疑惑。说信吧,实在想不出右将军武翰能做出此事的理由。说不信吧,又有太多的巧合令人生疑。然而就像卓展之前说的那样,这事儿靠硬想是没有结论的。 此时封魄的内心虽纠结不安,但也只能将这份纠结深藏于心底,目下最重要的是还是赤妘带来的这几位“旷世奇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十一章 风吹烛 夜微寒 先前封魄收到到赤妘的传信,说是帮赤枢物色了几个“旷世奇才”,但究竟怎样“旷世”,怎样“奇才”却没有说清楚。 也许是龟背片能表述的内容有限,也许是赤妘这个鬼丫头在故意卖弄关子,但见面后封魄对于卓展他们几人好奇却是有增无减。 听赤妘唠叨完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封魄没有进一步分析案情,而是立马寻问起卓展他们的情况:“之前从妘儿传信中得知,诸位都有奇技压身,敢问都是怎样的禀赋,可否让封某开开眼?” “哦,也没什么,我们只是刚到此地的外邦人,都有些巫力罢了,赤妘说得言重了。”怕生事端的江雪言抢先说道。 卓展也怕赤妘让他们辅佐封主的一些言辞影响到封魄最初的判断,刚要开口辩驳些什么,却被赤妘这个快嘴丫头抢了话:“真的真的,我没有瞎说。她,有文茎树的巫力。”赤妘说着指了指江雪言。 “她,有巫师的幽冥之眼,封魄哥哥你能相信吗,居然有不是巫师的拥人有幽冥之眼!”赤妘跑到段越身边,兴奋地说着。 她又一边拉起旁边的段飞:“他,更厉害,有自然属性硬化的巫力,若论巫力品级,应该是跟封魄哥哥你的沙化不相伯仲的吧。” 松开段飞后,赤妘转了一个圈圈,正好转到卓展身后,双手往卓展肩膀一搭,放慢语速拖着长腔:“最最重要的是他,有着‘冰冻’的巫力,而且巫力大到足以冲破巨大的巫筮水晶!封魄哥哥,是不是超厉害?” “哼……又没提我……”壮子不满地嘟囔着,但此时已无人分心去吐槽他了。 封魄常年跟着赤枢,是见过大场面的,但听到“冲破巫筮水晶”时还是大吃了一惊,手中正欲端起的酒杯一下掉到了桌案上,哐啷作响。 封魄身后的荀伯也惊的后错了几步,直挑眉毛,满是皱纹的脸上一阵铁青。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震惊,因为在常人的认知里,肉体凡胎释放出来的巫力是不会打破巫筮水晶的。 “你确定不是巫筮水晶出了问题?”封魄赶忙追问,任凭打翻的酒水溅湿自己的衣襟。 “确定确定,他们几个之前都测试过了,巫筮水晶是没问题的。”赤妘瞪大眼睛,很是笃定,转而又把头一歪,再次拍了拍卓展的肩膀:“不过他好像还不晓得怎样控制就是了。” 卓展心中暗自庆幸,赤妘还不知道冰兑圈和冰钨剑的事情。回想起来,授宝那时壮子正依从核桃老头的吩咐关上了店门。虽然之后赤妘在驿馆和路上都见过冰钨剑,但并没有追问,估计只当作是件普通的法器或武器而已。 这样也好,由于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留下来辅佐什么的是断不可能的。封魄虽然看着面善,但心底所想还不得而知,若是他为了封主拼死挽留,甚至软禁他们,都是有可能的。 隐藏下这两件宝物的秘密,还能为自己和同伴们日后逃走留个后路。卓展一边琢磨着,一边不自觉地摸了摸冰钨剑外面的鹿蜀皮套子。 封魄盯着卓展,微微一笑,不缓不慢地说到:“哦,控制这个事,后期勤加练习就会逐渐掌握的,倒不必执拗于此。” “他们都是‘奇才’吧,封魄哥哥,你就说我为大哥寻人寻的好不好?好好培养他们,有他们几个辅佐大哥,还愁旧派三山那些家伙小看我们?”赤妘仰起头,春风满面。 “这你也要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啊,辅佐封主得是真心实意才行,我们杻阳府可不是靠抓壮丁来壮大自己的。”封魄笑着说道。 卓展没想到封魄会如此宽宏,刚刚警戒的心弦也稍稍有所松弛。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能辅佐我大哥这样的明主,是多大的福分。”赤妘不忿道。 “封魄将军!”卓展起身,学着当地人的样子作了一揖:“不瞒将军,我们都是远道而来的华国人,此番来到杻阳府也是有私事要找赤枢封主商议。辅佐之事,恕在下实在无福领受。”卓展目光烁烁,言辞恳切地看着封魄。 “也罢也罢,虽然惋惜,但人各有志,我想封主也不会强迫你们的。”封魄释然道,却难掩面色中小小的失落。 “哼,那合着我白忙活一场了。”赤妘面露愠色,不由得撅起了小嘴。 “敢问封魄将军,将军一直追随在封主身旁,可否知道五年前有一伙儿华国人前来拜会过,还给封主留下了一样东西?”卓展最关心的还是此行的目的,开图石。 “哦,哦,确实有一伙儿华国人,封主还跟里面的江老成为了好朋友。江老真是个让人惊叹的人,哎,一晃竟已过去这么多年了…… 不过,留没留东西我还真不知道,当时封主和江老在晓夜亭畅聊三天三夜,硬是饮了七坛粟心酒。晓夜亭在后山洼地的中心岛,四周都是水,我们没能跟过去,究竟留了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 “哦,这样……那就只能等封主回来后再行询问了。” 卓展虽早就猜到问不出什么东西,但心急如焚的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虽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一想到还要等到赤枢回来,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真是怀念啊,我从没见过封主能跟一个人那么投缘的,还是一个老人家。”封魄说着不自觉地望向远方,似在记起一些久远的回忆。 江雪言并未言明自己是江老的孙女,她既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跟封魄这样热情的人攀谈起来没完没了。 “卓展,你想问的都问了,你既然不愿辅佐我大哥,我们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你问过我大哥后尽早下山便是。” 赤妘还在为没能留住卓展他们心怀不甘,疾步走到卓展面前,怒气冲冲地说道:“但是,你走之前必须帮我查出金毛脸的身份,你答应过我的……” 最后一句“你答应过我的”明显气势不足、放软了语调,赤妘说完便低头看地砖,一只脚在地上不停地划圈圈,这让一向敏感的段越心中微微一颤。 “这个好说,不着急,按照你们的流程,肯定是先要审讯那三个活着的。虽预感到他们不会招供,但招不招不要紧,我只要他们的口供内容,如实给我便是,看过后我自有下一步打算。” 卓展沉稳而自信地回答,淡然的气魄不禁让封魄对眼前这个面容还稚嫩的少年另眼相看,甚至后悔自己说出之前那番开明大度的言辞。 “那我就等着你……”赤妘小声嘟囔道。 蓦地,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回头对封魄大声喊:“对了,封魄哥哥,今天赶时间上山,我们都没能跟绣儿和她姐姐好好说上话。明天你派人把她们接上山住几日如何?”赤妘回头朝段越挤了挤眼睛。 封魄还沉浸在对卓展的重新判断中,被赤妘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但旋即便平复下来,正容道:“哦,就是你之前说的在双鱼城帮你们报官的那个姑娘吧。没问题,我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接她们姐妹,放心好了。” “太谢谢你了,封魄哥哥!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还是你最疼我了。”赤妘开心地向封魄紧了一下鼻子,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细月,很是可爱。 “可别这么说,最疼你的还是你大哥,别看他总是教训你,那都是为了你好……” “哎呀呀,行了行了,刚夸你几句你就又开始婆婆妈妈的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夸你?”赤妘不耐烦地扇着小手,表示不爱听。 “你这丫头……还是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封魄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无奈地摆了摆手。 “哦,对了,卓展,段飞,你们俩明早卯时二刻在后殿的望海台等我,你们刚得巫力不久,掌控不好会酿成大祸,我给你们指点一二。” 卓展和段飞相视一惊。他们原以为刚才回绝了辅佐之事便不会有后来这指点之举,没想到封魄竟会有这样热心,看来他是真的磊落、大度。 赤妘更是惊讶的大叫起来:“封魄哥哥你好偏心哟!平时你忙的都无暇教我功夫,怎么会教他们?喂,你们两个是什么身份啊,能拜师在我封魄哥哥足下?” “不是教,也不是拜师,只是指点而已,千万不要乱说。他们的巫力属性都比较特别,放任不管会捅大篓子,既然让我遇着了,我就不能当作没看见。”封魄诚恳地说道。 “哼,你们两个,还不赶快谢谢我封魄哥哥。我封魄哥哥不仅巫力一流,剑术也超群卓越,不仅在这杻阳山数一数二,就算放眼整个南山,也是难逢敌手的。” 赤妘薅住卓展和段飞的衣领就往起拎,卓展和段飞也赶忙起身作揖,对封魄的好意表示感谢。 “哎哎,我也有巫力啊,在法器店你们都看到了,赤妘你也看到了吧,黄色的光,兽系巫力。虽然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吧,但没准哪天就变得了不得了呢。” 壮子又是一脸的不乐意,与其说是懊恼自己不被重视,更确切的说,是他不想在卓展、段飞都在的时候被落下。 “哦,这位小兄弟你先别急,封某早就对你另有安排。你的巫力还没显现,现在要做的是增强体能锻炼,让身体先适应起来,以尽早逼出巫力,与他们练习的阶段不一致。明日,我安排我的手下琥珀陪你一起练习基本功。” 封魄应付起这些质疑很是得心应手,原本无意给壮子单作安排,却在张口时就给出了一个看似早有准备的完美答案。 “那好吧……”壮子虽不情愿,但既然封魄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无理取闹下去了。 “对了,段越姑娘,明天你跟管事的姜姑姑去拜会下东殿神宫的姞于淳大巫祝,看他能否给你的幽冥之眼指点一番。 不过,我们杻阳府的这位大巫祝性情乖戾,不善言辞,常人很难靠近,若是有言语得罪,还望姑娘海涵。至于江姑娘,就跟刚才那位小壮士一起随琥珀修行便是。” 封魄很是聪明,既然巫力最低的壮子都单独安排了,有着幽冥之眼的段越理应得到更高级别的重视。 虽然他自己无力教导,但引荐杻阳山第一大巫祝来指点还是给足了面子的,也把这烫手的山芋顺手推了出去。江雪言不必另行安排,与他人一起便是。 “我就不必了,我不是第一次来南山了,已能熟练掌握巫力了,多谢封将军的美意。”江雪言婉言回绝,封魄见状也没再继续礼让。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烛火在微凉的山风中摇曳烁动。 话都说开了,气氛自然更加浓烈,众人又畅聊了许久才各自散去。 赶了一天路的卓展他们在府仆的引领下在安顿好,便倒头大睡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十二章 登云踏海 卯正一过,卓展和段飞就已来到后殿的望海台。 山上的夜晚寂静空明,两人昨夜都睡得不错,加之这清晨的空气湿润新鲜,一早起来神情气爽。 两人轻装上阵,卓展没有带冰钨剑,段飞也没有带小弓弩,一来练习控制巫力估计用不到这些,二来也不想麻烦封魄再分心教武器。 这望海台建在山顶,蛰伏了一夜的霜露在太阳的照射下汽化蒸腾,大片大片的云雾聚集在山巅处,汇成一层仙气飘然的云海。 一朵朵洁白的云团如海浪般在峰峦间翻滚着、碰撞着、涌动着,浩瀚缥缈,无边无际。 如此,这旷敞的观景台便得名“望海台”。 凭台远眺,风吹衣袂,令人耳目清明,体内的仙气似乎也愈发纯净起来。对于练功者来说,这里确实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怎么样,这里景色不错吧?” 是封魄,他穿着轻便的白色练功长衫,手握长剑,精神矍铄地朝这边走来。 他见卓展、段飞都没带武器,便将长剑向上一掷,长剑凌空而起,翻转落下,稳稳地插进了边上的武器架上。 “封魄将军。”两人礼貌地作揖。 “不必再叫将军了,叫大哥就行。”封魄朗笑着说道。 “名山大川我也跟父母走过不少,不过这样清绝的景色倒真是头一回见。”段飞赞叹道。 “是啊,我之前也在黄山见过云海,但还没见过这么厚重、这么气势磅礴的云海,虽无大海的呼啸声,但这冲腾的气势也足以媲美了。”卓展点头附和道。 “黄山?封某孤陋,倒是没听过。不过我们南山精妙的美景多的是,让你们惊叹的还在后边呢。”封魄爽朗地笑着。 “来吧,先让我看看你们的巫力究竟有多强、掌握到什么程度。你先来,用巫力接住。” 封魄拾起武器架边上的两个绑腿沙袋,轻运掌风,沙袋拦腰裂开,封魄紧接着运力一击,沙子便如同长蛇般飞向段飞。 段飞还没做好心里准备,见封魄使这一手,急忙快上几步,伸出双手接那流沙。 流沙自段飞的手掌处硬化,一直向封魄那边延伸,倏忽间就凝成了一个半弧形。但硬化的沙弧刚过顶峰没多久就断了,落下的细沙散了一地。 段飞用尽全力试图维持着沙弧的平衡,但明显有些吃力,豆大的汗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坚持住!”封魄大喝道。段飞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坚持着,但沙弧末端已开始有细沙散落了。 坚持了差不多盏茶的功夫,封魄大喊一声“松手!” 段飞瞬间松开半僵的双臂,刚刚还凝结在一起的沙弧骤然崩坏,沙子簌簌落在石砖上。 然而封魄并没给段飞留任何喘息的机会,趁段飞还在弯腰甩手的间歇就横扫一腿,直攻段飞的下盘。 段飞自小练习跆拳道,也算有扎实的童子功,下盘还是比较稳的。虽毫无防备,但好在反应及时,向后一闪,躲开了封魄的扫腿。只是后退的时候踉跄了几步,但马上就调整好了重心,扎实的站稳了。 封魄探身又是一记直拳,直攻段飞下颌。段飞一个侧身避开了重拳。封魄马上一个回勾手,段飞机灵地一个下蹲,又一次闪过了封魄的勾手。 封魄再次紧逼,双手出拳,却被段飞用小臂紧紧夹住,但段飞力气肯定比不上封魄,只见封魄嘴角微微一笑,骤然挣开了段飞夹紧的双臂,双拳正正打中了段飞的胸口。 封魄的拳出手时看似软如棉,但沾身却硬如铁。段飞胸口顿觉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不禁“啊”的叫了一声,下意识地缩肩护住了前胸。 “小子底子不错,竟能接下我三招。”封魄笑着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欣赏:“但对巫力的掌握还是实打实的新手,硬化的时间不够长,脱手后硬化的物件也无法维持硬态,这个就是接下来你要练习的。” “封魄大哥,你这出手也真够狠的,太疼了呀。”段飞的疼劲儿还没过去,捂着胸口直咧嘴。 “哈哈,这是练习,点到为止,我已经手下留情了。看来你平时很少跟人交手,抗击打能力还不行,这方面也要练,接下来的几天别想着休息了啊。” “呸,真是祸从口出……”段飞真后悔自己说出前面那番话,看来之后的几天免不了被当沙包打了。 “哈哈哈,你们这些华国的小孩儿说话真有意思。” 平时像段飞这样半大的毛头小子,还没有人敢跟身为左将军的封魄这样说话。封魄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调侃,很是新鲜,心情大好,不由得爽朗大笑起来。 “你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别总是小孩儿小孩儿的叫啊。”段飞叨咕着。 “好,好。原本这杻阳山就妘儿一个活宝,现在好了,来了一群,这下杻阳府可要热闹喽。”封魄受到段飞感染,也跟着调侃起来。 稍事调整后,封魄稳了稳情绪,转向卓展,神情很是肃穆:“该你了,让我见识见识,能冲破巫筮水晶的巫力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 卓展平静地应了一声,俯身半蹲,双手撑地,刚想使出巫力,却被封魄拦了下来:“哎,慢着!将巫力使向云海那边。” 封魄忽然觉得若真是大到可以冲破巫筮水晶的巫力,便不可再像段飞那样在观景台上发功了,不够看头儿。 卓展倒是听话,立马提气收手,乖乖起身,走到观海台的边沿,再次蹲下。 封魄看着卓展并不宽阔的肩膀和默默配合的身影,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普通的少年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巫力,即便马上就要亲眼见证,却还是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 卓展双手伸进雾气中,屏息凝神,感受着体内巫力的流动和循环。虚领顶劲,气沉丹田,巫力顺着血脉行至双臂,猛一用力,便将所有的巫力一股脑推将出去。 只见云海自卓展手掌处陡然凝结,不断蔓延,层层推递。转瞬间,汹涌翻腾的云海便冻结成一片坚硬如铁的冰海,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山巅,似乎还在延伸,不见尽头。 卓展这次的冰冻力量比之前几次都要强,可能是冰兑圈适应了他的身体,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可能是来到这杻阳山顶,仙气吸收的更加迅速,总之巫力貌似比之前翻了几倍的使了出来。 整个冰冻过程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云海涌动的形状都丝毫没有变化,厚重处的云层冰冻后依旧厚重如堆雪,轻丝缥缈的云丝依然轻盈如羽毛。 望海台上骤然爬升起一股逼人的寒气,直扑面颊,令人不禁精神一震。 封魄虽然对卓展强大的巫力早已心中有数,但还是没有料到竟会强大到这样的程度。 封魄强按捺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定了定神,展开双臂,跃身小步快移,向冻结的云海疾驰而出。 封魄的轻功不错,踏在冰云上丝毫不打滑,速度快的像飞一样。 封魄前行了大概八百多米后折返。所过之处,无论冰云薄厚,都无一出现裂痕,足见冻力之深厚。 封魄一个雀跃跳上了观海台,难以置信地看着卓展,肃容问道:“会收解吗?” 卓展迷茫地摇了摇头。 “按我说的方法做,就像之前使出巫力那样,激活整个身体的脉络,用体内灵气去感知释放出去的巫力,待巫力触碰到身体的脉络后立马运气往回收。” 卓展按照封魄说的去做,但明明已经感受巫力开始往体内冲了,却在手掌那里僵持住,就像体内有巨大的阻力在与之对抗一样,很是吃力。 封魄见状连忙喊道:“坚持住,用力!越过最难的一道坎,后面就轻松了。” 卓展明白封魄的意思,这感觉就像喝珍珠奶茶的时候,在奶茶喝光的情况下珍珠堵住了吸管一样,无论怎样用力都吸不上来。但只要在不窒息的前提下坚持吸,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候会一股脑吸上来。 卓展卯足了劲儿,用尽全力往回拉扯着巫力,头上、颈上瞬间暴起青筋,巫力抵着手掌,重若万钧之压。 就在卓展以为自己手掌的骨头就要断了的时候,突然,手上所有的关节如雷击般疼痛,巨大的巫力霎时冲进了手掌,顺着手臂的脉络汹涌流向全身。 卓展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不禁后退了几步。段飞见状急忙上前,抵住了卓展的后背,这让卓展轻松许多,也逐渐能经受住这股澎湃的力量了。 就像巫力释放时那样,巫力收进身体也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完成了。卓展不禁累的瘫软在地上,但体内的精力与活力却是异常的充沛。 “第一次收解,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易了,大部分人都是会吐血的。”封魄赞许地说道。 卓展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合着我刚才做的是这么危险的事。看来封魄在练功修习这方面属于冒进型的,以后对于他的命令可要慎重了。 “怎么样啊,精力充沛吧?学会了这招,巫力会被循环使用,虽然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会逐渐式微,但是总好过之前只能发一次就抽干身体的窘状,对吧?”封魄笑着说道,似乎在为自己的冒进寻找合适的理由。 “的确如此,之前在圆虺兽体内冰封甬道后,一整天都十分疲累,好久才恢复过来。这次除了些许疼痛,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卓展故作平和地附和道。 “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身体被掏空了,哈哈哈。”段飞调侃道。 “别说我,到时候你也得练,没准还吐血呢。”卓展也不示弱。 “哟,壮子不在,你这是代替他跟我杠上了啊,怎么还感觉青出于蓝呢?” 说实话,段飞此刻挺想壮子的,若是壮子也在,兄弟三人定又是一番嬉笑怒骂。 “卓展,还有力气交手吗?”封魄这个武痴在修习上真是痴迷到一定程度,一刻都不想让卓展歇息。 “来吧,虽然筋骨疲累,但体内精力旺盛的很。”卓展也不是服软的人,挣脱开段飞的搀扶,站稳脚跟,准备迎战。 封魄飞步上前,一个起跳,双腿直蹬卓展前胸。卓展双臂一挡,倒退着向后滑行。 封魄一个擒拿手薅住了卓展的衣领,正欲提起,不想卓展一个转头,绕着封魄的手臂转了一圈,双手一击,挣脱了封魄的控制。 封魄转而一记左勾拳,正中卓展肩膀。卓展一个闪身,虽躲过了这一拳,但立马吃了封魄一记右直拳。封魄借势连击,连打卓展七八下。 卓展踉踉跄跄地向后挪着,一个不稳便重重坐在了地上。封魄赶忙一个箭步上前,拉起了卓展的手臂。 “体能虽然没段飞好,但身子骨不弱,思维反应也足够敏捷,勤加练习不成问题。”封魄畅然道。 “巫力都那么强大了,若是体能再好,他就真无敌了。”段飞拍了拍卓展。 “这么好的底子,超过我是迟早的事,你们俩都是。”封魄长出一口气,感慨地说道。 “我们都是瞎比划,没想着靠这个建功立业。”卓展尴尬地笑笑。 不想封魄却骤然色变,神情极其严肃:“不行,这么好的底子,遍寻五方五山也没几个人有如此禀赋,天有此意,岂能枉负?你若是谦虚,大可不必。从今日起,每日卯正到正午,我都抽出半天的时间教你们巫力和武功,只要你们在这儿一天,我就教一天。” “封魄大哥……那个……听赤妘说,您很忙的,也不用特意关照我们……” 卓展望着封魄坚毅的面庞,实在不忍回绝封魄一番好意。但自己要那么强的功夫实在也没什么用,也许遇到个危险会容易应付些,也许在为父母寻仇的过程中会占个先机,但自己迟早是要回现世生活的,那个世界没有巫力,功夫也用不到多少。 封魄淡然一笑,从衣襟掏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兽皮,递给了卓展:“这是我多年研究出来的一套活经通络的内功心法,对巫力的掌控很有用,你先拿着,回去让段飞也抄一份。” 卓展感激地看着无比热情的封魄,赶忙接过。 “喂,都过来歇歇吧,喝口茶。”江雪言朝他们挥着手,荀伯正端着茶案站在她旁边。 “是雪言姐!”段飞见是江雪言,很是开心。 “正好口渴,来,你们也尝尝我们杻阳山的云雾茶。”封魄说着便快步走向荀伯,拿了两杯茶递给卓展和段飞,自己也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苦中带甜,涩中留香,真是清冽,好茶。”段飞喝了一口,不觉赞叹道。 “过来这边歇歇吧。”江雪言说道。 “不累,我想把这个心法先看一遍,有看不懂的地方好问问封大哥,要不然回去自己又得苦想半天。” 卓展只抿了一小口茶便将陶杯放回茶案了,展开兽皮开始跟封魄讨论起上面的内容。 “我们去那边坐吧。”江雪言指了指后方的石阶。 “好啊。”段飞爽朗一笑。 “擦擦汗吧。”江雪言说着递给段飞一块手帕。 段飞接过来擦掉了脸上的汗水,干爽的面部被清润的山风扶过,很是舒服。 “对了,雪言姐,小越怎么样了?”段飞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妹妹。 “她呀,真有本事。今儿一早姜姑姑就带她去找姞大巫祝了。都说大巫祝古怪,不想却被段越给降服了,两人相处的好着呢。现在段越正跟着大巫祝在神宫正殿修习,你呀,不用担心她了。” “呵呵,我这妹妹啊,性情柔顺,人畜无害,跟谁都能相处的不错,也算是一种才能了。” 段飞刚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说错了,段越也并非跟谁都能融洽交谈的,卓展就不行。段飞是明白自己妹妹的心意的,每每想到这里,都忍不住要失落一番。 “对了,壮子呢?” “哈哈,壮子,别提了,跟封魄手下那个琥珀在蹲着跳石阶呢。我刚路过偏殿小门那里,正好看见他了,感觉他都痛苦的快死了。这杻阳山千万级石阶,也不知要跳多少才算完,想想就恐怖,还好昨晚我没同意跟他一组。”江雪言庆幸道。 “也好,了却他一直无法完成的减肥心愿了。”段飞笑笑。 “雪言姐那你这些天都打算干嘛呀?” “我?这杻阳府这么大,能逛好几天呢。我就随处观光观光,等你们想去什么地方的时候我就能引路了,不用再找府仆了。” “那……”段飞刚想说没事就来我们这边看看,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你跟卓展继续练功吧,我去赤妘那边看看。”江雪言说着便起身掸了掸长裙上的灰,背着双手,踮着脚快步跑上了石阶。 “喂!你的……”段飞刚想叫住江雪言还她手帕,却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手帕自己已经擦过汗了,是个女孩子都不想再要了吧,就像段越不想要壮子围过的披肩一样。那这个手帕还是别还了,就算要还,也是要洗干净再还回去。 段飞暗自纠结着,手指不停摸娑着手帕上绣着的那朵白色小花,那朵像极了文茎树开出的白色小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十三章 蛛丝马迹 接下来的几天,卓展和段飞上午跟着封魄练功修习,晚上就自行练习。 下午的日头太大,两人一般都是回住处休息,卓展偶尔也会在院子里面锻炼锻炼体能。 几天下来,身体确实比原来强健了不少,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壮子是真的瘦了,虽然食量更大了,但一身宣宣乎乎的五花肉明显比之前紧实了不少。 那个琥珀是个极其认真的人,见壮子底子差,全天都给壮子排满练习的项目,不到天黑,壮子都回不来。 这天午后,段飞午睡,无心睡眠的卓展便想去院子里做一百个击掌俯卧撑,练练臂力。 不想刚走到小院,雨丝就飘到了脸上。 卓展抬头看看天空,不知何时,头顶上空已聚起了一大片浓厚的云。只见黑云中出现一道长龙似的闪电,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巨响,雨点顷刻间织成了一张细密的雨网,地上的青石砖腾起一层如烟的水雾。 卓展忙用手遮住眼帘,但雨水还是妨碍到了他的视线。 卓展转身就往房檐下跑,然而刚跑进长廊,就与人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啊”的叫了一声,怀抱着的一叠龟甲薄片散落一地。 听声音是个女孩子,卓展慌忙蹲下去捡龟甲,连说对不起,不想却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捧起了脸颊。他这才看清对面女孩子的脸,原来是赤妘。 “喂!你呀你,捡东西也要先看看是谁掉的呀,我都不认识了?” 赤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笑意款款地望着他,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微湿的碎发粘在脸颊,却显得圆圆的脸蛋更加白嫩莹润,像极了清晨沾着露水的玉兰花瓣,素雅清透,涤净纤尘。 “你怎么来了?”卓展明明心里很高兴,却偏要作出一副意外的表情。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整个杻阳府都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怎么,才来几天啊,就把自己当主人了?” 赤妘很喜欢戗着卓展说话,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样说才不会让自己有太多的不自然。 “没啊,随时欢迎。但是……你抱了这些过来,肯定是找我有事吧?”卓展指了指满地的龟甲片。 “是啊。不瞒你,你这么聪明,我想瞒也瞒不住啊。”赤妘歪了歪头,硬气地看着卓展。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夸我喽?”卓展狡黠一笑。 一向性子清冷的他不知为何,极爱在赤妘面前开玩笑,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才……才没有……你可真好意思说出来……” 赤妘登时一阵脸红,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慌忙低头去捡地上的龟甲片。 卓展笑了笑,也帮她捡起来。他拾起一片龟甲,皱眉辨认着上面刻的密密麻麻的骨文,兴奋地抬头问道:“审讯结果都在这里了?” “没错,这就是我为什么来找你啊。刑讯司刚刚整理出来的,我可是第一时间就送过来了。” “太好了。”卓展很是高兴,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看了起来。 “哎哎,外面还下着雨呢,这雨水都飘进来了,坐在地上不凉吗?” “没事。” 卓展此时一门心思在供词上,管不了那么多了。 赤妘见他没反应,便跑进屋里,拿了一个草席,硬生生的往卓展屁股下面塞:“喂,抬起来点儿啊。” 卓展用余光瞄了一眼赤妘认真的小脸,心想这个姑娘是真的好。但若此时夸她或谢她,估计她又要满脸彤红、恶语相向了。 卓展不想看了一半供词再停下来跟赤妘没完没了的调侃,便没有言谢,但脑海中还是过了一下赤妘被答谢后扭捏的小模样,不禁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呀?”赤妘一脸认真地问道。 “没……没什么。” 卓展辨识骨文还有些困难,经常要停下来问赤妘,过得好一会儿,才把龟甲片上的内容看完。 “跟我预想的差不多,他们果然衷心,有用的东西半个字都没说。”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咬死不说?”赤妘一脸不解地问道。 “从官兵进后巷时,他们拼死掩护神武大帝撤离的样子就知道,这几个人宁可自己跟据点全都搭进去,也要掩藏神武大帝的真实身份。这份在生死面前的抉择与魄力不是随随便便能装出来的,必是衷心不二的死士才会如此这般,估计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邢训司那边该用的刑都用过了,得到的就是这个结果,那照你这么说,他们三个是没什么再审的价值了?” “也不是,虽然比较困难,但还是有突破点的。先不管他们几个,咱们们还是先找出金毛脸的身份。供词中这个九尾狐妇人说,他们是三年前认识这个金毛脸的,只知道他老家是招摇山的。 这个不像假话,站在他们的立场,也没必要瞎编,因为他们觉得这丁点儿线索,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我们该怎么办?”赤妘一听有些急了,眉间拧了一个小疙瘩。 “别急啊,这供词是她在不知道你见过金毛脸的情况下说的,她当然觉得没什么价值。但是如果你确定在府里见过金毛脸,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我之前问过荀伯,杻阳府进人都是一批一批进的,兽人也是如此,每一批多少人、哪里来的、兽别等等,都有详细的记录。 我们只需去找一下从招摇山招进的狌人有哪几批,再去询问同批进来的兽人,定会有新的线索。” “你真牛!”赤妘一脸崇拜地看着卓展,“那咱们们赶快到龟甲房去找吧。” “先不急,咱俩先去看看金毛脸的尸体,把该掌握的信息掌握齐全了,再去也不迟。” 卓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眉宇间展现出来的自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精神。 “尸体之前不是看过了吗,再看又有什么用呢?” “之前有兵士在,尸体还在囚车里,看不仔细。” “行,我脑子是不够用,都听你的!”赤妘脆亮地说道。 为了不打扰段飞的午休,两人轻手轻脚地把龟背片搬进了屋里,拿了两把油布伞,便前往收尸的冰窖了。 冰窖位于后山的山腰,凿山而建,山体内常年低温寒凉,是储冰保鲜的好地方。 这偌大的冰窖只有一个小库房是用来临时存放尸体的,其余的库房都是用来储存冰块、瓜果和肉类的,可以说是杻阳山天然的冰箱。 “这冰窖原本全都用来储存食物,是封魄哥哥让单辟一间当停尸房的。当时觉得浪费空间,现在想想还真是有必要。”赤妘说道 “真是佩服封魄大哥的远见卓识,武将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实在难得。还好有这个停尸房,要不尸体腐败了,咱们也甭想查了。”卓展感慨道。 “这个倒是真的,封魄哥哥心思的确够细的。对了,你们刚来那天我不是让封魄哥哥去接绣儿她们上山吗?” “对啊,怎么没看见绣儿锦儿她们姐妹俩?”卓展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很是好奇。 “封魄哥哥派人去接了,正好赶上她们姐妹在收拾东西。绣儿说要带姐姐回冷凌国住一段时间,怕爹娘在家等的急,当天就要走,不过我估计她是担心姐夫变卦。 但你知道吗,封魄哥哥得知后居然给让她们乔装成了府兵,随着送信报的夲马车一起去冷凌国,是不是很贴心?”赤妘抓着卓展的胳膊兴奋地说道。 “也是,绣儿当时是帮咱们报了官的,也算是露过面,说不定神武大帝一伙人会不会伺机报复,乔装护送回去总是好的。呵呵,像是封魄大哥的行事风格,妥帖又周全。”卓展赞同地点了点头。 “还有更周全的呢。人皮作坊这事怎么说也是南山的一件大事,理应通报赤帝和各个封主、国主的。冷凌国的信报封魄大哥直接让云绣儿带回去了,而且还专门附上了官牒。 信报上记录了绣儿报官的善举,好让她们姐妹俩回家后能有更好的待遇,别的不知道,年底多分粮是肯定的了。” 卓展不禁暗暗佩服起封魄,夲马车原本就是安排去送信报的,捎带上绣儿锦儿姐妹却成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且让姐妹俩代为传信,也免去了不少跟冷凌国人打交到的麻烦,还让姐妹俩的娘家能因此提高待遇。 这一举两得的事真心做的漂亮,怪不得赤枢如此信任他,有将如此,夫复何求。 聊着聊着,两人便来到了存放尸体的库房。 冰窖内很冷,加之内外温差大,冷不丁一进窖很难适应里面的寒气,冻的赤妘不停地搓着小手。 卓展之前被雨水打湿了衣服,这么一冻更冷了,不禁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强忍寒气,认真地翻看尸体,早点儿看完就能早点出去。 卓展将金毛脸的前胸、后背、双手、双脚都看了个遍,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看样子已是心中有数。 赤妘见卓展笑了,知道他有了发现,赶忙问道:“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啊?” 卓展掰开金毛脸的双手,平静说道:“你看,他双手的手掌和虎口处都有厚厚的老茧,茧子的位置和厚度不像干农活留下的,而是常年握兵器磨出来的,我之前看过其他三个兽人的手,都没有这样的老茧。” “金毛脸的长枪我们还留着,正好是需要双手同时使用的兵器,这就可以证明他是军中人,而不是普通人。还有,他大腿内侧肌肉发达,也有粗厚的茧子,是长期骑夲马所致,这再次印证了他的军人身份。你再看这里……” 卓展说指着尸体锁骨的两边:“这里也有两条细细的勒痕,已经形成了略硬的茧子,应该是平时穿轻便式甲胄留下的,我看封魄大哥和琥珀日常都有穿这种甲胄,护胸铁是挂脖式的,正好是这个位置。” “还有,你们南山不是所有的兵士都能穿护胸铁的,必须是二级军长以上才能穿佩,这就又缩小了排查范围。” “我的天……你这都是怎么看出来的啊?我改主意了,你不辅佐我哥也行,留下给我们查案子吧。你这脑子,真不知是什么做的。”赤妘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卓展的头。 “你明知道我不会留下的,还总这么说,淘气……哎,我还没说完呢。”卓展不满自己在分析的时候被打断,连忙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卓展将尸体稍稍翻过来一些,让尸体右臂的手肘得以完全展露出来。 “看,这里有个圆环形的疤痕,看样子时间蛮久的了。但这么规矩的形状肯定不会是刀伤,倒像是烫伤。他一个兽人,肯定不会刚进府就做穿甲胄的军长,肯定是先干一阵子粗活。烫伤……” “庖屋!”赤妘不由得眼睛一亮:“肯定是庖屋,好些新招进来的兽人都会先被发派到洗衣库、庖屋这些地方,能烫伤的地方就只有庖屋了。” “没错,他早年肯定在庖屋呆过,咱们一会儿就去问问庖屋年长的管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卓展兴致也很高,两人决定先去案牍库查档案,再去庖屋。 赤妘见卓展刚刚还微湿的衣服已经有些结冰发硬了,不由得拉起就他往外走:“快点儿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了,你这衣服都快冻上了,不快点儿离开该生病了。” 卓展自从父母遇难后,类似这种关怀就很少了,即便是有,也都是出自文叔之口。冷不防有个女孩子温柔地说出这样的话,让他长期淡漠的心不禁升腾起一阵温热。 卓展灿然笑了笑:“不碍事,别忘了,我的巫力就是冰冻,肯定比别人更耐寒些。不过……看你平时风风火火的,还挺会关心人的嘛。” “你可别误会啊,我只是怕你病死在杻阳山,坏了我大哥热情待客的名声,谁要关心你啊……” 赤妘的小脸骤然变得彤红,就像被火烤了一样,低着头没底气地嘀咕着,别扭的小样子很是可爱,跟之前卓展在脑海中想象过的相差无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十四章 抽丝剥茧 午后的阵雨很短促,顿饭功夫,太阳便拨开厚重的乌云重新跳了出来。 被雨水冲洗过的树叶绿得更加青翠,地上出现了一面又一面浅洼的水镜,一弯彩虹骄傲地高悬在天边。 空气中青草与泥土夹杂在一起的味道很好闻,卓展不禁闭上双眼,深深呼吸着。 赤妘叫了荀伯来开案牍库的大门,此刻,荀伯正拿着钥匙费力地去开启那把落满了积灰的锈锁。 “啪”大锁应声落地,厚重的木门吱吱呀呀地被推开,荀伯早已是大汗淋漓。 “开了开了,卓展,快进来!”赤妘欢快地招呼着卓展。 卓展试探地走进这黑黢黢的案牍库,荀伯连忙摸到里面去点烛灯。 这案牍库看似很久没来过人了,架子上层层铺叠的龟甲片满是灰尘,结着厚厚的蛛网。赤妘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抄起墙边的扫帚去挥扫那些蛛网,眉头紧蹙。 “你们要找的东西肯定在这里,但具体在哪一摞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年代太久远了,只能你们自己慢慢找了,咳咳……” 荀伯慢悠悠地说着,被赤妘挥扫起来的尘土呛的咳了两声,连忙捂住口鼻,往屋外退去。 “荀伯您赶快歇着去吧,我们自己找就行。”卓展连忙说道。 “依我说,派一队士兵过来帮你们找,一会儿功夫就能找到。”荀伯见不得赤妘干脏活,心疼地建议道。 “不了荀伯,查金毛脸身份这件事目前还需要保密,我们自己找就好了,不打紧的。”卓展淡淡说道。 “那好吧……给,钥匙给你们挂这儿了,出来别忘了锁门啊。”荀伯叮嘱了几句,便赶紧离开了这脏土飞扬的库房。 案牍库的龟甲片堆积如山,长年没人整理,基本上都是乱放的,想找点儿什么东西实在困难,卓展和赤妘毫无头绪地找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赤妘这个急性子的姑娘早已烦躁难忍,不满地嚷嚷着:“回头我一定得跟封魄哥哥好好说说,赶紧派人把这案牍库收拾收拾,这还没有装尸体的冰窖规矩呢。” “你倒是可以跟封魄大哥建议,把这案牍室改成档案室,每个架子按年份标注归类,龟甲片也按用途分好类。可以用防水的油布包好,再写上标签,这样找起东西就方便多了,不用再挨个翻开看内容了。”卓展此时也是疲累不堪,发自内心真诚地建议道。 “咦,你说的这个办法真好,回头我就让封魄哥哥找人这样弄。卓展,我发现你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点子,但不得不说,都是好点子。”赤妘赞叹道。 “这可不是我自己干想想出来的,这在我们华国是很平常的做法,我们管这个叫‘归档’。” “华国真是个好地方,我自问去过的地方也不少,但从来没去过你们华国那样神奇地方,关键还有士力架这么好吃的东西。” 赤妘还是对卓展上次给她的士力架念念不忘,即便只是想想,舌尖也似乎甜丝丝的。 “我们那儿啊,好吃的好玩儿的还多的是呢,可不是小小的士力架能比得了的。单说这甜点,就有奶油蛋糕、巧克力威化、饼干、面包、甜甜圈、蛋挞、布丁、冰淇淋、冰沙……这些都是外面买的,家里做的甜点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现在照顾我的文叔很爱做各种水果的挞和凝冻,味道很不错,是外面做不出的味儿。还有我小时候总吃的蒸蛋糕、芸豆卷,一到周末休息我妈准……” 卓展正兴致勃勃地说着,无意间说起自己的母亲,不免又是一阵心悸,已到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赤妘一愣,呆呆地追问着:“为什么是小时候啊,现在你妈妈不给你做了吗?” “我妈去世了,我爸也是……”卓展小声说着,昏暗的烛灯下仍然能看见他突然黯淡下去的神情。 “对不起……”赤妘很后悔没早点察觉出卓展的异样,暗暗责怪着自己的迟钝。 她不禁心疼起眼前这个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多少的男孩,想着自己有哥哥姐姐的疼爱和母后的佑护,偶尔还能跟父王闹闹别扭,而他,连闹别扭的机会都没有了。 赤妘此刻真想贴贴他的背,给他些温暖,但她清楚自己不能那样做,只是缓缓把手搭在了他瘦窄的后背上。 “没事。”卓展回头看了赤妘一眼,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是我自己迟迟走不出这个心结,你不要在意……” 赤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这个快乐的女孩子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此时也只能默默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龟甲片,浓重的无力感袭满全身。 蓦地,赤妘眼睛一亮,她终于找到了招摇山的兽人名册,连忙拿给卓展看。 赤妘心里瞬间轻松了许多,甚至还有小小的兴奋,不是因为辛苦了一个下午终于有了结果,而是这个举动立马缓解了尴尬的气氛,让卓展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案牍上面。 卓展赶忙接过龟甲片,一片一片翻看着:“辛正六年……辛正八年……辛正十二年,这三年都有从招摇山来的兽人。狌人,我看看……一共有二十三人。赤妘,把之前找到的现役二级以上军官的名录拿过来。” 两人把二级以上军官的名录,和招摇山招兵的狌人名册进行了比对,最后重合的只有六个名字,都是辛正六年和辛正八年应招进来的。 “就是这六人中的一个了,果然,‘铜川’只是个假名或赐名。” 卓展之前在圆虺兽内听到那神武大帝叫金毛脸铜川,他来到杻阳府后也询问过封魄和荀伯,两人都不知道有铜川这个人。 卓然让赤妘把这六人的名字记下来,两人好去庖屋那边再问问。 赤妘很是配合,小心翼翼地用刀笔在龟甲片上记录着。 卓展见赤妘半天也没刻好,很是着急。 这个时代,连竹简都没有,更别提纸张了。前日段飞抄写封魄给的那卷心法,则是用马毫笔沾着染料抄在麻布上,字迹很容易晕染,还要注意不能沾汗沾水。 卓展很后悔为什么没带些纸笔过来。眼下还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现代那边,下次让荀伯派人削点竹片串成竹简,总比在这龟甲片上刻字要容易的多。 卓展隐约想起段越那里好像有便笺本和笔,之前在连水县的时候看她拿出来过。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宁可让荀伯费点儿事做竹简,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就去麻烦段越,卓展暗自思量着。 “写好了!”刻完字的赤妘畅然出了一口气,二人包好名单锁了门,便直奔偏殿后院的庖屋。 封主赤枢平日饮食简单,因此杻阳山的庖屋并不很大,一个不大的小院,三排连栋的平屋,就支撑起整个杻阳府上上下下的日常餐食供应了。 赤妘带着卓展径直进了正堂,正堂是开火起灶的地方,此时临近饭时,满屋飘逸着馋人的饭香。 九方黑泥大灶依次排开,剽悍的兽人火夫大汗淋漓地忙活着自己前面的那口大锅,洗菜、装盛、倒泔水的杂役进进出出,一切看似忙乱,却意外的井然有序,这都得益于一直在中间指挥的掌事大庖僖娘的操持。 僖娘现今已五十有六,这个精明能干的女人从前任封主起就担任掌事大疱,足足干了近四十年。虽已半头花发,但做起事来,麻利程度不亚于年轻人,浑身透着干练劲儿。 此时僖娘正挽起袖子给新来的兽人示范如何灌洗大肠,见赤妘到访,很是意外,忙用腰间的裙帕擦了擦双手,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 “哟,三公主怎么到这庖屋来了,这里脏乱,想吃什么让下人过来通传一声就好啊。” “僖娘,我这次来是有要紧的事儿要问您的。”赤妘神情很是严肃。 僖娘见赤妘冷峻认真的表情,忙收起满脸灿烂的笑容,正色道:“三公主请随我这边来。” 僖娘引着二人进了正堂边上的一个小门,这里是庖屋的账房,也是僖娘平日休息的地方。 屋子不大,仅有一张榆木桌子和一张老旧床塌,但却打理得干净整洁,是这整个院子唯一能商议事情的地方了。 僖娘转身掩上了账房的小门,回头怔愣地盯着卓展:“三公主,这位是?” “哦哦,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卓展,从华国远道来的,这次是来帮我查人皮作坊案子的。”赤妘拉起卓展的胳膊,跟僖娘介绍道。 卓展礼貌地点了点头,僖娘也赶忙回礼。 这偏殿庖屋虽远离军政庙堂,但人皮外套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僖娘这几日也略有耳闻,虽不晓得个中细节,但也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僖娘知道赤妘心性高,从不服任何人,眼前这面容还略显稚嫩的少年既然能得到赤妘的重用,想来必有过人之处,不由得多端详了几眼。 僖娘清楚了赤妘和卓展的来意,却不知这人皮外套的案子怎么就跟自己这与世无争的庖屋扯上了关系,心中很是紧张,狐疑地低语问道:“不知三公主和卓公子来找老身是为何事?” “僖娘,听赤妘说您在这庖屋掌事近四十年了,您可否记得辛正六年、辛正八年,有没有这几个狌人在庖屋干过活?”卓展说着拿出之前赤妘记下名字的龟甲片,双手递给僖娘。 僖娘接过龟甲片,微觑着眼睛仔细地看着,扫到一个名字的时候一下睁大了眼睛,眉毛上挑:“就是他,巴三。虽然庖屋这么些年一批一批的杂役很多,但这个人,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僖娘定定盯着“巴三”的名字,若有所思地回忆起来:“那是辛正六年,我刚生下第二个儿子,不想这个孩子却在出生后三天就夭折了。当时的我痛不欲生,无心过问这庖屋之事。这个叫巴三的狌人虽是新来的干重活的杂役,但却出奇的有胆识、有野心,自荐帮我做事,我当时悲恸难耐,没有多想便应允了。” “然而待我从伤痛中恢复,再次回到这庖屋时,却发现庖屋已然成了他的天下了。我掌事这么多年,他是除了我唯一能把这庖屋管明白的。后来封主选拔有能力的兽人入伍,我便举荐了他。再后来,就没再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他在军中混的怎么样,但凭他的能力,肯定不会是个普通的小兵。” 赤妘之前还担心僖娘岁数大了记性不好,现在见僖娘一下就帮他们找出了金毛脸的身份,很是高兴,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直捏卓展胳膊。 卓展可不满足这种程度的答案,务必要百分百确认才肯罢休。他推开赤妘的双手,继续问道:“僖娘,那您还记得这个巴三在庖屋做事期间,可有被烫伤过吗?” 僖娘歪头静思了一会儿,恍然击掌:“哦,对对对,有那么一回,就是赤枢封主初到杻阳山那天,封府上下摆宴款待前来拜贺的宾客,那几日庖屋忙的要死,巴三在抬烧猪的时候被吊猪的挂环烫伤了。我记得他伤的还挺重的,涂了好长时间的药草,还是留了好大一个疤。” “疤痕在什么位置?”卓展兴奋地追问着。 “我记得好像是……手肘……哪边来着……” “右手肘?”卓展脱口而出。 “对对对,右手肘,右手肘!”僖娘抖着手指,连连点头。 “僖娘,能带我们看看吊烧猪的挂环吗?” “好好,随我来。” 三人再次进了正堂,僖娘在烤灶上方摘下一枚烧黑了的铁环,递给卓展。 卓展拿着铁环细细端详,这铁环与金毛脸尸体上的环形疤痕大小、形状都一模一样,看来金毛脸就是这个巴三无疑了。 “僖娘,这个铁环可以给我一个吗?”卓展想把这件有说服力的证物带回去,日后若是对峙起来,一定用的到。 “没问题,三公主要查的案子,老身定当全力配合,想要什么东西,你们尽管拿。”僖娘再次灿笑起来。 卓展和赤妘相视一笑。 赤妘尤其开心,金毛脸被割头以来,她心头就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好在有卓展,好在今天查的如此顺利,积聚在内心多日的阴云终于飘然散去,重现光明。 二人嘱咐了僖娘一些保密的话,便兴匆匆离开了庖屋。 “哈哈,太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不仅查处了金毛脸的身份,连他在府里做杂役时的证据都找到了。哎,我们现在就去见封魄哥哥,赶紧把结果告诉他,让他也开心开心!”赤妘兴奋的跳来跳去。 “还不够。”卓展的表情依旧严肃。。 “为什么?”赤妘很是不解,“这身份都查到了,还能再查什么?” “最关键的一环还没有查到。既然证实了铜川就是封府的巴三,那你们这位右将军肯定脱不了干系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巴三和右将军武翰之间的联系。” 卓展目光如炬,一股莫名涌动的斗志在心中慢慢升腾。 “那我们现在怎么查,既然知道巴三的姓名和官阶了,去军中问他隶属的编队就知道了。这个容易,我让封魄哥哥去查一下就知道了啊。”赤妘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一脸天真地说道。 “不行,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决不能让封魄大哥出面。你要晓得,这府里的兵士,一半是封魄的人,还有一半是武翰的人,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咱们还不知道呢。” “那谁去问呢?” “我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的官阶和身份,去询问再好不过。”卓展神秘一笑。 “谁?”赤妘着急地问道。 “琥珀。”卓展镇定地说道,随手拉起赤妘,“走,去找壮子和琥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十五章 师徒套话 卓展和赤妘在后山洼地的水榭长廊,迎面截住了正要去饭堂吃饭的琥珀和壮子。 壮子这几日下午都跟着琥珀在洼地这里练习空手击水。看来今日的大雨也没能阻止他的练习,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风一吹,不停地打着哆嗦。 琥珀年纪虽比壮子还小,但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淡漠与成熟,是个极其认真又不苟言笑的人。 壮子练得好了没有半点儿鼓励,练得不好却会加倍责罚。搞得壮子这个平时嘻嘻哈哈惯了的人,想跟他开个玩笑都张不开嘴。 壮子这段时间天天晚上回到住处都是各种倒苦水,但有一点是不容质疑的,就是壮子的体魄真的越来越健壮了,这可比花钱去健身房要管用多了。 壮子见卓展来了很是高兴,这是他一整天枯燥的练习日常中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儿了,嬉皮笑脸地跟卓展打着哈哈。 但此时的卓展和赤妘对于案情进一步的印证都是心急如焚,没时间再搭理壮子那些俏皮话。 卓展跟琥珀说明了来意,琥珀欣然应允,很是爽快。 这也是卓展预料之中的,一来有赤妘在,这个三公主的面子在杻阳府是任何人都驳不了的,二来琥珀身为封魄最得力的手下,向来严谨认真,对封魄都想查明的大案必是义不容辞。 “琥珀,你的本名不是琥珀吧?”卓展对赐名这件事还不是很了解,觉得琥珀这个名字不像是真名,便借机向琥珀询问了情况。 “嗯,没错。是我擢升一等军官的时候,封将军赐的。”琥珀认真答道。 “那除了你之外,别人都有赐名吗,什么情况下才会有赐名?”卓展进一步追问道。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赐名的,有的是因为擢升或得到重用,比如我和青金、黑曜,都是因为得到了在封将军近身做事这个机会才有了赐名。还有的人是因为特殊任务,需要保密,也会有赐名,借此来隐瞒真名。”琥珀认真解释道。 卓展心想金毛脸的情况想必就是第二种了,人皮作坊不能见光,武翰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给巴三赐了铜川这个名。 卓展并没有透露太多刚才查到的线索,只说明了这次要查的人叫巴三,即便对琥珀,该保密的还是要保密,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壮子这个大嘴巴一说起话来就像抹了油一样,没个把门的,也不得不提防。 赤妘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此时的心情倒是有些复杂了。都已经查到这一步,无论如何,这烫手大案都跟杻阳府堂堂右将军武翰有扯不清的关系了。 虽然她跟武翰的关系没有跟封魄那样好,但毕竟相熟多年,而且大哥赤枢也对武翰很是信任,武翰出事无疑是让赤枢砍掉了一条臂膀。 而且最要命的是,一直跟赤枢作对的旧派三山肯定会借由此事大做文章。 因为在外人看来,这丧尽天良的人皮外套一案可是杻阳府右将军干的,即便赤枢再怎么秉公处理,还是会落下口舌之灾,被人诟病、削弱声望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想到这里,赤妘一阵心烦意乱,不由得踢起路上的小石子。 赤妘这丫头开心与不开心都写在脸上,卓展看见赤妘的样子,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虽想为她分忧,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轻轻叹气,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要紧,走一步看一步吧。 四人不知不觉已来到饭堂,此时正值饭时,饭堂门口飘来浓浓的饭香,闻味道应该是刚才在庖屋看到的芥菜和大肠。 来往吃饭的兵士将领络绎不绝,琥珀和壮子天天在这里吃饭,饭堂中打探些消息再自然不过。 “走,咱们赶快进去啊,磨蹭什么呢?”壮子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着急地催促道。 “你们俩像往常那样进去就好,尽量坐在武翰麾下的兽人兵士身边,我们俩就不进去了。”卓展低声说道。 “为啥啊?”壮子满脸困惑地问道。在壮子看来,吃饭不积极,纯属大脑有问题。 “你何时见过堂堂南山三公主来这饭堂吃饭的?”卓展戳了一下壮子脑门,戗言道。 “爱进不进,我这不也是好心。对了,你们不进去也没事,我多打点饭,一会儿带出来给你们吃吧。瞅你俩那样,可怜巴巴的,有饭不能吃,还得在外面看着,满清十大酷刑也不过如此了吧。”壮子同情地看着卓展和赤妘。 “打饭就不用了,我们现在还不想吃,一会儿卓展可以跟我一起到我寝宫去吃,我寝宫有单独的庖屋和庖娘,你们只管把刚才卓展交代的事问清楚就好。”赤妘眨巴着大眼睛,傲气地看着壮子。 “哎呦呦……哎我去……卓展,你行,你真行。我算是服了,墙都不扶,就服你!这才几天啊,就跟人家三公主吃上小灶了。这叫啥玩意儿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哎,我之前咋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才呢?段飞知道不?我回去可得跟段飞好好说道说道你,你这是先一步抛下我们兄弟飞上枝头啊……”壮子显然被刺激到了,连连撇嘴拍大腿,没完没了地挖苦着卓展。 “壮,别闹,赶紧干正事儿,再磨蹭肉可没了啊。”卓展慌忙把壮子往饭堂里面推,觉得不对,又把壮子薅了回来:“哎,我跟你说,这事儿你可不许跟段飞提啊,你要是敢说,回去后我可再不带你过来了。” 卓展倒不是真怕段飞知道什么,他是怕段飞多想,毕竟有段越的存在,段飞不可能没察觉到自己妹妹的心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鸵鸟是卓展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哎,行行,咋这么磨叽呢……”壮子被抓住了软肋,很是不悦,不耐烦地应允着,摆摆手,急匆匆冲进食堂大快朵颐去了。 半晌功夫,壮子和琥珀便吃完出来了。壮子之前半瘪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嘴边油脂麻花的。 四人一前一后走到饭堂侧面僻静处,环绕了下四周,见无人过来,便低声细语起来。 “怎么样,问到什么了?”卓展着急地问道。 “哎,你都不知道我这师父的嘴多笨,上来就问人家认不认识巴三,你们瞧他一脸正经那样,不暴露才怪。”壮子煞有介事地说道,鄙夷地瞥了瞥脸色阴沉的琥珀。 卓展知道他俩没暴露,肯定是壮子这个老油条打的圆场,消息也一定问到了,但还是配合壮子应和了一下:“那你们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有你壮爷我在呢!”卓展的配合很对壮子胃口,壮子眼睛瞪的明亮,大手一挥,十分得意:“不是我吹哈,这练功习武,琥珀你是我师父,但这套话、打交道,壮爷我可是你好几代的祖师爷。” “嗯,这方面你确实比我厉害。”琥珀居然一脸认真地肯定着,还庄重地点了点头。 卓展看着这对“师徒”很是无奈,真后悔刚才心软配合了壮子一回,低头皱着眉头。 赤妘可没卓展那样的耐心,扑打着小手打断了壮子:“哎哎,赶紧说正事,都问出什么来了?” “嘿嘿,说正事说正事。”壮子也察觉到自己跑题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都不知道我俩多好运,刚进食堂就看见右将军前锋营的两个二等兽人军官在那儿吃饭。虽然我师父开场不佳,但还好被我及时拉回来了,他俩也没听清他说什么。 我就边吃饭,边气乎乎的在旁边唠叨,说巴三这个短命鬼欠了我七个青贝不还,这几天不知跑哪里躲债去了,那两个八卦的兽人果然就接茬了。” “然后呢,他们说什么了,快说。”卓展对于壮子突显自己功劳这种铺垫很不耐烦,紧着催促道。 “他们也说好多天都没看见那个巴三了,又说没听说过巴三是借钱不还那种人巴拉巴拉的。我就摺呗,说点儿什么是不是外边养女人了之类的。 他俩就上钩了,立马搭话研究起巴三这个人了。其中一个还是巴三的同乡,也是招摇山的。说巴三曾祖那一辈就修化成人形了,现在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他呢,是庶出……” “废话少说,重点重点,直接说他和武翰什么关系!”卓展这样好脾气的人都有些急躁了,不由分说的怼了壮子一句。 壮子再次被打断,稍有愠色,悻悻道:“他进军营后由于表现出众,就被右将军一路提拔,两年前就升到二等军官了。听那俩兽人说,按巴三后来的表现和军功,理应被擢升为像琥珀这样的一等近身军官的,但却迟迟没有被提拔。还猜测巴三是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无法再得到右将军的青睐了。” “那你有没有提赐名的事?”卓展继续追问。 “提了啊,我就说,提到一等近身军官还是我师父琥珀最牛,名都是左将军赐的。你想啊,那俩兽人肯定攀比啊,就说巴三也有赐名,听右将军叫过一回,但忘记是什么了。” “对了,说到这里,还得夸夸我师父,我师父这时候就说左将军营下赐名都是以灵石命名的。这话说的地道啊,正好点醒了那俩兽人,他们说右将军营下是以“金银铜锡”来赐名的,现在武翰右将军在封府的近身一等军官赐名就叫‘金塞’。”壮子一脸得意的说道。 “我只是无心之言……”琥珀小声却诚恳地说道,像第一次拿了小红花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满脸彤红,手足无措。 “太好了,虽然不是实锤,但这些信息足够炸出武翰的真面目了。壮,琥珀,太谢谢你俩了!”查案进展的如此顺利,卓展大喜过望,兴奋地拍了拍壮子和琥珀的肩膀。 “卓公子言重了,卓公子一心为封将军分忧,该言谢的是我才对。”琥珀客气说道。 “哎,我说卓展,这你就外道了啊。咱俩多少年的情分了,咋还谈上‘谢’字了呢?我跟你说啊,谈‘谢’跟谈‘钱’一样伤感情。”壮子不满地指责道。 “好好,不说不说。以后有事我就直接找你,到时候别嫌我烦就行。”卓展笑笑说道。 “成,壮爷我一腔热血无处挥洒,任凭你差遣行不?”壮子也是豪气,说着便拍了拍胸脯,很有东北人的爽快劲儿。 “哎,卓展,这回可以去找封魄哥哥了吧。”边上的赤妘刚才怕打扰到卓展思考,一直没说话,此时见气氛归于平常,便急切地说出心中所想。 “我说赤妘,你怎么这么着急跟封魄交代啊,现在还不是时候。”卓展皱了皱眉。 “怎么还不是时候,你到底还有什么打算啊?非得走完一步才告诉我下一步吗?不仗义……”赤妘双手叉腰,明明没有生气,却硬要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嘟起了小嘴。 卓展内心的斗志越燃越高,可能是在现世那边低迷太久了,急需释放自己压抑过头的能力和才华,这次的出手相助完全变成了他的主场,一旦出手便完全刹不住闸。 只见他认真地盯着赤妘的眼睛,并没有理会她的小脾气,坚定地说道:“确实‘还不够’,我要在火中再添一把柴,夯实这位右将军的罪名,让他在铁证面前百口莫辩。” 赤妘看着卓展热切的眼神,这次并没有闪躲,而是用同样热切的目光迎了过去:“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打蛇就要打七寸,那白猿小二、青面类、九尾狐无疑就是最能击中武翰命门的致命武器,我要撬开他们的嘴。走,去山牢。”卓展郑重地说道,言辞狠硬且决绝。 别说赤妘没见过卓展现在这个样子,就连身为发小的壮子也从来没见到过。 但此时卓展的样子似乎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神思笃定,勇猛精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改变才刚刚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十六章 打蛇七寸 南山的山牢都是凿山而建,只有一个洞口用来单向出入,这杻阳山的山牢也不例外。 但杻阳山的山牢,山体内部开凿得更深,洞口却留得更小,若非穿天洞地的本领,是断然逃不出这守卫森严的山牢的。 卓展和赤妘在守卫的引领下一路深入山牢腹地。 山洞内漆黑幽深,脚下暗潮湿滑,卓展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搀扶着赤妘,小心翼翼往前走着。 他们途中经过了好几个牢窟,但守卫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引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就这样走了好长时间,却被一条山内暗河拦住了去路。 只见那守卫转过身来作了一揖:“三公主,卓公子,你们要见的几个犯人属于一级要犯,关在最里面的乾字号山牢,我们要渡船过了这暗河才能到。” 卓展和赤妘相互搀扶着上了这小小的木船。 船上没有船工,也没有桨,守卫站在船头,双手用力拉着头顶上方固定在岩体上的一根长长的铁索,船便晃晃荡荡地向前驶去。 这段暗河本是山体内一段天然的中空溶洞,因开凿成山牢后,雨水顺着通风口倒灌,便形成了这长年不涸的暗河。 赤枢上任后,主事的封魄便在这暗河的更深处又开凿了新的山牢,作为关押一级重犯的地方,这暗河就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溶洞上下左右都不宽裕,小船的宽度仅够顺利荡过暗河。然而在守卫牵拉绳索的过程中,还是会因为用力不均让船体撞到两边的岩壁,发出“砰砰”的响声。 卓展感觉这单薄的小船似乎随时可能撞碎,心中不免略微慌乱。 此时洞内,仅他们来时拿着的那盏油灯还在发着微弱的光亮,两侧的岩壁上已经没有烛火了,人影、水影在幽光的映照下,不停地在上方的岩顶张牙舞爪地晃动着。 赤妘虽然之前来过山牢,但却从来没渡过这暗河,此刻内心的恐惧正一点点攀升,小时候对魑魅鬼怪的深度幻想似乎一下子全回到了脑子里。 她真的有些怕了,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抓着卓展的衣袖。 卓展侧头看了看赤妘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得紧紧攥住了她的双手。 温暖有力的大手让赤妘内心平静了许多,也不再颤抖了。 若是平常,赤妘对于这样的亲密接触肯定百般抵触,然而今天却没有,因为在恐惧袭来的时候,是无法顾忌那些深层的礼法束缚的。 “到了到了。” 守卫的声音像是解放的号令,两人都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身体和心灵上的放松让他们瞬间关注到了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两人都闪电般地迅速抽离双手,坐的距离也有意无意地拉远了许多。 “上岸了。”守卫先是攀上了高岸,再俯下身子拉卓展和赤妘。 卓展上来后自然地回头伸手去拉赤妘,然而赤妘却刻意回避掉了,直接把手伸向了边上的守卫。 守卫原本都打算系船了,见到赤妘伸过手来,赶忙慌乱地去拉她。 卓展此刻虽看不到赤妘脸颊上的绯红,但她别扭的表情还是让他心生好笑,卓展转身笑着摇了摇头,没让赤妘看到。 上了岸的两人,猛然被眼前这大的出奇的乾字号山牢给震惊到了。 刚才还幽暗狭窄溶洞,此处却变得宽敞开阔、灯火通明。中间狱卒轮值歇脚的石桌石凳就摆了四组,这块空地真是大的的可以踢足球了。 空地后面是一排半圆形围拢过来的牢窟,中间一个走道,可以通往第二层、第三层牢窟。 “三公主,咱们要先提审哪一个?”一个狱卒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赤妘还在环视着这壮观的牢狱,被这么冷不防的一问不免愣住了,马上转过脸,询问地看向卓展。 “提审那个白猿兽人小二,他层级最低,虽然审问价值也最低,但却是最容易被攻破的,咱们以他为突破口。”卓展自信地说道。 审讯室比想象中大的多,四边墙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这些刑具这三个兽人几天来都领教遍了,此时即便挂的满满当当,也没有丝毫震慑力了。 卓展命守卫撤掉了刑具,仅留下了一张桌子,两个条凳。 白猿兽人小二被带来的时候一脸不屑,坐在条凳上打着哈欠。他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不少,脸上、手上也满是血痕和淤青,看样子这几日在这乾字号山牢没少吃苦头。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卓展一副挑衅的样子,故意捡小二的痛处说。 那小二在牢里受了不少苦,自然不愿再去回忆,他没有理会卓展,反而半讥讽地对赤妘说道:“堂堂南山三公主,金枝玉叶,也能来这种地方跟我一介无名小卒聊天,临死前还能有这般待遇,死的值了。” 卓展直直盯着那小二,不理他的蔑视,继续认真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们这次真的是来救你命的,你,其实可以不用死。” 那小二听到“不用死”三个字的时候,眉毛明显微微挑动了一下,却仍要故意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别逗了,我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天神老子也救不了的,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既然三公主全权交给我查案、办案,我就自然会用我自己的方式。你犯的罪的确罪该致死,但我需要让你知道的是,在我的国家,是有戴罪立功这种说法的。”卓展平静地说道。 那小二一直飘忽不定的眼神不由得停留在了卓展脸上。 卓展见状心头一喜,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死士,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有能活命的路,还硬是要往火坑里跳吗?” “可是我……”白猿小二明显馋上了这块诱人的饵,但面部表情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你是在忧虑自己的名誉?名为‘衷心’的名誉?”卓展还不等小二说话,就强势打断了他,让他的大脑没有任何思考和反应的机会。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衷心’天地可鉴、功垂青史?你的‘衷心’会让神武大帝永远铭记你、感激你?你的‘衷心’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伟业缔造者?我告诉你,你在意的这些,统统都是你自己的错觉!” 白猿小二不禁被卓展咄咄逼人的言辞震慑住了,因为卓展恰恰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白猿小二心慌下戴着镣铐的手不停地抠着木枷上的纹理,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为……为什么……为什么说这……这是我的错觉?” “因为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然而神武大帝却没把你当回事,你连他的棋子都不是,在他的眼里,你只是尘埃。” 卓展冷漠地说道,并刻意提高了声调,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白猿小二的眼睛:“你觉得你在神武大帝心中的分量跟铜川相比如何?我可以告诉你,那日在棪木林,你的同伴不是来营救的,而是灭口的。” 白猿小二不由得一打哆嗦,深吸了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看着卓展。 卓展没有理会他的变化,继续说道:“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以他们周全的准备,第一时间砍破囚车、救出铜川应该不难吧?然而他们却选择第一时间割了铜川的头,而且头也被带走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帝君不信任,不信任你们一直引以为傲的‘衷心’。” “你应该庆幸,庆幸自己的级别足够低,庆幸自己没铜川那么重要,也要庆幸我们反击及时,才保住了你的一条命。” 卓展说到这里已经放慢了语速,不那么盛气凌人了,因为这时候他需要白猿小二自己好好思考思考了。 那白猿小二震惊之余,表情痛苦万分,大大的门牙已把下嘴唇咬破了,鲜血留到了下巴上,他却浑然不觉。 “如果你觉得还有继续‘衷心’的必要,就等着封主回府择日行刑吧。”卓展风轻云淡地说着,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来,招呼着赤妘:“走吧,我饿了。” 赤妘完全没明白过来卓展什么意思,只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听他说要走,便立马起身。 不想那白猿小二看见赤妘起身,突然发了疯似的大喊:“我说,我说!我全说!让我活命!” 卓展和赤妘目光对望了一眼,虽表面平静,但笑意全在心里。 白猿小二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你们知道,兽人的地位一向低人一等,建功不能留名,比武不能登榜,即便你再有巫力的人了,就连智力武功都不如我们的庸也会看轻我们。因此神武大帝就在暗中成立了‘兽盟’,说要将固化的等级制度彻底革命,让我们兽人真正翻身做主。” “我……我在老家爱上了人类的姑娘,那姑娘也爱我,但南山的律法只允许人类男子纳兽人女子为妾,却不允许兽人男子迎娶人类女子为妻。我眼看着心爱的姑娘年纪越来越大,她家里等不起了,给她说了一门亲事。但我知道她内心是不想嫁的,就在……就在成亲的前一天……她……她上吊死了……” 白猿小二说到这里不禁嚎啕大哭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汩汩流下,伤心的样子实在令人伤怀。 赤妘听到这里也有些受不了,眼眶红红的,不禁用手捂住了鼻子。 卓展也是一阵心酸,他没想到这些看似“罪大恶极”的兽人背后竟有着这样心酸的往事,心地善良的他本想安慰几句,却被自己的理智强行压制住了。 卓展稳了稳情绪,继续问道:“所以……所以你就加入了他们的‘兽盟’?” “没错,”小二抬起头,哽咽地继续说道:“我加入了兽盟,却是最低级的盟约者,没有什么职务,只管做事情。像九尾狐和青面类他们俩就都是兽盟中的坛主,我这次就被安排在他们手下听令。” “坛主有几人,上面还有更高层级的人吗?” “没了,九大坛主直接听命于盟主,就是帝君,他们之间怎么接洽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为何要搞这个人皮作坊,既然你也爱过人类的姑娘,怎么还对人类下得了手?”卓展满是愤恨地质问道。 “我一开始也不愿意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但想着这是为我们兽人好,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白猿小二不禁垂下了头,神情有些落寞。 “你知道,无论我们兽人修化的人形多么完美,身体总会保留一部分兽的特征。比如我这白猿的手掌,还有后面的尾巴。 然而这人皮外套配合着黑巫术,却可以让我们在外表上看着与常人无异,虽然兽人原本的力量和能力被这身人皮抑制住了,但想变成人的兽人也不在乎这些了。 如果早有人皮外套这种东西,我心爱的姑娘也不至于……”白猿小二说着又是一阵黯然。 “黑巫术是哪里习来的,有巫师配合吗?还有,你们的人皮外套的买主都是谁,是否有名册?”卓展顾不上那小二的神伤,步步紧逼。 “黑巫术的事我不清楚,这也不是我这个级别的盟约人能知道的。买主都是帝君亲自接洽的,我们不敢多问。我只管送货到指定地点,把库房上锁,买主那边自会有人带着钥匙来取货,我们是见不到买主的面的。” “那你送过货的地点是否还记得?” “这个是记得的,最近的羽山的,最早的亶爱山的,我都记得,可以写给你们,我会写字的。”白猿小二恳切地说道,目光中流露出一副讨好的样子。 之后卓展又问了一些问题,见这白猿小二真的不知道再多的内情了,就让他写下送货地点后押回牢窟了。 小二走后,赤妘还特意吩咐值守的守卫要尽量善待这个犯人,不可再对他用刑了。 看来女孩子的心肠还是软的,这些人犯了滔天大罪,还让自己的大哥陷入不利的境地,却仅仅因为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就让她心生怜悯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接下来提审谁?”赤妘稳了稳心绪,悠悠问道。 “接下来就容易了,我需要再另开一间审讯室,咱们俩一人审一个。”卓展看着赤妘惊讶的小脸,神秘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十七章 字字诛心 “一人审一个?”赤妘瞪大了眼睛,惊的魂儿都要飞出来了。 她连忙摆手:“我不行我不行,你觉得我这智商能跟你比吗?还是你来审吧,慢一点没关系的,今天这进度已经够快的了,我可不着急哈。” “不是快慢的问题,是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我问你,你相信我吗?”卓展定睛看着赤妘明亮的眼睛。 “相信啊……”赤妘飞快躲开了卓展的目光,小声嘟囔道。 “那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多余的话绝对不说,受审人自然会开口的。”卓展目光明烁,自信冷静。 赤妘看着卓展成竹在胸的样子,只得服了软:“那好吧……” “你在这里审青面类,我去隔壁审那个九尾狐妇人。一会儿他进来后你就这样说……” 卓展跟赤妘交代了一通,便在守卫的引领下去了隔壁的一间刑讯室。 那九尾狐妇人被带来的时候很是困惑,她吃力地抬起戴着镣铐的手,草草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又笨拙地挽起自己那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缓缓坐到条凳上。 “你不是之前捣乱的那个外邦小哥吗,冰冻巫力的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受三公主之托,全权处理你们这个案子。”卓展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妇人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嚯,原来是做了小丫头片子的狗啊,之前帝君说要留着你,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原来是想留条好狗来咬人啊,明白了明白了。” 妇人敛起了笑容,悠悠轻叹:“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让我开口的念头吧,实话告诉你,这里什么刑具老娘都尝过了,也就那样,都不够给我挠痒痒的。你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让老娘开开眼。” 卓展并没有理会那妇人的冷嘲热讽,依旧平静地自顾自说着:“白猿兽人已经撂了。” 卓展抬眼看了看那妇人惊异的有些扭曲的面孔,心下微喜:“你和那青面类都是兽盟的九大坛主之一,神武大帝是你们的盟主。你和青面类只管抓人、做人皮外套,那白猿小二负责送货,具体都送到了哪里,我们都已经掌握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卓展说着便把之前白猿小二写满地名的那片龟甲片丢到了妇人面前。 “哼,这个没骨头的贱东西……”九尾狐妇人狠狠骂道,面露凶光,残缺不全的长指甲狠狠地挠着桌面。 卓展觉得,如果此时白猿小二在她面前经过,她绝对能把他徒手撕了。 卓展言语中没做过多停留,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想要知道的是,你们做这件事做了多久,兽盟成立了多久,黑巫术如何习得,是否有巫师配合,还有,你们的神武大帝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那九尾狐妇人显然被这一连抛出的好几个问题给问懵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卓展:“你是在问我吗,我没听错吧?你可别以为我是那小白猿,他撂了不代表我也能撂!” “我不是在命令你,我是在跟你谈条件。”卓展目光诚恳地盯着妇人。 “三公主那边对青面类的审讯也开始了,你们两个如果都不交代,那就依旧维持原状,封主回府便择日行刑。因为我们已经从白猿小二那里得到许多有用的消息了,足够给你们和你们的帝君定罪了。但如果你先于青面类交代,那么你可以活命,他就得死。” 卓展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样,如果是他那边先交代了,我就只能对你说抱歉了。如果你觉得你的同伙比你更有骨气,那咱们就在这儿一直耗着,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就算是等三公主一起吃晚饭了。” 那妇人看着卓展近乎白描地讲完这一切,不禁有些错愕了,面部表情极为复杂,绝望中似乎又带着莫名的希望。 卓展并没有理会她情绪的变化,继续毫无感情地说道:“铜川,哦不,准确的说是巴三,他为什么会在棪木林被第一时间割头,你比那白猿兽人聪明,不用我点破就能明白吧,你自己想想吧。” “你……你怎么知道铜川就是巴三?”美妇人惊恐地盯着卓展。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的多,我不仅知道他叫巴三,我还知道他是招摇山的狌人,辛正六年应招入府的,在庖屋做了两年杂役,后被招置军中,做到二级军官。还要不要听其他的了,比如他是庶出,他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 卓展心想壮子打探的那些八卦废话居然还派上用场了,看来有的时候稀汤比干货更有分量。 九尾狐妇人的心理防线几乎瞬间崩溃,呆呆地一屁股坐到了条凳上,怔愣不已。 卓展见状趁机火上浇油:“其实你交不交代我都不着急,因为你的同伴迟早会交代,就算你俩都不交代,我也能逐一查出来,就是会比较耗费时间。我这个人懒,能尽快解决的事情,就不希望再拖那么多天。” 卓展说的很随意,但这话在九尾狐妇人耳中却字字诛心。 此刻那妇人已是眼帘低垂,神情黯然,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既然你还坐在这里,就说明椿哥还没有交代。如果我现在说,是能活命的吧?” “当然,我可以向你保证。”卓展按压住心中的兴奋,依旧语调平和地说道。 一向强势的妇人突然放软了语调,用似乎只能让自己听到的声音幽幽说道:“那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卓展连忙拿过龟甲片和刻刀,准备刻录。 “兽盟成立三年有余了,我们这个买卖也干了将近两年。黑巫术是一套心咒和蛊水,要配合着使用,人皮才会贴合到真身。心咒和蛊水都是一名叫‘文魉’的黑巫师在每月坛主会盟的时候带过来的。 他最初是神武大帝带过来的,看样子跟神武大帝的私交不错,但我们跟他都没有过多的接触,他来自何方、有何目的都不得而知。” “还有,神武大帝的真实身份,我只知道他是官家人,还是高官,具体的职位我就不知道了。他本人一向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每次见我们都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大多数情况都是铜川作为我们和他之间的传信者。 再多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如果知道,估计我现在也像铜川那样身首异处了吧。”妇人长长一叹,说完了憋闷在心里的话,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九尾狐妇人交代的供词大多都和卓展猜想的差不多,卓展反而比较在意那个叫“文魉”的黑巫师。 这几日从府中众人口中了解,武翰乃一介武将,不像是阴毒的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的人。这个黑巫师很可能就是一切祸端的起源,最好能让封魄在跟武翰摊牌前就查到这个黑巫师的身份和下落。 虽然那妇人已说过不了解更多的情况了,但卓展还是不甘心,继续追问道:“你能再好好回忆回忆吗,关于黑巫师‘文魉’的一切细节,想到什么都行!” 那妇人歪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地绷直了身板:“哦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一次,时间太久我差点都忘了!” “是兽盟刚成立那会儿,摆坛祭祀,帝君在营帐中与那个黑巫师在商议事情。我作为九大坛主中唯一一名女坛主,想着要不要给他们端点水果、茶食,但刚撩开帐帘,就被帝君喝骂出来了。” 妇人的脸向卓展微微凑了过来,煞有介事地说道:“可我还是在弯腰谢罪的那一刹那看到了,跟黑巫师并排坐着的还有两个人,都是没见过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金发碧眼,很是骇人。” “是不是鼻子大大的,皮肤白白的,身材也很魁梧的两个人?”卓展心头一惊,忙慌张地问道。 “对对,就是你说的那个样,莫非你认识他们?”妇人连忙点头应和。 卓展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九尾狐妇人描述的这两个人只可能是本杰明他们的人。因为这个世代,中土大陆还没有跟西方的外国人有往来,所以有着这种体貌特征的只可能是穿越而来的本杰明一伙儿。 本杰明一伙儿跟卓展父母遇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很有可能就是罪魁祸首。他们跟黑巫师和兽盟来往,究竟是什么目的,是不是跟父亲他们探研队发现的事情有关,是不是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卓展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个问号闪现在脑海中,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喂,喂喂!小哥?你怎么了?” 九尾狐妇人见到卓展呆滞的样子很是奇怪,叫他他不应,甚是都不见他眨一眨眼睛。搞得她只能不停地用镣铐敲击桌面,来引起他的注意。 “哦,哦……刚才在想事情。谢谢你的回忆,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哦,对了,其他七位坛主的姓名你肯定知道的吧,还劳烦您写下来,或者你说我写,都是可以的。”卓展重新拿出一片龟甲,铺到妇人面前。 虽然该交代的都毫无保留地交代了,可到了出卖同伴这一步,还是有些为难。九尾狐妇人极不情愿地在龟甲上刻上一个一个名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决定开口,就早该想到这一步的。 守卫过来将那九尾狐妇人押回了牢窟,卓展一个人在桌旁坐着,不停地回想妇人说过的关于黑巫师的每一句话,整个人呆若木鸡。 吱呀——赤妘推门跑了进来,圆润的小脸上溢满灿烂的笑容,就像一道阳光射进了这昏暗的牢笼。 她双手拍了一下卓展的肩膀,兴高采烈地说道:“哎哎,你教我的那些真的管用哎!我就像你教的那样把话说完,之后我什么都没说,就一直坐在那儿,没想到那青面类没坚持多久就全交代了!” “哦,那就好,我这边也都说了,现在还在整理供词。你把你问的结果说说,咱俩对一遍,看有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赤妘把青面类的供述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大致和那九尾狐妇人交代的差不多,这也印证了双方供词的有效性。 “喂喂,你的方法太灵了,之前可是什么刑都用了,死活不说,怎么按你说的一问就都招了?”赤妘忙不迭地询问卓展。 她长这么大,见过很多大人物,天神也是见过的,但却从没见过卓展这样的男子。 他所有的想法都那么古怪,你永远都猜不到他这一秒在想什么,也猜不出他下一秒要做什么,只要他在身边,就会不由得生出许多个好奇出来。 “这叫‘囚徒困境’。既然我们已经把那白猿小二攻破了,在只剩下两个人的情况下,用这个办法再好用不过了。”卓展笑笑说道。 “‘囚徒困境’……不懂,但听起来就很高深的样子,你还真是了不起,发明出这么好的办法。”赤妘赞叹道。 “这可不是我发明的,这是我们那边的友国人发明的,审讯犯人的时候很管用,我只是依据咱们现在的情况微做调整罢了。”卓展坦言道。 “那也很厉害了,起码你想的到,也用的到啊。那个壮子也是华国人,我就不相信他能想到这个办法。所以啊,你还是很厉害!” 赤妘毫无保留地称赞着卓展,也为自己最终得出的这个结论感到开心。 “哪有夸别人的时候还贬低另外一个人的,这样可不好哦。”卓展笑着朝赤妘皱了一下鼻子,假意嗔怪着。 “要你管!我大哥不在谁能管的了我,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就算那个壮子在这儿我也会这么说,嘻嘻。” “你啊你,谁都拿你没办法,我就更无能为力了。”卓展伸了伸僵硬的腰,懒洋洋地说道。 “走了走了,拿回去整理啊,这里又黑又闷,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而且我已经饿的不行了,刚才问询的时候肚子都咕咕叫了,我一直弓着腰,生怕那青面类听见……快去我宫里,让庖娘给做点好吃的!” 赤妘的寝宫位于正殿的西北角,后屋的小露台能看到外面连绵的山川。 入夜的山色冷艳清奇,挂在云端的弦月抖出皎洁的月光,松软地洒在露台上、石桌上、糕饼上、羹汤上、秀发上、娇容上…… “喏,再尝尝这个,蜂蜜甜饼,我的最爱。” 赤妘说着便抓起一个小甜饼,整个塞到了卓展的嘴里。 “唔……嗯嗯,我自己来就好。你爱吃这个你多吃点才对,就不要再分给我了。” 卓展费力地吞咽着嘴里的甜饼,使劲嚼了几口,赶忙喝了一口梅子汁压压。 “可是我就是想给你吃啊……你要是不爱吃就算了,我留给小谷吃好了……” 赤妘这姑娘从小是被惯大的,很少会想着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别人。 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给卓展吃,而且想把自己觉的好吃的东西都给他吃。 也许是因为知道他没有父母了吧,对,是出于同情,赤妘这样说服自己。 “爱吃啊,肯定爱吃的,我只是想让你多吃点而已……对了,来到这杻阳府后就没看到小谷了,它去哪儿了?”卓展问道。 “它呀,去后山了,后山就是它的家,它喜欢在那里玩儿,不愿总被束缚在府中。” 赤妘轻盈地笑着,转过头没有看卓展的脸,小声地问道:“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嗯……是朋友了啊,而且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卓展轻柔地应着。 “嘻嘻……那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无话不说了?” “当然啊……怎么这样问,莫非你有事瞒着我?”卓展打趣道。 但话刚出口,他却突然又想到自己有事瞒着赤妘,心里很不是滋味,是下午那件事。 “其实……我有事瞒着你……” “啊?亏我还给你甜饼吃,快点,从实招来,还能饶你不死。” 赤妘并不知道卓展接下来要说的事,还是一如既往地俏皮调侃着。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父母是四年前遇难的,其实……其实我这次来华国就是来追寻父母死因的……” 卓展此时说起父母遇难的事似乎比之前平静了许多,也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也许是因为下午跟赤妘提过了,已经有过心里准备了。 “哦……那你找我哥哥寻那个什么开图石,也是因为这件事了?”赤妘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嗯……今天下午,我不是审出来黑巫师的事吗,其实那妇人之后又回忆起,她之前偶然见这黑巫师时,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人在旁边。这两个人也是我们家乡那边的人,只不过不是一个国家的,我父母的死因很可能跟他们有关。” “啊?那你有没有问怎样才能找到他们?”赤妘听到这里也很是着急。 “没,那妇人也是误打误撞看到的,没有更多线索了。我觉得我不应该瞒你的,对不起……”卓展低头说道,低垂的睫毛上泛着银色的月光,似乎比女孩子的还要好看。 “没事了……这是你的私事,而且又跟案情无关,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的……” 赤妘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又好了,低着头不停地摆弄头发的发梢。 “你放心,等我大哥一回来,我就马上帮你找他要开图石,我也不留你在这辅佐他了。” “呵呵,就是想告诉你,你知道了我就舒坦多了。”卓展轻松释然道,“哦,对了,这下可以跟你的封魄哥哥汇报了,我能做的都做完了。” “不用了。” “为什么,你今天不一直嚷嚷着要跟封魄汇报战果的吗?” “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么晚了,封魄哥哥肯定睡了,明天再说吧,就像你说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哦,好……哎呀,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不过今天这一天可真够充实的。” 卓展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即摸了摸赤妘的头:“行了,这么晚了,我也得回去了,不然段飞壮子那两个家伙又要当长舌妇了。累了一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哦……那明天见喽,明天我去望海台看你。” 赤妘原本拒绝去跟封魄汇报是想跟卓展再聊一会儿,不想却提醒了卓展时辰已晚,让卓展提前回去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临别时虽挤了一个满满的笑容,但上扬的嘴角在卓展转身的那一刹很快就降了下来。 她望着卓展一路出殿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才缓缓把头枕在手臂上,想着今天的事,想着今天的人。 “交到知心朋友的感觉真好……” 赤妘想着想着不禁笑眼弯弯,神色朦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十八章 撸串 搓麻 头一天的暴雨把望海台冲刷的干干净净。 石阶两侧,几簇清新的树丛,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日被雨水洗礼过的关系,在此刻明净的天空下,连叶子都透着新生的青嫩。 漫山遍野都安静地蔓延着不为人知的浅绿,就像淡淡的水彩晕染在天边。 段飞此刻正躬身将封魄甩过来的长布逐段硬化。 待整匹布都硬化完成,段飞运气收手,硬化的布匹落地有声,过了好久都保持着最初的形状。 段飞开心地笑着,再次起掌运气,喝了一声“收解!” 只见布匹瞬间变软,即将飘落沾地之前,段飞抬腿将软布的一段踢向空中,随即飞身钻到布的下方,一连串的连转翻身,翻转起来的风将麻布整体掀起,飘向空中。 卓展跑过来双手撑着段飞的背一跃而起,对着飞起的长布掌心运气,长布竟瞬间冰冻成一节一节的台阶,逐级延伸到上空。 “段飞!”卓展回头喊了一声,两人便一前一后飞快跑向冰阶的最顶端。到顶后,两人对望一眼,纵身跳下。 卓展回头喝令一声:“收解!”冰阶状态瞬间解除,长布恢复原状。 卓展伸手扯住长布一角,用力掀转过来,再次运气,长布又再次冰冻。 这次则是在他们脚下冻成了一条蜿蜒的滑梯,二人弓立在上面,顺势滑了下去,玩儿得不亦乐乎。 一身轻松的封魄笑着看这对兄弟在练习中自找乐子。 虽然已经习惯了看他们这种苦中作乐的游戏了,但发现新的玩儿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侧身对正在斟茶的荀伯说:“这两个小家伙有意思吧,都是难得的璞玉啊!” 荀伯点了点头:“哈哈哈,老朽在杻阳府这么多年,也见过将军带徒弟,深知您有多喜欢他们俩。不过真是难得,才短短几日,‘收解’对于他们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了。” 荀随即指向远处:“那个段飞,才几天功夫,武功就精进到如此地步,硬化也能熟练掌握了,维持时间和离手形态都不是问题了。 还有那个卓展,已经能随意变换冰冻的形状了,而且状态转换的间歇也很短,我记得封将军您也是花了两年才掌握到这种程度的。” “他们不一样,这也是我为什么肯每天花上半天的时间来指点他们,这两人以后都会成为惊动五方五山的人,我这么说一点儿都不夸张。” 封魄接过荀伯递来的茶呷了一口,满是赞许地望着不远处练功的兄弟俩。 “是啊,那个段飞真是不错,仪表堂堂,天生一副好骨架,身手和反应速度都能跟现役的南山各封地将领有的一拼。” 荀伯眯着眼睛,捋着胡子,笑赞着段飞。自己若有个适龄的女儿,恨不得马上为她去说媒。 “段飞是很厉害,但我觉得那个卓展比他更可怕。”封魄正色说道,“卓展的身手虽然没段飞好,但……”封魄顿了顿。 “您要说的是他那惊人的巫力吧。”荀伯接道。 “也不全是……”封魄蹙眉摇了摇头,“还有那睿智的头脑和沉稳的心绪,也许,还有胸中那深藏不露的格局……早上妘儿过来说的那些事你都听到了吧。” 荀伯仰头大笑:“哈哈,三公主叫嚷的声音,老朽在露台下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真是没想到,我们用了那么多刑具都没审明白的犯人,居然就被卓展那小子三言两语就审出来了。这且不说,还有那金毛脸的身份,都被割了头了,怎么这么容易就查出身份了。” “哎……昨天他们找我去开案牍库的大门时,我还没在意,想不到真让他们查到了。老朽自问阅人无数,还真没阅过这样的人。”荀伯感叹道。 “我现在算是明白妘儿最初想留下他们的心态了,不过我们这杻阳府池子小,怎能困得住这种蛟龙。”封魄满是感慨地说着。 “哦,对了,妘儿说的那个什么‘囚徒困境’,你回头吩咐黑耀加在刑讯司的章程里面。还有案牍库的翻新,你亲自督办一下,就照妘儿说的那套去弄。” “老朽得令。” 荀伯微微弯腰作揖,起身是却见一身火红的赤妘欢脱地朝这边跑来。然而她却没有跑来封魄这边打招呼,而是径直跑向卓展和段飞。 “呵呵,妘儿这丫头,有了新朋友就忘了你我啦。”封魄无奈地摇着头。 “封魄哥哥说谁呢,妘儿可不是那般无情义之人。” 正说着,赤妘已经跟卓展、段飞朝这边走了过来。 赤妘走向茶案,斟了三杯茶,转身递给卓展和段飞,自己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封魄哥哥,我说你也太认真了,一天都不给休息啊?” “喏喏,这还怪上我了,当初是谁眼红,说我偏心来着?这练功习武需要有长性,每天坚持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我也只困他们半天,下午和晚上他们不是有的是时间吗?”封魄婉转地自己圆着。 “我是好心想给他们放松一下了……哎!要不这样好不好,我们今天大吃一顿怎么样,权当给卓展昨日的卓越表现庆功了,好不好?” 赤妘猛地一叫,虽然卓展已经习惯她偶尔的一惊一乍了,但还是吓了一跳。 “那咱就烧烤趴走起呗。” 这几日段飞也是憋闷的够呛,这里没网没手机,整日都苦兮兮的练功习心法,确实想好好放松放松。 “壮子知道这事儿得乐疯了,再不休息一下,他都快成苦瓜了,他的练习强度可比我俩大多了。” “那行,烧烤炉什么的庖屋都有,一会儿我命姜姑姑去跟僖娘说一声,咱们下午就开吃!就在这望海台好了,这里视野开阔,景色也好。” 赤妘转过脸,摇着封魄的胳膊撒娇道:“封魄哥哥也一起好不好,就这一天……” “好好好,就依了你,我若不依你,你能放过我吗,哈哈……不过咱们说好,折腾完可要把我这练功圣地给收拾干净了。” 封魄一脸宠溺地看着赤妘。没有弟弟妹妹的他把赤枢的这个妹妹也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纵容程度简直到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还有还有,既然壮子来,那让琥珀也来呗,人多热闹,还有段越、雪言姐,哈哈,想想就高兴!”赤妘眉欢眼笑地说道。 “行行行。”封魄连声应允,把头点的跟啄米鸡一样。 “晚上还要一起玩儿扑克,封魄哥哥你都不知道,他们华国的那个游戏多好玩儿!”赤妘看来早有预谋,晚上的节目都安排好了。 “今天就不玩儿扑克了,还有更好玩儿的,是不是,荀伯?”卓展神秘地说道,又向荀伯使了个眼色。 荀伯会意,马上点头允诺。 原来昨天晚上,荀伯去找卓展商量竹简大小的时候,正好段飞和壮子也在,硬是被壮子央求做了两套麻将,估摸着今天下午府库匠人就能做好了。 “对了,荀伯,还要麻烦您叫人赶制几百根竹签子,我们烤肉用。”段飞说道。 “有烤炉啊,要竹签子干嘛?”赤妘疑惑道。 “这你就不懂了,用竹签子串着的肉烤出来特别香,我们家乡管这种吃法叫‘撸串’。”卓展赶忙解释道。 “真的,超好吃,你们就擎好吧!”段飞神秘兮兮地说道。 整个晌午,兴奋的一帮人谁都没午休。 烧烤趴的准备工作还是挺繁琐的,众人都参与了进来,就连本无心玩乐的琥珀也被派去劈制竹签子了。 赤妘激动的更是什么事都要亲自过问,生怕遗漏了什么东西。 上午还清净肃然的望海台此刻已是白烟滚滚,烧烤炉一架起来,原本袅然的仙气便荡然无存了,活脱脱成了一野餐圣地。 南山的烤炉很是别致,四角向上翘起,这样的设计,不仅能防止烧肉的时候油汁沿着炉子滴下来,还能形成一个天然的窝风处,让肉能更快烤熟。 壮子这个吃货加潜在厨子学徒,正赤裸着上身,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毛巾,一手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蒲扇,一手兴致勃勃地翻弄着炭火上的肉串,嘴里还哼哼着《乡村爱情》的粤语版主题曲。 一排密集铺开的肉串在高温炙烤下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热油顺着肥瘦相间的肉块慢慢滑下,滴到烧红的炭上就滋滋窜上一缕青烟。 再刷上豆酱、撒上现磨的花椒粉和芝麻,销魂的香料味儿缠着肉香味儿,一秒就能勾起馋虫。 第一批肉串烤好,壮子将烤串一一分发给众人,自己留下一小把,整把的开撸。 外焦里嫩的肉块入口瞬间,滑嫩、焦香的烤肉味就顷刻俘获了味蕾,浓浓的肉香直冲脑门。 “好吃!不过这要是有辣椒粉、孜然粉就更爽了,可惜你们这边没有啊……” 壮子塞了满嘴的肉,边嚼边跟琥珀叨叨辣椒粉和孜然粉的妙用。 第一波的肉串刚被消灭光,第二波的翅膀、鸟蛋、内脏、蔬菜串又码满了炉子。 众人好久都没这么放松过了,每个人都被这欢乐的烧烤气氛带动起来了,就连一向清淡素口的段越和江雪言都不由得吃了好几串肉串。 封魄整天忙忙碌碌枯燥惯了,冷不防来这么一场热闹的轰趴,也是兴致高昂,直接把粟心酒的坛子搬到身前,大碗舀酒,一口酒一口肉,好不快活。 众人就这样吃吃闹闹,直到太阳落山,才清理“战场”,但不多时就又在后殿垒起了新的“战场”——麻将。 正好两副麻将,并排摆了两桌。琥珀也被拉来凑手,荀伯则是里里外外各种茶水、水果的伺候着。 卓展、赤妘、封魄、江雪言一桌。 段飞、段越、壮子、琥珀一桌。 壮子神采飞扬地讲完了麻将的规则,众人便忙不迭地垒起了长城,推牌、码牌,庄庄盘盘争不休。 新做好的竹制麻将散发着毛竹青湿的味道,上面的刻花还有些磨手的毛边,但已没人在意这些了,麻将的精妙与乐趣已让每个人都沉浸其中了。 此时的麻将桌上没有上下级、男女、贵贱之分,甚至连技艺大多数时候都要给运气让路。众人在令人痴迷的贪念和谨慎中小心博弈着,享受着麻将的诱人之处——危险,神秘,欲罢不能。 连一向惕厉自省的封魄都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还念叨着让荀伯把后殿的这间屋子就此设为棋牌室,将麻将作为杻阳山会客的重要娱乐项目之一。 看来赤枢兢兢业业整肃起来的清正风气,都抵不过这这一桌小小的围城带来的无限诱惑。 此时卓展这桌成均势之局,基本上都是四个人轮流坐庄、有来有往。 四个人技术、手气、运气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只有小胜小输,没有大起大落。 然而壮子那桌此刻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琥珀今天是人品大爆发了,连赢五局,其余三家手边的青贝是越来越少。连一向状态稳定的段飞都有些焦虑。每个人出牌都亦步亦趋,然而越谨慎、越算计就越容易出错。 轮到壮子出牌好一阵子了,他却迟迟不肯出手,一会摸摸这个牌,一会儿摸摸那个牌,眼睛不停地在自己的牌和下面已经打出去的牌之间游走,心里默默地合计着出什么好。 只见他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猛地一咬嘴唇,使了大劲弹出了一张牌:“三条!就打这个了,爱咋咋地!” “胡了。”琥珀平静地说道,并一一推平自己面前的牌。 只见牌面排列规整,清一色一条龙,还带鸡宝夹。 其余三位不禁都瞪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盯着琥珀。 然而琥珀却依旧面无表情,连一丝得意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我去!你这什么手气啊?出千也摸不到这样的牌啊!”壮子气的直挠头。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根据你给规则在码牌,正想要三条,你就打了,有什么不对吗?” 琥珀无辜的眼神配上面瘫脸,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真让人有一种想暴虐一番的冲动。 “了不得了不得,天生的赌神、雀圣啊。”段飞摇头连连赞叹。 而旁边的段越则已经在数自己那所剩无机的青贝了。 “真想把你带到我们那边,咱哥俩去奥门闯荡一番,你就是新一代赌王啊,到时候香车美女应有尽有,还在这边干什么大头兵啊!”壮子一番豪言,唾沫横飞。 “呵呵,他是赌王,有你啥事啊,别啥好事都把自己稍带上。” 段飞一边吐槽着壮子,一边把自己输掉的那份青贝推到琥珀面前。 “我是他经纪人啊!你想想啊,成名了肯定有什么代言啊、剪彩啊、媒体采访之类的。他这么木讷,能应付得来吗,还得我这个江湖老手包装、操持不成。” 壮子一边滔滔不绝地调侃着,一边看似自然地把青贝推到琥珀面前。 “少了。”琥珀认真地打断了壮子的高谈阔论,“壮子,是你点的炮,应该翻倍。” “靠,师父你太贪了吧,你这青贝都堆成小山了,你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吧,还差我这几个子?”壮子浑水摸鱼的做法被识破,很是不甘,可怜巴巴地望着琥珀。 “不行,规则就是规则,何况这还是你定的规则。”琥珀一板一眼,不依不饶,认真至极的样子在众人眼中似乎有些可爱。 “那我是没钱了,你看看,见底了!”壮子赖皮地抖了抖自己装贝币的布袋子,摆好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隔壁桌的几位也都被这对欢喜师徒都笑了。 卓展一边码着牌,一边把自己装青贝的袋子扔给了壮子:“我的借你!咱们华国人可不能当老赖啊。” “哎哎,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这小小的麻将,小壮士不大气了啊。”封魄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封大哥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这钱可都进了你手下的钱袋了,你当然乐意啊。不过说实话,我这算不算给咱们杻阳山做贡献啊,再建别殿的时候也搞个署名捐赠什么的,把我‘乐正云扬’的大名也给刻上去。” 壮子的这个大名,放在这个世代也是侠气时髦的很。大家平时看惯了他吊儿郎当的嘴脸,也叫惯了“壮子”,突然听到这么端正凛然的名字真是浑身不自在,都忍不住轮番轰炸壮子一番,整间屋子一时间欢声笑语、嬉笑怒骂。 然而开怀大笑的众人谁也没想到,这热烈的气氛很快就会被倾盆的冷水迎头浇灭。 “封将军!” 只见平时跟在封魄身边的那个叫青金的小军官匆忙地推门闯了进来,把正要出去倒茶水渣滓的荀伯撞了个踉跄,却没有伸手去搀扶,而是一脸慌张地直奔封魄这边,惊怖拱手道: “封将军,武翰右将军刚刚回府,听说您在后殿这里,已经赶过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不速之客 刚刚还热闹一片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封魄失手推翻了刚码好的麻将牌,猛然站了起来,想要传达什么命令做些应变,但看着眼前这两桌麻将残局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一时间竟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此时已近午夜,谁也没料到武翰会在这个时候回府。在场的众人好似惊弓之鸟,纷纷起身,手足无措。 怔愣间,门口的守卫已连滚带爬地推门进来:“封……封将军,武将军到……” “访”字还没有说出口,紫金大战靴便铿锵登堂而入。 只见来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肤色古铜,方正的脸上深眸如烈火,给人一种不明觉厉的压迫感。从头上生着的一对小小龙角,和手臂上隐隐泛着的青色豹斑,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雕蛊兽人。 这武翰虽然也穿着跟封魄一样的轻便式上将军甲胄,然而二者的气场却完全不同。 武翰向后面跟着的十几个精甲兵士摆了摆了手,示意不要跟过来,便径直走到众人面前,礼节性地向赤妘拱手作礼:“三公主。” 继而转向封魄:“封将军,这几日,府上可好?” “府上一切安好,武将军不必挂怀。倒是武将军星夜上山回府,怎么也不通传一声,我也好派人为你接风洗尘。”封魄笑容可掬地回应道。 封魄心里明白的很,无论自己掌握的证据多么充足,此时都不是摊牌的好时机。 一来自己困囚在这后殿之内,什么武器都没带,除了琥珀和卓展他们,亲信的将士都不在身边,无法隔空调度,更不应把三公主也裹挟进来。 二来武翰带着精锐小部队前来,巡防大部队也在门外,若是生变,武力上自然高下立现,与之硬碰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此时最明智的就是先稳住武翰,不能让对方察觉出自己已经暴露。待过了今夜,明天再抢占先机,趁其不备,一举拿下武翰。 “我这人性子急,眼看就要到家了,便顾不得许多了,只得连夜上山以慰忧心,呵呵呵。而且我来去匆忙惯了,接风一类的繁文缛节能免则免。”武翰玲珑回应道。 卓展上下打量着武翰,眼睛扫到其腰间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武翰腰间佩着的那把雕虎如意云纹刀,正跟之前自己在圆虺兽体内看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在工艺技术落后的这个世代,如此精工锻造的刀,整个南山也罕有几把,武翰的身份已不用再做推演,定是那兽盟‘神武大帝’无疑。 武翰身为兽人,警觉性很高,感觉有人盯着他,便向后瞄了两眼。不想一眼就认出了那桌后站着的,正是那天大闹后巷的三人。 武翰瞬间蹙目色变。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当时蒙着面,这几个小子未必认出了他。 心念如此,武翰脸上已及时调整好了神态,强颜欢笑道:“啊,有客人啊,敢问这几位是?” “哦,妘儿的朋友,从华国来的买卖人,此番上山是来找封主讨要五年前那伙华国人留下的东西。”封魄淡然说道。 虽然武翰反应很快,但封魄还是察觉出了武翰面色的微妙变化,心中不免一阵戚然。 “哦……原来是那个江老的同乡,失礼失礼。”武翰抱拳作礼,神情很是从容。 继而又转身问向封魄:“封主近日可有信报,我与封主当日一道下山,便再无封主消息,心中很是挂念。” “前日刚得封主信报,说是已经打道回府了,不出意外的话,估摸着这几日便可回府。”封魄坦言道。 “到时候咱们三人可要好好对饮一番,真是好久都没有三人聚齐的机会了。”武翰满是豪气地说道。 随即刻意俯身看了看面前这两桌麻将残局:“看来诸位有新节目要忙,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府休息了!”说完便一拱手,与众人拜别。 大眼瞪小眼的几人也无心再收拾残局,满腹心事地回到各自住处,只留下荀伯来清理战场。 卓展回去后又是一夜未眠,他与段飞讨论了许久,脑海中不断勾勒着次日跟武翰摊牌辩驳的场景。 整个案子的细节、过程又在他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证据、线索也都熟烂于心了,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或者说是兴奋。 卓展翻来覆去地都在想这些想了几百遍的事,没有丝毫困意,只待天亮。 啼夜的乌鸦已声嘶力竭,有气无力地间歇啼叫着。黑凉的夜色犹如一方浓稠的墨砚,沉重的的化也化不开。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卓展就拉上段飞直奔封魄府上。 封魄的将军府邸离卓展他们住的东殿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卓展、段飞已是府上熟客,未经仆人通传便径直入府了。 他俩刚走到封魄房门口,就看见恼火的封魄正对着手下兵士大发雷霆。封魄此时还穿着贴身的白色绸衣,晨起漱口用的陶盏已被摔碎在地上,整个房间一片狼藉。 封魄一向为人谦和,对手下人亦是如此,这样的情形实在罕见。卓展心想这小兵哥定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重错,才会惹来封魄这般盛怒。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通报我!”封魄挥着大手,前额青筋暴起,怒发冲冠。 那小兵伏跪着,整颗头都贴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小…小的见将军已经睡下,怕打扰将军清休……所以才……而且……而且以往小的也是天亮才报告的,都没……” “你还找借口!你……”封魄盛怒,抬起了右手,但转念觉得不妥,又悻悻放下了。 封魄明白,这小兵本不知个中利害。今天这个乌龙局确实怪不到小兵,自己虽然气愤难耐,也实在不应该把气撒在这个无辜的小兵身上。 段飞在学校一向做惯了和事佬,此时见封魄已有缓和的态势,便赶忙上前劝解到:“封大哥有什么难事也说与我俩听听,何必与这小卒多费口舌。” 封魄抬眼看了看门口的段飞和卓展,叹了口气:“你们来的正好,正想让荀伯去找你们。” 又扭头对那小兵大喝道:“还不退下!” 那小兵可能是跪太久身体僵了,亦或是被吓的不敢动弹了,竟依旧伏跪在那里没有起身。 卓展疾步上前用腿轻触了一下他的后腰:“哎,将军都让你走了,还不赶快!” 那小兵这才反应过来,一连串的叩拜感谢,后退着出了房门。 荀伯随即便关上了门,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封大哥,敢问这小兵犯了何事?”卓展语气平和问道。 “哎,别提了,昨夜武翰只在府中停留两个时辰,天都没亮就下山了。这小兵见我睡觉便没来通报,真真气死了。我们明明已证据在握,现在却放虎归山,哎……” 封魄一声沉重的叹息,右手握拳重重捶在了桌案上。 卓展顿时呆在了那里,昨夜辗转了一夜的构思推演统统成了虚无,如今武翰下山,便再难有机会与他当面对质了。 仔细想想,这武翰星夜上山本就不明其意,又连夜下山,更不知何故,想来定是发现了不利于自己的状况。 现在虽已失了先机,但还是要弄清楚武翰的意图。 卓展定了定心神,向封魄问道:“那武翰出府时,需发府门开锁令,肯定会跟守卫交代几句开门的缘由和去向,封大哥还是赶快问清的好。” “这个我已经问过了,武翰只说是侍妾染疾,回青城的行辕一趟。但这明显就是谎话,回行辕看侍妾,还用得着把他昨夜领上山那三万府兵也一起带去吗?”封魄愤愤道。 还没等卓展开口,就有兵士大喊着“报——”,听声音已在门外。 站在门边的荀伯急忙去开门,门一打开,那小兵“噗通”跪地,满脸恐惧,拱手道:“报告封将军,乾……乾字号山牢里的三名要犯,昨夜……昨夜全被割喉。” 封魄心头一紧,失色问道:“可是那九尾狐、青面类、白猿三个兽人?” “正是!”小兵说完便俯首叩地,准备听令。 封魄此时脸色黑沉,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握拳的右手抵住桌面,强撑着自己有些微晃的身躯。心里不停咂摸着,这乾字号山牢有守卫轮值,还有暗河,何人能悄无声息地渡过重重关口直取三人性命……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外面又是一声急促的“报——” 几人匆匆走出房门迎了出去,院前的大门被推开,又一个兵士飞奔而来,半跪在地,拱手禀报:“报告将军,庖屋的僖娘来报,清晨庖屋杂役在后山洼地汲水洗菜时,发现一具尸体。” “赶快抬过来!”封魄急忙催促道。 不多时,两个兵士便抬着一具蒙着麻布的尸体放在了正院的地上。 封魄挥了挥手,荀伯便会意蹲下,掀开了蒙在尸体上面的麻布。 麻布掀开,露出来的那张脸却让卓展一阵心悸。这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一路引着他和赤妘去乾字牢的渡船守卫。 “是他……”卓展喃喃道,蹲下看着尸体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摘下尸体带着的狱卒桶帽。尸体湿漉漉的头上清晰可见两只鹿耳,这人也是一个兽人。 “一切都说的通了。” 卓展抬眼看着呆立在那里的封魄,正容说道:“这兽人狱卒必是武翰的人,也许还是兽盟的一员。我在狱中审那三人的时候他虽未在场,但押解犯人回牢是他带头操办的,从犯人的神态不难判断这几人已招供。他定是昨夜将这一情况告知了武翰,并引人或亲自潜入乾字牢杀了那三个兽人。估计是在回禀武翰的时候被灭了口。” “这武翰也真够狠心的,为了不留下人证,连自己的人都不放过……”卓展一声叹息,缓缓拉上麻布,盖在了守卫的头上。 “若真依你所推,那武翰定是逃之夭夭了,我们别说什么抢占先机了,恐怕连抓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哎……都怪我……” 封魄一屁股坐在方椅上,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懊悔自己昨夜的优柔寡断。 “吱呀——”院前的大门又被推开,刚刚坐下的封魄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被推开的大门。 只见一袭红色衣裙闪现,是赤妘。 封魄慢慢闭上了眼睛,一颗紧张的就快吐出来的心又咽到肚子里。接二连三的传报和变故已经让他的神经高度紧张了,此时的他,实在害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喂,卓展、段飞,你们也在啊!”赤妘看到卓展很是高兴,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封魄微带怨气地问道。 “据我大哥之前的信报推算,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傍晚之前便能到杻阳山了。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接风的事了,毕竟卓展他们要找我大哥要东西,还有武翰那事,摆个宴总是不错的……” 星夜上山、赤枢回府、青城行辕、武翰、精兵、兽盟、革命……一系列的碎片词汇在卓展的大脑中融汇碰撞,不断交织,织成了一张逐渐清晰却又可怕至极的画面。 心念闪电,一阵寒意渗进卓展的脊梁。 卓展乍然起身,立目惊呼:“不好,赤妘你大哥有危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十章 肘腋之变 赤妘、封魄、段飞此时都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赤妘不禁皱眉问道:“我大哥能有什么危险啊,他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呢,身边有精骑护卫一路护送,就算遇到个什么事也至于有危险吧。” “就是因为在回来的路上,才危险。”卓展急的紧握双拳,“武翰昨夜特意询问过你大哥的行程,连夜下山并不是逃跑,而是想路上擒住你大哥。” “武翰下山了,什么时候的事?”赤妘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先别管这个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之后再跟你细说。” 卓展火急火燎地回应道,随即转向封魄:“封大哥,现在当务之急是摸清武翰一行人的去向,我建议马上派出探子去问询青城的百姓,那么一大队人马,不可能不留行踪的。同时,我们这边挑派精锐部队,以最快的速度下山,与探子汇合后,快马追赶武翰,看还能不能拦阻下来。” “好,想法不错,就按你说的做。来人!”封魄大喝一声,便急匆匆向赶来的兵士传令去了。 赤妘一把截住正欲随封魄出去的卓展,气愤质问道:“不是,你等等!再急也要跟我说明白吧,这是我大哥哎。我大哥武功虽不如武翰,但也不差。而且杻阳赤羽营可是一等一的精兵,岂是武翰手下那些人能抗衡的了的?” “若是两敌相对,自不必担心。但坏就坏在武翰是你大哥相熟之人,还是他笃信的杻阳府右将军。而且你大哥并不知道人皮作坊一事的幕后主使就是武翰,武翰有一百个理由能近你大哥身前。 之前听你说过,你大哥拥有跟武翰同属性的雕蛊巫力,但人拥有的兽力肯定不能跟兽人相比,更何况你大哥武功还在武翰之下。这近身相博,你觉得会怎样?” 赤妘听卓展气势汹汹地说完这一切,呆呆地僵在了原地,舌挢不下,怔愣问道:“那……那赤羽营呢,总不至于都败给武翰吧?” “主帅被擒,再强的兵士也是散沙,怎抵得过武翰有备而来的虎狼之师?”卓展蹙眉反问道。 “不对不对,我大哥对武翰有恩,他不至于这样……”赤妘微喘着,语气已带着哭腔。 “怎么不会,你忘了我们在山牢中审出来的东西了?那武翰是想带着兽人革命、翻身做主的!你认为他是在革谁的命?别忘了,武翰可是连心腹忠仆都能灭口的狠心人。在全族兽人与往日恩人之间,你觉得他会怎样选择?” 赤妘紧紧抓住卓展双臂的手渐渐松弛下来,她全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危局,身体不由得微微发抖,颤声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只能及时援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武翰的行踪和排兵部署,只能先拼速度了。”卓展低头无奈道。 赤妘没再辩驳,只是默默跟在卓展身后出了将军府。 赤妘虽贵为南山三公主,但无权无势又与赤帝闹翻的她此刻无能为力。然而,几日相处下来,她知道卓展一定有办法的。 此时卓展对赤妘来说就像救命稻草一般,她生怕他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因此寸步不离地跟着卓展。 封魄胆色不凡,还是能在危局面前挺的起来的一位上将军,他虽内心慌乱,但依旧能雷厉风行的排兵部署、井然发令。 在派出飞探和先锋精锐后,封魄立马集结整合现有兵力、粮草,并将各兵营统领都召集到将军府,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壮子、段越、江雪言闻讯后也都集结在了将军府,静候消息。 “封大哥,现在山上有多少将士?”卓展问道。 “原本十万的驻屯大军,有三万的兽人兵团昨夜被武翰以接驾为由带下了山。现在我们这边,算上巡宫的王侍,总共八万。”封魄毫无保留地坦言道。 “武翰那边呢?” “武翰由于去年刚打下与中山的硬仗,还未裁军,麾下常年有三万精锐,加上昨夜带下山的那三万,总共六万。但他刚刚从夲马营归来,夲马营还有一万常驻兵,他右将军的令牌是完全可以调度的。” “八万对七万……”卓展低头思忖着,暗暗盘量,揪心于这并不占优势的局面。 段越和江雪言相依坐在前厅的门阶上,面带愁容,一言不发。 赤妘心烦意乱地在卓展左右晃悠着,不停地用手指卷绕着自己的发梢。 段飞倒是沉稳,坐在四方椅上闭目沉思,不动声色。 壮子则心事重重地一会儿换个地方,想寻个人解闷,但此时已无人再愿意去理会他。 壮子恹恹歪歪地拱了拱段飞:“哎,我说,咱们就是找赤枢讨要个开图石,犯得着也跟着蹚这趟浑水吗,万一真打起来……要不,你去跟卓展说说,让他别这么鸡血了,咱们趁着事态还不严重,赶紧下山得了。” 段飞猛地睁开眼睛,一脸怒气地看着壮子:“哎我说壮子你有没有点儿良心啊,人家杻阳府好吃好喝供养你这么些日子,还教你功夫,你就这么撒手跑了?再说,之前我们困在圆虺兽里的时候,赤妘还救过你,你跟赤妘到底是不是朋友?” 壮子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不妥,马上软笑道:“嘿嘿,我这不是怕丢了性命嘛……天大地大,性命最大,没了命还怎么回现世啊……” “找不到开图石,谁也别想回现世,而开图石就在赤枢那儿。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拿不到开图石,卓展是不会回去的,我和段越也是。要回你自己回,让雪言姐开司空送你回去。”段飞没有看壮子,目视前方,冷冰冰说道。 壮子一听这话急了,连忙瞪眼辩解:“不不不,我不想回去。你们都在,我能走吗?我这个人虽然惜命,但也绝不会抛下朋友保命的,为了朋友,我乐正云扬可是能豁出命的!” 壮子最后这番话说的声音有点儿大,以至于远处的赤妘都隐约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赤妘顿时心神不宁起来,她明白,自家内部引发的乱变跟这帮华国人无关,本应该放他们下山去的,但她实在不愿意卓展走,因为她知道,此刻能扭转局面救她大哥的只有卓展。 赤妘不自然地咬了咬嘴唇,默默走向封魄那边,假装没有听到壮子刚才的那翻话。 山风萧瑟,树影婆娑。一个双腿奇长的轻壮男子背着一个年迈老者,极速飞驰在山道上,速度快的仿若一把飞梭游走于布机之上。 “报——”只见传令兵背插黄旗,飞奔而来,半跪在正厅中央,拱手禀报:“报告将军,飞探回来了,还带回一名老翁。” 正厅议事的诸人都不禁抬起头来,满腹狐疑,这飞探下山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原本的计划是飞探打探到消息后,需在青城城门等候先锋精锐部队一同出城的,这回府是何用意。 众人心里都泛着嘀咕,已有兵团统领在交头接耳了。 段飞也莫名其妙地看看卓展,两人面面相觑,耸肩表示不解。 端坐在正中的封魄倒是临危不乱,沉声道:“快快通传。” 只见一双腿奇长的轻壮男子搀扶一老翁,蹒跚却焦急地走了进来。那男子松开老翁,两人依次跪地,叩首作揖。 长腿男子起身拱手道:“将军,微臣乃杻阳府飞探营探长,丘风。微臣得令下山打探,还未到到山脚,便遇到这仓惶上山的老翁。 据老翁说,现在整个青城已被兽人兵团占领封城,四方城门都已封门了。微臣这才放弃下山,带他回来见将军。 我们回来的路上交逢先锋营,微臣与营长说了山下的情况,先锋营目前暂驻留在半山,等候军令。” 这长腿男子天生飞跑巫力,速度惊人,一直服役于飞探营。今日作为飞探下山,能做此机变之举实属难得。 听到这个消息的封魄大为惊愕,忙探身去问那老翁:“老人家,飞探所述之事可属实?” 老翁起身拱手,目光明烁:“回禀封主,千真万确!” 封魄本已在做后续的部署,却万万没有料到武翰会这样果决,竟如此快速占领了青城。不愧是常年在外带兵守防的右将军,在用兵之道上,是守内的他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 然而此时封魄却没功夫感慨沉浸于此,青城被占,武翰明显是想以此为据点,攻打杻阳府。 大难当前,整个封地极有可能面临易主之危,若当真如此,这就是兽人有史以来第一次叛乱成功,而他封魄就是那护主失力、丢城殃国的头号罪人。 想到这里,封魄不由得心若焚火,惊跳不定。 殿内诸人都闻之色变,这瞬息发生的肘腋之变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方寸大乱。统领之间已在窃窃私语,一时间正厅里乱成了一锅粥。 坐在右边头把方椅上的铁骑营一营统领谢求阖拱手作礼,咬字说道:“封将军,这老者所说也未必属实,青城封山,城门紧闭,为何他这个年迈的老翁却能逃出来,还好心上山报信,许是那武翰派来扰乱我军心的奸细也说不定。” 原本肃静下来的众人,一听这话便再次开了锅般的议论起来,有人指着老翁说三道四,有人怎连忙点头称是。 那老翁一看这情形,急了眼,慌忙俯身叩头,大喊道:“将军明鉴,小老儿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将军!我三个儿子都在这杻阳山上服役,自然是得了信儿后立马来报。 小老儿是青城郊外信驿的掌事,离青城主城有段距离,从伙计那得知消息后,我便赶忙上山,路上就遇到了这位军官,我已把自己的情况跟这位小军官交代了。” “没错,这老翁的小儿子也在飞探营,我是认识的。”丘风赶忙说道。 “哦,对了,我每个月都来府上奏禀瞿如数量,府上的荀主簿是认的我的,这是我的掌事令牌。”老翁说着便将腰间的木牌解下,双手递呈。 封魄忙派人呈上了这令牌,断定真伪后,又叫来了荀伯和老翁所说的三个儿子前来辨认,多方指正都印证了老者的身份,也侧面印证老者所述情报的真实性。 封魄的心绪再次绞乱如麻,难道真的只能硬碰硬的背水一战了吗? 思忖间,封魄恍然大悟般猛然抬头,焦灼的目光深深盯住了坐在左排最末端的卓展,这个无数次令他惊叹不已的少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十一章 筹谋 封魄遣散了各营统领,屏退了左右护卫和随从,仅留赤妘和卓展一行人在这正厅之内。 荀伯从外面关上了厅门,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变得肃杀而鬼魅。 半晌的沉默后,封魄从四方椅上蓦然起身,缓缓走到卓展面前,步履沉重却果决,眼神炙热而笃定:“卓展,我知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但出于贪心亦或私心,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我当然愿意!封大哥,就算你不说,我也定会鼎力相助。”卓展认真凝望着封魄明亮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 与封魄相处的这段日子,卓展在各个方便都受到封魄诸多照顾,甚至府中的一些规矩和礼节都不必遵守,更能随心所欲僭越旧制畅通无阻地查案。 在练功习武上,封魄对他和段飞的教导,已远远超出“指点”的范畴。在卓展心里,早已把封魄当成了师父、兄长般的存在。因此在称呼上,“封大哥”也自然而然地代替了“封将军”。 蒙受杻阳府恩泽,助其解围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然而此时封魄自损身价的诚意恳求,还是如雷击般打动了卓展。他暗暗发誓,务要倾尽所有救回赤枢,帮杻阳府摆脱这盘危局。 “封大哥,我也愿意。”段飞一个箭步冲到封魄面前,坚定地说道。 “那我也愿意啊……”壮子虽有小小的不情愿,但也连忙抢着说道,生怕落下自己。 “我们也是。”段越和江雪言也在点头。 “你们……”赤妘用那双娇小的手捂住了口鼻,眼眶一下红了。 她自幼不缺玩伴,但却从来没有过什么真正的朋友。此时奔涌而来的情谊让她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心底有那么一个地方似乎特别潮湿温暖。 “好!”封魄也很是动容,目光明烁地一一望向众人,虽未言谢,但浓厚的谢意却满溢而出。 “封大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来做推演和部署。” 卓展打破了这须臾的温情。因为他知道,多耽搁一分钟,赤枢就多一分危险,杻阳府这边的胜算也会式微。 众人围坐在桌案边,封魄拿出一枚银制管筒,拧开嵌宝银帽,从中抽出一张兽皮,铺展在桌面上。 这是一张杻阳山及周围村城的地图,虽不十分详尽,但地形地貌山路水路都是精密准确的。 “卓展,你可有什么想法?”封魄知道卓展总会有异于常人的观点和想法,对他的见解很是期待。 卓展专注地看着地图,半晌才抬起头,略有思虑地问向封魄:“封大哥,如果信息能传递出去,周边的封地可否会借兵相助?” 封魄思忖片刻,略显为难地说道:“杻阳山北边与中山接壤,南边临海。西边封地的封主因地界之争,与赤枢封主交恶多年。而东边基山的封主向来圆融世故,从不多管闲事,最爱观战获利,让他出兵,哼,想都别想,不坐收渔利就不错了。” 封魄顿了顿,手指向右滑动着:“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基山东边的箕尾山,箕尾山和汸水一带是赤枢封主四弟赤松的封地。但箕尾山距离杻阳山有一段距离,若是等大部队赶来,恐怕来不及。” “那箕尾山是否也有像我杻阳山这样的飞探营?”卓展并未有一丝忧虑,依旧平静地问道。 “这个都有的,南山九大封地都有自己的飞探营,只是人员构成和建制略有不同而已。”封魄利落答道。 “那就好办了,”卓展一直绷着的脸隐隐露出了一丝笑容,“封大哥,若是想送信到箕尾山,可否办的到?” “府上兽房现有一只瞿如,是鹿项国用来回报兽盟坛主下落的,还没飞回,但……”封魄眉头紧锁,面露难色。 “但……怎样?”卓展焦急追问着。 “但这瞿如只认得回鹿项国的路,要想让它飞到箕尾山,得用瞿语重新定位。这……这府上一直以来都只是迎送瞿如,最多管一两天的餐水,没有人会用瞿语啊……”封魄额目光有些闪烁游移。 “呵呵,这个不用担心,府上有人懂瞿语,还不是一般的懂呢。”卓展淡然一笑,很是神秘。 “谁啊?快说啊,憋死了……”在一旁的壮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难道你们都忘了刚才飞探背上山的那个老翁吗,信驿的掌事,常年跟瞿如打交道的行家啊。”卓展怡然说道。 众人都恍然大悟地连连惊呼,不知是一时头脑短路,还是紧张过头不会思考了,居然将这近在眼前的人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封大哥,还烦请叫来一位书记兵,这信的内容要这样写……” 封魄很快找来了老翁和书记兵,信的内容也按卓展说的内容撰写完毕,是用新做的小竹简写的,更快捷更方便。 写好的密简卷起系好,便放入瞿如颈下的竹筒中,随瞿如一同飞往箕尾山,传递这生死攸关的借兵信了。 段家兄妹、江雪言、壮子、赤妘等人在卓展筹备密简时,便依封魄指示前往各营通知各大统领整肃军队、穿甲执戈,做好应战准备。 此时将军府正厅只剩下卓展和封魄两个人。 “下一步,我们就要出兵夺回青城了,只是青城四方城门已闭,攻打青城并非易事,起码要花上几天时间。”封魄手指敲击着地图上的青城,凝重说道。 青城是杻阳山山脚下的护卫城,拿下青城就相当于扼住了杻阳府的咽喉。从常规攻守战略来讲,夺取了青城就相当于赢得了战机。封魄得知武翰占领青城后很是焦急,一心思虑着要夺回来。 “万万不可。”卓展皱了皱眉,摇头说道。 “为何?”封魄很是不解,疑惑地看着卓展。 “武翰下山后,一边占了青城,一边又去擒拿赤枢封主,说明他并未将全部战力留在青城。封大哥,就像你说的,攻下青城需要几天时间,我们即便攻下了青城,我方兵士也已是疲累不堪,登时,武翰擒王的那支队伍班师回攻,我们就会很被动。”卓展冷静分析道。 “那该如何是好?”封魄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等。”卓展抬头认真凝视着封魄的眼睛,“我们现在失了封主,丢了青城,已是进退维谷,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难道什么都不做,只是干等,等武翰攻山占领杻阳府?”心急如焚的封魄有些激动,质问的声音有点儿大。 “对,等武翰来找我们。”卓展肯定道,“武翰杀了封主没有一丝好处,因此他肯定会留着封主作为攻山的筹码。只要我们按兵不动,他定会找我们做交易,到时候两军弭兵会谈,便是救回封主的最好时机。” 封魄低头沉思了片刻,微蹙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大手一挥,激昂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调兵,让各营即刻下山,候于山脚待命,待武翰传信过来,便可随时调遣。” “还是不妥,”卓展忧虑地摇了摇头:“待武翰传信过来,我们务必要拿到会谈地点的定夺权,否则概不接洽。” “哦,你有想法?” 卓展点了点头:“武翰自诩熟悉杻阳山,且攻山心切,区区一个会谈地点,不会思虑太多,为求速战速决,定会同意。 这个会谈地点我们得好好选选,不能是山脚,若武翰提前发动攻击,我们下山的兵将就会堆在山路上无法动弹,到时候只能等着被武翰割人头了。” 卓展盯着地图,聚精会神考量着,突然眼前一亮,手指着半山腰处:“这里最合适不过。” 封魄顺着卓展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正是位于半山腰的一块浅凹盆地,当地人称之为“睡龙地”。 这是杻阳山广袤山区里隐藏着的为数不多的几块盆地中最大的一块,地势广阔平坦,且有溪水相环,很适合屯兵驻营。 以这睡龙地为节点,下面的山路坡缓路宽,地势和缓,而上面的山巅则是层峦叠嶂山重水复的艰险地带,道路崎岖,易守难攻。 一旦拿下这睡龙地一带山水,抢先一步排兵布阵,便可反客为主,让武翰的大部队堆积在下方的山路上,无法动弹,卓展说的救回封主的举动便不难实现。 若是两相交战,一旦占得上风,便可一鼓而下,攻溃武翰的所有战力。 封魄顷刻领会了卓展的意图,赞许地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对他的睿智与机敏心折首肯: “好,好,太好了!你……你真是……卓展,你若成为任何君主的谋臣,都会让四方胆寒。” “封大哥,你过奖了,我也只是耍耍小聪明而已,若真是论起行兵打仗、治制维稳,我哪里比得过你啊。”卓展听到这赞许之词尴尬地笑笑,谦逊回避道。 “哎哎,你这人就是这样,明明一身的才华,却偏要刻意隐藏锋芒,大可不必!”封魄爽朗地说道。 “怎么样了,商量的有进展了吗?” 赤妘推门进来,一脸忧容,后面还跟着段越、江雪言、段飞、壮子。 “多亏了卓展这个智囊,大有进展啊,救回封主有胜算啦。”封魄欣喜说道。 “哦?赶快说与我听听。” 赤妘闻言急忙跑了过来,让封魄展开地图,将排兵布阵情况一一说与她听。 “喂,你们说我是不是长着一张让人特信不过的脸啊?”壮子黑着脸埋怨道。 “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去传信,人家统领不听你的了?”卓展早已猜到壮子的际遇,调侃道。 “可不是咋的,就那个羽箭营统领,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势,搞的我把赤妘找来他才信。哎,没想到走到哪里都是看脸的世界,没救了……” 壮子愤恨地叨咕着,但吐完苦水的他倒轻松了不少。 卓展见壮子不再抱怨了,也不再理会他了,转身喊住了江雪言:“雪言姐,我这边有事拜托你和段越。” 段越没有料到卓展会提她的名字,很是惊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甜笑着走向卓展身边。 然而卓展却并没有抬眼看她,而是继续跟江雪言说道:“我需要绢丝上面的丝线,你们帮我拆些,越长越好,如果断掉了,就打结接起来,长度尽量能达到从将军府拉到望海台这样的距离。” “好,我这就去找姜姑姑要绢丝,段越,走。”江雪言点了点头,招呼着段越一起回住处拿绢丝了。 段越虽没跟卓展搭上话,但依旧心花怒放,因为卓展需要她了,哪怕只是这样一点点小忙,卓展也没有忘记她,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段越又靠这种无休无止的少女式联想,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晌午。 “对了,赤妘。”卓展扭头招呼道。 “嗯?”附在桌案看地图的赤妘应声抬起了头,一双天真的眼睛明净如清溪。 卓展很喜欢赤妘这样无邪、清澈的眼神,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莫名的清爽,他淡淡一笑:“有事要你帮忙啊,你能不能让僖娘准备一些兽耳、兽毛、兽尾之类的?” “你干嘛啊,sy啊?”一旁的段飞插嘴道。 “说正事呢,别闹。这兽耳、兽尾我想别在头上、身上……” “不是吧……你这是想扮猫耳娘还是兔女郎啊?卓展,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可不知道你有这癖好啊……”段飞惊恐地看着卓展,作出一副我好怕怕的表情。 “不仅我要扮,你也得扮上!”卓展无奈地白了段飞一眼。 “啊,为啥啊?我可不好这一口,你要弄自己弄哈,要不你就找壮子……”段飞被吓得不轻,瞪着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卓展。 “想什么呢,注意点自己的心理卫生,亏你还是学生会主席呢,就这表率作用啊?我是要咱俩都扮成兽人的士兵,到时候好潜过去救赤妘她大哥啊!”卓展一脸嗔怒,很是无奈。 “你俩要去救我大哥?”赤妘愕然望向卓展。 封魄忙放下手中的地图,厉声驳斥道:“不行!你俩去太危险了,我兵营里有的是武艺高强的将士,琥珀、青金、黑曜功夫都不差,轮不到你俩去涉险。” “封大哥,你听我说完。”卓展走到封魄身边,漆黑的眼眸坚定地凝视着封魄。 “营中将士都是彼此相熟的,尤其是琥珀、青金、黑曜三位,本就是你的一级近身军官,潜伏过去一眼便会被认出。若真是如此,不仅营救行动无法成功,还会连累到赤枢封主的安全。 我和段飞是生面孔,军中人不熟悉,若装扮成兽人,只要避开武翰的眼睛,定不会引起怀疑,这是最佳方案。” 封魄沉吟片刻,长吁一口气,猛然抬头:“那好吧……但是你俩要跟我保证,一定要保住你们自己和封主的命,若是情势不允许,万万不可硬来,回来便是。” “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赤妘想说谢谢,却一时语塞没有说出口,只是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多加小心”。 卓展的行为让赤妘很是感动,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她认定为“挚友”的男孩,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心中涌动,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看看,看看是不是全都印上了他的名字。 “报——”一旗传令兵飞身入院,半跪在厅门外,拱手遥报:“封将军,半山处的先锋营刚刚派人护送上来一名兽人军官,说是武翰派来的传信官,这是密信。” 传令兵从怀中掏出一片龟甲片,双手托起呈给封魄。 “来了。”卓展与封魄相视一笑,一股熊熊斗志在胸中燃烧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十二章 左将军与右将军 下午的杻阳山闷热难耐,天空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片云。 明晃晃的太阳毫无阻拦地炙烤着大地,土壤和岩块都变得焦灼起来,似乎挨一下就会瞬间被烤熟。 然而睡龙地上却是一片生机。连绵不断的各营幡旗、矛戈、甲胄整齐地排成了一个壮阔的倒v字阵,丝毫没有被这凶猛的热浪削夺了斗志。 封魄高立于这倒v字的中心尖角处,手持一柄伏龙剑,一身精铁打制的上将军全副甲胄,纤薄贴身又十分坚硬,甲片随着动作的伸展而相互摩擦着,发出清亮悦耳的振音,一袭等身长的丝质大红披风随风舞动,丝光粼粼,雄姿飒爽。 倒v字阵前凸起的盆地边沿,是一排天然风化的页岩岩块阵,横向连绵沿展开来,恰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堑壕,而堑壕对面就是武翰方面的兽人军团。 武翰的队伍上到这睡龙地上的仅有万把人,大部分的队伍都在山路上堆排着。 武翰站在盾伞后面,穿着与封魄一样的上将军装束,只是披风不是红色,而是略低一等的绛紫色。 武翰刚一上来便看明白了封魄的布阵,瞬间想通了封魄挑选此地作为弭兵会谈地点的用意,虽有愠怒,却无可奈何,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怒目瞪着封魄。 只见武翰肃然拱手,高声报号:“南山兽盟盟主武翰,特来会盟。” 封魄冷冷一笑,目光满是轻蔑:“昨天还是跟我称兄道弟的杻阳府右将军,今天就摇身一变成了兽盟盟主了。不知你这人皮面具带了多久,真真是唬的我们好惨,竟没料想你这人面兽心的小人竟做出这般噬主反叛的逆天暴行!” 武翰显然被封魄的言辞激怒了,面色绛红,神态狰狞,怒吼一声:“封魄小儿,大言不惭!共事多年,我忍你很久了。论资历论战功,我都在你之上,若不是这个兽人身份的禁锢,又怎会处处被你压一头,让你做了这上将位的左将军? 今日弭兵,并非我怯战,而是不想让我苦心效卫多年的杻阳山涂炭。你若识相,便快快让路,把这杻阳府交于我手,换回这赤家长子一条贱命。” 封魄见武翰这般糟践赤枢的威名,也已盛怒难耐。他轻轻抿了抿嘴唇,面露凶光,压低嗓音咬牙说道:“那也得让我见见封主真身,若是封主伤到一丝一毫,我定饶不了你!” 武翰看着封魄有苦不能言的样子很是畅快,不觉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封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痛快!好,就了却你这条忠狗的临终遗愿。来人,请封主。” 只见挤在一起的兽人兵阵一分为二,让出一条狭路来,四个壮硕的兽人兵士从山路抬上一辆木车,重重落在了地上。 木车上是两根粗木钉成的十字,十字上牢牢绑缚着一个人,这人也呈一十字,站得笔直坚挺。 兽人躬身推着木车,木车辚辚向前驶近堑壕,十字顶端那张脸也逐渐清晰起来,正是赤枢。 他那身锦缎衣衫已破损不堪,发髻也恹恹地歪在一边,一缕乱发颓丧地落在额前。但那张方正的脸却依旧威严不减,浓宽的横眉和寒星阔眼间流露出逼人的虎狼之威,不屈不折的气势让在场的兵士不禁微微胆寒。 “大哥!”赤妘忍不出哭喊了出来,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雨打般滴落下来。她抬起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这幅锥心的画面。 对于赤妘来说,父王是高高在上的君王,神圣不可触怒,赤妘跟他也很少能有寻常人家那样的的父女互动。 而赤枢作为长兄,又是赤妘八个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跟赤妘同为赤后所生的手足,因此俩人自小便比别人亲近些。 赤枢年长赤妘两轮,处处对赤妘百般照顾,既严厉又疼爱。 对赤妘来说,赤枢相当于父亲一般的存在,亦是她心中下任赤帝的不二人选,赤枢在她心中的分量可谓重若万钧。 此刻,这座高山轰然倒塌,又被别人狠狠踩在脚下,赤妘的心仿若千刀穿刺一般,痛苦到不能自持。 “封主!”封魄也已悲恸难忍,眼里噙着屈辱与不甘的眼泪。 “封魄!”赤枢声如洪钟地高声喊道,中气十足。 “你要誓死守住杻阳山,万万不可因我性命而有所顾虑。你若以杻阳山换我一人性命,我便当即咬舌自裁,绝不做这颠覆庙堂的千古罪人! 我死后,你可自立为王,将擒害我这瓦釜雷鸣的小人彻底铲灭,连根拔除,切不可任其再为祸世间,毁了我杻阳府的郎世清名!” 赤枢的话铿锵有力,震撼人心,封魄阵营的众将士都很受鼓舞,士气顿时高涨。 武翰见状恨得牙根痒痒,大手抵住了木车,不让兽人兵士再继续前推,狠狠说道:“哼,铲灭我,就凭你封魄?你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我倒要看看,是你封魄先称王,还是我武翰先问鼎!” 这时,穿着士兵甲胄的壮子一路小跑,绕到封魄身后,低声耳语道:“封大哥,卓展和段飞都装扮好了,已从侧山绕过去武翰那边了。卓展走之前让我跟你说,尽量拖住武翰,越久越好,为他俩争取时间。” 封魄凝神听完后垂眼会意,转身哂笑着高喝:“区区逆贼,竟如此大放厥词。” 说完便接过琥珀递来的弓箭,弯弓拉弦,凝眸松手。 我射出去的羽箭如流星般落下,没有射中任何人,却正正插进了捆缚赤枢的木车车轼上。 武翰惊的回头看了看车轼上的羽箭,大喝道:“封魄小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封魄气定神凝,冷冷道:“这一箭是我封魄对你的邀战箭。武翰,你我从未拼尽全力交过手,你不是一直不服我这个上你一位的左将军吗?今日你我就在此好好较量一番,一分高下,看看我这个左将军的位子到底坐的端不端!” 封魄恰好戳到了武翰多年来的痛点,武翰陡然起了斗意,单手解了披风,一把甩到近身军官身上,冁然而笑:“哈哈哈,求之不得!就让我的万钧兽力灭你那沙化巫力,用我的卧虎刀劈你那伏龙剑,今天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武翰说完便纵身一跃,瞬间出现在封魄面前,徒手就是一个横劈。身为雕蛊兽人的武翰拥有豹的速度和雕的冲力,爆发力惊人,最擅长这种突袭。 还好封魄谙熟武翰的招式,一个闪身避开了武翰的掌劈。 武翰的手掌没劈到封魄,却落在了旁边兵士竖起的铜戈上,齐刷刷劈断了三根铜戈,让持戈兵士大惊失色,胆丧心惊。 为避免武翰伤及无辜,封魄飞身跃步,跑到页岩堑壕附近的空地处。 武翰追的很紧,大吼一声“哪里逃”,一个冲跑便再次瞬移到封魄面前,拔出卧虎刀劈头砍去。 封魄赶忙抽出腰间的伏龙剑挡住了卧虎刀的劈击,一时间刀剑相撞,电光火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封魄一个八卦连转,撤身到岩块边上,单手按住岩块,猛一发力,那岩块骤然化成沙粉。 封魄气运掌上,用力向前一挥,那厚重的岩沙便倾盆覆没了再次瞬移袭来的武翰。 武翰被这飞扬的岩沙扬的灰头土脸,眼里进了沙灰,一时间看不清楚,连忙向后快退了几步,揉搓着双眼,口中大骂道:“奶奶的,卑鄙小人!” 封魄并没理会武翰的谩骂,而是抓准这时机,一个纵身跃到了武翰的上空,挥剑刺向武翰的前胸。 武翰刚揉落眼里的沙灰,抬头却看见封魄跃到自己的头上,匆忙挥起卧虎刀,直指封魄双足。 封魄见状不为所动,双手紧握剑柄,顺势向后一个空翻,双脚刚一落地便单手阔掌运力,将刚刚散落在地上的沙石再次凝聚在一起,抬手挥舞,沙石一股脑地飞到了武翰的头顶。 封魄大喝一声“合”,那沙石便再次聚合成坚硬的岩块,直直落下,砸在武翰头上。 武翰也不是吃素的,坚实如铁的双臂登时护住了头部,那落下来的岩块砸竟生生被武翰的腕力震碎。 碎裂的岩块崩撒到四处,击在双方兵士的头上、身上。 这杻阳山最顶尖的两大高手之间的对决早已看呆了众人,此刻竟没有一个人刻意去闪躲这飞落的石块,甚至有人被砸破了头,鲜血直流,也丝毫没有察觉。 封魄和武翰就这样不相上下地交锋了几十个回合,依然没有分出高下。 然而武翰的雕蛊兽力属于爆发型力量,禁不起长时间的消磨战,此时已有些力不从心,动作和速度都开始有些迟缓了。 封魄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只见他趁武翰下一次启动瞬移之前,小步快冲,飞身闪到武翰面前,左手如鹰爪般抠住了武翰的右肩,运尽全身的巫力推向手掌,武翰右肩的盔甲刹时化成一捧铁沙。 武翰虽然及时躲闪开来,但沙化的威力还没有结束,武翰衣下的皮肉已被消融掉一大块,整个右肩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武翰见情势不妙,强忍疼痛冲将出去,硬是被封魄撕扯掉了一大块皮肉。 武翰后退着闪移到自己阵营中,倏然瞥到了旁边的毒虺兽人鼻尖上的长针,登时大喜,一把薅住兽人的长针,猛地一拔。 那倒霉的毒虺兽人整个鼻子连着长针被扯了下来,脸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疼的在地上嗷嗷打滚。 然而心肠狠辣的武翰并没有理会这无辜的手下,而是握着这剧毒长针用尽全身力气瞬移到封魄面前,双脚直蹬封魄膝盖,趁封魄踉跄不稳之时,拿起长针向封魄侧颈处猛插进去。 毒虺长针剧毒无比,可封住全身穴脉,麻痹中枢神经,让人浑身痒痛、动弹不得。 封魄反应迅速,第一时间拔下了毒针,快步后退回自己的v字阵营深处。 但长针里面的毒已经渗进血里,封魄顿感浑身无力,一下跌靠在琥珀和青金身上,面色苍白,嘴唇绛紫,眼前已是双影虚闪,不分远近。 “你居然用毒……真是卑鄙……”封魄气若游丝,直打哆嗦。 然而武翰却欣喜若狂,仰天大笑:“哈哈哈,卑不卑鄙都是取胜的手段而已,这跟你用扬沙有什么区别?如今胜负已定,你已成废人,我现在不仅要杻阳山,连这赤枢的命也不用还了!” 封魄在琥珀和青金的搀扶下勉强撑起身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封主贵为金鼎之命,他的命,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了的!” 然而武翰见到封魄得意的笑却并没有慌张,依旧神态哂然,苦笑说道:“不过,如今这赤囚的命握在我的手里,你能怎样?封魄小儿,我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多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你太小看我这一等兽人的觉察力了。不仅赤囚的命我要定了,这两个飞蝇竖子的命我也一并收下了!” 说完,武翰狞笑的眼睛突然圆睁,一把夺过旁边兽人兵士手中的长矛,奋力掷向后方。 长矛不偏不倚,正好扎在木车边鬼鬼祟祟解绳索卓展和段飞中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十三章 扭转乾坤 卓展和段飞正在聚精会神地解赤枢腿上的绳子。忽地,一杆长矛疾飞而来,直挺挺扎入两人中间的车板上。 两人登时吓的面色惨白,原本顺利进行的计划眼看就要泡汤了。 卓展猛然抬头,与武翰凌厉的目光相对,一股寒意顿时从心底升起。他害怕武翰立马瞬移过来,若是这样,他们俩非但救不了赤枢,也会把自己的命搭上。 卓展没时间恐惧,也没时间犹豫,只见他吃力地拔出扎进车里的长矛,扔给段飞。 段飞瞬间会意,左手紧握长矛,右手一搭车轼,利落地跃上木车。 段飞起身直立,用高大的身体护住赤枢,起手挥矛,矛头轻轻一划,捆缚赤枢双手的绳索便垮然落地。 段飞没有一丝耽搁,扔下长矛,背起赤枢就跳上前面的车轼,大喊一声:“卓展! 卓展早已冲到车前,屈身半蹲,双手猛地握住之前被封魄射到前车板上的羽箭,汇聚元神,猛然发力。 羽箭顷刻冻结,剔透的冰块沿着羽箭一直攀升,转瞬间便在空中冻成一弯半尺宽的冰桥,桥的另一端恰恰是封魄所在的v字中心。 原来之前卓展让江雪言和段越拆下来的绢丝便系在这羽箭的尾端,一直连续到封魄阵营。 拆解后的绢丝纤细如蛛丝,不一直盯着看是不会轻易看出来的,更别提在这几万人列阵的战场上,大家的眼睛都在封魄和武翰的缠斗上,谁还有心思去观察这羽箭的异样。 卓展的冰冻巫力虽强大,但还没有到能凭空冻结的地步,必须得有实体的物件作为介质或攀附对象才行。 这绢丝虽弱质,但韧性极好,形状易控,恰恰是卓展发挥巫力的最佳介质。 武翰眼见冰桥在头上凌空架起,心急如焚,一个疾冲,遽然瞬移到木车前方,一把抓住了正欲上桥的段飞的右腿。 武翰正要将段飞和赤枢拉下冰桥,却不想被卓展抽出的冰钨剑砍伤了抓着段飞的那只手臂。 冰钨剑身薄刃利,一下便割破了武翰的皮肉,直戳臂骨。 刺骨之痛堪比钻心,武翰疼的大叫一声,赶忙抽手,鲜血顺着手臂汩汩流出,低落在地上渗进土壤,武翰脚下的土地顿时殷红一片。 段飞趁机飞步疾驰,跑上冰桥,卓展也双手扶着车轼起身跃上冰桥,边跑边收解。 只见冰桥在卓展身后渐渐消解,冰蓝色的巫力顺着掌风被卓展吸入掌心。 之前卓展只练习过整体快速的收解,这种在动态中控制速度的收解只是情急下的灵光乍现。虽没太多把握,但为防止兽人兵士也顺着冰桥爬上来,也只有大胆一试了。 不想控制的还不错,冰桥有条不紊地消融着,前面的桥体也坚固如初,并没有丝毫坍塌的迹象。 得益于这段日子的勤苦练习,两人体态轻盈,健步如飞,喘息间便过了冰桥峰顶,开始向下俯冲了。 不想这时,武翰却挥手喝令手下的羽箭营放箭。一时间万箭齐发,升空的羽箭如雨点般落向了冰桥上的卓展三人。 倏然,卓展他们头顶上方窜出一粗大盘藤树干,树干上瞬间生发出好多小枝干,小枝干上再生小枝丫,延延展展,密密麻麻,不多时便长成了一把参天巨伞,将飞落下来的羽箭或挡在了伞外或插在了伞上。 是江雪言,眼疾手快的她早已跃上堑壕岩块,发动巫力,游刃地操纵着文茎树的巫力。冷漠且自信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强大、美丽。 卓展、段飞借由江雪言的掩护飞奔回封魄阵营。 段飞将赤枢交到赤妘手上,便急忙转过身跑回堑壕附近,同卓展一同迎战。因为武翰方面的兽人兵士已经猛攻过来,下方山路上的兵士也如洪水般涌上了堑壕。 武翰高举卧虎刀,声嘶力竭高喊:“封魄已废,敌军再无领将,杻阳府唾手可得,不想一辈子做人下人的,就给我放开了杀!” 武翰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击中了将士的心,兽人兵士们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般,疯狂的嘶吼着、奔跑着,操戈提刀冲将过来,与封魄阵营的将士杀作一团。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厮杀呐喊声不绝于耳。 琥珀和青金把伤痕累累的赤枢扶到飞探营探长丘风的背上,便立马回去抬封魄,欲将封魄同赤枢一道撤离战场,却被封魄慨然拒绝了。 封魄此时已毒气攻心,舌头麻的连说话都困难了,但他还是靠强大的意识支撑着,断断续续说出了想留在战场的心愿。 连性情温平的琥珀都被封魄的大义深深触动,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他一咬牙,将封魄抱到更高的山路上,让不会武功的段越守着封魄。这样一来封魄既能看到战场上的情况,又不至于被乱刃所伤。 琥珀将封魄瘫软的身子扶正,确保他的眼睛能看到下方的战场,便匆忙飞奔回堑壕加入了战斗。 丘风背着赤枢一路奔向山顶的府邸,赤妘则展开鯥翅紧跟着丘风沿路低飞,护送赤枢回府。 这样长时间维持翅膀的状态很是损耗巫力,然而赤妘依旧要紧牙关坚持到底,她实在不想失而复得的大哥再出任何闪失了。 此时的战场已乱作一团,兽人那边的气焰显然更高。 没有总将指挥,封魄阵营的兵士打的很是被动。好在卓展和封魄提前做了排兵,占领了有利地势,兽人兵士短时间内无法全部攻上来,大局面还是占优势的。 卓展迎面去战那武翰,段飞则徒手与武翰手下第一近身军官金塞缠斗在一起,琥珀与虎蛟兽人银峰打得不相上下,就连壮子都躲在纛旗后面用弹弓暗中攻击。 壮子站在高点,整个堑壕都看的清清楚楚,连发的石子直打兽人的面门,且不易被发现,威力很是强劲。 他连排扫射出去,却正好看到琥珀和银峰正打到焦灼之际,后方一兽人兵士已举刀向琥珀的头顶奔砍过去。 壮子顿时一阵心惊,扯着喉咙大喊:“师父小心后面!” 然而纷乱的战场到处都是厮杀喊叫声,琥珀此时的打斗又正值粘稠之际,完全没听到壮子的声音。 壮子急的慌忙跳下岩块,奋力冲向那举刀兽人,卯足了劲,怒喊着,双手一把推开那红眼兽人。 壮子叫喊着,推着那兽人一路向前,力气越使越大,双手烫的如燃烧的热炭,颈上的铜项圈也顿时滚烫起来,项圈周围的皮肤都冒出嘶嘶白气来。 突然,壮子感到双手一阵炸裂般的剧痛,疼的他把全部的力气都使到了兽人身上,不想却一下子将那兽人撕将开来。只见一腔鲜血喷射而出,溅了壮子一脸。 待壮子睁眼再看时,那兽人的身体已残缺不堪散落在地上。而他的手,不对,现在已是一对爪子,一对力大无穷的虎纹利爪正散发着腾腾热气。 壮子望着这一对虎爪,喜逐颜开,瞪大眼睛高呼着:“师父,我成功了!我有巫力了!” 兴奋的壮子奋力跑到琥珀对面,用那对强有力的虎爪使劲勾住了与琥珀对峙的银峰。那银峰死命挣脱也无法动弹,肩膀烫的要命。 琥珀看准时机,手握方戟,深深刺入了银峰的心脏。那银峰顿时口吐鲜血、两眼翻白,没挣扎几下便慢慢滑了下去,断了气。 “壮子,太好了,是蠪侄的巫力!”琥珀也很欣喜,难得地露出了笑颜。 之后这对师徒搭档得力,配合默契,由壮子擒拿,琥珀攻击,一举歼杀了大批兽人兵士。 而战场中区,金赛武力不低,段飞将双臂双腿都进行了硬化,以手为刀,以腿为棍,也勉强与金赛搏个平手,两人的对峙陷入了僵局。 卓展的武功虽不如武翰,但巫力强大,且变化多端,也勉强能将武翰抑制在原地不能继续前进。 然而随着攻上来的兽人越来越多,原本占优的局面也开始出现颓势。 卓展虽能前瞻谋划,但毕竟未曾经历过战争,战场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已然让他心生恐惧,此刻危如累卵的战局更是让他胆寒心荒。 疲于接招的卓展一直有意无意地瞄着山下,然而一分心,便重重挨了武翰一掌,正中胸口。 卓展只觉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喉咙腥咸,口中霍地吐出一口清红的鲜血。 卓展忙用冰钨剑抵拄地面,撑起了摇晃的身体,然而却在站稳脚跟的瞬间瞥到了山下鲜艳的色彩,嘴角不觉露出释然的微笑。 武翰看着一边吐血一边微笑的卓展很是诧异,蔑然大骂道:“无胆竖子,你已被我击中内脏,怕是再接不了我几招了。怎么,这么高兴去送死吗?” 卓展眼眸明亮,得意地说道:“怕是送死的不是我,而是你吧?你且回头看看山下,便知道我所笑何意了。” 武翰慌忙回头,定睛望向山下,顿时惊容失色、魂飞魄散。 只见山下纛旗连着纛旗,一片金黄,浩浩汤汤向山脚涌来。看纛旗的颜色,正是箕尾山赤松的军队。 “你以为你将夜回府、杀人灭口、星夜下山、抢占青城、擒拿封主,这一连串行动都消无声息、无人明察?然而我等在你上山前就已然洞悉一切,早已飞书从箕尾山调来十万大军。如若不然,怎么敢冒着困死自己的危险迎你上山一战?为的就是上下夹击,把你夹死在这半山之中,让你求生无门、遁逃无路!”卓展气定神闲、言辞凿凿。 此时的他必须表现出无比的自信与傲倪,才能镇得住武翰。 因为,临时应变的他们根本来不及从箕尾山调大部队过来,山下只不过是先行赶来的箕尾山的飞探营罢了。 只不过这飞探营应卓展的要求,把军中大半的纛旗都带了过来,用风筝线连在了一起,每排纛旗只需前后各安排一个探兵来掌控方向即可。 这招掩人耳目虽然机智,但实属兵行险招,卓展到刚刚为止也都是提心吊胆、惶恐不安。 武翰早已被这扑入眼帘的金黄骇的心战胆栗,再加上卓展的言辞刺激,他蓦地一步踉跄,掩面失色。 周遭兽人兵士们觉察到主帅的异样后,也都纷纷向后张望,看到了山下的情势后,顿时丧了斗志。 卓展看准时机,大呼段飞。 段飞趁着金塞回身张望,脱身飞奔到卓展这里,二人相视会意,快速俯身从地上拾起掉落的长戈。 卓展将两支长戈交叉在一起,用力推向武翰腰间,与后面拿着单支长戈的段飞一起,将失魂落魄的武翰紧紧卡在三支长戈组成的三角阵里。 卓展紧握长戈,猛然发力,巫力瞬时喷涌而出。 冰蓝色的冰块顺着长矛飞速冻结,交叉的长戈霎时冻结成一三角形冰阵。冰阵不断增高加厚,段飞和卓展也被迫一路滑行后退。 须臾间,冰阵便扩大成一个坚厚的冰牢,将武翰死死封在其中,任凭使尽浑身力气也无法动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十四章 我本无意奈何君心 封魄的部队借机大举进攻。 丧失战意的武翰阵营将士眼见主帅被擒,只能折旗投降。 一场剑飞弩扬的激烈战斗就此戛然而止,只剩下满地的横尸和残破的纛旗在诉说着刚刚的杀戮与血腥。 寻腥觅来的噬死蝶密密麻麻地萦绕在尸体上方,遮盖住了骇人的殷红,汇聚成一抹好看的荧蓝色。 山风拂过,将这浓重的血腥味吹散、消弭,隐化在青翠葱郁的杻阳山间,再无痕迹。 回府的赤枢听闻大获全胜的消息很是兴奋,在荀伯的服侍下简单包扎了伤口,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急忙去政事堂接见卓展一行了。连赤妘端来的肉羹都没喝一口,任凭旁人怎样劝阻都不听。 卓展一行在府仆的引领下第一次进入这封府正殿,顺着正殿的院落一进接着一进,足足走过了七进院,才到了最里面第八进的政事堂,也是杻阳府的军政议事堂。 赤枢不顾自己尚未伤愈的身体,拖着疲累的身躯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扶起正欲跪拜行礼的卓展,也吩咐众人速速起来,不必拘礼。 赤枢深深凝视着卓展的脸,这张尚有泥血的脸,这张稚气未脱却异常成熟冷静的脸。 “你就是卓卿?来,快快过来坐。” 赤枢将卓展和众人引到两侧的四方扶手椅上,将卓展扶坐在离中堂最近的右手边第一把方椅,自己才回到正中的玄螭大椅上落座。 “各位,具体的情况我都听妘儿和荀伯说过了,若不是各位贵人舍命相助,我杻阳府也不会这么容易化解灭府危机。各位恩公,请受赤枢一拜!” 赤枢说着便双手对叠放在额前,前摆后阖,低头隆重一拜。 “赤封主万万使不得!”卓展连忙起身劝阻,面露焦色:“我等一直蒙受杻阳府恩泽,又几次三番被令妹搭救,还得到封府左将军亲自教习巫力武功,危难时刻援手相助本就是分内之事。” “哎哎,卓卿不必谦逊,有心相助也得有能解抽薪之急的本事。你和这位段卿的罕见巫力我都听说了,再加上你这九旋之渊的奇谋远略,取得如此利落的胜利,真是大快人心!” “都是摆弄些小聪明的雕虫小技罢了,难登大雅之堂。”卓展淡然一笑,转而又关切地问道:“对了,封魄大哥中的毒怎么样了,能不能解开?” “你放心,封魄已被送回将军府修养治疗了,我派了杻阳山最好的大夫去给他解毒。这毒虺之毒早有解毒之法,只不过恢复起来很慢,怕是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行动自如了。东殿神宫也派了巫医去给他调理身体,琥珀、青金、黑耀都去陪着了,卓卿不必挂怀。”赤枢安慰道。 卓展一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堑壕里看到封魄受伤,众人都担心的不得了,生怕这虺毒会要了封魄的命,一路上也是各种忧虑。此刻听到赤枢解释,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地。 “赤封主!”江雪言起身作礼,“我有文茎树的巫力,左手可生出疗伤治病的赤枣,请给封魄将军研磨服下,可加快治愈速度。”说着便双手托起大如鸡卵的剔透赤枣,递呈过来。 这是她在战斗一结束就运气结出来的,但这赤枣一个时辰只能结出一枚,封魄、卓展、段飞等人都不同程度受了伤,她只能抓紧一切时间,努力发挥自己这治愈巫力的作用。 赤枢向江雪言表示恩谢,命荀伯收了赤枣,即刻派人送往封魄的将军府。 片刻后,赤枢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回过神来,双目放光地问道:“听说你们是江酉国故乡的人?” “正是,江老是我父母的老师,我们此次前来杻阳山正是为了寻回江老五年前留在这里的开图石,敢问封主可否知情?” 卓展听赤枢谈起江老,马上急切地询问起开图石的下落。 “你说的什么开图石是不是一个方形的蓝色宝石,底下带有手刻图腾的?江老临行前倒是留给我一块。” “正是正是!”卓展兴奋的双目明亮,恨不得马上就拿到这开图石。 “这开图石被我存放在山窟密室了,现在天色已完,开山窟的钥匙很是复杂,夜里解锁不易。明日,我再让荀伯取来交还与你可好?”赤枢看看外面降临的夜色,为难地说道。 “也好也好,现已知道开图石的下落,我们也不急于一时。”卓展笑着说道,心愿得偿的满足感全然写在脸上。 “对了,江老进来可好?精神可还矍铄?”赤枢关切问道。 卓展黯然,低头垂目,半晌,才抬起头缓缓说道:“江老四年前就去世了,还有我的父母,也一同遇难了。我父母五年前也随队拜访过您,卓枫,顾锦红。”卓展艰难地说出父母的名字,一字一顿。 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再次说出口,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回忆顷刻间充盈脑海,啃食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卓展强咬嘴唇,生怕眼里窝着的泪会不争气落下来,一向强大的他只有在这件事上如此脆弱不堪。 一旁的段飞、段越也神态萧索,双眸无光。只有内心强大的江雪言依旧正襟危坐,丝毫看不出一丝神伤。 “怎……怎么会……” 赤枢刚刚还兴致盎然的表情一下子凝住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那位挚情忘年交竟已殒命,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孩子竟是卓枫之子。 “他们怎么遇难的?”赤枢急切问道。 “我也不清楚,我们此行寻找开图石的目的就是找出他们遇难的真相,帮父母报仇。”卓展扬起那张孤傲的脸,一板一眼说道,表情很是坚毅。 “哎……想不到……想不到……” 赤枢不住地摇着头,面色铁青,神情沮丧,继而抬头眺向门外的钩月,似在寻找脑海中那珍贵的回忆。 “五年前,江酉国拯救了我踌躇又慌乱的内心世界,让我变得意志坚定、信念明确;五年后,卓枫的儿子又拯救了我和我的杻阳山,都是命啊……命……”赤枢长叹一声,再次垂下了头。 “报——”一声急切的报令由远及近,传到了这深长的第八进院落,打断了赤枢的慨叹。 只见一背插蓝旗的传令兵飞驰入府,蹲跪在门外,拱手遥报:“启禀封主。我先锋营和骑兵营已将青城的武翰余党全部拔除,重夺青城。青城现已敞开四方城门,恢复人流物运。另,武翰叛军已尽数俘虏,主将武翰已被押解回府。” 赤枢听到武翰的名字,刚刚还怅然的脸上突然露出凶光。 只见他正容端坐,咬牙狠狠说道:“给我把武翰押上来,我要连夜堂审武翰!” 两个精壮兵士押着武翰的肩膀进了政事堂,一把将他按跪到地上。 武翰用力一甩膀子,掀得两个兵士一个踉跄。 武翰身上戴满了沉重繁琐的镣铐,脖子上的铁铐上还连着四根长长的铁链,末端各由一名兵士牵着。 兵士站在四个方向,目光锐利地盯着武翰,倘若他有一丝一毫僭越行为,便会紧拉铁链,让他无法动弹。 赤枢眯起眼睛,盯了武翰片刻,才缓缓开口:“武翰呐武翰,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做出这样倒行逆施的反叛之行。我赤枢摸着良心,自问待你不薄,你又为何如此决绝,要将我和我的心血基业举巢倾覆? 你原本只是前任封主座下一低贱兽奴,辛正二年,我初任这杻阳府封主,释放兽奴,还你自由,又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一路擢升你为封府右将军,地位仅次于封魄之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武翰冷冷一笑,慢慢抬起了头:“哼哼,你还知道我的地位在封魄之下,我还是为你心智不全,不知道呢!”武翰大喝着,倏地挺直了上身。 四方兵士立马牵拉手中的铁链,死死钳住了武翰的脖子。 赤枢愕然,对兵士摆了摆手:“让他说完。” 武翰幽眸深陷,再次开口:“我自打服役以来,屡建军功,威名远播。晋升为右将军后亦是长年为你镇守边境,刀兵铁血,破国拔城。这边境艰苦、刀头舔血的戎马岁月,岂是他坐府享福的封魄小儿能体会的? 论资历、论军功、论声望,我哪一点比不上封魄,却偏偏要屈居在他之下,还不是因为这兽人的身份让你介怀?”武翰满面愤恨,怒目直视赤枢的眼睛。 赤枢神情凝重,长叹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我既然解放了兽奴,提拔了兽人将领,便一视同仁,不会厚此薄彼。 封魄将位在你之上,并非我介怀你的兽人身份,今天,我就让你好好明白明白,封魄的地位为何在你之上。你输给封魄的不是种族,而是人心。” 赤枢抿了抿厚阔的嘴唇,正色道:“论军功,你的确在封魄之上,但论治地、论为主分忧、论体恤下属,你却连封魄一个脚趾头都不如。 你为了保全自己,连衷心的下属都可以灭口,而封魄不会;你为了满足部分兽人的龌龊私利,不惜将无辜人类杀害剥皮,而封魄不会;你为了一己私欲可以枉顾我的信任将我生擒,封魄也不会。” 赤枢的眼睛锐利如鹰,直直盯着骇然的武翰,顿了顿,继续说道:“封魄可以为了我决然赴死,也可以为了杻阳山殒命玉碎。而你,不会!这就是你同他之间的差距,天与地的差距。 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封魄则是能统筹全局、出将入相的扛鼎人物。纵使你的军功再高一万倍,纵使你跟他一样都是人类,这个事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武翰一时语塞,但似乎又有万般不甘,他面目狰狞地向前跪行了两步,大声喊道:“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兽人族!兽人生而比人高大健壮,却偏偏低人一等,要被人轻贱,受人奴役,凭什么?” 武翰的声音震彻庭院,仿若钟鸣。 “你说的没错,但我已经在努力做出改变。我取消奴隶制,恢复兽奴自由身,就是要改变这种先天的不公!”赤枢慨然说道。 “呵呵,你的改变?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你可知道,被释放后的兽奴根本不会被人善待,依旧过得连兽都不如。灵兽还有人伺候、有檐遮雨、不愁吃喝,而兽人呢,只能卑贱地在夹缝中生存。 你可知道,山牢那白猿兽人的心上人因不能与兽人结合而自缢;那九尾狐妇人,其丈夫在给人做兽奴期间,只因打碎了主人的一把琉璃盏,便被主人鞭笞致死,而主人却不受任何追究。 都说南山律法宽仁,但对兽人却极端严苛,守卫山牢那个鹿蜀兽人,他弟弟就因抢劫了庸人商贾的一箱珠宝便被处以死刑,而庸人杀人也不过才坐30年牢。 你告诉我,这就是你做出的改变吗,这就是你说的公平吗?”武翰厉声喝道,傲视全场。 “兽人地位位列人下,这是千百年来天地共铸的铁则,想要改变是需要时间和代价的,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们就不能耐心等待吗?”赤枢满面忧容,神情复杂。 “等待?呵呵,说的真好听啊!等多久,几十年?几百年?还是几千年?我等组建兽盟只不过是为了求变图存,难道要老老实实等着被你们人类欺凌致死?” “被我们欺凌?你口口声声说要公平、要善待,但你有善待过你的同族吗? 封魄的通报我已经看过了,你为了让那些做人皮外套的兽人不泄密,将他们活活变成瞎子、聋子;山牢三名你的心腹,只因自保招供,便被你割喉残害;就连从未背叛过你的巴三、山牢守卫,也因你行事便利的需要被生生灭口。 这就是你对待兽人同族的态度,这就是你要的善待和公平?”赤枢语出逼人,粗大的手臂怒拍身前的桌案。 “他们既然加入了兽盟,就要随时做好为兽人解放牺牲的准备,就像你说的,改变是需要代价的,而且是血的代价。他们是为了全族兽人而死,死得其所,有何不妥?”武翰冷言狡辩道,激动的脸扭成一股狞厉的笑。 “强词夺理,颠倒黑白。你这分明就是为自己的暴行找借口!”赤枢勃然大怒,激愤站起身来,大手一挥:“把他给我押回山牢,我不想再看见这个满口胡言的叛徒!” 武翰被两个壮汉提将起来押向庭外,那四个牵链兵士也急忙调整方向,继续将武翰牢牢控制在中心,一路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任何闪失。 卓展本想向武翰询问黑巫师文魉和那两个西洋人的事,不想赤枢大怒,竟将武翰遣回山牢。 卓展很是心急,但此时赤枢正在气头上,又不好再准请赤枢将武翰押回来,只得悻悻作罢。 卓展思忖着,只能明天再同赤妘去一次乾字号山牢,亲自问清楚了。 赤妘从门边慢慢闪了出来,她之前受赤枢之命去庖屋找僖娘安排卓展他们的晚饭,其实早就回来了,只不过看到赤枢跟武翰在怒峙,便没敢立马进屋,而是一直躲在门边,偷听里面的动静。 “进来吧……咳咳……”赤枢早已看到门边的赤妘,见她迟迟不进来,便沉声招呼道。刚刚咆哮过的嗓子有点哑,赤枢不禁轻轻咳了两声。 “大哥……”赤妘在赤枢面前就像鹌鹑一样乖巧,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卓展看她这幅样子还真是点不习惯。“僖娘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开饭。” “哦哦,你瞧瞧我,差点儿把正事忘了。各位苦熬一天了,一定饿坏了,快快,赶紧洗把脸,去西殿吃饭吧。打今日起,你们就不必再去饭堂吃饭了,我让庖屋开小灶,单独给你们做!”赤枢笑着说道。 “嘿嘿,赤妘她大哥,你人真好,晓得我们饿了,这么周到。你都不知道,打完这一仗,还要爬这么久的山,我现在饿的脊柱都能当吸管了!”壮子一听有小灶,登时乐的眉开眼笑。 卓展瞪了壮子一眼,转身对赤枢笑道:“有劳封主费心了,今日我等便不推辞了,只是明日往后,希望封主还是允许我们在饭堂吃饭。杻阳府历来风清气廉,不能因我们几个就坏了规矩。” 赤枢大笑:“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江老的孙辈、卓枫的后人,小小年纪就能如此识大体,实在不易。哈哈,准了准了!” “不过,明天你们还不能回饭堂吃饭。今日战火刚熄,府中很是匆忙繁乱,只能简单做些吃食给各位填饱肚子。 明日,明日我在西殿精膳堂设宴,为各位请功,咱们好好庆祝庆祝!今天我就不陪你们一起吃晚饭了,太累了,想休息休息。” 赤枢说着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刚刚还精神矍铄的脸上瞬间疲态尽显。 “赤封主劳顿多日,本应好好休息,我等便不在此叨扰了。”卓展一行人向赤枢深深作揖,起身准备离开。 赤枢怅然一叹,眉头拧成了一个肉疙瘩,喃喃自语道:“哎……今日之果必有昨日之因,也许……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兽人毕竟不是人,看来解放兽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只是我自顾自的一场欢愉罢了……” 卓展僵在原地,刚刚的热情顿时化作三九寒。 在卓展心中,眼前这位年轻封主的过人之处,正在于他全然没有寻常青壮派统治者那般浅薄狭促。他爱惜人才,又有容人气度,励精图治,又肯于惕励自省。 守旧贵族们似乎对他有些微妙的隔阂和敌意,但封地将士对他却是誓死拥护、百般爱戴,对他超前且特殊的治理方式也是甘于配合、心折首肯。 但是,刚刚赤枢无心说出的这句话,却让卓展断定了他不会成为统领南山、改写历史的一代帝王。 因为他的局限,因为他的狭隘,亦或是因为他的妄自菲薄。 卓展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转身,若有所思地看了赤妘一眼,便随着众人出了这幽长深邃的第八进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十五章 武翰殒命 夜色如华,月如钩。 卓展弓起单膝靠坐在窗边的竹塌上,迎着清凉的晚风,吹净一天的疲累与焦躁。 段飞则呈大字躺在床上闭目休息,在意作息的他想把中午漏掉的午觉找补回来,但却迟迟无法入睡,因为壮子在旁边一直唠叨个不停。 壮子一会儿摆弄摆弄蕾姆的手办,抱怨着没去上南单的漫展;一会儿又笑呵呵地议论今晚的饭菜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哪个油少了哪个盐放多了,总之嘴巴就是停不下来。 卓展知道,这是壮子在消解第一次杀人后产生的负罪感与不安。 卓展没有搭理他,也没有说任何让他舒心的话,因为他觉得,这种情绪只有自己亲自消化,才不会产生更多的负面影响。 “咚咚咚”小院的门被急促地重叩了几下。 卓展思量着这么晚会是谁,刚想起身出去开门,却见一袭红裙早已迫不及待翻墙而入,是赤妘。 然而卓展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往日的喜悦与俏皮,而是一脸严肃、满面忧容。卓展心想不好,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卓展立马跳下竹塌,起身迎了过去:“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卓展,不好了,武翰在狱中自杀了!”赤妘慌乱说道。 “你说什么?真的吗,确定尸体了吗?怎么会……”卓展瞬间如被雷击般,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僵在原地。 “嗯,确定了,大哥和我得知消息后亲自去看的,”赤妘缓了缓微喘的气息,肯定地说道。 “为防止他撞墙,已用四根铁链牵拉到墙壁,让他够不到墙体。但是,谁能想到……他竟……竟然将铁链绕过脖子,生生把自己勒死了。 大哥和我过去的时候,他的尸体还直直坐在那里,吐着舌头,突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握着铁链……”赤妘回忆起那悚人的画面,不免一阵颤栗,深深低下了头。 卓展静静听着,依旧呆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躺在床上的段飞和壮子都坐了起来,满是震惊。 段飞叹了口气:“哎,到底是自我了断了,这武翰倒也是条汉子,怎么就走上邪路了呢。” “谁说不是呢,有这魄力干点啥不行啊?经商做个买卖,没准还是一方富甲呢,非得造反。”壮子也搭腔道。 “恐怕……恐怕是为了躲避菹醢之刑吧……就……就是剁成肉酱……”赤妘胆憷解释道。 南山律法虽宽仁,但对不忠者却很是残酷。谋反叛乱、戕害故主是要被大辟处死的,而且是还最残忍的菹醢,由二十八把厚铁砍刀乱刃生剁成肉酱。但凡南山子民,只要听到“菹醢”二字,便已是三分胆寒。 “赤妘,陪我出去走走。”卓展半晌才开口,语气清冷。 “好……”赤妘小声回应道,忧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卓展。 “哎我说卓展,可以啊,这么晚还约妹子出去……” 壮子大大咧咧上前打趣道,不想却被段飞薅着领子扯了回来:“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啊,别天天这么没深没浅的。” 段飞一边数落着壮子,一边瞄着卓展的神情,很是忧虑。 武翰秘会黑巫师文魉一事,卓展在昨晚趁壮子睡着后跟段飞讲了。 段飞也算是局内人,很明白线索近在眼前却突然断掉这种无望感,他了解卓展的心结,自然对卓展此刻的状态很是忧心。 看眼着卓展和赤妘出了小院,段飞才缓缓松开摁住壮子的双手,坐在床边悠悠叹息,任凭壮子在旁边跺脚发脾气。 夜晚的山风并不温柔,吹在身上能感到明显的凉意。 卓展和赤妘信步走在偏殿后面的小花园里,顺着杂草半生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 冷风将单衣吹贴在皮肤上,赤妘不禁双手交叉抱住了双臂,打了一个冷战。 赤妘用余光偷偷瞄着卓展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很是揪心。 她很清楚武翰的死对于卓展意味着什么,她也明白卓展要追查的真相又一次沉入茫茫大海了。 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卓展,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能帮到他。 她在心中暗暗咒骂自己的愚钝,若是能像卓展一样聪明,说不定两人商量商量还能想到其他办法。 但此时她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让他不至于自己独自承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打击。 “你也不用太失望,总能再找到其他线索的……” 赤妘半天才说出一句看似安慰的话,但说完自己都觉得尴尬,后悔得偷偷吐了吐舌头。 “你不用太担心我,我就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心里堵得慌,出来走走就好多了。”卓展平静说道。 “我原本就是上山来寻开图石的,现在已经找到了。武翰之事原本就是意外,线索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好可惜的,就当从没发生过好了。” “难得你想得开啊,刚刚看你那样子,我这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赤妘双手缕了缕胸口,如释重负地轻轻吁气,天真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反过来被卓展安慰了。 “呵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就感觉安心很多,现在心情好多了。”卓展一直僵着的脸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 他转头看着赤妘线条柔和的侧脸,轻声说道:“倒是你,这么晚还被我拉着出来,难为你了,冷了吧。” 卓展看了看自己,也只穿了单衣,没什么可脱下来给赤妘御寒的。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得意一笑,便跑进旁边的灌从,从粗壮的槐蕉树上折下了一柄巨大的叶子,转而围在了赤妘身上,为她遮挡夜风。 赤妘被卓展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小跳,她僵硬地接过蕉叶的边缘,目光游移不定,心脏也砰砰地跳个不停。 赤妘抬了抬眼帘,轻抿了几下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谢谢”。 卓展察觉出了赤妘的不自然,也赶忙搜罗话题结束这稍显异样的气氛:“哦,对了,兽盟其余的七个坛主抓捕的怎么样了?” “嗯,大哥已经派人去办了,追责到各个城主、国主,事情就容易多了。目前已有五个城主回信说掌握了犯人的动态,其中有三个刚刚来报已经归案了,剩下的两个似云游在外,但只要踏进杻阳边境,实施抓捕便不成问题。” 卓展的问询像是给了慌乱的赤妘一根救命稻草,她赶忙接着话题往下说,砰砰的心跳也稍稍有些平复了。 “这阵骚乱算是惊天动地了吧,够你大哥忙一阵子了。” “可不是嘛。这次损失可真够惨重的,近身卫队赤羽营被全灭,需要重新组建。俘虏的那些兽人将士怎么处置也还没做好决断,怕是都要充苦役了。” 赤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此次叛乱算是动了杻阳山的命脉了,一直跟大哥不和的旧派三山那几个老家伙,肯定会咬着不放。 父王那边也需要应付,总之我大哥未来半年都会忙死了。现在只希望封魄哥哥快快康复,好尽早为大哥分忧。” 赤妘现在已不再提要卓展他们留下辅佐她大哥的事了,因为她知道,卓展志不在此,就算留住了他的人,也留不下他的心。 “对了,今天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去看看封魄大哥,明天咱们一起去吧,叫上段飞他们几个一起。”卓展提议道。 赤妘连连点头应和,但继而又是一阵深深的叹息:“哎……大哥本有封魄、武翰两个左膀右臂,军事内务都很省心。不想现在一个膀子折了,另一个也伤了。 你说,我就不明白了,这武翰从低贱的兽奴到显赫的右将军,不都是承了我大哥的恩泽,怎会如此狼子野心,能对自己的恩人下手呢?” 卓展注视着赤妘那张困惑的小脸,思忖片刻,缓缓说道:“你要明白的是,不是所有人都跟你想的一样,这句话可以解释任何事情。 我问你,当身陷前所未有的困境时,需要一个人为你自损利益全力以赴。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曾经帮助过你的恩师,一个是你一直帮助多年的手下,你觉得找谁的胜算会更大呢?” 赤妘疑虑地蹙着眉,想了半天,幽幽开口:“我觉得应该是一直帮助多年的手下吧,毕竟欠了这么多年的人情,该到还的时候了吧。 恩师的话……当时估计也只是能力允许范围内的举手之劳,此刻要他全力以赴想必不现实。” 卓展没有笑,转过脸认真地看着赤妘:“不对。事实上你一直帮助多年的手下已对你的恩泽早已习以为常,这种享受帮助已经变得理所应当。当你不能帮他那么多的时候,他甚至还会对你产生怨恨。一旦你向他求助,多数情况下他都会置若罔闻,甚至落井下石。 然而帮助过你的恩师则会一直帮助你,他的慷慨不会让他把你的求助当成负担,反而会成为一种动力,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渡过难关。” 赤妘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才如梦初醒般抬起了头:“好像是有那么点儿道理……” “这是发生在我父亲身上的事,没有亲眼见过很难相信这违背伦常的怪论。虽然那时我还小……不,也许正是因为小,没有企图心,才会把这种施恩与享恩之间的博弈看明白。”卓展望向远处,淡然说道。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明白武翰恩将仇报的缘由了,心里……也没那么纠结了。” 赤妘面朝卓展,裹着蕉叶小心翼翼地向后退着,露出轻松释然的笑容。 “哎!小心!” 卓展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赤妘的小臂,才让赤妘免于被后面一块埋在地里的大石块绊倒。 赤妘一场虚惊,头上渗出了晶莹的细汗。她稳了稳脚跟,缓缓挣脱开了卓展的手,用蚊子都难听清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抬起那双水灵灵的杏眼,深深地看着卓展棱角分明的脸。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别人说谢谢,却说的那样甘愿,丝毫没有之前的犹疑和扭捏。 “你说什么?”卓展猛然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兴奋地看着赤妘。 “你明明听到了……” 赤妘忙低下头,不停地用脚尖在地面上画圈圈,不让卓展看到她那红成灯笼的双颊。她紧张的自己都忘记了,忘记这幽暗月色下是看不清她脸颊的颜色的。 赤妘稳了稳情绪,抬起了头,坚定地看着卓展:“不仅是刚才你扶我,包括这次你救我大哥、保住杻阳府,我都要对你这样说。不过,你可要知足哦,这可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这样说,偷着乐吧你……” 赤妘说着说着便又开始扭捏着说反话了,眼睛盯着边上的蒿草,别扭的小表情很是有趣。 卓展不禁“噗嗤”一声笑了,他忍不住抬起了右手,用食指在赤妘鼻子上轻轻蹭了一下:“你呀你……” 后面一句“真是可爱死了”到底没能说出口,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片刻停顿,改口成了“跟我客气什么呀?” “明天拿了开图石,你们就快走了是吧……”赤妘有些低落地问道。 她不想卓展走,又找不到陪他一起离开的理由。想到刚刚建立起来的友情,马上就要面临分别,一阵酸涩蓦然涌上心头。 “应该是的。”卓展低声回应道。 “那你……也可以多住几日,把伤彻底养好了再走……”赤妘看似下了好大决心才说出来,脸颊刷的又是一阵滚烫。 “好……那就听你的,多留几日。”卓展爽快地应着,灿然一笑。 卓展慢慢扬起了头,眯起眼睛仰望着星空迟迟不说话。 “喂,在想什么呢?”赤妘拍了卓展一下,好奇地问道。 “没,没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月色真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东殿神宫 第二天一大早,卓展一行人连同赤妘,都堆在了将军府封魄的卧榻前。 正好轮值的琥珀也在,此时正在将封魄擦脸的毛巾在铜盆里透净、拧干。 封魄笔直地躺在塌上,脖子以下依旧无法动弹。但他昨日服下了江雪言的赤枣后感觉好多了,加之府上大夫和神宫巫医的调理,现在已经可以自如说话了。 可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壮子打断了。 壮子一直在比划着的双手,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的巫力多么多么厉害,自己昨日在战场多么多么勇猛。 卓展和段飞则无奈地皱眉摇头,因为从昨天回来,壮子就一直炫耀个不停,他俩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哎,封大哥,你是没看到有厉害啊,蠪侄的兽力果然不是盖的!这无穷神力,堪比绿巨人呐,哎……说绿巨人封大哥你可能不知道,但你可以问我师父啊。 我和我师父当时配合的那叫一个默契,我俩的战力,不是吹牛哈,足足抵得上一个营。”壮子瞪着眼睛,口若悬河地喷着唾沫。 “哎,是不是,师父?”壮子转身望向琥珀。 琥珀只能无奈地连连点头,面瘫脸上似乎都能看出不耐烦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怎么会不清楚。当时琥珀可是把我放在了上边的山路上,整个战场都看的一清二楚,当然看到你的英勇身姿了。 这要是在军中,肯定立军功了,怎么也能擢升二等军官了。怎么样,壮子兄弟,有没有兴趣从戎啊?” 封魄明知怕吃苦的壮子是不会投军的,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故意调侃一下壮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那没完没了的吹嘘停下来。 “哎哎,封大哥,你打打卓展、段飞的主意就好了,他俩可是大人物,我就算了。你也知道……我吃的多干的少,要是到你军中肯定增添你负担啊……” 封魄这招果然好使,壮子贫了几句,便再不做声了。 封魄也跟着笑了两声,随即扭过头,认真地看着卓展和段飞:“卓展,段飞,这次能救回封主、守住杻阳山,全靠你们两个,若不是你们在,后果实在不堪设想……我虽无法起身行拜礼,但这番恩情我在此言谢了。” “封大哥,你说的哪里话?我们之前不都说过了吗,这都是应该的,你不还教我们功夫了吗,这学费都没交,帮点儿忙还不是现学现用吗?”心直口快的段飞爽朗地说道。 “哎,说到教你们功夫,以我现在这幅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教不成你们了。”封魄重重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 “你们几个啊,没什么急事就多在府上住些日子,等我恢复好了,再教你们! 你们俩,明明有傍身的武器,却从未带到过望海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跟我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下次,等我能下地了,教你们使兵器。卓展,把你的那把好剑,还有段飞你的弓弩都带上!” 封魄坦率地说道,满腔热诚。这种感觉就像是兄长般的怜爱,让卓展和段飞都不禁心生温暖。 “封大哥,原来你都看出来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卓展尴尬地笑笑。 按照赤枢的说法,封魄要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地。卓展知道自己肯定留不到那个时候,但还是不忍心驳了封魄的美意,哪怕只有一会儿,他也想这种既是兄长又是师徒的感情能够多延续一会儿。 “哈哈,封魄哥哥的提议好,你们呐,就多住些日子好了,过段时间咱们下山去青城玩玩。上次赶路匆忙,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没带你们逛呢。” 赤妘听封魄说让卓展他们多留些日子,很是兴奋,两只眼睛都完成了亮晶晶的月牙。 “你呀,就是想有人陪你胡闹,我还不了解你?”封魄看似嗔怪实则宠爱地数落了下赤妘,满眼的笑意与惬意。 封魄数落赤妘的时候,目光正好飘在了江雪言身上。不禁伸了伸脖子,礼貌笑着:“江姑娘,有劳昨日递呈赤枣过来,服下赤枣后身体好多了,封魄在此感激不尽。” “封将军多礼了,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对了,今日的红枣我刚才已经交与琥珀了,晚上睡前依旧研磨服下即可。只要我还在杻阳山一天,就会每天都送一枚过来,你就安心养伤吧。”江雪言沉稳地说道,举手投足很是大气。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不过,不用劳烦江姑娘亲自送来,我派琥珀每日去你那里取就好,你若是再推辞,这赤枣我就受之有愧了。”封魄诚恳说道。 “那好,那我就每天清晨结好,等琥珀兄弟来取了。”江雪言颔首笑道。 “启禀将军!”守在门外的黑耀走了进来,抱拳禀报:“神宫甸祝姚婆婆求见。” “快请!”封魄转头,煞有介事向门口张望着。 只见一淡眉斜目的紫衣中年妇人,合手弓背走了进来,步履轻盈无声息,似是飘进来一般。 只见她举手作揖,嗓音沙哑而低沉:“甸祝姚氏苦辛见过封将军。” “甸祝多礼了,封魄不能动弹,无法给甸祝回礼,还望甸祝海涵。”封魄微微抬起了脑袋,点头以示回礼。 “封将军不必挂怀,神宫巫人向来没有这么多讲究,将军宽心便是。”姚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瞧了瞧边上的卓展。 “甸祝此次前来?”封魄疑惑地问道。 封魄有这样的疑惑,是因为神宫宫主地位是与封主平起平坐的。且依南山规矩,神宫一向不干涉政事军事,素日里也没什么探望走动的习惯。 即便有祭祀、祈神等事需要商议,也是赤枢派人去神宫。若无特殊事由,神宫那边定不会遣人登门造访。 “杻阳山一役事关重大,牵连甚广,神宫虽不过问政事,但也忧怀兵患民苦。老身此番前来,正是受大巫祝之命,邀请头功卓公子前往神宫一叙。”姚婆婆肃然说道。 “师父找卓展哥哥?” 段越小声嘀咕着,满腹狐疑看着姚婆婆。以她这几日对大巫祝姞于淳的了解,性格孤僻乖戾的他不应该有兴趣见一个外邦小子。 “哦,那好,咱们在这打扰许久了,封大哥也需要静养和休息。走吧,跟甸祝婆婆去神宫那边。”卓展拍拍前襟,起身拉着段飞和壮子就要往出走。 “老身刚才说的很清楚,大巫祝只邀约卓公子一人!” 姚婆婆厉声喝道,佝偻的背忽地挺的笔直,斜视的眼睛如利刃般闪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都被这厉喝给吓着了,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是好。 卓展随那姚婆婆一路进了东殿,径直来到神宫。 这东殿平日里都是高门深锁,想往里面瞄一眼都难,卓展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东殿宫墙里面的样子。 赤枢府邸的建筑都是简洁实用的木架结构,大气磅礴,没有过多奢华之气,而面前这座神宫却不同。 高而大的圆柱形石砌建筑,有点像现世燕京的天坛。然而环墙却看不到任何窗户,只有最上面贴近房檐的地方留了一排鸡蛋大小的通风口。 就算有人想看看里面的情况,仅靠轻功是绝对做不到的。因为神宫的周围没有任何树木植株,方圆几里都是寸草不生。 外墙的周身涂满了朱红色的胶泥,胶泥坚固而厚硬,不怕风雨、不畏雷火。涂了胶泥的神宫仿佛一个巨大的避难所一般,武装得密不透风。 尖而陡的房顶高耸入云,铺着剔透萤亮的天青色瓦片,活像一把坚韧的利剑,彰显着锐利的刃气。别说是想飞檐走壁爬到房顶上偷听了,这个坡度的房顶,只怕是站都站不稳。 卓展心想,这神宫的大巫祝得是多怕被偷窥偷听啊,弄的这么神神秘秘,怕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这个世代所有的神宫都是如此? 带着满腹疑惑,卓展已同那姚婆婆来到了门口。 那是一扇极其狭窄、低矮的铜门,怕是正常身形的人都得侧身、弓身才能进去。卓展此时似乎想明白这姚婆婆后背佝偻的原因了。 只见那姚婆婆拿出三把不同形状的钥匙,连开了三把锁,铜门才“吱呀”一声幽幽洞开。 姚婆婆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侧身让出了门口,斜眼低声道:“卓公子,请吧。” 卓展费了好大劲才挤进那扇小门,感觉骨头就要散架了。 他心想真是难为段越了,每天来这种地方跟着个怪人修习。即便段越体型比较娇小,但天天都钻这个小门,怕是已经练成缩骨功了吧。 卓展前脚刚进入殿内,就听见铜门“哐当”一声又关上了,接下来就是三次“咔嚓”的上锁声,看来姚婆婆是在外面把自己锁在里面了。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不明情况的卓展此时心里一阵发憷,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神宫内部的结构并不复杂,一条并不宽大红色的毡毯笔直地通向中间的祭坛。 环形的墙壁上一排一排烛架点满了荧荧摇曳的烛灯,如千万颗星星般把这神宫照得通明。 只是这房顶太高太深,烛火照不到上面去,头顶黑漆漆的一片,犹如万钧压顶般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 不多时,卓展便走到处于圆心的祭坛。 祭坛中间摆了个九兽天吼大青铜鼎,里面铺了厚厚的香灰。青铜鼎前面是一张窄窄的桌案,案台上零星放着几件半旧的法器和一摞龟甲片。 桌案的旁边还有一个铜架支起来的巫筮水晶,只不过这个巫筮水晶只有足球般大小,体积根本无法跟之前在穿山集看到的那个相比。 再就是环绕这大鼎、桌案一圈的十二个圆形蒲垫,整齐规矩地排成了一个环形。 卓展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大巫祝的身影,可那姚婆婆已在外面上锁,大巫祝必在这神宫内无疑。 卓展心里咂摸着,大巫祝邀约见我,自己却不现身,到底是何用意,难道只是想把我关在这里? 正在卓展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只觉头顶一阵寒风自上而下,带着逼人的敌意森然袭来。 卓展立马抬头,却见一袭黑衣从屋顶黑洞洞的暗影中俯冲而下。 错愕间,一双满是瘤疤的苍老枯手,已结结实实抵住了卓展上举的双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十七章 姞于淳的秘密 那双灰青色的枯手干瘦却极其有力道,如鹰爪般骨节分明的枯手顺着卓展的手一直向下,紧紧抓住了卓展的两个小臂。 卓展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生疼,似乎那枯手上尖锐的指甲盖都要嵌进肉里一般。 卓展疼的“啊呀”一咧嘴,却不想一个松懈,便被脚跟刚落地的黑衣老者一路抓着胳膊拖到了祭坛中心。 那黑衣老者一松手,失去支撑的卓展顺着惯力向前扑倒下去,却被黑衣老者再次抵住双手。那双枯手登时与卓展的双手十指交叉。 和一个老男人十指交叉的感觉很是奇怪,但卓展此时已没有心情去纠结这个了。 因为就在四手交合的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从手心蔓延至全身,体内的巫力正飞速顺着静脉反复循环,遁着他的双手反力而出,巫力像是迅速地被抽离出他的身体似的。 卓展身上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手臂像是火烧一般滚烫滚烫的。 他赶忙低头看自己的胳膊,只见小臂上的衣服已撕裂开来,露出来的皮肤青白而透明,透明得能看到皮肤下面的筋脉。 筋脉线条粗壮流畅,里面流动着闪亮的蓝色光束,这就是自己的巫力吧,卓展心想。 然而流动的蓝色光束还在不断变粗、变快,卓展只感觉自己的皮肉也快像衣服那样被撕裂开了,他疼得再次“啊”出了声。 但刚喊出口,这浑身的剧烈灼痛却突然戛然而止。 那黑衣老者已松开与卓展交握的双手。在流回到体内的巫力的冲击力下,卓展踉踉跄跄地向后倒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哼哼,没错了,就是你!” 只见那黑衣老者狡黠一笑,半耷的眼睛里透出复杂的神情,有得意,有惊喜,有忧虑,又有恐惧。 稳住重心的卓展微喘着,缓缓抬头。 只见那老者身着宽大的黑色缎袍,黑色的腰封,黑色的锦靴,黑色的曜石头冠,黑色的绑带。 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同那双枯手一样,透着瘆人的青灰色。两只半睁的的三角眼布满了血丝,宽厚的眼袋将两只眼睛突显得更加阴森悚然。 卓展心想,从这单调的装束和乖戾的性格来看,此人定是众人口中的神宫大巫祝姞于淳了。 但他为何要偷袭自己,难道只是单纯想地试探自己的巫力吗?从姞于淳刚才那一笑可以看出,他并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敌意,权当对方是善意友好的吧。 卓展正容微笑地躬身作揖:“华国商人卓展,参见大巫祝。” “商人?在我面前就不要掩饰了,你可不是什么商人。”姞于淳不屑地笑笑,摇头说道。 “大巫祝此言何意?”被戳穿的卓展有些尴尬,疑虑地望着姞于淳。 姞于淳背着手,踱着步子,捋着那缕飘逸的八仙胡冷言道:“直说吧,是不是要查五年前那伙华国人的事?” 卓展猛地一惊,骤然攒眉,心底瞬间涌起无尽的希望与些许的不安。 然而还没等卓展回应,背对着他的姞于淳便再次开了口:“你是想问,我是否认识五年前的那伙华国人?呵呵,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认识他们,也不感兴趣,但是……他们中却有人想认识我。” 说到这里,姞于淳慢慢地转过身子,目光凌厉地望着卓展。 卓展错愕,刚想开口,不想又被姞于淳抢先一秒说道:“是谁想认识我?嗯,来找我的两个人跟你们长得都不一样,深目高鼻,体型硕大,一头棕黄色的卷发。 他们有着跟巫师一样的彩色瞳色,一个人是蓝色的,另一个是绿色的。但却不是巫师的‘幽冥之眼’,没有瞳力。那个样子啊,啧啧,比兽人看起来都奇怪啊。” 一连串的回答让卓展顿时惊慌无措。他不仅惊讶于姞于淳给出的答案,更惊异于姞于淳那敏锐的洞察力,他似乎能猜透自己心里想什么似的,每每还没等卓展开口,他就已经将卓展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姞于淳翻眼看着卓展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得意一笑:“不用害怕,别乱猜了,我不是能猜透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是能看见你心里在想什么。” 姞于淳再次背着双手踱起步子:“不同的瞳色有着不同的瞳力,就像段越银色的瞳色是透视,我这血色的瞳色则是读心。” 姞于淳说着便突然回身,两只外凸的三角眼显出恐怖的血红色,宛如地狱中恶鬼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游魂。 卓展被这突如其来的恫吓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不听使唤地向后退了两步。 姞于淳捋了捋八仙胡,又摩挲起身边的青铜鼎,眼瞳又恢复成了平常的颜色:“不过,平时读你们这种短暂、无需掩饰的心思还是很容易的,容易到没必要让我显出血瞳。” 卓展忍不住心想,这真是个怪人,偷窥了别人的心思却丝毫没有任何歉疚感,连句“不必介怀”都不说。 但转念间,卓展就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好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因为此刻,说不定姞于淳正在读他的心思。 果不其然,姞于淳滑稽地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想的没错,这就是他们不愿意跟我来往的原因。只有心思单纯、不怕被窥私的人才不会害怕,比如段越。不过这样的人,我也不愿意去窥伺了。” 卓展又暗自寻思着,你如此这般肆无忌惮地窥伺别人的内心世界,却无法做到将心比心,完全不让别人偷看你一丝一毫,这神宫造的这样密不透风便是如是缘由了吧。 不好不好,不自觉的又在想diss他的事儿了。卓展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还是问正事儿要紧。 于是卓展闪电般开口,终于抢在姞于淳前面问了一句:“敢问大巫祝,那两个深目高鼻的怪人,找您所为何事?” 姞于淳刚刚还一副滑稽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他定步正色道:“这就是我今日找你来的缘由。” “那两个怪人并不知道我在不显瞳色的情况下也可以使用瞳力,因此来的时候没有刻意隐藏,他们心里想的,全被我知道了。” “是何事?”卓展急切地问道,眉头微微皱起。 “他们问我要不要跟他们合作,报酬是给我无尽的赤贝或帮我达成某个心愿,条件则是借用我的巫力和我手下的巫师组织,却没说是什么合作。 不过他们规劝、引诱了一番都没奏效,我又拒绝得干脆,便没再多说,转身告辞了。然而我还是在他们离开神宫之前看到了他们心底所想,他们,在寻找昆仑镜。” 姞于淳说到昆仑镜时神色明显有异,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恐惧感。 “昆仑镜……是什么?”卓展疑惑问道。 “昆仑镜,与东皇钟、轩辕剑、盘古斧、九黎壶、昊天塔、八卦琴、百草鼎、崆峒印、补天石同为十大上古神器,均为万物初成时汲取天地精华炼成的神器,每一件都有着毁天灭地、重塑山河的神威。” “然而诸神为了不让神器被人类的私欲所滥用,将十大神器分别交与十大天神进行保管及守护。但随着诸神的更新迭代,一些远古神的神力日渐式微,反被巫力强大的人类所压制。 于是便有了争夺,也就有部分神器流落到人间。据传言,八卦琴、百草鼎、九黎壶都曾在人间出现过,只不过现在在哪儿却不得而知。” “只是这昆仑镜……”姞于淳顿了顿,沉吟片刻说道:“相传,这昆仑镜一面为阳极,一面为阴极,飞速转动镜面便可掌控时间,穿梭于时间之中。” “但这昆仑镜早在远古时代,便被女娲娘娘的坐骑白泽吞食。据说那吞食昆仑镜的白泽生出一对连蒂灵角,一端为红色,一端为蓝色,从此人间便没有了昆仑镜。 只不过,近来却听说,这白泽竟失踪了,据说火神祝融启用玄天真火,天地阴司三界都探查不到他的气息…” 姞于淳说完,那双令人发毛的三角眼再次直勾勾地盯住卓展。 卓展听到那昆仑镜有着同司空一样能穿越时空的力量时,便大概猜到了那两个外国人的用意。 他们寻找昆仑镜,应该是为了摆脱江老团队的控制,能自由穿梭于山海世代与现世之间。只不过这昆仑镜已经被远古神兽吞食,世间再没有了,为何…… 思忖间,心中的疑惑已脱口而出,因为在姞于淳面前,他没必要再慎思谨言了:“他们既然知道昆仑镜的存在,应该也知道被白泽吞食的事,为什么还要找呢?” 姞于淳早已读出卓展的心思,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冷笑,他深深凝望着卓展,幽幽说道:“火神没找到,那两个怪人肯定也没找到,就算找到,也是不完整的了。因为这昆仑镜已经被一分为二了,而我,已经找到了其中的一半。” 卓展刚想笑着回应,却发现对面姞于淳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且耐人寻味。 不公平的是,卓展不会读心,他只能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您……找到了?在……哪里?” 姞于淳似乎就等着卓展问出这句话,只见他粗眉竖立,目光凌厉:“就是你!” 卓展顿时大惊失色,无数个答案在脑海出现,无数个疑问又在心底冒了出来。 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有这么强大的冰冻巫力了,也明白姞于淳最初针对自己的偷袭不是为了验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在确认自己的巫力。 但……为何昆仑镜一半的巫力跑到自己身上了?为何那两个外国人没有找到自己这儿来?这份莫名的巫力与自己父母的死又有什么关联? 卓展的脑海里瞬间乱成一团麻,绕得他不知从何处下手才能解开这团疑惑。 姞于淳此时倒淡然多了,他冷静地看着慌乱的卓展,神情散淡而凝重:“我刚才测试过了,你就是那昆仑镜的阴极。有能媲美帝威的强大冰冻巫力,这种毫无限制的强大力量,定是昆仑镜无疑。 不过看来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昆仑镜的阴极,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也对你想的那些不感兴趣。我关心的,只是那两个怪人想要做什么。” 姞于淳顿了顿,再次踱起了步子:“我少年时在天虞山神宫的同僚,以及后来教习的坐下弟子,大部分都在南山各大封地及附属国担任巫职。我从他们部分人那里了解到,那两个怪人在离开杻阳山后,也相继在其他地方拜访过巫祝及巫师。” “我们巫师是人类与神明沟通的使者,想必他们是想通过我们来寻找天神守护下的神器吧。就跟来拜访我时一样,那两个怪人拜访其他巫师时也不说目的,直接用利益诱惑,若是被拒绝便不再作声。” 卓展仔细听着,没再追问,因为他早已猜出,若是有巫师肯合作,便也不会跟姞于淳提及了,此时问了也是白问。 姞于淳读出了卓展的心思,蓦然一笑:“呵呵,不愧是能解杻阳山之围的人,不点就透,真是聪明,好苗子。” 他将脸慢慢贴近卓展,低声说道:“这件事我从未跟赤枢提过,算是我一直压在心底的一个秘密了。据我所知,我那些被拜访的同僚、弟子,也很少有跟侍主提及的,即便有,侍主也并没有重视。因为他们不像我,不知道昆仑镜的事。哎,知道的越少越安心喏。” “黑巫师文魉?” 姞于淳又一次读出了卓展的心里所想。 “文魉不知道是谁,应该不是出自南山的巫师。不过黑巫师组织倒是有所耳闻,都是些脱离正官神宫的亡命之徒,干出些龌龊不堪的勾当是经常的事,很是危险的一群人。怎么,他们跟那两个怪人勾结在一起了?” “对。”卓展利落答道。 姞于淳的神情霎时变得庄重严肃,只见他伸出枯手托起卓展低头苦思的脸,确保卓展的眼睛也在注视着自己 “我知道你有追查这件事的执念,也知道你心底没有恶意,所以才告诉你这个秘密。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被他们知道你就是昆仑镜的阴极,也不要让他们抓到你! 姞于淳松开了双手,捋了捋胡须,沉声道:“稳妥起见,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你就是昆仑镜阴极的事,也不要再给任何人探查你巫力的机会。 那两个跟黑巫师勾结的怪人绝非善类,他们所谋划的事情很可能给南山,哦不,是给这个世间带来巨大的灾难。不要怀疑巫师的预感,更何况是我这样的一等读心巫祝。” “知道了,感谢大巫祝特地告知,在下定当谨记大巫祝忠告。” 卓展说完便撩开长衫,直跪于地,双手前后捭阖,作了一个大礼。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我可不稀罕这一套。说完了,你就回去吧,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姞于淳也不是喜欢闲聊之人。”姞于淳摆了摆手,示意卓展可以回去了。 卓展点头应允,深深地看了姞于淳一眼,便起身告辞,心烦意乱地走向了铜门。 “慢着!”姞于淳突然厉声喝住了卓展:“还有一个忠告!” 卓展回头,疑惑地望着姞于淳。 “小心你身边那个江雪言。” “为何?”这个忠告比上个忠告还让卓展震撼,仿佛一道晴空霹雳,直直击中了卓展的头顶。 “三日前,我一人在这神宫内闭目修炼。那江雪言借由文茎树的力量将自己托起,就在殿外屋瓦下的通风口向内窥探。 不过我这个人窥伺别人惯了,自然对这种感觉很机警,当即便用铁棘子打中了她。这姑娘倒也识相,被打中后便再没来过。 祭坛到通风口的距离太远,我无法读出她心中所想,也无法确定她此番窥探我的目的,所以只能给你提个醒,这个姑娘并不简单。”姞于淳悠然说道。 姞于淳看着卓展难以置信的表情,哂然一笑:“我知道你不信。不信呐,你就看看她的右额角,是不是有伤,铁棘子的伤可不是几天就能愈合的。 总之,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该提醒你的也都提醒了,接下来,你就好自为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十八章 又见锦儿 三声清脆的“咔嚓”声后,小铜门再次洞开。 近午的阳光很是刺眼,卓展不禁眯起了眼睛。这感觉,让他想起了在教室里睡醒觉时睁眼的光刺感,一样的场景却是不一样的心境,仿若黄粱梦一场。 姚婆婆依旧一路弓身走在前面,引着卓展出了这道仿佛屏蔽了一切世俗的东殿大门。 大门隆隆洞开,卓展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 他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段飞、壮子、段越,还有可爱的赤妘,还有……还有高冷漠然的江雪言…… 卓展见到江雪言那张冷艳的脸时,脑海中不由得又飞速运转。姞于淳的忠告、江雪言拒绝封魄的修炼安排、江雪言私自窥探东殿神宫,这一幕幕的碎片重新拼合,卓展极力想从中找出答案,却又无能为力。 困惑间,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江雪言的额头,去寻找姞于淳说的那处伤。然而江雪言斜分的长刘海刚好挡住了右边的额头,让他看不到头发下面的皮肤。 雪言姐的头发之前就是向右分的吗……卓展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江雪言之前的样子。但可惜自己平时并未用心观察过江雪言,实在记不清她平时的头发是向左分还是向右分。 “喂,卓展,你怎么了?!怎么跟大巫祝打起来了?”眼尖的赤妘一把抓住卓展被撕开的袖子,惊慌大叫着。 段越也看到了卓展的异样,但更多的还是看出他神情的异样,这样忧虑慌张的表情,可不是她关注了那么多年的卓展哥哥。 但她眼看着赤妘抢先一步问了出来,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很在意地盯着赤妘抓着卓展的那双手,心里很不是滋味。 “哦,没,没什么。”卓展忙晃过神来,对着赤妘灿然一笑:“不是打起来了,大巫祝就是对我的巫力比较好奇,跟我过过招罢了。” “真的吗?”赤妘将信将疑地望着卓展,脑海中的疑虑依旧没有打消。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这位乖戾的大巫祝可不是这般好斗之人。 “嗯,骗你干嘛?大巫祝还指点我几招呢,就是我自己没掌握好力度,把袖子撕烂了。”卓展故作轻松地说道,认真地回看着赤妘。 “哎哎,别磨磨唧唧的了,赶紧带卓展回去换身衣服。太阳这么大,再呆一会儿都晒成焦香肉脯了。” 壮子不满地催促道,一头的汗水顺着脖子不停地往下流,已把他领口的衣服浸湿好大一片。 段飞没有说话,一缕忧思涌上心头。因为他看出卓展刚刚说谎了。他在卓展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跟他一起玩儿,这个兄弟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卓展每每说谎的时候,左边的眉毛都为微微地挑一下。这个连卓展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动作,除了卓展的母亲,就只有段飞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走,回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好去找赤枢大哥拿开图石。”卓展笑着说着,已先一步朝住处的方向走去。 “你……你们……不多留几日了吗?”赤妘挑着眼皮小心地问道。 “留啊,但也想先拿到开图石,这样才安心。”卓展淡然一笑。 赤妘刚刚微起的小波澜立马得到了平复,她暗暗吁了口气,双手绕着头发,美滋滋地跟在卓展后面,脸颊上浮起两朵明媚的红云。 赤枢在政事堂忙了一个上午,案前堆积成山竹简卷和龟甲片已快把他埋了起来,此时他还在跟青金交代送箕尾山飞探营回封地的相关事宜。 红巾侍卫进来通传,说三公主和卓公子一行来访。 赤枢大喜,刚起身,就听到一团嘻嘻嚷嚷的吵闹声。抬眼一瞧,只见妹妹赤妘和卓展一行人已吵闹着走进庭院。 卓展换了一身纯白色的缎服。这是他刚进府时封魄为他和段飞准备的换洗衣裳,卓展的是白色,段飞的是黑色。 只不过由于料子太过华贵,卓展一直没有穿,今日穿上倒也不觉得那般奢华了,可能是由于颜色素气的缘故吧。 不过这身白衣很适合卓展精瘦的身材,穿在身上倒是出奇地精神,整个人都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清爽劲儿。 惹得段越一直偷偷瞄着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 “一听这笑声啊,就知道是你们。”赤枢爽朗说道。 从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的他,此时也沉浸在这青春洋溢的气氛中,好像自己也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很是惬意。 众人象征性地拱手作礼后,便各自呈现出最放松的状态。在赤枢这里,他们不需要拘谨。 “怎么样,休养了一夜,可都缓过来了?”赤枢笑问道。 “托封主的福,早把精神养足了,现在可是元气满满,精力无限了。”段飞抢着说道。 他知道昨夜卓展因武翰自裁的事一夜没睡,但在赤枢面前,还是要多少藏着这些情绪。卓展是最不会掩饰自己的人,这种事情只能他来做。 “养足精神就好,今天晚上咱们还要痛喝一场,哈哈哈。我让庖屋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准备了,咱们晚上可要不醉不归啊!”赤枢说完仰头畅笑。 “大哥,他们跟我差不多大,不能喝酒。”赤妘抱着胳膊,好意提醒着赤枢。 “怎么不能?听荀伯说,卓展、壮子都十六了,段飞都十八了,都是汉子了。这战场都上过了,还怕这美酒不成?”赤枢挥手豪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封主,在我们国家,十八岁成人后才能饮酒,我等此前都是滴酒未沾,此时破例,实在不妥。”卓展礼貌回绝道。 “哎,入乡就得随俗,都是气吞九霄的英雄人物,小酌几杯无妨!”赤枢一再规劝道。 “大哥!”赤妘转着调子叫了一声,眼神里满是嗔怪。 “呦呦,你们看看我这妹妹,这才跟你们相处几天,就把我这个大哥出卖了,真是女大不中留,越来越不向着自己哥哥了。我看啊,你们走时干脆也把她带下山得了,让我这里也落个清净,哈哈哈。”赤枢打趣道。 “我倒是也想啊……”赤妘低着头,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小声嘟囔道。 虽然赤枢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但一向敏感的段越却听到了,很是不悦。 与卓展一起的这次穿越之旅,本是段越臆想中的一次能够接拉近她与卓展距离的大好机会,没想到刚到这就遇见了赤妘。 在她看来,赤妘以查案为由,一直粘在卓展身边,让她原本有跟卓展说话的机会都被赤妘抢走了。 段越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尽早下山,早点儿摆脱这个碍手碍脚的赤妘。 “那也要饮几碗米酒,米酒不是酒,没有什么劲儿的,我们这边的老人、孩子都能喝,你们就不要再推辞了。”赤枢让步道。 卓展见不好再推辞,只能点头接受:“那就多谢封主关照了。还有……敢问封主,开图石可否取回来了?” “哦?你还没拿到吗,荀伯一大早就取回来,亲自送往你住处了……”赤枢一脸疑惑说道。 然而赤枢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大喊道:“哎呦,卓公子,卓公子!” 众人寻声往向庭外,只见荀伯满头大汗,一脸疲惫地蹒跚跑来:“卓公子啊,你可是让老叟找的好惨啊!” 卓展赶忙上前扶住了荀伯,将他扶向侧边的方椅上坐好:“荀伯莫急,先喝口茶歇歇!” 荀伯拄着卓展的胳膊一屁股坐进椅子,又接过段飞递过来的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用袖子摸了摸胡须,咧嘴叫苦道:“哎呀呀,我怎能不急,我可是找了你一上午啊!” “清早我便依封主吩咐取了你要的那个什么石,怕你心急,想着早点儿给你送去,可刚到你住处,就听府仆说你们去探望封将军了。 我又赶到将军府,可谁知到了将军府,琥珀又说你们前脚刚出去,去往东殿神宫了。 我又寻着去了东殿神宫,到了那里你们又不在,还好遇见了姚甸祝,甸祝说你们往偏殿客房方向走了。 我这又折腾回你们的住处,又扑了个空,府仆说你们来找封主了,我不敢停歇啊,生怕耽搁一下你们就又跑了。 这下好了,可让我找到你们了。早知道你们要来,我还莫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荀伯怨声连连,一边抱怨着一边揉搓着自己就快脱臼的膝盖,样子很让人心疼。 “荀伯,实在不好意思,让您白跑了这么多趟,我们给您赔罪了!” 卓展弯下身子跟段飞一起帮荀伯揉捏着大腿上的肌肉,满脸歉疚。 “哎,这也不能怪你们,时机不对而已,没什么可赔罪的,看来今日荀伯注定有劳脚的水逆,一会儿让巫童过来拂拂尘,去去晦气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今晚你们可得好好敬荀伯几杯!”赤枢挥一挥手,高声说道。 “那是一定。”卓展淡然笑道。 “哎,我说你们这儿就是通讯太原始,这要是在我们那,不就一个电话的事儿。”壮子憨气地打岔道。 赤枢对“通讯”这个词很是好奇,赶忙与壮子讨论起通讯的事。 “哦,对了,这个给你,折腾我一上午的东西,你可要保管好了。”荀伯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锦袋,交与卓展。 卓展小心翼翼抽开锦袋,只见里面是一枚方形天河石,半透不透,通体如湖水般澄澈的蓝绿色,冰润的绢丝光泽,蓝绿底子上布满了漂亮的走雪纹,仿若春雪飘落在刚刚开化的冰河,一派沁凉与生机。 卓展翻转天河石,看到了底部那手刻的图腾,是雕蛊,寥寥几笔却活灵活现。卓展用拇指来回摸索着这雕蛊图腾,一时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 此番杻阳山之劫与这雕蛊可是有着难以割裂的关系。杻阳山之主赤枢的巫力来源于这雕蛊,叛徒武翰也是这雕蛊兽人。原本情深义笃的君主与臣下,一念之间便兵戎相见,一死一伤,实在令人唏嘘。 “好漂亮的石头啊!”段越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看见这冰艳的天河石,自然是走不动道了,喜爱之情油然而生。 “壮,路引图。”卓展急切地看向壮子,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接下来的路线。 “哦。”壮子赶忙解下一直贴身系着的轻便布包,取出路引图,小心翼翼在茶案上展开。 “报——”只见一黄旗传令兵飞驰入院,拱手遥报:“禀报封主。一青城庸家女子上山,说有要事求见三公主,她身边有杻阳府的通信兵陪同,说是之前奉封将军之命前往冷凌国递送信报的,名唤锦儿。” “锦儿?绣儿的姐姐找我?”赤妘很是困惑,一脸呆滞:“快快通传!” 锦儿在府仆的引领下一路碎步小跑进了庭院,满面疲惫,神色慌张,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似是几天没有合过眼了。 原本干净利索的衣裙已被荆棘剐的破烂不堪,头上的发髻也松散了,散落下来的碎发乱糟糟的别在耳后,似是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众人见到这幅模样的锦儿很是不解。锦儿和绣儿走了没多久,算日子,应该是刚到冷凌国,没做停留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了,莫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赤妘和段越立马迎了过去,扶住了锦儿的双臂。 段越上下打量了一番,关切地问道:“锦儿姐姐,怎么这幅模样,绣儿呢?” 锦儿听到绣儿的名字,瞬间红了眼眶,泪水不听使唤地簌簌落下。 只见她咬着嘴唇,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着喊到:“求三公主救救我妹妹,绣儿马上就要被处死了!” 众人闻言色变,神色仓皇。虽预感到有事发生,却没料到竟是如此严重的人命大事。 赤妘赶忙扶起锦儿:“锦儿姐姐,快,快站起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儿在两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接过段越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哽咽道:“那日,封将军派人送来了信报和官牒,我们姐妹便随着这位官爷一起乘夲马车赶往冷凌国。 抵达冷凌国后,我们姐妹一刻不敢耽搁,还没有回家,就直奔宫城,将封将军的信报与官牒呈交给国主。 没想到国主看过信报后勃然大怒,下令羁押了我妹妹,还说……呜呜呜……还说下个月白日祭结束后公开处斩……呜呜……”锦儿说完又倒在段越怀里哭成了泪人。 “信报中写了什么?”赤枢也从里面的政事堂踱了出来,听闻绣儿的境遇很是在意。 “没写什么呀,就只是通报人皮作坊一案的普通信报,跟派发给其他封地、属国的信报都是一样的呀。 唯一不同的就是封魄哥哥加上了绣儿帮忙报官这一条,还特意对此褒奖了一番,希望绣儿她们回国后能得到官家的道。 “这就是了。” 锦儿擦了擦肿成桃子的泪眼,强忍着满腔的悲恸,沉声道:“这对于你们来说可能无法理解,明明是善举,怎么就要被处死了呢。 然而在我们冷凌国,就是这样的。冷凌国治国严苛,制定了一套极其细致、苛刻的律法。国中子民若有任何龃龉之举,不论严重与否,只要触犯,便必定处以极刑。 绣儿应该就是触犯了‘不得干预其他属国、封地政事’这一条。” 一向愤恨不平的段飞一听就冒了火:“靠!帮忙报个官也算干预政事啊,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赤妘,这种国主你父王怎么也不管管?” “杀他娘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壮子也气愤地怒骂道。 “南山大律内容很简单,只有十二条。但各封地、属国有自行制定治邦律法的自由,南山官家也无权干涉的。”赤妘一脸愧疚地解释道。 “看来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去一趟冷凌国了。”卓展上前几步,肃容说道,眉眼间凝聚着决然与义无反顾。 只见他手中已摊开的路引图,被嵌入的天河石启动,明亮的橙色路线清晰显现。而那闪着光点的下一处目的地,正是冷凌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三十九章 锦儿的孤独 锦儿的骄傲 卓展收起路引图,交与壮子收好,继而转向赤枢,神情异常坚定。 卓展双手叠于额前,隆重地作了一揖:“封主,今晚的庆功宴,我们怕是无法参加了,扫了封主兴致,还望见谅。” “听这锦儿姑娘说,要下个月白日祭后才会处刑,你们明日再走也不迟,不差这一夜。”赤枢急忙挽留道。 “多谢封主的好意,不过还是不了。既然知道绣儿姑娘有难,我等便无心再留下欢愉宴饮。担延时日,恐生变故。我们即刻便收拾行囊下山,不得不提前与封主辞行了。”卓展恳切说道。 赤枢本欲再挽留他们参加晚上的庆功宴,但看着卓展坚毅的面容和果决的言辞,挽留这样的话便再难说出口。 赤枢略显失落地拍了拍卓展的肩膀:“也好……恩仇道义我是懂的,既然卓兄弟救人心切,我就不强行挽留了。我这就叫荀伯去给你们准备夲马车,我亲自送你们下山。” “大哥,你伤势尚未痊愈,还是留在府里歇着吧!”赤妘赶忙抢着说道,眼睛里放着星星一样的光芒。 “夲马车也不用准备了。此去冷凌国路途遥远,夲马车虽快,但晚上还要喂马、养马,他们既然赶时间,那我就带着小谷亲自送他们一趟。” “一来小谷白天可以带着我们飞行,即便晚上小谷不能飞了,我们也能步行赶路,累了就找地方休息,总比坐着夲马车要自如。 二来我怎么着也是南山的三公主,虽没有官职权柄在身,但皇族这点儿面子冷凌国国主还是会给的。我跟他们一起行动,多多少少能护他们周全。你觉得的呢,大哥?” 赤妘正愁找不到跟随卓展一起下山的理由,虽借绣儿的难事来满足自己的私心有些心亏,但这些许愧疚转瞬消逝后,她还是难以抑制地心花怒放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举双手双脚赞同呐!那个夲马车我可是一次都不想再坐了,上次真的是五脏六腑都颠飞了。” 壮子一听不用坐夲马车了,也赶忙帮腔,看来夲马车真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段飞、段越也连忙点头表示赞同,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 段越虽不愿意赤妘跟着一起下山,但她也不想再坐那坑人的夲马车了,之前一路呕吐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胃里反酸水,实在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江雪言也在后面悠悠笑着,虽没说话,但从表情也能看出来是极力赞同的。 “那好吧。不过你这丫头毛手毛脚惯了,一路上可别给卓展他们添麻烦,收起自己的小性子,遇事要听人家的……” 赤枢一顿唠叨,赤妘虽不耐烦,但能跟卓展一起下山的她已经很满足了,不在乎再多听赤枢唠叨几句。 锦儿站了起来,隆重地行了个大礼:“多谢封主,多谢三公主,多谢各位恩人。锦儿替妹妹谢过各位的救命之恩,锦儿姐妹今生来世做牛做马也难以偿还各位的恩情。” “锦儿姐姐哪里的话,绣儿也是我们的朋友,此事亦是因我们而起,是我们要偿还绣儿的恩情才对。”赤妘忙上前扶起锦儿,诚恳说道。 “多谢三公主宽慰。锦……锦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锦儿姐姐你说!” “一会儿下山,锦儿便要跟三公主你们一起返回冷凌国了,还劳烦封主派人下山告知我丈夫一声,此去冷凌国怕是又要耽搁诸多时日,多日不归,恐家里担心。” “锦儿姑娘你尽管放心,这个我自当办好。”赤枢慨然说道。 之后赤枢安排姜姑姑带锦儿去换了衣裳,吃了碗面。 卓展几人连同赤妘,各自回住处收拾行囊,众人不多时便在府门汇合了。 段越跑去神宫跟姞于淳道别,花了点儿时间,最后才赶到,但也没耽误太久。 人到齐了,赤妘吹了一声嘹亮悠长的口哨,叫来了后山的小谷。众人还像上次那样,抓着小谷的背毛,疾速飞上了云海,直奔冷凌国。 飞过望海台的云海,便是青城的上空了。锦儿不停地向下张望,不知是担心自己的药铺,还是药铺中忙作一团的丈夫。 但即便再挂念家里,也终究是绣儿那边而牵动人心,锦儿望了一会儿便不再望了,与段越相互靠着,想着怎么救绣儿的事。 小谷耐力不错,一直没做停歇,没多久便飞过了来时路过的那片棪木林。 从上面看,棪木林的树冠形成的穹顶也并没有那么大,只是那时在下面的时候感觉巨大无比,当时的恐惧和惊心还历历在目。 过了棪木林,又过了双鱼城,小谷一路向北飞到了杻阳山与基山封地的交界处。 此时天已将暮,小谷也有些累了,众人便决定下去步行赶路,也舒缓一下僵麻了一下午的腿脚。 两大封地交界处很是荒芜,放眼望去,尽是些看不到边际的荒原,连平整的大路都没有,只有一条偶尔过路的旅人和车马留下的天然小路。 众人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半个人影都没看到,更别提什么落脚的村庄和驿馆了。 这个时间刚好是饭时,若是附近有人家,早就应该能看到炊烟了。但目及四野,天空上连个云丝都没有,不要说炊烟了,恐怕走到半夜也不会遇到人家了。 看来今天晚上的晚饭他们是指望不上了,睡觉的话也只能露宿荒野。 “我去,早知道这边是这样,还不如刚才在双鱼城落脚了呢,那儿的驿馆咱们还熟悉。这可咋整,我现在可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咱们赶紧找地儿歇着吧,再走下去,一会儿饿急眼了,我可难保自己不啃段飞的大鸡腿。”壮子一边擦着汗,一边抱怨道。 “你才大鸡腿呢,我腿有那么粗吗,我这都算大鸡腿的话,那你那条就是猪肘子了。再忍忍,看看前面有没有小溪、河流之类的,摸条鱼也是好的。”段飞宽慰壮子道。 段飞这招“望梅止渴”还真是管用,壮子一听能摸鱼,都开始流口水了,登时足底生风,浑身都有了力气,开始嚷嚷着要烤鱼吃了。 “锦儿姐姐,你连续奔波好几日了,累不累?给,这里有热水,喝点儿吧。” 细心的段越将自己的保温水壶拿了出来,拧下杯盖,倒了满满一杯盖热水小心地递给锦儿。 这保温水壶是他们临行时文叔给准备的,瓷胆高密棉制成,也是之前江老实验室做出来的东西,很是好用。 “对了,小越不说我都忘了还有保温壶呢,喏,我的给你喝,暖暖胃,就别喝你那皮袋里的凉水了。”卓展说着解下自己的行囊,取出保温壶递给赤妘。 赤妘接过保温壶,拿在手里摆弄了好一阵子,很是新奇:“你们华国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这种东西在我们这边,能算是国宝级的宝贝了。真是稀奇,居然能保温热水,早知道就让你们装几壶肉羹带着了,何必现在没饭吃呢。” “这回长记性了,下回啊,不用你说我都要灌满肉羹。”饿到两眼发花的壮子唉声叹气道。 段越很不高兴,她不喜欢卓展什么事儿都先想到赤妘,这次是这样,上次士力架的是也是这样。 糟糕的是自己还发不了脾气,因为卓展的做法没有任何不妥,她也无权干涉他的决断,只能一个人默默地生闷气。 锦儿捧着满满一杯盖的热水,小口小口嘬着,神情也不是那般忧伤了。 “锦儿姐姐,你和绣儿是生在冷凌国的吗?”段越好奇地问道。 锦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我们家本住在南山与中山边境的一个小村子。由于两方常年兵祸不断,村子里的男丁又屡被征兵,田地也荒废了,村民多数都选择了外逃。爹娘就带着我们姐妹一路讨饭,就这样逃到了冷凌国。” “冷凌国中有一位母亲娘家的旧时姐妹,嫁给了豆坊的坊主,我们一家人就投奔过去了。 爹娘也在那豆坊学会了磨豆浆的手艺。等我们安顿好自己的小家,爹娘白天就在豆坊里做工,爹爹每天早晨还能出来卖卖豆浆,娘也能烙些豆渣饼出来卖。 赚的虽不多,倒也能维持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总好过在之前的村子。” 锦儿顿了顿,似乎有些犹疑,抿了抿嘴唇,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到冷凌国那年,绣儿六岁,我十四。两年后我便嫁到青城来了,其实…… 其实本有机会嫁给冷凌国一富商、留在爹娘身边的。但是夫君当时运送药草途径冷凌国,遇见了,就决定随他嫁过来了。”锦儿说完便娇羞地低下了头,但却没有一丝笑意。 “哈哈,这样的爱情故事我喜欢。彼此看一眼,就认定对方是要厮守一生的那个人,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的那种。” 段越顿时变得很兴奋,两个大眼睛闪烁着少女的春色,鼓起的小脸蛋也红扑扑的。 “是啊是啊,真是令人羡慕呢。”赤妘也明显来了兴致。 然而锦儿却满面愁容地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脚尖,神情很是散淡:“也不都是因为爱情,他……也没有那么那么好…… 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我想逃离那个可怕的国度,呆在那里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到窒息。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真是自私,就这样丢下绣儿和爹娘,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享福了……”锦儿说着皱了皱眉,眼眶又有些红了。 “是因为……冷凌国严苛的法度?” 段飞知道在锦儿伤心时再追问有些不妥,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 锦儿使劲地点了点头,肃然说道:“整个冷凌国在严苛律法的管制下治安很好,国民也很富庶,但是就是开心不起来。似乎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疏忽便丢了脑袋,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坐牢来的安生。” “你们能想象的出吗,只因错杀了祭祀大典要用的一只鸡,朝夕相处的邻居大婶第二天便挂尸城门了。你们知道这种朝不保夕的恐惧有多可怕吗? 不过冷凌国的国民似乎早已习惯了,大家都很安分。但是我习惯不了,也不想去习惯,于是……于是就逃出来了。”锦儿咬了咬嘴唇,神情很是复杂。 “我想,绣儿应该也是没习惯于冷凌国民的良顺、冷漠,所以才会帮你们报官的吧。 不过也好,好在绣儿没有变成他们那副样子,虽然危及到自身性命了,但也总比变成低眉顺目的行尸走肉要强。” 锦儿最后几句明显加重了语气,神色镇定凛然,颇有之前初见时那份精明凌厉劲儿。 “说的真好!锦儿姑娘,虽不能完全像你保证些什么,但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救绣儿出来,毕竟绣儿姑娘是因我们才遭此劫难额。” 听到这里,卓展早已满腔感慨,他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这个精明、独立的女子。 在这样的时代,女子多被当做男子的附属品,帝王家及贵族还有活埋女子殉葬的习俗存在。 然而锦儿却是万花丛中的一颗参天孤树。她向往自由,不愿被束缚、禁锢,并愿意为改变自己的命运做出努力。即便放在当今社会,这也是难得的品格与气概。 逃出来的锦儿是孤独的,却也是骄傲的,她只为自己而活,这比什么都让人动容。 卓展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帮锦儿救回绣儿,哪怕再陷深渊,也在所不惜。 “呦呵,段飞的嘴开过光吧,前面真有座破庙啊!还有河!” 壮子惊喜地大喊,兴奋难耐的他早已撒丫子跑了出去,全然不顾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 众人向前望去,果真有一座破庙,虽已是断壁残垣,但起码屋顶还是完好的,可以遮风挡雨。旁边还有小河,洗漱、摸鱼也都能实现了。 这破庙加小河的组合,在几近绝望的他们眼中,显然是总统套加自助餐的豪华配置。 几人都喜出望外,大笑着、喊叫着、打着口哨奔向了他们的伊甸园。 江雪言和段越、赤妘、锦儿收集了好些干草,铺在了破庙里较为平整的地方,当做晚上睡觉的床铺。 卓展用火折子生起了一团暖和的篝火。 段飞跟壮子则挽着裤腿在河里摸鱼。段飞将找来的树杈用巫力硬化,插起鱼来很是方便,不多时便插上来十几条小鱼。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吃着焦香四溢的烤鱼,就着压缩饼干,喝着热水,赛得上百味珍馐,好不快活。 累了一天的众人吃完东西便早早睡下了。 卓展一个人拿着牙具和毛巾走出了破庙,蹲在河边安心地洗漱起来。 冰冷的河水打在脸上,虽驱走了刚刚袭来的睡意,但这清冽冰澈的感觉似乎一下子洗去了一整天天的油腻和疲惫,卓展很是舒服,不禁多撩了几次水击着脸颊,连头发都弄湿了。 “喂,你刚才在嘴里捅来捅去那个东西是什么,清理牙齿的吗?”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赤妘。 赤妘平日坐着小谷山里山外奔波惯了,此时倒不觉得那般困倦,躺下没睡着,见卓展起身出来便也顺着跟过来了。 卓展用毛巾使劲擦了两把脸,将牙缸里的牙刷递给了赤妘:“你说这个呀?这是牙刷,刷牙用的,很方便的。” “哇,你这里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啊。”赤妘转着手中的牙刷,仔细打量着。 “我看你刚刚也在用棉纱清洁牙齿,很是费力。下次,下次我回华国的话,肯定带些牙刷给你!”卓展说完爽朗一笑,舒展开来的笑容很是耐看。 “你可是有好多东西要带给我呢,士力架、牙刷,东西多得可别忘啦!”赤妘紧了紧鼻子,圆圆的包子脸煞是可爱。 “不会忘了,你放心好了。对了,赤妘,叫你大名总感觉太过生疏,以后……我就跟封魄大哥一样,叫你妘儿怎么样?” “好啊……谁让我们已经是这么这么好的朋友了呢。那我……那我也像叫封魄哥哥那样,叫你卓展哥哥好了……” 赤妘说完一阵羞涩,立刻把头埋进臂弯里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叫封魄哥哥叫的那么容易,叫卓展哥哥就叫得这么别扭。 “好啊。妘儿?” “啊?干嘛啊?” “没事,就是试试好不好使。”卓展说着坏坏地一笑。 “哈,好坏啊,你!” 赤妘用肩膀使劲拱了拱卓展。不过这样也好,让刚刚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不少,赤妘心想。 “对了,妘儿,你知道‘摄魂’吗?”卓展转过身子正色问道。 “嗯啊。”赤妘点了点头。 “摄魂是神宫的一种巫职。神宫最大的是大巫祝,下面还有甸祝、灵慧、预思、摄魂、斯辰等。分责很细致的。 像之前请你去神宫的那个姚婆婆就是甸祝,是专门司管祭祀用品及献牲的巫师。 你说的摄魂则是专门施行红死之术的,说白了就是招魂回魂的。不过也有黑摄魂……” 卓展听到“黑摄魂”这个词,陡然一个激灵,连忙问道:“怎讲?” “你知道,官家神宫的巫师习的都是白巫术,而相对的,不被伦常礼法认可的邪术则是黑巫术。一些心术不正的巫师,或脱离神宫组织的游巫,就有研习黑巫术的。 专练抽魂术的黑死之术就是黑摄魂。与招魂救人的红死之术恰恰相反,黑摄魂专门从活人身上抽取灵魂,夺人性命,很可怕的。怎么,你怎么突然对摄魂感兴趣了?” “哦,没什么,之前在神宫听姞大巫祝提到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问问你。”卓展心中谨记父亲的嘱托,哪怕是赤妘,也不能透露太多。 “对了,你想好怎么救绣儿妹妹了吗?”赤妘稍显忧心地问道。 “没啊。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到冷凌国再说。” 卓展总是喜欢掌握所有的详实情况后再想办法,事先筹划就如同无米之炊,也实在无从下手。 两人也都有些累了,没聊多久,便回破庙休息了。 连续的变故与紧张感让卓展接连几天都没睡过安生觉了,眼下这破庙虽残破不堪,还有些漏风,草铺也不是那么舒适,但心无杂念的卓展却睡得异常香甜。 似乎明天的太阳永远不会升起,今晚的月亮也永远不会落下。 卓展越睡越熟,越睡越熟。 柔和的夜风,稀疏的虫鸣,壮子和段飞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一切都是刚刚好,刚刚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十章 盛世顺民 为救绣儿,众人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白天坐着小谷飞行,晚上就步行,实在走不动了,就找个能落脚的地方休息补给。 虽然旅途倦累,但这样确实比坐夲马车要快多了,第四日傍晚,众人便抵达了冷凌国。 冷凌国毕竟是强大到可以独立成国的特大城池,完全不同于之前所见的双鱼城和青城。 还未进城,众人便已被雄厚方正、巍然耸立的城墙所震慑到了。 青砖厚砌的百丈城墙犹如盘卧于此处的巨龙,其气势汹汹、固若金汤的架势便给人以一种凛然难犯之感。 城墙外高高挂着一排铁制的小方笼,底部有刀齿,斑斑的锈迹上还沾着半干或全干的血迹,这就是锦儿所说的犯法臣民被处刑后挂尸的地方了。 城门两侧顶端各有一个角台,均为方形,角台突出墙外,上面建有比敌台更为高大的角楼。 每个角楼里都站着十几个魁梧挺拔的兵士,面向四个方向,身着精铁甲胄,手握长枪,神色凛然地俯视着穿梭于城门下方蝼蚁般的百姓。 卓展一行人原本轻松和悦的气氛也陡然变得凝重起来,大家彼此靠的很近,小心翼翼地出示着官牒,小心翼翼地走过守城守卫,小心翼翼地进入城门,小心翼翼地没入这个光鲜亮丽的虎穴龙潭。 主城道看起来足足有30米宽,可并排过四辆夲马车还富富有余。道路两旁店肆林立、飞阁流丹。 无论是联排搭阁的大商户,还是路边上摆摊推车的小商贩,都井然有序地做着生意。买的卖的都心平气和地进行着规矩的交易,似乎连讨价还价的争执声都没有。 大街上每个人都貌似心怀坦荡。举目四望,几乎看不到窃窃私语的耳语者,人人脸上都是一团和气、笑容可掬。 冷凌国属基山附属国,基山还是保留着蓄奴传统的,这冷凌国也不例外,街道上不时看到有人带着兽人奴隶出来拉货搬东西。 拥有兽奴是生活富裕的象征,看得出,这个小小的国度很是富庶,并且极其祥和,连跟在主人身后的兽奴脸上也看不到任何愠怒的情绪。 俨然一派海晏河清,堪称太平盛世。 然而,这片宁乐祥和的气氛却过分的和谐了,和谐得有些诡异,甚至压抑。越往前走,就越是觉得压抑难耐,以至于憋闷到快喘不过气来。 之前听锦儿的描述,卓展原以为这里的臣民在乖顺的外表下一定有一颗抑欲难耐心,肯定会有很重的怨气和戾气在城国之内暗涌。 然而今天卓展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怨怼或不满。 这比怨念更可怕,因为这里的百姓给他的感觉就是没有心。 一个连不快乐都表现不出来、甚至感觉不出来的人,原本应该放心的那个地方一定是空洞的。若是举国都是空洞无心的人聚在一起,这种感觉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卓展心想,怪不得锦儿想逃离这个地方,这个到处都是塑料假人的瘆人地方。 锦儿一路引着众人穿过了冷凌国最繁华的中街,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到了车马都渐少的辅街。 人少了,众人紧绷的神经也都稍稍放松了些,再不放松,自己都快要被自己胸口压着的一口气给憋死了。 “锦儿姐姐,咱们这是要去你爹娘家吗?”段越柔声问道。 锦儿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不去我家。我爹娘住的地方实在太小,住不下这么多人。而且绣儿已经获罪,你们一大群人住进我家太过显眼,还是隐藏些的好。” “咱们啊,现在要去的是豆坊,就是之前接济我们家的那家豆坊,离我爹娘家也不远。豆坊的吕伯吕娘都是好人,肯定会收留我们的。 而且豆坊白天做工的工人很多,来取货的脚夫也多,多你们几个人,不会引人注意的。”锦儿抬头望向前方,谨慎说道。 “锦儿姑娘……”卓展皱了皱眉,显得有些犹疑:“我们既然要救绣儿,之后肯定是要跟官家闹掰,会不会连累豆坊一家?” 锦儿气定神闲,莞尔一笑:“这个你们放心,我也不会冒这个风险的。冷凌国律法虽规定窝藏嫌犯者处死,但你们现在还没有劫狱,官方也并未通缉你们,豆坊一家收留你们算不上触犯律法。只要你们在救了绣儿之后不要再回豆坊就行了。” “锦儿姑娘心中有数就好,我们就是怕再牵连别人了,这个国家实在可怕。”卓展舒了口气,释然道。 “嘘……”锦儿回头,眼珠一转,瞄了一眼旁边过去的牵驴老者,示意卓展不要再说了。 卓展只得立刻住嘴,像做了亏心事般的吐了吐舌头。 卓展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赤妘跟段越则彼此看了一眼,小心啼笑着。 “喏,那里便是了。”锦儿说着指了指前面一处大宅子,“他们家是前坊后宅,正门进去是豆坊,此时应该已经歇工了,后面则是他们自己的住家。咱们啊,从后门进去。” 锦儿引着众人绕到了宅子后面的深巷,来到一处看似普通的寻常人家小院前,一重一轻,连叩了六次门。 小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迎面出来了一麻衣宽衫的老妇人。 只见那老妇人抬眼看了看锦儿,猛然一惊,随即激动的一把拉住锦儿的手,颤声道:“锦儿,你可算回来了,你爹娘都快担心死了!你……” 那妇人正说着,突然瞥到了跟在锦儿身后的卓展他们,眼珠子滴溜转地四下瞅瞅,见没人,赶紧说道:“快进来,进来再说!” 众人依次进了小院,那妇人则在他们进去后谨慎锁上了门。 这吕家小院很是别致清雅。 一西一南两排联栋的宽敞平房,外墙架着挂满丝瓜、豆荚的竹篱架,绿油油的叶子淋浴在温煦的阳光下,给人一种舒适、恬静的感觉。 此时正是饭时,炊烟慢慢从屋顶上轻袅地飘起,给这个温馨的小院又平添了一缕烟火气。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骑着小马扎,在院子中间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 两人都是四五岁的样子,小女孩扎着双包头,小男孩则是光头,仅额顶留着一撮桃形的额发,两人肉嘟嘟的样子都很可爱。 俩小孩儿见有客人来,都丢下了胯下的小马扎,一蹦一跳地朝这边跑来。 一矍铄老翁掀开帘子从屋里走出来,鬓角黑白半花,衣衫利落整齐,手里还端着筛了一半的豆苗,觑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众人。 锦儿忙给双方做了介绍,这老翁和老妇人便是之前锦儿提过的吕伯和吕娘。 两位老人家很是和善,一听是来救绣儿的,脸上登时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看得出,这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大街上那些百姓脸上那种堆出来的僵硬的笑。 从谈话中他们了解到,小女孩儿是他们二老的女儿,还没有起大名,乳名换做小蝶。 小男孩儿是常来找小蝶的玩伴,名唤虎子,其父母兄长也都是和吕伯吕娘及锦儿父母的相熟故交。 之前闲聊时,他们就听锦儿提过,这吕伯吕娘多年膝下无子嗣,各种求爷爷告奶奶,能拜的庙都拜了,能奉的神也都奉了,终于得偿所愿,老来得女。 老两口很是宠爱这个小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一般。 因此两人虔诚还愿,日行一善,能帮助的人就尽量都伸一把手。在这虚假的国度也能保持一颗善心,实属不易。 之后,老两口安排众人吃了晚饭,又把西边的平房打扫出来,换上干净的被褥,很是热情。 一切整理妥当,众人便围坐在院子中的藤架下,商议起营救绣儿的事儿。 “吕娘,我已多年未回冷凌国,现在关押死刑犯的监牢,还在南城门附近的地库吗?”锦儿轻声问道。 吕娘摆了摆手:“早就不在了,四年前,神宫新的大巫祝上任后,这监牢就搬到王城下面的地牢了,就在神宫下面。” “在王城下面?国主不怕晦气吗?”锦儿一脸不解地问道。 “晦气?也许吧……所以才由神宫镇着啊。新任大巫祝说,王宫帝阳之气太盛,虚由阴晦之气加以平衡,以防帝阳之气过旺,反噬了国主的身子。”吕娘定容解释道。 “冷凌国换大巫祝这事我听绣儿说了,说是……说是十分心狠手辣的一个人,经常在国主耳边煽风点火,加了好多莫名其妙的罪行进律法,而且动不动就搞生祭和活人祭,搞得冷凌国上下人心惶惶的……”锦儿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说道。 “嘘!”吕娘忙用手捂住了锦儿的嘴,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切莫如此无理!大巫祝巫力高强,能通神明,厉害得很。 就是因为他呀,原本病恹恹的王后如今身体都有了起色。而且冷凌国也在他的祈佑下,下了好几场大雨。你可不要小瞧了他摆的生祭阵,神的很呐。” “哟,还能呼风唤雨,挺神呐!”壮子陡然来了兴致。 “呵呵,估计就是会推算个天文历法,掌握时令而已,没意思。”段飞撇撇嘴,很是不屑。 吕伯吕娘听了段飞的言辞都很是不悦,斜着眼睛瞪着他。 “锦儿,你之前说绣儿会在‘白日祭’后被处死。这‘白日祭’也是那个大巫祝所搞的什么生祭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卓展问道。 “并不是。‘白日祭’是冷凌国最隆重的传统节日,我未嫁前很喜欢参加。 到时候会在河堤附近举办庆典,傍晚时分,为祈愿白日长明神永生不灭,会扎好多漂亮的纸娃娃,内置烛灯,沿着河流一路漂流下去。 届时王族和平民百姓都会在河堤祈祷,祈祷白日长明神不灭灯火,日长夜短。”锦儿认真地说道。 “这日夜长短是地球公转决定的,难不成冬天还要把直射在南半球的阳光硬掰到北半球来?”段飞无力吐槽道。 他这番听似奇怪的言论又遭了吕伯吕娘一顿白眼。 “现在这‘白日祭’可不同你在的那个时候了。”吕伯吸溜了一口陶碗中的豆羹,目光明亮地说道。 “‘白日祭’被新任大巫祝改良了,能直接把寻常百姓的愿望也传达给白日长明神。老百姓一年到头,就盼着这一天,能亲自向神明祈福,实现愿望。” “小蝶这孩子今年就被选上去祈福了,虎子这次差点意思,没被选上。你吕娘这几天一直忙着给小蝶做新衣服,穿上很俊呢!”吕伯望着正跟虎子嬉闹的小蝶,一脸自豪。 “锦儿,我打算在白日祭这天,趁着王室和神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庆典,去地牢劫狱。”卓展郑重地望着锦儿,凝重说道。 “但即便守卫的力量被分散,仅凭我们几个,硬闯宫城地牢还是太天真了。你知不知道什么渠道,有能买通守卫的路子?” 锦儿蹙眉,为难地摇了摇头:“冷凌国律法严酷,没人敢为了钱财冒丢命的风险,用钱收买肯定是行不通的,没准还会反被揭发。但是……” 锦儿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想说什么似乎又有些犹豫。 “但是……什么?锦儿姐姐但说无妨。”卓展趁着锦儿还没改变主意,赶忙催促道。 锦儿似有些举棋不定,但还是开了口:“但是……若是不为钱,为了情分,倒是有一个人可以求助。” “何人?”卓展欣然追问。 锦儿看了眼前面跑过去的虎子,缓缓说道:“虎子的哥哥,滕风。” “他比我小四岁,父母也在这附近住。滕风跟绣儿从小玩儿到大,感情很不一般,若是不出什么意外,过几年绣儿应该是会嫁给滕风的。 滕风十一岁时显出巫力,被应招为王城侍卫,现在已做到了金靴带刀统领的位子,可自由出入王宫、神宫和地牢。若是有他相助……只不过……” “你是怕他舍不得现在的地位和荣华?” 锦儿摇了摇头:“也不是,滕风不是那种可以为了自身性命和前程就辜负了绣儿的人。我是担心……担心滕风太正直了,不愿背叛国主,他呀,做不出这等不忠之事……” “哦?”卓展一愣,心下升起好奇。 “你们不知道,滕风这孩子从小就是一根筋,由于很早就在王城里当差了,君比天大的思想比谁都重,我是怕……” “哟呵,这是要给他出选择题了。一边是青梅竹马的妹子,一边是誓死效忠的君王,怎么选都难喽。这题简直比你妈和你媳妇掉河里先救谁更混蛋。”壮子插嘴道。 “能不难吗,换你你也没法选啊。救了青梅竹马就是不忠的逆臣,想当忠臣就得眼睁睁看着青梅竹马去死,怎么选都足够让他痛苦半生的了。”段飞叹息道。 “不管怎样,我明天都想去见见这个滕风统领,哪怕只有一半的概率,也要冒险试一试。想救出绣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说呢?”卓展冷静地说道,目光凌厉地看向锦儿。 锦儿只能点了点头。虽然有点对不住滕风,但为了救妹妹,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她不禁瞟了虎子一眼,满眼哀伤。 段越和赤妘都凑过来安慰着锦儿,有姐妹们的温暖关怀,锦儿纠结的心绪微微释怀了些。 随后锦儿又交代了一些明日去宫城的相关事情,便早早离开吕家,回家看望爹娘去了。 卓展他们几个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几天的奔波让他们难得有这样惬意的时光。几个人吃着吕娘送过来的果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很是惬意。 小蝶跟虎子追逐打闹着,很是快乐。一条橘粉色的绸带在她头顶上扎成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随着跑动一颠一颠的,活像一只随风起舞的蝴蝶。 小蝶自顾自地跑着,没有看前面,一下撞进了卓展的怀里。小蝶抬起头,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精致可爱:“哥哥!” 卓展一瞬间便被这张呆萌的小脸给融化了,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小蝶乖,撞疼了吗?” “没啊,倒是哥哥,有没有被小蝶撞疼呢?” 小姑娘嗲声嗲气扬起小脸,转身靠进卓展的手臂里,很是乖巧。 这时虎子也跑了过来,学着小蝶的样子,也靠进了卓展另一侧的臂弯里。 卓展轻轻揽着两个孩子,笑着摇了摇头:“哥哥一点都不疼。来,虎子也喜欢靠着哥哥吗?” “他不会说话。”小蝶扬起头,扑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我娘说虎子娘生虎子的时候很难,挤了虎子的头,虎子从小就说不了话的。” 卓展的心咯噔一下,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虎子额前的那绺额发,抬头跟赤妘对望了一眼,满眼黯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十一章 碰壁 翌日清晨,卓展一行早早便洗漱拾掇干净,吃了口吕娘准备的热乎早饭,便同锦儿一道去宫城了。 众人来到王城前,眼下这宫城的金瓦朱门、飞檐画壁已无暇去欣赏,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锦儿,纳闷如何在这偌大的宫墙外把滕风给叫出来。 锦儿也是一阵犯难,略显尴尬地皱了皱眉:“昨天……昨天说的痛快,但我也没想好……怎么能把滕风给叫出来……” 还没怎么醒觉的壮子有气无力地伸了个懒腰:“得,合着白跑一趟。要我说啊,滕风父母家不是也在吕家附近吗,咱们就干脆来个守株待兔,等滕风回家,再找他也不迟啊。” “可昨夜我听我爹说,滕风自打升上这金靴带刀统领,吃住几乎都在宫里了,一个月才回家一两次,在他家等他还是别想了。”锦儿补充道。 “那咋办,这不成新修的马路了——没辙。”壮子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要想找到滕风,不难。”卓展胸有成竹地淡然说道。 “怎么,想到办法了?”段飞一边用手将半月来长了二寸的头发捋顺整齐,一边歪头打量着卓展。 “带刀统领,身司保卫君主的要职,想找到他,直接去找国主就行了。”卓展说完诡秘一笑,从袖袋掏出了官牒,转身就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哎哎,等等,卓展哥哥等等!” 赤妘慌张地拉住了卓展衣摆,脸上有些怒气:“还以为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呢,咱们没有任何说服守卫放行的理由,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找国主,岂不是打草惊蛇?” “谁说没有由头,别忘了,咱们来冷凌国,除了救绣儿,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也同样重要呢。”卓展得意一笑。 “开图石?!”赤妘恍然大悟地惊叫了一声。 卓展点了点头:“没错,从江老把开图石留给你大哥这一点可以隐约推出,江老不会把开图石随随便便留在普通人手里,必是一地的君主统帅或富庶商贾,再不济也应该是名震一方的乡绅豪强。 顺着这个逻辑,自上而下,先去寻问国主是最稳妥的,还能找到滕风,一举两得。” 赤妘扬起小脑袋,想了半天,喃喃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不过此时卓展已跟段飞他们走出去四五米远,急的赤妘手舞足蹈的在后面嚷嚷着要等等她。 “妘儿,你和段飞陪我一起进宫,没有你三公主的身份,我们未必会进的太顺利。 雪言姐,你带着壮子、小越和锦儿,将这宫城仔细丈量一遍,包括神宫的位置及地牢的大概方位,以及各个宫门守卫兵力的分布,回去咱们要粗略地画个地图。” 卓展吩咐着,目不斜视地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知道了,还好我带了纸和笔,马上就可以画出来。” 段越一听卓展需要她,就跟打了鸡血的小麻雀一样,兴奋地从小背包里掏出便笺本和水笔。 高兴归高兴,她还是听不惯卓展叫赤妘“妘儿”,更听不惯赤妘唤卓展“卓展哥哥”。 因为在段越的印象中,只有从小跟卓展一起长大的她才能这样叫。如今有另外一个女孩子跟自己同样叫,实在让她人不舒服。 段越很是纳闷,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卓展和赤妘,究竟是何时相互改口的?似乎在路上两人就这样称呼了。 看来还是自己太大意了,以后可得提起十二分精神,绝不能再有半点疏忽了。 卓展用余光瞄了一眼段越手中的纸笔,那个让他心心念念却又不愿去索要的纸笔。下次再来,一定要带足了本子和水笔,卓展心中默念着。 有着赤枢给的官牒以及赤妘的皇族令牌,进入宫城并不难。 卓展三人一路被引进正殿,只见殿中金椅上斜靠着一个臃肿的胖子,衣着华丽得有些夸张,想必这就是冷凌国国主了。 卓展、段飞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立于阶下颔首等候问询。 那冷凌国主看了看贴身阉寺呈上来的官牒,硕大的鼻孔发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哼”。 继而用左手无名指抠了抠鼻孔,慢吞吞地呻吟道:“原来是华国来的商人,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害我睡不成回笼觉。” 卓展一惊,与段飞和赤妘互相看了一眼,心想开图石肯定不在这个死胖子这儿了。 旁边的阉寺蹑步上前,在国主耳边提醒着什么。 那国主登时直了直身子,伸了伸那几乎看不到的脖子,一甩袖子:“瞧我这记性,还让三公主站着呢。曹忠,赐坐!” “回禀陛下,曹忠……曹忠昨日被您赐死了……”那阉寺声音颤抖地说道。 “哦,忘了忘了,这几日睡的不好,记性也差。都忘了,昨天曹忠就喂了狗了。那就你去!” 只见那小阉寺弓着身子,一路屈身快步前行,抱来了一缎面绣花的锈墩,稳稳放在了赤妘身后。 赤妘也丝毫没客气,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上面。 “三公主怎么有幸来我冷凌国一游,又怎么跟这群华国商贩走到了一起?”冷凌国主哼哼唧唧问道。 好在赤妘听清了这哼出来的话,严肃回道:“这两位乃杻阳山之役力助封府渡过难关的功臣,算是杻阳山的恩人,我奉兄长之命,护送其出封地,一路行至此处。他们此番前来觐见,似乎是有要事要叩问国主。” “哦,”冷凌国主又斜靠在椅子上,用细眼里漏出来的余光瞄着卓展和段飞,但仍没有任何要赐坐的意思。 “想起来了,昨日刚收到瞿如带来的信报,信中说了此事。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杻阳山用来传信报的小竹简真是特别啊。怎么想到的,竟用竹片串起来写字,这可比龟甲、兽皮方便多了,回头我也让匠人赶制一批。” 说到小竹简,这国主顿时来了兴致,快要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也忽地睁开了。 卓展低着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遽然抬首挺胸,拱手抱拳,用足以能吸引国主注意力的声音高声报号:“在下华国商人卓展,斗胆向国主打听一事。” “哦哦,你说吧。” 那国主被打断了话题很是不悦,看了卓展一眼,不耐烦地应和着。 “敢问国主,五年前可否有一伙华国人途径此地?”卓展正容悦色道。 “华国人……我想想……哦,对!是有这么一伙儿人,打头的叫江什么玩意来着,带来不少奇珍异宝,倒也算恭敬有礼数。” 卓展欣然:“国主与江老有交情?” “交情?”冷凌国主翻着白眼瞪了卓展一眼:“没有。他们倒是与神宫大巫祝走的很近,一群人,天天呼朋唤友的,不司正业。” “哦?那国主可否允许我等面会一下大巫祝,我等有要事有求于他。”卓展没想到会打探的如此顺利,不觉喜上眉梢。 “问他呀?那你只能去地狱里问了。”只见那冷凌国主冷冷一笑,阴阳怪气说道。 “五年前,你们那伙华国人刚走,那大巫祝高齐良便偷偷研习黑巫术,意图加害于我。还好申子由发现的早,要不然这下地狱的就是我喽! 不过话说回来,他高齐良怎么就突然玩儿上黑巫术了呢,是不是你们华国人教唆的都不好说。” 卓展霎时心头一沉,喉咙发紧,原本欣喜的笑容顿时如寒霜般凝结在脸上。 卓展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知道,以这冷凌国主暴厉恣睢的性子,不牵连他们就算菩萨保佑了。 卓展暗叹还好把赤妘一起带进来了,有这位三公主在,量他也不敢有太过分的举动。 段飞连忙拱手温言道:“想必只是个巧合罢了。我等华国人向来本分,更不懂巫术。那大巫祝若有此等僭越之嫌,想必筹谋已久,非一日两日的心思。好在国主吉人自有天佑,及时发现此事,有惊无险。” “嗯,这个说话还算中听。”冷凌国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带着眼屎流出了眼泪。 他用肉手揉了揉眼睛,转向身边的小阉寺:“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 “卑奴董二。” “董二,你去拿点儿杏仁饼,还有芸糕、红豆羹,孤王饿了。”冷凌国主砸吧砸吧嘴巴,一副饿得命不久矣的模样。 “既然国主还没用早膳,我等就先行告辞,不在此叨扰了。”赤妘起身,冷言道。 “哦,三公主要走啊,那个谁,董……”国主拍着脑门思索着。 “董二。”阉寺颤声提醒道。 “董二,你去送送。” “不必了,还是让这位小官人侍奉国主用早膳吧,请门外那名金靴侍卫送我们就行。”卓展赶忙说道。 “啊,也行,这样再好不过了。那个滕风啊,你去送送三公主。”冷凌国主哼哼唧唧,再次窝进了他的金椅里。 卓展不急不缓地走在宫城的白玉砖上,带着段飞和赤妘的节奏,与前面的滕风始终保持着一人左右的距离。 卓展面容沉静,看似无任何异样,嘴巴却低声说道:“滕风统领,别回头,听我说就好。” 那滕风倒也淡定,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依旧面不改色地大步向前。 卓展轻声道:“想必滕大统领刚刚在殿门外已经听到了,我等本是有事相求于前任大巫祝高齐良,不想却……” 卓展沉吟片刻,继续道:“刚刚殿上唯恐触怒国主,便没再追问。见国主对大统领如此信任,想来滕大统领必在宫中当差多年。在下斗胆一问,滕大统领可否告知,高齐良家中现在还有什么人吗?” 滕风嘴角微微一笑,颔首低声道:“算你聪明,你在殿上的做法十分正确。不过你这私下里询问带刀侍卫,也是铤而走险了。凭你刚才这番言辞完全可以把你拘起来,扣上个‘罪臣余党’的帽子。” “不过,”滕风顿了顿,露出些许笑意:“算你幸运,问的是我。我滕风自幼便进入侍卫队,受过高大巫祝不少恩惠。虽然实在想不到他会加害于国主,但念及往日情分,心中还是尚存挂怀的。 那件事后,高大巫祝手下的弟子及亲信都被尽数处死,老母亲也因承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了,现家中只剩一位续弦的遗孀。” “敢问高大巫祝这位遗孀现居何处?” 卓展见滕风对高齐良尚怀旧情,便将“高齐良”改口为“高大巫祝”。 “还是大巫祝原来的宅子,城南槐籽街尽头,白氏布庄对面。去年的时候我路过那里一次,宅子已经破败了。生此祸端,想必下人和奴仆也都是走的走、卖的卖了,唉……”滕风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多谢滕大统领告知,卓某感激不尽。在下……在下还有一件私事冒昧相求,不知大统领可否愿意相助……” 滕风也是爽快之人,郎朗说道:“但说无妨。” 卓展放缓了语气,试探性地问道:“滕大统领可认识东城十里铺的齐家二小姐,绣儿姑娘?” 滕风被这猝不及防的提问一下问懵了,登时停住脚步怔在那里,但仅过了两三秒,滕风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他用余光瞄了瞄远处巡逻的士兵,见没人注意,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滕风眉头紧锁,咬牙问道:“你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 “滕大统领果然机敏颖悟。”卓展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随即正色说道:“五月初六,白日祭,我等打算救绣儿姑娘出来,不知滕大统领是否愿意助我等一臂之力?” 滕风心中一沉,如一道惊雷灌顶直击。他猜到卓展可能有所谋划,但没想到竟如此大胆,会想要劫狱,而且还堂而皇之的来寻求他的帮助。 滕风眼皮抖动了几下,强压下喷涌而出的激动情绪,凛然说道:“绣儿的事,我很难过,难过到愁肠百结、茶饭不思,我甚至愿意以己身换她命。 然而身为金靴带刀统领,食君之禄,必要忠君之事。想让我滕风做出此等欺君蠹主的行为,是万万不可能的,恕难从命了。” 卓展黯然垂头,虽然与滕风攀谈之初,便隐隐觉得他是那种会为了所谓的大义舍弃儿女私情的人,然而真正得到答复后,心中还是怅然若失。 卓展忧思片刻,沉声说道:“卓某明白了。若有烦渎,尚祈谅宥。” 滕风无奈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唯今能做的,只有把你说过的话当做痴人梦呓,全当不知道罢了。 但是,若是你攻入宫城地牢,作为宫城侍卫的我,定当全力迎战,到时候,休怪我滕风冷漠无情。” 卓展三人出了富丽堂皇的宫城,立于宫墙之下,满心的失望与沮丧。 丢了滕风这条路,营救绣儿便没了突破口,看来要重新谋划一番了。 卓展抬起头,远远看见宫城转角处出现了壮子气喘吁吁的身影,后面跟着段越。 转头再看向另外一边,江雪言和锦儿也快步向这边跑来。 卓展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雪言高挑有致的身影,心中隐约想起姞于淳的忠告。 他将头微微靠近段飞,嘴唇不动,从牙缝里蹦出细细的声音:“哎,段飞,你还记不记得,雪言姐的刘海,之前就是向右分的吗?” 段飞冷不丁地一愣,疑惑道:“你咋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我想想哈……雪言姐之前一直是中分来着,只不过最近才斜分了而已。不过,我倒是觉得她梳斜分比中分好看,特别温婉有没有?” 然而对卓展来说,此时段飞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一阵强风顺着墙根吹过,吹起了跑动中江雪言的刘海,明晃晃地露出了那块被铁棘子打伤的暗红色伤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十二章 孤孀 冷凌国王城城南,是王孙贵族商贾豪强的聚居之地。 槐籽街虽只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偏窄小街,但其北口通宫城主道,南口连将军文相府邸,东西各有一条小巷通往繁华的商业街区。 虽说这槐籽街只是一条小街,但却是四通八达的通衢之道,丝毫没有任何闭塞偏僻之感。 槐籽街两侧槐树参天,叶茂成荫,街中青石板铺地,行人衣着富贵体面。沿街商铺虽不宽大堂皇,但也很是精致有格调。 与这整条街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就当属眼前这座“高宅”了。 院墙虽高大,但附着在上面的爬藤植物都已枯死,干瘪的藤条和卷曲的残叶更加显露出宅子的破败与萧条。 朱色大门上面的红漆早已褪色斑驳,露出了里面木头原本的颜色和纹理。 卓展挥手拂去了门钉上挂着的蛛网,轻轻扣了扣朱门上面威严的铜兽门环。 只听“哐当”一声门栓响,大门“吱呀”开了个小缝,露出一双天真明亮的少女的眼睛:“谁呀?” 卓展赶忙上前一步,温和说道:“在下卓展,华国商人,恩师江酉国与你家家主高齐良为故交。现有要事,特来拜会高夫人,烦请通传一声。”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片刻后,又再次“吱呀”一声打开了,仍是露出那双明亮的圆眼睛:“夫人让你们进来。” 卓展一行进了高宅,在少女的引领下向内堂走去。 跟在少女后面,他们这才看清少女原来是一个兽人。硕大的眼睛,鼻子和嘴则是弯弯的鹰嘴,漆黑的乌发上还飘着两绺冠状红缨。 看样子应该是《山海图补遗》上的数斯兽人,不过这数斯兽人生于西山的皋涂山,想来是被贩卖到南山来的兽奴。 卓展心想,滕风虽说高宅里的下人和奴仆走的走、卖的卖了,不过今日看来还是有仆人在侍奉高齐良的遗孀的。 不过一路过来,两侧偌大的园庭却是长年未经打理的模样。石阶上的青苔已长了半寸高,偏厅厢房也都是门窗紧锁、蛛网绵绵,不像是还有下人的样子。 卓展皱了皱眉,心中甚是不解。 众人一路跟着数斯少女进入了内堂东隅书房。 不同于外面的萧条,这书房倒是整洁清爽,一黑衣妇人正逗弄着一个跟小蝶、虎子差不多大的男孩嬉戏玩耍。 妇人闻声抬头,礼貌起身,笑意颔首。 这妇人虽衣着素气,但面容看得出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面如皎月,肤若凝脂,体态丰盈,举止端庄娴雅。 妇人起身引众人入座后,自己端坐于正中扶椅上,贝齿轻启:“听闻各位是老爷故友的弟子,然老爷早已故去多年,几位今日来访,所谓何事啊?” “哦,我们的师祖江酉国,曾与高老爷交好,不知是否曾交与高老爷一方石刻?我等今日便是为寻回石刻而来。”卓展平静说道。 妇人思忖片刻,恍然抬头:“江酉国……想起来了,五年前,嫠家也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老爷与他倒是很投缘,夜夜宴饮到天明。当时老爷与其欢畅夜谈的场景,到现在嫠家都印象深刻。 可谁知,江老先生离开后,老爷便遭遇劫难,你们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想必都已经听说了吧。” “再次勾起高夫人的伤心事,实在抱歉……”卓展温弱说道。 妇人举起手帕,微拭了一下眼角,摇了摇头:“这位公子不必介怀,五年了,嫠家都挺过来了,没什么可避讳的。倒是刚刚公子说的石刻,老爷遇害前确曾将一物托付于我,说是挚友所赠,不知是不是公子所寻之物。” 妇人转头对数斯少女说道:“明英,把我卧房抽屉里的锦盒拿过来。” 须臾,数斯少女手捧一精致金丝锦盒进入书房,递给妇人。 妇人没有打开,而是示意少女交给卓展。 卓展接过金丝锦盒,小心地打开。 只见里面还有一绸袋,拉开绸袋,露出了一枚圆柱形的小小宝石,通体冰透,带有一飘飘红色血飘,是冰飘玛瑙。 卓展翻过石柱,见底部是一手刻的天平图案,然而天平两端的托盘却并没有持平,而是一面高一面低。 卓展一下子明白了江老刻这座天平的涵义。他是在愤恨冷凌国严酷的律法刑罚与缺失的人性。 然而愤恨又有什么用呢,江老可曾知道,他走之后,他在这里唯一的挚友便突遭劫难,身首异处了,卓展沉思着。 “东西对吗?”妇人见卓展不作声,急忙询问道。 卓展蓦地缓过神来:“对的对的,就是这个!” “太好了,嫠家替老爷保管了五年的东西,终于找到归处了。”妇人安然道。 “哎,看到这石刻上面的片片血红,又让我想起了老爷临行前口中喋出的血……老爷……实在是……” 妇人虽孤独寡居了五年,但这五年除了不懂事的孩子,便只是兽人女奴相伴左右了。突然来了能提过去往事的外邦人,不觉哀上心头,难以自抑。 “高夫人节哀……” 赤妘见妇人的手帕已被泪水湿透,忙走上前去递上了一块新的手帕。 “敢问高夫人,高老爷怎么就突然遭此劫难了呢?” 妇人幽幽抬头,神情怨懑,目露凶光,拍桌厉声说道:“还不是那天杀的申子由加害我夫君!就是他向国主进谗言,诋毁我家老爷偷练黑巫术,密谋加害国主,还在老爷的神宫藏匿了写有国主和王后生辰八字的毒偶和阴针。 申子由害了我家老爷连同门下弟子、亲信共计二十八人,他自己倒是一步登天,坐上了这神宫大巫祝的位子。” “难道高老爷之前,就一点儿没有发现这个申子由意图陷害他的苗头吗?”卓展问道。 “这申子由虽心术不正,但还没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必是背后有强人谋划撑腰。”妇人狠狠说道。 “强人……此话怎讲?”卓展追问。 “江老先生跟老爷交好期间,有一天,两个相貌怪异的男子趁江老离开后前来造访,就在这个书房。 我当时送茶过来,藏于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两人自称天神使役,寻求与老爷的合作,说是愿以黑巫秘术和万斛金珠作交换,欲借用老爷手下巫师的幽冥之眼寻找一样东西。 老爷生平最恨阴邪黑巫术,当即厉声喝止,将二人扫地出门。 可不久后,明英出门买针头线脑,在东街看见这两个怪人进了申子由的家。 事后想来,必是申子由经不住诱惑,与这两个怪人达成了协议,合谋害死了我家老爷,篡夺了这神宫大巫祝之位。 到头来,老爷却被自己最恨的黑巫术强加于身,难证清白……” 妇人一时间怒不可遏,手指深深地抠住桌角。 卓展惶然,戚声追问:“那两个怪人可是高鼻深目,金发彩瞳,一个人瞳色是绿色的,另一个瞳色是蓝色的?” “公子认识?”妇人一惊,眼眸里略过一丝光泽。 “并不认识,只不过我们也在找这两个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人应该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仇人。”卓展正容答道。 “嫠家不过一介女流,不能远涉他乡为夫君报仇。公子若是寻得此二人,定要将其碎尸万段!”妇人恶狠狠地说道。 卓展望着情绪激动的高夫人,心中百感交集,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血仇。 段飞见卓展不再作声,微抿嘴唇,凝重问道:“高夫人,既然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位姑娘也看到了申子由和他们二人私会,当初为何不向国主揭发?” “揭发?”妇人苦笑一声:“妇道人家和兽奴婢女的话,国主怎么会信呢?国主就是这样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老爷遇害时,这孩子还在我腹中,我若不是为了这孩子,及早与老爷撇清了的关系,又怎会不被连坐、活到了今天?” 妇人脸色陡然转冷,痛苦且扭曲:“冷凌国大律,罪犯亲属若主动与罪犯撇清关系,便可保命。 老爷……老爷为了保下孩子和我,让我向国主主动告密,还用自己的血伪造了一封谋害国主的密信,托人偷带给我……老爷他……呜呜……如果没有孩子,我又怎会扔下老爷独活?呜呜呜……” 妇人说到伤心处掩面而泣,那小男孩儿更是心疼地将头贴在了母亲的腿上。 “高夫人……这孩子的眼睛?”段越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男孩儿看。 众人顺着段越的目光望向小男孩,只见那小男孩一直都是闭着眼睛在行动。虽然他清楚屋中格局,对周遭环境都很谙熟,走动起来并未有任何阻碍,但偶尔转身也还是可以看出盲人特有的扶物品的动作。这小男孩儿,是个瞎子。 “没错,这孩子是个瞎子。”妇人抬起泪眼,目光呆滞凄然:“五年前,是我亲手戳瞎的。” 一时间举座震惊,一股凛冽的冰凉骤然渗进每个人的脊梁骨。 卓展心里一阵寒凉,心想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忍心对自己襁褓中的孩子…… 妇人抬眼看了看震惊的众人,面容灰暗,唇角挤出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一定在想,我这个当娘的为什么这么狠。可是,我若不这么狠心,就保不住这孩子的一条命了,保不住老爷这唯一血脉了啊。” “这孩子,生下便有着与老爷一样的幽冥之眼。依照南山律例,凡是发现幽冥之眼的孩子,一律收入神宫,作为巫童统一抚养。神宫现任大巫师是申子由,是这孩子的杀父仇人,他怎么会让自己仇人的儿子活在身边?” “我……我也不忍心啊,戳瞎这孩子后,我便自断了这两根罪孽的手指……” 妇人说着幽幽抬起了右手,由于她之前一直攥着手绢,众人也没注意到。现在看的清清楚楚,妇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齐刷刷的被贴根截断。 “龙儿不怪娘,龙儿知道娘也很难受,龙儿心疼娘……”小男孩一下扑到了母亲的怀里,用头蹭着妇人的衣襟。 妇人缓缓放下右手,温柔抚摸着小男孩的头,满眼浓浓的母爱流溢而出。 “还好我的龙儿眼瞎了,不完美了,才没被选上参加那被改的面目全非的白日祭。我的龙儿,生是高家的人,死是高家的鬼,才不会为那个昏庸国主和巫棍申子由祈福还愿!” 卓展想到了虎子,虎子不能说话,是个哑巴,应该也是因为不完美,才没没被选上去祈福的吧。 “老爷出事后,这该死的都死了,能走的都走了。明英可怜我们母子俩,我虽还了她的卖身契,但她并没有回乡跟家人团聚,而是独自留下来照料我们母子俩。 今时不同往日,我高家已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仅靠变卖家产度日,没什么可报答你的了。”妇人说着抓住了数斯少女的手,柔声说道。 “明英不要什么富贵,也不要什么报答。明英自小在高宅长大,高宅便是我的家,夫人和小少爷便是我的家人。”数斯少女清脆说道,目光明澈清亮。 卓展顿时感慨万千,心绪翩然。 都说兽人尚存兽性,不近人情。但眼前这兽人姑娘的重情重义、坦荡淳至,比外面那群虚与委蛇的冷凌国民要强上千倍万倍。 人若没有了人性,别说兽人了,就连最低等的兽都糠秕不如。 卓展向江雪言讨要了随身携带的所有贝币,临行前偷偷塞给了数斯少女明英。 卓展怀揣开图石,与众人一道出了高宅。 大门打开的一刹那,卓展看到对面白氏布庄的掌柜和学徒正觑眼瞄着他们,见卓展向他们看过来,又赶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摆弄着柜台上的布匹。 那种阳奉阴违、畏缩怕事又眄视鄙夷的眼神着实让人不舒服。卓展顿感芒刺在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顺着槐籽街东边的小巷,一路向东,众人心事重重地向吕家豆坊的方向走去。 然而还没出小巷,便听见前面熙熙攘攘,哭喊喝责声连成一片。 众人走进人群,只见一群士兵押着一衣衫素雅的女子一路拖行。 女子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求求官老爷,饶了我这一次吧,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为首的那名士兵怒薅了一把女子的头发,厉声喝到:“没有下次了,等着白日祭后挂尸城门吧!” 只听周围有人小声叨咕着:“真是鬼迷心窍了,在官家做苦工,竟偷了桌案上的供果回来给孩子吃。这下好了,把命搭进去了。” 说话者语调清淡,语气中又带着些许侥幸,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一个小男孩向前跑了几步,唯唯诺诺地轻声喊了一声“娘”,便立马被一彪形大汉捂着嘴巴拉入怀中。 接着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男孩侧脸上顿时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子。 男子怒气冲冲瞪了孩子一眼,那孩子便不再出声,眼睛里的眼泪不停打着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男子看样子是孩子的父亲,他一条粗壮的手臂揽着孩子,目光冷彻,甚至鄙夷地望着前面被拖走的妻子,似一个围观看热闹的陌生人一般。 众人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匆匆地绕过人群,进入了对面僻静的小巷。 段飞双目圆睁,咬牙切齿:“我他妈真是受够这个鬼地方了!” 话音刚落,紧攥的拳头便重重打在了一旁的白杨树上,震落的叶子簌簌而下,飘飘荡荡,落在了众人的头上、身上、路上。 “白日祭前不能杀生,想必过了白日祭,这城墙外面不知又要挂起多少冤魂的尸首了。”锦儿幽幽叹息道。 “我们一定要把绣儿救出来!”卓展斩钉截铁地说道,目光如炬,坚毅如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十三章 煮豆作乳脂为酥 再次回到熟悉的吕家,众人都瞬间感觉如释重负。 白天豆坊车马人流多,他们这次便混杂在进进出出的脚夫中,从豆坊正门进入。 一推开豆坊的大门,一股浓浓的豆香味便扑鼻而来。 不同于后宅小院的清新雅致,前面的豆坊大院宽敞明亮。 十几个妇人在近门处聚拢成一圈,围在地上晾晒的各色豆子前挑豆、筛豆、分级。 里面八台灰黑色的大石墨依次排开,五台合盘制浆磨,三台大滚轮研磨磨,每台磨盘周围都有长工在忙碌着。 卓展目光扫过石磨,每一台石磨都是两个人在配合推磨。 磨盘沉重,推磨的要么是身强体壮的庸人大汉,要么是高大体长的健硕兽人,只有最西头一台制浆石磨是由一对老夫妇在操纵着。 老妇人身前用麻绳捆着一个小木盆,里面装满了泡好的黄豆,身侧系着一个盛着清水的竹筒,干瘪的老手抓了一把黄豆丢进磨盘的进洞口,紧接着又用小葫芦瓢舀一瓢清水倒进去,旁边的老翁便弓着背埋头使劲推起了磨杆。 妇人接着再抓豆、再舀水,老翁再推磨。 如此不停地重复,乳白色的豆浆顺着磨盘边沿汩汩流出,从下面的洞道流进底下接着的大木桶里。 两个老人家虽认真勤恳,但由于年迈体弱,动作很慢,干活的速度比其他几组磨工明显慢了许多。 卓展心想,这应该就是锦儿的父母了。 虽然看脸孔能看出他们比吕伯吕娘都要年轻,但由于长年奔波劳苦,两人的背已经驼得不成样子了,头发也是大半都霜白了,仅有少数几缕的青丝还在白发里顽强地若隐若现。 看着两个老人操劳做工的样子,卓展顿生怜悯之心。心想一定是吕伯吕娘特殊照顾,才留下他们在这并不缺人的豆坊做工,吕伯吕娘还真是心善。 “爹爹,娘亲!”锦儿高兴地喊了一声,便喜气洋洋地跑了过去。众人见状也赶忙跟了过去,想着要跟锦儿绣儿的父母打个招呼。 “爹,娘,这几位便是昨夜我同你们说的三公主和华国恩人。” 两位老人听完锦儿的介绍,满脸慌张,眼泛泪花,还没等卓展他们躬身问候,便已屈着双膝意欲下跪,吓的卓展、段飞赶忙上前阻拦。 “爹,娘,快起来!”锦儿也搀着父母的胳膊往上拉:“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去后院说话。” “哦,哦,好好。”老夫妇连忙起身,慌乱地点着头。 豆坊排屋的帘子被掀开了,吕娘探出头来,勾着手:“回来了?来,快到后院来。” 刚到后院,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老夫妇二人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任谁叫也不听,连磕了三个大响头才在众人的搀扶下起身,额头都被地上的碎石扎出了血。 赤妘和段越忙递上自己的手帕为老人家擦拭额头。 卓展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慌得打躬不迭:“老人家这样真是折煞我们了,快快这边坐。” “小女犯下重罪,本是将死之身,几位肯冒死相救,就是老朽二人的再生神,岂有不拜之理!”锦儿父亲倏然老泪纵横,声泪俱下。 “绣儿是我们的朋友,也是因帮助我们才遭此祸事。您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救她出来。”卓展斩钉截铁说道。 两位老人又是一番致谢,众人又是一番婉言回谢,来来去去好几个回合,二老激动的情绪才徐徐平复下来。 “锦儿姐姐,若是救得绣儿出来,齐叔齐婶他们离开冷凌国后,要去哪里呢?”段越关切地问道。 “老家是不能回了,活都活不下去的地方……还能去哪儿啊,青城呗,跟我也有个照应。”锦儿无奈说道。 “即便爹爹和娘亲靠卖豆浆、豆渣饼赚不了几个钱,但还有我呢。虽然店里那边的账目相公管着,不能动,但我每个月还是有一些能由自己支配的结余的,接济爹娘和绣儿过活还是勉强够的。” 卓展幽幽叹了口气,沉思片刻,突然眼眸一亮:“锦儿,刚刚我们在西街路过的那个煎盐場,你跟那里的人熟悉吗?” 锦儿迷惑地摇了摇头:“我离家多年,这里熟识的人不多,煎盐場的人更是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要找煎盐場的人啊,小蝶和虎子跟那里守门的老鳏头很是熟络,总到他那里玩儿。喂,小蝶,这边来!”一旁竹椅上的剥菱角的吕伯高声喊道。 正在篱笆架下玩耍的小蝶和虎子闻声跑了过来,小蝶头上翩然起舞的蝴蝶结很是可爱。 卓展一把抱起小蝶举高摇了摇,笑着问道:“小蝶,你下午跟虎子去西街的煎盐場,帮哥哥从煎盐池里刮点卤块好不好?” “卤块?是不是就是煎盐池里面粘着的那层白白的东西?”小蝶抿了抿红润的小嘴,扑闪着灵秀的大眼睛。 “嗯,小蝶好聪明,就是那个东西!” “哥哥你要那个东西干什么,我之前跟虎子舔过那个东西,一点也不好吃,又咸又苦。小蝶嘴巴都灼出水泡了,虎子恶心的都吐了呢!”小蝶粉嫩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卓展神秘一笑,用手指舒展开小蝶眉心的川字:“晚上你就知道啦,晚饭留着点肚子,有好吃的!” 小蝶一听有好吃的,顿时笑逐颜开,忙挣脱了卓展的手臂,滑下去跟虎子说去了。 “你是要?”段飞一听卓展要盐卤,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陡然来了兴致。 “嘘——”卓展把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段飞不要说。 “哈,你们又有什么鬼主意啊?欺负我脑袋不够使瞒着我是不是?”赤妘已插着腰撅着嘴捶打起卓展的后背来。 卓展躲闪着按下赤妘的手臂,一板一眼说道:“想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惊喜,你呀,还是先忍一下了!还有啊,这还真不关脑袋的事,你没学过,自然不知道,就是一个小小的化学知识。” “化学知识……是什么啊?你们华国的学问可真够多的。”赤妘一脸茫然地嘟囔着。 “哎,你们都是学霸啊,喜欢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我就不行啦,就偏爱你们鄙夷的铜臭味儿。”一旁的壮子吐槽道。 “知识可是好东西啊,没听过那句‘知识是头上的花环,而财产是颈上的枷锁’吗?”段飞说道。 “嗬,段大才子又拽上了!你壮爷我还真没听过。我妈就不爱学习,胎教不行,注定了我天生跟知识没缘。在知识的海洋里啊,我他妈就是条淡水鱼。”壮子愤愤道。 段越和江雪言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赤妘和锦儿则一脸茫然地表示没听懂。 卓展笑着,转身对锦儿和她爹娘说道:“齐叔齐婶,锦儿,你们晚上也都留下,有东西要教给你们。” “晚上都留下都留下,我到时候准备一桌好饭菜,咱们好好乐呵乐呵,你们吕伯也好久没有喝几盅了。”吕娘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说道。 她用身前的围裙擦了擦手,一脸和煦:“赶紧进屋吧,把晌午饭吃了,吃完还能睡一觉。” 奔波了一上午的众人早已是饥肠辘辘,一听开饭,连忙进屋落座,大快朵颐起来。 卓展嚼着吕娘亲手做的饭菜,看着嬉笑打闹的一群人,不觉心生温暖。 原来在这个冰冷的国度,也能有这小小的一隅,让他们能如此畅然自若。 还好吕伯吕娘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样,才让他们有如此温暖的安身之所。 卓展看着忙前忙后的吕娘,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温润的心里顿时掠过一丝隐隐的惆怅。 夜风泛暖,月朗星稀。 吕家小屋内三盏连排烛灯三面排开,照的满室通明。 众人兴奋地聚拢在桌子旁,段飞和壮子帮着吕伯一起,将盛满滚沸豆浆的硕大木盆抬到桌子上放好。 卓展屏气凝神,一手端着盐卤块稀释成的盐卤水,一手拿着大木勺。 木勺均匀搅拌着细腻粘稠的豆浆,卓展小心翼翼地将陶碗里的盐卤水缓缓倒入热气腾腾的豆浆中,轻轻地搅拌着。 豆浆中开始出现豆絮,豆絮又慢慢凝结成豆花,缓缓下沉,与水分离。不一会儿,木盆底下便凝结了一层好看的豆花。 吕娘和齐婶按照卓展的指示,用漏勺将纤嫩的豆花小心地撇到铺有粗布的小木桶中,又将粗布一层一层盖上,把豆花紧紧地包在里面。 段飞拿来了木盖,严严实实地盖在了包布上,又将两块大石头重重压在木盖上。 半个小时的等待很是漫长,然而在搬开石头、打开布包的一刹那,众人还是被眼前这晶莹如玉、细腻如脂的豆腐给惊喜到了。 卓展释然地擦了擦头上的汗。 虽然对盐卤豆腐的原理了如指掌,但动真格地点豆腐还是头一回。他的心里也是揣着一只小耗子,不知能否一次成功,很是不安。 看到豆腐做成的那一瞬间,一颗忐忑的心才落了地。 赤妘兴奋地打量着这怪异的食物,俯身轻嗅着这迷人的豆香味,一脸馋样。 吕娘端出一摞小陶碗,用切刀将豆腐分割好,给每个人的碗里都盛了一块。 众人尝着这刚刚做出来的热乎豆腐,一脸幸福。 豆腐绵软细嫩、入口即化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豆子原本的甜涩比例也保留得恰到好处,既没有掩盖了豆香,又能在唇齿间久久留香。 “卓展,怪不得我爹娘要拜你呢,你真是神了,这个什么豆腐真是太好吃了!”锦儿一边嚼着豆腐,一边兴奋地说道。 “只是你们这边还没有而已,这在我们国家,可是寻常人家餐桌上的常菜。我呀,只不过照搬照抄而已。不过这样一来,齐叔齐婶在青城的生计就不成问题了。”卓展爽朗笑道。 “卓展,真不知这么感谢你们,帮了我们家这么多……”锦儿说着说着又已眼眶泛红。 “啊呀,你们就别跟卓展客气了,他这个人最不会回谢了,你们就饶了他吧。你们就说这豆腐好不好吃,好吃不就完了吗,好吃就是对他最好的赞扬!”壮子擦了擦满嘴的豆腐渣,嘚嘚道。 “嗯,真是太好吃了!你们回青城一定要开店啊,我要是回去,一定天天光顾!”赤妘啧啧赞叹道。 “这豆腐不仅可以这样生吃,还可以沾酱、焖炖、煎炸,都很好吃。我家小姨很擅长做一道叫“鸡刨豆腐”的菜,就是把鸡蛋和豆腐弄碎,放油炒的干干的,拌大米饭吃很美味呢。”段越上心地说道。 段飞也连连点头,不觉咽了咽口水。 “行,明天我就去煎盐場买盐卤去,让豆坊照着这个样子做。明天中午吕娘给你们做段丫头说的这个鸡刨豆腐,好不好?” 吕娘因为豆坊又有了新货品很是高兴,满脸堆满了灿烂得快要开花了的笑容。 “娘,明天给虎子留一块,今天太晚了,他娘不让他出来。”小蝶唆着小勺上的豆腐,撒娇道。 “好好好,要多少都有!哈哈哈……” 月上中天,乌啼归巢。 小屋里明亮的烛灯却迟迟不肯熄灭,这简单朴素却又豪华隆重的豆腐宴,让每个人都欢忭鼓舞,无意酣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十四章 鼠友 昨夜点豆腐点的过于兴奋了,第二天早上众人都起来晚了,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大懒觉。 就连平时早睡早起、作息规律的段飞都贪睡了半个时辰。 壮子就更别提了,两条钢筋水泥柱般的大腿死死地夹着被子,半张的嘴中流出的口水将枕头洇湿了一大片,睡梦中还时不时“呵呵”傻笑两声。 洗漱完毕的段飞看到壮子这幅睡相就来气。捉弄心理作祟,段飞猛地抓住壮子两腿间的被子,用力一抖,壮子便被整个掀起,重重地落在床上,还滚了两圈。 被惊扰美梦的壮子气不打一处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指着段飞的鼻子大骂道:“段飞你丫是不是有病啊?你想早起做你的苦行僧没人拦你,但你别打扰我的睡眠修行啊。再说了,今天又没什么事,多睡一会儿能咋地啊?” “我这可都是为你好啊。对自己作息有约束力的人,才能管住自己灵魂的阴暗面,才能校准人生的弯路。 著名教育家乌申斯基说的好啊,‘如果你养成好的习惯,一辈子都享不尽它给你带来的利息;如果你养成了坏习惯,一辈子都在偿还无尽的债务。’”段飞抑扬顿挫朗声说道。 “唉我去,段飞,我最烦你这点,动不动就跟我抖书袋。我明白告诉你哈,壮爷我有的是钱,不差那点利息,也还得起什么狗屁债务。”壮子坐在那里换衣服,边说边朝段飞做了个鬼脸。 “哎,我说你是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啊?”段飞气乎乎嚷嚷道。 “行了行了,咱们这位壮爷你又不是才认识一天两天,他那套清奇的三观你还没见识够啊。”卓展拍了拍段飞的肩膀,圆着场。 转而又看向壮子:“壮,你刚才睡觉傻乐什么呢,搞得我俩都以为你要羽化登仙了。” 壮子扭了扭粗壮的腰肢,开始穿衣服:“哎,还不是梦见高考啊。” “我靠,梦见高考你居然还能笑出来,果然三观清奇。”段飞斜眼看怪物似的看着壮子。 “哎,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瞎嘚嘚什么呀?我呀,是梦见高考,咱们市教育局做活动,考分满500减300,我啊,考了499,成了状元!哈哈哈……”壮子陶醉着大笑起来。 “我去,你丫不仅三观清奇,连脑回路都清奇的很喏。哦不对,你不是脑回路清奇,是脑回路短路!万恶的资本家啊,不愧是铜臭味儿熏染长大的,你要是不接手你父母的衣钵,都白瞎你这陶朱公再世的灵魂呐。”段飞挖苦道。 卓展强憋住笑意,擦了擦眼角,指着窗外说道:“别在这说学逗唱了,妘儿她们都把早饭端出来了,走,去吃饭去了。” “哟,三位田螺姑娘还准备了早饭啊,不错不错。”壮子望着一桌子的早点,已是摩拳擦掌。 “我们也睡过头了,这早饭是吕娘做的,见咱们都睡着,就一直放在锅里温着,吕娘吕伯都去前面豆坊监工去了。”江雪言说道。 “哎,吕娘真是好,就像我妈……哦,不,就像我姥姥一样,慈祥的很呐。不过,咱们这么多人在这打扰这么些日子,也真够吕娘受的。”壮子嘴里塞满了豆沙饼,嘟囔道。 “壮哥你呀,平时多干点活儿,勤快勤快,比啥都强了。吕娘才不稀罕你在这耍嘴皮子功夫。”段越嗔责着,掰开一张豆渣饼递给段飞一半。 壮子立马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大公鸡,不再作声了。 “哎,对了,卓展哥哥,昨天不是拿到开图石了吗,有没有看看你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啊?” 赤妘鼓着腮帮子问道,双手不停地摸索着正埋头吃食的小谷,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卓展。 “他还能不看?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找我要路引图啊。”壮子接岔道。 “嗯,妘儿,我刚想问你呢,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是丹穴山,这个丹穴山是谁的封地治下,是不是独立的城国啊?”卓展放下手中的豆浆碗,看向赤妘。 “啊!啊啊!” 赤妘登时跳了起来,刚刚坐着的小板凳被她踢出好远,两只小手甩着辫子乐得直蹦,兴奋与惊喜全都写在脸上。 “你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丹穴山?真的是丹穴山吗?” “对,对啊,是丹穴山,怎么了吗?” 卓展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喜欢琢磨人,但有的时候还真心没办法琢磨透赤妘这丫头。 “丹穴山啊,既不是谁的封地,也不是独立的城国或部落,而是我师父火神祝融的修行行宫。”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赤妘开心地说道。 “没有避火令可是上不了这丹穴山的哦。作为火神的入室弟子,姑奶奶这里倒是有块避火令。求求我,我就跟你们一同去丹穴山。” 赤妘满面春风,傲娇地看着卓展。她正愁出了冷凌国找不到借口继续跟着卓展他们,这下撞大运了,借口自己找上门了,这不是天意还是什么。 “行行行,我的小姑奶奶,那就劳驾您老陪我们一起走一遭吧。” 卓展显然也是喜出望外,顺着赤妘的要求附和着,满眼的宠溺。 “啊嘶嘶嘶嘶——”壮子不禁夸张地打了一个哆嗦,“我说你俩太肉麻了,这你侬我侬的,还能不能愉快地吃早点了。” 卓展和赤妘相视一笑,没再说什么,两人几乎同时埋下头继续吃起了早饭,不让众人看到他们各自的表情。 壮子这番话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段飞和段越的情绪都有些微妙。 段越深深地凝视着埋头吃饭的卓展和赤妘,神情复杂,五味杂陈。 段飞则看着自己那痴情的妹妹,满面愁容,焦思不安。 江雪言扫了一圈众人脸上的表情,如同一个过来人一般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她起身端来盛豆浆的陶壶,故意大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局面:“喂,这还有好些豆浆呢,不喝完到晌午就该坏了。谁要?来来,一人一勺,都分分,喝光得了。” 前面忙碌的豆坊似乎跟这后面幽静的小院没什么关系。前庭忙的热火朝天,这后院倒是闲的风轻云淡。 众人坐着小马扎,在院子中间围坐成一个圈圈。 卓展一手拿着段越整理出来的宫城地图,一手拿着一小段树枝在沙土地上比划着。 卓展盯着沙地上被他粗略画出来的宫城外围地图,皱着眉,思忖了良久才才缓缓开口: “从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东南西北四个门的守卫兵力都不少。白日祭那天虽说会抽调一部分兵力去河堤维持秩序和保卫王室,但如果咱们硬碰硬攻过去,也占不了什么便宜,这大门能不能进去都不好说。” 段飞端着肩膀直抖腿,指了指北边的宫城门:“北边这个门显然是离神宫和地牢最近的,但对面就是官驿的后墙,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咱们几个若是出现在那里,肯定会显得很突兀,分分钟就会被拿下。” “那就远一点,从这个门进。”卓展用小树枝点了点西边的宫城门。 “这里,虽然离神宫远一些,但对面就是商区,咱们混在里面不会被发现,到时候也便于伪装。咱们可以伪装成不同的商贩,分散守卫的注意力,个个击破。” 段飞皱了皱眉,愁容满面:“但是这个西门即便进去了,去地牢这一路也太远了。宫城内的侍卫若是听到西门的打斗声,肯定会闻声赶过来,就怕到时候咱们还没到地牢,就被瓦解擒获了。” “那也没办法了,进得去门总比进不去强,至于之后的事情,再应对就好了。我的冰冻巫力,还有你的硬化,咱俩得好好设计一番,看看怎样才能最快冲出包围。”卓展叹了一口气,心里不免生出一丝忧虑。 “哎,我说你俩可别忘了我的蠪侄爪啊,以一敌十呢!”壮子也不示弱。 自从他掌握了蠪侄的巫力,这畏缩不前的习惯貌似跟他是渐行渐远了。 “你的巫力适合近身战,在宫城内咱们要速战速决,决不能恋战,所以还是让我和段飞出手,你们尽快突围出去。等到了地牢,空间狭窄幽闭,就到了你显神通的时候了。”卓展见壮子兴致很高,就又添了一把柴。 “到时候三位女士可别被壮爷我的英姿晃瞎双眼呐。不是我吹哈,那叫帅的掉渣啊,吴彦祖来了都得靠边站呐。” 壮子这人不经夸,卓展抬举他两句,他就又轻飘飘了。 “哟呵,这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到时候整秃噜了可别喊我救你。”段飞调侃道。 “你就擎好吧,到时候咱俩不一定谁救谁呢!”壮子不屑地撇了撇嘴。 卓展看了看正在低头看地上的段越,想了想,刚想开口马上又忍住了。再度思量了一下,才徐徐开口:“小越?” “嗯?”段越听见卓展叫她,登时挺直了身板,两只眼睛瞪的比铜铃还要大。 “之前就想问你了,你跟随姞于淳大巫祝修习瞳力,幽冥之眼必有提升,我想知道你现在能精进到什么程度了?” 段越微笑着说道:“经过前段时间的修习和聚神,我的瞳力现在已经能达到半径百米内透视没有丝毫问题,但师傅说的那个定向追踪放大我还做不到。” “这样就够了。”卓展很是惊喜,“我需要你进入地牢后第一时间搜寻到绣儿的具体位置,这样咱们才能在地牢里不走冤枉路,也能第一时间掌握敌方兵力,寻找后路。” “嗯嗯,我这几天再好好练练聚神,把瞳力的使用时间尽可能的延长,卓展哥哥你放心好了!”段越积极回应道。 此时的她虽然嘴里在应和着,但满脑子都在回味卓展刚刚那句话中的“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虽然这是极端猖獗的断章取义,但段越自己可不这么觉得,她只快乐着自己所感受到的快乐。 然而比这句“我需要你”更让她快乐的是,她当着赤妘的面响亮叫出了“卓展哥哥”,相当于申明了这个称呼不是赤妘的专属。 但比喊出这声“卓展哥哥”还让她快乐的是,卓展在布划时仅特意提醒了自己,而没有对赤妘说任何只言片语。 这么多快乐叠加在一起,足以让她一天都沉浸在少女式的幸福与快乐中了。 “哥哥姐姐,你们看我,好不好看?” 一阵银铃般的童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小蝶从屋里跑了出来,身穿一件橘粉色的金丝缎面裙,腰封扎成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胸前背后都用漂亮的小螺丝拼织成了五颜六色的蝴蝶。加上她头顶上扎着的那个蝴蝶结,顿时像一群彩蝶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 “昨天还看见吕娘在改线,居然这么快就做好了。真是漂亮!”赤妘笑着称赞道,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小蝶粉嫩的小圆脸。 “小蝶要穿着这件衣服去白日祭祈福呢,到时候小蝶一定是所有孩子中最漂亮的!”小蝶如哼歌般自豪地说着,随即又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圈。 “哎,虎子呢?”卓展看到小蝶自己一个人在玩儿,好奇地问了一嘴。 “他在那边跟他的老鼠朋友说话呢。”小蝶指了指蹲在墙根角落里的虎子。 卓展远远望着虎子小小的背影,奇怪地问道:“跟老鼠朋友说话?虎子不是不会说话吗?” “他跟老鼠咿咿咿啊啊啊的说什么我是听不懂啦,但也许老鼠能听懂呢。这些见人就跑的老鼠唯独见了虎子不跑,还能‘吱吱吱’地跟他聊上好一阵子呢。”小蝶掸了掸裙子下摆的灰,心不在焉地说道。 “啊——这是什么呀?!” 本想去看看虎子是如何跟老鼠聊天的赤妘惊的大叫一声,快速后退了几步,抓着后面段越的手臂,一脸嫌弃的指着墙根的方向。 众人也都看向墙根,只见虎子面前蹲着一只足有小猫般大小的老鼠,浑身长着鳄鱼那样坚硬的厚皮,一双如豆的眼睛血红血红的,耷在前面的两个爪子上的指甲,就足有它自己半个身子那么长。 这大老鼠也被赤妘的惊叫声吓得不轻,一个激灵顺着墙根逃走了,在排屋转角处几乎是一眨呀的功夫就在地上挖出一个洞,一溜烟地没入洞中不见了踪影。 “哈哈哈,这呀,是甲鼠,平时都是群居在山野郊外,很少进入城中,你们自然不认得。这个小东西啊,也叫‘钻地猴’,精得很,而且很爱打洞。 你要是想抓它,尾巴尖儿都让你摸不到。也不知怎么的,就跟虎子成了朋友了,每天都来找虎子聊上一会儿。”从屋里掀开帘子走出来的吕娘款语温言道。 “寂寞的甲鼠遇到同样寂寞的小男孩,不需要语言相通,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所有的欲说还休,这就是被寂寞毁掉的巴别塔啊。这意境,啧啧,真像一首散文诗。” 段飞望着追着甲鼠跑出去的虎子,陶醉地说道。 “瞅瞅,瞅瞅,又来了不是,赶紧的,说人话成不?”壮子一脸鄙夷地打断了段飞的神往。 “甲鼠……有意思……” 卓展觉得眼前这幅所谓的“寂寞巴别塔”景象似乎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似乎是露出海平面的冰山一角,貌似还有很多他没有发现的东西隐藏在表相的下面,深不见底。 但隐藏起来的究竟是什么,他实在猜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十五章 密道 接下来的几天,卓展过得倒也清闲。 每天要么是跟赤妘去宫城外围熟悉地形和环境;要么就是在吕家小院里跟段飞设计营救方案,推演无数种可能的应变;再就是品尝吕娘和壮子、段越他们研究出来的豆腐菜式。 这期间,回家拿换洗衣物的滕风曾来过一次,美其名曰是来接虎子,但谁都清楚他是心里有放不下的事。 但滕风也仅限于在院子外面远远地望上几眼,并没有跟他们有什么言语交谈,确切的说是刻意不跟他们产生任何交流。虽然猜不出他当下的心思,但想想也知道,他的内心必定是痛苦又煎熬的。 逝者如斯,浑浑噩噩的过了数个昼夜后,终于到了白日祭的前一日。 锦儿一早便来到吕家,帮卓展他们一起收拾东西。 虽然营救行动是在明天,但他们今天就要跟随锦儿离开小院,挪到离西宫门较近的瓜地过夜。 一来是方便第二天的伪装行动,二来是为了不连累吕伯吕娘,不让别人在劫狱当日发现他们有出入吕家的踪迹。 卓展机械地往自己的背囊中一件一件地装着东西,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段飞看出了卓展的异样,用保温杯敲了敲卓展的肩膀:“喂,想什么呢,是不是开始紧张了?” 卓展恍然回身,凝思沉吟道:“哦,没什么……我总觉得……凭咱们几个小毛贼,就想堂而皇之地闯入一个城国的宫墙之内,是不是有些太异想天开了……” “你是在担心咱们的方案不够周密,要不,咱俩再推演一遍?”段飞问道。 卓展无奈地摇了摇头,几天千次的推演已经竭尽所能的做到了最大限度的周密,再没有什么推演的必要了。只是这再精密的设计和计算也有寡难敌重的时候,也有触到霉运的时候。 几个人的性命几乎都交到了他的手中,包括绣儿的命。他必须要确保大家的安全,这也让他无形中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几日连续的心理高压,便有了今日的动摇与忐忑。 “锦儿,这冷凌国以前就是这般苛律重刑的吗?”卓展也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随口问了问旁边忙碌的锦儿。 锦儿谨慎地点了点头,徐徐道:“以前历任国主虽讲求严刑苛律高压治国,但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怖的,动不动就要了人命。 冷凌国在前几任国主的严治下,倒是农商有序,民治安稳,也正因如此,才有冷凌国今日这般富庶。 不过现任国主生性残暴,视人命如草芥,再加上新任大巫祝的推波助澜,原本只是严苛的律法,倒像是变成他们掌权与发泄私欲的手段了。” “怕是冷凌国的富庶快要到头了,”卓展叹了口气,幽幽道。 “自古以来阴阳有极,物极必反。冷凌国现在的富庶,只是在吃前几代积累下来的老本。白色恐怖下僵化的人性才是最可怕的。 再这样下去,只怕国民都成了没有心肝的人偶。在这个人偶组成的国家,繁荣的商贸和农业也会因缺乏创造力而变得衰颓。所以啊,王室和百姓的好日子都要过到头了。”卓展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段飞愤愤道,“本以为豆坊新造出的这豆腐会引起举国轰动呢,没想到却要先经过官府掌司的层层批复,到现在还没有下文呢。搞得咱们现在只能自己在家做着吃,不能拿到市面上去卖。” “这些个清水衙门啊,少做事也就少惹是非,小心驶得万年船喽。”远处正埋头擦拭手办的壮子插嘴道。 “所以能借由绣儿的事举家离开冷凌国也是好事,但……也得能活着离开才行啊……”锦儿有气无力地说道,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 众人也顿时被勾起了心中一直以来的忧虑与恐惧,都默默做着手中的事情,没有言语。 虎子又蹲在墙根跟甲鼠聊天了。 小蝶今天一早就被巫徒接去神宫待命了,跟其他孩子一起。据说今天晚上也在那里,不回来了。 虎子自己一个人很是寂寞,只能跟他的甲鼠朋友聊聊天。今天甲鼠来的比较早,大清早就过来了,而且还破天荒的来了三只,在虎子身边围前围后一个上午了。 卓展背着背囊出了小屋,走向虎子那里,摸了摸虎子的头,那三只甲鼠便一溜烟地跑了。 “虎子,哥哥姐姐们就要走了,今天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虎子要乖,等小蝶回来再跟你一起玩儿。” 虎子转过身扬起小脸,一脸不舍地看着卓展,伸出小手要抱抱。 卓展一把抱起虎子,用鼻尖拱了拱虎子被晒的红扑扑的小脸。 虎子也把小手扶在了卓展脸上,“啊啊啊”的说着些什么,很是着急的样子。 但可惜卓展不是甲鼠,他听不懂,也猜不出虎子在说些什么。他只能不舍地将虎子放到地上,再次摸了摸虎子的头,跟他挥手道别。 吕娘火急火燎地从里屋跟了出来,递给壮子一个大布包:“这个行李包大,壮子拿着吧。” “哎,好嘞,吕娘。”壮子一把接过布包,翻身背在了背上。 “吕娘,这是……”卓展连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吕娘的双手。 “早上新做好的豆面饼。下面的的几张是不带豆馅的,你们留到明天吃,不会坏。上面的打模饼子都是带豆馅的,你们今天一定要吃完,要是剩下,明天就不要再吃了,天气热,豆馅馊的快。” “还有啊,瓜地那边晚上露水重,很是湿冷。你们过去后,趁着天亮多拾些干柴干草铺上。年纪轻轻的,可别让湿寒入体,老了骨头可是要痛的。”吕娘不厌其烦地嘱咐着,一脸慈爱与温柔。 卓展看着吕娘絮絮叨叨的样子,像极了自己母亲,霎时热泪盈眶,不由得一把抱住了还在唠叨着的吕娘。 “吕娘,今天我们走了就不回来了,您跟吕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帮我问候小蝶,不能去看她穿着漂亮衣服祈福的样子了,替我跟她说声抱歉。” 吕娘的表情也瞬间复杂起来,脸上的皱纹扭在一起,眼里虽没泛泪,但看得出是五味杂陈。 她刚想抱住卓展,双手竟突然缩了回来,再抬起来的时候,却只是在卓展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吕伯撑着腰,也慢慢踱过来送他们。 众人依依不舍地跟吕伯吕娘道别,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清冷国度中唯一一座温暖的小院。 西城的瓜地已荒废很久了,枯死的瓜藤盘盘绕绕地蜷曲在地上,被太阳烤得很干,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瓜地垅边的一间茅草小瓜棚还算的上规整,虽结了一些蛛网,但里面宽敞阴凉,遮风挡雨自不用说。好在瓜棚边还有一口活井,取水倒是方便。 “我去,还以为能有瓜吃呢,这下可好,一堆死瓜秧子,直接从吃瓜群众降格到看瓜群众了。”壮子四下望望抱怨道。 “咱们就在这儿过一宿,你就凑合一下吧。”卓展说着便抄起门口的木耙,去撩门口挂着的蛛网。 “这瓜地在我未出嫁的时候就有了,我记得是一个孤僻寡言的老头种的。后来王城扩建,原本在城郊的瓜地反倒成了王城的通衢好地了。 听我爹说,官府来跟老头收过好几次地,说是要规划成皇家马场,并将老头安置到东城的一幢大宅子。可老头死都不走,誓死守着这片瓜田。”锦儿闻言释惑道。 “嗬,这老人家不识时务,破瓜地换大宅子,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还不趁早挪窝,何必自己讨苦吃呢?”壮子阴阳怪气道。 “据说,老头的父母、妻子和孩子都埋在这片瓜地,舍不得走呗。不过,听我爹说,没过多久,老头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被官兵抓走了,再没回来,这片瓜地也就荒废了。” “那这瓜地现在怎么?” 锦儿垂下了眼帘,有些无奈:“嗯……据说是要收公的,但由于提议建马场的掌司和谏言缩减军费扩建宫城的内廷御司发生了矛盾,马场的事也就暂时搁置了,官家那边也迟迟没有人过来接管,所以瓜地就这样一直荒废下去了。 不过正因为这样,我们今天才能有这个落脚的地方。” “这个老头八成是被某些利欲熏心的官吏给冤害了,可怜呐。”段飞感叹道。 “可气的是把老人家害了,这瓜地也没建成他们想要的马场啊,这帮老蠹虫,真是害人又不利己。”赤妘愤愤说道。 “在这样冰冷的国度,又有几个人能保证自己一世安稳呢?”卓展抬头望了望天,悲叹道。 却见头顶上空不知何时凝聚过来一层厚厚的黑云,黑云像海浪一般,一层推着一层漫延至远方。须臾间,刚刚还艳阳高照的青天变得重云如盖。 “这是要下暴雨了。” 锦儿将手伸向空中,此时已有零星的雨点飘落在她的掌心。 “往年白日祭过后都会进入霖雨季,会连着下一个多月的暴雨,今年怎么来的这么早,这还没到白日祭呢。” “赶紧进棚子吧,别瞅了,再瞅一会儿就浇成落汤鸡了。”壮子催促道,他自己早已先一步哈着腰钻进了瓜棚。 “不过冷凌国这旱霖暴雨虽下的烈,但来得快去的也快,咱们进棚子躲个一两个时辰应该就放晴了。”锦儿抬手遮了遮额头,对众人说道。 众人刚想转身进瓜棚,却看见广袤的荒地上远远跑来一个小男孩儿,穿着灰色布衫,踩在瓜藤上几步一个踉跄。 疑惑间,小男孩后方的天空中出现一道闪电,霎时把天地都照得惨白通亮。众人也借着这道电光看清了小男孩的脸,是虎子。 卓展急忙跑了出去,一把抱起虎子,转身就往瓜棚跑。 就在他们前脚踏进瓜棚的一刹那,身后便顷刻降下了瓢盆大雨。 雨线如注,滂沱肆虐,雨水顺着棚顶哗哗流下,在门口形成了一道瀑布般的雨帘。 卓展接过赤妘递过来的方巾,慌乱地给虎子擦着头面,略带责怪地问道:“虎子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还好你来的及时,要不然被这么猛的暴雨淋一下,非得感冒不可。” 虎子一把推开卓展手中的方巾,着急地“啊啊啊”直叫,肉呼呼的小手一直在空中胡乱地比划着。 “卓展哥哥,我感觉虎子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段越揪了揪卓展的衣襟,怯生生地回头指了指瓜棚的墙根。 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已经蹲了三只大甲鼠,此刻正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 虎子见了大甲鼠,连忙招手让甲鼠过来。 甲鼠嗖嗖地跑过来,嘴里“吱吱吱”地叫个不停。虎子也一脸焦急,“啊啊啊”地说个不停。看双方的样子,真的是在无障碍交流一般。 卓展看看三只大甲鼠,又看看虎子,浑身一个激灵,惊呼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卓展哥哥,你明白啥了,快说呀!”赤妘一见卓展这幅模样,焦急催促道。 “虎子不是因为难产挤到头才不会说话,而是因为他天生的巫力就是鼠语,所以我们听不懂,就误以为他不会说话。” 卓展这时才明白之前见虎子和甲鼠对话时,感受到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卓展兴奋地托起虎子的脸,笑着说道:“虎子,哥哥明白了。现在哥哥问你问题,你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 虎子瞪大眼睛盯着卓展,使劲点了点头。 “你是有重要的事找哥哥吗?” 虎子连忙点了点头。 卓展又问道:“是吕伯吕娘出什么事了吗?” 虎子气呼呼地摇了摇头。 卓展接着又问:“那是你哥哥滕风有事?” 虎子又焦躁地摇了摇头,一把抱住卓展的手臂,使劲地往外拉。 卓展忙拖住虎子俯身问道:“虎子是要带哥哥去什么地方吗?” 虎子猛地点头,再次使劲地往外拉卓展,嘴里还“啊啊啊”急的直叫。 卓展心念一转,回头看着众人:“虎子肯定是有急事,我跟他出去一趟!” “你就这么去啊,外面还下着大雨呢!”壮子愁眉苦脸地指了指倾泻的雨帘。 “不管怎样,我相信虎子,如果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不会在暴雨将临之际还跑来找我。”卓展坚定地说道。 “我也相信虎子,我跟你一起去,在这个破地方还是小心点儿的好。”段飞起身慨然说道。 “我也去。”“我也要去。”“我也是!”赤妘、段越、锦儿都赶忙附和道。 “行行行,那咱们就一起去,哎真是的。”壮子没辙了,只能跟大伙儿一起行动了。 “咱们的包里都有文叔给带的伸缩雨披,但是只有咱们几个的,赤妘、锦儿姐姐和虎子都没有。” 段越说着拉开了自己的背囊,拿出一个曲奇般大小的圆饼,用力一拉旁边的拉环,圆饼便瞬间伸展成一件轻薄的雨衣。 “这有一把伞,我用这个就行!” 眼尖的锦儿一眼看到了竹床边挂着的一把油伞,拂去上面的蛛网和灰尘,撑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我也想去……”赤妘嘟起小嘴,一脸不甘地看向卓展。 段飞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段越,使了个眼色,示意段越不要去了,他可不想这样的大雨天让自己妹妹跟着一起折腾。 然而段越却丝毫不为所动,故意装作没看见段飞的眼色。她可不想把这个机会让给赤妘。 江雪言看了看段越,又看了看赤妘,“噗”地笑了出来,但随即便便敛起了笑容:“我不去了,我在这儿看着东西,赤妘用我的吧。” 赤妘兴奋的跳了起来,高兴地跑过去搂住江雪言亲了一口,还一口一个亲姐姐地叫着,腻得江雪言就快招架不住了。 “我抱着虎子就行,咱们快走吧,别耽误了事情。”卓展招呼道。 三只大甲鼠早已冲在前面引路去了,众人也都披了雨披撑了伞,冲进了茫茫的烟雨中。 三只甲鼠一路飞驰,没有一刻停留,众人也只能跟着一路狂奔。 雨中奔跑很是疲累,但谁也不敢懈怠,生怕一不留神跟丢了大甲鼠。 就这样,众人被甲鼠一路引着出了城门,来到了城郊的河堤。 河堤边上是一座座低矮却绵延不绝的小山丘。其中一座离河堤最近的小丘上,一眼就能看到一个大洞,洞口足有一人宽,三只大甲鼠一个接一个地钻入了洞中。 卓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了看洞口,又低头看了看雨披下挂在他身上的虎子:“虎子,这洞是甲鼠挖的?” 虎子马上点了点头。 卓展又问:“是要我们进去吗?” 虎子又用力点了点头。 一听这话,壮子有些不愿意了,抱怨道:“这耗子挖的密道通向哪儿咱都不知道呢,就这么进去啊?而且这暴雨这么大,你看这年久失修的河堤又不高,这儿,还有那儿,都有地方缺损了,万一这河水涨势凶猛灌进洞中……” “你不愿意去?”卓展凌厉地看向壮子,语气略带威胁。 壮子立马软了,忙低下了头嘟囔道:“啊,去去,我又没说不去……” 卓展抱起虎子交到锦儿怀里,温和说道:“密道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锦儿,你就跟虎子在洞口守着吧,我们进去。” 锦儿一把揽过虎子,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卓展又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转身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跟上:“走啦,进密道,都跟紧点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十六章 人偶惊魂 卓展打头阵,赤妘断后,段飞、壮子、段越依次在中间。 密道空间虽不算太挤,但一直保持屈膝躬身的姿势爬行,还是十分累人的。加之密道内漆黑不见五指,前路也不知通向何处,越往里面爬就越有一种深深的恐惧袭上心头。 一直爬了半个多时辰,卓展突然停止了爬行,段飞见状也立马停了下来,搞得一直闷头爬的壮子猝不及防,一脸撞到了段飞的屁股上。 “我靠,段飞,你丫的!咋冷不丁的就停下来了?”壮子揉了揉自己撞的酸疼的鼻子,骂骂咧咧。 还好段越反应快,马上停止了爬行,又赶紧回手扶了一下后面赤妘。 “不是我,是卓展!”段飞回头朝壮子低声吼道。 “嘘——”卓展压低声音说道,“小点声,咱们好像到了!” 卓展用手指撑了撑头顶上方,像是一块木板,但被钉住了,用力顶了顶,仍旧纹丝不动。 卓展回头小声道:“段飞,木板好像被钉住了,能弄开吗?” 段飞轻声应了一声,侧着身子钻了过去,跟卓展交换了位置。 “小点儿动静啊,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人。”卓展嘱咐道。 段飞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已经长得很长的头发,尾端弯成了一个半圆,运用巫力使其硬化,头发丝瞬间变成了一个小铁钩状的东西。 段飞把变硬发钩伸进木板边沿,沿着边沿小心滑动着,滑到钉子处便使劲将坚硬的小钩子撬起,借力顶起钉子。 就这样,不一会儿,四周被钉子钉住的地方都被起开了。 段飞小心翼翼地推开木板,伸头看了看,只见两个人的靴子在眼前晃动。段飞又往上一拱,却险些撞了头,不过好在远处那两个人并没发现。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似乎是一排祭祀用的那种青铜巨鼎,这排巨鼎下的空间刚好可以当做他们的藏身之处。 段飞不禁暗自感叹甲鼠的灵慧,这个洞口找的真好。 众人蹑手蹑脚地依次从洞口钻出,蜷着身子缩在鼎下,偷听着那两个黑靴人的对话。 “喂,炼蛊的精血够了吗?”一个浑厚的男声说道。 “差不多了,这个娃娃是最后一个了。”另一个稍显文弱的声音说道。 “一会儿把这个娃娃赶紧封上蜡,若是赶不上明天的白日祭,咱们都得掉脑袋,手脚给我麻利点儿。” “知道了,师父。” “大巫祝去觐见国主还没回来吗?” “没呢,出去有半个多时辰了。” 从二人的对话中可以听出,这两个人应该是神宫中做事的巫仆,从两人露出的裤子和靴子,可以判断出二人品级并不高。 房间内的烛火并不明亮,众人要头贴着地觑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这房间内的陈设。 卓展凝神扫视着屋内。 这个房间不大,更像是暗室一般的存在。屋子里陈设了很多东西,铜鼎、陶罐堆满了两面墙。 两个巫仆背对着他们,在巨大的石案前不知忙碌着什么,但能明显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想必是在准备祭祀用的牲畜。 两个巫仆对面则是一排高顶至棚的宽厚铁架,上面放了一排排的华服人偶,卓展目光来回扫着数了数,一共是十一个。这应该就是锦儿之前所说的,在白日祭上沿河漂流而下的祈福纸偶了吧。 但让卓展惊叹的是,虽然灯烛昏暗,但是还是能勉强看清这人偶的样子。人偶做的很是精致,每个人偶娃娃的相貌都不同,虽然表情都是呆滞的,但粗眉细眼,都各有各的特色。 再细点端详,卓展发现,这人偶似乎也做的太过逼真了,比之前在现世那边的蜡像馆看到的蜡像都要逼真。 这……这……卓展仔细看着,陡然心惊,这根本不是什么纸偶娃娃,而是真的人类的小孩子!卓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其他人似乎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段越惊恐地扯住段飞的袖子,段飞则是紧紧搂住段越,安慰着自己的妹妹。赤妘猛地将头钻进了卓展的手臂中,就连最远的壮子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心念闪电,卓展陡然惊慌失措。小蝶一早就被接到神宫了,她也是要在白日祭祈福的孩子,莫非…… 想到这里,卓展不顾满心的恐惧,紧张地仔细端详着这一排排人偶娃娃的脸,大气不敢出,心脏咚咚咚的似乎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 然而一个一个的仔细看过去,卓展并么有发现里面有小蝶。 正焦虑着,那两个巫仆倏然闪身,去一边的架子上取东西。 就在两人闪身的一刹那,众人清楚地看到石案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体,旁边堆放着一件橘粉色的衣服。 那小小的身体是平躺的姿势,虽然看不清脸,但众人还是看到了她头上系着的那个大大的橘粉色蝴蝶结。 “啊——”一声尖锐的喊叫划破了这恐怖的寂静。 卓展惊恐地回头,是段越。 看到蝴蝶结的段越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失声叫了出来。但此时她已被段飞紧紧搂在身下,嘴巴被段飞的一只手捂的严严实实。 借由青铜大鼎下透过来的昏暗灯光,卓展看到了段越眼中不停掉落的豆大泪滴,他也一时间心中如洪祸决堤,哀伤欲绝。 “是谁?”两个巫仆也被吓得不清,一个激灵,立马操起兵器架上的武器,警觉地环视着四周。 卓展心头一紧,用手摸了摸后背的冰钨剑,做好随时被发现的准备。 突然,一个黑影从卓展身边“嗖”地窜了出去,直奔那两个巫仆。 只见其中年轻一点的那个巫仆,挥着长矛惊呼着刺了过去,矛头一下子贯穿了黑影,直直挑了起来。 众人这才看清楚,被长矛挑起来的是一只大甲鼠,此时已经死了,鲜血顺着矛身不住地流淌下来。 卓展猛然回头看向身边,虎子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自己身旁,这只甲鼠就是虎子放出去的。 想来虎子必是心中忧虑,不甘心在洞口守着,趁着锦儿不注意的时候钻了进来。 虎子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比段越要有定力的多,并没有叫出声来。 只见他狠狠盯着石案上的身体,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牙齿已把嘴唇咬破了,鲜血流到了他的下巴上、手背上,在昏暗的烛光下黑红得刺目。 卓展鼻子一酸,一把搂住了虎子,用袖口将他的眼泪、鲜血擦干。 “师父,是只甲鼠!”年轻的巫仆文弱地说道。 “赶紧扔了扔了,”年长的巫仆长长出了一口气,挥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真快被这死耗子吓死了,还以为是进刺客了呢。” “不会的,师父,咱们这神宫守卫森严,这个密室更是铜墙铁壁,怎么会有刺客呢?定是近日闹鼠灾,前几日我在做工的时候就听见有老鼠窸窸窣窣刨土的声音。” “老鼠也大意不得,忙完白日祭后,一定要把神宫上上下下都检查一遍,要是有鼠洞,务必赶在大巫祝发现之前给堵上。要不然呐,别说你我,咱们这帮巫仆的脑袋都得搬家。” 年长的巫仆瞪大眼睛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明白了,师父。”年轻巫仆矮声应着。 卓展正准备舒一口气,一抬头,却看到了铁架边上的阴影里,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卓展猝然被惊出一身冷汗,定睛细看,原来阴影里蹲着一个兽人少女,两边长着卷曲的羊角,是一个兽人。 只见她的手腕、脚腕、脖子都被铁链锁着,此时正露出邪魅的笑容凝视着卓展。 卓展心里一沉,心想这下完了,甲鼠算是白死了,还是被这兽奴发现了,看来是避免不了一战了。 卓展正欲抽剑,然而却发现这兽奴少女却并没有要揭发他们的意思,依旧双手环膝静静地看着他们。 卓展心中很是奇怪,但还是缓缓缩回了正去摸剑的手,静观其变。 “走,去地牢取一根竹管上来,上午用的那几支都被蜡封凝住了。这还有一个小丫头呢,需要一根新的。”年长的巫仆招呼道。 只见巫仆师徒二人径直走向屋内唯一的一面空墙。 年轻巫仆俯身将一侧的九头凤鸟烛台转动了三圈,拔出了最中间的一个凤头,光滑的墙面上顿时推出一块二尺见方的石砖。 年长的巫仆将整只右手覆在石砖上面,石砖似乎一下变得柔软起来,瞬间将巫仆的手吞了进去。 片刻后,石砖左侧的石板隆隆后退,出现了一道门,顺着灯光可以看到,门的另一边是一排向下的石阶。 卓展心想,这应该就是神宫通向地牢的通道。怪不得新任大巫祝继位后执意把地牢建在了宫城之内、神宫之上,原来是为了方便随时进出。 “下去吧。” 巫仆师徒擎着烛灯走下了石阶,石板也在他们下去的几秒内隆隆合上。 “他们走了,出来吧。”人少女将脸探出黑影,幽幽说道。 卓展几人立刻冲了出去,他们没心思理会那不知敌我的人少女,而是第一时间冲向了石案,去查看躺在那里的小蝶。 赤妘一把抓过堆在一旁的小蝶的新衣,飞快地盖在了小蝶裸露的身体上。 段越则是搂住了虎子,捂着鼻子哭泣着。 “怎么样?”段飞急切地问向正在小蝶胸口侧耳贴听的卓展。 卓展徐徐起身,满眼黯然:“没心跳了,身子也硬了。” 段飞不自觉地摇着头,他实在不愿相信卓展的判断。他猛然将手指放到小蝶鼻子下,然而却感觉不到一丝气息。飞快地抽回手指,握拳使劲捶打着自己的心口,眼泪不听使唤地掉落下来。 卓展猛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冲向铁架边上的那团黑影,一把抓住人少女的手腕将她提了起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人少女嘴角微微上扬,淡定地迎向卓展的目光:“你怎么断定我会告诉你?不过你猜的没错,我会告诉你,我现在是无能为力了,但你们可以闹的天翻地覆。 不瞒你说,昨天我就发现那个鼠洞了,我真是无比期待什么人会进来,没想到,中标了,一下来了这么多人。” 卓展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地大喊:“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快告诉我!” “就如你所见,自从申子由当上这大巫祝后,白日祭就变味儿了,纸偶都改成真的肉身人偶了。这些孩子真是可怜,被抽干了血,还要灌上蜡,沿河飘下去,尸身都找不回来。啧啧,爹妈也真舍得。”人少女说着撇了撇嘴。 “你是说……这些孩子的父母都知情?”卓展紧紧捏住人少女的肩膀,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的眼睛。 “哎哟,你捏疼我了!” 人少女挣脱开了卓展的手,揉着手腕。 “怎么会不知道啊,这白日祭都办了四年了,谁又不是傻子。不过啊,这冷凌国人习惯了自我催眠,真相信这些孩子是去白日长明神那里祈福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这就叫白日梦吧,哈哈,哈哈哈哈……” 卓展只觉一阵尖锐的耳鸣,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呆呆地看了看赤妘,又看了看段飞,失魂落魄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看的出你们是外邦人,不然也不会是这个反应。不过你们要是以为祈福就是申子由杀孩子的真相,那就大错特错了。” 人少女悠闲地靠在了墙上,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白日祭人偶背后,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卓展严肃问道。 “当然啊,要不然呢,你以为申子由他没事闲的?扎纸人多方便啊,弄这些肉身人偶,还得抽血、掏内脏、封蜡的,多麻烦啊。” 人少女翻着白眼,表情很是夸张。 “申子由啊,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黑巫秘术,炼一种叫什么玩意的巫蛊,来滋养自己的身体和提升巫力。他把地牢改建在神宫的地下,就是为了方便取死囚的内脏来喂食蛊虫。 但这种巫蛊反噬元神,副作用极大,需要一年进食一次稚童精血。于是才有了这纸偶变人偶啊,这么大的幌子,国主都被他骗到了哟。”人少女唏嘘道。 “精血?你是说……这些孩子被杀,就是为了给他食用精血?”段飞很是愤怒,两只眼睛就快暴出来了。 人少女转向段飞,认真点了点头:“对啊,十二童男童女,活着的时候直接摘取心脏,将还在跳动的心脏里喷涌出来鲜血收集起来,这就是滋补元神的精血。” 卓展闻言连忙掀开罩在小蝶身体上的衣服,果然看到小蝶的左胸口有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刚才由于灯光昏暗,加之赤妘盖衣服的速度,众人都没注意到这个洞。 卓展两眼空洞地盯着这个血洞,伤心欲绝,前额顿时青筋暴起。他不敢作声,只能哑喊着,再次用衣服将小蝶盖好,疾雨般泪滴啪嗒啪嗒地掉在小蝶那张精致的小脸上。 人少女看了看卓展,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不过我琢磨着吧,申子由应该是为了治好自己的残疾才修炼黑巫秘术的,但练了黑巫秘术又要被反噬元神,为了修复元神又要食用精血。 这是一个窟窿填补另一个窟窿,害人不利己,何必呢?就像撒谎一样,总是要用新的谎言去圆旧的谎言,想想就累得慌。” “你说申子由是个残疾?”赤妘强忍悲恸,疑惑地看向人少女。 “是啊,你们不知道吗?不会……还没见过他吧?”人少女反问道。 众人相顾无言,无奈摇了摇头。 “我跟你们说啊,这申子由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他炼的那个巫蛊是有三分毒性的,这毒的分寸掌握不好也是会要了人命的。 所以,他就拿我们这些兽奴试毒。我算是运气好的,三个月了,还没死。可是我娘和我大哥……” 人少女说着说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卓展感叹这人少女也是个可怜人。但他此时已没心思去安慰她了,小蝶已经死了,然而他不能因为悲伤就忘记此行的目的。 此时的他再没有任何动摇,意志力无比的强大,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救绣儿出去,不能再丢进去一条人命了。 那两个巫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上来,其他神宫内的人也不知什么会回来,必须争分夺秒了。 心念及此,卓展冲向那面有暗门的墙壁,仔细打量着四周,回头问向人少女:“这个机关是只有他们的人才能启动吗?” 人少女吸了吸鼻涕,点着头:“没错,能进去的人都是吃了一种丹药,皮肤上会生出一股淡淡的怪味,把手伸进去才能开门。” “哼,比指纹解锁还高级啊。” 一直低头默不作声的壮子插嘴道,意图缓和这满是悲伤的气氛,却并没有奏效。 “应该是有机关的。”卓展指了指墙壁四角的虎头装饰说道。 “这位大兄弟眼睛真毒!”人少女向卓展竖起了大拇指:“不止这四处,还有那个九头凤鸟的烛台,也是。” “强行破坏的话,机关会启动吧?”卓展仔细打量着各处机关,顿感为难。 “那当然啊,不过你们人多,如果每个人都能拦截一个机关的话,应该还有生机的。哎,不对不对,合着你们不是来救桌子上那小丫头的,你们要下地牢啊?” 卓展凄然看了一眼石案上的小蝶,点了点头。 “嘿,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如果可以,顺带着把申子由也给我弄死了。”人少女突然发狠,低声吼道。 就在这时,密室正门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卓展忙招呼众人躲回青铜鼎下,那人少女也慌忙缩回到了铁架的阴影里。 然而,卓展走过小蝶尸体边上时不自觉的停住了,看着小蝶依旧可爱的小脸心中再次泛酸。 为救绣儿,他们不能暴露,也就意味着不能拿回小蝶的尸身,想到这里便又是万剑穿心般的疼痛。 卓展强咬着牙,止住了就要涌上来的泪水,一把扯下小蝶头上的那个蝴蝶结,在密室门被推开的最后一刻滑入了鼎下。 虽然不能拿回小蝶的尸身,但把这个她平时最爱戴的蝴蝶结拿回来也是好的,卓展凄然思量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十七章 你比他们更可怕 神宫密室的正门隆隆洞开,走进一群青袍巫师,中间簇拥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紫袍巫师。 那紫袍巫师身长仅有常人的一半,后背上鼓着一个小山包状的罗锅,前襟的衣摆拖到了地上,后面的衣摆则高高翘起。 他一只脚向里内拐着,很是不利索,走路的样子就像先天的佝偻病加小儿麻痹一样。 然而这还不算完,作为靠瞳术吃饭的巫师,他居然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竟然是瞎的,眼皮上像癞蛤蟆皮一样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肉瘤,很是恶心。 这就是人少女口中那位身有残疾的大巫祝申子由了。 申子由抬起灰暗的脸,环视着四周,一瘸一拐地走到石案前,定睛看了看躺在那里的小蝶,吹了吹络腮胡,尖声怒喝道:“怎么还没处理完,干活的巫仆都死哪儿去了?” 话音还没落地,对面空墙上的石板便已缓缓洞开,之前那两个巫仆师徒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正好看到申子由发火的一幕,吓得连滚带爬的出了洞门,哭喊着不停地磕头。 那年长的巫仆双手将一根竹管举过头顶,绝望地哀嚎着:“大巫祝饶命啊,我等二人并非偷懒,而是下地牢去取竹管了。上午封蜡用的竹管都被凝住了,这……这才下去取根新的。 求大巫祝绕过我们这一回,我们立马把这娃娃做完,一定不会误了大巫祝的事!” 申子由旁边的一青袍巫师将石案旁散落的竹管拾了起来,恭敬地递到申子由的面前。 申子用食指微微抬了抬竹管,见确实是被蜡封死了,才缕着胡须阴阳怪气说道:“罢了罢了,这回就饶了你们的狗命,赶紧把这娃娃给我做好,灯芯也要留的长长的,这样亮的时间才长久。” 那两个巫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连连叩头致谢,额头上渗出的血已淌到了脸颊。 申子由再没看他们一眼,而是拂袖走向了对面的那面空墙,对身边的青袍巫师说道:“走,去看看那几个死囚。真是的,都怪那昏聩国主的狗屁规定,搞什么白日祭前不得行刑,我那些蛊虫就快饿死了。” 申子由身边的一个青袍巫师赶忙跑上前去,转动起九头凤鸟烛台,另一名巫师则将右手伸进了凸出来的石板,整个开门过程不到三秒钟。 申子由走在前面,一帮青袍巫师跟在后面,缓缓下了那暗不见底的石阶。 段飞怒视着申子由渐渐没入地道的身影,早已是摧心剖肝、怒不可遏。若不是卓展死命的按住他,性子冲动的他恐怕早已冲出去大杀四方了。 卓展又何尝不想如此,然而就算逞一时之快替小蝶报了仇,又有什么用呢?小蝶不能死而复生,地牢中的绣儿更是营救无望。 逞血气之勇不难,难的是冷静隐忍后的克敌破局。也唯有如此,才能出奇制胜、化险为夷。 卓展了解段飞的性子,也明白自己要担负起平衡他戾气的重责。此时他必须让自己从愤怒与怨恨中抽离出来,这样才能冷静地引导众人安全离开此处,再图谋营救绣儿。 众人消无声息地依次跳入了鼠洞,盖回木板,顺着来时的鼠道爬回到城郊山丘的河堤。 此时的暴雨已经停了,明晃晃的太阳又再次高悬在空中,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锦儿焦急地守在那里,看见虎子出来,不明就里的她一把拉过虎子就要数落,却被段越上前阻止了。 锦儿这才看到虎子、段越和众人眼中哀伤的神情,明白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敢问,只能不再作声。 段飞怒气冲天地跑到山丘旁的大树下,又一次用拳头击打起了树干,然而这次却比之前在城里那次猛烈的多。 段飞满眼的红血丝,嘶声怒吼着,拳拳抵千钧。 树干上、拳头上满是鲜血,树枝树叶疯狂地抖动着,发出颤栗的簌簌声。只听一声清脆的裂响,树干在被他击打的位置处齐齐折断,轰然倒地。 段飞这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不甘、自责与悔恨,众人没有去阻拦,任由他发泄出来。因为只有一泄胸中块垒,才不会让淤积的仇恨魔障了心智。 段越走上前,心疼地握住哥哥的手,用手帕擦拭着上面的血迹,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走,去吕家,我要给小蝶讨个说法!”段飞横眉怒目,狠狠说道,身体已不由自主向城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锦儿慌张上前,意欲阻止,但看到段飞疯魔的样子又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回头弱弱问向卓展:“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出了吕家就不再回去了,再回去怕会连累吕伯吕娘啊……” “让他去。”卓展上前一步,冷彻地望着锦儿:“不仅他要去,我也要去,去找吕伯吕娘,好好问个明白。” 众人又一次回到了刚刚离开不久的吕家小院,这个原本那样熟悉如今却分外陌生的吕家小院。 在路上听说了详情的锦儿亦是心乱如麻、愁眉锁眼。然而她还是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波澜的心绪,镇定地走到紧闭的木门前,又是一重一轻,连叩了六次。 片刻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了吕娘那满是困惑的脸:“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来来,快进来,进里面说话。” 吕娘连忙把众人让进院子,自己又探出头去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安心地关上了大门。 吕伯依旧在院子里剥着菱角,看见卓展他们,兴奋地高喝了一声,却发现并没有人理会他。吕伯很是不解,放下手中的簸箕,漫步走了过来。 吕娘也觉察出了众人的异样,疑惑地搬过来小马扎,用手中的麻布擦拭着,招呼众人坐下。 但众人依旧无动于衷。 段飞走近忙碌着的吕娘,强抑制住心中那就快决堤的悲伤与愤怒,颤抖地问道:“吕伯吕娘,小蝶在神宫死了,你们知道吗?” 空气瞬间凝结了,冰冷沉寂了几秒种后,被吕伯的哈哈大笑声打破了:“哈哈,胡说胡说,小蝶那孩子在神宫好的很呐!” 吕娘刚刚僵住的面容也瞬间挤出了尴尬的笑容:“是啊是啊,小蝶明天还要去白日长明神那里祈福呢,我们都会去看。” 段飞皱了皱眉,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慌忙开口继续解释道:“你们……你们没看见自然不知道,我们几个刚才就在神宫,亲眼所见,送去神宫的孩子都被做成了人偶烛灯,心和内脏都被……” 段飞喋喋地讲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似乎在内心深处还相信着,更确切地说是还盼望着,盼望着吕伯吕娘对小蝶被做成人偶这件事是不知情的。 “段飞,够了。”卓展冷言打断了哓哓不休的段飞,“不要再多费口舌了,难道你忘了兽奴说过的话吗,白日祭都办了四年了,他们,早就知道了。” 段飞怔怔地望望吕伯,又看看吕娘,僵硬地摇着头,满眼的恐惧。 赤妘与段越彼此拉着手,小声询问着:“吕娘,卓展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吕娘转过身子,原本健硕的身躯似乎一下子佝偻了许多。 她背对着众人,低头心不在焉地擦着小马扎:“小蝶啊,没有死,她只是在凡人眼中毁了肉身。那孩子命好,能被白日长明神选中,从今往后就要在长明神身侧侍奉左右了。 她不仅能将我们的愿望传递给长明神,还能日日在长明神座前祈福,护佑冷凌国年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多么的了不起,我们二老都替她骄傲。” 段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被强压住的滔天怒火顷刻窜出。 他用力将吕娘转过来,盯着吕娘那空洞无神的眼睛怒吼道:“吕娘,你醒醒,醒醒啊!你们都被申子由骗了!我们在神宫都听到了,申子由说的祈福拜祭都是幌子,他要孩子只不过是为了收取精血,来修复他自己的元神。” 吕娘没有作声,眼皮微微抖了抖,将头偏向了一边,目光呆滞。 吕伯则是满腔怒火,破口大骂:“我不想听你在这里信口开河,从你第一天来,就一直在诋毁大巫祝,你知不知道,对神使不敬是要遭报应的!” 段飞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开明爽朗的吕伯竟会如此愚昧无知、冥顽不灵。他惊愕失色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抓着吕娘肩膀的双手慢慢松了下来。 卓展沉重地走到吕娘面前,将段飞拉到了身后,盯着吕娘那苍白的脸,一字一顿说道:“吕娘,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我母亲一样看待,我原以为你跟外面那些人不同,原来……原来你跟他们都是一样的……不,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更可怕!” 吕娘听到这里,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却依旧是毫无表情、眼神涣散。 “你的日行一善,只不过是包裹冰冷心肠的华丽外衣罢了。你不仅欺骗了我们,也欺骗了小蝶,更欺骗了你自己。” 卓展咬牙说完,眼眸血红,不住淌下来的眼泪已打湿了前襟。 卓展从怀中掏出从小蝶头上扯下来的那个蝴蝶结,颤抖着递给了吕娘:“这是小蝶的东西,我没能带回她的身体,只能把这个拿回来。” 然而令卓展错愕的是,吕娘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一瞬间用余光扫了一眼,又赶忙看向别的地方了。 卓展一时间心如刀绞,几乎痛到不能呼吸。他不敢相信一直给他温暖的吕娘竟是这般心肠冷硬、悖理违情,此时他眼前的吕娘是那样的陌生、可怕、遥远。 一旁的壮子早已看不过去,疾步上前,一手拉起卓展,一手薅住段飞,大喝道:“卓展,段飞,你俩都别磨叽了,他们都喝了猪油蒙了心,说不通!” 卓展、段飞这一次都没有打断壮子,而是顺着壮子的拉扯黯然转身,出了吕家,出了这个再没有一丝暖意的地方。 木门被最后出来的锦儿重重关上了。然而卓展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在大门合上的那一刻,吕娘小声的啜泣声和吕伯愤怒的叫骂声。 卓展把小蝶的蝴蝶结给了虎子。他知道,虎子一定会精心保管。也许虎子是小蝶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挚友亲朋了。 众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瓜棚,没有拾柴禾,没有铺干草,也没有吃来时带来的豆馅饼。 仅有的一张破旧席子给女生们睡了,卓展、段飞、壮子挤在一侧不漏风的墙角,席地合衣而眠。 入夜后的瓜地露水果然湿重,冷的冰入骨髓,冷的寒霜锁心。 卓展又是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出现吕娘唠叨着“瓜地露重,多拾些柴”的身影。 那个身影不断地变形、扭曲、复原,再变形、扭曲、复原,循环往复,挥之不去,仿若梦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十八章 白日祭(一) 白日祭这天,推车串巷的小贩天没亮就出摊了,寻常百姓家也早早的开门洒扫,甚至连猫儿狗儿都比平常起得早,整个冷凌国都沉浸在欢乐到有些恐怖的气氛中。 宫城外面的商街更是如此,各大茶馆、酒肆门前都张灯结彩、旗幌高挂。 漆的崭新的店门前隆重地摆上了青铜大鼎,实力越强的商户摆出的青铜鼎就越大。原本应是私下祈福的民间祭祀,似乎在商街这里变成了相互攀比的筹码。 滴酒香,冷凌国最大的酒肆。 九扇大开门的阔气门脸,三层雕梁画栋的联排小楼,奢华到连红木窗棂上都镶了金丝软玉。 在这个冷凌国全年最隆重的节日里,滴酒香自然也不忘彰显自己的实力,以此来巩固这王城第一酒肆的地位。 此时,滴酒香的门前,已经摆出了一口一丈见宽的硕大青铜鼎。鼎身精雕兽面卷云纹,鼎中雪白晶莹的糯米堆积成小山,糯米山上插着三把青铜叉,三叉交汇的叉尖处扎着一只新杀的白狗。 白狗头上,大红色的绸花绑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璋玉。白狗脖子上流出来的鲜血还冒着丝丝热气,鲜血顺着三把青铜叉流淌下来,渗进了糯米山,将青铜叉附近的糯米染成血红一片。 猩红的血色在雪白的糯米上格外醒目瘆人,不断地挑起人们心中最原始的杀戮欲望,撩拨着道貌岸然皮囊下那根跃跃欲试的神经。 滴酒香那笑容可掬的大胡子掌柜,衣着华丽地在门前指挥着小二和杂役,装饰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被请来的歌姬们怀抱各自的乐器,排成一排,仙姿袅袅地迈入滴酒香。 围观的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都聚在青铜大鼎的周围,指指点点地品评滴酒香今年的财力和亮点。 滴酒香乃至周围的一切,都尽收在对面槐树后那个少年淡漠的眼中。少年嘴角微微上扬,心中的盘算似有了定夺。 “哎,我说卓展,咱能不能不干这冒险的事儿啊?虎子的大耗子不是都打好鼠洞了吗,咱们何苦还要在这儿闹一出呢,你就那么想坐牢啊?”壮子薅着卓展的衣袖,各种软言劝慰。 “昨天你也看到了,那道机关门咱们没办法消无声息地打开,唯有用外力破坏。一旦破坏了石门,必会引来地牢中的守卫,这跟从外面攻入就没什么区别了,我们一边战斗一边找绣儿肯定分身乏术。 只有先进到这地牢里面,让小越事先找出绣儿的位置。等我们离开地牢的时候,再一鼓作气破开石门,从鼠洞逃到外面。” 卓展冷静回应着,眼睛依旧盯着对面的滴酒香。 “可就算咱们进了鼠洞,也有追兵追着啊。”壮子忐忑不安地问道。 “放心,我会用冰封死后路,拖延时间。”卓展淡然道。 “哎,没想到还能体会一次坐牢。都说没坐过牢的人生不是完整的,这下好了,过了把瘾。”段飞头枕着交叉的双手,悠闲道。 “锦儿,损毁祭品是会被定死罪的是吧?”卓展倏忽转向锦儿,再次确认了一遍。 “是的。”锦儿点头道。 “外邦人也不例外?” “没错。” 卓展听完锦儿的答复自信地一笑,继而扭头看向赤妘和江雪言:“咱们不能都进去,得有人在外面照应着。妘儿,你和雪言姐就不要跟着进地牢了。 一来你这个三公主的身份进地牢不合适,二来我们被抓进去不能随身带着武器,我的冰钨剑和段飞的弓弩,都需要你们来保管。而且我们突出重围的时候,你们也能在外面接应我们。” 赤妘深信不疑地看着卓展,目光热切地说道:“你放心吧,需要我们俩怎么做?” “戌时三刻,你们务必出现在神宫。从鼠洞进来时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卓展说道。 “明白了。”赤妘点了点头。 “还有,不要到的太早。在这之前,我需要你们在宫城后墙外围观察情况,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也能接应得上。”卓展补充道,赤妘和江雪言连连点头应允。 段飞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他也想让段越跟赤妘、江雪言一道,在地牢外面呆着,而不是深入地牢这个到处都是危险的虎穴龙潭。 但没办法,想救绣儿就必须用到段越的眼睛,这个道理段飞明白,所以只能自己在心里不愉快,并没有任何情绪的表露。 一身男装打扮的段越看上去很是清爽,然而她的脸蛋还是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 作为唯一一个能陪卓展进地牢的女生,段越自然踊跃得很。这个一生难得体验一次的牢狱之旅,是自己陪卓展完成的。 在段越的脑海中,此时已漫无边际地遐想着地牢中的情景,画面中只有她和卓展,段飞和壮子的身影似乎都被粉红色的泡泡给湮没了。 卓展又回头向锦儿叮嘱道:“锦儿,就跟之前计划的一样,你跟齐叔齐婶白天便早早出城,入夜后守在郊外河堤的鼠洞那里,我们救了绣儿,就过去那里找你们。切记,千万小心行事,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卓展扫视了一圈众人,猛地大喊:“走了,兄弟们,好好大闹一场!” “有!”段飞、壮子高声大喝道,随卓展一起甩开膀子大步而去。 三人挤开了滴酒香围观的人群,飞身登鼎,拔出了插在糯米山上的青铜叉,将那白狗挑落在地。 壮子浑身发力,颈上项圈滚烫,双手登时变成了腾腾冒热气的宽厚虎爪。 只见他蹲身握住青铜鼎的一条腿,用力一掀,青铜大鼎倏地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圈后重重落在地上。 白的、红的糯米撒的满地都是,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被这汹涌而来的糯米浪逼退了好几米。 顷刻间,满场都是围观百姓的惊呼声,以及内堂歌姬的尖叫声,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刚刚还春风得意的滴酒香大掌柜登时傻了眼,吓得顿足失色、六神无主。此时的他,已是惊恐大于愤怒了,待缓过神来,才大吼着招呼身边小二去报官。 白日祭这天巡城的兵士比平时多了一倍。很快,小二便引着一队巡防兵来到了滴酒香的门前。 段越见状立马跑到段飞身边,紧紧抓住哥哥的手臂,示意自己也是一伙的。 巡防兵二话不说就将四人一一扣住,双臂绑在身后,押往地牢的方向去了。 被两个兵士使劲押着肩膀的卓展却是昂首挺胸,神情很是淡然。走出人群的时候,他回头向槐树下的赤妘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在说:“等着我,后会有期啦。” 冷凌国的地牢很是宏大复杂,走廊里不时走动着巡视的鵸鵌兽人狱卒。 鵸鵌兽人有三个脑袋,一人巡视一个走道便可将各个方向的情况尽数掌握,给人一种连目光都无处躲藏的威胁感。 每个牢房里都关着三到五个囚犯,四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霉味和汗臭味。 冷凌国的地牢里只有死囚,这里的人没有人可以活着出去,人人的眼里都写满了将死的空虚与绝望。 卓展他们在地牢里被押着走了很久,几人都机敏地留意着两侧的牢房。 卓展看到了从高齐良家出来时,遇到的那个偷拿祭品的年轻母亲,几日不见,她已熬的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卓展不免一阵唏嘘,继续向前扫视着,然而始终没有发现绣儿的身影。 走了好久,众人才被带到一间空的牢房。兵士将几人连推带踹的送了进去,将牢门用粗大的铁链锁了起来。 牢内铺着的草垫还不算太潮,几人刚席地坐好,卓展就立马问向段越:“小越,能追踪到绣儿的位置吗?” 段越连连点头应允,随即闭上眼睛,按照之前姞于淳教的方法聚气凝神,将所有的巫力凝聚在眼周,猛地睁眼,瞳色已变成流光熠熠的白银色。 段越将双手的食指与中指用力抵住太阳穴,缓缓环视四周。此时一道道砖墙在段越眼中已形同虚设,一层一层隐去实体的外形。 段越的目光转过一个又一个牢房,扫过一张又一张的脸,终于,段越嘴角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 “怎么样,找到了?”段飞急切地问道。 段越用力点了点头:“就在西北角最里面的一间。” “小越,绣儿身体状态怎么样?”卓展刚刚看到那个年轻母亲不成人形的样子时,就很是担心,绣儿被关进来的日子更久,若是这样推算,恐怕已是奄奄一息了。 段越微微蹙眉,仔细观看着:“还好,虽然瘦了一些,但精神状态不错,看起来还是比较健康的样子,现在正在用干草扎人偶呢。” 听到段越的描述,卓展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想来这地牢不是在折磨人的肉体,而是靠精神高压把人摧毁。好在绣儿心态乐观,纵然将死,也不忘自己找乐,能在死囚牢里把每一天都有滋有味的过好,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段越猛地松开抵在头两侧的双手,低头闭上了眼睛。长时间的透视追踪,对于刚掌握这种瞳术的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段飞则细心地帮段越揉着眼周的穴位。 “哐啷——”一个大陶碗被顺着铁牢门的空隙塞了进来,里面只有四个干硬开裂的窝头,以及下面铺着的一层薄薄的不知名菜干。 “呦呵,这还管午饭呐。”壮子看到吃的不免两眼发亮,一把抓起一个窝头啃了上去。 然而他刚咬了一口,就立马将吃进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我靠,这帮狗娘养的,猜到这窝头硬,却没想到这么硬,跟手榴弹似的。 算了,不吃了,反正也不是很饿。壮爷我这口牙还要留着回去吃烤鱼、火锅、麻辣烫呢,因为这个球球硌坏了可亏死了。” 装着窝头的大碗被扔到一边,再没人去拿。 卓展和段飞的注意力可不在窝头上,而是在缠着铁门的大锁那里。 “怎么样,能短时间打开吗?”卓展问向段飞。 “没问题,小菜一碟。不过嘛……”段飞说着不怀好意地看向壮子。 “咋?要我献身勾引那兽人狱卒啊?”壮子应景地双手交叉捂住了前胸,一副宝宝好害怕的欠揍模样。 “想啥呢,就你思想最龌龊。”段飞做出辣眼睛的动作,继续说道:“到时候就要你一泡黄尿即可,我用来和泥,你可得随要随有啊!” “我擦,你这要求也太高难了吧?壮爷我又不是水龙头,随开随有,况且这地牢里又不能喝水。”壮子眼睛瞪的老大,惊恐说道。 “我还没嫌你尿骚呢,你倒抱怨上了,给我憋到晚上。”段飞也不示弱,没好气命令道。 掌握了绣儿动态和开牢门路数,四人便没什么可再担忧的了,只能干熬到晚上,坐等白日祭开始。 浅浅一层砖土将这个地牢与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即便外面的世界近在咫尺,却是那样遥不可及。若非逃狱,是不会有再次回道那个世界的可能。对于这里的囚犯来说,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便是挂尸城门的那一天。 卓展枕着胳膊,躺在还算舒适的干草上,闭上眼睛,心静如水。脑海中却不经意浮现出那个快乐的红色身影。也不知道妘儿现在在干什么呢,怕是已经在宫城外面买糖串了吧。 卓展默默想着,淡然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四十九章 白日祭(二) 刚入夜,河堤沿岸便掌起了连排花灯。整个河堤两岸岸顿时星布珠悬,皎皎如白日。 河堤沿岸,前来祈福的百姓将整个沿河地带堵得水泄不通,一时间但凡能落脚的地方,都是人头攒动、比肩继踵,喧阗达旦之景令人骇然。 红装甲士在近河堤一丈处的两岸排成两排,给人一种威严肃穆、凛然难犯的震慑之感。 石桥上临时搭建的硕大祭台上,冷凌国国主携王后、亲眷、信臣等端坐在织锦厚叠的软塌上,傲倪两岸的安顺子民。 王族前方猩红如血的毡毯上,俊美的预思巫师身披五彩霞凤羽衣,头戴通天青玉冠,口涂白狗鲜血,举盏扬酒,携一众巫童庄重地跳着祭祀舞蹈。 两侧乐师击鼓吹笙,乐声曼妙,飘荡在河面堤岸,袅袅不绝。 曲终舞罢,预思巫师高声唱着不明觉厉的咒歌,身后的巫童立刻分退两侧。 盛装华服的大巫祝申子由,一手持着千环金丝杖,一手擎着黑玉水平砵,一瘸一拐踱入了红毯正中。 只见他用黑玉水平砵中的血酒浇洒千环金丝杖的杖身,又将千环金丝杖举过头顶,口中默念巫文。待金丝杖锵锵落地之时,预思巫师吹响了戴在颈上的麟犀号角,号声尖锐悠长,刺激着人们的耳膜。 早已准备在河畔的一众巫师巫仆,闻声将怀中竹娄里用血酒浸泡过的糯米一股脑倒入奔腾澎湃的湍流中。两岸的百姓齐声高呼“呜呼——祈愿白日长明神常驻人间,保我富贵太平,呜呼——” 那令人心悸的十二个蜡封人偶也在石桥处被一一放下。十二童男童女端坐莲花座上,头上燃着旺盛的烛火,随着水流漂流而下。看见自家孩子的父母纷纷跃步高呼,招手雀跃。 然而挤在人群中的吕伯和吕娘却面无表情,郁郁寡欢。他们如同泥塑一般,平静地望着远处那个橘粉色的幼小身影顺流而下,直到看不见了,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他们自己也为自己的情绪感到惊讶。他们脑海中预想的画面应该是跟其他孩子父母一样,见到小蝶那一刻会欣喜、雀跃,会倍感骄傲,会喜极涕零。然而他们却没有任何情绪,甚至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黯然。 或许是因为昨日卓展和段飞的那一通闹,又或许是他们并不相信的“食取精血”之说,在他们潜意识里悄悄生了根发了芽,又或许是想到以后再也没有女儿的孤老岁月。总之,二人的心里是翻江倒海的烦乱,惶惶不得安宁。 当烟火燃起,白日祭到达气氛最热烈的顶峰时,当人们都沉浸在目送人偶娃娃祈福的喜悦中时,一道通明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隆隆雷声。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滂沱暴雨便自空中倾盆而下。 王族、百姓都被这突降的暴雨吓了一大跳。在他们的印象中,历年白日祭都是月朗星稀的晴夜,从未有过任何雨水霜露。这冷凌国的霖雨季都是白日祭之后才开始的,即便今年的霖雨季来的早,人们也没料想到会在白日祭当夜天降暴雨。 吓得沿岸的百姓一时间遮顶蔽目、抱头鼠算,河堤两岸瞬间乱作一团。 仓皇躲雨的人们互相推挤着、踩踏着,惊呼、惨叫声此起彼伏。王族、大臣们虽有阔棚遮雨,却也甚是惊慌,掌史、掌司已开始安排国主、王后的掩护、撤离工作。 刚刚还悠旋而下的人偶也被这暴雨浇灭了烛灯,击打的沉浮四散。 然而暴雨下的人们谁都没有想到,在距离这场出奇热闹的祭祀大典十几里外的宫城地牢,几个少年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天的逃狱大案。 “喂,壮子,好没好啊?”段飞焦躁地催促道。 白日祭大典开典的鸣钟敲了有段时间了,然而他们几个还困在这牢房中,没有出去。 “催催催,越催越尿不出来!”壮子面向墙壁,脸憋的通红,心急如焚。 段越红着脸,将脸别向一边,深深埋着头。 “早就跟你说了晚上再让你尿,非得之前卸一泡。”段飞向铁栏杆外张望着来回巡视的鵸鵌狱卒,不耐烦地抱怨道。 “还不怪你自己跟我说的太早了,搞得我一直憋着。下午那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再憋膀胱就爆炸了!段飞我可告诉你,回去你得请我吃烤腰花,好好给壮爷补补。哎……有了有了,哎呀……”壮子舒服地撒了一泡黄尿,一脸飘飘欲仙的表情。 段飞大喜过望,此时也顾不得尿骚气了,急忙用装饭的大陶碗刮了一团和着尿液的泥土,用草棍搅成了泥糊。 趁巡视的鵸鵌狱卒走过去的档口,段飞用力将稀泥糊灌进铁锁的锁眼中,微微发动巫力。泥巴瞬间硬化,段飞轻轻转动锁眼外面的泥巴部分。 只听锁芯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大铜锁咬合的部分已一分为二。段飞轻手轻脚地将铜锁拿在手中,一圈一圈地解开缠绕在门柱上的铁链,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干草上。 段越按卓展的指示发动了幽冥之眼,仔细观察着通往绣儿牢房这一路上鵸鵌狱卒的行踪。 众人趁着每次鵸鵌狱卒走过去的档口,便飞速通过一段走道。靠着段越的瞳术指引,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绣儿牢房的所在处。 一些没睡的死囚看到他们的行踪,也颇为惊讶,但并没有惊叫,也并没有任何呼喊报官的意思。因为对他们来说,自己已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况且在这个无情的国度,立功并不能为其减罪。早已枯萎干涸的心是不会被击起半点儿涟漪的。 段飞用手中一直攒着的泥巴,以同样的方法轻而易举打开了绣儿的牢门,众人一一钻进了进去。 最后一个进去的卓展将牢门虚掩关上,又将早已解开的铁链象征性地搭在门边。 绣儿已经侧卧在草席上睡了,手边还放着白天扎的那个草娃娃。就跟段越描述的一样,绣儿瘦了一大圈。但从地牢明亮的烛光中可以看出,绣儿的脸色还是很健康的白里透红,并无伤病的样子。 之前分别时绣儿穿的那件鹅黄色的罗衫已破烂不堪,多日未曾修剪的指甲已长出半寸有余。但修长的指甲并没有平常印象中长指甲该有的那种娇贵的样子,而是被老鼠啃食得破残缺损、不成样子。 段越心疼地握起绣儿的双手,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 绣儿被这久违的温暖给弄醒了,她缓缓睁开双眼,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段越和众人,迟迟没有说话。直到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小臂,才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们怎么也被抓进来了?”绣儿疑惑地问道。 卓展连忙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说道:“绣儿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你们怎么会这么傻,进了这地牢是万万出不去的!”绣儿慌乱地低声喊道,惊恐的小脸就快哭出来了。 “绣儿,绣儿,好妹妹,你先听我们说。我们找到了一条城外通往神宫的密道,只要我们逃到神宫那里,就一定能出去。齐叔齐婶,还有锦儿姐姐,都在城外的密道口等你呢。”段越温言劝慰道。 原本还责怪卓展他们意气用事的绣儿,一听到自己父母和姐姐在等着自己,蓦地泪如雨下,一直搭建起来的坚强心理防线也在瞬间崩塌,露出了里面最柔软最脆弱的样子。 啜泣半晌,绣儿才接过段越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泪眼,抬起了头:“那你们知道如何从这里去神宫吗?” “我们之前在神宫的时候,看到有一条石阶密道通向这里。地牢这边肯定也有机关,但只要外力破坏掉,还是能出去的。”卓展眉目淡然,平静说道。 绣儿坚定地看着卓展:“我知道在这边打开密道的方法。” 众人一时惊喜到语塞,兴奋又疑惑地盯着绣儿。 “我刚被押进来的那天,路过最西边狱卒休息的茶案时,看到有青袍巫师开打了地上的一扇巨大方砖,方法就是转动茶案左边的烛灯。当时我看了一眼,那下边并没有你们说的石阶,只有一个大吊篮似的木架,被铁链拴着。另一个狱卒在旁边摇转一个兽头手轮,木架才载着青袍巫师下到了下面。” “咦,这就奇怪了,神宫可是在这地牢上面的,怎么地牢的密道还是通向下面的呢,这是直接进地府的意思啊?”壮子疑惑道。 “动脑子想想啊,肯定是为了安全起见,先用木架落到下面一点的地方,才能看见再往上走的石阶。”段飞一语点破,卓展也同意地点着头。 众人正热络商议着对策,却时不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们看一样。 心思细腻机敏的卓展和段越都感觉到了,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却看到对面牢房中,两个人正如猛虎围食般地瞪着这边。 一个是精瘦的毛脸束发男子,另一个是光头裸身的彪形壮汉,看起来很是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只见那精瘦的毛脸束发汉子眼眸血红,愤恨地回头招呼着光头大汉:“哥,就是他们!没错,就是那个黑胖子,当时就是他一板斧剁了大旋龟的头,化成灰我都认得!” 卓展心中咯噔一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想在这紧要关头却遇上了仇家。经毛脸汉子这一点拨,卓展已经完全想起来了,这两个人就是他们当初大闹穿山集时,兵器店的老板兄弟二人。 光头大汉紧抽鼻翼,大口喘着粗气,一双巨大的手紧紧抓住铁栏杆,恨不得立马扯断冲出去。 “当初你们剁了冷凌国祭祀用的大旋龟,害的我们兄弟二人被国主怪罪,硬是被生生投入了这不见天日的死牢。苍天有眼呐,让我们今日得遇仇人。你们刚刚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们想要劫囚逃狱,没门!来人呐,有人要逃狱,来人呐!” 还没等卓展他们反应过来,那两兄弟已扯开喉咙大叫起来。 随即,众人就听到了远处有狱卒敲响了警报的青铜钟,接着就是兵器的金属碰撞声、嘈杂的脚步声,正排山倒海地向这边汹涌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消失的白泽》正文 第五十章 白日祭(三) 毫无心理防备的卓展几人,被这突生的变故下傻了眼,一时间恛惶无措,冷汗沾背。 卓展愣了几秒种,晃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在最前面开路。 段飞一手揽住段越,一手夹起绣儿,紧跟着卓展冲了出去。 壮子也掏出了藏在腰封里的小弹弓,小心断后。 还没冲出第一个廊道口,迎面而来的狱卒便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卓展还是用老办法冰冻地面,先滑倒一部分狱卒,继续冲过来的则由后面的硬化了四肢的段飞解决。 壮子依旧是贴墙躲在后面,一面掩护着身后的段越和绣儿,一面悄无声息地用小弹弓攻击从地上不断爬起来的狱卒。 兄弟三人配合默契,势如破竹。 地牢狱卒人数虽多,但无良将,多为乌合之众。那巡视的鵸鵌兽人虽有三头六眼,观察力极强,但武力极差。打斗中三颗笨重的头很容易磕在一起,顷刻间便被打的四散趴地。 众人趁着大部分伤跌倒地的狱卒还没爬起来,快步跑向绣儿说的那个西边的茶案。 段飞飞身跳上茶案,正欲去转动那个机关烛台,不料一口闪着寒光的大刀从侧面直直劈来。 段飞急忙缩手,刀劈到了茶案上。但段飞还是被刀刃擦到了小臂,黑色的缎子迎刃破开,鲜血登时殷红了袖口。段飞侧翻而下,快步向后退着,与众人一道退到茶案后面。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青铜警报声引来了上面巡视的宫城侍卫,而打头挥刀砍伤段飞的,正是金靴侍卫统领滕风。 滕风英眉怒目,凛凛而立,身着金铜轻甲,后披一领青色大绒袍,一脸正气地环顾着众人。 滕风这几日仍在不忠与不义两种罪恶感中徘徊、煎熬,直到刚才,在巡视宫城的时候,仍是如此。 滕风虽然知道卓展他们会在今晚有所行动,以自己的立场最好不要遇上他们。 然而,心怀君国的他还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知而不闻,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地牢附近徘徊。当听到青铜警钟想起的那一刻,便立马带队从地牢的正门冲了进来。 “滕风,别拦我们。”卓展一手撑着茶案边沿,一手掩护着身后的段越和绣儿,郑重说道。 “让我碰见了,我便不能不管。”滕风凛然道,却一眼瞄到了卓展身后的绣儿,心中顿时酸楚万分。 想念和见面毕竟不一样。 自从绣儿前往青城寻锦儿,滕风便再没见过绣儿了。即便后来绣儿被抓,他天天巡视路过这地牢,也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能下到这里探视。 没想到长久分别后的再一次相见,竟是自己在堵拦绣儿的活路,对其刀兵相向。这种感觉对滕风来说,无异于是割肉剜骨、万箭穿心。 滕风深深凝视着衣衫褴褛、瘦骨棱棱的绣儿,痛苦万分。 绣儿轻轻且胆怯的一声“风哥哥”,更是让滕风肝肠寸断、泪如泉涌。 卓展虽能体会滕风目前这种拦也是罪人、不拦也是罪人的两难境地,但此时的他实在无法再体恤滕风的情绪了。趁着滕风盯着绣儿出神的功夫,卓展扶住茶案的那只手已在悄悄发力。 一眨眼的功夫,茶案上便结了厚厚一层冰,一直延伸到对面,将滕风劈进茶案的刀死死冻住。 滕风顿觉掌心一阵寒凉,低头看时心中猛然一惊。 就在滕风俯身拔刀的一瞬,卓展登桌上案,飞步跃到滕风身后兵器架前,一手抽出一把青铜长剑挥向滕风,一手握起一柄三头戟向后掷给段飞。 滕风没料到卓展的行动竟会这么快,眼见长剑挥来,吓的赶忙低头躲闪。躲过一剑的滕风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冰刀吃力地从冰案上拔出,回身猛地砍向卓展。 卓展向后一仰,蹲身弓背,脚下瞬间凝成一条冰道,自己顺着冰道飞速滑回同伴的一边。 滕风大怒,后背登时生出一对宽大的翅膀。只见他一个飞身凌空跃起,挥刀而下,呼喝着手下侍卫冲杀过来。 侍卫营与卓展、段飞、壮子展开了贴身肉搏,一时间,地牢内厮杀声、呼喊声嚎啼不绝。 壮子的虎爪派上很大用场,凭借着能徒手撕扯人肉的蛮力,愣是撕出一条血路。连勇武的滕风见了他,都不得不飞到上方避开。这给卓展他们打开密道入口争取道了不少时间。 这时段飞已转动茶案上半冻的烛台,地上的那扇青石板倏地一分为二,向两侧隆隆洞开,露出了里面铁链悬着的木架篮。 卓展一个原地回旋,一口气劈伤了围攻过来的四五个侍卫,飞步跑向旁边的石墩。卓展回头看了一眼,确保众人都已在木架篮中,便埋头疯狂地摇起石墩上的兽头手柄。 手柄飞转,机关运转,地道内发出金石摩擦的刺耳声响,吊着木架篮的铁链缓缓延长,木架篮也开始向下沉降。 “卓哥哥,快上来!我知道这篮子里面也有个机关,也能放篮子下去!”绣儿火急火燎地喊道。 卓展霎时松开手中的手柄,侧身出拳,重重打在了迎面过来的滕风胸口上。 卓展狐疑地扭头看向地道,篮子已经降下去好大一截,此时只能看见他们的头。绣儿个子小,正拉着铁链一跳一跳地向这边紧张地张望着。 卓展心里犯着嘀咕,这与之前绣儿在牢房中说的不一样啊,若是篮子里还有机关,绣儿怎么不早说呢,难倒是因为兵器店那两兄弟的搅局,绣儿才没说完? 但仔细想来,里面是一定有能控制升降的机关的,要不然从神宫那边来地牢的人是怎么上来的呢。不过不对啊,绣儿当时只是路过,怎么就会知道这篮子里面有机关呢。 卓展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还要迎击步步紧逼的滕风,实在难以思量周全。 “卓哥哥,相信我!快来!”绣儿继续焦急地喊道。 卓展看着绣儿坚定诚挚的小脸,也顾不了许多了,双脚猛蹬滕风的前胸,双手俯地筑起一面冰墙,疯狂地跑向密道口,纵身跃进了木架篮中。 “绣儿,机关在那里呢?”卓展急切问道。 不想绣儿眼神游离,使劲咬了咬嘴唇,便迅速回头用力拉住铁链,疾步蹬上木架,几秒种的功夫便灵巧地攀出了密道。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绣儿早已冲向那兽头手柄,飞快地摇了起来。 卓展大惊,刚想爬出木架篮,不想绣儿摇的太快,这木架篮顷刻便下降到让人攀不出去的程度。 只听外面传来了绣儿凄厉的呼喊声:“卓哥哥,我骗了你,这道石门只能从外面关闭!对不起了,我不能让自己连累了你们这么多人,替我跟我爹娘说声,女儿不孝!” 绣儿说完,便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双手,把那兽头深深按进石墩之中。 只见刚刚分开的两块青石板开始向中间并拢,卓展几人头顶上方明亮的洞口越来越小。 众人一阵凄然,原本是来救绣儿的,不想又被这个执拗倔强的小姑娘给救了,不计后果地救了,就像上次一样。 卓展哑然,他现在才明白过来,绣儿在牢房中没说完的,就是这关闭石门的方法。 卓展绝望地凝视着上面慢慢闭合成一条线的洞口,段越扶在段飞的胸口嚎啕大哭,壮子更是绝望地骂着脏话。 滕风飞快跑向绣儿,气愤地掀开绣儿的手,怒视着绣儿。 他愤怒的眼神里,有对绣儿这种舍身救人却戕害自己的怨怒,更多的则是对绣儿没能跟卓展他们一起逃走的嗔责。 对滕风来说,阻拦卓展他们带绣儿逃走,是他的职责所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希望他们成功逃狱,则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执愿。 然而这执愿却在绣儿再次的自我牺牲中破碎,这让他绝望、怨恨、沮丧、悔恨。 他恨自己为什么就脱不下这身衣裳带着绣儿远走高飞,他恨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正义与忠诚,他恨自己那无可救药的心如磐石、冥顽不灵。 然而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命运总是会在悔恨的伤口再撒上一把盐。就在这时,令滕风更沮丧的事情发生了。 与神宫一墙之隔的皇家羽箭营,听到了这地牢内的骚乱声,闻声赶了过来。 此时,羽箭营的营长,申子由的侄子申不焕正带着手下精锐从地牢正门冲了进来,已走到距他们不足十丈的廊道口,刚好看到绣儿附身摇手柄的一幕。 看着满地的伤兵、启动机关的绣儿,以及慢慢闭合的石板,申不焕脑子里第一印象就是地牢死囚协同逃狱。 他一时惊俱,挥手示意,身后精锐射手顿时分成两排,半跪半立,搭弓挂箭,数十把精铸三棱箭头顷刻间齐齐瞄准了绣儿。 卓展他们在石板闭合的一刹那,悚然听到了申不焕那句凌厉的“放箭”,以及滕风撕心裂肺的“不要”。 众人陡然心惊,如万箭穿心般悲痛欲绝、百苦难咽。 绣儿看向已经严丝合缝闭合在一起的青石板,轻轻舒了口气,平静地注视着迎面飞来的一把把寒光闪闪的白铁箭头,微笑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让绣儿错愕的是,自己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疼痛,似乎并没有被任何羽箭射中,反倒是一个沉甸甸的庞然大物压在了自己身上,将自己直挺挺地压倒在地,无法动弹。 绣儿惊慌地睁开眼睛,只见滕风重重地压在自己身上,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滕风的背上、腿上、手臂上像刺猬一样扎满了羽箭,却还是费力地抬起满是鲜血的大手护住了自己的头,断断续续地说出:“绣儿……对……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