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醉三生》 正文 第一章 心死缘灭 永和元年十二月,大雪。 天机大陆已经很多年都未曾出现过如此异常的气候了。这一场雪,陆陆续续下了半月有余,即便而今的积雪已然深重到难以出行,也仍旧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寒风呼啸中,偌大的雪片撒盐扯絮般的纷纷扬扬,目力所及之处,亦不过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好像是如今的泰和殿,哪怕屋内的炭火再盛,也暖不了外面的漫天雪意。 “启禀陛下,微臣已经验明,牢里的那具女尸禀赋柔弱,毫无内息,确实不是云后。”比起跪在这里,严太医宁愿自己是跪在外面的雪地中。原本一国之后暴毙在昭狱之中已是离奇至极了,现在居然还发现死者另有其人那真正的云后去哪儿了?自己似乎,已经触及到了宫中的某些隐秘所在了。 长身而立的男子一袭黑色暗纹镶金龙袍,虽然俊眉修目,气质如玉,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还是失去了一贯的沉稳平和,甚至隐隐间流露出了一股暴虐和焦躁:“不是她,果然不是!云千雪,你好啊真是好竟然还敢跟朕玩金蝉脱壳这一手!你是当真觉得朕不会对你怎样么?!” 皱了皱眉,内侍总管张德暗示严太医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劝慰自家主子:“陛下,娘娘素来恭谨坦荡,当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您不是已经派寒大统领去查探了么,想来很快会有消息,届时再下定论也不晚啊,何必在此时心生恼怒,白白地伤了夫妻情分呢?” “哼,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出来!朕的昭狱是何等所在?若不是她云千雪,又有何人能够在守备如此森严之地来上一出偷天换日?!”面上神情冷得几乎快要凝出冰霜,萧隐心中满是被人欺骗和背叛的愤怒:“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要诈死,朕成全她!胆敢一人逃出京城,想来她也未将云府上下的安危放在眼里,这些年,朕对云归远也是过于宽厚了。”猛地拂袖转身,一国之君的嗓音尽是决绝和残忍:“拟旨,云后身染奇疾,不幸病逝。云相及夫人闻听噩耗,不堪打击,双双暴毙。”顿了顿,他似乎是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道:“让左相亲自去一趟,云府满门,一个不留。” 而在他传令的同时,京都三十里开外的仙都峰中,一辆低调的深黑色马车正沿着山路缓缓而行。说来也奇怪,明明是积雪深重c没至脚踝,可那辆马车却如履平地,丝毫不受干扰,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车辙,山风一卷也就消失不见了,看起来格外的玄异。 驾车的是个青衣少年,眉清目秀笑容可掬,哪怕是这样恶劣的天气,他依然明快地仿佛山间奔流的溪水:“主子,难得咱们离雍都这么近,不如玩赏个两日再走吧?反正回去还早着呢!” “这样的天气,雍都是没有什么景可赏的。”一个冷清散漫的男声自马车里悠悠传出,虽然不响,却好似有着洞穿风雪的奇异力量:“你若是真想玩呢,我们可以去”话音戛然而止,马车中的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墨染般的长眉下意识地就皱了起来。 “好浓郁的血腥味。”紧跟着感受到了异样,青衣少年拉住马匹的缰绳,才扫了一眼身侧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就忍不住惊咦了一声:“死了好多人呢!” “大惊小怪,你跟着我死人还见得少了么?”嘴里虽然这么说着,马车中的男子到底还是打着帘子探出了头。只一瞥,就骇得他凝住了所有的表情,再不复片刻之间的自在惬意。身体快于意识而行动,下一刻,他便毫不犹豫地跃出了马车,在雪地上几个纵跃,落到了那遍地血色c尸骸狼藉之处。 青衣少年诧异至极,他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匆匆地将马车停好赶过去,却发现主子已将一人揽在怀中把起了脉。那应该是个女子,及腰的黑发凌乱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颊,一身已然看不出原色的衣服破破烂烂,脏污不堪,而此时,她露出袖口的手腕更是伤痕累累c血肉模糊。若不是胸口尚还有着极浅的起伏,恐怕自己都要以为她是个死人了。 “主子”心中尽是疑惑,少年正踌躇着要怎么开口询问之时,却见男子冷着一张脸将人给抱了起来,径直朝着马车行去:“青葛,把痕迹打扫干净,我们尽快回去!” 在马车大约离开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一个身披玄色鹤氅的男子出现在仙都峰的一处断崖边。孤身立于嶙峋的山石之上,他居高临下极目远眺,固然眼神锐利如鹰隼,紧抿的嘴角却还是在无意中就泄露了主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纯白的雪花在他周身飞舞,衬着那如墨的颜色c冷峻凌厉的五官,在极端的反差之中又透着异样的和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寥落与萧瑟。 寒枭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焦虑。自从他领命出宫,一路追踪而来,他的心就一直在极度的担忧和期盼中忽上忽下。他知道,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这个状态应该还会持续下去,直到那令他绝望或欣喜的结果出现为止。 耳畔捕捉到迅疾的风声,那是他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寒枭维持着面上的漠然,慢慢地转过了身:“可有收获?” 九个黑衣蒙面人跪了一圈,皆是肃然恭谨的模样,闻听此言,为首的一个当即就双手呈上了一些物什:“属下们在雪地里发现了这些,似乎都是那位惯用的,还请大人过目。” 这是蓦然瞪大了双眼,寒枭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了通身的颤抖,勉力从部下手中接过了那些东西。 几团残破不堪还沾染着血污的锦衣碎片,半截似乎是被外力生生折断了的白玉笛,再简单不过的两样物件,可落在他的眼里,却足以构成这世上最可怕的事实:那个人,是真的出事了。 “雪下得太大,所有痕迹都被掩埋得差不多了,属下们在找到物件的地带搜索了很久,最终只找到了大量的血迹,还有”蒙面人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像是也并不怎么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还有一具已经缺损得很厉害的女尸,看伤口,应该是被狼之类的野兽撕咬过。” 女尸,居然还被野兽啃食的残缺不全了骤然握紧那半截笛子,全然不顾锋利的断口扎进手掌之中,刺出点点殷红,寒枭眼底发涩,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堵得难受不已,竟是连只言片语都发不出来。 那可是云千雪啊,在战场上都肆意往来从无败绩的云千雪,那个自信到光彩夺目c强大到令人只能仰望的女子,怎么可能就这样突兀地曝尸在荒郊野外了?还是葬身于兽口之中,这根本就是死无全尸!上天何其残忍,竟然给了她如此惨烈的结局! “大人”小心翼翼地低唤了一声,蒙面人察觉到面前之人异常波动的情绪,倒也不敢擅作主张:“您看接下来”是先去确认尸体还是先回宫复命呢?如果那具尸体真是那位贵人的,眼前的事情就可大可小了,得尽快有个决断才是。 “前面带路!我要亲眼看到尸体!”沉沉出声,乍看之下,寒枭的脸色竟是比野地的风雪还要冷上几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眼,他必须去看。 一夜的雪骤风急,左相齐佑赏梅的心情越发的好了,而宫中,也敲响了云板。当今皇后病逝,陛下大恸,亲赐谥号昭贤,下令风光大葬,全国举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谁是谁非 像是从一个冗长的暗夜梦境中逐渐苏醒,朦胧中,似乎有人在耳畔轻声低语:“玄意,该醒了,你睡的够久了” 玄意是谁,谁在喊她?有多少年,没再听过这个名字了?脑海中的一根弦绷得隐隐作痛,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动着嘴唇:她是云千雪啊,云府的大小姐,大雍的皇后云千雪 “一个萧隐而已,究竟值得什么?你可知道大雍的皇后已经殡天了?云千雪,世上哪里还有什么云千雪” 殡天尚且一片混沌的意识艰难地揣测着字眼,云千雪,死了么? 记忆中的某些画面在这一刻翻涌而出,脏乱潮湿的地牢,跃动如鬼影摇曳般的烛火,冰冷沉重的镣铐,带了血和皮肉的刑具还有,还有那种仿佛剜心碎骨的疼痛和屈辱! “啊!”犹如野兽濒死时的挣扎,随着一声嘶哑破碎的惊叫出口,她猛地坐起了身,终于从那种半梦靥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只是,还不待她多作反应,跟随意识一起回归的痛感就排山倒海一样地袭来,她不由重重地跌回了床褥之间,气喘吁吁,冷汗淋漓。 “伤重如此还这么莽撞。”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自一旁探出,动作轻柔地将她扶好躺平,男子清冷的嗓音满是责备,却包含着莫名熟悉的关切和心疼:“宁玄意,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么糟蹋自己么?” “黎烬”被厚厚的锦被牢牢裹住,宁玄意动弹不得,一双眸子盯着面前之人许久,久到眼睛都酸涩了起来,才红着眼眶扯出了一抹笑:“我就知道,这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费尽心力地救我呢?” “这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会蠢成这个样子呢?”握住她努力挣出锦被的手,探了探脉息,黎烬很有几分无奈:“面容被毁,琵琶骨被穿,手足筋脉皆被挑断,体内还有剧毒宁玄意,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伤到什么程度?如果不是灵族世代相传的功法护住心脉,再有十个你也死得透透的了!” “所以我终究是泽国的公主c灵族的后人,永远都成不了真正的云千雪啊。”闭了闭眼,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苦涩,宁玄意忽然就想起了那天的对峙,那个隐忍着痛恨和愤怒的声音她曾是那样的熟悉啊。 “妖族余孽!你欺瞒了朕这么多年到底是何居心!”他满面的质疑和愤恨,连她一句解释都不肯听,就径直将她打入了昭狱。 呵呵结发夫妻,枕边之人,居然口口声声地问她是何居心?她助他问鼎江山c睥睨天下,到最后居然只换得了他满腹的猜忌和不信任?呵呵,太可笑了,云千雪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啊! 将她的手放回被中,黎烬叹了口气,语调却有些沉:“没有你,云千雪这个名字早在十多年前就该刻在碑上了,又哪来真假一说。”顿了顿,感受到面前之人此刻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他也不欲多言,起身就往外行去:“你体内余毒未清,先安心歇着吧,我再给你煎一副药去。” “谢谢。”寂然地阖上双目,宁玄意终于是止了笑容,脑海中一再浮现的那张面孔牵扯着她整颗心都开始疼了起来:“萧隐,我死了是否才真正如了你的意呢?” 上好的羊脂白玉碎了一地,剔透晶莹地在深黑色玉石地面上铺陈开来,凄艳迷离,哀怨婉转,像是谁的眼泪。 萧隐怔怔地望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嗓音嘶哑破碎地好似根本就不是从他的喉间吐出来的:“她真的不在了?”虽然她的随身兵器一贯是这支白玉笛,但武器离身也并非是不可能的,光凭这一点 “如果陛下不信,微臣这里还有证据。”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九五至尊的情绪波动,大统领寒枭木着一张脸,径直从怀中取出了那些凌乱的锦衣碎片:“这是皇后娘娘特有的衣料,有没有作假,想必您一看便知了。” 失魂落魄一般地接过那几块布料,才一触手,萧隐就抿紧了双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从齿缝间迸出了那几个字:“天丝云锦” 当年,那姿容绝艳的少女笑如繁花,举手投足间皆是潋滟风华:“这锦缎是我用雪域天蚕丝特制而成的,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说是独步天下也不为过了。你说,给它起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呢?” 他回以一笑,却是不置可否。雪域天蚕只有云家的秘法才能豢养,寻常人能见一面就已是极大的福缘了,更遑论以天蚕丝来制衣。放眼当世,恐怕也就她一人能用的起这种料子,独一无二到如此程度,叫什么名字还重要么? “要不,就叫天丝云锦吧。”好在,她从来就不计较他不甚配合的态度,不过片刻沉吟,笑容就再度染上了唇角:“从今往后,这就是我的专属衣料了,天丝云锦,就是这个名字了。” 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根本就不会想到,有一天,竟然需要凭借这份独一无二来确认她的生死吧?下意识地攥紧了那些残破的衣料,萧隐只觉得心像是被谁给割去了一块,空落落地疼,疼到他再也无法忍受,弓着身子开始发出重重的喘息,就连额头上也渗出了密密的汗水,犹如在生一场重病。 他以为,她是真的逃出去了,因为身份被揭穿,所以不顾一切地要远离他,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他。可是,她为什么就死了呢?他那么生气c那么愤恨,何尝不是因为她不等自己把所有情绪理清就离开了,他以为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然而就如同是奋力击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不在了,她永远不会再知道他的报复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目光只锁定着面前的一地碎玉,寒枭对自家君上的异常全无反应,面色冷然依旧,说出口的话语却恍若带了刀子,愈发地伤人见血:“微臣在现场仔细查看过,皇后娘娘应该是被人劫出狱中之后杀害,然后弃尸荒野的。微臣已经把尸体运了回来,若陛下要查验,现在就可命人抬进来。”说着,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的恶意更甚:“不过陛下最好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尸体被野兽噬咬地残缺不全,要辨认的话,恐怕难度不小了。” 猛地抬头看向他,萧隐双眸赤红,俊容惨白,几欲发狂:“你说什么?!什么叫尸体残缺不全?!”那是千雪啊,他记忆中那么骄傲美丽的女子,即便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c尊严无比,怎么可能会连尸身都不完整? “陛下有这个功夫质问微臣,倒不如自己亲眼看一看,也就什么都明白了。”进殿以来第一次,寒枭正面迎上萧隐的视线,冷厉的双目微凝,两两交错之间,竟隐约有着火星四溅:“您是大雍的皇帝,一国之君,一切都应该是在您的掌握之中的,不是么?” “你!”盯着他的眼眸几乎都要冒出火来,萧隐豁然起身,抬手就将边上的一方墨砚给扫了出去:“你大胆!” 厚实的砚台擦着额角飞掠而过,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大殿的梁柱之上,碎成了渣滓。寒枭却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只是安静地拭去了脸上的一道墨痕,语带轻讽:“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反正尸体已然入宫,陛下想什么时候查验都可以。”说完,他再不多言,叩首一礼之后径自转身离开。 萧隐虽为君上,但却并非是他心里的主子。事已至此,他也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就不是他的义务了。 “你在恨朕。”身后,犹自带着低喘的嗓音沉沉响起,萧隐原本怒极的情绪,仿佛随着那掷出的一方砚台而彻底消散了:“你因为她而恨朕。” 一步顿在原地,寒枭的声音平淡地没有半分起伏:“微臣不敢,您多虑了。” “只是不敢,而非不是么”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打开殿门健步走出,萧隐低语了一句,想着那再也不会归来的女子,不由自主地就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疼痛,剧烈的如此明显,似刀割c如火烧,灼热而伤人,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在他的不经意间就失去了,从此再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千雪,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神思恍惚地喃喃自语着,下一刻,萧隐面色骤变,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喉间喷涌而出,随即,他眼前一黑,再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碧落灵医 碧落城是距离雍都最远的一座小城,然其名声之响,却足可以震动整个天机大陆。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这座规模不大但是风景极盛的小城是灵医黎烬的定居之地。 世人皆知,灵医黎烬乃是当世第一神人,据说其医术之高超,已然到了活死人c肉白骨的地步,更兼之有通灵之能,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所以,凡是他想救治之人,不论病势有多严重,从来就没有救不活c治不好的。民间流传甚广的,便是他当年出手医好了某位王爷府中误服了鹤顶红的侧妃娘娘一事。传说当时眼看美人香消玉殒,那位王爷都已经下令封棺入殓了,却恰逢在府上做客的黎烬大神一个手痒,一番手段下来,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就把人给救了回来。 自那以后,黎烬灵医的名头就变得更响了,无数显贵从天机大陆的各个地方涌来,只盼着能得他一回青眼。毕竟,生老病死是谁都避免不了的,越是有钱有势,就越怕这些东西,哪个人不希望自己的好日子能够长长久久呢? 不过,作为万人追捧的灵医,黎烬自然不是那么好见的。此人个性不羁c来去随意,治病救人完全只看心情,若不是他喜好美酒c爱赏名花,而碧落城刚好以这两样为特产的话,恐怕他压根就不会在这里停留,更别说是花大价钱在碧落城最美的影月湖湖心建一座山庄专供自己玩乐了。 而这几天,一贯花香酒香四溢的山庄里却极其罕见地飘散出浓浓的药味,令得附近的邻人都无比的诧异和好奇:难道这行事诡异的灵医大人竟然是一反常态地开始认真钻研起医术来了?听说最近影月山庄不仅停了笙歌燕舞,甚至都开始闭门谢客了,连日常的生活所需都不再让人送上门去,摆明了是要与世隔绝,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又打算搞什么新花样出来了。 并不理会外界的种种议论,没有人知道,山庄的主人,此时此刻并不在家中。除了每天照顾自己的朱颜和定时定点送药的青葛以外,宁玄意也已经有许久未曾见到过黎烬了。 双手托腮,青葛也不知道自己盯着那个女子发了多久的呆,以致于一身红衣的朱颜在他面前晃了好几回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我说,让你照看玄意姑娘,又不是防着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成天成宿地发怔啊?”头大如斗地在青葛身边坐下,饶是好脾气如朱颜,也是禁不住开始了抱怨:“主子这段时间不在,整个山庄全靠我们两个在打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目光仍然没有从静坐在窗前的宁玄意身上移开,青葛对朱颜的话难得地置若罔闻:“朱颜姐姐,你还记得她刚被我们带回来时的样子么?” “嗯?”略微愣了一下,朱颜眸光流传,不由自主地就循着青葛的视线望了过去。 冬日的阳光格外温暖,透过雕花的窗棂照进屋中,在女子素白如玉的面容上投下点点光影,宛如一幅陈年的精致画卷,每一帧都经过了岁月的沉淀,于不经意间散发出静好的馨香,便说是有着令人一眼沉沦的魅力也毫不为过。 有着如斯风韵的女子,真的是初见之时那遍体鳞伤c奄奄一息且形容枯槁似游魂的女子么?朱颜的神情有些恍惚:“不过半月有余,玄意姑娘恢复地还真是快呢。”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吧?”眼见自己的观点终于被人认可,青葛这才有了和她继续攀谈下去的想法:“当时主子下车查看的时候我就在边上,比回山庄的时候看着还要严重呢。脉息尽数被摧毁不说,加之毒药和外伤,根本就和废人无疑。单凭主子那几副不痛不痒的药,寻常人应该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才对,可她居然像是痊愈了,除了武功尽失之外,我看不出她还有哪里是需要我们照顾的。” “我听主子提起过,似乎,是玄意姑娘从小修习的一门内功有几分奇异。”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句,朱颜的注意力明显和青葛有所不同:“况且,她哪里是痊愈了,脸上的伤还没有好,身子的状况也很糟,要不然主子临走也不会那般放心不下了。” “嗯,也是,所以玄意姑娘也整天都闷闷不乐的。”理解地点了点头,青葛秀气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笑意,将少年跳脱青春的气息展露无遗:“我想到法子逗姑娘开心了,庄里的事你先一个人撑一会儿,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说完,他也不顾上朱颜满脸的惊愕,站起身就风一般地跑远了。 “诶”徒劳地喊了一声,望着那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朱颜也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轻功全用在这上头了。”不过,若他真能想出办法来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以她的眼力,自然是看出黎烬和宁玄意的关系非比寻常,虽然她还不清楚后者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但至少,这个女子绝非普通人。 想着,她再度抬头看向了宁玄意的方向,却在那一刹刚好对上了后者那一双近乎失去了人类所有感情的双眸。显然,方才他们两个在这里的对话已经惊动了话题中人,这样在背后议人长短,无论本意是出自于何,都是极为失礼的了。 面色微红,朱颜颇有些窘迫地站起身来,上前两步就朝着宁玄意行了一礼:“玄意姑娘,我们” “京中最近有什么重大的消息么?”略嫌低哑的嗓音响起,稍稍偏过头去,宁玄意的面容就整个呈现在了阳光之下。一道暗红色的伤疤自眼睑而下,划过半张脸孔,就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一般盘踞在女子的左侧面颊之上,再对比那毫无损伤c仿佛上等羊脂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完美右脸,更显出了一种惨不忍睹:“黎烬不肯告诉我,从你们这里知道也是一样。” 这还是朱颜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当下就不禁又走了神,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她却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除了一月之前昭贤皇后下葬以外,并无其他了。”顿了一顿,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玄意姑娘,您的身子还未大好,实在不适宜操心太过。主子不告诉您,也是为您着想。” 原本木然淡漠的神情在这一刻变得讥讽而冷锐,宁玄意忽而就笑出了声:“昭贤皇后,呵” “玄意姑娘,您没事吧?”有些担忧地望着跟前的女子,朱颜只觉得那一声笑尤其地瘆人。森然入骨,寒意浸浸,就好似毒蛇的信子滑过皮肤,令人在触及的一霎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云家呢,云相一家怎么样了?”连风光大葬这种事情都出来了,她不信那个男人还会善待其他人。 并不知道她和昭贤皇后到底有什么样的瓜葛,可看她隐带焦虑的表情,朱颜倒是不敢再隐瞒什么:“据说,在皇后娘娘死讯传出的当晚,云相和夫人就不堪打击双双暴毙了。”虽然,谁都明白这个消息的猫腻很多,可真相究竟如何,她也不好乱加揣测,只能把明面上的版本给说了出来。 “当晚暴毙他怎么敢!”一掌重击在面前的窗框之上,宁玄意豁然起身,然而伤重的双腿在这时并不足以支撑她站立,下一刻,她就重重地跌坐了回去,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玄意姑娘!”没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之大,朱颜吓了一跳,当即就冲进了屋内,捧起女子那一只已然在滴血的手就几欲落泪:“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撒气啊,您手脚上的伤才开始有了愈合的迹象,这一下可不是要前功尽弃了?”手足筋脉皆被挑断啊,这是何等的痛苦c何种严重的伤势!她居然还能不管不顾地一掌击碎窗框,可想而知刚刚这一消息对她的打击是有多么的巨大! 任由身边之人忙前忙后地给自己上药,宁玄意默然地闭上了双眼,一行清泪却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瞬间划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之上,除了一个浅淡的水渍之外,寂然无声。 “萧隐,你对得起我”透着噬骨恨意的话语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迸出,在偌大的房间里低沉地回荡,恍若地狱游魂不甘的呢喃,即便永世堕落c不入轮回也要摧毁一切c手刃仇敌! 萧隐这个名字朱颜娇躯一震,竟有些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老天,难道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痛彻心扉 风尘仆仆地从穹鸾山脉赶回,黎烬入目所见的,便是宁玄意染了血的手以及双双跪于门前请罪的朱颜和青葛。 “起来吧。”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纵然什么都不问,黎烬也大概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蹲下身来,他细细查看了一下宁玄意的伤,不由沉沉地叹了口气:“本来就伤了筋脉,你还敢妄动,这手是不想要了么?” “告诉我,除了云家二老暴毙以外,他还干了些什么。”像是完全察觉不到腕间的剧痛,宁玄意静静地将手抽出,却是丝毫也不容回避地紧盯住面前的男子:“黎烬,别瞒我,我现在只有你了。” “你永远都知道用什么招数来对付我。”修长如玉的手径直探出,稳稳地握住那纤细苍白的手腕,黎烬摇了摇头,温文儒雅的面容之上难得地噙了一抹极其浅淡的愠怒:“云相一家的死太过突兀,云家军上下哗然,几个将军联名上书要求彻查,结果被压了下来,之后就统统以谋逆罪处极刑了。” 近乎木然地看着那敷有清凉草药的纱布一道道缠上自己的伤处,宁玄意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问话了:“云岩c云旭他们” “五马分尸之刑,余者皆被坑杀,不留一个活口。”微垂着眼睑,黎烬的动作和语气都是无比的温柔,仿佛在说着世上最美的情话,然而其间的内容却是如此的血腥和残忍:“已经没有云家的破阵军了,对于一柄太过锋利却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剑,任谁都会昼夜难安的。” “五马分尸”下意识地攥住了黎烬的手,宁玄意的眼眶瞬间红了:“如果真的有错,那也是我的,为什么连他们也要被牵连” “小姐,这一次的比试就让让我呗,那么多人看着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当年初入军中,云旭嬉皮笑脸说着这话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可那个阳光一样的大男孩却已经不在了。还有云岩,那个永远沉默坚毅的男子,总是一声不吭地守着她c护着她,在军中那么些年,父帅不在之时,他就是她最坚定的拥护者和执行者。这样的至亲至爱,她居然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之下就失去了他们,连半点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单手拥住女子纤弱的肩头,黎烬忍不住沉沉地叹息:“你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造成这一切罪孽的,原本就不是你们。” 感受着周身传递而来的温暖,宁玄意伸手环住黎烬的腰,直接是将脸埋进了他的怀中:“黎烬,帮我,我要回去。” “好。”这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黎烬只觉得胸口的衣襟霎时就出现了一抹沁凉。如墨般的瞳孔幽深,他却是话中带笑:“早在你决定嫁给萧隐的时候我就说过,不管任何时候,你都是我的玄意,只要你开口,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对不起,黎烬对不起”衣襟上的水渍蔓延开来,眨眼就湿了一大片,宁玄意的泪水好似绝了堤,怎样都止不住。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句话,明明两人都已不复当初,可当他用如斯温柔包容的语气说出当年的承诺,她就恍若又回到了泽国的无忧境。在那里,她是宁氏的公主,他是黎氏的祭司,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灵族所有的变故和浩劫,最后,却是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算起来,该是她背弃了种族和他们之间的情谊,可在自己最为狼狈和不堪的时候,第一个施以援手的,却依然是黎烬。 “玄意,别哭。”轻抚着她的长发,黎烬半阖了双目,努力不让自己的心绪从语气中流露出来:“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说过,做你想做的事就是最正确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哪怕灵族早就倾覆毁灭,可她仍旧是那个依偎着自己取暖的女孩,这一点,早就成为深入血脉的信仰,永不会变了。 “拿回一切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吧,云家军的血债,需要用鲜血来偿还。” 与此同时,皇城之中,一身寝衣的萧隐半倚着床壁,双目微阖,一副疲乏到了极致的模样。 张德端着药碗进来,看见这一幕,脚步下意识地就顿了顿。还不待他有所动作,床上的男子就已然睁眼望了过来:“什么时辰了?” “启禀陛下,已经快要天亮了。”快步上前,张德递上药碗,满面的恭谨看不出丝毫异样:“御医刚把药熬好,您快趁热喝了吧。” 萧隐伸手接过,却没有立刻就喝:“外面怎么样了,那些人都走了么?” 自从闻听千雪的死讯开始,他就有了心绞痛的毛病,每每痛到极点,还会陷入昏迷,一睡就是多日。前次发病的时候,恰逢破阵军四大主将联名上书,要求彻查云后及云相之死,又兼之云家军众议沸然,隐隐有哗变的趋势,所以他一怒之下,命左相齐佑严惩一干人等。然而当他醒来之时,看见的,却是自己勒令剿灭四大主将c坑杀云家众军的手谕。 尽管心里有所怀疑,但也知晓自己犯病时会几近癫狂,萧隐也就没有深究什么。毕竟,破阵军虽然厉害,但到底是冠了云姓的,千雪逃离昭狱之后,云氏族人已被他屠戮一空,再留着云家军终究是祸患,早下决断也未尝不可。只是,他没有料到事态会变得如此严重。云相的声名和云家军的威望是不容低估的,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大臣跪在泰和殿外死谏,颇有他不公布真相就决不罢休的态势,却是使得他的心绞痛愈发地严重起来了。 “都还没动过呢。齐相倒是来劝了几回,可作用也不大。”面色不是太好,张德对于寝宫外跪着的一大群人是半点法子都没有。那都是从先帝开始就在朝辅政的忠直老臣,资历和地位都远非一般常人可比,连左相齐佑都不被放在眼里,更何况他只是个区区的内侍总管:“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陛下您要不要去看看?”再这么昼夜不分地跪下去,他是生恐那些老大人熬不住啊,届时要有那么一两个再出了意外,那陛下枉杀忠良的罪名可就更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天子之怒 “哼,为了一群乱臣贼子就将朕逼到这份上,难道朕还要给他们面子不成?!”一口饮尽碗中的汤药,萧隐只觉得那份苦涩从舌尖泛起,然后慢慢扩散,直至盈满整个胸腔:“他们不是要以死相谏么?不是拼着一条命也要流芳百世好让朕在史书里留下一个残暴不仁的污名么?那就成全他们好了,今日午时之前,谁若还在殿前长跪,统统给朕拖出去斩了!” 至于齐佑眯了眯眼,萧隐脸上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云归远一去,大雍朝堂之上瞬间就塌了半边天,他暂时,是不能对齐佑动手的。好在,他的这位左相也一直都很懂分寸,如果能继续这么知情识趣下去,自己倒是不介意放他一马。 猛地打了个激灵,张德踌躇半晌,到底还是语带迟疑地开了口:“陛下,这这怕是不妥吧?林太傅和定亲王爷可还在其中呢”一个是帝师,一个是皇叔,若他们真的都不走,那陛下下令诛杀岂不是要遭了。弑师灭亲,无论哪一条,都是君王大忌啊。 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萧隐的眼中已满是不耐:“你去下令就是!朕才是这天下之主,杀几个逆悖之徒需要向谁解释?”以往的他,就是顾忌的太多,也退让的太过,才会让云归远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以至于造成今日的局面。也幸好,他没有因为一念之仁就放过云家,否则,按云归远在朝中和军中的势头,恐怕云千雪一死他的皇位就要岌岌可危了。 功高盖主还狼子野心,他萧隐的身边,怎能容得下这样图谋不轨的臣子? “是。”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枉然,张德暗叹一声,径自出去传旨。可是,他也明白,外面那些人既能来跪着,又有多少会被区区一死给吓回呢?一步踏出殿外,看着仍旧昏沉的天空,他只觉得满目都是浓重粘稠的血色。 这大雍的天,已经再不是他所熟悉的了,恐怕这朝中之人,也势必是要换上一茬了啊。 无论外界都在发生着些什么,偌大的皇城之中,总有一处地方是不受影响的。即便眼下朝野动荡,风云变幻,可栖月宫中依旧是罗绮遍地c繁花似锦的太平盛世之景。屋内的地龙烧得很旺,做工精美的炭盆里还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全无半点烟火气息。一旁的兽型香炉中则熏了沉水香,在暖意融融的空间里晕开一室令人心神俱宁的芬芳,显出一种别致端雅的美好。而宫殿的主人,一个秀美婉约c清丽如荷的年轻女子,正着一袭色彩明艳的单薄春衫,以一种极其慵懒的姿势半倚在软榻之上,眉目之间,说不出的风流蕴藉c道不完的旖旎生花。 “你是说,陛下今日在处理完那些老臣之后就又昏迷了?”青葱十指间拈着一块栗子糕,贵妃齐月柔保持着一贯的散漫姿态,清丽的面容之上更有着一抹与其气质极为不符的妖媚娇娆,看起来十分的惑人:“御医去看过了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严老太医亲自去诊脉的,据说是心疾又犯了。”一边为主子捶着腿,一边轻声细语地答着,作为栖月宫中的女官,碧荷的消息一向是再灵通不过的了:“倒是无甚大碍,只是要耗费些时日慢慢静养。”不过,按照陛下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一点无疑是极其困难的。 姿态优雅地吃完手中的糕点,齐月柔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拭了拭嘴,这才坐直了身子:“他什么时候添上的心疾的毛病?连本宫都不知道。”萧隐在登上帝位之前也是南征北战过的,身上有点陈伤旧痛丝毫不奇怪,只这心疾以前却是从未听说过。 捶腿的力度不自觉地小了下来,碧荷的眸子垂得更低,隐约间就透出了一股子小心翼翼:“好像是上次确认了云皇后死讯之后才有的,陛下当时还吐血了。”当时娘娘满心沉浸在云后已死的喜悦里,她看着也就没敢仔细回禀,唯恐这位主子一怒之下又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齐相可是特意交待过的,不能让娘娘再由着性子乱来了。 “呵,说到底,云千雪在他心里还是不一样的。”没有如碧荷臆想中的那般勃然大怒,齐月柔撇了嘴角,唇边的弧度讥讽而冷然:“不过再怎么与众不同,当初还不是被他给亲手送去了昭狱,现在再来装情圣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憎恶云千雪,归根结底也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拥有了自己所艳羡的一切。国母之位也好,帝王之爱也罢,她统统都想抢过来据为己有。可是当她憎恶的对象死了,再看那个她以为真爱着云千雪的男人之时,她所能想起的,却只剩下了他对云千雪的凉薄和绝情。这个时候,她居然又有了一种物伤其类的复杂心绪,以致于这些日子以来,她连泰和殿都没有踏足过,这跟她以前卯着劲地去帝后面前招摇的做派可差得太远了。 “娘娘”被她忽然转变的情绪弄得有些忐忑,碧荷试探着唤了一声却不敢再说更多了。虽然贵妃在外的形象一贯是柔媚婉约的,但她发起脾气处理起下人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哪怕自己在她身边伺候了多年,对她这喜怒无常的性子却还是捉摸不透。犹豫了好一会儿,见自家主子没有半点反应,也就索性忐忐忑忑地接着往下说了:“我们要不要,去泰和殿看看陛下?”毕竟是夫君病了,作为一宫主妃,不去瞧一瞧也说不过去。 回过神来,听到这一句,齐月柔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林太傅和定亲王可才被判了斩刑呢,泰和殿那位的心情指不定怎么糟。现在过去,触在他的火头上可就不好了。”说着,她眨了眨眼,似是恢复了以往的情态:“让膳房再准备些精致的点心送去左相府吧,本宫也有好久没见过父亲了,他若闲来无事,也该多进宫走动走动。” 云家倒了,可不就到了他们齐家更进一步的时候了么?这一次,她是一定要登上后位的,云千雪的覆辙,绝不是她齐月柔会选择的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兵行险着 碧落城影月山庄,霞飞院。黎烬斜倚着雕花廊柱,看着手中质地绝佳的羊脂白玉盒就发起了呆,皓美如月的面容之上略带一点惘然,像是陷入了某种迷蒙的沉思里。这对于向来万事皆在掌握的灵医大人而言,倒是极为罕见的神态。 好奇宝宝如青葛,自然事不会错过如此神奇的一幕。清亮的目光在自家主子和那个精致的玉盒上来回扫着,他实在是忍不住要发问的心:“主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也值得你看上这么久!”而且还是用那么古怪的神情!直觉告诉他,应该又和玄意姑娘脱不了干系。 修长的手指在玉盒上轻轻拂过,黎烬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回了一句:“是冰幻幽莲。”也是他之前特意赶去穹鸾山脉的原因,只有在那里的冰幻湖底,才有可能长出这样的天地灵物。 “主子你竟然亲自去了那个至寒之地!”惊呼出声,青葛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以前你不还说过,只有傻瓜才会为了一株灵药而让自己陷于那种危险的境地么?”怎么心念一转就换了一副嘴脸了?这不是纯粹打脸么? “是啊,我是傻了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似有若无地扯了扯唇角,黎烬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微笑:“可是我现在做了一件比这个更蠢的事,这要怎么办才好呢?” 啊?彻底懵了的青葛歪着头,显然已经搞不清自家这位主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了。突然记起这近乎只在传说中的灵药有着一样特殊功效,他不由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主子你莫非是把这冰幻幽莲给用在玄意姑娘身上了?”可是这不是很正常么,又哪里蠢了?不用才是真蠢吧。 “冰幻幽莲虽有去腐生肌c修复容颜的神效,但毕竟是至寒至阴的东西”喃喃低语着,黎烬似乎是在跟青葛解释,又似乎只是在自说自话:“凡事过犹不及,我这一次,却是赌了一把大的啊。” “按照玄意姑娘的伤势,用两片幽莲花瓣再辅以其他草药,想必不出半月容颜就能恢复如初了呀。”虽说青葛一向跳脱顽皮,可于医药一道,却是极具天赋的。黎烬的医书或者方子,只要瞄过一眼他就能烂熟于心c活学活用,更别提是这神乎其神的冰幻幽莲了,他可是特意研究过了的:“主子你还在担心什么?什么过犹不及” 猛地顿住,青葛心念如电闪,这四个字好像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有些惊吓地望住黎烬,他无意识地倒退了几步,竟然有点结巴了:“主主子你你你不会吧?” “连你都能猜到了,我这主子当的可是越来越失败了。”感叹着摇了摇头,黎烬打开手里的玉盒,看着其中那朵已经有了残缺的幽蓝色莲花,眼中的神色颇为复杂:“七瓣花为冰幻幽莲中品质最为上乘的,用上五瓣已经足可改变一个人的面貌了。否则的话,它又何以会被人称作幻颜妖花呢?” 可是改变容貌不是有很大的后遗症么?呆若木鸡地望着那不多不少刚好缺了五瓣的花朵,哪怕一贯能言会道如青葛,也几乎是找不回自己的舌头了:“这这如果超出了那那后果” 不是主子告诉他的么,每个人的身体都有着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一旦超出,就算是大补之物,也只会遗患无穷。更别说这冰幻幽莲,除了能于容颜有益之外,其阴寒的体性本就与毒药无异。主子明明都知道,而玄意姑娘脸上的伤也并没有严重到那般地步,为何还要 “所以主子才说他这是在赌啊。”朱颜的声音冷不丁地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之中,却是在一刹那就引得黎烬转过了头:“她怎么样了?” “最开始的那一关已经熬过去了,现在脱了力正睡着,我想还是主子你去守着比较合适。”轻柔一笑,目送着黎烬大步离开,朱颜的视线继而移到了一旁仍旧一脸愕然的青葛身上:“你啊你,平日里那么机灵,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净犯傻!刚刚那些话,不是摆明了戳主子的痛处嘛,偏生还一句句地紧盯着,我还真怕主子气怒交加之下直接一掌拍死你呢。” 习惯性地挠了挠头,青葛顿时就有些讪讪的:“我这不是一时没搞明白么,还不让人满足一下好奇心了。”也怪他这榆木脑袋,到现在才算是回过味儿来,玄意姑娘这一手,明显是要改头换面回去报仇啊。云皇后的脸对于天机大陆上的人来说未免太过招摇,即便人有相似,要遮掩过去也着实不易,还不如索性换了来得爽快,也更便于行事不是。 抬手就敲了他一记脑壳,朱颜难得地板起了一张俏脸:“你是真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主子对我们再好他也是主子,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对他的事多加过问了?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要惹祸上身!” “朱颜姐姐”没想到向来很好说话的朱颜会忽然这般上纲上线,还冷着脸训起了他,青葛不由地生出几分委屈来:“我没有要逾越的意思” 望着他差不多都要泛起小泪花儿的一双清澈眼眸,朱颜当下就心软了,许多重话更是说不出来,只得缓缓地放下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出言解释了一番:“我并不是要小题大做,只是主子和玄意姑娘的身份皆非比寻常,以后他们要做的事也绝不简单。我们是必定要跟随的人,如果以后在事关大局之时你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地胡言乱语,恐怕连主子也救不了你我。” 重重地点了点头,青葛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出于一片善意:“朱颜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改。只是玄意姑娘那边”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姑娘也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可他还是不想她出事啊。冰幻幽莲这东西,实在是太难控制了,他看得出来,主子这一次的把握都不大,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地露出那样的神情。 “既然以主子的医术都只能行此险招,想来也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多思也是无益啊。”转眼看了看正房的方向,朱颜的一双美眸里也是掠过一抹深切的担忧:“但愿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冰幻幽莲 冷!冰透肌骨的冷! 此时此刻,宁玄意的知觉就只剩下了这个。哪怕是之前在及腰深的雪地里埋了一天一夜,她也从来没有觉得那么冷过。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要从骨子里凝出冰渣,通身上下的筋脉都裹上了一层如霜的寒意,连带着血液的流动也变得滞涩了起来。太冷了,即便是当年灵族无忧境内的玄冰泉水,也不会冷到如斯地步吧?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都在被那刺骨的幽寒冻结,仿佛只要她稍一松懈,就会由内到外地变成一尊冰雕。 “玄意,坚持住,千万别泄劲,否则就前功尽弃了。”耳畔,一个熟悉无比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关切和忧虑,轻柔低沉地响起。就犹如无尽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即使她迷惘徘徊c踌躇不前,那一点光亮也绝不曾有过丝毫的闪烁和动摇。只要她需要指引之时肯抬一抬头,他都始终在那里,不离,不弃。 黎烬黎烬啊为什么你的名字是一片死寂,交给我的一颗心却是如此跃动而温暖呢?之前彼此形同陌路的那么些年,你的心,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并不平静呢? “你说你现在只有我了,可我又何尝不是呢?”将女子的手握于掌中,黎烬知道她能听到自己说话。若是在她清醒之时,恐怕只是对着那一双眼眸,他都开不了这个口吧。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因为还用着药的关系,宁玄意的脸上裹着层层白纱,他看不见她的面容,可双眼的视线却依旧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当年你告诉我你要以云千雪的身份嫁给萧隐之时,我很生气,所以才会执意离开京城,并对你不闻不问这么久。如果当初我能洒脱一点c多照看你一点,或许一切都不会是今天的模样。”语带愧疚地停住,他埋头于她的掌心,似乎只有感受到腕脉处鲜明的跳动,他才能说服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他虚构而出的幻影。 这段时间以来,这个想法几乎如同梦魇一般萦绕在他的心头,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这是他从小如珠如玉一样护着的玄意啊,他怎么就能够把她一个人丢在京城,把她生生地扔在豺狼虎豹堆里不管的呢?明知道她身边还有那么多不安定的因素,他还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他简直是该死啊。 “别傻了,你能照看我一辈子么?”一个虚弱至极的嗓音嘶哑地响起在他耳边,却是令他如闻天籁,霎时就眼带惊喜地抬起了头:“玄意,你终于醒了!” 冰幻幽莲作用于身体,第一关的剧痛熬过之后必然会陷入昏睡,但若是一天一夜还醒不过来,那就永远都醒不了了。还有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天明了,眼看她的时间所剩无几,他也已经走投无路,才会用上这种纯粹依靠精神意念的法子。所幸,玄意还听得进去,而老天,也还眷顾着他们。 勉强握了握他的手指,感觉到指尖冰凉的温度,宁玄意闭了闭眼,一滴泪水悄悄滑落,掩在了纱布之下:“认人不清的错,犯过一次就够了。” 再长再冷的冬天也总有过去的时候,三月初分,春回大地,与世隔绝的碧落小城经历了一季的蛰伏,终于是再度恢复了一派莺歌燕舞的盛世之景。这一处地界似是得天眷顾一般,本就气候湿润,四时如春,即便今年的冬天寒冷得不正常,可在这里,也并没有停留太久。此时此刻,碧落是温暖而晴好的,蔫了一季的花朵重新绽放出绝艳的色彩,久不出户的人们也换上了轻薄的春衫,每一道风景,皆是鲜明亮丽,很快,这一座城便又被浓郁的花香和酒香染透,从里至外,都是醺醺然的陶醉。 而一整个冬天都在不断散发着浓重药味的影月山庄,也终于是在这个时候恢复了正常。鲜花美酒恢复供应自不消说,连停了许久的丝竹之声都再一次响了起来,便是湖面上来往的渔人都忍不住击掌相庆:总算是不用再闻那苦的令人作呕的药味了。天知道灵医大人是怎么办到的,这药煎来煎去,单是闻着就让人苦不堪言了,不晓得喝下去会不会苦得连胆汁都吐出来。 其实这也是青葛暗自纠结了很久的问题,可偏生宁玄意每次都喝得干净利落c面无表情,愣是让他连一点猜想推测的余地都没有,着实是挫败。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从来没能够在她的脸上看出过什么东西来。这普天之下,无须只字片语就能读懂她的人,大概也就只有自家那个同样高深莫测的主子了。 就好比现在,他远远地望着那两个人,执笔作画的女子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身侧的男子就极其自然地递了一盏清茶过去,并微笑着接过了画笔,极为流畅地继续画了下去。那样的场景,明明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可举手投足间的默契就是浑然天成,仿佛再没有人能涉足其中,美好得让他不想打扰。 “你又在看什么呢?”将刚摘下来的鲜花插瓶,朱颜一手托着一个官窑白瓷瓶,步履轻盈地从院外进来,一看到青葛这个呆样就很有几分无语:“山庄里的活儿多了去了,也不知道来帮帮忙。” “朱颜姐姐,主子和玄意姑娘明明这么般配,为什么当初就没有成婚呢?”自顾自说着心里的话,青葛向来是把朱颜当成亲姐姐的,彼此之间也没什么忌讳:“怎么看都是应该在一起的啊,为何又能冒出一个大雍陛下来?” 对这个问题颇感意外,朱颜怔了一怔,这才同样转头望向了那并肩立在一树纯白梨花之下的人:“大概是因为,这世间最不可捉摸的就是人心了吧”因为摸不透c看不清,所以连自己都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真正想要的。 “连喜不喜欢c合不合适都捉摸不出来?”撇了撇嘴,青葛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个说辞的。好在他年岁不大,心性也不稳,只是一念之间,就又想到了别的事情上:“说起来这冰幻幽莲当真是奇物,不过数月功夫,竟能让一个人容颜尽改。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要觉得是医书上夸大其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风声日紧 视线停留在那近几日才逐渐熟悉起来的脸孔之上,朱颜不由喃喃出声:“可是那样的痛苦煎熬,莫说是数月,便是几天,又有谁能忍受得了呢。” 冰寒刺骨的冷意只是第一关,接下来的每一天里,脸上都会如火烧炙烤一般剧痛难当。宁玄意已经是她见过最能吃痛的女子了,便是手脚筋脉俱断,她也从来不曾呼过一声疼。可饶是这样,前段时间,她还是瞧见这个女子每每痛得昏厥过去,那咬紧了牙关面色惨白的模样,着实是令人不忍到了极点。主子说过,用冰幻幽莲来改换容貌,本就是逆天而行,所以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就犹如凤凰涅槃一般,撑地过去便是浴火重生,撑不过,那就只有在焚身烈焰中化为灰烬。 青葛自然也是清楚这一茬的,此时一听她提起,立刻就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雨过天晴就好,雨过天晴就好”说着,他似乎也是怕朱颜再继续这个话题,径直抢过她手上的一个大瓷瓶就朝那边的两位谄媚去了:“主子c姑娘,刚摘下来的桃花呢,漂亮吧?” 压根儿不理他,黎烬头都没抬,仍旧专心地画着那一幅画。倒是站在一旁的女子,一双深邃高挑的凤目斜飞,明明只是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落在那样一张精雕细琢的脸上,竟生生演绎出了十分的妍丽与魅惑。早春的梨花美则美矣,可她却像是误入凡间的花妖,眉梢眼角俱是风情,点滴神态都足以勾魂摄魄,真正是人比花娇。 “朱颜也真是好脾气,功劳就这么白白地叫你给占了去。”嗓音轻柔婉转,恍若煦暖的春风拂面,合着这样的一副皮相,倒也相宜。因此之下,青葛只顾着看她,却是错漏了那再重要不过的后半句:“自来嘴甜的人最是心苦,也最让我不喜,你说,要怎么罚你比较合适呢?” 晚来一步的朱颜听得这句,当即面色一紧,捧着手里的花就跪了下来:“玄意姑娘,青葛他还是个孩子,素来口没遮拦是真的,心地却是极好,还请姑娘网开一面啊!” 后知后觉地跟着跪下,青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就要挨罚了。有点茫然地看了看漫不经心的宁玄意,又求助似的望望自家那不靠谱的主子,实在是闹不清这到底在唱哪一出。以前的玄意姑娘虽然不怎么好亲近,但至多也就是性格冷淡了些,从来不会没事找事的。难道说,用了冰幻幽莲顺带着连性子都改掉了?现在这模样c这表情c这语气,怎么看怎么不对啊,这压根就不是容貌变了的问题,而是整个换了个人嘛。 两个大活人这么突兀地并排跪在眼前,黎烬便是想忽视都办不到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到底是画完最后一笔,才搁置了那细细的狼毫:“就你们两个这脑袋,我这影月山庄能顺顺利利地留存至今还真是个奇迹了。” “主子!”猛地抬头,朱颜原本煞白的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是我领会错了”可刚刚玄意姑娘的神态和语气,全然不像是假的,再者青葛也实是跳脱地过了头,两相一叠加,她可不就想茬了么。 捧过朱颜手中的玉白瓷瓶,宁玄意轻嗅花香,脸上的笑容到的此时方才有了几分真实感:“知道错了还不快起来,真等我罚呢?” 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青葛却是莫名地有些后怕,清秀的小脸上余悸未消,看起来怪可怜的:“玄意姑娘,以后你要罚就罚,咱能直说么?刚才你的样子,简直是要把我给活活弄死一样,太吓人了” “能唬得住你就好,否则你家主子不在,我还担心约束不了你呢。”抬手理顺花枝,宁玄意将瓷瓶放在一旁的石台上,下意识地就揉了揉手。虽然有独门的功法护体,之后也一直都在用各种灵药养着,但人体的筋脉始终脆弱,这伤也不是旦夕之间就能愈合如初的。 暗叹一声,黎烬探手就握住她仍然裹着纱布的腕子,用自身内力催发药性来温养脉络。这一整个冬天,他的确是把她身上的伤治的差不多了,可若要恢复到从前那样,又岂是一日之功?偏生他们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以她的性格,如何肯在这个当口安心静养,也只得挣命罢了。 “主子要出门么?”听得这句话头就明白必有缘故,朱颜虽知晓前段时间雍帝萧隐因心疾复发派人来寻灵医之事,可到底也不清楚跟前这两位究竟是何打算。想来前些日子安静了太久,如今也是时候要动一动了。 “不是我,是你们。”稍稍紧了紧那过于纤细的手腕,黎烬的语气不甚分明:“南诏国君是我旧友,年前就邀我前去小住,眼看这影月山庄也很快就不是清静之地了,还不如让你们两个陪着玄意先过去,等我料理完这边的事,再去南诏跟你们汇合。” 也不知萧隐的病症是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居然几次三番命人求到他门上。凭他如何厌恶,那人到底也还是泱泱大国的主人,再加上玄意的事,他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一走了之,少不得花点时间跟他们周旋周旋了。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青葛自是答应地干脆:“还是主子考虑的周到,听说最近大雍边境很是动荡,西北的牧凉古国和贪狼族似乎有联手的打算呢,频频冲撞边界线,也不知是试探还是打算动真格的了。倒是南边的南诏远离战火,是少有的富贵平安地,送姑娘去那里休养再合适不过了。” 他一向是跑动惯了的,是以山庄外的大小情报消息都是他在负责查探和传递。西北动乱的程度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描述,只是他们并非朝堂中人,有些事也不宜牵扯过深。若不是宁玄意的身份特殊,他压根连提都不会提一句。 如果只是为了静养,以主子的能力,哪怕影月山庄拦不住萧隐的人,也大可另觅良处,又何必要去那千里迢迢的南诏。垂了头,任凭诸多想法猜测在心中一一滚过,朱颜只是安静地应下:“主子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姑娘的。” “以后就劳烦你们两个了。”微微一笑,宁玄意回了黎烬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转头看向了西北方。牧凉和贪狼啊,一个资产丰厚一个兵强马壮,这两家若真的联合,那他在京中还能安居高位c坐卧无忧么? 萧隐啊萧隐,我们曾经携手打下的江山,到了而今,你可还守得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烽烟四起 “什么叫守不住?!区区牧凉和贪狼,就算联手又如何!我大雍难不成还怕了他们了!”抬手将西北驻军都督的折子摔在地上,萧隐苍白的面容之上尽是戾气,沉郁幽暗地似乎能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掉:“叶疏狂呢?他驻守西北边境多年,莫非连个小小的金沙城都保不了?!” “陛下息怒,叶将军已经率军前往了。”一袭深红色朝服的中年男子躬身立于一旁,虽然看起来已不年轻,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依旧俊朗,岁月的沉积带来了愈发成熟稳重的气质,左相齐佑只消往那儿一站,通身的儒雅清贵也足以迷倒一众女子了:“只是事出突然,被贪狼族打了个措手不及,故而西北那方人心有些慌乱罢了,想来等叶将军到了也就无妨了。” 冷哼一声,萧隐的面色并没有因为他的宽慰而变得好看一点:“你倒是会说话,金沙城被贪狼族围困达半月之久,若仅仅只是人心慌乱,西北都督又哪来的胆子敢给朕上这样的折子?!”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此次贪狼族出动了八万人马,金沙城的三万守军敌不过也是正常,只要叶将军的十万大军一到,危局立解。”面带微笑,齐佑回的是一派云淡风轻:“只是,叶将军自小就在云家长大,和云后感情深厚,这次云家的事情一出,他怕是会心怀怨忿呢。” “家国天下,叶疏狂如果连这点都搞不清,那这大雍江山,也不能指望着他来守了。”微一愣怔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萧隐瞥了眼面前之人,语调继而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那依你之见,朕应该如何呢?” 西北本就是叶疏狂的地盘,更遑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固然不信那个人会由于一己私怨就罔顾江山社稷,却也不能因此就大冒其险。金沙城,乃是西北边境的第一门户,一旦失守,贪狼族势必长驱直入,届时要驱逐也就难了。 对帝王话语之中的深意恍若未闻,齐佑看起来十足十是一幅忠心为主的模样:“叶将军勇冠三军,要寻一个旗鼓相当的人互为补助,才能无往而不利。”至于这个人选,不用他多说,萧隐应该也能想到了。 “和叶疏狂旗鼓相当之人”眼神转浓,萧隐单手轻叩着桌面,脸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若不是你提醒,朕还真的差点就忘了” “陛下,药煎好了,是不是现在就用?”殿外,张德的声音平静地传来,令得萧隐一听之下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端进来吧。” “您的心疾之症还是没有好转么?”看着张德一如既往地侍奉萧隐喝药,齐佑不由地皱了皱眉:“看来严老太医的方子不管用啊,还是张个皇榜召集一下大雍的名医吧。” 面无表情地再度喝下一碗漆黑的汤药,萧隐已经习惯了那仿佛苦到心里的味道。心疾呵呵,这是自她走了之后才添上的病啊心病还需心药医,能治他的那一味药早就不在了,严太医纵然再是妙手仁心,也根本无能为力。现在这般,不过是他自己乐意自欺欺人而已。 “陛下已经派人去请那位灵医了,不过碧落路途遥远,那一位的脾气又甚是古怪,所以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眼看自家君上隐隐有着出神的意思,张德连忙笑着接过话题,圆融而半点不显谄媚:“齐相有心,恐怕还要劳烦您多想想办法了。” 萧隐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他们这些贴身侍奉的却不能不在乎。那位灵医据说是大能之人,若是他肯来雍都一遭,确实可以让他们省心不少。 碧落城的灵医露出一抹了然的笑,齐佑的五官越发温润隽逸:“原来是黎烬,这倒是不好办。不过张公公既然开了口,我就尽力一试了。”说完,他也看出萧隐已经没了跟他攀谈的心思,托辞两句就行礼离开了。反正他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许是心情太过雀跃,又或者急于办成接下来的事情,所以,齐佑理所当然地错过了在他身后,萧隐缓缓望过来的黑眸中,透出的两道宛若实质的阴寒讽意:“张德,有人在把朕当傻子耍呢。” 冷不丁地听到如此森寒的语气,张德不禁打了个哆嗦。敛了敛心绪,他强自镇静地收拾着刚被萧隐散了一地的折子:“齐相素来心忧陛下,纵有逾越也定是无心之失,还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说这种冠冕堂皇的套话了。”嗤笑出声,萧隐没有看他,目光凝固在大殿之外的一片晴空上,面容消瘦的男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叶疏狂不可信,难道他齐佑就可信了?外敌环伺,朕还不至于蠢到自毁城墙。”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萧隐,张德莫名地觉得有点心疼:“陛下,既然您心里都明白,就不要再多想了。前线战事再紧也还有叶将军,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将养身体啊。” 他分明记得,以前云后在的时候,这个站在大雍最高处的男人是丰神俊朗c温文如玉的,无论何时何地出现,永远优雅从容c气魄非凡。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能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到沧桑和憔悴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今近乎病态地怀疑着身边的一切,愤怒茫然,彷徨仇恨他想不出贴切的词语来形容萧隐此刻的状态,但他清楚,这个人的心,丢了。 “贪狼族不退,朕哪来的闲情逸致去休养。”摆了摆手,萧隐也是一副不胜其扰的样子:“那牧凉古国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朕总觉得这两家私下已有猫腻,这一次单靠叶疏狂怕是无法力挽狂澜啊。” 虽说如此,却到底还是把齐相的话给听进去了吧?暗自叹息,张德知道自家君上终究还是动了其他的念头:“您的意思是” “平南王和镇北王不是代天巡狩么,算日子,也该回来了。”眸中隐约透出凛冽之意,萧隐忽然就扬起了唇:“朕的两个弟弟可都不是池中之物呢,这种为国效力的大好机会又怎么能少了他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各怀心思 感觉自己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张德努力维持着语气上的平静:“皇后娘娘薨逝的消息一传出去,两位王爷就日夜兼程赶回了,最迟这两天应该能抵达雍都。”顿了顿,他少见地多问了一句:“陛下,您要让两位王爷去支援金沙城么?” “自然不能两个都去了。萧陌那个脾气,朕还不清楚么?千雪和云家这一笔账,他是必定要算在朕的头上的。”犹忆当年这个弟弟对云千雪的诸多眷念,若不是自己早一步结交了云归远,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恐怕最后抱得美人归的也未必会是他萧隐。 只是,他真的有将她握住么?记得很早以前,早在他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二皇子之时,萧陌就曾说过,云千雪的心,比天空还要宽广,比流云还要难以捉摸。那样的女子,就像夜空中乍然盛放的烟火,美到璀璨,令人一见难忘c再见倾情,可当你心心念念想要去追寻c去拥有之时,她已经毫不顾忌地渺然无踪了。 现在想来,萧陌的形容居然是无比贴切的。哪怕她真的成为过自己的结发之人,哪怕他们之间真的有过那么多甜蜜相依的瞬间,他始终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抓住过云千雪。她的心太深c太广,就好似那无际无涯的大海,而他,充其量也只是住在海边的渔夫,日复一日地用渔网兜着海水,试图从中打捞出他想要的宝藏。可最后,从网眼中流逝而出的,却是彼此相爱的耐心和信任。所以,他们才走到了而今的地步,阴阳两隔,爱恨不清,也不知日后到了地下相见,会是何等样的局面。 一切都是空啊,唯有他手中的权力,才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抛弃他。 “等他们回京,就先将平南王妃召进宫来坐坐吧。”沉声吩咐着,萧隐再度恢复了面无表情:“大丧期间,齐贵妃在宫中甚是无聊,能有个人陪着聊聊天也不错。” “你说陛下让本宫召平南王妃入宫作陪?”面带讶异地挑高了眉毛,齐月柔显然是十分的意外:“张公公,本宫能问一句是为何么?” 平南王妃叶疏月,那可是她打小的死对头,她们两个之间的过节,怕是全京城都知道,萧隐没理由不清楚。更何况,那女人一贯交好的对象是云千雪,让她入宫作陪,自己怕是连寿命都得短上两年,这不是存心添堵么?她一时之间,根本就无法理解萧隐的做法。 恭谨地半鞠着身子,张德的态度看起来诚恳极了:“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陛下并没有交待这么多。”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齐月柔也明白从张德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有劳公公跑这一趟,本宫知道了,一定按陛下的意思办妥就是。” “不敢,只是要辛苦娘娘了。”笑容得体而谦和,张德在外人眼里,素来是好说话的代名词:“陛下已经接到消息,平南王妃最早会在今日午时之前抵达雍都,届时还望娘娘第一时间将人给请进来。” 点了点头,虽然不解其意,可齐月柔答应的倒还算爽快:“本宫会的,你让陛下务必放心。” “那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再度行了一礼,张德转身离开,并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然而看在齐月柔的眼里,却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张德是陛下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你无需多想。”一人背负双手,悠悠地自栖月宫的内殿里转了出来:“我的话终究还是在他的心里扎下了一根刺,否则来这一手岂不是弄巧成拙?” 皱了皱眉,齐月柔疑惑地道:“父亲,叶疏月进宫与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那个女人,跟她哥哥一样,都是鲁莽又冲动的,做事从来不带半点脑子。这一次,她是真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偏生萧隐还交待的如此郑重其事。 “你的格局真是被这后宫限制的越来越小了。”长长地叹了一声,齐佑看向自己女儿的目光带着十足的无奈和惋惜:“再怎么说,叶疏月也不是当年的野丫头了,她如今的身份,可是贵重得很哪!” 平南王萧陵的爱妃,抚国将军叶疏狂的胞妹,她一人入宫就足够牵制那两位了,试问放眼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么? “那又如何?她纵然再身娇肉贵,见到本宫也要俯首行礼!”咬了咬牙,齐月柔的脸上满是不甘。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她了,叶疏月休想再压她一头! 听到她这话,原本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齐佑霎时就抬起了头,一双狭长的眼眸幽深黑暗,仿佛随时能将世间所有的光亮给吞噬掉:“你最好按他的意思来行事,跟叶疏月井水不犯河水,不然云千雪那样的事情再来一回,我也兜不住你!” “父亲!我没有”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白,可在接触到齐佑眼神的瞬间,齐月柔还是生生地顿在了那里,连说完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她的父亲,她比谁都清楚,从小到大,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流露出类似的情绪,她就知道绝对不能再开口了。心硬如铁,血冷如冰,这个男人敢行天下一切大不韪之事,能从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编修走到如今的左相之位,其间种种阴暗龃龉,当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你以为,你用一个女死囚就能瞒天过海将云千雪给带出去了?云千雪是什么人,为父能将她困在昭狱之中已实属侥幸!你居然还想把她换出去暗中折磨!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么?就这么有把握能对付得了她?!”冷冷地斥责出声,齐佑素来儒雅温文的一张面容在此时竟然显出了几分阴森森的狰狞。 枉他一世英明,也不知为何精心呵宠长大的女儿竟会蠢钝至此。瞒着他私自处置云千雪不说,还处处留下破绽予人把柄。若不是他帮忙善后,让萧隐也以为云千雪是金蝉脱壳,恐怕现在待在昭狱里的就是他们两个了。亏这个蠢货还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入宫为质 “她再怎么厉害也被毁了容c灌了毒,充其量就是个武功尽失c四肢俱残的废物!本宫为何还要怕她?!”在宫中的时日已久,一宫主位,颐指气使,兼之齐月柔的脾性本就不算柔顺,此刻听自己的父亲说她不如云千雪,心火一上来哪里还忍得住:“虽然本宫的计划没有成功,但云千雪还是死了,这就够了不是么?!” “这就够了?”被她自以为是的模样气得笑出了声,齐佑眼底的阴霾变得越发浓重:“你派去带她出狱的五个人都死了你知道么?” 骇然至极地瞪大了双眼,齐月柔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连指尖都开始隐隐地发起颤来:“什什么都都死了?那云千雪她她”难道还活着? 冷哼一声,齐佑这才觉得心中的郁结之气稍稍有所缓解:“那倒不至于。她云千雪纵有天大的本事,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也只能做到和你的人同归于尽而已。齐府的暗卫比寒枭的人早到一会儿,亲眼看到了被野兽分食的残尸还有遗物,她的死是确认无疑的。” 只是,伤到常人根本无法动弹的地步还有余力诛杀五人,云千雪可真不愧是那个神秘种族之人。可惜不能为他所用啊,否则他又何须被云归远那个匹夫凌驾在头上这么些年! “父亲,你你能肯定么?”一丝极为诡异的不安笼上心头,将齐月柔方才的嚣张气焰尽数打散,只余下了莫名的惶恐:“她真的死了,再回不来了么?”尽管她极度厌恶身边所有人都称赞云千雪胜过她,也为之咬牙切齿c忿恨不已,可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五年前,那个一身银色甲胄c长枪滴血,高踞马背之上的女子,年方十五,比自己尚且还小上一岁,可却已然有了沙场悍将的风姿。当时沦陷于五王之乱的雍都几乎遍地焦土c满目疮痍,可那个女子就好似沐浴着硝烟和血光而来,杀伐果断不逊男子,出手更是冰冷决绝如修罗,一人一马一枪,轻轻松松就将杀红了眼的三皇子挑落于马下,极为迅速地稳定了京都局势。若不是她当时就躲在城楼的一角,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女人。 所以这些年来,哪怕她对云千雪已经恨之入骨,巴不得生食其肉c寝其皮,她也丝毫不敢用什么不入流的法子去对付她。那个人,和一般的闺阁女子都不同,一旦有任何一点做得不妥当,她恐怕都逃不了一死。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毫不掩饰唇畔讥讽的弧度,齐佑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口,转身就朝外行去:“已经死了的人不值得你再花费什么精力了,有这个空,你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款待平南王妃才能让皇帝陛下满意吧。” 至于他么,无论是碧落城还是金沙城,都有必要好好安排一下了。为人臣子,又哪能不为君分忧呢?他呀,可是尽职尽责得很呢。 而不同于这对父女的好整以暇,平南王妃叶疏月在踏进雍都的这一刻就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先是自己的夫君刚抵达京西大营就直接奉命领兵赶去了西北边境,紧接着,她还没来得及回府就被人直接请进了宫中,用的还是一向和她最不对头的贵妃齐月柔的名义 这桩桩件件,都无比巧合且莫名其妙,实在是让她不能不担心啊。 “王妃,奴婢去四周查探过了,这个偏殿明面上并没有太多的侍卫在把守,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随身侍奉的婢女兰芷自外面走进,小心地掩上门后才轻声开了口:“但是,奴婢没能找到寒大统领,据说他近来旧疾复发,一直在府中休养,已经许久不曾入宫当值了。” “看起来正常的才往往隐藏着杀机呢,寒枭不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了。”有些疲累地揉了揉额头,叶疏月秀丽的面容着实透着几分憔悴。自打收到千雪的死讯以来,她几乎夜夜都不能成眠,一路从江南快马加鞭赶回已是她的极限,本打算向萧隐追问个真相,却没成想一回来这么多意外不说,偏还住进了齐月柔的栖月宫,真是半点都不让她消停啊。 适时地奉了一杯热茶上来,另一个婢女兰若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不由地有些心疼:“王妃,还是好好歇上一晚再接着查探吧。有我们两个在,至少护住您还是可以的。”她们都是平南王萧陵在暗卫中选出来的,也跟着上过战场,不说以一敌十,作为贴身护卫是绝对足够的了。 摇了摇头,叶疏月显得无奈极了:“时不我待,更何况这宫里哪是能让人安心歇息的地方啊。”千雪不在了,云府和破阵军都没了,哥哥和夫君还远在千里之外的金沙城,她现在身处这深宫内院,孤立无援,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鱼,握着刀的人都能来随意宰割,连半分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这倒是,那个跋扈的齐贵妃到现在还没有露面,各种款待却是无可挑剔,说不好就是在暗中打什么鬼主意呢。”叶疏月和齐月柔之间的冲突,连兰芷都见过好多回了,这一番客气得过了分,反叫人觉得奇怪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也说不定是陛下特意打了招呼”猜测的话语才说了一半,叶疏月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就怔在了那里。 萧隐让齐月柔好好照顾自己也就是说,让她进宫的人本就是萧隐? 云家破阵军被绞杀的罪名是意图谋逆他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扣住,是对哥哥和萧陵起了疑心了? 又或者,他还想在西北边境做点什么?那哥哥和萧陵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有事? “不管你们两个用什么办法,今晚一定要去寒枭府上一趟。”面色骤然冷肃,叶疏月咬着牙下令:“我要知道我们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初到南诏 位于天机大陆最南端的南诏,大约是这片陆地上最古老的国家,追溯其历史,几乎是自天机大陆初诞生之时就有了。据说早年,它也曾是一方霸主,雄踞南岭,睥睨天下,然而南诏人似乎天性就不喜攻伐,富庶繁荣到了极点,就都开始变得安逸慵懒,继而逐渐被周遭竞相崛起的小国所瓜分,慢慢地沦为了中庸势力。好在南诏人还有乐天知命的特点,哪怕偏安一隅,也依旧安然自得,不争不抢地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因此之下,尽管这些年在大雍一家独大的局面形成之前战事不断,可闭守门户的南诏偏偏就是毫发未伤,逍遥的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里的国度。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天机大陆上还有这样的国家。”一辆青帷马车悠悠地驶过南诏都城的主街道,青葛一边扒拉着窗缝往外瞧,一边就忍不住啧啧称奇:“原以为碧落城就是最好的了,再想不到灵渠可以胜之一筹不止啊。” 南诏所谓的闭守门户,其实更多的是针对政治和军事,但对于经济和文化,它似乎永远都是来者不拒的。 整个灵渠都城,就好像是四方杂处的繁华大都市,各色人种c语言c风俗在这里汇聚,然后彼此碰撞,逐渐融合直至最后的交相辉映。在这里,你可以看见深衣广袖的士林学子,看见金发碧眼的妖娆舞姬,看见驭马驰街的豪门闺秀,看见肆意风流的贵族纨绔。这些人,尽管各自的阶层等级都差之甚远,行事作风也不径相同,可置身灵渠主街之上,偏偏就是透着一股子平等热烈的和谐氛围,光是这么看着,就让人打心眼儿里觉得舒服。 “南诏临海又接深山老林,外族和土著兼而有之,若没有这等自由开化之风,它又何以立足多年还如此兴盛呢?”放下手中的书卷,一身玉白色锦衣的宁玄意半靠着车壁,看着青葛的那副兴奋劲也只有浅笑着摇头的份:“一会儿把住处安排好你们就出来逛逛吧,灵渠的货物大概是天机大陆上最全的了,以你们两个的身家和眼力,估计能淘不少好东西回去。” “姑娘以前来过这里?”听着眼前之人如数家珍的口气,朱颜一边瞧着外头一边忍不住出声询问。说实在的,她跟随黎烬出门的时候比青葛更少,难得有机会来到这么新鲜的地界,再沉静的性子也难免稳不住。 “嗯。”白皙如玉的指尖挑起窗帘,宁玄意的整张脸都沐浴在了南诏灿烂的阳光之下:“很久以前,我还在父亲的破阵军中之时,曾经在南诏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的她,因为对军中的枯燥生活有所厌倦,于是瞒着父亲偷偷离开了许久。那段时间,她仗着一身武功,几乎策马游历了大半个天机大陆,直到后来被南诏的风光所吸引,才彻底停留了下来,以致于被父亲发现踪迹而抓回,扣在军中长达半年。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的确是胡闹过了头了。父亲治军向来严谨,她作为半个主将,一声不吭地离开也就算了,还特意躲过了所有的追查,存心不让他找到。作为一个素来疼宠女儿的父亲,他那时候更多的,应该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吧?只可惜,她懂的太晚,做的太少,那个人,还没有等到她的付出就已经不在了。 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细微波动,青葛笑嘻嘻地挡住了窗外的景色,继而将自己俊秀的小脸给凑了过去:“那待会儿就劳烦姑娘看家护院了,放我和朱颜姐姐多逛逛呗,我们可是第一次来,新奇得很呢。” 看出了他打岔的意图,宁玄意也就顺势收回了心思,睨了他一眼,她有些好奇黎烬到底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个活宝的:“得寸进尺!我也不要你在我跟前晃悠了,早去早回!” 黎烬在南诏国置办的宅子很有几分奢靡的味道,这一点,是宁玄意一早就听朱颜暗示过的。可当亲自走进这座位于灵渠黄金地段而大小风景比影月山庄更甚的院落之时,看着那高高悬挂在门前的“黎宅”二字,她还是无语了。 在南诏世家豪门林立的长乐街上归置出这么高调的住所,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地安排人手提早出来迎候好吧,虽然她并未打算偷偷潜入南诏,可是,顶着周遭一众街坊的视线压力入住新居会不会也太夸张了点?黎烬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啊,为何还要故意来上这么一手? 他这是特意做给谁看的呢?及至青葛和朱颜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欢喜地出门,宁玄意还是一脸若有所思地倚在窗前。尽管她明白自己很快就会有答案,但习惯性的思维还是让她停不下来。 “姑娘,有客来访,您要见么?”遥遥站定在院门口,黎烬安排在此处的老管家半鞠着身子,极为恭敬地朝着立于窗前的女子道:“是位姓楚的公子,从皇城方向而来。” 楚?南诏的国姓啊挑了挑眉,宁玄意算是知道黎烬的意图了,勾唇浅笑,本就精致妍丽的五官在瞬间就变得鲜活起来:“见,当然要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两相会面 楚予珩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黎宅做客了,照理来说,应该是轻车熟路c自在无拘得很,可不知为何,此时面对着那端坐主位惬意饮茶之人,他居然少见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说实在的,他跟黎烬认识很多年,除了朱颜这一个侍婢以外,还从未见过这个飘渺不定的男人身边有其他女子。所以,在一接到黎烬传消息说要安排一个女子来他南诏休养之时,他就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了,好不容易等到长乐街这边有了这么大的动静,他甚至连贴身内侍都来不及吩咐,直接换了便衣就匆匆赶来。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的气场如此奇特,竟能在自己全然不熟的地界上反客为主,这般云淡风轻c淡漠如水的接客之道,已经在他们两个之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倒是显得他唐突和失礼了。 “不知南诏君上微服至此,究竟是有何贵干呢?”轻柔婉转的嗓音打断了楚予珩有些凌乱的思绪,一副翩翩贵公子打扮的某人愣怔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知道我是谁?” 轻托着手中的碧玉茶盏,宁玄意笑得大方而得体:“既然来了南诏,总不能冒失到连主人都不认识吧?不过,”她美目含笑地睇了身侧的男子一眼,面上的表情忽然显出了些许狡黠:“不过我和师兄都是江湖中人,粗鄙的很,对宫中礼节着实不了解,想必君上您是不会介意的,对么?” 介不介意你不都打算坐在那里不动了么,还来问我干什么。暗自腹诽了一句,楚予珩还没来得及抱怨更多,随即就注意到了她话中两个字的重点:“师兄?宁姑娘你和黎烬是师出同门?”哎呀,绕了一大圈,可算是落实到他一直好奇的问题上来了。 “嗯。”这是她改换容貌之后就跟黎烬商量好了的说辞,更何况,如今的灵族也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同根同源,说是师兄妹也是实情,只不过术业有专攻罢了。 “那宁姑娘也是杏林高手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亮亮的,楚予珩满脸都是挖到宝了的惊喜和掩盖不了的兴奋。 “不是。”毫不留情地笑着碾碎他的期待,宁玄意发现让这个一国之君吃瘪实在是很有趣的一件事。这个人,似乎全没有帝王七情不上面的习惯,反而真实剔透地犹如一个大男孩,她只要稍稍一望,就能轻易地了解所有。 额乍然跃起的欣喜在顷刻间冻结成冰,然后碎成满地渣滓,楚予珩心情无法缓和的同时连带着面容都不自觉地僵住了。再也忍不住地端起了茶盏,南诏的君上大人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喝口茶好好冷静一下:“那,那姑娘你擅长的是?” “杀人。”眼皮都没抬,那个十指纤纤c弱不胜衣的女子再度悠悠地吐出了两个字。 “噗”某人的一口茶霎时喷出,一国之君的高华形象在这一天彻底坍塌了。 而在宁玄意到达南诏的同时,黎烬也离开了影月山庄,跟着萧隐派出的使者一起,来到了他曾决意此生都不再踏入的雍都。 马车缓缓驰过雍都最繁华的朱雀街,直奔繁华富丽的宫城而去,黎烬凝神看着窗外似曾相识的街景,恍惚间想起的,却是三年前的十里红妆。同样的街道,同样的路线,只是当时的他,还站在街边蜂拥的人群之中,看着那一顶喜轿在铺天盖地的欢庆颜色里,满载着喜悦和祝福,在真正蜿蜒了十里的队伍之中,带着他此生最放不下的女子,去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从此,她再不是跟在自己身后的玄意,而他,也再不能陪着她一起长大起变老。 她有了心爱的人,她就要嫁给他了。从今天开始,那个坐拥天下的男人会好好疼她爱她,会把一切她想要的都给她,她一定会幸福的。 所以,他该走了,可以放心了,以后,都不要再来雍都干扰她的生活了。云千雪的人生,本来就没有黎烬的存在啊。 想着自己当初转身离去时的种种心理建设,黎烬不禁露出一个苦涩极了的笑。纯粹是自欺欺人啊,如果这些年他能不那么计较心里的伤痛,放下所有的自尊要强,早些来雍都看看她,是否如今的局面又会完全不一样了呢? “灵医大人,前面就是宣化门了,我们就要入宫了。”马车边传来的提醒瞬间打断了黎烬错乱纠缠的思绪。随口答应了一声,他抬手抵住眉间就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还想这些干什么,马上要见到的人才是他应该认真考虑要怎么对付的吧?真是的,自己这段日子也被青葛那小家伙给传染了,动不动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另一边,在御书房看着西北军情的萧隐此时也颇有些坐立不安。注意到他许久都未曾翻动一页,张德一边小心地上来添茶,一边就顺口规劝着:“军务再急也不是一天之内就能处理完的,陛下还是先歇息一会儿。那位灵医已经入宫了,想必很快就会过来,届时他看完脉再为您开个方子,喝上几剂也就不妨事了,您又何苦非争这一时长短呢。” “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萧隐确实也觉得力有不逮,索性也就依言扔了折子,转身喝了口浓茶:“派去的人在碧落盘桓了那么久才请到他,朕是真想看看这个黎烬到底是何方神圣!”若不是他现在的身子着实虚弱,亟待诊治的话,他是必然要好好晾这个人一段时间的。管他是不是有什么三头六臂,敢怠慢一国之君,本身就是大不敬了。 “陛下,灵医黎烬带到。”门口的通传之声很合时宜地响起,萧隐挑了挑眉,倒也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张德看懂了那个眼神,当下就扬声吩咐了一句:“还不请灵医大人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正面交锋 话音刚落,一袭白衣翩跹的俊挺男子就迈步走入了殿中。尚未看清他的容貌,张德就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好风姿。挺拔如竹,傲然如松,那一道身影立于人前,并不见丝毫的江湖落拓之气,反而比京中很多贵公子都要更显清逸绝伦c优雅矜贵。这样的人才,只打眼一瞧就已知不同凡响了。 “在下黎烬,见过大雍皇帝陛下。”拱手一礼,白衣男子连膝盖都未曾弯上一下。看得出,他能做出如斯举动已然是给了萧隐面子了,至于什么三跪九叩的大礼,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很久没有再碰到这么不羁的人了,萧隐眉头微皱,可碍于自己的身体还需此人帮忙调理,当下也不好把任何一点不悦的情绪表现在脸上,于是也就抿着唇寡淡地笑了笑:“黎卿乃是当世神医,大能之人,无须这般多礼。” “那就谢过陛下了。”施施然垂了双手,黎烬抬眸扫了眼紫檀书案之后坐着的男人,面上一派冷静从容:“看陛下的脸色似乎只是胸中郁气久聚不散,加上长期疲累c梦魂难安,心有壁垒罢了,找宫中御医开几帖药疏散一下也就可以了,何必非要兴师动众地将在下从碧落城召来呢?” “哦?”对上那双幽深如黑洞的清冷眸子,不知为何,萧隐竟觉得后背隐隐生寒。定了定神,他盯着面前之人许久,见他毫无异样,这才沉声继续说道:“所谓望闻问切,方是行医之道。黎卿连朕的脉象都不曾看过,光凭这遥遥一眼就能下定论了?” 他知道这些江湖中人恃才傲物,素来不喜被人逼迫着做事,自己派去碧落的人不少,这番作为多半是已经激怒黎烬了,可那又如何呢?他最终不还是乖乖地入宫来了?在雍都的皇城之内,他不信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长长地叹了口气,黎烬似乎也很是无奈。不甚情愿地走近书案,他的语气比之先前要恭敬了不少:“劳烦陛下伸手让在下切个脉。” “那就有劳黎卿了。”对他的识时务感到非常满意,萧隐也就配合着伸出了手,任由张德将宽大的袖口稍稍挽上几分,露出略显得有些苍白的精瘦手腕,然后看着黎烬修长如玉的手指搭了上来,透着比他自身体温更低的凉意。 这真的是个常年游离在外的江湖神医么?这么近距离地偷眼打量着黎烬,张德越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未免长得太过精巧雅致了些。是的,精巧雅致,就好像官窑出产的上好瓷器,每一个角度都闪耀着温润无暇的光芒,犹如被人细心打磨过,完美到禁得起任何挑剔和指摘。更奇怪的是,这样的风采出现在一个男子身上,竟没有半点女气和突兀,反倒更添了几分冷清和神秘,令人不由自主地就被他所吸引。 而和他有着相同感受的,自然就只有萧隐了。和张德关注的点有些不同,引起他更多注意的,是黎烬通身的气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股在淡淡疏离中夹杂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和信任的气息很是熟悉,就好像,他曾经认识的某一个人也是这样的。 可是,是谁呢?为什么给他的感觉如此亲近却又仿佛极为久远呢? “积劳成疾,气血两虚而又失之调理,”慢条斯理地收回手,黎烬随手拿过御案上的纸笔就开始写药方:“陛下的心疾是有些特殊,我这个方子大概也只能解一时之急,若想根除,倒是要好好找上几味药才可以。” “灵医大人当真有此把握么?”听多了太医院的众口一词,能得到如此出乎意料的答案,张德都忍不住喜出望外了:“陛下此前可都未曾有过心疾的症状,缘何一病之下会这般严重呢?” 笔走龙蛇,黎烬的字迹行云流水,半分不乱,一如他此时波澜不惊的神情:“早年征伐难免身有疾恙,偏生近来又大怒大恸,不得疏解,身心皆受重创自然就会这样了。”一气呵成之后悠然搁笔,他这才缓缓抬眸对上萧隐的视线:“恕在下直言,陛下若继续这么忧思郁结c心火难熄下去,只怕是等不到我的药来呢。” “黎卿可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寒眸凛冽,萧隐紧盯着面前之人,身遭竟透出隐隐戾气。黎烬此人,他看不透,但他能感觉得到,这个人并不简单,甚至在那股子云淡风轻的温雅气质中还掺杂了十足的危险。他总觉得,黎烬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否则,何以出口的每一句话都那般的别有深意呢? 负手立于一边,黎烬居高临下,安静地和萧隐对视了半晌,转而轻笑出声:“我是个大夫,把病人的症状如实说出不过是义务所在,如果陛下讳疾忌医,就不该派人去找我。更何况,”他目光清冷地环顾了下四周,却是径自朝着大殿门口行去:“陛下的病情好坏我并不在乎,我只知道,我若想走的话,区区禁军可还拦不住。” “你既不甘,为何又这么轻易地被朕的人请进来?”被他轻描淡写的嚣张刺了一下,萧隐不由地眯起了眼,单手下意识地按在身前的茶盏之上,似乎下一刻就会重重地扔出去。 掷杯为号,陛下他,这是打算要对灵医动手了么? 咽了口唾沫,张德少见的有些紧张:“陛下”眼看着这病情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眉目,因为彼此的意气之争就彻底闹僵真的好么? 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搞得,明明只是初次相见,可碰到一起却好似不死不休的仇敌一般对峙,寸步不让不说,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还硬生生交锋了几个回合,直看得他这个局外人胆战心惊的。 “来看看这坐拥天下的大雍之主究竟是何模样罢了。”又是何德何能,令他心中的女子倾心相待到那种地步。他的不甘,或许只是因为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夫君,曾经,得到了她所有的关注而已。 想到宁玄意,他不禁顿住了脚步。在距殿门一步之遥的地方,黎烬停了下来,转过身,他眸光复杂地注视着萧隐:“我只问最后一次,你是否当真要我为你治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边塞心忧 大雍边塞,金沙城城主府中,三个战甲加身的男子正围桌而坐。除却人高马大脸络腮胡的副将高昌以外,其他两人,一则张扬傲然,俊逸疏朗,犹如一团燃烧着的炽热火焰,一则雍容贵气,龙章凤姿,好似瑰丽夺目的绚烂宝石。气质悬殊却同样引人注意的两个男子,在这西北地界,除了奉旨迎战的叶疏狂和萧陵,又还能有谁呢? “可恶!那劳什子监军真该拖出去喂狗,自打他来了以后就没有一件好事!”狠捶了一记桌子,一张古铜色的国字脸涨得通红,高昌气得吹胡子瞪眼:“上次一战,明明都安排好好的,只让他死守中军不出就是。可他就怕我们抢了功劳,没打过仗还敢带了人马四处冲撞,乱了我们的阵营不说还被贪狼族杀的七七八八!现在居然还有脸把责任全推到我们身上,他娘的就是个孬种!” 将一纸诏书扔得远远的,叶疏狂额角青筋直蹦,通身迫人的窒息感更加浓烈,却也只能勉力稳住沉声劝慰:“好了,少说两句,杨益再怎么蠢笨误事也是陛下派来的监军,他有本事让陛下申斥我们第一次,就免不了有第二c第三次。遇上这等小人,你若再沉不住气,连我也保不了你。” “可是将军”急得面红耳赤,高昌还欲开口,就叫一边的萧陵给截住了话头:“你家将军说得没错,就算那杨益再不是个东西,我们也不能对皇帝派来的监军有所不满。这一点,不仅你要做到,还要让下面的人也做到,明白了么?” 咬咬牙,高昌深吸了口气,到底是强自冷静了下来:“好,末将知道了,将军和王爷放心,末将这就吩咐下去!”说完,他拱了拱手,再不多啰嗦什么,一甩战袍就走了出去。 有些无力地揉了揉额角,叶疏狂微阖了双目,一副疲累极了的模样:“若不是疏月还在京中,我必活剐了杨益!” 牧凉和贪狼联手,以三十万大军直压西北边界,这在以往,还是从未有过的局面。金沙城的常驻军仅有十万,加上他和萧陵带来的人马,也不过二十万。更何况,贪狼族本就是游牧起家,全民皆兵,战力惊人,以一敌十都是有的,还不说大雍这边的人少了十万之多。甫一出战就遇此等强敌,可谓是险恶至极。 偏偏萧隐为了掣肘,将叶疏月圈禁宫中的同时还另外派了杨益这个监军,令他们处处受限且不说,在所有人都为守关之战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还得时不时地给那个蠢货收拾烂摊子。他叶疏狂七岁就上得战场,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一仗!内忧外患,简直糟糕透顶! “我的这位皇兄啊,永远是猜度人心的高手。”一身铁色的铠甲,萧陵眼窝深陷,仿佛宝石蒙尘,隐约地有了几分落拓的味道:“他一出手就抓住了我们所有人的软肋,毕竟,连我都不知道,疏月会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这是他率军到达金沙城后不久才传来的消息,乍一听闻的当口,他是又喜又惊,然后便觉五内俱焚,满腹忧心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就算退一万步说,哪怕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只是萧隐假意放出的消息,可他和叶疏狂,甚至疏月本人,又有哪一个敢拿这样的事情来冒险呢?血缘至亲,这是他们根本就割舍不了的感情,而萧隐,则是早早地就摒弃了这些,所以,他才能够这样堂而皇之地利用和胁迫他们。即使他们都清楚其中的手段和陷阱,可为了至亲至爱,他们不接也不行。 “哼,把我们两个放逐出京,还借口战事需要拿走了镇北王手里的大半军权”叶疏狂冷冷一笑:“这下子,这位皇帝陛下在雍都可就高枕无忧了。”萧陌再厉害,没有足够的力量,又哪里能翻得了天去?只怕此时也跟他们的情景差不多,困顿的几乎无法动弹了吧。 “自从千雪的事情之后,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对谁都再没有半分信任了。连林太傅和皇叔他都能恨得下心杀害”重重地叹了口气,萧陵也不明白为何自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我们不在京中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现在都不懂,他如何能对千雪下得了手。” 手中的动作不由僵住,叶疏狂抿了抿唇,一句话在舌尖滚了几遭,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萧陵,你还记得当年的泽国么?” 自幼在云府长大的他,几乎被云归远视为半个儿子。云千雪的事情,对他而言算不上秘密。只是个中细节,他并不了解,否则倒是可以推断出一二来。 “嗯?”再想不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个,萧陵显得有点诧异:“你是说,灵族世代居住的那个泽国?”那个被他们大雍一手覆灭了的隐世之国,据说其国人血脉皆是自远古承袭而下,十分奇特,且往往都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手段和能力,极为的妖邪诡秘。 点了点头,叶疏狂继续问道:“陛下和灵族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心结?”他总觉得,萧隐对于千雪真实身份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些。泽国被灭之时,他们这一辈人都尚且年幼,按理来说,就算得知了真相,也不应该立刻就将她押入昭狱才是。除非,这其中还有什么连他们都不晓得的隐情。 “这个嘛,早年我倒是有所耳闻。”摩挲着下巴,萧陵一脸的若有所思:“灵族前一代国主最善相面,据说一看一个准,比那些铁口直断还神。当年他应父皇之邀来宫中盘桓了几日,偶然看见了正怀着皇兄的宁妃娘娘,当时便说她眉宇间煞气太重,恐怕怀着的这一胎将来也必定会于大雍江山有碍。” “所以先皇后来才愈发疏远了宁妃,而陛下也因此自小就不受宠?”叶疏狂皱了皱眉,他自幼长在军营,对宫闱内事向来不曾关心,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 点了点头,萧陵也颇有些感慨:“虽然他只是随口一提,也并没有当着谁的面说出来,但宫中本就没有秘密,后来不知怎的还传到了父皇的耳中,说宁妃肚中的孩子就是亡国妖孽,是非除不可的。若不是父皇当时子嗣单薄且太后娘娘极力阻止,只怕皇兄根本就没有降生的机会。再加上,后来出世的皇子一个接着一个,父皇对皇兄也就只剩下厌恶了。” “难怪难怪他知道后会是那样的反应”暗自思忖着,叶疏狂并没有打算把缘由告诉给萧陵。毕竟,云千雪的身份过于敏感,而萧隐对于这些事情,又显然太过在意,他知道了,也不过是再多一个人身处险境,自己又何必拖人下水呢。 “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一番陈年旧账,萧陵实在是想不通叶疏狂为何会提起这一茬:“莫非千雪和云家还跟当年的灵族有关系?” 露出一抹带了十足苦涩意味的笑,叶疏狂也不多做解释:“我回京比你还晚,哪里还能知道更多呢?只是陛下如今愈发捉摸不透,我有些担心罢了。” 被困住或是被打压都没什么,他们是臣子,受了也就受了。可如果,那个他们一心拱卫着的人想要的是他们的命,所有的事情便都不简单了。 “但愿状况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吧。”眼眸中闪过不为人知的忧虑,生平第一次,萧陵的心毫无征兆地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宴无好宴 “黎烬那家伙居然去了雍都,他是真放心把你扔在我这里啊。”放掉手中的信鸽,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楚予珩俊美逼人,雍容高华得让人不敢直视。眼神不错地望着身边浅笑嫣然的女子,他禁不住有些郁闷:“你们这俩师兄妹怎么都一个德行,笑起来跟狐狸似的叫人看着心慌!” “师兄他也在来南诏的路上了,有什么要抱怨的,到时候你当面和他说吧。”意态悠然地将字条收好,宁玄意这才转头看向了楚予珩:“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难不成是未卜先知,特意等着师兄的消息呢?” 以客卿的身份住进宫中以来,她和南诏的这位君上也算是逐渐地熟稔了,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将君臣之分当回事儿,说起话来自然也就随意的多。再者,楚予珩也实在是不太像一般的帝王,因为尚未立后,后宫单薄,除却处理国事,很多时候,他甚至宁愿来这栖梧阁受青葛的白眼也不想回去,时间久了,连宁玄意都觉得挤兑他是种乐趣了。 冷哼一声,楚予珩少见的有些忿忿:“我等他做什么,杀人这种事,他一向不热衷!” “杀人?”察觉到他今天的火气有点大,宁玄意挑了挑眉,倒是稍稍正色了起来:“好吧,要杀谁,你说就是了。” “呃”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应得这么痛快,一国之君的脸色古怪变幻了许久,才终于是摆摆手坐了下来:“算了,我也就一时之气罢了,安国公那样的三朝元老,哪里是说杀就能杀了的。” 南诏安国公祁连域脑海中慢慢过着这个人的信息,宁玄意恍然之下却是笑了:“怎么,他逼着你立后了?” 祁家是南诏第一世家,文臣武将人才辈出,其权势之盛,即便她当年在大雍军中,也是有所耳闻的。安国公祁连域正是祁家这一代的家主,本身就是战功赫赫c权势滔天的人物,野心自是小不了的。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女儿号称南诏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养到十六都未定亲,若说不是为了入主中宫,又有谁会相信呢? “我听说,那祁家大小姐可是倾国之貌c惊世之才呢,你为何,偏偏一点都不领情?”单手托腮,宁玄意转着石桌上的白玉杯盏,饶有兴趣地问道。 “祁家如果成为后族会有多麻烦,我不说你也看得明白吧?”揉了揉额角,楚予珩显得有些无奈:“况且,那祁清岚虽然名声在外,但究竟是何底细,实在也不好捉摸。我可没兴趣添这么个人来碍眼!” 给两人的杯中倒上茶水,宁玄意好心地提醒着:“不是还有安平公主在么,想知道祁清岚的性子,让她去接触一下不就行了?”同样是女子,彼此间应该更容易看透才对。 “那丫头自从见过你师兄神乎其技的医术之后就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学,现在成天往太医院跑,我哪里使唤得动她!”提到自己的这个妹妹,楚予珩的头更疼了:“也是我把她给宠坏了,她那个脾气,能办得成事才奇怪了。” “学医啊”想起了初见之时,眼前这个男子满面期待地问自己是不是也是杏林高手,宁玄意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君上,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是个很称职哥哥?” 无论自己背负了多少,走得有多困难,都要将自己身后的妹妹护得好好的这样的人,她曾经也见过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祁清岚那边,就交给我吧。” “玄意姐姐,我一点都不喜欢祁家的人。”一身繁复精致的公主装束,原该雍容端方的女子转过身来,一张俏丽非常的鹅蛋脸上却偏生露出了一副天真娇憨的小女孩情态:“我能不能不去见那个祁清岚啊?还有那些京中贵女,我一个都不想看到!” 看着已经十五岁的少女满面委屈地撅着嘴跟自己控诉,宁玄意不由失笑:“为什么呢?你是公主,难道她们还敢惹你不成?” 说起来这安平公主楚予瑶跟她亲哥还挺像,都是自来熟的性格。而且,也不知道楚予珩是怎么说明她的身份的,弄得这小丫头依赖自己得很,从见第一面起就姐姐不离口,最近干脆都围着她转了,真是有点没办法。 “不过就是一群围着皇兄打转的花蝴蝶罢了!”嗤了一声,楚予瑶好看的小脸上尽是不屑:“虚伪矫情的厉害,光是看着就让人倒尽胃口了,我才不想让她们进宫来!”她心目中的皇嫂,可绝对不是那个样子的。 “但是你已经答应我要在宫中设宴款待她们了,”站起身来,宁玄意心情很好地轻捏了捏少女的脸颊,笑得一派狡黠:“可不许反悔哦!” 撇了撇嘴,楚予瑶不甚满意地哼哼:“你和黎狐狸果然是师兄妹,就知道欺负我!” “好了公主殿下,打扮完了就该去外殿招待客人了。”拉着不情不愿的小丫头起身,宁玄意决定还是哄哄她:“这次也是为了你皇兄的亲事着想,你如果好好配合呢,一会儿你看谁不顺眼我就帮你教训,好不好?” 一双清水眸子瞬间闪亮起来,楚予瑶看向宁玄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好!玄意姐姐咱们一言为定!” 而她这话才出口的同时,因为不太放心自家妹妹而来暗中查看的某个男人就觉得自己的头又一次疼了起来:“为什么会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呢” 与此同时,此次设宴的升平殿中,南诏世家里排得上号的贵女也都来得差不多了。一时之间,满室的衣香鬓影c玉翠珠摇,各色美人齐聚的千娇百媚,生生把殿外的春光都给压了下去,直令人恨不得多生几双眼睛,才能将这样的景色尽数收入。 不过,就算同为美人,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作为第一世家的嫡长女,祁清岚的地位高绝毋庸置疑,更遑论她还有一张号称是南诏最美的脸,再加上颇具盛名的四艺无论身份还是才貌,她都远超同辈,有着足够的资格睥睨在座的贵女。因此,哪怕现下是在安平公主的地盘上,她依然是众星捧月c高高在上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好戏开锣 “这次还真是难得呢,居然能劳动安平公主亲自设宴。”用手中精致的牡丹纨扇遮住半张脸,也顺带着遮住嘴角讥讽的笑,定远侯府的小姐沈沁坐在祁清岚的下首,看向后者的眼中难掩羡慕:“不过也是,清岚姐姐眼看就要变成她的皇嫂了,早些巴结着也是必要的。” 语气之中竟然丝毫都不掩饰她对楚予瑶的轻蔑,听得祁清岚下意识就蹙起了一双好看的远山眉:“这是在宫中,沈小姐还是不要口无遮拦得好。” “清岚姐姐也不必过谦了,听说前几日君上就已经跟安国公提亲了,我看沈姐姐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礼部尚书家的莫依依促狭地眨了眨眼,一副知之甚详的模样:“这次宴会,可不就是为了你才特意设的么!指不定呀,一会儿君上都会亲自过来呢!” 礼部尚书负责南诏一应仪典规程,若是皇室有大婚的准备,他自然也是最早知晓的。所以,几乎是在莫依依开口的一刹那,余下的人心里就都有了判断,紧接着,便是一片附和之声。即使,这其中暗藏着艳羡嫉妒鄙夷等太多情绪,但形势还是完全的一面倒了。 双眉已经紧锁成一团,祁清岚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淡镇静,心中却是在这一刻掀起了波澜:为什么,为什么局面会在三言两语之下变成这样? 沈沁一向是以她马首是瞻的呀,可为何今天这个女人一开口就使得自己站在了风口浪尖呢?且不说她和君上的婚事还没有明确的消息,就算真的定下来了也万不能在这个当口以这种方式树敌吧?还无缘无故地扯上安平公主,沈沁这个蠢货是要把自己当枪使么? “嘿,玄意姐姐你这一招还真管用!”隔着精致的雕花窗棂,楚予瑶望着那一身青衣c恍若出水芙蓉一般的女子被众人团团围住,一双漂亮的眼眸几乎都笑成了弯月牙:“这下沈沁那个摇尾巴的哈巴狗可要倒霉了,祁清岚一准以为自己是被她给阴了呢!” 闲闲地抱臂旁观,宁玄意只是上下打量了祁清岚一番也就收回了目光:“这都是小事,倒是那个祁大小姐,看起来并不简单,你在她面前还要兜着点才行。” “有玄意姐姐你在,还要我出面干什么。”嘻嘻地笑着,楚予瑶抱着宁玄意的胳膊就朝里面走:“我跟着好好学就是了。” 她突然发现,能不动嘴皮子就把这群人给收拾了,也是件很好玩的事情。既然在医术上没什么天赋了,索性就换个技能吧。 “安平公主驾到!”一旁候着的宫人见状,急忙朗声开口。而殿中原本已经开始显得有些诡异的氛围也在这一瞬间被打破,尽管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地把楚予瑶放在眼里,可只要人家公主的身份还在,她们也就只有下跪行礼的份。 “见过安平公主。”祁清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注意到了站在楚予瑶身边的女子。那是一张极美又极陌生的脸孔,她很肯定,以前宫中绝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否则父亲也不会一点消息都不透给自己。再看这个人通身的气质和周遭宫人对她的态度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 “都起来吧,今儿是本宫招待不周,来晚了,各位小姐不要见怪。”一改方才在殿外的模样,现在的楚予瑶面容沉静,嘴角含笑,却是一派皇室宗女之风:“一会儿宴席完毕之后,大家就去御花园逛逛吧,若是有瞧上的花草尽管带回去,就当是本宫的赔礼了。” 御花园啊众所周知,当今君上下朝之后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那里了这么看来,一向不喜交际应酬的安平公主会主动设宴果然是个幌子,这一次的真正目的,还是要帮君上选妃呢。 众人心思不一,念如电闪,面上倒是一个个感激涕零地谢了又谢,这才缓缓起身重新入座。被楚予瑶一开口就扔出的好消息给砸得晕晕乎乎的,此时此刻,大部分人的心神都飞远了,唯有祁清岚,美目流转之间仍不断扫视着坐在楚予瑶身边的人。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次的事情怪怪的,而那个女子,似乎就是一切古怪的根源。 听说不久之前,君上亲自迎回了一位女子,予其客卿之尊,还赐住了栖梧阁,可是对外却并没有公布她的身份。对此,朝野上下还一度议论纷纷,不过后来也没见君上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而那个女子更是低调地从不出现在人前,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了。若说她是君上一早就安排好的人,那眼下在这个场合露面就别有深意了。 “还真是敏锐的直觉”察觉到那些若有似无的探究视线,如玉白皙的十指轻抚着手边的碧玉杯盏,宁玄意的笑容懒懒的,使得本就明艳逼人的五官更透出了十足的妖娆魅惑:“公主殿下,你觉得莫小姐和祁小姐哪一位更适合做你的皇嫂呢?” “莫依依和祁清岚啊”细细地看了看高台之下的两人,楚予瑶难得的认真了起来。 单从外貌来看,莫依依清秀灵动,娇小可人,犹如晨时含苞带露的栀子花。而祁清岚,则好比是濯水盛放的莲花,既清且美,风华无限。若她身为男子,恐怕也会更喜欢后者这种类型的,皇兄他,应该也免不了俗吧。况且,论家世,礼部尚书和安国公,也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 无奈地叹了口气,楚予瑶眸带幽怨地望向了身侧之人:“玄意姐姐,你今天莫不是就想让我当面知道,我皇嫂的位子非祁清岚不可么?”真是的,还不如直说算了,拿莫依依这个毫无可比性的人出来充什么数呀。 “我可没这么说。”单手托腮,宁玄意对这样的场面兴趣缺缺:“莫依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或许,比起祁清岚,她的优势会更大一些也说不定。” 是么?挑了挑眉,楚予瑶复又看了那两人一眼,忍不住小声嘀咕:“我觉得你做我皇嫂才最合适呢” “嗯?”并没有留意她的低语,宁玄意的眼角余光扫着偷跑出去的一个身影,霎时就来了兴趣:“公主殿下,好戏快开场了,要不要跟我移步御花园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误中副车 而同一时刻,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楚予珩已经早早地就到了御花园。算算时间,应该还要再等上一会儿,百无聊赖之下,他沿着一旁的鹅卵石小径就朝芍药园行去。栖梧阁除了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以外,连半点多余的花木都没有,着实看着冷清。若是挑几棵开的热闹的花送过去,哪怕玄意再怎么生性漠然,也会多少有点喜欢的吧? 暗自琢磨着脑海中的想法,正莫名地觉得有些雀跃的当口,冷不防被一个人迎面撞上,楚予珩当即就皱起了一对剑眉。眼看着那人顺势要倒入自己怀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了手,紧接着急退几步站定,面色沉郁地拂起了袖口。 “呀”一声女子的痛呼骤然响起,很明显,失去了屏障和借力点的人扎扎实实地跟地面做了一次亲密接触,用不着回去察看也知道,她的后背应该已经淤青了一大片了。毕竟,灵医黎烬特意嘱咐修建的鹅卵石小道,专门是为了刺激脚底穴道以便活血化瘀的,连穿了鞋的足底都能深刻感受到的疼痛,用娇嫩的背部来体验,那效果一定是非同一般的。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冲撞君上!”饶是在楚予珩身边看多了这样飞蛾扑火的类型,内侍总管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君上和公主的安排他是了解一点的,所以看着跟前这位名门贵女摔得如此凄惨,他在装傻的同时更多的是无语。南诏君上可不是以怜香惜玉闻名的,用这一招,怕是不太好吧? “君上恕罪,臣女并非是有心的!”顾不得后背传来的疼痛,一袭粉色留仙裙的女子忙不迭地起身跪好,一边告罪的同时一边美目含泪地望向眼前那面容俊美的男人,端的是梨花带雨c海棠凝露,那一份娇弱柔美的气质拿捏的恰到好处,令人一望之下就足以生出怜惜爱护之心。 依旧拂着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楚予珩却对美人的情态视若无睹。冷着脸任由她跪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说了一句:“朕记得你,你是定远侯府的小姐。” “君上!”虽然膝盖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地面刺的生疼,但听到这一声,沈沁也觉得自己这一遭的罪是没有白受了:君上居然认得她,居然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明明她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啊,而且每次都还是在祁清岚强大的光芒遮掩下,这是不是,是不是意味着 “沈侯爷教女有方,沈小姐确实格外与众不同,朕心甚慰啊。”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假山石后一闪而过的一点裙裾,楚予珩不由粲然一笑,顺带着连嗓音都提高了几分,听起来十分愉悦的样子。 “臣女臣女”从未见过高高在上的清远男子露出那样生动的表情,简直有如花开一瞬那般的惊艳夺目,沈沁当即就恍了神,嘴里喃喃半晌竟是语不成句。等她彻底清醒过来,却发现那人已经悠悠地走远了,徒留温柔悦耳的话语之声,仿佛还在耳畔低徊不去。 一张芙蓉面后知后觉地染上了红晕,沈沁愣了好半天,才勉力自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好像失了魂一样地往御花园外行去。已经被楚予珩一语一笑给夺去芳心的人,自是没察觉那个男子从头至尾都未叫她起身,当然,也就更别指望她能发现有人在暗中窥伺了。 “啧啧,皇兄的魅力还真是大呀。”兴致勃勃地在芍药园的花荫亭里看戏,楚予瑶不禁感慨连连:“沈沁那丫头平日里嚣张跋扈最讨人厌了,现在居然也能温驯成这样,实在是少见!”也幸亏这花荫亭乃是整个御花园的制高点,居高临下还隐蔽非常,否则,她怕是会错过这样精彩的一幕了。 以手遮眼,挡住太过强烈的光线,宁玄意姿态慵懒,面上的神情也是闲散至极:“食色性也,美人计是屡试不爽的,这可没有男女之分。只可惜,”她眯了眯眼,似乎有点遗憾:“那位祁大小姐对君上的兴趣一般呢,不然这三女争夫” “口口声声要帮我的人,躲这儿看戏还嫌戏码不够精彩!”满满的无奈间夹杂着一丝火气,楚予珩挥退身后的一众侍从,径自踱着步走进了亭中:“宁玄意,你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根本和黎烬是一路货色嘛!” 没有丝毫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和心虚,瞄了眼已经自动缩成一团猫着的楚予瑶,宁玄意只是摇了摇头:“毕竟师出同门,有相似之处也很正常,君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现在怪我可不够意思。” “难不成我还要谢谢你么?!”没好气地坐了下来,楚予珩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那股子烦闷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还需要使上美人计来御下,无论是谁,应该都不会好受吧? “君上难道不觉得物超所值么?”双手抱臂,宁玄意挑高了眉毛,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几句话就挑的朝中文武两派势力暗中较起劲来,这样兵不血刃的好卖买,可不是每天都能有的。” “这么说来,刚刚在假山后的人是莫依依喽?”离得太远,加上角度的问题,楚予瑶并没能看清藏身暗处的人,不过宁玄意会这么说,总是没有错的:“倒是可惜了,祁清岚不掺和一下总觉得不热闹呢。”而且,这次宴会的目的本就是她,莫依依只是个意外,误中副车,着实令人不爽快。 随手把玩着身侧的一株芍药,楚予珩嗅着鼻间隐约的淡雅花香,这才感觉心情好了一些:“祁家的目标是君后的位置,我既‘钟意’家世背景都堪称一流的定远侯之女,祁家大小姐的先天优势也就没了。祁连域筹谋多时,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轻言放弃?”所以这次的局,他是不入也得入。 “再有对君上你一往情深的莫依依推波助澜,加上祁清岚先前在宴会上所遭受的种种,”眼眸中有异彩闪烁,宁玄意的表情忽而转冷,似是优雅矫捷的猎豹在看见猎物之时瞬间崭露出来的锐利锋芒:“安国公府c定远侯府必乱,再扯上礼部尚书和护国公君上,届时就是你收权的好机会了。” “对啊,我竟然忘了莫依依的外祖是护国公啊!”猛地抚掌,楚予瑶霎时就兴奋了起来:“皇兄,那我们这一次的收获可大了!” “嗯,确实。”修长的指节缓缓收紧,轻易就将那一朵开到极致的烟粉色芍药给折了下来,一袭水色云纹常服的男子站起身来,拈花微笑却透出了君临天下的傲然之姿:“护卫京畿的五万黑羽军,若不能尽数掌握于朕之手,那便毁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星空不再 是夜,月凉如水,宁玄意独坐在栖梧阁的屋顶之上,仰头看着漫天繁星。白日里总是隐含笑意的凤眸在这个时候清冷地犹如一泓冰泉,沉静幽深地像是能照进人的心底,然而最终望进去的,也不过只是一片虚幻的空无。 朱颜手捧着云锦披帛打一旁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一身雪衣的女子抱膝而坐,浅薄的月色将之笼罩其中,仿佛云烟四合之下的迷离梦幻,下一刻,或许一阵夜风徐徐刮过,她就要羽化飞升,远遁凡尘。月中仙子c暗夜精灵,恐怕也不外如是了。 “姑娘,夜间寒凉,还是多加件衣裳吧。”温声细语,朱颜虽不忍搅扰,可到底顾及她重伤痊愈后虚弱不堪的身体,一边抖开月白色的披帛替她披上,一边小心翼翼地问询:“今日忙了一整天,可有哪里觉得不适么?或者我一会儿再去煎副药来” “朱颜,你说在灵渠见到的夜空会和雍都一样么?”目光悠远绵长,女子如玉的容颜沐浴在疏朗的月光下,勾勒出清灈的一片阴影。说不出的孤绝寂寥,凄冷凉薄。 “自然是一样的,否则又何来‘千里共婵娟’呢。”隐隐知晓她的心事,却是不知该如何劝慰,朱颜也只能顺势就答。 “千里共婵娟?呵”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也不知是不是定神凝望了太久,宁玄意只觉得眼底一片酸涩:“如果是一样的,为何灵渠的夜空那么美,而雍都的,永远都是阴云密布?” 在大雍那么多年,她曾拼尽一切去廓清那一片天,然而时也命也,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那人,看不到希望的同时还粉碎了原本所拥有的美好。就像齐月柔说的那样,她真的是个笑话,在战场杀伐多年还妄想以纯善之心涉足权谋,活该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可云相c云府c云家军,他们何辜啊? 她始终记得,当年泽国覆灭之时,自废一身玄功的母亲看着小小的自己,满面都是凄楚的怆然:“念念,勿憎勿恨,好好地活下去,这才是母亲唯一的心愿。你要记得,灵族本就是逆天改命的存在,招致而今之祸,也不过是天谴,与人无尤。日后,若是可能,就忘了有关这里的一切吧。” “若真有天谴,现在安然无恙c高高在上的,又怎么会是他们呢?”眼底的涩意更重,宁玄意下意识地阖了双目。 母亲,或许当年的选择,我们都做错了。事到如今,原谅女儿再做不到不憎不恨。血债累累,她既背负了起来,就总得有人偿还才行。 “朱颜,再多看看吧。”抬手覆住双眼,宁玄意喃喃低语:“很快,灵渠这么美的夜空就要不复存在了。” 夜色愈发深沉,时将破晓,乃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光景。 原本的一勾弯月已彻底躲入了云层,点点繁星也黯淡了光芒,忽闪着悬挂在夜幕中静待离场。此刻的南诏皇宫,除了往来巡夜的军士偶尔发出的几息声响,静谧的就好似一座空城。 栖梧阁中,高大的梧桐古木在地面上映出层叠错乱的树影,随着凉风袭来,微微摇曳成斑驳一片,婆娑世界,参差迷离。 这是一个人一天中最困乏的时候,也是任何见不得光的行动最容易得手的时候。 一道黑影自树顶而下,从浓重的树荫中慢慢剥离,暗到几乎无法视物的天光之下,隐约有着属于金属利器的色泽一闪而过。然而还不待那人再靠近主殿一步,一道破空之声极速响起,凌厉而刚猛之极,一息之间就穿透黑影而过,带起一蓬血色。风再过,空气中已明显染上了淡淡的腥甜味道。 “哼!”不屑的嗤笑声毫不遮掩地响起,循声望去,只见栖梧阁主殿的琉璃瓦顶之上,不知何时已端坐了一个青衣少年。一柄雪亮短小的薄刃正在他指间滴溜溜地打着转,那独属于武器的锐利锋芒闪着寒光,映衬着他清秀斯文的一张脸,竟是莫名的悚然和阴森。 那一地的树影忽然就静了下来,但也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稍缓之后的反复,就好像是被惊动了的蜂群,瞬间便倾巢而出,不留半分空隙,径直朝着青衣少年的面门扑杀过去,密密麻麻,遮天蔽月。 通身的寒毛几乎都立了起来,面对如此浓重的杀气,饶是青葛素来闲散惯了的性子,也忍不住沉肃了脸容。手中暗刃连甩的同时已经扣住了腰间缠着的软剑,身形连闪之间拂出一片流光清影,正面迎上那十几个黑衣蒙面人! 短兵相接,孰强孰弱高下立判。若论单打独斗,在场之人无一是青葛的对手,然而这群人显然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死士,对战之间默契天成,攻守一体,且招招致命,以死相搏,连半点破绽都难以寻觅,时间久了,反倒是青葛落了下风,被压制的死死的。虽说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危,可到底拿他们不下,一时之间竟成僵局。 “时间紧迫,别跟他耗着!”不知是谁短促地低喊了一句,几个黑衣人互相使了下眼色,陡然变招,居然硬生生地在其他人的掩护之下脱出了战圈,长剑一抖,继续向着原本的主殿大门而去。 暗杀计划本就应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们此次行动尚未接近目标就被阻断已是不利到了极点。眼看破晓在即,又是在这皇宫大内,若非主人吩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其实是应当立即撤退以图后续的。不过现在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想来这青衣少年式的人物,总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啪——”主殿门扉骤然大开,不等袭击者做出任何反应,一道鞭影挟着风声,狠戾无比地就抽向了来人的要害。 冷不防到了这地步还有人主动出击,围攻过来的黑衣人一惊之下不由齐齐扭身避让。及至狼狈躲过之后再看,却见殿门前已然站了一个红衣女子,怒目横鞭,身如劲竹,大有一夫当关c万夫莫开的气势。这一下,他们是全然地失了先机了。 “初次见面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倒真是承蒙贵主人看得起了。”红衣女子微微侧身,露出殿中说话之人的一角云色衣裳:“只是,这个时辰扰人清梦,实在是罪过太大,不知你们对贵国君上是否也行过同样的举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暗夜杀戮 而似是为了附和她一般,只听得话音刚落,栖梧阁外就响起了齐整而密集的脚步声,分明是之前这边的动静太大了,已经惊动了南诏宫中的禁卫军。 眼看大势已去,领头的黑衣人目光闪烁不停,先是冲身边几人暗暗地打了个手势,然后趁着红衣女子因为外院动静微微分神的当口,猛地一抬袖口,霎时,数支闪着幽暗光芒的短箭暴射而出。而同一时刻,剩下的黑衣人也都极有默契地扑向了身前的目标,以一种全然不要命的姿态缠住了朱颜和青葛。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死士的性命是微不足道的,可若能完成此次任务,那就是死得其所,说什么也得豁出去一试。 两道屏障骤失,殿中那人的身影终于是彻底地暴露在了袖箭的攻击范围之内。灯影朦胧,天光晦暗,那一袭云裳的女子在凛然四溢的杀气中缓缓抬头,苍白瘦削的面庞之上连一丝一毫异样的神情都没有。双瞳紧锁着那几支在视野中快速放大的箭矢,她拢在广袖中的双手刚欲探出,却不料中途一道龙吟虎啸般的剑光电闪而过,再看之时,身前不远处便只剩下了一地残箭。竟是均被那一招给拦腰斩成了两段,足见那一剑的霸道凌厉。 “大胆狂徒!竟敢在宫中作乱!”就这个纠缠的当口,巡夜的禁卫军也已经匆匆赶到了,眼看栖梧阁中分成两圈打斗正酣,不由又惊又怒。 住在这一处的可是君上的贵客,而在他们的重重保护之下居然还有这么多刺客暗中潜入光是想想都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了,于是再不敢轻忽,当即上前围剿。不过这些死士也明白此番已然是必败的局面了,不等被抓就纷纷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丸,眨眼之间就死透了。 “姑娘”跟禁卫军统领略做了一番交涉,朱颜急急抽身出来,正欲察看一下宁玄意的状况,却愕然发现殿中出现了另一个人,惊得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所以刚才那一道剑光果然是主子的手笔啊。”小声嘀咕了一句,青葛自觉护卫失职,只敢心虚地用眼角偷瞄着那两个人:“不是说还在路上么,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出现了” “幸好主子到的及时,否则你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心有余悸地长出了一口气,朱颜自去打发禁卫军离开。那两位多日不见,想必也没心情料理这跟前的烂摊子,她还是识趣些早早处理完毕为好。 余光扫到那尽量减少存在感的两个人,宁玄意当下失笑:“黎烬,我第一次发现你也是这般积威深重啊。”连青葛那个素来厚颜的在冷下脸的他面前都不敢再行放肆,实在是难得极了。 “区区几个死士都收拾不了,还差点伤了你,若再不好好教训还得了了。”罕见地没有露出半分笑意,一身白衣稍显凌乱的黎烬单手扣着女子的腕脉,一对修眉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这些日子没有好好调养么,为何还是这般虚弱?” 空着的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宁玄意笑得颇为讨好:“我没事不就行了嘛。再说,你这不是回来了?有灵医大人在身边,还有什么病症是不能药到病除的?” “玄意”很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然而只要遇上她的眼神,黎烬发现自己根本连板着脸都办不到:“你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很担心的,我说过,一切有我,你要试着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以及他周身传来的令人安定的气息,宁玄意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黎烬,我从来没有不信你。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 所以,由不得她不多思多虑。除非,她能够将那些过往都彻底终结掉。 “你啊”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黎烬岂能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思及此次在雍都的所见所闻,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轻声开了口:“玄意,我见到萧隐了,他的状况不太好。” 翌日,一大早,楚予珩刚罢了早朝就忙不迭地来了栖梧阁,自然,也很顺理成章地吃了闭门羹。在花厅里坐了大半个时辰,连主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 而因为护主不利担心要受责罚的青葛忐忑了一整晚,此时倒也还精神,手脚利索地上了茶之后就陪侍在一旁,连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更别说是给他任何暗示了。楚予珩心头不安了好一会儿,这才看到朱颜从内殿缓步出来,当即就以眼神相询。 “劳君上挂心了,姑娘昨晚并没有受伤,只是旧疾发作有些不适,尚需好好将养着罢了。”恭敬地福了福身子,朱颜的礼数依旧和往常一样,得体的挑不出半点错漏,可眼尖如青葛,还是从她略显僵硬的身姿里察觉到了暗藏的忧虑。 也就是说,宁玄意此时的状况可能并不好,至少,不会是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这,是要闭门谢客的意思?愁眉紧锁,楚予珩总觉得这件事的发展势头不对:“还是让太医院的院正过来看看吧,需要什么药材也好开口。昨晚之事是朕的疏忽,理应跟你们姑娘当面致歉。” “昨晚的事你这么快就查出头绪了?”内殿的门扇开了又阖,一个颀长的身影自里而出,像是染了清晨的第一缕晨晖,温文俊逸的让人无法直视:“与其向玄意致歉,不如给我个交待可好?” “黎烬?!”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楚予珩的眼中满是诧异:“你什么时候到的?” 接过青葛递来的茶,黎烬一拂衣襟下摆,悠然落座:“依我看,你这禁宫的守卫力度可真是要好好提升呢。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进来了都不知道,还指望他们能防的住你手下那么多权臣的死士?” 被他这绵里藏针的一句给噎得死死的,楚予珩忍不住扶额叹息:“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师妹还让她深陷险境,你要怎么怪我都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流言四起 “亏你还知道。”冷哼一声,黎烬面色微霁,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这才继续道:“昨天那群死士没留下一个活口,想必身上也不会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若我说暂时按兵不动,你恐怕都不会放过我吧?”摇头苦笑,对于黎烬的护短,楚予珩也多少是了解的:“今日早朝之时,我已经特意出言警告过了,不过按照那人一贯的性子,必然会咽不下这口气,大抵很快就会再有行动了。” “打草惊蛇,你这是要用玄意做铒,引他们出洞啊。”双目如电,黎烬盯着楚予珩,眼神中的锐利锋芒几如实质:“子御,你的难处我知道,可你也要明白,我能够拿这世间的一切和你冒险,但这其中绝不包括玄意。她,不一样,你懂么?” 直视着他的目光,楚予珩看了他许久,到底还是败下阵来。摆了摆手,他认命地点头以示同意:“好吧,我知道了。我向你保证,无论何时何地,绝不将玄意置入险地就是。” 虽说对黎烬的反应颇感意外,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宁玄意到南诏,一早就说明是来做客休养的,是他把人家给牵扯进了政治漩涡里,如今还莫名奇妙的有了性命之危,人家师兄会动怒也算情理之中。这事,是他做的不地道了。 “对了,”将正事暂且搁置,楚予珩对宁玄意确实是有些歉疚:“她怎么样了?为何会突然旧疾复发了?”难道说昨晚的刺客还是伤到她了? 旧疾她的旧疾何尝不是因为心病啊。暗自低叹了一声,黎烬并没有细说的打算:“放心吧,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的。倒是你,”顿了顿,他的表情转而变得有点幸灾乐祸:“我可是听说了,内外一团糟,你有的忙呢。” “还得多谢你家师妹替我打开了个缺口呢。”因着自己理亏,楚予珩也不好再像以往那般针锋相对,随即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了:“有你在这边我就不管了,需要什么自去取用,其他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一定不会再连累到你们了。” 微微颔首,黎烬起身送客:“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接下来的几天,南诏朝野上下几乎是乱成了一锅粥。先是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一干文臣和以定国侯为首的一众武将因为政见不合掐作了一团,紧接着,连安国公祁连域和护国公郭彦昭这等老牌的文武世家也被牵扯了进去,并且各自为政迅速战成了一团乱麻。于是,文臣们金銮殿口诛笔伐,武将们演武场拳脚相向,细分下来,两派人马人数相当,占比均匀,竟是斗了个势均力敌。且不说朝堂之上的局面如何,倒是为灵渠百姓的茶余饭后增加了不少谈资。 “哎,听说了么,前两天安国公家的二公子可是被护国公府的世子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呢。”灵渠最大的茶楼天源坊中,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胖子两眼放光,跟邻座的一个老相识聊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据说啊,是那二公子想当街调戏人家表妹,被当场给抓住了。” “这种人啊,就是活该!”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旁年纪稍大一些的掌柜的显然也一直在留心听着:“那个霸王,干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可算是碰到硬钉子了!” “就是就是!”“”楼里一片附和之声,似乎大家都是一副深受其害的样子。 而在天源坊视野最开阔的一个雅座隔间之内,一身雪色衣裳的女子听着这些议论,却是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护国公世子的表妹啊这个莫依依还真是下得了血本。”居然能引得祁清岚的二哥当街失态,是不是调戏暂且不论,单是能给护国公府一个合理的由头就很不容易了。而且,这两天朝中能闹到这个地步,多半也是她这个有着两大靠山的贵女在其中搅局呢,能量当真是不可小觑。 修长如玉的十指轻执壶把,使得润泽的紫砂壶身微微倾斜,溢出一道流畅的水线,将两人的杯子相继斟满。即便是做着这样简单的动作,黎烬也依然可以优雅得好似画中仙。抬眼望了望楼下车水马龙的繁盛之景,他勾唇浅笑,那份温雅柔和,仿佛能照进人的心里:“能做到这种程度,她才有被你选中的价值。不得不说,不管是她还是她身后的尚书府和护国公,都对那个位置有着势在必得的野心。相比之下,那位才冠南诏的第一美人却是有些不够看了。” 接过他递来的杯盏,宁玄意没什么血色的面庞之上仍旧噙着一抹极淡的笑:“莫依依和祁清岚不一样。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有着最本质的区别。”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让莫依依成为楚予珩的皇后,但却绝对不会扶植祁清岚。 “祁清岚能在见你一面之后就让祁家派出那么多死士行刺,这个女人的洞察力实在是不简单。”轻叩着薄薄的杯壁,若非墨色的眼底有着过于深沉的情绪在翻涌,只怕谁都会以为黎烬的口气是极为欣赏的:“如果只是论心机和手段,我看莫依依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是啊,不过如今的南诏可不需要一个母族如此强势的君后呢。”垂眸望向自己的手腕,宁玄意的眼神有些恍惚:“特别是,在这个未来君后的心里,她的夫君,并不是排在第一位的。” 那消瘦的近乎皮包骨的腕部,还隐约盘踞着一道狰狞的疤痕,在如今过于苍白的皮肤之上显得尤为突兀和刺目。这何尝,不是对她从前犯下错误的一种提醒和警示呢?毕竟这一幕,是何其的相似啊。 “莫依依喜欢楚予珩,喜欢的近乎偏执和狂热,而且她不在乎让别人知道,即便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得到自己的心上人。”半阖了眼眸,宁玄意稳了稳心绪,这才能够让得自己继续说下去:“这样的人,就算家族背景再强大,也不会成为今后皇权集中的障碍。相反,因为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她甚至会亲手遏止母族的壮大以楚予珩眼下的状况,莫依依才是最适合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心神不宁 这一点,早在她让楚予瑶设宴的时候就发现了。故意放出风声说祁家大小姐已经被内定为君后了,不日就要大婚。本意是想刺激一下那群贵女,给祁清岚添添堵也好顺便看看她的段位。可谁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莫依依三言两语就把头脑简单的沈沁给推出去利用了,还轻轻松松借力打力,一下子就把祁清岚给抬到了风口浪尖,这才有了后来顺利成章的发展。 “玄意。”没有过多在意她所说的那些,黎烬只是伸出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都过去了,这里是南诏,楚予珩也不是他。有我在你身边,别怕。” 记忆中的宁玄意,从小到大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所以纵然是女儿身,她仍旧可以背负的起一整个灵族的未来,仍旧可以提枪跃马c沙场血战。可就在刚刚,他居然从这个明朗肆意c率性妄为的女子眼中看到了惊惧和悔疚,看到了他原以为今生都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那些过往,究竟要刺的多深,伤的多痛,才能让她这般刻骨铭心,不能或忘? “有你在,我不怕的。”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汲取到了最后的一丝温暖,宁玄意也说不出自己此时那深深的惶恐和不安是为了什么。 但是,好庆幸,在这世间,还有一个黎烬。只要有他在,她就绝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不管什么时候,他在身边,自己就有大步向前的勇气。 或许真的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永远都不会放开自己双手的人吧?从小到大都是的,他对她的维护和守候,几乎已经溶入了血脉,成为了本能的习惯和自发的反应。她何德何能,这一辈子,能够遇见这个人啊。 “黎烬,去治好他吧。”彼此沉默了很久,久到原本控制不住外露的情绪尽数收回,再恢复成一贯的波澜不惊,宁玄意仿佛是在脸上罩了一层假面,此后的每一点表情,都再跟她本人无关:“我知道,你总是可以办到的。” “是,我自然有办法。”看到她缓和过来,黎烬也将那一抹招牌式的温文浅笑挂回了面上。轻拍了拍她的手,他姿态优雅地拂了袖口重新煮茶,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从未发生过的错觉:“只是你也知道,治标不治本,我这法子使出来,短期内看起来很有效,可实际上,也无非是一个拖字诀罢了。” “能这样便好了,延得一时是一时。”转眸望向窗外湛蓝色的天空,女子明媚妍丽的眉眼中有着一丝潜藏的忧虑:“雍都那边,我暂时还不想管,倒是金沙城” 已经太久,没有收到从边塞传来的消息了。哪怕以黎烬的人脉之广,消息网足可遍布天机大陆,那个千里之外的边陲重镇,还是没有半点可以探查到的询息。 她担忧着的战事,她牵挂着的人,统统渺无音信。出于一个久经沙场之人的本能,有一种极度深切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似乎,在她历经那么多苦痛从地狱归来以后,又有什么东西,即将脱离她的掌控,然后面目全非,不复往昔。 “战事频繁,各路消息往来会有滞塞本也正常,不必忧心太过。”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黎烬不由出言安慰:“我会让人加紧探听的,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养,什么事情都不要管。” 之前会把萧隐的病症直接告诉她,也是他高估了宁玄意的身体恢复状况。他确实没想到,自从醒来以后,她的多思多虑就已经成为了习惯,这样的状态,对她目前来说还很羸弱的身体是极其不利的。现在想想,那一晚的刺杀行动着实是险而又险,他如果没有及时赶回,那后果还当真是不可预料了。 “好。”明白自己的任性使得身体状况反复很让黎烬担心,有些歉疚地冲他笑了一笑,宁玄意答应的十分干脆:“我一定安安静静地呆在栖梧阁。” 只是,话虽说得很简单,可现实却往往是会与之相违背的。 就好比现在,宁玄意才踏进栖梧阁的院落中,就已经听到主殿之内传来了楚予瑶咋咋呼呼的声音:“玄意姐姐到底去哪儿了呀,怎么还不回来!我是真的有事来找她的!” 和黎烬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宁玄意表示自己很无辜:“好了,这一次可不是我不想安静地呆着了。”说完,她当先迈步而入,徒留身后之人一脸无奈地立在原地。 “我说公主殿下,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是确实不知道姑娘的去向啊。您在这里干等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先行回去吧。”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青葛就觉得满腔郁闷无处发泄。 上次的事,虽然有姑娘从中斡旋,主子表面上也没多说什么。但这段时间以来,那两位出入都不带上他和朱颜,反而只令他们留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已经是很严厉的责罚了。毕竟,他们是贴身侍卫,哪有离主子那么远还完全不晓得主子行踪的道理!这还算哪门子的贴身,他们又是护卫的什么!可奈何这位安平公主,根本就不是能讲道理的人,一进栖梧阁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问到现在,他能忍住脾气不把她丢出去就是给南诏君上面子了。 “你”认识黎烬那么久,对于他身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厮青葛,楚予瑶也是颇为了解的。这小子,看起来一脸无害,实则跟他主子一个样,都是光说话就能把人给挤兑地跳脚的。用手指着他半晌,她一时气结,正想着要怎么撬开他的嘴的时候,却听到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隔着大老远就知道是你来了,怎么,什么事急着找我啊?” “玄意姐姐!”高兴地转身直扑过去,却在还没碰到来人衣袂的时候就被另一人使巧劲给一把拂开了。楚予瑶晃悠了一下才勉强站住,不禁有些懵了,一双杏眼眨了又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紧跟着宁玄意进来的那个白衣男子,当下就像见了鬼似的猛然跳开了:“黎黎黎烬!你怎么也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来者不善 先是看了看宁玄意,确认她并没有被楚予瑶的冒失给冲撞到,黎烬这才扬起一个冷淡的笑,朝向了眼前的少女:“不然公主殿下以为我应该在哪里?” “没没”连连摆手,楚予瑶连看见他的笑容都觉得胆战心惊:“你爱在哪里就在哪里,我我没意见。” 天呐,她原以为黎烬看望过自家师妹之后就会出宫去住自己的别院了。毕竟,他一直都很不喜欢待在皇宫里,不管皇兄有多要紧的事找他,他都从来不会在宫中停留超过两个时辰。而现在,这个男人竟然要陪着玄意姐姐一起了?那她以后岂不是不能再跟着了? 想到以前她缠着黎烬试图让他教授医术却被各种无情恶整的画面,楚予瑶欲哭无泪。为什么脾气那么好的玄意姐姐会有这种性子恶劣的师兄啊?这不是老天爷存心在跟自己过不去嘛。 该,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心头的怨气终于有了疏解的口子,青葛笑得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然后心满意足地随着朱颜退了出去。 挑了挑眉,宁玄意被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给逗乐了。看样子,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在黎烬这里吃过不少的亏啊,否则何以是这种苦到极点还欲哭无泪的表情? 轻咳了一声,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幸灾乐祸:“公主殿下,有事就直说吧,我师兄是自己人,无碍的。” 对你是无碍,对我可就未必了啊。在心底哀嚎着腹诽了一句,楚予瑶的小脸蛋笑得十分僵硬:“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明天,皇兄会在清河殿设宴迎接大雍的特使,我想喊你一起去凑个热闹。”如果早知道黎烬在,她是打死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的。 “大雍特使?”原本轻松的神情迅速冻住,宁玄意听见自己的嗓音简直镇静平淡地出奇:“这倒是少见了,公主殿下可知他们是为何而来的么?” “据说,是为了跟南诏达成互市的协定吧。”谈起正事,楚予瑶倒也没那么慌张了:“具体如何,皇兄也不会跟我细说,反正明天的场面会很盛大,我想你去转转也好,就当是散心了,省得总闷在栖梧阁里。” 宁玄意的身子不好她是清楚的,尽管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多出去走动走动总是有益的。想来,黎烬就是再不近人情,也不会出言阻挠了吧? “公主殿下知道大雍特使的身份么?”没等到被邀请者的回答,倒是黎烬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声,楚予瑶只觉得今天的场面怪异极了。 只是再怎么心里嘀咕也好,面对黎烬过于锐利的视线,她是永远会第一时间败下阵来的:“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大雍的使节太低调了,一丝风声都没传出来呢。”当然,这也怪他们素来跟那个国家交涉太少,所以连对方最基本的行事作风都摸不透,不晓得皇兄那边是不是有掌握其他的资料。 “那就多谢公主殿下亲自来通知了。”勉力微笑颔首,宁玄意的面容之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倦姿态:“明日的宴会我一定准时参加,不会让殿下落了单的。” “嗯,那你好好休息哦,明天我会提前过来接你的。”眼力见这东西,楚予瑶自认还是不缺。此时显然是告辞的最佳时机,再不走她还真怕黎烬会因为失去耐心而把自己给扔出去。 想到这,她不由打了个冷战。再度跟宁玄意示意了一下,楚予瑶几乎是脚底抹油一般地溜出了栖梧阁,连头都没敢再回一下就消失在了回廊的转角。 “为何好端端的,大雍会忽然派人前来南诏?”已经没有心情顾及楚予瑶的小动作,宁玄意的思绪完全被明天的宴会给占据了。 大雍是天机大陆第一强国,向来自负国力雄厚c兵强马壮,并不屑于跟其他小国有任何往来。当然,其实也不需要。因为以武力征伐起家的大雍一贯善战,为周遭各国所敬畏,一般势力巴不得附为属国,以求得庇佑,年年进贡岁岁来朝都不在话下,又哪敢要求它放低姿态。 而南诏,偏偏就是这么多国家中的异类。一方面,也是由于地理位置较远,无论交好或是进犯,都不那么容易;另一方面,则是南诏人民的天性使然。慵懒自由的日子过得太久,且手头富裕c衣食无忧,谁又闲着没事愿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别人手中呢? 一个不闻,一个不问。是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大雍的版图一再扩张,南诏的贸易一再繁盛,双方还是各持己见,井水不犯河水,彼此过着截然不同到好似两个世界的生活。可如今,强势的一方居然要率先低头了,这到底,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信号? “若我没有猜错,恐怕跟萧隐的病也脱不了干系。”出去了半日,早担心宁玄意的身体吃不消,原想让她好好歇着,偏生此刻还来了这样的消息,当真是半点都不肯让人闲着。黎烬无奈地暗叹一声,半扶着面色不好的女子在软榻上坐下:“我离开雍都之前留了一张药方,是能暂时缓和萧隐心绞痛的症状的。不过其中很多药材都太过珍稀,以大雍的库存,应该禁不起那么大的消耗,来药材资源丰富的南诏寻求供货渠道也算正常。”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虽然,这大概也是一个诱因,但绝对不会是最重要的那个。 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宁玄意正想再说些什么,冷不防眉心一热,却是黎烬的手指轻轻按了上来,用一种轻柔徐缓的力道慢慢揉开了她眉间的褶皱。 “念念,别想了。”半俯下身子,黎烬移开手,一双墨染的黑眸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却有无端透出令人屏息的专注和温柔:“记得我说过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念念啊有多久,没听人这么喊过自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念念不忘 犹如被他的清冷低语给惑去了心神,宁玄意深深地看进男子的眼底,堪称瑰丽的凤目中异彩连连,像是把灵渠的整个星空都给揉碎了纳进眸子里,美得不似凡人:“黎烬,你刚刚喊我什么?” 自从母亲在自己面前自刎之后,她就再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这个小字,是父亲在世时亲自为她取的,因为她,是他们两个人的念念不忘,是他们心中最珍爱c最疼惜的宝贝。可是,给了她如此深重之爱的人,最后却都一个个地离她远去了。先是父亲,再是母亲她终究,是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这个世上,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再不是念念,也再不会,被人牵之挂之c思之念之。 “念念”神色越发柔和,黎烬以手描摹着她的轮廓,眼瞳中的墨色更深了:“你是我的念念啊” 小时候的宁玄意很不讲理,除了双亲以外,从不允许任何人唤她的小字。而他虽比她年长不少,可到底也还是个少年,看着那娇憨的小糯米团子一样的女孩偏要摆出那般霸道的架势,就总忍不住想逗逗她。 “念念,念念!”他故意这么喊她,惹得她迈着小短腿就朝自己身上扑。张牙舞爪,百般凶狠,但落在他眼中,也只是一头没长牙的小奶兽,只余了可爱灵动,连一丝一毫的杀伤力都不具备:“既这么喊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念念不忘了,乖,哥哥不会欺负你的。” 当初痞子样的调笑,之后竟然一语成谶。自从在灭族战乱中离散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一刻忘记过她。就算她成了云千雪,就算她入了宫,就算,她为另一个人披上了赤红如火的嫁衣,她也还是他的念念,不会忘,不能忘,不敢忘。 如今,她又站在他面前了,不再少不更事,不再远隔天涯,更不再是,别人的结发之妻。而他,也终于是把烙在心口的那个名字给说出来了,念念啊,你现在可懂? 他的指尖如玉温凉,在面颊上缓缓游移之时却好像点燃了心里的大火,令人在瞬间就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和感官。宁玄意失神地听着,看着,任由他的手轻捏住自己的下颚,然后,一点微凉的柔软就覆在了她的红唇之上,宛若蜻蜓点水,一触即分,美好得像是人的错觉。 “这一次,留在我身边吧。”彼此之间气息相接的距离,他的唇停留在她的脸侧,轻声细语间带着极其暧昧的缠绵悱恻,似是情人的低喃,又仿佛,是某种不敢公然宣之于口的深切恳求。 然而,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宁玄意的眼神却反而清明了起来。握住男子的手,她轻轻地笑出声:“黎烬,你是在害怕么?” 所以,才会突然这么不顾一切地说出这些话来。印象中,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深沉内敛的,能让他情绪直白外露到这种地步,想来,他心里的不安已经达到顶点了吧?她从未想过,他对自己的感情竟会如此的炽热和执着。那个永远清风朗月般的黎烬,竟然,也会有爱着的人么? “是,我害怕了。”埋头于她的颈项之间,黎烬抿了抿唇,难得一见的流露出小孩子气:“你的心神全被大雍的一切牵引着,他的消息,边塞的战事,互市的特使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你甚至可以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我难道,还不该害怕么?” 不止害怕,而且后悔。当年,在云府认出她之后,他就应该带她走的。为何,自己当时能克制到那种地步,甚至觉得只要她快乐就好,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已经错了一次了,他绝对不希望再有第二次。这一回,就算他贪心自私吧,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她离开了。 “不会了,再不会了”抬手环抱住他,宁玄意的眼眶毫无预兆的就红了:“黎烬,以后,我们都在一起了。” 隔天一大早,楚予瑶就盛装到了栖梧阁。和以往大大咧咧跑进去的作风不同,这一次,她先是在院落里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有记忆中那个恐怖的白色身影后,这才稍显安心地小步走了进去。 宁玄意已经在偏厅里用早膳了,见着她难得规矩的模样,当下就笑了:“公主殿下今儿个的情绪可不高,怎么,是月华宫的早膳不对胃口么?” “你也跟着取笑我!”闷闷地在桌前坐下,楚予瑶接过朱颜盛好递来的燕窝粥,只是一个劲儿地用勺子搅着:“要不是为了不碰上黎烬,我用得着这么早就偷溜过来么?真是的,在宫里还跟做贼一样,我这公主做的也太憋屈了!” “如果只是为了他的话呢,你就可以放心了。”姿态优雅地喝完最后一勺粥,宁玄意端过一盏花茶准备漱口:“你皇兄一大早就把人宣去御书房了,这会儿你想见也见不到呢。” “是么?那我就高兴了。”长舒了一口气,楚予瑶笑得眉眼弯弯,顿时就有了用早膳的兴致,端起燕窝粥就再不客气地喝了起来。 当真还是个孩子啊。略带宠溺地笑望着眼前这个俏皮的少女,宁玄意摇了摇头,等她吃饱喝足之后才开口询问道:“宴会不是正午时分才开始么?就算是为了避开黎烬,你这也来得太早了吧?” “等到正宴才去那多无聊啊!”心满意足地停了筷子,楚予瑶笑眯眯的,再配上她还带着婴儿肥的秀丽脸蛋,活像一只偷腥得逞的小猫咪:“我昨晚听说的,今日午宴之前,大雍特使会在我朝清贵大臣的陪同下泛舟御河,以饱览我南诏胜景。你不是问我来的是谁吗,我们一会儿先去御河边上等着,就不信看不到了!” 尽管觉得这个主意并没有多高明,还意外地显得十分孩子气,不过对上楚予瑶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宁玄意总是不太忍心拒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大雍特使 于是,在初夏已经开始变得炎热的气温中,一行人在御河边一处隐蔽的凉亭里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这一处知闲亭初时是为了观赏芙蕖才建的,距离御河很近,视野也不错,多为宫中女眷来御花园赏玩之用。但御河毕竟是自外而进,风景绝佳,偶尔南诏君上也会用来招待男客,这个时候,往往就需要避嫌了。而出于这种考虑,后来在知闲亭周围的水面上就设置了不少高耸的假山石,陡峭林立,层次递进,俨然又是一景。御河上游船的人甚至都不会注意到那儿有个亭子,可亭内之人却能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这样一来,似乎两边的问题都解决了。但所谓百密一疏,负责改造的工匠一定没有想到,环绕的假山石因为掩蔽性太好,在遮挡了视线的同时也很好地遮住了穿堂风。一到夏天,这个地方就变得闷热难挡,几乎没有人能够忍受得了,就好比现在,哪怕是并没有晒到什么太阳,楚予瑶也觉得自己快要热疯了。 “皇兄的动作也太慢了吧,到现在还不过来!”使劲地用宽大的袖子扇着风,楚予瑶再无半点形象可言:“什么鬼天气!热都热死了!” “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看着一身大妆却早已被淋漓的汗水弄得形容狼狈的女子,宁玄意也是无奈:“反正宴会上就能见着人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她倒是没觉得热不热的。自从变成了这么个病秧子之后,她的身体一直都是冰凉的。眼下还不到暑气蒸腾的时候,单单是闷热,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大影响。 再度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楚予瑶抿了抿唇,面上的神情颇为不甘:“不行!现在就回去我岂不是平白遭了这一回罪?再等等!” “可是公主殿下,我们姑娘她”陪侍一旁的朱颜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宁玄意不介意陪着这位小公主胡闹,可她却不能不顾及前者目前的状况。前些日子,主子从大雍回来之后也不知道跟姑娘都说了些什么,使得她着实消沉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起色的身子又迅速地衰弱了下去。这样的天气,她实在不适合长时间在外面呆着,她不提,那就只有自己来当这个恶人了。 “来了。”用轻飘飘的两个字打断朱颜的话,宁玄意淡淡一瞥之后就继续看向了不远处的御河河面。那里,一艘装饰华丽的两层游船正缓缓而来,隔着如斯距离,她都已经能看到负手立于二层甲板之上的楚予珩了。 “那皇兄身边站着的,就该是大雍的特使了吧?”早等的不耐烦的楚予瑶几步上前,扒着栏杆看得一脸雀跃:“诶,好像是个挺年轻的呀,我还以为会是个老头子呢!” 挺年轻的凝神看着那个被楚予珩遮挡了大半的身影,宁玄意只觉得无比的熟悉。 一国使者,来谈的还是有关两国互市这种利益攸关的问题。论资历和身份,都不会太低才是。而雍都之内,两项皆符合的,也无非就是那几个人而已。叶疏狂和萧陵尚在金沙城,而唯一的皇叔定亲王年岁也不小了,绝对不会是这种身形体态。这样一来的话,难道说 恰在此时,楚予珩半侧身子跟边上的男子笑说了一句什么,没有了他的遮掩,那人的面目就清晰无比地落入了亭中众人的眼里。楚予瑶一见之下,当即就忍不住连声感叹:“哇,这个大雍的使者长得真是不错,连皇兄都略逊他一筹呢!” 一身黑色暗纹的织锦衣袍紧贴着颀长劲瘦的身材,男子目如朗星,眉如墨染,刀削斧凿一般的五官冷厉非常,薄唇紧抿之间就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和清寒。恍若囿囚潭底的千年玄冰,却又犹如盘踞峭壁的高岭之花,一眼望去,虽然轻易就会心生爱慕,但也只敢远观旁视,绝不敢有伸手碰触之意。 相较之下,尽管楚予珩也是容颜俊美c风采卓然,但过于温和的气质使得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一眼望去,反而没有黑衣男子那般打眼了。 “啧啧,这样的风姿容貌,在大雍也应该绝非泛泛之辈吧?”楚予瑶再单纯也是自幼在宫中教养长大的,一看就知道那人通身的贵气只有在大家世族的常年熏陶中才会逐渐形成:“或者,他是哪位世家的公子?”如果南诏世家里也有这样的人才,那她一定要早早请皇兄赐婚,将人给拿下。 “镇北王萧陌。”语调平缓地吐出这个名字,宁玄意望着那个人,眉眼间不由自主地淌过一抹涩然的笑意。 真的是你啊。没想到,重活一回,见到的第一个故人居然还是你这一切,和当年又是何其的相似 “竟然是大雍的皇室宗亲啊,难怪了”楚予瑶恍然,又恋恋不舍地盯着看了好几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玄意姐姐,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罢了。”收回目光,宁玄意带着朱颜转身离开:“走吧,午宴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了,你也该回去梳洗更衣了。” 而彼时,站在船头的萧陌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星眸一转,视线直落知闲亭所在的方向。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目力所及之处,只有怪石嶙峋的数座假山临水而立,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莫非,是自己感觉错了?剑眉微蹙,萧陌下意识地盯紧了那些假山石,试图从中窥探出些许蛛丝马迹来。 “怎么,王爷看起来似乎对那几座假山格外的有兴趣啊?”一路游览过来,楚予珩早就发现大雍的这位镇北王是个极为寡言之人,其脾性更是和长相一般,冰冷难近,不可捉摸,完全是一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模样。现在,好不容易发现他的表情有了变化,自己又哪能轻易放过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萧陌其人 还是什么都没有。萧陌眉间的折痕更深,转过头来对上楚予珩带笑的眼,他却已然恢复如初:“南诏御河之景果然非同凡响,倒叫本王一时迷了眼,实在是失礼了。” 只是这样么?挑了挑眉,楚予珩仍是一派东道主的热情姿态:“那可真是南诏的荣幸了。前面码头就要下船了,朕在清河殿特设了午宴,为镇北王你接风洗尘,希望我南诏的美酒佳肴也同样能不负盛名啊。” “君上客气了。”扯了扯嘴角,萧陌再度回眸看了一眼那处假山,一双幽深的眼暗了又暗,直将所有的情绪都沉了下去,再无半分踪迹可寻。 再见到萧陌的时候,已经是在午宴之时了。宁玄意望着坐于自己斜对面的黑衣男子,一时百感交集,到最后竟也只能付之一笑。 萧陌于她,着实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不过他们两个的来往,素来极少又极简单,乍然遇上,倒也不至于叫她失了常态。只是,再度以这样的开端重新认识,对她和萧陌来说,真不知道是好是坏啊。 “玄意姐姐,我怎么没看见黎烬啊?”妆容一新的楚予瑶换了一袭更为华美的茜草色留仙裙,配上那张俏丽甜美的小脸,看起来娇媚极了。她甫一进殿,就东张西望了半天,在确定没有那个鬼魅似的白衣身影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在宁玄意的身边坐下:“难道是知道今天有比他长得更好看的人在,所以识趣地躲起来了?” “你呀,也就只敢在他不在的时候才这么嚣张。”失笑地摇了摇头,注意到楚予瑶频频瞥向萧陌的眼神中夹杂着十足的娇羞,宁玄意忍不住出言调侃:“萧陌长得更好看啊啧啧,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哪哪有耳熟了。”心虚地垂了眼眸,楚予瑶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连耳根子都开始隐隐泛红了。 “如果我没记错,早先你就是这么贬低你皇兄的吧?”颇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位小公主的反应,宁玄意嘴上是半点都不饶人:“看来俗话真是没有错呢,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玄意姐姐!”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楚予瑶不禁伸手捶了捶桌子:“好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不说黎烬的坏话就是了!” 真是的,偏揪着这一点不放,还拿她来取笑!这师兄妹两个,有时候真是小心眼的可以! “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宁玄意的表情很微妙:“你说不说他的坏话跟我何关呢?只是,没想到我这随口一说,似乎还蒙对了?” “姐姐!”不依地扯着她的胳膊开始撒娇,楚予瑶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烫得能煮鸡蛋了:“你说,他他会注意到我么?” 话至最后,已经声如蚊蚋,低不可闻。显见得这个一向我行我素惯了的小丫头此刻是多么的没底气。 “你喜欢他么?”看出眼前少女此时春心萌动的劲头有点大了,宁玄意不由收了调笑的意味,转而一脸正色地轻声问道:“殿下,不过才见第二面而已,你们两个,还只是陌生人。” 忽闪着一双清澈灵动的杏眼,楚予瑶海棠花一样的面容之上流露出天真的迷惘:“我我不知道。可是,从第一眼看见他,我就觉得他在我眼里和其他人都不同。姐姐,”她攥紧了宁玄意的手,好像只有这般才能要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如果我喜欢他,你说皇兄会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么?” 果然,养在深闺中的怀春少女就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来进行沟通的。 她这边还在想着要让人家看清形势,可那边都已经打算谈婚论嫁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自幼长在军营,所以无法理解这种诡异的一见钟情么? 强忍住抚额的冲动,宁玄意当下也只能勉强结束这个话题:“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他若注意不到你,一切就都是枉然。先好好把这场宴席应付过去再说,你总也不希望在外人面前丢了你皇兄的面子吧?”说实话,她是真怕这个一贯跳脱的丫头会突然跑去跟萧陌示爱,到时候,整个局面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控制住了。 “嗯,我知道了,一切以大局为重。”握了握拳头,因着她模棱两可的几句话,楚予瑶仿佛是得到了最强有力的外援支持,立马就斗志昂扬了起来:“我一定会努力给皇兄长脸的!” 你不搅局你哥就谢天谢地了。以手支颌,宁玄意一边腹诽一边庆幸自己能暂时打发掉这个小家伙。萧陌的身份可是敏感得很,这两个人若是联姻,那后续的发展恐怕就不那么美妙了。南诏于她是绝佳的切入点,于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呢? “正所谓远来是客,我南诏对待客人一向热情,朕今日就以这上好的胭脂雪酿为王爷接风洗尘!”并无闲暇关注到自己宝贝妹妹的诸多小动作,作为一国之君,楚予珩还是很尽职尽责地在进行着官方的外交流程。大雍的镇北王素有冷面煞神之称,早年征战沙场也是铁血冷酷c下手无情,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面对这样的人,他难免要多花些心思。毕竟以大雍的国力,互市的利益还是极为可观的。 “多谢南诏君上了。”面不改色地和楚予珩对饮了一杯,及至侍女再度上前斟满,萧陌看着琉璃盏中那浮着一层纯白冰雾的红梅酒,薄薄的唇瓣微微上扬,却好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里:“贵国的胭脂雪酿固然是酒中极品,只是”比起他曾喝过的浮醉三生,眼前这个,倒似是落了下乘了。 话虽未尽,可那意思却婉转得很分明,楚予珩稍作思量,随即也就明白了过来:“听闻大雍宫中曾有一种奇酒,名为浮醉三生,不仅口感醇厚绵长,饮之更能让人恍若历经三世,玄妙至极。想必王爷是饮惯了那酒,所以瞧不上朕这里的凡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酒?!”暗自低呼一声,楚予瑶已然听得入神,丝毫没有发现身边的宁玄意骤然收紧了双手,甚至连面色都诡异地添上了几许苍白。 “君上说笑了,这冰雪特酿的寒梅酒已是极为难得,自然不能以凡品称之。至于那浮醉三生”略微停顿了一下,萧陌眼神微闪,眸中极深之处藏着刻骨的萧索和凄凉:“其实并无传说中那般神奇,不过是本王自己比较喜欢罢了。”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女第一次让他试酒时的场景。 那一年,初初立夏,云府的后院之中,满树的合欢开得极盛。而她,立在那一片软如云絮的清艳丽色下嫣然浅笑,分明是其中最美的一朵:“此酒名为‘浮醉三生’,酒如其名,饮之可得人间百味。不知四皇子可有兴趣一试?” 人间百味呵浮醉三生有没有这个能耐他不清楚,可自打那朵花落在他心上,他只怕是把这一生原本都不会有的感情给尝尽了。 世人皆道大雍四皇子天性淡漠c冷面铁血,可谁又能想到,他的喜怒哀乐也仅仅只随着那一个人变动呢? 千雪,云千雪,如果每个人的命中都注定要有难以逃脱的劫数,那你于我,就是最大的必然了。 “能得镇北王如此赞誉,此酒必然非同凡响。只是,可惜了”不由地喟叹出声,楚予珩摇了摇头,满目皆是遗憾:“朕是没有这个缘分了。” “听闻这浮醉三生乃是出自大雍昭贤皇后之手,自她之后再无人能酿制成功,不知此言是否属实啊?”捋着一把长长的美髯,安国公祁连域似笑非笑,言语间毫不客气地表现出自己的怀疑和讥讽。 虽然大雍武力强劲,可他南诏本身也是以独一无二的商贸地位在这偌大的天机大陆上立足的。无非就是一坛酒而已,夸得这般神乎其神c世间难寻岂不是打了他们的脸?他就偏偏不信了,难道大雍皇后一死,还再没有人能喝到那什么浮醉三生不成了? 从思绪中缓缓抽离出来,萧陌抬头轻瞥了他一眼,眸光似冰,直冻得人心胆俱寒:“自然。否则以我大雍之国力,贵国的美酒生意还能遍及天机大陆?” “你”被人这般居高临下地强势压住话头,对于祁连域来说,实在是生平少有,当即怒火翻涌之下就忍不住反唇相讥:“那还真是可惜了,昭贤皇后英年早逝,看来是上天造化,注定大雍无此机缘啊!” “上天造化”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萧陌双眸虚眯,还不待席间其他人有所反应,就见他一掌将案上的玉箸给击飞了出去。 那象牙色的一片虚影如疾风般电闪而过,再看之时,祁连域的冠发已被其中一支玉箸打散,凌乱地披落下来。而另一支,则堪堪贴着他的面门飞过,在将颧骨都擦红了一片之后才直直地钉入了大殿的梁柱之中。 没人料到萧陌会有此一招,一时之间,整个清河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俨然是被这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镇北王给惊到了。 “嘶——”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使得祁连域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凉气。一手拂开额前的乱发,一手触碰脸颊上的伤痕,却冷不防摸到了点点血渍,惊怒之下,祁连域直接跳了起来:“镇北王!这可是在我南诏国内,你莫要欺人太甚!” 南诏国内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楚予珩向来都是以平衡各方为主,而他身为南诏第一世家的家主,到哪儿不是被尊着供着,谁人敢拂了他的面子!偏生今天,在这权贵云集的午宴之上,他被一个外来王爷当众搞成这般狼狈模样,简直是岂有此理! “那你可知,你所议论之人,乃是我大雍的国母?”缓缓站起身来,萧陌通身的冷意几如实质:“若不是尚在南诏,你以为,本王还会让你有机会站在这里乱吠?” “咳咳。”清了清嗓子,楚予珩第一时间回过神来,看着披头散发c面容带伤还气急败坏的祁连域,心情竟是好得出奇:“安国公,你僭越了。镇北王已是手下留情,你该谢恩才是,再出言顶撞,丢的,可就是我南诏的脸面了。”说着,他又转向萧陌,面上的笑容真诚而饱含歉意,看起来惭愧极了:“是朕平素里对他们太过宽容,以致于多喝了几杯就开始脑子不清楚了。酒醉之人胡言乱语,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伤了两国和气就不好了。” “皇兄真是能和稀泥,明明看戏看得那么开心。”撇了撇嘴,楚予瑶看着祁连域黑着一张脸不甘不愿地跟萧陌请罪,而后者则仍是一脸冰霜c勉为其难地表示不介意,就不禁对着一旁的宁玄意发牢骚:“一个个都那么会演玄意姐姐,你说他们一天到晚都不会觉得累么?”边说边去扯身侧之人的胳膊,一触之下,竟发现宁玄意的双手冷的好似没有活人的温度,吓得她霎时就低呼了一声:“玄意姐姐,你怎么了?” “嗯?”因着她们的位置实在靠前,而楚予瑶的这一句话又没来得及控制音量,才一出口,就引得楚予珩和萧陌齐齐望了过去。 “我没事,有些不舒服,就先退下了,劳公主替我向君上告罪。”匆忙站起身来,宁玄意已然注意到了萧陌带着十足探究的视线。克制住微颤的指尖,将自己隐入殿旁宫娥内侍的队伍之中,她努力平复着心绪,缓步走出大殿。 直到看见殿外头顶湛蓝的天空,宁玄意才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晦暗难辨。 还是做不到啊。她原以为自己足够从容镇静,可在面对萧陌那样外露的追思和维护之时,她还是无法抑制地失去了常态。这个男人,明明是冰一样的冷锐森寒c难以亲近,可为何从初识之日起就一直能让她感觉到温暖呢?云千雪只是个已死之人罢了,他再怎么护着她也不会知道了,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随行女子 “你原本就不是心狠之人,何必要强迫自己波澜不兴呢?”垂在身侧的手冷不防被人握住,那熟悉的温度令她只是微微一怔,就再度放松了下来:“你来了啊。” “嗯,大雍的人在这儿,本不打算露面的。但是你出席了,我放心不下。”黎烬牵着她,在雕花长廊之上缓缓地并肩前行,嘴角的笑容恍若此时的天空一般澄澈明朗:“念念,不要太勉强自己,仇恨固然难解,可那也并非生命中的全部。那段过去中的美好,你不需要逼自己忘记啊。” 叹了口气,宁玄意有些无奈:“我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陌。当年如果不是我,或许,如今的大雍皇帝就该是他了。” 毕竟,论文治武功,大雍先皇的那么多儿子里,唯有四皇子萧陌才是最佳人选。可当初京城动乱成那样,几乎所有有继承权的皇子都在蠢蠢欲动,然而在她代表云府和破阵军选择了萧隐之后,他就毅然决然地站到了她的身后,从此心甘情愿,替他的二哥鞍前马后,只当一个四处征伐的将军王。 她到现在还记得,在大雍之主即将确定的前夕,他们两个曾经有过的那一番对话。 “你会后悔么?原本,你应该比他更适合那个位置的。”她问,同时也是下意识地想要试探。有个优秀太过的兄弟杵在眼前,连她都替萧隐觉得不安。 他当时只是看着她,目光幽深:“我知道你选择了他,这就够了。我总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哪怕之后你会被猜忌c被放逐,你也不后悔么?” “不后悔。”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她的心里,深深的撼动,重重的铭刻:“你值得这世上所有最好的,我既给不了,也希望他能给得了。” 捏了捏女子的掌心让她回神,黎烬大约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这也是他的选择,你若太过自责,想来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停住脚步,宁玄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埋头于那个能令她感到安心的怀抱之中,半晌之后才闷声道:“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对感情这一项,向来不敏感,也做得并不好。否则,她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了。 “找个机会,去见见他吧。”抬手轻抚着怀中女子柔顺如缎的长发,黎烬语气温柔,惑人至极:“我听说,镇北王此番出使南诏,随行队伍中秘密携带了一名女子,我想,你有必要去见上一面。” 回到下榻的四方殿,已是时近黄昏。萧陌看着殿中正缭绕着丝丝寒气的冰盆,忍不住又抬手捏了捏眉心,却始终赶不走满腔的噪郁烦闷。 楚予珩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尽管他看起来性情温和c极好说话,可一旦涉及家国利益,这个男人就开始变得滑不溜手,犹如成了精的狐狸,谈笑风生间就将自己所有的试探和进攻毫不客气地堵了回来,圆融周全地根本没有着手之地。如此一来,想要达到目的,他势必还要另寻他法了。 “王爷,可是事情进展不顺么?”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内殿转出,虽是一身利落短窄的胡服,作男子装扮,可一看那过于精巧秀致的五官,便足以知晓这其实是个女人。 “无妨,我会想办法的。”简单地应了一句,萧陌走近几步,看着面前之人明显消瘦了的形容,一贯冷然的面孔还是不由地闪过一抹忧虑:“怎么不好好歇着?这一路舟车劳顿,恐怕还是伤了身子,我一会儿找御医来给你瞧瞧。” “好歹当年也跟着千雪姐姐在军中待过一段时日,哪就这么娇贵了。”面带倦色的女子浅浅一笑,眉目间的愁绪却更加分明:“我只是担心哥哥和夫君,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叶疏狂和萧陵啊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萧陌难得地放缓了嗓音劝慰:“疏月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出事的。当务之急,只是你和孩子的安全。” 抬手抚上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叶疏月秀丽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若非寒枭,只怕我到现在还被困在栖月宫中不得脱身。”也不知道留下殿后的兰若和兰芷怎么样了,如果连她们也遭了不幸,那她这一遭的罪孽可就大了。 “只要能和金沙城取得联系,让他们知道你已不在萧隐手中,那主动权就会回到我们这边了。”继续轻言安抚,萧陌素来沉着的一张脸在此时看来格外地具有说服力:“寒枭既有余力助你逃出皇宫,想来他的问题也不大。其他诸事勿论,你先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理。” 万一,事情真的糟糕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那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就成了叶家和萧陵最后的血脉了。所以,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想方设法保住这一大一小。 “王爷,安平公主遣人过来了。”一门之隔,萧陌贴身护卫的声音低低响起,打断了内里两人各自的思绪:“您要不要见?” 安平公主?略略思索了一番,萧陌依稀记起午宴之上那道明快的身影,冰泉般的深眸里却满是疑虑:“她派人过来做什么?” “说是来给王爷您送酒的。”门外的侍卫显然也不清楚这唱的是哪一出:“只来了一个女子,正在偏殿里候着。若王爷不想见,属下立时就去打发了。” 送酒?和一脸莫名的叶疏月对视了一眼,萧陌让她安心歇下,自己则推门走了出去:“不必,本王去见一面便是,你守在这里,务必寸步不离。” 而此时的偏殿之中,朱颜正捧着一小坛酒,满面肃然地等待着此间主人的到来。 说实话,自打跟在姑娘身边以来,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是越来越不够用了。今天,先是姑娘早早地就从午宴上退了下来,接着,也不知道她和主子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就突然打发自己以安平公主侍女的名义来四方殿送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送酒之人 “若是王爷问起,我该怎么说呢?”大雍镇北王冷血嗜杀的名头太响,没有合适的由头就贸然前往,她当真是有几分忐忑的。 “他喝了这酒就会明白的,你只管送去便是。”她家姑娘轻飘飘的话到现在还在耳边回响,好吧,她应该相信的。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虚呢? “你是安平公主身边的人?”一个冷淡的嗓音蓦然响起,恍若冰棱相撞之声,直将朱颜从游离的状态中惊回。急急转身,她敛衽下福,恭敬无比地行了一礼:“是,婢子见过王爷。” 双手背负,萧陌站在偏殿门口的逆光之处,高大英挺的身影犹如山岳傲然,偏生又看不清他的表情,以致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更甚:“本王记得,并未和公主有过任何交谈。”所以,好端端地为何要跑来送酒,他可不认为单单见过一面就会有人上赶着来献殷勤。 依旧保持着深深下蹲的姿势,朱颜低垂臻首,只是举高了手中的东西:“殿下在席间听闻王爷说起‘浮醉三生’,想必也是爱酒之人,因此才特意遣了婢子来送酒。” “是么。”缓缓地走近几步,萧陌冷厉如刀锋的目光在面前女子的周身逡巡了一遍,这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起吧,替本王谢过公主好意。” 呵,爱酒之人?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酒。想用他心底最深的执念来跟他套近乎,也得抓住重点才是。 眼看他并没有要喝就打算赶人,朱颜也是有些无力。这镇北王果然是个不好说话的,如果她真的是安平公主身边的小宫女,大概当场就要被吓得丢下酒坛跑路了吧?不过可惜了,她还有任务在身,暂时还不能跑呢。 “王爷不妨品上一品,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径直将酒坛开封,朱颜硬着头皮忽视跟前那道冷中带煞c锋利地几乎快要将她凌迟的视线。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家姑娘的话了,但愿这酒的威力真的足够,否则她怕是要小命难保了。 “你”从未见过这般大胆的侍女,萧陌剑眉皱起,刚欲开口斥责,却冷不防被那逐渐四溢开来的酒香给勾住了心神。 那个清冽悠远到若有似无的味道,但又好似无时无刻不充盈在鼻翼之间,每呼吸一口都好像要透进心里一般那么熟悉而又令人怀念的味道啊 一把夺过那酒,直接拎着坛子凌空饮了一口,这下子,萧陌连眼眸中都显出了难以置信:“这这居然真是”猛然转向朱颜,他的脸上有着极力压制却仍旧不由自主流露而出的喜悦,十足的惊讶兼之三分的小心翼翼,使得他出口的话语都带了几许颤抖,与方才冷然淡漠的面孔完全不同:“带我去见她我要见她马上!” 直到站在栖梧阁的院落之中,萧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极度失控的情绪之下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他竟然,因着一坛酒相信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还跟着一个小侍女来到了南诏宫中的一处陌生宫苑冷静克制如他,什么时候也会做出这样冲动鲁莽之事了?人生地不熟,毫无准备还没有暗援,若是此刻有人蓄意要对他下手,无论刺杀暗害还是阴谋诡计,这都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萧陌啊萧陌,枉你理智了半生,最终也只是栽在了那个人身上啊。暗叹一声,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既然已入了彀,那就索性瞧瞧设这局的人究竟打算做点什么吧,正好,能拿出那坛酒的人,他也想会上一会。即便幻想破灭,但凡是能和她扯上关系的,他总是不能放过的。 “镇北王来得这么快,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淡然而温雅的男声悠悠响起,隐约还带着几分熟悉,萧陌循声望去,一看之下就眯起了眼睛:“是你?” 慢条斯理地点了点下颚,依旧是一袭素色白衣绣着缠枝竹纹,黎烬缓步行来,举手投足间优雅天成,风华清傲,翩然如世外谪仙,单是这么看着就赏心悦目极了:“大雍一面甚为仓促,日前听闻王爷也到了南诏,出于礼貌,自是要打个招呼。” “只是这样么?”牢牢锁定着眼前之人,萧陌语意沉沉,倒叫人摸不透他此刻的真实想法:“灵医大人不是号称替我大雍国君外出寻药了么?为何摇身一变又成了南诏的座上宾?” 与黎烬,他确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不过当时看萧隐对此人甚为推崇信赖,他下意识地就不想多搭理。而南诏栖梧阁的名头他则是初来之时就有所耳闻,据说是楚予珩特意为了延揽上宾客卿所设。两相一结合,黎烬现在在他心中已和细作无异,他还愿意站在此地与之交谈就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了。 “我与南诏君上本就是知交旧友,来此寻些药材也不奇怪吧?大雍想要跟南诏互市,难道跟我打的不是同一个主意?”一撩衣袍下摆,黎烬意态慵懒地坐下,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副全然无害的模样:“不过,作为大雍特使,随行却暗中带了一名女子恐怕真正有所图谋的,是镇北王你吧?” 没料到他话锋会转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叶疏月的行迹竟然也会被这般轻易地道出,萧陌霎时就沉了脸。拢在广袖下的双手暗自蓄力,他的表情平静如冰封的水面,谁也不知道底下暗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你究竟意欲何为?” 轻啜了一口杯中之茶,黎烬瞥了一眼他的袖子,仍旧不动声色:“我既然敢说,自然是友非敌,王爷就不必费心与我动手了。更何况,”他顿了顿,忽然轻笑出声:“我都拿出‘浮醉三生’以示诚意了,你若还不信那就没办法了,想来玄意也不会再怪我。” “玄意”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又记起临行之前寒枭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萧陌只觉得脑海中立时一片清明:“你说的可是宁玄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故人相认 面露微讶地挑了挑眉,黎烬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倒是将先前的轻忽之态给收了起来:“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了,挺好,省了我很多功夫。”说着,他站起身来,示意萧陌跟上:“事先提醒你一下,她跟之前大不一样了,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栖梧阁的主殿之后有个小小的花园,虽然格局不大,但一向打理地极为精致。后来这里有了主人之后,楚予珩又陆续挑了很多奇花异草进来,品味之高c布置之巧,纵然挑剔如黎烬,也说不出什么来。所以闲来无事之时,宁玄意多半会窝在这里的亭阁中休憩,也是看中了这处隐蔽之意,她要交待青葛朱颜办什么事也比较方便。 黎烬便是一直领着萧陌到了这一处,远远看见宁玄意已经在了,他微微一笑,直接停了脚步:“好了,就送你到这儿,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谈吧。”她应该,更希望自己去面对这一切吧,而他,只要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在她身边就好。 “主子,就这么放他过去真的合适么?”青葛不知何时从角落里冒了出来,看着萧陌略带了几分匆忙的脚步,不由地就撇了撇嘴:“您也真是心大,这个镇北王对姑娘可是不一般呢,万一”那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呵”再度望了那边一眼,黎烬竟是毫不在乎地转身离开:“若真有那个万一,你以为当年最后成为大雍之主的人为何会是萧隐?” 萧陌虽好,可也早早就出局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如果还要百般防范,那也未免太损气度了。况且,他信的是玄意,其他人,又关他何事呢? “有道理啊。”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青葛左右望了望,最后一咬牙,还是朝着宁玄意的方向去了。 主子这么有自信是好事,可他也得尽些贴身侍卫的责任才对。姑娘动不动心暂且不论,若那镇北王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也好及时告知主子。嗯,他简直是太聪明了。 而被认为可能有着非分之想的萧陌,此刻正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那张明艳如九秋之桃c魅惑如朗月繁星的面孔,他方才在宴席之上是瞧过一眼的。可是,这么陌生的容颜,真的真的会是他心心念念c魂梦所牵之人么? “萧陌,好久不见了。”嘴角的笑容既清且淡,宁玄意像是在见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一举一动都舒缓极了:“多年未再酿浮醉三生,不知可还有当年的味道?”方才那一小坛,还是她伤势复原之后在影月山庄慢慢倒腾出来的。只是她再不敢尝,也再不敢触碰罢了。 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几步,萧陌紧紧望着她,仿佛看着一个轻易就会被惊醒的迷梦,想伸出手去,却唯恐一碰之下她就会再度消失不见:“千雪你” 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原以为,黎烬所说的大不一样只是指性格或者其他,可是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面貌尽改c音容不再! “昭贤皇后云千雪已经风光大葬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宁玄意。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女子罢了。”面容之上隐隐带着讥诮,女子的眼底平静无澜,似是看尽了人间苦楚c万世沧桑,再不复往昔的半点神韵。 “宁玄意对,寒枭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是宁玄意你是”无端地觉得苦涩难言,萧陌几乎是扶着身前的石桌才能勉强站稳。 他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本以为已经谢世的人还好端端地站在眼前,他纯然是惊喜而感佩上苍的,可面对着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她,他在顷刻之间就明白了什么是沧海桑田c物是人非。明明很高兴看见她,高兴地快要疯了,但是隔着这般近的距离细细地打量,他却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和悔恨。 “你的武功”低哑着嗓音才开了个头就猛地刹住,萧陌简直怀疑自己今天没带脑子出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不是纯粹在戳她痛处么? “比废人要好上一些,跟以前是比不了了。”看着他面容之上显而易见的懊丧,宁玄意反而是不以为意地笑出了声:“没关系的,托他的福,只是换了张脸c废了一身功力而已,你不用这么介意。”和云家全族以及破阵军比起来,自己已经幸运太多了,毕竟,她还活着。 而已么?明白她话中深意,萧陌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情绪已比先前缓和了不少:“对不起,我回来的太晚了,没能救下他们。”哪怕他一听到她薨逝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星夜赶回,雍都之中的满地鲜血依然是无法避免。 其实,又何止是云家和破阵军呢?林太傅和定亲王,他的老师和皇叔,那是何其无辜之人啊,他还是一样救不了。 “不是你的错。”抿紧了双唇,宁玄意凤目微扬,其间似乎有着浓重的血色酝酿开来,令人毛骨悚然:“他的决定向来就少有人能挽回,连父亲都曾说过,他有一副天生的帝王心肠。”只可惜,当年天真如她,自视甚高地觉得自己能捂热那颗心,觉得只有自己才是他的救世主。 呵呵,天意弄人。最后第一个尝到这份冷硬苦果的,偏偏就是她自己。 “对了,寒枭他还好么?”云府上下被屠戮一空之后,大概知晓她身世的也就只剩叶疏狂和曾在她身边担任副将多年的寒枭了。前者还在边塞镇守,想来萧陌暂时也无暇顾及,可作为禁军大统领的后者,常年在御前行走,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局了。上次黎烬去往雍都,本想顺便将寒枭带回,可谁料盘桓多日,竟连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探听到,最后也只能作罢。 点了点头,话题被岔开之后,萧陌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几分:“只是行动上有所限制,目前还无大碍。”在那个位置上经营多年,寒枭也不是全无人脉和势力的,萧隐固然对其心存忌惮,却也不会随意出手。恐怕这一君一臣,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拉锯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金沙城变 “那就好,想必以他的能力,要全身而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想到那个素来木着一张脸的男人,宁玄意还是略感欣慰:“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把疏月从宫中带出交到你手里了。” “看来你都打听清楚了。”轻扯起嘴角,短短的几句交谈,已经让萧陌找回了曾经的感觉。尽管容颜变了,可她还是那个运筹帷幄c世间万物尽在股掌之间的女子:“疏月有了身孕,再留在雍都实在不妥,我只得冒险将她带离,来南诏看看是否有机会能让她安置下来。” “疏月有孕了?”诧异地挑高了眉毛,宁玄意着实被这个消息给惊了一跳:“这一路上山高水远c舟车颠簸的,她的身子可还无恙?” “我也有些担心,所以来这里之前还在打算要找个御医,”提起这事,萧陌的眉头便又不自觉地皱成了一团。他是个大男人,又常年在外行走,府中更是到现在连正妃都没有,要他照顾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实在是比领兵打仗还要困难。可偏生叶疏月又是他的弟妹,堂堂亲王妃之尊,这不尴不尬的,托谁都不合适,他纵然有能力将她安置妥当,但也免不了各种为难。 光看这男人的脸色就能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宁玄意暗自哂笑,随即就扬声唤了侍立在亭台数步开外的朱颜:“你去一趟四方殿,将平南王妃接过来。若有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是,我这就去,姑娘放心。”微微福身,朱颜正要离开,却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自家主子极其漫不经心的声音:“还是我去跑这一趟吧,顺便给她把把脉,一步到位,省时省力。” 就知道他肯定没走远。失笑地摇了摇头,宁玄意难得客气一回:“也是,你去的话想必也无人敢问什么。那我就先谢过了。” 隐隐的似有冷哼的动静传来,白色的流云袖一拂而过,那人便已经走远了。朱颜略一踌躇,旋即退得更远了一些,亭中再度只剩下了宁玄意和萧陌两个。 “你和他,似乎感情很好?”沉默了好半晌,萧陌才问出了这么一句。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关系匪浅,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听她亲口说明。 自从寒枭告诉自己,他所认识的那个云千雪其实并非真正的云家大小姐,而是右相云归远多年前讨伐泽国带回来抚养的灵族遗孤,他就明白,他对她的了解,原来从一开始起就少得可怜。 她叫宁玄意,是泽国灵族的公主,在大雍剿杀那个神秘族群的当天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除开云千雪那一层身份,他对她的了解,便只剩下了这么多。初初知晓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所以眼下,他固执地想要听见这个人亲口叙说,哪怕是关于她过往的任何一点细节都可以。 “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现在,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低叹出声,宁玄意的表情逐渐凉薄,像是被勾起了某些并不愉快的记忆,瞬间就失去了微笑的能力:“如果不是黎烬,我大概真的会躺进昭贤皇后的棺椁里,顶着他妻子的名头,无论生死都摆脱不了。” “千雪”看着她再无丝毫往昔痕迹的脸,听着她仿佛冷到骨子里的语音,萧陌只觉得像有刀子在剐着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剐得支离破碎c鲜血淋漓,疼得快要窒息而再不能言语:“对不起,我没能及时赶回去”甚至于,都不知道她曾被萧隐押入诏狱,受尽了各种刑罚。 那时候,他和萧陵c叶疏狂没有一个在她身边,她孤身一人,在虎狼环伺的雍都中苦苦挣扎,内心该是何等的绝望和凄凉!自己当初明明决定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可是只一眨眼,他就这般轻易地食言了。 “就算你赶回来也避免不了,左不过是再牵连进一些人来,又是何苦呢?”宁玄意从来都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要她迁怒萧陌,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都过去了,多思无益,重要的是以后。”说着,她的思绪便又回到了眼前:“边塞如今的状况如何了?你这般毫无准备地急着将疏月从雍都带离,可是宫中出事了?” “你的事情之后,萧隐性情大变,脾气愈发暴戾不说,还越来越疑神疑鬼。”想到前些时日偶尔见到那人状若疯癫的模样,萧陌的神情中就满是冰冷:“因为担心叶疏狂和萧陵同去边塞会不受控制,他便将疏月扣在宫中以为人质。刚开始的时候,两边都还相安无事,金沙城也时有捷报传来,直到他亲自派遣杨益作为监军前往西北,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广平侯杨益?”不假思索地吐出这个名号,宁玄意倒还当真记得他。靠着祖上荫封袭来的侯位,明明是武将世家却偏生一天都没有上过战场,笔杆子嘴皮子耍得一流,小心思小胆量也足够,可论及行军布阵c身法武功,他估计最多也就能跨马游个街。根本是绣花枕头,半点都指望不上。就这么个人,畏缩在武官队列里大半辈子,临了临了被派去做了两员沙场悍将的监军,萧隐这一手,玩得不可谓不阴毒。 “对,就是他。”和宁玄意的想法差不多,萧陌对于自己兄长所使的手段,着实也是无法苟同:“他去之后没多久,就听闻军中时有摩擦,并渐有愈演愈烈之势。而恰在这时,疏月被诊出身怀有孕,萧隐便立刻着人将消息传去了金沙城。再后来,我就探听不到半点有关边塞的动静了。” 无论是军情或是私下的音讯,什么都打探不到。整个金沙城,似乎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一般,送去的信c派去的人,均是不见回转,如斯情景,不用多说他也知晓定然是出事了。 果然还是出了岔子。这些天来的不祥之感到底落到了实处,宁玄意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被揪了起来。叶疏狂,萧陵,这两个人难道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人间蒸发 “如果真的如我们所料,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那疏月和她腹中的骨肉势必会被萧隐所不容。我不敢拿他们的安危去赌,”萧陌面沉如水,或许是因为愤怒太过,他的情绪反而一点一点地平静了下来:“好在宫中还有寒枭,又有黎烬那个现成的借口,否则只怕连宫城都出不了。” “疏月还不知道金沙城的情形吧?”抿着唇沉吟了良久,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宁玄意抬眸看向了萧陌:“我的身份也暂时不要告诉她,她若问起你便说是因为黎烬的关系好了。” “你”如今再不适合唤她旧名,可那陌生的两个字也全然出不了口,萧陌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位南诏君上应该也不清楚你的身份吧?”既然要瞒,那就索性瞒彻底了。尽管他还没有洞悉她隐于南诏的目的,可只要是能帮得上忙的,他一定不遗余力。 “嗯,他只知我是黎烬的师妹。”微微颔首,宁玄意眸光闪烁,明知萧陌的未尽之意却故意避而不谈:“疏月就交给我吧,楚予珩此人并不简单,你小心应付。” 就这么,想和他划清界限么?隐含涩意的目光在那张明媚鲜妍的面孔之上寸寸流连,萧陌终究只是略弯起了唇角:“好,我会的。” 若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那我无论怎样都会答应你。哪怕,你是要我离开也一样。 过去的云千雪,而今的宁玄意,都注定是他命中一劫,躲不开,放不下。明明是蚀心腐骨的毒药,偏偏他却甘之如饴,自寻死路到如此地步,谁还能救得了呢? “念念,你心软了。”不知何时,黎烬已经回来了。跟她并肩而立,他望着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如工笔画勾勒出来的眉目之间一闪而过看好戏的期待和调侃:“他显然是准备站在你这边的,要颠覆大雍,还有比他更趁手的利器么?” 大雍镇北王啊,那可是和曾经的云千雪一样,是大雍的保护神之一呢。如果他倒戈相向,那场面一定会极其的精彩。 “从理智上来说是这样,但凭心而论,我不能再利用他了。”揉了揉额角,宁玄意何尝不明白:“大雍对他的意义与我不同,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令他半世英名一朝丧我会良心不安的。” 萧陌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她,反倒是当年,她为着萧隐,押上了那个男人对自己的感情,软硬兼施地迫他表了态,自愿退出了帝位之争。细算起来,倒是她亏欠的多了,又怎好意思再来一遍呢? “对了,你已经把疏月接过来了么?”不打算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宁玄意发现身边要关心的事情还有很多:“她的身子怎么样,可否有问题?” “脉象平和但稍嫌羸弱,我已经开了方子让青葛去煎药,想来好好温补个一段时间也就可以了。”回答地很干脆,黎烬侧头看她:“要去见见她么?” “还是不了,我现在的身份,跟她保持距离比较好。”既然疏月没事,那她也就放心了:“当务之急,还是金沙城。萧隐已经对他们出手了,叶疏狂和萧陵,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听萧陌所言,金沙城已被萧隐完全控制,难怪半点消息都透不出来。”摩挲着下巴,黎烬眨了眨眼:“看来,还是得我亲自出马啊。” “你?去金沙城?”先是讶异了一下,宁玄意想了想,居然也颇为赞同地点了头:“还真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而相对于南诏这边紧锣密鼓c有条不紊的行动,此时的大雍皇城之内,却是意外地乱成了一锅粥。 泰和殿中,萧隐身着寝衣c长发披散,本该是公子如玉的闲散气质,可眉宇间的阴戾和这段时间以来迅速消瘦下来的身材,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独剩了令人胆战心惊的诡秘森寒,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总管五城兵马司的都察院指挥使李宏匍匐于地,战战兢兢地等候着大雍之主发落。他读书虽不多,却也在这一刻深切感受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若是可以,他简直恨不得自己有隐身遁地之术,能第一时间消失在这里,总也好过一筹莫展地等着天威降临吧。他还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因为找不到一个人就英年早逝的一天。 “你是说,整个雍都都细细搜过一遍了,就是没有平南王妃的消息?”低沉喑哑的声线恍若地狱之音,冷冷地在耳畔炸响。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李宏的冷汗就密密地下来了,顷刻之间就沾湿了衣袍:“是,微臣亲自率人前往,能查的地方都查过了,但仍旧一无所获。”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头瞄了萧隐一眼,略略有些迟疑:“微臣觉得平南王妃或许已经不在雍都之内了。” 否则,这么大个人要怎么躲过五城兵马司还有巡防营的搜查?除非,她在全城戒严之前就早早地离开了,所以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在雍都”冷哼一声,萧隐的口气并没有变得太好:“那她还能去哪儿呢?” 叶家本就人丁凋零,连叶氏兄妹二人早年都是放在云府由云归远一起教养的,叶疏月根本受不到宗族的庇护。而云府已然不存,萧陵又自顾不暇,她便是要出京,单靠一人之力也压根做不到吧?如此说来的话 “你先下去吧。”眯了眯眼,萧隐的语气稍缓:“京中的戒备还是不能松懈,一有相关消息就及时报上来。” “是,微臣遵旨。”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李宏躬着身子退出大殿,直到呼吸着夏夜燥热的空气,他才放心地抬手拭汗。可才刚擦了一下,就看到跟前站了一人,那迤逦的繁复裙裾之上用华贵的金线绣着大片的牡丹,吓得他立时就又跪了下去:“微臣不知贵妃娘娘驾到,无意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纷繁复杂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跪地请罪之人,齐月柔只觉得没意思得很:“起来吧,本宫也并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堂堂都察院指挥使竟然就这么点胆量,也难怪始终都找不到叶疏月的踪迹了。 “是,多谢贵妃娘娘!”努力平复着心绪,李宏站起身来,半垂了双眼立在一旁,心中一边打鼓一边暗叹自己今日是不是不宜出门。 大晚上的被皇帝陛下火急火燎地宣进宫中问话也就罢了,偏生刚一离开虎口转头就碰到了面前这主儿。如今皇后薨逝,齐贵妃自然就是正经的后宫之主,再加上她还有个权倾朝野的左相父亲,真是一言不合就能轻易把自己给碾死。也不知道那平南王妃究竟是何状况,平白无故消失就不说了,还引得当今权势最盛的两位轮番问询照这般下去,他的这条小命是绝对要交代了。 “你夤夜入宫面圣,可是打听到平南王妃的下落了?”漫不经心地看着指尖染得鲜红的蔻丹,齐月柔的口气很平常。好似她大晚上不在栖月宫而守在泰和殿门口真的只是个巧合,至于叶疏月么,更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回娘娘的话,并没有。”一说到这个,李宏就忍不住汗颜:“只是陛下急于知晓进展,所以召微臣入宫相询。”说实在的,他也不明白为何萧隐会突然如此迫切地想要知晓结果。平南王妃失踪也才不过五日,先前明明都还不甚在意的模样,怎么现在一个个都急着要找人了。 表面上看是只失踪了五日,可那个女人把贴身侍婢留下行瞒天过海之计,实则乔装逃离都已快一个多月了,他能不急才怪。不过想来,也是金沙城那边的事情办妥了,否则,他又何必在这个时候上赶着要处置叶疏月呢?面上一闪而过讥讽的冷笑,齐月柔继续问道:“那陛下可曾说什么吗?” “这倒没有。”想起萧隐方才的举动,李宏还是十分的不解:“陛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没有多作吩咐就让微臣离开了。” 想到了什么齐月柔的一双秀眉不自觉地皱起,就这样?这算什么?她赶过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听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的。 “贵妃娘娘还有事么?若是无事,微臣就先行告退了。”李宏拱了拱手,心下却是有些不安。泰和殿虽然是皇帝寝宫,但毕竟已在前朝后宫交汇之处,他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停留在这里太久实为不妥,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嗯。”一拂袖袍,齐月柔也不欲多言,转身即走。她本就不耐过问叶疏月的事情,如果不是父亲过于谨慎,非要她来探听一二,她才懒得跑来这里。 “微臣恭送贵妃娘娘。”半躬着身子目送那个女子离开,李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翌日,早朝过后,听闻贵妃娘娘凤体违和,左相齐佑特意到栖月宫中问安。因着时间尚早,齐月柔还在用着早膳,见到自家父亲进来,当即就笑着招呼出声:“今日御膳房的燕窝粥做的极好,父亲也用一点吧。近来朝事繁忙,您也该注意保重身子。” 径直在桌前坐下,接过碧荷递来的碗筷,齐佑却没有吃的心思:“昨日之事可有眉目了?陛下那边都是怎么说的?”平南王妃到底是住在栖月宫中的,无端失去了踪迹终是不好解释,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在这上面扳回一程,不然就是平白将偌大的一个把柄送到了别人手上。哪怕,那个人是当今的天子也一样。 姿态优雅地喝完最后一勺,齐月柔端起手边的花茶漱口,之后才慢悠悠地回答:“能有什么眉目,五城兵马司的人撒了那么大张网,也仍旧一无所获。陛下那边就更别说了,他的心思,又岂是区区一个李宏可以摸得透的。” “李宏摸不透,难道你也一样么?”重重地将青瓷小碗放在桌上,齐佑霍然起身,看向女儿的目光几乎都要冒出火来:“你作为一宫之主,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丢了,你以为他不怪罪这事就算完了?!” “她叶疏月要逃,连这满宫城的侍卫都能骗过去,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能拿她怎么办?!”日日被这么催着逼着,齐月柔的心火也高了,当下不管不顾地就跟齐佑对上了:“他若要发作也无非就是想找个替罪羊,到时父亲大义灭亲把我送过去也就完了,保管牵扯不到齐家满门!” “你!”猛地一拍桌子,齐佑被她噎得脸都气绿了,素来柔和的五官扭成一团,看起来极为的骇人:“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蠢货!” 好在碧荷尚还识趣,一早就领着底下众人退出去了,否则这父女二人对峙的场面传出去,他齐家在京城的脸面也就丢尽了。他是越来越不懂,为什么当初还算聪明伶俐的女儿在入宫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凡事不计后果不说,还愈发听不进身边之人的劝诫。也幸亏云千雪已死,云家已灭,不然还不知道她接下来会闯出什么样的大祸来。 “叶疏月失踪你绝对难辞其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陛下迁怒之前把先前的窟窿给堵上。为父这也是替你着想,你知道么?”沉默着平复了好久的心绪,齐佑这才调整了语气,转而开始动之以情:“我让你去探听陛下的意思,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将先机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不管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如何,我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感觉到了父亲在示弱,齐月柔当然也是见好就收。叹了口气,她直接就摆出了一脸的无奈:“父亲以为女儿不想么?可陛下最近连我都不见,张德那边又是滴水不漏,什么都问不出来,我还能怎么样?”说着,她就将自己昨天询问李宏的事从头至尾描述了一遍,也是想看看,自己这个一贯精明的父亲能从这样的对话中揣摩出些什么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地牢夜谈 “陛下居然没有责怪于他,这倒是蹊跷了。”眉头紧锁,齐佑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按照李宏的看法,叶疏月定然是离开雍都了”这么说来 “寒枭!”一道灵光骤然闪过,齐佑差不多要跳起来了:“寒枭!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把叶疏月给藏起来了!”萧隐必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对李宏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而要在守备森严的皇宫大内将一个人偷偷带出,除了曾经的禁军大统领寒枭,也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了。 “寒枭?”被父亲过于激动的反应吓到,齐月柔愣了一下才接过了话头:“可他,不是被陛下卸了任圈禁在统领府中么?又怎么可能会在宫中出入自由,甚至还从栖月宫中将人带走并部署好一切善后事宜呢?” 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要知道,即便是栖月宫周围的侍卫,那也是她齐家之人,根本不是一个寒枭就可以买通的。如果那个男人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她和萧隐在宫中的所有耳目,那也太可怕了。 “哼,你别忘了,他也是从云家军里出来的,还曾一度是云千雪身边的得力副将!”咬牙恨声道,齐佑对云氏一族的愤恨,似乎在这一刻又被彻底地激发了出来:“云归远一家就没有个省心的!当真是半点都不能放松!” “那父亲,知道了寒枭以后呢?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反正云家都死光了,齐月柔还没有跟死人置气的兴趣:“陛下既然也想到是寒枭在暗中搞鬼了,是不是就没我们的事了?”罪责也有人背了,叶疏月的下落也有迹可循了,他们还有掺和的必要么,隔岸观火多好。 微微上挑的眼眸中闪烁着分明的狡诈算计,齐佑摇了摇头:“那可未必。你想想,刚知道平南王妃之事时,陛下可有现在这般焦急疑虑?”竟然坐立不安到大晚上直接召见都察院指挥使,这可不是萧隐平素的作风。 这意思是说,在萧隐的眼里,叶疏月忽然变得重要起来了?齐月柔难得福至心灵,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难道是金沙城那边有了变故?!” 所以才急着想要重新握住平南王妃这颗棋子,这颗在他对金沙城动手之日起就变得可有可无的棋子。 “叶疏狂和萧陵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除去的,一定是计划出岔子了。”知晓对手可能脱逃,齐佑的眼神非但没有变得凝重,反而是逐渐透出了一股兴奋,就好比是看到了鲜血的恶狼,生生被激发出了捕猎的本能:“如果真如我们所想,那事情就大有可为了。” 不知为何,尽管从小长在齐佑身边,可每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齐月柔总觉得不寒而栗:“父亲,你打算做什么?” “没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先陛下一步找到平南王妃。”多次下来,齐佑也看清了这个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特性,索性什么也不告诉她:“对付云家出来的人,我可比谁都有经验。等着瞧吧,陛下想从寒枭嘴里套话,怕是只能失望而归了。” 诚如齐佑所说,萧隐此时,简直是连杀了寒枭的心都有了。 隔着一扇牢门,他披着玄色的缎面斗篷,定定地看着牢中那个一身单衣c遍体伤痕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副宁折不弯的臭脾气,真不愧是从她身边出来的。”神情漠然,语气寡淡,可偏偏字里行间都难掩厌恶之意,显见得萧隐是动了大怒了。 “承蒙陛下夸奖,当真是不胜荣幸。”寒枭鬓发散乱,中衣染血,屈膝坐在一地潮湿发霉的枯草中。零星的火把光亮映着他颀长的身影,在这昏暗阴森的地牢中显出十分的寥落和凄清,却意外地并不狼狈。虽然嘴角的血迹和身上狰狞的伤口都表明他不久之前才上过刑,但军旅多年,铁骨早铸,那通身的气息流转,仍然圆融浑厚,找不出半点破绽。 “因为你是她选中的人,所以朕给了你足够的耐心,让你到现在还能活着。”冷冷地盯着狱中之人,萧隐的眸光沉得好似暴雨将至的天空,暗黑中掺杂着怒色翻滚:“告诉朕,平南王妃在哪里?” “呵。”嗤笑出声,寒枭素来冷着的一张脸因着这点表情而于瞬间显出了十足的桀骜:“不知小姐于九泉之下听到这话会不会对陛下感恩戴德?萧隐,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么?你连她都下得了手,连她的家人都能杀,还在乎我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么?!” 直呼其名,对云千雪也恢复了以往军中的叫法,寒枭此时,已经彻底的不管不顾了。 “我没有对她动手!”一拳狠狠地捶在牢门之上,巨大的声响霎时回荡在幽深的地牢里,空落落的,像是能击碎人的心:“她如果不从诏狱离开,那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我从未想过要她死!” 一双鹰眸含着几如实质的讽意,寒枭像是从未认识过萧隐:“我原以为,你再如何帝王心术到底也还是正人君子,如今看来呵呵,小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当年孤军入阵的云大小姐是何等样的身手,如果她在诏狱之中确实安然无恙,又怎么可能会在逃出之后葬身兽口c死无全尸?以她的心性,都被逼得甘冒一死的风险也要逃离,那个地方的可怕之处便足可想见了。这么显而易见的关窍,这个男人难道会不知道么?分明是不愿多思,不敢多想,也亏得他还有脸这般振振有词!堂堂大雍的君主,被揭去那冠冕堂皇的一层皮后也不过是个懦夫! “你找死!”袖中寒芒暴涨,再看之时,萧隐手中一柄锋利的细剑已然抵住了寒枭的咽喉。他们两人的距离本就极近,一个出手迅疾,一个无意反抗,即便中间有着栏杆相阻,也不过是形同虚设。那雪玉一般锃亮的剑尖挟着主人漫卷的杀气,轻易就刺破了最表层的皮肤。接着,一线鲜红呈现其上并逐渐蜿蜒而去,乍看之下,尽是妖娆诡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两件信物 “雪玉袖剑。”垂眸望着喉间只差寸许就能置自己于死地的东西,寒枭下意识地就唤出了这四个字:“它,竟然在你这里” 这样独特的兵器,只消看过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更何况,这一柄细长锐剑最早的主人,是他的小姐。 闻言,萧隐持剑的手不由握紧,而掩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却是完全不受控制地开始轻颤。是啊,她的剑,他还收着,而她的人c她的心,他却已经留不住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一国之君?”当年,他初初上位,大雍四野不宁,尚在军中四处征伐之时,那一身武士服的女子墨发高束,作男儿打扮,却清逸如晨间之露,飒爽似夏夜之风:“话虽如此,可到底还是有件衬手的兵器防身才好。逸山,这柄袖剑名为雪玉,最适合贴身佩戴,无论何时,你都得收好。” “为何偏偏要将它给我?”他虽不忍拂她之意,但接过的时候,心中却并没有多在乎。直到她望着自己,用那样郑重的语气回答了一句。 “因为我怕有顾及不到的万一c思虑不到的意外,带着它,多少能护你周全。” 千雪啊,他的千雪,总是那么为他着想,时时忧心 于是这一柄雪玉,他一带就是五年,不管何时何地,袖中那一抹微凉的存在都已经成为了习惯。就好像刚刚,在他对寒枭动了杀念的同时,它便立刻出现在自己的手中。仿佛,也和过去没有了丝毫的关系,不再寄托着思念和牵挂,而只是单纯地,恢复成一件冰冷的杀人工具。 “能死在雪玉之下,是寒枭之幸。”闭上双眼,寒枭嘴角淡淡的笑意很是安然。他已做了自己能做和该做的一切,早就可以追随云氏一族于地下了。在死之前,还能再见到她的遗物,这便是上天垂怜,他,此生无憾了。 手中寒凉的袖剑在这一刻犹如于火中炙烤过一样让他不安,萧隐目光几变,最终,还是浓重的苦涩席卷而来,令他在一刹那几乎有了落泪的冲动:云千雪,这一仗,到底还是你赢了。我根本,无法从你将从心上抹去一丝一毫啊。 等了许久,那预期的疼痛都还迟迟未至。寒枭甫一睁眼,就看见萧隐缓缓地将剑给收回了袖中:“她若知晓我以此杀你,恐怕会地下难安。”说着,也不再询问叶疏月的事情,宛如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一般,慢慢的,踱着步就出去了。 “咳咳。”抚着喉部一阵轻咳,寒枭注视着那个略显萧瑟的背影,眼中流露而出的,却是夹杂了点点怜悯的讥讽笑意:“雪玉呵呵,这一次,你只怕是真的会错意了” 望着静静躺在自己枕边的那一支紫玉箫,宁玄意一时之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有多少年,再没见过这支萧了?自从云府一别,她将它赠予了黎烬,这一抹紫色就只留在了记忆中。那是她儿时就不离身的东西,是父亲遍寻了泽国上好的玉料,最后亲手为她制作的生辰礼物。一支白玉笛,一支紫玉箫,均是十分罕见的暖玉质地,还恰巧出自同一块玉石。偏巧白的无暇,紫的瑰丽,彼此泾渭分明却又同根同源,当时看见原石都觉得玄异非常,更遑论打磨雕琢成了如此精细的一对乐器。 “念念擅长吹笛,这一支白玉笛就放在你身边。”父亲的笑容带着几分狡黠,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暖暖的温度。 “那紫玉箫呢?难道就不给我了?”不满地撅了小嘴,小女儿家对于美好事物喜爱总是胜过一切的。 “自然也是你的。”母亲掩面微笑,却和父亲一样的意味深长:“只是这箫笛是一对儿,将来,念念要找一个擅长此物的,这紫玉箫就是你们之间的信物。” “黎烬就会箫啊,把这个给他就好了。”自己当时还不懂双亲话语间带笑的深意,只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么个人。父亲常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在她看来,若这世上真有像玉一样的男子,那大概也就是黎烬的样子了。玉箫配玉人,难道不是最合适的么? 只是那时候到底也没有送成。紫玉箫到黎烬手上的时候,她已是即将出阁的云府大小姐云千雪,而她的夫君,是大雍无上的君王。 “久经离散,一别多年,没想到再见之时你居然已经要嫁人了。”那时,她和黎烬相认不久,可他说出这句话时的黯然她看得分明:“玄意,我只问一句,你是否真的认定他了?” “是,再没有人,会比萧隐更合适了。”她回答的轻快,但也坚决地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黎烬,你会祝福我的,对么?” 抛开云千雪的身份,他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无论何时何地c何种境况,黎烬在她生命里,总是占据着一个极其特殊且重要的地位的。就算她不在乎全天下的人,也无法不在乎他。 “只要是你做出的决定,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的身边。”他回以一笑,却笑得那般寂然和萧索:“玄意,我只要你快乐就好。” “所以,以此为凭,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忘记你说过的话。”迟到了好些年,她终究还是把这份礼物给送出去了。 而黎烬,看着那玉箫许久,却是并没有伸手去接:“王上和王后的意思它的主人,不应该是我”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信物,与父王母后无关。”为了和云归远c云夫人作出区别,她用了很久都没有再唤过的称呼。一语出口,泪水霎时就沾湿了羽睫。 “好,我收下。”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拗过自己的时候。因为他永远,舍不得看见她的眼泪啊。 “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有哪儿觉得不舒服么?”踩着平常的时间点来服侍宁玄意梳洗,朱颜进门才发现她还没有起身。半倚着雕花的梨木大床,女子手握着一管紫玉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得出了神,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确像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飞鸽传书 微微一笑,宁玄意抬头看向她:“没有,想起一些往事罢了,倒又让你担心了。” “姑娘总是那么客气。”扶她下床更衣,朱颜难得的显出了几分小女孩的娇俏可爱:“主子临行前可是特意吩咐过,如果他回来之时您还是这般消瘦,那我和青葛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所以,哪怕是为了我们两个的小命,也得请姑娘您千万好好养着。” 知晓她的用意,宁玄意也只能笑着应下。感受着手中温润的触感,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牵挂起了那一个人:“他昨天是连夜离开的么?”想来,也应该是很晚了,否则,她不可能不知道他将紫玉箫放到了自己枕边。 “临近破晓才走的。”一边熟练地将宁玄意顺滑的长发挽起,朱颜一边回答着:“主子还特意留下了几副药方,说给平南王妃调理身体用的,我一会儿就去煎上。” 能让性子疏懒的主子不遗余力地四处奔波,甚至周到体贴到连一个本来不搭边的朋友都考虑在内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两人之间的牵绊有多深。枉她曾经还一度以为,自家主子就是不食人间烟火,清心寡欲,眼里看不到任何人。没想到,只是他眼里心里都早早地住下了这一位,所以这世间除宁玄意以外再无其他。 紧了紧手中的玉箫,宁玄意却是不置可否:“平南王妃那里,这一段时间还要你多加照看。” 毕竟,南诏宫中的御医再好,那也是外人,难免多有不便。朱颜跟在黎烬身边多年,一身医术也很是不弱,有她亲自照料,疏月那边她才能放得下心。 “我会的。”点头答应,朱颜刚想再帮自家主子美言几句,就见青葛已然端着早膳走了进来。一张清秀的脸孔之上尽是不满,活像是谁欠了他钱不还似的。 自菱花镜里将青衣少年的表情尽收眼底,宁玄意兀自好笑,一时之间,倒是转开了思绪:“怎么了,这一大早的就摆着张脸?莫不是安平公主又给你气受了?”在她眼中,青葛还是个孩子,因此多数时候,她还是乐意哄哄的。 “那个大雍的镇北王,这会儿就过来了,说是有事要找姑娘你呢。”嘴撅得老高,青葛显然连传话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他现在算是发现比安平公主更难缠的角色了。与大雍这位冷面王爷比起来,前者充其量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小丫头,要打发也容易得很。可偏偏外面那个,打着正事的幌子,真是赶人都没理由。硬生生地看着他在姑娘面前晃,自己简直都要帮主子捏着一把汗了。 萧陌来了?诧异地挑高了眉头,宁玄意顿时就有些不安。难道是雍都出什么事了?否则,以他向来谨慎的性格,根本不会这么不加掩饰地就跑来栖梧阁的。 “今天一早接到了雍都的飞鸽传书,说是有人在暗中探听此次出使南诏的具体随行人员。”被宁玄意不幸言中,两人才在花厅正对而坐,萧陌说出的讯息就令人不怎么愉快了:“而且似乎排查的很快,矛头直冲我而来,想必是疏月的事被发现了。” “能有这样的机敏反应和迅捷速度,非手中权柄显赫者不可为”理了理头绪,宁玄意镇定的很:“如果再加上针对你这一条,那就一定是齐佑老贼了。”停了一下,她这才开口问道:“可知寒枭现在怎么样了么?”如果齐佑能疑心到出使南诏的使节团里,那寒枭助疏月逃离的事情就必然已经被发现了。这样的话,他还会有什么好结果么? “听说,被暂时关进了地牢之中,萧隐还在逼问他疏月的下落。”想着那虽然简短但条条信息皆是关键的传书,萧陌的面色也有些阴郁:“他未必不会联想到我身上,左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也是他跟萧陵平素走的不近的关系,两王明面之上少有交集,便连宫中偶遇都不会多说什么。否则,此次南诏之行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身上的,更别提有机会带人离开了。不过,萧隐也不是傻子,齐佑能想到的,他又如何会疏漏?现下逼问寒枭,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打着别的什么主意。 “那你打算怎么做?”他既然来找自己,那必定就是有章程了:“大雍使团并非铁板一块,你能安排心腹,其他人也不可能没设暗哨。就算你把疏月留在南诏孤身返回,也难保不剩下蛛丝马迹予人口实。” 这样回去,那就是活生生的标靶。有齐佑这个处心积虑的小人在,想来是绝对不会错过任何落井下石的好机会的。 “既然这使团鱼龙混杂,那就好好给他清洗一遍。”虚眯了双眼,萧陌的语气并不见慌乱,反而透着成竹在胸的坚毅与果敢。 叶疏月必然是会留在南诏等到孩子出生了,有宁玄意在,这个天大的把柄就不会被有心人抓到。而他本就是独自率领使团往返,只消将队伍里不属于自己的人给翦除干净,那就是彻底的死无对证了。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为大雍办成这样一桩大差事回去还要无端被冤,恐怕齐佑再怎么巧舌如簧也圆不了这个场吧? “奸谲诡诈,还染上了几分无赖脾气”摇着头给出如斯评价,宁玄意实在是有些无语:“说你和萧陵无甚私交,连我都不信。”只有那个外表瑰杰如宝石c心性率真如稚子的男人,才会用上这么泼皮耍赖的法子。 虽然同为亲王之尊,战功之彪炳也相差无几,但萧陵行军打仗的风格,向来不如萧陌的有口皆碑。兵者诡道一说,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有时候用多了,难免就显得无理取闹。好在平南王麾下众军的接受能力也非同一般,习惯到后来,再匪夷所思的胜利他们都能面不改色,也算是大雍军中的一大奇景了。 “总也有用上下下策的时候。”面露苦笑,萧陌也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是堕落了:“现在形势比人强,只能尽快把事情先办妥。”方法场面什么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临行话别 “那你打算何时动手?”宁玄意问:“我看楚予珩的意思,大概还要再拖上你几天。” 那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好说话的紧,实则心机谋算都很深。明明他现在在国中的状况也不好,十分急于打开新局面,好让自己的人站稳脚跟。可偏生这厮就能装得世外高人一样闲散超脱,先让祁连域等人耐不住地跳出来给他压价,然后再借萧陌之手敲打一下那几个不服帖的老臣,顺带着还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处置由头 啧啧啧,这一整套章程顺理成章地走下来,又岂是区区一箭双雕可以形容得了的?也不知道他这是第几次这样行事了,看起来轻车熟路得很,想必应该是惯犯了。 “拖得越久就越被动,齐佑和楚予珩都不例外。”明白她的意思,萧陌颔首道:“这两日内我会把两国互市之事敲定下来,最迟后日就离开灵渠。”略微停顿了一下,他抬眼望进面前女子的眸底,那里,清透如许的瞳仁中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他,宛若兀自徘徊的天光云影,单是看着就不舍得移开目光:“临行之前,我或许没有时间再来看你,今天一面,权且就算作告别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眼眸中的小小人影微微晃了一下,宁玄意稍一愣怔之后回以柔柔一笑:“我会的,你也一样。此次回雍都,务须珍重。” 那里,已不是记忆中他们曾经一起长大的地方,也不再保有任何的美好和温情。如今,它只是大雍的帝都,一个充斥着权谋c利益c血腥和杀戮的角斗场,身在其中,稍不留神就要万劫不复。好在他是萧陌,她一向最信得过的萧陌,不然,她怕是当真不放心就这样让他离开。 “嗯。”最后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萧陌唇角的弧度逐渐变得冷硬。毅然转身,他大步就朝外行去。今日,他还约了楚予珩议事,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忍不住低叹一声,眼见那人即将走出栖梧阁的院落,宁玄意刚想回屋,却冷不防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立在月亮门前就不动了。 “千雪。”萧陌没有回头,高大英挺的身躯站得笔直,有一种渊渟岳峙的魄力与气度:“你说你不再是从前的你,而现在的大雍,又何尝是我们当年所希望的那个样子呢?” 他们打下的江山,他们拥戴的帝王,他们希冀的天下明明设想了那么多,计划的那么好,可到头来,又有哪一个,是真正如他们所愿的? “萧陌,你”尽管也知道他是一个心思细腻c通透异常的人,只是宁玄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习惯三缄其口的男子会这般直白地告诉自己他心中所想。 “早就千疮百孔c物是人非了。”恍若没有听到她的话,萧陌径自往下说着:“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无论是我c萧陵还是叶疏狂,都只会支持你而已。” 哪怕,你是要覆了这江山c换了这天下,我们,也绝对不会有二话的。 这番话语气虽轻,但个中含义却深深地砸进了人心底。宁玄意一眨不眨地盯着萧陌的背影看了许久,最后终究只是淡淡地笑着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 原来,这个人早就猜到了她的意图,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原来,在他心里,那个至尊之位也并不比他所珍视的感情更重要。自己当初,莫不是真的瞎了眼?否则,又何至于为了萧隐而将他彻底推离皇权中心呢?现下看来,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啊。 想着,她不由提高了嗓音,生怕他会听不到一般:“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因着那么点私心就舍弃了你;对不起,拿走原本该属于你的一切还要你克制忍让;更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害你国不成国c家不成家,到现在还要殚精竭虑才能勉强获得一线生机。萧陌,如果没有我,你大抵会成为一个被人称颂的贤德君王吧?至少,会远比现在的处境要好。 在那三个字出口的瞬间,萧陌的脊背似乎是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也就恢复了正常,一如他波澜不惊的语调,时时刻刻都彰显着主人的沉着冷静:“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不走到最后,谁晓得是好是坏呢?我们之间,尚且还用不着这么生疏客套。”说完,他看了看天色,发现时间不早之后就再不停留,随意地摆了摆手就走远了。 “姑娘,这镇北王爷怎么看起来好像有些仓皇的样子?”走到宁玄意身边,朱颜目送那人离开,神色间满是不解:“不是说他为人铁血冷酷c行事也莫测高深的么?”那天在四方殿里初见倒还真有几分传说中的气质,可刚刚这算什么?她竟然从堂堂一国亲王身上看到了落荒而逃的感觉? 浅浅一笑,宁玄意缓步就朝屋中行去:“要不怎么说传言误人呢。凡事总是要自己亲眼所见c亲身所感,才有一窥真相的可能性。然而世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宁愿相信道听途说,也绝对不会亲自去探寻真相。” 萧陌,不过还是那个一碰上她就毫无招架之力的男子,有血有肉,会紧张会慌乱会无措。所谓的冷面王爷,只是用来应付外人的一张面具罢了,若无耐心去靠近和了解,那他就永远都是冰冷的。毕竟,皮相非骨相,乃是最为直观的存在,却也往往更容易被误会。 “走吧,更衣。也时候,去见一见我们的安平公主殿下了。” “玄意姐姐,我听说你将大雍使团里的一个女子给接去了栖梧阁,是不是那人有什么不妥啊?”长乐宫中,楚予瑶一边随意拨弄着琴弦,一边问着正悠悠喝茶的素衣女子。 一般来说,一国使团中随行的女子多是侍女c舞姬c优伶之流,多半用作进贡或交易。平素也不见得宁玄意多喜好这些,否则皇兄铁定一早就安排好了,又何须特意去大雍队伍里寻这么个不知底细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事出有因 “哪有那么复杂。”摇头轻笑,宁玄意晃着杯中清澈的茶汤,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只是个故人,跟黎烬和我有几分交情。听闻我们在南诏,所以偷偷混在了里面。” “哦?”拖长了音调,楚予瑶指间动作不停,一双漂亮的杏眼眨了又眨,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我看,没这么简单吧” 她又不是没见过那镇北王萧陌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他的默许,那女子能这么轻易就混迹其中不被发现还安然无恙地到了南诏?或者她根本就是被萧陌一路护送过来的! “玄意姐姐,你就告诉我吧!”一想到那个女子可能和萧陌关系匪浅,楚予瑶的心里就莫名的不是滋味。心烦意乱地胡乱勾出几个音调,她开始撒娇:“我保证守口如瓶,姐姐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这样啊”秀眉微蹙,宁玄意颇有几分为难:“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 眼见她有松口的迹象,楚予瑶连忙抛下手中的古琴,一头扑过去之后扯着宁玄意的胳膊就不放了:“姐姐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宣于第三人之口。你就可怜可怜我,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吧!” 瞥着这不断摇晃着自己胳膊磨蹭的少女,宁玄意不由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笑容里掺杂着满满的无奈:“你呀你,堂堂公主殿下,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以后出嫁了也这般爱娇么?” 大雍皇室倒是子嗣充盈,可历来公主便是少之又少,到了萧隐萧陌这一辈,竟连一个女儿都没有。是以,即便她在大雍多年,接触过几乎所有的贵女,却也从未见过像楚予瑶这样的。 天之娇女c众星捧月似的长大,虽然因父母早逝c宫中争斗而变得有些敏感多疑,但到底是被哥哥一路护持着的,于是偶尔的通透之外就是满心的天真纯善。对她好与不好,真情或是假意,她都能够第一时间就了然于心。那种感觉,就恍若是某种有着灵气的小动物,一旦认定了你,那便再无所忌惮了。 “我还没想过要嫁人呢!”没想到话题会突然偏移到这个地步,楚予瑶一愣之下霎时就涨红了脸:“别想就这么扯开话头!玄意姐姐,你还没告诉我实情呢!” “好好好,我告诉你就是了。”终于是被缠得没了办法,宁玄意苦笑连连,这才开口继续道:“她是大雍世家出身,心上人也是大雍皇室支脉,与镇北王素有交情。两家早早就定了婚约,本来这个月就该成亲了。可偏偏前不久大雍边塞爆发战事,那人被编入了军中,如今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她家中父母眼见无望,转头就要将她另嫁他人,她抵死不从,这才跑了出来。” 叶疏月的身份并不是轻易就能被遮掩过去的,毕竟,她身怀有孕,瞒不了太久,之后更是极有可能要在这里分娩。想要在人前做到滴水不漏,最简单易行的法子就是让南诏的掌权者主动帮忙掩饰。而要说动楚予珩,安平公主自然就是最佳人选了。 她已经能够确定,楚予瑶对萧陌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愫。怀春少女的心思那么微妙,但凡是和那人相关之事,必定就不会错过一丝一毫。于是,她故意透出了一点风声,引楚予瑶主动询问,然后,再将叶疏月的情况半真半假地说出,只要这位小公主动了念头,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这么说来,她这算是为了逃婚而离家出走了?”果然,楚予瑶听得眼睛亮亮的,一双玉手不自觉地攥紧,像是也在为故事中的主人公揪心:“可她父母也是为了她好呀,万一她的心上人真的回不来,那她以后” 虽然她也觉得背弃旧约不好,但为了一个近乎虚妄的执念死死守着一人,就连余生都要耗进去苦苦等待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就算能肯定那人真的已经战死沙场,她也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幽幽地叹了口气,宁玄意的声音很轻:“她怀了他的孩子,而且很可能,是那家唯一的血脉了。” “居然还有了孩子”圆睁双目,楚予瑶有些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消息:“这是不是也太”不合适了? 尽管南诏风气开化,终身不嫁或寡妇再嫁都没什么稀奇的。可她自幼长在深宫,礼教森严,也被特意保护的很好。乍一听闻这未婚先孕,还是免不了被吓一跳。 “公主殿下可是觉得她作为女子太不洁身自好了?”挑了挑眉,宁玄意随口就把她未说出来的意思给补充完整了:“行事如此出格还敢私自逃离,她的胆子也实在是大了点。” “阿嚏—”与此同时,正在栖梧阁偏房中喝药的叶疏月猛地打了个喷嚏,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连手里的药碗都给打翻了。 “夫人,您没事吧?是不是昨晚受了风有些着凉了?”神色间隐隐透出几分担忧,朱颜探手就替她扶起了脉象。平南王妃的底子虽好,可到底前些日子过于劳累,她是生怕失之调理就会影响腹中胎儿,辜负了主子和姑娘的托付,因此行事总是格外小心。 “应该没有,只是鼻子突然发痒,好像特别想打喷嚏似的。”歉意地冲朱颜笑了一笑,叶疏月一口气把药喝完,当即又忍不住连打了几下。连她自己都开始纳闷了起来,难道说,这是有人在背后念叨她? 而一旁的朱颜看着摆放在窗口的几盆花,却是暗暗决定一会儿就把它们给搬走。鼻端发痒,喷嚏不停,嗯,指不定是花粉过敏了,得小心啊。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长乐宫里,楚予瑶连连摆手,慌忙解释:“其实我挺佩服她的,大胆到能为自己的心上人不顾一切地付出这么多”至少,这些事情都是她想也不敢想的,更别说去做了。她并没有轻视那个女子的意思,相反,她很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有如斯坚韧的毅力和勇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争锋相对 “因为爱情,有时候就是让人头脑发热c情不自禁的东西呢”低低感慨了一句,宁玄意一时也有点恍惚:“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再好的人,如果不是他,也不是我想要的么”喃喃自语,楚予瑶不禁茫然:“玄意姐姐,你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么?爱情,是不是真的就能令人那样疯狂,为一个人生c为一个人死” “呵。”短笑中带着浓浓的讥嘲,宁玄意因着这一句话而迅速回过了神:“相爱成仇,说不定就是你死我活了。”爱情里的生死,着实狭隘,从前的她,就是太过相信这些,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若是再来一回,她想只为自己而活。 没有听到她的后半句,楚予瑶出神地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兴致勃勃地站起了身:“玄意姐姐,带我去看看她吧!以后在宫中,我帮你一起照顾!” 并不知晓自家的宝贝妹妹已经被宁玄意成功策反,此时此刻,楚予珩还在御书房中和萧陌讨论着两国互市之事。 细细地听完面前之人所说,南诏的君上大人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惊讶表情:“镇北王,你可知你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两国互市本就是各自得利的双赢买卖,这种协议的签订通常都会迁延许久,因为双方即便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想取得更便利的条件。所谓的寸土不让c毫厘必争,在这个时候就会体现的异常鲜明。 本来,对于大雍这种强势的大陆王者,他是做好了让步的准备的。之所以始终不提及具体条款,就是想等等看是否还有丁点儿回旋的余地。可他怎么也料不到,就在刚刚,大雍的镇北王爷萧陌轻而易举就开出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优厚待遇。竟是大有立马就定下来的意思。 “既是互市,那就得拿出双方都满意的价码来。我大雍不以势欺人,也自然希望贵国能以诚相待。”修长的十指交握,萧陌面无表情,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漠然的语气缓缓说道:“以后但凡是南诏的货物或商人进入大雍,只要能出具相关证明,除却在税收上的优惠以外,还能额外受到我大雍官方的保护和照顾。这一点本王说的出,自是有能力兑现,君上你只需相信本王就是。” “大丈夫言出必践,我倒是不会怀疑王爷的信用问题。只是,”从初时的意外情绪中缓过来,楚予珩的唇角便又习惯性地扬起,配上眼眸中潜藏的点点精明,像极了一只精于算计的老狐狸:“如此优待,不知我南诏又要付出何等的代价呢?” 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他从出生之日起就再不相信了。作为一个阴谋论者,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好运之时,他都会下意识地心生质疑。更何况,眼下面对的可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他难免要锱铢必较一些。 “很简单,对于商贸繁荣c货物充足的南诏来说,仅仅只是小事一桩。”依旧岿然不动,萧陌干脆利落地收尾:“无论何种商品,只要是南诏有渠道能弄到的,都必须优先提供给大雍市场。另外,如果我方急需的是市面上没有的东西,也请你们不辞辛苦,尽早尽快地帮忙找到。至于价格,”他顿了一顿,似乎是略略斟酌了一番:“只要在情理之中,我大雍绝对不会吝啬。”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摩挲着下巴,楚予珩的笑容变得更大了:“可是,如此一来,我南诏所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必然就成倍增加了。毕竟,两国相隔遥遥,这其中维系商道本身的成本就已然不低了,遑论还要特供给大雍。再者,”他站起身来,颀长的身躯立在萧陌面前,纵然温文依旧,但帝王的威严气势终究不可小觑:“专门帮人采买,这活计听着可不是很好。南诏虽偏安一隅,国势也不如青春鼎盛的大雍,可我君臣上下,还从来没打算过要成为谁家的附庸。” 以商立国,来者不拒,可这绝不意味着他们唯利是图,毫无底线可言。萧陌如今,或许只是单纯地想从他们这里的渠道购得急需之物,但有些话再难听也得说在前头。免得哪天稀里糊涂当了人家的炮灰,身死国灭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点,本王自然清楚,也并没有做过这般考量。”端坐不动,萧陌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尽管南诏的风土人情不错,可我大雍向来更偏爱端方持正c含蓄内敛的。若以你们为附庸,只怕我大雍国民也接受不了。” “你”没成想这么个冷面煞神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诛心之语,楚予珩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说什么端方持正c含蓄内敛,他南诏难道就奔放洒脱地不要脸了?真是的,收复了也没信心管理就直说,承认一下自身的欠缺又不会怎么样,非得拐着弯来贬低别人。哼,他还看不上大雍那一群假惺惺的腹黑老头子呢!一个祁连域已经够他烦的了。 “还有你所说的成本问题,这的确是需要考虑的。”混不在乎他的面色如何变化,萧陌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着:“商道的维系可以由两国共同承担。论及货物的价格么,本王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开的合理,我们都照接不误。” 敛了面上的笑,楚予珩居高临下,定定地望了他许久。而萧陌,也仅仅只是微抬了头,一脸平静地回视了过去。两个男人,一站一坐,一个明朗温和,一个冷峻深沉,眼神交汇的时刻,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拼杀。但凡有一星半点的破绽被对方寻到,那暴露的一方就注定是落败的结局。 好在,就这么凝重了半晌之后,这两人几乎是同时收回了目光,然后相对一笑,再不凛冽。仿佛是在方才短暂的交锋中找到了默契,也不需要再过问更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人生如戏 “承蒙镇北王拳拳盛意,那此约便正式达成了。”回身坐回书案之后,楚予珩提笔蘸墨,手腕缓抬之际笔走龙蛇,不一会儿,就将两人刚刚口头所约之条件整理完毕并撰写了出来:“王爷过一下目,若无其他问题,我们就当场生效了。” “君上果然是爽快。”以往这种条陈,非两国重臣在场还不能签下,今次倒好,他们两个三言两语间就敲定了。 暗自哂笑,萧陌走近细看了一番,随即便取出印鉴盖上,而楚予珩也随后盖上了皇帝大印。两人各持一份,拿到之后,都是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这事到这一步,总算是完结了。 “确是省去了不少繁文缛节。”看着眼前之人由衷了几分的笑意,萧陌拱了拱手,道出自己的安排:“本王在雍都尚还有些紧急事务要去处理,此间既已事了,那便就此向君上辞行了。这几日的盛情款待,本王很是感激,若他日有幸于大雍相见,一定一尽地主之谊。” “怎么,这便要走了?”楚予珩愣怔之下不禁表示遗憾:“原还想着接下来几天要陪镇北王好好领略一番我南诏的风土人情,看来是无此机会了呀。” 小肚鸡肠的家伙,不就顺势那么一说么,还用得着特意强调什么风土人情?暗暗腹诽了一句,萧陌面上却还是一片肃然:“不敢劳动君上。今日午后,本王就率使团离开了,眼下还要先行回去收拾整理,请恕告退。” “好,那朕也就不多留你了。”笑眯眯地目送萧陌大步离开,楚予珩在御书房坐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来人!摆驾栖梧阁!” 直觉告诉他,萧陌这般着急离开,并不会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简单。紧急事务哼,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紧急事务! “疏月姐姐,你当真是好脾气!你家里人那般对你,你居然都不反抗!”义愤填膺地挥着拳头,楚予瑶的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浑身的怒气洋溢,似乎要随时随地找人打上一架:“你那个嫂子更不是个东西!还未嫁过来就敢欺负你,你们家居然还让她进门!” 用手中的白绢丝帕轻轻按着眼角,面色苍白的叶疏月看起来憔悴极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孝字当头,无论如何,我总不好违逆他们的意思吧。再者,长嫂如母,她既已进了门,我又怎么能不忍着受着?若不是知晓腹中已有了重山的骨肉,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让镇北王爷一路护送着我来到南诏。现在,我真正是成为了家族的耻辱,倒不如生下这孩儿后就一死以谢罪!” 呃难得沉默着一言不发,宁玄意和朱颜站在一旁,直看得额头上虚汗都快要下来了。 虽然这是他们和萧陌通过气后告知叶疏月的版本,可当后者以这样唱作俱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被惊到了。 这眼泪怎么就跟不要钱一样呢?说下就下来了?朱颜暗暗窥探了许久,到底不得要领,又深觉自己再看下去可能会因为好奇而露馅儿,于是索性悄悄退了出去。嗯,她还是再去煎一副药来吧,顺便再和青葛念叨念叨。那小子古灵精怪的,指不定还能告诉她些内情。 而找不到如此合适借口退出去的宁玄意,就只有立在角落里充当隐形人,顺便被迫看完这一场戏了。眼角抽搐地望着叶疏月差不多哭湿了那一整条帕子,而楚予瑶这丫头也被感染地开始低低啜泣,她都止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了。 话说,这明明是她设计的人物背景好不?为什么那两个人投入得连她都快信以为真了?而且,她跟叶疏月自小相识,在一起无话不谈那么多年,她怎么就硬是没发现这姑娘的演技这么好呢?谁来告诉她,面前这个倚在楚予瑶肩头伤心地快要昏厥过去的娇弱女子,到底还是不是当年那个能徒手拉开父帅强弓的人?又或者说,叶疏月跟萧陵离开雍都太久,在外多年,早非记忆中的模样了? “玄意姐姐,还是你来劝着些吧。”眼看自己怎么安慰都是枉然,楚予瑶扶着叶疏月瘦削的身子,急急地唤着身边之人:“这可还怀着身孕呢,万一动了胎气伤了根本就不好了。” 即使她还是闺中女儿,可身在宫中,女子有孕乃是最为常见c亦是最为坎坷之事。所以,她很早就听教养的嬷嬷说过此类的话题,当下提起也面不改色,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的。 啊?她去劝?还在一团浆糊一样的思绪中慢慢挣扎,冷不丁被人点了名,宁玄意着实回不过神来。仅凭残存的理智走上前去,她看着叶疏月,眼中的关切之色异常明显:“是不是有哪边不舒服?我让朱颜再来给你扶个脉?” 她对治疗外伤倒是精通,可在其他方面,那就是一窍不通,劝解别人更不是她的强项。让她对上并不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叶疏月,她还真是无从说起。总之,岔开话头肯定没有问题,让楚予瑶尽快离开,留下叶疏月好好休养总对了吧? “对啊,瞧我这脑子!净提人伤心处招人哭了!”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楚予瑶一脸懊恼地扶着叶疏月慢慢躺下:“姐姐你好好歇着,别再想那么多事了。以后这南诏就是你家,你父母家人也再不能为难你了,放心吧!我这就去帮你看看朱颜的药煎好了没。”说完,她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脚步一错就动作迅速地跑出了屋。临了还不忘喊上一嗓子:“玄意姐姐,你先照应一会儿啊,我马上就回来!” 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你马上就回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宁玄意无奈地摇头,半弯下身子去看叶疏月。那人已经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表演的是不是也卖力过头了? “这帕子上的药太太厉害了”猛地甩出那条白绢丝帕,叶疏月鼻尖都红了,泪水仍然是潸然而下,停都停不了:“玄意姑娘,麻烦麻烦你帮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心生不安 药?瞬间明了,宁玄意点点头,捡起那条帕子,还没靠近就感到鼻翼间一阵酸楚,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立时滚滚掉落,全然是凄惨到了极点。 梨花雨!一边抬手擦拭一边咬牙切齿,宁玄意这会儿连杀人的心都有了:“青葛!”这家伙到底是在这方帕子上洒了多少药水!威力竟然强到这样!该死的,就让他没事别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粉药丸,偏偏不听!这下好了,这是要她和疏月一起哭到晚上么?! “姑娘,你喊我?”小跑着来到屋门口,青葛一眼瞄见那条帕子和屋内两人的模样,顿时大叫不好。两步上前,他一把扯过那帕子塞进怀里,然后顺手又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宁玄意,一张清秀的脸蛋之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解药,嗅上两口,半盏茶的功夫就好了!” 苍天啊,明明是平南王妃自己找他要的,他也是好心,谁知手一抖就倒多了,更没想到自家姑娘也中招了。这下惨了,要是被主子知道,他这一次不会被赶回影月山庄思过吧? 怒瞪了他一记,宁玄意没好气地接过小玉瓶,分别给叶疏月和自己解了药效,这才有心思跟他计较:“今天怎么这样乖觉,一喊就过来了?”平日里,那是连人影都瞧不见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还是姑娘您了解我。”嘿嘿笑着,青葛此刻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狗腿,若不是没生尾巴,恐怕他当场就能对着宁玄意摇起来:“南诏君上来了,在花厅里等您呢。” “怎么了这是?你哭过了?”惊异地看着那素衣女子濡湿的羽睫和泛红的眼眶,楚予珩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玄意,究竟发生何事了?” 就算认识的时间不长,可频繁接触下来,他也明白这个女人的心性是何等的坚韧以及淡漠。初来乍到,她就能一眼看穿祁连域等人的弱点所在,并对症下药,帮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打破了朝中的僵局。这样眼光犀利c行事缜密的人,便说是浸淫宦海c老谋深算也不为过。他相信她能毫不犹豫地算计别人,更能谈笑风生地杀人取血,但就是无法相信,她会如同一个普通女子一样哀哀哭泣。 换而言之,那就是她所遇之事不知要糟糕到何种地步,以致于全无办法可想,只能以泪洗面。如果是这样,那他就决计不能袖手旁观了。毕竟,上次暗夜行刺一事,他还欠着她数条人命,祁连域和祁清岚等人可是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着呢。 “没事,只是风沙迷了眼而已。”努力压抑着自己升腾的怒气,宁玄意这一刻无疑是对青葛恨之入骨了。楚予珩来了也不第一时间通传,搞得她只能顶着这么一副狼狈的形容出来,偏生又还解释不了,真是窝火憋屈到了极点。 满脸都写着不相信,楚予珩打量着这个面容之上还有着泪痕的女子,一时之间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不愿倾诉,自己当然也不能多问。可人家事急如此,心绪不宁,他还功利地与之讨论萧陌之事,未免也太市侩难看了。罢了罢了,还是找予瑶去打听一下她这到底是怎么了,纵使帮不上忙,能多想法子安慰安慰也是好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君上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想问我的?”连楚予瑶都能知道叶疏月的事情,作为一国之君,楚予珩在南诏宫中的情报只会更全。在这个时间点上过来,除了向她确认这事,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了。 “黎烬他是不是又离开南诏了?”原本还想着就此打住,暂且将事情搁置一旁,没成想她竟主动问了。如若再遮遮掩掩,似乎也不美,于是楚予珩厚着脸皮,吞吞吐吐了半晌,才抛出了这么一句。 嗯?怎么今天一个个都不按常理出牌啊? 宁玄意挑了挑眉,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格外清透灵动,顾盼之间就仿佛能洞穿人心:“是啊,有事出去一段时间。怎么,你要找他?”以前,楚予珩好像从来都不过问黎烬的行踪,今儿个,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那还真是不巧了。”转身在一旁坐下,楚予珩揉着自己的眉心,言语之间尽显疲累之态:“方才我跟大雍镇北王签好了两国互市的协定,之后他便说国中有事,急着要走。我总觉得,这事透着点蹊跷,所以心里有些许不安。” 黎烬常年在天机大陆上四处游走,前些日子更是被大雍皇帝找去治病,论及对大雍的了解,他自知是远远不及的。所以,便想着能不能从栖梧阁探听一二,总好过他当无头苍蝇,慌慌张张地乱撞一阵。 萧陌的动作还真是快啊。心下暗忖着,宁玄意也不忘留意刚听到的话:“蹊跷?君上莫非是觉得协定的内容有问题?”这应该不至于吧,凭楚予珩的谨慎圆滑,若这都能出事,那这南诏皇帝也不用做了。 “这倒不是。”摇了摇头,楚予珩也感觉自己疑神疑鬼,多思多虑得简直可笑:“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因为对大雍实在欠缺了解,加上这次协定对我南诏又过于有利,故而不踏实吧。” 俗称得了便宜还卖乖么?宁玄意此刻的心情很差,一抓住对方话语里的漏洞,就忍不住满腔腹诽的热血。清了清嗓子,她让自己平复下来,继而正色地回应着楚予珩的话:“据我所知,镇北王萧陌此人并非心思诡诈之徒,观他在军中领兵之风,也足可见其光明磊落。此次两国协定既是由他牵头,君上又亲自验看过,也该安心才是。至于他所说的国中有事”故意在这里停了一停,宁玄意双目如电,牢牢锁定着面前的男子:“那就要看君上你有没有心了。” “你,什么意思?”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楚予珩原本正端过了茶盏想要喝上一口,听得她这迥异于往常的口气,当下就顿在了那里,连指尖都再不动弹:“大雍你是要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意图分明 径直抬手截断他的话头,宁玄意回答得很轻巧:“我并没有要君上你去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心中的想法究竟是什么?眼前的南诏于你,是否便已经足够了?” 是否已经足够?做了这么久的一国之主,生平第一次有人问他,是不是这样就够了? 区区一个南诏么,龟缩在大陆一角,靠唯一繁华的商贸充作门面。说的好听一点是与世无争c安然隐逸,可事实上,他们就算出去又能争得过谁呢?不过是固守在自己的小小地盘上苟延残喘罢了。即便是这样,国内尚且还有几派势力捉对厮杀,他若一着不慎,便要随时沦为傀儡,连自己的同胞妹妹都保护不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般日子岂有一点是他当初登基之时想要的?足够么呵呵,如果只论惨,他倒是真足够了。 “我若有别的企图,不知玄意你又当如何?”终于幽幽地开口,不知是不是情绪激荡所致,楚予珩的嗓音此时听来竟然有了几分沙哑:“且不说大雍与我南诏何等山高水远,便是单看我国中如今的境况,你也该明白,纵然我再不甘c不愿,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父皇母后均是英年早逝,他少年登基,在一众虎视眈眈的宗室和大臣中走到现在,已是极为艰难。是以,他从来不去妄想那些他并没有力量得到的东西。只要南诏的基业不在他手中败落,予瑶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那他也就尽到为人君c为人兄的责任了。他以为,他可以一辈子都这么想,可就在刚才,宁玄意轻飘飘的一句话,居然好似是拂开了他心弦上堆积已久的尘埃,瞬间就有某种异样的响动在胸腔共鸣,令得他不由自主地就生起了向往之情。 “无风不起浪,如果君上你连半点意愿都没有,我又何必来搅浑这一潭死水呢?”凤目流转间带起光华无限,于一地绮丽中泻出点点锐利锋芒:“南诏的局面一定要破,然而我所指的,却并不仅仅只是大雍而已。” 如今的大雍不是自诩为第一强国么,连萧隐,都俨然一副天下之主的傲然态势。从前,她是欣悦c是支持的,因为她从未想过要止步于此。什么牧凉古国,贪狼部族,她统统要归入麾下,纳为版图!所以,即便是高姿态,那也分所应当,毕竟,一切都是迟早的事。 可惜,她所有的计划都还没来得及实施,便跌入了那锦绣绮罗从中的陷阱,在红墙黄瓦琉璃顶下葬送了毕生的期许和热爱。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值得庆幸的,那可能,就是她耗费了大半青春c诸多心血,才终于看清了枕边人的真实面目。曾经执手为约c信马天下的男子,不知是一朝黄粱梦醒还是本就狼子野心,翻脸的速度比六月阴晴不定的天气更甚。她想过自己会死在战场上,死在疾病中,可死在他的不信任和算计之下,她连感到痛苦的机会都没有。 心,在那一刻就彻底地死去了。 苍天垂怜,既然她还活着,既然宁玄意还存在于这天地之间,那就再没有任何人c任何事可以阻挡她完成那最后一步。一个偌大的帝国而已,她能缔造一次,那必然就能有第二次。她并未说过,非大雍和萧隐不可啊。 “你所图的,是整个天机大陆。”以万分肯定的语气道出这一句,楚予珩望着女子眼中慢慢燃起的热度,只觉得这方天地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可思议了起来:“玄意你,你到底是谁?你要做什么?” “我是宁玄意,”毫不避忌地对上他的视线,女子一字一句地认真答道:“泽国灵族的公主——宁玄意。我会助你,成为这天机大陆上的千古一帝。” 目送着楚予珩失魂落魄地离开栖梧阁,连叶疏月的事情都没想起来过问,青葛不禁叹了口气,从藏身的角落里走出:“姑娘,这会不会操之过急了?”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南诏君上像是被吓破了胆。果然,这种野心勃勃的事由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杀伤力总是成倍增加的呀。 “金沙城的形势已然糟糕到了极点,也不知牧凉和贪狼会借此生出怎样的风波来。偏生这个时候,大雍那边还有了动静”绯色的唇瓣抿成一条线,宁玄意的表情很不好:“青葛,我们没有时间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有很多事情,都讲究乱中取胜c把握先机。如今大陆上几大强国混战,还暂时无人能顾及到素来就没有存在感的南诏,因此,想要在遍地的烽火狼烟中夺得一席之地,他们就必须趁这个机会混水摸鱼。而一旦等到其中一方胜出,那一团糟的局面就会被逐渐肃清,蠢蠢欲动的南诏定然会浮出水面,若是不能在此之前崛起,那最终可走的路也不过毁灭一途。 她又何尝不知自己这一把是在赌。将楚予珩逼得那么紧,要么就是他全盘接受从此合作无间,要么就是他断然拒绝然后她远遁而走。如此决绝而毫无退路,这并不是她的处事风格,可他们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循序渐进了。快刀斩乱麻,或许,还有着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楚予珩,他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喃喃自语着,宁玄意的脸庞隐在雕花镂空的窗扉之后。一缕斜阳悠悠探入,在她素白明净的面容上印下妖艳冶丽的花纹,犹如涅槃以后的凤凰,在冲天的火光中徐徐睁眼,而后一点点地张开羽翼,即将展翅高飞。 遍地风沙,尘烟漫卷,纵使黎烬不是第一次来这边塞地境,也还不是忍不住皱了皱眉。西北地域,本就荒凉贫瘠,却偏又躲不开地理位置的紧要,故而每每饱受战火洗礼,真如雪上加霜一般。也亏得前些年大雍荡平四野c威势煊赫,这才使得这一处有了几年的平静祥和,否则,这里怕是一早就再无人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边塞悍女 “主子,再有三十里,我们就到金沙城了。”站在黎烬身边的,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一身褐色短打,裸露在外的臂膀呈古铜色,肌肉纠结,块垒分明,通身都彰显着塞外汉子的野性与雄健。他叫陈亮,乃是黎烬在很久以前就布在西北的一道暗线,也是这一带最大的马帮的头领。平日里,就做一些马帮的生意买卖,既方便探听信息又容易摸清路径,着实是最佳的掩护。 前次,他们奉命打听大雍驻西北的两位主帅的消息,也不知是否有人在暗中刻意阻挠,接连派出了好几拨人,居然屡次失利。一去不返不说,竟是连只字片语的反馈都没有传回,导致他们两眼一抹黑,到现在都不清楚那金沙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回主子亲身前来,便已经说明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严重失职了,他手下的兄弟们也都惭愧得很。是以,即便黎烬并没有要求,他还是放下帮中一切事务跟来了。毕竟,在地界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就算是放眼西北所有马帮,他也排得上前几位,多少也能帮上主子一点。 抬手拉下黑斗篷的长风帽,黎烬眯着眼,将周围环境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么说,已经到了你们先前查探的最近范围了?” “是。”郑重地点头,陈亮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一张端方粗犷的面庞失了笑意,看起来颇有几分骇人:“先前所有派出去的人,传出最后一道讯息的时候都是在这附近。之后,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都找不着了。” 如果这里是深山老林,或者江河湖海,那这些人必定是已经遭受了某种意外,并因之丧生了。可这里是广袤无垠的大西北啊,除了戈壁荒漠,连动物都不常见,又有什么,能够如此频繁地吞噬掉这么多生命?不合理,简直太不合理了。 “这三十里之内有人烟么?”极目四望,除了茫茫的荒野c衰败的枯草以及飞舞的砂石尘埃,几乎连丁点儿的绿色都看不见。黎烬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踏足边陲之地了,此时在灼热的烈阳光照之下,想着当前的严峻态势,心里难免掠过几分焦躁:“有的话,我们先休整一下,明日再进金沙城。而今形势不明,我们需要随时调整到最佳状态,以不变应万变。” “嗯,属下明白。”对于主子的话,陈亮从来不会有丝毫的怀疑,立时就回答道:“若说人烟,过了前面那个小山头就有一处客栈,不过生意向来不好,内里条件也差的很。平素时候招待的,不是马帮的汉子就是别国的小贩,再不然,还有流放的囚徒。牧凉和贪狼尚未出兵之时,我们倒还常常出入,后来战事一起,金沙城戒严之后断了路子,也就再没来过了。” 微微颔首,黎烬温雅如玉的脸孔上扬点笑意,宛如山涧清流潺潺,于无边暑气中渲染出一地清凉。再度将风帽拢起,遮掩住朗月清晖般的精致容颜,他的声音淡淡的,配上那样飘渺的笑,尤其相得益彰:“既如此,那我们就更得去住上一晚了。头前带路吧。” 说是客栈,其实也只是头顶多了片屋檐,有了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勉强比露宿荒野好上一些罢了。可要住的舒适,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看着那在风中摇摇欲坠c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的两扇门板,陈亮不禁有些脸红。若是以往他自己来,那也就算了。马帮的汉子个个都是穷苦出身,早就习惯了粗衣淡食的日子。在外行走,谁人不是风餐露宿c蓬头垢面,又哪里还会在住宿上面多作讲究。可这一次,跟着他一起的,却还有自家主子。 虽然他知道黎烬也是走南闯北惯了的,并没有寻常富家公子哥儿那些娇生惯养的毛病,但是他下意识地偷眼打量着身侧之人,纵然一袭宽大的长斗篷将之从头至尾都罩进了其中,可黎烬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清雅高华,温润无暇。就仿佛是月下风度翩翩的谪仙人,哪怕是行走在西北粗粝的狂风里,也仍旧独此一身,纤尘不染,风霜不侵。 遗世独立,清逸悠远,在他看来,这两个词就是为黎烬量身定制的。而拥有如斯出众气质的人,眼下却硬是要屈身于这间破败房舍之中,实在是格格不入,连他在一旁瞧着都觉得是明珠蒙尘,不忍可惜偏偏又无可奈何。 “半点人声都没有。”双手垂于身侧,黎烬语出平淡,可话中内容却惊得陈亮霎时就绷紧了神经:“内中有变,千万小心。” “是。”低低应了一声,陈亮单手握上腰间的一柄长刀,在黎烬的眼神示意下,悄无声息地移至门口,随即一记力道十足的鞭腿,径直将那本就不堪的两扇门扉给踹飞了去。 老朽的门板在这一脚之下化为大小不一的碎片,迸裂四散着落于院中。还不待陈亮定睛细瞧,一把尖利刺耳的女声便陡然间拔地升起:“哪儿来的流氓土匪,上这儿找死来了么?!居然连老娘的门板都敢踹!” “嘶——”陈亮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只觉得耳膜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高音震的发疼:“你又是哪家的泼皮娘们儿?大白天的关张落户,有你这么开客栈做生意的么?!”说话间,他已经看清了那大咧咧冲出来的女人,瘦高的个子,容长的脸颊,妖娆的身段裹在一袭紧窄的暗红色裙袍内,涂着鲜红口脂的薄唇配上高高的颧骨和斜挑上扬的眉眼,看起来格外的刻薄。 “这是老娘自己的店面,爱什么时候开张就什么时候开张,想怎么做生意就怎么做生意!你算哪根葱哪头蒜,还敢在老娘面前指手画脚!”一手叉腰,另一手直指陈亮,女人语速极快,口气又冲,说话间唾沫星子四溅,似乎要喷到人脸上:“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客人,老娘今天偏就不接待了!还有,这两扇门,你得给我照价赔偿!今儿个要是不留下银子,老娘就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夜宿客店 冷哼一声,陈亮对她的威胁全然不放在心上。他在道上行走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场面没经过,区区一个女人的几句话,还不足以令他动容:“你说你是这家的主人,那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张老四呢,他去哪儿了?老朋友来了,莫非他就打算这么招呼?” “你是四哥的朋友?”闻听此言,那女人的音调稍稍降了一些,面色也略微缓和,再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他岳父岳母重病去世,他回老家奔丧去了。我是他堂妹,过来替他照看几天。”说着,她看了看碎了一地的木板残渣,殷红的嘴唇撇了又撇:“就算是老相识也不能这般莽撞出手吧?幸好只是两扇破门,万一伤了人,我看你赔是不赔!” “我这位朋友性子有些急躁,老板娘见谅一二吧。店中的这些损失,我们也都包了。”始终没有吭声的黎烬在一旁看了许久,到的此时方才从陈亮身后走出:“不过老板娘关张也太早了点,这太阳都还没下山呢,害得我们还以为此处无人了。” 即便面前站的女子是如此泼辣蛮横,他的语气也还是没有多大起伏,平静淡然的犹如一杯温开水,叫人无论如何都恶劣不起来。 而很显然,眼前这个女人也是极吃这一套的。面露尴尬地搓了搓手,她再不复先前剽悍的气质,却是转了转眼珠,赔上一个客气讨好的笑容:“哪有的事儿啊,不过是因为看着生意差,所以偷懒打个盹儿而已,谁成想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被你们给撞上了。”说着,她又很大度地冲陈亮挥了挥手:“既然都是朋友,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这两扇破门你们就不必管了,老娘早就想把它给换了!” 陈亮:“” 我记得,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吧?为什么换了个人,这对话的差别就这么大了呢?看来皮相这东西,不管男女,都是一样重要的啊。 “那就多谢老板娘宽宏大量了。”微微一笑,黎烬环顾了下四周,不由目露疑惑:“听老板娘的意思,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了么?据我所知,在去往金沙城的路上只有这一家客店吧,往来之人为何会稀少到这般地步?” “嗨,都这么熟了,还喊什么老板娘!我在家行六,叫我六娘就是了!”原本刻薄的面容因着爽朗一笑而意外地显出几分丽色,张六娘随手自院中一角抽出一张条凳,示意两人坐下,这才继续道:“公子所言极是,我们这里独此一家,以往的生意确是极好的。只不过前不久金沙城封城戒严了,这才没了人来。生意么,自然也是做不成了。” “哦?整座城都戒严了?”黎烬似乎十分诧异的模样:“那六娘可知是何原因么?我此来金沙城乃是为了探亲,若是连城都进不去,那可就着实麻烦了。” “据说是因着前方战事吃紧,为了查清城内的细作和探子,所以才封城细究的。只是,查个把奸细哪有费这么多时间的?眼看都快一个月了,再不开城,恐怕城里的人不饿死也差不多了。”叹了口气,张六娘看向黎烬的眼神带上了分明的同情:“你这亲可不好探啊,要么就耐心等等,说不定会有转机。要么,就只能原路返回了。” “既然来了,自是没有就走之理,好歹也得见上一面。”丝毫不见慌乱之色,黎烬望着面前的女子,倒是恢复了刚进店时的神情,就好像是在面上笼了一层依稀的薄雾,虽则浅淡却也朦胧,令人看不透c摸不清:“还要麻烦六娘帮忙收拾出两间房来,我们兄弟二人,怕是要叨扰一阵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笑得见眉不见眼,张六娘的整张脸都乐得开了花似的,与片刻之前叉腰骂人的形象大相径庭,看得陈亮的下巴都快脱臼了:“送上门来的客人啊,我们小店巴结还来不及呢,收拾房间那就是个小意思!”说着,她倏地转身,扭着细细的腰肢就去张罗了:“我给你们安排楼上的房间,清净些。你们先坐一会儿,喝杯水歇歇腿,马上就好!” “这”陈亮张了张嘴,想开口数落上几句,可想了半晌,竟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到的最后,终究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娘们儿,简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话都让她一个人给说完了!” 轻笑一声,黎烬居然很配合地给出了反应:“是啊,不简单呢。”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能见到这么一个出彩的人物当真,是他们运气太好了。 西北的夜晚降临地很快。及至黎烬两人收拾妥当并用完一顿极其简陋的晚饭之后,天色已经黑沉地犹如泼墨一般了。好在,这里的天空看起来格外高远辽阔,稍一抬眼,就能清晰地看见幽深天幕之上点缀着无数闪烁的星子,璀璨夺目,绮丽非常,立在高处凭栏而望,倒也是别有一番意趣。 “就这么一顿东西,还收了我一两银子的饭钱。这张六娘简直黑心得没有边了!”怀着满腔未吃饱的怨忿,陈亮坐在桌边使劲地灌着茶水,像是要借此浇灭心中的怒火:“点儿背不行了,主子,咱们这是进黑店了呀!” 脱去了一身黑色的长斗篷,黎烬还是平日里简单雅致的白衣装束。此时的他站在窗前,半仰着头凝视着浩瀚的星河,仿佛在静静地出神。略嫌清冷单薄的月光倾泻在他周身,透着一股疏离飘渺的奇异美感,甚至给人一种他下一瞬就会羽化飞升的错觉。 陈亮下意识地就闭了嘴。在这样的男子面前,好像多说一句话都是亵渎。其实,认真想来,主子从未对他摆过任何一点脸色,更别提什么重言呵斥了。可是只要站在这个人身边,他就会莫名地感觉到压力,不由自主地想去敬畏和服从。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奴性的,只不过,他的主人,只有黎烬才配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暗袭失败 “黑店不黑店倒也无所谓。”就在陈亮踌躇着要不要退出房间的当口,黎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美景给蛊惑了,陈亮只觉得那嗓音里也沾染了月光和星芒,有着蛊惑人心的迷醉力量:“如果能破财免灾,那就是好事一桩了。” 哈?揉了揉鼻子,陈亮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说,我们被坑的这么惨还要好好谢谢她?”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为什么他突然就听不懂主子说的话了? “等着吧,这夜还长着呢。”微弯了唇角,黎烬的双眸在这一刹那明亮得惊人。 月移西楼,夜空中的繁星也逐渐敛去了光芒,转而变得晦暗起来。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破晓了。 客栈二楼的两间房舍之中,隐隐有鼾声不时传出,显见得其主人还在熟睡,并没有一丝一毫要醒过来的意思。 一楼的院中,几个人影在黑暗中无声窜动,最后齐齐聚在了大堂的楼梯口。为首之人,身形窈窕c曲线婀娜,即便看不清面容,也知道这是个女人。 “那两人的茶水里被我下了药,这会儿肯定不省人事了,抓紧时间下手!”刻意压低的嗓音也掩不住素来尖利的音色,很显然,领头的正是日间与黎烬陈亮交谈过的张六娘:“做得干净利索一点!不要留下把柄!” “好!”剩下的四个人点头应下,从腰间拔出刀就步履轻盈地摸黑上了楼。这般灵活敏捷的身手,想必那两人就算是没被药倒,也应该无所察觉吧?暗暗地舒了口气,只有想到这一点,张六娘才能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也不知为何,明明凶神恶煞的是那个人高马大的粗壮汉子,可给她带来深重不安的,却是随后露面的俊美男子。行走在外多年,她是早将一个道理看得透透的了。通常情况下,越是看起来温柔无害的人,实际上都越可怕难测,就好比是野外的植物c走兽,越是颜色艳丽就越有毒。任何胆敢小觑他们的人,往往付出的代价都会极尽地惨痛。 她并不蠢,亦不至于被那男子的皮相所惑而误了大事。相反,自白天碰上那两个人以来,她始终都感觉到隐隐的危险。是以,哪怕第一晚动手会有冒进之嫌,她也顾不上了。他们,必须得死!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静静等待楼上响起的动静,以往的很多个晚上,她都是这样行事的。可是今晚,她等了很久,久到她的心都开始因为忐忑而剧跳,久到她的手心都渗出了淋漓的汗水二楼那两间房,也还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何时,那代表着动手信号的鼾声居然已经停了。张六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当即连额头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一定,是出事了她很肯定。可为何连一丁点的动静都没有呢?就算是她手下的人都被解决了,也不应该悄无声息到如此地步啊 咬了咬牙,张六娘一抹头上的汗水,旋即准备提步上楼。大不了就是拼着这一条性命不要罢,她必须要知晓楼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怎么,六娘这就沉不住气了?”黑暗中,一个突兀的轻笑声悠悠响起,一如白日里的平静淡然。只是初见之时的矜贵公子哥,对于此刻的张六娘而言,已经不啻于妖邪鬼魅了。 “你”猛地转身抬头,张六娘这才看见,那一身白色锦衣的男子坐在二楼顶端的房梁之上,正屈着一条腿,以一种懒散到了极点的姿态俯视着她。而那个位置刚好对着天窗,于是黎明时分,尚且还带着几分灰暗的天光就那样照在了他的身上,虽然以她的距离观之,五官和神情都是一片模糊,但男子指间把玩着的那一个小小白瓷杯,却是她万分熟悉且一眼就能辨认而出的。 “无色无味的安眠水,再辅以特意配置的梦魂香六娘,待客之道如此,也难怪你这客栈的生意江河日下了。”随手将瓷杯掷出,黎烬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皱,骨瓷白玉般的容颜之上笑意清浅,骤然间温柔得不像话:“只是,下次动手之前最好先确认一下你的药是不是真的已经发挥作用了。不然,枉送了性命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瓷杯恍若长了眼一般地朝着张六娘的方向极速飞去,她被骇得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小的物事裹着凌厉至极的风声,似要直取自己的面门。 “啊——”忍不住地尖叫出声,对面前之人的恐惧以及对死亡的敬畏终于令得张六娘不由自主瘫软了双腿,扑通一下就跪坐在了地上。而那个似乎被当作凶器使用的杯子,却只是在她跪倒之前轻轻擦过了她的面颊,然后在墙壁上砸了个粉碎。茶水和着瓷渣四处迸溅,落了张六娘满身满脸,看起来无比的狼狈。 “嚎丧也不挑个时候,别整得跟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欺负了你一样!”一手拎着一个人自二楼的第一间房中走出,陈亮古铜色的脸孔绷得紧紧的,面色看起来臭极了:“学人家开黑店也不找两个身手好的,这几个歪瓜裂枣的,还不够我一顿胖揍的。” “你你们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看着那两人被陈亮一脚一个踹下楼梯,滚落到她面前还一动不动,毫无声息,张六娘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 虽然这几个人并非什么绝世高手,但也不是一般武夫轻易就能对付得了的。她在楼下连半点打斗之声都没有听到,显见得自己的人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被瞬间解决了。这个粗鲁汉子的身手竟是这般深不可测么? 又从另一个房间将剩下的两人也一并拎出踢下楼,陈亮拍了拍手,将楼上的灯一一点亮,这才颇有些鄙夷地嗤笑出了声:“我们可不像你们那般卑鄙,用了药还要补刀,生怕别人不死。”说着,却又有些悻悻的,这次若不是主子,只怕那点药就够自己受的了,哪还有机会在这里教训别人。哎,当真是颜面扫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当面拆穿 强忍着心头的惶惧,张六娘勉力扑到其中一人身边,探了探鼻息又把了脉相,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应该只是昏过去了。这就说明眼前这两人并不是心狠手辣之徒,说不得,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 “看来,你对医毒之道还都有些研究。”飞身自梁上掠下,黎烬站定在面色惨白的女人跟前,神色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你知道我是谁么?”普天之下,敢在他面前使毒弄药之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希望眼下这个人能识趣一点,乖乖把他想知道的事都尽数吐出,否则,他还真不介意下手再狠一些。 茫然地摇了摇头,张六娘的确猜不出他的身份。之前,她以为这个男子充其量不过是哪里的世家公子,即便真是被派来查探金沙城消息的,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绝不会有太多行走江湖的经验。而随行的那个汉子就更简单了,贴身的护卫打手,四肢发达c头脑简单的家伙而已,常见的蒙汗药就能将之撂倒。对他们用上她压箱底的药物,还特意喊了四个人出来,这已经是她过于谨慎小心的做法了,没想到 “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如若方便,”丧气到了极点,张六娘反倒重新镇定了下来。索性在地上盘腿坐好,她捋了捋散乱的额发,认命似的道:“还请阁下告知一二,好歹让六娘清楚自己是栽在谁手里了。届时,就算是死亦可以瞑目了。” “何必说这种冠冕堂皇的套话呢,你明明算准了,我是不会杀了你们的。”二楼的灯光并不十分明亮,照在黎烬这个角度就更显晦暗不定,兼之不时吹拂的穿堂风带起的摇曳晃动,使得他整个人都宛如站在了一片光影明灭之间。如玉公子变成地狱幽魂,连气息,都在转瞬间莫名诡异阴森了起来:“可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想过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么?” 生很简单,死也不难,可生不如死对于一个人来说,却往往是最大的惩罚和折磨。他不是掌管幽冥的阎君,自然也不适合一言就断人生死。但灵医是做什么的?那是除却两端界限便都游刃有余的角色,所以,这话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他要探听的消息,还从来没有找不到的。 “你你要对我们做什么?”咽了口唾沫,张六娘只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看错了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什么不是心狠手辣之徒,她是瞎了眼c盲了心才会做出这样见鬼的判断!用丧心病狂来形容才对吧,哪怕她真的是个黑店掌柜,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他居然还有凌虐别人的爱好么? “你以为我还需要做什么吗?”像是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黎烬的表情在这一刻显得愉悦极了。随手指了指躺在自己脚边的四个人,他回答地异常轻松:“他们刚一进入房间就中了腐骨化血散,你刚刚把脉之时就不曾发现么?” “腐骨化血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张六娘的眼睛猛然大睁:“你你是黎烬?!” 灵医黎烬,天机大陆上无人不知c无人不晓的传奇人物,一身医术堪神,号称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命。而他最早闻名大陆的,却是一手令人谈之色变的诡秘毒术,其中名头最响的,就是这腐骨化血散。 此毒只有黎烬能制,亦只有他才会使用。谁也不知道这毒会以何种形式进入人体,可一旦中招,即刻便会陷入昏迷,需等候三日方可清醒。初时与常人无异,但过后不久身体就会逐渐垮掉,浑身上下自内而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化为脓血,且所有的痛楚都能被清晰地感知,直到最后连骨头都被腐蚀殆尽,中毒之人才能彻彻底底地从世间消失。可谓是残忍血腥到了极致的手段。 黎烬早年间曾以此毒连灭了几个恶贯满盈c强凶霸道的公侯清贵,因为他们不仅横行一方,甚至还想强迫他在府中为医。种种作为,最终惹怒了这尊煞神,落得个惨绝人寰c尸骨无存的下场,倒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因此之下,腐骨化血散的大名,但凡在江湖上行走过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而它,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也象征了灵医黎烬的身份。毕竟,可怕到这种地步的东西,也不是随随便便来个谁就能弄的出来的。更何况,冒充黎烬这种事,通常情况下,是危险远大过于富贵的,谁让人艺高胆大c四处树敌呢?划不来不说,赔上性命才真正是最糟糕的。 点了点下巴,黎烬应得很是随意:“是,所以,不要再在我面前玩什么把戏了。从现在开始,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那他们几个,或许还有得救。否则,”他转身在一旁坐下,眼神轻瞥而过的瞬间,分明有着十足凛冽的杀气蔓延而开:“你会比他们的下场惨上数倍!” 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得知原本小觑了的对手居然是鼎鼎大名的灵医,张六娘木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过了好久才勉强听清楚黎烬在说什么。一揖到底,她终究是完全放弃了所有的抵抗:“既然是灵医大人开口,六娘自当知无不言c言无不尽。” “好。”对她的识趣感到颇为满意,黎烬也不多做拖延,开门见山地问道:“之前有几拨前来打探金沙城消息的人,应该就是在你们接手这家客栈之后,我想知道,他们不是都被你们给暗中解决了?” “您怎么知道有好几拨”惊讶地反问到一半,张六娘才意识到自己犯蠢了:“是,都被解决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您派来的。” “该死的,杀了我那么多兄弟!我说怎么出来的人到这附近就都消失了呢,不传消息回去,人也不见回转,敢情是都折你这娘们儿手里了!”怒不可遏地自楼上大步走下,陈亮蒲扇般的大手伸出,一把就卡住了张六娘的喉咙,竟是直接将她从地上给提溜了起来:“说!你们为什么要换掉这里的店家,还擅自截杀前往金沙城的人!金沙城中,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阴差阳错 咽喉深处发出嘶哑恐惧的低鸣,张六娘的一张脸霎时就被憋得变了颜色。双手拼命地去掰陈亮的手腕,她的双脚都被带离了地面,几近窒息的边缘,又哪里还能回答得了任何问题。 “陈亮,松开她。”低斥出声,黎烬皱了皱皱眉,对他的做法不甚赞同:“事已至此,你现在杀了她也是枉然。况且,她不过只是个小卒子,她身后的人,才是我们真正要对付的。”至于枉死的那些人命,他会想办法一一讨回来的。 知晓黎烬所言有理,而他自己也不过一时意气,心头怒火难平,陈亮冷哼一声,也是见好就收:“看在主子的份上,就暂时先饶过你!若接下来的问题你不好好回答,大爷我马上就要了你的命!”说完,他面带嫌恶地甩开了手,失去所有支撑的张六娘顿时被掼到在地,整个后背都扎扎实实地撞上了地面,疼得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主子,你怎么知道这店里的人是被他们给换了?而且,你似乎一早就猜到这家客栈有问题了?”压根儿不打算管地上女人的死活,陈亮看向黎烬,简直打心眼儿里的崇拜。他就说么,怎么从来都不怕苦怕累的主子今儿个才行了没多少路就开始打听客栈要落脚,原来是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眼看张六娘一时半会儿还不缓过来,而外面已经拂晓,倒也不在乎再多耽搁一阵子,是以,黎烬难得耐性很好地开口解释:“边塞环境简单,人烟稀少,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不大,你的属下既然都没能到达金沙城,那一定就是折在途中的某处了。从你那里得知这条路上的大致情况之后,我就肯定店里必然是有猫腻的。至于客栈老板被人顶替么”他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我故意问了她几个问题,而这些,在途中其实我已经跟你确认过了。比如,你说这家店平素生意并不好,而她的回答却是一贯客人都很多,只是因为封城才没有了生意。诸如此类的破绽不少,所以,我知道她并没有在这里实际做过买卖,身份作假也就呼之欲出了。” “灵医大人果然观察入微,六娘不得不佩服。”挣扎着坐起身来,张六娘不由苦笑:“想不到这么早就露了馅儿,枉我还沾沾自喜,自以为伪装的天衣无缝。”想必在他眼中,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个笑话吧。 “你方才说,不知道他们是我派出来的。”接过话茬,黎烬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那你们以为,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所以才要痛下狠手c杀人灭口?” “灵医大人,我能请问一句,您千方百计打探金沙城的消息是为何吗?”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张六娘紧盯着黎烬的面容,像是急于确定一件事:“据我所知,您不喜欢西北风沙,也从不过问朝堂风云。”所以当初,她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常年呆在碧落城影月山庄,喝酒烹茶c赏花看景的风流懒散人物。别的不说,单他能来边塞一游,已经是稀罕到极点了。 “不喜欢c不过问,并不代表着我不会做这件事情。”用着一贯轻描淡写的口吻,黎烬的那双眼,却仿佛拥有着洞察人心的力量:“我此行,为的是查清金沙城的底细,也是为了探听两位朋友的消息。如果你担心防备之人是来自雍都,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跟他们,无论何时都不会是一伙儿的。” “什么都瞒不过您。”不知道他又是从哪儿看出了端倪并得出了准确的推论,张六娘只觉得,跟这样的人对话,简直省事得有些可怕。她也懒得再问他缘由,既然他绝非敌人,那再藏着掖着倒也没什么必要了:“金沙城现在的情形确如我之前告诉您的一般。不过,全城戒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查找奸细,而是为了防止城中有人逃出,前往大雍国内求救。” “哦?城中之人”若有所思地轻叩着手边的白瓷小杯,黎烬一言就道出关键所在:“金沙城中内讧了?”那这么看来的话,外围的牧凉和贪狼应该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压力才对。居然还有时间和心情内讧,在逼着人外逃之后更是颇具闲情逸致地封城达一月之久呵呵,那个广平侯杨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神奇角色?而那个所谓的大雍之主,脑子里又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监军杨益以抚国将军叶疏狂私通敌国为名,下令清剿。这些时候金沙城关闭,就是为了在城中找到叛逃的抚国将军。”如实回答着,张六娘的语气很是低靡。大敌当前,一人不思退敌安民,却在阵前就互相残杀c自毁城墙。身为大雍子民,连这个国家的出路和希望在哪里都看不到,又怎能不感觉到心灰意冷呢? “只有抚国将军一人么?”稍稍有些意外,黎烬随即却更加不安了起来:“平南王呢,他难道不在城中?”以萧陵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压不过一个小小的广平侯,就算对方顶着监军的名头也一样。 “之前大雍与牧凉贪狼激战,平南王爷在乱军之中被流矢射中,身中数箭而亡。”以一种异常冷静的口吻缓缓道来,张六娘的神情却悲凉得好似盈满了叹息:“我带着人在金沙城外整整守了三天三夜,才等到了叶将军,却连王爷的尸体都没有找回” 潜入城中的风险极大,他们为了确保城外的后路不被截断,甚至连进城支援都不敢。毕竟,他们这组人当初被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后的一线生机。如果由于他们的贸然行动而导致了全盘倾覆,那他们死后也再无颜面去见自己的主人。 “你们是平南王爷的人?”满面讶然,陈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有点搞不清眼下的状况了,主子让他们打探抚国将军和平南王的消息,并在必要之时确保这两人的安全。而眼前的张六娘,看起来也是同样的任务这么说,他们根本就应该是同盟,可却因为互相不知道底细而交了恶,更甚于还惹出了人命?天哪,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这是闹了多大的乌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施救与暗杀 “是,王爷很早就有所预感,所以特意留了我们一组人在外策应。”面容上的凄楚愈盛,张六娘的眼中依稀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可惜,他自己却没能用上这条退路。也怪我们无能”竟到现在还摸不透金沙城中的底细,否则,便是闯进城去杀了那杨益老贼,也总算是为主人报了仇了。 “按你所说,叶将军是跟你们在一起了?”沉吟了半晌,黎烬问出了一个他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他人在哪儿?” 即便玄意不说,他也看得出来叶疏狂和萧陵在她心中的地位与常人不同。所以,这一次,他是铁了心为她跑这一趟。如果实际情形确如张六娘所说,那萧陵已死的消息于玄意而言,未免太过惨痛了一些。因此,他必须要亲眼见到叶疏狂,最好是能亲自将这个人给带回去,安然无恙地带到玄意的面前。更何况,而今也只有叶疏狂,才最知晓三国战事,也只有他,才能真正确定萧陵的生死。 没有了佯装的剽悍泼辣,张六娘的吊稍眼低垂着,看起来愁苦得紧:“就在这客栈楼下最角落的一个小房间里。叶将军伤势过重,至今还昏迷不醒,根本无法移动,这也是我们始终都没有远离金沙城的原因。”顿了顿,她看向陈亮,眉目间有着几分明显的歉疚:“我们之前有派人去雍都求援,可眼看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我们就知道雍都情形已变了。为了防止他们的人过来查看从而得知叶将军的事情,不得已,我只好暗中替换掉了原客栈的主人,并将前来这里的人统统杀死以确保叶将军的安全。毕竟,此时的金沙城如此特殊,寻常的平头百姓肯定躲都来不及,又哪还能上赶着进去呢。” 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她才忽略了其他势力前来的可能性,以致于错杀了黎烬那么多人,并终于引得这尊大神亲自前来了。 “那个事急从权,也不能完全怪你。”挠了挠头,陈亮端方英气的一张脸上显出十足的尴尬之意来。自打知道两方人马实为同道中人以后,他就不太好意思对张六娘冷脸了。对方到底是个女人,又情有可原,换做是他,处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也未必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这么一换位思考,自己刚刚差点儿掐死人家的举动就显得过于莽撞了,实在是丢人。 “灵医大人,既然您并非这局中之人,不知能否帮忙看一下叶将军的伤呢?”颇有些惴惴不安地提出这个要求,张六娘的心里却是着实没底:“我清楚您的规矩,可这边塞之地苦寒不说,还缺医少药,叶将军恐怕是捱不了多久了。还请您大发慈悲就施救一回吧,若能使得将军回转,您开什么条件都可以!”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起身跪好,额头触地,咚咚咚地就磕了起来。客栈大厅的地面是水磨的青石板砖铺成,坚硬非常。如斯力度,几下之后她的额头就见了红,本就狼狈的形容更见凄惨。 灵医黎烬绝非善类,和他做交易,那就跟与虎谋皮无异。亦正亦邪到这般地步,如果还有其他法子,她是一定不会开口恳求的。然而,自己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要是她连叶将军都不能守住,那他们这一队人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主人手下从不养废物,不管何时何地,他们都不能污了主人的名声。 “你倒是个忠仆。”伸手阻住她往下磕的势头,黎烬喟叹出声:“带我去看看吧,我救他便是。” “王爷,还有十里左右,我们就要出南诏的边界了。”前方探路的小兵策马过来,向着萧陌恭声回禀道。 “只有十里了么。”低声喃喃了一句,萧陌正欲开口吩咐加快行程,却冷不防周围杀气顿生。还不待他下令护卫们警戒,狂风骤雨般的箭矢已经迎面而来,气势如虹c锐不可当,势要取人性命! “有埋伏!大家不要乱!各自找掩体躲避!”一边抽出长剑格挡,一边厉声斥喝,萧陌面沉如水,通身的气息冷得都好似要凝结成冰。 此来南诏,使节队伍中除了守护的卫军之外,还多有朝臣和侍者,战斗力远不如他以往所带的军队那般强横。是以,即便他如此吩咐,又第一时间遣了卫队回护,整个队形仍旧在瞬间被箭雨冲散。大部分人因着惊慌过度,都跟无头苍蝇似的乱闯乱窜,踩踏着自己人的同时更是避免不了被利箭射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一方的人马就死伤过半,军械c旗旌c物品更是随处散落,铺出了一地狼藉,看得萧陌不由自主地就皱紧了眉头。 “王爷!”萧陌的贴身护卫一路护着几个大臣从遍地的混乱中闪出,眼看自家主子无事,这才算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块巨石。重新列好队形,将这几个关键人物牢牢守在中央,他们索性不再管其他地方。在军备武力都极为有限的时候,顾此失彼是最大的禁忌,能护住这一方,已然是他们的极限了,自然不能再心有旁骛。 “箭停了。”没有过多留意自己身边那几个被如斯场面骇得瑟瑟发抖的文臣,萧陌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冷冷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乃是一处密林中央,一条并不宽敞的石子路两边均是枝繁叶茂的大树,躲在树冠之中放冷箭,当真是便利至极。只不知道这些早已有所准备的伏兵是否还有后招了。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您得拿个章程出来啊!”瞅着这个停歇的空隙,此番随行的礼部侍郎拽着萧陌的袖子就不肯放了。他年纪不小,兼之素来体弱,刚刚又被突如其来的袭击与杀戮吓破了胆,眼下光是站着都忍不住两腿直打哆嗦,若是再出现什么变故,怕是他这条老命就要扔在这异国他乡了。 锋利如刀的眼神直刮过那使劲攥着他衣袖的枯瘦手臂,礼部侍郎当即被惊得松了手,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几步。萧陌这才觉得满意了一些,继而近乎施舍般地回答了一句:“没办法,为今之计,只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阴谋的味道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眼下己方这一帮子人就是现成的活靶子,除了在原地防御等候,他们做什么都是错的。尽管这样过于被动,可是谁又有更好的方法呢? “王爷,这这怕是不妥吧?”比礼部侍郎镇静上不少的户部郎中左右看了看,脸上的神情很有几分忐忑不安:“我们是不是主动出击会更好一点?”按照箭的射程来说,这些偷袭之人离他们似乎并不远,难道不应该趁着这个机会翻盘?久闻镇北王在战场上有杀神之名,可如今看来,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蒋大人倒是英勇而不失见地。”语气森然,明明没有丝毫的情绪,却又能让人很清晰地感觉到其中的嘲讽。萧陌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依然警戒着四周:“本王倒是不介意带着手下去主动出击,那这里的一众臣僚就拜托给蒋大人了?” “这”看了看不远处伤亡惨重的卫队,又望了望围在自己身边几乎毫发无伤的王府侍卫,这位蒋郎中就算再蠢也明白两方实力的悬殊了。的确,镇北王手下的人,无论是面临危险时的心理素质还是战斗能力,都远非使团中的寻常护卫可比,若是这批人都跟随镇北王爷追击去了,那他们这些剩下来的文臣 想到他刚才看见一个相识的书记官在顷刻之间被射成刺猬的画面,蒋郎中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硬着头皮生生挤出一个笑脸,他本能地语带讨好:“下官不懂兵武之道,让王爷见笑了。方才只是惊惶之下才口出妄言,还请王爷宽宥一二。” 开玩笑,如果镇北王真的依他所言,那自己即便不死于暗杀之下,只怕也会被身边的同僚给活活打死的。他可是发现了,在萧陌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有好多道又惊又怒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显然,大部分人都在暗恨他出了个馊主意。既如此,反正大丈夫能屈能伸,和自己的小命比起来,区区的面子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一道低低的冷哼之声在王府侍卫中毫不掩饰地响起,对于这些一心只以萧陌为主的人而言,蒋郎中方才的话已经是僭越至极了。胆敢质疑他们的主子,不把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给扔出去就算是脾气好了,哪里还需要顾及更多?也是这厮识相,见势不对就立马换了口气,否则便是王爷不计较他们也不会轻轻放过! “王爷,那我们要等到何时才行啊?”礼部侍郎到底是人老成精,眼见得场面尴尬至极,忙不迭地插着话出来打圆场:“队伍里受伤的人不少,怕是得尽快医治才妥当。”不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快站不住了,只盼着这样的煎熬能早些过去。 这么久没动静,想来是再没有下文了。萧陌给王府侍卫队使了个眼色,为首一人当即点头应下,然后几个纵跃,身形矫健如灵猴一般地消失在了密林深处,一看就知道是去查探了。片刻之后,他即面露疑惑地回来,脸上的神情却显得略微放松了一些:“起禀王爷,设埋伏的人已经撤走了。属下在林中看到了很多凌乱的足迹,可是并未见到一个人。” 这这算哪门子的状况啊?使团众人面面相觑,忽然齐齐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敢情这些暗下杀手的刺客就是拿他们练箭术的?射到一定数量就走人,也不用管他们这里伤亡如何么?这可是大雍镇北王亲率的使团啊,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却做出了这般匪夷所思之事? “此事发生在南诏境内,我会修书一封,请南诏国君帮忙查清楚的。”沉默了一会儿,萧陌才缓缓开口,挥了挥手,他示意众人原地休整:“卫队戒严,未伤c轻伤者照顾重伤员,侍从清点一下死者,尽快把名单列给本王。” “是,谨遵王爷号令。”有了主心骨,也就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了,死里逃生的一众人齐声称是,当即就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 而萧陌,看着自己衣袖上不经意间沾染的血迹,不由薄唇微扬。抬眼看向雍都所在的方向,他眸光幽深,恍若一个无底的黑色漩涡,只要对上,就能在眨眼之间致人于死地。 “齐佑,这一次,你也该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了。” 边塞阴暗逼仄的一个小房间里,一袭单衣的男子面无血色地躺在硬榻之上,长发枯黄,眼窝深陷,唇瓣干裂,整个人就好似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尸体,干瘪而毫无生机。而在他的胸口处,白色的单衣已被一片血污浸染,时间久了,逐渐发黑发硬,乍看之下简直触目惊心。不用多想,也能猜出这一处的伤势曾经严重到了何等的地步。 黎烬皱紧了眉头,他还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再见到叶疏狂。 这个男人,当年他在云府只是遥遥一面的缘分而已,却意外地印象深刻,未曾忘怀。明朗似骄阳,炽热如烈火,他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的风发意气,竟然可以张扬到那种地步。只觉得,叶疏狂这个名字当真是起得极好,如果不是他,又有谁,还能配得上狂之一字呢? 可如今,叶疏狂好像再也狂不起来了。他静静地躺在那儿,连胸口的起伏都极浅极轻,若不是自己给他把过脉,怕是也会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吧?此时,黎烬心底其实是很庆幸的,还好,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是他,而非玄意,不然的话,她肯定会更加痛心。毕竟,叶疏狂和叶疏月这对兄妹,在她眼中俨然是半个亲人的存在,他并不希望,她会因此而感到伤心难过。 “灵医大人,怎么样了?叶将军他可还有救么?”虽然知道自己在这个当口问话可能并不合适,但眼看着黎烬把完脉之后许久都不吭声,张六娘还是忍不住内心的焦灼。将叶将军平安带离边塞,这已是主人临去之前最后的吩咐了,若他们能这一点都未能做到,那岂不是要主人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活着 “虽说伤得确实重了点儿,却也不算太有难度。”敛了心神,黎烬让陈亮将人背起:“换个地方安置吧,会好得快一些,治疗起来也方便。有我在,你无需担心他会被人发现。”即使是萧隐真派了人要赶尽杀绝,又或者是杨益贼心不死,还想补上几刀,以他的能力,要护住叶疏狂,也绝非办不到。所以,自是没必要委屈他再在这里躲藏了。不得不说,伤势恶化成这样,得不到医治是一方面,环境太糟糕引起感染又何尝不是另一方面。 “六娘谢过灵医大人!”没成想能得到他如斯承诺,张六娘惊喜地几乎要跪下来再次磕头:“日后,但凡您有所差遣,六娘纵然粉身碎骨,也一定为您办到!” “我并没有什么要差遣你的。”信步朝外行去,黎烬的嗓音一如初见之时的沉静笃定,好像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这样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腐骨化血散的解药我给你,叶疏狂的伤势拖不得,我会带他离开。” “可是叶将军的身体怕是禁不起”怔了又怔,张六娘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竟有些拐不过弯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反对。然而还没等她说完,白衣男子的声音就轻轻飘来,将她所有的话都拦腰截断了。 “我会出手保他五日平安,所以,你们的时间更短。”一步跨出门外,他顿了顿,语气里有种淡漠的残忍:“不管用什么方法,两日之内,务必要将金沙城的现状告知于我。至于平南王如果能找到他,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要离了金沙城,我会替你们善后的。”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机会夺回主人的尸身?而且,他会助一臂之力?一双因着上挑而带出丝丝煞气的眼眸瞬间氤氲出朦胧的水光,张六娘又是一头重重地磕了下去:“多谢灵医大人!若然完不成任务,六娘情愿一死谢罪!” “死有何难,难的,是活着。”隐隐间透出怅惘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张六娘再抬起头时,眼前已没有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玄意,这段日子多亏你了。”已经开始显怀的叶疏月和往常一样,在宁玄意的陪同之下,漫步在栖梧阁后的小小花园里:“一直没机会谢谢你替我在安平公主面前遮掩,如果不是你百般照顾,我现在的日子恐怕也不会这么舒坦了。” 以往,她和萧陵被放逐在雍都之外,虽说锦衣玉食c仆从环伺,可到底免不了帝王之心的猜忌。是以,即使他们和皇城相隔遥遥,她却始终生活在一国之君的耳目和情报之下,没有一日得到过安宁。而后来,萧陵去了金沙城,她则被请进了栖月宫。名义上说是陪伴贵妃娘娘的宗室女眷,可实际上作为胁迫兄长和丈夫的棋子,她又何尝有过一时半刻的自由?天天想着逃离,夜夜悬着心怕人加害,要是寒枭没有及时出手相助,她怕是不死也得疯了,又哪里还能安心养胎心一意地盼着宝宝出生呢? 而南诏的情况却刚好相反。明明是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度,可自打她来了以后,却从没有受到过半分轻忽怠慢。身子有精通医术的朱颜调理着,生活起居还有宁玄意和安平公主不断照应着,就连南诏的君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这个身份来历皆不是很清晰的人保留了最大的宽容和自由。 这样安乐无忧的日子,经常令得她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不是大雍之人,是不是,就能活得更惬意洒脱一些?而她身边的人,如果同样不在大雍,也是不是,就不会以那样壮烈的方式匆匆离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本该生活在阳光下的他们,都接二连三地葬送在了无底的深渊之中,又为何,他们最初选择的生活到现在看来,似乎步步都是错的呢? “你不怪我扯那么离谱的谎就好了。”看着眼前之人恍惚出神的面容,宁玄意只是浅浅一笑:“毕竟说不出去不怎么好听,你不介意我就很高兴了,哪里还担得起你一声谢。” 作为自小就相识的朋友,她大概能猜到叶疏月在想些什么,不过,她并不会过多地去干涉。南诏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地方,她也不是什么迂腐固执的人,既然之后的一步棋已决定非走不可,那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就必须动摇了。如果叶疏月能自己站过来,她其实是很乐见其成的。 “一半真一半假,虚虚实实,往往才更难被寻出破绽,也才更容易被人相信。”收回飘远了的心绪,叶疏月忽而一脸认真地望着宁玄意,直看到后者的身躯都不自觉地僵硬了起来,她才俏皮地眨了眨眼,笑出声来:“这是我朋友说的,她可比我聪明多了,若是我们两个易地而处,她一定不会像我这般狼狈。” 不会么?或许,也不见得吧依旧僵直着脊背,宁玄意嘴角的笑容看起来和方才并无不同:“何必妄自菲薄,你已经足够出色了。换作是她,也未见得就能比你更好。再者,”她转头望向远处的虚空,语音渐至低不可闻:“她若真的那么聪明,惨烈到殃及满门的祸事又是怎么来的呢”这分明是蠢透了啊,只一次,她就犯下了自己毕生都不能饶恕的错误。如果连这个都能算作聪明,那天下恐怕就再无愚笨之人了。 “不,她和我不一样,她是真正的将门之女,人中龙凤。”并没有听到身畔之人后半句的低语,叶疏月只一心维护着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玄意,你知道么,我这一生中,最佩服的女子就是她了。”一双清澈剔透的眼眸中流露出怀念的神采,即将为人母的女子想起的,却是豆蔻年华时的许多个午后:“云伯伯是个极其开明的人,从来不认为女儿家跟男孩子有什么不一样,所以不管是习文还是练武,我们和哥哥还有萧陵萧陌等人总是在一处的。可就算是在那么多男子之中,学着那么枯燥乏味的经世之道c演着那么复杂莫测的军阵沙盘,千雪她,也总是可以轻易拔得头筹,优秀夺目得简直让人想不嫉妒都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思虑再三 那时候的自己,对着这些冗杂繁复的东西,简直是伤透了脑筋。是以,云千雪三个字在她看来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崇拜并关注这个仅仅比自己大上一岁的女孩。却没成想,这一留心,就是一辈子的挚交好友。 “我还一度很希望她成为我嫂子呢,硬生生撮合了好几回,只可惜”思及年幼之时那些傻傻可爱的小心思,叶疏月到现在都觉得好笑。然而时事易变,人心易改,转眼之间物是人非,曾经一起欢笑一起折腾的少男少女,如今,又都在哪儿呢? “云千雪”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宁玄意的双唇不自觉地抿紧:“大雍的昭贤皇后云千雪她,已经不在了啊” “是啊,不在了。”神色于顷刻之间晦暗下来,叶疏月抚上自己的腹部:“我们以前经常开玩笑说要做对方孩子的干娘。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孩子,终究是没有福分。”说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继续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眉目之间隐隐带出希冀的光彩:“玄意,你愿不愿意当我孩子的干娘?” “嗯?”完全没有料到这个话题会以如此怪异的走向发展,宁玄意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一时竟无法控制住惊诧的表情:“我?” “我知道这么问可能有些唐突了。”略显歉意地笑着,叶疏月努力地开口解释:“我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跟你一见如故,很有缘分。我想,要是千雪还在,你们两个也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她很清楚,自己绝不是一个好亲近的人。因为幼时过早地失去了双亲,和唯一的哥哥辗转宗族亲戚之间,过够了寄人篱下c看人脸色的日子,导致她对除叶疏狂以外的人都有着几乎与生俱来的疏离和隔阂。即便当初寄居云府,云相和千雪待她好得无以复加,她也是用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接受他们走进自己的心里。然而宁玄意却不一样,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莫名地感觉到信任和依赖,在她面前,自己总会无意识地放松和舒缓。似乎,她们之间的相处,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着实是奇怪却又令她心安。对此,她也曾细细思量过很久,可最终无解,也就只好归于一见如故这四个字了。 宁玄意和云千雪一贯口齿伶俐的某人在这一刻不禁无语:当真是不成为好朋友都难啊,否则,她不是该失心疯了?不过干娘的事么,能免还是免了吧。那些属于云千雪的过去,跟宁玄意无关,也不该再由她去触碰。 “姑娘,君上过来了,说是有事要找您呢。”就在她准备出言婉拒之时,一个红衣身影匆匆自前殿过来,正是朱颜:“您是不是现在就过去?” “哦?”这就来了?她还以为要再多等上一段时间呢,看来,楚予珩的心远比他自己以为的要大得多呀。 “照顾好王妃,我去去就来。”将叶疏月交给朱颜,宁玄意的心情忽地明朗了起来。如果事情真像她所想的那般顺利,那接下来就简单多了。楚予珩既有胆量迈出这第一步,作为回报,她也必不会令其失望。 “玄意和南诏君上关系很好么?”看着那个快步离去且明显带着些许欢欣的背影,叶疏月忍不住询问:“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高兴呢,莫非” “君上是主子的好友,自然也是姑娘的。”伸手轻扶着叶疏月的臂膀,朱颜的神情丝毫未变,像是早已司空见惯:“王妃今天走动的也不少了,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您现在的身子可一点都禁不起累呢。” “好。”点了点头,叶疏月很好说话地随着朱颜的步伐一起离开。早在大雍宫中之时,她那原本旺盛至极的好奇心,便已经枯萎的不成样子了。人家既不愿细说,她自是不好再多问。更何况,向来知道太多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她千里迢迢跑来南诏,可不是为了来送死的。 而此时的花厅之中,一身便服打扮的楚予珩正静静地坐着,端着一盏茶和立在身边的青葛大眼瞪小眼,场面看起来颇为滑稽。 虽然连着几天都没见着这位君上,让青葛安心了不少,可眼下他既然又来了,自己岂能不绷紧了弦好好盯着?不过说起来也奇怪,明明没隔多久,楚予珩却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脸上也没了以往那种讨人厌的笑容,倒是变得顺眼了一些。难道说,是这些日子国事过于繁忙了?还是,姑娘那天的话,终究对他造成了影响? “都这个点了,君上今日怎么还会有空过来的?”笑着踏入厅中,宁玄意神情自若,仿佛前些时候对楚予珩说出那些话的人并不是她:“意料之外,没有及时迎驾,还望君上见谅啊!” “你什么时候也这般客套多礼了。”摇头苦笑,楚予珩对于她,向来是没有招架之力的。轻轻摩挲着手中杯盏的杯壁,他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言语之间却透出某种异样的坚定和决绝:“你说的话,我回去之后已经细细考虑过了。”依旧没有用自称,不知为何,在宁玄意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被看得透透的,全然摆不出一国之主的威严赫赫。 “所以君上此时前来,是要将考虑的结果告之于我?”挑了挑眉,宁玄意不动声色地反问。 定定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楚予珩终是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若你不介意的话,跟我出宫走一遭吧。”或许,在那里,他们都会得到彼此想要的答案。 夜幕笼罩之下的灵渠主街热闹非凡,白日里找不见的各种小吃食c小物件纷纷在这个时候出摊,迎着出来乘凉的人们,极其热情地招揽着生意。时值盛夏,居高不下的气温往往只有在太阳落山之后才能令人觉出几分凉爽之意来,是以,南诏在夏季是没有宵禁的。每年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段,夜市的生意会远超平时,难得出来看看,也确是一件很长眼力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花似锦 可是,为什么最后要来的,居然是这么个地方呢?青葛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看着矗立在面前的那一座雕梁画栋c灯火通明的华美建筑,只觉得额头上冷汗都要掉下来了。早知道这样,他就跟朱颜换换了,非得出来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如果让主子知道姑娘来逛了青楼,那自己还能有活路么?他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现在就去一头撞死?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轻声念着匾额旁的门联,再看向门前往来走动的妖娇女子,依旧是一身女儿装扮的宁玄意眼中闪过赞赏之意:“好一座花似锦,不愧是灵渠最大的青楼,媚而不俗,既妖且艳,当真是揽尽天下奇花了。” “若是让此间的主人听到你这般夸他,怕是当即就要引你为知己了。”注意到了青葛面上无限的痛苦纠结,转眼面对的却是宁玄意的一脸坦然欣悦,饶是对各种场面司空见惯的楚予珩,也有些哭笑不得了。这对主仆的差异实在是过于明显,也不知道平素是如何相处的,还能至今都相安无事,着实是神奇了。 微微一笑,宁玄意眸光微敛:“那也得看我想不想要这样的知己。”她也很好奇,能让楚予珩亲自引她前来结交的,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物。 “那就进去一观吧,他也想见你很久了。”头前引导,楚予珩轻车熟路地将他们径直带上三楼的一个雅间,沿途竟无一人询问或是投以好奇探究的目光,显见得是早就吩咐和安排好了的。 这个雅间极大,以一道轻薄的鲛纱垂帘分作内外两间,布置得也极为细致精巧,乍看之下简约古朴,却又处处于细节中显出奢华,看得出主人是认真花费了一番心思的。 三人在外间席地而坐,身着青衣的侍女上前为他们奉茶,举手投足如演练过上千回一般流畅优美,却又是训练有素的悄然无声,宛若一副静默的是仕女图,只这般看着,已是赏心悦目之极。 看着自己手中质地上乘的白玉杯盏,嗅着空气中逐渐弥散开来的云雾茶香,宁玄意的眼中不禁染上一抹由衷的笑意:好一个会享受懂生活的人,如不是这花似锦,她倒还真想不出这灵渠城中还有哪里更适合他了。 “不知我这上等的庐山云雾茶可还入得了灵族公主之口?”似是她的想法被主人感知到了一般,才饮过一巡茶,鲛纱垂帘之后便有一个男声悠悠传来。声线低沉悦耳,犹如上古琴弦被轻轻拨动,带着一股撩人的魅惑之意:“听闻当年的泽国之主最爱这庐山云雾,想必公主殿下的口味应该也肖似乃父吧?” 她的父亲啊神思渺渺,宁玄意的嗓音带着些许追忆的味道:“是啊,庐山云雾确是家父心头所好,只是彼时我尚且年幼,并不懂这茶之一道。” 所谓肖似乃父,与其说是在问她喜不喜欢这庐山云雾,不如说是在试探她的底线究竟为何。当年,她的父亲在尚有一搏之力时,就因为笃信天道c心怀仁义而自愿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就连她的族人c母亲,也均是一样,他们为了不使战火蔓延,为了保全灵族后代,甘愿束手赴死。可最终,灵族活下来的人,也就只有她和黎烬而已。这人之所以会这么问,无非就是想知道她会不会也有如此心怀,如此,仁善到近乎愚蠢的心怀。 “哦?灵族国主可是茶道高手,居然没有教会公主殿下么?”那个男声显得有些诧异,一个尾音也因着疑问之意而略微上扬,肆意飘忽,妖娆不定,抓挠的人心痒痒。连楚予珩都听得忍不住皱了皱眉,就更别说是从来没见识过这一套的青葛了。 然而宁玄意还是一脸的漠然,她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个声音上,又或者说,是这接二连三的试探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痛,已经让她慢慢地变得麻木了:“家父不会将自身喜好强加给他人,而我,亦不会盲目跟从或追随。我喜欢的c信任的c坚持的,必是出自我心,和任何人都无关。” “所以公主殿下说要助我南诏一统天下,这也是认真的了?”鲛纱垂帘被人自内掀开,一个身着暗紫色绣银色龙纹袍服的男子就出现在宁玄意眼前。他身量极高,体型稍显清瘦,可就算是这样,以如斯之近的距离仰头看他,宁玄意还是觉得通身的压迫感如影随形。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以一个随意甚至还带些轻佻的姿势站着而已。 “试问普天之下,有谁会以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么?”轻扬起一个染着十足讽意的笑,宁玄意像是全然没有把他放在眼中:“还是说,容亲王你就是这样的,所以习惯以己度人,最后就得出了如此的结论?” 容亲王三个字一出口,不仅是那个男子,就连楚予珩,都几乎是通身震了一下,一副惊讶到了极点的模样。 “怎么,莫不是我说错了?”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的反应,宁玄意愈发的漫不经心了:“南诏唯一的亲王殿下,楚灏然,当今君上的亲叔叔,也是这花似锦的幕后主人,对么?”她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既然敢将主动选择权交到楚予珩手里,那有关南诏的一切,无论是明里暗里,她自然是一早就成竹在胸了。只是没想到,这位容亲王会挑在这个时候见她,还是以这样步步紧逼的方式。 南诏皇室人丁寥落,先帝早年倒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可到了楚予珩这一辈,就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俩。而容亲王楚灏然,是先帝最小的胞弟,也是楚予珩嫡亲的皇叔,只比他略长几岁,若论感情,以兄弟来形容或者还更恰当一些。传说中,这位王爷极其不喜朝政,反而偏好女色,很多时候,都如闲云野鹤一般携美冶游,呆在灵渠的日子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依现在的情形来看,传言果然还是误人的多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后手 一双斜长的凤眼虚眯而起,容亲王楚灏然盯着眼前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忽而轻笑出声,与楚予珩有着七分相似的俊美容颜,配上独特的嗓音,竟有一股异样的吸引力:“看来公主殿下也是有备而来,倒是本王唐突了。”他原以为,像泽国灵族那般轻易就被覆灭了的,再不会出什么人才才对。更何况,当年这位公主殿下至多不过十岁左右,失去了双亲教导c族人护持,能不长歪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指望更多呢?却不想人家张口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份,相比之下,倒是他们这两个大男人落了下乘了。 “王爷有所顾虑,想要跟我当面确认一番是理所当然的。”似乎很理解地说了这么一句,下一瞬,宁玄意话锋一转,陡然之间就犀利地直刺人心:“可我泽国灵族的过往不是你用来衡量我能力的标准,先父的作为也容不得不知情的外人随意评判,如果南诏皇族中人就是这般狭隘,那先前我所说的话,便就此作罢了。” “玄意,你”没想到场面在瞬间就急转直下,楚予珩一时怔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场子才比较好。毕竟,将此事告之楚灏然的人是他,将宁玄意带过来的人也是他,不管他现在偏向哪一边,都不是很合适。 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楚灏然双手抱臂,闲闲地依靠在身后的红木梁柱之上,连看向宁玄意的眼神都带着戏谑,丝毫不见半点慌乱:“公主殿下的诚意和耐心就只有这么点么?在本王看来,这可不是谈合作的态度啊。” 站起身来,即使面对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半头还有余的男人,宁玄意也毫不动容:“这不过是一笔交易,我开出了价码,你们决定是否要接下,就这么简单。所以,无谓的试探还请收回去,我不是非你们不可,也不会看在大家相熟的份上就允许你们一再挑战我的底线。你们的时间很宝贵,我的也一样,若连这点共识都无法达成,那我想我们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说完,她没有再看屋中任何一人,领着同样站起来的青葛就朝门外行去。 她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接二连三的事情更是让她的内心时刻处于无比焦灼的状态。黎烬去了金沙城至今都没有回音,萧陌那边的计划也不知进行得是否顺利,而疏月这里,她还必须小心翼翼照顾而不露出半分破绽偏偏这个容亲王还跟防贼一样地防着她!这让她连最后的一点好脾气都不剩了。 他以为,如今的南诏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去惦记的么?一个富庶的空壳子而已,如果不是黎烬与楚予珩有旧,而她也确实觉得此人乃帝王之才,她又何必多此一举c枉做小人?如果她真的心存算计,那她有的是法子让楚予珩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而不自知,把整个南诏当作一杆枪来使。可她还是选择开诚布公了,甚至早在祈清岚那会儿就开始替这群人谋划如今看来,又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那个从最初就显得玩世不恭的嗓音居然也能让人听出真挚和恳切来,当真是难得极了。莫名的,在听见楚灏然抱歉的那一刹那,宁玄意居然很不着调地想到了这一茬,然后,她听着那个声音继续道:“是我太过小人之心了,只是南诏而今的处境你也清楚,由不得我们不谨慎。” “因为谨慎就要将所有可能的援手都推掉么?”一步顿在原地,听出男子语气的变化,宁玄意暗叹一声,不由感慨,自己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可真不好:“一味小心也不是什么良方妙策,否则,君上和王爷又何至于经营这么些年连区区五万黑羽军都夺不回来?” 说来也好笑,过于谨慎小心似乎是南诏人的通病。祁连域等人掌军政大权多年,却因为担心楚予珩有不为人知的后招而始终不敢造反,而眼前这两位皇室子弟,明明有钱有势,只消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将权力重新收归,却也由于忌惮朝中错综复杂的局势而不敢擅动。两相僵持之下,竟也奇迹般的维持了十数年平安无事的局面这种事,放在人人如狼似虎的大雍,压根儿是想都不敢想的。 提及黑羽军,又思及自己方才的种种揣度,楚灏然的面色更是缓和:“之前的事,君上已经跟我说过了,还要多谢公主殿下。只是,恕我冒昧问上一句,单凭公主一己之力,你认为我们能信几分?” 狡黠一笑,宁玄意转过身来:“你以为,不信我你们就能保有退路了?” “你什么意思?”楚灏然被她笑得脊背生寒,隐隐有一种落入彀中的惊惶之感。可是,明明一切都尚在他们的掌握之间啊,难道还有什么,是他疏漏了的? “皇叔,护国公郭彦昭的夫人,曾经受过黎烬的救命之恩,到现在,还需要他的独门秘药才能确保旧症不复发。”嘴角的笑意有些苦涩,楚予珩轻声开口提醒着:“从祁连域那儿收回的五万黑羽军,我交给了护国公统率。”郭彦昭爱妻如命,对自己妻儿老小的重视远胜于他护卫的国家。有黎烬这一层关系在,自己等于是直接把护卫京畿的五万人马交到了宁玄意手中,除了信她,他还能如何呢? “什么?!”楚灏然闻言,霎时就黑了一张俊脸。对于郭彦昭的脾性,他是极为熟悉的,别说郭夫人现在还要依靠黎烬,就算已然痊愈了,那犟老头子也会因着心存恩义而对宁玄意多方照顾。如此一来,他们本计划握在自己手中的利刃就有了掣肘,而且,对方还对他们有着别的规划和企图,这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的一件事。 “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想到这一点的。”连连摇头,楚予珩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了。原以为要立莫依依为后,护国公自然也会归为君后一党,以他那素来中正的秉性,在眼下这种特殊时刻,可以减去不少后顾之忧。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错过了黎烬那小小的一环就失掉了这一处关键所在。而今,宁玄意几乎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他要是不答应,难不成这个女人还会就此罢手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牧凉公子 半阖了双目,抬手轻揉着已然开始隐约作痛的太阳穴,楚灏然回身在鲛纱垂帘之后的软榻上坐下,似乎是头疼到了极点:“灵族公主,本王的确是小看你了!”方才,看她隐忍负气c凛然不可侵的模样,他居然还心生愧意了,以为自己碰触到了她心底有关灭族的痛,以为她一片诚意被自己的狭隘给践踏了,更以为,她是真的被伤到了,所以才会以那样决然的姿态离开。可是,现在,谁能告诉他这一切到底算是什么?!他被一个女人给彻彻底底地玩弄了! “王爷过奖了。”到的这个时候,宁玄意唇边的弧度才有了几分真实的灵动:“这样一来,不知君上和王爷可以信我几分了?” 无力地摆了摆手,原本风姿卓绝c魅惑天成的容亲王如同遭受了重大打击,颓然地表示自己再也不想管这档子事了。而作为一国之君的楚予珩,在经过了这一番之后,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答应宁玄意拼尽全力一试。 “这么说,我们的这笔生意就算是成了?”毫不在意面前两人异样的目光,宁玄意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好极了:“日后两位可切莫反悔啊。” “成了成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以为本王和君上都跟你一样的小人做派啊!”一口气憋到极致,楚灏然真是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就冲着宁玄意连声怒道。那副模样,卸去了刚刚的莫测与神秘,看起来竟是孩子气得很:“别急着回去,还要再让你见一个人!” 再见一个人。起初,宁玄意并没有想到还要再让她见谁,毕竟,南诏明面上和暗地里的高层她都已经见完了,还有哪个人,会值得楚灏然这么郑重其事地跟她谈起呢?直到在雅间内等来了另一个人,她才有些恍然。黎烬离开灵渠之前曾跟她提起过的,只是这段时间千头万绪的,自己一时之间也没有放在心上,而今一见之下,所有的记忆便都被唤醒了。 公子徐恪,牧凉古国丞相嫡子,亦有牧凉第一公子之称。不仅仪表瑰杰,相貌非凡,更兼惊才绝艳,四书五艺无一不精,不知是牧凉多少深闺女儿的梦中情人。据说此人生平最大的意愿就是要找一个能相携白首的知己,而后畅游四海,于世为家。前一点有没有做到,宁玄意倒是不清楚,不过后一点么,单看这位徐公子在天机大陆上的行走路线,也知道他始终都没闲着了。 只是她凝神打量着对座男子浓艳如泼墨画般肆意绚丽的五官及通身流转的丝丝清贵之气,一双明眸忍不住微微眯起:这样的一个人,以这样特殊的身份出现在此时的南诏都城之内,究竟,又是为了哪般呢?如果说他是单纯地游历至此,并无它意,那她恐怕要仰天大笑三声了。 “早听闻泽国灵族有通天彻地的神异之能,还曾可惜无缘得见,今日遇着公主殿下,可算是了了平生的一大夙愿了。”首先开口,徐恪对宁玄意的兴趣不可谓不大。他和宁玄意年纪相若,对于那近乎传说中的国度和种族,是一直心怀向往,但彼时他尚且年幼,根本连出行都被限制,而等到他终于有能力前往之时,那个仙境一般的地方和天神一般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这怎能不叫他耿耿于怀c遗憾至今呢? “我去过你们的无忧境。”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于眼睑处投落几分阴影,衬得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眸愈发流光溢彩,令人不敢直视:“虽经战火,时移世异,可是那里依然很美,我能够想象灵族当年过的是何等逍遥快乐的日子。” 修长如玉的手在袖中缓缓握紧,宁玄意的嗓音也随之收紧了起来:“无忧不过是个美好的祝愿,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牧凉公子也会当真。”若真能无忧无虑地终老一生,她的族人又为何连命都保不住?她早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女孩了,她不信天命不信鬼神,只相信她自己。就算前路阻塞,她也势必要拼杀而出,这天下,没有谁可以阻挡她达成目标! “因为谁都希望愿望成真啊。”笑得清爽而明快,很难想象,徐恪这样一张华艳的脸孔之上也会出现如此率真的表情:“以前我对灵族倒没有那么相信,但见过公主殿下你之后,我想我需要改变看法了。”那一族的人是否真的与众不同,他并不知晓,也不会再关心。可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徐公子是要拿自己在南诏的身家来跟我赌上一场么?”只要不触及她心底最隐秘c最深重的伤口,很多时候,宁玄意都是一个头脑极度清醒c内心极度冷静的生意人。徐恪不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世家公子那么简单,相反,这些年他不断在大陆上四处游历,表面上看是为了实现自己畅游天下的理想,可实际上,他早就悄无声息地在各地布好了偌大的交易网。这个男人,一声不响地就成为了天机大陆上最有实力的商人,不仅控制着大陆上绝大部分的财权,更是将数不尽的消息和情报都牢牢地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黎烬在前往金沙城之前,特意把有关此人的所有信息都给了自己,又何尝不是打着要将其拿下的主意呢?毕竟,如徐恪这般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如果能得到他为盟友,那很多事情就会变得无比简单。 “我在南诏的身家,早已被容亲王压榨的差不多了,就不拿出来在公主面前丢人现眼了。”撇了一眼恍若置身事外一般的楚灏然叔侄二人,徐恪依然笑得如沐春风。历来权钱相交,就是最佳的强强联合,在南沼这块商贸如此繁华的土地上,要是没有强硬的靠山,他的买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现在的发展速度的。在短短几年之内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这两位南诏的实权人物自然功不可没,不过相应的,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就是了。这天底下,从来就白吃的午餐,他亦从来不做这样奢侈天真的妄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谈心 斜睨了他一眼,宁玄意开门见山,很直接的不打算给面子:“既如此,那你我见这一面就是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虽不是生意人,但对于得失却向来计较得很,徐公子,若无事的话,我就先行一步了。” “是我主动要求见公主殿下一面的,自是不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随手取过放置在一旁的白玉茶壶,徐恪一边为两人续上新茶,一边继续笑吟吟地道:“难得灵族公主肯赏脸,徐恪这一把怎敢以区区一方相随?”他看得出来,宁玄意所谋不小,这样有魄力有能力更有手段的人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神鬼莫测的灵医黎烬呢?他不是楚灏然和楚予珩,他们的江山帝位需要的是稳,是安定,而他,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放胆一试,又岂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呢? 一字一顿,男子这一刻说出的话,犹如一掷千金的赌徒一般疯狂而毫不顾忌,令得闲坐一角看戏的两人都不由立时瞪大了双眼:“我以天机大陆之内的所有身家,押公主这一局必胜。”眨了眨眼,他笑得笃定而自信:“殿下可千万别故意让我输了。” 回以同样的笑,宁玄意端起茶盏,朝他微微示意:“定不辜负。” “所以,你们昨晚半夜方归,居然是去了灵渠最大的青楼?!”翌日,一大早,安平公主楚予瑶的高音就差点没震塌栖梧阁的半边梁:“这么好玩的事都不叫上我!玄意姐姐,你和皇兄也未免太过分了!”枉她昨晚失眠之时还第一个就想到了宁玄意,巴巴地跑来找人谈心,可谁料一来就吃上了闭门羹! 朝天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青葛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你大小姐难道不该责怪他们没事跑去青楼那种不正经的地方干嘛么?为什么质问的点居然是没带上你?好吧,自从那个莫名其妙的容亲王出现以后,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跟不上楚家人的思维了。你说说,一个王爷闲着没事跑去开青楼,一个公主闲着没事就想逛青楼,这一大家子还能好得了么?思来想去,竟也只有楚予珩稍微正常一点了,想到自己前一天还很鄙视他,青葛就在心里默念一声对不起。 自打重伤苏醒过来之后,被细心的朱颜日日盯着,宁玄意还从来没有哪一天像昨晚那样劳心劳力过。现下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小丫头从床榻上闹起,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简直连半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改天让你皇兄带你去就是了,不就是个青楼么,没什么稀奇的。”说着,她努力尝试了一下转移话题,尽管她疲乏地只想马上就睡过去,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你急急忙忙跑来找我,是不是又有事啊?”听说昨儿个半夜就过来了,哪怕她没跟着楚予珩出宫,也应该不会想要见她吧?楚予瑶这是闹哪一出呢,怎么忽然就神神叨叨起来了?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气鼓鼓地顶了回去,楚予瑶的脸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慢慢泛起了晕红,连声音都不如方才自然爽快,而是略略地带上了些许犹豫,与她平时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玄意姐姐,你说镇北王他他” “嗯?”尽管现在的状态不比从前,可宁玄意自幼习武,五感向来要比常人敏锐得多。是以,即便楚予瑶这句话吞吞吐吐c含混不清,她也还是听出了个中的关键所在:“镇北王?大雍的镇北王?”不会吧,她原以为,这位公主殿下总不过是一时热度而已,等萧陌离开了也就好了,怎么如今反倒愈演愈烈,成了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了?就萧陌那张足够冻死人的脸,楚予瑶居然也能心心念念地惦记她是真的看不明白了。 “不然还有哪国的镇北王!”小小地冲宁玄意吼了这么一句,楚予瑶总觉得她是在戏弄自己。玄意姐姐平时是多通透的人啊,怎地一到自己找她聊心事时就万事都不知道了。什么叫大雍的镇北王莫非她还见过其他国家的么? 这分明就是陷进去了啊眼看着目前的小丫头一门心思地认真反驳,宁玄意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就伸手揉了揉额头:“好吧,萧陌他怎么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依旧不晓得如何开口,楚予瑶愁眉苦脸地琢磨了半天,才慢慢地回答道:“我就是想找个人和我一起聊聊他而已,思来想去,这偌大的皇城之中,会好好听我说话的,也就只有玄意姐姐你了。”更何况,她还曾去过大雍,与萧陌相识与其说,是自己想跟她倾诉,倒不如说,是想从她这里探知更多有关萧陌的事情。 “在你眼里,萧陌是一个怎样的人呢?”看她的样子也能猜到她大致在想些什么,宁玄意深感自己此时一定是苦口婆心c唯恐自家女儿被浪荡子弟拐骗的老妈子形象:“公主殿下,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他?”或许是以前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所以,现在,她想让楚予瑶看清自己的心。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喜欢萧陌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楚予瑶有点茫然:“可是玄意姐姐,喜欢一个人,不是不需要理由的么?” 其实是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萧陌那个人,似乎和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表面上虽然孤傲冰冷地难以接近,可她却能透过他的那双眼,明确地感受到他心底的热度。冰山里的火种,那样违和却又意外融于一体的极度差异,往往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只是这么远远看着,就已经忍不住痴迷了。 “怎么会不需要呢?”哑然失笑,宁玄意柔声引导:“就好像你讨厌祁清岚一样,好感和恶感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万事皆有理由,你得好好想一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喜欢的理由 讨厌祁清岚的理由啊大致明白了其间的意思,楚予瑶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细细算:“因为祁清岚自恃美貌,目中无人,爱耍心机手段还要故作天真善良,虚伪到了极点,所以我很讨厌她,从认识的那一天起就不喜欢。” 理解地点了点头,宁玄意从很早的时候就发现,这位小公主是个心思通透c敏感细腻的人。尽管她为人处事无甚章法,孩子气且幼稚,但她本能地有一种小兽一样的直觉,谁对她好或者不好,出自真情还是假意,她都看得清楚明白,而且,不遗余力c不给情面地予以揭穿。这也是为何到现在还有那么多世家贵女不屑于她的原因,这个人,实在是太没有城府,也太容易让人下不来台了。 “至于萧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那人英俊无匹的面容,楚予瑶的神思逐渐抽离:“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这世间没有男子会比皇兄更出色。直到那天,我看见游船上站着的他,就算隔着那么远的距离c那么多的人,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哪怕半点儿都不认识,我也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他给人的感觉,太强烈了。” 而且,明明几次见他,都是在那般热闹喧嚣的场合,可那人的身影,却孤寂寥落地恍若整片天地都只剩他一个,格格不入至极。那一刻,好似有无形的丝线牵扯住了她的心,一点点隐隐的抽痛,让她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青葛早在她们谈话开始之初就识趣地退出去了。是以,此时,宁玄意只是看着那扇关闭的门扉,沉默不语。 大雍的皇族萧氏一脉,似是得天独厚,但凡沾上一丝血缘,皆会有着不错的皮相,而萧家这一辈的几个皇子,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了。萧陌的出色毋庸置疑,当年,若非她先遇上的是萧隐,只怕后来的事情也难说。连她自己都尚且如此,又遑论从未出过深宫内院c天真纯善且春心萌动的天之娇女呢?楚予瑶的眼光,确然算是很不错的了。 “玄意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见她许久都没有任何反应,小公主免不了有些忐忑。在她看来,宁玄意亦师亦友,如果连这个人都不能接受自己的想法,不肯帮她出主意,那这事情就糟糕透了。毕竟,能让她敢于吐露心声c征求意见的,也就只有这一个了。皇兄待她虽然极好,可终究还是以家国天下为大的,她的那些小小心思,并不会在兄长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只是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我而已,这又何错之有呢?”感受到了身边少女的不安,宁玄意安抚地一笑,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既然你自己确定你喜欢他,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总不至于,只是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么简单吧?”说着,她取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浓茶,热热的一口下去,这才觉得精神头儿稍微好了一些:“难不成是要我去你皇兄那儿给你说项,好让你嫁去大雍做镇北王妃?” “我我没想这么多”大大的杏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窘迫,楚予瑶连连摆手:“玄意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皇兄,我我不想去大雍” 她固然是喜欢萧陌的,可对于要嫁给他c成为他的王妃这一点,她是半分念头都没有动过。她是知晓自己这过于执拗又没什么成算的性格的,若不是皇兄一心护着,后宫又空悬多年,她恐怕在南诏宫中都过不了好日子。要是真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大雍,她真的,没有把握自己能好好的。 看着她瞬间就失了分寸c双眼都蒙上一层水雾的模样,宁玄意忍不住暗叹出声:到底,还是个孩子啊。第一次全心全意地喜欢上一个人,所以迫不及待地跑来跟最亲密的朋友分享。然而,对于要怎么处理这份意料之外的感情,以及如何规划以后的人生,她应该,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 “予瑶,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吗?”声音变得有些渺远,宁玄意望着眼前的女子,眸光深邃,又仿佛是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跟着你的心走吧,如果喜欢到想要跟他在一起过一辈子,那就从现在开始,认真考虑一下以后要怎么办。而反之”她扯起一个笑容,略略地显出几分涩意:“如果你认为这份喜欢不应该有任何结果,那就把它埋在只属于你的记忆里吧。” 这样,于你于他,才都是最好的。 “好好想想,你的感情,没有人能为你做主的。” 一盏茶以后,青葛再来之时,发现楚予瑶竟然已经离开了。这让他不由地有些惊奇,要知道,这位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公主,平日里最爱缠着姑娘,主子不在的时候,没两个时辰她都不会走。可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了,可是黎烬有消息传来了?”注意到他的动静,正在书案前提笔作画的宁玄意停了手,抬头就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青葛明面上看起来冒失冲动,实则该机灵的时候比谁都机灵。一般楚予瑶来的时候,他都会很自觉地给她们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像今天这么早就过来探头探脑的,还是第一回,想来也必定是有事通禀了。 定了定神,青葛迈步进来,背在身后的手上还抓了只鸽子:“不是主子的消息,是镇北王的飞鸽传书。”说着,他举了举那只白色的信鸽,一个小小的竹筒正绑在鸽子腿上。显然,他是一看到便送过来了。 萧陌的啊大概能猜到上面写了些什么,宁玄意抬手悬腕,将纸上剩下的几笔画完:“你念吧。”如果一切顺利,那楚予珩那边也应该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呃?没想到宁玄意会这般不在意,青葛吸了吸鼻子,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虚。好吧,他的确是小人之心了,可是围在姑娘身边的男子也太多了些,主子还经常不在,他能不操心才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千机局 一边暗自腹诽,一边手脚麻利地将竹筒里的纸卷取出,青葛一目十行地看完,面容也下意识地整肃了起来:“姑娘,镇北王在信中说,先前的计划顺利完成,他已修书一封递交了南诏君上,我们现在可以见机行事,或许会有额外的收获。” 最后一笔稳稳收势,宁玄意搁下握着的细管狼毫,转而拿起浸湿的巾帕慢慢擦起手来:“动作还挺快的。”这才走了几天,便顺理成章地完成了所有部署,当真是兵贵神速,倒是萧陌一贯的风格。至于见机行事么 “楚予珩下朝了么?”她不打算离开栖梧阁,那自然,就只有劳动那位亲自过来一趟了。反正也是走动惯了的,不会显出突兀或者不合适来。 “下朝有一会儿了,不过好像又急急地召了几个大臣去御书房议事了。”仗着脸嫩嘴甜,青葛在南诏宫中是吃得开的很,打听起消息的速度也快。而楚予珩作为这地界上最有权势之人,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第一关注对象。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掌握那人的行踪并及时告知,这一点,宁玄意还是很满意的。 “嗯,那就等他议完事再说吧。”将方才画了物件的宣纸从桌上拿起,轻轻吹干,宁玄意随手递给青葛:“找个人把这东西给我做出来,越快越好,我有用。” 伸手接过,青葛只瞄了一眼就赶紧收入了怀中,连嗓音里都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亢奋:“是,属下亲自交给千机局的人,保证三日之内完工!” 当年大雍破阵军中人手必备的饮血刀c穿云箭的名头不可谓不响,那些经过改制的武器在实战中的杀伤力几乎是成倍地增长,让当时与大雍为敌的几队都吃尽了苦头。而这些东西,均是出自当年破阵军的副帅c云家大小姐云千雪之手,旁人纵然想仿造,也不过是画皮画形难画骨,能达到其三分实力便已是极限,更多的,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彼时,他还只是个小屁孩,跟在主子身边习了几年武,对那传说中的神兵利器简直向往到了极点。而对于能一手缔造如此传奇的那个女子,更是惊羡且崇拜,着迷到疯魔的时候,恨不能跑到大雍军中找她,以期拜她为师。那时候的他,一定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这个女子的贴身侍卫,还能看到她亲手绘制的武器图纸并负责督造天哪,这梦想成真的速度根本就是一步登天嘛。 “好,那此事就全权交给你了。”看着少年一副得了宝贝儿的兴奋模样,宁玄意只是眼带追忆地轻扯了扯嘴角。似乎对于武器的喜爱,是男子的天性,当年的云旭,在看到她改造的短刀之后,也是笑眯了眼,那样俊朗如春阳的大男孩啊她竟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 “属下这就去办!”得了这句话,青葛比领了圣旨还开心,当即一溜烟儿地就出了栖凤阁,继而向宫中最靠近前朝的一角房舍而去。 千机局是南诏在宫中特设的官署,局中集合了各国的能工巧匠,专门制造各种机巧玩意儿,稀奇古怪至极。这也是致使南诏商贸比别国更发达的原因之一,那些暗含奇淫巧技的摆件物什着实好玩的紧,且做工精巧,质地上乘,非一般人不可得,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其他地方连见都没见过,遑论是要自己制造。因此,各国达官贵人,无一不以拥有一件南诏千机局的物品为傲,这也使得这些东西更加有价无市,每年为南诏赚进的利润,亦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几近天文数字。 这里的工匠通常都傲气得很,毕竟,他们能待在局中,自身手艺就已极好,兼之千机局的特殊,他们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平日里,根本连一般的大臣都不待见。然而现在,看见青葛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蹦跳着进来,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敢露出丝毫怠慢之色。 “鲁师傅,您老最近还忙么?”一路行到最靠里的一个工作台前,青葛笑着招呼那原本正昏昏欲睡的半百老人,好像颇为熟稔的样子。 “哟,是青葛小哥啊,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啊?”鲁姓老人眯了眯眼,捋着颔下的雪白长须就应了一声:“可是你家主子回来了,要交待老头子办事呢?” 摇了摇头,青葛依然笑得讨喜:“没呢,主子要是回来了我哪还能出来躲懒?不过有事找您倒是真的。”说着,他将怀中揣着的图纸掏出,展开来之后摊在了老人面前:“您看看这个,能不能给做出来?” “我就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活儿干哪想得起我这糟老头子啊。”一面调侃,一面凝神去看那犹自带着墨香的纸张,鲁师傅的浑浊的眼瞳中逐渐带上了慎重:“嗯,这副弓弩设计得颇有些意思,做起来却是不简单啊。” “再不简单也不在您老的话下是吧?”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梨木小盒,青葛笑得越发甜了:“这是刚上市的君山银针,我可第一时间就想到鲁师傅您了,您就当疼疼我,早点儿帮忙做出来呗?” 虽然在这千机局中也算是衣食无忧,但对于割舍不下的爱物,鲁师傅是怎么也冷不下脸的。更何况他这一生无儿无女,碰上面前这个厚颜无赖的小子,倒也是一场意外的机缘了。想着,他不禁摇头叹息,一张饱经沧桑的老脸之上尽是被人抓住痛脚的无奈:“被你这么一说,老朽当真是不尽力也不行了。”说完,他探手捞过那装着茶叶的小木盒,然后熟练地比照着图纸上的尺寸,取过一旁的工具箱开始准备动手:“大概什么时候要?这个做起来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可好不了。” “不急,我两日之后再过来,您慢慢琢磨着。”眼看对方接了这一茬,就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是圆满完成了。青葛乐得眯了眼,跟鲁师傅说了一声就径直退了出来,却不想没走出多远,就在千机局旁的宫道上碰到了楚予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匪夷所思 “参见君上。”青葛目不斜视,极其恭敬周到地行了一个大礼。 眼前之人,一身玄色绣金线的华丽龙袍,一头墨发以白玉冠高高束起,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帝王仪仗,看样子,竟是在御书房议事完毕之后就直接过来了。如此形容,才是那高高在上c威严无比的南诏之主,因此,他也不敢如往常在栖梧阁中那样,以主子和姑娘的好友待之。终究君臣有别,他还不至于那么没有眼力见儿。 “是青葛啊。”见到是他,楚予珩也有些意外:“起来吧,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 “谢君上。”垂首站好,青葛的回答一丝不苟:“我们家姑娘闲来无事捣腾了点小玩意儿,想让这边的师傅帮忙看看,所以派青葛来跑个腿。” 话说,他一个小厮跑来这边不奇怪,你一个皇帝来这里才很稀奇吧?不是刚刚还很忙么,怎么还能有闲情逸致亲自来千机局逛上一遭?默默地在心里嘀咕着,青葛暗地里的白眼就差没翻上天了。 “那她倒是真的找对人了。”浅浅一笑,楚予珩似是想起了什么:“朕记得,这千机局里的匠人多半都是黎烬找来的吧?你来吩咐他们办事,必定事半功倍,绝不会有敷衍之理。” 嗯?这算是个什么意思?暗指主子在他的地盘上安插了人手,还是说他对主子心存不满了? 细细思量着这两句意味不明的话,青葛心下狐疑,面上却依然整肃恭谨:“姑娘是君上的贵客,想来他们也不敢轻忽,换个人来跑腿也是一样,不过是青葛想要趁机出来溜达一圈罢了,没成想还被君上您抓了个正着。” “呵呵。”轻笑出声,楚予珩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难怪素日里黎烬只带你在身边,嘴皮子的确是厉害得很。放心,朕不告诉你家姑娘就是,你回去吧。”说着,他也不再看向青葛,提步就继续朝前行去,而他身后的仪仗也是紧紧跟随,一会儿的功夫就走得远了,偌大的宫道之上,瞬间就剩了青葛一人。 今儿个算是什么情况?站在原地,青葛望着那个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玄色身影,一时之间有些琢磨不透。想了想,他转头就回栖梧阁。自己想不明白没关系,总会有人明白的。 “哦,你是说,他好像对黎烬心存芥蒂了?”正握着一卷兵书仔细翻看着,宁玄意听了青葛的话,如画的眉目间透出隐隐的思量。 楚予珩和黎烬向来交好,两人的关系形如莫逆,平日里更过分的事情都有,一个小小的千机局并妨碍不到他,态度便是再傲慢,以楚予珩的豁达,也不至于会放在心上。而撇去这一层不提,他们昨晚才达成了协议,隔天就跟黎烬翻脸,楚予珩除非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做出这么蠢到极致的事情来。 这其中,必有蹊跷。 “可不是么。”青葛仍旧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千机局的组建,是当初他和主子共同商量决定的,局中之人多半也是冲着主子的面子才来的。这些都是早就知道的事,好几年了也没怎么样,现在突然又介意起来了,难道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半掩了书卷,宁玄意右手食指微屈,以一种稳定的频率轻轻叩着桌面:“千机局的内情是不是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她也只是听黎烬提过一句,若有相关的需要,可以让青葛直接去找千机局的人。至于其中的细节,她确实没有过多关注。 “嗯”青葛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是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应该是的,这件事主子也只告诉了我和朱颜姐姐,若楚君上和主子所想一致,必定也不会告诉太多人的。”毕竟,关系到一国经济命脉的重要官署居然是由一届江湖白衣一手缔造出来的,这名声传出去也未免太难听了些,楚予珩是聪明人,才不会做这么不利于自身的事情。 “你说刚刚见到他的时候有大队的仪仗跟着?”宁玄意黛眉微蹙,似乎是想确认些什么:“那你可曾注意是否还有其他随行的人?” 其他的人啊青葛同样皱起了眉头,又一次重新开始回忆:“我好像,看见了礼部尚书”他对南诏的官员并不熟悉,如果是祁连域,他或许还能一眼就看出来,而其他人么,就不好说了。 “礼部尚书莫循?你确定?”宁玄意指尖的动作霎时顿住:“楚予珩是和他一起去的千机局?” “十有没错,上次接风宴的时候我曾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因此还有点印象。”当时他还想着,诸如莫依依那种心机深沉却面相天真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人家才能养得出来,所以下意识地便多看了莫循几眼。否则,他恐怕真的记不住。 这两个人一起去千机局,是打算做什么的呢?暗自将所有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稍稍思索一番,宁玄意就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意:“青葛,我们大概要准备好喝喜酒了呢。” 哈?还在苦苦思量楚予珩前后转变过大的个中深意,乍闻此言,青葛简直是一脸懵懂的茫然。这话题的跳跃性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他们方才讨论的明明不是这个啊,怎么一转头还扯到喜酒上去了?什么喜酒,谁的喜酒? “楚予珩要立后了。”好心地提点着跟前这个仍旧一无所知的少年,宁玄意微笑着展开书卷,继续往下翻阅:“他让莫循一道前往,这是特意要为自己的君后定做礼物呢。”普天之下,也唯有生身之父才最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姑娘你的意思是他他决定要立莫依依为君后了?”对于这说娶就娶的雷厉风行,青葛着实抑制不了自己的惊讶。只是,就算果真如此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是不明白,楚予珩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变故 “祁连域在前朝后宫都苦苦经营了这么些年,想要在国君的身边安插几个自己的眼线,实在是再轻巧不过了。”端过小几上的清茶饮了一口,宁玄意双目不错地盯着那本书,随口说道:“楚予珩是要借用那些人的口舌,将他想要放出的消息传递给祁连域呢。”反正也是现成的渠道,不用白不用。更何况,经由自己心腹的眼耳所看到的c所听到的,祁连域才会更加相信。而他们要的,就是他的不起疑。 传递给祁连域的消息?青葛挠了挠头,难得地觉得有些发晕。祁连域因着前些时日的风波被勒令禁足在府中反省思过是不假,但也不至于就到了消息闭塞的地步吧?而且,如果单单只是为了传递出去让他知晓,又何必搞得这般复杂,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还是不明白?”纵然一心一意地在看着书中的内容,却还是感到那道困惑已极的目光如影随形,宁玄意幽幽地叹了口气,终于是败下阵来:“楚予珩想要让祁连域知晓的,无非就是两点。”说着,她索性把书扔在了一边,转而专心致志地喝起茶来:“第一,他君后的人选已定,就是莫循之女莫依依,祁清岚是注定没戏了。第二”她瞥了眼变得若有所思的青葛:“你现在想到了么?” “第二,他是故意想让祁连域觉得他跟我们闹掰了!”猛地拍了一下手掌,青葛的眼眸亮亮的:“这样一来,祁连域原本的如意算盘落空之后必定怒火攻心,然后他就会误以为自己有机可乘!” “然后,我们英明神武的君上大人就可以找到借口,趁势收网,将南诏的第一世家彻底铲除殆尽了。”慢条斯理地补上一句,宁玄意眸底的暗色渐深:“他既然要唱这么一台大戏,咱们也得配合着演上一出才行。对于祁家,我可是记仇得很呢。” 于是当天午后,楚予珩如往常一般来到栖梧阁的时候,就吃了个闭门羹。作为主人的宁玄意非但没露面,就连院子都没让他踏足,干脆只让青葛出来送客,那态度敷衍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据说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宁玄意都没有肯让步,最后,楚予珩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接连三天都没有再走近栖梧阁范围半里之内。 而宁玄意,似乎也堵上了气,不仅再不理会任何宫中之事,更有甚者,居然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搬出宫去了。 倒是楚予瑶,听说了之后急得不行,整日里栖梧阁c御书房两头跑,试图居中调停缓解。可绕是她跑细了腿c说破了嘴,那两人还是我行我素,一个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大婚事宜,一个马不停蹄地布置着宫外的黎宅。短短几天时间,楚予珩和宁玄意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他们两个,是真的闹翻了么?”灵渠城里寸土寸金的大成坊乃是南诏京中一等显贵聚居之所,而一座轩昂大宅独自占去一条街的,也就只有祁连域的安国公府了。此时,祁家大小姐祁清岚正站在国公府那人人艳羡的观景园中,轻声询问着自己的兄长祁清峰:“这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 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留仙裙,浓淡不同的碧色轻纱层层堆叠,衬得身形窈窕的女子恍若凌波仙子,再配上那张即便未施脂粉也依旧精致的面容,更是清丽脱俗地像是随时都能羽化飞升。眉峰如黛,眼似清波,微微一皱便是远山笼烟,秋水含愁,哪怕是看着祁清岚从小长大,祁清峰也最见不得自己这个妹妹不开颜。这副美人捧心之态,实在是过于惹人疼惜了。 “说快也快,但是细究起来,却也不是全无道理的。”想着父亲和自己先前的一番分析,祁清峰深以为然:“君上早前借助那个客卿之力,轻轻松松地搅浑了一池水,把咱们几家都扯了下来不说,还顺势将护国公和礼部尚书拉拢到了身边。现在他既已下旨要立莫依依为后,利益联盟达成,宁玄意这个人存在与否还有那么重要么?” 恨只恨,他们早先并没有全然将妹妹的话听进耳中,派去的死士武力平平,竟然没能把那个女人给杀死。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大的失误。 “可是那宁玄意是灵医黎烬的师妹啊,那可不是一般的谋士或者幕僚。把她留在身边似乎远比跟她翻脸要好得多吧?”自从知晓那个女子的另一重身份之后,祁清岚就不由自主地开始重视起她来。 毕竟,黎烬其人太过高深莫测,他往来各国之间,却又从未听闻有依附过哪一方势力。这等来去自由之人,不是身后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庞大背景,便是他本身的实力足够强横,以致于能够视天下皇权如无物。而无论哪一种可能,都已经明确地表示,这个人是轻易招惹不得的。楚予珩身居皇位多年,更和黎烬关系匪浅,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跟黎烬唯一的师妹决裂 这,会不会也太巧合了一些呢? “妹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庞之上带了一点笑,祁清峰细细地给她解释着:“君上与这位灵医大人的关系可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纯粹呢。不过都是些各取所需的买卖,处于弱势的一方被压迫久了,总会想着要反抗甚至清除对方的。立莫依依为后就是一个绝佳的契机,君上有了如此强力的后族,怎么可能还会甘心被一个江湖中人所制?自然是有多远扔多远,也亏得黎烬本人不在,否则” 是这样的么?娇艳的唇瓣微微开阖,祁清岚似是还想辩上几句,可看着自家兄长笃定非常的模样,纵然再怀疑,她也开不了这个口了。祁清峰是安国公府的世子,亦是安国公府未来的绝对支柱,自己贸然驳他面子实为不妥。更何况,她了解这个兄长,知晓他并不是一个信口开河c肆意妄言的人,他要是这么说了,那基本上事实也就多半是这样了。以父亲的谨慎,是绝不会允许兄长将尚且不确定的事情给说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决裂 只是,她的心底为什么还会有一种深切而隐秘的不安呢?那感觉,就好比是她将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而她,没有丝毫阻拦的余地。 “怎么了,还在想什么呢?”一眼就看出妹妹面带隐忧,祁清峰抬手就揉了揉她的发顶:“别担心,父亲说过的,只有南诏君后的身份才配得上你,也只有南诏的君上,才有资格娶你。所以,莫依依那个丫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的,你知道么?不需要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你只要安心待在府中备嫁就是。” 虽然父亲明令禁止,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风声都不能泄露,但谁让对面站着的是自己嫡亲的胞妹呢?他曾答应过母亲,在她去世之后会一心一意照顾好妹妹的,所以眼下,他根本就舍不得让她有一丝丝点点的不喜或不安。 “兄长,你在说什么?”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祁清岚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下心来。相反,她内心深处那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更浓了:“五日之后,就是君上和莫依依大婚的日子了,你不要乱来。” 她本来也没有多在意那个位置,若不是以祁家的门第,需要出一个君后来进一步巩固家族,她根本连南诏皇宫都不想踏入。这天底下,何尝有过谁配得上谁这种说法呢?她也不过是个女子,心中所求所想的,也只是一份两厢情悦的姻缘。她打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楚予珩的眼里根本就看不到自己,即便,她有着南诏第一美人之称,即便,她身世显赫c四艺皆精。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任谁也强求不来的。 “总之,这件事我和父亲自有主张,你不需要管。”再不欲多说什么,祁清峰收了话头,转身就朝院外行去:“好了,我和父亲还约了一会儿要议事,就先不陪你了。”话音犹且未落,他人已彻底消失在院门之外,看起来,竟是无端的有点狼狈。 这算是,落荒而逃么?眸底的诧异一纵而逝,祁清岚收回目光,却是转头望向了宫城的方向。 五日之后,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呢? 彼时,栖梧阁中,楚予瑶正满面郁色地看着宁玄意将随身带着的几卷书收拾好交给朱颜,并嘱咐着要找一顶软轿候在宫门口,以便保证叶疏月的身子能吃得消一路的颠簸。 “姑娘放心,早就安排好了,保管万无一失。”才从黎宅回来的青葛跑得额头上都有了一层薄汗,进门的时候刚好听见宁玄意的话,当即就笑着应了一声:“管家伯伯已经把房间收拾出来了,饮食衣物也都备下了,单等着咱们一会儿回去呢!” 他生性好动,又一直跟着黎烬走南闯北,在宫中的这段日子,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拘束c最憋屈的时光了。这偌大的宫城不过是个繁华富丽的囚笼,关得住追名逐利的人,却锁不牢向往自由的心。 微微颔首,宁玄意看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笑:“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就走。”这时候的少年,才有了几分当初她在影月山庄时曾见过的跳脱嬉闹,而不再是入宫以后伴在她身旁静默的影子。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一个人失去原有的天性和棱角,继而变得面目全非深宫内院,当真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地方。 “玄意姐姐,你真的要走了么?”巴巴地在一边坐了许久,却发现宁玄意始终都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给自己,楚予瑶简直沮丧了极点。大大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涌上层层水汽,她半撅了嘴,小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你跟皇兄一定是有误会,我让他来给你道歉好不好?你别走,我舍不得你” 从小到大,就没有人像宁玄意那样对待过她。陪她一起疯一起胡闹,教她怎么应付讨厌的人,告诉她什么是真正的感情真正的喜欢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这个人是真的一心一意地在对自己好。她实在是孤单了太久太久,眼看着好不容易才握到手中的温暖眨眼就要消失,她几乎是要花费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压制住心头的委屈。 “公主殿下言重了。”像是才发现还有个人也在此处一般,宁玄意终于将视线投了过来。可只是一眼,楚予瑶便发现,她的目光和以往全然不同,尽管仍旧带笑,却直看得她打从心眼儿里生出一层层的凉意来:“民女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怎么当得起南诏君上的一句抱歉?前事也并没有什么误会可言,无非就是枉自相识一场,倒要多谢殿下前些时候的照顾了。” 这几句话,她说得格外彬彬有礼,却也因此而更显出十足的冷淡疏离。仿佛她和楚予瑶从未亲近过,仿佛她们从一开始就是以这样的形式在沟通,又仿佛,她已经完全不把面前之人当作朋友来看待了。 “玄意姐姐”到底还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孩子,纵使楚予瑶一再告诫自己要忍耐,也终究是被这样的冷言冷语给刺痛了。豆大的泪珠顺着白皙的面颊滚落而下,她双唇微颤,试图再说些什么:“我” “青葛c朱颜,把东西带好,叫上疏月,我们该走了。”冲她点了点头,宁玄意似乎对眼下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劳公主殿下特意送行,我们这就告辞了。”说完,她径直从楚予瑶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就出了栖梧阁。 而青葛和朱颜,自然也是唯她之命是从。许是跟着黎烬日久,看过了太多类似的场面,两人竟都没有觉出半分尴尬来,反倒齐齐冲楚予瑶行了最后一礼,才小跑着出了栖梧阁主殿的大门。叶疏月住在相对清静的偏房之中,离这里还很有几步路,他们自是得抓紧,以期赶上自家姑娘的脚步,也省得天黑了还回不到黎宅。 犹如被人骤然抽去了魂魄似的,楚予瑶定定地站在原地,竟连回头看一眼的动作都做不出来。过了好久,屋中才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听得人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大婚 而院外某处,一个潜伏了多时的暗影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有了今天这一出,主人便是不信也得信了。这一次,可是动真格了呢。 是夜,南诏御书房中,楚予珩放下手中尚未看完的折子,转而有些头疼地望向了战战兢兢立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宫人:“你是说,安平公主她绝食了?” “是。”甚是惶恐地连连点头,形容尚且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小宫女看起来紧张极了:“今日午间公主殿下从栖梧阁回来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还把自己锁在房中不许任何人进入,连饭食都不用上一口。婢子们实在是急得没有办法了,这才来找君上您讨个主意。” 在南诏,谁人不知当今君上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嫡亲妹妹。若是安平公主因为这样而生了病或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这群伺候的人恐怕连命都得没了。所以,公主的乳母一面隔着门苦口婆心地劝着哄着,一面吩咐她立刻来御书房面见君上。毕竟,血浓于水,亲哥哥的话总比他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要管用得多。 “有人在看着她么?”甫一听到栖梧阁这三个字,楚予珩霎时就皱起了眉头。抬手狠狠捏着自己的眉心,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昔那般平静从容:“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就是,其余的,就暂且由她去吧。”自己这个妹妹啊,还真是被他给宠坏了,如此乱来一通的作风,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由由她去?小宫女立时瞪大了双眼,她她没听错吧?君上的意思是,不管了?那可是安平公主啊,他唯一的亲妹妹啊 “可是君上,公主她”看起来很不正常啊,就这样放任她一个人窝着,真的合适么? “行了。”随意地摆了摆手,止住小宫女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楚予珩再度拿起桌上的朱笔批阅起奏章来:“看牢了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你明白了么?”他和宁玄意的事情,压根儿就解释不清楚,将之告诉楚予瑶,也无非是多说多错。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功亏一篑。 “是,婢子明白了。”既然一国之君都这么发话了,那她便只有遵从的份了。还是早些回去将结果告之嬷嬷,大家一起商量着看看要怎么办吧。 “嗯,你下去吧。”在奏章上写完最后一笔,眼看着那小宫女步步谨慎地退了出去,楚予珩才叹了口气,转而拿起了摆在书案上的另一封信。 “使团遇刺啊”男子饱含深意的嗓音幽幽响起:“真是好大的一份礼,用来庆贺朕大婚的意思么?” 不过,却也正合他意呢。五日之后,一定,会是一个好日子。 时光匆匆如流水,特别是当人开始有所期待之时,日子就更禁不起耗了。很快,便到了南诏君上大婚的正时。 这一日,无论是宫中还是礼部尚书府里,都是早早地就忙碌了起来。因着南诏皇室人丁单薄,唯一的亲王殿下楚灏然又至今都没有婚配,所以,自先帝之后,这还是南诏这么些年以来第一次筹办如此盛大的婚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变得不太习惯,生怕由于一时疏忽而造成什么纰漏,因此之下,各项繁琐的流程c复杂的物什c经手的宫人都是确认了又确认,直感觉把所有能动弹的人都给充分利用了起来。便是作为外家的护国公府,也没能幸免,时不时还要抽调人手出来护卫或帮忙,再加上往来道贺的达官贵人c迎亲出行的车马仪仗,熙熙攘攘地挤做一团,连带着整座灵渠城都被渲染地热闹而隆重起来。 “这京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热闹了啊。”双手背负,护国公郭彦昭站在尚书府正堂门口,看着眼前一片张灯结彩c宾客盈门的景象,一张挺括硬朗的面容之上就不由掠过几分由衷的笑意:“当真是岁月催人老,细想起来,玉儿与你成亲时的画面都仿佛是在昨日一般。没料到这一晃,连依依那个小丫头都要出阁了。” “是啊,一转眼,依依都这么大了。”立于郭彦昭身侧的礼部尚书莫循也是被这一番话给触动了心神,想着多年以前自家女儿尚在襁褓中的样子,再看看如今一团糟的南诏后宫,他发现自己除了叹气以外竟然什么都做不到:“只愿她婚后能和和美美,幸福安泰,我这做父亲的也就能够放心了。” 只是,世家宅门的后院尚且不能安稳,这南诏君上的后宫又当如何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同为人父,郭彦昭自然知道自家女婿在想些什么。当年,他又何尝不是为了避免自己唯一的女儿入宫选秀,才早早就给她订下了莫家这一门亲事?那时候,莫循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与他国公府的门第简直是天上地下,有多少人暗地里说他是坏了脑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好在,他这一双眼看人的功夫还不差,玉儿与莫循琴瑟相谐,日子一直过的很好。而莫循也很上进,即便不依靠他的权势,也一步步爬到了而今的位置,总也算是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了。 想着,他不由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依依这个丫头不一般,既是她自己铁了心拿定的主意,那她心中定然是一早就有了计较的。”他的这个外孙女儿啊,和他的女儿c女婿全然不是一个样儿,倒颇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胆魄和成算。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如此通透,说不定,她能在深宫之中如鱼得水呢。 “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儿,莫循也不知道为何,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竟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总觉得,这些时日以来的事情都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味道,便连眼前这桩万人艳羡的婚事也不例外。然而他思虑许久c左右探查,却连半分蛛丝马迹都没找着,令他不得不怀疑是自己杯弓蛇影了。可就算是这样,想到从小便捧在手心里呵宠着的女儿要踏进这纷繁复杂c诡谲莫名的局势里,他还是感到深深的不安。若是可以,他宁可像岳父当年一样,找个小门小户嫁女,来日如果受了委屈,有他这个尚书父亲在,总也能替女儿撑撑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不同寻常的气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郭彦昭表示十分的理解:“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依依不是玉儿,同样的路也未必就适合她。再者,”他举目望向皇城的方向,凌厉的眉眼中隐隐有着雪亮的锋芒一闪而过:“便是日后真的有了什么,依依的背后还有我们,总不会叫她平白无故就吃了亏去的。” 闻言,莫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岳父所言极是,倒是小婿忧心太过,钻了牛角尖儿了。” “也是小心无大碍啊,你能这么为妻女着想,说明我当年并没有看错人啊。”爽朗一笑,郭彦昭摸了摸颚下的几缕花白长须:“时候也不早了,这边的事也安排地差不多了,我们两个还是先行一步,入宫朝贺吧。” 此时的宫城,早就在内侍宫女们的布置下大变了模样。放眼望去,精致的宫阙楼台间尽是花团锦簇c披红挂彩,所有物什摆件都是一水儿的崭新如洗,往来穿梭之人也都容光焕发,笑意盈面,端的是满目生花,喜气洋洋。 朝臣之中已有不少人提前候在了祈年殿中,此刻,正满面堆笑地彼此寒暄着。帝后大婚,按照惯例,在君后的凤鸾入宫之后,需先至祈年殿与君上一起朝拜天地人神,以得到上苍庇佑c先祖护持,而后才可以接受群臣叩拜,行夫妻之礼。真正的婚宴,要到一切仪式结束之后才开始,是以,他们今天入宫之后的任务,主要就是等。 好整以暇地站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里,祁连域双手抱臂,眼神空茫,一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和他以外那长袖善舞c八面来风的政客嘴脸大相径庭。若不是容颜未改,只怕所有人都要怀疑眼前这一位,并非是那权倾朝野c满门显赫的安国公,而不过是一个初入官场c尚且不懂得人情世故为何物的失意小吏罢了。 好在,所有人也都是见怪不怪。毕竟,有个身为南诏第一美人的女儿,谁都会认为这君后的位置必定是手到擒来的,又哪能料到半路还会杀出个尚书府的小姐截了胡呢?若是换做他们,只怕也要回家呕血三升,安国公这般模样,已经很值得学习了。 “哼,摆出那副嘴脸给谁看!指不定心里都把莫循给恨出一个洞来了。”冷冷地嗤笑出声,定远侯沈尘对祁连域是半点都瞧不上。这一次,因着对君后位置的肖想,他也着实跟着折腾了一把,可到头来,搅得天翻地覆,也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他不蠢,自然看得出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是个圈套。虽说最终受益者是莫循,可人家背后有老谋深算的护国公作倚仗,莫家小姐也算出类拔萃,会赢倒也是在意料之中,他并没有觉得多不平衡。但祁连域就不一样了。众所周知,祁家大小姐跟自家女儿交好,如果不是那个颇有心计的祁清岚在中间捣鬼,他那个傻闺女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认为君上对她有意思,甚至于还劳动他带着定远侯府上下一搏呢? 祁家,应该是一早就得知对上尚书府和郭家没多大成算,所以才不遗余力地拉他下水,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成为上阵厮杀的马前卒。而他们,只需躲在幕后坐享其成就可以了。只可惜,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实际操作起来却还是输给了护国公,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女儿再美,如今最好的归属也不过就是入宫为妃了,生生被莫依依压去一头,想来,高傲如祁连域,是绝对受不了的。 至于他自己么,本来就是一介武夫,对于入主中宫,其实并无多少野心和自信。若不是女儿那几句话让他生出了误会,以为君上暗示他可以一争,他根本连掺和的兴趣都没有。只是,这一回倒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还让他看清了祁连域的真面目,以后敬而远之c互不来往也就是了。免得哪一日被人当作垫脚石或者替人挡了灾还懵然不知,他定远侯府的性命也是命啊,如何能轻易一赌? “侯爷,你有没有觉得,安国公今日看起来有些怪怪的?”站在身边的一个将军听了他的话,忍不住跟他小声嘀咕着。 “嗯?怪怪的?”下意识地再盯着祁连域的脸看了一会儿,沈尘仍旧摸不着头脑:“哪儿怪了?”在他眼里,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家伙就没有哪一天是正常的。不过,身旁之人曾经是自己在军中时的副将,从来说话都是有理有据,思路清晰,断不会在这种时候信口开河的。 “末将刚入殿的时候跟他打了个招呼,却发现,安国公他,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作为武将,这些年来,他跟祁连域打交道的机会极多,处事时间也很长,是以,他对这个人的很多习惯都十分的了解。 方才,他过去的时候,虽然祁连域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还有几分落寞,可他就是能感觉到面前之人打从心底里生出的怪异情绪。那似乎,是一种不为人知的隐秘雀跃,其间,还隐隐夹杂了几分莫名的期待。具体是怎样他也说不上来,但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所以,他只好跑来跟自己昔日的上司聊上几句,以期能排解一下那始终缭绕不散的古怪心绪。 心情不错?自己女儿看中许久的位置被人无端抢走了,祁连域还能心情不错?开什么玩笑! 沈尘狠狠地皱了皱眉,复有看向先前的那个方向:“你没看错?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如果此言不虚的话,那今日之事,可就确实耐人寻味了。 安国公祁连域,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无的放矢的人。能让他出现如此情态,可见情形定不简单。 “倒是没有说什么,可以末将对国公大人的熟悉程度,应该是不会有错的。”感觉到沈尘骤然变化的情绪,那个将军也开始变得有点不安起来。再度思索了一会儿,他最终重重地点头以示肯定。 “祁清峰今天好像也没有过来。”沈尘看了看祈年殿外,那里,护国公郭彦昭和礼部尚书莫循正缓步行来。 “也罢,我们就当送个人情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山雨欲来 楚灏然进殿的时候,帝后的仪仗也已经快到祈年殿了。只是他如今是宗室里辈分最高的,兼之向来我行我素惯了,所以,即便是有些失礼,也无人敢多加置喙。而这位皇叔本人,显然亦对此毫不在意,一脸闲散地在前排队列中站好,他随手把玩着腰间系着的一块羊脂白玉,一副无聊到了极点的模样。看样子,若不是事关南诏之主,而他因着身份特殊又必须露上一面,类似今天这种场合,他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站在斜后方不远的位置,祁连域将楚灏然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略略勾起了唇角,他的笑容轻慢而不屑,对于这位容亲王,他向来是不放在眼中的。一个眠花宿柳c夜夜笙歌的浪荡子,即便出身皇室,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还不如楚予珩那个优柔寡断c薄情少恩的小子。看来,也是天要绝这楚氏一脉,注定他要取而代之,否则的话,何至于满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呢? “安国公似乎很高兴呢,莫不是,已经替你那倾国倾城的女儿寻到比皇宫更好的去处了?”仿佛是后背生了眼睛一般,祁连域这边厢的念头还没有转完,站在最前面的楚灏然就忽然转过了头,一双眼线狭长的眸子饱含戏谑,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这君后做不成,王妃的位置倒还有一个,安国公要不要考虑一下?” “王爷您说笑了,小女不过蒲柳之姿,哪里能高攀得上容亲王府的门第!”诚惶诚恐地连连拱手,祁连域听到第一句时几乎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给看透了,好在第二句一出,他就知道终究还是自己多疑了。容亲王贪花好色的名声在外,会想到自家女儿也算正常,只是这个亲,他万万不能结就对了:“王爷龙章凤姿,乃是灵渠城多少闺中女儿的梦里人,以小女的才德,恐怕是配不上呢。” 挑了挑眉,楚灏然眼底的戏谑之意更浓:“是么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本王捧得这么高呢。”说着,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既然你那女儿如此差劲,当初又为何会传出她要入主中宫的消息呢?这岂不是,在打君上的脸么?” 呃没想到这个人会在眼下这个时刻如此胡搅蛮缠,祁连域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要如何作答。还好,帝后恰在此时进入了祈年殿中,随着司仪礼官的引导一步步踏上殿中高台开始行礼,早就等候于此的众人自然也只能保持队形,噤声跪拜,这一番简短的对话也便就此终结。 祁连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一边又忍不住续起方才被楚灏然打断的思路。不知为何,刚刚容亲王的几句话总令他觉得意有所指,所以,得手之后,哪怕他再看不起这个人,也还是先行解决了为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他所谋之大,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兀自想得出神,却压根儿就没有发现,原本应该跪在他身侧的郭彦昭竟不在那里。而楚灏然,在又望了他一眼之后才笑着收回了目光,恢复了进殿之时那漫不经心的样子。 有些人啊,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时局风云变幻,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哪个人会是真正的赢家呢? “大礼已毕,诸位平身吧。”一身明黄色镶赤金的龙纹袍服,面如冠玉的楚予珩和身着君后制式大妆的莫依依并肩而立,男的俊女的俏,一眼望去,宛若一对璧人,倒也般配得紧。 “谢君上c君后!臣等祝帝后百年,相守相依!”齐齐恭贺,群臣再拜顿首,这才应声而起,重新站成两列,以送帝后离去。按照仪程,帝后前去更衣换装,而他们,则要转到凤仪宫中,与等候在那处的家眷汇合,然后一起等待晚宴开始。 居高临下,楚予珩锐利如刀锋的目光在底下的人群中冷冷逡巡了一遍,直到把一切情形都收入了眼中,他才敛去眸中深意,继而半牵着莫依依的手朝祈年殿外行去。 果然,该在的不在,该动的也动了。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臣等恭送君上c君后!”祁连域半抬了眼,望着那个明黄色的颀长背影慢慢消失,嘴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 最后一次了,且让你再得意一会儿,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祁清岚很早就到了凤仪宫中,祈年殿里尚在行礼之时,她便已经立在长廊之下很久了。盛夏一过,初秋的风便染上了丝丝的凉意,带着她身上烟蓝色的裙裾一起拂动,不经意间就有了一种把酒临风的潇洒和旷达,尽管,她此刻的心情全然不是这样。 她并不想出席这一场婚宴的。哪怕她对楚予珩无意c对莫依依无感,可在自己势在必得的那个位置上栽了大跟头,这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耻辱了。她的自尊心绝不会允许她做出这样毫无尊严的举动。然而,她最终还是放下身段来了,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她从兄长那日的话语中嗅到了一抹极不寻常的气息。 祁清峰今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露面。这是她入宫之后就发现了的,这让她越发感到不安,她其实大概明白,自己的父兄究竟想要做些什么。然而,楚予珩呢?那个她从未看透过的男人,他又想要做些什么呢?连自己这个小女子都能轻易发现的端倪,她不相信那个人会半点儿都不知情。 不是没有试图打消父兄这些疯狂的念头,只是男人一旦被权欲冲昏了头脑,失控的程度往往会比陷入爱情的女人更甚。他们告诉她,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了,再瞻前顾后,祁家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退后了。 祁家有什么时候是真正退后过的么?她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如果祁家真的知晓退后的含义,又何至于使得楚予珩感受到威胁,就算牺牲了自己的亲事也要联合郭c莫两家排挤他们?所有的症结,不过是祁家锋芒太盛,过于咄咄逼人了。如今要趁着黎烬和楚予珩关系破裂c京中诸多势力也都因着帝后大婚而放松警惕来谋划行动,在她看来,着实是欠缺明智的。人微力薄如她,唯有自己亲自来现场盯着,万一有什么不对,或许还有修正的机会。而若是真的无能为力,且碰上了最糟糕的情况,那她好歹也能跟父兄死在一处,总也算对得起祁家女儿的声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做戏 “祁小姐来得这么早,可是特意来向新晋君后道喜的?”一个冷冷清清的女声乍然在背后响起,冷不防地打断了她的思绪,祁清岚略带不悦地转过头去,对上的,却是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孔。 这张脸极美,美到她当初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留了心,甚至,还打上了主意。最后,却由于父兄的不够重视而没有彻底解决问题,反而还惹上了祸端。似乎,从那个时候起,祁家就开始急转直下c无法违逆了。 “是你。”仿佛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终于拨云见日一般,许多先前没想清楚的节点,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终于褪去了模糊的虚影,继而变得清晰可见了起来。祁清岚在脑海中将所有的事情都过了一遍,看向面前之人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怨怼和一丝几不可查的畏惧:“是你一直在背后操纵着一切,是你让君上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我们祁家,是你,让所有人都变成了棋子!” 依旧是一身如雪的白衣,宁玄意墨发飞扬,笑容浅淡,那副精致妍丽的容颜因着这么一丁点生动的表情就显得既美且妖,连再简单朴素的白色衣裳都掩不住那份艳色,只一眼就让人觉得魅惑极了:“有人既自愿为棋,技痒之人自然忍不住不伸手执起。祁小姐这么说,可是本末倒置了呢。” “哼,技不如人,我祁家认栽便是。可宁姑娘身为江湖中人,为何要无端搅进南诏这一番乱局之中?”纵使再心有不甘,祁清岚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心思太多,给了人家可乘之机,又哪里会一步走错c步步入局?可她也实在是想不通,灵医黎烬虽和楚予珩交好,但也从未干涉过朝政,为什么他这个师妹一来就旗帜鲜明地当了客卿不说,还屡屡出手帮助楚予珩清理朝堂呢? 这未免,也太过奇怪了一些。她便是无法与之相抗,至少也得弄清对手的来意吧?否则,岂不是连死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啊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呢。”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光洁的下颚,宁玄意此刻的神情落在祁清岚的眼中,便只剩下了十足的可恶:“大概,是我闲得慌吧。” “你”分明感觉到自己被人给耍了,从未碰上过此种局面的祁清岚简直出离愤怒了。姣好的面容瞬间涨得通红,她恨然出声:“宁玄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非要逼得我们祁氏一族走投无路才甘心么?!”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故意的!她见过宁玄意对着楚予瑶那个没脑子的小丫头时是何等模样的,明明是那样温和的脾气,可对上自己时,偏偏就这般气死人不偿命!她祁家到底哪里招她惹她了,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我逼你们?”犹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宁玄意看着眼前满脸质问的女子,忍不住冷笑出了声:“祁小姐年纪不大,这忘性倒是大得很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你口中那个仿佛无辜到了极点的祁家先对我下的手吧?只可惜,让你们失望了,那群死士并没能如你们所愿的除掉我,因此才有了后面的事情。”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很满意地注意到祁清岚的面孔已经变得煞白:“难不成,祁大小姐你对待自己的敌人一贯就是如此的宽宏大量,只要对方没有得手,你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原谅她?” 自然是不可能的了。祁清岚拢在袖中的手几乎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完全没有料到,宁玄意竟然查出了那批死士的来历。父亲和兄长得到的消息明明说那群人都是当场就死了的呀,为什么,这个女人还能知道是他们出的手?而且,若事情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岂不是自己的一时失策才招致了祁家的后患?原来她,才是祁家真正的罪人么? 静静地等了她一会儿,却发现祁清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面色不断变幻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宁玄意不由失望地咋了咋舌:“这么一点消息就让祁小姐良久回不过神来,你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她原以为,祁清岚跟莫依依应该是差相仿佛的角色,只不过后者的外祖过于精明,在家世上才可以稳压一头。可如今看来,前者还是稍嫌逊色,即便两个人易地而处,她也未必能赢。这么一看,莫依依还注定是个母仪天下的命格了。 “你什么意思?”勉力收拾了一下心神,祁清岚到底是第一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子,无论何时,她总是不会在外人面前失去应有的仪态的。宁玄意这话隐隐有着未尽之意,只一句,就足够勾起她的好奇心了。 “我还以为,你看到我的时候,会第一时间问我为什么此刻还会出现在这宫城之内。”宁玄意的笑容活像是淬了毒,尽管她的表情仍旧那样云淡风轻,却还是令得祁清岚后背寒毛竖起,恍若见了鬼一般地瞪大了双眼:“你你和楚予珩根本就没有闹掰?!” 所以,先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戏,一场演给她父兄看的戏?!楚予珩他,居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外人联手彻底抹掉他们祁家了么? “不得不说,你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对她今日的做法表示赞同,宁玄意一脸中肯地进行着自己的评价:“你那么早就出现在这凤仪宫中,是想提前阻止祁清峰做什么傻事吧?” “你你”深感自己和祁家已经踏入了某个蓄谋已久的圈套之中且无法自拔,祁清岚在这一刻惊恐到了极点。抬手指向眼前的白衣女子,她连嗓音都由于恐惧颤抖而破碎成了不连贯的一片:“你到到底要做什么” 连她来宫中的目的都已知晓,还特意在这里等她宁玄意,这个女人真的是和她一样的凡人么? “不做什么。”拂了拂袖子,宁玄意回答地很是轻巧:“只不过是拖住你,便于你兄长好好行事罢了。”方才,她可是亲眼瞧着改换过行头的祁清峰偷偷潜入了殿中。都现在这会儿了,想必事情也办完了,她就算直言告诉祁清岚也无伤大雅,那就索性让这位大小姐急上一急吧。 “兄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祁清岚急怒之下,一声惊呼尚且还卡在喉头,便只觉眼前一黑,顷刻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啧啧,当真是不经吓啊,这样就晕了?”自长廊的转角后走出,青葛一脸嫌弃地将祁清岚扛上了肩头:“不过,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儿。” “好了,别贫嘴了。”摇了摇头,宁玄意也是有点无奈:“把她带去给我们的君后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毒发 秋日的夜晚总是到来的格外之快。华灯初上,精心装点过的凤仪宫中已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新婚的帝后业已入席,此刻正接受着文武百官的轮流敬贺。 除去华美繁琐的凤冠霞帔,换了一身君后帷衣的莫依依看起来分外的端庄华贵。带着笑跟随楚予珩与众臣一道把盏,这位年轻的君后虽然才刚过门,但通身的气度流转已然不可小觑。此间中人没有谁是傻子,单这么一看,就知晓自家君上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毕竟,祁清岚美则美矣,做做宠妃或许还绰绰有余,可真要论及一国之母的气势,却未必能及得上眼下的这位了。 “终究是护国公的外孙女儿啊,将门虎女的气魄就是不一样。”祁连域坐在下首,诸如此类的话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遍,就算沉稳老练如他,也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了。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他被楚予珩几番训诫,失势才不过数日就已经再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了。反倒是郭彦昭那个老匹夫,沉寂多年,闷声不响,这番仅因着外孙女入主东宫,竟也跟着一夕之间翻了盘,开始被这么多人吹捧起来了。这个世道,当真是现实得可以。 “父亲莫要动怒,很快,这些人就该尝到苦头了。”打从殿外进来,祁清峰就发现祁连域面色不善,当下一边在他身旁落座,一边压低了嗓音劝慰:“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万事俱备,只待父亲发令便动手。” “这就好。”表情稍稍和缓了一些,祁连域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你来了之后可曾看见你妹妹?”他这个女儿,漂亮是漂亮,聪明也不少,只可惜就是欠缺了那么点魄力和手段。今日之事,他知道多少是瞒不过那丫头的,所以特意勒令她待在府中不必出来,以免到时又给他扯出什么意外状况来。 “不曾呢,想来妹妹也是有分寸的,父亲你放心就是了。”对于不让祁清岚前来赴宴一事,祁清峰很难得地坚决站在了自家父亲这一边。毕竟,如果真要闹起来,那难免刀剑无眼,他可舍不得让好好的妹妹被误伤。既然能躲,那就躲起来吧,府中再怎么样也比这里要安全。 “嗯。”心无挂碍地点了点头,祁连域看着龙座之上正与群臣举杯痛饮的楚予珩,眉眼间略带阴郁的笑容越来越不加掩饰。 喝吧,再多喝几杯,今夜之后,你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安国公怎么不过去给君上敬一杯酒呢?”一身暗红色的朝服被楚灏然穿出了风流恣肆的味道,他晃着手中的琉璃盏,隔着一条过道冲祁连域微笑:“你可是朝中栋梁,国之基石,少了你,这婚宴怕是都要黯然失色呀。” “容亲王谬赞了,微臣实在是当不起这般盛名。”同样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以示意,祁连域只感觉这人今天怪异得很。 以往,楚灏然便是连这种场合都懒得出席,可偏偏今天,他不仅来了,还仿佛盯上了自己似的,频繁地没话找话。若他所言真的只是信口拈来,那自己所要做的,也不过就是耐着性子跟他周旋。然而今日,不知是自己心虚多疑还是怎么样,他深感楚灏然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心,可细细琢磨,却又什么都想不出来,着实令人恼火异常。 “安国公这就过谦了,遍数南诏历朝历代,能同时手握文官武将的人,你可是第一位呢。”依然笑得慵懒无害,楚灏然此刻无辜的表情再配上那张得天独厚的俊美脸孔,看起来纯善极了:“这样吧,本王敬你一杯,也算是聊表一些心意了,安国公你可千万不能不给面子啊。”说完,他也不等祁连域作何反应,抬手仰脖,一杯酒水就入了肚。而这原本略显粗鲁的动作由他做出,却只剩下了优雅和洒脱,就好像是一副线条流畅的画,每一笔都行云流水,叫人连挑剔的余地都没有。 本来被他绵里藏针的话语给挤兑地已经皱起了眉头,可一看到他的举动,祁连域的脸色就忍不住又缓和了下来。正当他打算再找借口推拒之时,却见高台之上的君后莫依依冷不丁地趴倒在了面前的桌案上,不过短短一瞬,就引起了巨大的慌乱之声。 “君后!君后您怎么了?!”一旁伺候的宫娥侍女立时就跪了一地,几个近身服侍的更是惊惧地眼泪都要下来了。她们都是莫依依陪嫁进宫的人,对于自家主子的酒量当然比谁都清楚。且不说不会这般不胜酒力,便是真的醉倒了,也绝不应该以这种姿态,这分明就是出事了啊。 同样被如此状况惊到了的众臣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便都觉得脑海中一片天旋地转,同时四肢发软,连站都站不稳,刹那之间就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引得凤仪宫中的宫人皆是惊呼不断。就连楚予珩,也开始止不住地一阵阵发晕,眼前逐渐出现各种重叠的影子,只是将将勉力撑住不倒下而已,想要再进一步地保持清醒,却是万万都不能够了。 “你是你”几乎和楚予珩同一时间瘫倒在位置上,楚灏然极力凝神看向眼前唯一一对安然无恙且镇定依旧的人:“祁连域c祁清峰,你你们在酒中下下毒” 眼见着在场那些没用酒水的官员家眷以及宫人内侍还在惊恐地尖叫和奔逃,祁连域朝身边的祁清峰使了个眼色。看到自家儿子会意地点头出去以后,他才悠悠地踱着小步到了楚灏然面前:“容亲王就是容亲王,论起聪敏机变,恐怕连我们堂堂的君上都比不过你呢。”说着,他转向楚予珩,语气顿时就变得凌厉了起来:“没错,是我们下的毒。君上,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为什么啊?” “你你这个图谋不轨的小人!”恨声连连,楚予珩紧咬着牙关,声音却仍旧显得含糊而无力:“胆胆敢谋朝篡位,朕不会放过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逼宫 “不放过我?”冷哼一声,祁连域露出一个极度轻蔑的笑容:“就凭你现在的样子,又能奈我何呢?楚予珩,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放狠话也是要分时间c论场合的么?现在,你已经自身难保,不过是落在俎上的鱼肉,任我想怎么宰割都可以。我倒是很好奇,这样的你,又打算怎么不放过我呢?” 像是为了证明他所言不虚一般,祁连域话音刚落,大批身着银色甲胄的侍卫便自外涌入。因着此时尚有余力动弹的基本都是官员家眷以及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凤仪宫中混乱的场面很快便得到了控制。所有中了招的大臣都被扔到了王座周围,而其余人等则是被押往了偏殿之中,由银甲侍卫统一管制,稍有反抗就利刃加身,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片刻功夫,整座凤仪宫就静默地好似坟场,连呼吸声都变得缄默。 “父亲,银甲卫队已控制了大半宫城,对凤仪宫的包围也已完成,今天这里的人是一个都别想出去了。”大步踏进殿中,祁清峰朗声跟祁连域汇报着具体的情形,同时也加剧了殿内众人内心深处的绝望:“别说黑羽军尚在西山大营训练未归,即便真的回来了,有这些人在我们手中,也不愁那群莽夫不束手就缚。” “好!做得好!不愧是我祁家的儿郎!”满意至极地大笑出声,祁连域顺着台阶慢慢走至那方象征着南诏无上权位的高台,居高临下地望着半趴伏在桌案上的人,一双幽深的眸子中隐隐透出灼热的血色:“楚予珩,你知道我容忍你这么个毛头小子凌驾于我之上多久了么?你以为,这些年你在暗中针对我和祁家的那些举动我当真一点儿也不知道么?我不过是在等待罢了,等着你自以为得计,等着你轻言大意,等着你掉以轻心无暇对我设防!万幸,如今,我终于等到了,而你,除了沦为阶下之囚以外,根本就无路可走!” “狼子野心的东西!”试图站起身来,可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虚弱和疲乏令得任何努力都是枉然,楚灏然颀长的身躯晃了一晃,便又重重地跌坐了回去。这一次,他连额头上都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显见得是发狠了。 “容亲王还是听我好言相劝,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对这位不可一世到似乎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王爷,祁清峰是没有半分好感的。 早年,父亲曾动过要把妹妹嫁进王府的念头。可这个风流无度的家伙倒好,没有一丝感念之意也就算了,竟然还当众取笑祁清岚,直言她引以为傲的四艺连花似锦中最普通的胡姬都比不上。这对于一个世家出身的贵族女子而言是何等的屈辱!若不是容亲王行事荒唐的名头在外,大家也都习惯了他信口妄言,恐怕妹妹的名声都要被毁于一旦。可即便如此,这个话题也曾不止一次地被祁家的对头拿出来攻讦父亲,在一段时间里着实损害了祁家满门的声誉。 从那之后,他就恨上了楚灏然,现在难得能看到这个人这般狼狈,自然是忍不住不针对他:“今日席上的酒水里可是特意加了去功散,不知道诸位大人用着是否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去功散?”莫循瘫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那不是应该只只对武将有用么”他是从岳父那里听说过这种药剂的作用的,无色无味,极易溶解,用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能轻易化去武者的功力,且短时间内极难恢复。 可是,他明明记得那种东西只对身怀武功之人才有效果的呀,而且药效也绝不该强到这种地步。如果只是中了去功散,按理来说,是不会搞成这样的。 “是玉梨香。”苦笑着强自拭去额头上快要滴落下来的汗水,楚灏然的声音听起来萎顿极了。他也是习武之人,对于去功散这种令武者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自然也是有着相应的了解的。 皇室用香,一般以千金难求的龙涎香为首选,以彰显独一无二的权势与地位。可唯独帝后大婚这一天,会选用气味更加香甜c且具有宁神定心之效的玉梨香。而这一传统,便是自南诏第一位君上大婚之时传袭下来,据说,是因为初代的君后极爱此款香料,亦有定情纪念之意。可恰恰是这样的一个简单习俗,却被有心之人无耻地进行了利用。去功散碰上玉梨香,药力瞬间就会成倍地增长,而且本来只作用于武人体魄的局限也会被消除,继而变得无差别起来。 他们这些人,自进殿之时起就嗅到了玉梨香,再加上宴席之上不停的推杯换盏,耗到现在,岂有全身而退的道理?祁连域他,分明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啊。 “呵,容亲王这会儿反应过来,可是有些太迟了。”斜睨着那个即使满身狼狈却依然俊美张扬到刺眼的男人,祁清峰的心里有一种隐约的快意。被自己瞧不上的人死死压制了这么久,他实在是已经受够了。如今扬眉吐气,他发誓,必要楚灏然将以往所欠的一切统统还回来! “所以,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半抬起头来,楚予珩冷冷的眼正对上祁连域猖狂得意的视线。保持着沉静的对峙之姿,他一字一顿地继续道:“若是打算杀了朕,那现在就动手吧,无需多言。可若是打算逼朕将皇位交出,那你们就只好死了这条心了。”几个犯上作乱c大逆不道的佞臣而已,他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替他们正名。就这样遗臭万年地活在后世的传说中吧,才是他们应该有的结局。 “哦?君上居然这么坚决么?”故作姿态地表现了一下自己的惊讶之情,祁连域咂了咂嘴,又显出了一脸的惋惜:“这就没办法了,这纸退位书我还非要不可了,如果君上您不配合,那我们就只能委屈一下在座的各位同僚了。”说完,他直接朝一旁持剑静候的银甲侍卫一挥手:“先把莫大人给我抓过来。从现在开始,只要君上不肯写下退位诏书,那每过一盏茶的功夫你就杀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想不到的逆转 他就不信了,像楚予珩这样口口声声以百姓为重,动辄家国天下的人会眼睁睁地看着众臣因为他的缄口不言而死在他的面前。这个人不是铁了心不给他正名好让他生生世世都背负着乱臣贼子的骂名么?好,那他也让他尝尝这种硬生生被胁迫至死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儿!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玩得过谁! “君上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幽幽地叹了口气,祁清峰的表情也是遗憾万分:“反正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父亲看在君臣一场的情分上让你自己选择,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般冥顽不灵,到最后害了各位臣僚不说,连你自己的身后名都保不住,何苦呢?” 毕竟,最后的赢家是他们,就算青史留名,这一笔也不是他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也亏得楚予珩在那个位置上待了那么些年,居然还能想的这样幼稚,当真是可笑至极。 “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我看,不见得吧。”嘴角扯起的弧度有些冷厉,尽管楚予珩的声音听起来仍旧虚弱不堪,祁连域的眼中也还是闪过了疑虑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此刻的楚予珩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似乎,即便这个人已经沦落到了眼前的地步,自己也还是没有占到完全的优势。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来得突然而强烈,却是他生平都没有过的,着实透着不祥。 “好了,不要废话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祁连域果断地截断了话头:“君上的为人我很了解,也算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再说下去也是徒劳,还不如让他看清形势来得直观。”说着,他看向那个揪着莫循衣领将其从地上强行拽起的银甲蒙面护卫,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动手吧!” 南诏的朝堂,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鲜血和变乱了。他很乐意在将来的史书上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与护卫京畿的黑羽军不同,银甲卫一直是守护宫城的内卫,他们最鲜明的特征就是身着银色铠甲,脸罩铜质面具。因此,虽然这个人的嗓音听起来沉闷而含糊,殿中诸人也没有一个对此表现出诧异。于是,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拎着莫循走到了祁清峰的近旁,看样子,显然是准备让楚予珩和楚灏然更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自腰间抽出一柄雪亮的弯刀,银甲人的动作异常的流畅。那冷锐的刀面反射着殿中烛火的光影,隐约间有一种梦幻的迷离,叫人不由自主地就晃了心神,一双眼只近乎呆滞地望着那柄利刃在顷刻间划出道道虚影,以极其刁钻和意想不到的角度斩向了一个人的咽喉。 已然感受到那股凛冽阴寒的杀气,这么近的距离,几乎令他的寒毛都根根竖了起来。莫循认命而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最后滑过脑海的闪念居然是庆幸此时的女儿是昏迷不醒的。若不然,要她在自己婚宴的当天亲眼看着生父人头落地c血溅当场,这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啊。 他知道,再没有人会救他了。所以,要死就这么死吧,至少,他还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尊严,哪怕去到地下,他也能理直气壮地面见莫家的列祖列宗:他莫循,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也绝不会,因为一己私利就背弃生养他的国家!他,虽死犹荣! “清峰!”祁连域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恍若一道轰响在耳畔的惊雷,直炸得莫循下意识地就睁开了眼,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何自己到现在也没有感觉到半分疼痛。直至,他看见一个血淋林的人头咕噜噜地滚到了自己脚边,那骤然凝固住一个惊骇表情的脸孔无比的熟悉。它的主人,分明不久之前还很嚣张地在这殿中说话,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尸首分离了。 “清峰!我的儿子啊!”祁连域一个箭步自高台上冲下,一把搂住那具失去了头颅的躯干,痛怒地双目赤红c睚眦欲裂:“你不是我的银甲卫!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一叠声地朝着那个持刀而立的侍卫嘶吼着,他宛如一头失去了幼崽的野兽,已经再没有分毫的理智可言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了,谁也没有想到,这原本要斩杀莫循的人会在须臾之间就倒戈相向,且身法利索c出手极快,不由分说便直接砍掉了离他最近的祁清峰的头颅。如此惊天逆转的剧情,大概任谁亲眼看见都会目瞪口呆,更别提意外丧子的祁连域本人了,能不当场发疯就算是他内心强大了。 “你总算知道我不是你的人了。”弯刀之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殿中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差不多快要连成一条血线。那细微的声响配上银甲蒙面人依旧低沉发闷的嗓音,听起来委实诡异:“你的银甲卫早在前往凤仪宫的路上就被替换掉了,枉你还在这里沾沾自喜,做着什么登基称王的美梦!”说完,这个人径直抬手摘掉了面上覆着的铜具,露出了底下格外妍丽明媚的一张精致脸庞,赫然便是宁玄意无疑! “是你!宁玄意!”单手哆嗦着指向她,祁连域咬牙切齿的模样简直是想把面前之人给生吞活剥了:“你没离开皇宫!从头至尾,你都是在骗我!” “是啊,就是在骗你,你又能奈我何呢?”不甚在意地转着手中的铜质面具,宁玄意俯视着他,目光种流露着显而易见的耻笑和怜悯:“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银甲卫这样重要的势力居然还要蒙面示人,你是生怕面孔太熟别人替换不了么?”如果不是这样,她或许还没这么容易混进来,更加不会有机会如此省事儿地就除去祁清峰。不得不说,祁连域这一手真是帮了她的大忙。 “扑哧——”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楚灏然第一个就破了功。慢悠悠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直,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左手托着下颚,好整以暇地盯住了脸色越发难看的祁连域:“安国公能想出这一招恐怕是花费了大力气的,玄意你这么不给面子可不好。”说完,他又忍不住动了动脖子。 唉,真是太久没干过装死装中毒这种活计了,猛然来这一下还觉得挺累的。等到此间事了,他可得好好在花似锦待上一段时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学以致用 而他这一起身,就好似是出现了什么连锁反应,紧接着,殿中原本倒下的人里,几乎有一半都站了起来。且一个个目光炯炯c神色清明,哪里有半点方才中毒的样子?尚还处于丧子之痛中的祁连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犹如被人在寒冬腊月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内至外,一寸寸地冻透然后龟裂成齑粉。 原来,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于他的圈套。而自己,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一步步地踏了进去,还得意忘形地以为大事将成,以致于轻易就搭上了亲生儿子的一条性命分明他才是那个愚蠢到了极点的人啊! “安国公现在要的可不是面子,而是朕退位让贤的一纸诏书呢。”不知何时,楚予珩已经负手立于高台之上,一张素来明朗隽秀的面孔被明黄色的龙袍衬出了铁血肃杀的味道,单是看起来就叫人不寒而栗:“祁连域,朕刚刚就对你说过,这最后的结果,可未必能如你所料。” 刺着精致绣纹的深色朝服已经被祁清峰的鲜血所浸透,祁连域双手托着儿子的无头尸体,却是露出了一个奇诡的笑容:“即便这一场我输了,你也不见得就是真正的赢家。哼,想兵不血刃地就把我给解决了,恐怕你还没有那个能耐!” 他的银甲卫可是整整三万人马,以宁玄意之力,又能替换的了几何?最多,也就是在此刻保住凤仪宫中之人罢了。况且,他们也不想想,如果他手中只有这三万人,他还会这么有恃无恐c明目张胆地来逼宫么?后手,他是早早地就备下了,纵然现在自身处境不妙,可他的清岚还在宫外啊。以那个丫头的机敏,他留下的力量,足够她指挥的。届时,便是这偌大的宫城也可闯上一闯,不给楚予珩咬下一块肉来,他们也算不得是祁家人。 彼此对视一眼,楚予珩和楚灏然的两双眸子里皆有着一丝惊疑不定。对于祁连域,他们是了解的,若说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能摆平此次的变乱,那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些。所以,这个老匹夫的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然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的处境就不太妙了。 “我记得,安国公片刻之前才说过君上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宁玄意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弯刀上的血迹,秀逸绝伦的眉宇之间竟还透着几分专注,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的了:“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由你自己决定,到底要不要落泪了。” “你什么意思?!”相对于楚予珩和楚灏然,反而是这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女人更令祁连域忌惮。宁玄意身上的气息太过古怪,亦正亦邪却又飘渺难寻,饶是他琢磨了很久,也依旧探不到她的底。因此,只要她开口说话,祁连域就会下意识地开始紧张,继而忍不住去回思自己安排的每一个细节,看是否有存在纰漏的可能性。 啧了一声,专心致志擦着刀的女子这才抬起了头看向他:“莫非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这凤仪宫中少了两个很关键的人物么?” 少了两个人?这里么? 此言一出,不仅是祁连域的脸色变了,就连其他人的反应也没有好到哪里。脑袋仍在发晕的莫循努力打着精神在殿中来回扫视了好几遍,这才有些了然,双目不自然地微微闪烁,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是搞不太懂眼前的局面了,就好比现在,明明没有真中毒,可自己一直没有缓过来的症状又是什么缘故?他确实不是一个精于权谋和算计的人,能免开尊口的时候还是选择安静看戏吧。反正,那两个人是绝对不会对自己不利的。 “郭彦昭和莫依依。”快要咬碎一口钢牙,祁连域说出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心都在颤抖。莫依依在殿中群臣“毒发”之前还坐在楚予珩的身边,这他是知道的,想来也不会离开太久,大概就是方才殿中混乱乍起之时避开了。可是郭彦昭,这个他一直以来的死对头,他竟然半点都不曾留意到他是从何时起就不在场的。 郭彦昭不是一般人,他这个护国公的称号更不是平白无故来的。作为一个多年的老将,他在军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如果黑羽军掌握在他的手中,那自己潜藏的那一丁点东西就完全保不住了,除非,清岚能抢占先机,在所有人都动起来之前抢先下手。 “嗯,到这会儿才看见,也不好说你老眼昏花了。”嫌恶似的丢掉了手中擦完血的帕子,宁玄意收刀入鞘:“实话告诉你,护国公早就赶去了京郊大营,按速度来算,他应该已经率领黑羽军进京勤王了。所以,奉劝一句,不管是你在黑羽军中安插的人手,还是你蓄养在国公府密室里的大批暗卫,你最好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护国公和安国公两虎相争了那么多年,彼此之间的认识和了解恐怕比家里人还多。以郭彦昭来破祁连域的局,绝对是手到擒来c不带半点粗疏的。 想着,她就忍不住稍稍勾起了唇角:“至于君后么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作为主人,自然是要招待一下像祁大小姐这样的贵客,安国公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你你们”冷厉阴森地好像是眼神中淬了毒,祁连域的视线一一滑过宁玄意c楚予珩等人,简直恨不能将之凌迟:“清岚你们居然用清岚来威胁我!太卑鄙了!” “彼此彼此,安国公先前不还是用在场臣僚的性命来威胁我们么?”修长的指间轻轻缠绕着自己的一缕黑发把玩,楚灏然笑得客气又不失可恶:“我们不过是学以致用罢了,你又何必动怒呢?” 学以致用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宁玄意还是很佩服楚灏然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的。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直接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大势已去 “学以致用这个词可是不太妥当,皇叔还是换个说法吧。”凤仪宫大殿的屏风后悠悠转出一个人,正是一脸盈盈笑意的莫依依。而她身后,被两个宫女半架着出来的另一个女子,赫然便是南诏第一美人祁清岚:“毕竟,我们可没有打算要杀了祁小姐,也就更加谈不上以此相要挟了。” “清岚!”语带绝望地喊了一声,祁连域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他的儿子死了,他安插的人手和布置的暗卫被发现了,他的银甲卫也快完了,就连他唯一的女儿,现在也被人家捏在了手心,不知死活。纵使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的生路究竟在哪里了。 楚予珩,这个他看着长起来的孩子,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而今这副深不可测的模样。而自己,则成为了他帝王之路上的第一块试金石,从此以后,南诏再无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了。又或许,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止是南诏,所以,自己这个阻碍了大局的人,无论如何都得被除去。他适时的野心和冲动的手段,只是为楚予珩提供了合理的借口,连一分一毫动摇其统治的可能性都不曾有过。 可笑而又可悲至极。他原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带领祁氏家门迈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可最终,他却是亲手葬送了这个姓氏的所有荣光。 “安国公放心,祁大小姐只是暂时晕厥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笑得雍容自若,莫依依示意宫女将尚在昏迷之中的祁清岚弄醒。这可是家人团聚的大好戏码呢,若是主角之一不曾亲眼看见,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在嗅瓶的刺激下缓缓清醒过来,祁清岚的思绪尚且还停留在昏迷之前。一双美目犹自带着几分迷蒙,她猛然就想起了先前和自己对话的人:“宁玄意!你简直卑鄙!” “哦?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些什么,让祁大小姐才睁开眼睛就忙不迭地骂我呢?”单手握着刀柄,一身银色甲胄加身的女子看起来格外英姿飒爽,竟害得祁清岚愣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作男子打扮的人正是被她口口声声说着卑鄙的宁玄意。 “你你”完全看不懂眼下是什么状况,祁清岚也不知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她一心想着念着的,只是希望父亲和兄长尚未动手,这样,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然而,他们祁家所走的每一步都被人算计着,那些人又怎么会允许父兄就此罢手呢?她越发心急如焚,恢复了清醒的双眸开始急切地环顾四周,试图搞清楚自己当下所处的局面为何。可才一打量,她就看到了跪坐在血泊中的父亲,还有他怀中抱着的一具无头尸体,骇得她当场就不由自主地惊叫出了声。 完了,一切全完了。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得了。 双脚再无力支撑住自己,祁清岚直接软倒在地上。看着不远处兄长头颅上至死都没能闭上的一双眼,她捂住脸,止不住地低声啜泣。 “启禀君上,忠于祁连域的银甲卫已泰半被解决,剩下的逆党正在被围剿中,宫城的守卫权已基本夺回,君上大可安心。”就在这个时候,同样是一身银甲卫装束的青葛大步踏进了殿中,开口就是一记喜报,直听得祁连域的面色更加灰败。 “好啊,真是太好了!”原本尚在悬心的一众大臣闻听此言,心中的大石也终于是落了地:“等到护国公率黑羽军将京城中的乱军尽数剿杀,此间就真正事了了。”先前,他们也不过是得到了容亲王的暗中授意,说是要听命行事,可具体情形如何,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的。现下形势一片大好,倒是省去了不少提心吊胆。 “嗯,你辛苦了。”赞许地点了点头,楚予珩指向下首一位武将:“王将军,你率朕的贴身禁卫队去接手,务必要将剩余的银甲卫一网成擒!” 之前,因为担心祁连域还有什么他们没有摸清的底牌,是以,他的五千贴身禁卫军并没有动。此时,在外对抗祁连域银甲军的,只是黎烬临行前留给宁玄意的一大批暗卫。也正是由于这些人的身份特殊,所以才会让青葛前去指挥,而宁玄意则率一小部分人提前替换到了凤仪宫中。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宁玄意的身手,这个在黎烬口中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的女子,杀起人来可一点儿也不弱,着实让他怀疑黎烬话语的真实性。 “是,末将一定不辱使命!”接过楚予珩赐下的腰牌,一脸络腮胡子的王将军转身就走,在经过青葛身边的时候还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小子,干得漂亮!改日一定要和你好好喝上一杯!”他认得出来,这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就是君上亲信客卿身边的小童,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身手,前途当真是无可限量啊。 青葛呲牙咧嘴地回了一个笑容,随即就凑到了宁玄意的身边,一张沾着血迹的小脸之上尽是惴惴不安:“姑娘,你没事吧?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 虽然经过前些日子的特意调养,宁玄意的伤势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但毕竟当初伤重入骨,损了根本,连主子都曾说过,这一身武功,怕是都要就此废弃。然而方才,她却执意要亲自前来凤仪宫镇守,吓得他差点儿连魂都飞了,所以那边一得了空,他就赶紧跑过来了。 唉,主子强硬,姑娘执拗,他怎么就这么倒霉,一下子摊上这两个极有主见c绝不听话的人呢?老是夹在中间受气不说,还得时时担心c步步留意的,再这么下去,他恐怕都得未老先衰了。 “就动了一下手而已,死不了。”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宁玄意不由失笑:“只有你知我知,连朱颜都不告诉,黎烬不会知道的,你放心。” 是么青葛无语望天,内心表示很怀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身死 “呵呵,大势已去啊”一旁静默了许久的祁连域突然大笑出声:“楚予珩,你够狠!够狠啊!” “父亲”泪眼涟涟地看着那状若疯癫的男人,祁清岚的心头一片悲凉。 “保护君上!”一群武将自觉自发地将祁连域围在中央隔离开来,生怕这个以军功起家的元老宿将会在狂怒之下骤然暴起伤人。这都最后关头了,可千万不能因着一时大意而功亏一篑,否则,他们还有何脸面在朝为官呢。 上前几步,楚予珩面色如常,看着祁连域的目光宛若看着一只蝼蚁,再是平淡不过:“如果今日你的奸计得逞,你只怕会比朕更狠。说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违心么?” “你倒是很了解我!”冷哼出声,祁连域猛地抽出祁清峰身上佩戴着的长剑,霍然站起身来:“成王败寇,这次是我棋差一招,为你所算计,我祁连域无话可说。只是我祁家没有孬种,想要我束手就擒是绝无可能!”说完,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已掣了剑锋朝自己的颈项划去,动作之迅猛突然,直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父亲!”凄厉的嘶吼恍如野兽受伤时发出的绝望低鸣,祁清岚自高台之上猛扑而下,却只看到了父亲回眸之时投以的歉疚一瞥,而后,她整个人就顺着高阶滚落而下。再爬起来的时候,祁连域脖颈处已经开了一条大口子,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像极了一副色彩浓艳的泼墨画。 “父亲,父亲!别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顾不上摔跌出来的伤口,也没功夫管脑海中逼人窒息的晕眩,祁清岚连滚带爬地赶过去,刚好接住了祁连域往后摔倒的身体:“父亲,不要丢下清岚,不要啊!”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浸湿了素白面颊之上沾染的尘土,留下一道道显眼的污迹,此时的南诏第一美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刚醒过来的时候就接连失去兄长和父亲,即便是最可怕的噩梦中,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啊。明明不久之前,她的兄长还告诉她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而她的父亲,也还如以往一样疼她爱她,给她买她最爱吃的李记芙蓉糕,答应她一定会让她将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样简单的美好,为何眨眼之间就离她这么远了?她是来阻止这些发生的呀,她原本可以阻止的呀 喉咙深处发出“咯咯咯”的细微声响,脖颈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处也逐渐泛出层层的血沫,祁连域已经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吃力地抬手抚上女儿的脸,他渐渐涣散的眼瞳中出现的,却是当年爱妻初嫁之时的姣美容颜。 锦衣轻裘,如花美眷,钟鸣鼎食,权倾朝野。他曾经拥有过一个男人梦想过的一切,可最终,却也都一一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了,找不回了。 伸出的手无力地滑落而下,黯然地阖上双眼,祁连域连最后一个笑容都没来得及给自己的女儿,就这么溘然长逝了。而坐在一地血泊中,看着兄长近在咫尺的残缺尸身,感受着怀中父亲慢慢僵硬冷去的躯体,祁清岚哭成了泪人。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在片刻之间相继离世,那种痛苦,便是用割肉剜心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如果可以,她宁愿以身相替,也绝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世间。更何况,就算她什么都没有做,楚予珩就会放过她了么?父亲想要以此来撇清她的举动着实多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谋逆造反之罪是要夷灭九族的,偌大的祁家尚且不能保全,又遑论是作为祁连域嫡女的她呢? 不过是,等待最后的审判以确定死法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祁清岚索性站起身来,她擦干脸上残余的泪水,恭敬地将父兄的尸体摆放整齐,而后几步走至距离楚予珩最近的地方,认命地跪了下来,重重地叩了几个头:“罪臣之女祁清岚,自知罪无可逭,不敢妄乞宽宥,只求速死,还望君上成全!” 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别人,然而,所求却只是一死。将嘴角凄苦而无望的一抹笑深深掩在低垂的面容之下,祁清岚觉得此刻的自己真的卑微可笑到了极点。 一招错,满盘皆输。怪只怪,他们最早的时候就打错了主意,眼下得到如斯下场,总也算是罪有应得。如果还有来生,她或许什么都不会再奢求了。 “传朕旨意,安国公祁连域意图谋反,罪无可恕。即刻抄家没府,夷其九族。”仅仅只是看了祁清岚一眼,楚予珩就移开了目光。祁连域不轨在前,他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在这个时候看一场父女情深,不过偶尔借机做做顺水人情倒还是不错的:“至于祁家大小姐祁清岚,因其早前对朕的客卿无礼,甚至还图谋行刺,确实可恶。朕就将其交予宁卿自行处置吧。”说着,他转向一脸状况外的宁玄意,笑得很是亲切:“此番行事,宁卿辛苦了,待朕矗立完毕之后,会额外再行封赏。” 所以把祁清岚交给她,算是封赏之前的开胃小菜么?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宁玄意面上还是表现地很受宠若惊:“多谢君上,这不过是下臣应尽之责,当不起君上如此厚爱。”说实在的,她也想不出楚予珩打算封赏些什么,也压根儿就没有半点在意过。在她看来,这些只是冠冕堂皇的流程而已,并不具备什么真切意义,倒是祁清岚,她还要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处置才比较恰当。 “这也是君上的一番心意,依本王看,宁卿也就不必推辞了。”适时地打了个哈哈,楚灏然一脸的高深莫测:“说不得日后要劳烦宁卿的地方还有很多,只愿你到时别嫌封赏太薄也就是了。” “下臣不敢,容亲王玩笑了。”拱手应声,宁玄意望着那个笑得嘚瑟的俊美男子,忽然就想到了幼时在无忧境树林中经常看到的红狐狸。那些狡诈的小家伙,在摇着大尾巴逃跑的时候,和现在的楚灏然真是莫名的相似啊。 难不成,她还入了这个人的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封赏与赐死 事实证明,宁玄意这方面的直觉还是挺准确的。 就在祁府抄没c满门被当街施以斩刑之后不久,一道封赏的旨意紧跟着就下来了。圣旨言称,宁氏玄意以客卿之身,屡涉险境,护卫皇室安全,粉碎逆党奸谋,智勇双全,胆略过人,堪称一代巾帼英雄。特开先例,封为南诏护国公主,位比国师,权同副相,可上殿奏本议事,享公主食邑。 “所以,姑娘这是成了南诏历史上的第一位异姓公主了?”尽管陪着一起接了圣旨,可朱颜还是恍若置身于梦中,一脸的不敢相信。这些日子,因为叶疏月的怀相有些不好,她一直都在忙里忙外地照顾,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宁玄意那边的状况。等到她好不容易将孕妇安置妥当了,竟然莫名其妙地从天降下一个实权公主的名头,简直叫人不震惊都不行。 握着手z文彩华美的金丝绢帛,宁玄意只是一个劲儿地揉着自己的额头:“朝野上下难道就没有大臣反对么?” 是,为了日后的行事方便,她是需要在南诏的朝堂之上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这没错。可谁能跟她解释一下,位比国师c权同副相的护国公主是个什么鬼?她不过是要一点点的话语权,为什么一下子就被捧到了这样的高度?她不是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啊,楚予珩那家伙,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 “呃”青葛的鬓角也隐隐有着冷汗滑落:“据我所知,虽然最初群臣的反应都很大,但多半是出于惊讶事实上,到最后并没有一个多嘴反对的。” 说起来,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南诏一国存续至今,就没有过女人进殿议事的先例,更别提他家姑娘还位列班次之中了。按理来说,无论是换了哪一国的大臣,应该都不会允许自家的君主颁下如此荒唐而有违祖宗礼法的诏谕,纵然为君者一意孤行,只怕拼死劝谏之人也是少不了的。可到了南诏这里倒好,一大批人吃惊归吃惊,震撼归震撼,竟没有一个试图开口劝阻楚予珩收回成命的。相反,他们只是抱着一种名为意外的情绪,然后欣然地接受了这一事实,连半点抗争都没有。就算心大如自己,一时之间也搞不懂南诏这些人的脑子里到底装了点什么,莫非还真是国中开放的风气已久,所以对任何事物的接受能力都更强么? “”直接换了手去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宁玄意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都忍不住快要抽搐了。 这都是一群怎样的生物啊,居然能够神奇到这种地步,她一点都看不懂了,看不懂! “把圣旨给我收起来!”随意地将手中之物抛给青葛,宁玄意转身就朝屋内行去:“一定又是楚灏然那个家伙出的馊主意!”当时还说什么封赏太薄,敢情一早就挖好坑等着她跳了。 忙不迭地接住那被当作出气筒使用的圣旨,青葛的面色有些窘迫。急着追上前几步,他不由连声地询问:“姑娘,那这个这个要怎么处置比较好?”他有点摸不准,不确定盛怒之下的宁玄意会不会径直拿着这卷东西砸到楚予珩的脸上,以便让他改变主意。 “供着!”冷冷的两字扔出,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下极其响亮的摔门声,显见得是屋子主人气得狠了。 青葛和朱颜甚为无辜地对视了一眼,随即也只能苦笑着摆案焚香,依言将圣旨搁置好。看姑娘这意思,就是接下了,只不过,这南诏君上以后的日子,可未见得能好过多少啊。他们真心地为楚予珩的将来感到担忧。 “怎么着,你当上了君后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无缘无故地就多出了一个护国公主?”栖梧阁的偏殿之中,一个略显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即便面容在凌乱长发的遮掩之下看不分明,可那略带了一点嘶哑的嗓音还是有着以往熟悉的音质。这个人,正是被楚予珩亲自吩咐交给宁玄意处置的祁家大小姐祁清岚。 方才,那传旨宫人的嗓门极其洪亮,饶是她如今虚弱不堪,也还是将宣读的内容听了个仔细明白。呵呵,说起来还真是可笑,她祁家上下几百口人的鲜血,最终就换了这么个名头,也不知究竟是谁更值得一些。 “你想说什么?”一直立在雕花镂空窗棂前的另一人缓缓转身,她腰间所佩戴的饰物在疏漏的阳光映照下反射出莹莹的光亮,越发衬得她肤色白皙c容颜姣美,华贵端方地似是能将整个房间的幽暗都驱散。 “你父亲是护国公,宁玄意偏生就被册封成了护国公主,这么一来,你这君后母族的实力可就要被大大削弱了。”幽幽一笑,祁清岚拨开面前的乱发,露出一张苍白如鬼魅的容颜:“而且,有了这个身份,她在楚予珩身边就更名正言顺,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会更长,那个男人的心思如此,你这个发妻让位就是迟早的事情了。莫依依,我不信你真的甘心!” 不过数日不见,也不知道祁清岚经历了些什么,通身的气息竟然变化地连她都不敢相信了。莫依依的目光徐徐地在面前之人瘦削了不少的身形上流连,宁玄意并没有对其用刑,这个人的身上连半点伤口和血腥味都没有。然而,她却清楚地感觉到祁清岚生为人的意志被硬生生地给磨灭了,此刻,坐在她面前的,与其说是个活人,不如说是个从地狱归来的厉鬼还更恰当一些。 “不甘心又如何?我只知道,我是他唯一的妻,而宁玄意是我们的臣子,这就够了。”平静自若地回了这一句,莫依依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况且,我也不是你,会蠢到想要杀了宁玄意来重新掌控局势。”那个女子不简单,也绝不是她可以看透或者应付的,她不会在任何时候,做出以卵击石的举动。 “哈哈哈哈”仰头狂笑出声,祁清岚双眸带血,狰狞的神情有着撕裂一切的绝望和疯狂:“既然你都已经看透了我,那你还来做什么?!” 面容无波地挥了挥手,一直充当着隐形人的侍女便端着手中的托盘走上前来。莫依依垂眸望着那做工精致的酒壶和酒杯,只是轻轻地拂着自己的衣袖:“自然,是来送你上路的。” “是么”怔怔地看着那侍女手脚利索地将酒杯斟满,祁清岚眸光中的火焰仿佛是被那清澈的酒液给彻底浇灭了。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她颤抖着手端过酒杯,眼角却有一线清泪滑过:“那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她终于,可以去见她的父兄了。 “走吧。”莫依依一脸淡然地推门而出,而她身后,传来了酒杯坠地的破碎声响以及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痛苦嘶鸣。 终于,都结束了呢。抬手挡出屋外骤然明亮起来的光线,这位南诏新进上位的君后不由眯了眯眼,今天的阳光,真是格外的灿烂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骨肉兄弟 而同样的时刻,大雍泰和殿中,一身朝服的萧隐坐在紫檀木桌案之后,看着单膝跪地的同胞兄弟,一双深黑色的眼眸就沉淀出了寂寂的郁色:“如此说来,使团遇袭是南诏人的手笔了?”跟他自己,连半点关系都扯不上,是这样的么? “是,臣弟在回来之前就已经跟南诏君上去过手书一封了,他的亲笔回信臣弟也一起附在了奏报里,陛下可以详加阅看。”背脊挺直地跪在大殿中央,萧陌还是满身的风尘仆仆,下颚处甚至还有了一片青色的胡茬,显见得是还没有来得及回府就先行进宫奏事了。 “嗯,这一趟你辛苦了。”也不开口叫起,萧隐似乎完全忘了这一茬,直接从一堆行文中捡出楚予珩的信件就看了起来。而侍立一旁的张德左右观望了许久,眼见着一个专心读信,一个垂首不言,心下斗争了半晌,终于还是叹息着没有吭声。 这兄弟两个,几乎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对于他们各自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萧隐这一次是铁了心要打压自己的弟弟了,于是索性摆出了一国之君的架势,连半点情面都不肯再给。而萧陌,原本自来就是个寡言少语c冷面冷心的倔强性子,一旦跟人杠上,那是宁死也不会回头的。所以,即使现在的局面只消他讨个饶c求下情就能缓过来,他也绝对不屑于去做。这两厢一碰撞,彼此互掐也就少不了了,只看最后谁能更胜一筹而已。 至于他,一个小小的内侍总管,是没有这个资格过问或者介入的。皇室的战争,无论是权势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在这个环境之下都会被无限放大。置身其中,如果想要好好活着,那就应当找准自己的位置。能做的和不能做的,要比谁都更了然于心。 “照信中所说,这一切竟都是南诏安国公祁连域所谋划的诡计啊,”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萧隐才漫不经心地将信收起,继而抬头看向底下的萧陌:“你在灵渠停留的时间虽不长,但想必跟他还有有所接触的吧?你觉得,楚予珩此言的可信度高么?” 恐怕你想问的,压根儿就不是这个吧。 将眼底的讥嘲生生掩下,萧陌的面容依旧是一片冷漠:“有过几面之缘,是个刚愎自用之人,曾经还一度阻挠两国互市约定的达成,只是最后被南诏君上给当众斥责了。” “是么。”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他身上,萧隐言犹带笑:“既然早已有了此心,那他袭杀我大雍使团以挑起两国纷争的目的就更加合理了。” 合理到无懈可击的地步,所以这个人,是不是你一早就看准了的替罪羊呢?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坚硬无比,哪怕他已经跪了将近一个时辰,从膝盖处慢慢传递而来的,仍然是丝丝入骨的凉意。就好比是眼前这个人的心,无论自己用何种方式c花费多少时间,也始终都捂不热c融不了。他们这样,真的也算是亲兄弟么? 嘴角不自觉地牵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萧陌只是照实回禀:“回雍都的途中,臣弟听说此人已公然反叛,被南诏君上当场擒拿了。南诏若有诚意于我大雍,想必很快就会有进一步的说法,陛下不妨静候几日,等等那边的消息。” 早在他离开南诏边境之后不久,宁玄意就派人传了口信过来,说她定然会说服楚予珩出手帮忙,在萧隐和齐佑面前替他圆这个场,让他务必照此言讲。虽说他并不在乎那两个人真正相信与否,也无所谓他们怀疑试探,但他信任宁玄意。只要是她说的,那他就一定会去做。因为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那个女子都绝对不会想要害他。 “看来,你此行不仅顺利完成了任务,还有可能让楚予珩在这场交易里主动向我们低头啊。”蔓延至唇畔的笑意到得此时才算是有了几分真实,萧隐抬手示意他起身:“南诏虽然兵力羸弱,可到底富裕繁荣,如果他们真的肯在互市条款上退让几步,那大雍也算不上吃亏了。”这确是实事求是的说法,尽管被刺杀致死的人里有他和齐佑培养了多年的眼线,但要是真能以此换取一国利益,也实在是划算得很了。 缓缓起身立于一旁,萧陌的一条腿都几乎麻痹了:“南诏君上是个聪明人,必定会做出有利于双方的决定,陛下大可安心。” “这样就好。”眯了眯眼,萧隐换了个舒适一点的姿势靠坐在扶手椅上,一直堵在心口的一团郁气逐渐消散,让他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正如自己所说的,萧陌在南诏停留的时日很短,短到他基本上没有任何机会跟别国君主达成什么秘密交易。所以,让楚予珩来帮他圆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使团所发生的意外就不会是萧陌自行编排的一场戏了,这一次,应该真的是他多虑了。 “对了,臣弟这一趟回来发现雍都似乎戒严了。”仿佛只是正事谈完之后的随口闲聊,萧陌抬头对上那双眼,眉宇之间有着显而易见的淡淡疑惑:“敢问陛下,可是京中有什么事发生了么?是否需要臣弟帮忙?” 他倒是很想知道,有关叶疏月失踪之事,自己这个兄长究竟预备怎么说起。 “不过是例行搜查罢了。眼下战事频仍,前来雍都投亲靠友的人也比以往更多,少不得要多注意些,万一有别国细作趁机混入就不好了。”极其罕见地细细解释了一番,萧隐的面色看起来有些糟糕:“往来奔波,你也累了,这种小事就不用管了,回府歇息一段时间吧。”在南诏的消息传来之前,他并不是很想再见这个弟弟了。 “是,臣弟谢过陛下隆恩。”拱手谢恩,萧陌一礼行完,正欲转身离开,想了想,却又顿住了脚步。 “皇兄,你瘦了。”喊出这个自打他登基之后就再没有唤过的称呼,萧陌的嗓音很低沉:“好好将养,不要过于操劳了。”比起他离京之前,萧隐瘦削了不少,刚刚一眼细瞧之下,他觉得这人连以前合身的龙袍都撑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身染疾恙还是心病所致。总之,这样的萧隐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以往那个风姿勃发的影子,似乎正在一点点地离他远去。 “你”没有料到自己满心怀疑的人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萧隐愣怔了半晌,才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朕知道了。” “嗯,那臣弟就先行告退了。”再不停留,萧陌大步离开泰和殿,在跨出殿门的瞬间,双唇却不自觉地就抿紧了。 好好将养着,千万保重着,终有一天,我会看着你自食恶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夜探 是夜,大理寺地牢之中,几个值夜的狱卒昏昏欲睡。及至几人步履蹒跚地巡完最后一圈,夜已经深到恍若一砚浓墨泼下,连月亮和繁星的光芒都被遮掩,徒剩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在幽暗潮湿的地下随风轻曳,于斑驳残缺的灰墙上拉出一片破碎的灯影,犹如来自地狱的游魂一般不甘地肆意舞动。 “走吧走吧,咱们睡去吧。”又连着打了几个哈欠,领头的一个当先掌不住了:“左右也巡视过了,不会有事的。” 谁都知道,大理寺的地牢乃是雍都最大的摆设。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以来,这处曾经的牢狱胜地就很少再关押犯人了。便是有,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没有人,会为了这些人而擅闯官门。久而久之,这里的守卫也就松懈了,再不复早年的谨慎小心,转而变得偷懒耍滑起来。毕竟,犯人也是一种另类的资源,失去了他们,本就不多的油水还能从哪儿来呢?还不如让自己过得惬意一些,总也好过拼死拼活。 “嗐,可不就在等你这一句话呢嘛。”同行的几个嬉笑着答应了一声,显然也是早有此意:“早走一会儿还能赶着睡前喝上一杯,走走走!” 大雍位置偏北,初秋的夜晚已经开始很带着几分凉意了,再加上地牢阴寒,一般体质不好的人都扛不了太久。纵然他们有职责在身,可这里既是无人问津之地,那讲太多的规矩也就没必要了,小人物么,活得糊涂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走喽,喝酒去喽”几个人勾肩搭背,彼此间调笑着就离开了。那渐远渐模糊的人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回响盘旋,竟给人一种极度错乱的感觉,仿佛这里就是幽冥地界,而离开的,则是牛鬼蛇神。他们一走,这方天地之间就只余了暗黑和寥落,看不见的幽灵徘徊其间,却始终没有露出形体。 是的,无声无息的幽灵,不动声色的靠近,而这一片黑暗,就是他最好的掩体。 “刷——”地睁开双眼,在地牢最深处的一间班房中,一个盘坐在枯草堆中的男子冷笑出声,那嗓音活像是被砂纸给硬生生地打磨过,粗粝嘶哑地惊人:“出来吧,藏了这么久,难道你等的并不是这一刻么?” 甫一听到这野兽嘶吼似的破碎声音,避于暗处的那个影子都不由地愣了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利索地自一旁的梁柱上纵身而下,于曳动的黯淡烛火光里现出了身形:“大统领就是大统领,无论何时何地,感知都还是一样的敏锐无比。” 抿了抿苍白干裂的嘴唇,寒枭的脸上透出几分深切的无可奈何:“应该说,是比以往更敏锐了。”已经受够了在这地牢里苦苦煎熬的日子,所以他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加留心周围的动静。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都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而他最怕最担心的,不过是没有消息,然后,被困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镇北王爷,你终于回来了。”看着一身夜行衣的萧陌慢慢走近,寒枭的话语间也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急切:“事情都办完了是么?一切都还顺利么?”按照他的推算,这个人应该至少还得再过个天才能回来,而且还是在一帆风顺c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前提之下。然而现在,萧陌不仅已经回京了,就连自己被关押在哪里都打探地清清楚楚这样的速度,可着实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很顺利,也绝对不会有半点破绽和后患,你放心。”明白他心中所想,萧陌第一时间出言安抚:“她让我一定要跟你说一声谢谢还有抱歉,这一次,连累你了。” 叶疏月这个人质对于萧隐的意义不可谓不重大,寒枭暗中将她送出,这几乎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他此刻身在这里,与自己隔着一扇牢门相对,便是最好的证明。是以,不管是道谢或者致歉,在叶疏月心里,都必然是不够的。毕竟,寒枭这般做法,差不多可以算是以命换命了。 “你们都太过客气了。”摇了摇头,寒枭对此倒是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我这一条性命本就不值钱,当年若不是小姐,我也活不到今天。如今她不在了,她做不了的事情便由我来,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叶家也好,镇北平南两位王爷也罢,但凡是小姐的朋友,那就是他一条战线上的盟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可她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大概也不会高兴吧。”即便是光线如此昏暗的地方,萧陌也仍旧看到了他衣襟上斑驳的血迹,以及裸露在外的臂膀上的累累伤痕。皮开肉绽,血色淋漓,一看就知道是新伤叠旧伤,也不知是上过几遍刑了,难为他,竟然始终都没有吐出只字片语。否则,自己日间在泰和殿中就不会那么轻易过关了。 其实,如寒枭这样抱着必死之心的,大可在被抓进地牢前就自行了断,这样以来,既守住了秘密也免去了痛苦,方是聪明人的做法。可他,为了替他们争取时间,转移目标,愣是咬紧了牙关忍到现在,不得不说是忠义至极了。萧陌从不知道,这个在千雪身边仅仅做了一段时间副将的男人居然可以为了她到这般地步。 “如果可能,我倒是宁愿惹小姐不高兴一回。”瘦削见骨的脸孔上挂起一抹淡淡的笑,寒枭单手撑地,极为吃力地站起身来,一步步挪到萧陌近前,本就低喑哑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既然事情已了,那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临去之前,我还想告诉王爷一声,若是能够,多注意一下金沙城和齐佑吧。” 自从云家出事之后,他这个由云家旧臣转变而来的大统领就变得很尴尬了,不但手中权力被架空,就连自由都是被限制的,确实探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以镇北王的手段,这点模糊的信息也就够了,而他,也可以安心地走了。 斯人已逝,他对这世间再没有任何的眷恋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点了点头,萧陌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若是我说,那个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人还在,你是不是,会改变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灵音寺 初秋的清晨,大概是一天之中最为惬意的时刻了。没有午后蒸腾而起的丝丝热气,也没有夜间骤然侵袭的阵阵冷风,空气中弥漫的,只是这个季节特有的清新味道。秋高而气爽,水落而石出,确然,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一辆朱红色的宝盖缨车就是在这个时候辚辚地驶出了南诏的都城灵渠。赶车的是个青衣少年,一张清秀白皙的小脸上挂着清爽明净的笑,让人情不自禁地就联想到秋日暖阳照射下的湖面,单是远远地瞧着就已经足够讨喜了。是以,守城的士兵并没有多做检查,甚至连例行的问讯步骤都省了不少,就将人给放了出去。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不知道,自己刚刚和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一位大人物擦肩而过了。 “姑娘,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外逃啊?”一手拉着马车的缰绳,一手揉着自己方才在城门口几乎要笑到僵硬的脸,青葛闷声询问着车内之人。毕竟,按时辰来算,这个点儿她应该还在朝堂上才对,而不是如他们现在这般,瞒过了栖梧阁中的所有人,绕道黎宅让管家收拾了一辆马车就往城外跑。 “你见过这样子的外逃么?”车厢里传出的声音疏懒而漫不经心,好似半点也没有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妥之处:“我又不是南诏的百姓,更加不是他宫中的什么人,莫说是出城一趟,即便我真的要走,谁又能奈我何?” 嘿嘿一笑,青葛深感自己先前所想的没错,姑娘她啊,是当真生了楚予珩的气了。也难怪自从受封之日起,她就压根没在众臣面前露过脸,更别说是上朝听政了,就是不知道,自家姑娘的这股气性究竟打算维持到什么时候。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能再不理楚家的一干人,因为在他眼里,无论是楚予珩c楚予瑶兄妹俩,还是那个大张旗鼓开着青楼的楚灏然,统统都烦人得紧,自然是能有多远躲多远,他才不想替人揽事儿做。 “所以姑娘,你是真的要去灵音寺上香?”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对管家的说辞,青葛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可若是这般,我们应该去济宁寺才对啊,那里香火更旺一些,距离灵渠也更近。”灵音寺的话,相比起来就是山野小庙一间了,风景固然是不错,可未免也太过偏远清寒,而且,也并没有听人说过在那里祈福会更灵验。姑娘她,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想去那里了? “香火更旺也不见得就更容易让人心想事成吧?”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一张书页,一身天空蓝的月华裙衬得宁玄意的肌肤欺霜赛雪,以往略带了几分病态的苍白被隐匿而起,流露出来的,却是飘渺如置身云端的淡雅高洁。一眼望去,只见闲逸慵懒,风华灼人,谁又能想到,当日将祁清峰那个将门虎子的头颅轻松斩下的人,竟会是此等形容呢? “更何况,我们是去拜佛的,不是拜人的,要那么热闹做什么?”伸手挑开了一点马车的车帘,宁玄意看了看天色,绯色的唇瓣不自觉地微微抿起:“再快一点吧,还有很长一段路,去晚了不太好。” “是。”察觉到她话语间隐约的焦虑,青葛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想偏了。姑娘这一趟,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呢,只是她既愿带了他出来,那就说明她对自己是十分信任的,要知晓具体情况,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想到这,青葛径直扬鞭策马,再不多言地就朝灵音寺的方向奔驰而去。 说起来,灵音寺建立的年头要比济宁寺久远得多了,早在南诏建国伊始,这座寺庙就矗立在了隐苍山的山腰间。因其寺中僧人的佛法造诣极深,接连几位主持更是有着活佛之名,灵音寺甚至一度成为了南诏的国寺,每年但凡有相关的仪典祭程,都是在这里进行,寺中的得道高僧也皆被皇亲贵族所追崇,差不多到了奉为神明的地步,可谓是鼎盛辉煌至极。 然而世事难料,也或许是万事万物都难逃盛极必衰的法则。后来的南诏君主再不信佛,不但严禁僧人再出现于高门府第,更是下令废止了国寺。灵音寺本就地处远郊,此令一出,京中百姓更是噤若寒蝉,再没有人敢前往参拜,灵音寺也就因此一天天地败落了下来。及至楚予珩的祖父这一代,禁佛的声音才算是小了下来,为了安抚百姓和王公大臣的情绪,当时的南诏君上特意从国库出资,修建了如今的济宁寺。虽不再以国寺著称,但也算得上是皇家庙宇,更兼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凡是笃信神佛之人都乐得往那里跑,从此,也便没有人再记得灵音寺了。 这一处所在,就仿佛是被时光遗弃了一般,在隐苍山如画的风光里悠然自在,哪怕往昔的光华褪去之后徒剩斑驳苍凉,它都始终不曾有过丝毫变化。日日唱起的梵音,准时敲响的长钟,百年的灵音寺就如同是一个堪破世情的长者,睿智而无争,只要心中有佛之人前往,就会发现它还是旧时那个佛法c普度众生的古刹。 一切都未不同,只是人变了而已。 从马车上下来,宁玄意望着眼前这座仿佛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古老庙宇,眸光几闪,最终却只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原以为沧海桑田,时移事异,这一次再来,她会失去从前所有的痕迹,一如她自己那般。可是,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她更加固执和坚持的,从过去到现在,除了日渐陈旧的色彩和庙门前不断变化的知客僧的面孔,这里,竟然仍旧会是记忆里的模样。想来,把会面地点定在此处,也是让自己重温过去的意思吧,毕竟,若不提起,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在南诏的回忆,还有过这座山间的灵音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秘密会面 “姑娘,怎么了?”将马车安置妥当,青葛走到宁玄意身边,随即就感觉到了她跟以往大不相同的气息。那感觉有些陌生,他实在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莫名地很悲伤:“若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不进去了?” “嗯?”看见山门前的知客僧已然迎上前来,宁玄意只是垂眸浅笑:“进去吧,我没事。” “哦。”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乖乖地跟在后面一起走,青葛虽然觉得今日的宁玄意很是奇怪,但他原本的主子也经常会有那种高深莫测的状态,见得多了倒也习惯了。每逢这个时候,他就明白,适当的缄默必然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因为,想跟你说的一定会告诉你,而不想让你知道的,即使问了也多余。这点小小的分寸,他自认还是把握得了的。 一行三人,在踏进山门之后就开始沿着山腰上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而行。晨间的山中空气格外清新,隐苍山的景色也极其秀丽,苍翠欲滴的绿林间不时传来几声婉转悠长的鸟鸣,微风拂面的瞬间还送来了扑鼻的花香,着实是太久没体验过这样的日子,宁玄意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筋骨都舒展开了。 以后,等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了,或许,她也可以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安顿下来。就好像以前在无忧境时一样,没有忧愁烦恼,没有背叛伤害,余下的生命里,有的都是美好与欢乐。只是,在一切未有定数之前,她还不知道,上苍会不会愿意再给她一次得到幸福的机会。 “女施主,你们要见的人就在前面的那个小院子里了。”停下脚步,继而双掌合十,尚还年轻的知客僧在面对宁玄意这样的女子之时,依旧是面色恬淡c温文有礼:“主持吩咐,客人不喜欢被打扰,贫僧就不便过去了。” “有劳大师,我们自行过去便是。”回了一礼,宁玄意看着他转身走远,这才加快了脚步,继续朝前方不远处的院落行去。 听雪别院,她记得这里,她也知道,一定会是这里。 “姑娘”明显被她过于急切的举动给吓了一跳,青葛连忙跟上,却见她走到门前又一步顿在了那里,面上还流露出几分颇为复杂的颜色。似是踌躇,似是追忆,又好像,是满满的担心和忧虑。 “姑娘,我们来这儿,到底是来见谁的啊?”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一声,青葛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宁玄意似乎是跟人有约,所以刚才她才跟那知客僧提了一下,那人就立马带着他们来这里了。然而,他不懂的是,他们要见的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不在灵渠城里就算了,还偏偏非要跑到这荒郊僻野来怎么看,这个情况都不太对啊。 难道,他家姑娘是来私会情郎的?!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青葛简直忍不住要炸毛了。这可不行啊,绝对不行!如果让主子知道他不仅没守住姑娘,还陪着她一起来见了别的男人,那他绝对c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啊!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就想打退堂鼓:“主人好像不怎么欢迎的样子,我们就这么贸然敲门,怕是不太好吧?姑娘,我看,要不我们还是” “回去吧”这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宁玄意就已经抬手叩响了门扉。而几乎是在同时,那两扇院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出现在门口,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个人就是微微一笑:“来了啊。” “主主子”青葛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被惊掉了。他他没看错吧?此时此刻,这个站在他面前c被他以为是宁玄意私会的情郎的人,居然是他那英明神武的主子黎烬? 这个人不是应该还在西北么?前段时间才收到他的信说要晚些回来,怎么现在就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了?而且,他既然已经回来,为什么不直接去栖梧阁找他们,就算再不济,那也可以去黎宅啊,为何要和姑娘约在这里会面呢? 他忽然,就搞不懂眼前这两位的心思了。 “先进来再说吧。”侧过身子让宁玄意进去,黎烬看着仍然一脸呆滞的青衣少年,就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我走了这么久,你都没有长进分毫。这么大的一块朽木,朱颜这些年当真是辛苦了。” “”撇了撇嘴以示不满,青葛最终也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走了进去。在黎烬面前,他是从来占不到上风的,索性直接投降,倒还来得爽快一些。毕竟,对于这一番奚落,他是没有立场反驳的。 “人怎么样了?还好么?”顾不上听这两人斗嘴,宁玄意的急迫在这一刻表现地很分明:“他在哪儿,我要亲眼看到他!” “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你别担心。”轻拍了拍宁玄意的肩头以示安慰,黎烬领头朝院中的一处客房走去:“我把他安置在这里了,好歹比其他房间要更敞亮一些,对于他的恢复也更有利。” 重重地点了点头,跟在黎烬身后迈过那道门槛,宁玄意看见那人一身单衣躺在床榻上的憔悴模样,眼眶直接就红了一圈:“叶疏狂” 不过几年不见,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呢? 打从她被云相带回府第,她就认识了因为失去双亲而时常寄居在云府的叶家兄妹。叶疏狂比她要大上三岁,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身材挺拔地不像个小小的少年。且他自幼习武,身子骨硬朗非常,便是寒冬腊月被她给一脚踹下结了冰的池塘,也不过是多打了几个喷嚏,连风寒都没有染上一场。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隔了这么些年再见,他居然已经骨瘦如柴c遍体鳞伤地躺在了她的面前,伛偻瑟缩,昏迷不醒。 这样巨大的落差,这样直观的视觉冲击,让宁玄意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到他的床边,她半跪了下去,才握住那只垂在身侧的大手,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叶疏狂,是我啊,我是千雪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旧时相识 叶疏狂这个人,竟然是 青葛满脑子的浆糊到得现在才算是清楚了一些。如果说这人真是大雍的抚国将军叶疏狂,那主子暗中将姑娘约到这里也就顺理成章了。毕竟,一个叶疏月他们就要千方百计地设计新身份了,更遑论是手掌一权的镇边大将军。就算宁玄意现在的身份跟以前截然不同,那也实在太过敏感了一些,若是被南诏之人知晓,又免不了要掀起一轮新的风波。 想着,他自觉自动地替屋中之人关上了房门,转而退到院里去把风。虽说主子一定是把相关细节都处理好了,但有他在这里,总归是要更保险一些的。 “他身上的伤太重了,当胸一剑距离心口不过几寸,能把他救回来已经算是天意了。”站在宁玄意身后,看着她骤然失去常态的模样,黎烬的心像是被一根细细的丝线给牵扯住了,一点点尖锐而细密的疼:“大概还要好好将养几天才能醒过来,玄意,你不要太难过了。” 紧紧握着叶疏狂的手,却再没有感受到这双手掌当年在背她上花轿时的那种力度,宁玄意仰头闭眼,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心中过于激荡的情绪。还好,只要他还活着就还好,她总可以等到他醒来的那一日的,她可以的。 “黎烬,萧陵呢?”在一室的静默中,宁玄意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响起:“你只带回了叶疏狂,是不是萧陵”已经不在了?是不是,她曾经最害怕的那种可能,已经活生生地出现了?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亲手撕碎她以往所有美好记忆的刽子手。黎烬突然记起,凡是她身边亲近之人的死讯,几乎全是由他嘴里说出并确认的,而这一次,也并没有例外:“是,我去的时候,萧陵已经死了,只有叶疏狂还留着一口气,所以我把他带回来给你。” 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话语里的冰凉和残忍。一条鲜活的性命,一个曾在她记忆里留有美好的人,在他的描述里,就是那么轻易和决绝地被抹去了。黎烬自认从不是一个太过感情用事的人,可在这一刻,他也禁不住有了浓烈的负罪感,对萧陵,对叶疏月,更多的,则是对宁玄意。 如果,他能提早动身去往金沙城,或许一切就不会沦落到那般无可挽回的地步,或许,他还会有机会救到萧陵。而不是像眼下这样,在面对着宁玄意的问题之时,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因为,他害怕在那双眼眸中看到让他绝望的心碎和痛苦,那是他的地狱,是比死亡还要更令他难以接受的东西。 萧陵终于,连他也不在了啊 径直跪倒在了地上,宁玄意体内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让她连勉强站住都不能够。最后一次见他,应该还是在他和疏月的婚礼上吧?那时候,一身大红喜服c显得格外俊美抢眼的萧陵,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人不再是一个大男孩了,而是一个女子毕生的良人,可以为他的妻子撑起一片天空,从此夫妻相守c白头到老。真的,她曾以为,这两个人是绝对可以相携着走完一生的。就在不久之前,她看着叶疏月日益隆起的小腹之时,还在想着,等再见到萧陵,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然而现在,一切都只是泡影了。她甚至,连跟他久别重逢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失去他了。 “玄意!”急忙抢上前来,黎烬一把搀住她滑落而下的身子,一双璀璨如星海的眼瞳在这一瞬灰暗到了极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去的。我” “说什么傻话呢。”被他的臂弯牢牢护持着,宁玄意看不到他的脸,可他的语气,已经足够让她明白了。放开叶疏狂的手,她就着身后之人的力道重新站好,然后转过身来定定地看向了他:“黎烬,你为我做的已经很多了,很多很多。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用跟我道歉,这些,原本就不是你需要担负的,更加不是你的错。如果都能迫使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了,那你认为我以后还会有脸面对你么?” “可是,你很难过”而这一份极致的难过,是他带来的。这在他看来,已是自己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每个人都会有难过的时候,其实这一天,我早就有所预感了,只是我一直都自欺欺人地不肯承认罢了。”不知为何,看着一向风轻云淡的黎烬露出这样落寞无奈的神情,宁玄意竟会觉得心口有种难以言表的刺痛。那种感觉之强烈,甚至冲淡了萧陵的死讯带给她的阴霾。 主动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她和小时候一样,将脸埋在他的襟口,声音闷闷的:“让我靠一会儿就好了。黎烬,我记得你说过的,这些都不是我们的错。” “嗯,我说过。”看着怀中犹如受了伤求抚慰一般的女子,再想到她从前软软撒娇动辄耍赖的场面,黎烬的一颗心都化成了水,满腔洋溢的都是涌动的柔情:“玄意,我们会为逝者报仇的。他们的债,你的债,我们都要一笔一笔讨回来的。” 所以,不要难过了,也不要再为任何人c任何事流泪,他真的,见不得她的泪水。 “念念,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念念。”揽在腰间的素手紧了紧,女子的嗓音更沉了:“黎烬,是你要我留在你身边的。” 明白他的心意,也在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细细琢磨了自己的心,这一次,她不打算再回避了。既然两个人心里都珍藏着对方,那为什么不大胆一些c直白一些,就在一起呢? 下意识地睁大了双眼,黎烬只是稍稍愣怔了一下,随即便弯了双唇。抬手回抱住她,他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似的,嘴角处绽放的笑容温暖而灿烂至极:“念念,这是你说的。有了这句话,以后,你休想再丢下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追问 和屋里的温情脉脉不同,此时此刻,一门之隔的院落里,青葛看着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的彪形大汉,一时之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陈陈大哥?” 不会吧,他是不是眼花了?那个人现在有可能会在这里么? “青葛小子?”听到身后的动静,那壮实的男子转过头来,在看清眼前所站之人后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呀?” 依旧是一身短打装扮,古铜色的皮肤再配上端正英武的面相,这个人,正是从西北一路跟随黎烬来到南诏的陈亮。 “这话我问你还差不多吧!”眼看那铁塔一样的男人三两步就站到了自己身边,青葛忍不住瞧了瞧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清秀的面庞之上就流露出了毫不遮掩的羡慕:“您这马帮头目做的好好的,不安心待在边塞发财,怎么会突然想起要跑回来了?”他可是记得陈亮最受不得拘束的,也不耐大陆上最尊崇的那些繁文缛节,因此在主子当初布线的时候,他才会主动请缨去了西北,为的就是天高海阔c自由自在。 这一去就是好些年不回头的人,今儿个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一别这几年,你小子这一张利嘴还是这么不饶人!”蒲扇似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青葛的肩头,陈亮倒是半点也不计较他的揶揄:“你以为我乐得回来啊?这不,看着事关重大,让别人接手我不放心,所以才特地护着主子走这一遭。” “哦,是这样的啊。”青葛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正想再接着往下问一句,却听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宁玄意和黎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似是已将叶疏狂的事给处理好了。 “主子。”恭敬地唤了一声,陈亮只是瞥到了宁玄意的影子,就不敢多看地径直垂下了头去。虽说他素来厌恶中原礼节繁琐,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不知c不懂c不会。看这架势就明白这一位必然是日后的女主人,他又岂能有半点怠慢和轻忽之心?反正他是绝对相信自家主子的眼光的,只要是主子认定了的,那就一定是对的。 “嗯,她醒了么?”点了点头,黎烬也没有要过多介绍的意思:“我还有一些事要问她。” “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玄意在场的缘故,陈亮难得地显出了几分窘迫的意思:“醒是醒过来了,就是好像烧的有点糊涂,一直一个人闷声不响地看着外面发呆,也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能醒过来就好。”淡淡地接过话茬,宁玄意跟着黎烬就朝陈亮先前出来的那个房间而去:“只要她知道,那我们就问得出来,其他的,统统不重要。” 嗯?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谁,是什么人?为什么主子和姑娘看起来都很重视的样子? 青葛觉得自己挺悲催的,明明始终都跟着宁玄意没有寸步稍离,为何他们两个的信息就不对等到这种地步呢?这简直是没有天理啊! 哀嚎的内心在淌血,可他脚下的步伐却是丝毫都没有放慢,眼看着就要跟上去的瞬间,一只强壮的臂膀硬生生地阻住了他的去路。 “青葛小子,我们兄弟两个也好久都没见过了,不如一起叙叙旧吧?”陈亮笑得直率,仿佛真的只是想跟他交流下感情那么简单。然而,陈亮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眼中不经意间闪烁的精光已经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那是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在熊熊燃烧的光芒,一如此时青葛眼中同样的火焰。 这是要情报互换啊?粗粗估量了一下留下来打听和前往偷听的成功机率,青葛最终还是决定妥协。就选保险且难度系数低一些的吧,毕竟,对上主子和姑娘,他实在是没有信心能够全身而退。届时被抓包当场,恐怕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青葛不禁打了个哆嗦,眼中的光芒一变,当即就爽快地应下了:“好,咱们叙旧去!” 并不知晓手下的两个家伙已经闲着没事干到了这般地步,黎烬半倚在房门口,看着斜靠在软榻上的瘦削女子,深不见底的双眸里尽是平淡:“从金沙城一路到南诏,不容易啊,你总算是舍得醒了。” 裹在一袭淡红色衣裳里的身子不由地僵了一僵,女子没有说话,甚至连动弹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依旧呆滞沉默如雕像。她才刚醒没多久,连此处是哪儿都不知道,又能够说出些什么来呢。 “我不是陈亮,不会那么轻易被骗,所以在我面前,你还是收起那套小把戏吧。”摇了摇头,黎烬的态度很分明:“张六娘,我只有一句话,告诉我,在金沙城里你究竟打探到了什么?” 上次他给了她三日期限,以查清金沙城的内幕,而到了最后一天,回到客栈中的就只剩下了她一个,而且,还是伤得惨不忍睹的那种。张六娘手下人的本事他多少知道一点,虽然不是特别强悍,但也不至于轻易就会覆灭。能让他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想来这一趟的收获颇丰,只是她始终都不肯开口,倒叫人挺头疼的。 “这里已经是南诏了,距离金沙城也好,西北边陲也罢,都远到不行了。”静静观察了她好一会儿,宁玄意这时候才开口:“你到底,还在顾虑些什么?” 顾虑些什么?如果真的能说出来,那还叫顾虑么? “我听说,你是萧陵安排的人。”一种无比沉静的口气说出这句话,宁玄意牢牢盯住她的眼睛,像是要透过那一方窗口,直直地看进她的心底:“身为下属,护住不力,你以为,凭你救出一个叶疏狂就能将功折罪了?你以为,这样的你死了以后就能有面目去九泉之下见你的主子了?别做梦了,你已经失职了,如果到现在你还什么都不肯说,那你即使活着,后半生也不过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他的亲人c朋友,没有一个会放过你,你会被生生世世咒骂,就连死后都不得安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惨烈的真相 “别说了别说了!”猛地抱住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膝间,张六娘几乎是在一刹那就彻底崩溃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金沙城里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究竟,都查探到了哪些消息。”一字一顿地询问着,宁玄意的语气越发冷静尖锐,犹如一柄沾染着冰霜雪意的利刃,乍然惊破就直刺人心,连丝毫回避的可能性都没有:“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萧陵是怎么死的,是谁下的手,是谁!” 虽然和叶氏兄妹接触得更多,可萧陵也是她的朋友啊。萧家几兄弟里,她最早认识的就是萧陵,那个长相过于精致,举手投足都贵气天成,恍若宝石一般绚烂夺目的少年。为了混进云家最精锐的破阵军中,他们从最早的见面就开打到后来的莫逆之交,那么多年少轻狂c追逐嬉闹的日子,不是说忘就可以忘了的。 犹记得她大婚之时他精心准备的漫天烟火,犹记得他婚宴之上她亲手送出的白首合卺,他们互为知己,亲如一家,为彼此的生命做了那么多的见证,可到头来,几年前雍都的匆匆一别就成了他们今生的最后一面,这叫她如何能甘心c如何能忘却?!她不可能因为带回了叶疏狂就遗忘了另一个,在她的生命里,他们不仅仅只是过客,要她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丢掉萧陵在这个世间的所有痕迹,她做不到,一点,都做不到。 “王爷他他”即便是闭上了双眼,张六娘也觉得那个恐怖的场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眼前。死死地咬住下唇,她用力地攥紧了自己的头发,好像只有感受到从头皮上传来的真切疼痛,她才能勉强从那一幕中脱离出来,从而感知到自己还好端端地存活在这个世上:“他们不是人,不是人啊” “他们是谁,他们对萧陵做了什么?”面色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宁玄意极力克制住周身情绪的波动,慢慢地继续引导着面前的人。 听黎烬先前所说,这个张六娘也是长久隐在暗处行事的人,庙堂江湖均有涉猎,应该也是杀多了人c见惯了鲜血的。如果只是寻常的情况,或者萧陵真的只是死于战场上的流矢,那她绝对不会表现得如此癫狂。而换言之,若是有什么景象能够真正刺激她到这种程度,那么萧陵的死,大概是她最不敢听到的惨烈。 “是是杨益,是杨益!”紧闭的双眸处有泪水滚滚滑落,张六娘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可所有的一切,随着记忆的苏醒,终究都是徒劳的:“王爷被杨益的心腹围攻,万箭穿心,死在了战场之上。后来,叶将军负伤逃走,西北驻军人心不稳,隐隐有哗变的迹象,为了将其镇压下去,杨益宣称叶将军和王爷暗中通敌,并将王爷的尸体挂在了内城的城楼之上,曝晒示众”说到这里,她差不多已经泣不成声,语音语调都破碎得让人根本无法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然而,只需那几个清晰的关键词而已。这些,已经足够令宁玄意知晓,她还未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的好友,在身死魂灭之后又遭遇了些什么。 “继续。”过于平静的两个字从她口中蹦出,哪怕一直面无表情如黎烬,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抬眸望了过来:“玄意”他有些担心,眸光里满满的都是关切和忧虑。好像在他看来,自己的压抑隐忍要比歇斯底里更加让他不安。 “我没事。”回了他一个安抚的手势,宁玄意的目光只是锁定在张六娘身上:“你继续。” “我们潜入城中的时候,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自从宁玄意进屋以来,张六娘第一次对上了她的视线:“我看见,好多乌鸦乌鸦,停在他身上我们我们” 那缭绕在鼻翼间仿佛至今都挥之不去的腐臭味道,那时而盘旋嘶叫c时而不停啄食的黑色鸟类,她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了。无比浓烈而鲜明的死亡的味道,那么残忍,那么不堪,她从未想过,自己高高在上c宛如神祗的主子,有一天,竟然会被一群小人用那样极端的方式定格在那里。说实话,在亲眼看到的一瞬间,她是半点都不希望人有魂魄的。因为如果真的有,那这一切对于她的主子来说,就是一场莫大的羞辱和煎熬了。他在的时候她没能尽到一个做属下的责任,难道连他不在了,她也仍旧护不了他分毫么?那她,这么无用的一个她,还留在这世上做什么呢?若是可以,她宁愿死后吊在城楼上被群鸦啃食的是自己啊! “我们想把主子给带回来,可是内城城楼那边守卫森严,不分昼夜,连杨益都时不时地亲自前来查看,根本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强迫自己继续往下说,张六娘此时倒是颇有几分清醒了。她很明白,想要报仇,光凭她一个人是绝无可能的,但只要黎烬肯答应,这事情就会变得容易许多:“直到三天里的最后一天,我们看见杨益吩咐军士将尸体撤下焚烧”说着,她顿了顿,从贴身里衣内掏出了一个绣工精巧的素色荷包:“这是我们拼死从那些人手中抢回来的,可这,也就是我们唯一能为王爷做的了。” 伸手接过,宁玄意神情凝重地打开荷包,取出里面的两件物什,才看了第一眼,手就颤抖得不成样子了。 一枚盘龙飞凤的墨玉玉佩,一个小小的素底青花瓷瓶。那是萧陵的定情信物,是当年大雍的先帝在小儿子生辰之时特意吩咐人打造出来的,两个一对儿,独此一家,其中的另一个,她昨日还看见叶疏月戴在身上。至于那个瓷瓶,里面装的,是他的骨灰。 是的,张六娘他们一行人付出了那样惨重的代价,最终,还是把他给带回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交心 当天,宁玄意没有回灵渠。因为她不敢保证,现在的自己,能够全无破绽地出现在叶疏月的面前。 她没有信心,顶着云千雪以外的身份平静地告诉自己的好友:你的丈夫,已经再不可能活着从金沙城回来了。她甚至,没有勇气跟她说一声节哀。 呵呵,连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能以何种虚伪的面目去劝服别人呢?生活,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了,她想,应该不需要更多的矫饰和遮掩了。 那个小小的素底青花瓷瓶,此刻就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躺了那么久。可惜,她却依然没有想好要怎样将它交出去,尽管,她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这么久,试图理出一点头绪来,可显然,这一次是失败了。 “青葛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跟他打赌,猜你一定会在这儿。”微风拂来,隐隐夹杂着衣袂飘飞的细小声响,男子温润的嗓音恍若月色下飞溅的山泉水,有着某种清幽的凉意,透出丝丝静谧的祥和:“从小到大都这样,心情不好就上屋顶,念念,你是猴子投胎的么?” 在她刚来灵音寺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的呼吸吐纳有了极大的变化,步伐较之先前也轻盈了不少,显然那些曾经差点要了她性命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以,对她能躲开其他人的视线从而悄悄藏在这里的举动,他是半点都不奇怪的。 “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你知道我有这个毛病了。”不用回头也想得出黎烬此时的表情定然是略带了几分无奈的,宁玄意固执地望着手中的瓷瓶,像是要从中看出什么一样来:“黎烬,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争名逐利c汲汲营营,可到头来,也不过是化为一抔黄土罢了。多年以后,除却墓碑之外,谁又能分得清,哪个是哪个呢?” 为了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幻之物,那么多人拼死拼活,尔虞我诈,甚至不惜泯灭良知c残害同胞,这样做,当真有意义么? 一撩衣袍的下摆,黎烬在她身边坐下,也同样地望向了那个并不起眼的小瓶子:“这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这一辈子能和别人活得不一样吧。越是目标宏大,越是使劲地钻营,使劲地掠夺,在他们心里,是没有旁人的。”所有阻挡了道路的,只需清除就好,至于可不可以,应不应该,那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通常情况下,他们只问自己能不能够。 “可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以伤害他人为前提么?”闭了闭眼,宁玄意感觉到一股深深的疲乏自心头涌出,并且正在极为迅速地占据她整个身躯:“黎烬,我累了,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累。”即便是她眼睁睁看着双亲死在自己的面前,她也从未对这个世界失去过希望。在她以云千雪的名字开始生活之时,她一度还觉得未来是充满了新的期待和光明的。直到后来的事实一次又一次地甩了她狠狠的耳光。 不过一年不到的功夫而已,她原本的生活分崩离析,她挚爱的亲人朋友相继惨死她所拥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极短的时间里湮灭成了齑粉。她不明白,究竟是她做错了什么,要引得上天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进行惩罚?就算是天谴,要死的也应该是她啊 “生而为人,本就注定是要受苦的,不然刚出生的婴儿为什么要啼哭呢?”仿佛是在打趣,又好像真的是在阐述一个道理,沉沉的夜色下,黎烬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渺远:“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承担的生命之重,就如同我们各自选择的道路不同,沿途遇见的风景和沟沟坎坎也就不同,没有谁能替代得了谁。而当一个人经受过了命运安排的所有磨练,他就能得到解脱,再不需要在这世间苦苦挣扎。”顿了顿,他侧头看向身边之人:“这么一说,是不是觉得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你是想告诉我,那些死去的人其实也没有那么痛苦么?”轻轻地握住那个对她来说显得异常沉重的瓷瓶,宁玄意的双眼对上他的,两个人的瞳孔中都印出了对方的身影:“父亲,母亲,萧陵,云家军如果没有我,他们一定都还好好地活着,那条解脱的道路,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该属于他们的。” 那是她的路,早在灵族覆灭的那一天,她就应该跟着父王母后一起去了。是她,把这些人推向了无可逆转的深渊。 “若你真的相信有上天,那你就必须相信所有的事情必有其因果。反之,你就什么都不要信。”语气中流露出十足的坚决果断,黎烬的眼神也传递着与之相同的讯息:“人的一生只有两件事,那就是生出来,然后活下去,没有那么复杂的。你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生出来,活下去这么简单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宁玄意忍不住苦笑:“什么都别信,别较真地活着,是吧?” “这是你父王告诉我的。”微微一笑,黎烬看着女子须臾间露出惊讶神色的脸庞,不由抬手抚上了她的发间:“他说过,凡事莫论,守住自己的本心就好,所有你想要的答案,命运最终都会给你的。” “父王”几乎能想象出自己那身形伟岸的父亲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举止,宁玄意忽然觉得,那些在她记忆中逝去了太久的美好,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重新归来,抚慰着她崩到极限的情绪,充盈她逐渐枯萎的信仰。犹如隔着久远的时光,隔着生死的距离,她的父亲仍然在看顾着她,没有一时一刻离开过。 是的,她还有黎烬呢。无论何时,亦无论她迷失在何地,这个人,总是可以第一时间执着地将她寻回,从小便是如此啊。 “念念,如果你一定要相信什么,那就相信我吧。”略带着凉意的唇轻柔地印上她的额头,黎烬语意低柔,用心许下他这一生最为虔诚的一个承诺:“我做你的启明星,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守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有缘人的琴 翌日,青葛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从叶疏狂的屋里出来,就看见自家的主子和姑娘已经坐在小院的梧桐树下喝茶了。和以往不同的是,今日的煮茶之人,换成了宁玄意,而黎烬,则正一脸专注地调着一张古琴。修长有力的手指不时在琴弦上拨动两下,发出零星的响声,再配上一旁行云流水一般的烹茶动作,倒像是一场别出心裁的表演,隐约间透出错乱的美感,单只是看着就已赏心悦目至极了。 果然还是要人美气质佳才行啊。望着那皆是一袭素白衣裳,相对坐在阳光树影下的一对璧人,青葛忍不住感慨连连。这两个人真的就是很配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都是佳偶天成,绝世无双。也不知道姑娘身边的那些狂蜂浪蝶是怎么有脸出来扑腾的,敢跟他家主子比。哼,还是出门前多照照镜子吧。 “刚刚还说着再过一会儿就进屋替你的,没想到你倒先出来了。”即使不抬头,黎烬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边调着最后一根琴弦,他一边出声招呼:“过来喝杯茶吧,看你这么精神,想必一个人再守一天是绝对没问题的了。” “啊?!”全没意识到自己走了个神就被人给抓了包,青葛的一张小脸霎时就苦成了包子样:“主子,这样不好吧?陈大哥难得来一趟,你就这么不给他施展的机会,我看着都不好意思啊。”他才不要再守一天呢,累不累先不说,这一看就知道是掉进他那腹黑主子的坑里了。 圣人有云,吃什么都不能吃亏。这一点,他还是有必要贯彻落实并将之作为生存法则执行到底的。 “指不定你陈大哥并不需要你让出这样的机会呢?”笑着将一盏茶推到了青葛面前,宁玄意看着他,黑沉的眸底尽是无奈:“还真是个活宝,难怪黎烬出门再怎么着也得带着你。” 嘿嘿一笑,青葛老实不客气地端起那盏茶,直接一口便饮尽了。说实在的,他这一夜要防着叶疏狂突然发烧或者伤口恶化,着实辛苦,这浓浓的一杯茶下去,解了乏才是真的,至于品不品c懂不懂行,那就不是他有心思去计较的事情了。大不了就是牛嚼牡丹么,他的脸皮,早就被黎烬给练出来了,厚着呢,才不怕这些小小的攻击。 “怎么样,这一晚上的伤情有变化么?”玩笑既已开过,黎烬也就不再紧抓着不放,而是一转头就问起了正事:“昨天的那两帖药可有按时给他用下了?” “一切都是按照主子你的吩咐照办的,没有任何问题。”青葛正了正面色,很认真地回答着:“叶将军这一夜睡得很安稳,没有发烧也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症状,照这种态势发展下去,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养伤这种事本就急不来,只要过了最危险的时候,那就什么都好说了。”终于将手中的古琴调好,黎烬试了试音色,美如冠玉的面庞之上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意:“慧远住持的这一张琴还是很不错的,可惜搁置多年,白白蒙了尘埃啊。” 叶疏狂的伤势既然没有反复,那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他醒来。这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所以现在,黎烬的情绪是少有的放松,对于平日里仅作赏玩之用的物什,也愿意说得更多一些。 “这琴居然是慧远大师的?”想到那个深居简出c寡言少语的老和尚,青葛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是跟着黎烬来过几回灵音寺的,对于那位传说中的得道高僧,也确实有过几面之缘。但是,要让他将古琴这种东西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啧啧,真是太难了。 “晨间在山上散步之时偶遇的。”将古琴爱惜地放到一边,黎烬接过宁玄意新沏好的茶水,流转的眸光中显出格外的深意:“他说琴音如心音,都要倾诉给知己才行。而他远离凡俗多年,早就失去了再拨响这张琴的资格,所以,不如赠给有缘人。” 正执着紫砂壶把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顿,宁玄意旋即背过身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然而有青葛这么个喜欢追根究底的家伙在,这个话题注定是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的。所以很快,宁玄意就听到那小子很有求知欲地在追问着:“有缘人?谁啊,是主子你么?” 好吧,她真的第一次觉得,有个太过捧场的听众有时候也挺招人烦的。 笑睨了一眼已经全然一副置身事外嘴脸的某人,黎烬慢悠悠地予以回复:“我跟慧远住持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你看他什么时候觉得我有缘过么?”那个眼高于顶的老头子,看人的眼光可毒着呢。若不是他有灵族后人的身份,只怕慧远根本就不会让他如此频繁地出现在这里。 毕竟,如今的灵音寺不求名不求利,所图的,也不过是在这乱世里安稳存续。有着那样的背景在,往往就意味着他们要比常人考虑的更周全。因为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影响到一寺僧众的性命,由不得人不谨慎c不留心。 “这么说的话,他说的有缘人是姑娘喽?”一双清澈的大眼瞬间迸发出异样的光彩,青葛盯住宁玄意,那小眼神几乎可以用膜拜来形容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姑娘弹琴呢。”原来,是这般的深藏不露啊。竟然能让慧远都为之心折,甚至到了甘愿将自己珍爱的古琴赠出的地步 要知道,就连主子那样绝妙的琴音,那个老板着一张脸的人还瞧不上呢。能得到他的夸赞和欣赏,姑娘的琴技莫非是已臻化境了? “咳咳”呛咳出声,宁玄意放下手中的白瓷杯盏,面色微变,却是没好气地回了青葛一句:“想听琴就让你家主子弹去!别扯上我!”说完,她径直站起了身,又怒瞪了一眼在边上兀自笑得愉悦的黎烬,抬脚就朝屋内而去:“我去看看叶疏狂怎么样了。” “”一头雾水地看着女子似乎怒气冲冲地走远,青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黎烬,显得有些无辜:“主子,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说错话了呢?”为什么,他觉得宁玄意不是在生气,反而是尴尬和羞恼的情绪更多一点呢? “嗯,你是说错了。”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黎烬抿了口清香甘醇的茶水,笑容里终于是出现了几分恶意:“慧远大师并没有听过你家姑娘弹琴。而凡是听过的,除我之外,应该,都不在人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失踪 是夜,灵渠花似锦。还是上次的那个雅间里,一身常服的楚予珩看着眼前左拥右抱的红衣男子,紧蹙的眉间不由地又添上了一道折痕:“皇叔,你就非得这样跟我见面么?”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简直头疼欲裂。要不是有事相求,他真是懒得来这里见这个人。 “嗯?这样有什么不好么?”一口引尽身边美人喂过来的水酒,楚灏然佳人在怀,英俊的眉目间满是懒散的笑意:“不是我说你,小小年纪一天到晚尽绷着张脸那多没意思啊。人生得意须尽欢,你不是才大婚没多久么?就这么着让新娘子独守空闺的,多不好呀。”说着,他抚上怀中女子的脸颊,一双瑰丽凤眸中的光芒肆意流转,勾魂摄魄至极:“苦短,可不是用来给你浪费的。” “噗——”一口茶水尽数喷出,原本只是坐在一旁看戏的徐恪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番高论,霎时就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再无半点形象可言:“王爷,若是我没记错,你们两个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吧?”怎么还端出一副为人父者的嘴脸来了,这可不是楚灏然平日的行事作风啊。 而且,外人不知也就算了,他和楚予珩对楚灏然的品性可是清楚得很的。这个家伙,虽然开着南诏最大的青楼,平日里也都表现的贪花好色,然则他对男女之事其实并不怎么热衷,王府里连个正经的侍妾都没有,说出去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就这么个人,居然还好意思让别人纵情享乐,也不知道这脸皮得厚成什么样才能站得住这个场了。 “年纪很重要么?”眼看着好友这般不给面子,楚灏然也觉得无聊得很,当即就挥手示意那两个女子退下:“再怎么着我也是长辈,就不能给我一点小小的尊重以及适当的个人空间吗?”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这才转头看向了面色很差的楚予珩:“到底什么事这么急,竟然能让你主动来花似锦找我。” “宁玄意离京两日了,至今都不知去向。”狠狠地在屋内踱了几步,楚予珩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焦躁:“从我下了那道圣旨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我,我担心” “担心她是不是彻底恼了,然后一气之下离开南诏了?”嗤笑出声,楚灏然显然完全没有把这档子事给放在心上:“你觉得,那个女人有可能会做出那么赌气而且不理智的举动么?”他表示很怀疑。 那个狡黠的好似狐狸一样的宁玄意,当初连他们都敢毫不留情地算计并且戏耍于股掌之间。如果会单单为了这点小手段就愤然离开,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了。反正他不信,他更倾向的是,她一定又在暗地里捣鼓什么新的阴谋了,就好像前段时间对付祁连域一样。表面上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布线和铺垫,都在暗中悄无声息地进行。只有她点头,别人才会拥有窥见一角的机会。 “总之,即使任何人出事,都不可能是宁玄意,即使所有人都疯了,她也依然会好好地活着。”楚灏然以万分笃定的口吻下着自己的这个结论:“所以,我们不需要为她操心,你更加用不着大晚上的还特意跑来找我,明白了么?” 目露惊讶地看着一口气说出这些话的男子,楚予珩和徐恪对视了一眼,后者旋即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王爷,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位灵族的公主殿下有着很深的敌意呢?” 从第一面开始,似乎就是这样的。楚灏然对于宁玄意,仿佛始终都喜欢不来,就连中立的态度都很难做到。即便,是这个人一手策划,帮他们清除掉了朝中最大的隐患也不例外。那道有些僭越祖制的封赏圣旨,就是楚予珩在他的授意下颁布的,尽管谁也没料到,宁玄意对此的反弹会那么大。 “一个别有用心的外来人士,本来就该多加警惕。”攥着酒杯的手慢慢收紧,楚灏然的面容也逐渐冷沉了下来:“是你们太过轻信她了,不是我的问题。” “皇叔”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楚予珩着实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在他眼里,楚灏然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血脉至亲,宁玄意则和黎烬一样,是值得信任和依赖的好友,无论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存在,他并不愿意,为了其中一方而抛弃另一方。 这样非一即二的选择,太艰难也太残忍,他想要的,是大家并肩作战,亲密无间。 接触到他为难的眼神,楚灏然不由愣怔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到底是将手里的酒杯放下,继而走到徐恪边上坐好:“好吧,我承认我是对她最初胁迫我们的手段有些耿耿于怀。不过以后,只要她不做出不利于我南诏的举动,我就不会再针对她。” “那就谢过王爷宽宏大量了。”似笑非笑地揶揄了一句,徐恪倒是能够体会他的心情。只是他这个人向来只讲求眼缘,那个女子第一眼就入了他的心,那他的立场就不会再中正了。谁让他打小就不是公私分明的人呢。 冷哼一声,楚灏然也懒得跟他置气,索性直接盯住了楚予珩:“你方才说,她已经离京两日了?究竟什么情况?” “栖梧阁的宫人来报,说是已经有两日未曾见到过她了。”楚予珩提起这事就感觉自己的头疼的更厉害了:“而且谁也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去了哪儿,就连宫门守卫都没有丝毫头绪,实在是古怪极了。”她没有来上朝,他本就一直悬着心,谁知道一转眼居然还不见了由不得他不亲自过问一番啊。 “连宫门守卫都不知道,她这是存心要隐匿行踪啊。”摩挲着下巴,楚灏然不禁挑眉:“她是故意如此,想必也有自己的考量在,你不妨再安心等两天试试?” “栖梧阁中一切如常,她的贴身侍女也仍旧在照顾着她的朋友,我原本应该放心才对。”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楚予珩也说不清心底的不安到底是从何而来:“可不管怎样,总也该知晓她的踪迹吧?”否则,她若有什么差池,等到黎烬归来,他又要如何解释呢? “所以,君上此行,其实是来找我的?”缓缓站起身来,徐恪脸上的笑容,到得此时方才有了几分真实之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揭破 “这几日,辛苦你了。”灵渠城最为著名的琳琅玉坊后院,一身白色锦衣的宁玄意看着身侧站立的高挑男子,双眸里不禁透出由衷的感激:“还有,多谢,若不是你施以援手,恐怕这一切都不会这么顺利。” 微微一笑,徐恪过于华丽的五官在瞬间显出了十分的浓艳绚丽,就好像是满树盛开的繁花,在清风拂过的刹那便鲜活地舞动起来,美轮美奂,夺目地叫人无法移开视线:“举手之劳罢了。只要是公主殿下的事情,我都乐意出力。”不过是隐瞒些消息,再藏起个把人而已,对他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为此就得她一声谢,那倒是他占了便宜了。 “我记得,在我来南诏之前,你一直和他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定定地望着他,宁玄意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男子可以将石青色的衣物穿出沉稳干练以外的感觉来。 大概也是知晓自己的长相太过醒目,所以很多时候,她看见的徐恪服饰颜色总是偏深。和楚灏然那种张扬的大红大紫不同,这个人似乎总想以另一种方式削弱自身的存在感,尽管这一招在她看来也并不管用。而仅仅,只是起到了一点细微的调节作用,让他的面孔不更加引人注目罢了。 “是。自从我到了灵渠,就开始跟他们合作了。”毫不回避地直视着她的眼眸,徐恪回答得也很直接:“直到殿下你出现。”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就选择了我这一边?”没有将她的行踪透露给楚予珩和楚灏然,没有帮他们打探任何一点消息,甚至,还帮她将叶疏狂暗中安顿在了灵渠城里,让她没有了最后的一点后顾之忧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她实在看不出来,这个人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殿下觉得,这个选择很突然么?”带着她在院落中缓步慢行,徐恪依旧笑得令人如沐春风:“我是牧凉人,来这里是为了经商。在商言商,从利益的角度讲,他们为我提供倚仗和靠山,而我回馈给他们金钱和消息,这笔交易就算是达成了。公平公开,两不相欠,所以我,并不是他们的人。” “那么你现在,是打算跟我谈一笔什么样的买卖呢?”面对一个条理如此清晰的人,宁玄意也不由失笑:“那夜在花似锦你就说过,要赌上全部身家押我必胜可就目前来看,我似乎没有一样东西值得你付出这么多来交换的。” 抬起一根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徐恪继续笑言:“殿下这一句话可是说错了,我跟你之间,并不是一场交易,也不需要,你用任何东西来交换。”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无辜:“还是说,殿下有见过将自己的一切都悉数交出的生意人?我做不到那么蠢的事,我所希望的,是得到殿下你的信任。” 她的信任?宁玄意微微恍然,心底的疑惑却更深了:“你是牧凉的第一公子,以你的身份和你父亲的权位,你在牧凉必然是会有一番锦绣前程的。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为什么,要选择背弃国家和亲人,转而到我身边来呢?”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她也绝不会自以为是,认为自己的人格魅力能强大到那种地步,只是几面之缘就让一个兼具能力和手段的人心甘情愿地交出一切,然后奉她为主。虽然,她是一直想把徐恪收归麾下的,但如果搞不清缘由,那她宁可不要这份助力,也定然不允许自己的身边存在隐患。 “若是有的选,我自然也不想成为史书上遗臭万年的角色。可是如今的牧凉,还值得我付出什么呢?”难得地敛去表情,徐恪连脚步都显出了几分沉重:“积垢已久,一朝倾覆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谁也无法力挽狂澜。这些,连我都看得出来,又何况是我父亲呢?”所以,他很早就被父亲以一种异常决绝的方式放逐了出去。那个人是希望,哪怕有一天牧凉真的不在了,徐家也还能有他这一丝血脉存在于世间,至于殉国以全身后名这种傻事,让他们那些老东西去担着也就是了,年轻人的性命,是不该被这样浪费掉的。 “你父亲让你远离牧凉,可你却希望,借由我去改变它么?”勾起一个带了几分轻嘲的笑,宁玄意的口气有些漫不经心:“这会不会,也太看得起我了?难道仅凭我能改变一个小小南诏的格局么?”牧凉可是天机大陆上仅次于大雍的第二大国,国中势力盘根错节,复杂无比,远非南诏这种边陲小国可以比拟。如果徐恪真的只是因为这个,那她或许就要重新考量一下留他在身边的必要性了。 虽说全面发展的人才很难得,可要呆在她身边,对于大局的远瞻性和把控性却是必不可少的。徐恪固然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和情报收集者,但是她需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摇了摇头,徐恪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了身边的女子:“虽说我不涉朝政,但我也不是傻子。牧凉和南诏的区别,天上地下,我还没有天真到会将之相提并论的地步。我相信的,只是你。”从很早之前就是了,他在大陆上游历这么些年,又何尝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到她面前,有资格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呢? “相信我?”同样住了脚步,宁玄意却不是这么轻易就会被说服的人:“你见过我几次,你又真的了解我多少?”如此草率的信任,在徐恪身上出现,未免也太过不可思议了一些。她从不认为,这个男人很简单,所以任何简单的理由,在他身上都是不成立的。 而徐恪,面对着她的质疑却只是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一个能改变整个大雍的女人,一个胆敢把天下风云变幻都掌握在手中的女人,对我来说,这些了解就已经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心之所悦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面色不改地盯着站在自己跟前的男子,宁玄意的凤眸深处沉淀着浓浓的冰冷煞意:“徐恪,但愿你现在还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一直都是个很理智的人。”好似没有看出女子的警惕和戒备,徐恪依然是双眸带笑的模样:“云家大小姐云千雪的名头,在天机大陆上可是一点都不弱,我还不至于,对这样一个人的人品生出怀疑之心来。” 能以纤弱的女儿身在千里挑一的云家破阵军中脱颖而出,并且力排众议成为一军统帅的,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云千雪一人了。他听多了这个女子的事迹,知道她是牧凉武将人人谈之色变的杀神,更清楚,她是如何从大雍的昭贤皇后变成了现在的宁玄意。或许,他掌握的消息还远远没有达到最真实的情况,但至少,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他的了解就已经足够了。 毕竟,她还是泽国的公主,灵族的后裔,无论是哪个身份,他都有千万个理由去追随和相信。 “云千雪”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宁玄意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是啊,云千雪说起来,她还是你们牧凉曾经的死对头呢。” 当年大雍内乱,皇族上下战成一团,几乎无暇顾及边事。一直虎视眈眈的牧凉古国则瞅准了这个时机,挥军南下,几日之内便连下数州。那锐不可当的势头,犹如冲天之竹,好似须臾之间就能攻破雍都,改朝换代,直惊得各州府百姓都绝望不已,唯恐故土一朝沦陷,明日醒来就再没有了大雍。 当时她尚在破阵军中,和父亲商定扶持二皇子萧隐上位以后,便在火速平定京都之乱的翌日赶往了北境的战场。那时候,大雍北面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若不是她最后率军及时赶到,牧凉的骁勇将军就要打下北境的最后一座城池了。可饶是这般千里奔袭,晋远城的这一场仗也依然是胜利地无比艰辛。他们浴血奋战了一天一夜,付出了破阵军将近半数兄弟的性命,到最后,她才勉强抓住了一个间隙,一箭将牧凉的主帅射落于马下。而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她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才得以在分别多年之后再次跟黎烬相逢。 所以有时候,命运这东西,当真是因果循环,兜兜转转,怎样都说不清啊。 “骁勇将军风梁,当年那个被你当胸一箭射死的人。”仿佛是老友坐在一起回忆旧事一般,即便是提起这个,徐恪的面色也没有泛起半点涟漪:“他可算得上是牧凉境内数一数二的悍将了,就连国中都没有人有必胜于他的信心,却偏偏就这样死在了一个女子的手里你说,牧凉的武将是不是要因此而忌惮你呢?” 抿了抿唇,宁玄意只是在嘴角处牵扯起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弧度:“现在云千雪不在了,于是他们就敢联合贪狼族一起打大雍的主意了。” 只是,她打下来的江山,即便而今不在她手中,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染指就可以插上一脚的。有没有份,最终,还是要她说了算!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消息的。”将关注的视线自男子身上移开,宁玄意对他的怀疑,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浓重了。 她能感觉得到,徐恪通身的气息都是平静而且宁和的。他对自己,是真的没有半分恶意在,这种基调,从最初的第一面起就已然确定下来了。能以这样的姿态面对她,还能够心无挂碍地跟她说起这么多,从某种程度上来定义,徐恪,应该可以算作是她的朋友了。当然,这并不妨碍她对朋友追根究底,因为她也想知道,凭借他那遍及天机大陆的情报和消息网,究竟,可以把她的底细摸清几分。这对他们日后的合作,也算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说我去过泽国无忧境的旧址,这并不是为了和你拉近关系而胡扯的。”摊了摊手,徐恪显得有些无奈,他对灵族的好奇和向往,那是自小就有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又遑论要跟他人解释缘由呢:“虽说那里被战火付之一炬,但灵族在那里繁衍生息了那么久,肯定不会半点痕迹都不留下的。”他想着当时自己在无忧境苦苦徘徊的那么多天,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极了:“我在那里,发现了有关灵族祭司的信息,说是祭司一脉皆为黎姓,且精通岐黄之术,在族中出任皇族的御医之职。” 黎姓,岐黄之术呵呵,当真是敏锐的洞察力。 “所以,你便认定黎烬是我灵族的祭司了?”挑眉看他,宁玄意不置可否。黎这个姓氏虽然并不多见,可偌大的一片天机大陆,要找出个把毫不相关的也不是难事。徐恪他,到底是因何而如此肯定的呢? “最初看到的时候只是恰巧想到了而已,并不十分肯定。不过后来灵医大人神乎其技的医术实在由不得我不多想,于是私下里也就格外关注了一下,各种蛛丝马迹凑在一起,再没有证据也能确定他的身份了。”说起来很轻松,可实际过程中的不易,也就只有徐恪本人才了解:“再后来,我便发现一向医病只看心情的黎烬居然从外面救回了一个重伤到必死无疑的女子” 这跟冷血灵医的一贯行事作风也差得太远了,因此,他才会始终不死心地追查。直至最后,查出了宁玄意这一条线。 “总之,我并没有要冒犯的意思,能得知这一切,可以说也算是机缘巧合。”面上的神情极其真诚,徐恪看得出来,对于他的这一番解释,其实宁玄意已经接受了:“今日将这些坦诚相告,便是希望我们以后能避免嫌隙,精诚协作。”他并不奢望她真的能把自己当成是推心置腹的好友,但至少,也不要生硬冷漠地将他给远远隔开吧。 这世间,能入他眼者本就不多,该争取的,也还是要争取的。哪怕他晚来一步,将来也未必就不能捷足先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苏醒 “我说主子,你就真的放心让姑娘一个人去应付那个什么牧凉公子啊?”已经站在屋中看着那两个人在院落里对谈了许久,青葛秀气的脸蛋都快要皱成一团了。 不得不说,徐恪的那副面容的确长得极好。五官深邃而立体,轮廓分明而利落,整张脸浓艳华丽地几乎不像个男人,可却偏生没有半分妖娆女气,反而更添了一丝神秘莫测的气息。叫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被吸引,进而想探究,而探究的最后结果,必然是深深地一头栽进去,再逃离不了情网的桎梏。要知道,有时候,男色和女色惑人心神的效果是相差无几的。 他原以为,自家主子的长相已经是万中无一c难描难画了,然而,和徐恪一对比,他才发现前者并没有丝毫优势可言。相反,黎烬的气质过于清傲孤冷,一看就是很难接近的类型,若他为女子,一定要在这两个当中做一个选择的话,恐怕他也会不由自主地站到徐恪边上。毕竟,一个笑得温柔宠溺的美男子和一块常年冷硬结实的冰疙瘩,只要是长眼睛的人,就绝对不会选错。 唉,他怎么也情不自禁地想倒戈了呢?这么一对比,主子根本就是优势全无c静待出局呀。这个徐恪,可当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一个徐恪而已,有什么应付不来的。”根本没有看向窗外,黎烬正半阖了双目,凝神静气地感受着指下的脉息:“你如果觉得很无聊,就赶紧去把今天的药给煎了,一会儿病人还要用呢。” 叶疏狂的脉象已经越来越趋向平稳有力,这些日子以来,他能很明确地感觉到这个人体内的生命力正在不断地恢复和增强。显然,这意味着他的伤势将再无大碍,因为身体机能开始迅速地进行自我修复了。若是他没有料错,叶疏狂的苏醒,大概也就在这两天,所以这最后的几副药很关键,一点差错也不能有。 “哪敢等主子您吩咐再办事啊。”撇了撇嘴,青葛一脸早有准备的模样。径直走到耳房里将药炉上的汤药取下,他倒了浓浓的一碗回来,走到床边就递给了已经收回手的黎烬:“新鲜出炉的,还烫着呢,保证没损药性!” “嗯,做得挺好,以后朱颜的工作量可以减少很多了。”只是轻嗅了一下药味就知道药材和火候都没出问题,黎烬接过药碗,却是并没有急着喂给叶疏狂。转眼看了看镂空的雕花红木窗,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自一朵精致的莲花浮雕中看到宁玄意的侧脸。她垂首敛眉,嘴角则带着极浅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徐恪说了些什么,竟能让她露出那样赏心悦目的神情来。黎烬不由地就捏紧了手中的药碗。 “你方才说得不错,确实,是不能让徐恪再有看见你家姑娘的机会了。”他语调平平地开口,嗓音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折,听起来沉着冷静极了。 牧凉公子么把这么出色的人拉拢到身边,居然会是他给宁玄意出的主意这还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呃他刚才,好像并不是这么说的吧?冷汗涔涔地下来,青葛抚了抚自己的胳膊,莫名地觉得身边凉飕飕的。 为什么他觉得,主子仿佛是生气了呢?可片刻之前,这个人明明还一脸大度地要自己别多管闲事来着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这脸说变就变了? 搞不清楚,弄不明白。摇了摇头,青葛的脑子又一次迷糊了,眼看着黎烬开始动手给叶疏狂喂药,他也再顾不得多想些什么,连忙上前几步就伸手帮忙。其余的暂且不论,这位叶大将军,可是万万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了。被姑娘放在心上的人啊,总得多担上几分小心才是。 “我说过的,定不辜负。”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在被人留心观察着,宁玄意只是以一笑回应着徐恪的示好:“这一句承诺既已许下,那就再没有变更之理。只要你还站在我身边一天,我就绝不会做出践诺之事。”反之,若是他生出了背叛之心,亦或是做出了悖逆之举,那就不要怪她不守誓约c心狠手辣了。 这一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徐恪是聪明人,而聪明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充分地审时度势。在最有利于自己的情况下做出最有利的决定,他们往往比对方更清楚彼此的底线在哪里,也就因此而更加不会越雷池半步。所以,有些事,她点到为止也就可以了,说多了说穿了,对大家都没有意义。 “能得公主殿下一诺,是徐恪的荣幸。”深邃如暗夜的双眸随着眼波流转而越发光彩夺目,徐恪看起来像是十分的高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还要请殿下多多赐教。” 他看得出来,宁玄意并没有急于要回宫的意思。说到底,叶疏狂的身份过于特殊,且至今尚在昏迷,把他丢在这里,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的。所以,他们的相处时间应该还能再延长不少,如果连这种难得的机会都不好好把握,那他牧凉第一公子的名头才真算是白瞎了。 “我和你,或许最多只能算得上是切磋而已吧。”略感好笑地摇了摇头,宁玄意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冷不防听见青葛欣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姑娘,你的病人醒过来了!你快过来瞧瞧啊!” 她的病人?稍稍愣神,宁玄意随即反应过来,再顾不上和徐恪寒暄一句,她转身就朝着正屋一路跑去。 叶疏狂,是叶疏狂醒过来了啊那个待她如珠如宝c呵护备至的人,那个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却宛如她嫡亲兄长的人终于,是醒过来了啊。 这就,醒过来了?惊讶到咋舌,徐恪实在没料到自己才刚铺展开来的美好在下一瞬就会碎裂成满地残渣,硬是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他才逐渐地找回了自己的心神,继而慢悠悠地跟着就往院落中唯一的正屋走了过去。 好吧,人算不如天算,只要有恒心和毅力,相处的契机总是少不了的。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圣旨下 “杨益将金沙城整个独立起来了?”乍一听闻这个消息,萧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萧陵和叶疏狂呢,他们不是也在么,难道就由着他这么乱来一气不成?” 自古以来,金沙城就不是什么易守难攻之地,城里城外也并无天堑阻隔,此次能在牧凉和贪狼联手的情况下,以二十万大军硬扛对方三十万人马而不退半步,就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功勋了。他原以为,有了这番震慑在前,再加上那两个人压阵,这两国纵然再是狼子野心,恐怕也会有一阵子的安分了。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料到一个区区的广平侯竟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冒出头来,还愚蠢至极地做出了这样自毁长城的举动呢? 金沙城戒严,不许进不许出。这种严令一下,根本就是阻断了这座边塞小城的所有生机。城内的居民会觉得战事紧迫,人心惶惶,而临近镇落的百姓则会下意识地远离潜在的危险,进而停止对金沙城的一切日常补给。如此一来,即便牧凉和贪狼选择按兵不动,金沙城最终的结果也跟被围城没有任何分别。 而那两个虎视眈眈的强大敌人,又真的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么?他表示非常怀疑。毕竟,一旦金沙城被拿下,就等于是将大雍的整个西北边境给捏在了手中,这样的诱惑,太大了。 “先前牧凉和贪狼暗中有过一次规模不小的偷袭,萧陵在乱军中被流矢射中,回城之后就不治身亡了。”捏了捏眉心,萧隐显然是忧虑到了极点:“叶疏狂也在那一战里身受重伤,而后下落不明,至今都没有半点消息传来,也不知道” 是死是活么?心里不由自主地补上这后半句话,萧陌面上神色未变,胸中情绪却早已奔涌如失控的海浪,一下一下地狠拍在心窝里,令他下意识地就想蜷成一团。 疼,太疼了。他至亲的骨肉兄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两个那样活生生的人,竟然,说没就没有了。当年帝后大婚结束没多久,他们为了避免兄弟阋墙c君臣反目的局面出现,所以纷纷主动请缨离开京城。他和萧陵以亲王之名北上南下,代天巡牧,而叶疏狂则自请前往最苦寒的西北边境驻守。三人一日阔别,数年未见,原以为相聚有时,却不料那一别竟成了永远的死诀。 身中流矢,伤重失踪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两个在记忆中曾经那般张扬热烈的少年,最后的结局居然会是如此的惨痛和出人意料。萧陵,尤其是萧陵,他的亲弟弟啊,都还没能等到他孩子降生的这一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去了。他又要,如何跟疏月交待,又要如何让这个女子接受,她的夫婿和唯一的兄长,已经抛下她和孩子,永永远远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呢? “所以陛下今日急召微臣进宫,应该是有要事要交待的吧?”黯然地闭了闭眼,萧陌觉得那喑哑干涩又平板的嗓音完全不是自己能够发出的,可那每一字每一句,却都有一股无比强大的理智在背后支撑着,硬生生地将他想要问出口的话语缓缓道来:“事急从权,微臣万死不敢有所推辞,陛下只管吩咐就是。” 若他所料不差,萧隐要他做的,无非也就是前往金沙城收拾杨益留下来的烂摊子而已。如果牧凉和贪狼胆敢趁这个时候进犯,那自己就定然不能坐视不理,至少也要驱除外虏c保家卫国,而届时,在不在乱军之中,中不中流矢,也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反之,如果金沙城仍旧诸事安好,那他要做的,就是处置杨益以解决内忧。可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要对付广平侯这个滑不溜手的家伙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必定还要耗尽心力去周旋,如此一来,他能被人抓住的破绽就会更多。 因此,这一趟金沙城,对他而言,怎样都算不上是好事。然而,那两个人就是折在那里的,他无论如何也得亲自去看上一眼。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他至少,也得替他们报仇雪恨啊。也不知道南诏那边有没有收到消息,叶疏月她,又是否还安好。 “广平侯杨益阳奉阴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实在难堪西北大军监军之职,朕即刻便下旨废除。”一双因着极速消瘦而深陷进去的眼眸紧盯着面前低眉颔首之人,萧隐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这道圣旨由你亲自前去颁布。另外,西北也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两大主帅和监军都不在,那里的事情就只能交由你全权负责了。” “是,微臣领命。”一撩衣袍的下摆,萧陌单膝跪下,行了深深一礼:“定不辜负陛下隆恩。”既然要派他出去,那就别怪他出去了再不想回来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才不会再任由萧隐从中动什么手脚。识人不清c认人不明的错误,犯一回也就够了。否则,便是他蠢到不可救药了。 “嗯,朕信得过你。”伸手将他扶起,萧隐对他的反应总体还是很满意的:“明日就带五千禁军出发吧。之前几战,金沙城内的实力保存得相当好,你此去直接接手就行,无需过问得太多。” 五千禁军强行克制住自己想要挑眉的冲动,萧陌只是就着他的搀扶力道顺势站直了身:“微臣心里有数了,多谢陛下提点。” “那你去吧,准备得当就尽快出发。”话语间隐隐透出催促的味道,再不复以往的沉稳笃定,萧隐的状态很是莫名。 好在萧陌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底的,看见他这样倒也见怪不怪,拱手施礼之后当即就转身离开。 要去金沙城的话,他的确是要好好准备一下。至于能不能达到大雍之主的期望,那他就保证不了了。 “张公公,边事不宁,恐怕这雍都的平静也不会维持太久了呢。”一步跨出殿外,看见迎上前来的张德,萧陌素来冷峻的面容之上就多了一丝淡淡的讥嘲:“有时候,早做决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乱流之中,我们要确保的,只是自己能站得稳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帮手 是夜,大理寺幽深的地牢之中,一点火把的光亮映进眸底,却丝毫都无法照亮那双眼中的灰暗。寒枭的身形已经瘦削到了一定的程度,兼之眼窝深陷,长发凌乱,衣衫褴褛,使得此刻的他看起来与鬼魅无异:“平南王和叶将军他们,真的不在了么?”嗓音滞涩而嘶哑,犹如野兽不甘的低鸣,这个男人似乎已不再是当初那高高在上的禁军统领,而是放归山林的某种生灵,一举一动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攻击性。 “萧陵的死,应该是确认无疑了。至于叶疏狂”披着一身长长的黑色斗篷,萧陌的脸掩在一片浓重的阴影之下,连轮廓都变得模糊:“或许还活着,或许也已经不在人世了,谁知道呢。”至少,在找到他的尸体之前,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他从不愿自欺欺人,但也并不会任由别人含混糊弄过去,所有的真相,他都要亲自去找。 “所以你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带五千禁军前往金沙城?”始终保持着盘坐在地上的姿势,寒枭的语调很是奇异,像是惊讶,却又夹杂着八分的好笑以及两分的不可思议,凑在一起,那就是十足的怀疑与忧虑:“这一去意味着什么,想必王爷你定然比我更清楚吧?” 边塞,战争,内忧,外患。还有哪一处地方,会比纷乱不堪的金沙城更适合做他萧陌的埋骨之所呢?大雍堂堂的镇北王,历来战功彪炳,威名赫赫,最后一战不幸死于战场,马革裹尸,想来也是符合了一般大人物宿命的结局,听起来倒也正常得很。反正,萧隐打从一开始起,也就没想过要让他活着回来。能让他死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在他们这个一国之君的眼里,恐怕已经算是最大的恩典了。 “去是死路一条,留在京中却也不见得还有半点生机。跟窝窝囊囊地在府中被幽囚一辈子相比,我宁可死在对阵的厮杀之中。”哪怕,他的对手是自己人,哪怕,想要他性命的,根本就是他的亲哥哥。 大概是早就知道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寒枭丝毫都没有意外地勾了勾唇:“小姐说得没错,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大雍最杀伐决断的镇北王。这一点,是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的。” 这也是萧家三兄弟截然不同的性格的表现。萧陵欠缺这么一丝果敢,而萧隐则是过犹不及,冷血太甚。唯有萧陌,自小就冷静睿智地能将其中的分寸拿捏把握到近乎完美。这也是为何,当年先帝在位之时,最为宠爱和栽培他的原因。 “若是被她知道我这种一心求死的做法,估计她会直接要了我的命吧?”想起记忆中那张犹自带着几分稚气与跋扈的少女脸孔,萧陌就忍不住苦笑着摇头:“这一趟着实艰难,我想,就连那个广平侯杨益,或者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尽管他连连失策,尽管他并不通晓兵法战术。可他既然能屡次得手,还全然不顾周遭情况就敢擅自蛮干,这就说明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有着充分的信心的。这样的人,势必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也断不会给他提供什么有利的把柄,所以,要找到杨益的突破点,其实还是非常困难的。 “明明知道还要去,王爷,我是不是该佩服你的勇气才对?”勉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寒枭的表情很淡:“明日就要起行了,你今晚还来这地牢之中探我,应该,不单单是想把这些消息告诉我这么简单吧?” 萧陵和叶疏狂,虽然都是他很早就熟识了的人,但因着身份地位的关系,其实一直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在他这里,他们是天潢贵胄,是人中龙凤,是哪怕私底下交情再好,也必须要守住一点界限的同袍。而如果非要加重一份筹码,那便是,他们是小姐最珍视的朋友和手足。 他可以对任何人的生死都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反正他打从有了记忆开始,就一直都是个孤儿。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跟他有牵扯,也没有人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他孑然一身,唯一放不下的,只是最初给过他温暖和关怀的那一个女子。他的小姐,他的主子,他唯独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只要跟她有关,只要是她牵念和记挂的,他都会不遗余力地迎难而上。 萧陌会在这个时候跑来跟他说上这么一些东西,其实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被利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人能找上他,这便说明他的价值还是不小的。更何况,这人还是小姐给予了十足信任的一个呢。 “我的兵权被收回,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见他如此,萧陌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索性开门见山了:“他并不信任我,我身边的耳目众多,即便是暗中的势力,也受到很大的限制。”他静静地看着寒枭,神色坦然而不带半分遮掩:“我需要你帮我。” 即便此行危险重重,他也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但还是不能盲目而毫无准备。如今的雍都之中,有能力的不少,可他能信任的却也不多。刚巧,寒枭是这两者都兼备的,那么,他也就不用再挑了。她曾经的心腹手下,想来,也不会再有比这更合适的人选了。 “以我现在这样的状态么?王爷还真是看得起我呢。”恢复了之前一贯的冷峻神情,寒枭只是回以一个同样的眼神:“我答应帮你,不过首先,你得想办法让我从这里离开。”否则,一切便都是空谈了。 “这是自然。”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萧陌一直紧绷着的脸到的此时方才有了舒缓下来的迹象:“我查到的消息,杨益在离京前往金沙城之前,跟齐佑有过一些来往。所以寒枭,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得抓紧。” “好。”点了点头,寒枭那一双锐利如鹰隼的深眸忍不住微微眯起,一股几如实质的戾气从中透出,一瞬之间就叫人遍体生寒。 齐佑,又是齐佑永远这么喜欢上窜下跳的人,他倒真是好奇,这种人最后的结局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寒枭之死 () “你说什么?寒枭死在大理寺地牢之了?!”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萧隐甫一踏入寝宫,就听到了张德传来的消息。下意识地怔在殿门口,他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想起来继续问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昨晚发生的事,今儿个狱卒一大早就发现了的。”小心翼翼地回禀着,张德此时有些摸不透面前之人的心思:“是用一片碎瓷割腕自尽的,想来,他是一早就有所准备了。”毕竟,大理寺和一般的监牢也没什么不同,不该有的利器是绝对不会出现的。那小小的一点碎瓷,怎么想也该是寒枭暗偷藏起来的,这就表示这人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着谋划自己的死亡了。这么一想,还当真是可怕。 “割腕?”转过身来,萧隐看向张德,眼神满是不可思议的神采:“他竟然会选择这种死法?”他记得,寒枭曾经说过,上吊和割腕都是女人才会用的段,而作为男人,尤其是一个从小长在军营里的男人,无论生死,都要硬气。若不为国为民,也没有死在战场,那就是最大的耻辱,他是绝对不想看到自己落得这样的结局的。 所以,在他看来,在地牢自尽并不会是寒枭的风格,这也是为何,他将他扔在那个境地却始终没有多作过问的原因。然而,现在的局面就好像是有人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告诉他,他先前自以为的一切都是错的。 寒枭死了,他宁可选择一个对他而言最耻辱的死法,也不愿在他这个主子面前低一下头。雅言情rg他和云千雪一样,执拗得纵然你想尽办法也挽回不来。 “严太医比大理寺的仵作晚一步到,死在地牢的人,的确是寒枭。”垂眉敛目,张德恭谨地没有直视萧隐的面庞:“他的致命伤口,就是腕上割开的一处,不会错的。” 自从云皇后的事情发生之后,萧隐就一直都有些疑神疑鬼的。寒枭的死过于突兀,也不太符合常理,他会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事实就是事实,铁证如山的时候,再不正常的状况你也只能试着去相信。身份做不了假,伤口也做不了假,虽然张德自己也很震惊,但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沉吟了好一会儿,萧隐也没有对张德的说辞做出任何评价。提步继续往寝殿里走去,他转而问起了另一个人:“萧陌呢?他知道这个消息了么?”同在军多年,这两人之间的来往不可谓不多。尽管最近几年因着彼此身份的变化而少了接触,可也并不能就此便忽略过去。 他很好奇,对于寒枭的死,萧陌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态度。或许,他能从发现某些端倪也未可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而萧陌,可能就是他最大的突破口。 “镇北王爷?”步步紧跟着朝内殿行去,张德对于萧隐陡然转变的话锋显得有点不太适应。不过也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他就迅速地给出了回答,反应快得几乎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老人:“王爷今日一早就带着五千禁军赶往金沙城了,那时候大理寺的狱卒还没有发现尸体,他应该并不知晓才是。” “哦?”一边换下朝服,萧隐一边不自觉地挑高了眉:“已经离开了么?”他还以为,这个弟弟会在京再耗上一段时间才对。没想到,这一次,倒似乎是他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 “是的。”不太明白萧隐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张德很谨慎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昨日陛下您下旨之后,王爷就去兵部签署了禁军的调令,说边塞事紧,不得迁延,因此今儿个天还没亮就出城了。”一切都是按朝仪程在走的,并没有任何疏漏或错失的地方,也不知道萧隐究竟是想到了些什么,面色居然会变得如此奇怪。 “他离京之前,镇北王府难道就没有什么异动么?”在张德的服侍下穿上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萧隐到底还是放不下心的那份芥蒂:“记得先前朕让你着人盯紧了那一处宅邸,这段时间以来,莫非连半点消息都没能查探到?”他不信,萧陌会是那么安分守己的一个人。 毕竟,当年若不是父皇去得仓促,而内乱乍起之时他又赢得了千雪和云相的鼎力支持,恐怕,这座宫城如今的主人就该是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了。易地而处,他不认为萧陌会心怀坦荡到不带半点怨恨。作为一个男人,心爱的女人和原本唾可得的江山在一夕之间皆被另一个人夺走,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又是何等的愤懑忧愁。换作是他自己,也绝对不会强忍心痛地将所有的苦果咽下,他一定,会不择段地将属于自己的东西统统拿回来。哪怕,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可能会毁了他自己。 果然啊,陛下他,还是打从心眼里就不信任镇北王爷。 暗叹一声,张德面上却是丝毫都不显露。亲自将的暗金色龙袍展开挂好,他的语调平静至极:“从南诏归来之后,王爷一直深居简出,平素连上门拜访的客人都没有,所以老奴就没有将具体的情形告知于陛下。倒是齐相那边” 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他还真是沉得住气。嘴角牵起一抹有些讽刺的弧度,萧隐随即就注意到了张德压低了嗓音的后半句话:“齐相那边?他又怎么了?” “齐相似乎也对王爷的事情很感兴趣,老奴派去的人曾多次看到他府的暗卫在窥探镇北王府,但是由于意图不明,倒也不好擅自插询问。”苍老的面容之上露出一个略带几分无奈的笑,张德躬了躬身子,看起来很是歉疚:“是老奴无能,没有替陛下分忧解难,还请陛下降罪!” 即便他是大雍皇帝身边的第一亲近之人,可内侍就是内侍,有一条不得干政的祖训压在头上,他是始终都压不过齐佑这个堂堂的丞相的。所以,就算明知齐佑监视王府的行为不妥,可他也不能出面干预什么。而且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在抓不到任何把柄的情况下,他如果直接跟萧隐告状,那便坐实了是挑拨君臣关系。能选在这个时候开口,便是已经拼上他在帝王面前的所有筹码了。 他只能赌,萧隐会信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生疑 () “起身吧,朕知道,这事情怪不了你。雅言情rg”挥了挥,萧隐倒是能体谅张德的难处。这个人是看着他自小长起来的,不管什么时候,他为他考虑得都很多,所以即使这一回他真的错了,自己也生不出责怪的心思,更不用说降罪了:“齐佑的人除了窥探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么?” 那个老狐狸,在明知萧陌不好对付的境地之下还敢大着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必然是有更大的图谋在的。然而镇北王府,又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而齐佑迫切想要得到的呢?他有些捉摸不透了。 “应该并没有了。”谢恩之后,张德恢复了常态,开始认真地回想:“不过听底下的人说,齐相的暗卫看起来像是去镇北王府联系谁的一般,极为的神秘和小心,所以连王爷也没有发现异样。”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从一座守卫森严的府邸拿走一两样东西其实并不简单,可如果要找的是自己人,那显然就轻松得多了。无非是碰个头说两句而已,在双方皆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想避过府上下的耳目,根本就是轻而易举。齐佑敢冒这样的风险,定然是有着不被发现的信心和把握,而且,这一切的行为,都要建立在王府里有他的耳目的前提下才能成立。只是这么一想,很多事情就能解释清楚了。 “镇北王府有齐佑的人”以一种无比肯定的口吻缓缓地说出这一句,萧隐的眸色恍若是打翻了的砚台,在不经意间就变得逐渐深沉了起来:“这个老东西,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在萧陌身边安插眼线,他的,伸得比自己这个皇帝还要长得多,倒还真是闲不住啊。可是萧陌现在,无非就是一个被下了兵权的闲散亲王而已,他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看着眼前之人瞬息万变的脸色,张德的面上显出几分踌躇。纠结了好一会儿,他到底还是咬了咬牙,开了这个口:“请陛下恕老奴僭越之罪,容老奴斗胆多嘴上一回。” 点了点头,萧隐答应得很爽快:“说吧。”张德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能让这么个久经深宫人事的老人家都禁不住要说上几句,显然是隐情极深了。若真的事关齐佑,他还真不介意有人能给自己理理思绪。毕竟,自从千雪的事情以后,好多乱局就开始纷至沓来,他不断地在处理各种麻烦,却又不断地遇见新的问题,每天都忙得毫无头绪,连一丝一毫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他的精力和头脑,早就已经被挥霍得差不多了,他的确需要有这么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在他身边多念叨上一回。 “那就多谢陛下了。”一双浑浊的老眼隐隐有着湿润的光泽,张德顿了一顿,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继续往下说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上次镇北王率领的使团在南诏国境内被袭一事?” “当然记得。”习惯性地抬捏了捏眉心,萧隐回忆着那件事的后续处置结果:“南诏国君后来亲笔书一封,说明是他治境不严,以致于南诏原安国公祁连域图谋不轨,伺埋伏杀想要挑起两国争端。”为此,楚予珩还特意送了不少奇珍异宝给大雍,并将祁氏满门的尸首都送了过来,任由他们处置。 他以为,这件事应该就到此结束了才对,为何张德还会在这个时候特意提起呢? 半躬了身子,张德不敢对上萧隐的眼:“如果老奴没有猜错,陛下您一开始,大约是怀疑镇北王策划了这一出吧?”使节团死了那么多的人,偏生基本都是萧隐的人和朝的大臣,镇北王府的人,未免也保全的太多了一些。 若是没有南诏国君的那一纸信笺,这一个罪名,哪怕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也一定会牢牢地扣死在萧陌的头上。而且,他注定了,百口莫辩。 一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孔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即使张德的话才说了一个开头,萧隐也已经懂得他的未尽之意了。 镇北王府的实力在那遇袭的一战保存地最好,表面上看起来,是萧陌占足了便宜。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一回京,自己就把所有的矛头都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他。凭心而论,一个领兵打仗多年的将军,如果真要策划一场谋杀,那他会在这种事情上犯下这样显而易见的错误么?萧陌不是傻子,他不会不知道,带着这样的消息回来会令得他落到一个尴尬无比的局面。只是,别人早已张好了网在等他,他避不开,躲不过,唯有向南诏求证,才有那一线小小的生。 这也是为何,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那场袭击莫名其妙的原因。如果,镇北王府里有齐佑的人,那一切,便都说得过去了。他可是记得,很多年以前,在齐佑还不是丞相的时候,曾在南诏和当时的祁家家主有过一番来往。如此一来,所有的事件就都能串起来,并且顺理成章到不可思议了。 “他这是要借朕的,除掉萧陌么?”虚眯了一双眼眸,萧隐通身的气息开始变得冰冷而压抑。虽然他忌惮萧陌,也慢慢地滋生了想要毁灭的念头,但这些,都是他出于一个帝王的考量而做出的决定。他并不能允许,有人连他都胆敢利用,还妄图以他为剑,铲除异己。 “恕老奴直言,齐相的心思,恐怕远没有这么简单呢。”依旧保持着谦卑至极的姿态,张德不忘加上最后一句:“陛下细想,叶将军c平南王c寒枭大统领,乃至而今金沙城的局面,哪一点,没有齐相的刻意引导?”这个人啊,总在关键的时候风轻云淡地点上几句,仿佛置身事外,却又总能让事情按照他所想要的局面去发展。这一点,倒也不算是自己冤枉他了。 冷冷一笑,萧隐明显也是想到了各种关联:“齐佑,好一个心大的左相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诘责 () “你说什么?陛下将父亲召进宫了?”栖月宫正殿之内,一身茜色云锦宫装的齐月柔豁然从软榻上直起了身子,一脸的状况之外:“可打听清楚了,为的是什么事情?” 近来父亲一直称病不朝,在府休养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萧隐明明是准了的。rg雅吧而且,虽然她最近没怎么往泰和殿去,但自家夫君的身子骨她还是有在关注的,自从那个灵医黎烬离开以后,萧隐就一直在喝药调理心脉,所以很多时候,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他压根就懒得分出精神去管。可现在,两个皆在病的人却急急地碰头了,还是单方面地被召见,她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情况要发生。 “据说,今儿个一早,寒大统领被发现自尽在狱了。”碧荷想着自己从泰和殿执事小太监那里听来的消息,一张清秀的小脸就不由自主地显出了几分惊惧:“事情报上去之后,陛下似乎十分震怒的样子。奴婢斗胆猜测,这个时候召相爷入宫,会不会与此有关?”她可是听说寒大统领的死状极惨,血流的到处都是,连大理寺地牢里的狱卒都被吓到了。齐相不过是个臣,无缚鸡之力,比她这个小宫女也好不到哪儿去,真不知道陛下特意将他传唤过来是为了什么。 “寒枭死了?”微微讶然,齐月柔倒是并没有太将这个消息放在心上:“不过他胆敢暗帮着叶疏月那个贱人逃离雍都,也算是死不足惜了。雅言情rg”可是,这跟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呢?萧隐他,总不至于糊涂到认为是父亲派人杀了寒枭吧?这未免也太不合理了一些。 “娘娘,您要不要亲自去泰和殿看一看?”毕竟是半打探半揣测得来的消息,连碧荷自己都觉着没什么说服力:“陛下的心思一向莫测高深,咱们在这里硬猜也不是个办法。万一真的要怪罪到相爷头上,那娘娘您之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舒坦了。”父债子还是一回事,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是陛下从未将他们家这个贵妃娘娘给放在过心上。先天不喜再加上后天迁怒她当真要为栖月宫上下掬一捧同情之泪了。 “就怕父亲此时都没有什么头绪,本宫去与不去,倒是无关紧要了。”齐府到现在都没有传来任何风声,这就说明父亲事先并无半点准备,所以,他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清楚就被萧隐的人传了进来。这样一来,确是足以证明他和寒枭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如果不是因着这一件,萧隐又为什么会在这个当口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来呢?今日早朝的时候,明明还一切如常的呀。 齐月柔只觉得自己想得脑袋都要炸了。抬揉了揉太阳穴,她到底是举止优雅地站起了身:“罢了,碧荷,陪本宫走一遭吧。”今天若是不把这事给弄明白了,只怕她也歇不安生了。索性痛痛快快地去问泰和殿问上几句,无论结果为何,总好过她在这里胡思乱想。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暗暗地舒了口气,碧荷这才觉得没那么心慌了。娘娘到底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她原以为,说服她向陛下低头会很困难,而今看来,却是她自己太过于杞人忧天。 也是,事关齐氏一族的生死,岂是区区的小事一桩?身为齐家女儿,既已享了荣华,那就得担起这个责任。贵妃娘娘平素纵然骄纵跋扈,可在大事面前还是拎得清的,也不枉齐相特意将自己送进宫来,为的,可不就是在关键时刻提点一二么。 而不同于栖月宫的焦虑不安,此时的泰和殿里,却是一片意料之外的死寂。 匆匆换了一身竹青色朝服的齐佑跪在大殿央,许是真的大病未愈,这个时候的他,并没有以往那种温儒雅的俊朗,反而是显出了在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憔悴,兼之行止匆忙,发髻和衣衫都带出了显而易见的凌乱,看起来竟是格外的落拓和失意。 强忍着胸口不断翻涌的一阵咳嗽,萧隐只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一双宛若黑曜石的眼在这一刻好似结上了千年的玄冰,连偶尔投射过来的一道视线都夹杂着寒透肌骨的森然雪意,令人不敢直视。而张德,则一如既往地垂首立于一旁,尽职尽责地充当着一个隐形人。 该说的他早就已经说完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掌握在大雍的一国之君,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人的心意。齐佑如何,大雍如何,端看他要怎么动处置了。如果连这一次都没能带来任何扭转局势的希望,那就注定是天意如此了。上天造化,又哪里是几个凡人轻易动摇得了的?他们,也无非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齐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殿跪了多久了。他只记得,自打他爬上这个左相的位置,已经有很多年,再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了。尽管在入宫的路上,他就打听到了寒枭自尽身亡的消息,可他自认为跟这事丝毫都不沾边,因此也就更加不懂萧隐将他宣召进来的意思。他看得出,这位天之骄子生了很大的气,而且,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然而,他依旧想不透,如此阵仗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自信,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一星半点儿实在的把柄,也不知道萧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齐卿,朕念在你为两朝元老的份上,给你最后一次会。”终于幽幽地开了口,萧隐的声音平淡冷静地仿佛凝了厚重冰霜的湖面,空荡荡的盘旋回响,叫人只是听着,都止不住生出浓重的不安之感来:“前次我大雍使节团在南诏境内遇袭一事,是否与你有关?”顿了一顿,他望向齐佑的眼神更加锋利如雪刃:“还有,你是否,跟南诏的安国公祁连域有旧?你们私底下,是否有过不可见人的交易?”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对峙 () 被这一连个问题打了个措不及,齐佑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当即便是重重地一叩首:“微臣不敢,还请陛下明察!” “不敢?朕都不知,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齐佑不敢做的!”抬便将案上一封书信给甩了出去,萧隐面色沉沉,依稀是一副怒极了的模样:“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亲笔字迹,免得到时候又说朕冤枉了你!” 他向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更何况,这一次要面对的角色还是齐佑这种老奸巨猾型的,该有的准备自然半点都不能少。其实这一纸信函已经落在他里很久了,只是其上的内容并没有太过敏感,而彼时他也没有要动齐佑的心思,所以就暂且压了下来。如今这个时候拿出来,倒是显得更加顺理成章了。 那封信只是一页纸的厚度,即便萧隐用了十足的力道,它也不过是轻飘飘地落在了齐佑跟前不远的地方。膝行几步将之捡起,齐佑才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整张脸的颜色就变了:“不知陛下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封书信?”他明明,是把它寄给了祁连域才对,为何以那人的谨慎,这封信还会出现在萧隐的?莫非打从一开始,它就没有被寄出去过么?还是说,祁连域直接就把自己给出卖了? “回答朕的问题!是,还是不是?”看着齐佑并不怎么好的脸色,萧隐忽然就觉得心头舒畅了不少:“然后,朕才会决定要不要告诉你,这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微臣遵旨。”慢慢地把的信纸叠好,齐佑整了整面色,这才沉声答道:“这的确是微臣亲所书。当年,微臣还只是户部尚书,曾向先帝谏言要广开商路,与南诏互通有无,因此才会跟安国公有了接触。这一点,陛下您也应该是记得的。”虽然,当时在先帝面前得宠的只有萧陌一人,但萧隐好歹也是二皇子,要探听到这些消息,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难度。 “这么说,你是在怪朕硬扣罪名给你了?”语调不善地反问了一句,萧隐怒极反笑:“齐卿,你以为朕是一个会信口开河的人么?如果只有这区区的一张纸,朕还会在这个时候特意宣你进宫?” “如果陛下有其他的证据,还请详细罗列出来,好让微臣一项一项地对应。否则,微臣绝对不会担下这莫须有的罪名。”不甘示弱地回视过去,齐佑全然没有半点要退缩的意思。一句句铿锵有力地说完,他只是平静地垂下了头,等着面前之人接下来的反应。 萧隐的确不是一个会信口开河的人,可同时,他也绝对不会小题大做。 自己上拿着的这一封,的确是他当年亲笔写给祁连域的,虽然最终目标确实是达成两国的互市协定,但其却隐含了不少他们两个人的小心思。尽管他有着十分的自信,认为不会被萧隐看出来,可谁知道,这个莫测的男人里会不会还掌握着其他。所以,该赌的时候总是要赌的,即使他不乐意,也不得不去下这个注。 “你还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讽刺地笑了一笑,萧隐的眼神更冷,说起话来也显得更加有条不紊:“实话告诉你,祁连域已经身首异处了,你觉得,你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够瞒着朕的么?卧榻休养太久了,总有些关键信息,是注定要被错过的。” 楚予珩是个极其谨慎小心的人。为了不在大雍国内激起民愤人怨,他的亲笔书信以及那些赔礼道歉的东西,均是通过秘密渠道送过来的。除了萧隐本人和几个心腹重臣,甚至没有其他人知晓这其的由来,更别说是久不上朝的左相齐佑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没有料到萧隐会来上这么一句,齐佑一时之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祁连域,祁连域他”死了? 这怎么可能?!堂堂南诏的安国公,声名显赫的第一世家的家主就说祁连域在南诏一遮天也不为过,怎么会忽然就死了呢?而且,到底是为什么,他居然连一星半点儿的消息都没有提前收到。祁家人都在做什么啊,就算安国公真的死了,至少他们还在啊,也用不着跟没头苍蝇似的,什么都做不了吧?害得他现在落得这么个尴尬被动的局面,连仅仅应付萧隐的咄咄逼人都办不到。实在是,太靠不住了。 “南诏前安国公犯上作乱,意图谋反,已经被南诏君上给处决了。”饶有兴趣地盯着齐佑的反应,萧隐故意一字一句地慢慢叙述着:“连同祁府满门,上下百余口人,统统被处以斩形。现在,南诏已经没有祁氏之人了。”倒是他这边,还有不少祁氏族人的尸体没来得及处理,如果齐佑要,他却是不介意给的。 说起来,那楚予珩也是个妙人。对跟了自己那么些年的臣子也能说杀就杀,说赔罪就赔罪,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的。相比之下,倒是他这个大国之主有些放不开了,考虑个事情还要假想个一二的,远没有人家的态度来得爽快。 竟然,已经被灭族了么?那么,他曾经留下的那些书信,现在肯定也都落在萧隐的了? 没有对祁家的事表现出过多的情绪,齐佑此时能够想到的,已经只剩下自己的安危了。他开始拼命地回想,自己在那些往来的信件都留下了些什么证据,是否,严重到萧隐需要对他动的地步。毕竟,事隔多年,好多东西的性质都不一样了,而祁家,又覆灭于谋逆这样的大罪。如果他还不好好处理,那祁氏的下场,就是他齐家的将来。他还不想,在这里就一败涂地,更不愿,让自己亲创立的基业就此毁掉。 “陛下,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泰和殿门口,执事小太监的声音悠悠响起,霎时就打散了一地纷乱的思绪。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萧隐给出了回复:“让她进来吧。”反正,对他来说,这个女人还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定。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问题的** () “臣妾参见陛下。rg雅吧”步履轻缓地入得殿来,换了一身浅绿色的素雅宫装之后,齐月柔的气质显得更加轻柔无害。径直在齐佑身旁跪好,她俯身便是一个大礼行下:“陛下龙体安康要紧,臣妾的父亲有何错漏,还请您直接发落便好,可千万莫要动怒太过。一旦圣上有所损伤,那臣妾父女二人纵是万死也难赎之一二了。” “看不出来,朕的贵妃即便身处后宫,这消息也是灵通至极的。”并没有直接叫起,萧隐只是冷眼瞧着跟前这父女情深的一幕,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齐卿才来了泰和殿没多久,朕也没有说什么,为何贵妃你一来就先告罪呢?却是显得朕有些不近人情了啊。” “臣妾并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是存心要探听前朝要。只是出于女人家的小心思,想着陛下和父亲都尚在病,不宜过度操劳,因此才来劝上一劝。”半抬了头,齐月柔半咬着下唇,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若是臣妾有任何举止或言语失当的地方,还望陛下千万体谅,稍加宽宥。日后,臣妾定会加倍小心,不致再犯同样的错误。” 萧隐吃软不吃硬,这一套,她是早就清楚了的。所以,即使本身的性格并不是这样,她在萧隐面前,也还是一贯放低了身段c做足了姿态的。无论何时,她都是柔柔弱弱c需要他保护和依靠的。她让这个男人深深地觉得,自己唯有攀附着他才能活着,他的一言,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rg这是她和云千雪为人处世的最大不同,也是她还活着后者却已然入了土的原因。 不过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已经开始越来越厌倦这样的做派。明明,她和云千雪一样,都是那么骄傲而富有自尊心的人。可在她表现的那么卑微弱小的时候,那个从小到大的眼钉却可以活得那么肆意而强大。就好比刚刚,哪怕她只是打探了一点点并不重要的小消息,她的夫君也会第一时间出言警告。而云千雪呢,那个不像女子的女子曾经一度领兵打仗,还屡屡涉足朝政事,到最后萧隐也不过是一笑置之。甚至,很多时候,她都能听见他对云千雪毫不吝惜的夸赞和欣赏。她很清楚,自己在他心里眼里,都无非是一个用于繁衍子嗣的花瓶罢了,所以才不需要有更多的能力。唯有他的皇后,才是他真正认定的发妻与挚爱,是他最终选择要携走完一生的人,所以,那个人能在他的身边,能与他并驾齐驱,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只可惜,老天那么残忍,又有多少时候,会让人轻易地如愿以偿呢?萧隐想要的太多,想要的太好,于是,他最后亲毁掉了这一切。恐怕连他自己都预料不到,有一天,他会成为害死云千雪的罪魁祸首吧?呵呵,原来有多恩爱,如今就有多伤痛。而从前渺小到从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她,却依旧活得好好的,这当真是一个极大的讽刺。也不知道如果云千雪泉下有知,会不会恨得想把她也拉去地狱受苦呢? “齐府的家风倒真是不错,教养出来的女儿不仅伶牙俐齿,还十分懂得忠孝二字呢。”语气越发的嘲讽,萧隐对于齐月柔的这些招数,却是已经看得有点生厌了。他很清楚这个女人今日是为了什么过来的,而所有的这些,却被她用那样冠冕堂皇的话语说得无比美妙动听,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好。他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愿再被一层华美的外衣所遮蔽,他要看的c要听的,是真相,是血淋林摆在他面前也不得不硬生生知晓和接受的东西。 齐佑和祁连域过从甚密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再不会有其他任何改变的可能性。可单单只是这样,却还远远不够他重重定下齐佑的罪名。正所谓放虎归山,遗患无穷,他既然已经这么大张旗鼓了,那说什么也得有所斩获才行。否则,这一次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后若再想搞什么动作,可就难上加难了。 “微臣惶恐。”事前并不知道女儿会过来,即便到了此时,也不清楚齐月柔下一句会蹦出什么,齐佑伏低了身子,几乎大半个人都要趴在地面上了:“微臣还是那句话,和祁连域私下的书信来往,只是出于两国贸易的考虑,并无半点私心杂念。微臣恳请陛下派人详查,以还微臣一个公道清白!” “详查?”撇了撇唇,萧隐质疑的态度格外分明:“你以为,你的那点底子禁得起朕亲自派人查看么?”的确,他头上除了多年前这一封无关痛痒的信以外,并没有其他详情实证了。可是,如果他铁了心去寻一个人的破绽,齐佑他,又有什么自信那么笃定自己不会被揪出来呢?这一点,其实尤其的可疑啊。 “而且,你到现在都只是在辩驳你和祁连域的关系。”一双积淀着复杂情绪的深眸幽暗沉郁,萧隐一字一句地继续补充着:“朕记得,朕一共问了你个问题的。”他说,他的确跟祁连域有过旧交,但是,并没有一丝一毫见不得人的地方。这些话,他来来回回重复了很多遍,可唯独,没有提及之前的使团遇袭之事。 这样的做法,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回避呢?不用说,他也大概能猜到了,借刀而后嫁祸给萧陌齐佑他,当真是仗着在南诏有祁连域这般的好帮,所以才变得异常的肆无忌惮么? 入殿以后,齐佑第一次抬起头来,缓缓地直视着上方高踞于王座之上的男子。望进萧隐的眼底,他显得平静而从容,似乎并不惧怕一时的回答不妥会给自己带来何等样的后患:“假如陛下所指的,是之前的使节团在南诏境内遇袭一事,那微臣便依然只有刚刚的那一个了。”暗暗地喘了一口长气,齐佑的嗓音稳如泰山:“没有,从来没有。微臣从来没有联合别国之人做出任何对我大雍不利之事。若有违背,愿受万箭穿心c永世不得轮回之苦!”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