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引》 正文 2.日暮潇湘 秋风微凉,院里又响起了萧萧落叶声,依稀能闻到几分萧瑟。 夜尽朝阳起,安逸宁静的夜晚总是格外的短暂,短暂的令人遗憾。而暮湘,则是贪婪的赖在床上,迟迟不肯起来。 人生最大的美事无非是吃喝睡,她爱吃爱喝更是极度嗜睡,俗不可耐的俗人一个。 “暮湘,起床了。”依稀能听见有人在敲着她的房门。 暮湘在床上转了个身,不管,继续睡。 “暮湘,快正午了。” 听这声音,似乎是北岩那猴儿。 她稍微挣扎了两下,好困,还是继续睡吧。 “啊!雾海先生来了!”北岩忽然大声喊道。 暮湘猛地睁开眼睛,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缓缓咽了口唾沫,对门外的人吼道:“北岩猴儿!你怎么不早说!” “啊,我逗你的。”北岩调笑道,“果真一说雾海你就怕了啊,我喊了那么久你都无动于衷,一说雾海你就醒了,看来此招甚是有用。” “你”暮湘语塞,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说,“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暮湘小女子一枚,在浮图楼十多年,天不怕地不怕,就连那德高望重的和尚楼主都敢捉弄,却独独怕那雾海。 都说雾海风姿卓绝,俊逸非凡,人道他清冷寡淡,却不知他生了一颗黑心。 犹记得那年她因没有记忆,又被和尚楼主带到浮图楼这么一个奇特之地感到迷惑,故而有些神思恍惚,呆呆愣愣的。 那浮图楼的和尚楼主很是亲切,对她颇为友善,说了一大堆阿弥陀佛神神叨叨的话,可惜那时她着实没记住几句。 他说,不要怕,你虽失去记忆,但能来到浮图楼便是缘分,这里所有人都会是你的家人。 他说,浮图楼处于六界之外,这里的人来自六界各地,但进入浮图楼的那一刻,便不属于六界,所以你不需有顾忌太多。 他说,以后你就跟着雾海吧,他会照顾你的。 岁月流转,如梦如幻,花开无声,花落亦无声。 她本是一缕孤魂,在六界兜兜转转不知多少年,恍然间有了归处,如镜花水月般,太过美好,虚幻飘渺。 懵懵懂懂的她,跟着和尚楼主见到了他口中所说的雾海。 仍记得那日风和日丽,微风吹落了几瓣桃花,桃枝在风中微摇。一个五官俊逸,面容清冷,风姿绝代的男子坐在桃树下品茶,他身着一袭浅蓝色衣袍,如墨如绸的发丝慵懒的用一根银丝带系着,衣袂带风,银丝带随亦微风摇摆,飘飘若仙。 彼时她是第一次见雾海,那时的他似是一个淡然出尘的仙人,后来才知道,他就是一披着仙人皮囊的黑心妖魔。 和尚楼主又跟雾海念叨了许多,她自然是什么也没记住,没多久他就走了,走之前还跟她念了几句佛理。 老实说,和尚楼主待人着实不错,就是太唠叨了,动辄就阿弥陀佛,佛法佛云的,贫僧来施主去的,这些她着实不爱听,短短一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 “你没有记忆了?”雾海拿起茶盏,淡淡问。 她点头。 他神情冷淡,那如幽古井般幽深的美目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过了许久,方开口道:“你的魂魄有残缺。” “魂魄残缺?”她疑惑。 雾海道:“人也好,妖魔也好,神仙也好,都是有三魂七魄。而你三魂缺二魂,七魄缺三魄。” 她一惊,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心想对魂魄并不了解,可缺了二魂三魄居然还活着,难不成她是传说中的活死人?又或者她其实已经死了?这里就是阴曹地府? “你没有记忆是因为魂魄残缺,想必你原是死过一次的,却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死透,只是失去了二魂三魄。”雾海那十分淡然的言语,完全是事不关己的口气,却像惊雷一般向她霹来。 她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合着她早已死过了,那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雾海大仙仙人!那我现在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她迫不及待的开口问,这谪仙一般的人自然是仙人了。 “活着如何,死了又如何?”雾海反问,那种轻飘飘的语气几欲让人抓狂。 她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早已是一锅糊了的粥,偏偏雾海这大仙不食人间烟火,往这锅粥里撒了盐。 “雾海大仙人”她斟酌着字句,哪知斟酌了片刻,脑子里那锅糊粥就洒了,便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说,“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现在是人是鬼啊?小女子虽是贱命一条,但死也想死个明白啊!” 雾海瞥了她一眼,那张俊脸似是万年不变的冰山,冷冷淡淡的。他缀了口茶,道:“你若是死了,自是去冥界地府,等待轮回转世。而浮图楼立于六界之外,这里的生灵没有生死之说。” 她半懵半懂,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合着自己这是不死不活,真是成了活死人了。 “雾海大仙人,这浮图楼究竟是什么地方” “时间久了你自会知道。” “能稍微透露下么?”她不耻下问。 “即使我说了,你那脑子也理解不了,所以我不想多费口舌。”雾海又浅缀了一口茶,云淡风轻。 “大仙”她承认此时脑袋有丁点混乱,但也不能这么侮辱她吧。 雾海冷冷瞥了她一眼,锋利如刃,道:“你那鬼称呼听得我难受,以后你既跟着我,唤我先生便是。” “是,先生。”她低头恭敬道,完全被雾海的气势震住了,能屈能伸才是小女子。 微风拂过他的脸颊,他绸缎般青丝在风中微动,几瓣桃花落在他发间,为他浓重的发丝点缀了一笔艳丽。他倚着身子,把茶盏放回小桌上,轻喃道:“暮湘。” “暮湘?” “你腰间的金铃,内壁刻了一个‘湘’字,此字应与你过去有渊源,你来浮图楼时正值日暮时分,以后你的名字便唤作暮湘了。” 她大惊,雾海居然知道她腰间金铃内壁刻着的字,真是神通广大。 那金铃自她有意识来就一直如影随形,她对那金铃总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或许真与她过去有渊源,大抵是她曾经的珍视之物吧。 暮湘,日暮潇湘。 日暮花落,一池潇湘水。 为何总有一种说不尽的幽幽萧条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雾海沏了一杯茶递给暮湘,暮湘诧异地接过茶盏,着实感动,这先生当真是菩萨心肠的仙人啊,知道她渴了特意给她斟茶。 她满怀感激的一饮而尽,但在茶入口的那一刻,立马喷了出来。 “先生你在茶里放了什么!”暮湘哀嚎着,又酸又苦又辣,各种奇怪的味道在口舌间蔓延,那种滋味着实生平难遇。 后来北岩与她说过,雾海喜品茶,却根本尝不出茶的滋味,是个地地道道的味痴。雾海常研制出新的茶品让他人品评,看他人喝茶时狼狈的样子,这是他的恶趣味之一。 雾海淡淡看着手中的茶,道:“看来味道还需要改进。” 暮湘满脸狼狈,心里有千种情绪翻腾,忽然意识到这个外表如仙人一般的先生内心并非那么良善。 “先生。”不远处忽然一人走来,长得很精瘦。 来人看雾海身前有一女子,便看了暮湘一眼,她那梨花带雨的狼狈模样,让他忍俊不禁捧腹笑了出来。 暮湘狠狠剜了他一眼,笑什么笑? 他似是察觉到暮湘不善的目光,止住笑意道:“这姑娘就是楼主说的人?当真是个有趣的人儿。”他特意强调了有趣两个字眼。 雾海低头沏着茶,头都不抬,冷冷淡淡吩咐了句:“北岩,来得正好,带她去安置吧。” “好的,先生。” 说罢,北岩就领着暮湘去住处,一路上他总时不时偷偷回头瞥她,每每回头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几次三番后,暮湘终是忍不住了,僵硬地挤出笑容,不满地问他:“北岩公子,请问何事如此好笑?” 北岩听后愣了愣,脸上颇有几分歉意,他挠了挠脑袋说:“抱歉姑娘,并非是你好笑,只是想到以后多了一个同伴,感到高兴而已。” “你方才那笑哪像是高兴的模样!”那根本就是贼笑。 北岩不停挠着脑袋打着哈哈,颇有几分猴儿样。 见他迟迟不回答,暮湘冷笑两下,皮笑肉不笑地逼问:“北岩兄弟,你方才为何笑得如此阴险?” “因为想到以后不再只我一人受雾海的折磨了”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暮湘听后不禁浑身发抖,再次为她的将来担忧。 “雾海先生有那么可怕么?”想起之前让她喝的那盏茶,那天人之姿的先生,莫不是有折磨人的癖好吧? “其实先生玉树临风,风姿卓然,见识博远,整个浮图楼都难找出比他更出色之人了。”北岩信誓旦旦,“只是有些奇怪的嗜好罢了” 奇怪的嗜好,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你可知,过分出色的人,往往有些让世人难懂的嗜好。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山花烂漫,落英缤纷,有一人于花间对她这么说过。 往后几年与雾海朝夕相处后,才知道北岩所谓的“奇怪的嗜好”是指什么,雾海哪是嗜好奇怪,那根本是人不可貌相,表里不一,性格恶劣,人面兽心万语千言总不及雾海一人! “暮湘,别发呆了。”北岩的话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我可没吓你,雾海说了,今日午时三刻前我们要出发,误了时辰你可惨了。” 雾海生气的模样暮湘着实不敢回想,她连忙起身。 萧萧落叶在院里沙沙作响,带着无限的柔情,落了一地寂寥的黄叶,如泣如诉,如诗如画。 北岩看着院落里那阑珊处的银杏,眼眸深处涟漪流转,似有几分惆怅。 “这株银杏是我当年进浮图楼时种下的,如今已成参天大树,落了有三十六次了。”北岩说,语气里是罕见的惆怅。 “原来你来浮图楼已经三十六年了,没想到你都这么老了。”暮湘漫不经心回,北岩猴儿今日颇有几分酸书生样儿。 她看北岩神情不大对,仔细想想,北岩的模样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在浮图楼待了三十六年,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了。 这年岁,在人间都是古稀之年了,都半只脚踏入棺材了,着实不小了。他平时总是猴儿那般顽皮好动,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可却忘了他的年岁已经是老人家了。 北岩此刻的神情是那样落寞,似是看尽浮沉,空空寥寥,无可奈何。他本就精瘦,此刻的背影忽然呈现出一种苍老感,像一株苟延残喘的枯木,岁月流逝,年华也消逝,只余下空空皮囊,那不是她所认识的北岩。 暮湘不愿再看他这般颓败的姿态,猴儿就该是肆意洒脱的,便急忙拉着他走开。 一时间沉闷得令两人窒息,暮湘撇嘴道:“北岩,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雾海在等我们呢。” 他嘴角牵强笑笑,忽的问道:“暮湘,你可有什么心愿?” “有啊,我想吃尽世间美味,喝遍世间美酒,昏昏睡去长醉美梦无人叨扰。” “果真胸无大志,难怪人间常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北岩揶揄,语气稍稍恢复了平时的调调。 “我本就小女子一个,女子与小人我去全占了,何需有大志?大志在你们男儿胸中就够了。”暮湘笑着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看北岩被呛得不知该说什么,暮湘便嘲讽道:“猴儿你现在真活脱脱成了一酸书生,你的大志莫不是一举高中,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我的大志早已忘怀了,而我的心愿,这一生恐是无法实现了。”北岩语气极轻,似是要消逝的鬼魂,软绵绵轻飘飘的。 暮湘勾起嘴角,指尖绕着一缕青丝,不停玩弄着。她眼眸上挑,漫不经心道:“谁说你没大痣了,你脚下不就有一颗痣么,正好还挺大。” 北岩愣了一下,不由瞪大了眼,大惊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脚下有有一颗痣的!” 暮湘露出诡异的笑容,道:“你洗澡时候我看到的。” “暮湘!你到底是不是女儿家啊!哪有女儿家偷看男的洗澡的!”北岩几欲抓狂,“你你你你说,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偷看到的,你还偷看了什么!” 暮湘吐了吐舌头,不语。 看北岩又恢复到原本的样子,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猴儿深沉了片刻就被打回原样了。 至于偷看洗澡的事,她总不能跟他说,是自己当初看错澡堂,迷迷糊糊进了男澡堂,无意中看见的吧。 这种只会越描越黑的言论,还是不说为好。 “真慢。”雾海早已在门口等着他们。 “先生。”二人齐齐对雾海恭敬行了一个礼,便跟着他走出了浮图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魔族乞丐 不同于浮图楼的秋色萧萧,人界正是阳春三月天,春风和煦,鸟语花香。 楚国淮河边杨柳拂岸,柳枝儿依依在水里荡漾,搅乱了一池碧波,荡起几丝婀娜的涟漪。 暮湘和北岩坐在淮河边的小楼里吃吃喝喝,听曲赏景,好不乐乎。 “都说楚国有三宝,淮河水,和田玉,松花糕。这松花糕绵糯清甜,细腻油润,入口即化,当真是人间绝味啊。”北岩塞了一嘴的松花糕,一脸满足,啧啧称赞。 “三宝?楚国还有双绝呢,你可知是哪双绝?”暮湘拿起一块松花糕细细品尝,当真美味。 “暮湘你可别唬我,我前次来楚国是十九年前了,那时你还没进浮图楼,这是你初来楚国,怎会知道的比我还多?”北岩又塞了一嘴松花糕,满脸油腻腻的,他满不在乎的用手擦了两下脸,脸上又多了几道油腻腻的痕迹,活脱脱变成一只花猫。 暮湘入浮图楼仅十七余载,资历在整个浮图楼中都算浅的。 “这可不是我胡诌的,前些天我们在这儿吃松花糕时,隔壁桌的客官可讨论这‘楚国双绝’讨论的不亦乐乎。”暮湘撇开眼不看北岩,她有预感再看下去就要被北岩的花猫脸逗笑了,她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桌子,示意几日前就是那里听到的。 “得,那你说,双绝是什么。”北岩似乎有些不服气。 “楚人道,绝代佳人安华公主,倾国倾城,长袖善舞,十五年华一曲霓裳羽衣舞,惊艳五国。绝世公子柳少阳,三岁做赋,五岁出策平北蛮,七岁舌战五国鸿儒,举世无双,惊才绝艳。”暮湘转述着那日里听到的话,心里对那位柳少阳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照那人的话来说,柳少阳今年估摸着有二十岁了,年少成名的神童,如今也该成为绝世佳公子了。 “不就两小孩么这楚国公主一舞倾城,可倾国倾城又如何,总抵不住岁月变迁,美人迟暮。再说了,这美人我可是见多了。”北岩撇了撇嘴,那油亮亮的嘴撇得实在有趣,像一只没吃到好东西的猴儿。 他盯着暮湘手里的松花糕,双目泛光,“暮湘,那可是最后一块松花糕了!” “最后一块,我吃完了。”暮湘把盘里最后一块松花糕塞进嘴里,喜滋滋道,“口是心非,你们男的不都喜欢美人么,你平日里见着美人眼珠子都盯得直直的,不愿意挪开。” 没吃到最后一块松花糕的北岩有些不高兴,又听暮湘这般诋毁他,便开始如往常那般调侃她。 “毕竟天理循环,异性相吸嘛。你可别跟我说你对那劳什子神童柳少阳没兴趣,看你说他时脸儿都开花了。别的不说,你平日里偷偷看雾海的次数就比看我多。”他一脸笃定。 暮湘听后差点把嘴里的松花糕喷出来,北岩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觉得她对雾海有意思? 老天作证,虽然雾海生得确实俊逸非凡,天人之姿,又才华横溢,博闻广识,超群绝伦,她对他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但仅此而已!她可不敢对他有半分非分之想啊! “猴儿啊猴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暮湘严肃道,还好雾海在楼上,要是让他听了这话,岂不是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啧,雾海这次的事儿还没谈完么,我们都吃了三盘松花糕了,现在好生无趣。”北岩恹恹道。 “不会是没谈成吧?”都过了两三个时辰了,还没见楼上有动静。 “别担心,雾海出马,单靠他那张脸就能搞定一切。”北岩道。 “可这次生意对象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难不成他一把年纪了还好男风?” 北岩凑过身来,鬼鬼祟祟道:“暮湘你有所不知,楚国人杰地灵,许多男子生得比女子还水灵,所以听说这里很盛行哎呀,谁砸我!”随着北岩的鬼叫声,一根筷子掠过北岩的脑袋。 “下次再在背后议论我,这筷子就会直接穿过你的脑袋。”暮湘回过头去,只见雾海从楼上踱步下来,脸色冷冰冰的,语气比平时还寒上几分,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先生,我们错了,我们刚刚是太闲了,所以”北岩连忙低头认错。 什么“我们”,暮湘恨恨咬牙,北岩这猴儿你别把我也扯进来啊!我是无辜的! 她立马对北岩使眼色,北岩则一脸得意,似乎在说你别想置身事外看好戏,我死也要把你拉下水做垫背。 雾海冷冷瞥了眼前两个不省心的人,道:“你们要是觉着太闲,我不介意找点事让你们做。” “先先先生!”暮湘连忙赔笑,扯开话题,“生意谈成了没?” 她可不敢想象雾海给他们找的事会是什么“好事”。 “这不是废话么,先生亲自出马,有哪次没成功?”北岩立马搭话,那见风使舵,拍马屁的功夫真是日益渐进。 雾海只是淡淡回眸,不置言语。 楼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一个头发鬓白,满脸颓唐,步履有些蹒跚,约莫四十年岁的老人走下楼,正是他们这次的生意对象,宋老爷。 宋老爷对着雾海毕恭毕敬的行礼致谢,道:“吴公子,明日我在府里设宴恭候您,事情就拜托了。” 吴公子是雾海的化名,雾海在浮图楼外总是用这个称呼。 雾海面无表情,微微点头表示听到了。 暮湘看着宋老爷离去的背影,心里细细盘算着,明日的伙食费又能省下来了,真是极好的。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的打闹声,北岩兴冲冲的去看热闹了,暮湘不敢与雾海单独相处,也紧跟北岩身后,还随手在闲置的桌上抓了把瓜子,这类凑热闹的事情他两最爱干了。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身子瘦削,头发乱如鸡窝的乞丐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喃喃念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围着他,各个面目不善。 “臭叫花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离我们镖局远一点,不要总在这里乞讨,坏了我生意。”一个大汉不屑的踢了那乞丐一脚,那身子瘦弱的乞丐痛得直在地上打滚。 暮湘嗑着瓜子,心里叹息,这戏码,真是老套 她望了北岩一眼,北岩对她耸耸肩,似乎在告诉她,这类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不要擅自插手。 可是看这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的画面,暮湘心里着实不好受,正当她想冲出去缓解场面的时候,北岩却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他步伐昂扬,背影带着几分坦坦荡荡的浩然正气 围观的众人皆以为北岩是个江湖大侠,要一展拳脚功夫,与恶霸斗个你死我活。 北岩走到那群彪形大汉面前,却是咧嘴笑着道:“几位大爷,这小乞丐也是为了生活,怪可怜的,各位大爷手下留情吧,积点善德。” 围观众人顿时大跌眼镜。 暮湘却是惊叹,这北岩平时看起来那么怕事,那么不靠谱,关键时刻还是有些胆魄的,北岩在她心里的形象瞬间高大了一些,至少比手里的瓜子高了。 那群大汉面露愠色的看着北岩,纷纷撩起了袖子,暮湘心想北岩要遭殃了,正在她准备为他念经祈福的时候,北岩忽然掏出一锭银子,大汉们动手的姿势也停了下来。 “各位大爷,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善人,饶了这小乞丐吧,这就当是谢礼了。”北岩道。 那大汉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儿,急忙拿了那银子,随和道:“小兄弟说的不错,我向来主张以和为贵,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说着便领着手下一群大汉离开了。 走得倒是够快,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有了银子就是好办事,暮湘心里长叹一声。 看人群渐渐散去,暮湘走到小乞丐身边,他长得极其瘦弱,乱糟糟的头发跟鸡窝似的,看起来有些疯癫。 小乞丐抱着头缩在地上,满眼惶恐的看着暮湘,他那双眼睛生得极其好看,如璀璨的星河,星罗棋布的明光,一时间竟让人看得入了迷。 “你你没事吧?受伤没有?”暮湘问。 “鬼!鬼!不要靠近我!你是鬼!”他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疯了一般的大叫着。 暮湘一愣,她长得有那么面目可憎么? 北岩则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暮湘,他说你是鬼诶。” “我”暮湘一时语塞,真是好心没好报! “小姑娘,别在意,他就是一痴傻,在这里乞讨多年了,因为怕生,见了不认识的人都喊鬼。”一位和蔼的老婆婆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馒头,递给了小乞丐,“饿了吧?快点吃吧。” 小乞丐看到馒头,满眼发光,孩子气的啃着馒头,一脸满足。 “婆婆,你认识他么?他是痴傻?”暮湘好奇心突然涌起,这小乞丐看起来有点疯癫,竟是有痴傻之症。 “他也是个可怜的娃儿,有痴傻之症,整天疯疯癫癫的,总被人欺负,我见他可怜,时不时会施舍他几个馒头。”老婆婆摸着小乞丐的头,此刻的他就像只温顺的小猫,“小白,慢点吃,别噎着了。” “他叫小白?”好奇心旺盛的暮湘对这小白实在充满了兴趣,“他是哪人?怎么会有痴傻之症?” 北岩贼兮兮打趣道:“暮湘,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问这问那的。” “去去去,我只是好奇,总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虽然全身脏兮兮的,但依稀能看得出曾是个英俊的少年,尤其是那双美得夺目的眼睛。 浮图楼之人在世间搜罗万千梦境,干他们这一行的,对有故事的人总是充满兴趣。 北岩仔细打量着小白,他在浮图楼多年,看遍了世态炎凉,也看尽了沉浮的故事,以他多年的眼光来看,也觉着小白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婆婆则安详的笑着,“看得出来,姑娘也是热心肠的人,我也不知道这孩子从哪儿来,几年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样痴痴傻傻的。但这孩子心眼好,自己都吃不饱了,还时常给一些野猫野狗喂粮食。” “小白,这个拿去买些吃的吧,我不是坏人。”暮湘露出甜美的笑容,很是亲切地掏了一锭银子给他,就算是痴儿面对那么美好无邪的笑容,也该能感受到她的好意。 暮湘认同凡事唯心,痴傻并不是没脑子,他们对世界也有自己的认知,他们的世界是很单纯的,他们能敏锐觉察到别人的友善与恶意。 北岩惊叹,平时一毛不拔,吃饭喝酒总是蹭他的暮湘,居然会这么好心! “鬼鬼鬼”小白抓着馒头远离暮湘,全身都在哆嗦,满脸恐慌,比之前恐惧更甚,他发狂一样大叫,“小紫小紫快来!小紫小紫你你快出来!有鬼唔啊啊啊啊” 暮湘拿着银子的手就那么停滞在半空中,整个人如石化了一般,她完美无瑕的笑容也变得僵硬 天地良心,她虽然说不上什么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大美女,却也是清秀脱俗的佳人一枚啊!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看着北岩在旁边捧腹大笑,笑得丝毫没有形象可言。 暮湘心里几乎是崩溃的,不由得叹息,罢了罢了,自己不跟痴傻一般见识。 “北岩,暮湘,走吧。”雾海在背后喊他们。 暮湘只好愤愤离开。 “那小白真不是人!他眼睛怎么生的?我那么清丽脱俗的美女好心帮助他,他居然说我像鬼!”暮湘跟在雾海身后,忍不住在抱怨着。 “他眼睛生的很好看啊,群星般璀璨的眸子,我倒是觉得他眼光着实不错,看出了你是人面兽心的女鬼。”北岩揶揄。 “他的确不是人。”雾海淡淡说着,语气没有波澜。 暮湘一愣,今天雾海真是体贴啊,居然还会安慰她。 “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北岩问。 “字面意思,他不是人,我没猜错的话,他是魔族。” 暮湘方才的感动立马烟消云散,雾海就是雾海,他说话总是直接的,不带感情的,永远都在陈述事实,绝不会为他人着想。 雾海识人的能力很是准确,他这般说了,自然不会有错。 “魔族不该在魔界么?没事跑来人界做乞丐体验生活么?”暮湘问。 “暮湘你傻啊,都说那小白有痴傻之症了,肯定是迷了路来到人界,然后回不去了。”北岩一本正经分析道。 暮湘白了北岩一眼,她就是随口说句玩笑话,没想到北岩还当真。她想起了那双星辰般的眼眸,那苍白瘦削的身子,以及喊着“小紫”的孩子般的呓语 “那我们要不要去魔界报个信,让他们来失物招领一下。” 北岩无奈摇头,“太天真了,你知道他是魔界哪里的魔族么?魔界可不比人界小,大海捞针啊。” 暮湘没去过魔界北岩比暮湘资历深,去过魔界数次,对魔界也颇有了解,当下就摆出了前辈的姿态。 “你们很闲么?”雾海冷冷回眸,“既然你们对那个魔族那么有兴趣,不妨自己去探索下他的过去。” “不不不,先生,我对那小乞丐一点兴趣都没有!”北岩立马否认,“我一个大男人没事怎么会对男的有兴趣?我又没有那方面嗜好。” “这是给你们布置的的功课,这次离开楚国前你们把他的过去调查清楚,省得你们每天无所事事。”雾海淡淡道。 暮湘和北岩心中哀嚎,逃不过了 日暮将近,淮河被染上了绯红的暮色,暮湘和雾海都在叹气,他们知道雾海说一不二,他们不得不去调查小白的过往。 只是不知,那个魔族之人,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过往呢? 三人的影子斜斜的拉在身后,落在铺满碎石的石子路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莺歌蝶舞 “小白,男,出生年月不详,真名不详,不详,不详,不详”北岩叹息,“我们该从何查起啊!” “猴儿,你的脑袋怎么真跟猴儿似的。”暮湘也在叹息,却是在为北岩的木鱼脑袋叹息,“雾海这么说,显然不是让我们用平常方法去查他的过往,我们又不是情报贩子,何必做搜集情报这类活儿。” “你是说”北岩恍然大悟,“雾海让我们进入他的梦境,去了解他的过去?” 暮湘点头,“雾海说,这是给我们的功课,想来是想看看我俩跟了他多年,入梦的能力学了多少。” “暮湘,看你平时呆呆傻傻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脑袋还挺管用嘛。”北岩吃惊地看着暮湘。 “关键时刻才能看出谁是聪明人。”暮湘白了他一眼。 浮图楼位于六界之外的虚空之境,虚空之境虚无幻渺,六界众生皆无法进入,唯有些许脱离六界的生灵方能进入。 浮图,佛也,新人曰物他也,古人曰浮图也。 佛法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浮屠即浮图,楼名曰浮图,似是与佛有些渊源。 然而暮湘在浮图楼多年,除了有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和尚楼主,一大堆世间罕有的佛卷古籍,以及和尚楼主房里的青灯古佛,袅袅烟香外,其余地方与佛家真没啥关联。 浮图楼不是以普度众生,宣扬佛法为宗旨,也不是以救济苍生为己任。浮图楼里汇聚了形形色色的人,因为楼主是个虔诚的和尚,所以信佛的挺多,但一心向佛,皈依佛门的却是寥寥无几。 浮图楼上上下下也就百余号人,平时都各自游历六界,去搜集芸芸众生的梦境。 和尚楼主说,浮图楼能立于虚空之境,靠的就是芸芸众生的梦,唯有那拥有强烈情感的梦境,才能让虚无化为现实。 他们似是闲云野鹤,游走于六界,潇洒快意,可看过无数的梦,看尽沉浮,看尽苍凉,有时候也会怀疑,他们如今的人生是否也是醉梦一场? 脱离六界,无处可去,与孤魂野鬼又有何异? 笑叹我命如浮萍,轻若鸿羽,漂浮几许,浮生若梦。 夜色如水,街面上灯火通明,流动的人影交织着,重叠着。 楼台亭阁里传出悠扬的琴声,如丝如缕,如痴如笑,绵绵情意如春水一般荡漾,那是对情人的低喃爱语。淮河边的柳枝依旧婀娜,亭亭玉立,在月光映衬下,多了几分窈窕。 小白形单影只坐在桥头,褴褛的衣衫,单薄的身姿,那双幽幽的星眸映着无数明灯,美得令人心悸,比天上的群星还要璀璨夺目。 一只翩跹飞舞的紫色蝴蝶从他身边飞过,在他脸颊绕圈,震动的蝶翅上依稀带着花粉的香味,那香味萦绕在小白鼻尖。 “小紫。”小白呆滞的脸上绽出了花一般的笑,嘴里却是笨拙地念着,“小紫,小紫” 紫蝴蝶在他身边绕了几圈,似是在跳着曼妙的舞蹈,婀娜动人,轻盈多姿,最后翩翩停落在小白的肩头,似是依偎在爱人肩上。 “小紫,我们回家,回家”小白把紫蝴蝶包在手里,那么小心翼翼,好像手中的那只蝴蝶,就是他全世界最重要的珍宝。 “他还有家啊?”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北岩正鬼鬼祟祟地趴在那里观望着小白。 同样趴在草丛中的暮湘嘴角上扬,笑得很是诡异,“有家是好事啊,他一回家肯定就是睡觉,然后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他的梦境了。” “暮湘,我们为什么像是在做贼”北岩满脸不自在,“我们需要这么鬼鬼祟祟么!” “你懂什么,小白他一见生人就喊鬼,我们贸然接近他只会打草惊蛇,唯有等待时机成熟,伺机而动,才能一举而获,这是战略。”暮湘说地头头是道。 “可我看到的是只有你接近他的时候,他才喊鬼啊,说明他头脑没有那么傻,他还是很清醒的!”北岩一本正经。 “请你以一种团成一个团的姿势,然后慢慢地以比较圆润的方式,离开我的视线。”暮湘笑盈盈道。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这是在叫我滚。”北岩白了她一眼,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快起来,你再趴着他就要走远了。” 暮湘远望,小白那单薄的身影果然越来越远,他太瘦削了,走起路来飘飘荡荡,似是一抹随时都会消散的幽魂。 月上枝头,树林里树木婆娑,长夜寂寥,唯有枝叶沙沙作响,树影交错。晚风微抚,带着几分冬日里的凉意,一座破旧古庙伫立在树林深处,小白跌跌撞撞走进了那座古庙。 这残破不堪的古庙,屋檐全无,只剩断垣残壁,无法遮风挡雨,却是他的安身之处。 暮湘却能理解小白的感受,一个人风雨飘摇,能有一个安身之处,足矣。 他躺在破庙里,望着满天繁星,喃喃道:“小紫,你看那是北斗七星,天枢c天璇c天玑c天权c玉衡c开阳c瑶光,七颗星连起来就像舀酒的勺子。那边那颗极耀眼的星辰是荧惑星,荧惑守心,大凶之象,是不是要有战事发生了” 不同于平时笨拙局促的语气,说着星相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满天的星辰映在眼眸里,星光流转,流光溢彩,一时间绚烂如画。 “你确定他是痴傻么?人家都会看星相。”蹲在墙角的北岩感叹道。 暮湘抬头仰望天空,只见夜幕中,满天的星海,星辰浩瀚,璀璨无比,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星相她自是没学过,北岩也没学过,观星占卜本就是极难学c极需要天赋的一门学术。学得精的是占卜大师,通天晓地,预言未来,演算命运,全能全知;学的渣的是神棍,口才好些的,还能靠嘴皮子忽悠忽悠人,糊糊口。 “他莫不是胡诌的吧。”暮湘低语,“你小声些,我们要等他睡着,安静点。” “他刚刚说了荧惑守心。”北岩面色凝重,“看来天下要有大事发生了” 到时候又会是战火纷飞,狼烟滚滚,千军万马踏破山河,又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 百姓,永远是乱世之中最无辜之人。 荧惑守心 “就算小白所言都属实,那又不是你的天下,你那么关心作甚?”暮湘不以为然,颇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人界五国看似相安无事,但迟早有一方会打破这局面,到时候免不了烽烟四起。” “我会担忧,因为我曾是人。”北岩淡淡道,声音有些缥缈,似是袅袅烟云。 暮湘一愣,浮图楼里汇聚着形形总总的人,来自六界,她从没过问过北岩的来历,原来他是来自人界么? 凡人的寿命是那么短暂 她想起前几日离开浮图楼,北岩曾无比惆怅,凄凉看着落叶萧萧的景象,满脸的苦涩,苦涩的源头便是由此而来吧。他在浮图楼多年,原本的亲人友人,大抵也都一一逝去了,独留他一人。 原来,他那时候是在哀伤么 “众生皆苦。”暮湘感慨着。 “和尚楼主的话你倒是都记住了。”北岩自然知道这句和尚楼主总挂在嘴边的话。 “这么说来,雾海是从哪来的?他是什么身份?”暮湘一时好奇。 “没人知道。”北岩道,“雾海自己不曾说过,别人问他也不说,约莫只有和尚楼主知道他的来历。” “猴儿,那你以前是哪个国家的,楚国?齐国?梁国?” “是夏国。” “夏国的哪儿啊?家住何处?有几口人?可有兄弟姐妹?有儿女么?”暮湘喋喋不休问道。 北岩终于被她烦怕了,“别问了,谁没有一些过往啊,我都没对你追根究底过。” “我没啥好说的啊。”暮湘嫣然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惆怅,她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金铃,迷茫道,“你知道的,我没有记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过去于她来说,不过一片茫茫烟云,唯留下腰间的一个金铃,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北岩缄默了,他们平时总是嬉笑打闹,相互斗嘴,相互调侃,不气死对方不罢休,活脱脱一对损友,可提及过去,气氛却格外凝重。 北岩有不愿提及的过去,可暮湘连过去都没有 天上的明月格外清明,月光却带着几份冷清,林中几缕萤火飞舞,如梦如幻。 “他好像睡着了”北岩听闻里面没了动静,便道,“我们偷偷潜进去。” 两人蹑手蹑脚,小心翼翼潜进了破庙,小白已经安然熟睡,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北岩掏出腰间的玉笛,道:“我奏乐,你入梦,就这么定了。” “定什么定啊,我一个人进入他的梦境,哪还出得来?”暮湘道。 入梦的时候,音律是极其重要的一环。进入他人梦境是非常凶险的事情,在里面极容易迷失,需要靠音律的力量找出正确的道路。 “可你只会抚琴,这里没有琴,只好我负责音律了,有我指引,肯定没事儿。”北岩拍拍胸脯,很是笃定。 “少唬我,雾海说过,在梦境中方能用音律找出正确道路,再者你吹笛的天赋着实一般。” “雾海也说过,有人在外用音律指引接应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何况你弹琴的本事比我还凑合。” 雾海带着他们的时候,多数时候分工明确,一人在外焚香礼乐,一人跟着雾海进入梦境,雾海吹得一手好箫,在梦境中无论身处何处都能找到正确的路。 外面有人用音律指引这条显然不适用于雾海,雾海的本领通天,无需他人帮衬,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安然出梦。 三人一起进入梦境时,雾海好几次嫌他们二人碍事,又或许是恶趣味发作,把他们丢在梦境中自生自灭,他们往往要经历九死一生的地狱场景,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万幸保住一条小命,伤痕累累方能找到出口。 雾海是天赋异禀,他修为高深,又精通音律,尤擅长箫,闻者无不叹服,曲意切切,音色动人,当是天籁之音,令人痴狂。他的曲中自有灵气,曾一曲让浮图楼中的一池含苞的莲花怒绽,惊艳四座,那奏乐水准在高手云集的浮图楼也是无人能及。 北岩和暮湘的本事就着实一般了,音律方面的天赋着实是天定的,他们苦练多年,技艺虽说是略有大家风范,却总是少了些灵气。 他们二人争执不休,一起入梦自是出不来了,倘若一人入梦,梦里的人多半九死一生,极有可能在梦境中归天了。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忽的传来女子幽幽的话语,那本是极为动听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寒意。 暮湘和北岩面面相觑,这里啥时候多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十分貌美,眉眼如画,顾盼生姿,朱唇粉面,体态婀娜,一袭紫衣翩跹,很是娇美。她站在小白身前,神情不善,面露寒光,望着眼前动机不良的两人。 暮湘一愣,眼眸微动,了然道:“你是小紫?” 女子轻抿朱唇,目光极是锋利,道:“你怎么知晓我的名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暮湘顷刻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那只紫色的蝴蝶是了,你是妖,是蝶妖。” 女子轻笑,笑容极为妖艳,“我是妖又如何?我叫紫吟,来自妖界。你们方才想对小白做什么?再不回答问题,我就要了你们的命。你们应当知道,妖魔杀人可是不眨眼的。”那语气阴冷至极,充满了杀意。 “哎姑娘何必那么凶恶,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们。”北岩满脸无奈,“我们游走六界多年,见到的妖魔鬼怪多了去了,凡人或是惧怕你们,我们可不会啊呀!暮湘你做什么!” 暮湘狠狠踩了北岩一脚,示意他闭嘴,要真是惹毛了那蝶妖,他们两就完蛋了。 平时仗着雾海撑腰,他们自是妖魔鬼怪都不惧怕,嚣张跋扈惯了,可此时雾海不在,单凭他两三脚猫的功夫和浅薄的修为,不是拿自己的小命给对方添下酒菜么。 她嫣然一笑,“紫吟姑娘,你别听他胡诌,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进入小白的梦境之中,去探求他的过往。” 紫吟紧绷的脸稍稍缓和,她性子柔和,本就不是凶煞之人,方才见二人意图对小白不轨,才面露敌意。 “你们回去吧,我不会让你们进入他的梦境之中。”她淡淡道。 “姑娘,实不相瞒,我们也知晓,不经本人同意,贸然进入他的梦境非常无礼,可小白的情况与他人不同”暮湘道。 雾海布置的功课,若不能好好完成,后果难以想象,必须硬着头皮上。 “你们也觉得他是痴傻,所以看不起他么?”紫吟淡淡道,“真是可笑,你们一个个表里不一,狂妄自大,自命不凡,殊不知自己有多虚伪。只有小白,才是真真切切的,他比你们都纯粹,他比你们都真实。” 暮湘犹疑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姑娘你可知,小白是魔族” 紫吟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看到紫吟的神情,暮湘心中已有主意。 “姑娘想必也认识他不久,小白虽然痴傻,但心地纯良,姑娘有没有想过他为何会变得如此?魔族之人为何会流落人界?”暮湘看着女子的双眸,目光诚恳,“姑娘,我们知道窥人隐私的行为让人不耻,却是真心想帮助小白,若我们知晓他的过去,说不准还能治好他的痴傻之症。” 北岩不得不佩服,暮湘那忽悠人的本事真是日益渐进,果然吃得多了,嘴皮子也在长进。 紫吟沉默了,蝶翼般的羽睫微微下垂,过了许久,才轻颤羽睫,问道:“你们真有办法治好他?”语气那么柔软,无限柔情在她心中化开。 她想起了多年前,花开遍地,这个痴痴傻傻的呆子,不停地追着她,唤着她的名,小紫,小紫 她恼了,施法卷起一阵大风,把他吹得风中缭乱,也吹乱了无数飞花,漫天花舞。 他在那里呆呆笑着,笑得那么单纯美好,轻喃道,小紫,真好,你没有走啊 她怔住了,那是她初次心动的瞬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梦境之中 真有办法治好他么?那无限情意的话语,暮湘不敢回答,她不敢轻易许诺。 情到深处自是痴,紫吟也是个痴儿啊。 见暮湘不回应,北岩正色道:“我们尽力,如果他是天生痴傻,我们也无能无力,若不是天生的,我们会找出他变痴傻的原因,也许有办法” 紫吟呆立在原地,紫色的倩影带着几分萧瑟,半晌后,她笑了,笑得有些寂寥。 “那就拜托了。”紫吟微微颔首,躬身致礼,双眸盈盈,“若二位能救治小白,我感激不尽,自当衔草结环相报。” “紫吟姑娘你多礼了,实不相瞒,我们也是因先生布置的功课,而探求小白的过往。我们今日没有准备充足,明日晚上再来,望明日姑娘不要再横眉冷对,充满敌意。”北岩很是得体地回复,他到底不像暮湘,虽平时也喜欢贫嘴,但在正经场合从来都是摆正姿态的。 “多谢二位,冒昧问句,二位不是凡人吧?”紫吟轻笑,“凡人遇见了妖,都是既怕又恨,二位却是反应平平,再加上言行举止,谈吐风格,都给人一种并非常人的感觉。” “啧,原来我们说话那么超凡脱俗么!”北岩洋洋得意,颇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满足感。 暮湘无奈摇头,这猴儿真是,别人说些体面话,夸了他两句,竟就当真了 “紫吟姑娘猜的没错,我们不是凡人,身份却是不方便透露,但请你相信,我们并无害人之心。”暮湘道。 “我听闻妖界老者说过,有一群人会入梦之奇术,能进入他人梦境。那些人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不停的搜集世间拥有强烈情感的梦。”紫吟声音幽幽,“当你们说想要进入小白梦境之中时,我就知你们不是坏人,可我不愿,是不愿你们扰乱了他的美梦啊” 人生如梦,有时能糊涂醉梦一场,一晌贪欢,何不是一种喜乐? “他现在虽是痴傻,却日日单纯快乐,谁知他的过去,是不是一场悲痛的噩梦呢?” 话音落下,她已变回了那只紫色的蝴蝶,翩跹飞舞,落在了小白的脸颊上,似是在亲吻他的脸颊,那么轻柔,温和,满是依恋。 暮湘和北岩也悄悄告辞,身影隐进了幽暗的树林中,万物静默如初,月光倾洒在小白身上,几缕萤火在飞舞,幽幽烁烁。 “暮湘,你方才是在诓她吧?说是知晓小白的过去就能治好他的痴傻,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又不是大夫。” 暮湘紧抿着唇,目光幽幽,“我起初是想忽悠忽悠她,可没想到她对小白那么情真意切,倒让我满心愧疚,或许我当初不该这么说” “你还会愧疚?”北岩不信。 “我们给了她一丝希望,若是毫无办法,会不会太残忍了我真心希望能帮到她。” “要我说,没搞清楚他痴傻的原因之前,说这些都为时过早。你哪知道他是不是被石头砸了脑袋,然后变痴傻的呢?又或者,他是把自己的过去封印,让自己的智力停留的孩提时代。”北岩道,“这类事情我们也遇见过,不是么?有人封印了自己的过去,却又找我们帮他找回过去,最后懊恼致死” 暮湘细细思忖,叹道:“紫吟的想法很矛盾,既想治好小白的痴傻,又希望小白一直痴傻,能永远这么单纯快乐。” 世上哪有这样的两全之事?那是痴想啊 “所以说,你们女人的心思就是难懂。”北岩感慨万千。 暮湘撇嘴,“只能说,陷入情爱之中的人,脑袋都是傻的” 爱一个人,太过痴,太过傻。 北岩满脸不屑,“你又没爱过,你懂什么?” “难不成你爱过?” “爱过啊那是哪怕地老天荒,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法忘怀的爱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的几乎听不清,树叶的沙沙声掩过了他的低语。 暮湘缄默了,原来北岩也曾痴狂的爱过一个女子么,也曾为之喜,为之哀,为之嗔,倾尽一生,上穷碧落下黄泉 如今,伊人可安在? 长夜漫漫,柳絮碎,长街明,几度春风扰人心,吹皱一池春水。 花开花落,徒留几缕芬芳,满地繁华。 今夜注定有人难以入眠,暮湘看着床边的红烛,烛光轻曳,凭倚雕栏,脑海里闪过无数零零碎碎的片段,无法拼成完整的画面,却有铺天盖地的汹涌感情朝她扑面而来,几欲让她窒息。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无比欢喜,却又无比悲伤 暮湘并不执着过去,既已遗忘,就无需强求想起。 可那些记忆,总像鬼魅一般缠着她,每每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什么时,它们总会铺天盖地的汹涌袭来 她是否也曾爱过什么人? 思绪片刻,无果。 她长叹一声,终是抵不住倦意,老老实实安歇与周公博弈去了。 清晨,旭日初升,微风乍起,绚烂的云和霞铺满了东方的天空。 “小二,来两盘松花糕。”北岩大咧咧地坐在客栈里,吼道。 “两盘不够,来五盘。”暮湘补充道,“先生平日吃的不多,一盘足矣,可你这猴儿,少说要吃两盘。” “这么说来,你也要吃两盘喽。”北岩无奈摇头,当真也是个吃货。 雾海淡然坐着,面容冷清,云淡风轻品着茶,飘飘若仙人,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先生,大清早就喝茶,对身体不好。”暮湘把一盘松花糕推到雾海面前,讨好道,“还是先吃些松花糕吧,这家店的松花糕做的极好。” 北岩战战兢兢给暮湘使眼色,雾海是个味痴,你在他面前这般说,不怕他一气之下再次刁难我们么? 雾海却悠然地吃着松花糕,顺便还问了句:“你们的功课如何了?” 暮湘和北岩双双一愣,面面相觑。 “今日晚上会有进展”北岩吞吞吐吐道。 雾海点头,面无波澜,“你们莫不是忘了今晚要去宋老爷那儿了?” 暮湘一惊,还真是忘了这茬了! 昨日雾海与宋老爷商谈好,今日要进入宋老爷的梦境,帮宋老爷解梦。 “先生,与你一齐入梦的效率是极快的,大不了先去宋老爷那儿,再去找小白。”北岩道。 “你们的修为已经能一日入两次梦了?”雾海问。 暮湘摇头叹息,自然是不能的,她的修为着实微弱,或许是魂魄有残缺的原因,修炼起来很是吃力。 北岩这方面比她出色,在浮图楼待了三十多年,修为着实不弱,但入梦所需耗费的修为巨大,他们去小白那儿又要靠自己的能力入梦,那消耗更是庞大,又要照拂修为微弱的暮湘,北岩那些修为显然不够用。 “罢了,宋老爷那儿我一人去足矣,你们两好好完成功课吧。”雾海淡淡道。 二人激动万分,今日的雾海居然这么好心,颇有长者风范,他们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谁知二人还没感动多久,雾海就冷冷道:“你们今日好自为之,若是被困在梦中,或是死在梦中,都与我无关。别指望我会去救你们,自求多福吧。” 那毫无感情的话语,如一盆冰水扣在他们头上,暮湘心中饮泪,真真是铁石心肠,那可是十几年在一起的师生情谊啊 他们本指望雾海会帮他们一把,现在看来,只能自生自灭了 是夜,月朗星稀。 暮湘背着平日里弹奏用的古琴,和北岩如约来到那座破旧古庙里。 古琴名曰暮水,暮水绿杨愁,深窗落花思。 此琴是浮图楼一位风雅的大家——桐枫,为她所制。桐枫人如其名,最喜桐树与枫树,他制琴大多用桐木,暮水的材质便是白桐木,很是常见。 暮水虽是稀疏平常的古琴,但音色极为动听,松透不散而韵味悠长,如花落般悠远,是暮湘所喜爱的音色。 紫吟已化为人形,俯身坐在熟睡的小白身边,满目柔情,望着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 暮湘焚起香炉,那是一鼎极为精致的莲花香炉,纤手轻勾,往里放了香气怡人的安神香,摆在了小白身边。 “这是安神香。”暮湘向紫吟解释道。 紫吟微微点头。 “紫吟姑娘,能冒昧问句,你会音律否?”北岩问道。 “略通笛箫,但是吹得不好”紫吟面色有些尴尬。 “没事,会吹就行。紫吟姑娘,这竹箫给你,约莫一个时辰后,请你催动法力,用音律为我们指引一下出口。”北岩将准备的竹箫交给紫吟。 “我尽量,愿二位能安然无恙。”紫吟祝福着。 二人点头,身影越来越虚幻,渐渐消失在了古庙之中,如消散的云烟,悄无声息间失去了踪影,一时间万籁俱寂,只余下香炉的袅袅青烟。 他们进入了小白的梦境之中。 画面飞快流转,一大堆璀璨的星辰充斥着无边的黑暗,星星点点,似是浩瀚的夜空,那是小白的第一重梦境。 第一重梦境,是人睡着后,潜意识做的梦。通常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可小白的梦里,居然是一片星海。 第二重梦境,是过去的记忆,做梦之人在过去发生的往事。 第三重梦境,是禁地,外人不得深入之地,即使是专帮人解梦的浮图楼之人也不能进入。 “这小子居然如此喜欢星相,连做梦都是在看星星。”北岩忍不住感叹。 二人没有过多停留,他们再次念动口诀,进入了小白的第二重梦境,无数画面交织着,小白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渐渐呈现出来。 魔界都城,紫瑞城。 紫瑞城是整个魔界最繁华的城市,王城所在,华灯璀璨,人流不息,夜夜笙歌。 紫瑞城某座繁华的楼宇里,一位玉树临风的华服少年正在研读书籍,少年面若冠玉,仪表堂堂,那双眼眸极为夺目,如璀璨的星海。 彼时的他,是魔界殷氏一族最有天赋的占卜师,殷闲。 殷闲年少成名,他从小就天赋异禀,精通星相卜术,人文天理,又喜钻研奇门遁甲之术。算卦占卜,鲜有失手,连天界的善占卜的老星君都为他的才华惊叹。 殷闲最喜星相,往往能痴望着夜空整夜不眠,那双星眸里映满了繁星,嘴里喃喃自语,似是与星辰对话。 殷闲年仅七十五,就成了魔界司天监的最权威的星相家。 六界都信奉天道,最为猖狂的魔族也不敢违逆苍天,是以通晓天理之人,在哪一界都是受人敬仰的。 魔王的妃子函姬让他卜卦,算她的生死。 殷闲不卑不亢道:“微臣隶属司天监,看的是星辰天象,魔族之大运,哪敢随意为函姬娘娘卜卦。” “这是命令!本宫听闻殷卿卜卦奇准,今日倒想看看怎么个准法。” “函姬娘娘,生死可是天数,是难以改变的,您若知晓了,会后悔的。”殷闲规劝道。 “废话少说!快卜卦。” 殷闲无奈开始推卦,不一会儿就眉头紧锁,满脸凝重。 “函姬娘娘,您的死期将近了。”他缓缓道,“下月十五,您会暴毙在自己宫中。”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函姬大怒,“满口胡言,我好端端的怎么会暴毙?” 他恭敬行礼,“这是天命,无法改变,请函姬娘娘节哀。” “一派胡言!你给我重算!” 殷闲没有理会函姬的命令,他只淡淡道:“微臣告退。” 第二个月十五那日,函姬果然暴毙在自己宫中,她是被毒死的,死状十分残忍,在凶悍善妒的魔族后宫中,这样的例子实为常见。 殷闲能卜算天命,占卜本就是窥探天理,知晓命运,可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善于占卜的人,都无法善终。 他不轻易占卜他人生死,因为生死是最难测的命运,他窥探他人生死,自己也会受到反噬。 函姬命令他卜卦,他身为臣子无法违抗,只有卜算。算出的,却是他都不愿说的残酷命运。 天命不可违,不可抗,这是殷闲信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掌上明珠 画面飞快转动,那些流逝的时光里,殷闲只是日复一日重复着乏味的生活,算卦占卜,勘测星相,演算命运。 “原来那小白竟是占卜师,难怪总爱看星星。”北岩道。 “别废话了,快找道路吧。”暮湘坐在地上,轻抚琴弦,动人的旋律如水银泻地,响彻了梦境。 北岩也拔出腰间的玉笛,与暮湘一起合奏,曲意悠扬,气势磅礴,颇有波澜壮阔的山河气息。 不远处出现一抹白光,那是新的道路,二人急忙冲向白光闪耀之处。 画面停格在殷闲的家中,在他四百一十岁那年,他的妹妹出生了。 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为他黯淡的世界抹上了艳丽的色彩。 “闲儿,你妹妹的名字就叫殷梓吧,你作为兄长要爱护她。” 那只软软的小手搭着殷闲的大手,殷闲满脸笑意,“母亲,她是我血脉相连的妹妹,我自然会爱护她。就怕小妹觉得我太阴沉,不愿接近我。” “你呀,整日里就知道星相占卜,神神叨叨的,也不愿与人接触,你父亲当年也没你这么疯狂。” “殷家本就是有名的占卜世家,我只是继承父亲的职位罢了。” “闲儿,切记,不要妄图改变天命,逆天而行,代价无法估量。窥探天命,本就是要遭报应的,你这一生怕是无法善终,我只求你有生之年能安然无恙。” “母亲放心,天命不可违,我自是懂的。” 殷梓那双璀璨的星眸好奇的望着殷闲,那是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她肉嘟嘟的脸上满是纯真的笑容,嘴里咿呀咿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清澄无邪的笑,温暖了殷闲的心。 他握着殷梓的小手,暗暗发誓他会倾尽一切,保护这个珍贵的妹妹。 画面再度流转,殷梓已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明艳少女,星眸皓齿,冰肌玉骨,钟灵毓秀,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俏皮。 繁华的楼阁里,殷梓正缠着殷闲,笑意盈盈,芳华无边。 “哥哥,陪我玩,陪我玩嘛。”殷梓趴在桌案上,望着正在看书的哥哥,撒娇道,“你整日里就知道看这些占卜的书,都不陪我玩,小梓不开心。” “小梓乖,前日里不还陪你逛街了么?这几日有些忙,过几日再陪你出去。”殷闲无奈道,眼眸里却满是溺爱。 “我不管,我不管,你今天晚上要陪我出去,不然我就只能一个人去逛街了,哥哥你忍心么?”殷梓不依不饶。 “罢了罢了,依你便是。”殷闲无奈摇头。 殷梓兴奋地抱住殷闲,满脸都是欢乐,“哥哥你最好了!” 殷闲也笑了,只有在面对这个缠人的妹妹时,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笑,满是宠溺。 “小梓小紫”暮湘低喃着,“这两人是有什么关联么?但愿是我多想了” “这小白对他妹妹真是溺爱,就不怕把妹妹宠坏了么?”北岩顺手从桌上拿了一个果子,大口大口吃着,“这果子味道不错,要尝尝么?” 暮湘也抓起一个果子,慢慢品尝着,连连点头称赞道:“味道着实不错,下次我们来魔界,定要多多品尝下这儿的美食。” 一见吃的就双目绽光,当真是个吃货。 他们二人就站在那对兄妹的不不远处,静静伫立,他们是梦境中的旁观者,那些人无法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是夜,星空璀璨,流连光景,树影婆娑。 紫瑞城灯火辉煌,火树银花,那是魔界最繁华的夜市,人群川流不息,几度繁华,几度喧嚣。 殷梓步伐轻盈,似是在跳着翩跹的舞蹈,像一只花蝴蝶,小小的身姿不停在人流中穿梭。 “哥哥,我要买这个。” “哥哥,这个好漂亮,我要我要。” “哥哥,要吃糖葫芦么?” “哥哥,快过来。” “哥哥” 面对妹妹的要求,殷闲都笑着允诺了,他真是一个极好的哥哥,无限宠爱着他唯一的妹妹。 殷闲曾当着魔族众人道:“吾妹殷梓,乃吾掌上之明珠,甚珍爱之。” “哥哥,那湖上的风景当真好看,我们去泛舟吧。”殷梓拉着他道。 二人在湖上泛舟,水波涟涟,无数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湖面上,恍若天上的星辰。 殷梓坐在小舟上,两只美玉般的脚丫子不停嬉玩着水,扑通扑通的,脸上带着几分俏皮的娇态。 “哥哥,你整日里就知道闷在房里占卜,可占卜有什么好玩的?”她扑腾着水,娇小圆润的纤足浸在水里,语意悠悠,“还是外面好玩。” “占卜,卜的是天命,善卜者能知晓一切的命运。”殷闲淡笑道。 “可命运是那么变化无穷的东西,你知晓了一切的命运,又墨守成规,不去改写命运,那知晓了又有何用?”殷梓不解。 “命运是天定的,所以是天命,天命无法改变。” “我不那么认为,命运是能改变的,事物瞬息万变,谁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殷闲眉头微皱,正色道:“小梓,不要有逆天而行的想法,那是要遭报应的。” 殷梓娇嗔道:“哥哥真是无趣,你若不能改变天命,那何必去窥探天命?你知晓了一切却无所作为,那你知晓了有何意义?只是妄添烦恼罢了。” “妄图改变天命是卜者的大忌。” “哥哥,倘若你卜算一个人的生死,你知晓他会在某一刻死去,告知他死期。但你可曾想过,他的死期也是能改变的。” “不可能。”殷闲笃定。 “倘若他在死期来临之前那一刻自杀呢?”殷梓望着殷闲,星眸流转,“命运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不全是天定的。” “小梓,你那是诡辩。”殷闲无奈摇头,“我只是卜者,我不能改变他人的命运。” 湖面上忽而传来悠悠的琴声,琴瑟绵绵,如丝如缕,动人心弦,如三月飞絮,海上繁花。那是罕见的天籁之音,鸟兽闻之,皆飞舞相伴。 殷闲赞叹,作为魔族的世家公子,自是研习过音律,他的在音律方面的造诣常被人夸赞。可此人的音律造诣,他完全是望尘莫及,那是超凡脱俗的境界。 “弹琴之人是谁?世上怎么有如此动听的旋律。”殷梓对音律只是略有涉略,却也听得出那是极其动人的曲子,闻所未闻的天籁。 一曲终了,余音不绝,袅袅在湖面上飘忽,摄人心弦。 “远处可是殷闲大人的小舟?” 殷闲回头望去,一位温润玉如的翩翩公子立于不远处的华船之上,他衣冠楚楚,气宇非凡,嘴角蕴着温雅的笑意。 殷闲认出了来人,那是夜绯,魔皇夜殊之子,魔界的二皇子。 夜绯待人温和,素来有贤名,魔皇诸子中,这位二皇子可以说是深受倚重,魔界都传言魔皇有意传位给这位殿下。 “二殿下。”殷闲连忙行礼。 夜绯轻笑,制止了殷闲的大礼,“殷闲大人不必多礼,这里不是宫廷,无需行此大礼。” 他打量了一下殷闲身边的殷梓,面带笑意,打趣道:“方才七弟与我打赌,说殷闲大人是在此与佳人泛舟,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佳人有约,倒是我冒昧来打招呼显得唐突了。” “殿下别打趣了,这是微臣的妹妹。”殷闲道,这位二殿下亲切风趣,温文尔雅,与人相处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他们二人平日里关系也不错,偶尔还会开开玩笑。 “原来是殷闲大人的妹妹,果真是花容月貌,钟灵毓秀的美人啊。”夜绯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方才唐突姑娘了,给姑娘赔礼。” 殷梓一时煞红了脸,她羞得低下了头,少女眸中的涟漪荡啊荡,心一时蹦个不停。 殷闲看妹妹一反常态的安静,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分明是小女孩的羞态。心中了然,她恐是对面前这位风度翩翩的二殿下动了心了。 不由感叹,自己的妹妹真真是长大了。 “家妹遇见生人有些害羞,望殿下海涵。”殷闲赔礼道。 “我倒是觉得,殷闲大人的妹妹着实可爱,哪像我这些个弟弟,一个比一个费心。”夜绯摇头感叹,脸上尽是无奈的笑意,“我今儿本打算在家研究古卷,却被两弟弟一左一右拉了出来,泛舟湖上,饮酒作乐。” “方才抚琴之人,可是七殿下?”殷闲问道,“那琴艺真是令人惊叹,七殿下的音律造诣,比传言更甚。” 魔界中有传言,七皇子的音律恍若天籁,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闻者无不泣泪赞叹。 “那是你没听闻他的笛箫之音,他精音律,最善笛箫,抚琴的技艺远不如笛箫。”夜绯笑意更甚,脸上颇有几分作为兄长的自豪,“我这些弟弟中,就七弟与我关系最亲,可他也是最不省心的一个,仗着有我给他收拾烂摊子,净给我惹麻烦。” 魔族七殿下风流之名响誉六界,向来喜欢拈花惹草,号称万花丛中过能摘九千朵。性子又肆意乖张,常招惹不能招惹的人物,然后靠着夜绯给他收拾烂摊子。 殷闲笑笑,作为兄长为自己的弟弟收拾烂摊子,那亲昵又无奈的语气,他也颇有感悟,自己的妹妹也是个不省心的磨人精。 湖水萧瑟,晚风的凉意渐渐入骨,殷梓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穿的少,单薄的衣裳挡不住那刺骨的凉风。 不知为何,脑袋忽然昏沉沉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炸裂,双眸一片漆黑,“哥哥,我头疼” 她的声音十分虚弱,几乎淹没在风中,面色煞白如纸。 “怎么回事?”殷闲扶住殷梓的身子,面色凝重地打量着她,她气若游丝,娇俏的脸痛苦地拧在一起,如一朵枯萎的花。 殷闲发觉情况不对,与夜绯辞别后,立马抱着妹妹回家。 他的内心从没如此惊慌过,面对高官大员,各族权贵依旧能淡若清风,但自己的血亲出事,整个人都慌了神。 暮湘心里有一种预感,暴风雨要来了 她翘首仰望黯淡的夜空,感叹着:“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暮湘,你觉着刚刚那魔界七殿下的琴声,与雾海相比,谁更胜一筹?”北岩问道。 “各有千秋吧。”暮湘道。 “你也是习琴的,与你比呢?”北岩笑得不怀好意。 暮湘挑眉,嘴角上扬,狠狠踩了北岩一脚,痛得北岩上蹿下跳,真像一只猴儿。 “你想这些作甚,那境界哪是我等俗人能企及的?”暮湘淡淡道,她那音律水准,再练几百年也比不上那人之万一。 世上懂音律的人何其多,但能到出神入化境界的,却寥寥无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逆天而行 殷梓的情况糟糕至极,大夫也诊断不出那是什么病,只得用上好的药石先保住她的命。 她卧病在榻几个月,请了许多名医,都无甚效果,身形日渐消瘦,原本神采奕奕的脸苍白如纸,形如枯木。 看着妹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殷闲慌了神。 那是他视若珍宝的妹妹,他怎么忍心看着她这般受苦? 他推卦演算,算到了妹妹的死期,她日渐枯萎的生命,只剩下寥寥一个月 殷闲感到绝望,那个巧笑倩兮,整日喜欢缠着他的妹妹,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那个他视之为掌上明珠的妹妹,就要死了么? 无边的黑夜困住了他,他再也看不到世界的色彩,只余下黑。 他卜算到了妹妹的死期,却无能为力,既如此,为何要让他知晓这一切? 他迷惑了,善卜者,卜算到了一切命运,却又有何用,有何用? 卜者不可改变天命,那是大忌,也是他信奉的。 可他现在,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命运是那么变化无穷的东西,你知晓了一切的命运,又墨守成规,不去改写命运,那知晓了又有何用? 对啊,有何用? 他双目通红,似是入了魔障,若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妹妹死去,若那是天命,不如逆天而行! ——闲儿,切记,不要妄图改变天命,逆天而行,代价无法估量。窥探天命,本就是要遭报应的,你这一生怕是无法善终,我只求你有生之年能安然无恙。 呵,不就是要付出代价么?大不了就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若能用自己的命换取妹妹性命,足矣! 苍天无情,天若不仁,何不悖之? 他能演算天命,自然也能强行改变天命,否定天命! “他走火入魔了。”北岩摇头叹息。 “那是他的魔性爆发了,魔族体内深处都有凶残的魔性。”暮湘淡淡道。 “妄图强行改变天命,他真有这能耐?” “他善卜,若他能算到命运的轨道,在命运来临之前改变轨道,也是可行的。”暮湘思量着,“可他却是要否定天道,用邪术强行逆天啊” 殷闲太过偏执,他不愿去占卜家人的命运,若他能早早算到妹妹的劫数,然后巧妙的避开劫数,殷梓便能不受这样的病痛。 他习窥天之术,推演天理,缺用邪法扭曲天道。 一步错,步步错,终是,铸成了大错 后面的情景令她触目惊心,太过血腥,太过残忍。 殷闲为了救妹妹,杀了十几个风华正茂的女子,那些女子死状惨烈,至死都不知为何会有人杀她们。 殷梓的身体在渐渐恢复,周围的人只当是奇迹发生,看着女孩恢复了生机,各个喜极而泣。 漫漫黑夜里,万籁俱寂,殷闲在不停地卜卦,又一次一次的推翻自己的卦象。 晓灯残,红烛泪,乱拂红花落满地,殷红似血。 “不够,还不够,还差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子”他紧咬着牙,双目比流动鲜血还要红上几分,面目有些狰狞,“小梓,就快了你马上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他此时的语气已经有些疯癫,强行逆天,他自己也付出了代价。 在电闪雷鸣,风雨交织的夜里,他刺杀了魔界的五公主,事情终于败露了 “殷闲,你半月来杀了十几名无辜女子,如今又杀了五公主,罪行令人发指,你可知错?” “哈哈哈哈哈哈。”殷闲仰头大笑,笑得有些癫狂,他面目狰狞,双目通红,似是噬人的恶鬼。 “殷闲,你可知错?” “废话真多。”殷闲嗤笑,“杀了我就行,问那么一大堆,唧唧歪歪作甚?” 魔族众臣惊愕,殷闲是司天监的监正,他是魔界最有天赋的星相家,最具才华的占卜师,他年少成名,却从不骄不躁,向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为人也公正严明,向来让人敬服。 众臣都曾与殷闲共事,这位年轻的监正性情极为淡泊,云淡风轻一个人,谈及天命之时偶尔还会有些孩子气的偏执,如今竟会变得如此。 魔性失控,失去了理智,变成了噬人的疯子,杀戮的野兽。 他们都是魔族,自然清楚魔性是多么可怕的东西,魔性失控,法力修为会大增,却会失去神智,整个人会变得疯狂,成为行尸走肉,如野兽一般追求着杀戮与鲜血。 魔族是能抑制住魔性的,修为越高,抑制魔性越是轻易。殷闲,才五百余年的修为,到底是太年轻啊 魔族律法,魔性失控之人,当死! 殷闲疯狂笑着,似是野兽的悲鸣,那是他付出的代价,他脑海仍有一丝清醒,知道自己唯有一死来赎罪。 可众臣却不敢轻易杀他,殷闲不是普通魔族,他是司天监的监正,背负着整个魔族的运势,如今没人能替代他的位置,他若是死了,魔族运势定会大衰。 众臣争执不休,乱成了一锅粥。 一抹清雅的身影悄然步入殿内,头戴金冠,身着紫衣华服,长身玉立,风采秀逸,容貌绝伦,赫然是魔界鼎鼎有名的二皇子殿下,夜绯。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父皇对此事已有定夺。”夜绯温文尔雅道,话语如徐徐清风拂过众人。 听闻魔皇已有定夺,哄堂的吵闹声瞬间止住,众臣屏住声息,厅内鸦雀无声,他们敬畏那位至尊至强的君王,丝毫不敢冒犯他的威严。 “父皇说了,殷闲大人流放于人界,终生不得再踏入魔界半步。” 众臣惊愕,让一个魔性失控的魔族去人界?那岂不是要掀起血雨腥风 看出了诸位大臣的担忧,夜绯继而谦和一笑,“父皇还说了,诸位大人所担心的事情,定不会发生,请诸位大人放心。” 居于厅堂之中的殷闲怔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夜绯。 居然只是流放 夜绯走近殷闲,美玉般的脸上含着笑,他凑近殷闲的耳畔,低喃道:“父皇要我转告你几句话,他说,废物,你既想要逆天而行,就只有这点觉悟?” 殷闲错愕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魔皇陛下怎么会知道” “父皇还说,违抗天命,必遭天谴,你的报应还远远没有结束。” 殷闲心里发凉,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残留的几分理智,似要被那滔天的恐惧之情吞噬,那位魔皇陛下,竟对他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 “啧,魔皇夜殊,未出面却已知晓一切,果真如传言般神通广大,却也真真是寡情,自己女儿都死了,还能这么冷静。”北岩道,“若是我,自己女儿死了,少说要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方能解气。” 暮湘颔首,目光幽沉,没有言语。 魔皇夜殊,少年时便用雷霆手段整合了纷争数万载的魔界各部族,继而又有魄力率魔族一举进攻妖界,亲手斩杀妖皇,成为妖魔两界之霸主,在他的统治下,魔族早已成为六界最强盛的种族。 女儿的性命,魔族的运势,孰轻?孰重? 魔皇夜殊是天生的君主,冷傲寡情,当年为了统一妖魔两界,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牺牲一个女儿哪能扰他半分心? “照这情况看来,殷闲定是魔性失控发了疯,于是变得痴傻。”北岩一脸“爷这情况看多了”的表情,甚是笃定。 见暮湘不接他话茬,也没跟他呛声,北岩一时有些不习惯,问道:“暮湘你怎么了?吓傻了么?怎变得如此沉默?” 暮湘心中发悸,“天谴可是天打雷劈啊” 天打雷劈听着轻易,可此中的深意只有经历过的才会懂。连修行千万年的上神遭受天雷都会元气大伤,运气不好直接殒命也实属常见,何况是千年修行都不足的殷闲。 愁云黯淡,细雨如织,芳草如碧,晶莹的水珠从枝叶滚落,本是烟雨迷蒙的好时节,换做以往,殷梓定会拉着殷闲出去玩,淋一身迷雨。 如今,他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烟柳垂岸,几度风烟醉,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自那日他被判刑后,脑袋就格外清明,不复往日昏沉疯癫,他深知,自己犯了大错。 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殉于他手里,他清醒后,本想一死了之,却不愿因一己私心乱了魔族的大运势。 魔君说,他的天谴还未降临,估摸着,该来了吧 呵,笑他大半生笃信天命,最后才知,天命尽是狗屁! 他是狂妄,他想逆天,他是个悖逆之人又如何? “闲自知犯下大错,却不悔!”他仰天长笑,几分狂妄,几分凄凉,“天道为何?天命为何?我窥视天命,本就不得善终,早晚是要遭这一回。我既强行逆天,枉杀生灵,自是不得好死了。” 绵绵细雨忽而骤变,惊雷响起,风云突变,乱云卷起,狂风卷落叶,无尽的轰雷劈落大地。 殷闲狂笑,仰视天穹,“来吧,来吧,天打雷劈,不知我五百余年的修为,能抗几下?” “他又疯了吧!”北岩惊呼。 “疯了,绝对是疯了。”暮湘目瞪口呆,连连摇头,感叹这殷闲果真是被逼疯了。 一道轰雷劈在殷闲身上,五内俱焚,腐骨蚀心的痛,他支撑不住,一头栽落在地,满身狼狈。 呵,当真比他所想的难受啊 第二道轰雷,痛苦更甚,撕心裂肺的痛充斥着身体,殷闲紧咬着唇,殷红的血渗出,硬是没叫出声来,他知,他的五百年修行算是废了。 第三道轰雷,他再也支撑不住,痛不欲生地喊出声来,他的双眸发黑,脑袋昏沉,嘴里不停咳出猩红的血。 “我不悔”触目惊心的红染在他脸上,森白的牙也被那血色染红,凄凉无比,他如苟延残喘的蝼蚁,却不愿对天屈服。 暮湘侧过头,那满目疮痍的情景,不愿再看。 第四道轰雷,殷闲早已不省人事,倒在地上,整个人面目全非,周围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色。 北岩闭目,双掌轻阖,念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 那是和尚楼主常念叨的话。 殷闲曾信奉天命,如今却忤逆上天,天道守恒,万物皆有定律,违者必遭天谴。 命运,究竟是天为之,还是人为之? 殷闲想要改变天命,主宰命运,他错了么? “错了,他错了。”暮湘轻叹,语气戚戚,“他不该枉杀无辜,那是用邪道强行逆天。天命或可违,天道却不可违,悖逆天道之人,天理不容。” 北岩掏出玉笛,奏了一曲,戚戚如诉,哀哀如涕,几度催人泪,几分悲叹,几分忧 “新的道路出现了,走吧。”北岩道。 那时人间白雪皑皑,寒风刺骨,飞雪迷了人眼。 殷闲自是没死,五百年修为尽失,如今已是无用的废人一个,魔性也已消逝,脑袋疯疯癫癫的,在人界四处漂泊,变成了痴傻的乞丐。 他在风雪中逆行,无边的飞雪倾落与他单薄的衣衫上,他瘦削的身子早已千疮百孔,双脚被寒雪冻裂,苍茫的雪地上,洒落着嫣红的血色,整个大地只余下他零星而渺小的脚印。 正如魔皇夜殊所言,此时的他,根本无法危害人间,只能如蝼蚁般,任人宰割。 他终是抵不住倦意与脚上的痛意,一个踉跄倒在了茫茫白雪上,久久没有起身,阖着双眼,不停呢喃着:“梓小梓小梓” 话语有些疯癫,甚至成不了语句,只是不停唤着记忆中那个名字。 即变成了痴傻,也无法忘怀那个名字。 风雪飘摇,他却伏在雪地上,任苍茫的雪掩住了他的身躯。 “原来他是被雷劈傻了”北岩咋舌,“不过没死已是万幸,被天雷劈了四下居然还活着” 也不怪北岩这般惊讶,上仙飞升上神,要遭三道天雷,为此殒命的上仙数不胜数,殷闲千年修行都不满,硬生生受了四道天雷还能保住一条命,堪称奇迹。 “其实苍天还是眷顾他的他能窥探天命,自然是上天的宠儿,虽步入了邪道,上天仍是不愿让他死去。”暮湘道。 如同父母宠爱孩子,孩子犯错忤逆了父母,父母自当会教训孩子,却不会要了孩子的命。 “暮湘,你怎会懂这些?”北岩好奇。 “这是常识!猴儿,你没事真该多看看书,别整日就知道跟我抢吃的!”暮湘嗔道。 “请不要颠倒黑白,明明都是你跟我抢吃的!”北岩不服,控诉道,“现在小白的过去我们也清楚了,他变痴傻的原因我们也了解了,还是快想办法出去吧。” “等等,你就不好奇那紫吟姑娘是怎么回事么?”暮湘美眸微微闪过几丝狡黠的光,笑得贼贼的,好奇心涌起。 北岩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还能怎么回事?不就一傻子喜欢追着蝴蝶跑么?” “小白整日里喊着小紫,究竟喊的是紫吟姑娘呢?还是他妹妹小梓?若他喊的是他妹妹,那紫吟姑娘多半是自作多情了。”暮湘眼眸流转,带着几分俏丽。 “这种千篇一律的爱情悲剧,我们都看了多少遍了?”北岩感觉自己的法力消耗得极快,已支撑不了多久,“你没活够么?你那丁点法力修为,再待着不是找死么?” 暮湘不理会他,自顾自坐在地上抚琴,行云流水间画面忽变,正是百花争艳的季节。 北岩无奈,摇头叹息,“你当真是个不听劝的人。” 随即他又回想,暮湘向来蛮横跋扈,独断专行,时而古灵精怪似孩童,时而粗狂奔放似男子,这么飞扬骄纵的女孩,哪是能听人劝的主? 北岩不由想起,初见这女孩,原以为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谁知竟是个蛮不讲理的女霸王! 暮湘挑眉,勾唇笑道:“反正出事了也有你做垫背。” 得得得,外面有紫吟为他们接引,想来问题不大,北岩算是认栽了,由着她胡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蝶恋花繁 转眼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百花绽放。 正是花开烂漫时,争芳斗艳,几只蝴蝶在花间流返,嬉戏打闹,似是在跳着纷丽的舞蹈,五彩缤纷的蝶翅振动,在阳光下绽放着炫目的光彩,比那芬芳的花朵还要艳丽几分。 陡然间,一群蝴蝶纷纷变幻成人形,一个个容貌艳丽,千娇百媚。 “紫吟,你又慢了。”为首的女子淡淡道。 “嘻嘻嘻,紫吟毕竟天资愚笨,修炼了八百年,法力修为却不如修炼了五百年的我。” “嘿嘿,你们懂什么,紫吟可是想要修仙的,自然与我们这些妖孽不同。”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个不停,紫吟却是格外沉默。 她们姐妹为妖族庆典排舞,可她总是跟不上她们绚丽的步伐,或许真如她们所言,她太过愚笨。 “大姐,我们还是换人吧,这样下去会赶不上庆典的。” “对呀对呀,紫吟她不行,我们蝶妖可不能在妖族的庆典上出丑啊。” 为首的女子思量片刻,终是点头答允,淡淡道:“紫吟,抱歉,我们不能因为你耽误庆典,那是整个妖界的大事,绝不容出错。” 紫吟低着头,没有言语,纤细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一群女子再度变为蝴蝶散去,只余下紫吟一人独处花丛间,飞花随风吹,她紫色的衣衫上沾满了眼花缭乱的花瓣。 “紫吟啊紫吟,你就是一废物!”她低喃着,眼眶中的泪水滴落在衣衫上,泪花浸湿了花颜。 乱花丛中,忽的传来“沙沙”声音,那是衣衫拂花的声音,带着几分迷醉之意。 “不哭不不要哭”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从花丛间冒了出来,傻傻安慰着她。 紫吟急忙擦拭了脸上的泪花,她居然都没发觉有人靠近,美眸细细打量着面前那小乞丐,几分好奇,“我叫紫吟,你是什么人?” “紫紫小紫小紫!”小乞丐眼中冒出神采,呆呆傻傻地笑道,“小紫不哭不哭” 似是在安慰紫吟,又似是在对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低喃。 “原来是个呆子”紫吟叹息。 她没有再说些什么,一转身,变回了本体,一只紫色的蝴蝶,翅膀带着几丝银色,扇动着漂亮的蝶翼离开了。 小乞丐却在后面痴痴跟着,跌跌撞撞绊了好几次,却依旧带着傻傻的笑,锲而不舍地跟着那只紫色的蝴蝶。 “你别跟着我了。”紫吟道。 “小紫,一起一起玩”小乞丐痴痴的。 紫吟有些恼了,“我是妖,你再跟着我,我就吃了你!” “一起一起玩啊,小紫小紫”小乞丐不管不顾,他颠沛流离多年,总算找到了某样珍贵的宝物,似是一缕耀眼的光芒,他急切想抓住那一丝光芒。 紫吟恼怒之际,骂道:“果真是痴傻,听不懂人话的疯子。” 她催动法力,卷起了一阵狂风,狠狠往小乞丐身上扑去,小乞丐被强风吹得直不起身,风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只得闭上了眼,胡愣愣地蹲在地上。 狂风卷落了无数飞花,漫天花舞,美丽如斯,却挡住了他的道路。 这下总该知难而退了吧?紫吟心想。 “别走别走唔啊啊啊啊”小乞丐大声喊着,似是在哭泣,带着几分哽咽,“唔唔唔小紫你别走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小紫!你快回来!求求你!别走啊!” 像是野兽在悲鸣,又像是无助的孩子在哭喊,语气是那么哀伤,那么卑微,扰人心弦,摄人心扉。 紫吟心里一紧,终是停下了对他的作弄,狂风停滞,她再度化为人形,盈盈立于小乞丐面前,紫衣蹁跹,蝶翼般的羽睫轻垂,紧紧凝视着他。 “小紫,真好你没有走啊。”他脸上绽开了前所未有的笑颜,纯洁无暇,似是新生的婴孩。 漫天的飞花落下,一瓣一瓣,碎碎的落在她发丝上,也落在她的心上。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的心,也静止了。 “真是呆子”她笑道。 碎花轻点,乱了心里的一池柔波,一缕一缕,一圈一圈,荡漾,漫延。 暮湘了然,那是紫吟心动的瞬间。 心中有繁花,花开瞬间,无边芳华。 都说女子心思难猜,可谁又懂,女子爱上一个人,往往只是一瞬间,认定了,就是一生一世。 画面再度变化,那是晴朗的夜晚,星辰闪耀,两人躺在地上看星星。 “你那么喜欢看星星?”紫吟好奇道。 “喜欢好看”他眼里映着无数璀璨的星光。 “那是我好看,还是星星好看?”她问道。 “呃小紫”他似乎是思虑了一会,才笑道。 “真会说话!我真羡慕你啊,有喜欢的东西哪像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紫吟望着天空叹息,随即又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少年,他那双星辰般的眼眸美得令人心惊,她一时迷了神,呆呆问道,“这么说来,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呃小紫小紫”他笑着。 “呆子,小紫是我的名字呀!”紫吟撇嘴,“这样,你这么呆,又这么傻,整个人就像白纸一张,你就叫小白吧,怎么样?” “小紫小白小紫小白”小白不停念叨着,似是非常喜欢,“小白,嘿嘿,小紫小白” 紫吟也被他逗乐了,笑意盈盈,她不知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快意了,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每一天都那么无忧无虑。 “小白,我呀,真是失败”紫吟的眼眸望着很远很远的天空,幽幽道,“空空活了八百年,却什么都做不好,一事无成。” 小白呆呆看着天空,似是在倾听。 “我花了五百年才修成人形,姐姐妹妹都说我天资愚笨,我为了证明自己,拼命学习琴棋书画,诗歌舞蹈,却总学不好最后,只能证明自己就是一个愚笨的废物” “小时候,我总想着要修仙,一来听闻天界仙境绝美如画,就想去看看,二来是因为我怕死,仙人的寿命比妖长久,若还能修成上神,那就近乎永生了。现在想来,别说修仙了,我这一辈子怕是只能做个法力低微的小妖了。” “不过也好,小妖就小妖吧,成仙要经历太多劫难,许多妖族经不住劫难,就那么白白殉命了。妖族能顺利成仙者,本就寥寥无几。” “我算过了,我修为低微,也就能活个一千来岁。你们凡人一生也就百来岁吧,我陪你玩个一百年,到时候我也老了”紫吟看着小白,微笑道,“我可不想在垂暮之年老死,老了多难看呀,若能在我最风华正茂的年华,与跟你一起死去,也没什么好怕的” “呸呸呸,我怎么已经在想死的事情了,小白,我可不舍得你死。”紫吟轻轻抱着小白,语气温柔又坚定,“小白,我不怕别人笑话,我喜欢你,就算你是一个痴傻,我也喜欢” 妖族女子本就豪放,紫吟倒也不拖沓,喜欢就是喜欢,就算小白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只要两人能永远在一起,就足够了。 小白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懂,他轻拍着手,笑道:“小紫,一起玩一直一起” “好啊,一直陪你玩。” 明月如霜,月色清濛,星光潋滟,小白的眼里是璀璨的星海,星眸闪耀。 紫吟的眼里,却只有小白,满目都是情意,绵绵似深海,笑靥如花,含情脉脉。 看到这一幕的北岩,不由打了个哆嗦,啧啧道:“妖族女子当真是不矜持。” 暮湘却是面不红耳不赤,津津有味看着这爱情戏码,就差嗑一把瓜子了。 “暮湘,你看够了吧?再不寻找出口,我们就要困死在梦境中了。”北岩道。 “明明自个儿也看得那么开心,你好意思说我么?”暮湘反驳。 “咳咳,那啥,我也只是靠,别扯开话题,我说正事儿呢!”北岩急忙反应过来,差点又被暮湘牵着鼻子走了,“你的法力还剩余多少?” 暮湘摊手,尴尬笑道:“一丝不剩” “你那你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北岩语塞,陡然间气不打一处来,这可不是小事,在梦境中没了法力,那是致命的啊! 暮湘淡定么她心里当然不淡定!可她也没辙,法力一丝不剩,只有靠北岩的法力了 她眼巴巴望着北岩,美目泛着泪光,眨巴眨巴的,期期艾艾,如同一只迷路的小鹿。 “北岩师兄,你我曾多次被雾海遗弃,一起在梦境中出生入死,乃是生死之交啊” 北岩在辈分上算是她的师兄,只是两人向来不在意这些辈分礼节,平时互损起来也丝毫不讲究尊长爱幼。 “打住打住。”北岩嫌弃道,平日里总猴儿猴儿的唤他,现在知道没他不行了吧?心中的满足感猝然间荡漾,“别废话了,哪次陷入困境不是靠神勇无比的我?” “是是是,都要靠神勇无比的师兄。”暮湘语笑嫣然,心里却是在骂着猴儿猴儿。 “时间约莫也要到了紫吟姑娘怎么还不接引我们。”北岩蹙眉,内心有些急躁,不停转着手中的玉笛。 思忖间,一阵急促的箫声响起,那是梦境之外传来的箫声,模模糊糊,断断续续,有些听不真切。 听闻后,暮湘怔住了,北岩也怔住了。 那箫声,当真是 “这箫声与我初学吹箫时的水准如出一辙”北岩几乎要哭了。 “你不是说紫吟会吹箫么!”暮湘问。 “是她自个儿说略通笛箫” 随即二人恍然,略通果真只是略通啊! “我原以为那是她谦虚的托词你看那些音律大家,哪个不是说自己略通音律的”北岩泪流满面,真真是失算了。 “别说些有的没的了。”暮湘思量片刻,神情严肃,已然有了觉悟,“这次雾海说了不会帮我们,那就不会像以往那样了,以往我们虽然会在梦境中经历无数困境,都是有惊无险,他最后会在外面接引我们,这次不同这次,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她坐在地上,弹指间,衣袖飘飞,琴音倾泻而出。 “我为你伴奏,增强你音律的气势。”她低着头,声音悠然,“这次是我错了,抱歉” 北岩半晌无言,在他印象中,暮湘永远是那么蛮横无理,强横如她,原来也会低头道歉么 总的说来,也并不是她的错,他们两那点法力,那点水准,以往二人法力未失,在梦境中兜兜转转,也不曾找到过出路。 他玉笛抵唇,洋洋洒洒吹奏了一曲,琴笛和鸣,不远处有微光闪烁。 “不知是不是出口”他心中不确定。 “去看看就知是不是,裹足不前是永远不会找到出路的。” 两人朝光芒处走去,周围的画面再度变化。 “不是出路”北岩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横生变故 森冷茂密的树林中,一个白胡子老道正追赶着紫吟与小白。 “妖孽,休得再跑!”白胡子老道呵斥道。 小白身子单薄,早已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不止,脸色苍白得可怕。 紫吟心中不忍,温声对小白道:“小白,那老道的目标是我,我去引开他,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不要!”小白态度坚决,“小紫,一直一起绝不分不分开!” 紫吟美目涟涟泛光,她握紧小白的手,点头道:“好,一直在一起。” 白胡子老道施展法力,一下闪到二人面前,指着紫吟,义正言辞道:“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休要再危害周围人。” “为何要抓我?我虽为妖,却从不曾伤及凡人!”紫吟面色微寒,瞪着白胡子老道。 “休要蛊惑贫道,哪有妖孽不伤人的?”老道手里捻起符纸,“我看你身边的男子疯疯癫癫的,定是因你吸食了他的魂魄,才使他变得痴傻愚笨。” “你不懂就不要胡诌,我伤害谁都不会伤害小白!”紫吟怒道,催动法力,身后泛起层层紫光。 二人你来我往的在斗法,紫光与白光交错,刹那间风云变幻。 “这老道的法力挺强呀,倒是有些本事。”北岩道。 “为何这老道能看出紫吟是妖,却看不出小白是魔呢?”暮湘疑惑道。 “人间那些个道士,说是斩妖除魔,可只看他们制服妖,就没见他们找出个魔来,许是妖气比魔气容易辨别。”北岩信口猜测道。 此时斗法的二人局势已在偏移,白胡子老道渐渐占了上风,紫吟紧咬牙关,面色微微有些吃力。 “妖孽!纳命来!”随着老道一声高吼,无数白光朝紫吟袭来,紫吟捻着诀,额头上香汗淋漓,却没有赶上,被那白光打地趴在地上,嘴里不停在吐血。 “小白”她气息微弱,不停在喘气,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小白我真是没用,总是总是一事无成。” 小白看着紫吟,抚着她的脸颊,呆呆道:“小紫小紫别哭” “妖孽,休再蛊惑人心!”老道走近紫吟,对一旁的小白道,“公子,切莫被这个妖孽迷惑,她是吃人吸魂的妖!” 小白却是凶狠得看着老道,面目狰狞,双目瞪得通红,“你是坏人!欺负小紫的都是坏人!” 他张开双臂,单薄瘦削的身子挡在小紫面前,不让白胡子老道接近她半分。 暮湘一时恍惚,那屹然不动的身影,与当年殷闲伟岸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我由我来保护你!不让任何人带走小紫。”他咬牙切齿道。 暮湘真想问问他,你心里所想保护的,究竟是你最亲爱的妹妹小梓,还是这个痴情的蝶妖小紫? 你口中心心念念的,是小梓?还是小紫? “公子,请你走开。”白胡子老道柔声劝道,他只是想捉妖除害,并不想伤害无辜之人。 “我偏不!”小白意志坚决。 白胡子老道握紧手中的收妖壶,心中踌躇不决。 小白眼尖,趁其不备,一把抓起老道的收妖壶,飞一般的跑向树林深处。 白胡子老道一惊,立马跟着小白跑,想要抢回自己的收妖壶,可他方才与紫吟斗法,消耗极大,渐渐跟不上小白矫健的步伐。 小白见已把老道远远甩在身后,把收妖壶偷偷挂在某棵高耸大树的枝丫上,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笑嘻嘻地回去找紫吟了。 都说小白是痴傻,这时候的他,却是聪明伶俐极了。 夜色渐渐深沉,皎洁的月光洒在茂密的树叶上,几缕银丝般的光透过枝叶,倾洒在一只紫色的蝴蝶上,蝶翼在轻颤,闪着微微的柔光。 紫吟重伤,无法维持人形,昏迷后变回了原形。 “小紫”小白轻轻捧起那只紫色蝴蝶,那么小心翼翼,那双手,就像是在捧着整个世界,“我们回家回家” 他脸上满是纯洁无垢的笑,如孩童般单纯美好。微风习习,吹拂着小白的发丝。 紫吟因白胡子老道的袭击,元神受损,修为大失,无法长时间维持人形,便总是用蝴蝶的姿态围着小白转悠。 暮湘和北岩却是没时间欣赏他们两的你侬我侬,他们正在为怎么找到出路发愁,北岩再次吹起玉笛,两人找到的依然不是出路。 那是他们昨日离开破庙后,紫吟再度变为人形,头轻轻靠在小白的胸膛上,听着小白熟睡的心率。 “小白,他们说你是魔族,还说有办法让治好你的痴傻之症。”她痴痴地说着,似是在自言自语,水眸盈动。 “这样想想你我倒是相配,一个魔,一个妖,在一起多好啊。就是怕你恢复了后,会不要我” “那也无甚好怕的,你心中有我,你我心意相通,就算你忘了我,我还是会缠着你,化作一根藤曼把你缠得死死的,缠到你再次喜欢上我为止。”她轻笑着,满眼都是深情,心中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诉不完的百转柔肠。 “小白,若你现在的痴傻,是为了逃避过去,那你恢复了,会怨恨我么?我好怕你会恨我,但我也私心想着,你若是恢复了,能娶我为妻,该有多好” “大抵女子都是这样的吧,患得患失”紫吟低喃,话语里带着几分愁苦。 “小白,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你,心里全是你。我的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罢,全都不喜欢我,嫌我愚笨无知,可你不同,你心中口中只有我的名字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她朱唇轻轻吻住小白,那么轻柔,那么缠绵。 一片真心交付于君,情到深处自是痴,痴情啊痴情,情痴啊情痴 “暮湘,你别看了!梦境都要到头了,再不出去我们就完蛋了!”北岩急得满头大汗,如热锅上的蚂蚁。 “紫吟也还在努力吹箫呢可一点进展都没有”暮湘面容惨淡,一副天要绝我的样子。 “她要是能成功早就成功了”北岩欲哭无泪。 “雾海不会真的抛弃我们了吧”暮湘紧咬着唇。 遥想曾经,雾海总会在最后关头救出他们,这次是真的要放弃他们了么?放弃他们两个虽说不上孝顺,却也挺敬重他的弟子 梦境外的紫吟也有些焦头烂额,她在音律方面的资质实在不堪一提,催动法力吹了许久的箫,依然没有反应,心想那两人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梦境突然崩裂,无数锋利的碎片倒塌下来,暮湘和北岩吓得抱头乱窜,脆片在黑暗的地面上炸裂。 忽的,碎片所落之处变为火海,烈焰不停焚烧着,一团一团,把无尽的黑暗连成熊熊烈火,暮湘和北岩不停逃窜,却也到了无处可逃的地步,两人心里发凉。 “这次居然是红莲业火”北岩泪流满面。 “我命休矣”暮湘喃喃道,“猴儿,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你还记得你曾经养了一只鹦鹉么?” “记得啊,我当时可喜欢它了。可后来听楼主讲经,说若真心喜欢一样东西,就该学会放手,我就把它放生了。”他脚下不停跳着,像猴儿一样不消停,让自己脱离火焰流窜处。 “其实它后来又飞回来了”暮湘吞吞吐吐道。 “真的?那我怎么没有见过它?”北岩吃惊。 “那日雾海说想喝鸡汤,我找了半天没找着鸡,小牧呃,就是那个暗恋雾海的小牧,没事总跟我们打听雾海的那个。她把你那只鹦鹉捉了来,二话没说,就把那鹦鹉杀了给雾海炖了汤,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就拿着鸟汤去邀功了”暮湘悻悻然,“那时想,雾海反正是味痴,也喝不出鸡汤鸟汤的差别只是怕你伤心,一直没敢告诉你” 北岩愣住了,“你们就这么把我心爱的鹦鹉给”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现在想跟你道歉,你也就顺便原谅了我吧,到了冥界地府,我也能少一桩罪过”暮湘满脸坦诚,脚下也没停歇,拼命朝着没有火的地方飞奔,却怎么也赶不上火蔓延的速度。 “好吧,我原谅你了。其实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这次轮到北岩吞吞吐吐了。 两人的衣袍角都被火烧的乌黑,暮湘拍着衣衫上的火苗,咬牙道:“你别对我忏悔了,我可不想死不瞑目。” 梦境外生涩的箫声没有断绝,暮湘和北岩如热锅上的跳蚤,在火焰中跳来跳去,一刻不停,却也侧耳倾听着外边的动静,祈求希望能出现。 蓦然间,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传来,旋律洒脱,技艺精湛,轻盈飘逸,似是仙女在云间飞舞,又似是花落刹那,飞花幽幽诉情,恍若天籁。 “是雾海!那么精湛脱俗的箫声绝对是雾海!”北岩喜出望外,死气沉沉的双眸焕发出了光。 暮湘却是沉吟了,那箫声绝对不是雾海。 烈火炎炎的地狱中,出现了一丝光亮,两人不顾一切地朝那光亮出跑去,无数飞火溅落在他们的衣衫上,把两人皮肤刺得生疼。 两人一回到真实世界,就不停在地上打转,活生生两团小火球,毫无形象地滚动着,扑灭身上的火苗。 “先生,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果真不舍得抛下我们。”北岩泪流满面。 暮湘缓缓舒了口气,差点就小命不保了,她笑着抬眸,然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妖孽,妖孽!真是太妖孽了! 她头一次遇上长相这么妖孽的男子,玉树临风,面似桃花,容貌绝美如女子,长发如墨,一丝一缕都是妖娆的风华;他潋滟的紫色眼眸中闪着几分戏谑,嘴角带着慵懒邪魅的笑意,长身玉立,骨节分明的玉手玩弄着玉箫,一袭紫衫,衣袂随风飘飞,风流潇洒,无边的星辰在他面前都失了神采。 那种美,太过妖孽,太过致命。似是雾中的琼花,水中的明月,遥遥在天边,无法触及。 紫吟也是一袭紫衫,她的容貌本也是极美的,但在这男子身边,却是顿时成了黯淡的胭脂俗粉。 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暮湘和北岩,嘴角轻佻,“我本是见佳人在月下吹箫,就想着笛箫传情,与佳人合奏一曲,表达心中倾慕之情。没想到,却忽而又多出了两人,还让我看到了如此有趣的一幕”末了,他紫色眼眸中闪着几分揶揄。 暮湘挑眉,这人说话的语气轻佻,活脱脱一风流公子,又是佳人,又是倾慕的,最后难不成就是思之念之,山无棱天地合了? 紫吟却不理会那风流公子的情话,她急切的望着暮湘,问道:“如何?小白他” 暮湘不顾自己的狼狈,从地上爬起,随手拭了下脸上的黑灰,立马把怀中的梦魂珠交给紫吟,道:“这是梦魂珠,记载了我们在他过去所看到的一切”末了又加了句,“我想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她至今都没搞明白,小白口中的小紫,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痴情的女子。 就怕紫吟一腔炽热的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紫吟却是不管不顾,蝶翼般的密睫垂下,闭上眼眸,读取着梦魂珠中的记忆。 那风流公子玩弄玉笛的手忽然顿住,妖孽的眼眸定格在熟睡的小白身上,脸上笑意更甚,“真是好久不见了殷闲。” 暮湘蓦然回首,盯着那妖孽的公子,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叫殷闲?” “我不仅知道他叫殷闲,我还知道你们二位来自浮图楼。”风流公子嘴角上扬,几分肆意,几分妖娆。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来历?”暮湘惊愕更甚,美目中多了几丝流光溢彩,“你是什么人?” “懂入梦之术,又能筑梦成珠,世上唯有浮图楼有此能耐。”风流公子紫眸潋滟,绽放着绝世的艳丽,玉笛轻扬,一时风华无边,“我叫夜黎,来自魔界,敢问姑娘芳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蝶逝花落 “我叫夜黎,来自魔界,敢问姑娘芳名?” 啧啧,一个魔族在人界大摇大摆介绍自己的身份,真是忒不低调了。 暮湘朱唇轻抿,道:“我叫暮湘。” “木箱?当真是个有趣的名字。”夜黎紫眸闪过局促的笑意,嘴角却已是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 见他如此曲解自己名字,暮湘黛眉微蹙,撇嘴不悦道:“是朝暮的暮,潇湘的湘。” 他听闻后,望着天阙间的明月,紫眸潋潋,喃喃道:“真是个萧瑟的名字啊” 暮湘一愣,念起当年初得此名时,她也如此感悟,真是萧瑟的名字啊 暮湘向来不喜夜黎这类风流公子,却不知为何,初见他时,心里便涌起一种熟稔的亲切感,似是多年不见的好友,又似是相见恨晚的知音。 如三月朝阳,四月杨絮,悠悠落在心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莫不是他皮相太好,自己被他迷惑了?暮湘自啐,自己当真是免不了俗,见到如此妖孽的美男竟生生厌恶不起来。 “猴儿,你打滚够了没!”暮湘忍不住踢了一脚在地上不停打滚的北岩。 “啧,这可是我最好的一件衣裳,如今生生被毁了。”北岩很是沮丧,总算是起身拍了拍衣服。 “能活着就该庆幸了,你还在乎这些衣服?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暮湘循循善诱道。 “暮湘我可提醒你,那位魔界的公子哥,深不可测啊,你可得小心点,别被迷惑了。”北岩凑近暮湘,低语道。 暮湘垂下眼帘,灵动的眸子盈盈闪动,“我感觉他不是坏人。” “我没听错吧?”北岩满脸不可置信,“你何时变得如此花痴?见一美男就沦陷进去了?” “呸,我何时犯花痴了?人家现在是我们救命恩人,你这么说他真的合适么?” “你倒是提醒我了。”北岩右手抵住下颔,思忖道,“这样你就可以直接对他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了。” 暮湘咬唇,森白的牙齿咯咯作响,真想咬死眼前这只猴儿。 北岩却是煞有介事地整了整破破烂烂的衣裳,走到夜黎面前,俯首微微一礼,谦逊又敬重道:“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方才若不是公子出手,我与师妹就要死在那梦境之中了。” 玩笑归玩笑,在该正经的时候,北岩还是很靠谱的。 “免了免了。”夜黎轻笑,侧眸望着暮湘,不怀好意地调笑道,“还有,让你师妹以身相许也免了吧,我还没饥不择食到这地步。” 暮湘此时的样貌可谓狼狈不堪,白皙的脸被方才的大火熏得乌黑一片,真活生生像块黑炭,也难怪夜黎这般说辞。 暮湘望天腹诽,世上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难道他以为天下女子见了他都前赴后继的想要嫁给他? 紫吟总算看完了梦魂珠中的过往,她呆呆立在那里,如千年不动的枯木,婀娜的身影有些颤抖。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如地狱的幽魂,一缕一缕,断断续续,微弱的几乎要消逝。 “紫吟姑娘”暮湘关切地走近,看到的是一张花容失色的脸,眼神空洞,满脸都是潸然的泪花,那么悲伤无措 我把痴心付于君,只愿君心似我心,奈何君心本无我。 紫吟将手中的梦魂珠交还给暮湘,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一步一步走到小白身前,俯身趴在小白身上,纤纤玉手细细抚摸着小白的脸庞。 “我本想着,你心里多少是有我的”紫吟黯然道。 月色清澄如水,宁静的光辉披在小白恬淡的睡颜上,香炉里的安神香青烟袅袅,此时的他大概还在梦境中看着变幻万千的繁星。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双眸含泪,自嘲一笑,“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紫吟这番话语,让暮湘心头一震。 这番话语她竟有种耳熟至斯的感觉,恍若前尘的谶语。 哀莫大于心死,曾经的美好,已化为浮沫般的空梦。 紫吟想,若她的人生就是一场浮华美梦,那她多想永远沉溺在虚渺的梦中,痴缠笑嗔,长醉不复醒 可她无法自欺欺人,小白眼里所看到的,根本不是她的身影,他口中呢喃着的,也不是她。 紫吟轻轻抚着小白的发丝,断了线的泪嵌入他杂乱的发丝中,她白皙的手如美玉般温润,把他凌乱的头发一缕一缕梳平展。 她的动作极其温柔慈爱,生怕惊动了他的美梦,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静默无声。 “你曾从白胡子老道手中救过我的命,世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我,就以命相报吧。”她似是在对小白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多少个夜晚,她都是这样对睡梦中的小白低喃,那些情意绵绵的爱语,缱倦万千的笑嗔,如往事云烟。 “紫吟姑娘你要做什么”暮湘发愣,紫吟莫不是要牺牲自己? “暮湘姑娘,若他醒来,请你代我问他一句话。”紫吟侧过头,对暮湘露出了极勉强的笑颜,满是泪痕的脸上无比凄凉,“问他,你可曾记得那只紫色的蝴蝶?” “你不要做傻事,这样不值得,你爱的是眼前这个呆呆傻傻的小白,而不是那个魔族占卜师殷闲!”暮湘脸上全无嬉笑之意,满脸肃穆又沉重地看着紫吟,“你不是想和小白永远在一起么?” 暮湘不懂,牺牲自己,成全的却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值得么?当然不值得! “暮湘姑娘,你明白心如死灰的感觉么?”她声音悠悠切切,飘渺得像是云烟,“从初见那日起,他眼中所看见的,根本不是我,从来都不是” 暮湘心头一动,她想脱口而出说她懂,她懂心如死灰的感觉。 可细细一想,她怎会懂?她可曾爱过谁?可曾被深深伤过? 想了许久,无果,无果,她是个没有记忆的人。 紫吟伏在小白的瘦弱的胸膛上,呢喃着:“永别了,小白。” 如同每次夜深人静的夜晚,她诉说完心事后,与小白告别。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幻,飘渺得如同云雾,最终化成了一缕紫烟,消失在了古庙中,只余下一只紫色的蝴蝶,落在小白心口,绚烂美丽的翅膀如枯叶般凋零。 这一幕美得令人心碎,却也悲伤得令人叹然,如绚烂无比的烟火,最终却化为尘埃。 她用自己的元神与修为,修复了小白的神智。 天高地海阔,却是再也没有她的存在,那只痴情的紫色蝴蝶,已完全消散于天地间。 “美人长逝啊”夜黎长叹一声,嘴唇轻勾,几分讽刺,几分叹赏,白皙修长的手微动,玉箫轻奏,凄美的箫声回荡在天地间。 箫声戚戚,竟是一曲蝶恋花,缠绵悱恻,催人泪下。似是女子在诉说自己的爱语,朝朝暮暮,思绪万千,只为能与君相伴。 蝶恋花,蝶恋花,蝶已恋花,花呢?花可恋蝶? 花开无声,花落无言。 “当真是痴儿啊。”暮湘惋惜道。 北岩的眼眶也微微泛红,不知是被紫吟的痴情打动,还是被夜黎的箫声打动。 蝶逝,花落。 熟睡中的小白骤然睁开眼睛,心中忽然感到空荡荡的,他环顾四周,却是没找到心中那抹倩影 “小紫”他轻喃着,脱口而出的名字,令他心中一惊。 暮湘冷冷望着他,语气淡淡道:“你可恢复了?可还记得这些年发生的事儿么?” “你们是”他望着暮湘和北岩,思忖了片刻,脑海中似乎并没有这两个人的身影。 暮湘却是极冷漠道:“我们是谁不重要,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记得那只紫色的蝴蝶?” 北岩一怔,暮湘很少用这么疏离淡漠的语气说话,她是在为紫吟悲伤么? 小白低着头,过了很久很久,才问道:“小紫她去何处了?” “她一直都在,你看到心口上躺着的那只蝴蝶了么?那就是小紫,可她已失去了元神,不再是你的小紫了。”暮湘轻笑,带着几分刺眼的嘲讽与蔑视。 小白低头望着那残败的蝴蝶,讽刺一笑,喃喃道:“为何这么傻?” 那只紫色的蝴蝶从他心口滑落,掉落在了地面上,美丽的翅膀碾落在尘土上。 “你爱她么?”暮湘问。 “我不知道,不知道”小白摇头,眼神空洞,心底也有种无边的空洞。 夜黎长箫抵着下颔,紫眸魅惑无比,似笑非笑道:“太过偏执的人,怎么会顿悟何为爱呢?” 暮湘微微点头,殷闲的确太过偏执,不然也不会走上邪道。 小白猛地抬头,望着夜黎,迟疑道:“七殿下,您怎会在此处?” 暮湘和北岩双双一愣,这人竟是魔界惊才绝艳的七殿下?细细看来,相貌的确与夜绯有几分相似,只是夜绯翩翩如玉,夜黎却是妖魅邪肆。 “前往梁国途中,偶然路径此地。”夜黎把玩着玉箫,妖魅绝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憾色,“哎花一般的美人逝去了,我也该走了。” 暮湘本想大骂小白一场,狠狠痛斥一下这个不懂爱的偏执狂,却被北岩拉走了。 “猴儿,你放开我!我要把他骂醒!”暮湘挣扎着,想要挣脱北岩的魔爪。 “我们也该走了,快天亮了,雾海在等我们的功课呢。”北岩提醒道。 一听雾海,暮湘瞬间蔫了,乖乖离开了古庙。 古庙中只留小白一人,形单影只望着苍茫的天空,那浩淼的星海,璀璨耀眼的星辰也无法弥补心中的那份空洞。 ——你爱她么?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的确不懂爱,爱是什么? 在他这些年的记忆中,紫吟的身影总与自己妹妹的交叠在一起,小紫,小梓喊的是谁,他自己都不明白。 ——小白,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她为何会想永远陪着一个傻子呢? 想起记忆中,她轻喊着他小白,那亲昵又眷恋的语气,那就是爱么? 花开花落,花谢花飞,曾经的痴缠缱倦,皆化为尘土,徒留繁花美梦。 那只紫色的蝴蝶,终是与花一起凋零,却是留下了花一般的往事。 “有你在我身边真的很好,但那大概不是爱。”他看着地上那枯萎的紫色蝴蝶,低语道。 他心中泛着微波,天地茫茫,却再无她的身影。 他终是变成一个人了 今后的人生,他只能一个人走过,那是多么漫长的人生啊漫长得令人窒息。 “为何会觉得那么寂寞呢?”他呆滞坐立,如一尊千年不动的雕像,满是苍凉,那双动人的星眸刹那间无比暗淡。 悠悠微风拂过他的脸颊,东方的天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黎明渐渐来临,晨曦的云霞绚丽得令人眼花缭乱,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暮湘连连打着呵欠,昨晚折腾了一夜,费力又费神,疲惫不堪,本想今日好好补个觉,谁知雾海却让他们收拾行囊准备赶路。 “去梁国,人界的五国大典要开始了。”雾海淡淡一句话,就粉碎了暮湘的睡梦。 “先生,你向来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咱们不急着赶路吧!”暮湘挣扎着,她是极爱热闹的,但比起凑热闹,此时的她更想好好睡一觉。 “对啊先生,五国大典这类盛事跟你的风格不符啊!”北岩泪流满面。 雾海性情寡淡,向来喜欢清静,两人在他面前多嘴几句,雾海都会嫌腻烦,怎么会想去看五国大典那样的盛事? 雾海淡定缀了口茶,面色清冷,目光凛凛望着他两,“这次的委托人在那里。” “先生,可我们真的好困。”暮湘楚楚可怜望着雾海,目光盈盈泛着微波,带着几分娇嗔。 “那喝茶提提神。”雾海拿起桌案上的茶盏,优雅地斟了两杯茶,一一递给暮湘和北岩。 两人正巧有点渴了,一晚上都没喝过东西,囫囵囵地喝了下去,谁知茶刚入口,两人就齐齐喷了出来,那茶的味道恐怖如斯!着实令人不忍回想! 他们怎么就忘了雾海这恶趣味了呢! “这下可醒了?”雾海淡淡发问,眸中微微闪过几丝笑意。 暮湘和北岩泪流满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有连连点头。 “走吧,去梁国。” 清晨的露水盈盈闪着亮光,娇柔的柳枝婀娜起舞,像是满含春波的少女。 “暮湘,你看,那是小白。”北岩指着那柳枝飘摇下,独坐河畔的孤独身影。 那身影极其单薄瘦削,衣衫残破却不失干净,他正低头看着一本残破的古书,动作十分滞缓,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暮景残光的萎靡之感,再无当年的神采俊朗,也无往日的单纯快意。 “你错了,他不是小白,他是殷闲。”暮湘淡淡道。 蝶已逝去,化作袅袅魅影,徒留碎花一地 殷闲放下手中残破的古书,抬眸望着澄澈如洗的天穹,苍白的唇动了动,目光迷离又无神,似是三月的雾雨,腊月的飞雪。 几只纷繁的蝴蝶蹁跹飞过,绚丽缤纷,红的,蓝的,紫的 “小紫”他下意识脱口道,随即自己都愣了许久。 他呆滞地望着远去的蝴蝶,过了很久很久,直到蝴蝶的倩影早已不再,直到落日沉下,仿佛沧海桑田,迷蒙的眼眸再无神采。 飘零苦,爱恨痴,孤身影只,天涯苍苍,从此只是异乡客,阔阔大地,任他闯,任他荡。 只叹今后岁月茫茫,再无人,再无人相伴 孤生,伶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梁国往事 晴空清澄,万里无云,碧海蓝天。 临近五国大典,梁国王城热闹非凡,各国人士纷纷结伴来到梁国,期望能共赏人间盛事,一睹大典的风采。 人界在三百年前纷争不断,十几个国家相互蚕食,战火纷飞几十余载,生灵涂炭,整片大地满目疮痍,鸡犬不宁。 战火纷燎,无数白骨铺地,几番尸横遍野的血洗后,最强盛的五个国家渐渐崭露头角,楚c梁c齐c夏c津五国鼎立。 吞并了几个小国后,野心勃勃的诸位君王都妄想着一统天下,建立千秋难敌的不世功业,成为名垂青史的天下霸主。 在他们的伟业抱负下,是百姓的怨声载道。 无数无辜的百姓受苦,食不果腹,流离失所,焚烧的战火蔓延至每一个角落,整个人界,竟是没有一寸安宁之土。 百姓流泪祈求佛祖与神祇显灵,停止这遥遥无期的战事。 天界浮云之上,佛祖悲叹,拈花落泪,为亡灵们普渡。仁慈的神祇们也终是看不下去,他们降临凡间,与五国君王定下协议,停止战事,让百姓休养生息,不再受颠沛流离,饥寒交迫之苦,违者自当有诸神降下天罚。 君王们不敢违抗神祇,只得愤愤签下了那三百年不得开战的太平协议。 诸位神祇心系苍生,百姓无不感激涕零,顶礼膜拜,五国君王的狼子野心就这么被搁置了。 此后多年,天下相安无事,唯有边疆一些蛮族小国会兴起一些小战事,那也属于小打小闹,无法破坏五国鼎立的格局,百姓的生活也越来越安宁富足。 当然休养生息久了,难免有那么几位君王跃跃欲试,想要忤逆那纸太平协议,趁他国不备,横扫诸国。 可但凡有兴兵之举的君王,全都以一种极其残忍又滑稽的形式死去——被雷劈死,如神祇们当年所言那般,违者必有天谴。 那些不信天的君王,那些无畏的君王,那些想成就千秋功业的君王,终是收起了他们的野心,安安心心做起了太平君王。不能打仗,那就比比文武,闲着无聊时几国互相切磋切磋文治与武艺,几百年下来,五国君王之中倒是出了不少文采出众的诗人,丹青妙笔的书画家。 为了庆祝当年神祇降世,五国息战,天下安定,五国开始联合举办五国大典。采取五个国家轮流举办的形式,每十年一次,五国俊才一起畅谈盛事,指点江山,比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各国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都盼望在大典上崭露锋芒,扬名于天下,那是整个人界最繁华的盛事。 此次的五国大典在梁国举办,梁国幅地辽阔,东边临海,物产极为丰富,山高水清浅,碧海万里,浩浩荡荡。 不同于楚国的婉约凝秀,梁国的景色多了几分富丽堂皇的大气,琼楼玉宇,高堂广厦,彩楼绣户尽是雕栏玉砌,奢华的红色锦缎铺成十里长街,繁花遍地。 望月酒楼,是梁国王城最出名的酒楼,那酒楼的酒醇香浓厚,让人啧啧称赞,流连忘返。 暮湘他们自是不会错过此等好酒,雾海喜清静,特意在二楼定了一雅间,三人在雅间品酒赏月。 北岩轻缀了一口酒,微微蹙眉,“这家酒楼的酒,味儿似乎有些变了。” “上次来都是十一年前了,酒楼老板那骑着竹马的小儿如今都长成翩翩公子了,世事变迁如此之快,哪还能如当初一样?”暮湘鼻尖靠近酒杯,细细嗅了那酒的香味,“嗯,香味还是如当初那般浓郁。” 北岩把酒杯重重按在桌上,感叹道:“光阴流转,当真是物是人非啊” “猴儿你轻点,白玉制成的酒杯,摔坏了可赔不起。”暮湘咂嘴弄舌,“啧,这梁国当真是穷奢极侈,这点与我们当年来时倒是并无二致。” “我还记得当年在这里,一位世家公子强抢民女,你为了替那女子出气,好好戏弄了那位公子一番,让他出了不少丑。谁知那位公子郎竟是被你欺负上瘾了,居然死心塌地喜欢上了你。那段时间对你真是穷追不舍,整日为你挥金如土,甚至不惜自毁形象在众人面前出丑,只为博你一笑,他为了表示心里只有你居然把他十几房小妾全休了,还说要把他的全部身家都交给你。啧啧,当真是感人肺腑啊哈哈哈哈” “少揶揄我,你当年还不是还不是被红香楼的花魁迷得神魂颠倒的,现在是不是想去看看老相好?” “呸,谁神魂颠倒了?只是那花魁长得与我一故人很像,所以比较在意。” “你们是来赏月还是来贫嘴的?”雾海淡淡道,他的眼眸直直凝视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清冷的面容如月光一般,风华无边,恍若天人。 “先生,我们来梁国两日了,也没见那委托人的身影,莫不是我们搞错了?”暮湘试探着问。 “时间到了,自会有人找上我们。” “那啥,先生,明日就是五国大典的第一日,我们正好闲来无事,要不要”暮湘问得小心翼翼,生怕犯了雾海的忌讳,既然来了梁国,她自是不想错过那样的盛事。 可雾海不同,雾海最不喜欢人多嘈杂之地。 雾海收起远眺的目光,微微侧头望着暮湘,那毫无波澜的目光让暮湘微微战栗,一阵胆战心惊。 他定定望了暮湘许久,才缓缓道:“你要想去凑热闹,去就是了。” 暮湘发愣,事情会这么简单?怎么可能! “先生,我真的可以去?”她问道。 “那个委托人,约莫在大典结束后,才会来找我们。”雾海玉手搭着白玉酒杯,那白皙的手竟比白玉还美上几分,“你们两向来喜欢热闹,想去凑热闹就去吧,不用陪我这个老年人。” 暮湘心中发悸,她拼命对北岩使眼色,雾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北岩龇牙咧嘴,挤眉弄眼,大概是说,我也不知道啊! 想起以往,两人每次想去凑热闹,雾海总会派遣一堆事儿给他们,让他们忙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无闲暇去玩闹,今天的雾海竟会这般好心? “暮湘,你的金铃一直带在身边么?”雾海淡淡发问。 暮湘顿了顿,望向系在腰间的金铃,有些不明所以,“我一直都带着,不曾让它离开过我半里。” “你的魂魄有些飘离,那金铃是锁魂之物,切记不能让此铃离开你身边半里。”雾海定定望着暮湘的眼眸,神色有些凝重。 暮湘心中震荡,初入浮图楼那日,她便从雾海口中得知自己魂魄有残缺,缺了二魂三魄。 当时她便疑惑,人死后魂魄自会归去冥界地府,进入六道轮回,为何她会有一魂四魄留在体内? 她轻抚着腰间的金铃,原来是因为这个金铃么? 锁魂的金铃,是有什么人为了不让她魂魄分离而死才给她的么?想起有人为了她如此用心良苦,她心中不由地涌起一股暖流,原来曾有人这么在乎她 遥远的记忆深处,浮现出“叮铃叮铃”金铃之声。 ——湘湘,这金铃是你的生辰礼物。 脑海中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温柔的,亲切的,带着几分笑意,轰然在她头脑里炸裂,她吃痛地抱住头,痛苦地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感在头脑中蔓延,如虫蛇般啃食着她的意识。 “暮湘,你怎了?”北岩吃惊望着她,随即又望向雾海,“先生,她这是” 她死咬住唇,硬是没让自己喊出声来,脸上神情十分狰狞,指甲在地上几乎要划出缝,一看就是十分痛苦的模样。 痛,撕心裂肺,整个脑袋要爆炸的痛 “暮湘,镇定。”雾海冰冷的手放在暮湘额间,往暮湘头脑里注入法力,“放轻松,先缓缓吸一口气。” 暮湘忍着痛,狠狠吸了一口气,雾海的法力渐渐缓解了她的疼痛,炸裂的脑海渐渐变得清明。 短短一瞬,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先生,谢谢你”豆粒般的汗水从她脸上滑落,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方才仿佛是在地狱里行走了一回。 “可是回想起了什么?”雾海问。 暮湘点头,凝视着腰间的金铃,“这金铃,似乎是我的生辰礼物” 那记忆中的人,唤她湘湘,那溺爱又温柔的语气,真是令人怀念,让她的心彷徨 “前尘往事罢了,不必过于执着。”雾话语清冷,与和尚楼主规劝人的语气如出一辙。 “我知道的我并不在意过去,过去的都过去了,谁知我的过去是幸还是不幸?有时候能遗忘,也是一种幸福。”暮湘微微笑着。 她想起了那个痴傻的小乞丐,没回想起一切的时候,是多么的快乐无忧,想起一切后,只余下满满苍凉 晚风习习,吹干了她脸上的汗珠,她浓密的羽睫微微下垂,几缕青丝在风中飘摇。 暮湘的情绪渐渐稳定,心中依旧无限怅惘。 “浮云天阙还是莲上舞?”雾海忽的淡淡道。 暮湘一愣,那是她雾海所作之曲她最喜欢的两首箫曲,便回答道:“浮云天阙。” 雾海长箫抵唇,洋洋洒洒,吹奏了一曲浮云天阙,那是雾海吹奏得最好的曲子,浩浩汤汤,似是身处萦云缭乱,烟波浩渺的天界,如梦如幻,宛有仙女在云中飞舞。 雾海很少在梦境之外为他人吹箫,此时吹箫,多半是关怀她吧。 这种表达关怀的方式真是特别,这个冷情的先生也会有这么如此温情的一面么 暮湘倚在桌案上,轻阖双眼,细细聆听着雾海的幽幽箫声,恍若身处天界云海,笑看渺渺云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先生,你的箫音当真是天籁,世间怕是没人能比得上你。”北岩不忘见缝插针,溜须拍马道。 “若你这么认为,只能说明你的见识太狭隘。”雾海不以为然道,“这世上,音律胜于我之人数不胜数。你跟我这么多年,就只有这点见识?” 北岩哑然,挠头傻笑,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前段时间我们遇见了一个魔族,他的箫音能与先生媲美。”暮湘微微睁开眼眸,放在沉醉在雾海的乐曲中,尤有几分意犹未尽。 “魔族,是说夜殊?”雾海淡淡问道。 悠悠顿了顿,先生就是先生,这见识,这气魄,果真不是他们能比的,堂堂妖魔两界之王的夜殊,那名字居然就这么轻飘飘脱口而出了! “呃是夜黎。”暮湘悻悻然,随即又好奇道,“先生你莫不是认识魔皇夜殊?” “进浮图楼之前,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暮湘惊愕,崇拜道:“先生,你以前究竟是什么人?”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雾海冷冷瞥了她一眼。 “呃只是好奇而已。”暮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先生你都知道我们的来历,可我们却不知晓你的来历。我们跟着先生多年,却对你一无所知,我们也想了解一下先生呀。” “好奇?”雾海沉吟了片刻,“那就继续好奇吧。” 暮湘咂嘴,本想趁机搞清楚雾海的来历,雾海却是四两拨千斤,一句话把她打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酒楼比试 月光淡雅,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清冷,暮湘和北岩百无聊赖喝着酒,许是喝的有些多了,暮湘的娇俏的脸上蕴着几分红彤彤的憨态。 望月酒楼下突然人声鼎沸,此起彼伏的噪音一刻不停,那嘈杂的吵闹声传到了二楼的雅间。 雾海眉头微蹙,很是不喜这样喧闹的声音。 “小二!”暮湘冲楼下吼道,“楼下何事那么喧哗?” 小二道:“客官,我们酒楼今日为五国大典开设赌局,楼下是在讨论押注呢。” “什么赌局?”暮湘眼睛贼亮贼亮,美眸中几乎要迸出亮光。 “赌的是哪位公子能在五国大典上技压群雄,脱颖而出,成为举世无双的公子。” “听起来甚是有趣。”暮湘连连点头,心里却是盘算着去赌一把,让自个儿兜里的私房钱翻个倍。 她所爱之物无非吃喝玩乐,可这四样全都与钱脱不了干系,所以庸俗如她,自然盘算着多弄些钱,让她能好吃好喝。 “先生,如此良辰美景,风雅之人自当品酒赏月,可我这样的俗人”暮湘惋惜一叹,“我这样的俗人,实在抵不过酒后兴起,忍不住想去赌一把。” 雾海却似是没听见她所言所语,玉手执着酒杯,不动波澜地望着明月,风姿飘逸,恍若仙人。 暮湘见雾海不反对,就兴冲冲跑下楼了。 一楼大堂之中,果真人群如山,热闹非凡,形形重重的人在高谈阔论。 “要我说,称得上无双公子之名的,定是楚国公子柳少阳,他可是年少成名的神童,普天之下谁可媲美?” “那只是楚人自诩罢了,齐国王子高云风文武全才,雄才伟略,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世间哪家公子能比拟?柳少阳的出身于高云阳王子相比,到底是差了些。” “梁国太子李承元才是举世无双,精通书画,尤善丹青,工笔翰墨无不精妙绝伦,栩栩如生,百年内找不出比他更有书画天赋之人!” “啧,太子李承元的确是无双,父亲是梁王,母亲也是梁王,先王驾崩后,王位都被他母亲抢了去,当真是无双的窝囊,哈哈哈哈”一书生模样的男子忽而冷笑道,语气不善。 “外人休得无礼!梁国若不是有女王掌权,哪能发展至如此繁荣之景象?” “繁荣我倒是没看出来,我看到的是穷奢极侈的糜烂,连一小小酒楼都是如此奢华,可见梁国权贵有多贪图享乐,骄奢淫逸。”那位书生侃侃而谈。 暮湘淡淡望了他一眼,心里却是有些不赞同他所说之话,书生到底是迂腐。 梁国经过百年的安宁,骄奢淫逸的生活早已深入人心,又因近几任君王大多都昏庸之主,整日酒池肉林,挥金如土,不务政事,上梁不正下梁歪,君王已如此,民众皆效仿君王的奢靡。 上一任梁王李衡在世时,君民的奢侈与挥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整个国家早已陷入了停滞倒退的局面,核心腐败不堪。 五国三百年的太平协议,眼看就要到期,那些早已抱着虎狼之心的国家,哪会放过这么一块肥羊? 若不是当时身为王后的宋鸾淑力挽狂澜,以强悍的手腕实行各种措施,大力改革,让内政复苏,只怕太平协议到期之时,就是梁国消亡之日。 宋鸾淑虽为女子,却早已看早看穿梁国的未来危如累卵,她有治国之才,她有驭人之术,既如此,为何不能当王? “梁国女王宋鸾淑,妄图改朝换代,谋权篡位,天理难容!女子就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怎能有如此荒谬之举?这个天下,是男人的天下!”那书生面红耳赤喝道。 “迂腐,当真是迂腐!”暮湘终是听不下去了,大步走下楼,面上带着盈盈笑意,语气却颇为不善,“公子想必是读书人,读了那么多年书,就是让你读懂了男尊女卑?” 众人纷纷仰头,只见一娉婷袅娜的女子从二楼款款下来,清丽可人的容貌,肤如玉雪,朱唇皓齿,双眸极为灵动,却愤愤然瞪着那书生,更显几分女儿家的娇态,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怒嗔。 暮湘平日里行事作风就张扬跋扈,今日又喝了酒,就更是大胆,见一书生如此看低女子,心中的怒气俨然而生,她阅人无数,却没哪个男子如这书生一般轻贱女子! 笑话,雾海先生那般出世绝伦的男子都没这么狂妄自大,这小小的书生竟就这般自以为是? 见是如此明艳动人的佳人,书生先是愣了下,随即望见了佳人不善的目光,书生心中轻蔑,女子大多如此,凭仗着自己貌美,就以为能让所有男子为之心动,当真是肤浅至极。 他不屑道:“哼,女子妄图统治男人,本就天理难容。” 暮湘美眸流转,娇笑道:“天理?敢问公子何为天理?” “自然是三纲五常,三纲乃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乃仁c义c礼c智c信。” “这就是天理?当真可笑。”暮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气有些嘲讽,话里带刺,“你读了几本孔孟就妄图参透至高无上的天理?你不仅迂腐还无比狂妄!那可是连活了上万年的神祇都无法参透的奥秘!” 书生心中已认定暮湘是在胡搅蛮缠,嗤笑道:“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小生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没错,我是女子,我不仅是女子,还是个小女子。”暮湘黛眉上挑,面上带笑,似是盛开的花朵,“小女子虽没有绝世的才华,却自信比公子你强上千倍百倍。” “姑娘何来的自信?” “那公子又是何来的自信?”暮湘反问。 书生面若寒霜,正色道:“我不与饶舌妇人胡搅蛮缠,有辱斯文。” 暮湘心中愤慨,这书生居然称她为饶舌妇人!她年岁虽是不小了,但容貌却是十六七岁的明艳女孩,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居然被说成妇人! 众人津津有味看着书生与美人的争论,那书生脑袋确实有些迂腐,冥顽不灵,当今天下的男子虽大多有些男尊女卑的想法,但那么极端的却是罕见。 五国早有女子成王的先例,齐国王位更是不分男女,公主王子能者居之。 众人看那美人,娇态可人,明眸皓齿,却有些彪悍,如此带刺的花朵,他们纵然有心摘花也没胆养花。 他们心中感叹,女子,还是温婉些好梁国女王宋鸾淑也好,眼前的明艳女子也罢,太强势的女子会让人望而却步。 暮湘心中怒气难平,想要挫挫那狂妄书生的锐气,“公子既说自己是斯文人,文人四友,琴棋书画,想来公子会抚琴吧?小女子今日想跟公子请教琴艺。” “哼。”书生微微点头,似是同意了。 暮湘轻笑,随即看到酒楼角落有一把古琴,跟店家解释过后,便借用了那古琴。 她特意选了一首极难的曲子,玉手抚琴弦,行云流水间,铮铮然的琴声在酒楼回转。 暮湘的琴艺常被北岩诟病,无非是因为琴声中没有灵气,但她毕竟苦练多年,技艺方面自是没话说,若非音律大家,极少有人能与之媲美。 奈何浮图楼中技艺精湛的音律大家着实有点多,一大串人名字排下来,暮湘的技艺绝对是倒数,但与眼前这个迂腐书生比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书生的琴声已显颓势,隐隐有些跟不上暮湘的节奏,暮湘的琴声却是愈发高亢,衣袖飞扬,节奏迅如疾风。 众人纷纷鼓掌,赞叹道:“当真是技艺精湛,这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琴艺。” 美人如玉,风姿绰约,琴艺非凡,当真是如画一般美好的场景。 “公子,你输了。”一曲终了,暮湘落落大方说道。 书生的面色铁青,紧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真没想到自己会输给一个女子。 暮湘紧紧盯着他的双眼,肃穆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子?梁国女王宋鸾淑我自是没见过,但光是听闻就能想象是个有绝世才华的传奇女子,你连我都比不过,哪能及她万一?” 书生被她如此紧紧盯住,浑身有些不自在,一半害羞,一半恼怒,竟是红了脸,愤愤离去了。 酒楼众人见热闹散去,纷纷鼓掌庆贺,片刻又转过头,继续讨论下注之事。 暮湘看着书生离去的背影,心中怒气消了一大半,有些自得的想去楼上与雾海和北岩分享此事,谁知刚回头,就不小心撞上了某人的胸膛。 她脚下一时没稳住,踉跄失足,整个人向后倾倒。心中不由愤愤,刚出完风头,就要栽一个大跟头,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半点好处捞不得。 一个冰冷却有力的臂膀将她拦腰抱住,顺势转了一圈,轻柔又缓慢,周围景物刹那间变为流云,让她一时慌了神,最后安然落在地上。 恍恍惚惚抬眸,对上了一双妖娆潋滟的紫眸,他脸上带着邪魅的笑,绝世的容貌比女子还要魅惑几分,一时风华无边。 暮湘心中微微动了一下,魔界的七殿下夜黎,他怎会在此处? “方才与那书生争论,当真是有趣的一幕。”夜黎嘴角上扬,“暮湘姑娘,又见面了。” 暮湘急忙挣脱他的怀抱,他却不怀好意地加重了力道,把暮湘锢在怀中,抱得更紧了,紫眸中闪过几分捉摸不透的笑,妖冶,邪魅。 “夜黎七殿下,我已经没事了,你能松手了么?”暮湘强颜欢笑,眼中多了几分寒意。 “方才是你自己没站稳,我帮了你,你不该感谢我么?”夜黎满脸笑意,语气轻佻,活脱脱风月公子调戏美女的口气。 暮湘却是懒得与他玩闹,一字一顿,严肃道:“请,放,手!” 夜黎轻笑,慢慢松开了手,挑眉暗叹,当真是带刺的花儿啊。 他细细打量着暮湘,打趣道:“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么?我还救过你的命呢,真是凉薄得很。前些日子见你时,你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没几分女孩家的样子。今日你一打扮,到也是个明艳动人的美人啊。” 暮湘抿住朱唇,前些日子夜黎一曲箫音救她出梦是不假,可他完全是为了与美人合奏,企图获取美人芳心,动机不纯,恰巧救了他们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风流公子 暮湘轻叹,受人恩惠,自然不能不言谢。 她撅嘴,朱唇硬邦邦挤出几个字,干巴巴道:“感谢殿下那日的救命之恩,但大恩不言谢,殿下举手之劳,想来也不是如此计较报恩之人。” “嗯,态度比方才好多了。虽说大恩不言谢,但若你想以身相许,报答那日的救命之恩,我也就勉为其难接受吧。”夜黎戏谑道,话语带着几分暧昧的情意。 “呸,胡扯什么呢?谁想对你以身相许了?你不就皮相好点么?活脱脱一风流公子,谁喜欢你谁倒霉!”暮湘脸色大变,双手叉腰,没好气地啐道。 “被你这么一说我真是伤心啊。”夜黎捂住胸口,故作心痛,摇头叹息。 “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暮湘好奇。 “暮湘姑娘你忘了么?那日我便说了要来梁国。”夜黎绝美的脸上露出了摄人心魄的笑,他凑近暮湘,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眸,脉脉含情,似是调戏,“我自然是来参加五国大典了。” 他绝美的脸几乎要凑上暮湘的脸,清风抚面,明月柔和,他嘴角带着妖娆的笑意,那双美丽的紫眸比天阙之上的星辰还要耀眼,比绝世的宝石还要璀璨,日月的光辉也难与之争艳。 绝艳,妖冶,让她一时晃了神。 这双眼眸,她似曾相识。 隐隐约约的记忆中,也有这么一双紫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带着无限的悲伤与绝望,笼着蒙蒙的细雨。 “紫色的眼眸,真是罕见”她几乎是不自禁地抚上夜黎的脸颊,也不顾他的反应,喃喃自语道,“我们很多年前是不是有见过?” 夜黎一愣,眼眸中闪过无数情绪,最后微微蹙着眉,有些疑惑的看着暮湘,半晌无语,仍凭她光滑如玉的手滞留在他脸上,留下眷恋的温热。 “魔界中紫眸本就罕见,传说只有受诅咒之人,才会生来就拥有这样的眼睛。”他语气淡淡的,有些萧索,少了平时的戏谑玩笑的意味。 在他的脸上的玉手蓦地一僵,暮湘满脸诧异地望着他,“你受了诅咒?” 魔界中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对魔皇之子下诅咒? “暮湘姑娘,你莫不是真的爱上我了吧?”夜黎忽而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被我随口编排的悲伤身世吓到了?这招真是百试百灵,你们女子就是喜欢这样的故事。” “哦,这样啊”暮湘放下停滞在他脸上的手,微微一笑,“也是,你堂堂魔族皇子,怎可能被人轻易下诅咒,是我想多了。” 真是差点着了他的道,一时挑逗,一时悲情,这样的手段,想来是俘获了无数女子的芳心吧。 她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居然会在那一刹那对他产生近乎心痛的悲伤之情,这些年看过那么多的梦境,心应该早就麻木不堪了,为何会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产生那么浓烈的怜爱之心? 大概是给她的感觉太像了,太像记忆碎片中的某个影子,刻骨铭心,仿佛是她前世的债。 ——前尘往事罢了,不必过于执着。 雾海之前的话语,云烟般绕在她耳旁。 最近梦魇太多,零星的记忆饶了她的心绪,让她变得太过浮躁,细细一想,夜黎与她不可能见过,怎么可能是她记忆中之人呢? 其实,何必想那么多,过去的种种,忘了就忘了吧。 她颔首点头,心结已解开,忽然觉得神清气爽。 “再见了。”她微笑着,与眼前的男子告辞,此时的她,心已变得平静如水,再无一丝波澜。 “再会。”夜黎笑道。 “呸呸呸,谁要跟你再会了?应该是再也不见!”暮湘道,微微拉起裙角,盈盈走上二楼雅间。 夜黎伫立在楼下,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眼神扑朔迷离,想起女子最后那怒嗔的神态时,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们很多年前是不是有见过? 他当时细细想了一想,记忆中,似乎真没遇见过这女子,可看到她明亮的眼眸时,心居然微微一震,彷徨了许久。 抬眸仰望,浮云笼烟,迷离了月色,也迷了他的眼眸。 夜幕已深沉,星月光辉闪耀,染了一地银白,温润的白玉酒杯莹莹微闪,流淌着碎银般的光。 暮湘刚进雅间,就见一只白色的鸽子从窗外飞入,盘旋了几圈后,定定落在雾海身前。 雾海抬眸,熟练地从白鸽脚上取下信笺,读过之后,淡淡道:“五日之后。” 暮湘一愣,多年的默契,她一瞬间就理解了雾海话语中的含义,五日之后,要进入某个人的梦境。 言外之意就是,这几日你们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但是五日之后必须见到人影,要是敢忘了或是耽误了你们就完了。 暮湘继续喝着酒,浓烈的酒味在雅间飘荡,过了许久,她才想起了什么,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糟了,忘记下注了!被那呆书生和那风流公子一搅合,竟然把正事忘了! “先生能问你个问题么?”暮湘悻悻然。 雾海冷冷瞟了她一眼。 暮湘知道那是雾海示意她继续说,“你觉得,当今人间最举世无双的公子是哪个?” 雾海沉默了,手紧紧握着白玉酒杯,久久无语,微风拂过,房间里一时静得可怕,暮湘心里发悸,她真是糊涂了,居然会问雾海这种事。 北岩受不了这死寂的气氛,大大咧咧道:“暮湘你糊涂了,先生怎么可能会关注这些东西?” “柳少阳。”雾海却是幽幽道,随即把白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哦,是那个楚国神童?”北岩惊讶,“他真有这么了不起?” “肯定比你厉害。”暮湘道,“你在他那年纪有他的聪慧和绝世之才么?” “我以前或许比不了他,可我五十年的学识见闻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他的年岁不过就二十,又一直生活在楚国一隅,哪有我见识广泛?” “你这是倚老卖老,跟一小孩子比见识,害不害臊?” “我老么?估摸你年岁比我还老,六界几千年前的事儿你都知道,说起来如数家珍,说不准你早已是个几千岁的老婆婆了。” 这倒是真,暮湘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熟知六界千万年的过往,那些知识就如烙印一般刻在她记忆深处。 “呸呸呸,有我那么年轻貌美的老婆婆么?少咒我。” “别不承认,其实你就是所谓的千年老妖吧,平日里幻化出年轻貌美的容颜,每天晚上熟睡时,就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妪。” “你” 两人贫嘴之时,雾海却是望着远远的天上苍穹,淡淡叹了口气,平静的眼底泛起无数涟漪。 那遥远的天界,他曾经的故乡。 一千年过去了,天界的云海是否依然如初?那不周山万年不化的皑皑白雪,是否依旧冷寒? 深夜,已是要五更天,灯火通明的长街也开始变得寂寥无声,皇城宫门的朱漆映着摇曳的烛光。 寂寞月,更声落。 皇宫深处,寂寥无声,寒风吹着摇曳的灯烛。 宋鸾淑却是整夜没合眼,看着桌上山一般成堆的奏章,蜡炬的火光已渐渐烧到根部,昏暗的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晕染着她炯炯的眼眸,无比清澄,明亮。 “陛下,已经五更天了,该歇息了。”内监为她换上了新的蜡烛。 “马上就是早朝了,哪有时间歇息?”宋鸾淑揉了揉眉头,眼神一刻不离手中的奏折,“给朕泡杯浓茶,醒醒神。” “陛下您前日里就没有合眼,今日再不休息,怕是要操劳过度”内监担忧道。 “朕的事情何时需要你置喙?”宋鸾淑语气肃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五国大典在即,又有诸多政务压身,何来时间休息?” 内监吓的一抖,知道这陛下虽然严苛,却也不会轻易因这种小事罚他,立马跪在地上,“陛下还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或能为陛下分忧。” “承元啊”说起太子,她面色变得温和,却是微微叹了口气,“他性子太软弱了,难堪大任啊” 五国皆知,梁国太子李承元喜爱工笔丹青,尤擅画花鸟风月,是个极雅致的人,但性格却是温和得近乎懦弱。 宋鸾淑叹气,要想改变国家的现状,需要的是一个手腕强硬的王者,那个孩子,不合适当王啊 天空的明月已倾斜,不久东方将有曙光,黎明将至,长夜终将落幕。 “哎时间啊,根本不够用”宋鸾淑轻叹。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时间,真是过得太快,太快,太快。 清晨,朝阳渐起,东方泛着鱼肚白,晨曦如烟霞般多彩芬华,明艳如画。 梁国自是繁华盛景,金碧辉煌的宫宇在晨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辉,洪亮的钟声响起,大地微微震荡,浩气磅礴。 今日就是五国大典,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极为热闹,人群涌动,都纷纷想去宫墙处,感受一下大典的盛况。 “小二,一碗桂花糖粥,一盘栗子糕,再来几张烙饼儿。”暮湘一个人坐在酒楼中,大咧咧道,从北岩那儿抢来的钱袋,自然要胡吃海吃。 “好咧,客官请稍等。”小二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暮湘托腮,美眸低垂,呆愣愣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她想去五国大典凑个热闹,奈何没有门路,照这情形,想偷偷溜进去也够呛。 或许雾海能有门路? 不行不行,她可不敢因这事扰了他的清静。 “哎”她长叹一声,难道只能作罢了么? 她想起了和尚楼主规劝她的话,若无法做到不去贪恋,就应学会放下一些执念,世间的一切皆是美好,不必执着某样事物。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暮湘略有感悟,不去凑这热闹又如何呢?世间盛景多了去了。 罢了罢了,五国大典不去也罢。 她吃着早点,心中的遗憾已去了大半,大不了等会花着北岩的钱到处胡吃海喝去,回去再找北岩斗斗嘴,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大清早就在感叹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呢。”一道极动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话语却带着几分轻佻。 暮湘抬眸,只见一容貌绝世的妖孽公子,正款步走进酒楼,正是昨日里见的夜黎,身后还跟着两个模样俊朗的侍从。 不同于往日穿着的随性洒脱,今日里他穿着极为考究的紫色华服,衣襟袖口隐隐有流云般的暗纹,腰间系着金丝纹带,缀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美玉,如墨如缕的发丝用紫金冠束住。 他下颔轻抬,面目含笑,瑰丽的紫眸潋滟非凡,修长的手缓缓打开手中的白玉骨折扇,轻摇着。 乍一看,真是一风姿无双的世家贵公子打扮,可那比女子还要妖孽的容颜真是灼了她的眼,暮湘不由想,若是他换了一身女子打扮,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妖姬,引得无数男子为之痴狂。 “你怎么在这?”暮湘没好气地问,怎么吃个早点都能遇上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长明上神 “你怎么在这?”暮湘没好气地问,怎么吃个早点都能遇上他。 “自然是来吃早点的,都说食色性也,食是第一位。”夜黎摇着手中的白玉折扇,一副风流潇洒之态。 “你穿这么华丽来这里吃早点?”暮湘撇嘴,语气懒洋洋的,调侃道,“你不该是在青楼女子的闺房之中,依翠偎红,让那一朵朵千娇百媚的解语花伺候你吃喝么。” 传闻这魔界的七殿下,可是有名的风流公子,向来喜欢温香软玉,流连花丛,居然大清早就出来吃早点,真真是怪事。 夜黎挑起眉头,轻笑道:“都说春宵苦短,无奈只能辜负那些解语花的一番情意。想我等会要进宫参加五国大典,自然要穿的庄重些,那里可也有一堆身份显贵的美女等着我呢。当然,我相貌太过耀眼,就是穿着一块破布,也照样有一堆美女想要扑过来。” “嗯,颇有几分衣冠禽兽的风范。”暮湘连连点头赞叹道。 见暮湘这么对夜黎说话,他身后的两名侍从有些站不住了,面色很是恼怒。 “姑娘,说话请客气点,我们殿下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人物。”一位侍从冷冷道。 “哦?我这么说了,你们是会吃了我还是杀了我?”暮湘美眸流转,娇笑问道,蛮不讲理。 “你”侍从恼怒,面色越发冷冽。 “小荆,小棘。”夜黎拦住了身旁的侍从,随和道,“你们先去跟二殿下禀报声,本宫要在这儿吃会早点,时辰到了自会去找他们。” “是。”两位侍从低头领命,临走时还不忘冷冷望了暮湘两眼,那眼神可谓十分不善。 暮湘冲他们吐了吐舌头,“你这两侍从真是吓人,一点都禁不起逗,好生无趣。话说,你莫不是以魔族皇子的身份,去参加人界的五国大典吧?” “啧,我原以为你挺聪明的,没想到这么”夜黎连连摇头,“我若说自己是魔族,还不被一大群人围起来追杀至死么?凡人对妖魔能有几分好感?哎看你嘴巴那么伶俐,却是呆头呆脑的。” 见他那么不客气的损她,暮湘心里真有些愤愤然,却是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宛若小猫一样瞪着夜黎,眸中闪着危险的亮光,好像随时都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手上的利爪在他完美的脸蛋上挠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喵”夜黎嘴角上扬,紫眸转了转,学猫叫唤了一声,满脸笑意地望着她,摄人心魄。 “喵”暮湘大笑了起来,被夜黎逗乐了,也学着他的口吻叫了声,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哈哈哈,堂堂魔界皇子,居然还学猫叫,真是哈哈哈哈哈。” 她捧腹笑着,肆意极了,俏丽的小脸乐得开花,没一点女孩家的矜持样。 “能博佳人一笑,学猫叫一声又如何?”夜黎笑道,凑近暮湘,“我等会要去五国大典见证一场特殊的比赛,你想不想跟着去?” “哦?什么比赛?”暮湘双眸发光,兴味大起,五国大典世家公子的比赛是人人皆知之事,夜黎既说“特殊的比赛”,自然不会是这些惯例的比赛了。 “你觉着柳少阳与高云风谁更胜一筹?”夜黎摆弄着手中的扇子,卖着关子。 “自然是柳少阳了。”暮湘脱口而出,连雾海都那么看重的人,自然是人中龙凤。 “哦那你可知这两人的身份?”夜黎绝美的脸上噙着笑,妖冶又邪魅。 暮湘一愣,不解道:“柳少阳是楚国柳丞相的老来子,高云风是齐国的三王子,这不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么?” “我说的可不是他们现在的身份,我说的是他们原本的身份。”夜黎嘴角笑意更甚,继续卖着关子。 “他们是什么人?”暮湘兴致勃勃,光滑如玉的纤手托着腮,美眸含笑,望着夜黎追问道。 “这样就说了出来,岂不是太轻易了。”夜黎眸中含笑,略带暧昧望着暮湘,不怀好意道,“要不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哼,爱说不说,反正我也去不成那五国大典。”暮湘撇嘴,粉雕玉琢的小脸略略有些不悦,愤愤转过头,不想再跟这风流公子啰嗦。 这风流公子真真是可恶,勾起了她的兴致,又卖着关子不肯说,心里尽是些花花肠子。 见暮湘有些恼了,夜黎摇着扇子,凑近她的耳边,那动作极为暧昧,他轻吐着幽兰,温热的鼻息在她耳边萦绕,暮湘愣神了片刻,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夜黎在她耳边轻笑道:“高云风可是长明上神投胎哦。” “居然是长明上神。”暮湘惊呼,忽的回眸,差点撞上了夜黎的脑袋。 长明上神是天界司掌礼乐的上神,据说是个意气风发,品位风雅之人,可他最出名的事迹不是他的才华与风雅,而是与弟子间的事儿。 话说长明上神是个美男子,品位又风雅,无数仙子想要拜入他的门下,跟他谈一场旷世的师徒恋,前赴后继找上长明上神。 长明就愁了,为了摆脱那些仙子的纠缠,便定了规矩,只收资质绝佳的男弟子。 他收弟子看天赋,因是司掌礼乐的上神,自然礼乐方面的天赋与品位绝佳,收弟子也看中这两项,挑来挑去,前前后后统共就收了七个弟子,凑了个吉利数字。 七个弟子他叫起来也随意,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几个人后来都成了天界闻名的礼乐大家,但不知何时,关于几个弟子断袖恋上师父,总是争风吃醋的传言越来越甚。 据说七个弟子曾为长明上神一废弃的箜篌大打出手,在天界闹得沸沸扬扬,真相到底如何现已不好考证。 只知后来,长明上神叹道,几个弟子已成才,自己无甚可教于他们,纷纷让他们出了师。 但几个弟子居然都以死相逼,不愿出师,死皮赖脸地赖在长明上神门下不愿走。 长明上神就愁啊,只得三天两头找理由躲着几个弟子,甚至到处游历,整日在六界飘荡,几个弟子则天上地下到处找师父在哪。 久而久之,长明上神与弟子间的恩怨情仇,成了天界之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长明上神那几个弟子真是断袖么?”暮湘凑近夜黎,忍不住低声问道。 “也不全是。长明上神虽是上神,可据我所知,他在平时生活中有点呆愣,孩子气,对吃喝从来不在意,要是没人照料,活生生饿死都有可能。他那几个弟子是真心孝顺,生怕师父没人照料会活不下去,才死皮赖脸不愿出师。”夜黎道。 “哦那柳少阳又是谁呢?” “他啊,他的身份可更厉害了。”夜黎眨巴眨巴眼,笑道,“他是东王公。” 暮湘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是东王公。 东王公,即东华帝君,号东华紫府少阳君,可是活了不知几十万年的远古神祇,老妖怪一个。 东华帝君掌管所有仙籍,天界浩浩,无人敢得罪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妖怪,就怕他一气之下,把他们的仙籍丢到阴沟沟里去。 东华帝君是远古神祇,当初六界之中本有一神界,几十万年前神界湮灭,诸神应劫羽化,只余下寥寥几位神祇逃过那场大劫,东华就是其中之一。 这寥寥几位神祇随后来到天界,授予天界诸仙修神之法,是以资质出众的仙人中纷纷有人修成上神,而东华这几位神界德高望重的神祇被尊称为远古神祇。 如今这些远古神祇居于天界,大多不问世事,整日就只需赏赏花看看月,使唤使唤手下的小仙,小仙被他们使唤都觉得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因为论资历,天界无人能比得了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妖怪。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寡淡冷情的东华帝君,是出了名的爱清静,在暮湘脑海中几乎能跟雾海那性情划上等号,这性子的上神,为何会下凡,还成为了名满天下的神童。 啧,两位上神一齐下凡,莫不是两位有点什么?她不由地开始遐想着。 “这两人怎么纷纷下凡投胎了?我知上仙成为上神需要经种种历练和劫数,有些会下凡投胎历劫,可这两人都是上神了,东王公更是远古神祇。”暮湘迫不及待想知道原因。 “这说来就话长了,要从二十年前说起”夜黎合上手中的白玉骨折扇,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魔界流芳谷。 流芳谷是魔界出了名的胜地,花繁遍地,姹紫嫣红,万丈飞瀑自天上来,如珠帘倾泻落地,洒落迷蒙谷岚,溪水淙淙流淌,更有奇花异草隐匿其中,是风雅之人喜好游玩之地。 长明上神闲来无事,躲着几位老妈子般的弟子,一个人偷偷溜到魔界的流芳谷赏花。 赏着赏着,看那繁花盛锦,美不胜收,突然曲性大发,席地而坐,拨弄着琴弦研究新曲儿。 一弦一柱,断断续续,杂音无章,长明叹息,为何总谱不成像样的曲儿呢?莫不是真的活太久了,脑袋里的才华都被榨干了? 正当长明想继续摆弄琴弦时,一阵风儿刮过,风中隐隐含着凌厉的气劲,生生将他手中的琴弦一根根割断,切口极为锋利,如被绝世的匕刃一刀齐齐切断。 长明心中恍惚,这修为高深定在他之上,只是他也没得罪谁,谁会这么恶趣味,竟把他最宝贝的琴弦割断了! 混蛋,那可是他花了好大力气,废了好多心血,拿南海蛟龙的龙须制成的琴弦啊!为了这几根胡须,当初可是差点被那恶蛟龙咬死! “明人不做暗事,究竟是哪位高人把我的宝贝琴弦弄断的!请出来说话!”长明咬牙切齿道,真想把那恶贼揪出来拍死。 他心中已浑然不顾那人的修为定在他之上,恼怒的血气已蒙蔽了他的双眼,都说失去挚爱之人是盲目的,长明爱琴,用在他身上倒也贴切。 可是过了许久,也没人回应。 “请出来说话!”长明恼了,催动法力,让自己声音宏亮地飘荡在流芳谷中,周围娇滴滴的花儿,都被震得萎靡凋落,一时群芳花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东华帝君 “聒噪。”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悠悠飘进长明的耳朵里。 长明上神一愣,这毫无波澜的冷然语调,有些熟悉,循着声音望去,看到那躺在凉亭中清冷卓绝的背影时,整个人身子都一震。 那是东王公? 长明统共就见过东华帝君两次,一次是他从小仙晋升为上仙时,去东王公府上磕了三个响头;再一次是他从上仙晋升为上神时,也去东王公府上磕了三个响头。 天界仙人晋升时,都会去昆仑之巅的东王公府上磕三个响头,这是惯例。只因东王公是掌管仙籍的,而东王公在他们磕头的时候,向来是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打盹儿。 但就东华帝君那资历,那身份,远古神祇,在天界就是让人敬畏的存在,就连天君见了他都要尊称他一声帝君,或是东王公。 “东王公”长明愣了会儿神,很是敬重地躬身一拜。 “你琴噪音太大,扰着我休息了。”东华帝君冷冷淡淡道。 “”长明听后心里就矛盾了,他是司掌礼乐的上神,音律方面从来是被夸赞为天籁之音,今日居然有人称他的音律是噪音! 虽说他今日里谱曲谱的是乱了些,杂了些,但也没到噪音那境界吧! 他心中有些愤慨,少年心性的他,脸上藏不住心事,便不管不顾道:“帝君,我虽扰了你的清静,可此琴是我的爱物,琴弦更我是花了大力气得来的,帝君毁人爱物,难道不该赔礼道歉么?” 帝君白皙的手支着下颔,冷漠地望着他,慵懒道:“几根南海蛟龙的龙须,也需要花大力气?你是怎么成为上神的?” 那冰冷的话语一刀一刀刻在他心窝上,天界人人皆知,长明上神是个音律天才,武艺白痴,他千万年修行的都是音律,对武艺一窍不通,他成为司掌礼乐的上神后也乐得轻松自在,反正打打杀杀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他。 长明恍然,这东华帝君当真是不食天界烟火,对天界诸事也不关心,自然不知道他是个只修行音律的上神,以为每个上神都能提着剑去斩妖除魔呢,说话这么不咸不淡,想来这位帝君是活了几十万年,性情已淡如水。 天界之人常说长明上神少年意气,张扬任性,又有些呆愣,不通人情世故,他今日才知,这东华帝君才叫真真的不通人情世故 那琴是他挚爱之物,与他如影随形,如今生生被他弄坏了,这帝君居然还能这么轻描淡写,说着事不关己的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 长明暴脾气发作了,便不怕死的跟东华帝君理论,吼道:“帝君,我知你活了千万年,心早已冷成冰,硬成石,你不懂他人痛失挚爱的心情!你毁我爱物,怎能如此轻描淡写!” “挚爱”东华帝君眉头微皱,愣神了许久,淡然地望着暴跳如雷的长明,有些不解道,“不就几根龙须,下次我问龙王讨要几根,还你就是。” “这不是还不还的事儿”长明发现他们的思维模式完全不在一根弦上,顿时火也消了,气也泄了,不知该如何发作,犯了愁。 其实委实不能全怪东华帝君,东华帝君出了名的寡淡清冷,又居于高位,万年来都是孑然独处,不通人情世故。平时偶尔遇见几个神仙,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哪有人会像长明这般张牙舞爪,自然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而长明上神,也是有名的怪脾气,孩子气,意气行事,脑袋跳脱,常人也难跟上他奇异的思路。 “帝君,你活了太久了,漫漫无尽的岁月,早已不懂如何与人相处了吧”长明低叹道。 随即又扬扬抬头,目光炯炯望着东华帝君,心中澎湃的热血涌起,像是在下战书一般,昂然挺胸道:“天界都说帝君你是无法逾越的高山,可我却不以为然,我自认若与帝君同时出生,定不会输于帝君。我想与帝君打个赌,不知帝君是否敢与我较量一下?” 流芳谷遍地芳华,花开得极艳,把那个少年心性的上神衬得意气风发,烈烈如火,堪比骄阳。 夜绯与夜黎恰巧经过,便被长明上神拉来做了个见证,约定两人见证他们的赌约,这两位闲着无事的魔界皇子自然应允了。 “都说长明上神呆愣,少年心性,我也是见面了才信了。”夜黎颇有感慨,叹声道,“真是年轻啊居然想跟东王公一较高下。” “长明上神的年岁比你大吧?你感慨什么?”暮湘白了他一眼,“能修炼成上神,自然资质绝佳,上仙能成上神者,寥寥无几,哪会真的呆愣啊?” “你可知,长明上神平日里,若没有照料,自个儿连衣服都不会穿戴。他是个琴痴,弹起琴来,没有提醒能一直弹个不停,直到空腹无力昏倒,好几次都差点饿死。”夜黎笑道,紫眸涟涟,魅惑至极,三分揶揄七分邪肆,“啧,一个活生生的上神要真是饿死了,绝对是天界史无前例的事儿。” “那还真是呆愣。”暮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过了许久,才缓过气,问道,“他投胎成高云风,倒是个文武全才,却没听闻他有过人的音律天赋啊。” “嗯,我前几日见他时候,特意琢磨了下,他大概是把以往对音律的热爱放在武艺上了,短短二十年,武艺居然到了五国无人可及的境界。” “这长明上神真是个奇才啊”暮湘由衷感慨。 一个武艺白痴的上神,如今居然成为了五国人尽皆知的武艺奇才。 转世投胎,自是忘了前尘,高云风已不是曾经的长明上神,钟爱的事物虽有变化,但那一腔热忱的心却依然故在,二十年不变的热爱着武艺。 天地茫茫,沧海乱流,事物变迁如梦幻泡影,人是最善变的,能沉溺于自己所喜的事物,二十年始终如一,何其难得。 “说了那么久,你到底想不想跟着去?”夜黎挑起长眉,笑得无比邪气,“你不去,我可是要走了。” “你愿意带我去?”暮湘眼眸发亮。 “你不愿去?”夜黎嘴角噙着笑。 “我当然要去!”暮湘胡愣愣把早点往嘴巴里塞,大咧咧吞下去,迫不及待起了身,兴奋道,“我们快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喧哗的长街上,纷纷扰扰,一路上吸引的不少眼光,暗送秋波的姑娘络绎不绝,引起了很大的动静。 梁人比之楚人要豪放些,姑娘们也没那么扭捏,不停有姑娘往夜黎身上抛帕子,一时间帕子如白花花的纸钱那般,纷纷飘落在暮湘头上,她真怀疑这些姑娘是不是故意往她脸上丢的。 还有些姑娘更是“不小心”跌倒在夜黎面前,夜黎则是很配合地扶了那些姑娘一把,面目带笑,魅惑至极,扰了不少女子的芳心。 当真是个风流公子,情场高手,应付那么多不矜持的女子都游刃有余。 暮湘是完全置身事外,买了串糖葫芦,自顾自吃了起来。平日里跟雾海走在街上也是这情形,见怪不怪了,只是雾海向来不理会这些姑娘。 到了宫门前,人群才渐渐散去。 巍巍楼阙,鎏金镶嵌的朱漆宫门前,一位气宇不凡,风度翩翩的华服公子正立着,也是一袭紫衣,雍容非凡,身后带着一帮随从。 紫衣,又是紫衣,暮湘心里腹诽。 魔界尚紫,只因那位妖魔两界之王夜殊最喜紫衣华服,夜氏皇族便以紫为尊,而妖魔两界也效仿穿紫衣,故妖魔之中紫衣盛行。 看清那位公子的相貌时,暮湘恍然,那可不就是在殷闲梦境之中所见的夜绯二殿下么,他望着走来的夜黎,脸上带着温如春风的笑意。 “二哥。”夜黎上前跟他打招呼。 “总算是到了,我还以为你又忙着与佳人相会,忘了时辰”夜绯温雅笑道,看到暮湘时,眼眸忽地一凝,神情微微一愣,“这位姑娘是” 夜黎琉璃般的眼珠子转了转,似笑非笑道:“她呀是我今日的贴身丫鬟,暮湘。”随即嘴角一扬,望着暮湘,眼眸含笑,“对吧?暮湘丫鬟。” “没错,我是七殿下的贴身丫鬟。”暮湘面上带笑,眼珠子却是在狠狠瞪着夜黎,几分张牙舞爪。 夜黎则挑眉,几分戏谑,几分挑衅,笑盈盈回望着她。 暮湘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着夜绯盈盈一礼,恭敬道,“参加二殿下。” 夜绯愣了会神,目光在夜黎与暮湘两人之间游离,眼眸中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许久才缓过来,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意,道:“姑娘好,方才失礼了。” 暮湘跟着他们进宫,一路上听他们交谈,才了解到他们是以沙漠小国中贵族的身份,来参加这次的五国大典。 “这样真能蒙混过去?”暮湘问。 夜黎手中的白玉折扇“唰”地打开,轻摇着,风流潇洒道:“我们这气势,这风度,往那一站就是一道绝世风景。连瞎子都能看出我们雍容华贵,气度不凡,非池中之物,更何况那群整日里只知吃喝玩乐的王侯贵胄,世家子弟,他们的眼界自然更胜一筹。” “”暮湘木讷看着他,呆滞了片刻,很想提醒他,瞎子是看不到你们的,所以也不会知道你们是人还是魔,是贵族还是乞丐。 “咚咚咚”洪亮的钟声再度响起,浩浩无边,响彻天际。 皇宫里是格外热闹,五国大典还有一个别名为——祭天大典。 茫茫众生最敬畏,最尊崇什么? 苍天。 五国齐聚一堂,祭拜苍天,祭祀众神,保佑苍生,永乐太平。 然而诸国君王心中是否想要永保当下太平就值得商榷的,与神祇定下的三百年太平协议已过,如今各国估计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梁国女王宋鸾淑立于祭台之上,锦衣华服,鬓发已被岁月染的霜白,容颜满是沧桑的皱纹,神情却是肃穆无比,她身姿昂然挺立着,如一张紧绷的弓,没有丝毫佝偻之资。 焚香祷告,躬身叩拜,众人也随之叩拜。 “愿天佑苍生,神眷万物!”宋鸾淑朗声道,铿锵有力,威严而庄重。 “愿天佑苍生,神眷万物!”众人附和。 “天佑苍生,神眷万物!” “天佑苍生,神眷万物!” “天佑苍生,神眷万物!” 此起彼伏的声音,绵绵不绝,萦绕在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洪亮,高亢,震慑众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庭院幽会 “苍生,万物。”暮湘喃喃道。 “怎么?很有感慨?”夜黎慵懒地倚在雕花木椅上,侧眸问道。 暮湘摇摇头,“不是感慨,只是让我想起了和尚楼主与我讲的一些话。” “哦?浮图楼的楼主居然是个和尚?”夜黎饶有兴趣地问。 “恩,浮图楼里有形形色色的人,妖魔鬼怪神仙都有。”暮湘笑道,“你知道浮图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么?” “世人对浮图楼所知甚少,书中也只是偶有提及。立于六界之外的虚空之境,脱离法则之外,六界之人无法涉足,唯有些许特殊之人方能进入。” “浮图楼,其实是吃人梦的地方啊”暮湘语意悠悠,“我们搜集众生之梦,那些拥有强烈感情的梦,筑梦成珠,把梦魂珠带回浮图楼,就是为了不让浮图楼消散湮灭。” “何必这么说,你们又不是强盗小偷。你们帮人解梦,顺带把他们梦中的记忆带回去,公平交易,又不会损害他们半分,反而是你们费力费心。”夜黎轻笑,瑰丽的紫眸闪着几分莫测的光。 暮湘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夜黎摇着手中的白玉柄折扇,偏偏风流,潇洒道:“本公子游历六界,活了万把年纪了,怎会连这些见识都没有?” 暮湘将信将疑,目光转向楼台处,此时已有几位公子登上高台,那高台便是世家公子比拼之处。 “比试是要开始了吧?咦,居然有人直接叫板柳少阳,真是自傲啊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果然输了吧,啧啧,当众丢人现眼,好惨”暮湘兴致勃勃,“那高云风什么时候上台呢?快点上吧,就等着看他们比试呢!” “暮湘丫鬟”夜黎合上扇子,懒懒躺在座椅上,“酒没了,快去给我找一壶陈年好酒。” “”暮湘脸上僵了一瞬,随即强颜露出欢笑,可怜巴巴道,“殿下,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酒在哪,不如让宫里的宫女拿来” 夜黎魅惑一笑,“丫鬟啊,主人想喝酒了,你就该遵从主人吩咐。若不知道酒在哪,就自个儿去找,慢慢找,我不急。” “殿下,小荆和小棘好像很想去呢”暮湘笑道,完全无视小荆和小棘冷冷刺来的,几乎能杀人的目光。 “丫鬟啊,可我就想喝你拿来的酒,你说怎么办?” 暮湘心里恨得痒痒,现在高台上的比赛正在白热化阶段,她正看得起劲,夜黎却故意作弄她。 “是,殿下,我这就去,你稍等!”暮湘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快去吧。”夜黎还不忘挥挥手跟她告别。 暮湘愤恨走开了,琢磨着随意找个梁国皇宫的宫女,问她们要一壶酒,然后定要往酒里撒些陈年泥巴,让夜黎好好的品尝下那“陈年好酒”。 走着走着,似乎走岔了路,走到了一处幽暗僻静的庭院,庭院里藤萝遍布,杂枝缠绕,绿叶幽密,极为旺盛,虽长得有些凌乱,却充满美感。 暮湘心想,此处景致甚好,又地处偏僻,掩人耳目,堪堪是偷偷私会情人的好地方。 “阿菀”一男子的声音忽而传来,幽幽带着几分深情。 暮湘不觉愣住了,事情不会那么巧吧?此处正有一对情人在幽会? “阿菀我们有两年没见了”男子的声音有几分犹豫,“最近可还好?你的身子一直都很弱,梁国的气候不像楚国那般宜人,我就怕你在这儿” “多谢殿下关心,我一切都好。”女子温婉地回道,语气糯糯的,如杨柳抚春水,是楚国女子特有的娇柔。 接着是死寂一般的缄默,过了半晌,都没有一丝动静,暮湘甚至怀疑两人是不是已经离去了。 “你幸福么?”男子终是忍不住出声,沉重的声音如水银落地,打破了那寂静。 “我很好。”女子婉婉道。 “这两年我想了很多,可我总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嫁给他?”男子声音含着化不开的悲伤,丝丝扣扣绞着他的心,“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好,本应是天作之合,可你可你却选择嫁给那个见都没见过的李承元!” “对不起。” “若是别人我也认了,可居然是那个懦弱无能的李承元,整日只会痴迷书画,他对你何曾有过半分真心?他对书画的喜爱都胜于你千万倍!”男子最后几乎是在咆哮,像一只悲伤而又不甘的狮子,那是少年心中的怒吼。 “我们夫妻相敬如宾,和乐平淡,这样就够了。”女子软糯的话语,柳絮一般轻柔。 “阿菀,我真搞不懂你,你究竟想要什么?”男子质问着,语气带着几分暴烈,强势,“若你是想要太子妃之位,那也该选择嫁给我啊我虽无心王位,可父王一直倚重我,想让我继承他的王位,我若是想要,齐王之位唾手可得!” “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女子声音里带着几丝迷离的戚戚。 男子沉默了半晌,终是自嘲一笑,敛去了张扬与暴躁,只余下几分颓唐,“呵,仔细想想,我又有什么资格说李承元呢?我不也是痴迷武艺,无心其它么若我能早点与你说明心意,事情就会不一样了吧” 听到这儿,暮湘大概也猜到了两人的身份,男子应该是齐国王子高云风,长明上神转世,当今文武全才的天之骄子,至于那女子大概是楚国那位一舞倾城的安华公主吧,两年前嫁与梁国太子李承元,是当今梁国的太子妃。 这两人竟有一段私情么? 日光透过葱葱的藤萝,疏影横斜,地上光点斑驳,弯曲的枝蔓蜿蜒交织,稀稀落落。 微风瑟瑟,绕着藤蔓的紫色蓓蕾,星星点点轻颤,垂落在阿菀的青丝上,她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几分紫色,彷若藤萝的花儿,幽幽落在她的眼眸深处。 不久将会有硕大的紫色花穗垂落,一串串繁若流水,一层又一层,如烟霞般绚烂,她心里喃喃想着。 “藤萝要开花了啊”她宛然一笑,眼帘垂下,浓密的羽睫掩住了眼眸中几分凄迷的情绪。 高云风炯炯望着她,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他隐约记得阿菀最不喜紫藤萝。 “高云风,你是云,你是风,你就该像苍鹰一样矫健的飞翔,在蓝天中自由展翅,而不是困在那小小的金丝鸟笼中。” 高云风讽刺一笑,苦涩道:“那你呢?你喜欢这金丝鸟笼么?” “喜欢。”阿菀笑着,弱弱的语气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高云风怔住了,“我只问你一句,那时我与李承元一齐提亲,选了李承元的究竟是你,还是你父王?” “是我。” “你是觉得我不如李承元么?今日五国大典,若我和他比试,你觉着谁会赢?”他的心仍在垂死挣扎。 “都说女子出嫁从夫,我自然会支持我的夫君。”阿菀温婉一笑。 高云风紧紧凝视着阿菀,过了半晌,他终是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自讨苦吃了罢了罢了,一厢情愿的青□□恋,我早该忘怀了。” 他本是最意气风发的王子,鲜衣怒马的少年,却是为情所困了那么多年,如今,该放下了 春风和煦,那个颓唐的少年终于恢复了生气,昂首望着湛湛蓝天,扬眉间,心中再次回荡起了少年时的澎湃热血。 男儿生于当世,不求建功立业,只求能仗剑天涯,除恶扶强,雄赳赳屹立于天地间。 恩怨情仇,既算不清,就统统放下吧 “今日是我与柳少阳约定的比试之日,我要去赴约了,在天下人面前与他决个高下”他扬眉一笑。 转身,留下了一个浪子般潇洒的背影,“再见了,阿菀。” 阿菀恍然,彷徨间想起了那个嗜武奋勇,意气风发的少年,小小年纪就想仗剑独行天下,成为盖世英雄。 ——阿菀,我将来要成为仗剑天涯的侠客,盖世大英雄! 少年荡气回肠的话语,在她耳边回转,那么雄浑有力,张扬不羁。 “再见,多保重。”阿菀轻轻道。 庭院里一片宁静,暮湘百无聊赖摘了片叶子玩了起来,司掌礼乐的长明上神投胎后,恋上了楚国的安华公主,这绝对是一条大八卦啊。 背后突然一阵阴风袭来,暮湘眸子一缩,警觉想要转身,纤细的脖颈却是已被一双有力的手桎梏住,只要那人稍一用力,便能致她于死地。 暮湘眼眸低垂,看到华贵的衣袖垂在她的肩上,片刻间知晓了此人的身份,心中的慌乱减了大半,缓缓呼吸着。 “早就发觉你在偷听了,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背后传来略带阴冷的男子声音,正是高云风。 暮湘朱唇轻抿,露出俏丽狡黠的笑容,左手成拳,用力迅速一击高云风的手肘,又快速一个闪身,衣袂翻扬飘飞,翩然若舞,不过眨眼的功夫,就闪到了高云风的身后。 高云风愣了会,道:“身手不错,你是刺客么?” 暮湘撇嘴,说她身手不错真是恭维她了,她的武艺着实稀疏平常,也就会几招花架子,练来防身的。但她挣脱术不错,被人绑了或是被人拿来当人质,总能想着法子脱困。 “我只是路过的,没有恶意。”暮湘摊摊手,俏皮一笑。 高云风眉头微蹙,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路过还偷听那么久?没人告诉过你,好奇心太重的人,是活不久的么?” “你难不成想杀我灭口?我看你也不像心狠手辣之辈,虽好武,却没太强的杀戮之气。”暮湘眼眸转了转,笑道,“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定不会声张。” 她笑起来,真如一只纯良的小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宋家有女 携着女王赐的酒,暮湘在皇宫里绕了大半圈,总算回到了夜黎所在的庭楼中。 “嗯,真是佳酿好酒。”夜黎品着酒,啧啧称赞,“丫鬟,这酒莫不是你偷来的吧?这种佳酿向来只有皇家才有。” 暮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带嗔,“是梁国女王赏赐的酒,便宜你了,我自个儿都没尝到呢。” 夜黎扬唇一笑,紫眸闪着妖冶的光,潇洒道:“丫鬟啊,作为主人,我怎会那么小气?佳人想喝酒,我自然乐意借花献佛了。” 说着,便倒了一杯酒,骨节分明的手执起酒杯,风度翩翩递给暮湘。 暮湘很是欢喜地接过酒杯,谁知杯子还没拿稳,一股劲风掠过,蓦然间,夺取了她手中的杯子。 她回眸一望,只见一冷如冰霜的俊逸少年,正端详着从她手中夺取的酒杯,而后,一饮而尽。 “梁国皇家才有的醉花白。”少年自言自语般低声道。 “我的酒”暮湘内心是崩溃的。 “女孩家少喝酒。”少年一副长辈般的口吻,冷淡训斥道。 暮湘目瞪口呆,这这这这柳少阳也太嚣张了!虽说他是东王公转世,但如今也只是二十岁的少年,怎可如此肆意任行! “东王公,许久不见了。”夜绯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温雅笑着,对着柳少阳行礼致敬。 “夜氏的毛头小子。”柳少阳口吻淡漠。 照夜绯的年龄,少说也有两万余岁,居然被说成是毛头小子然而在东华帝君的资历面前,连魔君夜殊都只是毛头小子。 夜绯淡淡一笑,丝毫不在意对方对他的称呼,“此次比试,又是东王公胜了。” “几十万年没输过了。”柳少阳淡漠回了句。 暮湘却是听得发愣,这柳少阳居然还记着前尘往事?难怪总用一副老成的口吻对他们说话。 “不对啊转世投胎,不是会失去记忆么?他怎么会记得?”暮湘疑惑道。 夜黎笑道:“东华帝君何等人物?忘川水就能让他失去记忆么?柳少阳五岁时候就把前世记忆全想起来了。” “那那长明上神呢?” “他自然是忘了。”夜黎摊手。 “让有着万年学识的东王公和一个只有二十年学识的少年比,这不是这不是作弊么?”暮湘错愕。 “二十年前,是他说要这么比试。”柳少阳不咸不淡回了句。 暮湘苦笑,东华帝君这话,言外之意就是,我想起了以往怪我咯? “帝君,二位殿下,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看着时辰不早,夜幕将要降临,暮湘便想着告辞。 一个人又悠悠走在绮陌长街上,看灯明灯灭,香车似流水,暮湘心绪万千。 今日里发生的事儿太多,有些事甚至都来不及细想。 那位传闻中铁血,威严,雷厉风行,强势如斯的女王,今日一见,却是格外的平和。 难道人老了真的会改变么?还是说,宋鸾淑原本就是一内心柔和的女子 “暮湘,你怎么在这儿?”思忖间,北岩忽的蹦了出来。 暮湘吓了一大跳,回过神后,立马呵斥道:“猴儿,你又不是鬼,不要那么吓人!” “啧,本是好心想提醒你,雾海今日里找你找了许久,你要是再不回去,怕是要喝上十几杯雾海特质的香茶了。”北岩摇头调侃道,“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你就等着喝一肚子茶,半夜闹肚子吧。” 暮湘心中发悸,喝那些茶何止是闹肚子那么简单啊!半条命都会没了! 面对各位王子,公主,女王都能从容不迫的她,一听到雾海,立马就蔫了,啥都不顾了,撒开腿就急匆匆跑了回去。 五国大典落幕,柳少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才华与无双武艺夺得头筹,名垂千史,成就了人间的传说。 世上多少男儿想获得这举世之说,成就这,天下无双的不二之名。 可暮湘觉着,东华帝君着实看不上这些虚名,人家在天界掌管着诸位神仙的仙籍,一动怒整个天界都要抖三抖,会在意这些凡间俗名么? 高云风是少年意气狂,据说那日落败后,暴跳如雷,舞了一晚上的剑,发泄一般,砍光了一院子竹林,这功夫不去做木匠可惜了。 暮湘那日拿着全部身家,押柳少阳会赢,今日可谓是赢得盆满钵满,数着白花花的钱,心想又能去买好多好吃的了。 人生最大幸事便是,天下美食,尽收我腹! 数着数着,忽的愣住了,念起那日问雾海谁会赢,雾海答是柳少阳莫不是雾海知道柳少阳就是东华帝君转世? 从第一眼见雾海起,就隐隐觉得,雾海是位仙气飘飘的仙人,无数次猜想他来自天界,可雾海对天界的态度却是耐人寻味了。 念起往年,她懵懂望着雾海,疑惑道:“先生为何不带我们去天界?” 瑟瑟落叶下,雾海坐在石桌边,让落叶缀满了一身枯黄,喝了半晌的茶,最后只说了一句,“天界太过清冷。” 这一回答让暮湘怔了好久,一向喜欢清静的雾海,居然会觉得天界太过清冷 其实一开始就该猜到了,雾海的故乡,是天界吧 今日是与委托人约定的日子,落日如画,夜幕将至,暮湘c北岩二人跟着雾海款步行走在街上,长长的影子落在了漫漫长街上,隐隐切切。 走着走着,暮湘有些恍惚,这条路莫不是 “先生,我们难不成是要进皇宫?”她问道。 雾海微微颔首。 暮湘微微蹙眉,念起了昨日种种,心中有种宿命般的凝重感,“先生,这次委托人究竟是谁?” “宋鸾淑。”雾海淡淡道。 真是宿命啊暮湘感叹道。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宋鸾淑倚在榻上,浅浅酣睡。 “叩见梁王陛下。”三人跪拜行礼。 宋鸾淑缓缓抬眸,苍老的容颜几分颓靡,对着暮湘和蔼一笑,“姑娘,真是巧。” 暮湘苦笑,可不是么?真是巧啊 “那日里朕见你第一眼,便觉得你非常人,姑娘想法脱俗,朕今日才明白,你非俗世之人,自然不收俗世所困。”说这话时,敛去了帝王的威严,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者。 暮湘羞愧垂下了头,恭维道:“陛下才是脱俗之人。” “朕只是一个俗人罢了”宋鸾淑感慨道,随即对着雾海有礼一躬身,“吴先生,劳烦你了。” “陛下,你想要知道些什么?”雾海言语冷漠,一如往常。 “我只想知道,先王死前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宋鸾淑凄然一笑,目光幽幽望着很远的地方,带着几分迷离,“都说人老了便会心软,换做年轻时候,朕果决又刚强,定不会去纠结这些,可朕真的是老了啊每每沉沉睡去,就会梦见过去的种种,往事如云烟般困住朕,梦魇如魑魅魍魉追着朕,忘不掉,也逃不掉。” “陛下的头疼之症也因此而来么?”暮湘问道,头疼之人多半是有烦事扰心,若是日日梦魇,自然是无法安神。 宋鸾淑缓缓点头,苍老了,神态举止间总有几分迟暮的滞缓,“是啊,朕心中一直有个结,也是梦魇中化不开的结先王临终前那句话,困惑了朕二十年了,烦请吴先生为朕解惑。” 暮湘心中有些担忧,今日的宋鸾淑,比几日前更显沧桑之态,似乎有一股沉沉死气缠绕着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将要入土的颓废,似是一盏昏昏残灯。 “点香。”雾海吩咐道。 暮湘把安神香点燃,放在殿内的香炉里,袅袅烟云渐渐散开,浓稠的香味染满了大殿。 “陛下,请安心做个好梦吧。”暮湘莞尔一笑。 宋鸾淑闭上双眸,手支着苍老的脸颊,缓缓吸着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几率白发遗落在耳边,稍显几分颓唐,这位威严的女王,此时多么像一位孤苦无依的老人啊 “暮湘,别发呆了!”北岩拍了拍发愣的暮湘。 暮湘回过神,宋鸾淑已熟睡,三人一起进入了宋鸾淑的第二重梦境。 宋鸾淑出身名门,是梁国丞相的独女,上面有三位兄长。 宋丞相作为一代权臣,在朝堂上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任谁都对他忌惮三分,这位宋丞相可谓一生狠绝,深谙权谋之术,也深谙人心。 宋丞相看不上三位不成器的儿子,独独宠女儿宋鸾淑。 宋鸾淑从小就有男儿般的气概,飞扬骄纵,学的是百家教义,有经世致用之才,对女子的三从四德呲之以鼻。她尤爱骑马射猎,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策马扬鞭时,令无数男子自惭形秽。 八岁时,她就问父亲:“父亲,为何女子只能依附于男人,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追求么?” “齐国早已出了三位女王,夏国也有女子为官为将的先例。”宋丞相抚摸着宋鸾淑的头,看着她炯炯如炬的目光,欣慰笑道,“鸾淑,你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人,不必顾虑世俗的偏见,大胆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宋家有女初长成,红妆英姿策马狂。 宋鸾淑一袭劲装,三千青丝束成马尾,用一根红绳系在头上,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鞭一挥,离离青草,天高云阔,肆意狂奔。 清风抚乱了她一头如墨的发丝,几缕勾勒在她艳丽如画的小脸上,红唇轻扬,明眸一转,那根红绳绕着的是蛊惑,太过艳绝,紫陌红尘,都成了苍白,只有她的身影是明艳的。 红尘嚣嚣,多少男子为她策马扬鞭的英姿与艳绝所倾倒,她似是人间最绝艳的画,瑰丽得让人无法直视。 李衡也痴了,迷乱了,看到如此英气艳丽的女子,心中只余下她的颜色,再无别的色彩。 “小姐,方才有位公子,托奴婢把这扇子给小姐。”丫鬟小绿把一把折扇递给宋鸾淑。 宋鸾淑随手打开扇子,扇面上写了一首酸溜溜的情诗,落款是李衡,她眉头微蹙,心中生起了几分厌恶之感。 “扔了吧。”她把扇子丢给小绿,冷冷道。 几日后,小绿拿着一封信,“小姐,有你的信。” 宋鸾淑冷冷一瞥,看到“宋家小姐亲启”几个漂亮却文秀无力的字,便心生厌烦。 “烧了。” 又过了几日,“小姐,今日又有人送来一幅画” “烧了,以后再有人送东西来,一律烧了。”她看都不看,冷冷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喜结良缘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鸾淑,今日三王子的舅父,御史大夫张大人来府上提亲,想要撮合你与三王子的姻缘。”宋丞相轻缀了一口茶,淡淡道,幽幽的眼眸深处诡谲难辨。 “他们与相府联姻,为的是父亲的权势,张氏与宋氏联手,权倾朝野,连梁王陛下都要忌惮三分。”宋鸾淑不慌不乱,冷静分析着,随即又皱眉,心中升起一股厌烦,“可女儿不喜那位文弱无能的三王子,请父亲推了这门亲事。” 她银牙咬着红唇,心中愤懑,那位三王子李衡,性子软弱无比,整日里给她送些靡靡之词,无聊至极,居然还妄想娶她,她真是恼极了那个王子。 “哎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舍得把你这么随随便便嫁了出去。”他抚着宋鸾淑的头,亲昵又温柔,在他眼里,女儿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溺爱道,“鸾淑,父亲大半生都在官场玩弄权势,却不想把你的幸福葬送在这种无聊的权势斗争中,你的姻缘,你自己做主。” 宋鸾淑仰眸,目光灼灼,浩浩道:“女儿要嫁的,定是一位能与我并肩而立的伟岸男子,盖世的好男儿!” 那年正是阳春三月,山寺的桃花开得极艳,馥郁芬芳,瓣瓣粉白随风落下,染了一地。 那是一场人间花雨,宋鸾淑打着一把折梅落雪的纸伞,一袭素净白衣,款款走在满天花雨之中,敛去了平日里的张扬,宁静如画。 “宋姑娘”李衡忽的叫住了她,眼中是欲说还休的情,浓浓的意。 宋鸾淑止步,却没回眸,只是定定站在那里。 本是如诗如画的美景,蓦然间多出一位厌烦之人,真是煞风景,纷飞的花瓣叠落在她的纸伞上,为她伞上的折梅添了几分素雅。 她心底不悦,冷冷道:“三殿下有何事?” “宋姑娘,我听闻舅父擅自去相府提亲”李衡低垂着头,也不敢走近她,好不容易抬头望了眼她,又急忙低下,声音噤若寒蝉,“那不是我的本意,那日母妃与舅父听闻我总给相府的小姐送书画信笺,舅父就不顾我阻拦,自顾自去” “殿下,家父已推了这门亲事。”宋鸾淑蹙着眉头,俨然是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我知我知道的,像宋姑娘这么出色的女子,定是要嫁更出色的男子”李衡头垂得更低,脸色苍白如纸,心中几度辗转,终是戚戚道,“可我对姑娘是情难自禁,我自第一眼见姑娘起,就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我寄给你的那些书画信笺,里面字字都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虚言” “那些我都烧了。”宋鸾淑冷然,似是这暖暖春日中融不开的霜雪。 李衡紧抿唇,心中忽的一痛,似是心碎了一地,过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宋姑娘,你真有这么讨厌我” “三殿下,我不管你是真喜欢我也好,或是为了相府的权势也罢。”宋鸾淑蓦地回头,伞上的花瓣被惊落,落了她一身,为她素净的衣衫添了几分淡雅,像极了绝美的画卷。 她炯炯望着他,脸上是平日里的飞扬,眼底是深深的不屑与嘲讽,“我不喜欢你,不喜你这样畏畏缩缩,胆小怕事,软弱无能之人。” 她是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堂堂王子,说话如此吞吞吐吐,畏首畏尾,真是如传闻中那般软弱,无能,窝囊,她平生最看起这样的男子。 李衡眼眶泛红,泪水的雾气迷了眼睛,他低垂着头,丧气又颓废,道:“我知道了祝愿姑娘能找到一份好姻缘” 宋鸾淑执着伞继续款步而走,看落花成雪,心中几分寥寥,好姻缘,真是讽刺,为何女子的归宿只能是姻缘呢? 她自是要嫁一个绝世的男儿,可她想要的,远远不止一份好姻缘那么简单。 秋高气爽,雁过长空,梁王携百官在上林苑狩猎,梁王道,如此盛景,只有寥寥几人,岂不可惜,百官皆可携带家眷。 众女眷皆是锦衣华服,浓妆艳抹,满身金银,静静立于一旁看着,唯有宋鸾淑一身劲装,英姿飒爽骑着骏马,手握长弓,几分不羁,几分张扬,完全不输男儿。 扬眉间的,红妆满面,惊心动魄,成了漫漫荒草中最艳丽的画。 “小姐,听闻林子深处有猛兽,小姐切勿进去。”回眸时,她的贴身丫鬟小绿,忧心忡忡道。 “猛兽”宋鸾淑目光炯炯,飞扬一笑,心中张狂的意气迸发,策马扬鞭,朝林子里深入。 “小姐!小姐你别去啊!”小绿急得红了眼,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就不该跟小姐说这事。 林子深处,宋鸾淑寻寻觅觅,心想那猛兽究竟是什么,老虎?狮子?还是豹子? 她平日里喜爱骑射打猎,却是从不曾见过这些狂猛的野兽,一直很想亲眼见见。 走着走着,一声沉闷的低吼声从她背后响起,森严,庄重,充满气势。 马儿受了惊,长长嘶鸣了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马儿就开始发疯乱奔,她一时失神,没拉住缰绳,竟是被马儿硬生生甩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偏偏还祸不单行,落地时,纤细的玉足不慎磕在了石块上,脚裸火辣辣的疼,隐隐还有猩红的血流淌出来。 身后那低沉的猛兽吼声越来越近,宋鸾淑有些慌了神,如今马儿跑了,脚又受了伤,若是有猛兽来袭,她定是无法应付了。 她强支起身子,手中握着长弓,想要孤注一掷去射杀了这野兽,手伸向身后的箭袋拿箭矢的时候,蓦地愣住了,箭矢居然全没了! 莫不是方才马儿受惊时候,统统散落在地上了吧 她咬紧牙关,回眸,看到一头狮子在不远处缓缓走来,森严又霸气,瞳孔炯炯有神,金色的毛发根根笔直,血盆大口张着,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吞下肚。 她心中慌乱无比,只得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艰难行走着。她紧咬着唇,心中几分悲凉,人生中头一次感到那么无助,那么无望 她不敢慌乱大喊,生怕惊动了狮子,心里不停祈求着,有没有人,能救救她 一位少年策马而来,如神祗般,光芒万丈,降临在她面前,横在了她与狮子的中间。 宋鸾淑抬眸,看到的是一张孱弱c惊慌失措的脸,明明是那么软弱的一个人,明明那么怕那狮子,却依旧不动摇地把她护在身后。 宋鸾淑微微蹙眉,“喂,殿下你” “宋姑娘,你快走,我来拦住这狮子!”李衡吼道,他脸已煞白得可怕,身子隐隐在发抖,可他说话的语气是那么坚定。 见李衡如此,宋鸾淑微微叹气,到底是个怯懦王子,手无缚鸡之力。 她摇摇头道:“三殿下,你又不懂武功,箭法也稀疏平常,还是快些离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李衡来救她,她虽感激,却也知道这位殿下救不了她,与其在这里白白送命,还是快些离去的好。 “若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那我岂不是连窝囊废都不如!”李衡紧咬着牙,坚定道,“我虽懦弱无能,却不想连窝囊废都不如!” 他所骑的那匹瘦弱的马儿却没他那么勇敢,竟是把他甩了下来,独自离去,李衡方才耍了一回帅,此刻就被摔了个狗啃泥,四脚朝天,灰头土脸的,狼狈又窝囊。 他心中愁闷,满脸苦相,好不容易能在心爱女子面前展现一下他的男子汉风度,结果却摔了一个大跟头。 宋鸾却是淑付之一笑,心中对他微微改观。 原以为他是个只懂得明哲保身的胆小鼠辈,没想到他也有如此血性的一面,方才说那番话时,那踌躇满志的眼神,真像一只发狂的小狮子。 李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枯枝,悻悻然道:“宋姑娘,我为你引开狮子,你尽管逃吧。” 那发抖的孱弱身子,带着坚定的目光,让宋鸾淑愣了许久,最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一笑倒是让李衡红了脸,有些羞愧,有些恼怒,又有些喜不自禁,宋鸾淑的笑颜真的好看极了。 只一笑,红尘半醒,就让世间万物失去了色彩,只余下她的声色,明动,艳丽。 “殿下,你还有几支箭?”她问道。 “三支。”李衡道。 “够了。”宋鸾淑扬眉一笑,张狂道,“与其逃跑,不如我们一起射杀它!” 嚣嚣浮世,深秋的砂风烈烈,二人一齐挽长弓,射猛虎! 二人威猛之势,如山之将倒。 那一日二人齐射猛虎之事,成了梁国的美谈。 时光,须臾与刹那,皆是匆匆。 秋日将去,猎猎寒风拂过,凛冬将至。 距离秋猎之日已过了两月有余,宋鸾淑脚上的伤已褪去,宋丞相用了上好的药石养着,没留下伤疤,一如既往的玉足纤纤,洁白如璧。 除去了碍事的绷带裹布,宋鸾淑高兴极了,光着脚走在冰冷的地面上,迫不及待想去骑马,一览无边光景。 “还好没留疤”李衡盯着宋鸾淑的玉足,脸上带着几分腼腆的笑。 “三殿下,这么随意看女子的裸足,岂不是很轻薄无礼?”宋鸾淑侧头,打趣道。 李衡低垂下头,脸涨得红彤彤一片,慌乱道:“对对对不起,我只是想来探望一下宋姑娘,无意冒犯请请姑娘原谅我的唐突” 宋鸾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你真有那么喜欢我?” “嗯。”李衡的头依旧低垂着,不敢抬头望她的眼眸,生怕抬头,看到的又是那嘲笑与讥讽的眼神。 宋鸾淑又是缄默了许久,不解道:“为什么是我?我既不温柔也不娴静,除了相貌还不错,其他女子该有的美德一样不沾。梁国的贵族女子,温文有礼的比比皆是,为何会喜欢我?” “我从小性格温吞,懦弱,从小就被人说像女孩子,就想着,以后若是娶妻,定要娶个与我性情不同的女子”李衡自嘲一笑,“那日里,我看你一身劲装,策马扬鞭,英气又艳丽,风儿抚着你的青丝,在风里飘呀飘,好看极了,就像一道绚丽的霞光。我看得入了迷,心里想着你就是我想要娶的人。” 只是因为她与他心中所想求娶的女子那般相像,所以他才会这般喜欢她么? “你有意于王位么?”宋鸾淑定定望着他。 “王位母妃和舅父一直想让我去角逐那位子,可我的性格那么软弱,又那么无能,那么窝囊,与优秀的兄弟们相比,实在不适合当王啊”李衡颓靡道,愁苦自知。 “我想成为王后。”宋鸾淑望着苍茫的天穹,满身凌厉之气,张扬道,“不是那种为君王管理后宫嫔妃的王后,而是能与王并驾齐驱,共掌王权的,王后!” “你”李衡猛然抬起头,凝视着宋鸾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错愕,惊讶,目瞪口呆。 从见她第一眼,便知她不是寻常女子,没想到她心中装着的,竟是如此磅礴的志向。 宋鸾淑傲然一笑,明艳又英气,“我知道我的想法很离经叛道,可女子为何一定要依附于男子?我要嫁就要嫁最有权势的男子,盖世的伟丈夫!我若辅佐你成为王,你可愿与我共享王权?” 李衡狠狠咬牙,终是下定决心道:“若你想做王后,那我就去夺那位子!” 懦弱的男子,终于爆发出了狮子般的雄心。 “可惜,世上男儿都薄幸。”宋鸾淑平淡一言,语气带着些许怅然。 李衡急忙做手势,对天立誓,“我李衡对天发誓,这一生得宋鸾淑一人足矣!若我成王,我在一日,这锦绣乾坤,王权天下,皆可与宋鸾淑共享,我们平等相待,吾之权即汝之力!一生无悔!” “那我也发誓,若你不负我,我也定不负你!一生不变!” 二人击掌为盟,那是一生一世的盟约,至死不渝。 几度枯荣,几度风火,岁月繁歌。 梁国三王子李衡与宋丞相独女宋鸾淑的盛大婚礼,轰动了整个梁国。 十里红妆铺满街,万里飞花坠满天,盛世狂欢,共结比翼之盟。 洞房花烛时,李衡颤颤揭下宋鸾淑头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宋鸾淑抬眸,红妆似火,目光炯炯,灼了他的眼,太过艳丽,太过绚烂。 红尘袅袅,终是能与她喜结良缘,举案齐眉。 摇曳烛影下,她红唇轻抿,嫣然一笑,美得惊心动魄,惊了他的心。 “鸾淑,你真不悔嫁与我?万一我万一我无法达成你的期望”他问道,那是他对自己的不自信。 “若你无法成王,那便是我的无能,你我已成夫妻,便是一心同体。”宋鸾淑将玉手置于他手中,眸中是坚定不移的光彩,轻轻唤道,“衡郎。” “你放心,我定会为你,坐上那个王座。”李衡紧紧握住她的手,定定道,“这一生你我风雨共济,一生一世一双人,直到黄土枯骨。” 他这一生,似乎是为了握住这双手而生,为她了,他愿倾其所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改革之举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飞逝,堪堪望不到流逝的速度。 李衡在宋家与张家的支持下,在宋鸾淑的协力下,终是横扫对手,力排众议,登上了那个王位。 他如当年所言,将权势分予宋鸾淑,二人一起掌控王权,恩爱相容。 宋鸾淑踌躇满志,孩提时代的抱负总算可以施展,她目光炯炯,与李衡畅谈着未来种种。 她内心洋溢着满满的雄心,赳赳昂然道:“治国之道,在于富民。梁国喜奢,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百姓只知享乐,不事农桑生产,会动摇国之根本,我们改革的第一步,就从这里着手。” 几日后,如雪的奏章将她的淹没,她愤恨拍着桌案,看着那一行行醒目的文字,触目惊心,将她满身傲气挫败。 是她太过天真,改革之举哪可能这般轻易? 她紧咬着唇,银白的牙将朱唇咬破,殷红的血在口中蔓延,“门阀世族的势力太过庞大,必须加以压制,削弱” 李衡却是摇头,“不行,这些大门阀中,许多与你我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是当初助我夺得王位的功臣。若打压他们,怕是难” “衡郎,我也知这些士族门阀太过庞大,相互依附,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若不削弱他们,梁国就不会有所发展。近十几年来的收益,都是呈下降趋势,我们必须改变梁国的局势,若不除去这些钉子一般的士族门阀,我们改革之路举步维艰。” 她本是一身傲骨,满心宏图,此时却是颓败如斯,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张扬神采,艳丽的脸也变得颓唐。 “那要花费很漫长的时间”李衡将紧紧抱住,见她如此,整颗心都是疼的,他温声道,“一步一步来,我们还年轻。” 宋鸾淑却是没有闲着,朝堂上与诸位大臣周旋,朝堂下,动用各种渠道,搜罗着那些门阀士族的罪证,花费了无数精力与时间。 匆匆几年后,正是腊月,寒冬的雪冷的彻骨,她的心也如那化不开的霜雪,冷彻心扉。 “混账!”宋鸾淑把小山一般成堆的信笺扔在地上,如雪花散落,纷纷扬扬,那是她内心的愤恨,“他们怎么敢如此贪藏枉法?” “大鸿胪卿,收受贿赂,私自敛财。平日里与他国使臣交好就罢了,居然能为了钱财,把梁国的国家机密传给他国!”她把手中那封信笺揉成团,扔了出去。 “大司农,实施农桑改革,他说国库不足,迟迟不肯拨款,给自家十几位小妾买价值连城的玉石,珠宝,锦缎,倒是一点不手软啊!他夫人的穿着用度都堪比我这王后了,这大梁的国库到底是国家的,还是他家的?”又一封信笺被她丢了出去。 地上那杂乱成雪的信笺,一件一件,让她心寒无比,暴跳如雷,“少府卿!光禄卿!太常卿!” 最后,她拿起那叠最厚的信笺,扔给李衡,冷冷道:“还有你的舅父,御史大夫张大人!呵,张家真是英才辈出啊,整日横行霸道不说,平日里攀比的不是文采武艺,而是谁家的庭院奢侈,谁家的美女多,谁家花的钱多!你们张家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就连一小小的郡守,仗着有张家廷尉撑腰,都敢强抢民女,杀人放火,视人命为草芥!” 愤怒,滔天的愤怒,将她整个人都要燃烧的怒火。 李衡静静站在那里,眼眸深沉,定定看了她许久,看她气消了一点,才缓缓道:“鸾淑,这里还有一份,是关于你宋家的” 宋鸾淑结果他手中的信笺,里面的每一条都令她触目心惊,如刀划过的道道划痕,剜在她心间。 “衡郎,这国家到底怎么了”她整个都无力了,真是累极了,双腿瘫软在地,头埋在双手间,平日里的骄傲都化作了泪水。 她想改变这个国家,可这个国家的一切,都越发让她心寒,那些文武大臣,竟没一个是干净的 愤懑,不甘,颓败,那种无力感笼罩着她,几欲让她窒息。 李衡心疼地抱住她,抚着她的头,她温热的眼泪落在他的华服上,灼了他的心,“太平年代,为官者,能有几个做到两袖清风的?” “可五国之间三百年的太平协议,已经快结束了啊”宋鸾淑无神呢喃着,目光空洞,“齐国最有优势,虽有北蛮叨扰,但与北蛮交战多年,齐国的将士是五国实战经验最为丰富的,兵力强盛不说,他们的兵才是真正的士兵!夏国,楚国也早已蓄势待发,这几年不停充盈国库,大力生产盔甲利器,养殖马草,为的是什么?他们都看不出来么?” “鸾淑,一切看造化吧还有二十年,二十年后,梁国会如何呢?”李衡紧紧抱住她,满是心疼。 “不,不行,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梁国被那些虎狼之国吞噬!”宋鸾淑抬眸,满是泪痕的脸上显现出了无比坚定的神情,“衡郎,还有二十年,我们必须让内政复苏!用尽一切手段,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 “鸾淑,你只是一女子啊,何必背负那么多?”他凝视着她,深情又无奈。 “衡郎,你说话是何意?”宋鸾淑惊觉抬头,满眼疏离望着他,“我一直以为你是懂我的,殊不知,你也同他们那般” 一个女子妄图改变这个国家,是她错了么? 不,她没错,她从小的雄心壮志,就是要成为不输于男儿的坚强女子,她不会认负。 “别说傻话,我只是不想让你过度操劳,你都多久没好好合眼休息了?”李衡抱住她,语气微微颤抖,心中多少缱倦,“鸾淑,我们成亲十年了,一直想改变这个国家,可这国家却一如往昔那般,腐败不堪啊你把精力都奉献给了国家,日渐消瘦,可曾想过我会心疼?” “衡郎”宋鸾淑失神,柔柔唤着他,贪恋着他怀中的温度。 李衡把她抱到床上,细心为她盖上被子,抚着她的脸颊,宠溺道:“你先小睡会儿,剩下的奏折交给我吧。” 宋鸾淑也觉得倦了,真的是太累了,心累,心寒。 她缓缓阖上眼,进入了酣甜的梦境。 梦中的她,又回到了年少时候的韶华岁月,骑着马儿在草地上狂奔,青丝在风中乱舞,衣袂翻飞,多么快乐,多么无忧。 醒来时,看到的是李衡忙碌的背影,映着几缕红色的夕阳,他的如墨黑发染上了暮色,炫目又温和,温暖了她疲惫的心。 “那叠奏折是什么?”她随口问着。 李衡回眸,悄然将奏折掩住,对她温暖一笑,“没什么,我来应付就足矣,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心中忽地一愣,万千思绪从脑海掠过,她爬起身子,强势道:“给我看看。” “别看了”李衡慌张,俯身护着那叠奏章。 宋鸾淑却是不管不顾,抢了一本奏折打开看着,看着看着,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妖后失德祸乱朝纲无子” 呵,她怎么忘了呢?这世上,女子的作用不就是传宗接代么? 他们真要把她最后一丝傲骨都消磨殆尽么? 她此刻才发觉,作为一个女子,是多么无力。 “鸾淑,不要看了。”李衡温言安慰道,“我们快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就能堵住他们的嘴巴了。” 宋鸾淑摇摇头,凄凉道:“衡郎,我大概根本生不出孩子,我们成亲十年了,十年了” 十年的情深,十年的相伴。 声声叹,流年太匆匆,道不尽,诉不完。 奈何,奈何 李衡紧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不许胡说,就算你真没孩子,我们也可以找李氏亲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好好培养。” 宋鸾淑依偎在他怀中,呢喃道:“衡郎,我好累” “放心,明日一切都会好的。” 翌日,是个极明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朝堂上,一片沸腾,李衡的脸上满是化不开的阴霾,暴雨将至。 “陛下,妖后乱政,臣等恳请陛下废后。杀妖后,肃朝纲!以死相谏!” “以死相谏!” “以死相谏!” 一波一波,如浪潮滔天,席卷着整个朝堂。 李衡无助地望向宋丞相,想祈求他的帮助,宋丞相却是冷冷望着他,丝毫不表态,满是轻蔑的看着他失措的模样。 那神情与年少时宋鸾淑望着他的神情是那么相似。 李衡低垂下头,手攥成拳,那般用力,几乎要将手心攥出血,他不得不做出决定。 他抬头一刹那,心中已有定夺,漫不经心道:“太常卿,朕听闻爱卿家有一女儿,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臣女已有十八年岁。” 他饶有所思,继续问道:“太尉的孙女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吧?” “回陛下,老臣孙女去年才行过及笄之礼。” 他淡淡一笑,“朕的后宫空置已久,不知各卿家是否愿意将自家之女许配给朕呢?” “陛下英明。” 众臣拜服,再不提废后之事。 只要将来自家的女儿诞下龙子,王后之位指日可待,今日废不废后,已无关紧要。 宋丞相像是早已料到一般,只是冷眼看着,脸上满是不屑的轻蔑之色,那神情当真像极了当年宋鸾淑。 宋丞相从没怀疑过自己的眼光,他女儿所选择的这位君王,就是这么一个彻头彻尾软弱无能的懦夫,废物。 本是明媚的好时节,李衡心中是阴云密布,宋鸾淑心中却是结了百层冰川,再暖的艳阳也无法融化的冷寒。 “鸾淑”李衡低垂着头,不敢与她四目相对。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她冷冷道。 他能说什么?无非是不得已,对不起。 “近几日,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了”李衡吞吞吐吐,心中万分愁苦,“你要多保重身子,不要太过劳累” 宋鸾淑冷笑,自古男儿多薄幸,万般借口,皆是为了自己的贪欲。 岁月如霜,笑她太当真,笑她戏演得太动情。 当日选择嫁给他,与他结盟,就该知道,这个懦弱的男子,向来只会妥协,向来不会反抗。 呵,二人的爱情,他都妥协了,她还能如何? 心中的悲凉,苦闷,又能与谁诉说? 桃花红颜已不复当年,可笑她竟还是小女儿的心态,爱为何? 镜中花,水中月,看不透,摸不着。 既如此,罢!罢!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形同陌路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时光无痕,春去秋又来,转瞬即逝。 宋鸾淑静静坐在桌案前,看着成堆的奏章,眉梢微微蹙着。 李衡自那日后广纳后宫,便忙着应付那些后宫嫔妃,鲜少来看望她,偶有几日来看她,她也是对他视而不见,如千年不化的寒冰,对他彻头彻尾的冰冷。 小绿不停在殿内踱步,唉声叹气,“娘娘,听闻淑妃娘娘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哦。”宋鸾淑头都没抬,淡淡回道。 小绿却是心急万分,“陛下龙颜大悦,下旨封赏六宫。” “哦。”依旧是冷淡的语气。 小绿却是急得跺脚,“娘娘怎还能如此淡定?若是淑妃娘娘诞下龙子,保不准会被封为太子,母凭子贵,那娘娘的王后之位” “小绿,你打小就跟着本宫,你觉得本宫会让他人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宋鸾淑微微抬头,冷笑一声,“她还不够格。” “娘娘,后宫多少女子觊觎后位,不可不防啊!” 宋鸾淑脸色平静,对她淡淡一笑,“小绿,把这叠东西呈给本宫的父亲,还有这封信,一齐交给他。切记,定要亲手交予他手中。” “是,娘娘。”小绿只得听命离去。 那封信,是她昨夜辗转思绪良久,才孤注一掷写下的。 封信里就三个字,帮帮我。 那是她心中无力的呐喊,父亲,帮帮我,帮帮女儿! 自从她成为王后,实行新政,打压门阀士族,她的父亲就一直置身事外,冷眼看着一切。 十年过去了,她一事无成,只身一人,真的是什么都做不成。 她一直想成为让父亲骄傲的女儿,所以再苦再难,都自己受着,不曾向父亲求助。可这次,她不得不请求父亲出手了。 父亲,帮帮我 几度泪湿枕巾,心中的那份软弱,终是掩藏不住。 五天后,御史大夫张家的倾覆,震惊梁国,宋丞相列出二十条罪证,条条当诛,逼得梁王不得不诛灭了张家九族。 李衡愤愤看着她,眸中满是血丝,质问道:“你为何这么做?” 她冷笑道:“这叫杀一儆百。御史大夫贪赃枉法多年,又千方百计阻挠本宫的实行各种为政举措,如今证据确凿,二十条罪证,条条当诛,他百口莫辩。十多年了,这盘举步维艰的棋局,总算找到了突破口,就由他死的来开局吧。” 若想要改革内政,只有把那些门阀都一一除去,然后任用寒门子弟,让朝政焕然一新。 “他毕竟是朕的舅父,那是朕的母族!”李衡怒吼,脸上青筋都爆了出来,那是他前所未有的暴怒。 “自古以来,外戚干政的例子还少见么?”宋鸾淑嘲讽地望着他,目光如冰,冷寒,无情。 李衡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怒冲冲指着她,满脸狰狞,“那你呢?你不也是动用了你家族的势力?丞相一派所有大臣跪在大殿前死谏,逼的朕不得不诛杀母族!” “本宫是在为整个国家除去祸害!与梁国千万百姓比起来,他们的死算什么?” “呵呵,呵呵呵呵,宋鸾淑啊宋鸾淑,我们之间说话竟会变得如此陌生”他讽刺一笑,满脸都是疏离,他似是从没真正认识过她。 “陛下无事就请回吧,本宫还要看折子。” “本宫你居然在朕面前自称本宫?”李衡神色怪异,面容甚至有些扭曲。 “陛下,需要本宫提醒你么?那是你曾经的誓言,我们平等相待。”她定定望着他,眸中却无一丝波澜,像是化不开的冰川,冷的彻骨,“陛下以往也不会在本宫面前自称朕啊” ——我李衡对天发誓,这一生得宋鸾淑一人足矣!若我成王,我在一日,这锦绣乾坤,王权天下,皆可与宋鸾淑共享,我们平等相待,吾之权即汝之力!一生无悔! 那日定下的海誓山盟,早已被流年打乱。 她与他,终是回不去了 那段温柔的岁月,像是浮生未醒的梦,如今梦醒了,她仍要踏上自己选择的道路。 她的野心,雄心,那条满是荆棘的路,无人相伴,唯有她一人。 曾慕年少时,天地苍苍,紫陌茫茫,扬鞭策马,逍遥快意。 又是时光飞逝,又是一个七年,韶华倾尽,宋鸾淑已不再年轻。 岁月太过无情,朝朝与暮暮,将她的容华带走,彷徨间,她已年近四旬。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因多年的操劳,她曾自负的美貌,也如花般凋零了,可心中那份雄心,却依旧灼灼燃烧着。 “王后娘娘,喝茶提提神吧。” “小绿,还是你最体贴本宫。”她笑道,捧起茶盏,闻着那四溢的香气,微微蹙眉,“这茶的味道,闻着有些不大对。” “怎么会,这是楚国产的碧螺春,最新的嫩尖儿,是相爷托人送进宫的。”小绿惊愕。 “小绿,这茶是你亲自泡的?” 小绿摇头,细细回忆着,“是小菊泡的,小菊泡茶比奴婢泡得好,所以奴婢就让她难道会是小菊?” 宋鸾淑将茶盏掷碎,冷冷道:“本宫定要彻查此事!” 自古女人总是喜欢为难女人,宫中的女人尤甚。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孩子的地位,斗来斗去,不死不休。 宋鸾淑不喜宫中女人这些争宠的小心思,太过可笑,可既然有人惹她了,她自然不会忍气吞声。 “德妃,你可还有话说?”她坐在一宫主位之上,傲慢道。 “王后娘娘饶命,臣妾是一时糊涂啊!”德妃哭得梨花带雨,不停磕着头,额头都磕破了,看得人好生心疼。 “呵,好一个一时糊涂。”宋鸾淑嗤笑,“德妃,你是三公主的生母,并无诞下王子。如今身处妃位,饶是你毒死了我,王后之位也落不到你头上。” 德妃身子抖了抖,不住的流泪,泪花像断了线的珠子。 女人的眼泪是穿肠的毒,那也是只有男儿才会感到穿肠,在宋鸾淑眼里,女人的眼泪都是可笑的,眼前这女人的眼泪尤为可笑。 她寒声道:“说吧,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无人指使臣妾,都是臣妾一时糊涂,觊觎后位,才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德妃重重磕头,咬唇道,“请娘娘赐臣妾一死吧!” 宋鸾淑红唇微微上挑,不紧不慢道:“德妃,本宫知你爱女心切,要不然本宫让公主陪你一起去黄泉吧?毕竟黄泉路上太寂寞,你们一起做个伴,也不会太孤单了。” “娘娘,她还是个孩子啊!”德妃嘶哑吼道。 宋鸾淑讽刺一笑,凝视着她的双眸,冷寒无比,“德妃你应该知道,本宫做事向来狠辣。本宫在朝堂之上掀起多少腥风血雨,诛人九族,眼都不会眨一下。本宫为何要放过一个意图杀害本宫之人的女儿?” “娘娘,臣妾招!”德妃沉沉道,“是淑妃指使臣妾做的,淑妃的父亲太常卿,是臣妾父亲的顶头上司,家父有把柄落在她手上,臣妾不得不替她办事,林林总总,害了不少后宫妃嫔。臣妾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只求王后娘娘开恩,放了臣妾的女儿!” 宋鸾淑笑,“哦原来是她啊,当真是与本宫猜测的,一模一样啊” 她起身,慢慢走出德妃的宫殿,末了,还加了句,“赐德妃三尺白绫。” 她不是心善之辈,有人妄图害她性命,她自然不会姑息。 只有杀了,才是一了百了。 宋鸾淑缓步走到淑妃宫阙时,淑妃正在教她的孩子背书。 大王子,李承君,转眼都六岁了。 “淑妃,你好生悠闲啊。”宋鸾淑悠悠道。 “不知王后娘娘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请王后赎罪。”淑妃急忙跪拜行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李承君也有模有样的行着礼,模样与李衡有几分相似。 “承君,真是长大了啊。”她望着那孩子,恍惚道,“淑妃怎会不知本宫前来?这宫里到处都是你的眼线,只怕本宫前脚刚出院子,后脚就有人给你禀报了吧。” 淑妃面色不动,恭敬道:“臣妾惶恐,不知王后娘娘说的是什么。” “淑妃,本宫早知你手段不简单,多年来为了铲除后宫的对手,可谓是机关算尽啊。”宋鸾淑懒得与她兜圈子,“对于后宫的种种,本宫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你们爱斗,尽管斗。本宫的心思都放在朝堂之上,不愿为你们费心费神。” 淑妃低着头,一脸恭敬之态,“娘娘是梁国霸权的王后,心系黎民天下,一心致力于施政改革,自然无暇顾及后宫。” 宋鸾淑见她这般,心里的厌恶之感陡然而生,后宫女子都是这般爱演戏么?当真是虚伪之极。 她傲慢地望着她,满身威严,“呵,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背后是如何诋毁本宫的。你命人散布谣言,说本宫是祸国的妖后,本宫早已知晓你背地里的肮脏事,但一直懒得与你计较。可你不该,不该来正面挑衅本宫!本宫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王后娘娘赎罪,臣妾当真不知娘娘所说的一切。” 宋鸾淑不愿与她废话,便侧身望着李承君,招手道:“来,承君,过来让母后看看。” 李承君起身,走近她身边,一脸茫然望着她,眼神纯净无垢,到底是个孩子,单纯,不懂人世的凶险。 宋鸾淑抚着他的小脸,从小绿手上接过一碗汤羹,笑道:“母后听闻承君爱吃甜食,这是母后特意吩咐人为你做的桂花莲子羹,快尝尝。” “不许吃!”淑妃平和的脸变了样,厉声呵斥道。 “淑妃何必如此小气?小孩子喜欢,让他吃就是了。”宋鸾淑一笑,冷如冰霜。 “王后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毒害王嗣可是杀头大罪!” “你觉得谁能为本宫定罪?”宋鸾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整张脸都扭曲了,“目光狭隘的女人啊,真是可悲,你争来争去,所图谋的不过是一个王后之位,你孩子的太子之位,你的格局太小。而本宫,是能与陛下平分天下的王后,如今朝堂上半数大臣都归附于本宫,你能奈我何?” 淑妃抬眸,义正言辞道:“陛下怎能容忍他李氏江山,落入你的手中,任你胡作非为,这是李氏的梁国!” 呵,好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淑妃是在为江山社稷除去祸害呢。 宋鸾淑冷冷望着她,过了许久,对身后下人吩咐道:“伺候大王子喝下汤羹!” 身后的宫女侍卫般被她的威严所震慑,不敢不从,一个个胆战心惊,逼迫李承君喝下那一碗汤羹。 “够了!”汤羹被人拂袖打落在地。 众人一凝视,竟是李衡,这位梁国的王,竟是早已在这宫殿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鸾鸟为凤 宋鸾淑面色不变,勾唇讽刺道:“呵,陛下你总算肯出来了,看了一场好戏,可开心?” “鸾淑,你怎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那个内心纤弱善良的女子去哪了?”李衡质问着,整颗心都在疼。 “呵,纤弱?善良?你是在说我么?”宋鸾淑挑眉,讥笑。 李衡颓唐地垂下头,一如往常那般,他在她面前,永远都无法抬起头,“我知是我对不住你,我辜负了你,但请你不要伤害无辜,承君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呵,七年了,衡郎啊衡郎”她喃喃道,如梦中的呓语。 李衡猛然抬头,多少年了?原来都七年了,她都七年没有那样唤他了。 那早已面目全非的情,千百度的追忆,无数次警告自己忘却,却依然逃不出这般柔情的喟叹。 “衡郎啊衡郎,你可知那时我有多爱你?我爱你爱到恨不得把你杀了啊,想把你吞进肚子里。掏出你的心,吃尽你的肉,饮干你的血。那样你的血,你的肉,你的心就跟我融为一体,我就再也不怕会失去你了。”她凄然道,多少年的往事,如潮水般追溯而来。 莫笑她妒,莫笑她狂。 许是爱到极致,恨到极致,都成了嗜杀。 那般爱,那般恨,真是如蛆跗骨,怎么忘却?真是恨不得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女人总是为情累,为情苦,若能将他杀了,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鸾淑鸾淑”李衡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他对她何曾忘却过?年少时候的惊鸿一瞥,造就了他一生逃不开的宿命。 她的眼,她的眉,她的笑,她的容颜,她的一切,都早已刻在他心中。 怎么能忘?怎么忘的了? 宋鸾淑垂眸,不想让他看到她眸中的软弱,“可这些年,我心心念念想着你的时候,你在哪呢?” “七年了,我对你的爱早已在熊熊烈火中,化为了灰烬。”她叹息,语气愈发冷冽,“现在对你,只有恨啊” 李衡错愕,嘴唇微微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 是他怯懦 他爱她明艳的笑颜,他怕她讥笑的眼神。 他爱她深情唤他的爱语,他怕她冷漠不屑的嘲讽。 他对不住她,生怕她已不再爱他,所以只有逃避,一再的逃避 “你要护着淑妃母子?”宋鸾淑抬眸,眼中满是决绝,心中某种情愫,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着。 李衡低垂着头,无力道:“鸾淑,你已经杀了德妃了,还不够么?你已经造了太多杀戮了,停下吧承君是个好孩子,我不忍心让他从小失去了母亲。” 宋鸾淑讥笑,“呵,陛下,那你就忍心别人把本宫毒死?” 她这才发觉没看错他,无论活了多少年,都是这般懦弱,无能,虚伪。 李衡心中一痛,仍是坚定维护道:“朕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真真想把你杀了啊”宋鸾淑靠近他耳侧,轻吐幽兰,红唇轻启,恨恨道。 护着别的女人能如此坚决,既如此,当初为何不能这般护着她? 男儿薄幸啊 十年的风雨相伴,七年的形同陌路,刹那流年。 十七年啊,十七年呵 青丝,都染上了苍白的冷霜,再艳丽的红妆,也勾勒不出当年的红颜。 “管好你后宫的这群女人,别让她们来招惹我!不然,我绝对杀之而后快!” 李衡深深望着她,竟是无言。 她不语,转身,缓缓走出宫殿,背影几分寂寥。 忽的,她蓦然停住脚步,悠悠道:“淑妃,多保重,无事常回娘家看看,不然怕是没机会了” 淑妃警觉,“王后娘娘,这话是何意?” “太常卿”宋鸾淑冷冷一笑,红唇勾勒出的是嗜血般的冷寒。 她狠,她毒,她残忍,她冷血。 叹今日种种,在她的灼灼雄心面前,皆为尘埃。 太常卿一家惨死,诸位大臣心中了然,如今门阀逐步凋零,只余下王后的宋家独大,朝野间的轩然大波,终是要停止了。 可宋鸾淑的心却愈发纠结,愈发不知所措。 “水至清则无鱼”她轻叹着,这道理她懂,要做到朝野清如水,在这般太平年间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还剩一条巨大的鱼,牵动着整个朝野生死存亡的大鱼。 “父亲,如今朝堂之上,最富权势的,就是宋家了。”宋鸾淑强装镇定,冷静与父亲对峙着。 “宋家子弟中,贪赃枉法之人也是比比皆是,娘娘可是要对宋家下手了?”宋丞相眼眸幽深如古井,冷冷映着她的面容。 “是。”她低垂着眼眸,点头。 宋丞相道:“当初娘娘借助宋家的力量,把门阀士族一一诛灭。如今朝堂之上,大多是寒门子弟,他们感怀娘娘的知遇之恩,自当会鞠躬尽瘁,恪尽职守,报效朝廷。” “父亲说的没错。” “娘娘真的是长大了,学会了运用权术,也学会了上位者的冷血。”宋丞相的目光诡谲,幽幽望着眼前的女儿。 宋鸾淑蓦地抬头,看着自己满头白发,无比苍老的父亲,心中几分不忍,“父亲你早猜到会是这样了吧?那你当年,为何要帮我?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 她自知,她那些伎俩,在父亲面前不堪一提,父亲虽老了,心里却是如明镜一般,早已看清了今日种种。 “老臣一生玩弄权势,自然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宋家如今如日中天,也该到了衰败之时从老臣第一次帮娘娘开始,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是以老臣本想置身事外的”宋丞相目光变得柔和,如同一位平凡的父亲,望着自己的爱女,“可娘娘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当一个父亲,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发来求救般的信笺,能不心软么?老臣至今都记得那信笺上留着娘娘的泪痕啊我那无比骄傲的女儿,平生难得流泪啊,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如此?” 宋鸾淑愣住了,眼眶微微泛红,褪去了平日里的种种伪装,如普通女孩那般拉着父亲的衣袖,撒娇道:“父亲女儿错了,女儿不对付宋家了,那是女儿的家啊,女儿舍不得!” 即便长大了,在父亲面前,依然是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 “不行啊,娘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若不做到最后一步,就功亏一篑了啊。”宋丞相眼神坚毅,不可动摇道,“水至清则无鱼,那些小鱼可以不顾,可那些大鱼必须除去,宋家如今就是那最大的鱼,会扰了一池水的安宁,不得不除!” “可父亲你从未贪赃枉法,都是那些宋家不肖子弟滥用宋家的威名,到处横行霸道,□□掳掠。”宋鸾淑顿了许久,缓缓道,“大不了我除去他们官职,把他们贬到穷乡僻壤去,永不录用。” “娘娘,关键时刻心软,是上位者的大忌。”宋丞相厉声训斥道。 “不不不不,不能定罪诛杀,父亲你一身清白,怎么能让他们毁了?”她连连摇头,满脸悲伤,什么都不顾了。 “可老臣现在的身份,不仅是梁国的丞相,还是王后的父亲。”宋丞相如师长般,循循善诱,“外戚干政的道理,娘娘应该都懂。老臣老了,几个儿子都不中用,若有一日老臣倒下了,那些宋家子弟定会以老臣那几个不中用的儿子马首是瞻,那时候,朝堂必乱。” 这些利害关系,宋鸾淑自然懂,可她此刻迷惑了。 为何要做到这一步呢?她最后的亲人都要死了,让她如何淡定自若? 这么多年的谋划,究竟是为了什么 “父亲女儿那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失声痛哭,像个孩子那般无措,多年的泪水终是控制不住,流了下来,“改革了内政,顺利推行了新的举措,本该是高兴的,可女儿心里却是空荡荡的我这么费尽周折,为的就是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么?” 她的雄心,是改变这个国家。 可国家改变了,她却什么都没了 “父亲,不要离开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扑倒在父亲怀中,无声痛哭。 宋丞相抚着她的头,语重心长道:“鸾淑,你是最令我骄傲的女儿。你的名字有个‘鸾’字,鸾鸟便是凤凰,你注定会成就不平凡的一生,像凤凰那般浴火重生,翱翔九天。”他语气恢弘,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王者的路都是寂寞的,你既已选定了这条路,就必须抬头走下去,不能流泪,不能回头!” “成为王者”她惊愕瞪大了双眼。 原来父亲对她的期望竟是让她成王! “我的女儿啊,就让为父燃烧自己,为你铺就一条王者之路吧。”宋丞相望着自己的女儿,满脸的骄傲,自豪,“不许哭,我宋氏的家风,从来都不需要哭泣的弱者。” 宋鸾淑止住了眼泪,定定望着父亲,目光灼灼。 是的,箭一旦离弦,便无法回头。 几日后的夕阳无比鲜红,天边是残阳血,她的眸中也是血,是枯骨,无数人的死,为她铺就血的道路。 无边的血,无边的火,染红了日暮的天空。 她立在巍巍宫阙间,最高处的琼台楼宇上,遥遥望着家的方向,心中几分凄哀,几分悲凉。 李衡在她背后站了许久,却是一言不发,只深深望着她。 “陛下有何事?”她淡淡问道,不曾回头。 李衡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只小心翼翼说了两个字,“宋家” “已经没有宋家了。” 李衡缄默了许久,终是不放心她,问道:“鸾淑,你还好么?” “好,当然好,陛下还有事么?” “不要太忧伤了。”李衡低头,沉声安慰道。 “忧伤?我的泪都流干了,我凭什么忧伤?”她自嘲,“我是宋氏的女儿,不需要软弱的眼泪。” 她不会再流泪,因为王者之路,不需要眼泪。 她此刻已下定决心,为了父亲,为了自己,终有一天,要成为那掌权的王者! 那残阳,映着的是她的血,她的信仰,她的野心。 梁王李衡愈发不思政事,整日浑浑噩噩流连后宫,醉生梦死。 宋鸾淑则愈发关心朝堂之事,改革之举,让国家富强之道,无暇顾及后宫琐事。 可有些人,你忘了她,她却一直记挂着你,记恨着你,那般恨比爱更甚,那就是女子的嫉妒。 宋鸾淑也是个女子,她自然懂那种嫉妒之心的可怕,也懂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淑妃被她五花大绑,捆在雕花大柱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妆容全都花了,满头青丝恍如杂草,整个人颓败得像一只野狗,任人宰割。 “淑妃,你是否是觉着本宫家里没人了,所以好欺负?早跟你说过别来招惹本宫,你怎么就不听呢?”宋鸾淑讽刺一笑,满脸的狠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凤凰涅槃 见淑妃不做声,宋鸾淑浅笑一下,“来,承君,上次母后请你吃桂花莲子羹,你的母妃不让你吃,这次你母妃可管不了你了,尽管吃。” 说着,便吩咐人灌了李承君一大碗汤羹,毫不留情。 淑妃面色大变,如一只狰狞的恶鬼,发了疯一般咆哮道:“放了我的孩子!” “淑妃,你这次的手段真是蹩脚,居然在奏折上涂毒,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宋鸾淑扬眉,狠厉道,“放心,本宫没你那么狠,给承君喝的不是致死的毒,而是让他变成痴傻的药。” “你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承君那么聪明的孩子,本该能成为太子,你这样做比杀了他还残忍!” “呵,恶毒?真是对我极高的赞赏呢。”宋鸾淑不置可否。 此时的她已百毒不侵,无所畏惧,她就是要夺了眼前女子所拥有的一切,让她一无所有。 宋鸾淑想,她内心深处定是嫉妒这位淑妃的,嫉妒她能受到李衡的庇护,嫉妒她有了他的孩子,所以她要报复她。 女子的报复心,比嫉妒更令人胆寒。 淑妃却是笑了,恶狠狠道:“哈哈哈哈哈,宋鸾淑,你灭我满门,如今也遭报应了吧?宋家被诛杀,你现在很伤心吧?” “肤浅,你难道不知,宋家就是本宫一手策划毁灭的么?”宋鸾淑叹气,“无知的女人啊” “够了鸾淑,够了!”李衡一把握住宋鸾淑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一阵恍惚,多少年没有握住她的手了?昔日那双光滑如玉的手,如今已变得如此干瘦如柴,岁月,真是无情啊 她老了,绝美的容颜变得如此沧桑 “陛下又想为她求情?”宋鸾淑冷冷望着他。 李衡低下头,凄哀道:“她已经什么都没了,家族被灭,心灰意冷,唯一的寄托就是孩子,可如今孩子也被你毒傻了你还要怎么折磨她?” “她一无所有了,那本宫还有什么呢”宋鸾淑轻轻呢喃道,随即甩开他的手,定定望着他。 李衡不知该说什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们早已错过太多,一个太怯懦,什么都不敢说,一个太强势,不容他半句敷衍,终是成了陌路人。 她目光如炬,气势如虹,咄咄逼人,“李衡,若你想保她的命,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你想要什么?”李衡问。 宋鸾淑道:“皇宫御林军的虎符。” 李衡一惊,咬唇道:“你你要这个做什么?你还想要把控整个皇宫?你想要把控朕?” 宋鸾淑笑道:“陛下,以后你只要乖乖待在后宫中饮酒作乐,风花雪月就够了,朝堂之事,可以不用管了。” “你想要夺了朕全部的权力么”他紧握着拳头,心中万般滋味难解。 宋鸾淑昂首道:“若陛下不把虎符交出来,本宫不介意把后宫的嫔妃全杀了,逼陛下交出虎符。陛下也不想看到那么多无辜之人,受你牵连而死吧,尤其还都是你的老相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疯了!你疯了!”李衡指着她,恶狠狠怒视着她,咬牙切齿道,“宋鸾淑,朕今日才发觉,一直以来从未看清过你!朕怎么会爱上你这样一个人!” 他此刻恍然,年少时候的爱,真像一场闹剧。 为何会爱上她?只因那一日她太过艳丽,迷了他的眼 “爱?你真的爱我么?你爱的真的是我?你爱的不过是你臆想出来的一个美好的幻影罢了!醒醒吧,李衡!”宋鸾淑冷笑。 聪慧如她,怎会不懂他年少时候的一见倾心? 情窦初开的年纪,总是那么容易爱上,可他所倾心的,不过是他脑海中那个女子罢了,那是幻影,美好而虚幻。 “陛下,你最好乖乖的,不要逼我杀了你。”她平淡道,语气那般从容,仿佛说着事不关己的话,“一个女人,若是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便无所畏惧” 往事如云烟,铸成了她铜墙铁壁的心,钢铁般的血与骨。 此生她再也不怕会失去何物,王者,注定要走上一条无泪无悔的道路。 转眼又是两年。 “娘娘,陛下近日里又纳了一个妃子。”小绿又在她耳边嚼舌根。 宋鸾淑浅浅一笑,“小绿,你都一把年纪了,怎还如此八卦?” 这几年她愈发冷酷无情,做事雷厉风行,不留后路,朝堂后宫都对她畏惧三分,唯有自小跟着她的小绿,才敢在她面前这般冒失。 “娘娘,这个妃子与以往那些不同,陛下待她不一般呐。”小绿一脸忧心忡忡。 宋鸾淑冷冷道:“他的事我懒得管。” 小绿愣了片刻,缓缓道:“娘娘,奴婢觉得,那位妃子有些许像娘娘年轻的时候” “长得像本宫?”宋鸾淑满脸不在意。 “不,长得倒不像娘娘,奴婢觉得,是性子有几分相似。” “小绿,快说说,本宫年轻时候是什么性子?本宫自个儿都快忘了。”宋鸾淑好奇,真的是年岁大了,都快忘了年少时候的种种。 “英姿飒爽,张扬恣意,骄傲任性,还有点离经叛道,但却是个比男子还要有气概的女子。” “真是年少轻狂啊”宋鸾淑轻轻一叹。 年少时候的种种,涌入脑海中,那个明艳如画的女子,张扬肆意的笑靥,恍如隔世。 她一生的改变,皆是因为那桩婚事,那个人。 李衡衡郎啊衡郎 她愤恨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心里如针扎般的爱与恨,饶是过了如此多年,也无法褪去。 如今,是时候斩断这一切了 梁王李衡忽然重病,几度昏迷,不省人事,药石无医。 换做了别国,王上病危,定会朝堂大乱,各王子明争暗斗,斗得你死我活,可梁国的实际权力早已在尽数落入宋鸾淑手中,所以梁王病危,竟是没有一丝风波。 宋鸾淑端着一杯毒酒,缓缓走入李衡的寝宫,今日她穿的前所未有的盛重,微白的青丝挽成了年少时候喜欢的发髻,涂上了满脸红妆,只是那苍老的容颜,满是红妆也无法遮掩的沧桑。 李衡躺在床榻上,满身素白,苍白的脸似是还要白上几分,他不住地咳嗽,咳了一身血,那刺眼的红落在素净的衣服上,被子上,像是落了一地的妖花,红得艳丽。 “传太医为陛下诊治。”宋鸾淑吩咐道。 “可儿,可儿”李衡在床榻上呢喃道。 宋鸾淑知道,他呼唤的,是他近年来最喜爱的妃子,刘贵妃刘可儿,小绿曾说那人的性子与她年少时有几分相似。 “陛下,本宫来送你上路了。”宋鸾淑走近床榻,语气淡漠如雪。 李衡半支着身子,艰难抬起头,愣愣望了她许久,半晌才道:“是你许久不见了,鸾淑。” “难为陛下还记得本宫了。” “可儿,可儿,她可还好?”李衡急切问道。 “陛下真是关心贵妃,陛下放心,她一切都好。”宋鸾淑淡淡道,“她已顺利产下一名王子,本宫已为王子命名为承元。” “那就好,那就好”李衡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安然一笑。 “陛下,你该上路了。”宋鸾淑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他。 李衡接过酒杯,苦笑,“鸾淑,朕死之前,有几句话无论如何想跟你说。” “陛下请说。” 李衡低垂下头,“对不起,鸾淑,是我负了你。” “呵。”宋鸾淑冷笑。 怯懦的人啊,这么多年了,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 李衡深深吸了口气,艰难道:“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是你变了,所以无法面对你” “我变了么?或许吧,人长大后总会变的。”宋鸾淑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一潭死水。 “不,你没变,你从小就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子,是朕是朕一开始就弄错了”李衡自嘲一笑,急促咳了几声,脸色煞白如纸,半晌才继续道,“我年轻的时候,爱上的不是你,而是我想象中的你那个恣意张扬的女子,如光芒那般,明艳得不可直视,心底却是花一般的纤弱,单纯,惹人怜爱可那不是你,你从来都不纤弱,也不单纯,你是个比男子还要强悍的女子,是个王者一般果断决绝的女子。” “陛下糊涂了那么多年,总算想明白了。” 李衡凄然闭上双眸,满脸懊恼,“你说的对,我爱的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美好的幻影罢了,可却误了你的一生” 他抬眸对上宋鸾淑时,看到的,是她平静如水的眼眸,释然道:“鸾淑,我死了,你可会开心?以后再也没人可以束缚住你了,整个梁国都是你的了。” “衡郎啊衡郎”宋鸾淑呢喃,那是梦境中的缱倦话语,“衡郎啊衡郎,你可知,我一直爱着你,也恨着你啊” 可笑女子,自古都是为情所苦,为情所累。 她也不免俗,可她要超脱,超脱这些爱与恨。 李衡愕然,苦笑道:“我以为,你早已心死了” “你于我而言,是彻骨的爱和彻骨的恨,所以我必须杀了你。”她冷冷道。 放下所有的沉湎,挥别所有的眷恋,抹杀心中最后一丝软弱。 果断,决绝,心如止水。 “真是狠心绝情的女子啊”李衡凄然一笑,仰头饮尽杯中毒酒。 “再见了,鸾淑请你不要为难可儿,她是一个极美好的女子,虽看似张扬任性,内心却是单纯又善良也请好好照顾承元”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的几乎化为了絮絮的呓语。 宋鸾淑转过身,不再看他,留下了决绝的背影,徐徐走了出去,步伐不轻不缓。 无泪,无悔。 李衡的轻阖双眼,嘴角带着几分安然的笑意,呢喃着说了最后一句话,飘絮般遗落在了风中。 宋鸾淑没有听清,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她不会再因他牵动半分心。 暮湘却是听清了,他用尽最后力气所说的一句话,把他所有生命燃尽的一句话。 “吾之权即汝之力,一生无悔”那般无奈,那般卑微。 她想要至高的权力,他便给她。 他年少时立下的誓言,此刻用生命来践行。 弹指成砂,岁月成雪。 宋鸾淑走在宫殿内的大理石上,周围是巍巍宫阙,琼楼玉宇,茫茫茫茫的一片。 她昂首望着苍穹,满是烟云。 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那丝丝绕绕的爱,恨不得将他生吞活扒的恨,也都平息了,再没有一丝波澜。 第一不该生贪,种种欲望,皆因爱。 第二不该生嗔,种种苦痛,皆因恨。 第三不该生痴,种种执念,皆因妄。 最不该生相思,今日种种,皆是相思因,结相思果。 兜兜转转大半生,终是看透了情爱,堪破了红尘。 爱恨渺渺,化为烟尘。 终其一生,只为成就她,那浴火重生,凤凰涅槃的王者之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凤舞九天 因雾海带着,这趟梦境一路畅通无阻,一丁点曲折都没有。 暮湘不由想起上次那趟梦境中的种种艰难,那红莲业火的地狱场景,被烤得如热锅上的小蚂蚁,热水中的小青蛙。 还是跟着雾海安逸啊 “你留下与她说吧。”雾海吩咐了暮湘一句,就自顾自走了。 北岩左右为难,犹豫了片刻,最后也跟着雾海走了。 暮湘知,雾海向来对情爱之事厌恶,不喜,清淡的如和尚一般,偏偏干他们这一行,遇上的委托人十有八九是关于情爱之事。 而这类八卦之事,向来是暮湘喜欢的,所以善后的事基本丢给了她。 暮湘坐在大殿中,百无聊赖等着宋鸾淑醒来,安神香的青烟已散尽,只余下淡淡的香味徘徊。 宋鸾淑的眼皮微微动了下,布满皱纹的脸沧桑极了,如梦初醒般望着暮湘。 “陛下你终于醒了。”暮湘打了个呵欠,满脸睡意。 “朕好久没睡的这么舒心了”宋鸾淑感叹,“这安神香真是管用。” “这香是提取六界名贵的药材和香料制成的,因有些许成瘾的药物,虽能一时安神,却不可多用。” 浮图楼的安神香为了让人安然沉睡,药性很重,只因委托人若是在中途醒了,梦境中的他们可就惨了。 宋鸾淑沉默了许久,方问道:“姑娘可否告知朕,先王临终前那句话是什么。” “陛下请过目。”暮湘一挥手,角落的鸾镜忽然呈现了李衡的面容,那是梦中最后的片段。 李衡面色苍白如纸,病入膏肓的样子,因几度咳血,唇上沾满了鲜红的血,那红色极为刺目。 他看着宋鸾淑渐渐远去的背影,满腔的不舍终是无法掩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呢喃出了最后一句话,“吾之权即汝之力,一生无悔” ——我李衡对天发誓,这一生得宋鸾淑一人足矣!若我成王,我在一日,这锦绣乾坤,王权天下,皆可与宋鸾淑共享,我们平等相待,吾之权即汝之力!一生无悔! 原来那日的誓言,他一直都记得,可那又有何用?他终究曾背弃了誓言。 宋鸾淑失神了片刻,许久才低下头,自言自语般说着:“原来如此” “陛下请节哀。”暮湘道。 李衡说他爱的是一个幻影,可那么多年的相依相伴,又岂是空度的? 他无法忘怀心中最明艳的那个女子,那是他眼中唯一的色彩,太过美好,也太过虚幻。 若没有她,他的世界便是无边的虚渺,无尽的苍白。 他爱的只是心中的幻影?纵是能骗过她,骗过自己,却是无法骗过自己的心。 终究是,放不下,舍不得,忘不了 临终时的那些话语,是为了让她心中少几分愧疚吧 衡郎啊衡郎,你究竟是重诺还是轻诺呢? 宋鸾淑轻轻叹息,人老了,总是习惯这般叹息,“姑娘,若你遇上了负心的男人,会如何?” “那我就不爱他了,那种人不值得爱。”暮湘果断道。 “可爱与不爱,哪能那么随心呢” “大不了我去冥界地府,问孟婆要一碗忘川水,把那些情与爱都忘个干干净净,扰心的东西,不要也罢。”暮湘快意道,她这些年看尽了沉浮的情爱,早已觉着情爱不是好东西。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与其为了某个男子怅然若失,还不如整日吃吃喝喝,快意度日。 宋鸾淑愣神了许久,才笑道:“今日多谢姑娘了,也替朕向吴先生表达一下感激之意。” “民女告退。”暮湘行礼告退。 宋鸾淑一个人坐在大殿中,空空荡荡,悄无声息,只余下她淡淡的叹息声,她颓败的脸看着更苍老了,眼眶中殷红的血无声落下,坠入她的锦绣华服中。 她说过她不会在流泪,是以她流下的不是泪,是心血。 她不后悔,即使再重来一次,也会这么做。 她这一生,便是要成就这般,女子所不能成就的伟业。 可是 “到底是老了啊” 老了,便总会忍不住回想起年轻时候的点点滴滴,那些风景,那些人 王者的路,是那么寂寞,除了鲜血和尸骨,再无其他,冰冷刺骨。 “陛下,太子求见。”殿外的宫人禀报道。 “传。”宋鸾淑拭去脸上的血泪,颓唐的脸色已然变得严肃,尽显女王的威严之色。 李承元匆匆走进殿内,脚步恍惚,汗水布满了额头,几缕发丝被黏在脸上,面色也十分沉凝,几乎是仓皇无措,这个向来注重衣冠的太子这般急躁,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儿臣给母王请安。”李承元叩头请安。 “承元,真是放肆,这般仪容不整面见君王,你的礼仪规矩学哪去了?慌慌张张的,究竟有何事?”宋鸾淑蹙眉,问道。 李承元抬起头,脸色焦虑,又透着几分无措,“回母王,太子妃被下毒,至今昏迷不醒,儿臣想问母王求一支千年人参,保太子妃性命。” “安华被下毒?何人所为?”宋鸾淑面色凌厉,一语直中要害。 李承元几度欲言又止,在宋鸾淑锐利眼神的逼问下,才吞吞吐吐道:“是是儿臣府中的妾室所为” 宋鸾淑听后,怒斥道:“混账!你身为堂堂太子,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周全?那贱妾仗着你的宠爱,竟敢毒害太子妃!承元啊,你这软弱无能的性子,当真与你父王一模一样!” “请母王恕罪。”李承元仓皇失措。 “安华不能有事,她是我们与楚国联姻的纽带,不计一切要把她的性命救回来!”宋鸾淑此刻,王者的锋芒毕露,满是不容抗拒的威严,“至于那毒害安华的贱妾,绝不能姑息。” 李承元惊慌,不停叩着头,“求母王放她一条性命,儿臣与她是青梅竹马,虽因身份悬殊不能明媒正娶她,却是真心相爱。” “呵,这类目光狭隘的女人,你居然还想留着?”宋鸾淑严肃道,“承元,你是将来的梁王,你觉得作为王能这般心慈手软?你喜欢书画就罢了,但绝不能被一个愚昧无知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可儿臣并不想当王!儿臣只想与她双宿双飞!” 宋鸾淑真是恨铁不成钢,竟是狠狠掴了李承元一巴掌,“你是真蠢还是装蠢?若那贱妾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的身份地位,怎会费尽心机毒害太子妃?承元,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母王”李承元错愕,捂着自己红肿的脸颊,那被她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宋鸾淑虽不是他生母,可在生母刘贵妃病逝后,是宋鸾淑一手将他抚养长大,授他知识,教他谋略,对他寄予厚望,让他成为太子。 无论别人如何在他耳边嚼舌根,他心中都是敬爱这位母王,把她当做亲生母亲般,不容别人说她半句不好。而这位别人眼里威严狠辣的母王,对他是极慈爱的,无论他有多任性,多无知,从小到大都一直呵护着他,从没有打过他 李承元心中咯噔一下,望着眼前苍老无比的母王,这个为了国家倾尽一生的王,他这次真的让她失望透顶了么 “爱?作为一个王者不需要这种会扰乱内心的爱,你爱的是整个梁国江山,黎民百姓。这些小情小爱只会成为你的阻碍。”宋鸾淑冷冷道。 “儿臣懂了。”李承元垂下头,无力道。 “无论如何,那贱妾必须死,这是给楚国的一个交代。”宋鸾淑语气稍稍缓和,“还有,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安华性命,她绝不能有事。” “是母王。” 宋鸾淑轻轻阖上眼,心中满是苍凉,她还要再多活几年才行,这个她费尽心血的国家,绝不能这样交给眼前这个软弱单纯的孩子 “权”之一字,若是抓住了,就很难再放手了。 这一生,便是为了权势而生的。 鸾鸟仍要腾飞于九天,只有在这个浩浩天疆土中,只有在这至高的金阙里,她才是无双的鸾凤。 如画江山,凤舞九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红颜困梦 清风宜人,艳阳明媚。 五国大典落幕,梁国纷纷扰扰的人流渐渐散去,清净了不少,雾海对此刻的清冷场面极为满意,便又在梁国多逗留了几日。 “先生,我们下一处的落脚点是哪?”暮湘抓起银盘中的果子,问道。 “妖界。” 话音刚落下,暮湘目瞪口呆,吓得手中的果子都没拿稳,直勾勾掉落在地上,扑腾腾滚了几个圈。 “先生”暮湘欲哭无泪,也顾不得去捡地上的果子,满眼泪光望着雾海。 因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暮湘对妖界充满了恐惧,那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想想都浑身发抖! 雾海却是淡淡道:“人界的食物,比不上妖界,还是妖界的东西比较好吃。” 暮湘几乎要哭了,雾海口中好吃的东西,是妖界的各种蛇蚁毒虫啊! 雾海平日里的怪异嗜好之一,就是喜欢吃虫子,因妖界灵气丰富,许多虫子长得比人间的硕大而坚硬,吃起来也更有嚼劲。 用雾海的话来说就是:“人间那些软糯无味的东西吃起来太无趣,还是妖界的虫子好吃。” 暮湘琢磨着,因雾海是味痴,尝不出食物滋味,便对“嚼劲”很有追求,久而久之,就喜欢上了那些可怕的蛇蚁毒虫 因为得知要去妖界,心情悲愤,喝了不少酒,第二日暮湘起的有些晚,日上三竿了,还赖着床不肯起来,直到客栈小二来敲门,说有人找她,才不情不愿,慢吞吞起了床。 “小二,什么人找我?”暮湘睡眼惺忪道。 到底是什么人呢?不会是北岩,若是北岩找她,肯定直接自个儿大声敲门把她吵醒,或是搬出雾海的名字把她吓醒。 也不会是雾海,雾海从不会亲自来找她,只会打发北岩来跑腿。 “是一位俊逸的公子哥。”小二神神秘秘道。 “嗯?”暮湘更是疑惑。 直到下楼,看到那英姿勃发的身影时,才恍然大悟。 高云风,他怎会来找她?莫不是因为她偷听了他与梁国太子妃之间的情话,来杀人灭口了? “殿下找我何事?”暮湘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目光锁定了敞开的大门,若等会事情有变,就直接开溜。 高云风却是愣了许久,满脸吃惊,对于见到暮湘完全是出乎预料,“原来姑娘就是暮湘姑娘,真是巧” 暮湘勉强笑笑,心里不停打着算盘,这是演的哪一出? “是啊,好巧,殿下有什么事么?若是为了前几日的事,我可没透露半点风声” 高云风摇头,连忙道:“不,与那日里的事无关,今日来,是为了阿菀请姑娘救救梁国的太子妃。” “嗯?她怎么了?”暮湘猛然回想起阿菀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令人发悸的幽幽眼瞳。 “阿菀前几日被人下毒,如今毒虽已解,却一直昏迷不醒” 暮湘微微蹙眉,被下毒?在她心中,那位太子妃真真是看不透,如雾里花,井中月,那般深不可测,心思深沉的女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下毒? “那殿下该去找大夫呀,我又不懂医术。”暮湘直觉不要与这事扯上关系,若是窥探了阿菀的过去,知晓了她所做的一些事,保不准会被她杀人灭口。 “这不是医术能解的,柳兄与我说,阿菀迟迟不愿醒来,是因为她将自己的意识困在梦中,要想唤醒她,只有进入她梦中。” “柳兄?” “便是楚国的柳少阳。” “哦可柳少阳怎会知道我会入梦之术?”暮湘好奇,东华帝君当真如此神通?竟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说来也巧,那日他的一位朋友听了此事,便说他认识一位叫暮湘的姑娘,专司此事。” “那人是不是漂亮得妖里妖气的,笑起来比女子还妖孽,还长着一双贼兮兮的紫眼睛?”暮湘问。 “没错。” “我不去!”暮湘咬牙,夜黎这是专门来给她添堵的么,可恶的风流公子。 “暮湘姑娘”高云风为难,心中百感交集,自从知道阿菀出事,就一直担心不止。 “我不去,那位太子妃可不好惹,我要是探知到了她的过去,她定会杀了我。”暮湘撇嘴,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阿菀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个温婉善良的女子。”高云风定定道。 “我多年的直觉告知我,不要去惹她。”暮湘急忙想离去,过几日便要离开梁国了,还是早点收拾行李,不要节外生枝。 高云风沉默了许久,最后竟是一低头,双膝重重跪了下来,身姿坚毅如山。 暮湘一愣,心中隐隐有些动容,男儿膝下有黄金,而高云风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身份尊贵的王子,如今却是为了阿菀,屈尊降贵朝她下跪。 千般万般,放下自己的尊严,敛去所有的骄傲,只是为了一红颜。 他沉声道:“姑娘,求你了!” 他是尊贵的王子,何曾这般放下身段求过人? 暮湘长叹一声,心中满是感慨,“你还喜欢着她?早点放下吧,她都是梁国的太子妃了,你们没可能了。” 高云风摇头,“我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童年的好友,就这样不省人事,与世长辞。” “哎好吧,我去就是了”暮湘到底是心软了,嘟着嘴,俏皮道,“那你要给我摆一桌上好的酒宴答谢我,一定是要好酒好菜,五国罕见的美食。” “好。”高云风会心一笑。 “还有你快起来吧,我可受不起你的一跪。”暮湘连忙把高云风扶起来。 他是长明上神投胎,尊贵非凡,那位司掌礼乐的上神,据说也是少年心性,意气风发,可却不曾与女仙有半点桃色绯闻。 就连收弟子,都是收了七个男弟子,天界众仙纷纷怀疑他有断袖之癖,传得沸沸扬扬,他却丝毫不自知,万年来不曾动过心。 如今却是为了阿菀,这般放低姿态,想来是动了真情。 “原来这一百年,就是为了让你参透情爱么?”暮湘低喃,又想起天界往昔的八卦,长明上神七个弟子争风吃醋之事,捂嘴偷笑了起来,“若是让你那些弟子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呢” “姑娘在说什么?”高云风疑惑,只听暮湘在嘀嘀咕咕,却听不真切。 “哦,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呢。”暮湘急忙敛去脸上很不正经的笑容。 既答应了高云风,暮湘便急匆匆回房里拿她的琴,她先后去北岩和雾海的厢房,却都没见着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怪哉,怪哉,北岩不在就罢了,那猴儿整日里东窜西跳的,喜欢到处溜达。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幽静得像是闺中小姐的雾海怎么也不在呢? 暮湘心中隐隐有种直觉,雾海是在躲避什么,是在躲避高云风么? “算了,就这么走吧。”暮湘脑子一热,直接跟着高云风走了。 城东,太子府。 李承元的府邸倒是少了几分梁国特有的奢靡,多了几分文人的雅致,梁国人喜爱金银点缀房屋,这里却是不见金银,满是精致古朴的亭台楼阁,水榭游廊的构造极为别致,郁郁葱葱的翠竹坏绕着,幽幽生出淡薄的风姿,竹叶不时沙沙作响,如音瑟绕耳。 十里楼台倚翠,曲径通幽深花落。 如此清幽的景象,处处透着隐世的淡然感,暮湘不由心生感叹,传闻李承元是个喜文爱墨的温雅公子,这么一看却有几分文士风骨。 一路行来,安静的出奇,除了树叶的婆娑声,几只黄鹂在翠枝头鸣啼,竟无半点人声。 “这里怎么如此清静?太子府那些下人呢?”暮湘疑惑。 “我已让李承元事先支开了。” 暮湘错愕,脸上神情怪异,“李承元居然能让你这么光明正大的进入太子妃的寝室?” 暮湘心中不由佩服李承元,这胸襟,这气度,竟一点都不忌讳男女之别么?就不怕头上变绿么?那可是他的太子妃啊 “君子坦荡荡,我与她又不会行什么苟且之事。况且,现在危急关头,能救人性命还顾及这些世俗之礼?”高云风拍拍胸脯,正色道。 他扬眉望向天空,堪比天上的骄阳,坦荡磊落。 暮湘却不由笑了,话这么说是没错,可高云风说这话的时候,为何总有些不谙世事的呆愣感呢 此刻在府外的李承元重重打了个喷嚏,他松垮垮披着几件袍子,衣冠不整,活生生像是一落魄公子,是很凄凉。 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他正在梦中与周公博弈,高云风便不顾府内众人阻拦,横冲直撞闯到了他的房内,把他从床榻上拉了起来,说有办法救太子妃,但必须李承元立刻把府里的所有人支开。 李承元惊呆了,他自然是认得高云风的,他可是齐国最耀眼的王子,五国数一数二的才俊人物,可这是什么情况? 堂堂王子不经通报便闯入他的府邸,这于理不合吧? 谁知还不等他说什么,高云风就已经随手拿了几件袍子急急忙忙往他身上套,一国的王子之尊帮他穿衣,这待遇着实有点高啊,他不由有些受宠若惊,可身上那衣服的搭配与穿着方法未免太过随意了吧! 高云风最后将他身上的袍子一齐打了个结,像打包袱一样,很是随意把他包了起来。 “高云风殿下,找本宫有何事?”李承元欲哭无泪,他觉得他此刻的装束简直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我不是说了么?我有办法救阿菀,但为了保全你和阿菀的名声,你快把府里的所有人都支开,越快越好。”高云风严肃道,话语是那么直白,丝毫不避嫌。 李承元神思还在云里雾里飘,但一听能救太子妃,猛然就惊醒了。 他想起母王宋鸾淑说要不计代价救回太子妃,他一直敬爱那位养育他的母王,从小见证了她为国家殚精竭力c日夜难眠的身影,那是他见过最伟岸的身姿。 幼年的他看着母王日益斑白的鬓发,日渐苍老的容颜,总想着能为她分忧,让她能稍稍休息片刻,可惜,自己一来性子太过温良孱弱,二来不喜权势,所作所为皆是不够完善,总是让她失望。 宋鸾淑总是叹息,总是愁眉不展,忧色重重,李承元知道,很多时候是因为他,他这个太子一日无法承国之重,她便一日无法安歇。 宋鸾淑说过,承元,你太像你父王了,太过软弱。 是吧,他是软弱。 他常想着,若是生在普通权贵之家,他定能以温雅之资,文笔翰墨之长,广受美名,奈何他生在帝王家 “殿下真能救太子妃?”他满怀希冀望着高云风,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母王失望了,若是太子妃死了,牵扯到梁楚两国的联姻,那后果不堪设想。 “有七八成把握。”高云风坚定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安华公主 七八成把握 高云风既这般承诺,自然不会是信口雌黄,比起众位太医焦头烂额也诊不出所以然来,七八成可谓把握极大。 李承元心中舒了口气,他对阿菀虽说不上深情,却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也不忍看着这么一位佳人就这么与世长辞。 至于毒害阿菀的那个人想起她,李承元的心宛若被刀刺了一下,流淌着不知名的苦涩。 “好,我马上去吩咐府中下人离开。”李承元道。 “我知你吩咐他们要花费许多时间,刚才已把他们都扔出去了,就差你了。”说着,高云风催动内力,把李承元丢出了太子府。 李承元目瞪口呆,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落在太子府墙外厚软的草丛中 这高云风真是个不能招惹的人!李承元想。 暮湘一路赏美景,看着翠竹香花,与高云风徒步走到了阿菀所居殿内。 阿菀是位娴雅幽静的美人,她安宁躺在床上,更是柔弱得让人怜惜。珠玉般莹白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三千青丝洒在素白的锦榻上,凌乱中带着几分凄凄美感,嘴角噙着宁和的笑,那双深不见底的黝黑眸子紧闭着,此刻的她,纯良得宛如一个孩童。 美人如水,即使病弱之资,也是这般美。 “我跟你直说了吧,人若是身陷梦境之中,那定是有非比寻常的执念。”暮湘理了理思绪,问道,“你可知,她执念最深之人是谁?” 高云风思忖片刻,道:“大概是她的姐姐吧,年少时候,她常与我说起她姐姐,楚国的和颐公主。” 暮湘这几日听了不少五国的旧闻趣事,其中便有楚国和颐公主策划谋杀楚王的一事。 和颐公主原是楚国最享盛名的公主,精通琴棋书画,生的又是国色天香,性情又端庄大方,如一朵芬芳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是五国世家子弟都争相求娶的如花美眷。 这么一位金枝玉叶,又享尽荣华的公主,却不知为何,竟窜通刺客,谋划了行刺楚王之事。 有人说,和颐公主的母妃一家都是被楚王赐死的,公主怀恨在心,隐忍多年只为报仇雪恨;有人说,楚王暗地里给和颐公主指了一门亲事,和颐公主不满这门亲事,便心生恨意;更夸张的是,有人说和颐公主就是狐狸精转世,与楚国诸位王子都有不伦之事,因楚王发现了她闺房丑事,公主便想着杀人灭口。 传闻这事向来不可信,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每个人都添油加醋润色一下,原本一句“我想吃饭”最后都能传成“我想做皇帝”。 和颐公主以谋反罪被赐死是事实,人既已死,真相如何,早已不重要,如被淹没在流沙之下的尘土,她的一生不过是史书上所留的一个名字与寥寥几句批判之词。 帝王家本就是龙潭虎穴啊 “姑娘怎么了?”见暮湘神情凝重,在原地踱步了许久,高云风好奇问道。 “我怕我出不来”暮湘哂笑,有些不好意思道。 “呃这怎么说?” 暮湘叹声道:“我法力微弱,音律造诣也平平,一人进去,怕是会出不来,困死在梦境中。” 高云风惊愕,蓦然觉得眼前的女子着实有点不靠谱,她真能救醒阿菀么?万一她非但没救醒阿菀,还把她自己的小命搭上了,那他岂不是罪过? “暮湘姑娘,若是太过危险我也不强求姑娘,毕竟生命可贵”高云阳好心道,逼迫一女子放弃性命去救阿菀,这种事他做不来。 暮湘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说着:“我知你音律造诣境界高深,你在外抚琴指引我吧。” 暮湘是有私心的,她很想听听这个天界数一数二的音律大家的琴瑟之音,那可是百年难得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啊?姑娘怎知我的音律造诣?实不相瞒,我音律大概比我武艺要出色多了,只因我想树立男子汉的硬朗形象,就很少在外人面前抚弄音瑟。” “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记得要抚琴指引我。”暮湘语气凝重。 她当然不是傻了,雾海和北岩都不在,她自知在梦中凶多吉少,她可不会脑袋发热,意气用事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但这里可是有一位长明上神转世的高云风。 “好。”高云风郑重点头。 就在暮湘身影渐渐消失后,一抹紫色的身影忽地从高云风眼前闪过,高云风警觉左右一望,却不见半个人影,他愣神了一会,刚才莫不是他看错了? 嗯,最近几日天天吃葡萄,定是吃多了出现葡萄的幻影了。 而暮湘却是被吓得不轻,在她入梦的那一刻,一只手爪子竟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你你你怎么跟来了?”暮湘扭头看着身后绝美的妖孽,那妖孽正不怀好意笑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紫色眼眸极为炫目。 “一直想进入别人的梦境玩玩,所以就跟来了。”夜黎道。 “”暮湘认栽。 安华公主,小字阿菀,母妃出生于楚国的名门望族江淮邱家,有一同母姐姐——和颐公主青蓉。 温婉亲切的母妃,疼爱她的姐姐,本是岁月静好,泛着柔波涟涟,一切都如暖阳般洋溢着幸福安宁的气息。 可生在波云诡谲的皇家中,平淡的幸福是一种奢求。 四岁那年,狂风暴雨交织,无尽的雨倾覆。 夏夜的鸣蝉声消弭了,点点星辉被乌云遮掩,屋内漆黑一片,狂风吹打着雕花的窗栏,发出嘎吱嘎吱的c令人心烦的声音,雨滴重重垂落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杂乱无章,像丧钟声,像葬曲。 阿菀如一只小猫那般,抱着腿卷缩在墙角,她漆黑的眼眸比屋内的黑暗更深沉,她就那样静静看着屋内那三尺白绫悬吊在房梁上的母妃,不哭不闹,没有一丝声响,她听见满耳都是野兽咆哮的声音,撕扯着她的心。 不久之前,母妃还在那里哭着,哭得梨花带雨,说邱家是被污蔑构陷的,邱家世代忠良,恳请楚王能彻查此事。 当满门抄斩的旨意下达后,母妃就整日疯疯癫癫的,最后抱着她,那个怀抱是那么温暖,至今让她难以忘怀,母妃哭着说:“对不起阿菀,母妃不能陪你们了,你和青蓉要好好活着。” 阿菀如往常那般安静,她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鲜少哭闹,母妃说她长大后定能成为一位温雅娴静的美丽女子,可惜她没能等到她长大。 此时她也没哭,看着母妃拿出白绫,踢了垫脚的椅子,将自己活活吊死在房梁上,变成一抹轻飘飘的幽灵。 母妃原本温和的面容狰狞如恶鬼,白绫勒住了她纤细的喉咙,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艰涩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语,“阿菀,记住母妃现在的样子,你长大后千万不要同我这般!” 那被死亡撕扯的声音,深深烙印在她心中,宛如诅咒。 暴雨狂流,整个宫殿都散发着湿冷的气息,狂风透过半开的窗栏呼啸而入,似无数细针,冷冷刺在她稚嫩的小脸上。 两日,整整两日后,宫内众人才发觉了母妃自尽的事,而阿菀,在那里不吃不喝不睡,只抱腿坐着,死死望着母妃死去的尸体,整整望了两日。 也是在那两日里,她清澄的眸子变得幽深无底,像一潭死水,漆黑深沉得令人心悸。 性情温婉的母妃,性情软弱的母妃,接受不了家人被构陷,满门抄斩的事实,以死明志;抑或是知道家人死后,她已失去依仗,自己在宫中罪臣余孽的身份举步维艰,所以选择的是以死逃避这一切。 很多年后,姐姐青蓉有问过她,那两日看着母妃遗体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阿菀回答说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 其实她都记得,她当时什么都没想,听着屋外风雨的咆哮声,脑袋空荡荡一片,满满的苍白,像是落满了飘雪。 无哀,无悲,无泪。 其实那时候她就发觉,自己是个冷情的人,能眼睁睁看着母妃死去无动于衷。 冷漠,自私,从小便是如此,出生起就刻入骨髓。 青蓉看着失魂落魄c眼睁睁看了母妃死去,两日里滴水未进的妹妹,满眼的心疼。 若是晚些时候发现,这唯一的妹妹也可能会活生生饿死,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着魔一样的飞奔过去,将阿菀护在怀里。 “阿菀,不要怕,你还有姐姐,姐姐会照顾你的。”青蓉紧抱着她小小的身子,那身子是冰冷的,真的如冰一般。 那怀抱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柔软,让阿菀想起了母妃决定自尽那日,最后的拥抱。 那双在黑屋中关了整整两日,被熏染得漆黑如夜的幽深眼眸,闪烁着几缕细碎的光。 “姐姐。”两日没有进水,说出的话语如老妪般沙哑无力,仅仅两个字,就几乎要将她干哑的喉咙撕裂。 屋外的暴雨停了,几缕暖阳透过重重乌云,照在她们身上,暖洋洋的,却无法照亮她们的心。 暮湘蹲下身子,看着阿菀那圆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忍不住想要用手戳一戳,可她碰不着,这是梦境,是记忆,她无法触摸她们,正如她们无法看到她一样。 “这做母亲的也真是心狠,让阿菀在那么懵懂的年纪,就看到这么残忍的一幕。”暮湘淡淡感慨着。 “或许她母亲是为了让她明白,生于深宫之中,若是自己的内心不够坚强,就只有死。”夜黎不咸不淡地说。 “你不也是魔界的皇子么?怎么,是不是深有体会?”暮湘忍不住八卦道。 “我?我可不一样。”夜黎唇畔泛起玩味的笑意,那绝世笑颜让无边的光景都失去了颜色,“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内心不够坚强的人看见我都会被吓哭。” “” 暮湘心想这人真是够厚颜无耻,便吐出舌头,对夜黎做了一个难看的鬼脸。 阿菀的意识并不在这里,二人顺着梦境继续深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刺客惊魂 往后多年,阿菀出落得越发灵秀,容颜倾国之资已隐隐乍现,性情温婉的她,无论何时都带着让人暖心的笑意。 岁月如歌,声声慢,道不尽悲愁,流年浮华似舞,曼妙多姿,千变万化。 阿菀喜爱乐舞,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随风而舞的呢?大概是七八岁那年,她在荷塘边随意舞了一曲长袖舞,被人夸奖了一句。 那日之后,她便愈发勤奋开始学舞,她在习舞方面确实有非凡的天赋,教习她的老师曾断言,不出五年,五国再难有人的舞姿能与她媲美。 楚国重视礼乐与歌舞,楚人以歌舞祭祀,乐舞本是祭神之舞,也是祈福之舞,是以歌舞于楚人而言,是神圣的,庄严的,不可侵犯的。 夏日是她记忆中最刻骨的季节,骄阳如火,映着那一池荷莲,无穷碧的莲叶,别样红的荷花,在清涟中是那般美丽夺目。 她喜爱莲,却不敢触碰,也不敢靠近,只是远远望着,咫尺间,却像是隔了天涯。 她自己就像是淤泥,自小浸泡在帝王家的泥潭之中,怎能不染尘泥?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她怎么忍心让那高洁无垢的莲花,染上她身上的淤泥。 可那日,她却是不慎落入了荷塘之中,从来只是远远望着那一池莲花的她,怎么会落入水中? 她是被人推下水的,皇宫之中这样的尔虞我诈并不少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是她大意了。 九岁那年,阿菀不慎失足落水,大病了一场,喝了多少汤药都不见好转,身子也愈发孱弱。 “阿菀,喝药了。”从大病之后,喝药就是她每日必修的功课,偶有淘气不愿喝药时,姐姐青蓉总会亲自督促她喝药。 “这药太苦了,姐姐就别逼着我喝了。”阿菀拉着青蓉的衣袖,柔柔撒娇道。 她不喜苦涩。 “不许闹性子,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青蓉正色严厉道。 阿菀的眸子幽幽望着青蓉,像古井那般漆黑深沉,脸上温婉微笑道:“吃了也不会好的” 她清楚,都那么多年了,若是能好早就好了。 青蓉不停地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活脱脱像个说书先生。 为了让姐姐放心,她只得仰头把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喝的时候,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真是苦啊。 青蓉舒缓了一口气,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不让人省心,老老实实喝药不就行了,老是要姐姐督促你。” 阿菀乖巧一笑,不置言语。 青蓉这才放下心,继续做她的女红,她的手艺很是精巧,紫色的丝线在她玉手上缠绕,绣出了一副瑰丽的芳华画卷,却不是往日里她最擅长的牡丹,而是藤萝,紫色的藤萝。 阿菀知道,姐姐总是绣牡丹,只是为了迎合世人的喜好,世人道楚国的和颐公主端庄大方,精通琴棋书画,绣工女红,是人人想要求娶的如花美眷,如牡丹那般艳丽c富丽堂皇,所以她常绣牡丹彰显自己的高贵。 可青蓉最喜欢的花,是紫藤萝,那是四五月里开的最繁盛的花,一串串紫色如流苏般垂落下来,星星点点的紫色花团簇拥在一起,繁华似流水,绚烂若烟霞。 “姐姐这次是在绣什么?”阿菀好奇问道。 青蓉展颜一笑,面色微微泛红,略带娇羞道:“香囊。” 阿菀微微惊讶,香囊是贴身携带之物,宫中女眷自然喜欢随身带香囊,可若是赠与男子可是有定情的寓意。 阿菀深深望着青蓉,眼睛中藏着捉摸不透的幽幽之色,过了许久,才孩子气地笑道:“姐姐,我想继续学歌舞。” “那要等你身子好了。”青蓉道。 阿菀略带失望道:“姐姐,你不喜欢阿菀跳舞么?” “怎么会?”青蓉抚着她稚气的脸庞,心疼道,“你身子一直那么弱,要用药石护着,姐姐是怕你跳舞太过劳神。” “等阿菀身子好了,想作一曲霓裳舞。”阿菀嫣然一笑。 青蓉无奈一叹,“整日里就想着练舞,也不看看姐姐为了你的身子废了多少心力。” 阿菀顺势靠在青蓉肩膀上,笑得柔柔的,“姐姐,阿菀知道你最好了,阿菀最喜欢你了” 茫茫深宫中,父王不喜,母妃早逝,在宫墙一隅被遗忘的公主,人情冷暖自知,可她们姐妹,至少还有彼此。 年年复日日,看着日出到日暮,深宫闲花开了又落,宛如轮回那般,漫长得令人生叹。 每一日都那么漫长无味,阿菀心叹。 四季各有美景,阿菀独独喜爱夏日,也独独不喜夏日。 夏日有她喜爱的莲,月下的点点萤火。 夏日有她不喜的狂风暴雨,每每暴雨吹打着窗栏,狂风如野兽般悲鸣着,她的心就难以平静,烦躁不安。 又是暴雨之日,灰蒙蒙的天空,暴雨横流,窗纸被那雨打湿,啸啸狂风不停嘶吼着,叫嚣着。 阿菀回到自己的寝殿内,整个人被暴雨淋湿,颇为狼狈,她打发了众宫女,一个人独自步入闺房。 明明已入秋,为何还会有这样的暴雨,阿菀轻叹着,幽幽望着苍穹,漆黑的眼眸中映出了狂流,看滂沱的雨倾覆下来,心里生出几分烦躁。 又想起母妃自缢时的暴雨了 刚进入寝殿,阿菀就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屋内洋溢着一种幽幽香气,馥郁芬芳,幽幽如落花,扑鼻而来,闻起来有几分熟悉,干净的地上多了几处水痕。 她不喜熏香味,向来不会在寝殿中熏香。 屋里有人,顷刻间,这个想法如火花般在她脑海中蹦出。 她所居的宫殿偏僻至极,向来无人问津,确实是刺客藏身的好场所。 “什么人?”她紧绷神经,试探着问。 话音刚落,她纤细的脖颈忽地被人桎梏住,那双手极为有力,只要稍稍加重力道,她就会窒息而死。 “嘘要活命就乖乖的,别出声。”身后传来的是男子浑厚的声音,刚毅有力。 阿菀却丝毫不见慌乱,她异常的冷静,古井无波的眼眸一凝,她又嗅到了那淡淡的香味,细细在她鼻尖回转,像是化不开的雾,她终于想起那熟悉的香味是什么了,是紫藤萝。 如今已入秋,怎还会有紫藤萝的香味呢? 她垂下羽睫,望见身后黑衣男子的腰间,很突兀的挂着一个绣工精巧的香囊,心中了然,“这香囊,是姐姐绣的” 阿菀说话的口吻本就温婉,此刻的话语更是细软,还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慌乱之意,如一只无害的小兔,任谁都会对她怜惜几分。 身后的男子惊愕,阿菀隐约能感受到他身子微微一颤,“你是安华公主?青蓉的同母妹妹?” “是,我是安华公主。”阿菀弱弱回了一句。 殿内静默极了,阿菀轻吐着兰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手心冒出了无数冷汗。 男子松开了手,阿菀洁白如玉的脖颈隐隐有些淡红的勒痕,男子顿了片刻,颇为愧疚的望着她。 阿菀却是定定望着他,唇畔浮着三月春风的笑意,半晌无言。 男子轻叹一声,像是无奈的絮语,有些无措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不喊人来。” 阿菀嫣然一笑,此时的她已初露倾国的姿容,笑起来更是柔弱可人,她有意无意地问道:“你是刺客?” 男子身子一僵,咬牙道:“对。” “江淮邱家”阿菀轻柔道,像柳絮一般飘进男子耳中。 男子目光陡然锐利,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阿菀垂下眼眸,望向男子腰间的香囊,道:“姐姐在送你香囊上,绣了一个‘邱’字。” 男子抚着香囊冷笑,似是回忆起了家人被诛,那尸横遍野的血腥残忍,双目刹那间通红得可怕,咬牙切齿道:“没错,我是江淮邱家的遗孤,我们邱家是名门望族,家风优良,世代忠孝,却被那个无道昏君所杀。” 阿菀静静听着,曾听闻江淮是个极美的地方,江畔垂柳,碧波柔情,细雨霏霏的季节里,永远笼着朦朦的盎然绿意,是人间天堂。 邱家是居于江淮有名的望族,出过无数文采卓著的风流子弟,权倾朝野的名士,楚国无人不知邱家的累世之名。 邱家被满门抄斩的事曾闹得满城风雨,楚人不信这个以文采著称的大世族会谋反,无数百姓冒着暴雨跪在宫门前为邱家请命。 阿菀的母妃,也是在那日自尽身亡的,在那个狂风暴雨交织的夏夜。 太过深刻的记忆,忘不掉。 至今都不喜欢夏夜的暴雨和鬼哭狼嚎般的狂风,只因会让她想起母亲死去的那一幕。 “所以你要杀了我父王?”阿菀平淡说着,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 “没错,血债血还!”男子愤恨道。 所谓的仇恨,无非是一个无解的枷锁,活下来的人往往陷的最深,永远被亲人的死束缚住,沉沦在无尽的恨之中。 他本是温文尔雅的世家子弟,本能出将入相,却因那场横祸,改变了一生。 用血铸成的恨,唯有用血才能洗清。 阿菀缄默了,心里却是不平静的,屋外的风雨太过狂乱。 两人无声对峙了许久,男子看天色已晚,夜幕降临,终于道:“我先走了,今日之事请公主不要声张出去。” “我不会声张的,因为你是我表哥。”阿菀道。 “你”男子愣神了许久,这位公主看似懵懂单纯,竟是猜到了这么多的事。 邱家灭门时,阿菀虽小,却依稀记得有个表哥邱卓,年长她七岁,当年还与姐姐青蓉订下了婚事。 “天黑了,你可以走了,多保重。”阿菀道,转身为漆黑的屋内点上了一盏明灯。 邱卓推开窗户,趁四下无人,迅疾飞了出去。 灯光下,阿菀黝黑的眼瞳情绪几度变化,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消散了,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幽幽眸底深处,那盏明灯也无法照亮那样深沉的黑。 深宫重重,那层层黛瓦中,究竟掩藏了多少秘密? 今日邱卓能这般进出皇宫不被人知晓,定是有人里应外合。 最深的黑暗往往不是黑夜,黑夜永远有清月,有星火,有明灯。 可深宫之中的黑暗,岂是那幽幽灯火就能照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青梅竹马 翌日,阿菀的病情加重了,脸色煞白如纸,不住的咳嗽。 “昨日晚上又吹风了么?真是的,身子那么弱也不知道注意下。”青蓉板着脸,无奈道,“快喝药吧。” 阿菀不停地咳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有意无意问道:“姐姐你前几日绣的那个香囊呢?” “绣的不好,就扔了。”青蓉道。 “哦阿菀还想着,那个香囊,若是配上姐姐最喜欢的紫藤萝做香料,定是定情的好物件。”阿菀微微一笑,满脸调戏姐姐的样子。 青蓉听后,用指尖点着阿菀的脸蛋,啐道:“小丫头片子的,别胡说,作为一国的公主,婚事哪是自己能决定的?” “姐姐可是有心上人了?”阿菀问。 青蓉嗔怪似的瞪了她一眼,“别胡诌,喝药,药都要凉了。” 阿菀淡淡一笑,忽的又开始咳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绵绵不绝,听得令人揪心,待到稍稍平缓时,她纤白如玉的手上,布满了淋淋鲜血,苍白的唇被那极致的色彩染红,艳丽得蛊祸人心。 青蓉惊愕捂着嘴,眼眶中不觉已布满了盈盈泪光,“阿菀” 阿菀安静的笑了,苍白的面容如玉,唇上的那抹艳丽的红色把她勾勒得异常妖冶,比胭脂红妆还要惑人,原来女子咳血也能这般魅惑。 明明是在咳血,却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妖孽,诱惑,让人心惊,让人沉沦。 若是男子看了,不知几人能把持得住。 她无声望着青蓉,青蓉的神色十分复杂,担忧,慌张,惊愕,甚至是嫉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只愣愣望着她,半晌无言,周围的空气刹那都凝成了冰,彻骨的冷寒。 阿菀拿起桌上药碗,乖乖把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姐姐放心,阿菀会好好喝药的。” 好苦 又是一个夏日,莲花盛放的季节,千瓣重莲映日红,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微风摇碧叶。 阿菀瞒着姐姐青蓉,在莲中小榭起舞,红莲衬着她一袭白衣,广袖流飞间,裙带蹁跹,轻盈的身姿迎风若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似是碧波之中的仙子。 忽地,一个少年从远处款步走来,丰神俊朗的面容,张扬的眉眼,松柏般高挺的身姿,他毫不避讳的望着阿菀,满脸带着诚挚的笑意,还欣赏的点着头。 “你是何人?”阿菀侧眸,问道。 “我是高云风。”那少年扬眉,坦荡道,“你方才是在跳舞么?我觉着那轻盈的步伐,很是有趣,似乎可以用在武学上。” 高云风,齐国王子,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子,齐人赞他堪比骄阳,烈烈如火,据说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 “这是惊鸿舞。”阿菀柔柔一笑,不禁疑惑,“你是齐国的王子,怎会在楚国王宫之中?” “我是来拜访姑姑的,顺道想来见见楚国有名的神童柳少阳。” 阿菀了然,楚国的高王后,是齐王之妹,两国几代交好,互相拜访的事例也实为常见。 “柳少阳”阿菀轻喃着这个名字,心中漫开一种奇异的情绪。 柳少阳是楚国人尽皆知的神童,阿菀虽在深宫之中,却也听闻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迹,他是绝世清冷的月,无数风流子弟与他相比都失去了神采,楚人言,霁月风光,繁星岂能与之争辉? “说来也奇怪,我一听他的事迹,就跃跃欲试想跟他比比。说起文韬武略我也不差,齐国同龄人中,无人能与我相媲美,我倒要看看他是有多厉害!”高云风望着天空,目光炯炯,张扬道。 阿菀会心一笑,“世人都说高云风嗜武,没想到好胜心也这么强” “那当然,若无好胜之心,还算什么男子汉!”高云风扬眉一笑,随后又大咧咧笑着问阿菀,“对了,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是楚国哪个公主?” “安华公主,小字是阿菀,你可以叫我阿菀。”阿菀莞尔一笑,语气十分细软温诺。 这世上除了姐姐,再无人会唤她阿菀,就连父王,也是唤她的封号安华。 经年流景,彼时的光景如画,风太过清缓,阳光太过温和,而眼前的人,太过飞扬率直,让她失去了防备,第一次对一个外人敞开了心扉。 尘世中有太多纷扰,他们在宫墙的小小一隅,少了许多喧喧与嚣嚣。 青梅竹马情,两小无猜意。 高云风是个武痴,会旁若无人沉浸舞着剑,一舞就是大半日,阿菀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丝毫不觉着无趣。 高云风与她聊天时也是十分专注,他常会说一些宫外的趣事,他自小喜欢到处闯荡,齐王也纵容他,是以小小年纪见识非凡,总有说不完的事。 平日里也没人喜欢听他说这些琐事,见阿菀听得入神,就喋喋不休说着,聊着聊着日暮就西斜了。 阿菀是最好的倾听者,总是笑着听他谈天论地,哪怕是无稽之谈也听得认真又专注。 暮湘觉得,若她是男子,也会喜欢这么一位温婉c善于倾听的女子,她总能那般认真听你说的每一句话,她身上有种令人着迷的静谧感。 在平乏无味的深宫中,高云风就像一缕明光,带来了盎然的绿意与光彩。 “今日我见到柳少阳了,真是个傲慢自负的小鬼,总摆着一张臭脸。”高云风撇嘴,语气微微有些愤懑。 “是么?”阿菀眼眸一动,淡笑。 “不过确实是有真才实学,我与他从诗词歌赋聊到兵法韬略,再到武功典籍,他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就差与他共讨佛法了不过我对佛法可没什么研究。”高云风虽不服,却也不得不对柳少阳肃然起敬,“难怪楚人说他举世无双,惊才绝艳” “所以你认输了么?”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输了就输了,不过我还可以赢回来。”高云风飞扬极了,如灼灼烈日。 阿菀温婉笑着,笑靥如花。倏然气息一窒,胸口似是被什么堵住,气郁难耐,只觉得不能呼吸,便开始重重咳嗽,直到一口鲜血从胸口吐出,才终能缓缓长吸一口气。 阿菀冷汗淋淋,看着手中那鲜红的血,凄凄一笑,额边的细发被汗水打湿,在风中微微发凉。 这是第几次了?若继续下去,怕是 苍白的下颔,朱砂般艳丽的血从嘴角流淌下来,勾勒着她如画的面容,只那一笔,就太过妖冶。 她玉手轻点着唇畔的那抹猩红色,却不拭去,美玉般的手抚上那抹艳丽红色,给人一种蛊惑人心的魅惑。 她本是温婉清丽的佳人,此时已然化身为摄人心魄的妖女。 若是其他男子看了,定会被这一幕煞到,沉沦其中无法自拔,委实太过冶艳。 可高云风却无那些心思,他皱眉,心中惊忧,平日里阿菀脸色虽苍白,偶有小咳,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咳血,“阿菀,你身子怎会这么弱?” 年少便咳血,恐是难以长寿的。 阿菀玉手指腹在唇畔游走,缓缓拭去唇上如胭脂般艳丽红色,眼眸幽幽望不见底,“从小就这样了小时候不慎掉入了水塘之中,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一直用药石养着,身子怎么都不见好” “要不我找齐国的御医给你瞧瞧?照理说,你这并非先天之症,不会这么久都不见好转。” “多谢你的关心,不用了。”阿温婉一笑,婉拒了他的好意。 “要不你跟我习武吧,武艺能强身健体,况且武与舞本是相通的,说不准能让你的舞姿更轻盈灵动。”高云风提议道。 阿菀愣了几许,笑道:“好啊。” 高云风是清风,是骄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韶华时光 岁月长歌总是那般悠扬,两人在宫墙一隅舞着剑,远远望去像一幅动人的画。 他教她舞剑,刚硬的武功在她身上,便成了柔曼的舞,青丝流转,轻盈优雅,翩翩飞舞间带着几分飒飒英姿。 他说,阿菀,你这般舞剑,倒是像在跳舞了。 阿菀说,这是剑舞。 他说,我没学会你的舞步,你确是学会了以舞习武,天赋极高啊。 阿菀说,那是你教得好。 两人一起那段时光是那么美好,可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脆弱。 “姐姐”阿菀望着远远走来的青蓉,心中隐隐发悸。 青蓉步伐猛烈,面上的表情如夏日的暴雨,隐隐要倾盆爆发,她一把抓住阿菀的手腕,抓得用力极了,像是用尽了毕生的爱与恨,“阿菀,你身子不好,快回去歇息吧。” “好的”阿菀垂下眼眸,凝望着姐姐握着她腕子的手,那双手将她抓的生疼,她丝毫无法挣脱。 待到青蓉将她拉回寝殿,才松开她纤细的手腕,她手腕上愕然已布满了红痕,光滑如玉的腕子,一时触目惊心。 青蓉那时候握的有多狠,只有她知道。 青蓉积蓄已久的情绪爆发了,暴雨般倾盆而下,“阿菀,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跳舞,先把身子养好,你为什么就不听呢?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姐姐的话呢?” 阿菀抬眸,漆黑不见底的眸子对上了青蓉的双眸,透出几分寒意,“姐姐不喜欢阿菀跳舞么?” 青蓉心绪十分烦躁,不耐道:“怎么会?为什么总说这种话?姐姐是关心你啊,你知道每次见你生病,姐姐有多担心么?” “嗯”阿菀默默低下头,应了一声。 见阿菀这般温顺回应,青蓉的火气消了大半,半晌后,长长一叹,似是哀叹。 “每天要准时喝药,身子没好不许跳舞,不许擅自跑出来玩,听见了没?”青蓉厉声道。 阿菀点头,像犯了错的孩子,怯生生望着脚尖不敢抬头。 青蓉心烦地连连摇头。 青蓉似是想到什么,忽地问道:“对了,方才那位公子是谁?” “齐国的高云风。”阿菀淡淡回道。 青蓉稍惊了一瞬,眼眸中的流光几度变化,若有所思,“原来他就是高云风” 阿菀垂下的眼眸愈发黝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凝满了冰冷的寒意,冷彻心扉,却是借着低头的动作巧妙掩饰住了。 这情景饶是旁观者,也能察觉出不对劲。 “她们姐妹关系是好,可我总觉得这两人像是隔了一层什么。”暮湘看得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 青蓉与阿菀是亲姐妹,深宫中唯一的依靠,两人关系向来好得令人生羡,此时怎会有种剑拔弩张的冰冷疏离感? 夜黎却是一副了然的样子,煞有介事道:“女子大多是因爱而生,因嫉妒而发狂。” 嫉妒,是女子心中最灰暗的情愫。 暮湘却是糊涂了,“青蓉嫉妒阿菀?她为何要嫉妒,她可是楚国最富美名的公主,楚人在和颐公主死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个安华公主。” “你也是个女子,难道真的不懂她的顾虑?”夜黎瑰丽的眼眸流淌着潋滟波纹,语气几分戏谑,几分调侃,“楚人为何会不知有个安华公主?论姿色,青蓉虽美,却美不过她的妹妹;论才艺,青蓉是通琴棋书画,可在这个攀比文才的太平年间,身份高贵的公主不精通琴棋书画才奇怪吧?可阿菀舞艺出众,在崇尚乐舞的楚国岂不是更有优势?为何楚人只知和颐公主,却不知有个乐舞出众,容貌倾城的安华公主?” 暮湘茅塞顿开,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心中渐渐成形,“难道是青蓉她” 暮湘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久久不知该说什么,向来聒噪的她,此时却是缄默了。 她曾听过一则金丝雀的故事,那禁锢在小小的鸟笼之中金丝雀,在展翅之前,就被夺去了美丽的翅膀。 阿菀,一位被藏在楚宫小小一隅,被父王遗忘,被众人冷眼相待,鲜为人知的公主。 她被安置在皇宫最不起眼的小小一隅,荒凉的宫殿只有寥寥几位宫女,无人问津,无人怜爱,以一种遗世独立的姿态在深宫中生存着。 青蓉是太害怕失去唯一的妹妹才会这般藏着她?还是 暮湘不敢多想,只觉背脊发凉,心中是化不开的沉沉浓雾,帝王家的姐妹情啊 一夜西风吹,几度枯荣,几度芳华。 三更过,万籁俱寂的夜里,阿菀映着银白的月光,独立楼阙,长袖舞流年,舞姿翩翩,清冷遗世,恍若天上仙子。 只有在夜寂无人的月下,才能这般舞着。 一曲长袖舞,只得寄情明月。 她喜爱随风而舞,却只能在无人的深夜只影起舞。 阿菀被身边宫人禁锢了许久,宫人们受了青蓉之令,在她身子完全康复之前,不允许她随意跑出去。 半个多月后,阿菀好不容易找机会支开了身边的宫人,一个人悄无声息走到了宫廷荒凉的角落。 因无人修整,周围尽是枯枝杂木,青苔密布,顽强的杂草从乱石堆中冒了出来,一副天然之态。 “高云风”阿菀环顾四周,小心翼翼道,“高云风,我来了。” 高云风从枯枝上蹦了下来,冒到她面前,笑嘻嘻道:“怎么,总算避开你那个凶巴巴的姐姐了?” “嗯” “你那姐姐最近也是怪,总是时不时来找我,有事无事给我送些东西,说是感怀我对你的照顾之恩。”高云风抱怨道,“我跟她又没什么交情,她这般热心跟我套近乎,真让人不舒服。” 高云风向来这般直率,可在人情来往方面却是真真呆若木头。 “是么?”阿菀颇有深意的一笑,随即问道,“你最近如何了?和柳公子的比试又是谁赢了?” 高云风丧气道:“别提了,跟他比这比那,啥都没赢过,就差与他撩袖子打一场了。” “他还会武艺?”阿菀微微吃惊。 “虽然他没明说,但我看他那走路的步伐,就知他是懂武艺的,而且还不弱。” “他当真是什么都会”阿菀脸上露出了神往的笑意。 高云风无奈撇了撇嘴,表情怏怏,“哎父王又飞鸽传书,催我回齐国了,姑母也劝我回去了,我老这么赖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阿菀温婉笑着,“你是齐国的王子,自然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将来若是继承王位,就更是身不由己了。” “我可不想做一只笼中鸟。”高云风站起身来,下颔骄傲的扬起,望着茫茫苍穹,坚毅的身姿在骄阳下熠熠生辉,“阿菀,我将来要成为仗剑天涯的侠客,盖世大英雄!”他宏伟有力道。 血气方刚的少年梦,那么炽热,那么无畏。 无关权势,无关万里江山,他只想做最自由的侠客,仗剑天涯的英雄。 一壶酒,一柄剑,潇洒独行,笑看云卷云舒,谈笑江湖间。 “你呢?阿菀,你长大后想做什么?”他问道。 阿菀被他飞扬率性的话语震惊了,愣愣望着他,久久忘了言语。 她惊愕,她无措,她羡慕他,甚至嫉妒他,她一生都无法如此随性。 “莲花”她柳絮般轻软的话语,从风中飘落,落在一池碧波上。 “莲花?”高云风不解。 她眼眸中映着别样红的莲,楚宫的千瓣重莲开得极繁盛,灼灼人间色,亭亭玉立,在清涟中风姿绰绰,芬芳香满溢。 “这里的莲花好美,我最喜欢莲花了。” “莲花高洁,出淤泥而不染。”高云风顺口接道。 阿菀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神色有些呆滞,自顾自说着,“而姐姐,她最喜欢的是紫藤萝可我最讨厌的花,就是紫藤萝。” 高云风听得云里雾里的,“我真没懂你在说什么” 阿菀定定望着他的双眸,认真道:“你不需要懂这些,你是鹰隼一样自由矫健的人,外面的天空才是你自由翱翔之处,你不必永远困在这小小的金丝鸟笼中。” 高云风的心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而她的心却是困在笼中的鸟。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阿菀身在泥潭之中,身不由己,心早已布满淤泥。 阴谋,算计,笑语晏晏,满地朱砂泪,帷幔难掩的狰狞,黑暗之中堆满了森森血骨。 一如既往清冷的宫殿,寂寂沉沉,坠入漆黑的夜色里,身边的宫人也一如既往的偷着懒,日暮已落却无人在她寝殿点一盏宫灯。 风与月,几分寥寥影,她信手点了一盏灯,朦胧烛火,只影阑珊。 风中弥漫着梳淡的花香与几分腥味,屋内角落映着一个人影,阿菀凝视,竟是邱卓,他面色苍白极了,左边的衣袖已被血色染红,右手死死捂着左臂,却止不住那鲜血的流逝,地面落满了点点殷红血。 “表哥,你怎么” “嘘”邱卓牵强一笑,食指抵着毫无血色的唇,示意阿菀轻声说话。 阿菀神色微微动容,“你你受伤了?” 邱卓笑意凄然,“公主有没有止血的药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楚宫之乱 “就一些平日里受伤用的金疮药,不知管不管用。”阿菀从女孩家的妆奁中翻找出一瓶金疮药。 邱卓感激地接过药,虚弱道:“多谢公主了还有我受伤的事,请不要告诉青蓉。” “好。”阿菀温婉笑道。 “十年了”邱卓一边擦着药,一边感慨着,“十年前,邱家满门被抄,多亏了老管家将我与他的孙子掉包,我才能免于一死” 那一日的惨剧,只要一闭眼,就会无数次闪现,满地的红。 青绿色的江淮,被那满地的血色覆盖,滂沱的大雨也洗刷不净那日的红色,猩红的宅邸,朱红的衣衫,乱了的胭脂红妆,血迹斑斑。 江淮邱家,累世名门,只一夜间,便化作满地的血水。 “我母妃,也是在那一日自尽而死的。” “都是那个昏君的错!”邱卓愤懑吼道,心中的不甘与酸楚,淋漓尽致的恨。 阿菀沉吟着,静静看着邱卓擦好了药膏,“表哥,你伤口的血也止住了,还是快出宫休养吧。”末了,她加了句,“你那里应该有姐姐的出宫腰牌,扮成太监出宫就是。” 邱卓深沉望着阿菀,“安华公主,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这皇宫之中,能好好活下来的,没有傻子。” 冷漠,残酷,明哲保身,这深宫中的人无一不是如此。 世事如局,世事如戏,她们是最好的戏子,爱恨嗔痴不过是一场戏,她们每日勾勒最好的红妆,披上最完美的微笑,只为一场盛大的戏。 “阿菀,听说你今日又不肯好好吃药了。”青蓉面色有些恼怒,“你怎么就不能听话一些呢?” 阿菀直直望着青蓉的双眸,定定道:“是不是只要阿菀做个听话的孩子,姐姐就能喜欢阿菀了?” 青蓉急迫道:“姐姐当然喜欢阿菀了,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姐姐也不想活了。” “是么可姐姐更喜欢的是名利吧”阿菀轻轻道,“姐姐想做楚国最出色的公主,姐姐想要世上男子都拜倒在你的裙下,姐姐想嫁一个太子,成为太子妃,甚至王后,太后,也想成为像宋女王那样的女王。” “阿菀!”青蓉呵斥了一声,面色变得煞白,而后却是勾唇一笑,笑得无比娇艳,无比凄凉,“没错,我是想成为尊贵的女子,我受够了在这楚国王宫之中无依无靠,整日看人脸色行事,处处担惊受怕,终日惶惶我想成为人上人有什么错?” 帝王之家,深宫之中,所有人都披上了伪装,上一秒微笑,下一秒狰狞,察言观色,谨小慎微,阴谋算计一环扣一环,唯有手握权力,才能无所畏惧。 “听闻姐姐小时候和邱卓表哥关系很好,还是指腹为婚,如今可有想过他?”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邱家满门都惨死了,表哥也在那时候死了”青蓉惋惜一叹,眉间隐隐有些苦涩。 阿菀面色忽变,眸色深深,皓齿紧咬着唇,那般用力,几乎要将她的芳唇咬破。 青蓉察觉到阿菀的异色,急忙道:“对不起阿菀,又让你想起母妃之死了不说那些伤心事了” 阿菀强颜一笑,有意无意道:“若是表哥还在,姐姐这时候都可以出嫁了吧” “哎”又是一声长叹,青蓉目光一暗,“阿菀,快喝药吧,别总说些伤心往事了。” “阿菀不想喝” “听话!”青蓉满脸不容抗拒的厉色。 阿菀只得仰头,把那碗味道愈发浓苦的药汁灌进了喉咙。 苦涩,再苦也要忍。 愁苦,也是这般苦,痛苦,也是这般苦。 又是和风旭阳的好日子,高云风如往常那样说着各种趣事,绘声绘色,颇有一种快意江湖的豪迈与豁达。 “阿菀,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发觉阿菀一直心不在焉的发呆,高云风关心问道。 阿菀缓缓回过神,望着他的眼眸,定定道:“你该回去了,快离开楚国吧。” “我还没赢过柳少阳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高云风,你相信我么?”阿菀望着他飞扬清澄的眼眸,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肃穆。 “信啊,我们是知己好友啊。”高云风坦荡道。 “那你就快回齐国吧,你虽光明磊落,可有些事情,若是被栽赃了,怕是会有理说不清,无中生有的事深宫可不少见” 高云风也是皇家子弟,自然懂得这些宫中尔虞我诈,齐国的王位在五国中最为特殊,不分男女皆可继位为王,王位之争向来是五国中最血腥最残酷的。 他无心王位,向来不屑这些阴谋阳谋,为了权力的明争暗斗。 一直宠溺他的父王,为了让他远离齐国的权力之争,为了保护他,也为了磨练他,不得不让他远离齐国。 这些年无缘无故的暗杀,数不胜数的刺客,时刻提醒着他不可掉以轻心,哪怕他身处齐国之外,也照样有人惦记着他。 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是帝王家儿女的生存之道。 他微微皱眉,严肃问道:“楚国可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嗯。” “我知道了。”高云风叹息,他身为齐国王子,若卷入楚国的权力斗争中,牵连甚广。 阿菀是在提醒他,必须要离去了。 “阿菀,我走后,你要多保重。”高云风潇洒笑道。 夕阳的光辉倾洒在他们身上,高云风离去的身影那般潇洒,像是一位江湖浪子,孑然一身轻,无拘无束。 阿菀长叹,她这一生鲜少这般叹惋。 今昔一别,便是永别,纵使他日相见,也再难寻回此情此景。 春红已谢,日暮染了千重阙,万丈高台,徒留她寂寥的身影。 “高云风,我们相识已久,可除了初见那日,你再无见过我舞一曲惊鸿吧。”阿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长袖飞舞,轻喃着,“为君舞一曲,愿君一路珍重。” 风烟难诉心底事,锦书难书尽,唯有一舞,浮生一曲惊鸿舞。 她迎风而舞,翩翩若仙,飘逸,绝尘,浮生千万绪,盈袖暗香,舞不尽的流年芳华。 心中只念道,珍重,珍重。 凉风抚动她三千青丝,萧萧然,那是风雨将至前的片刻安宁。 山雨欲来,阴风满楼。 几日后,和颐公主窜通刺客刺杀楚王之事,闹得满城风雨。 细雨初歇,清冷的庭院中,落了一地的芳华花瓣,星星点点的淡红,为布满青苔的碎石黛瓦点缀了几分颜色。 阿菀轻倚着窗栏,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静静等待着。 “陛下召见安华公主。” 阿菀知道,该来的终是来了,她一步一步走在被细雨打湿的黛瓦之上,内心平静依然。 “儿臣给父王请安。”阿菀对这位十多年未曾相见的父王,行了一个极其优雅的礼。 楚王微微抬头,不禁有些恍惚,自己竟还有这么一位姿容倾城的女儿,随即想起了另一位姿容出众的女儿,那个设计谋害他的女儿。 楚王面色变得狠厉,冷哼一声,道:“安华,朕听闻你与和颐姐妹情深,关于和颐的事情,你怎么看?” 阿菀垂下眼眸,柔婉道:“回父王,姐姐定是一时糊涂,受了贼人蛊惑。” “那贼人,是邱家余孽。”楚王冷笑一声,直视着阿菀,冷厉道:“安华,你对此事真是一无所知?” “父王英明,儿臣确实对此事确实一无所知,邱家满门抄斩那年,儿臣才四岁。”阿菀恭敬回应着。 “是么?”楚王惋惜一叹,“和颐本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儿,可惜了” 一位公主的命运,皆掌控在作为王者的父王手中,寥寥几句话,便是一生难违的定数,皇家子女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中。 帝王家的亲情,是残酷的,冷冽的。 回到寝殿,阿菀神色自若,支开了众人,环顾四周,道:“出来吧,表哥。” “公主为何总能发觉我?”邱卓从角落的莲花雕镂屏风后走出。 “紫藤萝的香气。”阿菀淡笑,“你总是随身带着姐姐做的香囊,里面的香料是紫藤萝的花瓣儿,姐姐最喜欢的花。” “青蓉”邱卓的面容霎时失色,急迫问道,“青蓉可还好?是我连累了她” “你是来救姐姐的么?”阿菀温温一笑。 “她被关在哪里?” 阿菀垂眸,羽睫微微轻颤着,“姐姐被禁足在照宁殿里,你要救她就尽快。迟了,怕是要来不及了” “照宁殿我这就去救她。”邱卓听后急欲转身离去。 阿菀望着他将要离去的背影,深不见底的眼眸黯了片刻,意味深长说了句:“父王今晚会在清泉宫歇息,切记要避开那里。” 邱卓健壮的身躯颤了颤,呢喃道:“清泉宫” 随后,便飞跃出窗栏,身影消失在了沉沉夜幕中。 “永别了,表哥。” 那是告别的话语,今生永不会再见了。 月色清澄,泠泠笼罩静谧的大地,微风拂面,带着丝丝凉意,阿菀自斟凉茶一杯,对月独饮。 此番良辰美景,只能付于蹉跎,叹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姐妹相隔 那夜一别后,邱卓再无音讯,青蓉被软禁照宁殿已有半月有余。 细雨霏霏的日子里,阿菀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罗裙,手提楠木食盒,一步一微笑,一步一宛然,款款走在千重宫阙间,轻盈,飘逸,如一缕悠悠芳魂。 照宁殿,关押宫中女眷的地方,凄凄惨惨,冷冷清清。 青蓉萎缩在一角落,衣衫脏乱不堪,一头如绸如墨的发丝已成枯荣的草,她口中喃喃念着什么,断断续续,戚戚如哀歌。 “姐姐,阿菀来看你了。”阿菀从楠木食盒中拿出了几盘精致的小菜和糕点,摆放在青蓉面前,“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姐姐一定饿坏了吧,阿菀带来了你平日里最喜爱的小菜与糕点。” 青蓉往昔一丝不苟的妆容已不复,蓬头垢面,见有人到来,向来注重仪容的她,用手拂了拂面上的土灰,她痴痴望着阿菀,几乎要落下眼泪,“阿菀你是来救我的么?” 阿菀沉吟了片刻,“阿菀没办法救你,姐姐你该知道的。” “是啊”青蓉喃喃,多日里蕴着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直直滚落了下来,满脸的泪花,“阿菀,你替姐姐向父王求求情,我是被冤枉的!” 阿菀定定望着狼狈至极的她,眸中无悲无喜,婉婉一笑,“姐姐,你一直都有偷偷告知邱卓表哥父王的行踪,怎么能说是冤枉的呢?” “你你怎么会知道?”青蓉惊慌极了,单薄的身姿止不住地发颤。 阿菀轻轻抚着青蓉的背,想抚平她颤动不安的心,“我早发觉姐姐喜欢邱卓表哥了,姐姐却一直不承认。” 阿菀此时自称“我”而非“阿菀”,只换了一称呼,便再无往日的柔弱与乖顺。 那口吻,淡漠,无情,似是在与一位陌生人说着话,冷得令人胆寒。 青蓉一把甩开阿菀的手,愤愤道:“我才没有喜欢他!” 阿菀的口吻依旧淡漠,脸上却带着温婉的笑意,“我知道,我知道的,姐姐是在利用他罢了可一向聪明的姐姐,却在他面前却犯了糊涂,这还不是喜欢么?姐姐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吧?” 青蓉狠狠瞪着她,再无一丝惊慌,面目冷凝,“阿菀,你知道的会不会太多了?” 这变脸的速度真赶得上戏法,前一刻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这一刻就凶神恶煞让人生畏,真是天生的戏子。 阿菀嫣然一笑,一如往昔,柔柔道:“姐姐,我知道的,远比你想的还要多。” 青蓉收起了泪与痕,冷笑着。 “我还知道,当年邱家灭门之祸,就是姐姐偷了邱家的暗账向父王告发的。姐姐当年与邱卓表哥定下婚约,可姐姐不满意这门婚事,便想用这种方法,恳请父王解除你们的婚约。”阿菀淡淡诉说着那鲜血淋漓的往事,“父王生性冷酷,因少年时受邱家牵制多年,对邱家早有不满,有除去之心。奈何邱家是楚国大望族,不能轻易定罪,可有了那贪赃枉法的暗账,一切便轻而易举了,父王就趁机拔了这个钉子。” 青蓉微眯着眼,手早已在不经意间握成拳,纤细的手指死死抵着手心,许久未修剪的指甲沁入了手心,遗落下点点殷红。 “可邱卓表哥没死,侥幸活了下来,他恨极了父王的无情,想为邱家报仇雪恨。他多年蛰伏,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念起世上唯有的亲人,便凭借出神入化的轻功,进宫来寻求姐姐的帮助姐姐你当时定也是防着他,可却因为对邱家的那份愧疚,以及那份血缘的羁绊,不忍心害他,不知不觉中,姐姐竟对他滋生了某种情愫” 青蓉终是听不下去,大声吼道:“住口,别说了!” 阿菀却依旧旁若无人说着,丝毫不给她半分余地,“我心高气傲的姐姐,本一心想着成为人上人,为此想方设法讨父王欢心,费尽心机成为楚国最富美名的公主” “阿菀!”青蓉无法容忍阿菀一次次践踏她心中那份骄傲,双手竟是疯魔了般狠狠钳住了阿菀纤细的脖颈。 一寸一寸,那不断加重的力道,让阿菀的呼吸愈发艰难,薄弱。 死吧,一起死吧,青蓉心中的恶鬼在咆哮,让眼前的妹妹窒息而死吧! 阿菀神情自若,将青蓉疯狂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淡笑着,饥寒交迫半月有余,如今的青蓉,能有几分力气?怕是连一小小虫子都捏不死,怎可能伤到她? 阿菀依旧笑着,笑得如三月春风,四月暖阳,可在青蓉眼里,那笑是那般刺眼,那是修罗的锁魂咒,“当姐姐看到我一天天长大,姿容愈发美丽,又有过人的乐舞天赋时,就觉着我可能会夺去了你的盛名,便让人推我入水中大病一场”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撕破,青蓉哂笑,咬牙切齿地笑,“原来你都知道阿菀,难为你装了那么多年的傻。” 朝夕相处十多年,她竟是从没看清过这个妹妹,看似温婉可人,谈笑间竟是这般折催人心。 “对啊,我还知道,姐姐每天叮嘱我喝的药汤是慢性的毒一药啊”阿菀侧着头,眼眸幽深可怖,笑得安然,“所以我喝了后,身子愈发病弱,怎么都不会好转” “你知道是毒一药,还喝了那么多年?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啊,我只当你性子温婉,没想到却是那么隐忍,这王宫之中,果真没有纯良之人。” “我必须隐忍,周围的宫人全是姐姐的眼线,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姐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每当我不愿喝药时,总会有人通报姐姐,然后姐姐就会来监督我喝药了。”阿菀目光冰冷,脸上依旧带着柔柔的笑,语气清淡,双手忍不住鼓起掌来,“姐姐这一出戏演的真是精彩,一面佯装慈爱,对我体贴入微,一面却想置我于死地。” 青蓉冷冷望着阿菀,一瞬不瞬,似要把她看透,可愈看愈模糊,愈发看不明白阿菀,她怎可如此轻描淡写说着这些事? 阿菀坦然对她对视,那双幽深的眸子黑得令人心悸,“姐姐,果然女子动了情就会变得愚蠢,你本来是有机会成为人上人的,听闻梁国女王有意与我楚国联姻。” 青蓉冷笑,再不遮掩,凛冽的眼眸如腊月彻骨的寒冰,面容狰狞,“我现在自食恶果了,你可开心?那日事情败露,该不会也是你从中作梗吧!” 那日她告知邱卓父王的讯息是有偏差的,她从内监总管口中得知消息,父王申时会在朝露台赏歌舞,她告知邱卓的时辰是酉时,有意说错了时辰,酉时父王早已离去,邱卓前往朝露台见四下无人,便也只能悻悻然离去。 邱卓急切想要复仇,她无可奈何,宫廷戒备森严,哪能那般容易刺杀成功?她不愿邱卓出事,便只好骗了他。另一方面,她也不想父王出事,父王驾崩她便失去依仗了,多年的苦心经营也化为烟云。 邱卓多次在楚宫全身而退,少不了她的帮衬,可笑她一番苦心,竟也被人算计了进去。 “我只是提醒了父王身边的内监总管,刺客猖狂,恐有内应,为保周全,不妨来个瓮中捉鳖。”阿菀道,“姐姐不知,我曾侥幸救过与那内监总管一命,是以私下关系向来不错,若不是他照拂,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公主也不能活到现在。” 青蓉冷笑,阿菀温笑,寂静的照宁殿冷凝如寒冰,半晌无言。 “邱卓表哥前几日来打听姐姐的消息。”阿菀细细的话语再次打破那片宁静。 “他他可好?”青蓉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着几分期许的光。 “我那日告知他姐姐你在照宁殿,希望他能来救你。”阿菀见青蓉面容失色,笑意加深了几分,“我还顺带告知了他父王的下落,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放弃解救姐姐,选择了去找父王复仇。” “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菀,你狠,你狠!” “其实他的选择也没错,他一人的轻功可以在王宫出入自由,可若是带上了姐姐呢?怕是难以逃出宫了,最后只有双双殉情,于他而言有何意义呢?可复仇,一直是他活下去的动力。”阿菀幽幽道,“从他立志复仇那一刻,他就将生死抛之度外了,与其两人一起死,不如赌一次,若是能杀了父王,他死也能瞑目了。” 青蓉会为情所惑,阿菀不会,她是旁观者,冷眼看着,看穿了一切,太过清醒。 “在男人心里,总有一些事情,比情,比爱,更为重要,他永远不会把你摆在第一位,正如姐姐你不会为了他舍弃自己的荣华。”阿菀道。 青蓉已不想再看阿菀讨人厌的笑,她双眸望着殿内高耸的房梁,纵横交错,感受着那令人绝望的气息,“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那你呢?你与高云风两情相悦,而他是齐国诸位王子中最出色的一位,等将来他当上了齐王,你就是齐王后了。” “我不会嫁给他。”阿菀认真道,“他是内心最为自由清澄之人,我与他是惺惺相惜的好友,他有他的志向,他的英雄梦,我不会毁了他的一生。” “可他对你倒是特别,我几次三番对他示好,他都视而不见,对我避之唯恐不及。”青蓉讽刺一笑,干涩的眼眸又蒙上了浓浓的雾气,“我尽力讨好父王,讨好所有能对我有所帮助之人,拼命为自己谋划好的婚事,让自己有个风光无限的未来,结果却是” “姐姐,那是因为你动了情,做出了蠢事。”阿菀宛然一叹。 萧瑟的风吹打着窗栏,阿菀感到了狂风欲来的湿冷,起身将欲离去,“姐姐,这些小菜和糕点都是你喜爱的,记着要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一舞倾城 青蓉看着地上那些错开排放的小菜与糕点,一阵恍然,如阿菀所言,那的确是她所喜爱的菜。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直冲心扉,那个总爱追着她的小小身影,笑若暖阳,口中糯糯唤着她姐姐。 当年藤萝花荫下,她依偎着她,陪她一起看那繁若烟霞的绚烂美景,蔓蔓藤萝,刹那芳华无限,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心中住着一只恶鬼,张牙舞爪的恶鬼,她太过贪慕那些声色与权力,姐妹间的亲情,终是不抵那些过眼云烟般的浮华。 ——姐姐,阿菀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哪怕姐姐嫁人了,阿菀也要跟着姐姐。 那稚嫩又暖心的话语在耳畔萦绕,一丝一丝,如刀子般剜着她的心,如毒一药般蚀骨。 那个六七岁的无垢孩子,会变成如今这样,是她一手造成的么 “阿菀,有一事你或许不知。当年母妃自缢,见你萎缩在墙角奄奄一息的小小身影时,我心里是多么的欣慰,我真怕连你都随着母妃一起去了,那我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青蓉闭上双眸,嘴角满是讽刺的笑意,泪水无声滑落,“你为何要生得这般好看?倾国倾城的姿容真是让人妒恨啊,若你相貌能平凡些,该有多好” “我们都是怪物啊这深宫中,都是一群怪物,哈哈哈哈”青蓉喃喃道。 阿菀离去的倩影微微一顿,冷风拂过,丝丝冰凉,她缓缓开口,“是啊” 是啊,她们哪点像人了?在深宫中,满是阴谋c算计c背叛,狰狞又刻骨,他们都是怪物啊。 “我是喜欢邱卓表哥,因为他至少像个人啊”青蓉低语着,她爱他,却不会为了他舍弃自己的尊荣,因为她更爱自己,更爱权力地位。 “永别了,姐姐。”阿菀每一个字都说的那般轻柔,那般冷寒,恍若腊月絮絮的落雪。 殿外又下起了细细的小雨,雨势不大,却冷的刺骨。 每个离别的日子,都会下雨,她这一生,大概都无法喜欢雨天了。 ——阿菀,记住母妃现在的样子,你长大后千万不要同我这般! 母妃最后的话语在耳边萦绕,掺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母妃,我绝不会同你那般,我会活下去。”阿菀喃喃道。 她是沉寂宫廷里绽出的一朵妖花,柔弱的面容,温婉的笑意,冷漠的心,以一种遗世之资在黑暗深处吐艳,芬芳馥郁的香味中暗藏着冷冷血意。 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十几年,不过是一场戏,一场梦。 “果真如我所想。”夜黎饶有兴味看着眼前这一幕,邪魅的眉眼流转。 暮湘悻悻然,停滞在琴上的指尖几度辗转。 “阿菀的意识不在青蓉这里,那在哪里?”她问夜黎,她直觉夜黎早已猜到了阿菀意识所在。 夜黎却是一勾唇,调笑道:“你猜。” 暮湘恨极了他此刻卖关子,猜猜猜,女子的心思哪那么容易猜?她又不是天天混迹在女人堆里,哪能懂万千女子的玲珑心呢。 阿菀执念最深之人,不是青蓉,会是高云风么? 暮湘指尖琴音倾泻,洋洋洒洒,余音袅袅,继续深入阿菀的梦境。 青蓉被赐死,阿菀平静无波的日子也不复存在。 “陛下听闻安华公主善舞,圣心大悦,命公主为陛下寿辰排歌舞一曲,切记要尽善尽美。” “儿臣领旨。”阿菀毕恭毕敬接过圣旨。 犹记豆蔻年华,她曾想作一曲霓裳舞,如今,终是能作一曲盛大的霓裳羽衣舞了。 楚王五十寿辰,五国派遣使节来贺寿。 阿菀一阙霓裳羽衣舞,舞姿缥缈似天上仙子,以云霓为裳,以飞羽为衣,翩翩若飞,让人置身虚无缥缈的仙境,眼前竟是浩浩烟淼,天阙与浮云。 一舞倾城,惊艳四座。 惊世少年柳少阳,也被这一曲霓裳折服,竟与乐伶一起为此舞合曲,袅袅仙音,浩浩汤汤,人间难得几回闻。 一曲终了,迤逦的衣裙缓缓落下,众人依旧沉浸在那虚幻的苍缈仙境之中,迟迟没回过神来。 “今日是父王寿辰,儿臣特意排了一曲霓裳羽衣舞,恭祝父王万寿无疆,千秋万岁。”阿菀跪拜行礼,细软的声音如飞羽落地,让众人心扉痒痒的。 一位使节起身道:“恭祝楚王长寿百岁。常听人说楚人喜曲尚舞,今日一曲霓裳羽衣曲,当真让臣等大开眼界,恐怕今生再难见这般精妙绝伦的舞乐了。” 楚王仰头长笑:“此乃朕之爱女安华,大楚最美最绝伦的公主。” 众使节迎合称赞,锦上添花的事,世人向来喜欢,文人作词作赋,歌颂这位公主的倾世之舞。 不过几日,安华公主的绝代风华,一舞倾城,便成为了五国的美谈。 “安华,今日收到齐国和梁国的求婚庚帖,都是想与我楚国共结两国之好。”楚王道。 阿菀跪拜在冰冷的地面上,羽睫垂下,掩住了深深的眸子,久久不置言语。 死了一个女儿又有何惋惜?他的女儿那么多,他能给青蓉无上的尊荣与盛名,自然能给另一个女儿。 倾国倾城的容貌,以绝世的舞姿惊动五国,是以她成美丽的礼物,绝佳的政治品。 公主的命运,无非是联姻,嫁与权臣,嫁与别国,都无甚差别。 “父王想让儿臣嫁给谁?儿臣一切听凭父王。”阿菀乖顺道。 “朕听闻,你与齐国王子高云风是故交?”楚王威严的话语中,带着化不开的冰冷。 “回父王,高云风身处楚宫之时,儿臣与他常在一起玩闹。”阿菀谨慎回应。 楚王高深莫测一笑,“高云风是个极出色的人物,算是诸国王子百年来最出挑的一位。如今太平协议已到期,齐国已蠢蠢欲动,想来那位年迈的齐王要一展抱负了而他的继承人,定会选高云风。” “儿臣想嫁李承元。”阿菀恭敬道,话语中满是决绝。 “哦?这是为何?” “因为高云风不会当王,而李承元定会成为梁王,父王要儿臣嫁的,是一位王。”阿菀一字一句,缓缓道,“儿臣相信,在即将乱世的情况下,父王定也想一展抱负,父王需要的是耳目。齐国势大,锋芒毕露,早晚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们只有联合他国,置身事外,隐忍不动,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楚王深深望着阿菀,冷凝着眼眸,“安华真是深知朕心啊。” 楚国公主与梁国太子的联姻,那奢靡程度震惊了五国,世人道那场婚礼的繁华与盛大,她却毫不在意,只如一位局外人。 盛世颜,浮华梦,美人红妆,与那镜中的花相差几分? 镜花水月,空空如也的一幕戏,与她何干? 婚后,阿菀的生活依旧平静,李承元喜静,阿菀也喜静。她与李承元可谓郎无情,妾无意,却维持着平和的姿态,举案齐眉。 夏日,太子府一池莲花怒放,菡萏蕊,青荷叶,碧波涟涟,清漪湛湛。 李承元在小榭回廊作莲花图,见阿菀在痴痴望着那池莲花,久久不回神,笑道:“太子妃似是很喜欢这一池莲花啊。” “太子殿下也是爱花之人,这里的莲花,开得无比繁盛,也无比艳丽,却少了几分灵秀。”阿菀温婉一笑。 楚国的莲以灵秀清雅闻名,楚宫的千瓣重莲更是五国难见的极品,盛名远传。 “太子妃可是想家了?”李承元问。 空气中沁满了淡淡莲香,阿菀笑颜温婉如花,“妾身只是想起年少时候,赏的那池莲花了。” 李承元继续执笔画着那一卷莲花图,几分唏嘘,几分惆怅,道:“本宫年少时觉着所有的风景都无限美好,可每当本宫想要抓住一些遗留的风景,却总是与那些美好擦肩而过。” 阿菀漆黑的眸中映着碧波莲花,盈盈玉立,亭亭净植,不染尘泥的浅红,仿佛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妾身觉得,美好的风景,停留在记忆中就足够了。”她幽幽道。 如那一池莲花,只远远望着,足矣。 时光飞逝,转瞬又是两年。 “五国大典” 宋鸾淑颔首,庄重道:“此次五国大典,是梁国举办,相关事宜就交由安华你与承元一同操办,切不可有半点疏忽。” 阿菀温顺低头领旨,“是,儿臣领旨。” 她多年平静无波的心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几分躁动。五国大典,群才汇聚,又能遇见那个人了吧 她真的再次见到他了。 高云风与柳少阳的一番比试,众人哄笑,阿菀却没笑,她心中泛起了无数涟漪,如同细雨漫延。 她恍惚回到太子府,这条每天必经的路却显得那么漫长,漫长的要用一生去走完。 “太子妃的脸色怎会如此苍白?要不要奴婢去请御医?”宫女见阿菀面色有异,神色仓惶,便关切问道。 “本宫有些累了,无事,无妨。”她回道,随即瞥见桌案上的一盘糕点,“这是什么?” “那狐媚子送来的糕点,依奴婢看,定是放了什么毒一药,那狐媚子哪有这么好心?仗着太子殿下宠爱,整日里不安分,还放话太子妃之位迟早是她的。”宫女啐道。 阿菀唇畔浮起耐人寻味的笑意,“她想害本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太子妃,奴婢把这丢出去,眼不见为净。” “拿过来吧,本宫正好饿了。”阿菀温笑。 “太子妃,万万不可啊!万一里面真放了什么毒”宫女劝阻道。 阿菀却不甚在意,幽幽道:“若是放了毒,正好,本宫有些累了,也想好好睡一觉了” 她是倦了,很多事情看得太透彻,所以才会觉得疲倦。 她活的太清醒,这次,便让她沉溺一次吧,她好想醉梦一场。 “若本宫能安然醒来,一切事情都该结束了。” 她自小饮毒长大,体内对毒物的抗性比常人要强,这小小的毒,毒不死她,她只是想好好长梦一场。 陌上花开,流年光景,只余下她空度的韶华。 梦境已到了尽头,却仍不见阿菀的意识。 阿菀的执念,究竟在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曲终人散 阿菀是个看似温婉乖顺,实则冷心冷情的女子,看尽了阿菀的大半人生,却没找到她执念所在。 暮湘愁啊,“阿菀的意识到底在哪?” 她实在不觉着这么聪颖又自制的女子会有什么执念,亲人在眼前死去都能那般镇定自若。 “你还没想到么?”夜黎那双绝美的紫色眸子里,满满的戏谑。 “你知道了?”暮湘眼睛一亮。 夜黎摇头直叹,“亏你还是个女人,怎么那么不懂女人心呐” 暮湘心里啐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天天在女人堆里混,看遍女子百态,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尽数掌握在眼底。 “阿菀执念最深的人,不是她姐姐青蓉,不是高云风,不是她父王,也不是李承元”阿菀眼眸忽地一亮,“等等,莲花难道说是他!” 阿菀对莲花有着非比寻常的执念,暮湘曾以为她只是爱那高洁花,但此刻才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绝美的风景,阿菀心中的世界是灰白的,唯有那道风景有着浓重的色彩。 阿菀心中有一片光景,幽幽静静,种满了绝尘的莲花。 八岁时,她在池畔随性舞了一曲,口中哼着杂乱无章的曲调,稍显稚嫩的舞艺。 一位面色如霜的绝尘少年,远远眺望着,十一二岁的年纪,却有着那般天人之姿,清冷得不似人间凡尘。 他信手折了一枝灵秀的红莲,待到她舞完,才缓缓走近,他风姿飘逸如仙,淡然出尘,手中一枝红莲更衬得他清高自矜,阿菀一时竟看呆了。 “舞跳得不错。”柳少阳冷冷淡淡说了一句,寒霜般的小脸上不带一丝波澜,他走近阿菀,将手中的那支莲花递给她。 阿菀受宠若惊接过那一枝红莲,面颊微微发红,心中浮起几丝涟漪。 柳少阳道:“以往常听人念道人间的霓裳羽衣舞作的极好。可如今,就连楚国的绝世舞女,也舞不出霓裳舞的半分精髓,这舞的惊绝,人间恐是再难相见了。” 霓裳羽衣舞,只他随口一言,阿菀心中便牢记了这舞。 那池莲花开的极美,却不及他分毫,他似是从天上来的仙人,缥缈虚幻,霜冷如月,不染一丝一毫的烟尘。 那是她心中最美的风景,她爱上了那一池莲花,只是因为柳少阳。 高洁,清净,超然,如他一般,遗世独立的莲。 所以她不敢触碰,不敢接近,只是远远望着那一池莲花,生怕污了那高洁的莲。 只因那一眼的惊艳,成就了她心中最深沉的眷恋,成了她的劫。 阿菀的意识就在那里,定定看着这一幕,沉静如水。 “阿菀,你该醒了。”暮湘走近阿菀的意识,叹道。 阿菀顿了会,“你是前几日遇上的那位姑娘。” “没错,是我。”暮湘颔首,“不要留恋于过往了,你该醒了。” 留恋?她是在留恋么?阿菀蓦地一惊。 “姑娘那日里说,我是心狠之人,说的没错”阿菀淡淡道,“我这辈子没有真正悲伤过,从未流过泪。母妃去世时,我没哭,姐姐去世时,我也没哭,我的心肠真是冷硬如铁啊。” 暮湘微蹙秀眉,不语,她不懂阿菀,不知该说什么。 “那日里,姑娘你偷听了我与高云风的谈话,我本想借母王之手,除去你。”阿菀温笑,“如同当初我使计除去了姐姐和邱卓表哥那般,人人都说我温婉良善,哪知我只是披着菩萨皮的恶鬼啊,连至亲的姐姐都算计。” 青蓉心中住着恶鬼,阿菀的心中,不也栖息着一只恶鬼? 暮湘长叹一声,“阿菀,回去吧。” “是了,我该回去了,那个妄想毒害我的人,也已经死了吧。”阿菀笑了,笑得无比空洞。 她是血腥宫闱中熏染出的妖花,冷血无情的怪物。 向来无悲无喜,不知自己要什么,只知自己怕什么,她最怕死,她要活着,无需他人疼惜怜爱,只要活着。 “我们是受高云风所托,来引导你的意识走出梦境。”暮湘道。 “高云风”她心中微微一颤,童年时种种往事历历在目。 高云风是鲜明的,而她的心满是淤泥,漆黑无光,心中唯一一处绚烂的色彩是柳少阳给予的,她在最懵懂的年纪遇见了那个霜冷的男孩,今后遇见再耀眼的人都不再觉得惊艳。 高云风是内心清澄自由之人,与她不同,他是耀眼的骄阳,展翅翱翔的鹰隼。 羡慕,向往,憧憬,甚至近乎于嫉妒。 她知道,高云风对她的情愫不是爱,正如她不爱高云风那般,此情无关风与月,只是知己难求。 只是那段童年的时光太过美好,意气张扬的少年,温婉恬静的少女,坐在青青茸草上,对着悠悠苍天谈笑,清风抚乱了他们的青丝,无数飞花迷离了他们的笑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那座幽暗的深宫中,在人心妥测的皇家中,是多么难得的情谊。 高云风,错把年少时单纯美好的懵懂,夸张成了爱。 而她,对柳少阳的情愫是爱么?冷酷自私如她,怎会爱人呢? 她应是没有红尘心的冷漠之人啊,只是 记忆中那一池莲开得真是太美了,让世间无限美景都失去的颜色,成了她忘却不了梦魇。 “事先说好,你可不能过河拆桥,我不会将所看到一切说出去,你也别想害我。”暮湘直视这阿菀漆黑深沉的眼眸,笑道,“不过我也不怕,你纵是想害我性命,过几日也是无从下手了。” 暮湘向来不喜拐弯抹角,那般算计来算计去的,着实累人。 “好。”阿菀温婉一笑。 梦,总该醒的,她要继续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现在要麻烦夜黎公子吹奏一曲了。”暮湘对夜黎眨巴眨巴眼,他既跟来了,岂能只是作壁上观。 夜黎美目一转,似笑非笑道:“不幸辱命。” 暮湘与夜黎出了梦境,高云风正在琴案处抚琴,面色沉凝,曲意也幽幽如诉,一弦一柱尽是深沉的思念。 “你放心吧,她不久就会醒了。”暮湘笑着对他道。 高云风粲然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他在桌案上留下了一封信笺,便云淡风轻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如风的背影。 来时潇洒,去时亦潇洒。 “你还不走?”暮湘问夜黎。 “你是在邀请我一起走么?”夜黎玩味道,那张比女人还艳丽的脸顿时风情万种。 “” “戏也看完了,人也没事了,你还想留下来做什么?”夜黎挑眉问道。 “也是,走吧。”暮湘不得不妥协,诚如夜黎所言,她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阿菀醒来时,早已曲终人散,徒留她一人,空荡荡的殿内一片温凉,她看到了桌上留下的那信笺。 打开信笺,只是一句话:别久不成悲,后会无期,珍重。 阿菀心中叹然,是啊,人间别久不成悲。 高云风,这一生不会再相见了吧,珍重,务必珍重。 他要去仗剑江湖,逍遥快意,而她,则会在梁国度过她漫长无比的一生。 “今年的莲花要何时开呢”阿菀望着远处的一池碧波,喃喃道。 暮湘和夜黎一齐徒步在太子府的幽花廊。 “不懂,搞不懂,我实在不懂阿菀,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都说女人心思难猜,阿菀绝对是其中翘楚。”暮湘蓦地回眸,满脸神采,“你能猜到她对柳少阳的情愫,那你可知她究竟在想什么?” “我哪会知道。”夜黎摊手一笑。 “你真不知道?”暮湘狐疑,满脸不信。 “别这么看我,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只是一个看客罢了。”夜黎道,“人生短暂,弹指便是百年,有些人苦苦追求着什么,而有些人,却无所求。” “你是说,阿菀是个无欲无求,什么都不想要的人?”几瓣落花坠在暮湘额发上,她羽睫轻垂,颤颤若蝶翼。 细细一想,阿菀所作所为一切确实皆为自保,她心思深沉是真,隐忍是真,冷漠是真,却从未追逐过权势,名利,这些浮华皆不是她所求。 纵是一舞倾城,留下流芳美名,赢得五国青睐,也非她的本心,她只是为了能让一人看到那一场盛大的舞。 嫁与梁国太子,成为太子妃,亦非她的本意,她只是顺着命运的路线缓缓行走着,似是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在茫茫无边的大海上漂泊。 “也不是无所求吧,她唯一求的,或许只有生。”夜黎勾唇一笑,“一个人所求的越多弱点就越多,她太过聪明,又足够隐忍,她想要好好活着,她不想受伤,所以不贪不求。” 爱本是女子美好年华中最奢侈的点缀,那么多女子为情所困,那么多的求不得。 而她是不求,是以不得。 宋鸾淑成就女王霸业的路上有爱有恨,有欢笑,有离别,她的青葱岁月如烟花一般繁盛绚烂,她的泪在决绝的流年中干枯,她的一生是瑰丽的。 而阿菀,她的岁月是灰暗的,满满的疮痍,她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冷漠看着世事变迁,从不用心深入,就像一个过客,除了年少时难以抹去的风景,再无其它,她想要孤寂一生。 “心不动,则不会伤。”暮湘心中若有所感。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看得这么透彻?她太过清醒,可冷情之人,并非无情啊。 “夏日将至,又要开满一池莲花了吧。”暮湘望着那碧波清涟,喃喃道。 “哦?你也喜欢莲花不成?”夜黎问道。 “我梦中常会出现一池莲花,金色花瓣,红色花蕊,夜晚还会盈盈发光,好看极了。”暮湘灿然明媚笑着,回忆着梦里那池莲花,真的是美极了。 夜黎一惊,“萤火金莲,那是鬼界特有的莲花。” 其实夜黎还有半句话未说出口,萤火金莲只有鬼界的王都不夜鬼域,鬼王所住的金瑶宫才有。 那是鬼王悉心研制与栽培的莲花,六界喜莲之人无数次跟鬼王讨教那莲花的栽植法门,皆被鬼王所拒,是以除了不夜鬼域的金瑶宫,六界再无那一处可见那绝尘的莲花。 暮湘点头,“是了,是萤火金莲,六界除了鬼界再无那样的莲花,所以我一直想去鬼界看看。可惜,雾海先生说我魂魄有残缺,鬼界临近冥界,阴煞之气太甚,对我身子有害。” 夜黎眉头微蹙,似有所思。 暮湘往前走了几步,蓦然回眸,双眸如剪水,侧头一笑,笑颜灿烂如画,“虽是萍水相逢一场,还是要谢谢你让我见识了很多有趣的事儿,有缘再会了。” 语罢,便如一只俏皮的小兔,蹦跶蹦跶跑远了。 夜黎驻足原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俏丽背影,心中怅然若失的躁动。 为何她的背影如此熟悉? 像是曾有千万次,见过她决绝离去的背影。 暮湘将要出太子府的那一刻,看到一抹霜冷的身影。 “东王公。”暮湘微微行礼。 柳少阳面色波澜不惊,清冷如霜月,眼眸定定凝在暮湘腰间的金铃上,半晌无言。 暮湘直觉得被他望的浑身不自在,“帝君一直望着我腰间的金铃,这金铃可是有什么?” “想起一些往事。”柳少阳淡漠一言。 “往事?”暮湘不解,这是唱的哪一出? 东王公特意跑来太子府,就是因为这个金铃?这跟他往事有何关系? “当年有个无赖,在本君那里撒泼骚扰了多日,使尽各种办法,堪称史无前例的厚颜,恬不知耻。”柳少阳话语一顿,淡漠的口吻中多了几分回忆的浓重,“为的就是让本君在这金铃上,落下神之祝福,那一次祝福,损耗了本君一万年的修为。” 东华帝君当年自然不愿理会那无赖的死缠烂打,那无赖只得与他做起了交易,“这样吧,我知你喜莲,对我所栽培的萤火金莲也甚是喜爱,不如我把不夜鬼域的萤火金莲移植几株到你昆仑山。” 天界众仙皆知东华帝君喜莲,昆仑山上植满了亭亭玉立的莲花,当年也有不少小仙为了讨好他,去鬼界偷萤火金莲,可那金莲离了金瑶宫便枯萎了。 当年那无赖提出这交易后,东华便在那金铃上落下了祝福,终究是一万年的修为,饶是东华这般修为高深的远古神祇,也元神大伤,花费了许久才恢复。 事后那无赖确实是送了几株萤火金莲过来,上万年懒散的东华竟是饶有兴趣研究起怎么栽植那金莲,他还特意差小仙去鬼界询问栽培之法。 小仙回昆仑后,带话回来,“鬼王道,他只答应给帝君您几株金莲,并无说将栽培法门交于您,这金莲能否存活与他无关。” “”东华心中隐隐有些震惊。 小仙看东华帝君面色不好,又支支吾吾道:“鬼王还说名花配美人,叨扰了帝君您几日,便送花来给美人赔礼了。” “”东华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震惊之色,他身处高位,是众仙尊崇仰望的远古神祇,自神界陨灭后再也没遇见过这般无耻之徒。 鬼王的寡廉鲜耻六界皆知,可有求于人后,居然还倒打一耙来编排他,当真是无耻至极! 结果,那金莲只在昆仑活了堪堪几日,爱莲的东华帝君看着那绝世的莲花一日日枯萎,心中真浑不是滋味。 鬼王那无赖只靠几株金莲,就让他大伤元神,耗费了万年修为,当真是无耻至极! “魔皇,鬼王,加上几位远古神祇的祝福,这个金铃大概是六界独一无二,福泽极为深厚的祝福之器。”柳少阳话语无波无澜,却扰了暮湘心中的一潭碧波。 暮湘心惊,念起雾海说过此金铃的来历不凡,熟不想竟是这般独一无二的宝物。 “帝君说的那人,究竟是谁?”暮湘急切问道。 “鬼王夙欢。” 暮湘震惊,竟是鬼界至高的统治者。 鬼王,夙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妖界之行 他又梦到那个奇怪的梦,性格迥异的同僚们,玩世不恭的王,以及鲜血淋淋的尸骨。 年迈的父母倒在血泊中,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他,如恶鬼般狰狞,逼得他无处遁形,他们在不停低喃,口中念着诅咒般恶毒的言语。 年幼的他不知所措,僵直跪在那里彷徨落泪,无助又悲伤,静谧的黑暗中,满是他的缀泣声。 善良仁慈的双亲,淳厚质朴的双亲,为何会有这般残忍的结局? 是谁杀了他们? “许安良。”清冷无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泠泠寒泉过隙。 许安良猛然睁开双眼,从梦魇中逃脱了出来,大口喘着粗气,心中层层寒意如带着腥味的血一般漫延着,许久才平复了心绪。 “小姐”许安良从屋顶飞跃下来,毕恭毕敬跪在卿兰面前,“万分抱歉,属下失职,竟睡过头了,请小姐恕罪。” 他是一名影卫,职责就在躲在暗处,如影随形保护这位卿兰小姐周全。 一名影卫,竟在小憩片刻时,被梦魇住,失去了警觉,真是极大的罪过。 卿兰却并无怪罪于他,她望着天边的一抹暖阳,冷若冰霜的脸上隐隐透出几分迷人的惬意,“今日天色好,我要出去走走。”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妖界,某片光怪陆离的森林深处,暮湘一行人正在发愁。 “暮湘,我们真要煮了它么?”北岩看着那五余丈长的巨型蜈蚣,光身子就有他头那么大,陡然面色惨白,整个人都在犯哆嗦。 妖界的灵气过盛,生物大多都生得非大即怪,巨型的虫兽满地爬,暮湘和雾海饿了好几日,只得听从雾海的指示,花了好大力气抓了一蜈蚣。 暮湘将那蜈蚣一圈一圈绕了起来,环成一串,动作极为麻利。 暮湘本也不会烹饪,可在吃过雾海与北岩所煮的东西差点升天后,她便暗暗发誓为了能多活几年一定要学会烹饪,好在她在烹饪方面也颇有天赋,比雾海c北岩两个大男人强了不知多少倍。 “没办法,雾海想吃这蜈蚣。”说着,便把巨型蜈蚣扔在火堆上烤了起来,寻思着几分熟比较可口。 北岩狠狠咽了口唾沫,欲哭无泪,凄凄道:“我们就不能吃些正常的东西么?” 那口吻真有几分像被丈夫抛弃的怨妇。 “谁不想吃正常东西啊?可妖界哪有什么正常东西。”暮湘长叹一声,回想着人界的各种美食,不由得泪流满面,“还是人界好,到处都有美食。” 三人来妖界游荡,因入妖界时选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地,几日都没寻到城村或部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饿得饥肠辘辘。 前几日好不容易在荒野上遇见一片萝卜地,心中大喜,急欲拔萝卜煮来吃,结果那群萝卜竟是跳了起来,哭喊着:“别吃我们,别吃我们。” 那悲切的哭声真是催人泪下,可谓男人听了沉默女人闻了落泪。 原来他们遇见的竟是一群萝卜精。 妖界万物在灵气熏陶下,皆有成精的机缘,精怪修炼后便能成妖。 看着那群活蹦乱跳的萝卜精,哭天喊地,声泪俱下,暮湘几人实在不忍心这般残杀生灵,只得作罢。 “先生,你要几分熟的蜈蚣?”暮湘询问着在一边风雅赏月的雾海。 “随意。”雾海淡淡回道。 暮湘知雾海身为一味痴,对吃的要求便是“嚼劲”,便把三分熟的,鲜血淋淋的烤蜈蚣给了雾海,至于味道如何那就不是她该关心的事了。 雾海优雅的吃着那蜈蚣,心情似乎不错,悠悠道:“明日便能到达城址了,黑狐族的领地。” “黑狐族”暮湘若有所思。 狐族是妖界万族中最擅魅惑的种族,狐妖生得既魅又艳,可谓勾人心魄。 以往遇见的妖虽不计其数,却罕见狐妖,她倒是想瞧瞧,狐妖是有多美艳动人。 翌日,一行人经过十多日的跋涉,总算到了有人烟的市井。 城市!许久不见的城市!有客栈!有美食! 暮湘激动得几欲落泪,总算是能好好吃一顿了,总算能摆脱吃蜈蚣蚂蚁的悲惨日子了! 她迫不及待的在市井里穿梭,搜罗着可口的美食,那急不可耐的面目,真像一只面目狰狞,急欲想要扑食的饿虎。 她不停嗅着美食的香味,循着香味大步款款走着。 “老板,给我来两包子。” 买到包子后,她不顾形象心满意足的啃着,丝毫没有一点女子的矜持,若是在人界,这样的姿态定会被人指指点点,可在妖界却不用顾忌这些。 妖界风气开放,肆意洒脱,崇尚自由,也没什么男尊女卑,是以街道上到处可见穿着暴露的美艳女子,暮湘不由想着,就不怕光天化日被人直接劫色么? 影卫许安良正在为卿兰小姐买点心,恰巧与暮湘擦肩而过,一种鬼使神差的感觉迫使他顿住了身形,他回首望去,那个活蹦乱跳的姑娘,看着竟那么熟悉。 “姑娘”许安良唤住了她。 暮湘茫然回首,一边啃着包子,一边侧眸笑问,“公子有何事?” 许安良心中也茫然一片,他紧蹙着眉,打量着暮湘,明明没见过,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 直至望见暮湘腰间系着的金铃,神思更加恍惚,迷雾般隐隐约约的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他。 暮湘看着面色几度变化的许安良,察觉到了什么,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圈,笑着问:“难不成你认识我?” 许安良缄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认识我是不是?”见他没反应,暮湘再次问道。 许安良思量了半晌才挤出一串话,“冒昧问一句,姑娘是否去过鬼界?” “我不知道,或许是去过的。”暮湘垂眸,轻轻抚着腰间的金铃。 东王公曾说过,这金铃与鬼王夙欢有关。 鬼王的金铃,为何会在她手中?她与鬼王有何纠葛?她究竟是什么人? 真是讽刺,当她下决心放弃寻找记忆时,却出来了这么多线索,引导着她去探寻一切,拨开那层层云雾。 难道真的是天意?上天让她无法与过去撇清关系,在那遥远的时光里,她是否深深亏欠过许多人?让苍天都不忍心看她这般逍遥自在,忘却曾经发生的一切。 “暮湘,怎么了?”北岩转过身不见暮湘的身影,寻了好久才发现她正怔怔杵在那儿,面前是一陌生男子。 北岩敲了下暮湘的脑袋,把她从恍惚中敲醒,“雾海已经在寻下榻之处,你可别走丢了,你虽生得粗鄙丑陋,却也得小心被人拐卖了去。” 回过神的暮湘也忍不住狠狠拍了下北岩的脑袋,气呼呼道:“本小姐天生丽质,还聪慧绝顶,不用你操心。” 北岩这通指桑骂槐,许安良自然是听懂了,那弦外之音,说他是拐卖女子的人贩子?他有那么面目可憎么? 妖族风气糜烂,心思狡诈之辈数不胜数,多年前单纯懵懂的北岩猴儿就曾被骗过,差点被几只妖怪煮了吃,万幸最后雾海将他从煮沸的汤水中捞了出来。 有了那次阴影,每每来到妖界时,北岩总是处处防备。 许安良察觉自己失礼了,眼前的女子并非妖族,方才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冒昧质问她,想来这位姑娘心中很是不快,他躬身赔礼道:“抱歉,在下唐突了。” “我原谅你了,这包子送你,作为我们初次见面的友好证明。”暮湘把自己还没啃过的另一个包子放到许安良手中,笑嘻嘻走了。 等到二人离许安良有段距离了,北岩回头望了望呆愣的许安良,脸上神色怪异。 “你会这么好心送人包子?这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北岩难以置信,暮湘向来抠门,今日怎么会这般大方。 暮湘皱着脸,“那包子太难吃了,里面馅儿的味道真跟青草似的,比你做的包子还难吃。” “呃那确实难吃。”北岩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两人已走远,许安良定定看着手中的包子,哭笑不得。 那个神秘的姑娘究竟是何许人? “许安良。”幽谷般清冷的嗓音从嘈杂的人群中传来,无论多少喧嚣,也掩不住那在他心中最特别的音色。 “小姐”许安良闻声,即刻飞奔至卿兰身侧。 卿兰在楼台上望着暮湘离去的身影,冷冷问道:“她是何人?” “属下也不知,只是觉着有些眼熟。”许安良道。 卿兰若有所思,蹙眉望着暮湘娇俏的身姿许久,直到她背影消失在人群洪流中。 “回去了。”卿兰面无表情。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鬼界鬼族 翌日,本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朗朗乾坤下,爆炸性的流言如乌云压境般,黑蒙蒙笼罩着整个黑狐族。 “听说了么?族长家中几百口人,竟在一夜之间,悉数被杀害了!” “昨晚族长府邸的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呢。” “老族长一家向来和善,费尽心力将我们一族治理得欣欣向荣,怎会落得地如此下场。” “听说凶手是少夫人身边的护卫,自从咱们少族长娶了这个冷冰冰的少夫人之后,族中就没发生过好事。” “昨夜族中高手去齐齐去族长府邸捉拿犯人,那么多高手,竟还是让他逃脱了。” “那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如此藐视我黑狐族的权威!” 流言蜚语纷纷,街头巷尾的狐妖都满脸愤慨,见到不认识的异族便流露出不善的目光,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暮湘真怕会被他们的眼神凌迟而死。 暮湘走在街上有些惴惴不安,她并非黑狐族,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刻,真怕被狐妖们逮到就会被蒙上黑布打一顿出气。 可妖界种族繁多,各种族间交往也频繁,这里汇集的妖少说有千百种,修为低浅的那些狐妖也分辨不出她究竟是人是妖是鬼。 就在暮湘搜罗了一堆美食,准备慢慢品尝的时候,一道黑影“嗖”的从眼前晃过,黑影在身后蒙住了她的嘴,把她一把带进了某个暗无天日的角落深处,那角落看着非常适合做偷鸡摸狗的事。 不是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是要把她绑了打一顿的节奏?还是准备在光天化日之下劫色伤人 暮湘的手脚拼命挣扎着,急欲逃脱此魔爪,她看准时机大力跺脚,想狠狠踩碎身后之人的脚丫子,却被黑影一把推到了墙角落。 暮湘人没站稳,一个踉跄,脸几乎要撞上去跟墙面做亲密接触。 “姑娘没事吧?”黑影见此状,随即扶住暮湘,急急问道。 这一扶很是及时,要是她脸真撞上墙面了,轻则鼻青脸肿,重则毁容,那她不就没脸见人了! “没事,没大碍。”暮湘心里舒了口气,回眸一望,愣愣道,“是你” 竟然是昨日里遇见的那怪人,这兄台看着端正耿直,不像是会做什么不轨之事的歹人。 “请问兄台有何事?何故在光天化日之下胁迫小女子来此污浊阴暗之地?可是对小女子有何想法?”虽然对方让她免遭毁容之难,但暮湘可没宽宏大量到被人拐了来还心存感激的地步。 暮湘的话不可谓不毒,言外之意,就是兄台你光天化日之下带我到这种乌漆墨黑的地方,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啊? 许安良面色看着十分纠结,似乎也为自己这种行为感到不耻,半晌才缓缓道:“在下乃黑狐族少夫人的贴身影卫许安良,虽行事莽撞,却并无冒犯姑娘的意思,只是想拜托姑娘一件事。” 一听对方身份,暮湘心中了然,那不就是今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大人物么,昨夜一举灭了族长一家的凶犯。 她微微挑眉,“请问有何事?” 许安良犹豫了片刻,直截了当问道:“姑娘可是浮图楼之人?” 暮湘惊愕,不由蹙起眉,“你怎知我来自浮图楼?” “是有高人留下字条告知在下的。”许安良坦然道。 “高人?” “在下也没见过他,只知道那高人的名字叫子烟。”许安良解释着。 这虎头蛇尾又莫名其妙的话语让暮湘一头雾水,子烟是谁啊?浮图楼也没这一号人啊,她也不记得有遇见过叫“子烟”的人,那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对于自己找上门来的生意,浮图楼向来秉承来者不拒的思想,和尚楼主说了要助人为乐。 “你是想让我入梦,查清黑狐族族长一家被灭门的真相,还你清白?”暮湘问。 许安良看着便是个耿直认真的好少年,不似那种赶尽杀绝的狠辣之人,今日又特意来寻他们求助,定是受人构陷了想洗刷冤屈。 遥想他们的委托人中,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委实不难猜测。 “不,在下只是恳请姑娘能帮我查到凶手,我自身的清白无关痛痒,可我会让那凶手付出比死更惨痛的代价。”许安良紧紧握着腰间的利剑,因太过用力手上爆满了青筋,几乎要将剑柄捏碎。 暮湘惋叹,那是多么渊深的恨意啊 世间所有深沉的恨意皆源自于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憎。 这许安良莫不是喜欢那位少夫人吧? “好,我接受你的委托,那你也知浮图楼的规矩吧?我们入梦帮你,你的梦会让我们如实记录下来,筑梦成珠,永远封存在浮图楼之中。”暮湘道。 许安良定定道:“劳烦姑娘了。” 暮湘带着许安良找到了雾海。 雾海正在房中研读佛卷古籍,不得不说,这位看似飘飘欲仙实则黑心肠的先生十分喜爱佛法,平日里也常跟和尚楼主研读佛理,但性子和慈悲心肠的楼主真是南辕北辙。 “先生,有新的委托了。”暮湘笑盈盈,对许安良介绍道,“这位是我先生,雾海。” “雾海阁下,劳烦你了。”许安良恭敬道。 雾海放下手中的古籍,抬眸淡淡道:“鬼族?” “没错,在下是鬼族,来自鬼界。” 暮湘一惊,鬼族那可是六界中最为神秘的一族啊。 鬼族生于六界之一的鬼界,别误会,鬼界可不是冥界,生灵死后魂魄归于冥界地府然后转世轮回,冥界便是凡人常说的阴曹地府。是以鬼界的鬼族和冥界中那些死去的鬼魂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远古洪荒时期神界应劫陨灭,六界只余下五界,然天道守恒,缺了神界后,鬼界便应天道而生了。 鬼族皆十分长寿,万年不灭,可他们死后魂魄便会消散于天地间,魂魄无法进入冥界,无法进入六道轮回,因而鬼族没有来世。 暮湘点上安神香,看许安良还愣愣杵在那里,精神倍儿足,便道:“你还不快点躺床上睡去。” 许安良面色坚定道:“尚未替小姐报仇雪恨,在下无心安歇。” 意志非常坚定是好事,可鬼族都这般呆板不成? “”暮湘扶额长叹,“可你不睡我们怎么入梦呢?” 许安良这才恍然大悟,“我这就睡。” 待许安良熟睡后,雾海指示暮湘和北岩入梦,他在外等候与接应。 “先生你不会不管我们吧?”暮湘泪流满面望着雾海。 雾海淡然看了她一眼。 “先生,请你一定不能丢下我们啊!”暮湘再次哭诉哀求着。 雾海继续淡淡望着她。 “先生”暮湘实在难以安心。 “再废话,就死在里头别出来了。”雾海垂眸看着手中的古卷,云淡风轻道。 暮湘浑身一哆嗦,立马闭嘴,与北岩一齐乖乖入梦。 那是许安良与卿兰初识的日子。 明明是天高云淡,万物盎然,绿意悠悠的好时节,许安良却无暇顾及那美景。 高峰悬崖底下,乱石横布,许安良奄奄一息躺在嶙峋石子上。 他浑身是伤,整个人几乎散架,身上的鲜血一寸一寸流逝着,把身下的石子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样艳丽的猩红,那样鲜血淋漓。 他明白就要死了,他鼻尖充斥着自己鲜血的腥味,浓稠的血止不住流淌着,身上痛楚让他变得麻木,他犹如死尸一般躺在乱石堆中,不知躺了多久,缓缓等待着死亡来临。 鬼族没有来生,他们的生命只有短短一世,死后魂魄便会消散于天地中,无法进入轮回。 他死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他的魂魄了,也不会留下半丝他曾存在过的痕迹。 “死了么?”清冷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如寒泉从天阙倾覆而下。 许安良感受到一片昏暗与彷徨,居然出现幻听了,看来他的生命真的是要结束了 “喂,你死了没?”那动人的音色再次响起。 不是幻听?许安良挣扎着,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几欲喊出声来,他紧咬着牙关,用尽最大的力气,强迫自己睁开眼,眸中映出了一个女子清冷如霜花的面容。 他长时间闭着双眸,此刻猛然睁开竟有些恍惚,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刺眼,唯那女子的面容却是那么美好,清冷出尘,遗世而独立。 见许安良睁开了眼,女子寒霜般的脸上隐隐露出几许喜悦之色,却只是一瞬而过,快得让人难以觉察。 “我”许安良艰涩的张开口,双眸一瞬不瞬望着女子,喃喃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女子似是不喜他这般直勾勾望着,冷丽的脸上微微蹙起了眉,撇开眸子,冷冷道:“你从悬崖上摔了下来,伤得不轻。” 原来他是从悬崖摔下来的么? 望着那高耸入云,一望见不到顶的高峰,心里却开始恍惚,他何时上过这高峰?怎会全然没有记忆? 随后又恍然,许是摔下悬崖之时撞到了头,忘却了一些琐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女子问道。 “许安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高岭之花 女子面色冷寒依旧,眸中似是闪过几分隐隐的惊讶。 那如高岭之花一般美丽却又冷艳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不远处有匆匆而来的一众赤狐族的狐妖。 “救他回去。”女子面无表情吩咐了一句,便自顾自走了。 许安良看着女子离去的清冷背影,他艰难抬起手,似是想抓住那一抹丽色,可那身影离他越来越远,最后远得隐入了茫茫迷雾中。 他心中泛起苦涩的涟漪,无力闭上了双眸,再次昏睡。 许安良被赤狐族的狐妖们救起,在赤狐族领地休养了许久,方才好转。 时光流逝,刹那的光景安宁又祥和,修养的这段时间,许安良听闻了许多事。 那日救她女子名为卿兰,是赤狐族族长之女,天性凉薄,孤僻又寡言,是位出名的冷美人。同样出名的是她喜好怪异,厌恶的东西太多,喜欢的东西少得可怜。 狐妖大多生的极艳丽与妩媚,又善魅惑之术,可卿兰那清冷孤高性子却与狐妖格格不入,是以赤狐族众妖皆视她为异类。 再一次遇见卿兰之时,她正看着一株梨花。 梨花如细雪般簌簌飘落,坠在茸茸青草上,云间的暖阳落在她的脸上,虽然面容依旧清冷如霜雪,可那神情专注得令人动容。 许安良悄无声息走近她,过了半晌,她都毫无察觉,许安良不忍惊扰她,只好在她身后默默等待着。 可这一等,就是一整日,眼见太阳西斜了,这位大小姐还是没有动静,若不是她时不时还会眨眼,许安良真怀疑自己眼前的卿兰是一尊石像。 清冷出尘的佳人,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何不是一种超脱世俗的悠然之态? 刹那落花,一眼彷若是沧海桑田。 等到夜幕悄然而来,银色月光倾洒大地,沉沉如水,星月光辉为万物生灵添上了迷蒙之色。 那株庭前梨花也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了,卿兰方回过神来,起身欲离去,这才看到了在身后伫立许久的许安良。 “有何事?”依旧是初识那日所闻的泠泠之音。 许安良心中踌躇,怔怔望着卿兰清冷出尘的面容,在月色映衬下,更显得欺霜胜雪,凉薄,冷寒,遗世而独立。 他恍然觉得,她就是天上那一轮明月。 “卿兰小姐那日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许安良低头,郑重道,“小姐可有什么心愿,在下定竭尽所能助姑娘实现。” 他性子耿直敦厚,向来是有恩必报,受人滴水恩惠必会涌泉相报,此番更是救命之大恩,即使衔草结环也必报此恩。 “我没什么想要的。”卿兰抬眸望着清朗的明月,冷冷回道。 “那在下愿意跟着姑娘,做你的影卫,护你周全。”许安良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心口,深深道,“直到帮你达成心愿,或你让我离去。” “随你。”卿兰满脸凉薄之色,满不在意。 泠泠月色下,许安良跪在地上的身姿坚毅如铁,内心亦如铁。 许安良成为卿兰的影卫后,越发觉得这位小姐与众不同。 卿兰平日里不喜待在府邸,只要寻着空,便会偷偷溜出去,找一景色秀丽之地,躺在温软的草丛上,静静望着万里澄空与自然美景。 漫看天边云卷云又舒,那份淡然悠闲,全不似妖界之妖。 许安良在远处默默望着,他常想,这位孤冷的小姐虽面上不流露感情,但心中对天地万物有着一番俗人难懂的热爱。 “天真蓝啊”卿兰深深吸了口气,面容虽无明显笑意,却有一种冰霜消融的温柔暖意。 她深爱着这片天地,深爱着生生不息的自然风光。 她是生长在高岭之上的冰霜花,艳丽得让人心醉,却又孤冷得让人生畏,可望却不可及。 许安良觉得卿兰的心境极适合修仙,可这位小姐却是悠闲得连修炼都无暇顾及。 卿兰性子孤僻高冷,对周围所有人都冰冷如霜,唯独敬爱她的父亲,也只有在父亲面前,她会表露出罕见的温顺与乖巧。 卿老族长乃赤狐族的族长,如今垂垂老矣,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整日缠绵病榻。 “父亲,今日天气明朗,湖光山色都多了几分殊色,您真该去出去看看。”卿兰头轻轻趴在父亲的病榻旁,面上带着淡淡笑意。 她不笑时已然是幽谷中冷艳出尘的绝色,此时一笑,刹那令世间美景都失了颜色,天地只余下她皓月般的笑颜,惊艳,蚀骨。 彼时立于房梁之上的许安良,默默地,默默地望着,心中泛起了无数涟漪,那一丝丝涟漪愈发浓烈,竟慢慢成波涛汹涌之势,直击心扉。 那是一种怎样的悸动? 温暖,沉醉,却又带着几分苦涩。 卿老族长躺在病榻上,轻柔抚着卿兰的头,笑道:“后山的花都开了吧,记得那里有一大片风铃草。” “父亲喜欢风铃草,那女儿下次给您摘一些回来。”卿兰温婉一笑,如三月的暖阳,绚烂又温暖。 “风铃草也是你母亲所爱之花啊。”卿老族长感慨道。 提及母亲,卿兰眼眸中掠过几丝寒意,面上的笑意也淡了,“父亲不要提她了,您如今身子这么虚弱,她却不闻不问,整日只知道在外炫耀,议论是非,丝毫不顾及您的感受。” “不能这么说你母亲,她自然有她的好。”卿老族长抚着她的头,温和笑道。 “好,不说她。”卿兰淡淡笑道,“女儿给您说说外面的风景丽色吧。” 她慢慢诉说着今日所瞧见的天地景色,那本该枯燥无味的说辞,竟被她描绘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许安良再次对卿兰有所改观,这位小姐不是不善言辞,她只是平日里不愿意多说罢了,她只在自己所在意的人面前才会敛去所有的冰霜,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卿兰谈天说地,讲了许久,见父亲脸上露出倦色,才不舍的离去。 许安良见卿兰离去,随即准备暗中跟上。 “少侠请留步。”病榻上的卿老族长忽的在屋子里飘荡。 许安良身影一顿,这难不成是在叫他? 他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跪在地上恭敬道:“族长有何吩咐?” 卿老族长上下打量着他,面容慈祥道:“少侠便是兰儿最近寻到的影卫吧?” 许安良连忙道:“回族长,属下粗人一个,‘少侠’一词愧不敢当。” “你的仪表气度不凡,有上位者的傲然之姿,武艺修为也深不可测,似是有着非一般的过往。”卿老族长话语中有试探的意味。 许安良一愣,上位者的傲然之姿?他不过是一个四处漂泊,无家可归的落魄鬼族罢了,跟上位者哪有半点关系。 “不,族长言重了,属下只是一个略懂武艺的落魄俗人。”许安良低头道。 卿老族长目光凝视着许安良腰间佩带的剑,道:“你的剑不错,并非凡品。” 许安良满脸疑惑之色,“多谢族长赞誉,可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 看到这里,暮湘也疑惑了,许安良的神色不像是伪装,但那剑绝非凡品。 许安良极少拔剑,那罕有几次拔剑之时,可见那剑身浑黑却通透,隐隐透着一股冷寒之气,那精致的鞘上还刻着“云散”二字。 卿老族长也不逼问,又转移了话题,“少侠不是妖族之人吧,你身上并没有妖气。” 许安良面色不变,从容回道:“回族长,属下是鬼族。” “生长在鬼界的鬼族为何会来妖界?”卿老族长满脸疑惑。 “属下自幼失去父母,无依无靠,只得四处漂泊,在六界游走,这次因缘巧合来到妖界,遇上了小姐。小姐对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父母自小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属下愿做小姐的影卫,在暗处守护小姐。”许安良面容坚定,话语里满是刚直正气。 “既如此,老身的女儿,就拜托你了。”卿兰族长长叹一声,似是在为许安良的身世悲叹,又似是在为自己女儿的性子怅然,深深道,“兰儿是个好孩子,可性子有些孤僻,又太过高傲,以往想给她找保护她的护卫,都被她强硬拒绝了。这次有你这样的高手保护,我总算能安心了。” “是,属下定当好好保护小姐。”许安良定定道。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白云悠悠,带着缓慢又慵懒的惬意,温和的阳光普照大地,万物明媚。 庭院里那一株梨花依然开得极盛,卿兰信手折了一支梨花,拿在手上品鉴了许久,那莹润的花瓣上还缀着几点露珠,在阳光下荧荧发亮。 蓦地,她竟然把那花枝上的梨花硬生生全扯了,并非像寻常女子玩闹似般一片一片数着瓣儿地扯,而是毫不留情地,摧毁一般地撕扯着花瓣。 扯落的梨花一瓣一瓣飘落在地,如絮絮细雪,坠在卿兰脚边,卿兰的脚踩在地面零落的花瓣上,将花瓣一一碾碎。 许安良却是有些不懂,卿兰是爱花之人,爱花之人向来不会折花毁花,她为何这般做? 看着这一幕的暮湘却是有所感,“卿兰爱的不是花,她爱的是那景致,花开的景致,花落的景致,甚至花被毁去的景致。” “我觉得这位狐族小姐有些可怕,她看似平静,内心深处却是深藏着暴戾。”北岩倏然觉得不寒而栗。 “你这是偏见,谁规定女子一定要温婉良善?又有谁的内心深处没藏着几丝暴戾?你也曾为了救一只小猫而把一群疯狗狠狠打跑,那难道不是你心中深藏的暴戾?”暮湘不以为然。 北岩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只好乖乖闭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七嘴八舌 画面匆匆流转,犹如白驹过隙,几度繁景。 艳阳天,晓风轻,小溪清浅,阳光映照着水底嶙峋的碎石,色彩艳丽的小鱼儿在水间嬉戏,流水淙淙。 卿兰看着那浅溪,闪过几分犹豫,心知若她要过河,定会把自己的衣衫染湿,眸中不由露出几丝嫌恶。 “许安良。”她冷冷唤道。 许安良是影卫,总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如影随形,卿兰平日里甚少呼唤他,尤其是在外面,根本不会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影卫。 “小姐,有何事?”许安良从隐匿处遁身而来。 卿兰面无表情道:“抱我过去。” 许安良的心似是停顿了几拍,一刹那种种情绪交错,他低下头,犹豫道:“可是” 妖族女子虽大多豪放,可男女之别还是有的,她是族长之女,身份高贵,他怎能有这般逾越之举。 “抱我过去。”卿兰再次重复道,面容依旧冰冷。 “是。”许安良定定道。 他小心翼翼横抱起卿兰,心几乎是在颤抖,脚尖一点,施展轻功轻点水面,水面泛起一丝丝涟漪,飞渡过了那条清浅的小溪。 卿兰柔软温热的身体与他臂膀相依,许安良的脸红得可以与猴屁股媲美,心也跳得极快,有种莫名的燥热感。 卿兰却是神色自然,只看着远处的景色。 飞渡过溪流后,卿兰从他身上跃下,旁若无人躺在茸茸青草上,欣赏着万物美景。 天高云淡,水光潋滟,草木欣荣,一切静好。 正在许安良准备找个隐匿处蹲着时,身后的卿兰忽的问道:“鬼界的风景是怎么样的?” 许安良顿了顿,随即柔声道:“回小姐,大体上与妖界并无二致,也是蓝天白云,春有百花争艳,夏有风雨艳阳,秋有落叶霜露,冬有白雪霏霏,六界的自然风光各有独特之处,但万变不离其宗。” “自然是守恒的,如同天道。”卿兰似是颇为赞同他所说的一番话。 “听闻鬼界王都不夜鬼域的美景六界罕见,鬼王所研制的萤火金莲更是六界闻名,只可惜属下从未去过不夜鬼域。”许安良遗憾道。 “听闻鬼王性情颇为怪异。”卿兰道。 “”许安良一时语塞,那位鬼王陛下的性情哪是怪异啊! 说起鬼王,六界众生率先会想到什么词呢?可以想象,横竖离不开“不要脸”和“无耻”两个词。 许安良犹豫道:“鬼王陛下除了性情厚颜一点其余方面还是极为出类拔萃的,毫无疑问,他是鬼界最强的王,无论是武艺还是法力修为,甚至是学识,整个鬼界都无人能与他媲美。” 鬼王夙欢,除了厚颜无耻外,其他方面的真可以用近乎完美来形容,但偏偏那无耻的性子成了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是以六界皆知鬼王寡廉鲜耻不要脸,早已忽视了他其余的才能。 卿兰似是没在听,只望着苍穹的悠悠白云,一脸平淡。 许安良此时却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卿兰头一回主动找他聊天,他现在是该陪这小姐继续聊天呢?还是要找个地藏起来继续他的影卫工作? 见这小姐半晌无言,似乎并没什么想说的了,正当许安良转身准备隐匿时,又听到了卿兰的清冷的嗓音。 “这竹哨是你的东西?”卿兰指着颈间红绳悬着的竹哨问道。 那竹哨做的很是精巧,小小的一段竹节,却雕刻了莲花的纹路,竹哨下坠着一个精致的艳红色穗子,一根红绳将那竹哨系在卿兰白皙如玉的脖颈之上。 许安良满脸疑惑,从初见之日,他便见小姐带着这个竹哨,她为何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属下对这竹哨并无印象。”许安良回道。 卿兰垂眸,羽睫轻颤,玉手轻轻抵在竹哨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再无言语。 暮湘看着那竹哨,脑海中似是闪过零星的片段,她皱着眉淡淡道:“那竹哨” “那竹哨怎么了?做工看着是挺精致的,但也就是个平凡的小物件啊。”北岩道。 “那竹哨不平凡。”暮湘坚定道,低喃着,“我心里隐隐有种直觉” “什么直觉?”北岩好奇道。 暮湘却是缄默不言。 “你啥时候这般吞吞吐吐了?”北岩调侃道。 “看下去吧,我心中有种很可怕的感觉”暮湘满脸怅然与惶惶。 夕阳西下,夜幕沉沉。 卿兰方踏入家门,便听到了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你居然还知道要回家?” “母亲有何事?”卿兰面无表情望着卿夫人那张艳丽的脸,眸中略略有些轻蔑之色。 “你哥哥下月便要成婚了,你这段时间给我安分些,好好待在家里,不要老往外面跑。”卿夫人厉声道。 “哥哥成婚与我何干?”卿兰冷冷问道,她和母亲与哥哥感情向来不睦。 “你那是你哥哥,一族上下都在忙着准备你哥哥的婚事,你就不能别给我们添乱么?”卿夫人愠怒皱起了眉,“你忘了上次孤身出门被绑架,族中上下为了寻你忙成一团的事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卿兰冰冷的脸上满是厌恶之色,不耐烦道:“话可说完了?” 卿夫人终于忍无可忍,指着她愤愤道:“别老给我摆一张半死不活的臭脸,我可是你母亲。” “我要睡了。”卿兰关上房门,不再理会。 第二日,在卿兰准备出门之时,听见了叽叽喳喳的声音,那是一群妇人在背地里嚼舌根。 不管人也好,神也好,妖也罢,只要有点身份的,就免不了自持矜贵,喜欢摆摆谱。 这赤狐族几位比较有头有脸的贵妇,平日里总自命高贵,明里暗里都有一种与那些低贱小妖划清界限的意味。 “听说刘家那个女儿又被退婚了,真是怪可怜的,这是第几次了?” “五六次了吧,我们狐妖本是妖界最擅魅惑人的一族,她真是把我赤狐族的脸面丢光了。” “作为狐妖,能长成她那般粗鄙,也是罕见。想我当年也是赤狐族的大美人,年轻时候,只要抛一个媚眼,就有上百号追求者前赴后继,只为博我一笑。” “还是族长家的卿兰小姐生得花容月貌,让人生羡。”一位夫人忙不迭溜须拍马道。 话题带到了族长家,众人此时皆停下了言语,抬眸望着主座上的卿夫人,族长夫人的面子她们还是要给的。 卿夫人淡笑,啜了一口茶,道:“哎我那个女儿啊,整日只会给人脸色看,哪有你们的女儿贴心乖巧。” “卿兰小姐出生高贵,可是有订婚之人了?” 卿夫人嘲讽的勾起唇角,“我那女儿性子怪异,平日里只喜爱花啊草啊树啊,对其他漠不关心,我想着干脆把她许配给花妖树妖得了。她那清冷孤僻的性子,半点不像狐妖,倒是像天界的狐仙。” 听闻这话,众人又开始叽叽喳喳不停。 “狐仙啊,我向来不喜天界那些惺惺作态的狐仙,同样是狐,只因他们生在天界便生来就是仙,我们生在妖界便是妖,狐妖若想修炼成仙少说要千年万年。” “要我说,还是做妖好,多自在,没那么多框框条条束缚。” “也不是人人这么想,顾家那个小女儿不就想修炼成仙么?清高的很,别人怎么劝都不听,整日只知道闭关修炼,两千年过去了,现在都人老珠黄了,也没成仙。” “卿冬少爷的未婚妻倒是个出色至极的大美人啊,性子也豁达,看来会是一桩好婚事。” “谁说不是呢,那孩子我第一眼看了就打从心底喜欢。” “要是我家女儿能有她半分,也就不愁嫁了。” “说起来,胡九郎的事儿你们有听说没” 喋喋不休,七嘴八舌的声音,聊的无非是他人的长短与是非,庸俗又刻薄。 卿兰默默听了半晌,眸中掠过鄙夷之色,冷冷道:“带我到外面去。” 许安良知道,那是在对他说话,便施展高超的身法,不过片刻,便带卿兰到了广阔的天地中。 卿兰像往日一般,躺在温软的草地上感受着自然风光。 “许安良,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罕见的,卿兰竟会问起他的父母。 “很温柔,很温柔的人。”许安良嘴角泛出了温柔的笑意,“父亲是个慈祥和蔼的人,不论我犯什么错,都不忍心重罚我,母亲对我更是慈爱呵护,即使生活困苦,也从未有过半句抱怨,总是笑着面对一切他们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他们现在如何了?” “已经辞世多年了。”许安良顿了许久,语气十分沉重,“是被杀死的。” “被杀?”卿兰似是有些惊讶。 “属下至今都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们,但总有一天,我会找出凶手,为他们报仇雪恨。”许安良握住腰间的剑柄,定定道。 卿兰脸上似是闪过了疑惑之色,却是转瞬即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一切崩塌 山间的风铃草开得极旺,一串串娇小可爱的白色花儿像铃铛一般坠在绿枝上,雅致,柔软,淡淡的香味萦绕,醉人芬芳。 微风拂过,一串串铃铛迎风若舞,在纤枝上摇曳,耳边似是能听到那叮叮当当俏皮的声音。 风铃草并不是名贵的花,它们不与百花争艳,只与绿草为伴,在暖风中绽出朴实淡雅而又清丽的小花儿。 卿兰捧着一束风铃草,款款步入卿老族长的卧房,“父亲,女儿给您摘了风铃草来。” 卿老族长绽出慈爱的笑颜,“兰儿,还是你最贴心啊。” 卿兰笑盈盈走到花瓶处,却看到花瓶中插满了艳丽芬芳的牡丹,娇媚又华贵,一朵朵红艳艳的花十分晃眼,她眼眸忽然一暗。 “这花是谁送来的?”卿兰面无表情问道。 “是你嫂子送来的,说这屋子里装饰些花,能多几分亮丽。”卿老族长笑着道。 卿兰听后,将花瓶中的牡丹扯出来,狠狠扔在了地上,艳红的花瓣零落了一地,冷冷道:“父亲,您的屋子里不适合这种庸俗的花。” “兰儿,又在跟谁闹脾气呢?”卿老族长向来理解这个女儿,人人都说她冷淡寡情,卿老族长却不以为然。 卿兰并非寡情,只是不愿向外人表露她心中的想法。 “女儿不想嫁人,女儿想永远陪着父亲。”卿兰拉着卿老族长的手撒娇道。 “傻孩子,父亲老了,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将来陪你走完一生,是你未来的夫君啊。”卿老族长慈爱笑着,循循善诱道。 卿兰却是固执道:“我不需要夫君,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父亲就让女儿陪着你吧。” 卿老族长无奈长叹,“你这孩子,性子这般孤僻倔强,要是为父哪一日真的撒手人寰了,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啊。” “那父亲便好好活着。” “傻孩子”卿老族长眼中依稀泛着泪光。 他的病状愈来愈糟糕,已经时日无多了,他唯一不放心的便是眼前的女儿了。 明明是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为何要对这个世界闭上心扉呢?她眼中的万物自然是那么美好,她深爱着广袤的天地,却厌恶着周围所有人。 他若死了,她还能与谁诉说心事?她还能再露出美丽的笑颜么?她能从自己冰冷的世界中走出来么? 画面再度流转,卿老族长病危,几度奄奄一息。 卿兰对着自己的母亲愤愤道:“母亲,父亲的身子不好,你都不关心下么?” “他身子不好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大限将至,我能有什么法子?”卿夫人漫不经心嗑着瓜子,脸上神色有些落寞,“他那点修为,活了五千余载也该活够了,所有的生命都有尽头。” “那我祝母亲能早日死去。”卿兰冷笑着,目光冷寒如冰刃,狠狠诅咒道。 卿夫人将手上的瓜子扔到她脸上,发泄一般地怒吼道:“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种半死不活的表情!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该想想我当初怀你时受了多少苦!当初你父亲都心疼我,让我把你打掉,我却不忍心,拼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把你生了下来,为此落下了无数病根。在你小时候,我对你不也曾呵护备至?你倒好,对我不冷不热,还整天给我摆脸色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虚伪。”卿兰冷笑,轻蔑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如看着一只丑陋的蝼蚁,过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卿夫人见卿兰离开了,才露出悲切的神情,她瘫软在雕花椅子上,泪水无声滑落,喃喃道:“你要死了么” 遥想当年,他是族中年少有为的翩翩公子,多少狐妖恋慕他,多少妖族愿意委身于他,他却对那些妖族美人敬而远之。 卿夫人与卿老族长相差了两千余岁。 初遇时,她只是一只刚修炼成人形的小狐狸,说不上多好看,还懵懂无知;他却早已历经千帆,看尽世态繁华与苍凉。 照理说他那样的人物,什么样的妖族美女没见过,为何会对她一只刚成人形的小小狐狸感兴趣? 她后来才明白,那便是所谓的缘分吧 他们成婚时候,他便说过,他们年龄相差悬殊,他定然会先她一步死去,若他死了,让她一定不能有轻生的念头,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不信,以她的资质,修炼再刻苦也就能活个两三千岁,而他的天赋那般好,修炼成仙都不奇怪。 可她后来终于明白了他那番话的含义了,他把所有有助于修为的灵丹妙药全都给了她,甚至将能助他修炼成仙的金丹都给了她,只为了能让她多活几年 “你怎么能走得那么早呢?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卿夫人撕心裂肺哭喊着,满脸都是无措的泪水。 七日后,赤狐族卿老族长薨逝,卿冬正式继承了赤狐族族长之位。 卿兰原本性子可谓冷僻孤傲,但随着父亲去世,她的性子愈发阴沉,愈发暴戾。 “哥哥,听说你把父亲最喜爱的字画全卖了。”卿兰质问着卿冬。 卿冬神色淡淡,感慨道:“那些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只会触景伤情。” “触景伤情?在父亲还没去世之时,哥哥你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父亲的族长之位,父亲死后你也不曾有半分悲伤,你居然有脸说触景伤情?”卿兰厌恶的看着他,满脸怒容,滔天的怒火在心中燃烧,“平日里你挥霍无度,负债累累,将家中的钱败得精光,父亲为了填补你的无底洞费了多少金钱和心力?父亲身体本就不好,还数次被你气得病情加重,我真为你这种哥哥感到羞耻!那些字画是父亲的珍爱之物,快把那些东西赎回来!” 啪 卿冬狠狠甩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真可谓毫不留情,卿兰捂着自己被打的侧脸,眸中闪过寒芒。 卿冬却是冷笑着,“你有资格说我?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你不过是只寄生虫,还自视清高,你逍遥自在不顾别人的时候,是我在兢兢业业为父亲分担族内事务!你厌恶我和母亲世俗,可你不想想,是谁给了你高傲的资本?若没这个家,你什么也不是。” “卑鄙又虚伪。”卿兰咬牙切齿,冷冷道。 正当卿冬想再打她一巴掌,把她打醒的时候,卿夫人连忙制止了他,“别再打你妹妹,要是脸上打伤了,过几日成亲不好跟人交代。” “成亲?”卿兰惊愕,眼眸更是冰冷。 卿夫人微笑道:“是门好亲事哦,对方是黑狐族族长之子,相貌堂堂,温文尔雅,与我们家又是门当户对,家境也十分殷实,看这些聘礼,真是大手笔啊” “父亲尸骨未寒你们,居然为了利益,要把我卖了?”卿兰心中掀起滔天的愤怒,“这种亲事我是不会承认的,你们谁想嫁自己嫁!” “聘礼都收了,哪能容你说嫁不嫁。”卿冬决然道。 “多说无益,这亲事是我与你哥哥千挑万选的,你必须嫁。”卿夫人也不容她拒绝。 “你们都去死吧,去给父亲陪葬吧,不要再活着侮辱父亲。”卿兰恶狠狠道,语罢便转身跑出屋子。 屋子里沉闷的气氛几度令她窒息,屋外下着滂沱大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冰冷的雨水气息,让她感受到了沁人心脾的凉爽快意。 许安良准备暗中跟去,忽闻身后卿冬道:“许少侠请留步。” 听到“少侠”这称呼,许安良一愣,这对父子还真像,连对他的称呼都如出一辙。 “少族长有何事?”许安良从黑暗中遁出身形,低声问道。 “我听父亲说起过你。” 许安良一惊,“老族长说起过属下?” “父亲对你的评价甚高。”卿冬眼底满是怀念的柔波,父亲离世,他心中也是悲痛万分,可作为一族之长,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卿兰就拜托你了,等她嫁人后,还劳烦你好好保护她,开导她。” 许安良缄默望着这位年轻的少族长,他之前甚少见卿冬,是以完全不了解他。 卿冬整理着卿老族长的遗物,尽是些书画字卷,“哎父亲就这么去了,我年轻的时候挥霍无度,没少给父亲惹祸,长大点想回报了,他却走了如今这一堆字画也无人赏鉴,放着又触景伤情,还不如卖了。” 世间最遗憾的事莫过于此,子欲养而亲不待。 “为何要逼着小姐出嫁?”许安良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留在这里,她永远走不出封闭的内心。”卿冬低头拿出一大叠信笺,淡淡道,“我在整理父亲留下的书信时,看到了许多来自黑狐族族长之子的信笺。” 许安良翻阅着那些信笺,每一封都是关于卿兰的。 那位黑狐族少爷,卑微的爱着卿兰,生怕写信给她会显得唐突和轻薄,只得写信给卿老族长,表达自己对卿兰的爱慕。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铺天盖地的誓言,可那情真意切的平淡言语,看得出句句发自肺腑。 “小姐的世界太过封闭,可用这种强势的方法去逼迫她,会不会适得其反?”许安良问道。 卿冬长叹一声,“那我也没法子了,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我跟她从小就合不来,也不懂怎么与她相处。我只是想着,能把她嫁给一个珍爱她的人,会是她的好归宿。” 原来卿冬也并非狠心无情之人,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许安良心中怅惘,是啊,谁心中没点苦衷呢?谁心中没点贪念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新婚燕尔 暴雨如瀑,急流涌下。 卿兰站在冰冷大雨中,感受着雨水打湿全身的刺骨之感,她如墨的发丝贴在脸颊两侧,滴着湿漉漉的水,勾勒出她冷若冰霜的绝世容颜。 “子烟,子烟,你快出来!”她狂喊着。 许安良内心震荡,那应是他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却有种莫名的熟稔感。 子烟,子烟 似是在曾无数次听闻过这个名字,像烙印一般刻在记忆深处。 滂沱的大雨坠在卿兰单薄的衣衫上,冰冷的雨如细针般刺在她愤怒发热的脸颊上,她在雨中疯狂大喊。 “子烟子烟”那呐喊声是那么绝望,那么无助。 许安良心疼不已,飞跃到她身前劝慰道:“小姐,不要想不开” “你”见他到来,卿兰眸中闪过几分欣喜,但转瞬又是一脸失望,冷冷道,“是你你走开,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要找的不是你。” 许安良心中泛着苦涩,却也只能依她之命转身离去。 “等等。”卿兰叫住了他,“许安良,你说过要替我实现心愿的吧?” “是的,小姐。” “那你帮我把屋里的那两人杀了!这对利欲熏心的母子,践踏着父亲的骄傲,还卖女求荣,这种血亲,不要也罢!”卿兰脸上绽出了暴戾狰狞之色。 “对不起小姐,属下不能答应。”许安良定定道,这是他第一次违背卿兰的命令。 “好啊,连你也跟他们同流合污,忘了是谁救了你一命的么!”卿兰愤愤道。 “就因为小姐是属下的救命恩人,属下不能放任小姐在疯狂中做出后悔之事。”许安良刚正道,“生命是可贵的,小姐喜爱自然万物,喜爱生生不息的生命,不该如此轻贱亲人的性命。” 许安良从不杀人,他没勇气背负手染鲜血的罪孽。 “对,你不行,只有子烟可以帮我”卿兰疯魔了一般,“子烟,你快出来,快帮我把他们统统杀了!” 哗哗的雨声洗刷着大地,也拍打着她纤弱的身子。 她扯下脖颈间的竹哨,在滂沱大雨中继续呐喊:“子烟,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竹哨毁了!” 许安良只得在远处默默望着,半晌无言。 他不知该说什么,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不得已,卿兰呢? 她的心中,或许早已被憎恶和悲伤淹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卿兰才恢复了冷静。 她冷笑着,步伐异常沉重,每走一步都在屋内印下了湿哒哒的脚印,她沉默了半晌,方沉沉道:“这门亲事我同意,可有个条件,父亲房里的一切必须重归原样,不许任何人触碰,那些卖了的字画也必须赎回来。” “可以。”卿夫人点头,“你这几天就别出去了,乖乖在家中待嫁。” 卿兰听闻后,身子已然在微微发抖,不知是被雨水打湿了才觉得冷,还是心冷。 画面飞逝,卿兰穿着一袭如火嫁衣,红的艳丽,红的灼心。 她涂满胭脂的红唇异常妖艳,为她冷丽的面容晕染了几分妖娆之色,她轻启朱唇,“许安良,你喜欢我,是么?” “小姐”许安良定定望着她,心几乎要停止了。 卿兰也定定望着他,朱唇轻笑着,带着几分蛊惑,“那你带我走吧,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只要能离开这里” 许安良心神震荡,几乎是不可自拔地想允下这番话,可他不能。 他一个落魄的鬼族,何德何能攀附上这株高贵冷艳的高岭之花? 他沉沉垂下了头,苦笑道:“我是喜欢小姐,可我喜欢的小姐,是那个如高岭之花般冷艳清幽的小姐,美丽又孤高,可望而不可即。而不是会在婚礼前逃避,与其他男子私奔的轻浮女子。” 许安良闭上双眸,深深道:“小姐,请你一直高贵下去。” “连你都这么说”卿兰冰冷的脸上露出了极为讽刺的笑,那般刺眼。 她如所有人所愿,嫁了,嫁了一个珍爱她的夫。 “今日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终于能与你执手偕老。卿兰,你愿意嫁给我,我真的好幸福。”周术轻轻执起卿兰的手,眼波柔情望着她。 卿兰却是冷冰冰甩开了他的手,她向来不喜与人接触。 “我疏忽了卿兰你应该还不熟悉我,是我唐突了。”周术红着脸笑道,堪堪满脸的幸福之色。 “我们一定要洞房么?”卿兰冷冷问道,眼眸中满是抗拒之意。 周术的脸更红了,似是有些手足无措,腼腆道:“其实也不急在今日,毕竟我们还有千百年的时光可以互相了解,等我们哪一日两情相悦” “我累了,想睡了,你请自便。”冷然的话语落下,卿兰便自顾自倒头睡去。 周术听后温然一笑,丝毫不介意她这般冷漠无礼,他怕她着凉,便轻轻为她盖上厚软的被子。 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相知相守,他不急。 许安良也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这位少爷看来是位值得托付的良人。 第二日,新婚燕尔,周术满脸兴奋道:“卿兰,黑狐族的长老们想见见你。” “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卿兰冷冷回道。 她既这么说了,周术也不强求。 又过了几日。 “卿兰,母亲说想找你聊聊家常。” “我不喜欢说太多话。” 又过了几日。 “卿兰,这是家中的账本,今后有你掌家。”周术拿着府中的账本,笑着道。 “我一定要做这些事么?” 这么一问,周术却是尴尬起来,“也不是一定要你做,可是掌家之权向来是女主人” 卿兰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语,“那就让别人做吧。” 她既不愿,周术也不勉强。 成亲快一年了,卿兰对他冷冷淡淡,他也不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他坚信,总有一天,能用真情打动卿兰。 他费尽心思,在她的庭院中种满了奇花异草,只为博她一笑。 “卿兰,听闻你喜爱花草,我特意遣人寻了这些奇花异草来。” 卿兰望着那些花花草草,却是冷冷勾起了唇角,讽刺道:“好好的花草,离开了原本的土壤,只能苦苦挣扎生存,被迫适应新的坏境。只因你一己私欲,便夺去了它们原本生存的自由。” 周术惭愧地垂下了头,由衷感到自己肤浅了,“是我的错,我想的太过简单了可既然已经移植过来了,我明日就吩咐人去寻觅好的花匠,定能让这些花草在这个院子里好好生存。” 后来一段时日,卿兰不知为何,变得愈发暴戾,稍有不顺心便开始发脾气。 “滚,连盘子都端不好的废物。” “谁让你随意摘花了,你那粗鄙的容貌配得上这花么!” “吵什么吵,都给我滚开。” 一连几日,被卿兰遣走的下人数不胜数。 跟随着卿兰许久的许安良也疑惑,卿兰性子说不上多和善,却也不会轻易为难他人,她究竟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哎你妻子这几日大发脾气,遣送走了不少下人。”周术的母亲周夫人唉声叹气,这几日府邸上下被卿兰闹得头都大了。 “那是下人们没伺候好,惹怒了她。”周术理所当然道。 周夫人皱眉,淡淡道:“术儿,你不觉得你的妻子对你太冷淡了么?她对那些花草都比对你热情。” 他们成婚已久,却一直是分房而睡,从未在一个卧房中过夜。 周术心中长叹,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备受冷落的丈夫,或许吧,说不在意是假,可他无法埋怨他的妻子。 “冷淡么可我真的很幸福,能这样日日看着她,我就很满足了。”周术痴痴笑着,眼中溢满了幸福,却也掺杂着一丝凄凉。 狐族虽大多妩媚放荡,可一旦动了真情,便是一生一世。 “你这孩子,真是个痴儿。”周夫人长叹一声。 “母亲,我与赤狐族的前族长曾通了多年的信,只要看到信中有关于她零星半点的消息,我就能高兴得整夜难眠。”周术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颜,“卿兰的性子是冷淡了些,但我相信,只要我坚持,总有一天她会接受我,对我敞开心扉。” 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石头就是石头,冷硬的石头哪会轻易焐热。 周术拎着一个精致的金丝鸟笼,里面是一只罕见的雀鸟,蓝羽金瞳,娇小玲珑,煞是好看。 “卿兰,你一人在院子里也闷得慌,这小雀鸟是我特意寻来给你解闷的。” 卿兰恨恨一笑,“笼中鸟,你是在借此讽刺我么!” 周术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一个人觉着寂寥无趣,想让这鸟儿陪你。” “虚伪又卑鄙的人”卿兰厌恶望着他,轻蔑道。 周术怅然若失,他本是想讨她欢心,为何总会适得其反? “为什么这般说我?”他话语中蕴着悲伤。 “当初逼迫我与你成亲,把我关在这个深宅中,又惺惺作态来讨好我。”卿兰面容冷冷淡淡,语气却异常尖锐。 “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不要整日愁眉不展。”周术解释着。 “你想让我开心,对么?” “对” “那你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永远!”卿兰冷若冰霜的脸上绽露出了极为残酷的神情,那种神情几乎要将周术心中最后的希冀碾碎,她冷冷道,“只要一见你,再好的心情也会烟消云散。” 周术几乎是落荒而逃,逃出了出去,他害怕,他真的怕。 他不怕卿兰对他冷淡,他唯怕卿兰厌恶他。 许安良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位少爷有点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互相折磨 皎洁流光映着清月,寒风凛凛。 周术一人在院中望着郎朗明月,冷寒的月光倾洒在他身上,他的背影是那么寂寥,那么凄凉。 “少爷,你还好吧?”许安良走近安慰道。 “我没事”周术笑道,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便是许安良许少侠吧。” 许安良一顿,不知为何,在妖界总被称为“少侠”,他本不是侠客,也没有半分侠心。 “少爷,请别这么称呼属下。”许安良颇有些不自在。 周术却是淡淡道:“许少侠,我很早便知晓了你的事,当年与卿兰的父亲,赤狐族前族长通信时,他便提起过你。” 许安良疑惑,“我有什么好说的?” 周术望着那天间的月,目光悠远又深长,“他说,你的出现让卿兰的性子有了些许改变,他第一次见卿兰愿意让他之外的人近身。” “我只是保护小姐的影卫。”许安良不以为然道。 若是以往,他心中定会因为这句话欣喜若狂,但现在,他不会。 卿兰不会因为他而改变,能让她改变的人,永远不会是他。 那位如月一般高冷的小姐,如高岭之花一般绝尘的小姐,或许从未想过要改变。 半晌,许安良道:“少爷,我想问你,是否能爱护小姐,一生不变?” “当然,卿兰是我一生挚爱。”周术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那你愿意为了小姐做到哪一步?”许安良继续问道。 周术淡然一笑,“即便是为了她去死,我也毫无怨言。” 或许从他见她第一眼起,就早已注定了这一生。 那日,他跟随父亲去赤狐族领地赴宴,那宴会可谓繁华铺张,杯晃交错,言笑晏晏。 周术不是不喜热闹,只是那日突然觉得闷,便悄悄离席了,自顾自在卿家宅院中游走,蓦然见到了一个清冷女子。 她远离了那些喧喧又嚣嚣,只身坐在庭院灯火阑珊出,抬头望着那一弯残月,痴痴地。 残月有何好看?周术不解。 他好奇着看那女子,她面容冷丽,似是腊月的冰霜花,有着一种超然绝尘之色,可她眸中的露出的神情是那般专注而淡然,让人动容。 或许,那残月真有动人之处吧 周术那一夜痴痴望了卿兰许久,卿兰却是痴痴望着那一抹残月许久。 世人或道他痴,可世人又何曾懂那种一见钟情的惊心动魄? 只一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只因为那一眼,世间繁华都不及她眉眼半分,他的心已随着那一夜的月色沉沦。 匆匆流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数十年。 周夫人不徐不缓地沏着茶,悠悠道:“日子一晃真是快,卿兰啊,你嫁来也有五十多年了吧。” “有何事?”卿兰冷冰冰问道。 周夫人气定神闲,“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你都嫁来这么久了,都没生下一儿半女” 卿兰微微皱眉,眸中闪过厌烦之色。 周夫人也不看卿兰,自个儿斟了一杯茶,嗅着茶香,淡淡道:“你与术儿感情如何,我也懒得掺和了,那孩子死心眼,认定了你就不会变,哪怕你对他再冷漠他也甘之若饴。可我这当母亲的,唯一的念想就是能抱个孙子。” 听闻此话,卿兰满脸冰霜,几乎准备甩脸走人了。 “说的难听点,当初我们花了大价钱把你娶过来,那些聘礼都价值连城,不曾辱没过你。你没有嫁妆我们也不在乎,可你过来后,不曾做过半点事,整日无所事事赏花赏景,我们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你却连个孩子都不愿生。”周夫人轻啜了一口茶,笑道,“想必赤狐族先族长也教导过你要知恩图报吧” 她本听得漫不经心,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卿兰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银牙几乎是颤抖地咬着唇。 她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她的父亲。 周夫人说完话便走了。 这日的卿兰格外的阴沉,格外的默然,她森白的银牙已将下唇咬出血来,血色在唇畔漫延,她慢慢舔舐着唇上殷红的血,有几分狰狞之态。 忽的,她笑了,她头一回这么像妖,笑得那么妖艳。 周术来到她的寝居,一脸忧心忡忡,“卿兰,听说母亲今日来找你了,她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还请你” 卿兰却是将玉手环在他的脖间,制止了他的话,她在他耳边轻吐着兰息,带着丝□□惑道:“我们生个孩子。” 周术霎时又是惊又是喜,这是卿兰头一次这么靠近他,他几乎是在带着几分渴望地喊着她的名字,“卿兰” 他附身去亲吻她的唇,吮吸着她朱唇上的血腥之味,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与芬芳,卿兰闭上双眸,任他为所欲为。 许安良默然退出了屋子,心中浑然不是滋味。 他不断安慰着自己,这样才好,他们是夫妻,本就该这样 屋内传来了呢喃之声,许安良顿足,复又默默离去。 他心中的苦涩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却只得长叹一声,悲欢柔情都化为一声叹,身影都显得黯然了。 他该高兴的,卿兰总算愿意接纳她的夫君了,她总算能从自己封闭狭小的世界走出来了。 上天啊,愿他们夫妻能永远和乐美满。 然而,那一切都只是许安良与周术美好的愿望罢了,卿兰的性子俨然不会那般平和。 “恭喜少爷,少夫人有喜了。”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周术蓦然愣了许久,然后傻傻笑了起来。 “卿兰她”周术满脸兴奋,在屋内不停踱步,急欲想去看卿兰,“我们要有孩子了,我们要有孩子了我要做父亲了。” “周少爷,请你不要这么激动。”下人拦住了周术,小心翼翼道,“少夫人的情绪不太稳定,还请你有个心理准备” 还没等下人解释完,就听见卧房中传来卿兰冷寒又暴戾的声音:“吵什么吵?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卿兰”周术连忙走近卧房,想要安抚一下他的爱妻。 “滚!”卿兰冷冷喝道。 周术还没来得及走近她,一个花瓶便被卿兰扔了出来,正巧砸在了周术额间。 他看到了她冷寒又愤恨的眸子,异常刺眼。 “少爷,你还好吧?”下人们看周术额头肿了一个大包,关切问道。 “小伤,无大碍的。”周术淡淡笑道,“卿兰喜欢清静,你们动作轻点,不要吵着她。” 然后,他转身,黯然离去了。 他懂了,卿兰不想见他。 “母亲,妇人怀孕时,性情都会这般暴躁无常么?”周术心中落寞,便询问母亲。 “那是自然,我当年怀你的时候,也是动辄就发火。”周夫人显然心情不错,满脸笑意,“可女人只要有了孩子,性子自然会变得慈爱,你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更该懂得包容妻子。” “孩儿明白了。”周术重重点头。 许安良怅然,他也曾如他们一般,以为有了孩子,卿兰便会有所改变。 可他错了,他们都错了。 可他又能怪谁呢? 整个黑狐族都在等待孩子的降生,卿兰也在等待,却与他们的等待不同。 孩子呱呱落地的那一刻,整个黑狐族都洋溢着喜悦,他们敬爱着族长一家,也诚心祝福着那个孩子。 卿兰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下人将那只还没成人型的小狐狸抱给她看时,她眸中尽显厌恶之情,仿佛在看着一只恶鬼。 “我不想见到这东西,把他拿开。”卿兰冷冷道。 她不爱她的孩子,她厌恶这个孩子,如同厌恶周围所有人一般。 看到这里,暮湘也不由感慨道:“这世间并不是非善即恶,所有人都有自私的一面。” 是啊,许安良没错,他只是想让卿兰选择更幸福的道路。 卿冬和卿夫人没错,他们虽不喜卿兰,却从未想过让她不幸。 周术没错,他从始至终都爱着卿兰,不忍伤她半分。 周夫人没错,她不曾薄待卿兰,她只是想要一个孙子。 卿兰虽说辜负了许多人的期望,却也没错,她只是想活在自己小小又安宁的世界中。 “或许别人有错,但他们都不曾亏待过这位大小姐,可她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那还能称为母亲么?”北岩显然很不喜卿兰这性子,尖锐道,“为何她总是一副世人都逼迫她的样子?好像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这世上有太多是非对错是说不清的。”暮湘道。 卿兰的内心日复一日忍受着屈辱与折磨,周术也日复一日忍受着折磨。 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周术抱着他们的孩子,这个从出生起就被自己母亲深深厌恶的孩子,眼眶泛起了雾气般的泪意。 平生一念,她的喜乐,便是他的喜乐;她的痛苦,便是他的痛苦。 或许,他该放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灭门血海 “我们和离吧。”周术强笑着,脸上满是戚戚之色,“卿兰,你自由了。” 卿兰猛然抬起头,怔了许久,半晌后才神色惶惶,喃喃着:“自由” 周术心叹,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多年,困住了她,也折磨着自己。 或许从一开始便是错的,若他能早些放手,让她解脱,她是否会快乐? 卿老族长曾在信中戏言,说他们若成婚,定会是一对佳偶,却不曾想,他们竟成了怨侣。 卿兰走了,他抱着那小小的孩子,坐在她的卧房中,半晌无言,那孩子似是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戚,哇哇大哭着,整个屋内都环绕着他的啜泣声。 “不要怕,你还有父亲,父亲会永远爱你。”他安慰着怀中的孩子。 “吵死了,把他带走。”冷寒的声音如泠泠冰泉,从天边坠落。 周术抬起头,看着卿兰冷若冰霜的面容,脸上满是欣喜,“卿兰你你回来了” 卿兰的面容依旧冷若冰霜,高傲又冷艳,从初见之日她便是这般。 “我倦了。”话说完,她便自顾自睡去了。 周术如往常一般细心为她盖好锦被,然后转身,抱着孩子黯然离去。 卿兰虽然回来了,但一切还如往常那般,他们分房而睡,她依旧厌恶着他,依旧厌恶着孩子,她只活在自己小小的天地中。 没什么改变,但卿兰至少回来了。 他依旧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这日,卿兰在院中赏花,早已过了花期,庭院中少不了冷冷清清,零星几朵花也开得极为颓败。 周术在她身后伫立了许久,半晌,才道:“卿兰,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要如何才能幸福快乐?” 卿兰半晌无言。 周术笑着,眼中却满是悲戚,见卿兰缄默不言,心中竟暗暗松了口气,“你不愿回答,那我也不勉强了” “周术。”卿兰轻轻地,平缓地唤着他的名字。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唤他。 “我在”周术内心动容。 卿兰将一朵颓败的花儿狠狠撷下,她冰霜般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颇为残忍却又空虚的笑意,“如果这里所有人都死了,或许我就不会痛苦了。” 周术身子一震,面容微微扭曲,竟是发狂般地笑了起来,仰天大笑着,眼角依稀泛着泪水。 原来,她内心深处是这般厌恨他们。 卿兰的性情极端又偏执,非爱即恨,很难有转圜余地。 他曾以为,与她相伴的一辈子会让他觉得无比短暂。 如今才懂,一辈子真是太过漫长了。 这世间,最难忘却是相思,最不屑一顾便是深情。 “这族长一家不会是周术所杀吧?”北岩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不可能,不可能。”暮湘想也不想便摆摆手否决道,“周术性情温和,哪有那魄力?” “那估计就是这小姐自己杀的了。”北岩一脸笃定。 “别这么说,我知你不喜卿兰那性子,可她也不像赶尽杀绝之人。”暮湘悻悻然。 她想起前不久还误会过阿菀,现在细想,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时光流转,转眼又是几十载。 卿兰对周术冷脸相待,憎恶厌烦,不曾有过半点软化。 许安良偶尔会收到奇怪的字条,落款是一个叫“子烟”的神秘之人。 子烟会提点他许多事,包括让卿兰缓解内心暴戾的法子。 时光再度消逝,镜花水月流转,一晃多年,花谢了又开。 这日许安良陪卿兰外出时,遇见了一位腰间系着金铃的明艳女孩,她巧笑倩兮的眉目,他总觉着眼熟。 “许安良。”泠泠清音从远处传来。 听见卿兰的呼唤,许安良转瞬间便出现在院子中,卿兰正安静地坐在那里赏月。 “小姐有何事?”许安良问道。 卿兰望着空中清冷的月,冷冷道:“你走吧。” 许安良一怔,“小姐你让我去哪里?” “天涯海角,随你。”卿兰淡漠道。 “不,属下不能走,属下还没帮小姐实现心愿。”许安良急迫道。 他明白,他内心深处是不愿离开的,不愿离开她。 她是他心中的明月,她是他心中的高岭之花,他只想永远这般看着她。 “我的心愿不重要了。”卿兰微微垂下眸子,望着地上零落的花瓣,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着柔光,“我不需要你了,你离去吧。” 她的口吻是那么决绝,将他心中的希冀粉碎干净。 许安良低头沉吟许久,半晌,才干巴巴道:“如此属下走后,请小姐多保重。” 他清楚,告别的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会那么突然。 他曾立下誓言,成为她的影卫,护她周全,直到帮她达成心愿,或她让他离去。 一晃百年,卿兰让他离去了,她总算忍受不了他的存在了么? 是吧,这位小姐让他跟着她那么久,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厌倦时期了。 许安良走了,灰溜溜走了,他发觉天高地阔,却无处可安身。 他这才懂,原来心之所在,便是安身之处。 不,他必须回去,哪怕让卿兰厌恶他,也要待在她身边保护她。 她的世界那么封闭,若他离去了,她便真的没有可以倾诉之人,她定会在黑暗的世界中慢慢崩溃。 画面再度飞逝,周术的府邸被茫茫血海包围,无边的烈火染红了整片夜空。 “为什么” 许安良惊愕,他不过才离开片刻,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看到卿兰倒在血泊中,面容不再是冰冷如霜,她嘴角带着安宁的淡笑,宛若在沉睡,宛若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许安良几乎要窒息了,他颤抖着抱起卿兰,眷恋地抚着她的脸颊,依稀还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热,可她早已没了气息。 痛,心中的那份痛在漫延,漫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是谁?究竟是谁!”他在血水与火海中咆哮,像一只愤怒的野兽,却又无助得彷若一个孩子。 眼前的一切与父母死去时的场景交叠,蔓延的红几乎让他失去理智,心中的那份恨意几乎将他的神志吞噬。 然后,他无声的落下了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看到此情此景,暮湘紧锁着眉,喃喃道:“果然,有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什么意思?”北岩不解。 “猴儿,你不觉得许安良身上有很多疑点么?比如子烟。” “子烟?”北岩更是不解,“子烟是很神秘,难道周家满门是子烟所灭?” 暮湘低头沉默了许久,忽闻外面传来悠扬的萧声,知道那是雾海在外接应他们,便道:“我们先出去!” 两人出梦之后,许安良仍在沉睡,他眉头紧紧锁着,可见他的梦境一点都不安宁。 暮湘心中充满疑问,她走到雾海身前,雾海依旧垂眸看着手中的古卷,神态淡淡然。 “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暮湘恭敬道。 “说。”雾海头都没抬一下。 “一个人有没有可能是另一个人?” “这许是一种心疾。” “原来如此,我懂了”暮湘喃喃着。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懂什么懂啊?”北岩一脸茫然。 还没等暮湘回答,许安良便已经醒了,他扶着头,有种头疼欲裂的痛楚,几乎让他失去知觉。 “姑娘可探查到,谁是凶手?”胀痛的脑袋,让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异常嘶哑。 暮湘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问道:“我问你,你究竟是谁?子烟又是谁?” 许安良本就头疼,听闻这话更是头疼,“我只是一普通鬼族,来自鬼界。” “普通鬼族?普通鬼族怎会持有‘云散’剑?普通鬼族会有那么高深的修为与武艺?”暮湘质问道。 云散剑,取自“烟消云散”之意,是鬼王赐予鬼域七杀子烟的佩剑。 许安良迟迟不作声,双手撑着将要炸裂的头。 “那我再问你,这把剑是从哪来的?”暮湘咄咄逼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我不记得了,好像是从小便有。”许安良咬牙切齿道。 “子烟是谁?鬼域七杀你可曾听过?鬼族子姓是特殊的姓氏,唯有鬼界最强的七位高手——鬼域七杀,方可用此姓氏,子烟是鬼域七杀之一,你身为鬼族怎会不知?” “我”他的头疼得愈发厉害,几乎要将他所有的神志剥夺,他本能的强迫自己清醒。 暮湘见他这般,迟缓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刻意在逃避?” “我我”许安良死死咬着牙,不停用手狠狠拍打着脑门。 暮湘静静看着他几乎是自残般的行为,心中有些不忍,半晌,才缓缓道:“你便是子烟,对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啊啊”许安良拿头狠狠装着墙面,他企图用这法子来驱散脑中的痛楚,一下,一下,脑袋甚至都被撞出了血花,他却依旧不停。 “你冷静点”暮湘有些不知所措。 头疼炸裂的感觉她也感受过,实属不好受,可他这纯属自虐一样缓解的方式,看起来真是疯癫。 忽的,许安良停下了疯狂撞头的动作,大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原来真的是我做的哈哈哈哈原来真的是我” 他头上鲜血淋漓,却还疯狂挠着头,将梳理得井井有条的头发搞成一团鸡窝,整个人都呈现一种癫狂的姿态。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他笑着,他哭着,他呐喊着,鲜血从脸颊庞滑落。 暮湘心中慌乱极了,莫不是她把许安良逼疯了吧? 苍天见证,她真不是有意的啊! “你先冷静你冷静点!不要伤害自己。”暮湘拉开他疯狂挠着头的手,想要制止他自残的行为,可他的力气太大了,两三下就挣脱了她。 “猴儿,别看了,快来帮忙!”暮湘冲着在一旁已经看呆了的北岩喊道。 谁知北岩还没反应过来,许安良就停下了动作,整个人的气氛都变得诡异,他缓缓放下了双手,看着那沾满血色的手,嘴角竟扯出一抹冷笑。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利刃,虽然是同一张脸,但整个人的神态与气质都与之前大相径庭,眼底隐隐弥漫着几分冷酷的嗜血杀气。 暮湘顿了片刻,“你是子烟?” “没错,我乃鬼域七杀,子烟。”他嘴角扬起了不羁的笑意,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果然是这样”暮湘叹息。 诚如她所猜测,许安良便是子烟,子烟便是另一个许安良。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子烟是许安良,可许安良并非子烟。”他说话的语气与许安良截然不同。 暮湘不解,“你们明明是一个人。” 同一个身体中的两个人格,不就是一个人么? 子烟却道:“不,我们是不同的人。我在许安良身体中能感受到他所经历的一切,他却无法感知到我的存在。” “所以他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暮湘问。 子烟冷冷望着她,那讥讽的神情,似乎在说“这是当然的,你白痴吗这都无法理解”。 暮湘心中有些犯怵,又问道:“黑狐族族长一家是你所灭?” “你有入梦之术,你想要知道真相,便进入我梦中,自己探寻吧。”子烟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初见之时 暮湘和北岩依子烟所言,进入了他的梦境之中。 许安良与子烟性情迥异,子烟梦中的景色,也与许安良所闻所见全然不同。 那是在许安良与卿兰初识之前的事,卿兰被一群恶妖绑架,他们企图挟持这位族长千金狮子大开口来勒索赤狐族。 这日,那几位恶妖正在巢穴中开酒宴,为首的熊老大举起酒壶,春光满面,洋洋得意道:“弟兄们,这赤狐族在这一带颇为富有,我们这一票可是赚大发了。” “全靠老大威武霸气!”众妖溜须拍马道。 熊老大听闻这番赞美之词后,很是满意,又乐呵呵道:“这位赤狐族的千金小姐,是位大美人呀,大家不妨先享受一下” 话音还未落下,熊老大的眼睛便骇然睁大,一道冰冷的剑刃已不知何时稳稳抵在他的脖间,冷然的声音在他耳边飘荡:“喂,把你捡到的竹哨还来。” 熊老大既惊又怕,他们那么一群妖,都没察觉到此人何时闯了进来,这般身手,可不容小觑。 熊老大前几日是捡到了一个雕着莲花纹路的小竹哨,小巧又精致,缀着艳红色的穗子,还穿着一根红色细绳,觉着那小物件颇为有趣,便捡来收藏着玩。 今日竟有人来要回那哨子,笑话,他捡到的东西何时还过人? 虽然此人身手非凡,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他双拳难敌四手,任凭他多厉害都不成威胁,他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了。 熊老大冷哼一声,全然不顾脖间的剑刃,颇有风骨道:“既然老子捡到的,那就是老子的东西了。” “没人对你说过,捡东西也要看主人吗?”子烟嘴角噙着笑,眸中却迸现出冷酷的血色杀意,“我没空与你多废话,把东西还来,我就饶你一命。” 一听这话,熊老大就怒了,他为非作歹上百年,何曾有人这么嚣张与他说话? “真当老子是那些好欺负无名小妖啊?老子可是魔族黑天尊者的徒弟,你要是识相的就乖乖给老子磕几个响头,喊声爷爷,老子便饶了你的狗命。”熊老大恶狠狠道。 “黑天尊者?他算哪根葱?”子烟嗤笑,加重了手中剑的力道,却发觉剑无法深入熊老大的脖间。 “哈哈哈哈哈,老子可是练过金钟罩的,你以为随便一把破剑能耐何得了老子?”熊老大得意大笑。 子烟眸中冰冷的杀意迸发,他将手中的破剑丢开,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云散剑,磅礴的肃杀之气在巢穴中弥漫,他脸上带着冷冽的笑意,道:“能死在我的云散剑下,也算是你的荣幸。” 鬼族传言:鬼域七杀,穷凶极恶,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不过转瞬,恶妖们各个倒地不起。 这一巢穴的恶妖,委实还不够子烟热身,他轻轻擦拭着云散剑上的血渍,寻到了他要的竹哨,正打算离去时,听闻外面传来女子的呼救声。 “喂喂”卿兰正抓着悬崖旁的树枝,大声喊着。 她方才趁着子烟与恶妖们打斗之时,偷偷溜出了巢穴,却不曾想,巢穴外是一处悬崖,她一不留意,竟踉跄栽了下去,好在她急忙抓住了崖边的树枝,才没白白殒命。 子烟望着她,嗤笑道:“想让人救你,就好好说出来,这样喂来喂去,谁懂你想说什么?我可没义务帮你,有求于人,总要有求人的语气吧。” 卿兰的性子孤傲又高冷,何曾求过人? 可生死关头,不得不低头。 她紧咬着牙,支支吾吾道:“请请你救救我。”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子烟伸手拉了把卿兰,“真是位又麻烦又不讨喜的大小姐。” 他救了卿兰,卿兰得救后面容冷淡,也不曾言谢,转身便离去了。 子烟也不顾她,本就萍水相逢一场,救她一命不过举手之劳,也算是功德一件,他也并非施恩求报的人。 找到了自己所寻的竹哨,他也没必要在妖界逗留了,他还要去找他们那位爱给人添麻烦的鬼王呢 突然,他身子一怔,他能感受到身体中一直沉睡的许安良正在慢慢苏醒。 糟糕,离开鬼界太久了,竟忘了在鬼界之外,许安良的意识远比他要强大得多。 子烟思量,要不,就把身体还他片刻吧 但,他还有正事要办啊。 “别急着醒来,时机未到啊”许安良长叹一声,等他办完正事,就把身体还许安良百年吧。 身后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只见一大群恶妖朝他走来,他们还挟持着一位女子,正是方才离去的卿兰。 “就是你杀了我大哥的?”熊老二恶狠狠望着子烟。 原来熊老大竟是用了秘法,在生命弥留之时给他兄弟通风报信。 子烟挑眉,冷笑,“又是一群送死的小妖。” “呸,别以为你有点本事就能如此趾高气扬,骂我们是小妖,我告诉你,我可是黑天尊者的得意弟子。” 黑天尊者?怎么又是这个人。 是隐隐听闻过魔族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但他的弟子竟是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当真是丢他的脸面。 卿兰冰冷如霜的脸上满是不甘之色,逃跑后竟又被另一群妖所抓,她紧咬着牙,对这些妖的存在感到厌烦与憎恶。 子烟拔出云散剑,不过两三下,就像切豆腐一般把一群恶妖打趴了。 搞什么?他原以为这些妖会强一点呢,原来也就这点水平。 忽的,他感到一阵眩晕,身子隐隐有些站不稳。 啧,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法子竟也使得出来,他当真是失算了。 换做平时,这点迷药定奈何不了他,但此刻为了压制许安良的意识,他花费了太多的精力。 “喂,你快走吧,别再被抓到了。”他单膝跪地,强撑着身子,对不远处的卿兰说道。 卿兰本欲转身离去,但看到他昏昏欲倒的身姿时,忍不住回首问道:“你你还好吧?” 不远处又传来一群恶妖的脚步声,听上去人数还不少,真是麻烦,一群又一群的。 他强撑着身子,双眸紧闭着,手上却颤抖拔出云散剑,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杀意。 卿兰默默望着他的身影,竟久久没有离去。 子烟皱眉,肃杀的神情中隐隐有些不耐烦,“你快离开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你一个人可以么?”卿兰清冷的面容罕见的露出几分忧虑之色。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鬼族最强的七人之一,鬼域七杀的子烟啊。”子烟冷笑,狂妄道,“这几个小杂碎还不够我热身的。” 卿兰却依旧驻足不愿离去,远处的恶妖们愈来愈近,子烟也懒得管卿兰了,眼下他状态不佳,必须全力迎战。 那一战,自然是一边倒的悲惨局面,子烟无法力敌,输得节节败退。 鬼王说过,打不过的话,就逃呗,别怕抹不开面,面子哪有命重要。 不得不说,因为鬼王是这样的性子,上梁不正下梁歪,鬼族众人在耳融目染之下,潜移默化都变得厚颜起来。 所以,冷酷如子烟,此刻想的也是逃跑,可他头晕目眩,看不清路,所以逃跑的时候不幸坠如了身后的悬崖。 正巧还是方才救卿兰的悬崖,他迷迷糊糊的,竟是连方向都搞混了。 子烟躺在碎石堆上,望着湛湛天空,明媚的艳阳,悠悠流动的白云,身下尽是浓稠的血,血色在漫延,流淌,把灰白的石子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猩红之色。 子烟浑身都痛得几乎麻木,他却不以为意,内心深处只隐隐迸出一个想法:今日的天色真是不错啊 卿兰跌跌撞撞找到了他,她的修为低微,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悬崖上下来。 “你你怎么了?你不会死吧?”看到这血色的场景,卿兰满脸的震惊,望着他流淌而下的浓稠血水,感到惊慌失措。 “放心,我死不了,只是,可能要消失好一阵子了”子烟微微笑着,长叹道,“本来出了鬼界,就是‘他’的意志比较强啊。” “你口中的‘他’是谁?” 子烟嘴角泛着笑,不同于平日里的冷笑,那笑带着几分暖意,“是一个呆呆傻傻的蠢小子,心地善良,为人谦逊又刚直,却呆板得像木头。总之与我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虽手握刀剑,却从不敢杀人,是个温柔c有点傻的滥好人啊。” 卿兰紧咬着唇,“我没懂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要死了?”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本就是因为‘他’才有的我”子烟的话语愈来愈轻,愈发软绵无力,最后的话语已微弱不可闻。 “什么?”卿兰急切问道。 子烟闭着眼,喃喃低语,“救救他” 他想说,救救许安良。 并非为了自己,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许安良那个呆呆傻傻的小子,不能就这样白白送命了啊。 卿兰救了许安良,许安良为报她救命之恩,愿意留在卿兰身边做一名影卫,护她周全,直到助她实现愿望。 但子烟明白,许安良的内心深处,对卿兰有着倾慕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何错之有 这日,风和日丽,卿兰如往常那般躺在温软的草坪上,赏着山川美景。 “喂,高傲的大小姐,你整日无所事事看着这些风景,不觉得无趣么?我在许安良身体中看得都要睡着了。”子烟打着哈欠,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 卿兰冰冷的面容上,似是绽出了惊讶与喜悦的色彩,“你是子烟?” “当然,你也不想想,许安良会像我这样说话?”子烟说话的语气向来这般肆无忌惮,嘴角还常带着意味不明的冷笑。 卿兰垂下眼眸,望着微微的青草,“你出现了,所以你要走了么?” “或许吧,我可是很忙的。”子烟道,“对了,把竹哨给我。” 那日情形混乱,卿兰在乱战中,从狗熊老大的巢穴中寻到了子烟的竹哨,便一直戴在脖间。 卿兰轻握着那精致的莲花纹竹哨,艳红色的穗子映着她如蒜的玉指,她抬眸定定望着子烟,道:“许安良说他要报恩。” 许安良要报恩,子烟自然走不成,子烟还明白,许安良因倾慕这位小姐,甚至想着一辈子待在她身边。 许安良或许情深义重,难以自拔,子烟却不是。 “是啊,许安良那呆子,说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子烟嗤笑着,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既如此,我替他报恩,以竹哨为证,等我替你实现愿望后,你必须将竹哨还我,然后放许安良离去。” 他在许安良身体中,看着那呆子种种看似端直却固执又愚蠢的行为,真是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把他打醒。 奈何,只要出了鬼界,子烟的意识便很是薄弱,极不稳定,身体的主导权大多在许安良那里。 而许安良最近又因倾慕这位大小姐,意识极为坚定,让他几乎没有出现的空隙。 “我会替他报恩,可我是个杀手,我只会杀人。”话语中是冷彻心扉的寒意,如腊月不化的坚冰,充满了冷肃之意。 后来的日子,大约是子烟无所事事c太过无聊了,他会时不时出现与卿兰聊天。 “我讨厌许安良。”卿兰冷冷道,那口吻像极了在抱怨的小孩子。 子烟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这世上你喜欢的东西本就不多吧,除了生生不息的自然风光,就只有你父亲了吧。” “可我不讨厌你。” 子烟冷笑,“我可从没给过你好脸色看,一直对你冷言冷语,你居然会不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卿兰再一次说道,语气依旧淡淡的,却并不冰冷,带着几分孩子般的执拗。 子烟回头望着卿兰,对上了她定定的目光,摇头叹道:“奇怪的小丫头。” “你是鬼族炽手可热的人物,为何会来妖界?”卿兰问道。 “我是来找人的。”子烟道。 “什么人?” 子烟一笑,脸贴近卿兰,明明是个暧昧的动作,可他的面容却极为阴冷,那笑意也是透着肃杀的寒意,“好奇害死猫,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久。” 卿兰心中战栗,子烟的那股杀伐之气太令人胆寒了,上一秒还在与她谈笑风生,下一秒便能毫不留情杀了她。 这就是杀手,他是个杀手,冷酷的杀手。 再后来,卿兰开始好奇子烟的身世。 卿兰躺在温软的青草地上,问道:“你究竟是什么?许安良又是什么?” 子烟勾唇,饶有兴趣地笑道:“你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那你不妨问问许安良关于父母的事。” 于是,她特意询问了许安良父母的事情。 她从许安良口中得知,他父母是一对温柔善良的夫妇,他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却因父母惨死而终结了。 再一次遇见子烟的时候,卿兰直截了当道:“我问过了,他说父母已经辞世了。” “那你知道是怎么死的么?”子烟勾唇冷笑,脸上透着一股寒意。 “被人杀死的。” 子烟笑得愈发阴冷,“不对,不是‘被人’杀死,而是被他杀死的,被许安良杀死的。” 卿兰微微一怔,垂眸道:“可你说,许安良从不敢杀人。” “和蔼的父亲?慈爱的母亲?不对,统统都是错的。”子烟望着天上的浮云,眼中映着那流动的云彩,带着几分怅惘,唇畔的笑意极为诡异,“父亲是个恶棍酒鬼,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整日里还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打骂妻子和孩子。母亲心情愤懑,就开始拿孩子出气,把孩子关在黑屋子中,不给孩子饭吃,打骂更是家常便饭。那个孩子,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一丝一毫的温情,没穿过一件好衣服,每日都伤痕累累” “那是许安良?”卿兰诧异。 “那个叫许安良的孩子,在那种阴暗压抑的家中,开始编织美好的幻想,幻想着父亲是个和蔼的人,母亲是个慈爱的人,幻想着自己是在充满爱意的家中长大的,直至那日残忍的父母想杀了他泄愤”子烟话语一顿,脸上加深的笑意让人胆寒,“他平生第一次开始反抗父母,竟在争斗中,错手杀了父母。” 他至今还记得父母死前,诅咒般的言语。 “你这个孽子,我们早该杀了你!”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母亲,面目狰狞道。 父亲冷笑着,“弑父杀母的畜生,我们变成恶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们会夜夜出现在你梦中,找你索命,诅咒你不得善终!” 血水不断地漫延,漫延,猩红色的血染红了许安良的双目。 鬼族没有来生,无法进入轮回,生命结束,便永远消逝在天地中。 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有这样凶残的父母亲了,也不会有这般不孝的孩子了。 许安良反手拿刀,让银色的刀刃一寸一寸没入身体,酣畅淋漓的痛让他感到一阵颤动,黏稠的血液从伤口涌出,染红了银白的刀刃,染红了他的褴褛的衣衫。 他想死,一家人一起死,也算一种圆满吧。 “他当然没死,只是醒来的时候,便已经不是许安良了。”子烟缓缓道,“在父母的尸骨间,许安良沉底崩溃了,他不断逃避着,不断欺骗着自己,强迫自己忘记那一切,久而久之,‘我’就出现了。” 天边的云几度变幻,澄蓝的天空已露出几分暮色,绚烂的霞色渐渐呈现。 “子烟是鬼王为我取的名字。子烟就是许安良,可许安良就仅仅是许安良,并非子烟。”子烟淡淡道。 他是另一个许安良,是许安良自我保护时产生的人格,所以,他是为了保护许安良而生的。 卿兰心中震惊,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子烟长叹一声,几分暮色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今日出来的够久了,我也该沉睡了。” 那日后,子烟消失了许久。 卿老族长病危,卿老族长薨逝,卿兰的愈发情绪低落,偏执极端的性子让她几度濒临崩溃。 那日,卿兰被母亲和哥哥逼迫着定下了婚约,她抑制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心中的恨意如雨水倾覆而下,她在暴雨中失控地呼喊他的名字。 “子烟子烟” 子烟却也不乐意出现,他猜到了卿兰的想法,发了疯的极端女子,想到的无非是杀杀杀。 谁知卿兰竟威胁起了他,“子烟,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竹哨毁了!” “大小姐,看在许安良的份上,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容忍你这样威胁我。”子烟出现在暴雨中,满脸肃寒,语气也是冷得不能再冷,“你要我做什么?杀了你的母兄?” “对,把它们都杀了!”卿兰定定道。 子烟嗤笑,嘲讽道:“你真想清楚了?他们死后,你还拥有什么?高贵的身份?无忧无虑的生活?你如今的一切,都是你家人给予你的,一旦他们离去,所有荣华就会化为尘埃,你的高贵也不复存在,你将一无所有。” 卿兰一怔,暴雨如瀑,淋在她头上,从她如墨如绸的发丝流淌而下,让她发热的头脑一阵冰凉。 “高傲却又狭隘的大小姐啊,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你没有舍弃一切的勇气,就敢轻易说杀人?”子烟的口吻是那么轻蔑。 卿兰握紧双手,雨水如细针般刺在她身上,她发泄一般吼道:“他们要把我卖了!那样的兄长与母亲,哪点值得尊重了?” “那你这样的女儿,哪点值得他们珍爱了?”子烟反问,他说话向来尖锐又辛辣。 卿兰沉默不言,她就站在雨中,哗啦啦,哗啦啦,任凭大雨倾洒在她身上。 她忽然觉得冷,真的好冷,她无力地弯下身子,匍匐在浸满雨水的冰冷地面上。 “我何错之有?”卿兰低声道,微弱的声音愈来愈轻,“我只是” 后面的话语,她没说下去,如柳絮般遗落在了滂沱大雨中,被雨水冲刷殆尽,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偏执疯狂 卿兰和周术成亲一年左右,子烟突然出现在卿兰面前。 “你的夫君人还真不错,你这么对他,他还能不在意,难得,难得。”子烟揶揄道,口气还颇为轻松。 卿兰却是冷着脸,蹙起了眉头,“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我厌恶他。” 子烟摇头叹息,讽刺道:“你所厌恶的他,为了守护你的一方小小乐土,可谓呕心沥血啊。” “那又如何?”卿兰问道。 子烟笑盈盈盯着她,淡淡道:“可怜啊” 不知是在说卿兰,还是在说周术。 自那日后,卿兰的性子变得异常暴躁,动辄就迁怒下人,子烟在许安良身体中冷眼旁观着,深刻感受着这位小姐性子愈发孤冷暴戾。 自从父亲逝世后,她极端的性子就愈发难以收敛。 卿兰怀孕了,许安良内心矛盾不已,子烟感受着许安良从情窦初开到释然,再到悔恨,再到刻骨铭心的种种波折,也不免感慨许安良真是深情啊 子烟一瞬不瞬瞧着卿兰,把卿兰看得都有些不自在,她低下了头,子烟却是笑了,“你要做母亲了啊,有点难以想象。” 卿兰猛然抬起头,面色不善,“你是特意来笑话我的?” “真是傲慢,不要总是以己恶度他人之心。”今日子烟的话语明显少了平日的尖锐与冷寒,他的笑也没有那么冰冷,“还有,怀孕时候多出去看看风景,你整日苦大仇深的,对胎儿不好。” 子烟虽是个杀手,手上血债累累,但他对于新生的生命,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爱与宽容。 “不要你管。”卿兰冷冷道。 显然的,卿兰对于自己肚子中新生的生命,没有半分好感。 子烟突发奇想,开始留小纸条给许安良,提示他让卿兰不再闷闷不乐的法子。 其实这大小姐某方面来说十分单纯,只要让她在天地中赏着美景,心情便能变得平淡祥和。 这样也算帮了许安良一把,成全他一片痴心的单相思。 再后来,子烟与卿兰见面,大多没以往那般和乐。 “那小孩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真是与你南辕北辙。”子烟道。 “别在我面前提起他。”卿兰满脸冷寒。 子烟却不在意她的情绪,脸上带着几分浓重的回忆,自顾自道:“在我们鬼界,有一位受尽宠爱小公主,我们看着她长大,她是不夜鬼域最耀眼的明珠。” 卿兰面色不变,却是在认真听着。 子烟娓娓道着:“她虽刁蛮任性,却从不会伤害别人,可在有些时候,真是固执的可怕,尤其是在爱情上,明知是飞蛾扑火,还是不管不顾往火堆里冲,是不是女子内心深处都是这般偏执?” 卿兰交错的双手似是僵了片刻,却装作没听闻一般,没有理会子烟的疑问。 子烟觉着无趣,打了个呵欠,准备继续沉睡了。 “是吧”在他将要消失的那一刻,卿兰如此说道。 周术为了卿兰的幸福,选择了放手。 难以想象,这是爱的有多深,胸襟有多伟大,才能忍心做这样的决定。 可卿兰,最后还是回来了。 “他愿意放手了,你整日渴求的自由唾手可得,为何还不走?”子烟问。 卿兰垂下眼眸,羽睫轻颤着,半晌,才无力道:“我不是不想离去,只是无处可去。” “果然啊,过了那么多年你依旧没变”子烟尖锐的话语,依旧那么毒辣,“明明是自愿成为笼中鸟,却把所有的过错都迁怒于别人,一个人躲在狭隘的方寸角落中,自怜自哀,对周围人的善意视而不见,不愿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够了!我讨厌那些强迫我的人,我这辈子不可能对他们笑脸相迎!我没错,你会对你厌恶的人曲意迎合么?” “偏执又极端。”子烟感叹,凑近她的脸,微笑道,“需要我一刀了解你么?反正你活着也是生无可恋,与其这样慢慢发疯,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那冰冷的气息,使得卿兰露出抗拒之色,下意识的远离了子烟。 “怕死么?”子烟笑道。 卿兰望着窗外的花,看着开得极盛的花,一瓣一瓣落下,“他爱的不是我,他爱的是执念。” 可暮湘却觉着,周术的爱远比卿兰所想的要伟大,因为执念太深,是不愿放手的。 子烟给许安良留下字条:大小姐心情不佳,不妨让带她出去赏赏风景。 时间流转,正是暮湘与许安良相见的那日。 许安良与卿兰回去后,子烟出现了。 “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子烟道。 卿兰蓦然一怔,“你要离去了?” 子烟笑道:“许安良已经守护了你近百年了,你也是时候把竹哨还我了吧。” 卿兰轻抚着玉颈间的竹哨,幽幽道:“你还没实现我的心愿。” 子烟叹气,不耐烦道:“那好,你想让我杀什么人?” 卿兰沉吟了许久,低声问道:“如果你离开妖界,还会记得我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子烟随口道。 那是他的真心话,他活了上千岁,遇见的人成千上万,哪能一个个都记住? 卿兰垂眸,沉默了许久,才猛然抬头,目光坚毅如剑,带着几分狰狞的笑意,“那我最后的心愿,就是把这府中的所有人,都杀了!把这个地方焚烧殆尽!” 子烟侧着头,颇有兴致地瞧着她,冷然笑道:“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看到这里,一直沉默的北岩终是按捺不住了,愤愤吐出一句话:“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子烟的身手本就六界难逢敌手,这黑狐族周家虽也算妖界一方霸主,但在子烟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他神情肃杀,嘴角噙着冷笑,浑如一直地狱来的修罗恶鬼,衣衫染满了点点刺目的猩红血色,恍若是落了一场花雨,让他缀满了一身殷红缤纷的花瓣。 “许少侠?”周术震惊的望着他。 子烟笑了笑,将染着血的云散剑指向他周术,“对不住了。” “是她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周术一脸悲戚,苦笑着。 “我只是帮她实现愿望。” 周术颓然垂下了头,手撑着额头,半疯半癫道:“我知道,她怨恨我,怨恨我们一家,是我毁了她一生,是我逼得她发疯。” “终究是我太过自私了。”周术扬天大笑,笑得那么悲伤,那么疯狂,眼角依稀泛着泪光,“对不起,对不起啊,卿兰” 云散剑的银刃穿过周术的身体,周术依旧笑着,无望地笑着。 “可怜啊,爱上了一个偏执又疯狂的女子。”许安良淡淡道。 生在高岭之上的绝尘之花,虽然冷艳美丽,却是带刺的剧毒之花啊。 周家上下百口人,一夜之间,悉数倾覆,望着地上斑驳淋漓的鲜血,他点燃了一把大火,熊熊烈火如喧嚣的野兽,疯狂吞噬着整个府邸,燃起了浓浓黑烟。 北岩咬牙切切,“我从未见过这般冷血之人,那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他与他们无冤无仇,竟能这般残忍” 暮湘也神色黯然,心中也隐隐犯怵,这就是杀手吗? 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满身的鲜血与罪孽。 “暮湘你怎么了?平日里你见着这情景,早就愤愤然开骂了吧,今日怎么这般平静?”北岩问道。 “是非对错,不是由我说了算的。”暮湘道,“我发现我果然是个小女子,不管有理没理,都蛮不讲理的护短,即便他所作所为并非正道,我也只是无话可说。” “护短?”北岩捉摸着暮湘所说的耐人寻味之词,“什么意思?你认识这个子烟?” 暮湘低垂着头,神情难得的严肃,“大概是认识的吧。” “你怎会认识这种冷血嗜杀的恶徒?”北岩紧皱着眉头,一脸肃然。 “谁知道呢?或许我失忆前,也是个无恶不作的恶人,或者是个杀手呢?”暮湘摊手。 “暮湘,不要开这种玩笑。”北岩正色道。 暮湘道:“猴儿,我们以往遇见的也有许多心狠手辣之徒,也没见你这般恼怒。殷闲也好,宋鸾淑也罢,那些身处高位之人,哪个人手上是干净的?哪个人没沾染一些无辜者的鲜血?” “可那些人都不是杀手。”北岩讽刺一笑,“你说的对,其实是不是杀手有什么差别呢?这世上,当你知晓他人有杀人之心而不阻止,就已经是共谋了” 暮湘总觉得北岩另有所指,北岩的心结所在是杀手么? 不过是他们几句话的功夫,子烟便已把周家满门屠了干净,鲜血淋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零落成泥 子烟擦拭着云散剑上的血,面无表情,淡淡道:“好了,上下几百号人,全都死了,竹哨给我,我要走了。” “等等。”卿兰幽幽道。 子烟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还有一个人你没杀死。”卿兰指着自己,“还有我,把我也杀了。” 子烟眯着眼,细眸冷冷打量着她,“你确定?” “是的,我很清醒。”卿兰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像绽开的花蕾,“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子烟还有些诧然与犹疑,卿兰便已撞上了他的云散剑,银白的剑刃没入她的心口,她一脸安然的笑意,仿佛没感受到疼痛。 “我很喜欢这个世界,那生生不息的生命和无限美好的风光,都让我流连。可是,那些拥有思想的怪物,全都让我感到恐惧啊”卿兰淡淡笑着,冰霜般的容颜上染上了几分凄艳,“他们不懂我,我也不想懂他们的想法,因为在我心中,他们都是可怕c残忍c自私又低俗的怪物我厌恶他们,却又无法真正离开他们,真是可悲啊” 直到最后,都是极端的,偏执的。 “可我,不讨厌你”卿兰染着血的手抚上了子烟的脸颊,子烟没有避开,她冰冷的手感受着子烟脸上同样冰冷的温度。 “我也不讨厌你,你一直是个执拗的小女孩。”子烟道。 她笑了,笑得美极了,她的手在子烟脸上留下了血色的掌印,她冰冷的红唇轻轻抵上子烟同样冰冷的唇,遗落下一个没有温度的吻。 子烟不动声色,黝黑的眼瞳冷冷凝视着她。 卿兰在他耳边呢喃道:“这样,你永远都忘不了我了吧” “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她缓缓闭上了眼,身姿往后倾倒,轻轻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花瓣从花枝凋零。 子烟眼中映着她绝美又安宁的面容,美丽的身姿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在风中飞舞着,在烈火中缓缓倾倒,她的衣袂在火中乱舞,仿若舞着一曲盛世长歌。 子烟心中悸动,他想他真的无法忘记这个极端又决绝的女子了,她的疯狂会映在他心中,他会永远记得她此刻如繁花凋零般美丽又疯狂的身姿。 他望她安然的笑脸,长叹一声,“你爱的,才是你的执念。” 血海与火海交织,染红了漆黑的夜空。 “什么是爱?”暮湘喃喃自语,“执念是因爱而生,爱与执念有何不同?” 她看过太多风花雪月的故事,看过太多人心中对爱的执念,此刻突然迷惑了。 “你是不会懂的,你没爱过。”北岩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面貌,正色道,“爱会生执念,执念是禁锢,执念是占有,可不仅仅如此,爱到一定的境界,也是可以放手的。” 浮图楼待久了,在和尚楼主耳融目染之下,都有几分佛家超脱的思想。 “这一套果然不适合我,我若是爱一个人,必然想让他知道,必然想和他在一起。”暮湘冥顽不灵道,“你所谓的放手,诚然十分伟大,可在我看来,那只是一种得不到之后的妥协罢了。” 如同她喜爱吃美食,就一定要吃到。 “暮湘,你执念那么深,若是爱上了什么人,定会是一段飞蛾扑火的爱情。” “爱人?比起爱人,我宁愿爱吃爱喝爱玩。”暮湘道。 暮湘知自己执念深重,自然是孺子不可教也。 什么回头是岸啊,放下执念啊,那些大道理她都懂,她可以用这些道理去说服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 她内心深处也是个极端的性子,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敢去爱。 两人出了梦境,北岩便先离去了,他心中有郁结,生平最痛恨杀手。 “先生”暮湘目光闪烁,看着雾海不知该如何开口。 雾海合上手中的古卷,抬头道:“你们聊。” 话音方落,便离去了。 暮湘心中舒了口气,她的确有许多话想与子烟单独聊聊。 香炉的青烟袅袅消散,屋内弥漫着淡淡余香,暮湘百无聊赖扯着头发,等着子烟醒来。 子烟醒来的方式很是特别,他眼睛还没睁开,便已经坐了起来,然后才睁开眼。 暮湘见他醒了,便问道:“我想问你一句,你想寻找的人是我?” 子烟嘴角一挑,“看来你虽失去了记忆,但脑子还是挺灵光的嘛。” 他能猜到她失忆,定是在许安良身体中看见两人相遇的情景,所推测而来。 “那你定然知道我的身份,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暮湘心中有些激动,她迷迷糊糊那么多年,总算有机会知晓自己的身世。 子烟笑道:“你是鬼王的养女,鬼界唯一的公主殿下。” 她竟然还是一位公主? 暮湘愣了愣,指着自己问道:“所以我也是鬼族?” “你并非鬼族,你是鬼王陛下在人界游荡的时候所捡的孤儿,是以你只是个普通凡人。” 原来她只是一个凡人孤儿,被路过的鬼王收养,也算是奇遇一件了。 “公主还有什么想问的?” 暮湘思量了片刻,道:“我先生雾海说,我曾死过一次,是以魂魄残缺,失去记忆我当初是怎么死的?” “是天劫,鬼王曾算出你三百岁会因为天劫殒命,特意制了一个锁魂的金铃,为防止你天劫死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暮湘笑道:“别逗我,凡人之躯怎能活到三百岁?而且我这模样,也就十六七的年岁吧。” “鬼王陛下用自己的法力抑制你的生长,让你身体停留在十六七岁的年华,还教授你修仙之法,就是为了让你能长生。” “那”暮湘心中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多年,今日总算找到了线索与突破口,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子烟却是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公主殿下,你都问了这么多了,是不是也能让我问个问题?” “呃,好吧,你问。”暮湘有些不好意思道。 子烟肃然道:“你可曾遇见过鬼王陛下?” 暮湘悻悻然,怪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你知道的,我没有记忆,所以忘了那位英明神武的鬼王到底长什么模样了。” 子烟无奈,遂又一本正经道:“若你有一日遇见一个极度不正经,又寡廉鲜耻,说话特欠抽c行为特别作的英俊黑衣男子,多半就是他了。” 暮湘想起夜黎是挺不正经的,但还远没到寡廉鲜耻c说话特欠抽c行为特别作的地步,某方面来说夜黎还颇为风趣。 但能让手下这般形容,那位英明神武的鬼王,究竟是何等的无耻之徒? “好像是没遇见过。”暮湘谨慎道。 “那可真遗憾,我们鬼族众高手全员出动,在六界搜查了上百年,就是为了找他。我们还定下赌约,谁先找着他的尸首,谁就是下一任鬼王。”子烟长叹一声,满脸的遗憾之色。 “他失踪了?他怎么会失踪的?”暮湘小心翼翼问道,心中不由感到担忧。 “你遭受天劫后,他就悄无声息不见了。”子烟长叹,一脸愁容,“其实他突然失踪的前科有千百次了,我们早就习以为常了,每次盼着他死了比较清静的时候,他又会突然出现,还顺带给我们制造一堆麻烦,纯粹是为了给我们添堵。” 暮湘俨然有些吃惊,在梦境之中,子烟是个极度冷血无情的杀手,说话向来是锐利带刺的,可此时的话语却无半分肃杀之气,分明像是个在抱怨的小孩子。 她不由好奇,这么不负责任的王,你们是怎么容忍的? 暮湘忍不住道:“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么?” “问吧。” “你以前对我和鬼王陛下,也是这般无礼的?”暮湘道。 “自然是。”子烟点头,那张冷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色,“顺带说一句,你们父女以前也是天天恶语相向,蹬着桌子吵架更是家常便饭,吵的凶了还会砸东西,无数奇珍异宝在你们手中沦陷。” 暮湘可不承认她是这么彪悍跋扈的女子,虽说她跟贤良淑德搭不上边,但也不至于那么暴躁吧?她在浮图楼那么多年,也没遇见有谁能让她气得砸东西啊! 这鬼王陛下光听描述就很画风清奇,性格独特啊。 暮湘终于不再小心翼翼,调侃道:“在梦中看你挺冷酷无情,没想到你还有话唠的天赋。” “跟着那位英明神武的鬼王陛下数千年,即便寡言冷酷如我,也会被逼成如今的模样。”子烟一脸往事不堪回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相思成灰 蓦然回首,当年与鬼王初遇之时的场面,子烟仍历历在目。 父母的血液在流淌,漆黑的屋子弥漫着浓重的腥味,他面无表情,静静坐在房屋角落中,后背慵懒靠着墙,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望着父母停滞在脸上的狰狞表情。 屋子的门被人打开,刺眼的阳光照进屋子,一个风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阳光之中,那人居高临下地扬着脸,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他知道这人是谁,鬼王夙欢,鬼界的统治者,他作为鬼族小小的一员,曾有幸在远处目睹过这位王的风采。 “你叫什么名字?”夙欢笑着问。 “我没名字。”他面无表情道。 鬼王夙欢指着屋内两具尸首,“他们是你杀的?” “是。”男孩道。 许安良杀的便也是他杀的,无甚差别。 “小小年纪就那么狠心,现在的孩子真是暴戾得惨绝人寰。”夙欢黯然长叹,一脸痛心疾首,随后又一本正经道,“但本王看你是个人才,本王向来惜才,最近本王开设了一所讲武堂,要不要去试试?” “你不治我的罪?”男孩有些惊愕,他本已做好被治罪的准备。 夙欢挥了挥手,“治什么罪啊,你的双亲本就被定了死罪,他们说想死前见孩子最后一面,谁知竟是准备在死前把你先杀了。死了都要拉你做垫背,你也是不容易,摊上这样的父母。” 他在鬼王的引荐下进入了讲武堂,学了知识与武艺,他在武艺方面天赋极高,很快便从讲武堂诸位英才中崭露头角,锋芒毕露。 离开讲武堂后一年,他击败了一名鬼域七杀,一步登天,顶替成为新的鬼域七杀。 他跪在鬼王跟前,鬼王傲然抬着头,昂声道:“你曾说你没名字,那你现在便有名字了,鬼域七杀,子为姓,你的往事如尘烟,终会消散,本王赐你名字——子烟。” 明明是很女气的名字,子烟却丝毫不在意。 至此,他是鬼族最强的七位高手之一,鬼域七杀,子烟。 鬼域七杀并非都是杀手,事实上,除了子烟喜欢称自己为杀手,其余的七杀都把杀手当副业而已,他们武力超群,但主业可不是杀手,就如鬼域七杀中最强的子故。 子故最广为人知的是他的真名——嬴不顾,他是鬼界赫赫有名的宰相,也是鬼界数一数二的风流名士,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文采斐然,地位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力上更是文能阴死人c武能打死人。 嬴不顾之名,六界可谓无人不晓,毫不客气的说,别人听闻子烟之名,可能会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是鬼域七杀,但一说嬴不顾,别说他的身份,就连他十岁挖洞的故事都能娓娓道来。 鬼域七杀虽各有主业,虽性格迥异,但他们无疑是鬼王忠实的拥护者,他们是鬼王最锋利的刀,只要鬼王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赴汤蹈火,披荆斩棘,所到之处皆血流成河。 子烟站起身来,无声端详着手中的云散剑。 “你准备继续去寻找鬼王?”暮湘问道。 子烟道:“我准备先回不夜鬼域一趟,百年未归,不知鬼王陛下是否已经回去了。” 暮湘抿了抿朱唇,悻悻然道:“那你一路保重。” “你不随我一起回去?”子烟回头望着暮湘,神色怪异。 “我不能去鬼界,我魂魄有残缺,鬼界阴气太甚,对我身子有害,故不能贸然前去。” 子烟沉默了许久,从腰间的锦囊中掏出一个竹哨,递给暮湘,“这竹哨可令鬼域七杀感知你所在之处,若你有事,吹动口哨,我们必然会前来相助。” 雕着莲花纹路的精致竹哨,缀着一个红色穗子,这竹哨便是梦境之中,卿兰随身佩戴的竹哨。 暮湘骇然,能呼唤鬼域七杀的竹哨,这可比那些天地灵宝啊c远古神器啊都要好上百倍啊!法宝都是死物,人不能用便是无用之物,可有了这竹哨,鬼域七杀随叫随到,那她天上地下横着走都没事。 “多谢了。”暮湘由衷感谢道。 “不用谢,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我代为保管而已。” 这子烟费尽周折问卿兰讨要回的竹哨,竟然是她的东西? 她心中蓦然升起一股罪恶感,卿兰的种种因果皆是因这竹哨而起,这样细细想来,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咳咳其实,卿兰她一直都喜欢着你。”暮湘犹豫着道。 “我知道,能感觉到。”子烟脸上的神情蓦然有几分惆怅,口吻淡淡的。 暮湘心中感叹,原来他都知道,只是他心中不喜欢卿兰,所以一直装着不懂。 “对了,许安良他还好么?” 子烟身子一怔,叹道:“他已经彻底沉睡了,他无法承受这一切。在你方才强迫他想起一切的时候,亲手弑父杀母的罪孽,千百年来无数的血债,甚至亲手杀死所爱之人的悲痛,早已让他万劫不复。”随后又喃喃自语,“真是个傻瓜,那些杀戮几乎是我所为,与他有何干?何必那么自责。” 许安良想起了子烟,以及他所犯下的种种罪孽,想起了子烟所犯下的种种罪过,有些是他所做,有些是子烟所为。 但那种噬心的罪恶感,像无数蚂蚁啃食着他的心脏,卿兰死去时翩然的身姿更如恶鬼一般缠绕着他。 他本该像从前那样,遗忘就好了。 可他已经忘不了了,所以,他只有扼杀了自己的人格,与那些罪孽一起消失于天地中。 “我并非有意”暮湘愧疚低下头。 子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公主殿下,忘却了过去并非是坏事,于你而言,想不起来反而是好事。” 说完,便夺窗而出,飞身离去。 暮湘惊愕抬起头,“怎么说?” 她猛然想起,在子烟的梦境中,他曾言鬼界刁蛮任性的公主,在爱情上固执得可怕,明知飞蛾扑火还是往火堆里冲。 那说的是她?她她她真有那么傻么! “喂,话别只说一半,把话说清楚啊!”暮湘冲着子烟大吼。 子烟却是已经飞身离去,身影消失在了沉沉夜幕之中。 暮湘上下端详着手中的竹哨,忽的一顿,她从竹哨中缓缓抽出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了几句话,上面的字写得凌厉纵横: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落款是子烟,想来是子烟为了劝诫许安良放下心中的情与执念,而留的字条。 下面的一句话,是女子清秀的笔迹: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字条上飘浮着幽幽花香,卿兰喜爱花草,暮湘黯然一叹,信手将字条丢入了香炉中。 袅袅烟灰中,只余下一句:一寸相思一寸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金阙苍梧 风和,日丽,青山,碧水,无限风光。 一望无边的山河,一望无边啊! 暮湘暗自垂泪,自离开黑狐族领地已有五六日,吃了五六日的虫子,看这情形看来今日又要风餐露宿了,又要吃那些蛇鼠虫蚁! 正当她打算认命的时候,一只又胖又肥c看起来十分鲜美的大白鸽从眼前掠过,扑腾扑腾,飞得十分努力,也十分费劲。 暮湘两眼冒光,死死盯着那只大白鸽,只见它以一道优美的弧线,缓缓落在雾海的肩上,暮湘嘴角不由泛起了奸笑,哈哈,美味的食物自动送上门来了! 可当她看到雾海从鸽子腿上拿下字条的时候,顷刻间只有泪流满面,是的,这大白鸽大概吃不成了。 “先生,是什么人?”暮湘忧伤问道。 雾海面无表情看着字条,道:“桐枫。” 暮湘一顿,“桐枫出事了?” 桐枫是浮图楼中一位前辈,暮湘与他关系颇佳。桐枫人如其名,喜好桐树与枫树,擅制琴,暮湘的琴“暮水”便是他所制。 雾海不愿多说,便将字条给了暮湘。 字条上面只一句:三生五万岁寿辰,请代我赴宴。 “原来是让我们跑腿呢”暮湘撇了撇嘴,随后又双眼冒光,开始浮想翩翩,“说起宴会的话,肯定有许多好吃的!玉露琼浆,珍馐美馔” 北岩却是锁眉思索了会,“等等,这上面所说的三生,不会是那个苍梧君三生吧?那位金乌族的大人物?” “想来就是他了。”暮湘道。 妖族能活到五万岁的着实不多,一般来说有那修为的早就成仙了,谁还会傻乎乎继续当妖。 可金乌族不同,金乌族是妖界c甚至整个六界之中,最为尊贵的种族,六界诸王都要敬他们几分。 只因金乌族出过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c惊天动地的大人物,那便是曾经的c也是从古至今唯一的六界之主,至高无上的天帝——帝俊。 三生的名字颇为有趣,三生有两位兄长,大哥叫长生,二哥叫重生,他排行老三,便就叫三生了,想来为他起名字的父母性子真是十分随意。 三生是金乌族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有名到六界人尽皆知的地步,但这名气可不是美名,而是响当当的恶名。 当年魔君夜殊以雷霆手段进攻妖界,率领大军君临妖界王都——金阙苍梧的城池之下,本该奋力抵抗的三生,竟直接叛变,他为夜殊打开城门,让夜殊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原本固若金汤的王都,使得夜殊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妖界,取下妖皇首级。 夜殊称霸妖魔两界,成为了魔皇,便把妖界原本的王都——金阙苍梧赐给了三生,三生被尊为苍梧君。 叛徒自古以来便是受人唾弃的,三生在妖族可谓是人人鄙夷,那些厌恶他的妖族一人一口吐沫星子都能把他给活埋了。可三生倒是活得极其自在,整日吃喝玩乐,纵情声色,他喜爱美女与美酒,身边总是美女如云,醒握金玉盏,醉卧美人膝,过着醉生梦死的c极为高调的奢靡生活。 “又是一位大人物啊。”北岩咋舌。 暮湘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宴会之上,想着终于能摆脱吃蛇鼠虫蚁的恐怖生活,“说起来赴宴的话,我们是不是要穿的华丽一些?” “” “先生,我们要去么?”暮湘一脸期待望着雾海。 “你们去,我不去。”雾海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雾海向来不喜凑热闹,这类跑腿的活儿从来都是落在他俩头上的。 暮湘美滋滋感慨,这真是难得的美差事啊! 翌日,忽的狂风大作,暴雨不止,铺天盖地的阴云,笼罩着波谲云诡的妖界。 金阙玉楼之上,一位婀娜的美人垂下眼眸,对着枕在她膝上轻酣的男子道:“三爷,变天了。” 三生闻言,缓缓睁开双眼,带着几分醉酒的迷离之色,轻笑道:“美人可是怕了?” 美人充满风情的笑道:“换做平时,奴家自然是瘆得慌,可今儿个有三爷在,奴家便不怕了。” 三生拈起一缕美人垂落在膝边的青丝,放在鼻尖轻嗅,感受着那醉人的芳香,“嗯?美人的意思是你不怕寡人?” 他的语气极平缓,却透着一股寒意。 那美人脸色霎然青白,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想起妖界万族对三生的评论,奸佞残暴c喜怒无常。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三生依旧枕着美人的娇膝,他阴阴欣赏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右手慢慢抚上她那纤细美丽的脖颈,挑唇一笑,“美人可怕寡人?” “怕”她不可遏制的在发抖,娇媚的脸上早已香汗淋漓。 “那美人可愿与寡人打个赌?” “奴家”她已不知该如何回答,生怕再次惹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暴君。 “美人应知惹怒寡人的下场,只有死。”三生漫不经心安抚着她,笑道,“可今日寡人心情好,你从这窗户口跳下去,若还能活着,寡人便饶你一命。这可是在赌你自己的命啊” “恳请苍梧君饶了奴家的失言之过,奴家愿做任何事,只求爷能留奴家一条性命。”她花费了几百年才修成人形,她不愿就这么白白丢了性命。 “这可是寡人给你的唯一出路,你可不要自绝生路啊。”三生温柔托着她美丽的下颔,在她耳边低语,冰冷又残忍的低语。 那美人缓缓起身,梨花带雨的小脸上,森白的牙死死咬紧艳丽的朱唇。踌躇了片刻后,她理了理自己衣服,绝望的笑了起来,朝那风雨交织的窗外飞奔而去,从高楼坠落而下。 “这天气,真是应景啊。”三生感慨着,他双眸中再无半分酒醉之色,冷静得可怕,清醒得可怕。 他望着窗外汹涌的暴雨,眼眸深处流淌着惊涛骇浪般的暗流,他沉溺声色与美酒多年,却不曾磨灭心中那份对权力的渴望。 总有一日,轮到他来翻云覆雨,倒转乾坤! 暴雨接连下了好几日,妖风席卷着整个妖界。 暮湘抵达金阙苍梧之时,恰巧是骤雨初歇。古朴的街道上满地缤纷的落英,点点殷红为这个苍老又繁华的都城抹上了几笔烂漫,湿润的空气中泛着幽幽草木的气息。 妖界曾经的王都,金阙苍梧。 “金阙苍梧的名称来源自这株参天古树的苍梧神树,这苍梧神树可是比天界的扶桑神木还要历史悠远的上古神树。”暮湘打着一把绘着白色荼蘼的油纸伞,抬头仰望着眼前苍梧神树,无数遗留的雨滴从枝叶上坠落,嘀嗒嘀嗒,打在油纸伞面上。 苍梧神树可是被定为六界十大奇景之一,虽来了妖界数次,但却是头一遭来金阙苍梧,头一遭这般近距离仰视这高耸入云的巍巍神树。 “果真宏伟啊!以往只在妖族其他领地眺望过,这近距离一看,也太庞大了吧!”北岩由衷感慨着,他侧眸回望暮湘,笑道,“之前离开黑狐族领地时,你一直心不在焉c神色惶惶,这几日看着是好些了。” “我只是很困惑,近日里总会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人和事。”暮湘抚上那充满岁月痕迹的树干,神色似是有些惆怅与怀念,“我以前似是来过这里。” “所以你真是什么鬼族的公主?真看不出来啊,你这么一个蛮横任性的野丫头还会是公主。”北岩揶揄道,“这样一来,你为何会对六界之事如此了解的谜团总算是解开了。想来鬼族为了把你培养成为一名才德出众的公主也是颇费苦心,可惜烂泥扶不上墙。” 烂泥扶不上墙? 暮湘嘴角抽了抽,泛起了危险的笑意,“猴儿,你知道这苍梧神树为何如此长寿么?” “为何?” 暮湘绘声绘色道来:“因为他吃人,每吃一个人便能增长百年寿命,它尤其喜欢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男丁!” “”北岩的脸色霎然变青,急忙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哈哈,看把你吓的!”暮湘得逞地大笑起来。 “整日里没个正经。”北岩道。 暮湘俏皮吐了吐舌头,“这苍梧神树是远古时代神界的神树,拥有神性,自然与普通树木不同。” 街道上人生人海,熙熙攘攘,金阙苍梧本就是妖界最繁盛的都城,近日又逢苍梧君三生五万岁生辰,这位向来穷奢极欲c不懂低调为何物的苍梧君,广发请帖,宴请了六界所有大人物,一时间金阙苍梧热闹非凡。 “这三生面子有这么大?如此恶名彰彰都能有这么多大人物来参加他寿宴。”北岩道。 暮湘撇嘴,“苍梧君三生可是金乌族,六界都会卖金乌族一个面子。” 所以说什么人望啊c名声啊都是假的,出生高贵才是真理。 望着车水马龙的人群,北岩忽的想起了雾海,“雾海这次又是闭门不出,总感觉是在避着谁。” “他神神秘秘惯了,谁知道呢?兴许他只是不爱这闹腾的景象。” 雾海这人着实奇怪,喜清静,最不喜热闹,却总会机缘巧合往热闹地方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缺者为玦 天高云淡,一切静好。 暮湘转动着手中的白色荼蘼纸伞,伞面的雨滴四散而飞,沾满了她的衣衫,她蛮不在意的哼着欢快的歌,转着圈,跳着舞。 墨染的青丝随风飞扬,白色荼蘼伞面半掩着面,隐约可见明艳的脸上噙着恣意的笑意,眼波潋滟,她在浮华红尘中肆意而为,颠倒了浮生与颜色,美得惊心动魄。 北岩心想,她平日里极少这般显露自己的女子魅力,此刻看来,她真像个魅惑众生的小妖女。 “你还不回驿馆?”北岩看天色不早,想着还要回驿馆伺候雾海。 暮湘俏皮地扮了个鬼脸,“要回你先回,我还没玩够。” “行,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小心些。”北岩挥挥手便急忙走了,要是雾海饿了肚子,倒霉的可是他。 金阙苍梧热闹非凡,耳边尽是嚣嚣之音,暮湘突然想喝酒了,一壶千金酿,一晌贪欢,极好,极好。 忽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非常欢喜c充满惊讶的声音:“小殿下,总算找到你了!” 暮湘停下脚步,左右张望,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心想约莫是弄错了吧 “小殿下小殿下!小殿下你别走,我在这里。”那声音又再度传来,听着就在附近。 暮湘再度张望,没发觉什么可疑之人,莫不是自己真出现幻听了? “我在这里!在这里!” 暮湘循着声音低下头,看到了一个正在蹦蹦跳跳的c毛茸茸的可爱身影。 细看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身量短小,只到她膝盖;他白发极地,满脸的白胡子也垂落到地上,还在那里跳来跳去,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暮湘蹲下身子,笑道:“嗯?你是在跟我说话?你是谁?你喊我小殿下,难道你是鬼族?” 见那毛茸茸的可爱样子,暮湘真是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脸。 “我叫赢祁,是一位的山君。”小老头一本正经道,那模样煞是可爱,他在自个儿小身板上摸来摸去,好久才翻出一个玉玦,“这个给你,这是他当年的想给你的。” 暮湘诧异看着那玉玦,玉玦洁白无暇,通透莹润,是罕见的好玉。 满者为环,缺者为玦,玉玦寓意遇满则缺,是以玉玦大多是君子所佩之物,以此来警示自己不可自满。 那么奇了怪了,有人送她这么一个玉玦,是何用意?送人玉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玦”音同“绝”,送人玉玦有与之断绝关系的含义,这是何人要与她相决绝? 暮湘百思不得其解,她虽说不上多重情重义,但也不是薄情寡义之辈啊!她究竟是做了何事,让他人对她失望如斯,竟要与她断绝往来。 “是谁让你送这个给我的?”暮湘问道。 赢祁小老头听后,毛茸茸的脸上竟露出了十分悲伤的神情,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小殿下,你果然还是爱着成瑜神君?” “啊?”暮湘顿了好半天,“我我爱成瑜神君?” 天啊!虽然前段时间从子烟的话语中能隐约猜到自己失忆前约莫有一段说不上多好的经历,但竟然是一段情事? 成瑜神君嗯?是谁? 空荡荡的心中不由涌起一种苦涩的滋味,连舌尖都开始泛苦,那像是一种莫名躁动的情绪,异常的炽热,异常的灼心,痛彻心扉。她猛然闭上眼,大口吸着气,那种心痛的异样感方才慢慢缓解,此刻的内心只觉得一阵无止境的空虚。 她想不起,成瑜是谁?她与他究竟发生过何事?她是不是深爱过他? 她慢慢抚上自己的心口,只一听到那名字,就这般心痛。 “果然,即便经历了那么多,你也依然爱着他吧”赢祁小老头语气哀伤道,“可是,我们殿下为你做了那么多,他把自己最珍爱的玉玦都给了你,难道还不能表明他的心意吗?” 嗯?原来她曾经还欠下过情债?哎以往的种种果真如一团乱麻,记不清,理还乱。 难怪子烟会对她说,忘却了过去并非是坏事,于她而言,想不起来反而是好事。 暮湘无奈扶额,长叹道,“我虽不知你家殿下是谁,但他难道不知送人玉玦有与之断绝关系的含义么?” “有这含义?”赢祁小老头吃惊地跳了起来。 “你家殿下是不是和你一样少根筋?”暮湘哭笑不得。 “殿下不可能这样想,总之你先拿着!”把玉玦硬塞给暮湘后,赢祁便蹦蹦跳跳跑了,毛茸茸的小人儿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真像一只兔子。 暮湘心道,最近真是怪事多多,她指腹摩挲着那玉玦,果真是罕见的美玉啊,虽不知这玉玦的来历,但绝非常人能有的凡物。 “哪家殿下这般缺心眼啊?”暮湘暗啐道。 回到歇脚的驿馆时,暮湘见到一位极为熟悉的风雅公子,那公子广袖长袍,慵懒凭倚窗阑,赏着月,喝着酒,好一副悠哉公子哥的气派。 桐枫?这厮怎会在金阙苍梧? 想起前几日桐枫特地飞鸽传书给雾海,让他们代为出席三生的寿宴,她想桐枫定是有急事脱不了身才会如此,谁知这会自个儿都到了。 桐枫见了她,便放下酒盏,笑吟吟道:“小湘儿,你的琴可还好?” 果真是桐枫,比起人更关心琴。 暮湘的琴便是他所制,每每见他,他都会对她的琴嘘寒问暖一番,还喜欢在琴上摸来摸去,暮湘好几次都怀疑他是不是对琴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无奈,暮湘只有回房取了“暮水”琴,让他摸个够。 “桐枫,真是许久未见了。”暮湘把琴交给了他,学着他笑吟吟道,“小牧呢?怎么不见她人?” 小牧是暮湘在浮图楼中最为亲密的密友,两人同为女孩子,性子又有些相似,便一见如故。 小牧痴迷雾海,对雾海的痴迷已到了浮图楼人尽皆知的地步,平日里,小牧一见她,定会逮着她问雾海的近况,无比重色轻友。 小牧向来是跟着桐枫的,这会儿不见她人影,着实奇怪。 “她在外太久,身子不适,便先回浮图楼了。”桐枫漫不经心道,他的思绪只在手中的琴上边,“嗯,琴保养的不错,你平时大大咧咧的,我还真怕你亏待了这琴。” “我要是亏待了它,你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暮湘白了他一眼。 桐枫会心一笑,扔了一壶酒给她,“鬼界特产桑落酒,给你的。” “嗯好酒好酒。”光闻那酒味儿,便知是难得的佳酿,暮湘之所以能与桐枫交好,便是酒的缘故,桐枫也喜品酒,总会时不时给她捎点各地的美酒。 暮湘品着酒,饶有兴趣道:“说起来,你自个儿明明闲得很,人也在妖界,为何还要我们去替你出席那劳什子生日宴?” “那里可有平日里难遇的美食,你不想去尝尝?”桐枫反问道。 不得不说,桐枫真是深知她喜好! “当然想了!可我总觉得你的目的没那么简单。”暮湘凝望着他,眸中满是诡谲的笑意,“对吧?” 桐枫拨弄着“暮水”琴的琴弦,悠悠道:“佛曰:不可说。” 暮湘心道,还是和以往一样,老狐狸一枚! “不愿说就算了,浮图楼里的人,谁没一些不愿说的往事呢一个个都神神叨叨。” “雾海也不会去那寿宴,你和北岩去玩玩就行,玩够了就早些离去。”桐枫意味深长道,“小湘儿,我知道你好奇心重,也喜欢探究他人的故事,但少去招惹三生为妙。” 暮湘恍然大悟,点头道:“我懂了,你是怕见三生,你与他莫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往事?” “佛曰” “不可说。”暮湘心领神会,“好了,我不问了,你都用美酒美食堵我的嘴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替你去呢?直接不去不就行了?” “自然是有事相托。” 暮湘泪流满面,“我错了,我不该问的,我现在说不去还来得及么?” 她怎么就改不掉好奇心重这个坏毛病呢?总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桐枫却是置若罔闻,继续不紧不慢道:“我曾有一把古琴,寄存在三生那里,你去了顺带帮我拿回来。” 话说的轻巧,可那琴要真有那么容易“拿”到,桐枫早就占为己有了吧。 暮湘仰头望天,“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成瑜神君 一晃几日,总算到了苍梧君的寿辰。 天公不作美,竟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不大,银丝绵绵笼罩着金阙苍梧,像一层朦胧的轻纱。 暮湘特地打扮了一番,生怕到时候太寒酸被门卫拦着不让进,当他看北岩一身穷酸书生打扮之时,惊呆了,直接拉着北岩给他回炉重造了一遍。 “让你隆重打扮一下,怎么穿的比平日还寒酸?”暮湘嗔怪道。 “我这还不隆重?那是你不懂,这是读书人最隆重的打扮!”北岩义正言辞。 暮湘也不顾三七二十一,从雾海那里偷了一件华服,让北岩换上。 北岩本就长得不差,换上雾海的衣裳,也变得有模有样起来,起码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两人凭着请帖顺利进入了金梧宫,金梧宫原是妖界的王宫,妖皇身死c妖界被魔界吞并后,这王宫便被魔皇夜殊赠与了苍梧君三生。 虽是细雨绵绵,地面湿漉漉的,却不影响络绎不绝到来的贵宾。 妖族曾盛极一时的金阙,这座王宫异常奢侈繁华,巍巍高楼,万千楼阙,以金筑之,金碧辉煌的几欲闪瞎人眼,得亏今日是阴雨天,若是朗朗晴空,定会被晃得眼睛都花了。 此时金阙里人山人海,依稀可见妖族当年的盛况,暮湘瞅着周围,那人山人海真可谓鱼龙混杂,六界大大小小的名人都混聚于此。 咦,那是 还不待暮湘细想,耳边就有八卦人士在议论纷纷。 “真是来了好多大人物啊,那位是天界擅占卜的太阴星君吧,那位是天界的东海水君,连拥有远古神祇血脉的星月女神也来了。” 暮湘了然,方才觉着面熟的女子,原来是星月女神 “听闻天君之孙成瑜神君也来道贺了,好像早早就在贵宾席上了。” “那是魔界的黑风尊者,近百年可谓恶名彰彰啊,他竟敢离开黑风山来妖界,不怕被魔界的人抓了么?” “听闻魔皇也派了几个皇子来。” “不用说,定是二皇子夜绯,三生是他的外祖父,他焉有不来之理?” “苍梧君的面子果真是大啊,连冥王都派人来了。如此看来,除了鬼界,六界都派了大人物来贺寿。” “没道理,向来爱凑热闹的鬼王怎会不来?” “你闭关久了有所不知,鬼王已经失踪百年了,鬼界如今可因为鬼王失踪闹得一团糟呢。” “那位鬼王不是三天两头失踪?反正不久后又会出现,鬼族何必慌张?” “这次情况据说不同,往常鬼王失踪会留下痕迹告知鬼域,这次,可是百年都音讯全无啊!” 有趣有趣,看来六界的爱八卦之人只多不少。 暮湘津津有味听着,又忍不住左顾右盼,这会瞅见了不远处琳琅满目的佳肴。 “猴儿,我们去那儿尝尝妖界著名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天籁般的音律。 那是一曲琴与笛箫的合奏,那琴音似清风皓月,又如凛然霜雪,傲然屹立于皑皑冻土,与之相比,那合奏的笛箫之声略显平庸了。 暮湘喜悦的脸僵住了,平静的内心被生锈的刀划过,有一种似疼非疼,似喜非喜的情绪在漫延。 “重月曲,玉阳调” 她记得这曲子,琴曲是重月曲,笛箫之声是玉阳调,两首曲子相辅相成,相融相和,又称重月玉阳。 “暮湘,你怎么哭了?”北岩惊讶看着暮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小师妹哭。 暮湘惊愕,她哭了? 手轻轻抚上脸颊,摸到的是湿漉漉c带着几分余温的泪水。 原来,她真的哭了啊 不知听谁说过,身体的记忆往往比头脑的记忆更为牢固,即便头脑忘却了,身体却牢牢记住了。 她狼狈地擦拭脸上的眼泪,奇怪,她明明不是爱哭的女子啊。 也许是因为心中深深刻着那个名字,即便忘却了与他的种种,依然念出了那个名字,“成瑜,是成瑜啊”她轻轻念道。 她无法擦拭完脸上的泪了,狼狈极了,只有用双手捂住脸,她整个人都感到虚脱与无力。 眼眶的泪花止不住流淌过脸颊,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能感受到那让人窒息的心痛。 成瑜成瑜成瑜 心中那么多次的呼喊,那么多次的期盼,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从不知相思,焉知相思苦,一入相思门,皆因相思死。 金阙的贵宾席上,成瑜神君一曲抚完,满堂喝彩赞叹,世人皆知这位天界太子擅抚琴,今日有幸听一曲天籁,可谓此生无憾。 成瑜神君喜白衣,性高洁,不染纤尘,他容貌自是顶顶的出挑,欺霜胜雪,绝世风华,如不周山上的皑皑冻雪,所有姣好的辞藻来形容他的容颜都显得俗气了。他嘴角总是带着笑,那淡漠的笑却给人一种霜雪般的疏远感。 这么一位高山仰止的神君,自是让六界无数贵女为他痴狂,其中最为出挑的便是鬼王之女了。 别误会,出挑的不是她的容貌德行,出挑的是她的厚颜,湘公主当年为了追这位神君,可谓一哭二闹三上吊,活脱脱一女无赖,死皮赖脸的缠着他不放。 可奈何,成瑜神君本无心,倘若有心,心中也只有六界苍生,他志在福泽苍生,从不在意这些情爱小事。 众人心中皆在感慨那百年前香消玉殒的湘公主,若是她还在此刻定然又有一番死缠烂打的好戏可看了,他们倒是想看看这座冰山,该如何应对那位娇蛮的公主。 在如此纷扰的宴席上,成瑜神君颇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感,他静静坐在那儿,淡然出尘的身姿便成了一副静谧的画卷。他自斟清茶半盏,浅啜几口,慢慢品着。细雨沥沥,他聆听着那雨落银盘的泠泠之音,隐隐生出几分作曲的心思。 他方抬眸,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眸却定在了某处,凝视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脸埋在双手上,身姿微颤,似是在缀泣。 “成瑜,你在看谁?”夜黎见成瑜上万年都淡淡然的眼神,竟带着几分惊诧又复杂的神采,心中感叹这尊向来无惊无喜的木头竟会这般,便顺着他远眺的视线望去。 “是她呀”夜黎嘴角不由泛起了喜色。 那不是前些日子见到的暮湘姑娘么?怎么,那活蹦乱跳的野丫头被谁欺负了不成?竟会哭成这样。 夜黎对暮湘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倒是一点儿都不惊讶,这丫头身份神秘,喜欢凑热闹的她定是来凑这六界少有的热闹的。 坐在主席上的苍梧君三生,感觉到这边的两位似是在远眺什么趣事,便也顺着他们所望之处望去,“咦,那位佳人看着甚是眼熟。” 夜黎收回目光,自斟了一杯酒,漫不经心轻笑道:“老友说这话,可是对她有意?诚然今日良辰美景,又有歌舞佳乐助兴,再添一美人相伴,岂不快哉?” 苍梧君三生与魔界七皇子交情颇铁,话说当年夜黎在魔界厮混时,在花街柳巷遇上了同样性情相投的三生,几番下来,竟结成了忘年之交。 “夜黎小友少来揶揄寡人了,不过说起佳乐,倒是让我想起了她的身份。”三生意味深长地望了望成瑜,又斜眼望了一眼夜黎,唇畔的笑越来越玩味,“当年作了这一阙重月曲的,便是她了,鬼王之女湘公主。” 夜黎闻言一顿,酒杯抵在唇畔,眼底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当年湘公主做了一阙重月曲送成瑜神君,成瑜神君谱一曲玉阳调相合,才有了这重月玉阳旷世之曲啊。”三生笑道,带着几分调侃之色望着成瑜神君,“纵然世间名曲千百万,成瑜神君唯对这两首曲子情有独钟,对吧?” 世人皆知,当初让这重月玉阳之曲流传六界,这幕后的最大推动者,便是这位成瑜神君了。 成瑜不语,脸上是万年来都风轻云淡,却又如风霜般疏离的微笑,素手轻轻拨弄着琴弦,指尖流泻的竟是重月曲。 北岩看着暮湘哭成了泪人,也没法子,只有傻傻站在那里等她哭完。过了好一会儿,暮湘才渐渐止住了哭泣。 这时,有人给他递了一块帕子,她以为是北岩,心想猴儿竟也有这般体贴女孩的玲珑心思。 “多谢。”暮湘接过帕子,低头抹着脸。 待到她抹干净脸上脏兮兮的泪花,抬头的时候,呆了。 “暮湘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夜黎那双比琉璃珠子还要漂亮的紫眼睛眨啊眨。 暮湘道:“怎么在哪都能遇见你?” 好巧不巧,几次三番在这么狼狈的时候遇上他,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七月流火 夜黎道:“这话该我说才是,苍梧君五万岁寿辰,六界的显贵都会来贺寿,本殿下岂有不来之理?倒是你,你是不是跟踪本殿下来这儿的?” “想太多,怎么可能!”暮湘咬牙。 夜黎贴近她耳畔,暧昧道:“方才你哭得梨花带雨,盈盈泪珠缀满花容,真是我见犹怜啊,不知那泪水可是为本殿下而流?” “别臭美了!”暮湘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直气得把那帕子扔到夜黎身上。 夜黎见她气鼓鼓的脸蛋,便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忽的,他瞅见了暮湘腰间佩戴的玉玦,整个人都怔住了。 “我的玉玦怎么会在你这里?” 暮湘一惊,将腰间的玉玦置于纤纤玉手中,“这是你的玉玦?” “这玉玦可是上古遗物,我母后年轻时机缘巧合得了此物,甚是珍爱。在我成年之时,她把此物赠予了我,还在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暮湘里里外外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见玉玦末端刻着一个小小的“黎”字,那字刻得极为精妙,与玉玦的纹路融为一体,不细看极难觉察。 “我这玉玦遗失了都有上百年了,不对等等,说起来究竟是怎么丢的?就连何时丢的我也毫无印象?”夜黎满脸疑惑,“真是蹊跷,你从哪得来的?” 暮湘纳闷了,她被莫名其妙塞了一个玉玦一直都不明真相,没想到玉玦的正主也是不明真相。 她娓娓道来:“这事说起来也很怪,我前日遇见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白胡子小老头,自称是什么山君,然后” 夜黎听着听着,神色愈发凝重,眼底似是飘着一层浓浓的雾气,如幕幕烟云,又如秋日的凝霜。 还不待他说什么,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道男声,“七哥,你怎么在这儿,方才二哥正在你。” 那是一位俊逸的公子哥,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穿着一身魔界夜氏皇族象征的紫色华服,他一脸笑意走近,瞥到夜黎身后暮湘的身影时,脸色倏然一变,“你怎么在这儿?你又想做什么?” “嗯?你认识我?”暮湘疑惑,怎么最近总能遇见那么多“熟人”。 夜黎道:“这是我十一弟,夜禾。” 暮湘的目光一直聚集在夜禾身上,夜禾望着她的神色十分不善,简直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杀死,阴冷,愤恨,又暴戾。 她不由扪心自问,自己以前是不是与他有仇,估计还是杀父杀母之仇。 “原是七月流火。”暮湘友好一笑。 夜黎一笑,“没错,正是七月流火。十一弟这名字是鬼王所赠,据说他出生时恰是秋日,父皇想不到好的名字,恰巧鬼王道了一句‘七月流火’,父皇便欣然为十一弟定了‘禾’字。” 七月流火,七月为秋,流火,秋字去火,便是禾。 这本是凡间的字谜俗语,鬼王酷爱研究凡间的诗词歌赋与典故,他当时只道七月流火,不想魔皇竟也知晓此中含义,竟是猜出了他是在说字谜。 夜禾显然是有些气昏头了,不顾他们二人说什么,他胸膛剧烈地喘息着,指着暮湘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应该早死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这个狠心又恶毒的女人,又想对我七哥做什么?你是不是又要” 话语戛然而止,周围一片凝冰般的寂静,冷得让人窒息,耳畔依稀能听到潺潺水声,与淅沥沥的落雨声,滴答,滴答,暮湘和夜黎脸上尽是错愕之色。 夜禾似是察觉到自己失言,骇然捂住嘴,低头沉思了片刻后赶忙说,“不是七哥,我方才脑袋有些糊涂了,胡言乱语罢了,我说的那些你莫放在心上。” 语罢,夜禾便转身逃走了,背影有些慌张与狼狈。 “原来如此。”夜黎恍然大悟,又凄然一笑。 暮湘却是骇然,心中的震撼不比方才遇上成瑜神君少。 夜黎笑笑,指着她手中的素色油纸伞问道:“这伞,是打哪来的?” 暮湘恍惚回过神,淡淡道:“路边捡的。” 前几日他们一行人路过一处山野,下起了大雨,雾海不知抽了什么风,突发奇想要吃山间野味,奈何几人又没雨伞,暮湘只得冒着大雨,带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去山间寻觅野味。 寻了许久,雨愈发大了,倾盆大雨倾洒而下,打在暮湘单薄的衣衫上,冻得她直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找了处山间凉亭躲雨,却看着那迟迟不停地滂沱大雨惆怅起来。 这时,她突然瞅见不远处草丛间有一把白色油纸伞,便兴冲冲捡起来那把伞。 虽是捡的,但她真的是极喜欢这把绘着白色荼蘼的油纸伞。 夜黎不怀好意道:“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的玉玦被你拿去了,你把伞给我,扯平了。” 暮湘却是把玉玦摘下,道:“你的玉玦你拿回去便是。” 夜黎摆摆手,正色道:“送了人哪有拿回的道理,本殿下岂是这般小气之人,哪会因为这些斤斤计较。” 言外之意,她不给他伞,便是她小气咯?岂有此理! “一把伞而已,值不了几个钱,想要便拿去好了。”暮湘没好气地把伞丢给他,“你倒是有趣的紧,送人玉玦表决绝,既如此,以后就不必相见了,这伞就纯属给你当纪念了。” “是有趣的紧,你送我伞,岂不就是‘散’,伞表离散。”夜黎局促一笑,紫色的眼眸荡着潋滟,“如此一来,一个决绝一个离散,我们倒是想一块去了,果真相配的很。” 当真是舌灿莲花,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寓意这般不好竟也能这般胡扯,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这口才。 暮湘挑眉看他,话也说完了,东西也换了,可还有事?没事就别赖着不走啊! 夜黎也是心领神会,忍俊不禁道:“暮湘姑娘,我有事,先告辞了。” 事实证明,夜黎与她还是有几分心有灵犀的默契,能从她信息量颇多的眼神中体会到她的意思,甚好。 寿宴结束,暮湘吃的心满意足,北岩好几次准备阻止她暴饮暴食,他真怀疑她再吃下去肚子会不会撑爆。 是夜,白天的淅沥小雨依旧下着,万家灯火,金阙苍梧的景色在蒙蒙细雨中有种说不出的朦胧之美,妖而不媚,太娇柔。 暮湘正准备歇息,忽听到有人在敲窗。 要知她所住的可是四层高的房间,窗外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竟会这大半夜遇上鬼敲窗的这等邪门事。 那敲窗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暮湘虽胆子大,也会隐隐生出几分惊悚之感。 她急忙扫了一圈屋内,随手抓了桌上的茶壶,小心翼翼问道:“谁啊?” “今日夜色极美,本殿诚邀佳人夜游。”那是夜黎的声音,果真是活脱脱的登徒子。 暮湘半开窗户,将手中的茶壶向他砸了去,怒道:“不去!殿下走好不送!” 夜黎一个不注意,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被那茶壶砸了一脸。 暮湘冷哼,夜色极美?嗯,这蒙蒙细雨中的夜色是甚美,可哪有人在雨天大半夜约人游玩的?摆明了没安好心! “有好上等佳酿与上好佳肴。”夜黎缓缓道,语气是那般从容。 暮湘动摇了,打开窗户,“好吧,我去。” 两人打着伞,闲庭信步走在大街上,因是雨夜,街上稀稀落落。可幸的是,正因为人少,能看到地面雨水映着缤纷的灯火,随着涟漪荡漾,街上华灯璀璨,地面亦是灯火斑斓,一地的繁荣。 “怎么?一路上都用怪异的神色打量我。”夜黎侧眸问道。 “我只是疑惑,你为何没穿紫衣?”暮湘道。 夜黎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衣衫,说不出的好看艳丽,他本就生得极妖冶,映着身后华灯的璀璨,更是绚烂极了,宛如天边的云霞,真逼得所有穿红衣的女子都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魔界尚紫,所以我们这些皇子几乎个个都喜穿紫衣。”夜黎话语一顿,“但你可知,我年少时,最厌恶紫色,故而从不着紫色。” “为何?” 夜黎深深望着她,指着自己琉璃般的紫色眼眸,愤愤道:“因为我讨厌我这双眼睛,魔族天生紫瞳并非好事,从小被人当做怪物一样指指点点,自然喜欢不起来。” 暮湘侧着头一笑,表示不信,“是嘛?看你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在意他人目光之人啊。” “那是现在,本殿下小时候也曾是一枚内心纤细敏感的男孩!”夜黎一本正经道。 “真看不出来”暮湘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她实在不信这么一位肆意妄为会的皇子会是什么“纤细敏感的男孩”,这实在太颠覆了。 “可我却觉得你穿紫衣十分好看,那大概是最适合你的颜色了。”暮湘由衷道。 夜黎罕见的缄默,脸上看不出喜怒,半晌,才挤出一句,“其实你也很适合紫色。” 暮湘垂眸,自她进浮图楼有记忆以来,她极少穿艳丽的衣裳,虽也喜一些颜色,却只着淡雅之色,不穿大红大绿,只穿淡红淡绿。 北岩曾说以她的性子,应极爱华丽之色,她也觉着自己是该喜欢那些颜色的,可偏偏就是不喜。 “我若穿你那样华贵的紫衣,会好看么?”她喃喃问道。 夜黎笑,“定是说不出的好看。” 暮湘也忍不住笑了,许是很好看吧,就像她支离破碎梦中的那个她一样,一身紫衣。 “你今天哭得梨花带雨的,是因为成瑜?”夜黎望着长街的华灯,似是漫不经心问道。 没想到夜黎会问这问题,暮湘犹疑了片刻,终是没隐瞒,吞吞吐吐道:“嗯算是吧。” 换作旁人问,暮湘定会打死不承认,然后想方设法把自己的糗事糊弄过去。 对着夜黎,她有一种特别亲切感,虽她总觉着碰上他很触霉头,可无法否认,从初见之时便有那种特别的感觉。 对着他,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便说出了自己隐秘的心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天帝帝俊 半晌无言,两人只静静走着,看着华灯点点如星昼,听着雨打花枝的娇叹,乱红纷纷如雨,长街繁华如梦。 暮湘心中隐隐生出几分熟悉之感,似是很久很久以前,灯火辉煌,烟花如雨,她曾在如此斑斓的夜色之中,蓦然回眸,望着一个人。 那个人在灯火阑珊处,淡然一笑。 “这是去金阙的路。”暮湘收回神思,忽然道。 夜黎颔首,“没错,我们正是要去金阙。” 金阙是苍梧君三生的住处,这夜黎带她去金阙作甚? 不得不说暮湘的心宽得很,竟是从没想过夜黎会害她,她内心深处极为笃定夜黎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这信任源于何处?她也不知。 苍梧君三生早已备好酒席,屋内熏着上好的香,香中含百花,闻着有百花盛开之感,火炉上还煮着酒,酒香四溢,一副闲适之姿,说不出的惬意。 他看夜黎来了,便笑道:“夜黎小友,久候多时了。” “我还带了一位佳人来,老友不介意吧。”夜黎款款走近。 “是鬼王之女湘公主啊,真是许久未见了。”三生对她颔首致一笑。 三生已有五万岁,纵然长寿如金乌族,五万岁已会有老态,此时三生的年岁如一位三十出头的凡间男子,褪去了青涩稚嫩,满身贵气,即便是慵懒侧倚着,也带着几分成熟优雅的魅力。 暮湘颇得体的对他微微一礼,“苍梧君。” 苍梧君为两人倒上了刚热好的美酒,细雨酒暖,一杯饮尽,几分酣畅淋漓,隐隐生出几分醉意。 夜黎风雅倚着窗阑,看着外面雨打桃花,落花离枝之姿,风流之态尽显,他轻笑道:“今日,老友想与我聊什么?” “君王与英雄。”三生定定道。 夜黎连连摇头,哂笑道:“煮酒论英雄?没想到老友你也会喜欢这样俗套的梗。” 三生却是把玩着金玉盏,凝视着里面的潋滟酒色,自顾自说着,“不瞒小友,老夫年少时,曾有凌云之志,立誓成为一名英雄。但辗转大半生,竟不知何为英雄?” “这问题可难说了,所谓英雄,无一不是勇武过人的大义之辈,故而受人敬仰。然,我非英雄,焉知英雄为何?”夜黎挑眉一笑,顺手折了窗边的桃花枝,“我这样无所事事的浪荡子,怎会懂英雄?” “你插科打诨倒是在行。”三生嘲讽道。 “彼此彼此。”夜黎回他一笑,将折下的桃花枝塞入暮湘玉手中,一边又漫不经心道,“苍梧君曾是妖界闻名的大侠士c大英雄,英雄为何,你自己心中早有定义,何必问我?” 暮湘端详着手中的桃花,颇有几分不自在,夜黎与三生看似聊得热乎,实则二人都心不在焉,看似在局内,却都游离于局外。 举杯对谈,却是各怀心思,夜黎更是在与她玩闹。 三生忽然道:“湘公主如何看?” 暮湘无奈,她本想饮酒看戏,置身事外,可三生这老狐狸哪会任她这般逍遥自在? “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暮湘道,“在我看来,英雄必然要有凛然正气,行正义之道,除奸恶之徒。” 何为英雄?这题乍听之下轻巧,却是无解,众生心中的定义皆不同,暮湘说的仅为她所解。 三生冷哼一声,“如你所言,英雄有道,而枭雄无道。寡人曾被称为英雄,后又被称为卑鄙小人c伪君子c枭雄,无非是寡人失了道。” “与其说你失了道,不如说你有了更强烈的野心。”夜黎紫眸潋滟,嘴边是玩味的笑,“王权霸业。” 三生拿起酒壶,狂饮起来,高声道:“男儿在世,怎能没点野心?寡人敬重你的父亲夜殊,他凭一己之力与雷霆手段,镇压数万魔族,成为魔君。又以气吞山河之势,排除万难,举兵进攻妖界,除去妖皇,整合妖魔两界,成为妖魔两界之主魔皇。” 他一番话说得煞有气势,夜黎却毫不留情的拆台,“可惜了,你当年想夺取妖皇之位,却让我父皇抢先夺了去,而你又敌不过我父皇,野心就这么被粉碎了。” 三生冷厉一笑,眸中闪过几分深沉,转头问暮湘,“湘公主,你认为六界的统治者,哪一位最强?” 暮湘思索了一番后,颇有几分感慨,“人间的诸位君王且不谈。六界之中,天君资历最深,又是远古神祇血脉,血统高贵,德行出众,六界诸王都敬他几分。魔皇虽是后起之秀,但势盛,整合妖魔两界,做事雷厉风行,有霸主之相。冥王地府冤魂太多,全年无休无止的忙碌,可歌可泣,堪称六界劳模,无人能顶替其地位。至于鬼王就不说了。” 人家冥王每日里忙的不可开交,全年几乎不合眼,黑眼圈都比眼珠子黑了,唯几次合眼还是他累得晕倒了。 每每他晕倒,都会让六界都惶恐不安,生怕他猝死了,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敬业的劳模了。 鬼王倒好,整日里不见人影,公务也不管,不知道去哪逍遥快活了,总连累鬼族众臣。 夜黎被她一番话逗乐了,连连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倒是最佩服鬼王,那般逍遥自在,随心所欲,却能另鬼族对他无可奈何又敬重万分。” 三生也赞同道:“诚然,鬼王性情虽厚颜无耻,看似没个正经样子,却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他真有那么厉害?”暮湘难以置信。 夜黎凝视着她,“我父皇曾说过,六界之中,他最不愿与鬼王为敌。” “那当真是极高的评价了。”暮湘惊愕。 素来听闻鬼王夙欢与魔皇夜殊的交情极好,能令那位霸主刮目三分,心生敬畏,可见鬼王之威。 三生却不以为意道:“可真能令万族臣服,六界景仰的,唯有当年的天帝——帝俊。” 开天辟地以来,被尊为六界之主的唯有曾经的天帝——帝俊,他的传奇事迹六界皆知。 六界提起帝俊时,皆是盛赞之词,帝俊身怀经天纬地之才,镇压六界鸿蒙,参悟天理,规划六界秩序,留下了万世传颂的无量功德。 帝俊本是妖,出生于妖界不起眼的乌鸦一族,乌鸦族在妖界本就是实力薄弱的小妖,常受到外族欺辱。 可饶是外敌众多,乌鸦族内部却也不团结,还七零八落的分派系,有一系乌鸦因变异而生成了金色,乌鸦一族便分外排挤他们。 帝俊便是生于这饱受欺凌的金色乌鸦一族,一路成长可谓充满坎坷与辛酸,那些一不小心就丧命的事可是如影随形。 后来帝俊成为妖皇,再后来他参悟天理,修成了神,成为天地间第一个靠自身之力修炼成神的妖,他开辟的修神之法至今仍被六界诸种族沿用与膜拜,再后来他成为了六界之主——天帝。 金色乌鸦一族便是沾了他的光,地位蹭蹭蹭的往上涨,从不入流的小妖族,变为六界如日中天c最高贵的族群。他们为了抹去那段不光彩的过去,便自称是沐浴太阳光辉而诞生的金乌族。 时至今日,金乌族仍是妖界最高贵的种族,历任妖皇皆为金乌族。只可惜,之前那位金乌族的妖皇被夜殊灭了,六界如今只有妖魔两界之主的魔皇夜殊,再无妖皇。 三生浩浩道:“妖族虽式微,但天帝的余威犹存啊从古至今,除了那些好大喜功的无知凡人胆敢尊号为帝,天君c魔皇c鬼王c冥王,哪个不是挥挥手便能令六界动荡的大人物?可他们,又有哪个胆敢称帝?” 帝俊虽已陨落,然他之盛威,无人敢冒犯。 “帝俊在世之时,妖界万族兴盛,又有谁敢欺辱?”三生仰头饮尽壶中酒,有几分愤懑之色,“哪至于现在,妖界被魔界吞并,就连帝俊留予妖族的,妖皇世代相传的河图洛书,都被你老子夜殊夺了去。” 最原本受尽欺凌的种族,变为最强盛的种族,再到如今 盛极必衰,妖族的兴衰荣辱,真是可悲可叹。 暮湘道:“想不到苍梧君还拥有这般情怀,可叹可叹。” “河图洛书如今不过是无用之物,这世上除了帝俊外,无人能再现此法宝的神威。”夜黎淡淡道,“你们前任妖皇若能展现河图洛书万分之一的威力,妖界也不会被魔界所吞并了。” 帝俊留给妖族的至高法宝——河图洛书,据说里面封印着六界最强的两大阵法——混元河洛大阵与周天星斗大阵,混元河洛大阵是无解的防御大阵,而周天星斗大阵是至强的杀阵,妖族若是能使用这两大阵法,能一统六界也不稀奇。 可帝俊陨落后,任凭后世妖族如何钻研,如何祈求,都无法再现河图洛书中这两大阵法。 “说起来,河图洛书究竟长什么样?”暮湘问夜黎,河图洛书现是落入了魔皇之手。 “我也不知道,没见过。”夜黎摊手,“三生老友或许有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烟雨满城 天地之宝,六界十大神器之一的河图洛书,它的赫赫威名可谓是威震六界。 “是一卷古书,翻开来却是空空如也,啧,叫什么河图洛书,干脆叫无字天书得了。”三生啐道,“什么逆天阵法,这许是帝俊与世人开的一个玩笑罢了,那两大阵法估计早随着他老人家去了。” 暮湘问道:“这两天阵法真的存在于世?” 不怪暮湘怀疑,后世对帝俊的吹嘘演变的越来越离奇,杜撰了许多他的光辉事迹。 而知道这两大阵法的,大多都薨逝了,还活着的远古时代的大人物,唯有几位隐居天界的远古神祇了。可他们早都不问世事,又因为他们地位尊崇,谁也不敢为了几则小八卦去叨扰他们的清静,是以也不知这阵法是真是假。 “定是真的,毕竟以帝俊之才智,能悟出那般阵法也不奇怪。”夜黎道。 “那可是天帝帝俊啊,从古至今,空前绝后,唯一的六界主宰,开天辟地以来的千古一帝。”三生高声道,语气里饱含敬畏之意,亦含着浓浓的高傲与狰狞。 夜黎挑眉,“怎么?老友难不成想成为第二个帝俊?但以你的能力恐怕还不够格。” “若我真是这么想呢?” 夜黎惋惜一叹,“你老了,你无法再变强,如今的你只会慢慢衰弱。” 妖族中金乌族属长寿种族,但金乌族最强盛的时候是五万岁,但凡过了五万岁,实力会慢慢衰弱,容貌也会慢慢衰老。 “迟暮啊,美人怕迟暮,寡人也怕啊”三生话语里满是失落,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转瞬,他的脸色就变了,翻脸如翻书一般,变得贪婪又得意,“可不得不说,当真是天助我也啊!寡人五万岁生辰,魔皇的几位皇子,天君的孙子,就连鬼王的掌上明珠都落入了我的手中。” 暮湘一怔,听三生这一番话,似是要对他们二人不利,她急忙转眸看着夜黎,见夜黎依旧从容淡定,心中的惶恐竟因他烟消云散。 夜黎手中的酒杯滑落,他依然笑着,“原来如此,你想再度振兴妖族?” “比起振兴妖族,我更想成为霸主!”三生慷慨激昂,“妖界众生与我何干?他们表面敬畏我,背地里却骂我老贼,巴不得我早些死。” “果真是个枭雄,行事作风有够无赖的。”夜黎似是喝多了,身姿有些不稳,踉跄后退了半步,倚阑长笑。 这时,一位顾盼生姿的美人盈盈从帷幕后走来,她眉目娇媚,一张如同天上星辰般流光溢彩的娇颜,当属天姿绝色,她唇畔娇笑连连,走的每一步都婀娜款款,一身锦绣华服长袂逶迤,灿若烟霞。 夜黎眯眼,唇角魅惑的往上翘,调笑道:“咦,星月女神这么一位佳人在此,怎不早点出来相见?若你早些出来了,本殿下也就没心思喝酒了。” 暮湘了然,这位绝世佳人便是那位星月女神——楼心月。楼心月是远古神祇血脉,地位极其尊崇,又因为她生得绝色,从小就是被天界的仙神众星捧月长大的,在她修成上神之时,便成了司掌星月的女神。 “夜黎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楼心月轻笑道,那娇笑真是令人心酥麻酥麻的,可当她的目光对上暮湘时,笑意却透着几分冷寒,“还有湘公主,真是冤家路窄啊!” 暮湘挑眉,斜视着夜黎,用眼神问道,老情人? 夜黎则耸了耸肩,表示他倒是想,可惜他们不熟。 暮湘觉着来者不善,现下她也吃饱喝足了,此地不宜久留,是该开溜了。 可身边一直悠然倚着窗阑的夜黎,竟缓缓倒了下来,他头往边上一栽,顺势倒在了暮湘肩上。 “你怎么了?”暮湘惊愕的瞪大了双眼,错愕又慌张,心中乱成了一团。 楼心月捂着胸口,娇滴滴道:“哎呀,真是奇怪,这么强力的迷药,连修为高深的夜黎殿下都浑身无力,你怎会安然无恙?” 她怎会安然无恙?暮湘自己也不知道,猝不及防的,脑海深处漫出一段话,带着几分甘苦的回忆。 ——“这玉玦,是世间难觅的珍宝,既能祛邪护身,又能抵御世间的奇毒,甚至连迷药都能化解呢。” 那是夜黎的声音,他把自己的玉玦给了她,是为了护她周全。 暮湘紧紧抱住夜黎,恶狠狠望着屋里得意的二人,双目猩红,“你们想对我们做什么?” 那二人没说什么,夜黎却是清醒了,或者说,勉强自己清醒了。 三生从容打开剑匣,取出了金乌族代代相传的绝世名剑——问天剑,这可是一把削铁如泥而威名远扬的剑,是帝俊为其同胞弟弟所锻造的剑,据传此剑煞气极重,但凡见血,必夺其命。 看见问天剑,暮湘脸色愈发苍白,她拉着夜黎摇摇欲坠的身子,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逃脱。 夜黎却是将她抱起,他浑身无力,抱起她的时候止不住的在发抖,他似是仅靠着意志在行动,不知是何种力量使得他如此。 他将暮湘抱到窗阑上,这是三层楼阙,后面是萧瑟的夜景,下着绵绵细雨,潮湿的空气中蕴着雨的缠绵氤氲。 暮湘明白了,夜黎是想让她逃跑,从这里跳下去,虽可能会受点小伤,但总比被抓了生死难测来得好。 “快逃。”夜黎的深深望着她,他的话语极其干涩,面色煞白,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我不能丢下你”暮湘下意识脱口而出,她抓着夜黎的袖子,不想离他而去。 “你这么关心我,莫不是爱上我了?”夜黎得意笑着。 暮湘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夜黎抱住了她,猝不及防的一瞬间,暮湘甚至忘了抵抗,任由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他琉璃般的眼眸饱含情意望着她,美目潋滟,一种说不出的蛊惑。 “你且放心,我与三生是忘年之交,他不会真杀了我。再说,他现在也不敢杀我。”夜黎贴在她的耳畔,像哄孩子那般低语,他炽热的鼻息在她耳边萦绕,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温柔,“湘湘,去找我二哥夜绯。” 不等暮湘再说什么,她就已经被夜黎推出窗外,耳畔温热的气息瞬间变的凉飕飕的,暮湘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她落地时,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夜黎在她身上施展了法力,使得她从高空坠落也能安然无恙。 暮湘看着夜黎,心中不舍,却也只能咬牙逃跑。 依她的三脚猫功夫,在夜黎身边只会拖累他罢了,夜黎顾及她的安危,定会受制于人。 她百无一用,只得逃,逃跑了才能找人救他。 她悲由心起,烟雨满城,她薄弱的身姿在朦胧细雨中狂奔,身后隐隐是纷乱的追兵声,直到瞧见了一抹欺霜胜雪的白色身影,看那翩翩公子那遗世独立的淡冷之风华,她心中生出几分安然。 “成瑜成瑜!”她大喊起来。 成瑜神君闻声,只轻轻一拂白袖,身后那群追兵便纷纷倒地,如万垒城墙倾倒。 收拾了一众追兵后,成瑜静静瞧着她,他打着一把白色纸伞,见暮湘在淋雨,便将伞罩在她上方,口吻淡然问道:“何事?” 暮湘喘着粗气,也不顾姿态礼仪,只急忙问道:“成瑜神君,你有没有遇到危险?” 依照三生的计划,应是要抓了他们三人。 成瑜定定道:“本君已解决,你且冷静些。” 也是,以成瑜神君的本事,怎可能被一群宵小伤着?夜黎若非中了迷药,也定不会被三生捉了。 暮湘却是慌张又急躁,担忧着夜黎,自顾自说了下去,“夜黎他对了,你可知夜绯殿下身在何处?” 成瑜顿了顿,见暮湘情绪不稳,便淡淡道:“我带你去。” 成瑜带她到了夜绯的住处,便离去了。 夜绯正在品读文章,夜雨中品读,于他而言是一种极闲适的享受。 这一篇是鬼王几万年前写的锦绣文章,意气风发,大有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气,六界皆说鬼王厚颜无耻,可夜绯却觉得鬼王内心极其高傲。 夜绯敬重鬼王夙欢,这在魔界也并非什么秘密。 品读的正出神,不曾想有访客,暮湘雷厉风行冲到他面前,急急道:“救救夜黎。” “哎”夜绯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的文章,“你可知,小黎为何会让你来找我?” “他说你有办法救他。” 夜绯道:“我的确有办法,因为三生是我的外祖父,是以他绝不会害我。” “那” “但他让你来找我,绝不是为了自己。”夜绯继而又是无奈一叹,也只有这个弟弟能让他如此费心劳神了,“他是为了让我保护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不会受到伤害。” “”暮湘愕然,傻傻站在那儿。 夜绯无奈摇头,“我太了解我这个弟弟了” 听了夜绯一席话,暮湘似也恢复了几分冷静,“你似乎一点都不慌张,是因为你向来处变不惊么?还是因为你们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慌张失措了许久的暮湘,终于恢复的平静,她面无表情看着夜绯,有几分审视之态。 夜绯常想,这位公主虽经常冒冒失失,但关键时刻总能出乎预料,这点似是鬼王亲传。 夜绯和风细雨一笑,并无多言。 暮湘问道:“你不去救他?” 夜绯再次拿起文章,悠然道:“时机未到。” 暮湘低叹,是了是了,这是他们妖魔两界的家务事,何须她来多管闲事? “对了,这文章写得狂傲,却不是为自己所写。父王说过,这文章是写给某位求而不得的野心家的。”暮湘幽幽道。 夜绯顿了一会,明悟道:“原是如此。” 鬼王夙欢曾与她说过,那文章是写给那位可怜的苍梧君三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白衣霜雪 谢绝了夜绯保护她的好意后,暮湘一个人走在街面上,摸着自己脖间艳红色细绳系着的竹哨,若有所思。 虽夜绯笃定夜黎不会有事,可她还是心中不安,若夜黎当真安然无恙,那自然是好,可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再者,她原是受了桐枫所托,去取三生的古琴,方才也没瞧仔细。 既如此,何不闹个天翻地覆,让三生交出她所要? 不得不说,她这性子委实是鬼王亲传,自己吃瘪,就想闹个天翻地覆。 她吹响了那召唤鬼域七杀的竹哨,只要鬼域七杀在,她就无所畏惧。 刹那间,她感受到了杀气,极其强烈的杀气。 鬼域七杀?不,他们没那么快,也没那么弱。 要知道她修为平平,能让她感受到杀气的,绝对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那大概是三生派来杀她的人了。 她来不及细想,就撒开腿跑了,可跑去何处呢? 素来胆大包天的暮湘,素来胆小如鼠的暮湘,心生一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再次进入金阙,面见了苍梧君三生。 全然不顾之前是如何狼狈而逃的,暮湘对三生恭敬一礼,从容道:“苍梧君,我想与你谈一笔交易。” “哦?”三生觉着有趣,自投罗网,还跟他谈交易? 暮湘笑,“我想要一把古琴。” 三生冷哼,“你说要,寡人便要双手奉上?” 暮湘慢悠悠道:“我前几日来到这金阙苍梧,听闻了许多故事,其中,有一则故事甚是有趣。” 那日他们一行人在茶楼喝茶,雾海在品茶看书,雾海倒头瞌睡,而她百无聊赖,听着说书人在那里侃侃而谈。 说书人道:“说起三生老贼,那可是一则可叹的传奇!” 台下众人鼓掌起哄,临近苍梧君三生的寿辰,金阙苍梧多了不少外族之客,仙鬼妖魔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苍梧君三生少年时异常勇武,为了心中的信念,小小年纪便离开了家,离开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独自在妖界游荡,四处行大义之事,匡助弱小妖族,镇压上百恶妖,甚至化解乌鸦族之祸,当真是少年英雄!” “三生不过是个爱慕虚荣的小人,他算哪门子英雄?”一位观众质问道。 说书人道:“诚然,三生回归金乌族后罕有行大义之事,开始沉迷声色与权力,甚至做出过卖国行径,变成了一个不贪慕虚荣的老贼。但他年少时,确实是一位行善仗义的英雄人物。” 台下人却不吃这一套,在那里冷嘲热讽。 “呵,你们都忘了,他少年时是如何残杀灰狼族的?灰狼族犯了何错乃至于被无缘无故灭族?” “灰狼族惨案,那算什么?整个妖族都被他买了个干净。” “没错!他觊觎妖皇之位,几次三番设计想谋害妖皇!当年魔皇夜殊攻入妖界之时,他倒是懂得明哲保身,出卖了妖皇,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夜殊。” “说来,三生老贼这几年可真是逍遥快活,整日纸醉金迷,真可谓春风得意。” “金乌族就是好,做出如此恶劣行径,依然受六界拥戴,只恨我未生在金乌族,杀人放火也没人惩治我,真是好真是好!” 暮湘娓娓道着那天的所见所闻,她说得极为生动,三生不曾想她还是一个说故事的行家。 可这故事,太过常见了,说起三生,在妖族几乎是人尽唾骂,他也习惯了听那些妖族是如何变着法子骂他的。 “你想说明什么?”三生问道。 暮湘缓缓道:“你是一头沉睡的雄狮,一直都在蛰伏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一举推翻魔皇的霸权。” “我有野心和雄心,我是伪君子亦是真小人,我从来都直认不讳,你就想拿这些威胁我?”三生嗤笑,“世人皆道人言可畏,可我三生何曾畏惧过人言?” 暮湘不急不缓,淡淡道:“苍梧君,你可记得灰狼族惨案?”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暮湘挑眉,静静望着三生,“巧合的是,我有一位好友,她是灰狼族遗孤,她曾道——三生已死。” 三生面色一变,却转瞬即逝,“无稽之谈。” “三生阁下,请问,你究竟是谁?” 暮湘并非凭空猜测,六界早有如今的苍梧君三生并非三生的流言蜚语,只是大多人都觉着此说法太为荒诞,毕竟金乌族的众位也并非瞎子,怎会被他蒙骗了过去。 三生黝黑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了无数幽光,他平静的看着暮湘,阴冷至极,那恐怖的神色显露了他阴邪与暴戾的心,看着分外危险。 暮湘本以为自己会怕,可她此刻却丝毫没有胆怯之心,她话语平静,“我这竹哨看着不起眼,却是能召唤鬼域七杀的法宝,在来之前,我已吹响了竹哨,若此刻你想杀人灭口嗯,相信你也清楚,鬼族行事向来恣意乖张,一时冲动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我也无法预料。” 虽已失忆,可她是鬼族的公主,不得不说,这身份给了她极大的勇气与后盾,让她无所畏惧。 “我为何要杀你?你活着比死了有用多了。”三生狂笑,“你真是太年轻啊。” 暮湘正色道:“夜黎还好么?” “噗”三生口中的酒喷出,拍着桌子连连大笑,“哈哈哈哈,这可有意思了,记得百年前,你最常挂在嘴边的可是那位成瑜神君啊,什么时候这般关心起夜黎小友了?” “”暮湘面色不善。 “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三生幽幽道,“寡人提醒你一句,要你命的并非寡人,而是另有其人。” “是谁?”暮湘转念一想,想起了之前那婀娜动人的身姿,“楼心月?” 天界数一数二的美人,远古神祇血脉,司掌星月的女神——楼心月。 方想起那位女神,便见楼心月她纤手挑起帷帘子,从帷幕后缓缓走出,朱唇微微一抿,“苍梧君,按照你我的协定,她的命交由我处置。” “自然。”三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楼心月掩唇娇笑,分外妖娆,“湘公主,真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啊” 暮湘心中一叹,女人为难女人的时候,通常是为了男人,可这位如此美丽动人的女神往那里一站,就算是瞎子也会选这女神啊! 堂堂女神,何故如此,何故如此为难她一个小女子? 楼心月捂着胸口,万分惋惜道:“哎百年前,你为护扶桑神树,以身挡雷劫,这都没死,真是可惜。” “你为什么想置我于死地?”暮湘问道。 楼心月冷笑,“你问我为什么?当初你仗着鬼王之女的身份,是如何在众人面前使我难堪的?” “哭哭鸟?”暮湘愣神。 蓦然想起,天界琼台宴,因为星月女神当众嘲讽了她两句,她一时恼怒,就派出哭哭鸟去啄那星月女神,哭哭鸟是鬼界一种稀罕的鸟儿,逮住人就爱啄,直至累了方才停下。 暮湘微笑道:“星月女神,鬼域七杀随后便到,你若是伤了我,可影响了你高贵的名声啊。” “虚张声势,你以为我会信?”楼心月显然不信她的胡扯。 暮湘强装镇定,硬着头皮道:“别看戏了,你们再不救我,我可就小命不保了。” 这本是暮湘信口胡诌的,纵使鬼域七杀来了,眼前两人都没觉察到,她怎可能觉察到?谁曾想还真有人闯进来了。 来人一袭白衣如雪,不染尘埃,他风姿雅致飘逸,宛如皓月凌空,千载霜雪落满楼,唇畔浮着的是他惯有的淡笑,几分温雅,几分疏离。 这世上爱穿白衣的无数,但能将白衣穿出如此绝尘之姿的,唯有他。 “成瑜神君。”暮湘惊愕。 霎时间,三生和楼心月的得意的脸都垮了下来,三生的面色异常阴冷,脑海中又翻滚着一系列阴谋诡计。 “我来接她走。”成瑜淡笑笑,他走近暮湘,便淡然站在她身侧,如清风明月,高岭霜雪。 楼心月心中骇然,神情也有些慌乱,她娇柔一笑:“成瑜神君怎会来此?” “偶然路过。” 偶然路过金阙?这说法也太扯淡了吧! 暮湘算是明白了,成瑜神君生得太过高雅,就连扯谎都能如此让人信服,即便知道他在说胡话,可看到他那纯白高洁的神姿,就能会你无法说出反驳之词。 “顺带来接湘公主。”成瑜复又加了一句,他静静凝视着暮湘,神色安宁。 语毕,整个大殿万籁俱寂。 楼心月有所顾虑,不敢在成瑜神君面前妄动杀念;三生则是比较识相,知道自己敌不过成瑜神君,索性作壁上观,毕竟要杀湘公主的又不是他。 成瑜朝暮湘点头致意,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欲离去,暮湘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跟着他离开这个虎狼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