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圣女解忧记》 正文 楔子:人生长恨水长东 落日被黑鸦侵蚀。夕阳血红斑驳,缓缓将兴奋的暗红色余晖渗入无辜的云霞和山谷。 同情?没有。顾虑?没有。 白鹤圣洁,矗立在潺潺溪流边,冷峻并优雅等待即将入腹的鱼儿。那掌控一切眼神中流露的不是快感,是无可奈何却不得不为的遗憾和忧伤。 黄昏逐渐走向尽头,山峰颀长的身影落在山谷中,压得空气如此凝重。淡淡的血腥味,躁动了满山的翠色,在历经沧桑的山谷里群魔乱舞。崎岖的褶皱如老者的皱纹,触动着山谷里两男一女柔软的内心。 单膝跪地的素衣男子,面容枯槁,高昂的头颅凝视着石台上矗立的绿袍男子。绿袍轻挥衣袖,剑气凌人,夜初的寒意,冰冻九天。 素衣男子仅存的力量化为手中银色双刀最后的抗争,而后,双膝跪地。 山风呼啸,挡不住自上而下如清泉一般的剑影。呆怵间,绿袍已然滑倒面前,袍子下的是一张同样俊秀的脸。剑影寒天,直指寰宇,略展锋芒,直直刺向素衣胸膛。 “不——”要怎样的绝望才能让两人同时迸发出沙哑的悲鸣。 华丽的剑锋,本应穿透素衣略显清瘦的身躯,却用一个女人的血祭奠——她飞身而来,用身躯阻挡了这一击绝命的杀戮。任凭腹部穿过锐利的凶器,红到心醉的颜色从刀刃滑落,吻在跪地的男子的前额。翻涌的是泪,伴随着血腥之气,从素衣男子的双腮一同浇灌寸草不生的土地;怨恨的是眼神,恨喷涌而出的血色为何如此鲜红,让人不认卒睹。 绿袍眼中,不期而至的古老液体一滴滴落下。 三人一线,羁绊一生。 “你——”绿袍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是——?” “你竟会流泪,你竟会流泪——”她笑中带泪,内心激起的层层浪潮。 当血迹一滴一滴融入这片爱与恨交织而成的山谷中时,他的痛苦愈见分明,只是和麻木的表情集合成一个整体,着实是难以品茗。 “你究竟是谁?”他蹙眉追问。 “原来他竟全忘了。”素衣男子冷笑一声,抬头看着眼前女子的背影,心疼道,“你怎么这样傻。” 女子回眸嫣然:“你不曾忘记,你有的,只是放弃。”唇边鲜红的血色缓缓流下,润色这张惨白的脸颊。她轻抬玉臂,绝美的指尖在刺入身体的泛着金色气息的剑上滑行。任凭衣袖滑落,露出的腕部的花钿,恰似天山孤独盛放的雪莲。 绿袍男子望见了那一抹绯红,心头一丝异样闪过,喃喃到:“愿我如星君如月。” 女子有一瞬间的诧异,诧异过后平静的面容再也支撑不住。她的双手缓缓握住绿袍男人的手:“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精巧的机关在穿透她染血的锋刃上飞舞出左右两道绚烂的紫色剑气,如泪般汹涌婉转而行,绕到他的身后直插其心房。 动弹不得,反抗不得,抗拒不得。 月色昏暗,泪眼朦胧。一切愤怒切仇怨,在如今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和昨夜烟雾一同消失在稀薄的空气中。一男一女相拥倒下。素衣男子终于在这一刻嘶吼咆哮。然后下一秒,双眼紧闭—— 世间万物顿时陷入茫茫的纯白的月光中,一世情缘却在锋利的刀刃下隐藏了所有的痴缠。他们的故事,不知可否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霏霏淫雨已半月有余,在已是金秋的时节显得如此怪诞与讽刺。雨水顺着琉璃瓦片滴落时,似乎是敲出了不成调的曲子,落地后碎成一粒一粒的晶莹液体。然而,来去匆匆的人们并未用多余的心绪注视那几乎是浸透了太清殿的绵雨,他们穿行而来,乘兴而去,满心期待今日的盛典。陈旧的庭院,倔强的把寂寥都锁在四四方方的高墙内,无花无虫,无蝶无鸟,唯一点缀的是尚因冰轻而未凋的红叶,早早的就在枝头写意。金秋雨丰,恰如十年前签订一纸盟约的日子,未界大概又将享十年太平吧。 未界,大多世人所未知平行世界。 周朝成立伊始,周王朝分封天下诸侯,天下初定,直至“三监之乱”c周公东征,成王c康王推行“明德慎罚”,赢来成康之治。春秋战国,礼崩乐坏,百家争鸣,有出世者纵横捭阖,也不乏入世者羽化登仙。 期间,孕育出独树一帜的派系,他们既不攀附于皇权显贵,也不追逐修仙成道,以自身侠义修为在天下独立而行。因惩恶扬善,令世人畏惧而终止作恶,世人皆称“畏戒者”。 始皇登基,改天换地,中央集权日趋明显,“畏戒者”逐渐退隐。徐福为始皇寻长生之际,意外获得灵丹六颗,因缘际会下为六位“畏戒者”所食,灵丹仙妙无不死之效,却让他六人衍生出不同的灵力。始皇建阿房宫欲揽天下能人,尚未建成遂付之一炬。为天下安定,六人助汉高祖刘邦称帝,与万民约法三章,又恐灵丹之事横生枝节,皇权争斗也并非本心,合力在现世撕裂出一道广阔空间,携家族就此暂避,这一避就是数千年。 数千年间,血缘相续c师徒相袭,形成玄音门c重华门c三清门c凌波门c武阳门c巳门等六大门派,世世代代于这世间缓和不平之事。世人不晓六大门派,却颇多受过“畏戒者”恩惠,以讹传讹,便称这一方净土为“未界”。如今,皇权早已不在,六大门派也仅仅剩下巳门罗氏与重华秦氏两大家族尚存。六大门派虽已不复往昔盛况,其后人却有居于现世,将先祖灵力传于子孙。巳门不忍先祖灵力荒废终日,又恐灵力祸乱现世,于是每逢新一代长座登位,将天生灵力突出者招揽入巳门,在巳门六宫中各司其职,将巳门功法沿袭下去。而巳门传人终生所求,便是让现世中应受惩罚而未受惩罚者来这未界,赎自己一生的罪过 “掌门,时雨是否将巳门由来说得明白?”廊下的少女轻启朱唇,静待房中的回应。 “说得极好,你从来都是懂事的。”门内的声音慈祥而温暖,与窗外的凄冷格格不入。名唤时雨少女双腮泛起了红晕,配合略微丰满的脸颊,我见犹怜。 半晌,时雨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方才掌门问起大师姐,她——大抵已经回来了罢。” “大抵?”房内女人轻轻追问。 时雨拽住了衣角,似是犯错的孩子:“明天就是十五了,我想师姐现在,现在必定是在——。” “无妨。”那女人打断了她,“若是她不回来,你替她主持大典也是无妨的。你从小长在巳门,对礼节之事,怕没人比你更熟悉,又何必依赖他人。时雨,若看年纪,你还长她半岁呢。” “是,掌门。”时雨有些懊恼,一半是为了掌门的嗔怪,一半源于自己未能给师姐圆谎,不由得怨恨起自己方才的话来。拜谢过后,正退到院门,行到照壁之处却被女人的声音叫住。 她吃了一惊。 那女人站在台阶上,和她的声音一样的静谧。极素极素,衣领似白非白,裙裾似乎也是受了红叶的映衬微微泛些亮色。和以往的每一次相见都一样,目光透过悬浮在空气中的雾似曾相识,面纱遮住了面庞。光,是件可怕的东西。 “时雨,除了你大师姐外,你是我收养的第一个孩子,又何苦这般谦卑,让他们欺负你。” “没有,没有的事!”她咧开嘴笑了,是被母爱围绕的幸福。作为一个早年失去双亲的孤儿,这无疑是一种奢侈。 “若是得闲,让琛儿来我处。”女人轻咳一声,“我长久闭关,没法一一照看你们,听说上月他竟将我在你儿时送你的玉簪砸碎了。” “无妨的,掌门,冉琛他还是个孩子呢。”时雨摇手道,“令月活泼c黛妍静谧c琛儿聪慧,我们只是平日吵闹了些,始终都是一家人。” 那女人听罢,似是想起了什么,便不再追问,示意时雨退下,自己又走入了那一扇虚掩的门中。 时雨微微舒了一口气,转瞬蹙起了眉头,“师姐啊师姐,你如今身在何处?” 她口中的师姐,是这未界巳门的嫡系传人。 现世中已是公元二零零七年,只是未界自汉魏之时初创,巳门为提醒后备勿忘本心,一切遵循旧制,着素色汉服,千年来不曾变更。因着未界由天生灵力孕育而成,数千年河流c树林c山川一应俱全,在现世人眼中,只怕是个未曾经历朝代更迭的古代世外桃源罢了。 只是这巳门的嫡系传人,此时此刻着装与现世少女无异。在未界,她的教养师傅筝姨曾说,现世是不着华服的,若要此行顺利,必定要扮作这一般学生的样子。此刻,她正拿着一杯刚买的咖啡,看着对街校园的少年少女。 “好苦!”她大大吮吸了一口,却险些将咖啡吐了出来。旁边身着校服的学生投来诧异的目光,她只得红着脸走出咖啡厅。 这虽只是她第二次来到现世,但她认得那些学生的校服上印制的标识。那是百年前巳门某位前辈的家族图腾,也是巳门的旁系家族。校园建立初期,只是为守护未成年的灵力拥有者,以免他们误入歧途。后来,逐渐演变成现世中一所普通的校园。 想着筝姨自小讲述的那些故事,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校园围墙下。四下无人,看着墙面的“巳”字校徽,生出了一丝好奇,伸手去触,若有所思。 “又一个不怕死的。”一声清脆的少年之声打乱她的思绪。 “你——在说我吗?”她回过头,叫住了从身边走过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少年。 “耳朵真灵。”那男生啐了一口,瞥了一眼身后瘦高的少年,便道,“你这没穿校服的样子,是打算翻墙回去吧。” 翻墙?她不知心里作何滋味。她长到十一岁上,便能以灵力驱动灵器,借灵器之力撕裂现世与未界的接口,只是第一次来时便遭遇偷盗之人,惊吓之中灵力外泄,险些酿成大祸,虽她那身为掌门的母亲与筝姨皆闭口不提,她却再也不敢偷偷来这现世了。如今,她已满十五,这才鼓起勇气再次前来。 见她似笑非笑,那略矮一些的男生道:“我从前未曾见过你,你是哪年哪班的?” “我——在你们隔壁。”她随口答道,随即生出一个冒险的想法,对身后那安静的高个男生微微一笑,“这位同学,我今天出门着急,忘了穿校服,不知外套可否借我进校门一用,我这——”说罢便指了指墙一副为难的样子。 那男生微微一愣,想自己外套里面还有一身夏季校服,便脱下了外套递与她。她微笑致谢,却看面前人如此面熟,仿佛许久未见一般。那对面的人也是一愣,四目相对下,竟是脸红了。 “哟,你俩这一借一还的,还对上眼了。”那矮个的男生打趣。 这一逗趣,两人皆红了脸不说话。那男生看着自己对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姑娘,竟说出如此戏谑的话,也感不堪,进学校的路上,一路岔开话题。她觉得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来来去去的学生们,不知为何都盯着他三人。她不喜被人看着,只低下头不断盘弄着齐眉的刘海。 这校园坐落在市区中心寸土寸金之地,规模不大却别有一番景致。右侧的长廊旁流觞曲水,和暖苑的布置有些相似。这是百年前巳门先祖创下的,自然有巳门的气息。她向前看了看,孔子像庄严肃穆,四周是八块浮雕,画的是子路c曾希c冉有c公西华侍坐的故事。 “我们要去篮球场。”那矮个子男生说到,“同学,罗唯就此别过了。” 她回过神来,脱下校服递给他二人。 这学校不大,她本就只是想看看在现世如她这般年纪是怎样的光景。如今粗略看了一眼,学生们虽辛苦了些,倒也算无忧无虑c乐在其中。学校一方荣誉墙上,还见到了方才的两个少年的照片,想来该是一等一的好学生,她正欲细看二人的名字,却听见不远处的厉声呵斥—— “那个没穿校服的女生,你是哪个班的?”一位老师模样的男人走来,吓得她立马躲进了洗手间。虽说这现世中人必不识她,可牵扯多了难免不出现十一岁的那种情形,每每想到此处,她便没有胆量在现世待下去。 这一想不打紧,一摸口袋,刚才归还外套时,竟将冰魄也一道还给了那个少年。 冰魄,璜也,半璧无暇,因其透彻的外观得名,也正是她借助撕裂两个世界连接的灵器。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这两少年既是这校园的学生,自然也不会跑到哪里去,只待放学之时在门口守候即可。她与筝姨约定在亥时前回去,如今才酉时,也尚有时间,于是又偷溜出校园,去了后街的公园里,和花鸟虫鱼做了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不禁想起时雨:“我不在的这天你怕是又着急了,我这次可要对不住你了。” 阿嚏——时雨在库房中打了个喷嚏。 “这尘土也太厚了。”她对身旁的青鸟使者说到,“你们库房的轮值灵童,真是疲懒。” “雨姑娘,你从午时未曾用膳便忙到如今,再厚的尘土,也该被你打理好了。”青鸟使者吐吐舌头,“也只有雨姑娘脾气最是好,若要是黛姑娘或者琛小爷,是不会事事亲力亲为的。” “那令月呢?”时雨随口问。 “若是月姑奶奶啊——”青鸟压住了嗓子,“必定会说‘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仗着自己生在了未界,沾染了天地灵气便如此懒惰,只会一味偷懒,也就是大师姐和时雨惯着你们,若是我,迟早放你们去现世。’” 时雨听他双眉高挑,像极了令月,遂笑道:“令月自然是说的不错。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青鸟闭上双眼,附耳与壁上,只一会,便道:“太清殿中的钟方才敲了十次,当是酉时。” “不算晚,师姐是否返回?” “晚倒真的不算晚,只是只是各位传承人比预计时间来的早了一些,少主还未现身。” “如此——”时雨思忖半晌,道:“去将令月与黛妍唤来太清殿。” 待青鸟退下,时雨顺势关了门,径直到了屏风前。轻抬玉臂,右手食指在屏风的中心处随手写了几笔,似是名字,尔后,屏风分明是化为流体,在日光的照射下干涉出明暗相间的条纹。这条纹愈见细致,直到湮没在一片黑白难辨的灰色幕布中。时雨轻闭双眼,挪了步子。迈向屏风的瞬间,天旋地转。 不过一瞬,时雨便出现在另一个古朴的房中。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镶嵌在圆形太清殿阁墙壁中一个个精巧的洞穴。当房间的幕帘被随意卷起后,大殿威严的气息将这房中的精巧之气全数逼回。而那种庄严,不仅仅是言语相传的肃穆与尊贵,那是八个盘旋凤纹的柱子撑起的绛红色天顶,天顶上不甚明晰的先辈们难于直言的古老预言和天顶笼罩下大殿中央明黄色座椅,座椅前方延伸的十八级大理石台阶延伸向下。 她轻抚这洞穴门口的雕栏,忽听得一语:“你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说话的人浅笑中略带一丝妩媚,似走又似飞,从旁边的隔间出来,轻拍了时雨的肩。再看她身边又有一人,偏黑的皮肤极富光泽,明眸皓齿,不甚言笑,仿佛是天生的犹豫生出她深潭一般的平静。迥异的三个半大的女子,不关乎面若桃杏,不关乎声若银铃,不关乎大家风范或小家灵巧,单单是那蓬勃的令人欣羡的年龄,裙裾下还未及伸展的稚嫩的躯体,那未经泪水洗涤略显单薄的双腮,足以招人嫉妒。 若非是还有个更小的男孩在一旁淘气,旁人是断不会打搅这姐妹之间的默契的。可是那孩子着实太过于招摇,粉雕玉琢,灵气逼人。 “你们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男孩显然是不满意,先发制人。 “你还敢跟来,信不信我打的你——”方才浅笑的女子怒目而视。 “令月!”时雨及时止住了她的怒气,笑道,“他还是个孩子!” “你脾气惯来是好的,活该你前几日玉簪都碎了。” “我的小少爷,你怎么惹了她?”时雨不曾反驳,转向男孩,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那男孩顺势走到时雨身后,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我不过就是将你的青萝纱绞了,做了蚊帐而已。”冉琛漫不经心。 “那青萝纱是黛妍养了三年的天蚕所织,统共就那么一点,只有大师姐时雨和我一人一份,便是连掌门都没有的。”令月生了大气,“小兔崽子你等这儿,待大师姐回来收拾你。” “你和他置什么气。”时雨叹道,想起了最为棘手的事,“掌门已猜到师姐这会子不在未界,我方才支吾着未能搪塞过去,如今传承人眼看就到了,都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找大师姐回来!”冉琛拍拍胸脯。 方才未曾说话的黛妍见他如此,冷冷甩出一句:“师姐自十一岁以来便能启发冰魄的神力,未及及笄之年竟能够变幻出‘冰魄八式’。连掌门都说师姐是万中无一的奇才,纵是去到现世中,也只是略有微词并不责罚。只是不知你可有此能耐?” 时雨见冉琛一腔热血遭遇冷水,忙岔开话题:“青桐和复弦谷一在东,一在南,相去甚远,就由黛妍和令月前去吧。至于冉琛,掌门着你去见她。” 听罢,令月扑哧一声笑出声:“小祖宗,可不有人治你了么。” 黛妍也轻扬嘴角,见冉琛蹙眉,心有不忍,遂道:“时雨,我听闻青桐那边接到的传承人,都与冉琛几近同岁,想来由他去接最是合适。” “那掌门那边——”时雨欲言又止。 “已经数年不吐丝的天蚕三十三号昨日竟吐出透明丝线了,这可是巳门阵法的基础。如此大事,不得由我告知,让掌门欢喜一番么。” 众人听罢,都各自放下心来。 姐姐们各自出发,冉琛的小心思也放回心里。 徒步于林中,树影摇曳,拼接成一幅幅景致。风习半秋,茂叶却盛。风不懂叶的沉稳,以魅惑之姿态撩拨微垂面庞;叶不明风的娇嗔,借木讷的青翠演绎无情角色。 八岁,尚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不必理会足下泥土的芳香来自何处,只需追逐偶尔纷飞的落叶,便可得一日的欢愉。他现正在寻的,是一棵颀长名唤青桐的古树。树下,三男一女,皆是与他一般无二的孩童,正在为进入未界时自然而然换上的古风衣物啧啧称奇。 冉琛素来伶牙俐齿,此刻竟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何方好,索性问了句:“一路可好?”这老练的句子借以深沉语调从孩子嘴里吐出自是怪诞,让冉琛自己吃了一惊,再加上他稚嫩的面容,反差可想而知。 “你是谁?”年长的孩子满脸狐疑上下打量。 “琛儿!”倏忽,树洞中又出一人,黝黑的皮肤,健硕的身材,微笑时牙齿洁白,甚是亲切。 “尚叔!你回来了!”冉琛的脸扬起来,恢复了孩子的天性,接着便视若无人寒暄起来。 为首的孩子见他并不停止自顾自聊天之意,很是不悦,似乎是自己主角立场被彻底遗忘,许久过后,见冉琛寒暄并无终结之意,方才开口:“我叫于飒琪,这个是许珂,还有这个——” “我叫丹璃。”女孩微笑时,露出两颗小虎牙,和姐姐们相比,自是不美,但却因此显得格外惹人怜惜。她兜里似乎带着些极重的物件,压在她瘦弱的肩上显得极为不调。她站定后,查验兜内完好无损,才安下心对着众人说笑一番。 漫长的行程一路因尚叔的讲解而显得短小而愉悦。他们以十岁的年龄不太懂所谓的巳门历史,猜想大概就是将心中含怨气和悔恨的人带到巳门来赎自己的罪过,反倒是对巳门六宫的职分颇有些己见。 “我才不要去灵鉴宫,每天就是看着大家管着大家,跟纪律委员一样!我比较中意灵器宫,肯定每天都有刀剑可以玩,像个大侠!” “你们就会舞刀弄枪,灵器宫才不会是玩的地方,一定是制造武器保护大家。”丹璃并不算确定,看着这里唯一的大人,“我说的对吗,尚叔?” “丹璃很聪明,你手巧,灵绣宫适合你!”尚叔摆弄着她作为见面礼的自制工艺品,由衷赞叹。 丹璃听了这句话,心中欢喜,问道:“许珂呢?许珂想去哪里?” “不知道,我并不喜欢那些一条一条的规则,灵鉴宫怕是不成。我母亲常说我缺心眼,什么都不打心里过,灵心宫就——” “你母亲怎么这样说自己的儿子?”飒琪说到,“我从小就不会养小动物,连并着花花草草都不行,自是没有天分的!尚叔,你将我带来,怕是弄错了吧?” “你一路上,这已是问了第四次了。你们血管里流淌着巳门祖先的血液,天资卓绝,但若是性情不到,也是不成的。你们的父亲母亲把这些传承给了你们,是你们的造化。不论好坏,都是灵力强盛而灌溉的产物,自有可造之处!” “如果我母亲也懂得这些就好了!” “且不论你母亲,你自己可懂了?”丹璃笑话飒琪装深沉。 飒琪一时急了,便说:“谁说我不懂!我母亲只会说学习好就行了。恨不得跟许珂母亲换儿子呢!” 众人皆因飒琪的夸张冷了场,一时也不知是无言,还是感慨这梦境一般的世界。在医学统领的熏陶下,这一切确乎就是传说中的迷信了,可是谁又能否认,如今,这迷信到底竟比科学来的真实。 方才的话题仍在继续,直到丹璃一句“这里不是说还有几个姐姐吗,为何只有冉琛一个!”才转换了话题。 “那可不就是了!”尚叔指了前方,三个初入者定睛一看,隐约之间有个些个少女。仔细瞧来,竟有四个! “这便是尚叔说过的巳门的四个姐姐吗?”丹璃问。 尚叔与冉琛摇摇头,微笑前去。 原来正在太清殿门口,令月也已经带了各位从复弦谷安然抵达。背后,一对双生姐妹。冉琛对于从来未见的双生现象似乎显得好奇,迎上去便问道:“真的是一模一样,是双子阵法心诀中提过的双生吗?” “见笑了。”令月嗔怪着,方才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琛儿,叫姐姐!这是苏槿c苏桢,这是宋碧慈。” “姐姐倒是姐姐,不过怎么也是我先入门的,我要承各位姐姐喊我一声师兄了!” “这个就是冉琛师兄么。”苏槿开口,“果然伶牙俐齿,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众人暗笑,冉琛听她叫师兄红了脸,避开众人的目光。正值尴尬之际,丹璃惊呼:“那是什么!” 应声而望,太清殿口莲池的荷叶不知是何时拨开,数只小船破镜而来。为首的自是一袭玄衣的黛妍,身后人皆着深紫色锦袍,亭亭玉立。与苏氏姊妹不同,她们眼神中传达的绝佳的傲气,那是和与生俱来的姣好容颜相互匹配。 待到下船上岸,黛妍一一介绍。令月见来人气度不凡,也不禁打趣把自己这些凡夫俗子比下去了。 “真漂亮!”丹璃不由得赞叹。 “是挺不错的!”冉琛有意无意答着“不过也比不得大师姐!” “自然是!”令月会心一笑,“自然是比不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依昔红颜美少年 许是巳门讨论着自己,身处现世的她,心里陡然一紧。 已是戌时,想来冉琛必是喋喋不休紧随时雨,时雨繁忙中焦头烂额,令月双手叉腰指点江山,黛妍则优雅地剥着一粒膜如紫绡的荔枝。 她独自站在校门口,深秋的夜有些寒意,而她的思绪也随落叶纷飞,她提了提灵力,依然无能为力,这是她自小的隐疾:每逢月圆之日午时,周身的灵力不知被什么吸食一般荡然无存,与常人无异,只有待戌时三刻,灵力方能重聚。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在午时强行催动冰魄,无声无息离开巳门,与筝姨相约亥时在后街第三棵梧桐树下。 “行了行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就不去看你了,拜拜。”一个熟悉的男孩高声说到。她应声看过去,挂电话的正是罗唯。她微微点头示意:“和你在一处的那位如今何在?我将一件要紧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衣服中。” “这有些困难了。”罗唯为难到,“你丢的可是一块玉石?” “正是!” “说来也巧,今天我们分别后,去打了会篮球。他被人误伤了,偏巧摔下的时候,胳膊就硌着你那块玉石。你那玉石不碎未说,还将他手臂磕青了一片。老师怕他出事,正巧他母亲又是医生,下午就叫他回去了。” “这——”她未曾想到竟还有这些变化,“那他如今何处,是否有恙?” “她母亲来看了,骨头是无害。只是责备了她一番,拿着你那块玉石,领他走了。”罗唯道,“我本该去看他,但今日家中急事。他如今就在这街尽头的医院中,你若是着急就去找他吧。” “多谢!”她听罢,便转身离开。沿路无树影斑驳,只是黑压压一片,冷清的很,时而伴随着几声凄厉的冷风声。不过她并不算惧怕这些,她在巳门中掌管灵药宫,也是救死扶伤之地,与这医院倒一般无二,只是如今灵气无从凝聚,走起来吃力了些。 很快,她便在病床上见到了无辜受累的少年。说明来意后,那少年却告知他此时玉石并不在身上,而是被自己母亲取走放在了办公室。 “这是我母亲开的医院,她此刻回家为我煲汤。若是你着急,我现就领你去找。” 她见少年翻身下床,伸手欲扶,最终还是停在了哪里,只轻轻说了声:“你小心手臂。” 那少年带她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隐约透着祥和的气息。奇怪的是,房间不大,最近的房间却离着这间甚远,就如同这墙内还藏着什么空间一般。她在房门外,随意敲击了片刻墙面,却只听得沉沉几声,毫无异动。 突然,走廊中吹起一阵风,她下意识别过头去,扶了扶额前的刘海。 房内,在一众杂物中翻找一阵后,她与少年同时皱起了眉头,这冰魄,竟没有放置在可见的地方!思忖半晌,那少年若有所思:“你那玉石,怕是什么稀罕之物吧。” 她心想,这冰魄是巳门掌门儿时曾用的灵器,自然是稀罕之物,只是他怎看得出来,便道:“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只是我养母赠与我,若是遗失,总是不好。” “养母?” “我没有母亲。”她淡淡一笑,仿佛说着旁人的事,“不过我养母她待我极好的,既然与亲生父母无缘,那便也无缘吧。” 他无言以对,不知这个看来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经历过什么。他看着这少女深沉的眼眸,竟像是臆造出的虚幻梦境,不由得萌生了怜惜之情。方才的一时失语让他自己心中酸楚一阵,遂转身过去,打开玻璃柜门胡乱翻着。 空气静得暧昧,他别过头看她。她侧脸对着裴霂辰,面颊已微微沁出一些汗珠,额上仿佛是沾了什么脏东西。裴霂辰隔着发丝隐约看见了一道黑色的痕迹,随手拿出纸巾向她递过去。 正欲开口,听得一声响,那柜子后的墙竟出现了一个大洞,她顿感惊讶,少年更是无从说起。两人相视一会,便一前一后走入洞中。不消一刻,这洞往上便通往了一个风格迥异的房间。圆形的特殊构造,满面墙被七个拼接的黄花梨木柜布满,只在入口处留了一个缺口。这木柜竟有足足四米高,陈列着古色古香的精巧玩物。而木柜辐射的正中心,一个大水晶轮盘自动旋转着,泛着诡异的青色光芒,若不是身边还有个少年,她竟以为是回到了巳门。 “这都是我母亲的爱好。”那少年也是一脸狐疑,“我家中的布置就是如此,但不知为何我母亲,在医院这种地方,还暗暗造了一个密室,藏着这些家珍,连我都不知。不过我看这些,倒不像是什么稀奇的玩意。” “你看——”她指着水晶轮盘的方向。 那冰魄正在水晶轮盘的一个小空格内。少男少女欣喜若狂,一个箭步冲上去,她拿起冰魄安放于掌心。那少年见她嘴角上扬也放下了心,遂向转盘上看去,只见那转盘中心,供奉着不知是和材质的串珠。他抬起手来,露出一枚红线穿上的手链,这手链上的单颗串珠,竟与水晶转盘上一模一样。伸手去取,却听见又一声闷响,方才进来的石洞豁然关闭,这水晶石台顿失光芒,沉寂的空间更显诡异。 她心中一惊,不自觉抓住了少年的衣角。 偌大的空间,只听得见急促的呼吸声。半晌,房间再无异动,两人沉下心来。 “无妨的。”那少年安慰道,“既然是母亲的房间,想必稍后她会来领我们出去。现在约摸着八点,再等上一个钟吧。” 她并不回话,只死死拽住少年衣角。 “你怎么了?” 她压低了声音,靠得更近,倚在少年身后:“我,看不清东西。” 那少年哑然失笑,见她果然还在发抖,心想,初见这女孩时,只觉得她面容恬静,对人冷淡,气质出挑,不似一般学生。不料现在,倒是和普通小姑娘一般无二了。 “认识都半日了,你还不知我叫什么吧?”少年找了些话题缓和她的焦虑,“我是裴霂辰。” “益之以霡霂,既霑既足,生我百谷。”她随口吟诵,“所谓霡霂,小雨也。辰,是指辰星,即水星吧。” “你是如何猜到的。”霂辰啧啧称奇,“往往我说叫霂辰,都以为是暮鼓晨钟。” “我方才见你开你母亲的柜子时用的数字,约莫用的是你的生辰,掐指一算便知你命中缺水,这是其一。”她迟疑一会,“其二,你母亲对风水之说也颇有研究,门口的双象我原以为是聚财,原来是聚水。想来你名字是这两个字。” 裴霂辰不得不赞叹,这小姑娘心思见识远非他所及。他从小所学皆快人一步,直到如今高一,除了罗唯,也并未遇到什么对手。因此,他也与罗唯格外亲厚。正是因为这天分上的优势,他对凡是也从不上心,譬如书籍,仅是阅读一次便能不忘,若要倒背如流,也不过是研读半日的光景。旁人若有什么他不会的,他也从不羡慕,只这小姑娘随口一说,变如此通透,事事在理,倒叫他吃惊了。 “这第三嘛。”在黑夜之中,她逐渐适应了微弱的光亮,松开了紧握的手,“是我在你房中,见到了你床头的名字。” “这——”裴霂辰哑然失笑,“我还道你是个博学多思的师傅,却是个投机取巧的——” 他还未说完,便见她掌中冰魄泛起光亮。 有一瞬的思维迟滞,那冰魄已幻化了淡紫色的光晕,光亮透过强如烟雾般向冰魄聚拢。缓缓的,冰魄离开了她的手掌向上升腾,光亮也越来越清晰。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终于,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冰魄上抽走,用余光轻轻瞟了一眼身边的少女。这才发觉,她不似方才那样简单的装束,不知何时已是一身华丽的锦缎,丝线正在以难以阐明的方式编织着下摆。 “我要走了。”她有些不舍,“对不住了,我与人相约,这已是最后的时间。” 冰魄淡紫色的光芒逐渐隐去,随后是一阵强烈的光晕笼罩了少女。少女张开双臂,任凭光芒笼罩,那是指引她回家的光明。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水晶轮盘上的串珠飞升而起,竟也射出一道光芒撞向冰魄。 他下意识去拦,却被光芒击中,发出一声惨叫。 少女从叫声中惊醒,伸手拽住了他手臂,厉声道:“快闭眼!” 一阵眩晕后,方才奇异的景象,还在脑中回旋,他缓缓睁开眼,耀眼的光芒尽褪,极目望去是绿色。他缓缓动弹了一下身躯,不但周身无碍,连手臂的伤也不再疼痛,只觉得神清气爽,如脱胎换骨一番。 “你趴在地上倒是很享受。”少女轻笑到,“我原以为巳门传承者才会有如此蜕变,想不到寻常人来了未界也会如此。” “巳门?”裴霂辰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恍然发觉自己趴在一片不经修饰的草丛中。而她所指,是自己周身化成的一袭素衣。他轻晃头,半晌才问道:“你说这里是巳门?” “如何?”少女不解,“你也知巳门?” 裴霂辰大惊:“前几日一位三十许的姐姐来学校找到我,说是有一个称作巳门的地方,收集现实世界中为能受到惩治的犯人灵魂带回未界赎罪。如果我愿跟她走,还会传授我一些技能。” “就像这样?”她用手在二人面前随手一挥,便书下一个“辰”字,那字如火焰般久久不灭,看得裴霂辰双眼直视,直到她挥袖拭去,那字才暗下来。 “真是奇了!” “若我猜得不错,你说的应该是筝姨。”她顿了顿,“不过,传承者应该今天由筝姨统一领入巳门,你为何不去?” “说来你大概会笑话。在见你之前,我原是不信这些的。可我看她信誓旦旦到不像诓人,遂向我母亲提了一句。结果我母亲勃然大怒,连我那脾气甚好父亲也说,他俩都是医生,怎生出我这样封建迷信的儿子出来。后来我父亲怕我心有不平,随即给我戴上了这佛珠,说是若真信这些神怪,也有个念想。后来我想想,我如今也没什么不好的,诸事顺心。现在只消好好读书安安稳稳过我的日子,何必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裴霂辰赧然,试探道,“若是我不做传承人又如何,总不会要我的性命?” “也是这个道理。”她的言语中有些失望,随即嘴角一丝狡黠的笑意,“性命是不会取的,不过,会抽走你的灵力。” “抽走灵力?”裴霂辰眉头一锁,“可我并不会画这些火焰文字。” “也不会如何。左不过就是容貌略有损毁c资质略有下降c口舌略有顿拙c肢体略不协调。”她一连胡诌了几个句子,说罢自己都笑了。 “罢了罢了——”裴霂辰慌乱打断她,“我原还想着做一个孝顺儿子,若巳门真为惩恶扬善存在,想来父母也是不会反对的。只是你这么说,那筝姨未必就准许我再入巳门了。” “这有何难?”她从袖中取出冰魄,“你只需由冰魄领着向那光亮处走,见到筝姨将这冰魄给她,说一句冰魄的主人给她添麻烦了,现已回去领罪,便一切无妨了。” “原来它叫冰魄。”裴霂辰轻抚玉璜,“那你呢?你叫什么?” 她的眼中凝聚了别样的光辉,仿佛这是一场重要的仪式,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你记好,我姓秦,单名一个媛字。” “秦媛”裴霂辰呆在那里,直到秦媛的背影走远才缓过神来。那冰魄一明一暗指引着方向,引领他走向那光明而绚烂的太清宫门。 只是他未经世事,永远都预料不到,走入这太清宫门意味着什么。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走不回原来的平静与恬淡,又有多少人一直在藏匿自己的心,躲在梦境中不愿醒来。 他,或许是前者,但更像是后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良辰美景奈何天 他按照秦媛的指引,在众人正式进入大殿前,终于追上了筝姨众人,也遇到了罗唯。原来几日前,裴霂辰正是与罗唯一同与筝姨相遇,筝姨向两位发起了邀约,方才罗唯向秦媛推说有急事,正是赴巳门之约。 “不是说做孝子吗?”罗唯低声说到,“你怎得又来了,还与那筝姨在一旁说了许多。” “一言难尽。”裴霂辰和罗唯在队伍的最后轻声攀谈。 众人从正门步入太清殿,见四周罗帐缓缓从天顶垂直升起,露出四周壁上三层共三十六个洞穴。每个洞穴前,镶嵌着白玉雕栏,雕栏上难以胜数的图案纷繁错落,每一幅都在诉说着一个命定的故事:玄音十二仙c武阳满床笏c凌波城下之盟都是未界横跨千年荡气回肠的历史,刻画在巳门弟子的心上。 正前方十八级台阶向一面高台延伸,台后一左一右两个洞穴,与其上的三十六个皆不同,格外宽阔,只是前方尚有幕布遮掩,不知其深。 裴霂辰的瞳孔中影印着淡淡的紫色光晕,光晕笼罩着每一处实体,深沉而神秘。前方高台上的鹅黄色装束的时雨,用柔和的语调诉说着什么,令月c黛妍静立两侧,庄严肃穆。裴霂辰只仔细听到了巳门的初始由来,至于后来的历史,只隐隐约约记住了遗璞c青雀等字眼,其他自然是充耳不闻了。 这巳门经过千年变迁,逐渐划分为内外双政,内主传承c外司执行。内分灵药宫c灵鉴宫c灵心宫c灵绣宫c灵兽宫c灵器宫,是巳门的核心政权,由掌门掌管。而外,则设青鸟司c红巷c玉致台三大机构。青鸟司处理巳门日常事务,由灵鉴宫制定规则,筝姨直管;红巷一百一十八位使者到现世收纳负罪之人到巳门赎罪,由尚叔从中挑选十位教头悉心培养,灵心宫总管;玉致台是巳门设于未界之外的机构,负责经营巳门在现世的玉石c古玩等生意,巳门长座代管。 时雨走向高台左边的幕布后面,令月和黛妍也顺势随进去,众人稍作休整,由筝姨领着一众门人在高台下布坐。“大师姐现可回来了?”时雨方才按照先前预演,一股脑将那些话说了,心中却还是有些紧张,端起刚沏好的茶便往嘴边送。黛妍来不及阻拦,时雨已被烫到,满嘴已是红了。 “水烫了嘴直接吐出来就好了,你这样强忍着,岂非自己受罪。”令月说完,急忙清理着时雨裙上的水渍。 “怕是怕我们中只有令月你一人做得出这般丑样子!”黛妍打趣儿说到。 “都这个时候了还闹!”时雨皱皱眉头。 “这个时候正是闹得时候,扰了你的军心。”令月拿开了茶杯,娇俏一笑便从洞另一个阶梯向下,领着黛妍通往大殿正厅。 时雨不再理会这二人,拿起名册转过身去:李忆江,宋碧慈,齐逸那些名册上的名字是如此陌生,时雨翻来覆去也记不下名字。“若是大师姐在就好,她断然是过目不忘的。”然而一切并不存在如果二字,帘外的喧嚣让她更无法耐住性子。 大殿上,各人已按位置入座,令月和黛妍也安静坐在最前方,静静看着裴霂辰等人相互交谈。筝姨则引着众人一一自说姓名,算是互相认识了。 “阿辰。”罗唯向裴霂辰耳语,“你说齐逸,不会是那个齐逸吧?” “你说的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全校第一吗?” “要不然呢?”罗唯蹙眉道,“听说校长为他开了先河,在办公室旁独立开了一个房间供他自学。” “我不认识。”裴霂辰虽面上淡淡的,眼睛却不自主向那边扫过去,“头发有些黄,缺酶吧。” 罗唯不料他突然爆出这句酸腐无比的话,笑出声来,引来一阵围观。见筝姨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不敢再造次,继续向裴霂辰介绍这林林总总的人。 “夏红绡,是上一级的师姐,主任的女儿!” “肖主任怎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不是肖主任,是陈主任。”罗唯狡黠一笑,“不过夏学姐再漂亮,我看也不如今日我们在学校门口碰到的那个红衣的小姑娘。” “蜀中无大将。”令月偷听了罗唯与裴霂辰的对话,白了一眼兴奋的罗唯。 罗唯分明听了这句话,正欲分辨,令月一副盛气凌人的神态正朝他看来,他心中的气势弱了几分。想起自己妄议女孩样貌,终究是不妥,不再说话,只把头拧过去偷听旁边孩子们的讲话。和夏红绡一起来的两位,一个高个儿的叫做王紫苏,初中时候是初中的学生会主席。“怪不得眼熟。”他正在想,忽然又听另一位罗裳,在全国的田径比赛中包揽了女子组中长跑所有冠军。再听了几个小孩子的介绍,罗唯与裴霂辰不由得自惭形秽,原以为自己是人中龙凤,和人相较却渺小如尘埃。 与此同时,时雨从幕布后重新出来,三言两语宣告不日将会举办入门考核。一语惊起千重浪,在座者众说纷纭,场面一时失控。 令月向时雨挪了半步,用手轻轻扯了衣角。黛妍见气氛不佳,示意时雨暂时离场。于是时雨匆匆宣布暂停半刻,便一人到幕后。 彼时一切,尽收一人眼底。秦媛竟然坐在案边正品茗一杯刚沏好的香茗。 “你回来了?!”时雨惊喜中有一丝嗔怪,“早知如此,我才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难道我就活该要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秦媛把乱七八糟这四个字咬的很重,“我只是见你应付得得心应手,回来的晚了,也就不好露面。” “这一等一的大事,怎么在你这就是乱七八糟的事了!” “怎么不是?”她冷笑了一句,“不过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素来也是好打发的,教你几招。”时雨听她说了这句话,轻笑一声,跑到她嘴边,凭她耳语一番,脸上的焦急转为欢喜,又由欢喜转为疑虑。 “诸位,我方才说到,各位需通过入门考核方可进入巳门,如若违背了巳门各项门规,将受到严惩。” 时雨从身后拿出一卷黄色卷轴,逐条念着巳门门规。 “第三条,众位门人一月后归入各宫,留名于宫籍” “第六条,现世有身份者,因违反门规,将褫夺灵力,逐出巳门” “先祖创建巳门以及其他五门之始,都与生俱来有着过人的天分,如今,这天份遗传到尔等身上。因着这天分,你们同龄人虽努力却收获甚微,而你们诸事顺遂。日后,若有行为不端,必定严惩不贷,以免荼毒人间。” 众人听此,只觉得诧异,配霂辰虽听秦媛说话,到底也半信半疑,如今倒验证了秦媛的说法。 时雨正言厉色,一把将写满门规的卷轴投进了熊熊烈焰中,任凭大火燃尽这明黄色丝帛:“你们记住,巳门不比现世。既为门人,当守门规;如果不守,非我族类,生死无干。” “霸道!”罗唯素来不受约束。 “将巳门中不服命令者,打入新月阁禁闭七日。”时雨耳是极灵敏。 “我尚未入门,又何来门人之罪?” “若不是巳门中人,私闯太清殿,也是不赦之罪。”令月抢先说到。 “你们——” “罗唯!”裴霂辰见势不妙,“我们尚不知情,就念在他是初犯,勿与之计较!” “若是容忍一次,谁知会不会有二次三次,人人如此,将我巳门门规置于何地?”时雨定了定神,“你们大可选择留在现世。现在我太清殿门大开,若是现在放弃灵力,我以身份担保巳门绝不会为难你们,青鸟使者会你们送回现世,从此与巳门毫无瓜葛;若是今日选择留下,则要以巳门弟子自我约束,决不可再生叛逆之心。一炷香后,自行选择!” 时雨目光如炬,横扫众人。一时间太清殿鸦雀无声,连罗唯也觉得理亏,自己确实因为放不下灵力舍不得离开这未界,若是还不愿遵守规矩,于理不合。 “不危言耸听又留有余地,甚好!”秦媛听她讲后自言自语一番。帘外的香已点燃,时雨坐在令月身边,黛妍起身让了令月,自己坐在另一边。令月看着时雨头上的汗珠,又看她脸红的厉害,知道她定是紧张,自己也不说什么,看着台阶众人笑着摇头。 台下不必说,各自揣度决判。只有苏氏姐妹心中了如明镜。 苏桢道:“以退为进。” “姐姐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苏槿笑到。 “我哪里知道你想的什么。”苏桢答,“我们因何而来c因何而忧,痛点一目了然,她这样抓住不放,也是常理之中。” 苏瑾微蹙眉头:“方才并不见她这般聪明。” 苏桢手中的清茶停在唇边,眉间闪过一丝不悦:“我见后殿仿佛有人,许是高人指点也未可知。” 苏槿不屑:“巳门古怪得很,说是每逢一代长座登位,就会招募一批传承人,可我们也并未见到什么掌门长座的往期传承人的,谁知是不是唬人” 苏桢示意苏槿噤声,自己却与妹妹所想无二。 时雨让传承人自行选择,算是兵行险招,在场的人去了大半,只留十余人。除了怕损失灵力的罗唯c好奇心深重的苏式姊妹c为秦媛之谜暂时留下的裴霂辰,其他多半是生活乏味,到此寻找乐趣。就如飒琪,就只是为了灵器房那传说中没有见过的宝物;齐逸,是来此挑战自我,尝试失败的滋味。整个大殿中,仿佛只有那个叫丹璃的女孩略微从天顶上古老的预言中读懂一些巳门弟子的责任。 新月阁到头来没有锁住罗唯,即使时雨装作一再的坚持,毕竟,大师姐发话说此人对自己有恩愿代他受过,诚如她自己所言:“我本也是巳门的逃犯!”为着她三天两头就触犯门规,这里的床甚至是比暖苑的还要还要舒适,她自然欢喜。 更重要的是,不会有繁琐事物打扰。 这几天,她一心不闻外界事情,倒也落个清闲。可怜了外面局中的三位,师姐不在,掌门更是常年闭关,除了筝姨和尚叔等人基本上没什么帮手。巳门向来是一脉单传,并没有师叔师伯等的在任,这些个孩子,看起来虽说比同龄人更有几分主意,只是形容尚小,哪里能斗得过花花世界孕育的古灵精怪们。 秦媛禁闭半月,巳门三姝便前来请她出去。新月阁共六层,底层为典籍收藏室,平日所看的《天行》《药典》《玄音》等书都是出自于这里;二层看守的死灵来自于巳门外城,一旦犯错,关押至此,好比是天牢一般;三层看押侵略者;四五层为巳门中人准备;至于六层,无人进入,无处进入,亦无人知晓那神秘空间为何只有在惊风崖上才隐约可见。六层之间并不相通,与太清大殿一样,在巳门内围,除了第一层外一定要有屏风传送而至。 “坐吧!”秦媛头也不抬便知是此三人,此刻正手捧一本《药义通略》,案上闲置一本《毒典》。习惯多年前早已养成,三人于是按次序坐下,聊着这些初到者的大致印象。 秦媛对她们的打扰有些不满,说到:“你们要话家常,只管到梅园去说你们自己的,不用专程到我这来烦我!我现在在禁闭,难不成你们也想一起?” “大师姐,我们只不过看你是无聊来此见你,现在反而赶我们!” “这么说想来是没有别的事情了,那几位小姐请回吧。”秦媛明知三人有事,故意将了令月一军,抬手间便用冰魄幻化出一道灵道。 “三人同来,自然是有要事。”令月不再说些废话,直说,“前日太清殿上的主意,可是你讲与时雨的。” “什么主意?”秦媛放下《药义通略》,顺手翻看《毒典》,自叹到,“奇怪” “欲擒故纵。”黛妍补充了令月说一半的话。 “算是吧!”秦媛又把《药义通略》拿起来,果决而平静说出这三个字,“先以暴风雨般严苛的法则震慑,在用微风化雨般一点点的恩泽施加。人受到恫吓,会将预设的防备心全部打碎,这样一来,利弊自然也能分辨清了。” “但是有一部分人会被吓走。”时雨接下话茬,“我想这一点师姐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是吗?” “我若说我没料到又如何?”秦媛杏眼突然上扬,笑成一抹魅惑。 三人皆是不解,只令月略微思考后,说:“不论是否预料,那些早早离开巳门的不都是与我巳门无缘之人吗?至于剩下的人——” “更待进一步观察!”秦媛说,“所谓戮力同心,同心是戮力的前提,如果心不齐,何谈戮力呢?” “师姐说的是。”时雨顿了顿,起身服了一服,“今日是闭关最后一日,我们是来接大师姐回去的。” “闭什么关?思过而已!”秦媛不禁笑道,“有些时候书面语真是伤脑经,罚不叫罚,偏偏叫什么闭关,难道掌门天天与我一样面壁不成?再说,如果世上本无书就好,就是关键点上面出了漏子。就说这两本书,《药义通略》不必说,是我巳门不外传的秘书;这本凌波门的千年经典——未界毒c药的基本法则《毒典》,竟都在一味解药上不写明破解之法。” “这么多年,怕是失传了。”令月接话到,“巳门这样神秘的事情也不少了。《玄音》中对玄音十二仙也是何等神乎其神的描述,说她们曾在未界为难时以一己之力抵御外敌,因而无论其他五门如何排序,玄音门始终位列第一。可我想着,若真有这样的本事,怎么到了咱们这代,玄音门都没了。” “你说的有理。只是毒名字奇怪,叫做见血封喉,才叫我印象深刻。” “这不就是等着师姐你去解这味毒吗?”时雨笑着,收起了书,犹豫片刻放在随身的包袱中。秦媛便也起身带着三人沿灵道去到了三人住所梅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冥冥桎梏半生缘 似乎一切还算进行的顺利,半个月里,众人在尚叔的教化下渐渐了解了他们的祖先当年如何为了洗涤罪恶的灵魂而甘于留在一成不变的未界,放弃了现世迅猛发展的繁华。许是年龄尚小,责任感健全c功利心却不强的缘故,无一例外,渐渐的他们对于身为巳门弟子有了无上荣光。 这一点是极合秦媛心意的,不是单纯为了他们对于巳门的崇尚,更多的还是这死气沉沉太久的巳门终于融合了新的生命气息。她住的暖苑虽唤暖苑,却保持着十五年不改的与孤独和沉郁。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化成了它的精髓,幻化得高贵而可悲。 “师姐,传承人的卷宗已然清点完毕。” “进来吧!等你好久了!”秦媛亲自看门,双手接下时雨手里的木盒,“这么沉?” 时雨打开木盒,顺手把一卷卷资料拿出盒外,再一卷卷摆好。 “你何必亲自送过来呢?”秦媛在一边看,只不动手,“不过写着姓名和灵质而已,现在又能看出些什么呢?” “是。”时雨看见秦媛没有帮忙的意思,自己搬完了最后几卷,向秦媛借了一把匕首,撬开了盒子底层的木板。原来这小小盒中竟然暗藏玄机,连秦媛事先也没看出。时雨取出一分黄色卷轴,比先前的大些,颜色显得更加正式:“喏,掌门密令!” 秦媛先是不解,看见那耀眼的明黄色后立刻给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巳门最高的机密,竟是这样塞在一个小小木盒子里了。” “传承人都道巳门是个神仙地方,可巳门中人偏偏不爱用灵力,偏偏爱藏在这小盒子里还有匕首撬开,你说怪不怪。”时雨坏笑,对秦媛作揖,毕恭毕敬说到,“长座大人,请接旨!” “又取笑了!” “也是迟早的事,等到他们的名字收到宫籍的一天,我们只能称你作‘长座大人’了。” “你现在乱说,我告诉掌门!”秦媛凑过来逼着时雨要打,时雨知她心思,早已一溜烟跑出了屋子,惹得秦媛大叫“时雨回来”。轻笑出逃的时雨和正要令月撞了个满怀,令月看时雨行色匆匆,又听见秦媛在叫,于是一把抓住时雨,怎样也不松手了。 秦媛见状,大声叫好。时雨知道自己要逃是不可能了,嗔怪令月:“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还不是知道你把那卷轴送来了,我也想看看。” 时雨挣开了令月强而有力的束缚,整理衣服说到,“难不成——”她故意拖长腔调,说到:“难不成,你是觊觎长座的位置,想做长座的事情?” “时雨,你真是越学越坏了!总有一天要把你丢到现世,让你在那里自生自灭才好!”令月嘴里咒着时雨,一边却满脸笑意。 “我倒不介意你们看!”秦媛满不在乎,取了卷轴就要打开。 “师姐住手!”二人同时叫到。时雨迎上去握住秦媛开启卷轴的手,劝道:“掌门密令向来只给继承人看,我们都看过岂非乱套。你这不是要害我们违反门规了?” 秦媛顿失言辞,不知这句话从时雨嘴里说出竟是这番令人回味。这一卷轴如一纸判词,将她看似轻松愉悦的少女时光判作死缓。从此以后,有关命运的话题接替逝去的年华,一次又一次重复洗刷着魂灵。从此之后,没有人知道何事发生,即便是未卜先知,由有谁能有改变的能力? 她想到这里,怀疑起自己莫名的感伤,手中之物变得无比的沉重,压得她难以呼吸,叹息后,便只有独自一人沉沉睡下。 苏醒之时已经是翌日清晨,她才发觉卷轴在掌中过了一夜,已是褶皱不堪。睡姿是极难看的,醒来时右臂已经麻掉,肩也疼的厉害。她眉头微蹙,叫了几声筝姨也不见她出现。来不及装扮了,衣裳也不换,便直接打开卷轴。这少女全然失了昨夜那般的睡意——那印有巳门玺印的绝密卷轴上竟空无一字! 她心中惊讶,思索半晌,心内有了答案,但答案让她沉重不已。压力驱使之下,她决定去往一个能够解答她疑惑的地方——掌门居所和衾榭。 随意通行是她的特权,也是她抗拒的源头。她迟迟不说话,当跨进这静的不能再静的地方,她对这一方玺印在空白卷轴上的意义更加明晰。 “时雨把东西给你了吗?”她正要出去,软卧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是。” “你怀疑是弄错了,或者是有人动了手脚?” “时雨自进入巳门以来,于大事上从未出错;掌门这里更是安全无比的。我虽愚昧,但这一点确实很清楚。” “是吗?”那女人缓缓起身,拉开了珠帘,说到,“依你之见——” 秦媛见状,跪下在地说到:“掌门,我还不能——” “为何?” “挑选与分配传承人,是巳门大事!秦媛虽从小跟随掌门,却于大事上从不染指,故而,秦媛不能。” “而且,你才十五岁。”掌门平静接过她的疑问,“我十五岁时,很厌恶被人操控的感觉,巴不得自己的母亲让我一人做主。还以为你也是,原来,我们不同。” “媛儿惶恐。”秦媛很自责。 “若还未做好准备,暂且搁下吧,顺其自然也好。”掌门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叹息声悄无声息落在她耳边,唤出她心里对自己不肖的咒怨。她既不愿意沾染这些乏味的俗事,又不想让掌门过多的操劳,犹豫片刻,她终于试探到:“掌门,我尽力而为,我也是不过是尽力而为。” 床上却听不到任何回音了,她还跪在那里,等着掌门最后的命令,可是床上的人还是无动于衷。她也开始叹气,就像刚才掌门的神情,徐徐站起来,在轻柔的卷起珠帘看着床上的人,嘴里轻声唤到:“母亲。” 暖苑里,一坐就是一上午,卷轴上迟迟不敢落笔。 偌大的巳门究竟要评何测验个人的灵质?与其说是测试传承人天资性情,不如说,是掌门要看她秦媛,是否当得起巳门长座的大任。 时雨之人各做各事,一日之内并没有来看望她,这本就不是稀奇的。可是今日不来,秦媛心内焦躁不安,生怕出些别的事端,连饭也不吃了。筝姨见状,忍不住上前劝几句:“真的有那么困难?” “呵,是啊。”秦媛无奈摊手,索性将卷轴重新放回木盒内。 “我本不是巳门中人,不好过问。”筝姨说着,端了亲手做的午饭,“可是,不吃东西,是万万不可的。” “吃不下呀。”秦媛苦笑一声,顿了顿,“筝姨,有酒吗?” 筝姨没料到她突然来了这么唐突的一句,“自三年前你偷喝了酒,醉成那副模样,掌门便生了大气,整个巳门都无酒了,怎么今天又想起要喝了?” “是我偷偷溜出巳门那次吗?”秦媛想起当年灵力小有所成,驱动冰魄去到现世。因着喝了些酒,险些酿成大祸。一切就像胶片电影一样穿越在秦媛的脑海中,一个面容不甚清晰的明眸皓齿的少年和那棵梧桐树的影响来回播放,秦媛无酒自醉 “你是谁?” 三个字触动秦媛敏感的神经,一切又回放,如幻境一般遥不可及。她清楚记得故事的地点,记得故事的的主角是那个无所畏惧的小男孩和一群胆大妄为的小偷。可是不记得的偏偏是他的回答,人总是习惯于记住画面而忽略一些以为自己不会忘记的失误,所以,结果往往我们失去的,才是最爱的。 三年后,为了心里的这个问题,她又一次去到了那条街,想再遇到那个少年,在现世有着一个可以偶尔记挂自己的人,这将是多么大的奢侈。 “媛儿?”筝姨的呼唤召回了她丢失的灵魂。筝姨看得出她心里有事,还以为是出题不易,劝她多加思量。秦媛没有心情听这些话,连自己劝起别人是极有章法的,只不过,事情一旦关己,一切理论不就成了一纸空谈?她想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题,既然如此,何必耗费时间?于是索性生了出门去的念头,先是让筝姨把这些核实了许多次的卷轴匣子带到时雨那里问了一些没有太大意义无关痛痒的话,自己换装出了暖苑的门。 一个人徒步,巧遇熟人,算是幸事。她本来想上前问候,隐约间仿佛听到罗唯说什么“考试”“盗取”之类的字眼,又听到裴霂辰“饶有兴趣”的敷衍几句,心里暗笑:这件事情断是被人经手途中无意走漏了风声,而自己正在为一纸空文发愁,这边有人却开始明明白白打起这所谓考题的主意了。 待罗唯走后,秦媛从一直匿身的树后面冒出,大步上前直呼其姓名。裴霂辰心里一沉,不知道在这个几乎是陌生到压抑的巳门有谁会嚣张如此。回头看见她在树下,心里升腾出一丝惊喜:“怎么是你?” 秦媛浅笑:“为何不能是我?” 裴先生对她没有防备,解释说,“那日的大典上没有见着你。以为你被什么掌门c大师姐的关起来了。” “怎么突然提起大师姐了?”秦媛心生疑惑,笑意有些僵硬。 “罗唯方才正好提到,想来——”他突然停止说话,看看四周,“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吧。” 秦媛的脸色沉了下去,裴霂辰觉察到她的不悦,说道:“你看你,我也不过随便猜猜。” “不许你随便猜。”她心中酸酸的,附带着连语气也变得有些霸道。 裴霂辰看她的表情好生奇怪,怕自己说了什么话得罪她。若是她与大师姐私交甚好,岂不是开罪正主,想到这里,后悔刚才自己的莽撞。灵机一动,换锋一转:“想来她是好人,只是也许有什么原因,现在不能见我们而已。神秘之人必有过人之处。” 她听了这话,知道裴先生心里的顾虑,笑到:“你聪明的很,好话浑话一个人说尽了。说这些客套话来搪塞,不过是害怕我们这些人把先前的话送到大师姐的耳朵里面,开罪她。” “你当真认识?”裴霂辰有些不好意思。 “见过,嗯见过常见。” “那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裴霂辰一改以往漫不经心的姿态询问,让秦媛颇有些吃惊。“就和我——我们,差不多。我的意思是,就是普通人的样子。” “当大师姐当得这样平常,也算是奇事一件啊。”裴先生自言自语。 秦媛刚才那句话本来是想说“和我一样”。恐怕他往真相上面去想,此刻看他一个人呆傻的自言自语,放下了心。转念又想起,出题的事情还未解决,眉头又锁上了。裴霂辰料她想起了难事,笑得清朗:“小小年纪,学别人皱什么眉!”用手在她眉间用力一弹。 她一阵疼痛,但心跳却陡然加快,不知怎得面颊也烫烫的。她正要瞪裴霂辰,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待到红光定下来,才看清红光来自他腕上的珠子,好生漂亮。“有什么难事说来听听。”裴霂辰依旧在笑。 秦媛对裴霂辰的问询,总不好充耳不闻。心想着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到启发,却又害怕这件事情走漏风声。只能推说自己是暖苑的青鸟使者,见大师姐为了试炼题目未定,整日发愁。一来是希望得到一些灵感,而来也可以借他之口传出去,敲打意欲偷窃试题的弟子。 然而,这两件事情似乎都是没有奏效。 秦媛回暖苑半途见着时雨,听说是送来的资料竟然遗漏了几份,麻烦她自己带回暖苑。秦媛笑话她越来越粗心,喝了几口赔礼茶,走出了巳门三姝的住所梅园。遗漏额卷轴封页赫赫几个大字:裴霂辰,丹璃,让她心里一动。 原来裴霂辰的先祖是武阳门刘氏家族,灵力单一醇厚,极为难得,秦媛不由得想起从前掌门从不让自己看自己灵力构成,不知是何缘故。再看看丹璃,组成就显得复杂得多,不似是遗传下来,倒是像凭空生出的灵力,这在巳门之中极为罕见。 裴先生回了青筑,听见罗唯和众人还在讨论入门试炼一事。新人尤为起劲,尤其是飒琪拉着兴致并不高的许珂和丹璃,一言不发秉声聆听。罗唯看着围观的人多,越发兴起,一并将暖苑的位置,里面有何人,大师姐何时不在都一并胡诌了出来,众人半信半疑。 那一日起,裴霂辰养成了偶遇秦媛的习惯。两人似乎有着难得的默契,总能在暖苑附近单独遇见,从个人修炼聊到惠及众生,从巳门历史聊到现世见闻。裴霂辰总是带着笑意,她讲起来则是一脸严肃。 各人都有各人的秘密习惯,就像裴霂辰与秦媛的偶遇,罗唯爱好打听小道消息,苏家姊妹则习惯到青筑大厅闲聊c形影不离。 今日午膳十分,罗唯只见双胞胎中一人,心中就有些奇怪:“苏槿,你姐姐呢?” “我是苏桢。”她说罢便向窗外望去。罗唯夹了一块鱼肉到嘴里,小声说,“这傻丫头,莫不是真的听罗唯每天胡诌,去暖苑偷那试题了!” 苏桢听罢大惊失色。霂辰早卷轴是一纸空文,偷了也是徒劳。他本来是不愿意去管这样的事情,但一见苏桢急得掉泪,心一软:“现在这个时辰,大师姐应该是在掌门那处,我去追她,也许还来得及。”他哪里知道,这作息是秦媛告知她的,为了每日见他,才推说大师姐这个时辰会去往掌门处。 在苏桢的千恩万谢下,他饭也不及吃完就走,一路上不见苏槿,只心道不好加快脚步。 彼时,苏槿已经来到了秦媛居室窗下,见案中明黄色卷轴耀眼无比,狂喜一阵,料那肯定是试题了。正欲伸手,突然感觉从背后被人一拍,吓了一大跳!脸色发青,嘴唇动弹不得,回头一看却是裴霂辰。她松了一口气,全身因为方才紧张的情绪突然松懈而有些疲软。她深呼吸几口,没有大声责怪,只是眼神暗示了案上的卷轴,暗示得手。 裴霂辰看她就要成功,冷不防双手推她在地,自己也匍匐在她身边。房间中传来了一阵下楼的声音,接着越来越近,苏槿仿佛听到裴霂辰加剧的心跳声,不敢动弹。过不多时,庭院中好象有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近了又远,裴霂辰才与她轻声耳语,两人蹑手蹑脚迂回出去。苏瑾心中烦闷,离开时衣角被牡丹滑破竟也不知。裴霂辰哪里有理会她这些事情的功夫,拉着她径直奔出了暖苑。 不速之客,正是秦媛。 她正欲出门与裴霂辰相见,却听见廊下有声,猜想定是新来的弟子欲怀不轨。本能之下,跑到窗前一看究竟。彼时,来人已溜之大吉。秦媛倒不在意会被人偷取,就算是把卷轴悬在门上让人拿去对谁也是没有益处的,小贼无非是讨个没趣。秦媛见并无可疑之人,想也好,免得撞见大家不悦,转身进自己的屋子。回头当口,一件明晃晃的物件入了她的眼:红色串珠?! “裴霂辰?”她脱口而出,满心都是身份被察觉的担忧。 “谁?”筝姨听见秦媛小声嘀咕,急忙出来,怕有何闪失。秦媛听她脚步声,忙把佛珠收到袖中,搪塞到:“这二乔牡丹竟然长得这样好了!一时惊喜,就叫了出来。” 她答得自然,正巧二乔牡丹也是筝姨的得意之作,也就相信了。秦媛到了屋内,细细将那佛珠把玩一阵,觉得这绝非常物,眼熟得很。正巧冉琛吃饭后闲逛至此,秦媛便顺势迎他进来。姐弟二人聊了许久,大多是秦媛从裴霂辰听到的现世所闻。正在兴头,秦媛突然问:“我昨天看见了一件宝贝,并非凡品,偏偏记忆又不好,一时间忘了是什么。”冉琛笑道:“这世界上还有宝贝能让姐姐念念不忘。” “是一颗佛珠。”秦媛随口答道。 “哈哈。”冉琛大笑,“姐姐才十五,莫不是想要长生不死;还是菩萨心肠,想要超度了这些流落未界的孤魂野鬼?” “怨不得她们说我该好好管教你,如此拿我开心打趣,还指望什么好处呢?” “姐姐先别生气。”冉琛严肃起来,“我想这万千佛珠,只一串可以入了姐姐的眼。” “何物?”秦媛握紧了袖中之物。 “武阳门刘氏一族家传之宝‘冥冥桎梏’。” “刘氏一族自上代掌门仙逝并无传人,未界传言如今重华掌门夫人刘纨是刘氏先掌门的独女,若是有宝物,自然也是在重华。” “师姐若是不信,可去翻阅《年谱》。那宝物一串共十三颗,十分奇特,遇强则弱,向主人补充灵力;遇弱则盘剥灵力。而且,它性属阳,只认刘氏最纯正的灵质,且有些重男轻女。据说,刘氏曾有女儿因灵力欠缺而出过人命,自那以后,再无人见过那佛珠了。” “若是非刘氏一族拥有会如何?”秦媛不再握住佛珠。 “谁知到呢,我又没有戴过。——而且,我也不知自己是哪一系的血脉。” 秦媛不料又让他感怀起身世,便安慰:“你灵质查探无果,我也无果。但这又如何?巳门不会对你我有所轻视,我们一同长大自然也有好处。”再安慰了几句,见尚叔来寻人,自己打发了他去。此刻天色已晚,一日又过去,秦媛想起自己还未出题考传承人,陷入不乐中。 秦媛将佛珠置于灯下看,取过火珠放大,单这一颗珠子上,就刻了许多小人。只查看片刻,便心思郁结如同魔怔。秦媛强行抽身,才发现自己手臂已麻木。她想那必是刘氏极为厉害的心诀秘籍,还是不看为妙,遂又将佛珠放在小匣子中随身携带。一夜就这样翻来覆去睡不着,期间似乎是梦到了些事情,却也记不清楚,早起才见灯未灭,灯花落了一地。 次日裴霂辰才发觉自己随身之物遗失,找了各处都不见,料定是在暖苑。若取,怕被人察觉;若不取,家传之宝遗失如何向母亲交代。苏槿心有愧疚却无能为力,罗唯则在一旁着急。裴霂辰并非坐以待毙之人,早饭一过,正值众人翻阅《年谱》《毒典》等书籍时,悄悄溜出了青筑,恍惚间又到了暖苑门口。 他已有足足两日未来了,秦媛也似乎并未去青筑找过他,想到这里不自觉有些恼。突然,一女声叱喝道:“私闯暖苑,该当何罪?”他一时心中惊惧,欲回头与之强辩,一回头确是眉目俊俏的少女侧着头微笑看着她。 他松口气,方才的心思荡然无存:“原来是你,可吓死我了。” “谁想吓你。到暖苑门口这样鬼祟。”秦媛将手从树枝上拿下,举手间摇落了一树的枫叶,“莫不是见了芳树花落,心生伤感,分辨不出我了么?” “芳树无人花自落。现在我眼前便是活人一枚。” “我等你两日了。”秦媛不自觉嗔怪。 裴霂辰听她语气怪诞,想来必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推说自己两日不曾有空。秦媛看他这样,笑得得意,嚷道:“昨日得大师姐之命打点玫瑰花圃,见了一颗佛珠,师姐素来无此物,也不知是谁掉下的。” 裴霂辰听她如此,是想让自己蒙混过关了,便轻描淡写道:“你莫非是想偷懒得空让我去给你寻个人?此物若并非宝物,你自己留着便是。” 秦媛听他这样,暗暗笑他聪明:“我还没能给师姐知道,若是能物归原主也算是好事一桩了。”此话一来是回了裴霂辰说她偷懒的话,二来则是让他放心。裴霂辰也是知道好歹的人,懂得了秦媛的好意,就收了她的人情,又有些担忧:“一旦事情败露,你要如何自处?” 虽是为自己扫除障碍,秦媛想他也不忘为自己考虑一番,心中温暖,说:“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你拿它做人情送人也是你的事;若是没人承认,归你了也是没的说。只有一件事情,若是你向别人说了我的事情,大家只有各自领罚了。” 这恩威并施,裴霂辰体会了她的良苦用心,世间上许多的句子都并不适用于这个古怪的异度空间,但“难得糊涂”似乎是恰如其分给出了他应该谨记恪守的至理名言。 “若是今后你有困难,我一定帮你。”这是裴先生走时最后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秦媛听了只是微笑点头,试问这巳门又有什么是需要他来帮助自己呢?传家的东西失而复得,裴霂辰喜不自胜,目送秦媛离开。秦媛却在走出几步后回头,微微蹙眉:“你戴上后,可有不适?” “这话母亲也问过我。”裴霂辰随口说道,“你那日也是看到的,这佛珠仿佛与我母亲密室中的那串是一套。父亲将此物赠与我之时,母亲说它不吉利,一时又让我摘下,一时然我戴上。我奇怪问为何送我,她只说是家传之宝,再不愿多说什么。我实在是好奇,便戴在手上,权当是辟邪。” “当真,没问题?”秦媛追问,“无问题最好,只是这物件不要随意送人,也不要提让我留着的话。我若因此染上了什么厄运,怕你是一生不得安宁。” 裴霂辰知其利害关系,并不再多言语。秦媛看他走远,碎碎念到:“还好是我,如若不是我,协同苏槿偷盗之罪,你如何担得起?偷盗” 她突然联想起掌门那张空白的卷轴,出题思路跃然纸上:所谓巳门传承人,必要有识大局之眼光c懂人情之秀口c夺天工之巧手c容万物之爱心,还有最难能可贵的正义纯净之灵气,以构成灵鉴宫c灵心工c灵绣宫c灵兽宫和灵器宫之五宫。这也就是巳门五宫的内涵。裴霂辰偷宝却失宝,实属大愚,那反向而看大智,则是藏宝与寻宝。依据提示让众人寻找物件,旁人看着有趣,游戏中人也入戏了。 于是请筝姨邀来时雨商议,她们万般推脱,见秦媛怒了,才勉强答应午后过来。 临走时,筝姨面色凝重告诫秦媛,对巳门传承人不得因私废公。秦媛暗想,自己不过是对裴霂辰稍有不同,谈不上宽纵。然而当筝姨拿出苏槿划破留在暖苑的衣衫碎片,她才陡然意识到,此事并非只关乎裴霂辰,极有可能成为一个,让传承人不断试探她的底线。 诚如筝姨所言,这是巳门与现世训诫面临的同样难题。孩子们无论在幼年,如何被教得成为一个好人,也会因为看似不起眼的一件小事,逐渐沦丧在自甘堕落的洪流中。我们知道世界混沌不堪,甚至有一种人生捷径,是更早学会更聪明的为恶。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坚持本心c坚守良善c坚守正义c坚守真实,直到有一天,彻底沦落。 “你的先祖正是因为太过刚毅,不被融于世,才偏安一隅。” “但是,只要我变得足够强大,让世界以我们的意志为中心,这天永远不会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三言三清暖梅边 这几天天气已经微凉了,秋日的下午甚至有些寒意。也许是天冷的缘故,秦媛的暖苑中名唤巧儿的鹦鹉也不外出,只在金色的架上立着,用通红的嘴剥开一粒松子儿,轻轻叫一声。秦媛轻唤一声“时雨来了”,巧儿急忙飞下架子飞往门口,落在时雨的肩上,用红喙蹭她的头。时雨招架不住,一个劲儿的说:“你便只会叫它来闹我。” 秦媛见状,盈盈一笑:“巧儿回来”。巧儿当真灵巧,立刻回到金色架子上,双眼直直盯着秦媛手中的松子。“乖!”秦媛递上去一粒,道,“令月令月,速速前来;若是不来,衔了枕头。”巧儿兴奋拍拍翅膀,一个低空飞出窗格。 不出一盏茶,令月便出现在眼前,边走边说:“师姐,你管好你们家巧儿!” “谁教你非用荞麦的枕头,还怪我的巧儿,就衔枕头!” “衔了枕头,衔了枕头!”鸟仗人势,巧儿就跟着秦媛叫唤,才不管不顾别的。 “看我不打你!”令月挽起袖子正欲上前,身后黛妍沉郁之声响起:“你现在却爱和一只鸟儿置气了。” 众姊妹齐聚,四人斜靠在院子里流觞曲水边的四面大石上。石上皆铺着虎皮作为取暖之用,即便是深秋也不觉凉意。大石边蜿蜒的水道流淌温泉,只够一只浅口茶杯流过。秦媛坐在上游,取过四只紫砂小杯伴一只壶,在水道中洗净,泡了清茶再置于水道之中。茶杯流经三姝身边,恰巧晾成三人喜爱的水温。三人饮完,再将杯子放在水道中,如此循环。 听了秦媛的想法,三姝拍手称道。起先不过是秦媛因着那宝贝想出的寻宝之法,众人合力,大体形式上也有了眉目。只有时雨将茶杯握在手中揉搓:“我们从小是不玩这些的,无现成的题要怎么办?”令月接下话茬说出题并不难,但自己才疏学浅,怕是要浪费了这师姐的一番心思。 秦媛听她话中有话,直说:“你素来心眼多。我并不要你们筹谋全局,只需一人贡献一个字谜。”令月见她识破只说到:“虽然如此,那也必然要拿出点实际的引子出来,否则我们到底也是才能有限,难登大雅之堂。若是班门弄斧,岂不是叫他们笑话了去。” 秦媛眉头淡淡一蹙,将手从茶具上移开,引水而聚凌空写下“金内金”三个字。她年纪虽轻,笔法却已有些苍劲浑厚之力了。众人应她看过去,不由得一个个眉头深锁。不久后,那困惑变成一种顿悟与迟疑的交杂。总之是各怀心思不肯互相言明。 时雨取过一杯茶细细品茗,联想到流觞曲水中的茶正好在水道之上,于是运灵在旁写出“水上水”,说道:“如此可算是应景了?” 秦媛点头,令月与黛妍相视一眼,稍加思索写下“火中火”与“土下土”。 秦媛见状,落下“木边木”三字道:“就以十五字为头层谜面,所指巳门内不同地方。你们不妨再写上一谜,藏于这十五字所指之地,做二层谜面。若是传承人猜出二层谜面所指之地,带他们去太清殿即可。只一条,金内金不可选,我自有妙用。” 三姝于是听从秦媛,写下了各自认为秦媛需要谜面。 俄而,秦媛拿出了十数枚古铜色的指环,道:“这环名‘追索’,是早年祖辈留下的宝物,戴在中指于巳门中便可感应到那人四周的环境;只是这宝物极为有灵气,只在关键时刻灵验,且它本身寿命极短,用一次需三载蓄力。你们将此物分发个人,我已上祭先祖,此物将在个人试炼时将景象投射于灵鉴宫烟云堂‘六方拈花镜’上,我们也好从镜上看上一看。” 翌日清晨,众弟子在时雨的复述下,大致了解了素未谋面的大师姐想到的稀奇的考核办法,一时间都激起了斗志。早间时雨三人将谜题准备妥当,令月也嘱咐个人戴上‘追索’,黛妍将水中写下的十五字拓下,挂在青筑大堂上: 水上水,火中火,土下土,金内金,木边木。 “这这什么意思?”罗唯呆站在那里。 这十五字既无提示内容也短,不知从何下手。半日之后,众人竟是连这金木水火土皆不认识了。 午饭时分,人来得齐,聚在大厅,黛妍笑道:“不过是十五字而已,有缘者自可猜到。既然强求不来,也不必让胃肠受无妄之灾。”她料到进来这些孩子们心情烦闷,肝脾燥热,遂托时雨用三花清肝茶辅餐,这其中功效最重要的一味白菊便是时雨种植多年的爱物。 “怎么还不来?”黛妍等了时雨许久,正欲出青筑看个究竟。正巧时雨匆忙进来,嗔怪到:“你急什么?这菊花性寒,空腹不宜喝。更何况取水也花了我一段时间呢。” “这些人想也是不爱茶的,你就去北泉取一些——”黛妍说罢想起一些事,不再吭声。 “素日饮用都是北泉的水,那还有什么意思,我白白养了这些年的花。”说罢,亲手为众人斟茶,嘱咐到细细品味。黛妍看在眼里暗笑,何时得过且过的人也如此认真起来。 正在笑时,听到齐逸问:“时雨,你所说的北泉,可是苁蓉泉?” “正是。”时雨没多想,随声说到。齐逸听到这里甚是欢喜,连声道多谢,出了青筑。众人看他举止,猜测他找到“水上水”谜底,纷纷为他高兴,也有一部分人陷入焦虑:若是齐逸找到了谜底,那么余下的人竞争岂不是更加激烈?所有人都是这样以为,就连他自己也深信无疑,除了秦媛。她此刻正在烟云堂内,“六方拈花镜”五面环绕堂前,留下正东方向的座位。每面镜子都有半人身高,此时此刻,正巧一面镜子呈现出一个清晰的身影,正是齐逸。 “北泉泉眼,水上溢水,倒也是合情合理。”秦媛光是看他的神情和速度,猜到他的心思,自言自语,“北泉泉眼位处低谷,与上字极不相称。合情合理却不合意趣。” “师姐怎知我谜底不是北泉?”时雨从正面进来,听到她肆无忌惮的自语。秦媛明知故问:“我还以为你今早去莲池不止是为了取露水,也是为了水上水的对应谜题。”秦媛用眼神指了指镜子中到达北泉而无所得c神情失落的齐逸说道,“聪慧异常,只不过特立独行,不善言辞。” “确实聪明。”时雨说道,“方才瞧了瞧,以为他是最先找到谜底的,如今他失利,其他人自然更是失掉自信了。” 秦媛正欲说什么,右边拈花镜也亮起来。秦媛见尚在青筑的黛妍与苏氏姐妹攀谈,脸上的表情有些迟钝。时雨看她不悦,正欲起身去青筑制止黛妍,却被秦媛叫住:“无妨。” 这厢青筑内,苏氏姐妹已看出土下土是一个圭字,《东京赋》中曾说“土圭测景”,故而正在询问黛妍测影之处。黛妍面上虽不显色,却暗示二人测影之地就在惊风崖上。苏氏姐妹乖觉,辗转之间就到了惊风崖山麓。不出一刻,行到半山的洞穴出,苏槿停下脚步指着那新出的洞穴到:“土下土,一夜之间变白白生了一个洞穴出来,巳门好大的手笔!何况这里与那测景台遥相呼应,想必是无疑了。那‘圭’字又可做玉字讲,上圆下方。”进而,指着一石头:“不正是在那里!” 苏桢看去,那大石与四周不甚相称,质地也软,仿佛不是石材,只是匆匆间由泥土混杂而成,于是双手托起那“石头”,朝地面砸去。不出所料,一锦盒呈现于前。二人迫不及待打开那锦盒,只见盒中一绢,上书: 燕略河塘似双飞。 似乎又是一个新谜面,两人不解其中意思,见天色将晚,想了也就先回去,再作打算。 这一日,集众人力量,也不过只寻到这一处,还不知究竟是何意。众人垂头丧气,都道先休息一夜在做商量。丹璃却不甘心,扯着年龄最小的几个继续讨论。飒琪自称是肠胃不适,一个人先睡了;许珂告知了此事后,安慰丹璃一番,自己也回去休息。 翌日清晨,丹璃早早来看望,飒琪依然身子不爽,丹璃笑他装病。俄尔,令月竟然带了药品来喂与飒琪服下,裴霂辰也匆忙赶来说罗唯也病了。令月不留片刻便匆匆又到罗唯房间。他似乎是比飒琪更加严重,额间沁汗,嘴角泛着白,躺下了动弹不得。 令月直皱眉头道:“又吃些不该吃的!”裴霂辰申辩到:“与我同吃,没什么不同。只是他喝水便吐,一夜没喝水唇干舌燥才这个样子。” “想必是他体寒,受不起我这水。”众人正在迟疑之中,应此声望去,门口时雨缓步而来。裴霂辰忙去开门,时雨解释,罗唯和飒琪体寒,昨日喝多了她送来的水,寒及内脏伤了胃。然后换下了令月手里的药,转身去了飒琪的房中。 “你自己吃呀!难道还要我喂你!”令月一手拿药,见罗唯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笑道。罗唯刚刚服下上一批药,身体的不适好了些,听这话不免尴尬,急忙拿过药,却突然一阵痉挛,脸青了一半。令月心中一紧,柔声安慰,“逗你玩的,不必当真。” “他不是怕师姐你。”裴霂辰笑答。 令月不解此意,说到:“方才飒琪也不爽,我正去看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需交代,本们除了大师姐之外,其余人直呼姓名即可,不必一口一个师姐。” “大师姐姓甚名谁,怎么至今不与我们相见?”裴霂辰随口问道。 “你日后便知,不过即便知道,也是不能直呼其名的。”令月面上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她与我们是不同的。” 裴霂辰怕叨扰了罗唯,直出了房门去追时雨问她罗唯病态如何,需要如何注意:“我们素日都是这样喝水,也不觉得有不同,今日这样是为何?” “味觉迟钝!难道尝不出今天的水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似乎是有些甘甜,比平常多了一股自然香。” “香气不过是花香,”时雨有些不满,“不曾尝出清水入喉的一股清新之意么?” “热茶,倒尝不出清新?” “若是听我所言,午饭过后一刻再饮用,自然是不会错的。你们浪费我的心意,反而怪我。” “清新从何而来?”裴霂辰不解,“水不是普通的泉水吗?” “自然不是。”时雨笑道。裴霂辰一时以为自己看错。看他有些焦急便接着说:“你可知这水是分三等的。最次是井水,再好一些是山泉水,这最好的自然是——” “无根水?莫不是雨水”裴暮辰突然想到《西游记》里面的描述,恍然大悟。 “不是。”时雨的脸又恢复了失望,“一切未接地气的水都是无根水。” “未接地气?那不是指——”裴暮辰眼中闪过强烈的光芒,“时雨,你这水是——” “只是莲池中普通一片荷叶上。”时雨轻笑一声便走,裴霂辰若有所思,转身去看罗唯。 刚一进门,正遇到令月出门,打了招呼便径直走到罗唯身边,小声说道:“这水上水我怕是已经有些线索,你去不去?” “我还疼着,”罗唯哼哼一声,哭笑不得,“你去吧,加油。” “恩。”裴霂辰有些不甘心,走出门口的时候朝罗唯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烟云堂内,秦媛正赢了黛研一盘棋,黛研正有些挫败,对正来的时雨冷语相对:“告密者来了呢。” “准你告密还不许我走路一点风声么?”时雨反唇相讥。 “你——” “你们俩真是越来越像令月了。”秦媛笑道,“我以为只有她才会这般计较,得理不让人。那苏槿c苏桢二人说服力是很强的,自然是无所谓。至于裴霂辰——” 说时,最左边的宝鉴突然又有了影像:裴霂辰正在莲池边张望,正值无奈之时,听到似是有另一人的脚步声,回头看,正是齐逸。 “你?”裴霂辰有些警惕。 “我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对话。”齐逸倒是相当地坦荡,让裴霂辰无言以对。 “好吧。那么,现在该怎么办?”裴霂辰倒也不介意,更何况跟随而来的是齐逸,自然呢胜算就多了几分。 “水上水,应该是在荷叶上的露水。”齐逸不假思索。 “可是这荷叶——”两人朝前望去,才知什么叫做接天莲叶无穷碧。裴暮辰看线索就此断了,微微叹口气。 “其实也未必。”齐逸沉默一会儿,道:“梅园和青筑,都是清晨卯时二刻开门。黛妍来时正巧是巳时,临走之时才叫时雨去取水泡茶,时雨正好是午时到。也就是说,取水的时间大致是——” “大概一刻钟。”裴暮辰惊喜,“只是到底是怎么找到具体地点?”齐逸向不远处看去,八条小船在莲池中自由飘荡。似乎是再一次陷入了瓶颈,齐逸皱眉道:“我好像是知道了。”“嗯?”裴暮辰等不到齐逸再说下去,只跟着他跳上了一只小船,二人刚刚坐定,小船竟随着水流,在镜面般的湖面自己流动起来。 秦媛见此状,笑着对黛研说到:“有如此的觉悟,你也不该怪时雨告诉他们那零星的线索了。”“确实是快。”黛研道,“也不知其他人如何了。”在左手边的宝鉴中正在呈现着两人泛舟的图景时,右手边代表“木边木”的宝鉴明亮起来。 令月走后,三个孩子在飒琪的房间里攀谈起来。丹璃昨晚想了一夜,好不容易等令月走了,方才开口:“苏桢姐姐说土下土是‘圭’字,那这样看木边木不是‘林’字么?” “安谧林?”许珂思忖一会儿,“林子这么大,如何找?” “苏桢姐姐方才说了一些我不太懂的话,大概的意思好像是每个细节都要满足字谜吧。”丹璃被许珂问住,稍稍有些泄气。 “是指一棵树缠绕着另一棵树的意思么?”许珂自言自语,“这样的树也不少呢。” “我想——”丹璃有点为难,“我自己觉得木边木也可以不是‘林’字,也可以是梧桐的‘桐’字呢。” “青桐?!”三人异口同声。 “小姑娘好聪明。”秦媛不吝言辞夸赞丹璃。 “比咱们家那个混世魔王小少爷可聪明多了。”令月方才进来与三人汇合,夸赞之时还不忘顺口提下冉琛,“我今天见到的人可都是好运,怎么这么巧。” “那便是你们蕙质兰心,恍惚间便能卖个人情。”秦媛反唇相讥。 “蕙质兰心是不配的,我们这样蠢笨,只不过是在今日会去的地方顺道藏起些东西罢了,哪比得上有的人运筹帷幄c决胜千里,连自己的姐妹都计算在鼓掌之中。”令月伶牙俐齿,立刻反驳。 “别闹了,水上水似乎是找到了。”时雨盯着鉴中的齐逸和裴霂辰。他二人已经到了湖心,却发现小船在水流的作用下怎么也到不了湖心的叶王。齐逸心急,埋怨自己:“当时只注意到这小舟上没有船桨,而船下面的排水口又在水平面上。当时只猜想若是两人的重量将排水口沉入水中就可以让水流送我们到目的地。现在没有船桨,我们很难过去。” “不,我们现在一路走来,时间比预计的少了一些。我本来以为是算错了,可是,更可能是另一种可能。”裴暮辰看着自己衣衫的边缘被泥点沾染,皱眉说。“你可曾发现,时雨迟到,过来时身上也是没有泥点的。” “是,还隐约有清香。”齐逸回答,“可是那又如何,女生爱干净很正常。” “不是,时雨时间观念很强。”裴暮辰觉得事情越明朗了,“时雨说有事耽误了,你猜是什么事呢?” “回梅园换衣服”齐逸大声说道,“难道是——” “我猜她是全身湿透的。”裴暮辰说,“看来,我们是要从湖底过去了。” “好。”齐逸简短一个字就开始脱掉自己的外衣,裴暮辰连忙拦住他:“我只是这么猜想,还是再想想吧。”“与其再想,还不如现在去一看究竟,即便不是,也是排除了一个可能。”齐逸斩钉截铁。 裴暮辰不再拦住他,他深吸一口气,闭眼朝水中跳下去。刚沉下水面,他觉得身体似乎受到的浮力似乎和平时的不太相同,待到调整好了身体的角度,脚碰到了池底之时才慢慢睁开眼睛。原来这里是无水的,四周笼罩的是一种比平日里更稠密的气体,而人正好可以利用这种气体在池底行走。毫不费力,齐逸已来到了叶王底部,吸一口气,人自然上浮。果不其然,在叶王的中心平躺着一个锦盒,打开后果然有一卷,上面书写着: 人居村间无闲月,半弃名利事南野。心系万里关山外,今宵战衣冷如铁。 齐逸读下来,觉得只是押韵,原路返回和裴暮辰一起商量。“我看这好不通,既然是放弃名利,又何必关心关外战事徒增烦恼?倒是这字迹尽是无力姿态,写这些字的人断然是逆来顺受之人” “猜不出便是猜不出,何必要在人后评人是非。”时雨听那二人说后,微笑隐去,有些不满。 “他倒很欣赏你”秦媛阴阳怪气看着时雨,又觉得自己神情失当,遂安慰一番,“若是他们知道我们是看得见的,想必以后会后悔。已是午膳时分,安谧林的几个孩子一时难寻,不如稍后再看。” 午饭过后,三个孩子果然欢天喜地回到了青筑,手中扬了扬写着诗句的绢布。飒琪兴奋向各人说了丹璃如何解释木边木,说了许珂做的进一步分析,说自己如何走在最前面开路找到锦盒。眉飞色舞之际,冉琛正从自己住所出来,他原是不住这里,是秦媛说他也必须参加考核,他无处可住只能过来了。本就不甘心,见飒琪这般得意,心下有些不服。 丹璃见他似是有些生气,凑过来说:“冉琛,你也跟我们一起来看看吧。这个我们看了好久呢。”冉琛本就觉得自己比众人都要聪明,听丹璃这样问自己,也想卖弄一番,遂拿起那卷读起来。 人约黄昏后,兴起晚行舟。几度星辰外,许与伊人到白首。音断潇湘外,知音复难求。只道海棠依旧,谁知举杯销愁愁更愁。 “这龙飞凤舞的字,是令月写的,就像她的脾气一样嚣张。” “看起来不过是几句诗串联起来而已,有什么意思?” “未界很多年前的传说,一对爱侣约定去现世。女人不知道为何爽约,男人一个人离开,再也没有出现。那女人本来是弹琴的,男的走后她就割断琴弦,直到很久之后,她又修好了琴,弹奏了三天三夜,那地方开出了十树美人花,自此之后,再也没人知道那人去了哪里。” “那和谜面有关系?” 冉琛斜着眼睛看问话的冉琛道:“相传那女人当初是消失在复弦谷上。”飒琪和许珂听到了之后不信,径直跑了出去。丹璃放心不下,却是觉得有些饿了,就和冉琛一同吃起饭来。一餐过后,两个人还不曾回来,丹璃担心准备出去寻,却在门口遇见令月来接,那两人刚刚到复弦谷就被令月送到太清宫的密道。 丹璃大喜,询问令月是否和冉琛一同走,说冉琛也曾帮助解出此题。令月说大师姐特意交代只需带丹璃离开,丹璃不解,看冉琛此时却是一脸的不屑:“她自然是要留些难题给我的。” 丹璃看他这般自信,跟着令月欢天喜地的走了,还不忘向苏瑾姐妹道谢。二人心中自是有些不平的,只是想到自己毕竟没有猜透手中句子的意思,也只能归因于自己尚需努力。“姐姐不觉得有蹊跷?”苏瑾在丹璃走后问道,“为何他几人找到的是两整首诗,我们只有一句话?” “我约摸着还有几句,是和我们手上的合成第二处。”苏桢压低了声音。“那我们得再想呢!”苏瑾不假思索。“不。”苏桢淡然笑道,“分开的东西,出题者应该是不想让同样的人找到。” “可是我偏要去找。”苏瑾赌气道,“我只觉得应该尽全力去找。” “怕出题者并非有你这样的想法呢。”苏桢见苏瑾这般锋芒毕露,甚为担心,“我们初来乍到,凡是还是给别人留些余地的好。” 苏桢不再往下说,苏瑾心中却了然。她曾无意听青鸟使者说过,她姐妹二人与大师姐灵力同源,因此被巳门中人另眼相看。她自视极高,虽未见过大师姐,却将自己与之比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她告诉苏桢后,苏桢只是沉吟片刻,告诫她越是如此越要谨言慎行。 想到此处,苏槿暗自同意了姐姐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因缘际会陌上阡 接下来的一日半,烟云堂没有任何的异常,秦媛觉得无趣,着黛研去瞧。黛研才到青筑,冷冷清清只有苏桢苏瑾在喂鱼,忆江在给一只受伤的鸟包扎伤口。其余的人或去新月阁翻查古书,或四处闲逛。尚无头绪的“金内金”“火中火”好似无人问津。 “这‘土下土’分明是四句,为何无人问津呢。”黛研摇摇头。 苏瑾道:“若论起巧妙,你倒不如出这点子的大师姐心思灵巧;但是若是论思虑周全,论谁都是不如你的。” 黛妍嘴角微动,却不露痕迹:“此话怎讲?” 苏瑾嫣然:“这些谜题都是出自你们之手,唯有你手中的这‘土下土’藏了不止一处,想必是顾忌巳门人丁稀薄,想刻意留下我们。然而,这份担心却不向任何人说明,苦心孤诣,是怕大师姐多心吧。” “到底没有看错你。”黛妍笑道,“只是,并非是怕大师姐多心。大师姐虽是我们巳门未来的长座,却也和你我一般年轻,诸事考虑欠妥也是有的。” “如此,你倒是真真叫人敬重。” “休要再说这些。你们姊妹二人蕙质兰心,自然是无须担心,只是——”黛研回头看忆江,丝毫没有急躁的样子。彼时她停下手中的活,才看见黛研等她多时,白皙脸颊泛起袖色:“师姐,我本是要去的寻那剩余的谜面,只是实在是放心不下这受伤的鸟儿。” 苏桢笑着直到无妨,递上紫苏和罗裳做的点心。黛研拿起一只牡丹花状的糕点说道:“这紫薯膏做得倒是漂亮,只是我一向是不喜用别的色彩掩盖事物本身的色彩。”而后,说了许多夸奖的话后就兴致勃勃去梅园,走时正巧碰到制作点心的人,微笑着点了头。 不出半日,在苏氏姐妹的一再提示下,众人兵分几路去寻“土下土”的四处藏匿地点。这一联便有了完整的结果。 燕掠荷塘似双飞,弱柳扶风照娥眉。痴儿不解竹枝态,还喜阿姊浣衣归。 “是影子!”红绡和宋碧慈一起说道。这诗虽通俗,却不乏当事之意。执笔之风挺拔,看似平和暗藏坚韧,字迹清晰,与令月先前的豪放无拘大成对比。 “双影楼?”罗裳道,“巳门中怕只有这一处。” “可是那双影楼就在青筑内,怎么可能?” “不是,也许——”宋碧慈沉默一会儿,挤出三个字,“风影斋。” “这是哪里,我们不曾听过。”苏桢道,“你是从哪里知道?” “书上。”宋碧慈坦然说道。不久后,在宋碧慈的带领下,几人完成试炼。忆江不顾苏槿怎样劝说自己也拒绝同往,只一个人留下。 这一切看在秦媛看在眼里。离预计的时辰还有一日半的光景,如今凭这些人的资质,也只推算出来两处而已。秦媛心中一紧,若按祖制,长座之位须十八岁后继承,届时才会寻找传巳门传承人。如今提前了整整三年,虽然掌门不曾提起,想必是重华门先巳门一步有了动作。巳门将罪恶之人带回巳门赎罪,而重华选择为罪恶之人选择死亡以消除罪孽。一千年来,从未有过丝毫让步。现今这些人天资平平,若是勤加练习,对日后的成长也无妨。 只是,巳门等不起。 几十年前,武阳门刘氏家族因为介入现世的手法过于极端,被门下家臣以遗失传家信物为由惨遭灭门。 十几年前,重华和巳门签订了互不相扰的盟约,只是掌门身体每况日下,这份无人管束的合约还能撑到几时呢?秦媛抓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她担心巳门的未来,也担心自己的未来。 “和衾榭!”一声惊叫将秦媛的思绪带回,她看向六方拈花镜,“身居村间为榭,半弃名利为和,今衣为衾。”裴霂辰和齐逸在莲池拿到了谜语,终于猜中。秦媛着人去半路拦截,将二人送往太清宫密道。 罗唯坚守原则,在裴霂辰的一再要求下,也坚决不蒙混过关,与忆江倒是有些相似。 “你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忆江笑称。 “你不也是么?”罗唯反问,“如今除了那个完全不上心的小少爷,就剩下我们俩了。不如我们临时组个组好了。” “看你这样怕是有了头绪,想做个顺水人情给我。只是,我怕我这样无非是托你后腿。” “无须多言,我也是寻人一同测验一下我的猜测是否准确。” “那你且说给我听听。” “我前几天听见有人讨论巳门地形。巳门内廷分为前城和后城,我们所居为前城,从太清殿为中心。过了新月阁,就到了后城,后城为巳门核心六宫,六宫则以灵药宫为轴心,其余的五宫环绕,自成金木水火土五阵。《天行》中提到过一次,灵鉴宫中属火。火中火,说的自然是灵鉴宫中明火处。” “确实在理。”忆江赞赏道。 二人安顿好了忆江救下的鸟,绕过了新月阁才到六宫地域。六宫环山,虽然并不算险峻,但若无修为,也不可快速到达。行途中两人一边说笑打发时间,也就不觉得累了。 “坚持一会,快到了。”罗唯说。 “等等!”忆江示意罗唯自己往前走,自己则是在一棵树下朝上看,原来树上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在叫唤。不等罗唯反应过来,忆江就攀上了树,取下鸟巢轻抚。见罗唯浅笑,忆江不解:“你笑什么?” 罗唯不言语,忆江也不理他,只对鸟儿轻声道:“你们放心,你们的母亲受了些轻伤,在我那里修养。” 说来奇怪,那鸟儿听到这句之后便不再叫,只温软地停在忆江怀里甜甜睡去。忆江满意地笑了,右手扶住树枝,左手将鸟巢护在怀里,谁知突然脚上踩空,从树上落了下来。护雏心切,鸟儿无恙,自己反而跌伤。 罗唯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又急又好笑,见她走路不便提出背她去灵鉴宫。忆江却说不用顾她,求罗唯把这些嗷嗷待哺的小家伙送回青筑。罗唯听她这般肯定,心下想: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好在离预期的时间还有一日,来回一趟也无妨,只是忆江疼的支撑不住,很不放心。 忆江劝他,此山沾染了六宫的灵气断然没有危险,光是看这鸟听得懂人说话就可见一斑。罗唯不论忆江怎么劝说,都坚持要先送忆江去目的地。忆江见罗唯也坚持己见,有些着急:“你要是不管他们,我就自己送它们回去。”罗唯只好先应承,其人义薄云天,忆江心中倒有些暗涌。 待到罗唯忙完了忆江嘱咐的事再回峰顶,忆江却不知到哪里去了。罗唯想方才忆江难以动弹,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想到最坏的可能,罗唯皱眉低声咒了一句,左手捶在身边的树上。 “你还在那里傻站着。”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嘲笑之声。 “令月?怎么是你?”罗唯惊呼,“忆江呢?” “在我那里。”令月的语气有些不悦。 “怎么会——” “不在我那里难道在你那里。”令月不等罗唯说完就抢着说到,随即就转身走了。罗唯看令月似乎是对自己有些不满,也不再说什么,紧跟着令月。 六宫的地界果然和他们平日所至的地方不甚相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石一土无不散发着灵气。空气中沁着芳香,仿佛只多嗅一秒就会被隐世的仙家发觉,偿尽一世的时间。 罗唯在这样的美景中目不停歇,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六宫地域的腹心之处。原来这六宫坐落在一片堰塞湖中。湖水平静而轻柔,被风微微吹起的时候,似是弹奏一章悠扬的旋律;绿色的湖水在远处与天连成一片,置身于湖中,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多彩云霞笼罩湖面,湖水冰冷隔绝了入侵者和邪念。 “好美。”罗唯在小船上欣赏沿途秀丽的风光,身心舒畅。 “到了。”船停靠在渚上,碰出了一声轻轻的打击乐声。靠岸的地方在他们刚刚驻足之时上升起四面的台阶,一直延伸到似是长在空中的那一座圆形的建筑。“这是——?” “大师姐掌管的灵药宫。” 令月向建筑前方伫立的一凤一凰行礼,门轰然打开。二人走进这宫殿,大厅是一丹炉,四周辐射状的通道通向各个房间。“忆江在三十六室。自己去吧。”令月指向其中一个路口向他说道,“这四周都是一样,别迷路。若是迷路,沿左手边走,就能走出来。” “谢谢。” “谢我做什么?她和你非亲非故。她谢我是在理,你现在又来谢我算什么?” “我不是谢你救她,我是谢你帮我。” “这本是我的职责。如此谢我更是说不通。”令月冷笑,“不要在此与我消磨时间了。” 罗唯本是真心谢她,看她这样生气,不知为何。 忆江此刻已经躺下,腿上的伤已经被治疗地差不多,此刻正躺在藤椅上休息。 “这样我可就放心了。”罗唯舒了一口气。“有什么不放心?”忆江听他这样说,脸突然红了,垂下头惴惴不安,捏着衣角。“若是你当真有事,我岂不是要被大家耻笑了吗?”听罗唯如此说,忆江不禁心怀忐忑,手足无措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不止。”罗唯的眼神突然充满了柔情,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自言自语道:“令月就是因为我把你扔在那里所以生我的气了吧。”“令月?!”忆江看着他满目的柔情,心突然被掏空,她懂了。还好只是刚刚萌生的好感,好在只是好感。她屏息,挤出再温柔不过的微笑:“令月刚才来过。” “你的伤是她治好的吧,我谢过她了。”“恩。”忆江心情难以平复,一时间落下泪来,罗唯不懂她,还以为是伤口又疼,于是不再说话,安静等她开口。 “幸亏我们是今年才来,令月说,若是前两年来,灵药宫和灵鉴宫换个方位,我怕是支撑不住这疼痛的。”沉默过后,忆江提及的是正事,“你来时可曾注意到,这六宫并不是固定的,它们都是漂浮在湖中的岛屿,依靠着相互的灵力大小制约才成现在的方位。《天行》中提到的火宫,并不是指灵鉴宫,而是指的当时灵鉴宫所在的火宫方位。只因十几年前灵力异常,巳门先掌门不得不把灵药宫和灵鉴宫强行调换。” “那也就是说,这‘火中火’就是——” “是大厅的炼丹炉。” 罗唯惊喜,搀扶着忆江回到大厅。炉中似乎是有一枚金丹正闪着耀眼的光辉。忆江看见令月正在旁边,推开了罗唯搀扶的手,上前道谢。 “你好便就好了。谢什么?”令月笑道,余光撇过罗唯时有一丝不屑,“他早就替你谢过了。” “他是他,我是我。若不是师姐你背我,怕我早就在疼晕在荒林中了。” “你背她?”罗唯这才知道,“你如此辛苦,怎么还回头去找我。” “早知你会来,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会我去做。”令月总是不放过任何还嘴的机会。 “这种事情本身就该我们男生做啊。”罗唯很真诚。令月见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自讨了个没趣,又怕忆江心生芥蒂,索性不再回嘴。 忆江是个聪明人,身处局外也是知道这二人是为了哪般,便露出欣慰的笑容。“师姐,现在能否让我们拿到这‘火中火’?” “大师姐说,你本身身体就不好。炉内的丹药是为你准备的,既然你已经猜出谜题,不妨送你去该去的地方。恭喜。” “那我呢?”罗唯问。 “自然是和她一起。” “你呢?”这才是罗唯想问的,“不也一起吗?” “你可知我一天之内因你奔波数次,也是劳累得很。”令月阴阳怪气的吐出这些字,也没在意忆江的愧疚之意便甩手走开。 六方拈花镜中,令月生气的背影落在秦媛心上,她不禁想问,为何令月总在生罗唯的气,而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对裴霂辰也是这般,明明是高兴,却忍不住口头上埋怨拌嘴,不肯相让。“顺水人请送一个给你,你还这样生气。”令月回来后,秦媛故意戳她伤处,“我情何以堪。” “你还说!”令月还在生气,“要不是看你是大师姐——” “令月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时雨正巧也赶到。已经入了夜,明日也就是最后一日。大家都难安寝,于是聚在一起守着最后一面宝鉴。众人纷纷通过了测试,唯独剩下冉琛一人。 金内金,是秦媛亲手所定,就连另外三人也不曾知晓究竟为何处。黛妍看大家都很累了,带了点糕点来与大家一同分享。时雨想到冉琛一人在青筑,孤苦无依,一时辛酸;令月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烦恼,也不吃;黛妍看他们无心吃,自己也不动。 唯有秦媛,对食物大加赞赏,还叫大家放心。三人想秦媛素来对冉琛多一分关照,似是亲弟,心中的郁结也就打开了,陆续吃了一些。玩笑了半夜,就在烟云堂内睡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晌午,时雨惊醒,叫醒了秦媛等人。秦媛心中疑虑,想起昨日糕点中似是有一股醇香,便问黛妍加了什么。黛妍只得回答,因询问向碧慈学习了新式的做法,加了一些米酒在其中。再看镜内没有成像,各自心中都是别样滋味。令月和黛妍匆匆去了众人所在太清宫密道。时雨则取到青筑查看冉琛是否还在。 时雨还在担心,这个孩子会否因为多日猜谜无果而心中不悦,不料,刚到房门口便听得鼾声如雷。原来是见众人不在,冉琛贪睡,现在还不起来。早饭时间已过,因玉致台有些异常,尚叔去了现世,其他人忙于掌门出关,不曾理会他。时雨看他睡成这副模样,一把将披风盖在他脸上:“今日已是九月初九了,你还不去想那金内金。若再在此睡觉,小心我卷了你的铺盖。” “你怎么能随便进我的房间!”冉琛掀开披风,“你且去做自己的事情,管我做什么。”说完自己又蒙过头睡了。时雨拿他没有办法,于是不再劝。 太清宫内甚是热闹,令月在教苏桢玩叶子戏。苏瑾看着时雨走了过来,便笑问:“时雨,我有一件事情想问。” “但说无妨。” “也不算我一人想要知道。大家都好奇。”苏瑾微笑,“为何你c令月在巳门前宫后宫可任意行走,而我们则要花上这么长时间?” “这也不奇。我三人本身和大师姐是从小修炼,灵力与六宫相容,进入天池比你们相对容易一些。” 听到这样的解释,众人停下了手中的事,都围过来询问,唯有丹璃独自一人。时雨见她心中有些事情,于是迎上前,只见丹璃掌心是一个微型灯笼。上面有一只牡丹,生得国色天香,仔细看,那牡丹是用极细的线绣上去,非高手不能完成。时雨大声赞她手巧,她一下红了脸,只道谢谢,说这是许了人的,若是时雨喜欢,日后再做一个。时雨大说不必,有心即可。 彼时已近黄昏,太清宫只缺了冉琛和秦媛二人。冉琛离开青筑去了暖苑,见灯未灭,知是大师姐在等他,心中的猜想又确定了几分。孤灯下,她斜倚在藤椅上,一如多年前他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姐姐那般,平静如水。那时他身体虚弱,出生便被掌门托付于尚叔,直到三岁才第一次见到了把他从现世救回的大师姐。那时的秦媛,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孩,体格瘦弱,也是这样靠在藤椅上,看着他,眼中流露淡淡的忧伤。 “姐姐久等了。”冉琛说道。 “你怎知我是在等你?”秦媛微笑。 “师姐不要为难我了,巧儿若是知道姐姐拿它来刁难我,定会伤心。”说罢,他径直走向金色笼子中那只金灿灿的鹦鹉,问道,“是吗,‘金内金’?” 秦媛满意地笑了,向巧儿说道:“时雨令月,冉琛已悟;太清正殿,众人敬服。”巧儿一阵扑棱飞了出去,冉琛看不见秦媛的脸,他似乎是觉得刚刚还是欣慰的师姐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忧伤,连他也不懂究竟是为何。 “姐姐” 妆镜台前,她轻轻挑起了眉,似是对冉琛道:“今日于我异常重要,非盛装不可出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冠绝巳门八字言 “大师姐到——” 太清殿的众人好奇起身朝向门口望去,苏家姊妹想那日秦媛在帘后对时雨的指点,一定是成熟老练无比,而罗唯说能想到用这种古怪的方法挑人,必然是个鬼点子多的黄毛丫头。丹璃没有妄下结论,只是隐约记得令月称赞过大师姐漂亮,颇有些好奇,飒琪和许珂看丹璃兴趣,热情也增了几分。 时雨c令月c黛妍三人并排立于前列,两边之人面向中轴,只等秦媛。 海棠花路c漫天飞星。秦媛内着素色牡丹罗衫,黑色坎肩上金线凤纹,一条血色长裙灿烂夺目;百鸟朝凤髻上一只孔雀羽毛点翠的银蓖闪耀动人。她头顶冠,冠上薄纱掩住了她清透的瞳孔,和她深深勾勒的眼妆。从未如此华丽,便是连时雨也惊叹了。 “美则美矣——” “也不过是个穿金戴银的俗人而已。”苏瑾轻言回应姐姐。 “是她?”裴霂辰心理一惊。 秦媛迈上十八层台阶,眼神平和,不留余温。纤纤玉指从广袖滑出,如精灵一般挥动,从天而降的轻纱缓缓下落,她轻轻坐在了大殿的主位上。 “我乃巳门三十九代大弟子,代掌门暂理本门事务。近日,以十五字谜面测试诸位灵力天资,颇有成效,竟得优胜者十三人,与时雨c令月c黛妍c冉琛,同承天命c得入巳门。各位之名,我已点入宫籍,待良辰吉日,掌门钦点,告知去处。然,天资不分高下,竞赛却有胜负。十三人中,又得三位传承人脱颖而出,特赐铁皮石斛以作奖励。” 裴霂辰充耳不闻,痴傻看着轻纱后婉约的身影,想着往日种种,微微叹了一口气。 冉琛遵循秦媛之命,将众人“追索”取下,置于托盘外圈,时雨则代时雨宣读优胜三人。 “第三位,沈丹璃。巧手无双c心细如尘。心有沟壑承万物,眸若窗棂观世情。” 丹璃素来乖巧勤勉受众人喜爱,太清殿瞬时间掌声雷动,连素来不以为然的飒琪也投来赞赏的目光。丹璃在众人的注视下,双手从冉琛手中接过铁皮石斛,轻声道谢。 “第二位,李忆江。慈为骨,静为精,善为魂,以心为介,兼爱天下。” 忆江之善,有目共睹,然而之所以位列第二,却是因为大多数人在初入新月阁阅读参悟之时,大多心浮气躁左右翻阅,只有忆江心思沉寂,只钻研《天行》,将巳门更迭与世间大道详加参悟,仅数日便有所得,能与一些通灵的鸟兽对话,众人拜服。 榜首之位,让众人更加翘首以待。 “本次榜首——”时雨微微一顿,朗声叫到,“裴霂辰。” 众人哗然。 若说榜首,总不过齐逸或苏瑾。齐逸率先取得突破,让众人在迷茫中获得解谜的方向。苏瑾则是在“土下土”中领悟黛妍四句分开的深意,处事留有余地,将机会留给了更多人。再不济,总是小小年纪独自解谜的冉琛,总不该轮到表现平平的裴霂辰。 “肃静!”时雨清了清嗓子,“裴霂辰,义薄云天,守口如瓶。” 短短八字,即是全部。 众人莫不联想到那一日裴霂辰前往暖苑搭救苏瑾一事,尤其是苏瑾,心中更是慌乱。义薄云天,是赞他虽事不关己却主动承担;守口如瓶,是赞他对于承诺之事守口如瓶。如此,众人近日所为尽在大师姐眼里,在她看来不过是游戏一场。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秦媛带头鼓掌,众人这才送上祝福。 待到冉琛走到裴霂辰面前递上铁皮石斛,裴霂辰方才回过神,双手握住盛满追索的托盘,朗声道:“霂辰愿代劳向大师姐呈上‘追索’。” “什么?”冉琛和罗唯同感惊讶。 裴霂辰一向谨慎沉郁,并不是贪功激进之人。冉琛并不回应,回头看着主位上的秦媛。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秦媛犹豫片刻,起身抬手掀开半帘,微微点头,裴霂辰便取过了托盘朝台阶上去。 每走一步,他脑中萦绕的都是那个清丽的声音。 “我叫秦媛。” “你命中缺水。” 心顿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感。一种熟悉的眩晕又袭向他的四肢。从来不属于他的畏惧,降临了。他站在帘后,挪不动一步。他亲眼看着,帘内那个人,缓缓走向他,每一步都穿越他胸口皮肤,指向他跳跃的心脏。 那心跳——不是靠近天堂便是濒临地狱。 不会是她,不会是她—— 四目相对。她的手滑过纱帘,握住了托盘。他痴痴看着她深陷的眼窝,没有松手。她微微叹了口气,收回了手。迟疑过后,左手轻抬c揭开了面纱,精致的容颜比平日多了一份成熟与妖娆,右手高扬,幕帘向两边升起,她与他的距离不过一米之遥。 他下意识向后退。那笑意如此妩媚而忧伤,让他不能释怀,手中一滑,托盘应声而落。她双手一绕,将落下的托盘救起。 “多谢。” 手心空空如也,心中空空如也。一句多谢,是多谢他今日劳苦,还是谢他多日倾诉,或者只是谢他陪玩一个游戏而已。 他平静走下台阶,突然腿一软,晕厥过去。 传闻人物出场,在众人看来不过只是多了些饭余谈资,生活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或者消失有所不同。只是裴霂辰细细想到极具讽刺的义薄云天c守口如瓶,他似乎是永远失去了那个叫秦媛的,朋友。 离九月初九过了已经三日,他依旧蔫蔫提不起精神。众人皆议论他拔得头筹的八个字,笑他迫于大师姐气势昏死在大殿上,只有罗唯隐约感受到了这段不为人知的微妙关系。 因着各宫人员尚未得掌门首肯,众人现在还无事可做,不过是留连新月阁阅读典籍,或是在青筑聊些心得。裴先生不在意众人的议论,郁闷中只能闲逛中,竟然又走到了暖院门口。 “芳树无人花自落。”他随手摇落枫叶,随手捡起了枫叶,正是书签的好材料。 “春山一路鸟空啼。” 他顿了顿,还以为是幻觉。 “裴霂辰!”熟悉的声音从耳畔响起。秦媛的头发从根部绾起,宛若天边的垂云;稍一束垂下的搭于肩上,配以前额的刘海,似苍茫暮色,笼罩她双靥绚烂的晚霞;那红不是红,是羞涩与欢庆在脸颊意外的展露,青便也不是青,是忧郁蹙在眉间的两片远山;瞳孔极具魔力的黑色隐藏在乌黑睫毛的阴影中,一只露出悲戚,一只似是幸福;唇若红梅c含雪微张,秀口一吐,更胜艳丽盛装。 灵巧如斯,精致如斯。 裴霂辰见此,一时语塞:“秦——大师姐。” “这名字倒新鲜的很。”秦媛微微一愣,随手攀了枝叶。 “呃”裴霂辰听出她吟出的物是人非之意,心中惭愧,尴尬之状溢于言表。见秦媛并无回应,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难以亲近。” “是吗?”她转过头来,流露出一种类似惊讶的委屈。 “第一次见你在校门口,本想帮你,你却那种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当时我就想,这个人怎么这样难以亲近,这样小的年纪,眼神像是经历了许多事。”裴霂辰自顾自说着,“我们去医院找冰魄。你一只手找,一只手用压着自己的刘海,动作那么奇怪,就像前额一定要遮挡起来一般。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笑。” 她心里一惊,“我自己都没有发觉。”用手整理了一排齐整的刘海。 “就像你现在这样。”裴霂辰又笑了,秦媛回忆自己方才的举动也尴尬一笑。 “所以,你用那八个字嘲笑,我也心服口服。明知我所作所为,我却浑然不知你是何人。” “我并未嘲笑你。”秦媛蹙眉,“我是将你看做朋友,以为我们自有默契,你并不会介意这些事。至于其他人,若不以此敲打,他们迟早有天会得寸进尺c祸害巳门。” 突如其来的沉默弥散开来。裴霂辰一时语塞,尴尬的身份仿佛让两人都缄默,他只在翻涌的思绪中迟迟不愿说出自己的委屈。 “你听说了吗?禁林里面有宝贝——”不远处传来罗唯的声音。 裴霂辰回头张望,果然见罗唯远远走来,再回头之时,秦媛已不见踪影。 “是什么宝贝?”裴霂辰深呼吸后回头迎上了罗唯和忆江,漫不经心。 “听说叫做一日黄花,只开花却从不结果,不必浇灌,因此还唤作‘无果花’。”罗唯笑道,“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有花无果,有缘无分。”裴霂辰想到秦媛,“或许只是还未结果便让人摘了去,并没有什么稀奇。” “你平时哪里都不去,越来越嗜睡,对诸事都不上心,可是因为传说中的大师姐么?”罗唯不满到,“这一日黄花,最近在巳门都传遍了。不知是谁偷听了时雨和令月对话,说花可治愈旧日伤痕,胜过任何灵丹妙药。话传得离谱,说时雨让令月陪她一道,令月却不肯,两人还打了起来。” “旧日伤痕?”裴霂辰随口质疑,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掠过秦媛那日在医院中翻找冰魄的一张脸。 他平日见秦媛就有些古怪,似是特别喜爱摆弄额前头发——巳门众人,独独她刘海齐眉。巳门中以汉服唐装居多,这刘海已然是晚清之后的装束,如此搭配自然欠妥。只是,他还未证实,她果真前额真有疤痕吗? “我们问过令月,她虽不承认与时雨的争执,但显然尚有余怒,只说那宝贝十年开花一次,在禁林里,任何人不得擅入。” “十年光景,人生还能有多少个十年光景。”碧慈不知何时到了二人身旁。 “禁林是巳门重地,禁林那头就是巳门死敌重华,我们在现世捕获灵魂是让他们在巳门生生世世赎罪,而重华则是取人性命。”罗唯说道,“手段太过残忍。” “死往往比赎罪来的轻松得多。”碧慈突如其来的辩驳,让罗唯和裴霂辰不明其意,也不再多言。 不多时,众人都回到了青筑。方才筝姨已然来过,吩咐九月十六去往太清殿嘱咐分宫结果。她嫌这里脏乱得很,回到暖苑取了秦媛那里的名册,和时雨一起整理。秦媛说这是巳门头等大事,却叫筝姨不必回来请示,自己对于细节却不过问。筝姨素来是吃惯苦头的人,最难得是心细如尘,和时雨合力,问题迎刃而解。令月和黛妍二人虽也关心此事,却也懒得动这份闲心,只是带了茶水和点心偶尔问候三两声。 冉琛从青筑搬回了梅园,还在屋子里面发呆。看着黛妍和令月,急忙唤了一声请她们进来,说是有东西孝敬姐姐。 她俩知道冉琛素来是顽劣的,进屋看墙上一幅字,上书“剑胆琴心”四字,窗开着,外挂着一只小巧的灯笼,一见难忘。令月即刻反映过来道:“这剑胆你倒是不缺,只是琴心,怕是做这灯笼的人有,你却没有。”说完走过去取下,在灯下慢慢瞧,牡丹金线耀眼,确定了是丹璃无疑了。 “不是说有好东西吗?”令月见他不吭声,笑道,“莫不是要拿小姑娘送你的东西来送我?” “此物虽好,确实制作之人的一片心。若是转赠与我,我是万万不能接受。”黛妍接着令月的话说下去,“我见你还应藏着些什么,快拿出来吧。” “我要送两位姐姐的,是雪莲泣露。”冉琛说罢,从案下掏出一枚铜制的镂空小球,上雕刻精致的莲纹,球内凝结着动态的液体,在球内流动却不溢出,“将它置于火上,微醺双眼,可以减缓疲劳还能名目;若只是用来熏屋子,也是不错的。” “这样的好东西,时雨和大师姐可有?” “她们不喜欢合成的香气,何况这是专门为两位姐姐准备的,又唤‘冰火两重天’。” “是谁说他无心,我怎就见了一颗黑心。”黛妍冷笑,“这分明是拿我二人取笑,一个暴虐似火,一个无情似冰。” “好一个雪莲泣露。”令月大笑,“天山之外,哪里来的露水?你这必定是蓄谋已久诚心挖苦我二人。” “姐姐莫生气,只是玩笑而已。此露并非产自天山,是我今早去惊风崖采的露水,想给姐姐的,正巧来了。”冉琛双手呈上。 “黛妍不要这灯笼,是她自己有一双巧手。我可没有这样的心,你这整间屋子我就看上它了,你是给还是不给?” “自然是给的,姐姐且不要又在人前说我舍不得。”冉琛说罢,将雪莲泣露虽然放在案上。 “令月别闹,他生气了。” “哼,本就有一颗琴心了,偏偏还生了一副剑胆,巳门日后还不是由着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令月见他生气,越发得意,“谁要你的灯笼?我们走了。” 黛妍摇头笑了,出门时示意冉琛不要放在心上。 “大事不好了!”二人还未出了几步,便听见不远处有青鸟使者叫嚷。 “怎么了?”黛妍的心一沉。 “有人,私闯禁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一日黄花无果缘 禁林的土壤,自下而上侵袭诱人而柔软的芳香。松叶落下化而为泥,于足下呢喃,低吟浅唱。林间萌发的野生菌落撑开伞帽,舒展摇曳间,将白色的烟雾弥散到远方。 一路上,裴霂辰未见什么奇花异草。路标早已在这地方失去了效用,比起安谧林,这里岔路不多,不易迷路。无论如何走,这路或是一条大道拆分成两条小道,或是两条小道聚合成一条大道,倒像是串联在一起的串珠。 不多时,裴霂辰隐约察觉到一层结界,前方似乎已经是走到了尽头,却仍旧一无所获。这结界背后,便是重华与巳门的双重禁地。通灵宝物自由通灵之处。这林子里处处皆灵秀,竟也分不出宝物在何方了。 走出不过一会,一只通体雪白的鸟,用血红色的喙啄着一株藤上黑色的果子,待果肉食尽,果实中的纯黑色种子和黑色果子旁十个颜色各异的果实应声落下。种子实实在在落到一只金色尾巴的松鼠尾巴上,而金色尾巴的松鼠旁边还围着九只普通尾巴的松鼠。它们吃尽十个果实,用爪子在地上刨出一个大洞,推着黑色果实的种子进到洞中。然后,白鸟和松鼠像是等待一个神圣的仪式,不多时,那刚埋下的种子竟发出一个嫩芽来。嫩芽快速生长,又长出了一株藤蔓,藤蔓上竟又长出了一颗黑色的果子和十颗彩果。 裴霂辰对这些视而不见,秦媛的面庞在他心中愈加清晰,额上的一道黑色阴影萦绕不去。正在此时,一从清澈的泉水从禁林深处向道路奔袭而来拦住了他的去向。他见水流并不快,便想抬腿趟过。那清泉突然变化成浑浊的模样,水量也大了许多,他刚踏入水流的鞋,浸透了浑浊的水。他只得将脚收回,定睛望去,这片禁林的土地已被大片巨型山毛榉覆盖,阳光只能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树影。 那水流似乎是有意阻拦他的去处,他心中怅然,坐在一石上休憩片刻,眼光旋即被成片的小黄花吸引了,方才只顾查看有无奇花奇草,却没注意这朴实无华的生灵平凡却也绚烂。裴霂辰傻傻呆望着,心中一动,便伸手采了一朵。 谁料想,花未采到,手上却被割开一道鲜亮的口子,鲜血翻涌。 本就心中郁结,此时受了这样的罪,顿时上了火气,拿了随身之物砸了下去。刚起身,便觉冷风呼啸,吹的他不禁寒战,再听来不似风声轻柔,似是一团实物向他袭来。他心下恐慌,定神回头看去,却不见一物。四下无人,他更是慌乱,便起身欲返程。 遍地的黄花愈见浓密,如密云翻滚。他惊讶之余,目光所及之处竟呈现了满目的金黄。有生之年,裴霂辰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就在他踌躇之余,那遍地的黄花接连开放,朝他所站之地涌来。黄花花瓣似刀刃,露出逼人之势。他只觉喉间有异物,竟一点声响也发不出。 千钧一发之际,升腾的黄花被一道灵气划开,散成两半,向后合围而去形成一个硕大的圆球,似是包裹着什么东西升腾而起。 “晨光熹微!”圆球中女声灿然。花团飘散成烟c飞落漫天c尽化尘土。裴霂辰满身全是黄色烟尘,看不清前方,只隐约觉得不远处一团淡紫色雾气向内攒聚,在茫茫黄色烟海中汇成一个半环。 “冰魄?”他甚是欣喜,“秦媛!” 不等他再去看清,又是一阵风将他带起朝后方飞撤。黄色的花瓣再次攒聚成数个圆球,圆球表面成片片刀刃直逼他面颊。他不禁掩面向后倒去,还未落地的手臂被一人死死抓住,又接连退了数十米。那黄花脱离土壤,似是只能飞数丈。两人屏住呼吸,秦媛又驱动冰魄数次,四周黄花稀疏,方才到了安全地带。 “这是——”裴霂辰惊魂甫定。 “你可知你闯了大祸!”秦媛面若死灰,双唇范青,道,“若非冰魄,你命丧花下!你竟也和苏槿一般,是觊觎巳门宝物的人吗?” 裴霂辰听到秦媛说起往事,陷入尴尬中的沉默,他从未见过如此气急败坏的秦媛,只解释到:“并不是你想的这样。” 秦媛道:“罢了,你因它们而来,又因他们而伤,也算是得到了惩罚。” “它们?”裴霂辰吃惊,“它们便是那‘无果花’?” “你不信?世间宝物未必稀少,数量繁多也就未必常见。你定是看它成片生长,便小觑了它。这一日黄花,罕见只是在于花期短促和功能奇特。”秦媛皱眉,欲言又止。 “功效奇特。”裴霂辰知道秦媛也是为了这宝物而来,试探说道,“你也是为此而来?” 秦媛此刻又是一阵苦笑:“若不是你,恐怕我也就采花回去,如今你践踏了它们,它们恼了,怕是今日再难得了,我只能再等上十年。”说罢,眼中已是模糊,喃喃道,“罢了,已然等了三年,还怕再等吗。” 裴霂辰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秦媛见他七尺男儿,双眼竟隐隐有泪光,只道:“与你无关,不必愧疚。” “可是你额间的伤痕——” “你如何知道?”秦媛心理一惊,“你果然聪明,只是和我相处不过几日便发觉。” 犹豫片刻,右手食指勾起了额前浓密的刘海,露出眉上一痕,清晰而刺目。裴霂辰不料这伤痕是这般严重,不是简单的小伤,而是深深一道划痕,将她雪白的皮肤割裂开,触目惊心。 “怎么这般严重?”他咬咬牙。 “你也道我面目可憎?”秦媛的脸顿时写满了哀伤,当她看见裴霂辰满目的苍白。全身弥漫开了愤恨的颤抖,似是被耻笑的屈辱,心如万蚁噬心,看着眼前人对自己的恐惧。绝望生成在她心里,她开始产生了一种怨恨的情愫。 了解,终究只是催生了厌恶感。 “这伤口应当很深吧。”裴霂辰蹙眉,仔细凝视伤口。 “你——”秦媛的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极力掩藏着言语间的愤怒和委屈。 “竟这样严重!”裴霂辰似是没有看到秦媛那委屈的神情,他的眼神始终留在那一抹痕迹上,那将秦媛的面庞割裂成两半的痕迹。轻轻的,他竟然将手抬起,慢慢伸向她的前额,那是一双不该出现在男子身体的美丽的手,食指修长却富有力量;双眉紧蹙,锁住的是看到伤痕的单纯惊讶。 “啊——”随着指尖轻触到她的额上,秦媛倏然倒地,迸发一声惨叫。 “怎么了?”裴霂辰急忙收手,秦媛却如折翼的鸟儿一般轻缓落下,倚在石边。额间沁出的汗水湿了发丝,顺着乌黑的流云缓缓落下,齿在樱唇上刻出浅浅的痕迹。她的手似是失去了力量,精致的桂花蔻丹在倒下的瞬间磕上石块,指甲应声而断。 裴霂辰顺势蹲下,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秦媛一手倚着大石,一手掩着心口道:“并非因你而起,无妨。”裴霂辰听她如是说,心下松了一口气,见她痛苦至此,便不再问什么,又不敢轻易去扶,只在旁边默默看着。 “这是我自小的病。”秦媛气若游丝,“你,你且等我歇一会子。” “你先别说话了!”裴霂辰见她不出一会儿便流下许多汗水,秋日本就干燥,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便说到,“方才我见不远处有一方泉水,你等我回来。” “你别走。”来不及秦媛阻止,裴霂辰已然向水源方向走去。秦媛方才用了力气,现下已然是无力说话了,遂闭上眼睛靠在石边养神,却不知睡了多久。 再醒来时却是在灵药宫,身边只筝姨一人,两块疗石在头顶上方,渐渐失去了光辉。筝姨伸出手,那两块疗石就落入她掌心。 “可好些了?”筝姨轻轻扶起她,用一方细软的靠枕放在她背后。 “哪里就不好了?”秦媛笑道,“不过是将至月中,强行用灵力催动冰魄,灵力反噬c引发旧疾,也不算什么大事,怎么就把我送到了这里。” “你也知快到月中,本就是你灵力亏损严重之日。自你记事以来,每逢十五你必不能动用自己的灵力,戾气攻心的后果你并非不知,这也便是在你八岁之时就将冰魄随身携带的道理,旨在用冰魄原力填充真元,为难之时救你性命。”筝姨顿了顿,“你现在却反其道行之,用自己仅剩的灵力将冰魄的力量逼迫出来,运用‘云梦惊鸿步’固然威力胜于平日数倍,你却险些命丧于此。” “筝姨在,”秦媛笑道,“我何曾有过意外?” “若不是裴霂辰,只怕我也未能找到你。”筝姨道,“你在新晋的传承者之中,与他似乎格外相熟。” 秦媛心中一沉,道:“他在何处?” “自然是待在他应该去的地方。”筝姨顿了顿,“青鸟使者来报,禁林有人闯入。我便将他安置在灵药宫内捣取药材,任谁问起只说他一早便在这里,以免他说些糊涂话。” “我到底是不够谨慎。”秦媛咳嗽一声,胸口的疼痛已减缓了许多。 筝姨从袖口拿出了一枚药丸,秦媛不曾多想便服下,却感觉与素日服食的病并不相同,原本的药丸是清甜滋味,今日却多了一层酸涩,回味之中似是更为长久。 “这是——”秦媛疑惑不解,似乎并不曾有过这种滋味。 “他确是是有心。”筝姨道,“你偷入禁林,也不过是为了这味药。” “一日黄花!”秦媛又惊又喜。 “前日发生之事,便当从未发生。”筝姨眉间似有焦虑之状,欲言又止。 灵药宫第十八室内,裴霂辰赤膊上身,躺在病榻上,上方,竟然有足足五颗疗石。 筝姨号脉,抓起手腕的瞬间,眼光却被泛着红光的串珠吸引,流露出一丝不可言传的担忧。看着病榻上飞速旋转的疗石,微微叹气:“傻孩子,你救媛儿回来时,问我她额上的伤疤何来?我告诉你,因着三年前的一次意外,时雨从阶梯上失足,秦媛为了救她,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自己却从阶梯上狠狠摔了下去。她身上的伤很快修复,额间却被阶梯磕出那道伤痕。秦媛她素来心思细腻,怕时雨心里难过,只用流苏遮住了额间,三年来对此事闭口不谈。我如数告知,是提醒你以后勿谈此事惹她伤心。可你为了她重入禁林,被一日黄花伤成这副模样,她若有一天知道,又该作何感想?怕是心中亏欠,一世难偿还了。” 秦媛啊秦媛,我已见你母亲陷入情爱万劫不复了,难道又要看见你和她一样,走向同一条路吗。他佩戴武阳门刘氏的东西,不该是你的良人。从来未界六大家族联姻,就没有过善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宫门一入谁人怜 两天过去,便是九月十六,这个并不特殊日子,巳门用它来作分宫大典,只不过是因着掌门此日出关。 齐逸是不知道这个缘故,只道:“估摸是觉着这日子没什么特别的,故而特意弄出些事件出来,让它可以与节庆的日子比肩。” 太清殿内众人早已到,就连令月c黛妍二人亦是如此,再看时雨盏中清茶已空,便知她们已来许久。秦媛不久后也从大殿正门进入,全然不似当日的艳丽,着一条素底罗裙,上衣袖口数只海棠格外亮眼。 “大殿中熏的什么香,难受得紧。”冉琛紧随秦媛进来。 “你若是这般嫌弃你黛妍姐姐的心思,不如你来布置。”令月打趣。 “纵是我来自然是比你们好上许多的,只是没人来请我做这些。”冉琛眼珠转着,很是得意。 “你自然是比我们好的。”黛妍拦下了正欲争辩的令月,“真真是剑胆琴心。” “这便是了!”令月道,“人家有国色天香的牡丹,我们确实只有雪莲之露这种莫须有的俗物。” 冉琛的脸霎时呈现了红晕,正朝这边过来的丹璃听他们说也不自在起来。令月逞一时口舌之争全然未曾发觉丹璃就在身边,无意中提到了牡丹灯笼,后悔万分。黛妍见丹璃似是有些尴尬,便问到:“丹璃,六宫之中,除却灵药宫是大师姐一人承袭,不收纳其他弟子,对于其他宫门,你是何想法?” “这怎么由得我说呢。”丹璃娓娓道来,“记得师姐曾说过,我们到此自有一种缘份,我想着我们的去向想必也是这样,若与时雨师姐有缘便是灵鉴宫,令月师姐则是灵心宫,黛妍师姐则是灵绣宫,这是不会错的。”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知道许多。”令月赞到。 “姐姐喜欢牡丹灯笼,我却嫌它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天想来无事,做了些扇子送给姐姐们把玩。平日里也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香,只熏了些檀香在上面,想着凝神静气当是合适的。” “有心了。”黛妍轻接过扇子,缓缓张开,一股异香袭来。令月看了看冉琛,故意提高了声音:“如此怀袖雅物,却给了我们这些不会用香的俗人,可惜可惜。” 秦媛见她们打趣冉琛,淡淡一笑:“有这样的好东西,却没有我的份,可有什么道理?” “大师姐自是不同的。若此时将那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呈上,想必他人知道了难免有所置喙,或疑心各宫公允。我一人清誉事小,师姐自是不在意那些琐事,只是我们初入巳门,若为此有损传承者互信倒是不好了。” “我从前看低你了。”秦媛眼中尽是满意之色,“你也无须担忧,只是小物件而已,纵使说我偏私,那也就是我的不是了。还不拿出来看看。” “是——”丹璃迟疑片刻,从方才取扇子的盒子的另一层中取出一物。 秦媛一见,胸中一股气息涌动。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如同孔雀般骄傲的脸孔却怎么都无法清晰浮现,只一瞬在她心上滑过,就消逝地悄无声息了。 “好漂亮!”众人随着令月惊叹之声望去,丹璃的手中似是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发钗:雀头是镏金黄铜,双目明亮;颈部由金线掐丝,将孔雀流线型的身躯表现得淋漓尽致;最奇的是雀尾用了特殊的材料,外形多像玉石,却偏偏能运用点翠的手法,又如金属器了。 “青屏璃。”秦媛一字一顿,连自己都不知为何驾车就熟说出这三个字。 “恩?”丹璃听她一说,“这是师姐给她取得名字么?” “不是,”秦媛笑道,“随口一说,不必当真。” “谁说不必当真。”令月来了性子,“传说‘青屏璃’是未界先祖创出的灵器,变幻无方,和神剑‘孔雀东南飞’并称。两样名字皆是取材于南北朝的爱情故事。” “我也看过,‘青屏璃’图样已然失传,而文字记载却在灵器宫《格物新语》中。”冉琛补充到。 令月见他颇有得意之色,道:“你是我们之中最熟稔古玩古器的,只是如今来了丹璃,只怕要把你比下去了。” 秦媛看着丹璃,心下想,莫说是冉琛,怕是自己当年也不能比之一二。犹记得自己儿时曾对灵器颇感兴趣,如若不是母亲不喜,许现在自己也能有所成,然而,没有如果。 “大师姐既然喜欢,就带上吧。”黛妍说着取过它,将秦媛髻上一只玉石簪子拿下来,将此钗插入秦媛发髻之上。不曾想到,此钗一遇到秦媛竟迸发五彩光辉,那光焰瞬间收拢,钗身似乎明亮起来,雀羽点缀的钗尾愈显华丽。 “这是为何?”黛妍从未见过此番景象。 “我——我也不知。”丹璃惊惧万分,“并不是我——” “这可是你亲手制的?”黛妍放轻了语调。 “确是我独立完成,只是我也不知怎会如此。”丹璃依旧焦急忙于解释,掌心已然冒汗,脸色惨白,泪珠在眼眶中,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这——”黛妍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审视丹璃。 秦媛的笑意打破了尴尬:“本也不是什么奇事。你们几个入门之时,巳门已非我幼年那鼎盛之状了。我依稀记得小时这样的宝物是多的,只是近年巳门人丁稀薄,灵力流失,这样的好东西不多。正是因为如此,巳门通往现世的通道在十年内关闭了一大半。” 丹璃见她不曾多心,自己也放下心来。 “掌门到——” 随着青鸟使者一声沉郁和悠长的吟诵,神秘的掌门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与秦媛初次登场时的场景一般,同样精雕玉啄的华丽,同样半掩面纱的神秘。然而这份华贵并不似秦媛那般尴尬,她生来便有一股气质,并不与众人同。虽然只是半掩着面容,亦能从她双目中读到每一寸的平静与寂寞,甚至是不该有的柔弱。 黛妍望向时雨,微微向她递个眼色,时雨会心,走到秦媛身后轻推一把。秦媛方才回神,随掌门走过十七级台阶,只在最后停下并不走上最后一层。十七级台阶上是时雨津津乐道的长座之位,在往下还有四把交椅,自然是五宫宫主之位,不必明说。 “巳门历经千年,今日得尔等入门,乃古今一缘。现已立定,封巳门大弟子秦媛为长座,代行掌门事。”没有丝毫的威严,却如圣旨一般。 秦媛双膝跪地,从筝姨手中接过指环,戴于左手食指。 起身回首,抬起玉臂,指环微亮,太清殿顶上的尘埃螺旋状升腾聚合,不久凝聚成一张轻薄的写有各宫弟子名号的书卷。秦媛挥袖,用灵力将书卷牵引下来。那书卷似是有倔强之气,双方僵持不下。秦媛微微皱眉,将右手抬起,轻声吟唱:莽莽兮巳门,光耀照门楣;惶惶兮终日,落寞不可为 巳门初级心法要义,以吟唱代默念,可加深与巳门灵物的交流。当念到第八句时,那书卷不再强撑,终于落到了秦媛手中。秦媛嘴角泛起微笑,将卷轴交付时雨,宣读各宫名单。 掌门久不出和衾榭,已有不适之状,近年视力不佳,体力也逐渐不见好。本不过四十出头,样貌虽年轻,精气却不如从前了。秦媛素来知道掌门之症,今日人多,更是格外留心,便将一个柔软的粟玉枕头搁在掌门身后。 低头之际,方才戴上的孔雀钗晃了掌门的眼睛。“这是何物?”惊讶不亚于秦媛。秦媛略有迟疑,还是微笑从髻上取下,放在掌门手里。掌门细细端详,起初虽有惊惧之色,面上却凝着一抹绯色,后来又渐渐恢复,神色也黯淡下去,轻咳一声。 时雨并不曾听到二人对话,只照例宣读。时雨令月黛妍入门多年,自然是一宫之主,冉琛年龄尚小,地位难以预料,末了—— 时雨c齐逸c裴霂辰入灵鉴宫; 令月c苏桢c苏瑾入灵心宫; 黛妍c夏红绡c罗裳c王紫苏入灵绣宫; 忆江c罗唯c宋碧慈入灵兽宫; 冉琛c丹璃c飒琪c许珂入灵器宫。 到宣布宫主之位时,时雨令月黛妍自有一席之地,灵兽宫由忆江接任也是极好的,待到宣读灵器宫时,命丹璃执掌,而非冉琛。冉琛本也不在意这些虚名,倒是丹璃连声拒绝,说自己年纪尚幼,也并无去现世收取灵魂的经验,无法胜任。 “若是论起经验,有谁能及门内一百一十八位红巷使者,他们是罪人,自被巳门收留后训练有素,五年后才得以返回现世接受惩戒。若论年岁,我也不过十五岁,岂非也无资格了。你们身为我巳门传承人,与寻常的红巷使者不同,除了收取现世灵魂以助其孰罪外,更为重要的是传承巳门各宫多年精髓。不到必要时刻,现世之事无须事事由你们出手。” “不知道什么是必要时刻?”罗唯悄然挪到令月身边,“我们又不曾学会什么通灵仙术。” 令月嗔怪,“一般情况下现世身负罪孽之人只不过是普通人而已,红巷使者会去收取他们的灵魂来到巳门自赎罪孽,即使他们反抗,也不过是动用多一些气力而已。必要时刻,除非那人是未界祖先的后人或者是突然有了灵力,红巷使者无力抵御,此时便要我们出手。” “如何出手?” “以后你便知道,现今与你说这些也是无益。” “师姐不必理会他。”忆江看他们如此,笑道,“你怎么这样笨?” 罗唯听她这样,不再当众询问。忆江见他二人不说话,心有愧意:“你若是不明白,私下去找令月问也是好的,她岂有不理你的道理。” “他是你们灵兽宫的人,问我是什么道理。”令月抢在罗唯之前回答,忆江讨了个没趣,不再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罪人欲断魂 分宫入门的这些时日,最难安定的是灵器宫。丹璃本就谨慎柔弱,冉琛又懒于理会旁人,稚气未脱的孩子们闹得不可开交。 就在此时,一块意外出现的灵石却打破了巳门的平静。 灵鉴宫外,裴霂辰怀抱数卷从新月阁取出的典籍,乘舟而来。只不过数日的研习,他从新月阁来往天池六宫便从半日缩短到半个时辰,泯然于众人。渐渐,对于裴霂辰夺得榜首之事,众人也心悦诚服了。 这正是秦媛需要的结果。 这日,她早早等在灵鉴宫门前,让裴霂辰很是惊喜。由于筝姨破例用五颗疗石强行治疗,他伤已然好了大半,面颊上丝毫看不出刮伤的痕迹。秦媛为避开他擅闯禁林之事,这几日不曾见他,对他这几天的失踪毫不怀疑。 秦媛寒暄几句,从袖中取出一枚掌心大小的梅花递与他,裴霂辰轻抚花瓣,似真似假,清香异常。秦媛笑说这是一日黄花的谢礼,裴霂辰这才发觉她近日将流苏隐于发间,前额露出,更显清丽。 裴霂辰对这份感谢却并不十分喜悦,他只觉得愧疚,见秦媛并无讽刺之状,才安心下来,大胆说平日与秦媛相谈甚欢,不必将你我分的太过明白。秦媛并未回应,只在听到“不分你我”时眉眼俱笑,灿烂明媚。 “大师姐!”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时雨疾步而来。先是定睛看着裴霂辰,说只是顺道经过,又不经意提到秦媛昨夜在如意楼,仿佛是遇见了不明身份之人。 “你不是都查探过了吗?”秦媛脱口而出,未曾意识到,是因为裴霂辰在此多有不便。 时雨有些尴尬:“如意楼不同新月阁,因着楼中藏有大量灵石和精密仪器,灵器制作多在此地,夜间不允许巳门中人私闯,以免被误伤。师姐多年不去,近日怕是也做了些好东西。”秦媛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一笑置之。 时雨见裴霂辰无意提前离开,只将秦媛拉到一旁。手掌一摊,一枚五彩石头正于手心,夺人目光:“我竟不知如意楼下有一条密道,直通重华。我与令月深入,察觉这密道年久失修,且被大石挡住去路。但若是被重华细作潜入而茫然不知,又或者谁与重华中人里应外合,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乱子。” 秦媛陡然心惊,那石头不是它物,正是青屏璃尾部的材料——溢彩流光石。 “是她?她去如意楼做甚?”秦媛自然是想到丹璃,颇为不解,“你怀疑小丫头?” 时雨反手握紧彩石,仍有担忧:“我未曾告诉其他人,可令月当时也在,若要隐瞒” “何须隐瞒?”声量的剧增让时雨很是尴尬,连一旁的裴霂辰都不禁投来惊讶的目光。秦媛见状,方觉自己言语失当,只是自己素来说一不二,此刻竟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溢彩流光石流光溢彩,真乃奇物一件。暖苑的阳光晒得她刺眼,秦媛从发间取下青屏璃,两件器物纹路相去无几。 这件灵器,她是见过的。 儿时,她曾被一位与母亲年纪相仿的长辈抱在怀中看书,母亲就坐在对面,两人手中总是摆弄灵器,欢笑之声不断。她不是全然忘了,只是多年以来母亲对她摆弄灵器的排斥,让这份熟悉的温柔逐渐淡出了记忆。彼时她还是稚童,对于除母亲之外其他人印象极浅。后来偶尔的一念,她却自然而然以为,那个人是筝姨。 然而,那天母亲看青屏璃的眼神和眼前溢彩流光石的光芒,让那位长辈的面孔清晰起来:那是一张比筝姨更瘦削的面孔,圆圆的眼睛里总是藏着狡黠的笑意!秦媛任思绪纷飞,恍恍惚魂游天外。一个凄厉之声不断呼喊,不,并非一个声音,而是一群女子。零星跳跃的画面似乎是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馨茹!”那是母亲的哭喊声。 代馨茹,她想起来了,那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叫代馨茹! 她为什么叫喊?仿佛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又或者是藏起了什么东西。可是是藏起了什么呢?秦媛不记得。女人在逃,是谁在追赶火蔓延到眼前,满目的红色为什么会有火?不,不是火,是冰,凉彻心扉,可是哪里来的冰? 那夜之后,母亲很少笑,时常留她孤身一人。一整夜的哀号不断回荡,仿佛一闭上眼,凄厉的叫声就让她重回那个夜晚 “师姐!”时而娇笑,时而平和,时而委屈,时而惊恐万分 秦媛被这两个字惊出一声冷汗,稍稍平复心情,方知方才在藤椅上睡过去。梦境玄幻,却让她更加坚定。她不知道代馨茹失踪的秘密,不知夜闯如意楼的是否真是丹璃,不知丹璃与代馨茹的关系,更不知从时雨手中截下溢彩流光石是对是错。不露声色是最好的选择,怀疑,总归会有一个答案。 然而,答案的揭晓,似乎格外漫长 彼时已是暮冬,从秋到冬,并无异常。而年轻的传承人们,在筝姨和时雨c令月c黛妍三人的引导下,初习灵力。 巳门灵力共分为六级: 初级凝尘,凝实物以攻击防御,初学者举重若轻,巅峰者任意更改实物形态,移花接木; 二级御风,凭虚御风,初学者身轻如燕,巅峰者可仗风力飞行日千里; 三级聚气,聚周身灵气,初学者聚己之力存于灵器,巅峰者引灵入体以养元神; 四级虚影,可随心意短时间内虚体隐身,初学者短暂虚体躲避攻击,巅峰者隐身如入无人之境; 五级照水,钳制灵体,初学者可与天地万物对话,巅峰者可左右灵体心智,控人心智于千里之外; 六级渡劫,可斩断生死c永存天地之间。 裴霂辰c齐逸和冉琛已初步修得聚气境界,而苏氏姐妹紧随其后,可御风。秦媛因忆江初悟《天行》可与鸟类灵兽对话,对她另眼相看,但忆江三个月以来,也未能御风而行,遑论照水境界。虚影境界是巳门六境界中的重要关卡,因着新月阁在数百年前付之一炬,突破虚影境界的卷宗丢失,在巳门修行的红巷使者,大多止于聚气境界,终其一生难以突破。秦媛修行多年,于半年内突破御风境界,于十岁上到达聚气境,如今十五岁,成为巳门年轻一代突破虚影境的唯一传人。 因着如意馆流光溢彩石,秦媛对丹璃格外关注,在境界上略逊于苏氏姐妹一筹,尚且不能御风。 心中对丹璃的诸多疑问,让秦媛如履薄冰。诚如时雨所言,此事难以隐瞒,但无论是令月还是时雨旁敲侧击的暗示,她都迟迟不愿查清如意楼一事。一直以来,时雨和令月心照不宣,对丹璃都有着极高的防备,担心她是重华的细作。这一切看在冉琛眼里,不过是姐姐们对丹璃的嫉妒,还为此争执。秦媛极少理会这些,反而觉得,有时雨和令月从旁看着,自己便能专心思索代馨茹与之的关联。 她浑然不知,这份安逸与沉寂背后,隐匿着极大的危机 当时雨怀着焦躁的情绪踏入暖苑时,秦媛才惊觉,传承人已入门九十九日了。此刻,正独立前往现世试炼修为。秦媛原以为时雨又来劝说细查丹璃,故而开门见山:“此次丹璃并不在名单内,你们可安心了。”时雨微微一愣,蹙眉道:“师姐,传承人出事了,裴霂辰” 秦媛对时雨所言危机不屑一顾,但听说裴霂辰姓名,一时难掩担忧。再看时雨,已是焦急万分。原来重华密道被发现后,令月和时雨担忧传承人安危,在烟云堂密切关注着传承人行踪,但不知怎得,裴霂辰手中的追索与烟云堂联系中断,显然是有极为霸道的异族灵压扰乱。 时雨极为担忧:“拈花镜向来只有巳门众人和要追寻的罪孽之人影像。方才可见之时,似是在宝鉴中看见一男子,看衣着,仿佛是重华门人。”秦媛听得描述,忽觉双眼混沌,一时间竟然站立难稳。 时雨忙扶她坐下:“巳门与重华签订盟约十余年来,素有默契,巳门圈定的现世罪人,重华从不染指,今日怎会如此?”然而她并不知晓,就在方才,秦媛接到密报,重华近日蠢蠢欲动,似是又要让两派争个你死我活。秦媛虽为对丹璃之事细查,却从未安心放心,素日多思导致此刻气血翻涌,嘴角竟渗出血迹,半晌才痴痴道:“他在何处?” “师姐万不可冒险!”时雨惊诧。 “重华异动,我岂可坐视不理?”秦媛推开时雨,“何况,恩人遇险,怎能不救?” “师姐是掌门唯一的女儿,如遇不测,我如何向掌门交代。请师姐安心,我立刻着十位红巷使者,带回后向师姐复命。” 秦媛已是长座,有随机出入未界之权,哪里听她劝说。拉扯之间,溢彩流光石从袖间滑落,时雨十指顿感痛楚,无意之间放开了秦媛的衣袖。秦媛趁她放松之际,以独门“云梦惊鸿步”离开视野。时雨见追赶不上,只能匆匆回到烟云堂“六方拈花镜”前。 将红巷使者派出后,她怀着无比的悲哀,静静等待着拈花镜的再一次明亮。她悲哀,是为了裴霂辰,也是为了她自己。她知道,秦媛所说裴霂辰的恩情,是一日黄花,可秦媛从不细想,若无人暗中从旁相助,裴霂辰何德何能能取回伤人的宝物。秦媛是为自己才毁了容貌,她想让秦媛知道,她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可她更害怕秦媛知道这些,即便是偿还恩情,也大不过巳门的法度。深入禁林是大罪,裴霂辰有现世的退路,而她,没有。 裴霂辰始终没有出现在六方拈花镜中,时雨所见,仅爆竹的残灰浸在刚下过雨的地上,在昏暗的巷道中染出大城小巷中讳莫如深的血腥。 一个时辰前 红色的泛着硫磺味的液体一滴一滴溅在裴霂辰冰冷的面庞,他感受到了冬日特有的寒冷,不禁打了个寒战,窗子里透出的微光和天地一样暗淡,如昨天血案的惊魂。男子形容枯槁,面如死灰躺在床上——那便是他此行的目标,现世的罪人。未经主人同意,裴霂辰轻轻打开了那扇铁门,他从不知在这样的大城市中还有这样一席之地,能够容忍下如此污浊的空间。 “谁?”床上发出的本能的抗拒之声让裴霂辰打了个寒战。 “你杀了人。”裴霂辰艰难说出这些字眼,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做防身之用。他虽境界进步极佳,但巳门崇尚阵法胜于个人修炼,在今日试炼仪式前,巳门并不允许修习灵器,只要他们凭借言语之力说服对方。因而此刻若遇危急,也算性命堪虞。 床上的男人转过身来,是一张蜡黄的脸,四目相对后方才发觉质问之人不过是个十六的少年,“滚!” 裴霂辰显然不适应粗鲁的字眼,正因如此,他心中的忧惧反而浅了几分。半晌,咬咬牙追问到:“你杀了人后悔么?” “我后悔没能早一点杀了他。”男子质疑的眼神突然流露出一股杀气,在起身的刹那又转化为淡淡的忧伤,“我早已打算与他同归于尽。”说罢,从桌上顺手举起一把水果刀,裴霂辰顺势后退,只见他双眼紧闭,双手反向持刀眼见就要刺进胸膛。裴霂辰吓得后退数步,房内一个老妇人叫出了声音,伴随着悲戚。 “你也滚。”刀锋刺穿他的身体,男子声嘶力竭对老妇人咆哮。 “你恨我,可那瑶瑶也回不来了,你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你给我滚!”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滚!” “孩子呢?你死了,瑶瑶也死了,孩子还这么小”那女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坐在地上嚎嚎大哭。 “就当你没生过我。”男人的声音变得沙哑而温和,“孩子,瑶瑶死了,孩子” 他再次举起了刀向女人砍去,女人大喊着,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巷子中久久不散,伴随着哭泣与绝望逃离了这一切的疯狂。裴霂辰看得真切,他并不想真的吓杀手,那不过是逼走母亲的一场戏。男子跌倒在了门口,裴霂辰这才发觉他已是双腿残废。 他并不知晓男子缘何杀人,也不知道他口中的瑶瑶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故事,裴霂辰定了定神,还是说道:“跟我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该去的地方,怕是地狱吧。”男子再次抬起头,目光不似从前的凶悍。 “那就下地狱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飘然而至。好一个俊朗的男子,深深凹陷的眼眸掩映在浓密的睫毛下,显得格外幽静,绿色的袍子藏着他灼灼的杀气。与裴霂辰不同,他并不似一般少年的单薄,魁梧的身材让他的年龄显得略大了些。这般健硕让裴霂辰吃了一惊,又见他目光如炬,剑眉星目,自是喟叹不如。 那男子见裴霂辰吃惊之状,不屑一顾却并不表露:“巳门?” 裴霂辰听来人说了巳门,眼中又是鄙夷,大吃一惊。那人并不回答,只对瘫痪的男子说道:“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已死,你一无所有,不如死了痛快。” 裴霂辰一时语塞,步子也迟滞不前。他见那男子朝他扑来,奇特的是上身竟是不动弹,如同幽灵滑行。这样的步伐裴霂辰见所未见,比秦媛当日云梦惊鸿步尤有不及,却别有一番精妙。他登时冒出一身冷汗,来前时雨曾嘱咐他和齐逸,若遇意外,遁走即可。可此时此刻,裴霂辰竟被对方灵力压制,无法动弹! 那男子见他并无还手之力,急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剑,将手中的剑向床上的男子喉间去,剑气在裴霂辰的衣上划出一道口子。裴霂辰眼见不妙,“住口”二字如鲠在喉,只听得那男子一切动作一气呵成,轻轻吐出一句:“重华门规,杀人者死。” 罪人应声倒地,没有躲闪,更像是迎接庆典一般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绿袍男子嘴角无笑,双眼微合,头颅低微,似是对死者的尊敬。裴霂辰看着一切的发生,猝不及防,眼见绿袍消失在城市的烟雾中 男人的气息慢慢淡去,身体变得冰凉。裴霂辰能感觉到那是生命的流逝,缓慢而执着,留也留不住。他的双眼不自主流下热泪,他从不知道,原来看见一个丝毫不相关的死亡是这样慌乱和痛彻心扉。 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裴霂辰”秦媛的轻声呼唤才打破这一切的沉寂,她看着裴霂辰衣袖的划痕,皱了皱眉。 “死了。”裴霂辰喃喃道。她缓缓蹲下,拉起他碎裂的衣袖,一阵剧痛缠绕在她的额前,她似乎是亲眼看见,一个身着绿色袍子的男人手持薄剑向远方走去。痛到难以自持,秦媛在和裴霂辰同样的惊惧中瘫坐在一片血泊 出师未捷,已是不详。而亲眼见罪孽之人死亡,也给裴霂辰留下了更大的心理阴影。然而,秦媛返回时,才获悉,此次巳门派出的一十三位弟子,竟全部被人捷足先登,罪人全部被重华门人杀害! 数月的安宁和对代馨茹的怀念,让她对如意楼的密道逐渐失掉了防备,对时雨和令月的暗示充耳不闻。而重华,却在这个关键时刻,给了巳门传承人心灵上的致命一击。 对着裴霂辰长久的沉默,秦媛知道自己再难逃避现实。在很长一段平平无奇的日子里,她依然能够感受到,经历生死的裴霂辰内心的颤抖。偶尔两人对坐时,她也会轻扯裴霂辰衣袖,将他从沉思中拉回。裴霂辰不禁问她,为何亲眼见到生命的消亡,却丝毫不怕。 她一笑置之,但心却如明镜高悬,一瞬间洞悉了那些噩梦的来源:她分明,是见过死亡的。 而丹璃,不得不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丹心思故人 灵器宫,禁地剑冢。 以飒琪为首的孩子们嬉笑打闹,乌烟瘴气。身为宫主的丹璃却只独自沉默,看着剑冢墙壁上的千枝灵剑一看就是一天。 巳门六宫除灵兽宫外各有禁地,藏有巳门世代相传的独门绝学,非掌门c长座c本宫宫主不得入内。灵药宫禁地为孤月洲,四周以弱水镇守;灵鉴宫禁地为烟云堂后殿,前殿以六方拈花镜镇守;灵心宫禁地为锁心洞,洞前锁心链镇守;灵绣宫禁地为雪蛹殿,以天蚕丝镇守;灵器宫禁地为剑冢,以归宗剑气镇守。 秦媛在灵器宫正殿未见丹璃,拿出冰魄,轻吟数语,冰魄便离她身去,在丹璃眼前呈现幻影。 丹璃从沉默中醒来,去前殿见过秦媛。秦媛看她年纪尚幼,眼神清澈,始终问不出一句话来。倒是丹璃让了主座给秦媛,自己在一边坐下:“不知师姐前来,所谓何事?” “你如今是一宫之主了。”秦媛不忍直入主题,“可纵观传承人,你还未突破御风,精进未免也太慢了些。前几日我问筝姨,她说你《格物新语》倒是反复参研,颇有所得。” “颇有所得我自是愧不敢当。”丹璃微笑,“我对《格物新语》格外偏爱,因着我自小受舅父耳濡目染,他是文而斋的古玩修复师傅,要说起文而斋,和玉致台从前还有生意上的来往呢。” “舅父?”秦媛顺着她有意无意接话。 “我舅父便是文而斋的头号古玩修复师傅章华。” 而后,丹璃饶有兴趣向秦媛介绍她在现世的所作所为,多半与他那妙手回光的舅父有关。秦媛原本怀疑的心又放下。丹璃不过是个性情活泼的孩子,如意楼溢彩流光石之事,也许与她无关;勾结重华的,也另有其人。秦媛淡淡端过一杯茶,不经意扫过她眉宇,想从她面容上瞧出代馨茹的模样,却一无所获。 “师姐。”丹璃见她不再说话,便主动问起了当日裴霂辰之事,“我听说,前往现世的十三位传承人,全都被重华门人捷足先登,未完成任务?” 秦媛心里一沉,重华草菅人命岂是“捷足先登”四个字就能草草带过,难道在丹璃心中,巳门的使命难道只是一场与重华争先的游戏吗? 见她对生死之事毫无尊崇之心,秦媛颇有不快。就在方才,灵鉴宫齐逸c灵绣宫王紫苏因此事困扰,放弃传承人资格,自愿被褫夺灵力,返回现世。秦媛不敢告知众人此事以防再次生变,心中却慌乱非常。心思郁结下,她无法再掩藏自己的担忧,厉声问道,“我巳门素来为世间不平事而生,你是一宫之主,这样说法未免太过轻浮了。” “师姐恕罪。”丹璃不料秦媛生气,立即起身不再说话。 “是我小看宫主大人了。”秦媛燃起无名业火。丹璃的反应只是其中一方面原因。即便丹璃不是细作,来日重华大举进犯,眼下十七个传承人各个如丹璃一般缺乏使命感,她要如何自处? “师姐!”冉琛破门而入,“师姐开恩,丹璃并非不敬生死。” 秦媛见丹璃双目含泪,冉琛沉默不语,长长输出一口气:“你的溢彩流光石还在么?” 丹璃瞳孔微张,面上沁出汗珠。冉琛见势不妙,拉住秦媛衣袖叫到:“师姐,她夜间擅闯如意楼,是去找一件极为重要的物件。并非有意冒犯门规,请师姐宽恕。” “是何物件?”秦媛心疼冉琛,虽然不信,还是耐心详询。 丹璃依旧不答话,冉琛急道:“是她母亲旧物。” 秦媛陡然想起了代馨茹,可眼前这人圆润的面庞让她无法相信,她顿了顿迂回问到:“你舅舅叫章华,母亲自然也姓章了?” 丹璃若有似无的点头默认,让秦媛最后的希望泯灭,她抽出冉琛手中的衣袖:“我巳门从无章氏门人。如意楼位处巳门内庭,红巷使者都不得擅入,哪里会有她母亲旧物?她这是存心欺骗于你!琛儿,我且问你,你当日可曾陪她一同前往如意楼?” “师姐!冉琛与此事绝无任何关系。”丹璃终于开口,“擅闯如意楼之事是丹璃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尤!” 秦媛盛怒,以广袖缠绕丹璃,御风入剑冢,挥手凝尘,将冉琛阻挡在剑冢外:“自今日起,你在剑冢好好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命令你哪里都不许去。”丹璃不加辩驳,向秦媛福了一福。 秦媛从袖中取出一本《格物新语》,道:“你要记住,罚你是因为你言行失当。你便在这里参详《格物新语》,这本是原本手稿,是这世上的孤本,愿你好好领悟其中深意。” “多谢师姐。”双手接过书稿,低眉顺目不再发一言。 秦媛见她丝毫不加辩驳,逆来顺受,心中的怒气有增无减:“丫头,我待你如何?” “师姐许我三甲之位,又亲自授我宫主之尊,对我极为看重。” “我可曾有对你不起之处?” “不曾。”丹璃抬起头,双目闪烁,“师姐为何有此一问?” “那你何故勾结重华c戕害同门?”秦媛语气阴沉,从怀中取出从如意楼中拾到的溢彩流光石,抛在地上,“如意楼密道直通重华,为巳门安全考虑,今夜起如意楼将由青鸟十二司掌管,其内密道c灵器,尽数焚毁” 丹璃拾起地上的流光石,在略显黑暗的剑冢中,它散发着迷人的光辉。丹璃不知秦媛何事离去,只陷入了回忆,半晌喃喃道:“如意楼焚毁。” 暖苑中,筝姨携青鸟十二司长在此等待。见秦媛余怒未消,筝姨开门见山:“她招认了吗?”见秦媛摇头,筝姨不再追问:“她小小年纪便外通重华,若不及时扼杀,后患无穷。你痛心她聪慧资质误入歧途,但她确实罪不可恕。” “可她到底不曾亲口承认勾结重华侵害同门。”秦媛理智尚在。 筝姨缄口不言,只吩咐青鸟十二司长在如意楼附近埋伏,守株待兔。原来这是秦媛与筝姨商量的计策,秦媛向丹璃透露今夜将损毁密道,若丹璃真为细作,必然抓住一切机会从如意楼向重华逃脱。 夜冷得漫长,秦媛和筝姨四目相对,静静等待着子时到来。青鸟使者如期而至,寥寥数语,汇报沈丹璃确实离开灵器宫。筝姨追问是否在如意楼密道将她拦截时,青鸟使者却极为为难,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筝姨怒目相视,青鸟使者解释道,因着秦媛吩咐,只有在密道抓获才算人赃并获,因此十二司并未现身以免打草惊蛇。监视沈丹璃的人说,她到如意楼后,似乎从梁上取出了什么东西,就悄然回到了灵器宫。 秦媛陡然想起冉琛那日的解释,“丹璃去如意楼是寻她母亲的旧物”,心中生出万般疑问。可若是错怪她,为何又擅自离宫,重华的事又作何解释? 秦媛还来不及细想,时雨就暖苑,唯唯诺诺说到掌门醒来,正在和衾谢等师姐。秦媛蹙眉,待到将始末告知,原本言语间不满的掌门的面色先是一沉,然后屏退了众人。秦媛以为掌门不满她处事,轻启朱唇,欲言又止。 掌门却只是提起了精神,淡淡说道:“媛儿。随我去剑冢。” 灵器宫,剑冢。 丹璃静静跪在剑池前的蒲垫上,她手中捧着一个瓷质的青釉小罐,任溢彩流光石在地上蒙尘。秦媛与掌门屏息凝视,在归宗剑气外端详着这个女孩。 秦媛心内忐忑,不知母亲为何迟迟不做交代,只好用时而余光瞥一眼让她又敬又畏的女人。许是掌门察觉到她的不安,温和笑问:“她如今到了什么境界?” 秦媛不知掌门为何一问,沉吟片刻如实相告:“前日测试,尚未突破御风境。” “是么”掌门的眼神略带玩味,似乎是在质疑秦媛的判断。秦媛沉下心来,斟酌后小心翼翼说道:“根据今夜密报,她从灵器宫到如意楼只需两刻,虽然青鸟司众人不以为意并未提及,但这速度分明已经是中乘的御风境了。” “你失职了。”掌门语气略重,秦媛虽不敢回应,心内却不服。“耗时两刻于你是御风境中乘,于她却不是。你聚气以来,能借冰魄之力使出我家传的‘云梦惊鸿步’,技巧增益。而她,仅凭蛮力就能到达如此境界,可见她在御风境上的造诣已在你之上了。何况,她对应坤位的数把神兵,都在蠢蠢欲动。这显然是被她灵力牵引,只是她牵引不当,灵器存不下她的真元。” “这么看来,她竟是已能聚气了?”秦媛大惊失色,丹璃隐去实力自己却丝毫不查,果真失职。掌门微微一笑,眼神却有说不出的凌厉:“那便测她一测。” 说罢,一招云梦惊鸿从秦媛身边滑过,转眼间左手上附上一层金甲。“乌衣胄。”秦媛认出那是掌门兵刃。这乌衣胄有近八成为灵力凝结,仅二成为实体,与掌门双手融为一体。掌门惯常用掌,这乌衣胄正是聚合掌力c激发潜能之用,在近身攻击时,还能防止对方用毒。 “小心!”秦媛眼见掌门出掌,不由得叫出声。丹璃应声起身,心中大骇,前跃凌空,翻身躲过。掌门虚晃,也不生气,单刀回马,接连三掌又是向她命门。丹璃凝息皱眉,向后腾空而起,手中却死死护住青釉罐。 秦媛见掌门招式霸道,却并未真下杀手,遂叫到:“你无法维持平衡,还不快松手。”丹璃仿佛是并未听到秦媛的劝告,又这样的姿势向后撤了数步,直至墙角。掌门见状,于指尖弹出一枚银针,击打丹璃虎口,丹璃一时不察,将青釉小罐抛出,眼看就要落地。千钧一发之际,秦媛飞身将小罐接住,安然无损。 丹璃见小罐未落地上,才放下心来。掌门见她双手空空,手上的掌力又多凝了一分,口中清晰念道:“雾朦雨纷,影动乾坤;失魂失魄,虚影重生!” 秦媛心道,这是巳门人人都知的虚影境入门口诀,为何掌门如今吟诵?一遍之后,掌门又反复吟诵了三次。丹璃使不出精妙的闪避步伐,只能倚靠蛮力前后躲闪,终于退于巨型汉白玉柱边,再难逃脱。只听得秦媛一声惊呼,掌门用了近五成的掌力打向丹璃左肩。 一声巨响后,这掌却实实打在了剑冢的汉白玉柱上。而方才还在玉柱前的丹璃,却瞬间不见了踪影! “虚影境!”秦媛惊讶万分。 掌门撤下掌力,后撤三步,横眉扫过白玉柱,丹璃又如幽灵般出现在了原地!掌门目光触到丹璃眼神的刹那,瞳孔微张,很久的沉默之后,嗓音略带沙哑:“代馨茹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舅母。”丹璃的迟疑和支吾,让秦媛感到不详。她听闻丹璃舅父叫章华,代馨茹断然不会是她母亲,却忽略了其他亲缘关联。秦媛隐约感到,代馨茹三个字,也许会触怒深藏秘密的掌门,否则,为何代馨茹失踪后,母亲再也不提此人?而丹璃与代馨茹的关系,对于母亲阴晴不定的性子而言,也许比勾结重华,还要严重。然而,母亲的反应却让秦媛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掌门温柔注视眼前这个八岁的姑娘,牵起了她的手,带着浓重而沙哑的温柔:“不,你和她有着一样独一无二的瞳色,馨茹是你亲生母亲。”丹璃透过面纱,看着掌门,不置可否。“章华是你父亲,代馨茹是你母亲。而我,是馨茹最好的姐妹,罗絮飞。” 秦媛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诉说自己的姓名,便是连时雨等人入门时都未有过的温存。掌门看的是丹璃,却仿佛是从丹璃眼中,看着另一个人的存在,那是掌门童年时代的全部寄托:她想起那个在剑冢舞着雌雄双股剑的英气少女和她眉眼中溢出的笑容,想起两人一起受罚时互做鬼脸。她的双眼开始模糊,泪滴在丹璃稚嫩的双手:“她还好么?她,还怪我吗?” 丹璃缓缓走向秦媛,取过青釉罐,痴痴呢喃:“母亲,你听见了吗,掌门她在问你。” “死了,她死了?”掌门气血上涌,后撤两步。她死死盯住青釉罐,脸上有一种难以言传的表情,是悲痛,又仿佛是久违的欢愉。剑冢壁上雌雄双股剑突然发出一声长啸,从壁上一跃而出,舞出巳门传世剑法,剑锋相对。掌门双眼看向残剑,脑海中萦绕着不胜枚举的画面,那个英姿勃发的女孩,那个童年玩伴,那个深藏她心里最不愿提及的夜晚。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晕厥过去。 那日如意楼之事,确与丹璃有关。而掌门的师妹代馨茹,确实是丹璃的亲生母亲。八年前,代馨茹生她时难产而亡,临终前交代她父亲章华不要告诉丹璃真相,并说自己死后的心愿便是让骨灰重回巳门。章华恐女儿知道后郁郁寡欢,将丹璃交给自己的姐姐章显抚养长大,随章显丈夫沈姓。丹璃日渐长大,心思机敏,多少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数年来,章华因代馨茹之死耿耿于怀,抑郁不得,终于在数月前撒手人寰。临终时,告知丹璃所有真相,并让丹璃带着代馨茹的骨灰重入巳门,找机会放置在如意楼悬梁之上。然而,章华临终前千叮万嘱,代馨茹在巳门是戴罪之身,不可被人知道。因此才有了丹璃夜闯如意楼之事。至于重华密道,丹璃确实是茫然不知。 和衾谢中,秦媛与丹璃对视而坐。她细细观察着丹璃琥珀色的瞳孔,确实如母亲所说,独一无二。听得这些曲折,秦媛不由得问到:“你母亲所犯何罪?” “馨茹无罪。”掌门从帘后缓步而出,看秦媛一脸疑虑,终于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一脸爱抚看着丹璃:“你既已到达虚影境,何苦又瞒着我们?” “我并非隐瞒。”丹璃无奈,“前几日,我确实只能凝尘。我应父亲所言,将母亲骨灰带回巳门藏于如意楼,今日得知师姐将以灵心业火焚毁如意楼,我害怕母亲遗体损毁,心中似是堵住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突破了御风境。而返回剑冢后,一股戾气在胸口隐而不发,直到被掌门激发,才意外成了如今的样子。” “如你所说,你那虚影境,竟是方才危急情况下偶然突破的?”秦媛暗自佩服,自己耗费数年也才在虚影境上小有所成。她嫌凝尘为初境,对衍生招式并不上心,因继承掌门独到“云梦惊鸿步”,极大发挥了她在御风上的造诣。聚气之后,她以至宝幻化“冰魄八式”冠绝巳门,已被视作奇才。然而比起丹璃,秦媛更敬佩掌门,对此事洞若观火。 筝姨得知秦媛的困惑后,说也许是掌门记得馨茹儿时天分卓绝,所以她的女儿必定也是如此,语气中说不尽的遗憾。秦媛不愿让伤心之事再让掌门心力交瘁,只从筝姨处得知了种种陈年往事。 十年前,先掌门还在世,如今的掌门罗絮飞仍是长座。而代馨茹以灵器宫宫主之尊携当时一众弟子,以忤逆犯上获罪。先掌门严令,一众弟子褫夺灵力放逐现世,不得返回未界,代馨茹褫夺灵力终身囚禁于新月阁。谁知青鸟使者前去抓捕之前,罗絮飞从中阻挠,私放尚有灵力的代馨茹和一众弟子。 先掌门勃然大怒,以巳门禁术禁锢罗絮飞,让她亲眼目睹一众兄弟姐妹灵力消散,承受万蚁噬心之痛。当夜,巳门哀鸿遍野,那正是出现在秦媛梦中的场景。罗絮飞就这样呆呆看着与自己一同长大的数十位兄弟姐妹,一夜之间沦为普通人,与巳门再无牵扯。而亲如姐妹的代馨茹,彼时已是上乘虚影境,自然承受了最多的苦楚。 “母亲当年亲睹惨状,固然悲痛。然而先掌门是我外祖,一夜之间痛失多位弟子,想来其悲痛并不比母亲少。”秦媛道,“后来呢?” “你能将心比心,已强过掌门许多。只是掌门目睹惨状后,不愿原谅你外祖母。”筝姨叹了一口气,“先掌门因门规所限,痛失弟子,又因不久前救了——救了一个极重要之人,耗损元气,数月后便撒手人寰。先掌门去后,你母亲面上虽然淡淡的,但心里却很后悔没能好好陪伴她最后的日子。” 秦媛听罢,心中也多了几分对这个印象并不深刻的外祖母的敬佩。筝姨见秦媛神色悲戚,却无嗔怪软弱,不禁问道:”有朝一日,时雨c令月c黛妍c冉琛四人若忤逆犯上,你将如何?” “筝姨何处此言?”秦媛心里闪过一丝不详,“时雨善良单纯c令月坦荡爽朗c黛妍沉静睿智c冉琛聪慧机敏,断然不会做出忤逆掌门之事。” 筝姨的双眼如一弯静静的湖水,看不到半丝涟漪。秦媛迎上筝姨固执的眼神,狠狠心:“若真如此,我大抵会和掌门做同样的事情。” “慎言。”筝姨制止了秦媛,灼热的眼神盯住她白皙的面颊,“愿我们媛儿,永不遭此泯灭天伦之事。” 如意楼之事因丹璃身世之谜意外揭开而潦草收场。为了保护丹璃,掌门知会秦媛众人,不得再追查,以免横生枝节。由此,秦媛便默许了丹璃将代馨茹的骨灰放在如意楼阁楼顶层。如意楼封锁后,由灵器宫接管。 疾风手段后,秦媛心中尚有千丝万缕的疑问。 私通外敌若非丹璃所为,为何重华会知巳门这样多的秘密? 掌门坚称代馨茹无罪,却不为她翻案,只偷偷纵容丹璃行事 这些问题,在秦媛从现世传承人中感染风寒后,渐渐不再重要。诚如筝姨所言,残酷的真相就如风寒一般,如何得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避开。所谓事实,只是给逝去的人一个交代,而坚持人们活下去的,不仅不是看清事实,有时甚至是谎言本身。 掌门又在漫长的寒冬中沉沉睡去,庆幸的是,半年后传承人再未遭遇重华门人的堵截。秦媛悬心也暂时放下,她安慰自己,也许那次的事,真是个意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鞭落暗生恨 冬去春来夏又至,现世传承人渐渐适应了未界的生活,如意楼之事已过去整整一载。 巳门动用玉致台的力量,在现世为所有传承人的学生身份都安排了最佳的消失理由,而传承人也一月一次回到现世,和父母家人一聚天伦。 秦媛虽放下了继续追查重华细作,却对筝姨问她时雨四人作乱如何处置的事耿耿于怀。新月阁中记录的巳门往事,让她寝食不安。一次闲聊中,就连裴霂辰都笑着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为何数百年来,巳门都是一脉相传?那些传承人都去了哪里?难道都和代馨茹一般,因忤逆而获罪?她不敢问掌门,只能向筝姨求证。而每每如此,筝姨只不过是搪塞过去。 如此再三,筝姨在秦媛九月初五的生辰上,偷偷告诉她巳门的秘密。原来巳门历朝历代,都由女子担任掌门,并且传给自己的女儿,于此同时,吸纳与新一代长座年龄相仿的传承人以保六宫安定。然而到了宋朝,受程朱理学影响,当时传承人中的男子无法忍受女弟子继位,横生枝节,举兵弑师。虽谋逆以失败告终,掌门却从此立下规矩,从此以后掌门继位时,同辈传承人除掌门夫婿之外,都需褫夺灵力逐出巳门。由此产生的空缺,由重新成立的红巷独立运行作为补充,执行惩戒现世罪人的任务,至此,巳门内外两政分离。 “如此说来,”秦媛霎时想起丹璃瘦弱的身躯,咬了咬樱唇,在暖苑的藤椅上轻摇罗扇,“所谓代馨茹忤逆,果真是莫须有的罪名?”“也不尽然。”筝姨摇头,“你母亲执意外嫁,放弃继承掌门之尊,因此巳门中人那时多半以代馨茹为尊。后来她重返巳门,你外祖母行已将就木之,那些人一意孤行拥立代馨茹继位。你母亲本无异议,可代馨茹背后是一众传承人的支持,他们势力之大,必将威胁新主,更改巳门数百年来的承袭规矩。你外祖母断然不会允许,只能舍弃爱徒。这些都是巳门的陈年往事,我也不便多提,你还是自己去问她为好。”秦媛听罢,心中了然。 因着她生辰这天,恰逢冉琛入门周年纪念,两人一同庆生,她便去了灵器宫互相道贺。 一年之内,丹璃得掌门额外照拂。在为数不多的出关日子里,除了秦媛,便是丹璃陪伴掌门最多。原本秦媛c丹璃突破虚影境,裴霂辰c冉琛和巳门三姝能聚气,其余人大多只在凝尘。经过一年的研习,除了飒琪心不静之外,其余基本能御风了。这些人里,裴霂辰里似乎格外出挑,不仅在境界突破上快人一步,还有着格外的天赋,无论是现世任务或未界试炼所受的外伤,都好得格外快些。 聚气,意味能拥有专属灵器。 虽说巳门灵法向来崇尚阵法,不以单兵作战为佳,但个人修行依旧是传承人本职,拥有至少一只灵器,成了立足于巳门的第二件要紧事。在丹璃和秦媛的带领下,已突破聚气境的七人于九月初十集合于灵器宫大殿,而尚叔则带领红巷使者四人前来观礼。 比起初来时,众人对于这位长座更为熟悉了些,也不再战战兢兢,秦媛见众人高兴,也一改往日的严肃,说自己已有了冰魄,用的也颇为顺手。丹璃去年所赠青屏璃,前几日终于与之达成默契,注入灵力后其上点翠的羽毛随心而发,成了万中无一的暗器。秦媛提及丹璃,想起筝姨所说,虽面上不肯表露,心里总是含了些许的愧疚。 “如此,长座大可在羽毛上点上毒药,岂非更佳?”飒琪年轻气盛,见自己屈居末位,心中甚是不服,故而言语中有些酸腐。“你在那里胡说些什么?”冉琛大声呵斥,“大师姐虽擅制毒却从不用毒,多年以来连攻击之法都不曾仔细研习,所学皆是遁走之法,为的就是化敌于无形,以免出手伤人。如今未界安宁,你却劝她用毒,这是何道理?”飒琪不料冉琛反唇相讥,面上羞得绯红。 “好啦!”秦媛见两个孩子唇枪舌剑,急忙出面阻止,“我已有两件灵器,且冰魄有近七成由灵力构成,我就不再挑选了。丹璃呢?”丹璃不知秦媛心内的愧疚,心道大师姐位居长座尚不贪婪多取,自己年纪轻轻却被掌门看重,自己更应知足,遂说:“掌门在今年立春,将乌衣胄赐予我,已是极大的恩惠。我同师姐一样不必再选。”丹璃谦逊,秦媛心中更是歉疚。令月本对丹璃得掌门青睐一事颇有微词,这半年来却见她始终如一,也放下心来。 丹璃向秦媛略施礼数,将众人带到了灵器宫正殿尚武堂。 “丹璃资质平庸,蒙长座不弃,已于昨日为各位完成了灵器筛选与再造。各位眼前便是灵器,分别是无垢剑c阴阳判官笔c星火鞭c天狼弓c云汐伞和无双峨眉刺,这无垢剑削铁如泥——。”丹璃正到一半,秦媛挥手示意她停住,众人不解都看向她,只见她神色泰然却异常严肃:“挑选灵器是巳门大事,你挑选的这些个东西,不合时宜。” 丹璃不料秦媛突然发难,只呆呆站在那里很是狼狈。秦媛见众人不解,轻声问到:“你挑选这些是何道理?”丹璃颇有些委屈,这些已是自己在剑冢中千挑万选的材料了。无垢剑取自千年精铁,通体无垢,剑身银白色,华美无比。天狼弓由柳枝制成,任意曲折c万年不腐。阴阳判官笔c星火鞭c峨眉刺c云汐伞是巳门历代高手的旧物,内蓄灵力潜力无限。 秦媛见丹璃不说话,继续问道:“你们可知,为何我说不合时宜?”众人面面相觑,时雨皱眉偷偷看向令月,令月撇撇嘴回应自己也不知。冉琛颇有些担心丹璃,走向他身边。裴霂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睥睨秦媛只不吭声。黛妍面无异色,静的如同深深的湖水。 “黛妍!”秦媛说,“你是灵绣宫宫主,若是现在让你为传承人备下灵饰,你该如何做?” “灵绣宫所出,不似灵器宫这般讲究,或为衣物c或为配饰,皆为巩固灵力之用。若黛妍准备,第一步,是依据各人的灵力形态预先判断,然后再与众人商议,最后制作。” 丹璃听罢羞愧不已。自秦媛安排此事后,她心心念念都是如何将最好的东西呈现给众人,所用材料最佳c工艺最佳,皆非凡品。然而,却忽视了传承人灵力差异和特质,未从受众角度考量,是犯了大忌讳了。秦媛见丹璃已有悔意,说到:“巳门六宫,各司其职,各宫传承人所用灵器,除了要符合个人灵质之外,还要契合各宫特点。” 秦媛招手唤冉琛,以指力在冉琛蝴蝶骨中点轻轻一点,冉琛上方便幻化出深深的黄色和红色,黄色和红色之前,微微有一丝淡淡的蓝。秦媛道:“冉琛如今是聚气境。在凝尘和聚气上,都已有不小的造诣。然而御风上嘛,稀松平常得厉害。冉琛,你可知自己需要的灵器是什么?” “一件帮我御风的灵器,师姐的冰魄就很好。”冉琛向秦媛吐吐舌头。 “你自己怠惰,倒记挂起师姐的冰魄来了。”令月笑道,“我看补短不如取长,冉琛既然在御风境上表现平平,再给他什么灵器也是于事无补的。倒不如将这无垢剑赏他,让他在招数上有些精进。” 秦媛本看中了无垢剑赠与裴霂辰,此时听令月如此说,众人又甚是认同,心中有些不悦,但又不宜发作,只得轻轻取过这无垢剑递与冉琛,道:“刀剑无眼,你年纪尚小,且试一试。”冉琛得此物心中大喜,简单耍出一套巳入门剑法,挥舞之中,只觉得有一灵气向剑身滑去。 “尚叔!”秦媛回头轻唤,示意尚叔与冉琛拆招。红巷总教头略一迟疑,飞身向冉琛袭去。冉琛回身向尚叔小腹一刺,尚叔灵巧躲开,“好小子!”尚叔爽朗一笑,扫堂腿攻其下路。冉琛御风极差,身形不稳,纵身一跃险些跌倒。尚叔从腰间抽出一把铁扇,向冉琛扫去。丹璃担忧之余惊出一声冷汗。说时迟那时快,冉琛凭借无垢剑在地上的反作用力腾空跃起,一招横剑接住了尚叔的铁扇,自己却被无垢剑弹出的灵力反噬倒地。 尚叔抚掌大笑:“好孩子,竟然偷学这招‘游园惊梦’!”秦媛及众人见状,纷纷上前看冉琛,只见他似是被吓到,只痴痴看着前方,眼中满是惊惧和迷茫。半晌的沉默之后,令月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沉默:“哎哟我这小祖宗,灵力不强还偷学红巷剑术。” 令月语毕,众人忍俊不禁。尚叔伸手想拉他起身,冉琛却面无表情甩开他的手,一个人走开。时雨嗔怪令月:“明知他从小好面子,还当着大家的面笑他。”令月也不曾料到冉琛如此生气,悄悄看向秦媛,不敢再申辩,只拣起地上的无垢剑追去,却被秦媛以她自己尚未挑到灵器制止。秦媛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郑重其事,说九月下旬是红巷使者的试炼时刻,尚叔每年回来,身上都会受到些伤,要擅自保养,近期就不要与冉琛太过亲近,以免分神。冉琛与尚叔素来亲厚,众人不解,秦媛此时为何说这些不相干的事,尚叔听到此话,面上有一瞬的尴尬和落寞,随即消逝。 秦媛属意裴霂辰用无垢剑,于是又让他试。这剑果真是灵物,无论裴霂辰如何注灵,都如百川归海毫无回音。秦媛见此,也只得作罢,正式判定将无垢剑赐予冉琛。经过秦媛的反复斟酌,时雨防御因能力不足行动又不够灵便,得云汐伞化为周身之盾;令月近身攻击时略显焦躁,又不喜携带过重的物品在身边,得星火鞭攻守兼备;黛妍学习繁复招式最有心得,拿到无双峨眉刺。秦媛思忖半晌,说时雨尚无兵刃在手,时雨推脱自己不善打斗,秦媛却执意将天狼弓赐予了她。 如今,便只有裴霂辰尚未寻到合适的兵刃,一日之内,丹璃前往剑冢五次寻访,寻数十件兵刃。因着无垢剑珠玉在前,秦媛始终不满意。裴霂辰虽对阴阳判官笔颇有些兴趣,却碍于秦媛,不便言明。现下已是黄昏,众人都有些疲累,秦媛着众人先行返回,独独留下了裴霂辰在灵器宫。 秦媛见裴霂辰神色疲惫,遂问到:“今日这些兵刃,你可有看中的?”“我瞧着判官笔不错。”裴霂辰见四下无人也不再避讳,慵懒应答。“配不上你。”秦媛很是果断,“判官笔属杂兵,用于穴位击打,终究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东西。且穿喉c白猿献果那些招式,多半有些阴狠。”裴霂辰不料秦媛如此评价,羞得面红耳赤,秦媛见状方才知道自己言语有失。裴霂辰才说喜欢阴阳判官笔,她却因个人喜好出言贬低,大大折损了裴霂辰的颜面。秦媛心下后悔,圆话道:“灵器终究是灵器,正不正气主要还是看使用者,也未必就真有品格高下之分。若是真无兵刃可用,暂用这阴阳判官笔将就一阵,今后有好的再替换便是了。” 裴霂辰虽拿下判官笔,却心里总有些怏怏不乐。 如此,已能聚气的七位传承人都有了自己的独家兵刃。众人皆道,掌门偏心丹璃,将乌衣胄相送,并传她“铁骑银瓶”六十四路掌法;而秦媛偏心时雨,一人独得两样灵器。只是裴霂辰不知,他自己早已得到了不世的神兵,一日黄花后,秦媛作为谢礼赠他的梅花,乃是巳门灵药宫不世的疗伤至宝:暗雪幽魂。 那日后,郁郁不闷的还有冉琛。许是尚叔当着姐姐们的面给了他当头一击,让他颜面尽失。他一连数日都不回青筑,也不见尚叔,只在时雨的灵鉴宫看着裴霂辰修炼,或是在烟云堂对着六方拈花镜发呆。裴霂辰向来知道烟云堂后殿是禁地所在,觉得甚是不妥,又不便过多干涉,只得向时雨说明,自己不去理会。 时雨只是笑到由他去,便不再多说。裴霂辰心道,向来谨慎小心的时雨这番表现着实有些古怪。冉琛这孩子已十岁,性子顽劣些也是有的,丹璃也不便管束,巳门三姝也早已习惯。只是裴霂辰总有直觉,冉琛佯装的单纯如同暴风雨的前夜,会给秦媛带来灾祸。 那夜,裴霂辰分明看见,冉琛倒映在六方拈花镜里,坚毅而怨怼的眼神 令月见冉琛始终闷闷的,想到九月三十便是冉琛十周岁生辰,遂和时雨黛妍一同热闹操办起来。时雨说丹璃年纪尚小,还是选在灵鉴宫较为稳妥,众人皆无异议。为了给冉琛一个惊喜,时雨着青鸟司彻底封锁了烟云堂,只让秦媛c裴霂辰c丹璃和青鸟司进入。 在古代,现世罪人多半秋后问斩,因而九月也象征性地成为了红巷使者的提升之月,由尚叔就剑法c擒拿等六大招式,重新选出红巷六队的领队。故而那日之后,尚叔再也未曾进入巳门内廷。 随着烟云堂再度重启,除掌门外的巳门核心人物齐聚于此,成了难得的大聚会。除庆祝冉琛生辰外,秦媛还将烟云堂正厅右侧代表忆江的长明灯点亮,这是巳门的规矩,所有突破聚气境的门人,都有资格在烟云堂拥有一盏属于自己的长明灯。 秦媛甚是喜悦,心中大石落地。忆江久未突破,心中本有些愧意,如今顺遂堪称大喜。她接过灵器闭月笛接受众人的祝福,兴奋向罗唯看去,只见他与裴霂辰和令月交谈甚欢,丝毫不在意自己,心中的喜悦少了几分。 此事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插曲,今日的主角是十岁的冉琛。晚于众人半个时辰,他才缓缓到场,与素日的童子装束不同,他今日束了发,眉间多了几分英气,秦媛见他腰间的无垢剑身轻盈通透,初步估算,仅仅数日这剑已由四成为他灵力填充了。令月看他小大人的一身装束有些趣味,从罗唯身边离开,牵过他的手:“琛儿,今日你是主角,我与你三个姐姐都为你准备了礼物,你可要猜一猜,我们准备的都是些什么?”冉琛听罢也不十分喜悦,只看向远处与苏氏姐妹攀谈的黛妍淡淡说:“去年我赠与你二人雪莲泣露,如今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黛妍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令月却扑哧笑出声来:“我就说你这方法不中用,这孩子好生记仇!”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珐琅小盒,香气扑鼻。“今年黛妍生辰,你赠她七香粉,说是用七种花碾制而成;后来我生日,你又赠八香粉,说是另加了一味花。我想着这巳门若是人人都过一次生辰,岂不是都要给你这香粉熏死了。”令月眼轱辘一转,“于是呢,我和黛妍从梅园和暖苑内,采齐了巳门三百八十一种花,喂养天蚕四号,果不其然,它吐出丝的轻如花粉,香若仙葩。我们用这丝连夜织成了这剑穗,专门赠与你。这花香可助你提神净气,早日与神器合二为一。” “妍姐姐的生辰是四月初一,月姐姐的生辰是五月初五。”冉琛自言自语。 “是了!是了!”令月笑道,“你记性一向是好的,小时候的事情总记得那样清楚。”冉琛接过剑穗,向二人微微抱拳以表谢意。时雨见状,也将礼物拿来,递与冉琛:“我知你想来喜爱读书,这是我亲手为你抄录的《三通剑法》。” “这《三通剑法》不是失传已久了吗?”苏瑾不禁问道,“我前几日去新月阁时,只见到残片断章。”“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时雨并不解释,只是报以微笑。“雨姐姐之所以可以抄录《三通剑法》,是因为六方拈花镜的缘故。”冉琛接过这册典籍,“三通剑法共三个层次,一层通虚实,二层通天地,三层通鬼神,非虚影镜不可研习。”丹璃听冉琛如此说,不禁问道:“所以呢?你如何得知就与六方拈花镜有关?”冉琛看向丹璃:“三通剑法虽在书中已经失传,但只需把运用的三通剑法的诛仙剑c鬼泣剑c断痕剑放置在六方拈花镜前,只稍加灵力催动,必定能在镜中呈现当年剑法施展的空前盛况,如此要抄录下来并非难事。灵鉴宫之所以千年来一直为六宫之首,自然是有其原因的。丹璃,我在灵器宫中,见你一并将这三把神兵从剑冢带出,起初还觉得奇怪,如今看来,这礼物倒像是你二人一并赠我的。”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冉琛并不理会众人叹服的眼光,只淡淡看向时雨:“雨姐姐的生辰,是在十一月初七。”时雨不解为何冉琛突然又提及他的生辰,只是回应到:“确实如此,我们都是孤儿,小时候的事情已经不大记得了。我们的年龄可以按照灵质测算,可具体生辰却无从知晓,因而以掌门将我们收养的日子为准。”“那么请问姐姐,我是何时被掌门收养?”“你是九月初五大师姐生日那天——”时雨答到一半,顿时发现其中问题,“琛儿,你是何意?” 冉琛向秦媛拜上一拜:“请师姐告知,为何我的生辰,并不是九月初五?” 秦媛担忧的事情还是如期而至了。如果不是冉琛突然提及,也许她已经忘记了那时看到的一幕。幼年心中不能触碰的逆鳞在冉琛清澈的双眸里投射出来,秦媛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时雨思索间,试探到:“大师姐和咱们不同,你总不能和大师姐一同庆生。只是,这非零非整的生日,倒真不知作何解释了。” “你如何得知六方拈花镜的用法?”秦媛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时雨。冉琛的双眼闪过一丝好奇与得意,只片刻的迟钝又恢复如常:“师姐玩笑了,我哪里知道拈花镜的用法,只是猜测的。”裴霂辰听罢,想起那日查看拈花镜有异像,眉心一蹙,就欲上前。只一瞬的表情被苏瑾看到,苏瑾也不便细问,只抓住了他的衣袖向他摇头示意。秦媛沉浸在回忆与惊惧中,并未看到裴霂辰表情的变化,只细细端倪冉琛微妙的言辞变化。 时雨见秦媛言语之中对冉琛颇有不满,尴尬转圜:“冉琛入门时间和师姐相同,你们自是有缘的,素来大师姐也是最疼冉琛的。不知大师姐今年送冉琛何物呢?”秦媛也似乎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失当:“琛儿,今日是你的生辰。只是近日俗事缠身,我也不曾好好准备。无论你提什么,我圆你一个心愿可好?”秦媛虽这样说,心中却早有了筹谋,这冉琛每年都缠着众人去往现世。以往掌门说他们修炼不佳多去无益,如今她冉琛配无垢剑,再配一队红巷使暗中守护,想来也无碍了。 “你今年可去现世玩了!还不多谢大师姐?”时雨看冉琛愣在那里,一把推了冉琛。“是否无论提出何种要求,师姐都能应允?”冉琛目光中颇有些期待。“师姐何时骗过你?”令月从席间走向冉琛,“你今天生辰,怎么古里古怪的?”见秦媛没有回答,冉琛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用极低的话说到:“师姐,我想要,入烟云后堂,一窥身世。” 烟云堂的空气似是凝结了,堂内传承人通通屏息凝神生怕触到了秦媛的神经。她的脸色已经煞白,皓齿重重咬在樱唇上,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放肆!” “师姐息怒!”几乎是同时,巳门三姝跪地,为冉琛求情。现世中人虽不惯于跪地,也知晓烟云堂后堂是巳门禁地,不可擅入。秦媛极少展现这样的怒气,即便去年丹璃被怀疑是重华的细作,秦媛也不过不动声色草草了结。冉琛面带怒容看着面容苍白的秦媛,缓缓道:“长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灵器宫冉琛,今日所求,入烟云后堂,一窥身世。” 令月急智,单膝跪地:“冉琛醉酒失言,并非有意冒犯巳门门规,烟云后堂乃是灵鉴宫禁地,非时雨和掌门长座不得入内。你是什么身份,怎敢胡言乱语?”黛妍听令月以醉酒之言为冉琛开解,也明白过来:“稚子无知,请师姐从轻发落。”时雨不敢说太多,只拦在冉琛身前大声说到:“灵鉴宫未能约束节制,时雨愿领罚。” 秦媛看三个姐妹相继维护冉琛,心中颇有些感动。然而众人不知,秦媛并是不懊恼于冉琛违反门规,而仅仅是因为,恐惧,她眼中泛起了泪光,“请——临欢鞭。” “临欢鞭是什么?”罗唯轻声问过令月。 令月吓得手足无措,哪里还有心思回应。这临欢鞭并非灵器,而是刑具。如今巳门中人犯错,往往囚于新月阁,但多年以前对于重刑的罪人,需用临欢鞭抽打灵力,临欢临灭,不过一瞬之间。“师姐,冉琛并未真正犯错,你怎能打他。”丹璃身为宫主,比其他现世传承人知晓得多些。一旁黛妍不知秦媛为何发难,只知木已成舟,当即制止了丹璃。 “按门规,我是打不得,可若按家法,我却打得。”秦媛缓缓道,“今日门中之人尽皆在此,我不能食言。后堂入口就在这六方拈花镜的正中心,距离你六步,你若走得到这中心我便允许你进去。但你要想好,你若向前一步,就需受我一鞭。你若是受得住,尽管往前走。” “多谢师姐成全!”冉琛义无反顾字一顿,向秦媛拜了一拜,向拈花镜走出第一步。秦媛抬手举鞭,在他脚边落下第一击。众人静默不言,鞭落之处,裂开一个浅浅的口子。裴霂辰距离冉琛最近,看着眼中泛着红血丝的秦媛,如同一个高冷残暴的主宰者。 “第一步。”冉琛皱了皱眉,又迈出了第二步。秦媛未曾犹豫,将第二鞭直直打在了冉琛的脸上,他稚气未脱的脸上便多了一道红印。秦媛虽有收手,鞭长难收,力道仍存。时雨心疼得厉害,但箭在弦上,也不敢多言。 “第二步。”冉琛轻轻抚了抚面颊上的伤,坚毅地又踏出一步。秦媛还未等他落地,便挥鞭向他右臂挥去,冉琛本能退让,素衣沾染点点血迹,发髻也有些松动。 “第三步。”冉琛语气中更显倔强。“琛儿!”时雨向冉琛走过来想看看他的伤口。秦媛凌厉的眼神向时雨一瞥,时雨心里一惊,始终没有走来。秦媛看他臂上已染了许多血,犹豫片刻说道:“冉琛,今日是你的生辰,姐姐们费心你筹备,你这样放肆,是对时雨的轻视和践踏。我并非有意伤你,你若是酒醒了,这临欢鞭也无须再用了。” 冉琛并不直视秦媛也不敢看时雨等人,只用手护住伤口,又向前挪动:“第四步。”秦媛愤然摇头,手中凝聚了三分灵力,传到鞭上,向冉琛小腿重重一击,冉琛便跪地。丹璃的泪水夺眶而出,跪在秦媛脚边一把抓住临欢鞭:“师姐,求你。”秦媛抽出衣袖,深呼吸收敛了怒气:“琛儿,你知错了吗?” 冉琛不回答,抽出无垢剑向地上一插,烟云堂激起一波剑气,尚未突破聚气镜的众人都往后本能退却了一步。冉琛倚着剑身强行站起,竟又向前走了一步。秦媛的眼中已是血红,也不再发问,凝上了五分的灵力,听冉琛微弱的气息:第五步,请长座赐鞭。丹璃已是哭出了声,巳门三姝也惊惧不已,秦媛这一鞭下去,冉琛势必重伤。 秦媛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琛儿,我一鞭下去,你也走不出第六步。就此作罢吧。”“请长座,赐鞭。”冉琛吐出最后一口气,声音大了几分。秦媛气他执拗,闭上双眼,凝聚了七分灵器,向他大力挥去。电光火石,临欢鞭闪出一道闪电,照亮整个烟云堂。 光焰散去,众人定睛看去,冉琛双目无神,却依旧挺立在六方拈花镜前! 他身后,令月c黛妍用灵力将他撑起;身前,张开的云汐伞正散发出淡淡的浅粉色光晕——时雨注入了十成十的灵力,将秦媛的鞭力硬生生挡了回去。 这一对四的对阵,让众人大跌眼镜。秦媛面无表情c目光呆滞,只死死握住临欢鞭。众人还在纷纷回忆刚才究竟发生何事,秦媛兀自喷出一口鲜血,在云汐伞上落下斑斑血迹。裴霂辰见状大呼不好,一个疾步冲上前去,拥住了即将倒地的秦媛。秦媛在裴霂辰怀里,看着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为了回沪冉琛,全部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心中的秘密再难支撑,昏死过去。 令月见状扑了过来,哭到:“师姐,师姐,怎会如此,她不是凝了七分灵力吗?”时雨将云汐伞扔在一边,傻傻坐在地上:“她收了手她收了手”裴霂辰听她们如是说,明白了一切。时雨等人本来以为秦媛狠心下手,于是三人合力反击,意图抵消秦媛的鞭力。谁知还未抵挡,秦媛便心软收手,那第五鞭不过徒有其表,三人的灵力实实在在投射到了秦媛身上,云汐伞的回击,又将临欢鞭的伤害反弹到了秦媛,双重伤害让秦媛再难支撑。裴霂辰素来知道秦媛刀子嘴豆腐心,此刻见她身受重伤,心中悲愤难当,也不顾他人眼光,抱着秦媛回了暖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意外入禁门 他看着床上秦媛陷入昏迷的秦媛,伤情比自己一日黄花后更甚。或许是神智受损,秦媛一连五日,都不愿醒来。裴霂辰日夜守在暖苑,似是癫狂了一般,任谁劝说都不离去。他心里有了一种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情绪。他回忆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从校门初见的一见如故,到密室寻物的互生戒心,从一日黄花的救命之恩,到罪人横刀的无畏相守 若是秦媛再不醒来,他将如何面对这一切的后果? 偶尔,见秦媛从深度昏迷中有些复苏迹象,他也会大喜,期待秦媛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然而一天又一天,秦媛有回应的次数越来越少,又陷入悲戚。时雨c令月c黛妍这五日跪在暖苑门口不发一言,丹璃将同样昏迷的冉琛送到灵药宫后,差人去现世找筝姨和尚叔回来主持大局。 秋日的寒雨最是伤人,时雨体质不好,几日滴水未进,渐渐从跪地到匍匐在地了。三人在跪地请罪的第二天,终于等回了身受重伤的尚叔,尚叔听了来龙去脉,失神片刻,只沉沉叹息了一声。九月适逢玉致台清算账务,筝姨代秦媛去解决现世俗事,是第三日才闻讯赶回。她见时雨c令月c黛妍不发一言跪在暖苑门口,又从裴霂辰那里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怒气与悲凉交杂。细细查看秦媛脉象后,眼中竟有了泪光。 裴霂辰见筝姨本来还有些希望,此刻如鲠在喉:“秦媛,还能醒来吗?”筝姨见他直呼秦媛名字,吃了一惊,微微摇头间,干裂的嘴唇轻吐到:“她受伤太重。”“掌门呢?掌门是她母亲,定能救她。”“秦媛儿时受伤,掌门为了救她已耗损过多灵力走火入魔,才落下了这素日昏睡的毛病,如若强行唤醒,将有性命之危。” “可秦媛也有性命之危!”裴霂辰冷冷道,“她为掌门守着规矩才遭此横祸,若她不是一心为母亲为巳门,怎会有此劫难?” 筝姨此刻心里更是难过:“掌门也许早就知道她的性子。要救她并非没有办法,数年前掌门曾将巳门疗伤至宝‘暗雪幽魂’给她,或许能救他一命。”“暗雪幽魂?”裴霂辰追问到,“这是何物?”“是巳门的疗伤至宝。”筝姨道,“灵药宫中药物虽多,这世上的伤病却也不都能治。未界曾有一位医者名唤幽姬,就是写下了《药义通略》的那位。她医治了成千的病患,但最终自己却死于伤病。巳门中人应着她的指令,将她埋葬在了惊风崖顶。就在那年冬天,一株梅树突然在她埋葬的地方生根发芽,开出了梅花。”“梅花?”裴霂辰心里一紧。“是。”筝姨接着说到,“那株梅树被称作‘幽骨木’,相传开花并不分季节。若有人受极重的内伤,可以在寒冬时,将受伤人覆于雪上。活人以血浇灌梅树,当第一朵梅花盛开时,重伤的人就能醒过来。” 裴霂辰被故事吸引:“开出的花便叫做暗雪幽魂?”筝姨摇头:“是,也不是。幽骨木历经多年风霜,早已消失不见,只是最后一次盛开时,开出了一朵异于往常的手掌般大小的梅花,成为巳门灵药宫的至宝,便是暗雪幽魂。”裴霂辰大喜,急问到:“若是现在手中有暗雪幽魂,如何才能救得了秦媛的命。”说罢,从怀中掏出了秦媛一年前赠与他的梅花,满目期待。 筝姨的脸色泛起了久违的血色,细细端详后,慢慢地脸上的血色又退去:“这确实是暗雪幽魂,但它如今救不了秦媛的命,你不用多想了,且收好吧。”裴霂辰不敢多问,只收起了花。筝姨见他难过,补充道:“无论今后谁再问起,都不要告诉别人,它在你手上。”裴霂辰心中疑惑更甚,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秦媛不多时就被转移到了灵药宫,虽不醒来,却也没有严重的迹象。对时雨三人那日的一时冲动,筝姨并不疾言厉色,只是冷言冷语,让三人更难堪。有了筝姨的照拂,裴霂辰不便长久待在灵药宫中,于是转而在新月阁疯狂翻阅典籍,寻找其他救治秦媛之法。巳门中人与秦媛相熟的不过寥寥数人,但众人念着秦媛的好处,也都纷纷加入到寻找救命方法的行列。裴霂辰废寝忘食,又一连三日滴水未进,在苏瑾的劝说下,总算是饮了些清水,水还未饮尽,就因为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他在灵药宫渐渐复苏,闻见一阵熟悉香气,焦躁的心瞬间安宁,香气如同一缕丝绸,在他七窍之间来回穿梭,这香气时而绵密c时而清幽,无处不在却又无处捕捉,洗涤他的灵魂,是檀香!灵药宫充斥着药草的香味,为何会闻到檀香?檀香,不正是暖苑才有的香味吗?暖苑,秦媛! 他从梦中惊醒,看见满目的白色。白色!那是灵魂消逝的颜色。他起身看看自己,身着一件素色的白衣,身边哭泣的声音不绝于耳,难道 他慢慢走出了房间,秦媛!你在哪?他顺着灵药宫迷宫般的宫室跑去,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不多久眼前出现了亮眼的光芒。他下意识去挡,那光芒便消逝,光芒的中心,秦媛静静躺在一个冰棺中,一动不动。哭声不绝于耳,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成群的白衣女子。“死了?秦媛死了?”裴霂辰痛苦难支,拼命捂住了自己的双耳,紧闭双眼大叫不要。 “阿辰!阿辰!”裴霂辰听得有人叫他,强撑着睁开眼,却看见苏瑾坐在他床边笑靥如花。他身着一件青衣,躺着的地方正是灵药宫,见苏瑾着装也并未有异,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原来是梦。罗唯听到苏瑾的呼唤,从房间外冲进房中,手中还拿着一颗疗石:“你小子,吓死我了!” 裴霂辰松松筋骨,觉得身子好了许多,问到:“大师姐她怎么样了?”苏瑾的笑容有一些僵硬,罗唯望向苏瑾,道:“大师姐无事,只是——”“只是怎样?”“只是冉琛,或有性命之忧。”裴霂辰看罗唯言语之间搪塞,心中略有些疑问,也不顾身体未全好,便起身去冰室看望秦媛。 果不其然,秦媛已然大好。 她端坐在冰床侧面,面庞被病床映射得雪白,通体的红色如这冰室里绽放的花朵重现了生机。秦媛并不抬头,只伸手触碰了病床内另一个人的面庞,裴霂辰这才发现,冉琛如同一尊雕像,静静躺在冰床内。 难道是自己记忆错乱,临欢鞭伤害的是冉琛? 裴霂辰不敢唤秦媛,立于门前。倏然,秦媛侧目而视,眼中凝聚了无限的仇恨。在裴霂辰惊讶的眼光下,秦媛一个飞身,单手握爪向他冲来。他本能向右撤去,却见秦媛的爪力扣在了身后苏瑾的项上。 “师——师姐——”苏瑾的脸霎时变成了青色,吐字亦有些困难。裴霂辰看着苏瑾呼吸已困难,秦媛的爪力却未有丝毫松懈。“秦媛!”裴霂辰的呼唤并未让她收手,她的手越来越紧,似是要将苏瑾置于死地。裴霂辰见势不妙,只能握住她前臂以灵力相逼。在前臂的疼痛下,她渐渐恢复了神智,一把松下苏瑾,向墙边推去。苏瑾如一只受伤的鸟儿,毫无还手之力,颈部已是片片伤痕,触目惊心。裴霂辰见苏瑾气若游丝,怒到:“你心里难过,何故向她撒气!” 苏瑾双唇颤抖,不敢动弹,秦媛见状方知自己失态,半晌道:“是啊,怪不得她,你走吧。”裴霂辰怒气未消,不顾倚墙痛哭的秦媛,扶起还未消退惊惧之情的苏瑾,回到了灵绣宫。这一切被罗唯看在眼里,他知道为何秦媛对苏瑾发难,只是不知道这背后一切的因果,是说或是不说。 才离开灵药宫,裴霂辰追悔万分。 他脑中始终萦绕着秦媛失声的痛哭和她娇艳欲醉的红色裙裾,却始终不敢再去灵药宫,招惹情绪失控的大师姐。苏瑾的颈项在苏桢的看护下,外伤渐除,只是午夜梦回,总是从噩梦中惊醒无法安眠。裴霂辰后来才知道,比起自求受临欢鞭之刑却被秦媛拒绝c只囚于新月阁的巳门三姝,苏瑾还有自由,并不算最差的后果。 “她们怎么了?”久经思考,裴霂辰还是开口问了罗唯。 罗唯一改素日的聒噪,支支吾吾。 裴霂辰甩过一脸不屑:“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问大师姐,为何那日对苏瑾如此?” “师姐当冉琛是他弟弟,冉琛受伤有性命之危,她伤心之余神智失常也是有的。”罗唯避重就轻,只说了冉琛受伤,秦媛因此迁怒众人。 裴霂辰不知其所云:“她性情是躁,那是她从小的环境单纯,过于执拗,但她从未苛责过他人。时雨三人被囚但不受刑,可见秦媛并未迁怒三人,我知你定会说亲疏有别,但当时丹璃受冤之事别人不知,你和我却不能佯装不知,丹璃那样大的嫌疑她都下不了手,更何况是无辜的小槿。何况,那日冉琛伤在皮肉,怎么秦媛突然好了冉琛却有性命之虞” 罗唯听他如此说,终于忍不住说到:“苏瑾并不无辜!”在裴霂辰的一再追问下,罗唯终于说出了这几日的真相:原来苏瑾好运,和碧慈一同在新月阁翻阅古典时,意外找到了解救秦媛之法。只是这解救之法是禁术,太过凶险,需要耗费周身灵力,沦为废人,甚至有性命之虞。苏瑾和罗唯商议之后,将此事告知了冉琛,冉琛便在众人未察觉之时,利用古法救醒了秦媛。这古法果然奇妙,在秦媛苏醒的时分,冉琛便失去通身的灵力,被匆匆赶来的筝姨转移到灵药宫冰床。秦媛自是不能瞒的,此事毕竟涉及禁术,筝姨吩咐,除罗唯c苏瑾之外,不许第五人知晓。 “她告诉冉琛做什么?”裴霂辰颇有不满,“冉琛还是个孩子。” “还不是为了你。”罗唯叹到,“你这情形,禁术若是被你知晓,你还不得挺身而出。”“所以那日我突然昏睡——”裴霂辰明白过来,原来那日苏瑾知悉了古法,害怕裴霂辰以身相试,于是和罗唯商议在给裴霂辰的水中加了一味昏睡的药散,让他昏睡,然后将此事告诉冉琛。 “冉琛竟听了你们的法子?”裴霂辰不禁问到。 “冉琛和我们不同,我们在现世有父母亲人,冉琛从小在巳门长大,巳门就是他的一切。” 裴霂辰打了个寒噤:“你们疯了,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用性命救人?” “他是最好的人选!”苏瑾从门外徐步而来,“大师姐因为他才伤得如此严重,我也并没有预料到他耗费灵力之后是这个模样。且这门禁术运行时需心思纯粹,你有父母亲人,瞻前顾后根本无法胜任。”裴霂辰冷笑:“你若认定我无法胜任,何必又将我迷晕?” “阿辰——”罗唯见二人剑拔弩张,出面制止,忽听见门外一阵躁动,心下大惊,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却只看见竹影摇动,竹下空无一人 裴霂辰三人面面相觑,谈话戛然而止。 那日之后,裴霂辰终于鼓起勇气去见秦媛,只是还未踏足冰室,便听见秦媛又和人争吵起来。隐约只听到“不许”“赎罪”等字眼,不甚分明,裴霂辰心道:是谁在巳门这样大胆竟敢当面顶撞秦媛,又怕秦媛情绪过激,终于没有走入冰室。 回灵鉴宫的路上,裴霂辰不甚将一男子撞到,定睛一看,竟久未谋面的尚叔。尚叔本是个健硕的青年男子,此刻却消瘦了许多,裴霂辰不禁想起,尚叔待冉琛如亲子,冉琛受伤,尚叔自然是悲痛的。他二人并不说话,裴霂辰将尚叔扶起后,略施歉意,寒暄几句匆匆离开。 时雨还囚于新月阁未曾释放,灵鉴宫只剩下裴霂辰一人。他越想越是奇怪,为何九月三十冉琛忽然提及自己的身世,他的身世究竟有何秘密?虽说门规所囿不许非宫主进入禁地,但也不至于让秦媛以临欢鞭相逼,以至于酿成今日惨祸。快到寒冬,他却觉得手心粘腻,一看竟是斑斑血迹,不知何时沾染的。 此时,裴霂辰凝视着六方拈花镜,默默出神,不自觉竟被拈花镜吸引走到中心去。只一瞬间,天地变色,六方拈花镜在他的视线中急速旋转,烟云堂的一切瞬间消失不见。他看见一群身着校服的人在他身边飞逝而过,看见父母在白色医生服下推了推眼镜对他微笑,看见一棵梧桐下默默哭泣的少女,看见了似曾相识的那些过往,但一切都是那样不甚明晰。 待到旋转停歇,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现世街道的十字路口!难道这烟云堂也是一条通往现世的入口?不,这个街道他好像在何处见过,左侧是一家即将倒闭的书店,挂着低价出售的广告牌。右侧是一家服装店,服装店旁,一对年轻的夫妻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嬉戏,本是一副和谐的画卷,可是为何,他的心中萌生了一股戾气。他下意识向那对夫妻走去,丈夫恰巧抱着孩子走开,年轻的妻子朝他微微一笑,问:“先生,买衣服吗,我们这里只有女装。”他正想开口回答,突然看见女人眼中的光变为惊恐:“是你?”他心中的焦躁之情到达顶端,一低头,女人倒在血泊中,他的手中,死死拽着一把瑞士军刀,血溅了他一身。裴霂辰大骇,又看向男人,男人面上原本的表情僵住了,将孩子放在摇篮中,冲过来抱住妻子:“那场意外因我而起,你要抵命来找我啊!”说罢也倒在血泊中。“孩子我的孩子”妻子的神智已有些模糊,她从丈夫的怀中挣脱,往裴霂辰这边爬过来,裴霂辰感受到小腿被女人的手死死拽住,他的目光不自觉停留在了那婴儿身上,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他脑中升腾,只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裴霂辰猛然一睁眼,整个街道在他面前开始扭曲。他伸开手臂想要控制住平衡,却怎么也支撑不住,他腿上女人的力道渐渐散去,跌倒在地。裴霂辰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烟云堂。 “你在做什么?”是秦媛的声音。裴霂辰这才知,刚才竟然被六方拈花镜所惑。秦媛眼神闪烁,流露出极少见的惊恐:“你竟敢擅自进入烟云堂禁地!”裴霂辰不解,自己不过是站在六方拈花镜的中央。从前也曾经站过此处,并不知道此处正是进入烟云后堂的关键所在。如果方才进入的是禁地,那那片街道究竟是何处,自己是谁?那对夫妻是谁?那个婴儿,最后有没有危险? “你也有不记得的身世之谜吗?”秦媛的眼神透出一丝鄙夷和不满。 裴霂辰急忙摇头:“我并非有意如此,只是不知怎得就进去了。”“那你可见到了你儿时的情形?”“是有一些不甚清晰的画面,只是,这画面我浑然不记得了。” “儿时的事情,哪能都记得。”秦媛平静了些,“忘了也就忘了吧。” “你,那天的事情,给你道歉。”裴霂辰郑重其事,“我已听罗唯向我说了来龙去脉,是我言辞不当了。”“罢了,”秦媛拦截住了,“过去了。”裴霂辰很想道歉,他从离开灵药宫的瞬间就后悔了,可看见她忧郁的眼神,无论如何都再难开口。秦媛定了定神,道:“这六方拈花镜你既是意外闯入的,我也不会过多计较,这毕竟是巳门禁地,你以后不要再靠近了。” 看见秦媛冷漠的背影,裴霂辰不知怎得陷入了迷茫与混沌,脱口而出:“我——见到我杀了人!”“你胡说些什么?”秦媛的面容僵在那里,细细看过裴霂辰。他的眼中流露的不解,比那一日在现世首次见证死亡的神情更甚,秦媛灼热的眼神盯在裴霂辰的袖口,说:“你且回去清洗,换身干净衣服。我要在此闭关三日,三日之后再来见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动如商与参 裴霂辰沐浴更衣,将满头青丝散下,身着素色道袍,颇有些魏晋风韵。他细细回忆在拈花镜中看到的场景,那对夫妻的面容还历历在目。他闭上双眼细细回想,不多时,那夫妻中妻子的画像便跃然纸上了,怎得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裴霂辰好生好奇,又想着,笔下少妇的眉眼终究与幻境中不同,遂把纸丢弃在一边。“谁!”裴霂辰放笔的瞬间,听到青筑外有人身攒动,立刻起身追赶,未见生人,只有尚叔。 尚叔的身形比几日前更见消瘦,连眼窝都深深陷了下去。裴霂辰收起了阴阳判官笔,迎尚叔入青筑,言语中甚是关切。尚叔尴尬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不是别的,正是暗雪幽魂。裴霂辰的脸霎时间红了,尚叔见状只是笑了笑:“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随便丢弃么?”裴霂辰庄重向尚叔道谢,仔细收起。 尚叔干裂的嘴唇微微咧开,裴霂辰急忙拿起杯盏,却将茶壶碰倒在案上,水渍撒了满桌,将他方才即兴的几幅画作沾湿。“你的画倒不错。”尚叔道,“长座她们几个终是女子,下笔虚浮——”尚叔的话戛然而止,突然双眼死死盯住那张少妇的脸。 “尚叔?”裴霂辰心中的疑问似是有了出口,“你可认识画上的人?”“不——不认识。”短暂失神后,尚叔的面容回复了恬淡的浅笑,看向裴霂辰的目光是那样深邃,遥不可及。 裴霂辰如约,三日后赴秦媛之会。只见时雨和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跪倒在烟云堂正堂,裴霂辰向秦媛略施礼数,秦媛便让时雨二人起身。裴霂辰定睛一看,那孩子竟是苏醒过来的冉琛!大抵是灵力与双重受损,冉琛原本的鹅蛋脸竟瘦出了些许棱角,倒和尚叔这几日的憔悴有几分相似了。裴霂辰心中自然有疑惑,冉琛身受重伤,都道是回天乏术,竟就这么平白无故醒了。不过总算是大喜,裴霂辰遂向冉琛贺上一贺。 秦媛的面上丝毫不见喜悦,时雨也只是淡淡的。气氛沉寂半晌,秦媛道:“你不必奇怪,灵药宫多的是灵丹妙药和疗法,他这伤治起来并不算难。”裴霂辰不明就里,只得称是。时雨道:“正好你来,我问你一句话。你是否愿意接替我,成为灵鉴宫宫主?” “这——”裴霂辰看向秦媛。秦媛也是一脸错愕,道:“时雨,这次你虽伤了我,我也罚了你,但我到底也不曾真的记恨你。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何苦说这些。”“是啊。”裴霂辰接过话茬,“你从小在巳门长大,我来不过一年多,我如何能当大任。何况我在现世尚有父母,也无暇完全将心思”话未说完,裴霂辰便看见秦媛向自己递了个眼色,才知自己又失言了。 “我c令月c黛妍,我们都是孤儿。”时雨的语气有些冰冷,“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幼儿时,就被掌门带到巳门。我已不记得原来的事情,但后来那两年,令月来了,黛妍也来了,我只觉得幸福。直到——我偶然听到掌门和筝姨争吵,说不该让我们到巳门,说我们应该死去。我害怕,师姐,我害怕极了,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变得谨小慎微,我害怕犯错,这样掌门就再也不会对我们好了,甚至让我们” “掌门怎么会做那样事呢?时雨,你想太多了。”秦媛的眼中有了一丝同情的泪光,陡然想起了筝姨那天的问题:若是三姝谋逆,她将如何自处? 时雨接过裴霂辰递来的一杯暖手茶茶,徐徐道:“师姐,我有罪。挡在冉琛面前,我生出了一瞬间的邪念,竟然在想,如果掌门看见你也有不足,也许会对我们好一些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对于儿时的事情,我想起了一些,我本不敢告诉你,可我实在难以承受了——当年冉琛来巳门的时候,我就躲在你身后!” 此言一出,秦媛心如止水。 裴霂辰不明所以,见时雨似是在诉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起身便要走,却被秦媛冷语惊住:“你非要当着冉琛的面说不可吗?” “师姐以为不说我就不记得了么?”冉琛深深稽首,“若非我问过,雨姐姐怎会突然记起当年的事?”“不可能,你那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秦媛断然否定,却让裴霂辰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婴儿?难道那日在拈花镜里看到的那个婴儿,就是冉琛?裴霂辰细细回忆起那对夫妻的面容,是了,那妻子的眉眼分明就是冉琛如今的样子。他悄悄看向冉琛,孩子已是泪流满面:“你知道谁是杀我父母的仇人,为何要瞒我这么多年?” “你都知道了”秦媛的嗓音开始沙哑。 时雨抱住哭泣的冉琛:“我看着冉琛日夜被心中的疑问折磨,偷偷进入了禁地,看到了当年掌门在你的一再要求下救下冉琛的景象,想起了一切。我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何我每次看见那个人,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这么多年我与那个人从未亲近,是因为我见到了他最残暴的样子。” “别再说了。”秦媛的泪水隐而不发。冉琛的双眼充盈着的愤怒与委屈,将秦媛内心最后一丝防线击溃,她慢慢诉说,仿佛那些事情只是编造c从未发生:“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母亲陆续收养了时雨三人。女儿们承欢膝下,母亲原本很高兴,我也是。可是渐渐的,一切变了。我六岁生辰时,原本陪伴我的母亲突然接到了筝姨的密报,我们一直在监测的对象,也就是意外获得灵力的人及其子孙,出了乱子。我陪她一起赶到烟云堂,看到了至今难以忘怀的一幕。一个男子正向嗷嗷待哺的婴儿动手,他拿着刀,眼看着就要丧心病狂向那孩子刺去。我吓得大叫一声,镜子里的他似是能听见,停下了他的杀戮。母亲摇摇头无可奈何看着我,说了让我不能理解的话。” “掌门说了什么?”冉琛不住颤抖。秦媛看了看冉琛,又将视线移向时雨:“媛儿,有些人注定是要死的,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强行留下他的性命。”冉琛倒吸一口凉气。秦媛眼见事已至此,也不再有所隐瞒:“我并不知道什么人才注定要死。我跟母亲说,这男孩很可爱。巳门从来没有过男孩,母亲也没有儿子,既然有缘,为什么不能收养他?母亲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在我的一再请求下,母亲还是让筝姨,把你抱了回来。” “那凶手呢?”裴霂辰不由得一问。 秦媛长长叹气:“为了让凶手赎罪,掌门将他也带到巳门。他灵力卓绝,对巳门有益。”裴霂辰听她描述,再看时雨和冉琛,似乎早已知情。 “是高尚。”冉琛的语气变得怪诞而讽刺,“师姐,让杀我父母的仇人无微不至照顾我,果然是让他良心不安的最好方式。” “琛儿!”秦媛不喜他阴阳怪气的强调,害怕仇恨蒙蔽了心神。 “无垢剑与他铁扇相交,他曾经的那些害我我父母的场景,全部都出现在我的脑中。他素日对我的好,就如同一只只蚂蚁,让我遭受万蚁噬心之痛!” 秦媛双目直视冉琛,想要从他炽烈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柔情,却始终一无所获。她不知如何消除他的恨意,干脆用最直截了当的话问:“报仇和巳门相比,你选哪一个?” “师姐!”时雨疾呼,她深知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改变冉琛的命运。 秦媛凌厉的眼光扫过,时雨不敢多言,只听冉琛恨恨吐出两个字:报仇。 长久的沉默萦绕在烟云堂。时雨将头别过去掩面哭泣,秦媛的面色愈见苍白:“琛,我已将高尚逐出巳门。从此,你也不再是巳门中人。若你想报仇,天涯海角,自行追寻,要恨要杀,悉听尊便。” “谢师姐成全。”冉琛向秦媛重重三叩首,一扣抚养之恩,茫茫十载儒慕恩;二扣手足之情,两小无猜未成空;三扣成全之义,双亲仇不共戴天。 一月后,冉琛在时雨c令月c黛妍和丹璃的目送下,独自远行。他站在太清门前,一等再等,然而只等来筝姨送来的一只包袱,里面放着三通剑谱,铁扇一把,还有一枚精致的青铜令牌。冉琛一眼认出,那是玉致台支取钱财的令牌,便将剑谱和令牌收下。秦媛虽将他逐出巳门,却在一应用度上给予了最充分的供给,重情重义无以言谢。只是铁扇是高尚之物,冉琛无论如何都不想收下。筝姨不再勉强,只任由冉琛向太清殿拜了三拜,便在红巷使的带领下,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分散骨肉恋,驱驰万事牵。一奔尘埃马,一泛风波船。相去复几许?道里何万千。一别难再见,况乃隔仇怨。 丹璃看着冉琛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流下的泪水。那泪水流经面颊,和突如其来的初雪混在一起,不知甜咸,不分冷热。烟云堂内,秦媛将筝姨返还的铁扇在手中开开合合,对一旁静观的裴霂辰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让尚叔去流浪c让冉琛去报仇,对不对?” 裴霂辰不回答,只皱了皱眉道:“你不会害冉琛。” “仇恨报不了,恩情还不了,我宁可让他将一腔的恨意在这几年发泄出来。”秦媛苦笑,“我既不能逼他忘记仇恨,这对他不公平;可若是报了,他只会更加后悔。”“巳门门规并不允许他草菅人命,若是他真的遇到了尚叔,狠下杀手,那又该如何?” “他没有机会了”秦媛重重合上了铁扇,陷入了回忆—— 这枚铁扇,原本是玉致台在三十年前偶得的凡品。然而现世动乱,玉致台一夜之间遭受灭顶之灾。未界中人的子弟,许多人的灵力在现世是未能激发的,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那数年的动乱,不少隐藏在普通人中的灵力被意外激发,进而遗传到他们的子女身上。玉致台损毁,巳门与外界联系中断,为避免殃及巳门,玉致台全数人员回撤,带回了十数箱贵重的凡品器物,那铁扇就在其中。不料,这些凡品在巳门藏了十年,竟滋养成了灵器。浩劫过去后,巳门重建玉致台,这些灵器也跟随玉致台众人返回了现世。可就是这些灵器,出现了差错。玉致台中人皆在现世生存,常送给现世友人一些小物件。其中有一对夫妻,他们的父母经历浩劫激发灵力,双亲的天赋被继承。一次意外,一个醉汉驾驶的车辆向他们疾驰而来,丈夫在危难关头,竟无意间驱动了被赠与的灵器,将疾驰而来的车掀到了路边。车主无伤,但车引发了路边一家店铺的大火,烧死了店家里三口人,只有一个儿子在外读书,才幸免于难。 裴霂辰听到这里,了然于胸:“在外读书的儿子是尚叔?夫妻,可是冉琛的父母?如此说来,尚叔报复冉琛的父母,确实不应当。” 秦媛不满他一报还一报的想法,却未宣之于口:“若事实仅仅如此,也不至于如此。那场大火,原本可以避免。那妻子在嫁人前,就知道自己天赋异禀,在高人的指点下,虽无境界修为,生来却能引水灭火。但就在妻子驱动灵力的瞬间,她的腹中却似无边空洞吸走了她全部灵力。她尝试了数次也未成功,直至双眼昏聩晕厥倒地,丈夫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待到救援人员赶到时,一切为时已晚。” “怎会如此?”裴霂辰叹息,“她腹中有何物?” “她怀孕了。”秦媛道,“吸走她灵力的,就是冉琛。” 裴霂辰恍然大悟。秦媛宁可放逐冉琛,让冉琛恨尚叔杀他父母,也不愿冉琛洞悉一切的始末。有些事情,原本就没有谁想害谁,只是悲剧,实实在在发生了。“玉致台虽将火扑灭,人却救不回来了。尚叔当时正是少年,我们怕他行差踏错酿成下一个悲剧,由玉致台出面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去处,回收了那批沾染灵力的宝物,唯独将这把铁扇送给他防身。巳门当时无力改变一切,在极度的愧疚中,我们都忽略了,他还有一个身份,重华弟子。” “重华门规,杀人者死?”裴霂辰回忆起那日的惨事,一切如昨。 “巳门以为他接受了这个意外。可第二年,他修行重华功法时突然走火入魔,戾气攻心,将冉琛父母杀害烟云一梦,不计前尘,六方拈花镜能还原记忆,你那天衣袖上沾了尚叔的血,心无二志走到拈花镜中央,意外开启了禁地。这六方拈花镜认出了他的血,你就看到了他平生最悔恨的事情。” 裴霂辰听到尚叔与重华有关,心内更是百转千回,半晌,他看着秦媛手中的铁扇,心里一沉:“那尚叔,现在何方?”秦媛眼中含泪,哽咽道:“尚叔在筝姨的宽慰下,一面继承了红巷总教头的位置,一面悉心照料冉琛,情同父子。只是他为了惩罚自己,每年到了冉琛生辰这日,孤身前往冉琛父母墓前,让红巷使在他身上落下四十九鞭祭奠二人亡魂。”裴霂辰那日见尚叔身受重伤,还诧异是谁将他伤的这般重,原来如此。 “可他还嫌还的不够!”秦媛声音颤抖,“这几日,他趁我不查,用早年在重华修行的功法,一日一日灵力喂养冉琛。”裴霂辰又回忆那几日见到尚叔,他身形消瘦c目光无神,显然是灵血双亏之相,心中越发难过。 “我之所以让你三日之后再来。是因为因为”秦媛再也无法继续。裴霂辰从怀中拿出一枚方巾,为秦媛拭泪。秦媛本能避开,只用手拿过了方巾,止住了泪水:“昨日,我去新月阁见时雨。尚叔趁我不在,终于耗尽全身的精元,枯竭而亡。他害怕冉琛突然醒来看到他,他就拼着最后一口气向外爬。我从没见过,他的身形是那样瘦,浑身的骨骼全都凸了出来,如同一幅骸骨,令我害怕” 秦媛的眼中充满了恐惧,那恐惧投射到裴霂辰心里,如同一把利刃,掏空他的心。“后来呢?”裴霂辰清了清嗓子,让他自己听起来平静些。“他在灵药宫躺了三个时辰,我用了五颗疗石,都没能救下他的命。临终前,他抓着我的手将铁扇给我,反反复复说都都是让我叫冉琛给父母报仇。我知道他的意思,以冉琛的聪慧,迟早有天知道真相,他了解冉琛,宁可被恨,也不愿意冉琛知道真相后,活在恩怨的矛盾中。” 裴霂辰看向伏在案上哭泣不止的秦媛,伸出手轻抚她的背脊。裴霂辰担心,她单薄的背脊能否负荷这源源不绝c讳莫如深的心头重担 然而,少年人的悲伤,也不过顺着双腮滑落,大概只要哭过,就容易放下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