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恨》 第一章 南地出逃 南地的二月，寒冷不堪。这是个是生是死都是命的年头里，战事四起，各地都不太平，盗贼，军匪四起，各地人心惶惶。泸州的清水客栈虽属于南地，但地处南北交界的印山，更是乱的厉害，因此这家客栈每天只接收三十八个客人。 灵犀恰巧是这第三十八个。 将伪造的证件从店小二那里淡淡的收回在掌心，灵犀垂了垂眸，将手中的包袱带的握得更加紧了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之时，眼睛的余光瞥见门口一群穿着寻常布衣，但满面带着风尘仆仆的男人。灵犀心里陡然一顿，脚步不由得停了一停，余光又扫了一眼，只见得那群人的手腕之上并无黑狼的刺身，便知这并非顾长玦派来抓她回去的人，心才微微安下了些。 “小二，给我们几间上房。”为首的那个青年身着淡蓝色的布衣，约莫二十岁的年纪，英俊的面容深刻而又俊毅，眉目微蹙，一张朗逸的面容独独不好的是生了一张薄唇，是个薄情的面相。 灵犀扯了扯嘴角，心下腹诽着，这群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脚步也就不由得向前继续走去，并不想牵扯进去。 便只听得身后小二和店家为难的声音，叙说着他们店每日只接收三十八个客人的规定。 以及一声冷哼。 再之后，便是一阵子弹上膛的声音。 灵犀本是不想理会，却是被这声音弄得愣住，不由得转头去看，只见为首的那青年面色轻佻的看着店家，身后的随从枪已经拿在了手上，齐齐指着店家。 虽说已经是夜色时分，店的大厅内人影稀疏，可是这般做，未免也太大胆了些。灵犀眯了眯眼睛，本能的直觉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自己本就是在逃之人，若是闹了个兴师动众，便更加的不利，索性就当没看到，抬脚便上那楼阁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兴许是这乱世生意不济的缘故，原本就狭小的房间更是阴暗脏乱的厉害，灵犀进了房间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对于前路，更加是一片迷茫。 离开上海之前，慕云的话还一字一句在她耳边回响着，“你的三哥，将你捧在手心里呵护了那么多年，他给你保护，给你一切，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你，可如今，却要为你放弃这半壁江山，放弃这天下……你要是真的记着这份情，就只当他是你的三哥吧……” 你要是真的记着这份情，就只当他是你的三哥吧…… 魔音一样的话语不停的在灵犀耳边盘旋着，如何也消散不掉。透过那窗户，灵犀看着窗外的那轮明月，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 她想，人生中总有一段路要自己走的，而她，也不能永远做那金丝雀。 静谧的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微微闭上眼，一声划破长空的枪响突然将这一夜的静谧全都打破。 灵犀本能的眯起了眼睛，听到了门口远远的打斗之声，心不由得一紧，坐起身，去将那烛火重新点了起来。 透过轻薄的窗户纸，她仿佛能够清晰的看见窗外一个个穿着棕绿色毛呢军服不断穿梭着的军人，冷静的把包袱重新收拾好，将枪藏在袖口，门外已经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灵犀皱皱眉，她没有想到来寻她的人竟然是到的这么快，将包放在桌上，她前去开那门，在开门的一瞬间，一把刀已经冷冰冰的架在了她雪白的脖子上。灵犀顿了顿，抬眼看门口的那人，却是先前看见的那个为首的青年，他目光冷寒的看着她，右手的刀尖抵住了她的脖颈，左手警惕的将那门关上。 “想活命的话，就别出声。”青年冰凉的手突然扶在她的腰之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侧，冷然道，说的却是极其轻佻。 灵犀袖中的枪握的紧了紧，却在听到外面一群人的整齐有序的脚步声时放弃了这个念头，门外的兵力很明显是南地的兵，不是冲着她来的就是冲着眼前这个人来的，大动干戈的后果只会是自己被带回上海，还不如见机行事。 就在她有那么一瞬间恍神的时候，门口那整齐的脚步声也愈发的近了一些，眉头紧皱之时，整个人已经被带入了那青年的怀里，温热的气息直扑她的耳侧，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扔了出去，并且三步两步直接被压在了床上。 灵犀大惊，刚想要挣扎，青年温热的唇已经堵了上来，不顾她羞恼的情绪，那青年突然在她耳侧恶狠狠道，“你要是再乱动试试看。”话音未落，门就被人们直接踹开了。 她的余光瞥见门口那群人穿着戎装的人停在了门口，由不得顾及面前这人的轻佻举动，心里一紧，她认得那个为首的棕绿色戎装的人，是三哥手下的副官。 “穆少帅真是好体力，这时候还有闲情在这里儿女情长……”那副官是何等眼尖之人，并未因为此情此景而看不出青年瞒天过海的意图，只是冷冷笑道，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的已经笃定自己能抓到这青年。 趴在灵犀身上的青年微微一僵，眼里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更加的深邃狠绝了起来。突然翻身从床上跃起，淡笑着勾了勾唇角，起身之时，另一只手却也捎带着将灵犀拖了起来，刀刃在下一瞬又冷冷的搁到了她的脖子上，并不理会他之前的挑衅言语，只是冷笑道“张副官，我听闻你们都督素来有不得乱害无辜的命令，如今，我手里可是你们南地的女人……” 张正醇的目光在灵犀的脸上扫了扫，眯起了眼睛，陡然停了停，良久，才微笑道，“穆少帅说笑了，什么是无辜，这姑娘可不无辜，巧了，我们都督刚刚下达命令要捉拿这位叶灵犀小姐，而且……”他顿了顿，“是立即处死！” 青年的面色冰寒，眼眸漆黑深邃，未及他再说些什么，只听得灵犀脸色白了白，对着张正淳淡淡道，“张副官，你可知你说出这话要担的是怎样的责任？” “叶小姐，我们收到的命令着实如此。”张正醇严肃道，目光却是放在了那青年的身上，对着后方的军人们偏了偏头，齐刷刷的一致的枪便立即指向了他们俩。 灵犀微微一愣，那青年却是冷冷一笑，将刀刃从她的脖子上移了下来，“女人，看来，如今我们是一条道上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泸州初见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分明该是柔和的月色，竟也叫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尽的寒意来。 张正醇的一双眸子就像盯着猎物一样死死的盯着他们，心里想的却远远不如话里说的有底气。接到的命令虽然说是要处死叶灵犀，但他跟在顾长玦身边足足有十年之久，又何尝不知都督视她如命，这传达下来的命令里一定是有着猫腻的，因而也就一直犹疑着该不该开枪。 灵犀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也就是那一瞬间，她看出了张正醇的心思，料定了此人不敢动她，于是乎就在双方气氛都僵持在那里的时候，偏偏头，从怀里掏出了半块晶莹剔透的，散发着幽幽紫光的血菩提，道，“三年前凉州城那一战，三哥亲自带兵上战场御敌，被北地的张令辉暗算，中了三枪，意识几近消散之际，将这血菩提交与我，对我说，在这南地，只有我一个人比他高，并且许诺，谁敢动我，便如同谋逆……”她顿了顿，见张正醇没有说话，水眸之中寒光一闪，继续步步紧逼道，“在场的军爷可都是陪同我三哥大大小小打过几十场仗下来的，也一定都知道谋逆是什么下场？” 在场兵士众皆哑然，被说的大眼瞪小眼，片刻的功夫，原本举着的枪一杆一杆也都被放了下来。 张正醇本是被她说的愣住，看见手下一个个都放下枪，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让他们再举起也不是直接走也不是，只得强装出一副得了理的样子，冷声道，“那好，既然如此，我如今确实动小姐不得，但是，你身后这人乃是北地的少帅，我可是不得不带走。” 他的话音未落，灵犀就听见身旁轻微的扣动扳机的声音，她素来不是良善之人，确是一直信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于是乎，不动声色的按下了青年握着枪的手，上前一步，挡在了那青年的面前，对张正醇道，“我若是不让你带走，该当如何？”那双盛满了笑意的眼里却满是威胁。 张正醇眯了眯眼，倒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这只被少帅宠大的金丝雀手里吃亏，心里却是清楚在叶灵犀亮出血菩提的时候，甭管怎样，他是如何也动不得穆沉安的了。一口气闷在心里，久久的发不出来。 最后，只得大手一挥，带着兵士全都撤退。 看着他们撤退的背影，灵犀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头倒杯水，这才发现身旁还有个人正看着她，“你这人真是，我救了你，你还这般看我，莫不是还想再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一次？”灵犀瞥了一眼他手里垂着的刀。 青年微微一怔，完全没有了最初的冷然与无理，反而因为自己的冒失而使英俊的脸庞显得有些局促，伸出手微微一笑，“谢谢你的解围，叶小姐。” 灵犀冷哼一声，并不理会他。她实在不是个小气的人，但对于此人一开始恶劣的方式着实原谅不起来，只得目光越过他，径直走向床，开始收拾着包裹。 青年的手停在半空了一会儿，扯了扯嘴角，又不动声色的放下。 灵犀收拾好了包袱，在空中晃了晃，随意的走到那青年的面前，水灵的大眼睛凝眸看了他一眼，挑眉无奈道，“你说你这人好生奇怪，这围都解了，我也不图你相报，你不走赖在这作甚？”心下想着的却是，你不走，我可是要走了。 青年淡笑了一下，却并不恼，只是再度伸出手“叶小姐，我姓穆，字沉安，单名一个彻字，他日小姐若来北地，在下定报今日相救之恩。” 灵犀垂眸看了一眼他再度伸出的手，撇了撇嘴，沉吟了片刻，才伸出手去轻轻一握，道“我姓叶，无表字，心有灵犀的灵犀。”因想着不必节外生枝，便要走，只听得身后穆彻轻声突然叫了她一声，“叶小姐……” 她只好收回脚，刚想说你这人烦不烦，却见得穆彻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看着她掌中的血菩提，说，“叶小姐且慢，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给我看一眼你手里的血菩提？”灵犀微微愣愣，眉头轻蹙，却仍旧是把这血菩提递了过去，见穆彻将它拿在手中看了半响后，英挺的眉目也蹙了起来，她方才问道，“莫非穆少帅对着血菩提的来历有研究？”此话一说，灵犀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明摆着是暴露了这血菩提并非是三哥赠与她的，而刚刚的一切纯属胡诌。 果然，抬眼便见得穆彻一脸狐疑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深邃，灵犀尴尬的清咳了一声，只得道，“刚刚是我骗那张正醇的，这血菩提不是三哥的，是我自己的……”她顿了顿，水眸里也漾起一阵迷惘之色，“可至于这是怎么来的，我倒是真的记不清了。” 穆彻蹙了蹙眉头，没有说话，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与这半血菩提一模一样的来，左手右手各拿着一半，细细端详了起来，良久，才沉吟道，“奇怪，这竟是一整个。” 灵犀偏着脑袋，心下也觉得奇怪，却无端想起了那些戏文里合断之物本是一对的情节，陡然一惊，没有再说话，只是淡淡道，“怕这血菩提是十几年前流行的物什，本就都是一半一半的，每半都恰好对上也不一定。” 穆彻漆黑的眸子沉了沉，听她这般说，便也不便多说，只得微笑着将那血菩提原物奉还，见她状似无意的把那一半血菩提收回后问，“如今南北两地的战事未及，看如今这般，叶小姐怕是回不去上海了，不如随我回北地，也可算是还了今日之恩。” 灵犀虽是个不曾见过风浪权谋之人，可也算是活得通透，自知对于穆彻这种深谙权谋之术的人，哪里会对一点儿小恩小惠多加在意，怕只是想要借着让她安居在北地之名去要获取更多南地的讯息罢了，虽说她此行着实是要前往北地的，但也决计不可在这人面前展露出来。有了这样的认知后，她展眸微微笑道，“这大可不必了，我自有我的去处。将来再见，权且当作不认识便罢了。” 说罢，便大步往那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那个清瘦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世道人心 从泸州到北地，灵犀马不停蹄花了七天。 初到北安城下时，北安恰好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她到的时候又刚巧赶上夕阳西下，空气中伴随着袅袅炊烟，在这一片银装素裹之中显得更加苍茫。 此番前来北地，她想，这辈子怕是要同晗生一起与戏曲相伴一生了，而南地和三哥，有生之年怕是再难相见。 晗生是灵犀的胞弟，他们都是江楚叶氏的遗孤。江楚叶家曾经的辉煌是一点儿也不亚于如今的南地顾家和北地穆家的，晗生和灵犀的父亲叶海生曾经是名扬天下的将军，也是政府成立后受任于南地的第一任将军。叶家的祖籍是在上海，但叶海生年近五十的时候便起了放开兵权，退隐的心思，于是举家都迁居到了江楚。 灵犀遇见顾长玦便是在那一年，她小的时候眼睛不是很好，还有一段时间几近失明过，那时候顾长玦只是顾家的庶子，并未一直居住在上海而是被不受宠的母亲带到了江楚，恰巧同叶家做了邻居。也就是那个时候，年幼的顾长玦时常带着眼睛时好时坏的灵犀一起站在家门前的那棵枣树下打枣子，玩石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因为顾长玦在顾家排老三，灵犀也就自小叫他三哥，童年时美好的感情便一直在江楚那片土地延续着。 而这样的日子是一直延续到七岁那年叶家的那场灭门大火，那是寒食的时候，灵犀和晗生在被婶娘带到闹市里吃了些冬至的食物后，在戏楼里多多逗留了一会儿，回去之时，便看见了叶府门前远远围着的人，以及那熊熊大火……一夜之间，灵犀和晗生便成为了孤儿，也就是顾长玦的母亲心善，收养了他们，并且在临终之前嘱托他要好生对待他们姐弟…… 晗生跟灵犀虽是姐弟，但是自小却是不一样的，或许晗生从那个时候起就看清了顾长玦的心思，那潜藏在骨子里的野心，于是，被带到上海后，宁可一个人在戏班里学戏，也决计不肯同顾长玦一起生活在顾府…… 而灵犀自那时候开始为了陪伴弟弟也学了很多年的戏，却始终做不到晗生那样，能够看得清，斩得断。 若非是如今局势危急，北军与南军在诨州对峙住，久久没有个胜负；若是顾长玦没有为了守住这半壁江山而娶慕家大小姐为妻；若是她没有看清楚他的这些心思，这些被江山天下的权谋滋养出来的心思，怕是她再也不会踏出离开上海的这一步…… 灵犀望着北安的城楼，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呼吸着远处飘来的炊烟味道，慢慢的从心底衍生出一种极其淡的，却又挥之不去的苦涩来。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从今以后，在这片陌生的土地，再也没人护得了你。 手指握着肩上的包袱带，有些微微泛白。 …… 进入北安城内以后，出乎意料的，灵犀没能在城中寻到弟弟，但是江子戏楼的老师傅却是一眼见看出在这个行当她也算是个行家，便毫不犹豫的将她留了下来。 安安生生的过了几个月，倒也是愈发的轻松自在。只是这戏楼里的角儿们时常会问她一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譬如这戏楼的台柱子，那个叫做兰若的小姑娘就经常会歪着脑袋问她，“叶姐姐，你分明有旦角的腰身为何偏要唱老生呢？” 每到这时候，灵犀就只能单手抚着眉骨，莞尔道，“因为姐姐声音像个男人啊。”这样的回答虽然是吓了人一点，但是确实如此。有时候灵犀自己时常都会在想，自己和晗生的嗓子是不是装反了，她的嗓子虽不似男人那般夸张的粗糙但是却总是带有一点干涩，而晗生却恰恰相反，他的声音却是纤柔的。 “兰若，你们这里真的没有一个眉清目秀的，跟我差不多大的青年来过？”这不，这一日，灵犀躺在躺椅上喝水的瞬间偶然又想起了还未找到晗生，思绪枯竭之下，只得再度向正在一旁吊嗓子的兰若再度询问。 兰若摇头，手中的水袖飘飘甩到半空之中便停了下来，无奈道，“我的好姐姐，你已经问了万二八遍了……” 灵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双沉静的眼睛静静地凝望着远方，思绪不知不觉就这样飘远飘远了。 兰若也无奈的摇摇头，停下来看她，想了好久，突然推了她一把道，“你要是真想找弟弟，在这北安城不远的云山上倒是有一个苦行僧，人称方山禅师，对于这些找人啊，算命什么的精通的厉害，要不姐姐你去试试？” 灵犀“嗤”地一声笑出声来，“江湖术士，不可信……不可信……” “那姐姐你是不想去喽？”兰若眨眨眼，笑道。灵犀轻轻的推了她一把，笑道，“我又没说我不去……”来北安已经六个月了，成日待在这戏楼里，可是无聊透了，好不容易这丫头提出要带她出去，她又怎么会不去？ 兰若笑笑，一副早就看透你的模样，目光却突然被灵犀脖子上的那块金怀表吸引了过去，突然装出一副老大人的样子道，指点道“我的姐姐，你可知道不能钱财外露，这精致的小金怀表挂在脖子上，又是在这乱世，多危险。赶明儿我们去北安的时候，你还是把这怀表摘了吧。” 灵犀摇摇头，将那怀表握在手心里，“这可不成儿，这个是我父亲小时候留给我的，说这要贴身带，保平安的。”说着，沉静的眼睛还眨了两下。兰若被她这样子逗笑了，只得道，“那姐姐你明天可真得把它放在衣服里，如今世道可乱的很。” “北安不是北地的核心吗，可按理说不应该乱啊。”灵犀蓦然抬头，有些惶惑。兰若摇头，叹了一口气，埋怨道“天知道呢，在这北地，成日调动军队跟南地打也就算了，几个将领也是成日打来打去，闹得人心惶惶，俗话说，这乱世贼匪多，在北地哪里都一样。” “无非是世道人心罢了，最后的动乱都不过是为有心人的江山天下做铺垫罢了……”灵犀静静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骨，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有些说不出的心绪在里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年少初遇 “号外！号外！历城失守！” “号外！号外！南康失守！” …… 马车在城中行了一路，灵犀侧身坐在车内闭目养神之际听到的都是南康与历城失守的号外，心绪也就微微不宁了起来。南康历城都是南地的两个军事重地，她的三哥这几年大大小小打过不下数百场仗，可是输掉这样的两座城池却是从未有过。下了车，兰若看到街头有个卖梨膏糖的师傅，便想要去买两块，留下灵犀一个人站在原地等她。恍神之际，只觉得自己突然被一个少年撞了一下，她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暗叹这人的冒失，但因刚刚目光交汇之际，分明看见那少年的眼睛里有几分慌张，这才觉得不好，一摸腰间，那装着血菩提的锦囊已经不见。 而那少年已经慌慌张张的跑出了二十米远，灵犀顾不得许多，赶忙迈开脚去追那少年，追了好久，一直追到街道的中央，才总算追到他，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臂，让他面对着她，灵犀这才看清少年的脸，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却是桀骜不逊的看着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是一副自己做错事还要梗着脖子倔强的模样。她本意是想喝问他来着，但看他这副样子，灵犀的心却不由得有些好笑“你说，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偷了便是偷了，有什么为什么……你既然抓到了我送官送兵随你的意！”那少年扭过脖子并不看她，手也仍旧死死的握住那个装着血菩提的锦囊。灵犀登时就无奈了，敢情是她错了不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你今日要是好好同我把偷东西的缘由说好，我就不把你送巡捕房，你要是说不好，那我就立即把你送到巡捕房。” 那少年瞪着一双眼睛看了灵犀很久，良久，眼里突然挤出几滴泪水，“我快要看不见了，我需要钱！”灵犀瞅了他半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眼睛有问题的，于是耐着性子道，“我想听实话。” “实话……”那少年重复了这两个词一遍，恰巧街道之上一辆马车正快马加鞭的疾驰而来，“这就是实话……”那少年说着趁灵犀恍神之际发了狠似的一把把灵犀往那马车处推去，之后撒开腿便跑，眨眼间便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灵犀没想到这孩子的力气竟然是这般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竟然堪堪往那马车上撞去，就在她即将以为这一次自己怕是不死也得要重伤的时候，只觉得一双有力的手也堪堪落在她的腰间，电光火石间，自己恰恰被带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这气息，怎么这般熟悉，惊魂甫定之时，灵犀蓦然抬头，一张刚毅俊朗的脸已经落入眼帘，男人醇厚的话语带着几分戏谑回荡在她的耳边，“怎么，叶小姐还没看够？”灵犀听了一惊，登时推开他揽住她的手，可以保持了距离，抬眸淡淡道，“看够了，多谢。” 穆彻见她这般举动，不由得发笑起来，问，“先是我可是记得叶小姐是拒绝了我的北地之邀的，怎么，又出现在此了？”灵犀知道他是刻意那话堵她，要她难堪，便道，“那是我还应了他人之约罢了。”言下之意，你未必够格。 穆彻也不恼，只是一面随着灵犀的脚步往前走着，一面说道，“我穆彻向来不愿欠别人些什么，既然今日再次得见，不如我做东，请叶小姐前去这近日新开张的洋餐厅吃顿饭，如何？” 灵犀抬头扬眉看了他一眼，笑吟吟道，“这倒是极巧，我还偏喜被旁人亏欠，这顿饭，我怕是无福消受了。” 从第一次见到穆彻开始，她就知道这人绝非善类，在她还没有救他的时候，她清晰的能够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厚重的杀意，而救了他之后，虽说他的态度变得一下子谦和起来，但是灵犀依旧是能分辨的出这个人绝非是一个可以轻易让人掉以轻心的。 彼时在戏楼里，兰若谈起北安局势时对这位穆家少帅也曾做过评价，她说，“这位名震天下的少帅，虽说是个富家花公子，游离于百花之间片叶不沾，但论心狠手辣，暗地里布局，怕是在这北地就连总司令张令辉都未必能及。” 灵犀眯了眯眼，一面有些庆幸自己还是能及早看清这个人的，另一面却又不免无奈为何世界那么大，总是能够遇见他。 言毕，本是转身欲走去寻兰若，却被那人一把扯住手腕，“叶小姐，这可是北地，由不得你的。”男人的醇厚的声音在耳边低回着，眼里带着未及眼底的笑意。灵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却无它法，却也自知此时是在这北地，任凭此人如何无赖，她也是分怔不得的。 只好任由他把自己拉着进了一家洋餐厅，餐厅里的留声机里放着舒缓的曲子，一曲一曲，婉转悠扬，灵犀却是没有任何听的心思，而是一直处于游离态的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直觉告诉她，这人目的不纯。 “我已经很久未曾与南地亲友通过书信，你想知道的，我一概不知。”她拿起咖啡深深的抿了一口，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看着他。穆彻只是笑，英挺的眉目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愈加深邃，“哦？看来你是料定了我一定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难道不是吗？政坛之上的尔虞我诈，这些年我见得太多了，只是，无端从一个女人身上找线索，这方法是不是太卑鄙了些？”灵犀反问。穆彻仍旧只是笑，手指却不由得在那桌上敲了敲，“这天下原是没有不卑鄙的军阀的，更何况，本少帅并不想在你身上找线索……”他顿了顿，笑道“自始至终，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冤家路窄 灵犀心下觉得好笑，算上在泸州的那一面，至今日他们见了也不过两面而已，悠扬婉转的留声机曲调在整个餐厅里回荡着，悠悠扬扬，婉婉转转，灵犀忍不住摇头轻笑，“你的欺骗姑娘的手段并不高明。” “是吗？”他状似若有所思的笑笑，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既然如此，我再这般拐弯抹角倒是真是失礼。叶小姐可还记得那块血菩提吗，你的半块同我的本就是一块，那是我母亲的遗物……”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的母亲死于江楚，同你们叶家灭门的大火恰在同一时期……” “所以，你希望我能同你一起去查清这件事情。”灵犀轻轻抿了一口咖啡，淡淡挑眉。 “没错。”穆彻若有若无的一笑。灵犀淡淡的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天下大局还未定，少帅竟然想到去翻这些前尘旧事，我倒是真不是很懂。” “无所谓懂或不懂，人这一生，至少该活得明白些。”他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灯光下，英挺的眉目显得格外深邃。灵犀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这些年，她一直活在那场大火的梦魇所带来的迷雾之中，伴随着长大而越加的清晰深刻，她不是不想查清当年的案子，只是，有的时候……她不敢想。可刚刚穆彻的一句话也确实是点醒了她，人这一生应当活得明白些。 长久的静默，悄无声息的微妙气氛凝滞在空气之中。 良久，灵犀拿起杯子，将那杯底的咖啡一点一点喝尽，“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她问。 穆彻勾了勾嘴角，突然站起身，上身微微前倾，灵犀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暧昧的举动，只听得他在她耳边笑道，“只要你配合我，我保管让你看到真相。” 配合……配合你个……灵犀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道，一双眼睛却仍旧是沉静的斜睨他的侧脸，“我能不配合吗？”这是在南地，就像她随他来这餐厅一样，哪里由得的她。 “你说呢？”他重新坐回位子，慵懒的抬了抬眼，笑意吟吟的眼底满是威胁。 灵犀忍不住剜了他一眼，敢情那日她救了他之后那副儒雅的模样都是装的，当真是无可奈何了，这样的人，她平生第一次遇见。只得强行扯了扯唇角，对他笑了笑，算是回答。 本以为这场饭吃到这里就算完了，却不料还不算完，灵犀刚刚准备起身就又被穆彻扯了下去，她登时就无奈了，“你说归说，别动手成不？” 穆彻却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懒散的勾了勾唇角，并不理会灵犀有些升腾起的怒气，只是在桌上扔了一把折扇，金丝楠木刻制的扇骨极为扎眼，“日后有事，尽管拿着折扇到穆公馆找我。” “哦。”灵犀淡淡的哦了一声，拿起折扇抬脚欲走，只听得他又在她身后道，“过些日子，在燕子楼，有场戏需要你来唱。记得准备好。” 灵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算是答应也算是不答应，只是抬脚往出口走去。既然选择了踏入北安的土地，她就早就预料了会有着牵扯不清的局在等着她，只是，人这一生就这一次，她确实不能在不清不楚的过了。她是将门之后，是长女，任凭如何渴望着安定，家仇不可不报。 北安的街道素来冷清的很，不如上海那般充斥着繁华与荼蘼的视感，却在这冷清之中带了几分不知名的安详在其中，灵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眼看那天空之中的云卷云舒，觉得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在里面。 她终究还是踏出了这一步，可如果有一天，那个最后的答案是她所怕的，那她又当如何自处？ 她站在街道之上，禁不住冷风拂过脸颊，忍不住将身上的大衣裹得紧了一些，兰若买完梨膏糖之后在街道上寻觅了好久，也不曾见到灵犀，趁着这会儿功夫，也就自己跑到那云山上拿着灵犀的生辰的八字巴巴的去大师那里求了一支签，恰巧在返回的路上看见灵犀一个人站在街角，神思恍惚的模样，于是就一路小跑着冲上去，“姐姐，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里？”她一面大口的喘着气，一面笑着问她。 灵犀恍惚之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抬眼便看见兰若笑得天真烂漫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前，于是也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怅然道，“我只是有些找不着会戏楼的路了，所以在原地转了好久……” 兰若虽还小，却是个多心的，见她这般，便知她定是心中有事，却也不便细问，只得扯了扯灵犀的衣角，将手中的签塞到灵犀手里，神秘道“我去了那禅师那，却不知你那弟弟的生辰八字如何，却又想着，总不至于白跑一趟，就替你算了一签……” “替我算了一签吗？”灵犀轻轻的笑，手上拿着那签，拨弄着就准备看那签语，却被兰若“噫”的一声拦住，“别呀，回去了在房间里一个人慢慢看。”说着，将那签往灵犀的手里塞得更紧了一些。 灵犀被她孩子气的动作愣是给逗笑了，只得叹着气摇了摇头，将那签敛在自己手心之中，淡淡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献计出招 她们来时是坐了马车来的，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就叫了辆黄包车，等到匆匆赶回燕子戏楼时，夜色已经是清明如水的时候了，带着一两点星光耀在那天空之中，说不出的静谧。 与往常不同的，今日都这个时候了戏楼前的灯笼还是亮着的，大门也远远的敞开着，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门口的小楼和小青都战战兢兢的立在门口，在黄包车还远远停在门口的时候，惴惴不安的目光就已经向着她们投来。 “我的姑奶奶们……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啊，师傅已经在里面大发雷霆了！”小楼在她们走近的时候，赶忙冲上来，急道。 兰若闻言有些紧张的看了灵犀一眼，转而又对小楼道，“你胡说！我们出来时，我可是跟父亲打过报备的，他怎么可能发怒？” 小楼的眼神突然往那四周瞅了瞅，然而压低声音道，“是那江副官家的少爷又来提亲了……师傅心里也烦啊。” 灵犀闻言心里也明了了几分，她虽来这里仅仅有月余，但是那江副官家的二公子江横远仗势欺人的事儿倒是听了不少，这江家在北安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父亲也不过是个司令手下的副官，可有一点，北地总司令张令辉膝下无一儿半女，而江三小姐性情淑均自来甚得总司令喜爱，遂认其做了干女儿。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北地，这二公子自然也就仗着妹妹的身份而肆无忌惮起来。却不想如今却看上了兰若。 “任凭他是个什么东西，也不该脏了我！我清清白白一个人怎么能嫁给他那样的……”兰若还未进戏楼，听见这话，就直接在门口气得哭怔起来。 “走，别在这儿说，我们先进去。”灵犀见她在门口哭的越发的止不住，心里也乱，却也顾及着在戏楼外恐被别人听见，于是慌忙拉着她的手就往门里带。 戏楼的厅堂里，茶碗碟子被摔得粉碎，一地的瓷碎片。灵犀她们进去的时候，兰师傅正背对着门，背着手，看着祖师爷的牌位在发着呆……灵犀任凭兰若从她的怀里奔出去，扑向兰师傅的方向，不觉有些心酸。 “爹爹……”兰若抱着兰师傅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流。兰师傅回过头，浑浊的眼里有着看不清的情绪在涌动，目光却始终不曾落在女儿身上，而是落在了立在门口的灵犀的身上，良久，他慈爱的抚了抚怀中女儿的脑袋，“兰若，你先回房，我有话要同你灵犀姐姐说……” 兰若揉了揉眼睛，一双泪眼朦胧的看着的她的父亲，兰师傅缓缓地推开她，径直向着灵犀走去，“我们去书房，叶姑娘。” 灵犀点点头，跟着兰师傅沉重而又稳健的脚步一步一步往书房走去，灵犀来这燕子楼也是有些时日的，戏楼里的各处兰若也是带她去过的。唯独是这书房她从未进过。 兰师傅缓缓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尚未点灯，灵犀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直到那屋里的烛火亮起来，她才敢走进去。像是戏楼里其他的房间一样，都是早先年最古朴的陈设，梨花木的桌子椅子也都是旧式的，唯一不同的是，这里面最多的，也是最吸引人的是一幅幅女子的画像。 房间的中央，那幅画像里，一个穿着古典旗袍的女人在淙淙流水的小溪边凝眸浅笑着，她撑着一把十八骨节的油纸伞，那当是二十年前孟家纸伞的手艺制出来的。画像之中女人凝眸浅笑，一弯远山眉衬得她恬淡的不像这个世间之人，反而更带了几分不染纤尘的感觉。 未等灵犀将口中的疑惑问出口，兰师傅已经淡淡开了口，目光里带着对那些年头的怀念，原本就沧桑的声线里也带了一丝丝沙哑，嘴角却情不自禁的勾勒出一抹恬淡的笑意，“这是兰若的母亲，我当年娶她的时候，她才只有十九岁，那时候，她是整个北安最美的女人……却偏偏嫁给了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唱戏的……你看她的眼睛，多干净，干净的就不像是这个世间的人。”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良久，又道，“兰若也是这样的，像她母亲一样，是个多心的，七窍玲珑，恨不得一生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才好……可是，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干净，在这乱世，人死了活了都是命，但作为一个父亲，女人最基本的干净我得要给她……” 灵犀抬了抬眼眸，静默不语。微微愣神之际，兰师傅已经“扑通”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一向清高的师傅突然老泪纵横，灵犀慌忙道“师傅你这是做什么？”赶忙拉他起来，只听得他道，“自姑娘踏入燕子楼的那日起，我就知道姑娘并非常人，身份特殊，在南地定是有脉络的，若是那江少爷执意要娶兰若，还承望姑娘能把兰若安置到南地也是好的。” 灵犀微微蹙眉，“我自踏出上海那日便执意与南地断了所有瓜葛，让兰若去往南地怕是不成……”话虽是这般说，但她又继续道，“但世间之事，向来在于人为，总是能想出办法的，不至于说难办便不办了。” “可是，还能怎么办，在这北地，如何也不会有人能够制得住江家的。”老师傅又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是北地不是军阀内部斗的相当厉害吗？那江副官既是张总司令的部下，那必定是少帅穆彻的死敌，难道穆家也不可以？”灵犀问。 兰师傅摇头，“你初来北地有所不知，那穆家少帅虽是爱寻花问柳，却是只痴心于那江家三小姐一人的，像这般，你说穆家会压制江家吗？”灵犀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师傅我且问您，江家二少前来的聘礼和婚贴你可收了？” 谈到这里，兰师傅不由得又是一声叹，“不收能如何？那些东西啊都被我在后院晾着呢。”灵犀点点头，沉静的眼里慢慢有了波澜，良久，才缓缓道，“既是这般，我大抵已经有了主意，师傅莫要再烦恼了，我有法子让江家自动退亲了。” …… 从书房踱步出来后，灵犀便去了兰若的房里，趁着红烛灯暖，将自己的主意与她一一说了后，见她也不再哭闹了，便安心的回房。 待到快吹灭蜡烛之时，只听得“咚”一声，一个木质的东西从袖口掉了出来，灵犀弯腰去捡，才忆起这是那只兰若为自己求的签，轻叹一声，见那签语缓缓展开，眉头却不由得一点一点的蹙了起来，橙黄色的烛火之下，那签上隐隐约约刻着，“失而复得，不是大吉反是大凶。求而不得，非是安生乃是劫数。曰下下签。” 脸色慢慢的变得有些苍白，转念灵犀又觉得好笑，自己何时开始信这些鬼神之说了，本是不必挂心的，于是她这样宽慰着自己，将那签随手放在抽屉里，便不去理会。但面色的沉重，却是没有削减半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死皮赖脸 江家来提亲的第五天，兰若按着灵犀的法子，带着江横远提亲的帖子，装作泼妇的模样，跑到江横远肆意放纵的青楼里，指着他狠狠的骂了一顿，闹了个满城风雨。 第六天，便是带着大大小小的礼品，顶着江家未来少***名义，状似无意的将那些江家交好的高官用言语得罪了个遍。 第七天，本该是按照这灵犀的意思，“好好”的让媳妇见见公婆，却不成想，江家的退婚书已经送到了戏楼。 恰逢冬至，兰师傅心头大石也算是卸下了，趁着高兴，便请了北安有名的江梓楼的师傅做了几锅饺子和点心，打算一大楼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好好的吃一顿，大家在一起也好好热闹热闹。这里的人，除了灵犀以外，都是打小就在这燕子楼长大的，因而大家围着几张拼凑在一起的桌子上吃饭毫无违和感，反倒是其乐融融笑声成一片。 或许是因为天寒的缘故，饺子在桌上还升腾着浓浓的白雾，加之大家七嘴八舌的言语，显得格外温馨，灵犀觉得心里暖，埋着头吃饭却不知不觉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也是很多年没有这样同一群人热闹过了，小时候也有过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过冬的场景，可那个时候她眼睛不好，也看不见。后来长大了，眼睛千方百计被治好了，可是却再也没有一大家子的热闹，偶尔的过节，也是三哥带着她前去新开的茶楼吃点什么，吃的再好也只是两个人。 “灵犀啊，你是南方人，也不知道你们那儿过冬吃饺子不，可还吃的惯？”兰师傅乐呵呵的搓着手，笑着问她。灵犀抬起头，手不经意间抹掉眼底的温热，笑道，“吃的惯，南方过冬也是吃饺子的。” “吃的惯那就多吃点。”兰若水葱似的手不停地往灵犀的碗里夹着饺子，一面夹一面道，“过了这个冬，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可是满心满眼的将你当亲姐姐呢。” 灵犀心里感动，嘴上却从来不是个善言辞的，因而只是恬淡的笑着。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的敲门声。小楼不顾满嘴里塞得饺子，拿着筷子指着门，口齿不清的说着“我……我去开门。” 灵犀只是顾着埋头吃饭，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桌子的人突然静了下来，待到她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时，那人却已经踱步走到了桌子前。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日穆彻并未穿着先前一板一眼倍显凌厉的西服，而是换了一套旧式的长衫，脚上踏着一双软底的金丝鞋，倒是将他原本硬朗俊逸的面容衬得柔和了几分，将那人身上特有的慵懒也是展露无遗。 “不知穆少帅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兰师傅静静的站了起来，不失恭敬的看着穆彻。 穆彻的目光却淡淡的飘过在场的所有人，而是一直锁在灵犀身上，也丝毫不见外，径直找了空位便坐了下来，状似无意的对所有人道，“你们继续，不必管我。”言毕，灼热的目光继续盯着灵犀。 灵犀的本意是继续再吃一些的，却被他这目光看的好生不自在，也着实没了任何的胃口，只得“啪”一下把筷子放在碗上，也不看他，只是向兰师傅和兰若投以宽慰的一瞥，随后对穆彻道，“走吧，有事儿出去谈。” 却不曾想，穆彻的嘴角却是浮过若有若无的一笑，挑眉道“出去谈作甚，不如去房间。”说着，就径直往灵犀房间的方向走去。灵犀虽然心下纳罕这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房间在何处的，却也只得随着他往前走去。 灵犀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不如旧式女子一般思想迂腐，也并不觉得男人进女子的闺房有什么，在他进去后，也就很自然的找了蜡烛先将屋子点亮。却不曾想，刚刚准备坐下，却瞥见那人正慵懒的坐在一旁，目光斜睨着那未关上的门，勾了勾唇角道，“天冷，门开着作甚。” 灵犀最初还当真以为是天冷，刚打算去关门，却在一瞬间听出了他言语里的戏谑之意，不觉有些微恼，于是提醒道，“最初我答应你听从你，是以你帮我查清当年我家那场大火的凶手为前提的。我可不是你那些年遇见的青楼女子，更不是至今都不许你入帐的江三小姐。”她顿了顿，“所以，穆少帅还是尊重些为好。” 穆彻摇摇头，“放心，我可不是对所有的女人都有兴趣的。” 灵犀淡淡一笑，算是舒了一口气，也不愿与他多费口舌，便直奔重点道，“你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穆彻冷冷一笑，拨了拨手上的扳指，“你可还记得当日我说要你演一出戏？就在这燕子楼，我要你演给给你父亲曾经的部下，前任金浦总督方程傅听。” “方程傅？”灵犀扬眉，淡淡的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脑子里不停地搜索着有关这个人的一切，良久才沉吟道“我记得这个人，他小时候来过我的家，还给过我一支梨膏糖。” 穆彻听她这般说，不禁冷嗤道，“你能有点出息吗，就记得这些不要紧的。” 灵犀不理会他的冷嗤，只是抬眸 问，“你该不会是怀疑他吧。” 穆彻冷冷一笑，眼底却犯出轻蔑的寒意来，“他大抵还是不配的，可是叶家灭门后，方程傅从你父亲手下的一个小副官一下子被提携成了上将，这件事跟他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纵使脱不了干系，你让我唱一出戏给他看又有何用？”灵犀反问。 他冷哼一声“像方程傅这样的人，一生不择手段，是很难把一些东西真正放在心上的，可一旦这放了，便是一辈子。他曾经深爱过你的母亲，听闻你母亲生前也是爱戏成痴的，你只需好好想想她当年最爱什么曲，在三日后总司令宴赏旧部下的戏台上照实唱了便是。我就不信，这样的人，在年老以后，再度触碰到年轻时的这些东西还不倒出点什么旧事来。” “你这人，真狠。”灵犀摇摇头，嘴角撇出一抹不置可否，这样懂得拿刀子戳人家软肋的人，往往是杀人不见血的，也是最狠的。 穆彻见她这般说，却笑了，目光淡淡的瞥着窗外沉静如水的月光，下巴微微扬起“在这乱世，你不狠一点，就会像那些败北的军阀一样，拿命拼了个笑话给别人看。” 月色如水般冰凉，灵犀原本之前同大家伙吃饺子的时候积累起的热气也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心底的冰凉如水。她愈发的觉得她是看不透眼前这个人的，时而慵懒痞气的让人觉得他一无所用，时而又觉得他心底眼底藏着的是万丈深渊。 这一刻，她为自己答应了听从这个人的安排而感到深深的隐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旧事前尘 冬至后的第三天便是北地总司令犒赏旧部下的日子，兴许是各地赶来的元老级的人物当真是太多了些，北安各处同行的路口都设了关卡，一排排的北军站在各大路口维持着治安，严防有不轨之徒出现。 灵犀费了老大的精力才从兰师傅那堆压箱底的宝贝戏服里找出了一件跟母亲以前唱戏时相似的戏服，她向来是唱老生的，从来没有唱过旦角，而母亲唱的似乎一直都是那曲《思凡》，声音婉转如莺。她想，这一点她是如何也学不来的，既然声音学不来，那就得在戏服跟身段上多下点功夫。旦角的妆容她让兰若帮她足足勾了有三个小时之久，看着镜中粉黛的自己，不知为何，灵犀的心却是紧的。 水袖之下藏着那支一直随身携带着的梅花枪，出场之前，灵犀将兰若赶了出去，说要自己再好好画画眉目，事实上，却是在镜子面前坐了半个时辰。 “锵锵锵……”戏鼓已经敲了起来，灵犀也是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索性就硬着头皮上场。许是当真遗传了几分母亲当年唱旦角的风韵在里面，她的身段和水袖功底在上场之时竟是生生盖过了嗓子的劣势。 “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婉转的曲调一字一字的从嗓子里迸发出来，台上的人做戏做的真假难分，台下之人听戏则是入戏太深。 二楼正对着戏台的一处雅间里，几个穿着西装便服，年龄大小不依的人正坐在那里一面品着茶一面听着曲。 “沉安啊，这家戏楼找的是真不错，虽说是有些年月了，可毕竟是符合我和这几位老将军的年龄的。”坐在桌子正中的说话的男人便是这北地的总司令张令辉，将近六十岁的年纪，正一面喝着茶一面感叹着，话听起来虽是和气的，可是面上却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穆彻轻笑，眼睛却是瞅着台下的灵犀，话也说的是极为轻佻“司令谬赞了，我寻的不是戏楼，寻的是美人。”轻轻的啜了一口杯中的酒，眼底都满是肆意不羁的笑意。 旁边的徐荣生摇头笑笑，循着穆彻的目光看了下去，良久，眼睛却慢慢眯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有些仓皇起来，再看看身旁的方程傅眼神正迷离的看着台下，目光不知不觉已经呆住了，唯有那轻颤的嘴唇表现出这人此刻那深深掩藏于心底的情绪。 张令辉似乎也发现了方程傅的异样，目光循着看去，不觉笑了一声，“这小旦倒是像极了当年的韩静凰，就连那一颦一笑都是像的。” 方程傅的面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额头上也有细细密密的冷汗冒了出来，嘴唇张了张却良久没能说出半句话来，倒是旁边的徐荣生看他这副样子，对着旁边的人打圆场道，“程傅怕是二十年前的梦魇还没能走出，这小旦让他不由得怀念起了昔日的旧主，我带他出去散散起就好。”说着，便想把人往外拉。 穆彻沉默着看着徐荣生反常的举动，一直到他半拖半拉的把方程傅一直拉下楼。他忍不住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真正的好戏就在后面。陪着张令辉他们又喝了几杯茶，看灵犀的这处戏恰巧几近结束，他便找了个托辞，借着茶喝多了肚子不舒服，便下了楼。 一出戏罢，灵犀下台之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径直奔向后台扯了妆洗了脸便准备换回常服。却不想刚刚脱掉里面的衣服的时候，一个身影却从窗子里跃了进来。后台换衣服的地方同梳妆的地方仅仅只有一个帘子的遮挡，灵犀大惊，拿着衣服匆忙的遮住一些，“是谁？” 穆彻本是打算直接在后台拉了她直接走的，却不成想，她的声音却是从后面的帘子那里传过来的。微微的皱了皱眉，他的神色中也极少的出现了一丝仓皇，但仅仅只是一瞬，在意识到她在换衣服后，便是一直背对着帘子。扪心自问，他向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的卑鄙却从来不是在爱美人上。 灵犀听到帘外一直没有回应，便知是穆彻。暗暗的咬了咬牙，把常服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从帘子里面出来时，脸色虽是不大好看，却也没有半分的忸怩。穆彻大抵也是已经摸透了灵犀的脾气，知道她还不是个拘于小节之人。于是清了清嗓子也就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方程傅和徐荣生在一楼的庭院里，不知在说什么，或许有你想要听的东西。” 灵犀淡淡点头，脚上的步伐也不自主的加快了些，一直随着穆彻到了一楼的庭院里，绝少看客的地方。正值这晚上天黑，庭院里不比戏楼里面灯火通明，只有两三点余光还是从伙计的房间里发出来的，也恰恰给灵犀和穆彻行了方便。 穆彻和灵犀倚在院落后面木门遮掩的那一处，恰巧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先时灵犀换衣服也耽误了些功夫，所以并不知道他们先前说了些什么，却是只听得徐荣生压低了声音对方程傅一字一顿道，“老二，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我们回不了头了……在这乱世，只有狠心的人才能活下去。” 随后便是听得方程傅的一阵含糊不清的言语，似是忏悔一般喃喃道，“可是我一想到我今天的荣华富贵是靠这样的手段换来的我就怕呀……凭什么这样的痛苦要有我们来担……” “你记着，今日我们跟他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只要把当年的事儿忘了，那我们下半辈子还是安生的。”徐荣生眯着眼，继续道。 “可是，可是他……” 正待灵犀竖着耳朵准备惴惴不安的准备听清那幕后主使是谁的时候，“啪”地一声枪响突然打破了这一切的宁静，灵犀下意识的和穆彻对视一眼，一眼往戏楼里面看去，已经是一片漆黑。这显然是一场已经做好了局，只等着人来跳。 漆黑的夜色清凉如水，灵犀却只觉得手心一片冰凉。看客们四处的惊叫声响成一片，穆彻和灵犀跃进楼内，却只听得枪响，不见得人受伤，自是狐疑万分。 万般局促之时，只听得连续的几声枪响传来，带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阵一阵直叫人心惊，大家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看客们纷纷往戏楼外面跑，饶是灵犀并未真正的体味过这些场面也知道这群人是冲着穆彻来的。 “这世上想要你命的人倒是真不少。”灵犀冷嗤着，手上的枪却也不由自主的拿了起来。 “你可以走。”穆彻扯了扯唇角，冷冷回应。 灵犀摇摇头，她这辈子倒是真没见过这样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人，奈何却又做不来临阵脱逃的事，自嘲一下自己的上赶着，手中的枪却极其准的击中一片漆黑之中的敌人，她自八岁那年眼睛能够得见光明之后，便学了枪，开枪向来是没失过手，准头自是有的，只要这漆黑之中有一点光亮，她便可以分辨的出敌人在何方。 穆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丰毅的双眉不经意的挑了挑，枪声越来越密了，他却勾了勾唇角，大臂突然一张，抿了抿唇，把灵犀一把拉住，就往戏楼外面跑去。恰巧戏楼的门口有一辆停着的马车，穆彻二话不说上前一步，用枪硬是逼着那车夫下了车，随后便是把灵犀拉一把扔进车内，驾着车便是一阵疾驰。 灵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莫名的有些心慌，直到听到身后绵延不绝的枪声时，才明了了起来，眯了眯眼，她一把掀起车帘，问，“你这般是要带我去哪里？” 穆彻却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笑道，“叶灵犀，我给过你机会。” 灵犀皱皱眉，方才忆起他说的机会便是那句“你可以走。”也不是不知这人喜怒无常的性子，但这个时候，既已上了马车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了，她只得道，“我是不会走的，可你总得告诉我们去哪里不是？” “去泸州。”穆彻回眸淡淡瞥了她一眼，“如今北安各处被封锁，只有这片树林有一条路是可以通往泸州的。” 灵犀掀起帘子的手一直未落下，目光也就一直瞅着车外，一片树林已是在眼前，郁郁葱葱蔓延开来，带着夜色的漆黑，给人一种无边无尽的荒远之感。除了身后时而响起的枪声以外，便是一片寂静。 她握着帘子的手紧了紧，脑中却细思着他刚刚的话。北安各处虽是被锁，可是与他这个北地少帅有何干系，思索了良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她问他，“后面的那群人原不是南地派来杀你的，而是你们北地的。我猜是你们总司令，是吗。” 这话抛出去是个问句，实则却是笃定的口气。 穆彻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可是女人太聪明不是好事。”后面那句话，他咬得格外重。 灵犀听他这般说，只得噤了声，穆彻的马车行的极快，后面的枪声却也是越来越近，灵犀细细想来今日的一切，不禁联想到最初兰若说的，北地军阀面上各自管各家的事，和善的很，实则背地里却斗得厉害，如今想来便是如此。 由不得她在细细的揣摩些什么，或是再去想今日方程傅所言，只觉“啪”地一声，一颗子弹已经穿过了车顶。 灵犀不由得心里一紧，听后面的马蹄声也不过才二三十人，以她的枪法再加上带兵多年的穆彻的枪法，或许还可以搏一搏。 不由分说，她一把掀开侧边的车帘，在夜色之中借着朦胧的月光，“啪啪”的开了两枪，一下子倒下去两个黑衣杀手，趁着那些后面的杀手心慌之际，又连续四枪，打在后面四个人的马腿之上，一下子人仰马翻。 穆彻并没有回头看她，却冷嗤道，“还留着活口作甚，女人就是心软。”说着，一拉马的缰绳，一跃下了马车。 对着后面还剩着的人连开了五枪，出手狠辣，当真是不留活口。灵犀见状直皱眉，纵身一跃也跳下马车，手上的枪却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些，犹豫了一下才对着那些黑衣人开了几枪。 下了车并不似在车上那么的自如，有屏障可以让人有个遮掩，反倒是平添了几分风险。毕竟是以二敌多，饶是穆彻的枪法如何狠辣，却也抵不过人多，在同灵犀将这些人解决之时，还是在胸口中了一枪。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去，灵犀才回过头淡淡的扫了捂着胸口的，苍白着脸的穆彻一眼，“真是活该。”她冷嘲道。 “你莫不是怪我太过狠辣，这世道，向来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再者，这倒下去的人里面，难不成没有你打死的？”他冷冷的回应道，苍白着脸却还是不忘冷嘲几句。 灵犀怒极反笑，对于他的这副言辞论调颇有些不满，便一撒手，任凭他倚着树一声闷哼，也不愿再管他，只是抱着手臂扬眉道，“论理我是南地的小姐，哪怕是离开了南地，我也断断不该救你，只是，秉持着上苍的好生之德，我今日带着你跟我一同走，为的不过是给我三哥的杀戮债上添一笔功德，你不必感谢我，要感谢便感谢我三哥。”她说着，也不顾穆彻一副吃人的眼神，淡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 穆彻恶狠狠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奈何胸口受了一枪，着实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但心里却是笃定了一点，看样子，她是会带着他一同离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风雪北地 北地的素来天气严寒，冰凉的风习习穿过山林，伴随着深山里传来的阵阵鸟兽声，显得瘆人的厉害。灵犀单手揉了揉眉骨，前些日子便听兰师傅说这几日会有一场大雪，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来，怕是这片树林早就被张令辉在入口出口处围了个通透，或许当真是有像穆彻所说早点去到泸州才好。 他受了枪伤，一个人是没法走的，她就只能够勉为其难的扶着他。 想想也是可悲，她一个南地的小姐分明是应该与北地没有任何关系的，却因着机缘巧合竟是着了这北地纷争的道 。也算是可叹至极了。 “姓叶的，你今日救了本少帅，本少帅日后定是会给你回报的，你别一副这样冰冷的嘴脸，好像救了我，你是多么的不甘心一样！”穆彻冷笑着，想他在北地也是个呼风唤雨的身份，任是哪个女人都要在被他给迷得团团转，怎么到了这个这里，扶着他还是一副冷漠脸。 “你能够给我什么回报？” 灵犀闻言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她一个人孤身到北地寻弟弟，虽说可能是在他的地盘上待着了，可如今南北两地的脸面尚且没有完完全全撕破，再加上他穆彻虽身为北地的少帅，可到底不是这北地的一把手，自己尚且危在旦夕，又能够给她什么回报呢？ 穆彻似乎是看出了灵犀的心思一般，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然后道，“你对你的三哥动了心，如今你的三哥又娶了妻子，你想要回北地，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了。如今虽风雨飘摇，很多事情，我未必能够做得了主，但是叶灵犀，护着你一个弱女子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他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十足的笃定。 灵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的话也着着实实是有几分道理。只是，眼前倒还真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他还受着伤，找个地方住下来是要紧。 她的目光向树林的深处看去，只见那一片雾蒙蒙之中竟是建着一个瓦房。灵犀的心不由得一动，然后扶着穆彻便往那里走去。 “你这个伤拿把刀子把子弹给挑出来就好了，如今要做的就是找个地方让你歇息下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扶着穆彻往那里挪着。 虽然如今他已经是重伤，但是听到灵犀如此有条不紊的话，他的唇角还是忍不住扯出了一个姣好的弧度来。 昔日就听闻顾长玦对这个义妹虽然娇生惯养，但却从来不纵容她，如今看来也确实是如此。 哪怕是面临如此危险的境地，她倒是也能够保持跟别人不一样的态度。果真是受过了新式思想教育的人。穆彻在心里面忍不住赞叹道，他佩服聪明的女人，素来佩服。 小瓦房前。 灵犀一手扶着穆彻，一手试探性地在那里敲了几下。 更深露重，那瓦房内缓缓地走出了一个阿婆，阿婆拄着拐杖，眼睛似乎是看不见的样子，一脸茫然地面对着他们，“是何人在敲我的门？” 灵犀对着那个阿婆行了个一个礼，仅管知道那个阿婆看不见，但基本的礼仪倒是该有的。 “阿婆，我和一位朋友从不远处的北安来到这里，想要穿过这片树林去找前往泸州的路，奈何迷路了，现在我的这位朋友身负重伤，能不能在您这里借住一晚上？”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面掏出一些银钱就往那阿婆的手上塞。 在这乱世里，身上常备一些银钱到底是没有错的。 只是，那阿婆在手触摸到银子的冰凉之后脸色登时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在这样一个世道之下，还以为钱能够摆平一切，小姐一看就是大富人家出来的孩子，老朽虽然不才，可刚刚也闻到了血腥味，但凡是入这山林的，大多是被追杀的，小姐莫不是觉得老朽痴傻，万一救了你们，搭上我这一条性命去，那可怎么办？” 灵犀原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山野村妇，听她这一番话一讲整个人也愣住了，她倒不是一个禁得起事儿的，一下子就不知该如何办了。倒是一旁受了枪伤，面色隐隐有些苍白的穆彻突然开了口。 “您说的极是，是舍妹多有得罪，在下刚刚不小心往您的屋子里面看了一眼，竟发现了无数的戏服，想到您也是个会唱戏的人，舍妹也是，天涯沦落到此地步实属不易，不如让舍妹给您唱上一段，您也好给我们行个方便。” 穆彻不卑不亢地笑了笑，话语里面带着难得的圆融，他是个自小处在人堆里的孩子，性子虽孤僻狠辣些，可到底是知道什么话是旁人爱听的，什么话是旁人不爱听的，果不其然，他说完这段话之后，那老妇人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如今天色已晚，老妇人并没有直接放他们进去的意思，只是倚在门口等待着，似乎也是真的想要听灵犀唱上一曲。 正所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灵犀倒是也只得咬牙瞪了那穆彻一眼，暗恼自己遇见了这人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唱戏那么端正的东西，如今竟是要被拿出来当个花鸟一样的遛耍。 她清了清嗓子，万般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只得给那老妇人唱了一段思凡。那老妇人倒也是个行家，在灵犀唱完一整段之后，脸色登时都变了变。 “你这破锣嗓子不是个唱旦角的料，是老生吧？”老妇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确实，旧时学戏的时候师傅也是这样说我的，不适合唱旦角，因而学的老生。” 老妇人点点头，一张脸上的情绪意味不明，倒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支撑在门上的手突然就放开了，拄着个拐杖一面往回走一面摇头轻叹。 “罢了，进来吧，你我都是学戏之人，倒也算是有缘，这二十几年前，也曾经有个学戏的女人来过这里，她跟你不一样，是个旦角的料，曾经名动天下，那是多少人想要放在心尖上宠爱的人啊……” 老妇人自顾自地说着，而灵犀的眉头却是一皱。 以旦角名动天下，除了她的母亲韩静凰还能有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各怀心思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方程傅的话里面倒是没有能够套出来什么重要的信息，可这老妇人的话听着却有些意思。 灵犀怔了怔之后，竟是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先前扶着穆彻的手，穆彻还受着伤，倒是也没有想到灵犀一时出神就会忘记扶他，整个人斜靠在墙那里，忍不住就踢了灵犀一脚。 “你能不管管我的死活？”他咬牙，薄唇紧抿着，看得出来，这少帅是有些不悦了。 灵犀反应过来点点头扶住他，又继续与那个老妇人交谈，“老人家，您说的那个可是当年的韩静凰？” 老妇人微微笑了笑，灯火之中映衬出她的笑脸来，“是韩静凰不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世上竟然还能够有人记住她的名字。我以为她早已经成为了一个传说了，被阴谋名利所掩盖，成为一抔尘土了。” 灵犀摇头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韩静凰这个名字于当年暗害他们叶家满门的人来说是尘土，是不该提起的回忆，可对她叶灵犀来说，那是刻在骨血里的名字。 “老人家，我有一事相问，韩静凰当年不是跟她的夫君隐居江楚了么，为什么会在北地出现？” 对，这才是现在她觉得最不明白的问题。 当年母亲分明是跟着父亲隐居了，说了这辈子都不回来的，可是后来竟然在北地出现了？ 她不禁有些狐疑，当年家中的那场大火是不是跟这件事情有关。 老妇人蹙了蹙眉头，没有再说话了。 她的嘴里面哼唧着几句昆曲，然后就那样直挺挺地走入了自己的房间，似乎是并不想要对灵犀的话做出什么解答，灵犀呆愣的看了那妇人一会儿，倒是也能够理解她的行为，而一旁的穆彻早已经用灼热的目光盯了灵犀好久好久。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即把面前的这个女人给剥皮抽筋。 脑子里面装着的永远都只有家中的灭门惨案，他这么大一个伤残人士在这里若是死了，怕是她也吃不了兜着走，竟是看都不看一眼。 他生了闷气，一时之间也不想要这个女人扶着自己了，竟是自己径直走到了一旁空着的床边，然后闭着眼睛斜靠在床边的墙上不再说话。 灵犀见他捂着胸口处的伤口独自一人走了，便知晓他约莫是有些恼了。想想把他体内的子弹取出来那是最重要的，便也先不理他，而是迈开大步子将放在红木柜子上的蜡烛给拿了床上，然后从怀里面拿出一把刀子就在上面烤来烤去。火光衬着刀光有几分的刺眼，穆彻虽因为伤重苍白着脸，眸子里的凌厉与深邃却是未减半分，漆黑的眸子直盯着灵犀拿刀烤火的动作，她毕竟是南地的四小姐，如今这个处境，他虽不可不信她，却也不能全信她。 有些算盘，还是可以再打一打的。 血菩提的秘密与叶家的大火并不是他真正想要探查到的东西，他想要的是深埋于叶家大火背后所真正存在的，有利于他的东西， 比如传言中眼前这个叶家遗孤身上的几十万军火…… 他的薄唇紧抿着，一双眸子宛若鹰隼。 灵犀烤好了刀之后拿着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抬眼间却刚刚巧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不禁打了个寒噤，背后渗出阵阵寒意来，只觉这人捉摸不定，上一刻还是个浪荡的公子哥模样，下一刻却又像一汪深潭，让人有一种陷进去就粉身碎骨的错觉。 抿了抿唇，灵犀心内暗自叹息着自己怎么就遇上了这样一个人，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波澜，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自己把衣服脱了吧，我给你把子弹取出来。” 穆彻本是在想着那几十万军火的事情，回过神之后堪堪听见灵犀说了这样一句话，耷拉着眼皮斜睨了她一眼，他却突然勾了勾唇角笑笑，迎上她看似沉静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取颗子弹要脱什么衣服？” 灵犀困惑的看了他一眼，一句“难道不要吗”差点脱口而出，却忍住没说出口，她是被三哥送去留洋学过几年医的，只知将衣服脱了取子弹方便些且不容易伤到，哪里知道像穆彻这种越是久经战场之人就越讨厌那种繁琐的处理伤口的方法，通常都是直接让军医将子弹什么的直接取出来。可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她有意要轻薄他，灵犀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穆彻有意要戏弄她，见她这般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不禁勾了勾唇角，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在她耳边笑道，“还说不是喜欢上我了，不然你紧张什么，嗯？”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侧，灵犀只觉得脸涨红的更加厉害，越加的羞恼起来，也不管他身上是否有伤，皱着眉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她虽是个向来宽和的性子，却再也忍耐不得，恰巧碰在他胸口中弹的位置，只见穆彻皱眉一声闷哼，脸色更加白了几分，捂着胸口一副痛苦的模样。 灵犀自知碰到了他的伤处，心里理亏，也就顾不得再羞恼，皱了皱眉头，拨开他捂住胸口的手，声音却情不自禁的放柔了些，“你忍忍，我要动刀了。” 见穆彻皱着眉点点头，她手里的刀先是将他胸口受伤处的衣服微微撕扯开了些，目光在触及到那惨不忍睹的枪伤时也是微微一怔，手中的刀止不住的微微一颤，却仍旧是屏住了呼吸，一点一点的顺着伤口挖了下去。她心里虽恼这人，下手却是极细致的，刀尖一点也不敢乱动，可她不知道越是这般小心自己就越紧张，从刀尖进入皮肉一直到子弹取出，她竟足足花了半钟头。 子弹落地的那一刻，灵犀只觉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突然就放下来了。取子弹的人从头到尾心里紧张不安，被取子弹的人却是除了皱皱眉头以外再无多余的表情，灵犀起身长舒了一口气，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后冷嘲自己果真还是没经历过大事儿的，取个子弹倒是把冬天当夏天过了。 淡淡的瞥了倚在墙壁上，皱着眉头，脸色却愈加苍白的穆彻一眼，沉静的眼里有着不知名的情绪在涌动。 这个男人，身上的浪荡公子气息太浓……可是那股子乱世里面的英雄气概倒也不缺…… 他和三哥很像很像，可是这相似之中倒是也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情愫暗生 她自小钦佩英雄，想当年跟三哥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说过，她叶灵犀将来要么嫁一个盖世的大英雄，要么谁也不嫁。 如今岁月更迭，那个将她放在掌心好好宠爱的三哥已然娶了别的女人，而她一步一步地也离江楚，离南地越来越远，似乎人这一生啊，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穆彻的子弹刚取完，那股子疼劲儿还没有过，灵犀又去找了块纱布给他包上了，她的手法并不是很专业，搞得时候难免就弄疼了他，他的眉头蹙得紧紧的，疼狠了也不过就是一句，“叶灵犀，你给我等着！” 其实，他能够让她等着什么呢？ 无非就是个纸老虎罢了，灵犀早看透了这人的 一切，倒是也不怕他，反倒是在给他包扎完，他疼得发抖的时候抱住了他。 从第一次穆彻见到灵犀开始，似乎一直都是穆彻在那里表演浪荡公子哥应有的习性，他摇她的床，吻她的唇，不管哪一点都是他非礼她，而今日，在他疼得很了的时候，她倒是一时之间忍不住抱住了他。穆彻虽然疼，但脑子还是好的，在灵犀扑上来抱住了他的时候，他的身子立刻就僵直了一瞬，他没有想到她会抱他，是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抱他。 声音有了一瞬间的沙哑，他忍不住开口，“姓叶的，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他的眉眼紧蹙着，还带着几分的苍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倒像是个黄花大姑娘。 其实，灵犀倒是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幼年时候，我三哥还没有坐上如今的都督的位子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一段刀口舔血的生活，他不似你，你从小好歹还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在没有娶慕云也就是我现在的大嫂之前，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的拳头一拳一拳打拼下来的，他的江山，他的一切，都是那样。” “那时候我们过得很苦，他应了他娘临终的遗言带着我从江楚一路到了上海，他爹不认他，他就在外面自己组建了个帮派，经常受伤，那时候不管疼成什么样，他都不叫，我就会在旁边抱住他。” “疼的时候有个人抱一抱应该就会好些。” 灵犀在穆彻的耳边轻声道，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要飘进穆彻的心里面去，穆彻显然没有想过这个女人会跟他说如此掏心掏肺的话，一时之间，也是愣住了。 一双黑眸之中浮现出异样的情绪，许久，许久，他的手也轻轻地搭在了灵犀的背上。 她似乎是有些困了，手上拿着的纱布都掉到了地上也不自知，只是就那样抱着穆彻，一面抱着还一面呢喃着。 “你们都是乱世里面的豪杰，你们都是大枭雄，总有一天，你们会带着这个国家建立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没有战火，一个没有流离的时代。 正如她从西洋回来的那一天对着自己的教授说的那样，吾国虽有内乱，可人心齐，终有一日，必拧成一股绳，成为大国。 穆彻静静地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女人，眉眼突然忍不住放柔了下来。她是开放的，也是新式的，跟江景秋不一样，她的思想要奔放先进的多，却也柔和的多。 他见惯了那一种喊着两地合并，却以尖锐的语言却攻击南北两地中任意一地的人了。 他也见惯了由于亲缘的关系只偏袒于一地的人。 分裂永远不是常态，而这个叶家的遗孤，却由于身份的特殊，热爱着南地的同时也热爱着北地。 这就是传说中的赤子之心么？ 穆彻这样想着，想着想着就笑了。 …… 灵犀醒来的时候，穆彻已经开始下床走动了，他是个常年拿惯了枪的人，好的自然也比旁人要快些。 那个老妇人并不怎么理会他们，一大早就出去砍柴了，这个树林里的地势那个老人应该摸得很熟悉，不然也不会瞎着去。灵犀这样想着，从床上走下来伸了个懒腰，她缓步走到了正在老妇人的房间里面凝视些什么的穆彻那里。 “这是人家的房间，我们这样看，会不会被赶出去？” 灵犀进去了之后，有试图把穆彻给拉出去的意思，但是在看到那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画的时候，整个人确实惊呆了。 一整个房间，四面墙，每一面墙上都挂着一模一样的画。 穿戏袍的戏子在唱歌，拿着枪杆的将军骑着马儿在杀戮，马蹄之下残存的生命的眼睛里面满是恨意。 那个戏子是韩静凰，那个将军…… 灵犀没有由来的周身都起了一股子的凉意。 画里面那个引起杀戮的将军是……是她的父亲叶将军？ 她整个人的脸色都登时苍白了下来，穆彻蹙了蹙眉头，缓缓地扶住了差一点就要摔倒的她。 而那个马蹄之下的人，左脸有一块大大的疤痕，像极了很多年以前在顾家楼里面，灵犀见过的那个老人。 她还记得那一年，她误打误撞闯进顾家楼的场景。 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见到她之后就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拿着个碗筷砸她，一边砸还一面喊，“因果报应啊，因果报应！” 那很多年以前，她并不懂那个老人声嘶力竭的呐喊是因为什么，可如今看来，她似乎已经懂得了什么。 脑海里面的那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可怕，她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从前她看三哥的时候，只以为那是救命恩人，那是自己的三哥，那是带着自己走出灾厄的人，可如今再看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这么多年的纷纷扰扰，他们两家竟是还有如此的仇怨。 灵犀一时之间气急攻心，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穆彻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吐血，整个人也愣住了，连忙扶着她从那个房间里面走了出去，然后冷笑，“你这个心理抗击打能力也太差了些，你的三哥哪怕就是那个一把火烧了你家的人，也是你的三哥，你这么吐血，又有什么用？” 他原本开口的时候，脑子里面想的尽是一些宽慰的话。 可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变了味道。 他不是一个特别会安慰人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在特殊情况下对人冷嘲热讽的人，可是当看到她为了她三哥而吐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竟是蓦地疼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踏上征程 灵犀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理会他那种讽刺性的安慰言语，只是许久许久都没有出声。 她先前想过自家大火的无数种起因，但是从来都没有把矛头往顾家身上去想过，当年她父亲叶将军带着全家隐居江楚的时候，也似乎跟顾家有过交集，只是那时候她的年纪终究是太小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忘记了，她想，如果那时候的很多事情她还记得的话，如今或许也就不会这么矛盾痛苦了。 穆彻坐在她的旁边静静地盯着她歇了一会儿，时间到了晌午，那阿婆也是快要回来了，穆彻念及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淡淡道，“如今我的子弹取出来，差不多也是能走了，你走是不不走？” 灵犀点头，当然是走，可是这树林如此一团迷雾，他们又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今早你还在沉睡的时候，我问了那个阿婆，她说她眼睛看不见，对于这个树林里面的很多东西的方向都分辨不清楚，但是从这个屋子向北穿过一条小溪，那个小溪处有一个高人，他知道如何通往泸州。” 穆彻说的笃定，灵犀自然也没有什么疑虑，先前他受枪伤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混乱的，可如今他好了，她倒是也像有了个依靠似的。 灵犀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穆彻的枪伤虽然好了些，但不能有大动作，正常赶路还是可以的，两个人就一路走走停停，在这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的树林里不停地走着。说是走着，也倒不如说是散步。 恰巧走到一处溪水淙淙流淌的地方，两人就停下来歇了会儿。穆彻也不知是起着怎样的心思，趁着这会儿功夫竟是扯了个树枝，在溪里戳起了鱼。灵犀因嫌那溪水不干净，便一直站在溪边看着他这般孩子气的动作，对他这样晦明晦暗的性格转变着实有些琢磨不透。 “你过来。”就在她陷入深深的沉思的时候，穆彻站在溪里，勾了勾唇角，向她招了招手。 灵犀双手抱臂站在那里，本是决计不过去的。却因念着这人枪伤未好，在这冰寒天气还将腿脚泡在溪水里，总是对身体有损的，而这人的性子她近来也是摸得透透的，怕是她要是不过去，这人还真会一直站在那里。 颇为无奈的扯了扯唇角，她也只得提了裙角忍着对这溪水的微微嫌弃，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他面前，还未及开口，已经被这溪水溅了一脸，洒了一身。 随即便是一阵听起来相当愉悦的笑声。 灵犀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溪水，刚刚他泼她水时，她隐隐感觉有些溪水溅到眼睛里，担心引发旧疾。于是乎，垂着脑袋用手一直揉着眼睛，显得有些无措。 “你三哥没有教过你，水溅到了眼睛里面不该揉么？” 穆彻蹙着眉头看了一眼她揉眼睛的古怪动作，忍不想要上前去制止她，灵犀却只是摇头，然后低垂着脑袋埋怨道，“我幼时染了疾病伤了眼睛，你如今又拿水溅我，我若是瞎了怎么办？” 她挺怕自己就这么瞎了的。 如果瞎了，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好好照顾晗生了。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在狠狠地扎在穆彻身上锤了一下，好巧不巧的，她这一下锤的极其的重，刚好就捶打到了穆彻的伤口，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了起来， “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心疼人，这一下打得还真是不留余地。”穆彻忍不住咬牙，疼得直吸气。“不过也是巧了，我七八岁那一年也出过个事儿，在江楚，脑子摔坏了，忘了一大片的事儿，叶灵犀，你我真的是有缘分！” 他望着她，饶是对刚刚她的粗暴行为恨的牙痒痒，却也最终只能够扔出有缘分几个字。 灵犀抿了抿唇，对于刚刚的行为有些抱歉，就忍不住上前拿着手又轻轻地给他的伤口处蹭了蹭。 也 就是在这个时候，小溪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入耳的笑声。 灵犀和穆彻都愣住，双双回过头去望向那个传来声音的方向，竟是发现有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对着他们嬉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对垒争锋 灵犀微微皱了皱眉头，并不理会他，只是一步一步走上岸，蹲下身子对那小姑娘微笑道，“小友，你可知这条路前往泸州该怎么走？” 那小姑娘笑着摇摇头，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她，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嘻嘻道，“我不知道，但我爹爹应该知道的。” 灵犀点点头，还未及开口便听穆彻在身后说，“既然你爹知道，那可否带我们去拜访你父亲？” 小姑娘笑着点点头，背着药篓蹦蹦跳跳的便在前面带着路。 灵犀有些困惑的看了穆彻一眼，只觉得这小姑娘着实出现的有些莫名其妙，但见穆彻抿着唇勾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似一汪深潭，明显是心里有了谋划的模样。于是虽说心里对这小姑娘有些狐疑，还是硬着头皮往前面走去。 山上冰雪初融，又是因着这阳光一照便都化开了，只有泥水在，灵犀一面走着一面皱着眉头，却不料穆彻突然回过头，向她伸出手，声音温柔的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来，我背你。” 灵犀微微一怔，并不晓得这人的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又因他背对着阳光，逆着光，又分辨不出他的神色，她就更加狐疑了几分。 她皱眉有些犹豫，抬头却见走在前面的那小姑娘此时正在眯着打量着他们，灵犀这才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还未及她犹犹豫豫的把手递给他之时，整个人已经被他一把揽住扛在了肩上。 一声惊呼生生的地被她遏制在了喉咙里。 “女人就是要乖一点才好。”穆彻近乎暧昧的轻笑着，爽朗的声音穿透力却是极大的，恰恰可以让走在前面的那小姑娘听到的音量，一面这样说着还一面作势在她身后的某个部位轻拍了两下。 灵犀臊的满脸通红，却又知他是在做戏给那小姑娘看，心中尽管有万般怨尤却也无法发作，只得咬牙在他耳边道，“穆彻，你也别太过分了。” 穆彻闻言笑了笑，右手却伸过去不乏轻佻拉了拉她的耳尖，压低了声音道，“蠢女人，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穆沉安，不过得要把那姓给去了，你那破锣嗓子叫我穆彻实在难听。” “你……”灵犀被他扛着本就气息不畅，一时又被这人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的用手在他背后捶了两下，穆彻本来枪伤就还没好，冷不丁被她在背后狠狠的垂了两下，禁不住咳了好几声。 兴许是灵犀用拳头捶他的动静太大，他的咳声也有些激烈，引得那小姑娘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问，“大哥哥，你们怎么了？”穆彻只得又干咳两声对那小姑娘笑道，“没什么，小两口闹脾气。” 那小姑娘闻言抿唇笑了笑，不再多问，只是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谁跟你小两口，登徒子……”灵犀恶狠狠的瞥了他一眼。却不料他反而笑吟吟的又拍了几下她身后的那个部位，慵懒一笑，低声道，“不错，你现在伶牙俐齿反驳我的样子倒是真有点当日在客栈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模样了，小爷很受用。” 灵犀羞恼的白了他一眼，这人无赖起来也是没谁了。奈何如今被扛着的这个姿势着实不利于她跟他顶嘴，也只好噤了声，咬着唇不再吭声。 山路蜿蜒而上，一直绵延至山顶，一片枯黄之上顶着一个小小的茅草屋。 “爹爹，爹爹，有客人来了。”小姑娘蹦跳至门前，对着屋里的人大喊着。 灵犀用手捶捶穆彻的背，小声道，“你先放我下来。” 穆彻不以为然道，“做戏也要像个样，人家既以为你我是夫妻了，等人家爹来了我再放你下去。” 就在此时，那木屋的竹门“吱呀”一下被推开了，门里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身姿却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出来，穆彻见状眯了眯眼，将灵犀放了下来。 男人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刚刚被放下的灵犀。 灵犀刚刚被被放下，只觉得天旋地转，抬头看那人之时才惊觉是他，“大哥……”她动了动嘴唇，不可思议道。 灵犀是叶家长女，她此刻所叫的四哥自然不是叶家的，而是顾府老大，顾长玦的亲哥顾长铭。她有些迟疑的看着他，只觉得气氛凝滞在了空中一般。世人向来都是只知道上海顾家有个顾三少是南地的都督，不久也便是南地的司令，却不知在他背后运筹策于帷帐之中的却是他的这位哥哥。 顾长铭的目光兜兜转转的在灵犀和穆彻的身上打量了半响，自当年鹿野一战后他便与死去的夫人留下的孩儿归隐了起来，这两年虽说顾长玦一直在请他重新出山，但是碍于他想要给返儿一个安定的生活，也就一直未肯出去。 直到前两个月，他听见了那些不堪入目的风声，无非是说着他的弟弟为了这江山娶了个不爱的女人，而他一直以为会是弟妹的小姑娘最后竟是投奔了北地……起初，他自是不相信的，于是乎就派人去查了这些事情，而调查的人也就恰巧查到灵犀和穆彻被追杀的事情。 又因着他算到了差不多这两日他们该走到这里，便让返儿这几日去山林里频繁的采着药材，并吩咐她若有一对男女问路尽管把他们带到家中。其实这也本是顾长铭起的小心思，不亲眼见到灵犀当真和那北地的少帅在一起厮混，他是决计不会信的。倒是不曾想，一切传言竟是真如外界所传言的那般。 顾长铭抿着唇，摸了摸返儿的脑袋，对她说，“你先会房间吧，爹不叫你不要出来。” 返儿自来也是个机灵的，听她爹这般说，自是忙不迭往房间里面跑去了。 “灵犀，这个人是谁？”顾长铭将手背至腰后，抿着唇淡淡道，虽是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有了一种长者特有的气魄。 灵犀微微愣怔了一下，正不知如何开口时，却听得身旁穆彻对着顾长铭冷笑道，“刚刚我听灵犀叫你大哥，便知你是南地那个真正有谋略之人，可是明知故问，当真也算不得是什么高明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长铭赠言 顾长铭素来是个淡漠宽宏之人，听得穆彻这般说辞也并不恼，只是淡淡道，“我确实不见得高明，不过还请穆少帅前往正厅稍坐一会儿。”说着，又把目光投向灵犀，“你随我到侧屋，我且有话问你。” 灵犀点头，抬脚便欲随他走。却被穆彻一把拉住，冷哼一声，“他让你随他走，你便随他走，何时你这般听话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邪火，只是看她那乖巧模样就有些气血逆行。 灵犀看着他，也不知这人又是怎么了，却见顾长铭的脚步已经走至屋前了，只好拨开他的手，“你能不能别闹。”说着，便跟着顾长铭的脚步小跑进屋。 穆彻冷不丁被她把手拨开，心里不知怎地生出一股无名火，烦躁的踢了一脚身旁的树，紧抿着唇，暗恼自己的失控。 灵犀随着顾长铭的脚步进了侧屋，兴许是因为灵犀自小便对顾长铭有一种敬畏之心的缘故，直到他坐下，她才敢抬头看这四周。 虽是深处深山之中，顾长铭的这间侧屋却是挂满了各色各式的新式枪支，就连那墙边的两个木质书柜之中放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古籍兵法。若说是唯一让人没有压抑感的，便也仅仅剩下了那桃木书桌前那新式的一本影集，影页还停留在翻停在一半的状态，显然时常被主人拿出来怀旧，而影册之上的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便是大嫂。 世间多少痴儿女，情到深处无怨尤。灵犀微微出神，突然的感伤让她险些红了眼眶。 直到顾长铭轻轻敲了敲桌子，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大哥知道娶慕家大小姐一事着实是长玦做的糊涂了些，但你素来不是个胡闹的，莫非是当真跟他置了气不成，怎么真的跟那北地的少帅走的这般亲近。”顾长铭道。 灵犀静默了一会儿，随后缓缓开口，垂着眼眸沉吟道“我怎敢跟三哥置气，只是如今三嫂已经被迎进门，南地是再容不得我，这天下虽大，可容身之地怕是也只有北地了。”她这样说着，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日副官拿着的追杀令，既然南北两地于她都危机重重，她自是会选择一个让她呆的不那么尴尬的地方。 顾长铭闻言长叹一声，他也是了解极了自己弟弟的野心，那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他知道他三弟素来看重这江山要更多一些……于是，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同灵犀说这理不清的纠葛，只得道，“那你可知你如今跟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你若是回上海，三弟再怎么混账他也定会护你周全，可你如今跟着的却是一个素来狠绝的人物，你到底是在怎么想？” 灵犀愣怔了一会儿，咬咬唇，眼神一瞬间有了些恍惚。有些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怎么想。这些日子，她跟着穆彻一路走来，看到过他狠绝毒辣的一面，也看到他精贵别扭的一面，但她无法否认的是，在他身边，她竟有些乐此不疲…… 想了想，她缓缓抬起头，很认真的说，“在这乱世，谁又能完全护的了谁的周全，跟着三哥，我未必周全。换言之，我在穆彻的身边，也未必不周全。” 顾长铭听她这么一说却是微微一惊，他起初看穆彻跟灵犀两个人亲密的动作时就觉得有些端倪，心中却仍旧只觉得他们在做戏，可如今听灵犀这般说，却是有些拿不准他们之间的亲密是做戏还是动了真情。 “灵犀，你终究还是太小，看事情还不通透。”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灵犀抿着唇，良久，才缓缓道，“这些年，其实三哥也总说我还小，看事情不通透，可是其实有些事情，我一直都看的很清楚，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顾长铭闻言更是错愕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眯着眼问，“答案？” 灵犀垂在两侧的手渐渐的拢紧，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她说，“我想知道当年我叶家的那场大火是不是顾伯父做的。” 这个答案，她等的太久了，自十三岁那年她在顾府的阁楼里看到见到那个刻着她父亲姓名的被针扎着的小人起，她就在怀疑……直到今天，她已经不想再把这件事藏在心里。 “灵犀，上一代的恩怨你不要理会。”顾长铭的声音沉了沉，说。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我不想再这么不清不楚的活下去。”她说。 顾长铭却“嚯”地站起来，似是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沉吟道，“这事儿你不要问我，老三更清楚些。你若想知道真相，便去上海找老三，他若是愿意说，自会把当年的真相全盘告诉你。” 灵犀微微愣了愣，她最初想好的便是若是这件事情当真是顾伯父所为，那恩恩怨怨便就此抵消也就算了。可是如今见大哥的这般口气，怕是事情远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双手垂在两侧，她有些惶惑，却并不说话。 良久，顾长铭叹了一口气道，“人生在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生不由己，生不逢一个好时候，是这个世道的悲哀，但是灵犀，你要记住一点，无论发生了什么，老三对你这数十年的宠爱是掺不得半点假的。” “可是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她只是想知道，这十多年她到底被隐瞒了多少。 “这我真没法跟你说，这是老三的事情。”顾长铭的神色晦暗起来，有些躲避。 灵犀知道她是如何也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的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气氛就凝滞在那半空之中，一时间竟不知晓要说些什么…… 目光再度落在那书桌前的影集之上，她的手紧紧扣住桌子的一角，良久，灵犀沉吟道“还记得先时大哥离开顾府之前，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还是那么的快乐，那时候返儿还是个被抱在手里的娃娃，如今竟是这般大了。”顿了顿，她目光悠远了起来，似是在回顾这过往的十多年一般，想了好久，笑了笑说，“大哥当初只给返儿起了个小名，我竟是不知道返儿的大名叫什么。” 顾长铭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目光也变得深远了起来，声音醇厚而又低沉，“迷途，顾迷。” 自返……知返……在这乱世，谁能迷途知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再也不是那个金丝雀 灵犀想到这里，扯了扯唇角，不知为何心底有些酸涩“返儿有大哥这样的爹爹，那一定不会陷入乱世的血腥深渊之中的。” 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留下暗暗淡淡的剪影，顾长铭的目光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分辨不出的神色，过了很久，才淡淡开口道，“我自是不愿让返儿陷入血腥深渊之中，可我仍旧是怕将来会有不得已之处。而今顾家在南地虽是名门望族，老三也算是打下了半壁江山，可是这位子坐的越高，觊觎的人也就越多。虽说老三不似那穆彻是上面的人压制着他，可他那帮手下的心思也素来是了得的，玩手段耍阴谋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他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其实……灵犀，不是我这个当大哥的维护弟弟，老三也着实不容易，面上是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南地都督，掌握着半壁江山，实则内忧外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三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需要有个能真心帮衬他的人。” 说着话的时候，顾长铭悠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灵犀的身上。 他承认他是有私心的，他希望他的弟弟身边是一个信得过的人……灵犀自七岁那年便跟着他们，他对灵犀的性子素来是了解的，便也从打小便将她视为弟妹，若不是这中间永安的军火出了问题，怕是如今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灵犀听他这话却是苦涩的摇摇头，“三哥既是已经有了三嫂，也应当是有了个信得过的人了。” 顾长铭摇头轻笑，“夫妻之间最怕不过同床异梦，你可知前些日子追杀你的命令便是那慕云拿了老三的章偷偷下的。” “那可见三嫂是真的爱的三哥。”灵犀缓缓道，“有爱才有的妒。” 顾长铭的脸色微微沉了沉，却是道“灵犀，你跟大哥说实话，你如今一口一个三嫂，莫非是对老三真的没了那心思……还是说你对那穆家少帅动了情，并非做戏？” 灵犀抿了抿嘴唇，半响没有回答，只是道，“大哥，我只想知道该如何前往泸州。” 顾长铭又是低低的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因着他背对着她，灵犀终究是没能看清他的神情是什么，只是见他颇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随即又缓缓走到书桌前从一本《孙子兵法》里抽出了一张地图交到了她手里。 随即便是背对着她，不再说话。 灵犀知道，这已经是送客的意思了。 站在原地，本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得离开。 其实算来离上一次见着顾长铭已经有五年之久，但她对他一直都是有着敬畏之心的。顾家是传统的封建家长制的家族，灵犀被带到顾府没两年顾老爷就去世了……古人素来有长兄如父的说法，因而顾长铭理所当然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充当着封建大家长的角色。 灵犀不是不懂此刻顾长铭的心思，只是她是帮不了他的，她父亲当年就是动了纳妾的心思才害得母亲心有郁结那么多年……她是如何也不会在别人的宅子里横插一腿的。 就这样想着，灵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木屋外面，却见穆彻正倚着树，抿着唇正淡淡的瞥着自己。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在外面等我，这样对枪伤不好。”灵犀淡淡道。 “别人家的屋子我懒得进。”穆彻冷笑一声。 灵犀无奈的摇摇头，拿出顾长铭给她的地图开始跟穆彻寻找出路。 远方山路绵延，有了地图之后，站在山顶之上看得万分清晰，郁郁葱葱之色一直绵延至三大地界，泸州，永安，北安…… 灵犀和穆彻连着赶了三天的山路，才终于到达了泸州地界。穆彻本就是战场行军之人，受伤是家常便饭，因而枪伤实则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此番来泸州便是要给张令辉造成一个他伤重的错觉，先坐山观虎斗一段时间再回北安将其彻底扳倒。 灵犀心里也是深深地知晓如今这穆彻的意思，便也随了他的心思去。一则她觉着既然是她帮着穆彻逃出来的，那么在这个关头突然回到北安，着实是太过危险了，二则，她也着实是不知道往哪里去，很多东西也确确实实是不曾想好。 于是乎，二人便在泸州边境住了下来。 灵犀自小便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所要求的从来不多，亦是深知在这乱世里面，能够有一方安稳便已经足够，于是乎，在边境住下的这段时间，竟是在这庄子里面买了几亩田地。 穆彻见她颇有要在这里长住的架势，不禁觉得好笑，便也不知是嘲还是什么的说，“你说说看，这顾长玦十多年来花尽了心力想要把你培养成一个金丝雀，却一朝被我带入泸州，变成了一个乡野农妇，你说说，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灵犀摇头笑，“我可不知他是什么滋味，要我猜，也该是好滋味，毕竟，我开始渐渐地学会了什么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在这乱世，没有人能够护着谁一路走下去不回头的，只有自己保护着自己方才算是巧妙。 “可是我看不见得这顾长玦是好的滋味，毕竟他的金丝雀可是被我拐过去的，战场之上的较量尚且没有能够定下胜负来，可是这情场之上，这顾长玦已经显然是输给我了。”穆彻弯了弯唇角，笑意深沉。 “哦？是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再见少年 穆彻抬眼见她眼底意味不明，便将筷子搁在那碗延之上，也不说话，大步走上前，大掌就在她腰间肆意的动着。灵犀素来怕痒怕的厉害，被他这么一闹直坐到地上去……穆彻见她忍笑忍得脸涨红的模样，也不恼，只是笑道，“你说说看，是不是？” 灵犀涨红着脸，深知这穆彻早已经是个情场浪子，这逗女人的招数可不仅仅是这一套而已，可是羞恼之下，却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可想好来日去哪里了？” “不曾。” 穆彻的目光突然深邃了一层，放在她腰际准备挠她痒痒的手慢慢的将她环住，他的下巴也在她的发上微微摩挲着，带着似真似假的笑意，他忽的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边缓缓道，“你什么都不必说，随我去北安，叶灵犀，跟着我。” 灵犀被他突如其来的正经弄得怔住，正待不知如何作答时，却听见耳旁穆彻的一声冷笑，“跟你开个玩笑，还当真了不成，没意思。” 倏忽之间，环着她腰际的手一下子松开，穆彻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这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灵犀这样想着。 可是，他大步走出去的那一刻，她分明看清了他目光里的躲闪。 阳光悠悠透过窗子照进屋里，逆着光，她分辨不清他走出去的背影里带着怎样的情绪。可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然猛地加速跳了几下。 穆彻总是这样一生气就没了人影，之后的一连三天他都没出现过。灵犀虽然心里总是有些莫名的介怀，但终究是被这山村的静谧安详给冲淡了。 也许当一个人看够了烽火连天，枪林弹雨的时候，或许也会缱绻于这份安宁吧，灵犀有些宽慰的想。 穆彻不在的第三天，恰巧是泸州一年一度的城隍庙会，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几里远，灵犀一个闲着也是发闷，便自己个儿寻了路进了城。 城门口摆满了农户们平日里自家制作的新奇玩意儿，城内更是舞龙舞狮，热闹非凡。无论是战火之年亦或是太平盛世，城隍庙会不可废，这是祖训。 “冰糖葫芦喽，卖冰糖葫芦！” “炒栗子！刚出锅的炒栗子！” …… 一片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穿梭于热闹的人群之中，她的目光倒是真真被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吸引了过去。前些时候被各种事情搅得心烦意乱，倒是从来没有去注意过这些东西，如今是真真不错。她这样想着，掏出银钱刚想趁热买一份糖炒栗子，目光却倏忽之间被穿梭于人群之中的一个少年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是他……灵犀心下一动，脚步也就不由自主的朝着追着他跑了过去。 那眉目清秀的少年俨然是听到了身后匆匆的脚步声，预料到这是来追自己的，于是撒开腿便开始跑，灵犀也是丝毫不放松，一路追着他。 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次少年逃跑的动作再不似上次那般敏捷快速，也顾不了那么多，她一直追着那少年到了一个巷子里，堪堪在巷尾牢牢的将他抓住。 “你上次还没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拿我的血菩提。”灵犀看着少年与上次一样倔强的神色，微微扬眉。 “我早说了，我快瞎了，我需要钱。”少年目光死死的看着她，语气不善且不耐。 灵犀的目光仔细在这少年身上兜兜转转，从头到底打量了一番。 渐渐发现少年的眼睛确实有异样，原本漆黑有灵性的眸子变得已经开始黯淡无光，除了眼里的厉色以外什么都分辨不清，灵犀抿了抿唇，紧紧扣着少年手腕的手渐渐松开，她心底突然有些愧疚。 少年见她松开了自己的手腕，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抬脚便准备离开。 灵犀大步追上去，再次扣住少年的手腕，却被狠狠甩开，“猫哭耗子假慈悲！”少年冷嗤道。 灵犀淡淡一笑，并不把少年嫌恶的态度放在心上，她没有说话，只是往少年的手里塞了一包大洋。 少年有些愣住，冰冷的目光却依稀如旧，“我不会感激你的。”他冷冷道。 “我知道。”她淡淡一笑，揉了揉眉心道“我也曾经快瞎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 少年冷哼一声，紧紧抿着唇，却突然道，“你的东西没有了，被另一个人偷走了。” 灵犀闻言无奈笑笑，敢情是强中自有强中手，“没了就没了吧。”她说。 少年冷冷地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灵犀看着这少年的背影突然想起了晗生，晗生跟这少年其实是一般大小的年纪，都是那样的倔强，身上也同样有着一种不容于世的孤拐。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她突然从心底蔓生出一种淡淡的，却又挥之不去的悲哀来，不知是为晗生还是那个少年，亦或是在乱世不知所措的自己…… 在镇上不远的一个临溪而建的小酒楼里，她一个人点了一壶酒和几个小菜对着湖光山色吃了一会儿后，就又沿着山路一路回到了那个小山村。 或许是有些微醺的缘故，她一路上都有些昏沉，走路也有点摇摇晃晃。恰好一个下山砍柴的樵夫经过，见她一个灵巧的姑娘家摇摇晃晃的扶着山壁走，出于好心，怕她一个人被坏人欺负，就一直在她的旁边有一茬没一茬的跟她搭着话。彼时灵犀虽然只是微醺，但是对人也是什么防备都没有，见那樵夫一副善良人的模样，也就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警惕。于是那樵夫说一句，她也是答一句。 临了那樵夫一路将她送回了家中，刚进门灵犀便瞥见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正坐在她的房间里，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她，显然是蕴含了足够怒气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醋意横生 灵犀本就有些昏沉，但烛火照着穆彻有些阴晦的面容，倒是让她一个激灵，一下子清明了不少。 脚步有些不稳的走到桌边坐下，她揉了揉眉心，问，“你怎么回来了？” 穆彻并不回应她，只是冷哼一声，漆黑的眸子里蕴藏着复杂的情绪，“嚯”的一下他突然站起身，双手负立的站着，面色冷淡对着窗户。幽暗的烛火的光亮淡淡照在他的身上，灰暗的光线下，她分辨不出他的神色来，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好的感觉。 “有什么你说便是，何必把气氛搞得越发的那么凝重。”灵犀拧了拧眉道。 穆彻倏忽之间转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已经隐忍到极限的模样，大袖一展，桌上的东西尽数被他摔到了地上去。 茶碗清脆落地的声音让灵犀整个人为之一震，脑子完全清明了过来。她与穆彻也算是相处了很久了，也算是见过这人的多种情绪，先时他就是发怒也只是冷言冷语但极其克制的，像这种暴怒的模样倒是她从未见过。 灵犀不觉也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有些慌乱的退了一步。 下巴登时被穆彻用手死死的扼住，他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咬牙道，“从前我倒是只知道那南地的顾长玦爱你如命，却不知你同丰州的大公子还有一档子关系……连我的行踪都能泄露了去……”他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看着她。 灵犀只是觉得下巴上传来一阵疼痛，脑子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丰州的大公子。” 穆彻又是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啪”的一声将半块血菩提重重拍在桌上，“你不认得，那这是什么。”他冷笑一声，看着有些呆愣住的灵犀一字一顿道，“你是救过我，但是我穆彻的性子是任何背叛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胆敢在我眼皮底下联合丰州的人，你的胆子倒真是不小。” 灵犀淡淡的看了那血菩提一眼，想起今日那个少年说的话，心下狐疑万分，却又不知如何说。她淡淡的瞥了穆彻一眼，伸手刚想去拿那菩提，还未触到时，已经被穆彻将它收了回去。 “我不知该如何跟你说血菩提怎么会在你说的那人手里，你信我便是信我，不信我走便是。”她状似无意的收回手，垂了垂眼眸。 灵犀说完这话的时候，穆彻眯着眼，目光兜兜转转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好久，他从北安一路到泸州这件事情，只有景秋和他们两个当事者知道，景秋素来与丰州的人没有什么牵扯，不可能也不会是她，那么也就只有灵犀…… 可看她的样子却是说的也不像是假话，那么景秋……想到这里，他不禁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冷汗，只觉得自己是 魔怔了，竟然会为了一个只认识短短几个月的女人却怀疑一个爱慕跟从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 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目光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将那块血菩提牢牢的收入袖间，他眯了眯眼，手却突然挑起灵犀的下巴，微微一转，强迫她看着自己，嘴角却是突然带着令人发寒的笑意，“我发现我太不了解你了，所以我不想让你走……南北两地纷争一日未断，你就一日未能离开我的身边。” 他顿了顿又道，“你救过我，于情于理我不杀你。但我不信你，所以我改变主意了，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心要破坏我的大计之前，叶灵犀，无论是北安泸州，你都得跟着我。”说着话的时候，穆彻一字一顿，话说的虽是霸道却又带着十分的认真去。 而灵犀沉静的目光扫过他，听见的却似乎是只有“你是不是有心要破坏我的大计”这一句。 原来这些日子自己的真心相待竟是这般被以为的…… 灵犀扯了扯嘴角，她看着这人英俊冷毅的面容，心里竟是一阵发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拨开他钳制住自己下巴的手，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大步走了出去。 …… 清凉如水的月色照在灵犀的身上，加之之前喝了酒身体的热量早就消退的差不多了，走在山路上竟是有些冷。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将门遗女的身份加上与三哥的关系，别说他怀疑她了，就是他随便找个理由杀了自己都是可以的……她也不是个不明事理之人，可血菩提一事着实是蹊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想她心里就觉得一阵酸涩，也不知为何难过，只是有些委屈。先时在上海，三哥他们谁不是好言好语的善待着她，如今遇上了这人，整日恶语相向倒也罢了，恼怒之前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纵使灵犀素来是个宽宏温和的性子，也是受不了这般。 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山路上，她还真不知自己应该到哪里去。 强扯了扯唇角，她为自己的一时赌气而懊恼，虽是天大地大，但这大晚上就这样跑出来，倒是当真是什么理智都没有了的。 一面暗恼着，她一面不知不觉的绞着手指，心却是越来越乱。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性格里是不该有任性在的，她的性格应当就是沉静如水的……可是刚刚一贯沉静如水的她竟然是有些失控的。 是的，哪怕那个说要一辈子护她身安的三哥大婚之时，她也没有使过这样的性子，怎么今日就因为那人的几句冷言冷语就有些受不了了…… 叶灵犀，你真是没用。 她这样冷冷的嘲讽着自己，却是心乱如麻的知道自己已经一步步沦陷了进去。 她这样想着，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树木丛生之处那一双阴鹫的正发着绿光的眼睛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只是一直大步往前走着。 倏忽之间，她仿佛听见前面的树丛之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只听得黑暗之中传来“嗷”的一声狼嚎声。 她整个人一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得两只黑狼一步一步的从树丛之中钻了出来，两双泛着绿光的眼睛也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灵犀抿了抿唇，下意识的摸了摸衣服，却惊觉自己竟然忘记了带枪。一时间，手心里满是冷汗。前两年跟顾长玦去朔方的时候，她就遇见过狼，那时候朔方的当地人告诉她说，只要点亮火把装作去烧它们的样子，狼就会逃跑，可是此时却并没有火把。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紧。 只得慌忙的往后面跑，还没跑两步，只听得空中“啪啪”响起的两声枪响，惊魂尚未甫定，火药的气味还尚存在空气中，并未完全消散开，自己就已经撞在了男人结实的胸膛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唇枪舌剑 惊魂甫定下来，她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撞着的男人是谁，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带着几分倔强的味道。 穆彻虽是嘴上说的狠些且心里别扭，但看她冷冷走出去的时候，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恼怒和狐疑，找了个不能不明不白让一个泄露自己行踪的女人就这么走了的借口追了出来。没想到刚刚到山路这里就看见两头黑狼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他开枪救了她，她竟然在意识到他之后慌忙的往后退了一步…… 想到这里，先时已经消散一点的火气一点点的再度升起，就连他自己此刻都不知道这股子无名火是在恼着什么…… 什么话也不说，他大步上去一把钳制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就准备往回走。 也不知灵犀当时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就甩开他的手，显然也是有些恼了，“动辄以命令的口吻相逼迫，我不是你的属下，你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便是，泸州北安，你哪里去不得，拉着我作甚？” 穆彻被她的一番话说得愣住，同她相处这么久，他倒是从未见过她恼的样子……一双漆黑的眸子微微一沉，他就这么看着她，良久眸子才变得越加深不可测起来，“叶灵犀你说真的是不是？” “你觉得呢。”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好，很好。”他咬咬牙，嘴角竟是强扯出一丝笑意来，心里的怒气被这样“噌”的挑了起来，觉得怎样也无法平复下去，大臂一张，他一把将灵犀带进怀里，对着她的唇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灵犀只觉得头脑“轰”地一声就被炸开了一般，气血猛的上涌，想要死命地推开这人，却力气并不及他。她只得也狠狠的咬住他，一直到口中的腥甜逼得两人都疲惫不堪，他这才放开她。 感觉到穆彻的手臂从自己腰上离开，灵犀一抬手“啪”的一声打在穆彻脸上，登时他原本还算白皙的脸上便出现了指印的印记。 穆彻这一生生来便是养在黄金窝里的富家公子，随后便是权势滔天的军阀，在战场上吃枪子儿倒是常有的事，可又何曾挨过女人的耳光，登时就怒了。 他的右手顷刻间便掐住了灵犀的脖子，怒极反笑道，“话说不到两句就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灵犀只是倔强地瞪着他，心里酸涩委屈，眼泪忍不住就慢慢的积蓄了一眼眶。 穆彻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眼底泛着淡淡的寒意，在瞥见她眼眶之中积蓄的泪水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真是该死，你除了哭你还会什么！”他的低咒一声，扣住她脖子的右手却是不知不觉之中松了开来。 灵犀猛地咳嗽了两声，随后便转过头去状似无意的抹了抹眼泪。 穆彻看着她有些防备性的姿态，又恼了起来。 其实，先时穆彻说灵犀会哭倒真真是说错了的。从八岁那年起，顾长玦带着灵犀姐弟来到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藏汹涌的载舟覆舟旦夕之间的上海的时候，顾长玦对灵犀唯一的一点要求就是，你要什么三哥都给你，只一点，必须要坚强。因而从八岁起，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很少再哭，即使有也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而今日，是个意外。 想到这里，她心里蓦地又生起一股子的说不清的情绪，抹净了眼泪之后，她愣了愣，也不说话，只是埋着头准备往小山村的相反方向走去。 穆彻的大掌也不知怎地紧握成拳，心里涌起一股子烦躁的情绪，尽管如此，他还是上前两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些年穆彻身边形形色色的女人也算是多的眼花缭乱，可尽管如此，那时都是女人围着他转，除了景秋以外，他是不曾在女人身上花过过多的心思的，况且景秋也一向懂事的很，从没闹过脾气，这样想着，他除了牢牢钳制住灵犀的手腕以外倒是毫无方法。 闹到这种状态，他倒是对自己的行踪被泄露而灵犀还不知情这一点是相信了几分，虽说是自己疑错了人，但堂堂北地的少帅又哪里是这么容易拉下面来低声下气跟一个女人道歉的？ 因着他预想着她可能会甩开他，所以抓着灵犀的手腕是扣得死死的，却不曾想到，灵犀竟是回过身对着他的腿猛的就踢了过去。 穆彻皱眉，下意识的躲闪，灵犀因着手腕被人抓着，腿又没扫到所预想的目标，整个人重心便是立刻失衡，恰巧他们又是站在那山坡之上，前面是树丛后面都是树丛，脚下则是尖利的碎石子，灵犀一个不稳便是往左后方倾倒下去，穆彻皱眉，他没预想到这样，另一只手便揽住了她的腰，奈何两人站的地理方位都不是太稳当的，他的本意是将她揽到自己这边，却没想到自己的重心同她一起失衡，两个人一起滚了下去。 山坡之上，尖利的碎石子嶙峋，穆彻皱着眉，下意识的大手护住她的脑袋，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一直到滑到一棵粗壮的树那头，穆彻咬咬牙皱着眉伸出已经满是血痕的手抓住那树干，才得以停了下来。 灵犀一直被这人护在怀里，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直到听见穆彻的一声闷哼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慌忙从他的怀里起来，顾不得之前的还在闹着的脾气，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以及额头上，手骨上被碎石子磨出的血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难得温柔 “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压到上次的枪伤？”灵犀被他细细密密的血痕吓到，一时间突然想起了上次的枪伤，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竟是不由得又有些红了眼眶。 穆彻本就是周身痛的厉害，一直闭着眼皱着眉头不想起来，听她说话问他也就一直没回，一则是着实疲惫的厉害，二则他倒是真想试试若是他就这么一直装死着，她会是什么反应。 灵犀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他仍旧躺在那里一直不言不语的样子就更加的心慌，手下意识的准备去拉他，恰巧碰到他的背后，只觉手上一片濡湿，细细密密的血迹沾了一手。 月色下，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她微微愣怔了一下，看了手上的血半响，目光顺着之前他们滚下来的小山坡看去，一片尖利的石块，可想而知滚下来是有多疼。 很难想象，这个男人在先前还对自己说着尖酸刻薄的话，而如今却牢牢的护住了她。 想到这里，灵犀的情绪一时之间有些控制不住，看着他一直有些苍白的脸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濡湿，她连忙转过头去，胡乱的擦着眼泪。 穆彻本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奈何这女人动了他一下之后就再没有别的动作，过了许久，他心里也有些烦躁起来，于是乎忍不住睁开眼，便看见了此刻这个女人背对着自己抹着眼泪的模样。 她是……又在哭吗？ 穆彻的眉头又蹙的紧了些。虽是被她这动作搞得一怔，嘴角却不知为何弯了弯，虽然周身被尖利的石块刺的痛的厉害，却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仍旧是一贯的玩世不恭的态度，用满是血痕的手在她双眼通红的脸上抹了一把。 灵犀微微有些愣住，反应过来之后却是一把拍掉他的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依旧想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却不料她的下巴再次被穆彻遏制住。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住她，眼里突然有了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语气较之前也是完全缓和了下来，“我知道你恼我，先前的事情或许是我误会了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不容许亲近的人背叛我你懂吗？我允许你骗我，但是背叛那是不一样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也许是刚刚看她哭的那一刻，他顿时看清了自己的心思，看清了那些被乱世里一寸寸阴谋给埋藏下去的心思，看清了自己那些别扭却又不愿承认的心思。 也许是最初在清水客栈里她智对张正醇的时候，也许是早先她从雪地里带着他寻找退路的时候，也许就是刚刚的那一刻…… 他发现她就是一杯清酒，看似平平无奇，喝起来也是毫无滋味，但日久年深，便是越来越烈，让人情不自禁陷了进去。 “怎么办，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了。”他突然笑吟吟的看着她，难得的眼底没有寒意。 灵犀微微一怔，看了他半响，沉静的眼底渐渐有了波澜。 她深深的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万丈深潭，自己一旦跳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她却是起了试一试的念头。 穆彻一双眸子紧紧的看着她，却不由得生出一种她会拒绝自己的烦躁来，于是也不顾自己背上的疼痛倾身上前吻住了她，唇齿交融之时，他似乎能够感觉到她有些复杂的情绪，这让他心里莫名的更加烦躁了起来，于是吻了一阵之后，他停下来突然问她，“在你心里，顾长玦之于我，孰轻孰重？” 这句话其实是这些日子，他一直以来想要问的。 从清水客栈到北安，再到重回泸州，这其间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灵犀对他的态度是有变化的。 他虽是向来心狠手辣，却也知分寸。 对她，他虽是时常冷言冷语或是出言戏谑，却是从未起过歹心。 先时气她背叛，不可否认也只是出于那丰州的江茗宸拿着血菩提给她看的时候的那股子神情气到了他，而直到这一刻，他才认清了一点。 那不是愤怒，是嫉妒…… “如果我说三哥之于你是一样重的呢？”她静静地看了他半响，然后又道，“他是我的至亲……而你……” “而我是你爱着的。”他勾了勾唇角，却是笃定了她的心思。微微前倾，轻轻咬住她的耳垂，他突然在她耳边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把我看的比他重。”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轻到她觉得……他真的是认真的。 不知不觉之中，她的心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荒草丛生的乱世之中，她倒是真的爱他。 …… 从泸州回北安的时候，灵犀在花市上拿着自己身上的银钱买了一株白玉兰。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竟是买这些东西。”穆彻忍不住发笑，事实上，在她买的时候，他已经想好如果她实在喜欢，他可以为她把整个泸州的玉兰花都买到。 却不曾想，灵犀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竟是把那白玉兰塞到了穆彻的手里，“我买它不是为了自己种它，而是你种它，北安冰寒，它能活，我便能活。” 灵犀说的认真，穆彻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够把自己跟花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但仅管如此，他还是勉为其难的接过了那支木兰，蹙了蹙眉头，却是顾及着自己的面子，若是他堂堂的少帅连一支木兰都种不活，那可不是被人笑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真真情动 泸州到北安的路程并不是很远，他们在马车睡了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回到了北安。 因着灵犀先时已经查到晗生在燕子楼等着她，所以当马车行驶进城门时，她便探出半个身子对那马车夫说，“师傅，到燕子戏楼的时候便停一下。” 谁知道，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却觉得腰上突然一紧，原本探出去的半个身子又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天旋地转之间整个人已经被身后那人打横抱了起来。 “穆彻，你别闹……”灵犀有些无奈的捶了他一下。 却不想转瞬间落在她面颊上的却是一个浅浅的吻，以及男人回荡在耳边的那句，“灵犀，你要去见弟弟我可不拦你，可你怎么就这样着急……嗯？何况你不是应该叫我沉安吗……嗯？”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灵犀只觉得耳侧痒痒，脸庞微微一红，准备推开他，却是被他揽在腰上的手用了巧力，她竟是就这样堪堪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你要是再闹，我就恼了。” “嗯？我若偏闹呢，你该叫我什么？”穆彻挑眉一笑，却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灵犀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沉安……” 穆彻这才一笑，松开在她腰上的手，任凭她自个儿不自在的坐到了一旁。 “此番你回燕子楼，切记这戏要唱让你弟弟唱下去也就罢了，你千万不要再露面了。你家当年的事情你自己个儿心里有数，世人都知道你叶灵犀是叶家的长女，却不知还有个叶晗生，自是千般矛头都会对着你，觊觎着你家当年那批货的人可是不少，保不齐你一出来就被人给谋害了，做人要知道藏锋。” 穆彻说这些话的时候俨然已经收起了最开始玩世不恭的模样，漆黑的眸子变得异常正经起来，让一旁的灵犀感到莫名的有些心惊。 她自然知道他说的那批货指的又是些什么，也不知此时是出于怎样的心思，竟是突然抬眸直直地看着他，问，“那你呢，你是看上的那批货，还是……” 穆彻闻言冷笑一声，“我对那批货倒是真没兴趣……”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突然伸过去堪堪挑住灵犀的下巴，“不过你……我是要堂堂正正娶进我穆家门的。” 他说这话是分明是鲜少有的认真。 可灵犀却是微微一怔。 那日在树林里他说他爱上她了，她是相信的。但是在这乱世烽火之中，她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野心天下的男人会有娶她的心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承诺来得太过突然，她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好。微微愣神之间，她想起了最初戏楼兰师傅说的那个江家三小姐，不由得心里微微有点酸，便索性淡笑着问道，“那个江家三小姐呢，你不是要娶她的吗？据说某人还倾心了人家很多年……” 穆彻听她言语里面有淡淡暗讽的味道，听起来像吃醋的样子，不禁扯抽了抽嘴角，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不一样。”他漆黑的眸子淡淡扫了她一眼。 灵犀本以为他会解释那么几句，却不曾想他竟是只来了不一样。心底有些空落，也不知该如何回他的话，便把头扭转过去看着窗外不再理她。 “过些日子，在安都城北，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若是我和你三哥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你希望谁留下？”他突然伸出手轻轻扭过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 他漆黑的眸子情绪复杂，她被他问的微微一怔，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恰巧这时候，马车堪堪到了燕子楼前，车夫突然在帘子外面喊了一声，“燕子楼到了！” 灵犀被车夫喊得这一声回过神去，她本想说，她希望无论世事如何，他们都能安好，却是在看到穆彻晦明晦暗的神色的时候，将这些话给生生的咽了回去。 穆彻见她不说话，眸子沉了沉，抿着唇，良久才对她说，“你下去吧，听说你那弟弟性子孤傲的很，向来不喜我这样的军阀纨绔，怕是见了我倒是惹得不高兴，我就不同你一起了。” 灵犀抬眸缓缓看了他一眼，并不像是负气之语，这才安下心来。 脚步刚刚踏下马车之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他，“若是战事升起，带兵之前你还来找我吗？”这句话一出，她便有些后悔，也不知怎地，竟也会做这些小儿女姿态。 穆彻漆黑的眸子淡淡看了她一眼，左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拿起了先时她给自己的木兰枝，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只是一摆手，让车夫拉下了车帘。 灵犀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踏着风尘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她脑海中回想着穆彻突然有些晦暗的神色，以及突然的沉默，心中却是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马车“哒哒”行驶过拥挤热闹的街道，一直驶向北安城最繁华中心的一处公馆。 因着已经是晚上，公馆上下灯火通明。马车停在公馆之前，穆彻大步走下车，公馆门前的警卫见来人是穆彻，都意外不已，慌忙都迎了上来。 只有穆彻一直贴身的韩副官韩文斌不慌不忙的拿了件大衣，为自家少帅先披上。一面同穆彻大步往前走着，一面说着这些日子公馆内发生的琐碎闲事。 “大姐那边最近可有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穆彻一面走着一面有些烦躁的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 韩文斌垂了垂眼，一面走着一面恭敬道，“这段时间大小姐倒是安分得很，酒吧里唱歌唱得也少了些，而且跟那姓霍的小子的接触也少了些。” 一阵晚风凉凉的吹过来，公馆内西边洋楼里突然飘来一阵回声机的舞曲声，伴随着一阵女人曼妙的歌喉声。 穆彻蓦地沉下脸来，冷哼一声，“叫她声大姐是给足了她脸，她自己甘做歌女不要脸面是小，竟还胳膊肘往外拐，她不要脸，我还要脸。”他轻蔑嗤笑一声，对着韩文斌道，“这些日子，你给我把她盯紧了，外面的局势如今紧的很，乱也不能乱在家宅内。” “遵命。”韩文斌恭敬点头。 踩着楼梯，他们一路走上楼，一直来到书房，韩文斌支退了周围的一干人等，这才将书房的门关上。 “少帅，这支木兰要不要处理掉？”韩文斌刚刚准备同穆彻说些正事之时，余光恰巧扫到了自家少帅手上一直拿着的那支木兰，便困惑开口。 穆彻本是背着手站在窗前，房间内澄黄的灯光将他的神色照的不是很分明。他也不知怎么了，竟是突然微微出了神，直到韩文斌开口提醒，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一直拿着那支木兰。 有些烦躁的摆摆手，他转过身却是小心翼翼的将那支木兰放到了先前从西洋带回来的琉璃花瓶里。 韩文斌见自家少帅对这支木兰看上去是别有一番心思的样子，也微微猜出了一些，但并不明说，只是直接进入了正题。 “先时您在泸州的踪迹被泄露，丰州的那个军火商的大公子趁机告诉给了张令辉，幸好少帅您同叶小姐回来的及时，否则怕是又要遇上第二批杀手了。” “那丰州军火商家的大公子是个无脑的，算不上什么。倒是张令辉怕是已经要明刀明枪的跟我宣战了，这面上的一层纸也是糊不了多久了。”穆彻冷笑了一声，大步走到书桌旁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却是疲惫的厉害。 “既然张令辉已经打算跟少帅您明着干了，那过些日子安都城北那一战，少帅你又何必接，莫不如保存兵力先同张令辉斗一斗法。”韩文斌抬眸看着穆彻，显然是有些不理解自己主子的做法。 穆彻却是摇摇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神色里满是说不出的高深莫测，“张令辉虽然老奸巨猾，却是未尝不明白民心所向的道理，这一战我若是赢了南地，于情于理北地的百姓的都会信服于我。更何况，君者志在天下，南地我迟早要夺得的，先给他们个下马威又何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情动劫生 韩文斌听着穆彻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却是微微一怔。 虽已是暮春时节，到来晚上难免春深露重，寒风便顺着窗隙溜了进来。韩文斌站在这书房的中央，看着昏黄灯光下自家少帅那双沉的不见底的眸子，不禁有些手心里暗暗发寒。 韩文斌知道，这些年，自家少帅隐忍得太久了些。 他自十三岁那年便跟了眼前这个青年，一点点的看着这个情绪从不外露的少年从最初的看似玩世不恭到如今的被岁月局势磨砺的越发沉稳心狠。 他知道，局势而今早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时候，如今自家少帅也就只能这样放手一搏…… 韩文斌垂着头 ，双手的拳头握得更加的紧了些，似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嘭”地一声，他的右膝重重砸在地板之上。 穆彻坐在书桌间，双手随意的搭在桌子上，见韩文斌突然这般跪下，眉头也就自然而然的蹙了蹙……“你这是做甚么?”他冷冽的目光不悦的扫过去。 韩文斌垂着头，只觉得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更加的昏沉了些，似是明明灭灭的光影，也似这将来飘忽不定的局势…… “属下恳请少帅别再同叶小姐有什么牵扯，兄弟们这些年跟着少帅大大小小打了不少场仗，出生入死，都是从心底里服您的。”他顿了顿，额上沁出一丝丝冷汗，却还是咬着牙继续往下道，“这美人乡是英雄冢，少帅，无论叶小姐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的身后有着的都是南地的将帅，是如何也信不得的……” 穆彻不说话，漆黑的眸子更加深了一层，还带着淡淡的寒意。良久，他的唇角扯出一抹嘲意，“本少帅的私事何时也容得你插手了?” 韩文斌垂着头，皱皱眉，却是跪直了道，“属下只是觉得江小姐这些年也算是对少帅用情至深了，一个女儿家在这北地局势之中来回周旋，着实是不易。少帅若是辜负了她，当真是极不公平的。” 穆彻扯了扯唇角，“嚯”地一下站了起来，看似随意的一步一步走到韩文斌面前，却是单手拧住他的下巴，冷笑道，“你暗暗喜欢景秋很多年了，以为我不知道?” 韩文斌垂着头跪在地上，握着的拳头青筋都暴了起来，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像是一个等待判决的犯人，被戳穿了罪行，却无可奈何的只能等待着惩处。 “文斌，你跟了我多少年了?”穆彻单手负立着，一双深沉的眸子看着窗外，眼底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深邃。 “十二年。” “是啊，十二年了。”穆彻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分辨不清的神色，“觊觎我的东西，文斌，你知道代价是什么?” “属下认罚。” 穆彻捏了捏眉骨，显然有些疲惫，似是笑了一下，他说 ，“我不罚你，我只要你在我前往安都城的这段时间，无论北地局势如何变化，保住叶灵犀。” 韩文斌皱着眉头微微愣怔了一下，却是咬着牙说了一声，“是。” 昏黄光影下，他看见自己少帅有些疲惫的冲他挥了挥手，知道这是示意他离开的意思。 于是，他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关上书房门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家少帅是陷进去了。 …… “镪镪镪……”燕子楼里戏曲的锣鼓喧天，一如既往的热闹如旧，在庭院里练着水蛇身段的依旧在练身段，在戏台上已经登场的依旧在唱着那不变的戏文。 灵犀回到戏楼里的时候，看见自己弟弟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秀冷峻，活脱脱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站在庭院里，唯一与以往不一样的，则是自家弟弟正手里拿着一把戒尺学着以往戏楼老师傅的模样在训导着兰若。 似乎是在教她如何练身段。 灵犀站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只见兰若始终保持着一个左手上举，右手搭腰的姿势，一双精巧的小脚搭在一起，极度艰难的姿势，显然已经维持到了极限，也有些微微的抖动……然而旁边自家弟弟却是皱着眉头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活脱脱的剥削者模样…… 呦呵 ，这小子如今真是了得了，看来这里才几天，连戏班主的女儿都敢这般训，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灵犀心里摇头叹道。 还未及她再多想想，“啪”的一声，自家弟弟的戒尺已经敲在了兰若的手臂上。 灵犀在一旁被自家弟弟这般较真的态度也是吓着了，还未及她上前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得兰若突然红了眼委屈哭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凶，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小姑娘家脾气说闹就闹了起来，捂着脸，揉着眼，一面哭着就一面跑了。 灵犀也是被这场面弄得微微怔住，直到自己弟弟有些懊恼的扔了那戒尺，她才从旁边慢慢走出来。 晗生有些烦躁的踢了踢旁边的那棵树，一回头间才发现自家阿姐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愣怔了半响，却是无暇再去想刚刚的不愉快，脑海中的一切被眼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冲淡。 先时因着在路上唱了两出堂会而耽搁了与阿姐的约定，却没想到来时却听这燕子楼的老师傅说自家阿姐竟是在一场枪战之后便消失了……那时候，他就猜出自己阿姐定是又被卷入了某些争斗 ，因而这些日子的心一直都是兜着的。 如今，自家阿姐完好无损的出现自己面前，却是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有的只是深深的隐忧。 灵犀见他瞅了自己半响不说话，以为他还在念着兰若，便淡笑着困惑的开口，“想着什么呢，人家小姑娘都走了，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去追。” 晗生皱皱眉，并不回答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把她往房间里面拉了过去。 灵犀见他回过身将门反锁上便知自己弟弟要跟她说些什么，还未及他开口，她便已经望向他那双清明的眼睛淡淡开口，“你什么都不必说，阿姐心里有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局外人最是清明 “有数？”晗生一时气结，一贯的冷淡的性子竟是也恨不得发作出来。只得一伸手将桌上的茶碗尽数“噼里啪啦”的摔到了地上这才算是解气。 灵犀紧紧的皱着眉头看着自家弟弟这般举动，愣怔之间微微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她素来知道晗生是个有脾气的，却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不见，他已经长幼无序到了这般地步。 茶壶茶碗落在地上碎了一地，淡淡的茶香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气氛却仍旧像是凝滞了一般。 灵犀抿着唇，面上有了淡淡的冷意。却是垂了垂眸子，双手看似随意的搭在桌子上，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你如今不是脾气大的很吗？怎么发了一通火之后倒是什么话都不说了？”过了许久，她斜睨了自家弟弟一眼，凉凉的开口。 晗生与灵犀自幼父母双亡，没有长兄，便是长姐如母。灵犀自认绝不是封建大家长那般专制的模样，但是自家弟弟在自己面前这般对着自己发火，她是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晗生站在一旁，紧握着的拳头垂在腿侧，垂下的眼眸暗示着主人此刻的心情。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清明的眸子认真的看着灵犀，一字一顿道，“阿姐，我们回江楚，远离这一切的是是非非，好不好？” 灵犀微微一怔。 “不好。”她淡淡抬眸，却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自己弟弟走过去，一直到他面前站定，冰凉冰凉的手扶上了他的面颊，缓缓道，“晗生，真正的战火还没有开始，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哪里会烽火连天。在这乱世，没有一处城池是绝对安逸的。上海北安也好，江楚泸州也罢，何处没有是非？” 她冰凉的手却被自家弟弟淡淡的拨开。 “你爱上这个北地的少帅了是不是？你动了真情。”看似是问句，实则晗生的语气里却是句句肯定句。 同时也是字字锥心。 总是这样，她的弟弟总是一眼就能将她看个通透。 灵犀被拨开的那只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便慢慢握紧垂在了腿的一侧，一双沉静的眼睛却是静默不语。 “阿姐，这些军阀的手上哪一个不是沾满血腥，心狠手辣的……”晗生白净的脸渐渐的因为上涌的气血而变得通红，顿了顿，继续道，“顾长玦的事情你还没有看明白吗？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你怎么那么糊涂……” 她同顾长玦十多年的情分尚不如一批军火来的重要，又何谈她跟穆彻短短几个月的情分…… “茫茫人海中，你一眼看中的那个人终究是不一样的。”灵犀低低道，说不清是说给自己还是晗生听的。 “晗生，你还太小，终究是不懂的。等有一天，你遇见了，你就会明白，在这乱世，除了生死，还有更多的东西不仅仅是理智控制的了的。” 理智能控制的了的，要么不是爱，要么不够爱。 她这样想着，紧抿着的唇却不禁的微微颤抖。 “阿姐，你怎么这样一根筋……”他的手指颤了颤，却是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灵犀微微闭了闭眼睛，半响，没有说话。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北安这座城池之上的时候，远方的战火已经彻彻底底的燃了起来。 茶馆里，灵犀带着兰若坐在小楼的一旁喝着茶，才刚刚喝了几口，还没来得及赏这湖边的美景，便听得她们隔壁桌的两个穿着长衫，约莫三四十岁的男人闲谈着。 “你听说了没有……安都城已经打起了，这次怕是要来场大的，我听可靠消息说，这次是我们少帅亲自上战场，南地的都督也是亲自领兵作战，估计是不划个边界就没完了。”坐在最外面的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人说道。 “有完没完那可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操控的了的，只盼着咱们少帅啊，早些打个胜仗回来，保我们一方百姓无虞便是了。”一旁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摇了摇叹息道。 “也是啊……我家女娃过两年就该十六了，也是快要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还想看着她嫁人生子，若是这战火烧到咱们北安城，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日子可是怎么过啊……”那穿蓝衣的说到这里也是动了感情，搁下筷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灵犀在一旁听着，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目光也不由得望向窗外，仿佛天际边已经有滚滚战争炮火的黑烟向她涌来了一般。 “兰若，如果战火烧到这里，你怕吗？”她抿了抿唇，突然转过头问兰若。 兰若听她的话微微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微笑道，“只要有爹爹，戏班，姐姐你和弟弟，只要你们都在，再大的战火我也不怕。” 灵犀微微一笑，却是被这姑娘的回答微微动容了一下，良久，她低低的饮了一口茶，然后突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兰若，微笑道“那你告诉阿姐，你是不是喜欢晗生？” 从她回来的那天，她看见这个骨子里特别自尊的姑娘甘愿站在那里受着自家弟弟的训导，她就知道他们俩怕是有情，如今又听兰若细数的人里面有他，便是心知肚明了。 兰若微微红了脸，却是撇着嘴说了一句，“谁要喜欢他，又凶又冷淡，脾气又不好。” 灵犀见她这般，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道，“我这个弟弟为人是冷淡了一点，心却是好的，看的出来，他也很喜欢你的。” 兰若红着脸摇了摇头，咬着唇显然是不好意思再去继续这个话题，恰巧听见楼下有糖炒栗子的叫卖声，便“嚯”的一下突然站起身，说着要去买一份糖炒栗子，便一下子没了人影。 灵犀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这丫头，平日里看着伶牙俐齿的模样，倒是害羞得紧。 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目光却是又不禁放在了天边。 也不知那人现在是怎么样了，在安都城是不是吃得好，是不是为了战事而没有好好休息…… 这样想着，她却是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叶灵犀，你真是傻透了。 从回北安的那一日到如今，他何曾来找过你，你怎么就这样念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如此再见 “四小姐，多时不见，你可是还好……”灵犀微微愣神之际，只感觉后面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灵犀蹙了蹙眉，缓缓站起身，迎面的便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青年，大约二十几岁的样子，个子不高，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温和的笑着，却是笑的有几分僵硬。 “张竟副官。”灵犀待反应过来后，淡淡的看着他。 这张竟素来是南地的人，本是个文弱书生却因着有几分计谋才一步一步提升至副官的，灵犀跟着顾长玦这么多年，算来也是见过这张竟很多次，却是不知为何，对这人就是提不起来任何的好感。 她觉得这人心中有计，却并不是什么好计谋。总之不是个存着好心的，因而对他一直都有几分反感在里面。如今见了，看着这人虚伪的笑意，更是觉得有些恶心。 “四小姐，在下可有荣幸请你去这不远处的酒楼一坐。”张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是一笑。 镜片反光的瞬间，灵犀蹙了蹙眉，更加觉得这人不安好心。 “何必去不远处的酒楼，就这处茶馆便好。” “那可不行，在下既是请四小姐吃饭又怎能在这种地方？”张竟笑道。 灵犀扯了扯唇角，笑容里却多了几分的冷意，“你这人倒是会说话，怪不得三哥那般器重你。只可惜，我今日倒是只愿在这茶馆里呆着。” 这样说着，灵犀倒是又坐了下来，拿起了茶杯，自己不咸不淡的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喝了起来，仿佛没有人一般。 张竟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一时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儿，便是又堆了满脸的笑意在一旁继续说道，“四小姐既是知道我是个能言会道的人，便知我是向来自比管仲，晏子的，在下还是相信以在下的口才说服您是不成问题的，那何必还需在下多言，又浪费您的时间呢？” 不愧是靠着一张谄媚的嘴走到今日的人，倒是说起话来也格外的不要脸些。 灵犀冷笑一声，一向沉静灵动的眉目里也是染上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这人形容自己倒是形容的分外贴切，才能机智怎样我倒是不知道，但是这形体容貌倒是跟晏子分外的像。” 张竟被她这番话刺的脸上更是青了一阵，一双窄狭无光的眼睛眯了起来，还带了些恨意。却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立刻又是大声笑了起来，试图遮掩过心底的真实情绪。 见灵犀仍旧是没有理他的意思，他便又是谄媚的笑着往灵犀的身旁靠了靠，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四小姐……有个人冒着烽火连天，不远千里前来寻你，你可是连见都不愿意见一面吗？” 灵犀拿着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却是微微愣了一会儿后，偏过头低声冷笑道，“你难道都不知道三哥如今正在安都城北的战场之上吗？寻我？我不信。” “四小姐这样聪明一个人怎么就是这样的不明白……”张竟一笑，随后声音又刻意压低了一些，笑意更深了些神秘道，“那安都城北打这一仗可不是都督亲自去打的，障眼法而已，四小姐这么就看不透呢？” 灵犀手上的杯子瞬间“啪”一声摔到了地上，眼睛也是眯了起来，却是淡淡问，“空口无凭，你要我如何信得你？” “四小姐信不信，在下自是没办法。只是都督让我带句话给你，他说，若您还记得当年在江楚的大枣树下的话，那您就去见他一见，哪怕是一面也好。” 灵犀垂了垂眸，一双沉静的眼睛里却是看不清的情绪，过了很久，她淡淡点点头，“走吧。去你要带我去的地方。” 张竟似乎是料到了她会答应一般，得意的笑了笑。 灵犀看不惯他这模样，便刻意走得离他远了一些。 他们大概走了不过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便已经到了张竟说的那座酒楼。 跟着他走上酒楼的二楼，这才发现楼梯口间早已经被一系列穿着寻常衣裳的暗卫布满，一个个暗卫的袖口下面都依稀分明的藏着一把枪，个个的目光看似平和其实也是暗藏着杀意。 灵犀被张竟带到二楼中央正厅一个房间的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弯下腰，张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会意，垂了垂眼，走到房间门口，下意识的敲了敲那门。 良久，却没有一点回应。 她顿了顿，心底却有了浅浅的犹豫，也就自己缓缓推开了门。 坐在桌边饮着茶的男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戎装，剑眉星目，眉粗而眼明，下巴之上还有着浅浅的胡茬印记，眉宇间都有一种深刻的感觉。 举手投足之间还是一如往日的沉着冷静。 灵犀垂了垂眸，转过身将门关上，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过了很久才喊出了一声“三哥……” 顾长玦拿着杯子的手明显顿了顿，良久才缓缓一笑，带着些许苦涩的意味道，“你敲了这么久的门，我就一直在等，在等你什么时候推门进来……小时候，对我你可是不讲那么多礼数的。” 淡淡的茶香飘荡在整个房间之中，还是先时她最喜欢的桂花茶的香味……灵犀的眸子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了一片迷蒙之色。 “小时候终究是太小了，所以不知道我的三哥是个掌半壁江山兵权的都督，也不知道三哥心里还有比小犀更重要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那时候小，所以才那样单纯的看不清真相，看不清这世道人心…… “小犀，你从前不会这样同我说话。” “你从前再无奈的境况，也从不会放任手下追杀我。” 灵犀说的平静，却是明显感觉到顾长玦微微一颤。 当日在泸州客栈里张正醇的命令并非是伪造的，她起初还是存了这件事情她的三哥毫不知情的心思，可后来想想，才更加通透了起来，她与他的属下们并非有深仇大恨，又是谁要来这般煞费苦心追杀她？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他的追杀令是写给她所谓的三嫂看的，为的是让慕家真心的把所有的军火交给他。 灵犀知道，他并无真心想要杀她的意思，可是却是为了军火真正的将她置于了险境之中。 这样的事，她从前敬重信赖的三哥是不会做的。 顾长玦复杂的目光在她面上扫了一圈，良久，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犀，你要相信，三哥无论怎样都不会忍得下这个心去伤害你，我要这天下也只是为了给你更好的。” 灵犀转过头，不动声色的眨掉眼里的泪花，缓缓拨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三哥，你已经有三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形同陌路 “小犀，我知道你恼我恨我，但是别这样同我讲话。”顾长玦显然已经是无法忍受到了极致，整个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起。 灵犀却只是淡淡一笑，强忍住往事翻涌的苦涩“三哥说的哪里的话，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三哥永远是小犀的三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从前是小犀不知礼数，如今可是万万不能向从前那般说话了。” 顾长玦心中似是痛极，微微闭了闭眼，大手揉了揉眉骨，良久，才道，“我知晓你是爱上穆彻了，可小犀，我劝你是别肖想了，安都城北，此番我布下了天罗地网，请的出谋划策之人也是前些年刚从北洋留学研究战争策略的方先生，你觉得这次他逃得掉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底也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了浅浅的狠意。 灵犀看着他的不加掩饰的眼神，只觉心底暗暗发寒。她自八岁那年便跟着他去到上海，两人相识少说也有十年之久，在她面前，他却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在的。 想到这里，她也不由得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酸涩来，又念着穆彻的安危，竟是顷刻之间又红了眼，只是道，“三哥，你若是真打算对他下这样的毒手，小犀也是真的敢陪着他的。” 顾长玦听着她的话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便红了眼，冷笑着，口中不停的说着“好好好。”，怒极反笑的意味分明。 “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我倒是从没想过，我们共患难的这么多年不及你同他认识的几个月！” “啪”的一声茶碗被他摔碎了一地。 紧接着便是桌椅板凳倒在地上的声音。 外面的暗卫听见这声音本想冲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又被张竟给拦住了。 “很好！”顾长玦又是一声冷笑，“叶灵犀，我这十多年带你不薄，你竟是这样回报我的。” 灵犀不说话，只是摇摇头笑着，笑着笑着眼里却有了泪，“我倒是也不知道三哥有些事情你骗了我这么多年……” 顾长玦摔东西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突然定定的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说，有些事情，要你亲口跟我讲才好。”她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一直兜兜转转停在他身上，脚上的步子却是步步紧逼，“我小时候眼睛看不见，有很多东西分怔不清楚，六岁那年大枣树下你说的话你真的还记得吗？七岁那年我被弟弟一不小心从假山推下来，手臂上至今还有块疤，你还记得吗？” 顾长玦被她问的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眼底分明有了狼狈，却仍旧是牵强的笑道，“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哪里还记得。只记得那年你从假山摔下来的样子，让我好生害怕。” 灵犀却是情不自禁冷笑了一声，转过头抹掉眼角的泪。然后冷声道，“你胡说……前些日子在江楚的婶娘寄了张照片我，我这才知道当年那门前分明就不是大枣树，是棵槐树……我七岁那年也从来未曾在假山上摔下来过，当年我遇见的分明就不是你！” 顾长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紧抿着的嘴唇也染上了颤抖。 “小犀……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那年从大火中救我的确实是你，却是为了用来气你那与我家有着深仇大恨的父亲？”灵犀强忍着，喉咙里却不由得带了些哭腔。 “小犀……”顾长玦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扎在他的心上。 分明是事实，却是那样的将人凌迟。 他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她后退几步甩开了，摇摇头，她强忍着眼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顾长玦整个人却是木在那里，神思有些恍惚的倒在那椅子上，张了张嘴，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手带大的姑娘，他比谁都了解她的性子，这一去便再也回不了头。 他知道，暮鼓晨钟，即使有朝一日真有江山如画的一天，他的一切，也再与她无关。 …… …… 安都城北这一战，打了足足三个月。 南北两地的军队对垒于城下，僵持不下。 大街小巷上的号外越来越多，但大部分却都是些告急的情报。北安各处无不人心惶惶。 这一战本就是兵力悬殊，南军带了浩浩荡荡的十万军队又有专修军事战略的北洋留学教授相助，而北军只有三万兵力，能坚持这么久实属不易。 或许是因为局势的缘故，人人自危，来戏楼看戏的人也是越来越少。兰师傅索性就把戏楼给停了些日子，大家倒也是乐的清闲，唯独灵犀心里总是揣着些什么，大家一起热闹的时候也总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晗生是向来知道自己阿姐的心思的，却也知道多说无益，但只一点，这城内各大报纸上的消息，但凡是有小厮带进这燕子楼里的，无不被他偷偷的藏了起来。 倒是兰若并不清楚这其中 的来龙去脉，她看着灵犀整个人越发懒散也不爱上街去动弹，心中却是时常怕她闷的慌，于是每一次都会把去街上看到的听到的消息一丝不漏的告诉给灵犀。 灵犀虽然面上并无太大的波澜，实则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晗生本以为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等着穆彻回来，殊不知，她是在等，等的却是一个契机。 其实三日之前，那个传言中在北地最受宠的女人江景秋就曾经来找过了她。 江景秋说，安都城这一战，穆彻被敌军夜袭的军队暗算，中了三枪，南军内封锁消息，秘而不宣。 她还说，如今安都城当真是危在旦夕，没有军火的结果便是全军覆没。 最后，她希望灵犀能够拿出当年叶家私藏的军火去解这个燃眉之急…… 讲真，灵犀是从心底里佩服这个趾高气昂的女人的。无论从何种角度而言，一个平日里便是心高气傲被万人追捧的女人，能为了一个男人而低下她高昂的头颅，如何也是值得人敬佩的。 更何况，虽然她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好在哪里……可是她却依旧是那样心心念念着那个人。 于是，那一日，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江景秋，但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让江景秋借着他们江家的势力发一批援军进安都城，并且将她弄做军医的身份让她混进去…… 但是这一切她是并不会告诉晗生的，她比谁都清楚的知道一点。她自己可以不要这安定的生活，但是她的弟弟，她势必不会让他淌这浑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冷月清秋 踏上前往军队的马车之前，灵犀站在燕子楼的门口看了很久，灯火通明的北安城中这座小小的戏楼已经完完全全寂静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几点灯光透出来，她透过这摇摇相对着大门的水阁看的并不分明，心里却是如明镜似的。 她是打心眼里欢喜这个地方，只是当一个人的心底有了另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之后，也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就这么走了，也不同你的弟弟妹妹打声招呼？”江景秋穿着一身淡蓝色流苏的旗袍站在夜色之中，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将灵犀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冷笑道。 “不了，不想他们挂念着。”灵犀的目光在那小楼上又悠悠停了一会儿，良久嘴角微微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转了转脚步，回头向着马车走去。 脚步还未踏出几步远，便听得身后江景秋传来的清冷的声音，“我羡慕你能够一往直前的前去战场，但我要告诉你，你占了先机不代表我就会输给你。” 灵犀的脚步顿了顿，淡淡的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抬脚上了马车。 北安的夜色朦胧之中，她不经意间掀起轿帘回头望了一眼，恰巧望见江景秋一个人孤单零落的往回走着的身影，心中突然涌起淡淡的苦涩。 有些人的命运，生来就是注定了的，没得选。 她想，如果她的父亲还活着，如果叶家还是当年那个繁华的将军门第，也许她依旧会面临着江景秋一样的命运，为了家族的命运为了所爱的人而左右逢源…… 相较于江景秋，她至少有的选。 北安到安都城北的路程很长，中途马车上的车夫把她带到了一处驻扎在云山面前的军营，那是前些日子江景秋向张令辉求来的援军部队，先时江景秋已经上上下下将一切都打点好了，故而车夫将她带进去之后，来了一个军官直接将她带入了部队去见了那营长。 军营里从兵士到伙夫一众都是男人，这支支援军的刘营长觉着她一个姑娘家待在这军营怎么也是说不下去的，奈何先时又答应了那江三小姐，也实在推辞不得，于是就在灵犀还没真正踏入营里面的时候，他就跟灵犀商量着给她个单独的帐篷扎营并且要求她扮了个男装。 灵犀素来也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觉得这刘营长的要求也算是合情合理，于是也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长得本就是属于那种清秀类型的，并不妩媚，换上男人的军装将头发绕在帽子里之后就真的仿佛是一个俊秀小生的模样。倒也是有几分男人的姿态。 因着前日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山路泥泞的厉害，故而部队的行进速度一直都不是很快，灵犀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这队伍走走停停的空闲时光里拿着些旧时留洋时的医书拿来看一看，翻一翻。 军营里的兵士年龄都不是很大，约莫都是些二十出头的青年，有已经打过几仗的老兵，也有一次都不曾上过战场的新兵。虽是支援军，但是因了张令辉那老贼的私心，也都是些没有战斗力的兵士，在其中竟然还有些伤员在里面。被派来的军医名义上是些懂医术的，实则灵犀发现在这其中真正懂得医理的人真的是寥寥无几。 因此在对待那些本就带着病的伤员的时候，大部分的配药以及小手术都是她一手进行的。 那刘营长本来对于江景秋随随便便给他安插个女军医的行为是表示有些排斥的，但慢慢相处之后发现这姑娘也并不像他所想的那般麻烦，也就欣然接受了这个军医。 从北安到安都城北的距离不是很远，但因着这一路炮火不断，沿路也都有埋伏，故而队伍行进的格外慢。 灵犀虽不是个金丝雀，却也是自小被父母以及后来得到顾长玦保护的好好的，至于真正的战争苦厄其实她是从来不曾真正见到过的。 故而在快到安都边界的时候，当周围的炮火以及枪声接连不断在她耳边炸响的时候，当周围百姓一声声恐慌的求救声传来，她才知道战争的恐怖。 那个战火最接近的她的晚上，从帐篷里冲出来的时候，前方的将士们已经各自分散于各地开始狙击了，四处都有火光在飞溅，就在她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突然在她背后将她扑倒在了沙袋的壁垒后面，也就是那顷刻之间，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一阵轰鸣的爆破声传来。 她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说不出话来，听见的只有身后碎碎叨叨的声音，“还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军医，连躲都不知道。” 说这话的是个约莫有二十三四，岁的士兵，先时他的手臂受伤是在灵犀这里上的药缠的绷带，但因着灵犀上药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弄痛了他，故而耿耿于怀。刚刚从伤员队里出来便见着这位没头脑的军医竟是在这炮火中傻站着，也就顺势救了她一把。 话说灵犀惊魂甫定下来，一回头便看见了这个先时被她诊治过的士兵，心里也是不由得生出一种庆幸来。 还好他救了她，要不然怕是还没到安都城北自己就已经命丧于此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坐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还未来得及张口道句谢谢，便望见那青年士兵用轻蔑的眼神瞥了她正在拍衣服上土的动作一眼，冷嗤道，“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军医，男子汉大丈夫出门在外衣服上有点土怎么了，跟个娘们似的。” 他这样说着，灵犀被他说的无力反驳，也着实觉得自己有些娇气，不禁红了脸，只得尴尬的笑笑。 “喏，我叫霍起，你呢？”青年拧着眉目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却是伸出大掌来，似乎是想要跟她建立个良好的同盟关系的模样。 灵犀的反应本就是比别人慢些，良久才笑了笑说，“我叫叶林。”但是手却是一直在迟疑着该不该拿出来跟他握。 霍起烦躁的瞥了她一眼，显然是嫌这人磨磨唧唧，一点都不男人，就直接拿起了她的手象征性的握了一下。 灵犀微微一怔，有些尴尬的笑笑，不动声色的将手又缩了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祸起霍起 前面的炮火一声一声的响着，霍起皱了皱眉望向了天际那头冒着黑烟的地方，随意的踢了一脚旁边的沙垒，他冷哼了一声，然后扭头拉着灵犀就往营帐里面走去。 灵犀被他拉的格外不舒服些，却一眼瞥见这人手臂上的绷带已经又有血渗出来，料想是当时救自己的时候弄伤的，也就不再说什么。 进了军营 ，也不管外面的炮火声，她只好拿起药箱就替他包扎。 “小军医，你籍贯是哪儿的?这么水灵的一小伙子，父母怎么舍得让你随军走?”霍起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水灵的小伙子……这夸人的方式还真挺特别的。灵犀扯了扯嘴角，只是道，“我籍贯是江楚的，岭南人。” 她这么一说，霍起倒是笑了起来，“这么巧，我也是江楚人。” 灵犀替他包扎的动作顿了顿，困惑道，“你是南地人为何会做北地的将士?” “你这小子不也是南地人做了北地的军医吗?喏，你又是为什么。” 灵犀被他的反问弄得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有些牵强道，“医者悬壶济世，南北两地都是人，救谁又有何分别。” 霍起看着她有些青涩的脸庞摇了摇头，昏黄的煤油灯下，他的目光仿佛止住了一样，良久，他才笑了笑，声音里却有了些沙哑，“我到北地行军是为了一个女人……” 灵犀微微一怔，却是有些动容，替他包扎的动作也就不由得放轻了些。 这世上有为名为利不择手段之人，就定有为恩为爱舍生忘死之人。 这是真真一点儿也不稀奇的。 …… 营帐外面阴云沉沉，天际之处一片昏黑，透着的是渗人的绝望。 安都城北交际地带的山坡之上尽是森森的尸骸，生死也许仅仅是在那么一秒之间。 安都城南的部位驻扎着南军的队伍，从北安到城北势必是要经过这条路的，因此灵犀是跟着部队大半夜横渡的。 这中途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的，她突然有些头晕眼花，短短一个晚上，她在路上扶着树吐了好几次苦水。 霍起虽说一直在一旁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数落着她身为一个“男人”怎的这般弱不禁风。但说归说，她的药箱以及大包小包倒是都被他背在了身上。 几经周折也算是到了安都城北，可队伍却被分给了北军的一支分属里。 这样一来，灵犀整个人就更加不好了。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见到穆彻。一连三日，束手无策。 “士兵都是见不到主帅的吗?”第三日，她终于开始有些按耐不住，趁着在溪旁众将士捶衣的时候问霍起。 霍起只是顾着专心捶衣，一开始并不理会她，禁不住她两三遍的问，被她问烦了，便扭头皱眉道，“废话……你一个小军医难不成还想见主帅吗?” 她静静瞥了他一眼，一时间有些伤情。 先时来这安都城北时，她所思所想仅仅是怎么来，却是从未想过怎么找。 旧时她还在南地的时候，若是她三哥的军营也是根本不用通报的……如今在北军的营地，她倒是真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跑去找了刘营长。刘营长本也只是一个没落小将士，因跟那张令辉是远方亲戚关系才升至了营长。对于穆彻与张令辉的恩怨，他是素来知晓的，此番做这支援军，也是张令辉吩咐了做做支援的样子即可。因而当灵犀去找他说要找穆彻时，他哪里会真的帮她…… “前些日子上面传了密令下来说少帅身子不是很好，如今全权由陆由副帅处理军情。”刘营长的目光斜睨了她一眼 ，又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轻蔑道，“我知道你跟三小姐有些关系，可是在这北地想要爬上少帅床的女人可真真是不在少数，你省省吧。” 灵犀听他说得越发不堪了起来，一时有些羞恼，冷冷看了他一眼，嘲道，“当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污秽思想，我看你头大无脑，如今做上这位置莫不是爬上了那张司令的床?” “啪”的一声，那刘营长怒极，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自从从军开始何时有人这么羞辱他?他这样想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这刘营长对着账外的警卫员连声喊着“给我把她赶出军营……” 灵犀深吸一口气，忍住想从衣袖里拿枪的欲望，站在有些倔强的握紧了拳头。 帐外的警卫员闻言立刻入帐，上去却准备拉着灵犀往外拖，灵犀毕竟是女流之辈，力气是无法跟这些受过训练的警卫员较量的，也只能被他们粗暴的拖出了帐外。 她被这两个警卫员死死的钳制住肩膀，动弹不得。就在那两个警卫员正准备将她带出大营之外的时候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大却很有威慑力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要把人带到哪里去？” 灵犀微微回过头，这才发现说这话的人是霍起。 那两个警卫员见说话的人事霍起，竟是突然就松开了钳制住灵犀的手，似是有些怕他一般，战战兢兢道，“是营长说要把这小子赶出军营……” 霍起皱着眉头瞅了灵犀一眼，似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是扭过头对那两个警卫员凶狠道，“他说让你们赶，你们就赶？给我把人放了……” 灵犀看着霍起发怒的样子倒是真有几分领袖的模样，不禁心生疑惑，却不料那两个警卫员竟是果真面面相觑了一眼，随后唯唯诺诺的说了一声“是”便飞也似的跑开了。 灵犀眯着向着那两个警卫员逃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虽有疑惑，却也是不禁松了一口气。刚刚想问霍起说什么，整个人却已经被他拉拽着往前走着。 “喂，你要带我去哪？”灵犀有些糊涂，只得不停的捶打着他紧拉着自己往前走的那只手。 “带你出军营。”霍起回头不悦的看了她一眼。 “先时那些兵士也是要带我出军营，你也是要把我带出军营，我本以为你是好心救我，你这般与那些兵士有何区别啊？”听他这么说，她不觉有些气愤，一面被拖拽着往前走，一面愤愤不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遇到阻拦 霍起并不理会她此刻的愤愤不平，只是一面拖着她一面冷哼道，“小伙子，你果真是涉世未深，你以为他们的把你带出军营与我的把你带出军营是一样的吗？” “对于我来说，只有在军营里和不在军营里的区别，其他的我可不管。”她咬着牙，试图捶打开他紧紧拉着她往前走的手臂。 “你这人倒是又一根筋，又伶牙俐齿。”霍起回头轻嗤道。 灵犀见他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环顾了一下四周，俨然已经是军营之外了，想着穆彻如今还生死未卜，心里又急又痛，恼怒之下竟是趁着霍起不注意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霍起被这一脚踢得猝不及防，连忙吃痛松开抓住灵犀的手臂。 “你这人怎么真跟个娘们似的，力气敌不过人家就踢人？”霍起咬了咬牙，已经冲她竖起了拳头，要不是看在她比一般兵士瘦小些的份上，他怕是早就一拳打在了她脸上。 灵犀涨红了脸，明显的也有些恼了。皱了皱眉，她索性直接道，“你是想说我不识好人心是不是？我知道你是在帮我，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既然千里迢迢从北安费尽心思来到这里就不会轻易回去的。” 霍起摇头轻嗤一声，他一只脚踩在溪边的岩石之上，左手随意的搭在腿上，棕色的瞳眸里倒是带了些笑意，“小军医，你要是想送死没人会拦着你。但我要告诉你，在这乱世，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你的信仰，你的情爱，你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还活着这一基础之上，如果，你死了，那么一切都只是泡沫……而你，当真不适合军营。” 他顿了顿，倒是抬眼望了一下那辽阔的天际，眼底的娟狂倒是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平和，他扯了扯唇角笑道，“我倒是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么多，只是你很像我已经过世的弟弟。” 他见灵犀只是沉静着一双眼眸，倔强的抿着双唇并不说话，便知自己刚刚苦口婆心所说的对于如今面前这人而言全都是废话。 心下无奈，他微微笑了一下，灵犀只觉得阳光下他的笑容格外刺眼了些。只见他兀自整了整衣角，抬眼看了一眼远方的天际，然后他回过头指着不远处的山脉对灵犀道，“从这片树林横穿过山脉是去主帅军营的最近的路，你只要沿着这条路向北走只需一个晚上大抵就可以到了。虽然我倒是不知你找那穆彻有什么事，但我想告诉你这人虽然年轻，但论起心狠手辣来，他们这一辈可是没有比的过他的。” 小溪旁“淙淙”的流水声划过耳畔，像极了银铃的声音。灵犀淡淡的笑了笑，并不回应他的上一句话，只是微微笑着，带着十万分的真诚，她说，“霍起，你真是个贵人。” 恰值阳光正好的时候，灵犀也堪堪是背对着阳光，导致霍起并不能看清她的脸，唯独只能看到她挂在嘴边的淡淡笑意。灵犀素来是一个笑起来很有灵性的人，平日里看不出也只是因为被那沉静的性子给敛了下去，如今真心诚意的一笑倒是显得格外的晃眼。 霍起见她对自己这样一笑，心里竟是突然涌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可仅仅是一瞬间，他立即回过神来，此刻在自己面前的是个男人。 自嘲的摇摇头，又想起刚刚灵犀对他说的他是个贵人这话，不由得忆起年幼时算命先生说他是天煞孤星的话，苦涩的摇摇头，他站在岩石之上，万分认真道，“我不是个贵人，我是祸起。” 灵犀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是在说他的名字，霍起。临别之际，便再度回以淡淡一笑…… ……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暗沉沉的，一轮月亮冷不丁挂在那漆黑的夜空显得孤零零的，遥遥天际像是一个一望无际的黑洞一般，孤寂的散发着渗人的寒意。 霍起给灵犀指明的路确实是最直接的，也是能够最快到达军营的。可这漆黑的路让她一个人走倒真是格外的瘆得慌。 幸好她出发的时候是在还未到正午之时，因而走得也就格外远些，离军营也就格外近些。堪堪到了子夜的时候，在山脚不远处，她听见了来自军营驻扎地的撞钟声音，以及不远处那忽明忽暗的灯光。 深深的长舒了一口气，就在她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听到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电光火石之间，自己已经被无数杆枪直挺挺的对准了。 她不敢动弹，只敢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站在那原地不动，目光落到这群人身上时，发现他们一个个穿着棕绿色的军用制服，手里拿着的也是北地的军用枪，心知这是军营在外巡逻放哨的将士，约莫是把她当做敌方的探子了。 “我是支援营里的军医，不是敌人。”她解释道。 那群巡逻的将士盯着她瞅了一会儿，其中有一个带头的眼尖见她虽是穿着军医的 衣裳，可腰间的那块木骨牌却是南地的，心下狐疑，也并不信她的说辞，只是对周围的人说，“管她是不是奸细，先带进营里让陆帅定夺便是。” 那一干人等都觉得可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押着灵犀便往大营里走去。 灵犀本觉得自己被怀疑的是莫名其妙，却转念想着虽是被押进去的，可到底是离主帅大帐更近了些，也就一直没有反抗。 毕竟是安都城北的主战场也是主要扎营地，要比先时她去的营地格外的大了几十倍。她自己也分不清是被押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昏昏沉沉一抬头望见的便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这个人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浅棕色的军用大衣坐在帐中，远没有穆彻长得那般棱角分明的好看，而是脸型颇圆润些，在听见巡逻士兵的回报后正阴沉着脸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我要见沉安。”这中途几经波折，她倒是真有些等不了，便直接对那帐前坐着的副少帅陆由道。 陆由并不理会灵犀，他的目光只是沉沉的放在了灵犀腰间的木骨牌上，因为隔得远他看的并不清晰，于是他大手一挥，便命身边的亲信直接去她腰间将那木骨牌夺了过来。 灵犀眼见着自己腰间的东西被人取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想起时才惊觉那是先时自己在南地一直佩戴着的为了进出方便而带着的令牌，一直养成了配在腰间的习惯……她手心的拳头渐渐攥紧，暗恼自己的疏忽大意，这下真是百口莫辩。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这位副少帅越加阴沉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我只是恰好有南地的出行令牌而已，但我并不是奸细。你让我见沉安，他知道我是不是奸细。” 陆由摇头一笑，似是看多了这种把戏的样子，轻嗤道，“先不谈如今少帅方不方便见人，如果任何一个奸细一来我们军营都嚷着要见主帅，我们还都让他见了，那你以为我们军营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竟被刁难 灵犀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自己的全部耐心都被耗尽了，也顾不得什么理智不理智，她耐着性子最后问了一遍，“你只要说，你今天让不让我见？” 她冷冷瞥了陆由一眼，声音说的不是很大，竟是带了十足的寒意。 灵犀虽说不是什么金丝雀，也是个宽和性子，但是脾气终究还是有的，只是要看爆发在什么时候。加之她跟了顾长玦这么多年，有些暴脾气也是学了个十足十，真正生起气来倒是真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陆由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只是觉得眼前这人是真的有些怒了，目光不由得又瞥向她的军医帽檐，这不经意的一瞥竟是看见她微微露在帽檐外的长发……他暗道原来是个女人，心里暗自揣测着怕是自己少帅先时南征北战时在南地惹下的风流债也不一定，语气不由得也软了下来，却是带着些能将她拖多久是多久的心理。 “能是自然能，可姑娘好歹也得要让我们查明你的来历是不是？” 灵犀听他唤她为姑娘，微微蹙了蹙眉，知晓他是看出了她的女儿身……她也能明显感觉到陆由的语气是软了些的，人家都已经有所让步，自己着实也不能得寸进尺。 她这样想着，于是抿了抿唇淡淡开口，“等你们查明了我的来历也不知是要等到何时，我看你们这军队在安都城北也算是驻扎了很久了，可是却只守不攻，到如今也是没想出个让南军退敌的法子。”她顿了顿，抬了抬眸，看着陆由认真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南军一共分了三路军队在这山脚之下，我只要帮你们退了一路军，你们就让我去见沉安……” 陆由皱了皱眉，却是沉思了一会儿。 他也心忧着，这两军相持不下已经很久了，先时南军势头一直都很猛，还是少帅一直浴血奋战才将局势拉到持平的地步，若是如今少帅刚刚倒下不久，他就连这持平的局势都维持不了，还不知外界该如何来评判他…… 灵犀见陆由面上显然出现了犹豫的模样，便继续说道，“你看我也不像是个死士的模样，一个女流之辈又能对你们造成什么威胁，即便是有威胁，你们到时候是要杀要剐也不迟，陆帅说是不是？” 陆由眯了眯眼，听她这么一说，他确实是动摇了。 大帐之中的煤油灯光忽明忽暗，他环顾了四周，谴退走了一干近侍，敲了敲桌子，陆由沉了沉声音，“我想听听你有什么好主意。” 灵犀淡淡笑了笑，走上前去，拿起这安都城北的地势图便开始指点了起来。 其实，她并不是个精通兵法之人，先时顾长玦倒是有心让她读读兵书学学战术，却是最终没能如愿，但有一点，就像顾长玦先时评价她的一样，战略战术一概不知，可偏偏小聪明却能扭转大局。 倒也并不全是小聪明而已，她靠的主要还是精细。先时路过山底南军大营的时候，她就留神看了一下这面的地势，连着渭水一带且又树木昌盛，而南军恰恰又扎营于树木丛生之处，是既可水淹又可火攻的。 “你说的水淹是现实些，因为渭水在上游，而他们在下游……可这火攻根本不可能烧死他们，正值暮春，哪里来的东南风……”陆由摇摇头，摸了摸下巴叹道。 灵犀瞥了他一眼，摇头一笑“我只是答应你让他们退军，可没说让他们伤亡……” 陆由微微一愣，想来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只说退军，没说伤亡。 昏黄的烛火照着灵犀温润的侧脸，陆由 不由得瞥了一眼，望见她对着地势图那认真的模样，竟是像极了自家少帅。 …… …… 灵犀告诉陆由的方法的确是有用的，先是取上游的渭水为源头造成了水淹南军的狼狈，又欲火攻令其军心惶惶，只是两日的功夫，南军的第一路军便已经退居三十里。 陆由见退兵退的那么容易，便起了让灵犀再多想些法子让其他两路兵也退了的心思，于是迟迟不让她见到穆彻。 灵犀此生倒是从未见过如此出尔反尔之人，心底也是有些恼了却毫无办法，只得自己趁着夜深的时候，悄悄的往自己先时已经窥探好的主帅营那边闯。 先时她有了这个打算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再被这些将士抓一次的准备，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穆彻作为一军之主帅且又受了伤，他的营帐外面的警卫员自是要比别的地方的戒备的多…… 在前些日子穆彻遭受夜袭中了三枪之后，这些警卫员便都受了严诫，一旦有乱闯主帅营帐者可直接枪击，因而此刻这一枪击中灵犀的的腿骨都算是轻的。 “什么人这样大胆，竟然敢直闯主帅营帐？”旁边营帐的将领听到枪声大步走了过来，怒声问道，顷刻之间数十个警卫员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灵犀只觉得那一枪一直射中了自己的膝盖骨，天旋地转的疼痛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苍白脸捂着膝盖，一字一句道，“我要见沉安……” 那些个围住她的警卫员向来是只知道他们主帅的大名，却是不知穆彻还这么个字，听她这么说是一头雾水，心中更料定她是敌方的人，便准备架着她就往关押俘虏的地方走。 “别碰我……”灵犀见他们又是想要把带走的模样，苍白着脸皱了皱眉，想要拨开他们的手。 因为腿骨疼得厉害的缘故，再加上这些日子奔波劳累得久了，她怒极攻心，一口腥甜的血竟是直接从喉间吐了出来…… 之后便是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欲盖弥彰 昏黄的灯光摇摇曳曳在营帐里，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只是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处大帐里。 穆彻正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桌子旁边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有刻骨的冷意从中渗出来。 先时离开北安他就吩咐了韩文斌要他好生照看她，却不曾想她竟是千里迢迢来到了军营。放出消息说自己受了重伤只不过是个障眼法，其本质目的是想让南军掉以轻心，也是让那张令辉将所有的计谋都使出来。却不曾想，跟了他这么多年的景秋竟是会在最后给他出这么一招…… 放置在桌前的拳头却是情不自禁的握紧，真的是只差一点…… “等你伤好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北安。”深吸了一口气，他见灵犀醒了，微微蹙了蹙眉，将药端到床旁边的桌子上，面无表情道。 灵犀微微蹙了蹙眉，腿骨处的子弹不知何时已经被取了出来，仍旧是疼得让她脸色发白。虽然知道这人喜怒无常，可也终究是不至于她费尽苦心才刚刚见到他，他便要赶她走。 “为什么？”她问，一只手已经扯住了他的衣角。 穆彻漆黑的眸子仍旧是看不出情绪的模样，可目光却已经不由得放在了她扯住自己衣角的手上。他知道她素来并不喜与人有太多的亲昵动作，如此这般千里迢迢赶来可见其心意，心下微微有些喜悦。可是这份喜悦来不及涌上心头就已经被理智冲淡了。 “因为我喜欢听话的女人，不喜欢擅自主张的女人，这种被人操控的滋味很讨厌。”他说着，手也不由自主的掰开了她扯住自己衣角的手。 灵犀蹙了蹙眉，脸色也更加苍白了几分。耳边突然响起了先时大哥说的话，他说，这穆家少帅算是这一辈将帅之中年纪最小等的，却是最心狠手辣的，你说他能有几分真心。 “我既是已经千里迢迢来了，就决计不会轻易离开，你就消了那份赶我走的心吧。” 她素来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虽说她感到他的排斥多多少少有些难过，可有一点，若是他对她当真是一点情分都没有，怕是早就让那群警卫将她扔进俘虏营里了。 更何况，先时江景秋告诉她的是穆彻受了重伤，如今看来绝非如此，怕先时这也是因为局势危急，穆彻设的计。按理说江景秋不应该不知道这些，却是向她要了军火又将她置于这战火之中，怕是她和穆彻也是都被她摆了一道。 如今，穆彻要赶她走，嫌她累赘倒也是情理之中。 她这样想着，心头的伤情倒是也消散了不少。 这面穆彻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坚持。” 虽是这样说着，他却是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端起旁边的药先是自己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觉得还可以，就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喝。 灵犀也不拒绝，只是任由着他面无表情的给自己喂药。 “看样子你这些日子过得很是伤情，瞧这一身弄得倒是让我想立刻把你赶出我的营帐。”喂完药，将药碗放在一旁，穆彻双手抱臂坐在床檐之上细细的打量了她一会儿，也不知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穿着个不合身的军医服，头发有些杂乱无章的收在军帽里，原本白皙灵动的脸庞上也都是不知道在哪里蹭的灰。 灵犀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也突然有些唾弃自己来，只得道，“你们军营哪里有沐浴的地方？” 穆彻挑了挑眉目，却是不禁想起了在泸州的时候她因为衣服上的一块泥渍而皱眉皱了一整天的事情，于是道，“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哪里就那么脏了，再者你的腿刚刚取出子弹，哪里又沾得水。” 灵犀见他说的有理，也就不再坚持。 穆彻见她如今的脸色倒是要比先时取过子弹沉睡时的脸色好的多了，心底也不由得安了下来，先时在营帐外他发现中枪的人是她时，那种感觉简直就是像要了他的命一般，心口的疼痛他怕是这辈子也不愿再经历一次。 饶是身后有千般深潭虎穴要闯，他也觉得没有什么比的上这一刻的安心了。他漆黑的眸子一不小心撞上了她沉静如水的目光，宛如那些在泸州的日日夜夜一般，眼前的这个人总是这般，在他无望的时候给他希望，给他支撑…… 他扯了扯唇角苦涩的笑了笑，却是不由得将她揽在了怀里，将头埋在她的发间，贪婪的吮吸着她发间的余香，“别再有下次了，我怕我保不住你……” 灵犀只觉得自己微微怔住，他说这话时竟是有些像个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谁是痴儿 早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灵犀就已经睡不着了，先时昏迷的时候也是睡了不少光景，因此醒的也就格外的早些。她睁开眼的时候，穆彻还依旧睡着，他的双臂还保持着揽着她的姿势，均匀的温热气息扑在她的耳后，似是睡得格外熟的样子。 灵犀知道这人素来浅眠，也不敢动弹怕是弄醒了他，于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面庞。穆彻本就是清瘦，这些日子因为战事吃紧的缘故，他相较于一个月之前更是瘦了不少，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格外坚毅些。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着这情景倒是很像当时在泸州的时候山洞里的时候，两个人和衣而眠，谈不上温暖，可就是安心。她这样想着，嘴角却不自禁的勾出了一抹弧度，手指也忍不住伸出来轻轻的画着他的轮廓。 营帐外面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滴声，这怕是今年暮春的最后一场雨了。 她的头禁不住向外偏了偏，眼里也是分辨不出的神色。 他不说她也知道如今的处境是什么，哪怕是这一战胜了，怕是回到北安后与张令辉也是一场较量。这样想着，她不禁越发的心疼起他来，从一个平凡的富家公子到如今名扬天下的少帅，他的一点一滴都是自己一步步走上来的，也不知曾经历经了多少龙潭虎穴，也不晓得将来还有多少较量要面对。 可无论局势如何变化，有一点，灵犀是已经下了决心的。哪怕将来粉身碎骨，她也要陪他一起闯。她虽素来是个温润性子，可是若是局势将她放在了一个无路可退的境地，她也是有激勇的。既是已经决心陪着他一起走，她是怎地也不会放开他的手。 她想，哪怕将来他赶她，骂她，除非他要亲手杀她，否则她是断断不会死心的。 这样想着，她画着穆彻轮廓的手也不由得重了些。穆彻本是熟睡，只觉得半梦半醒之间有一个冰凉的手指在他面上轻轻碰触，让他有些痒痒，皱了皱眉头，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灵犀带着笑意的沉静眸子。 也不知是有多久他再没有这样安生的睡过一觉了，他也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是情不自禁的把语气放软，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怎么了？” 灵犀摇摇头，笑笑，“没什么。” 穆彻摇摇头，轻嗤道，“痴儿。” 灵犀道，“我可不就是痴儿。” 穆彻笑了笑，却是坐起了身，就准备掀起灵犀的被子。灵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大惊，虽是穿着衣服的，却如何也是觉得怪怪的。 “瞧把你慌得，我只是看看你腿上的绷带，看看是不是需要换药。”他轻嗤着，手却已经自顾自的掀开了她的被子，一面检查着她膝盖骨的伤，一面道，“这一枪不巧打在了你的骨头上，军医说要是再深一点怕是你这条腿就永远废了，本该是大祸，我却想着，这也是大幸，没一枪要了你的命若是只废一条腿也没什么。” “我若是真成残废了，你还娶我吗？”灵犀突然看着他，鼓起勇气很认真的问。 穆彻知道她是将那日在北安马车里他说的要堂堂正正娶她进穆家门的话记下了，一时间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话，只是走下床去拿药，平静道，“没有这个如果，你不会残废。” 她看着他将药拿到床边，又坐下来一点一点扯下她还带着血的绷带，其实无论他的动作再轻也该是疼的，但此时她却是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 “你是不是没想让我跟你一起走下去？”她问。 穆彻不说话，只是专心帮她处理着伤口。 灵犀见他并不理她，一时间也有些急了，想都没有想就又将腿缩了回去，她的腿伤恰巧就在膝盖骨上，被她这么一动竟是整个都裂了开来，血也是一直往外流。 穆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有几分赌气的动作弄得惊住，待反应过来后，一双漆黑的眸子已经是辨不出的神色来。 他也不说话，只是突然“嚯”的站起身，将周边的药品的瓶瓶罐罐一应全都扫到了地上。也不理她，只是阴沉着脸大步就走出了营帐。 灵犀见他突然发怒走了出去，先是微微怔住，然后心里就莫名的有些酸涩，也不顾腿上有伤，就将腿蜷曲起来双手抱着腿哭了起来，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心里难受的。 兴许是这些日子经历的太多了些，想来心里总也是难过的，哭的也就越发的收不住了些。 她也不知道穆彻是突然生的哪门子气，从早上到正午出去了竟是一个人影也不见一下。 灵犀有些哭累了，就躺在床上又睡了一会儿。等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因为伤口撕裂的缘故再加上一天没有进食，她开始有些昏沉，只觉得头很疼，中途就又睡了过去。 穆彻自从清晨出营帐后就一直在陆由的营里看着军机图，他平日在这些将领眼中本也就是个脾气让人捉摸不定的，今日便更加是如此。 陆由只觉得今日的气氛格外凝重些，自从这主帅借着伤势的名义将局面全盘交托给他后，偶尔的同他交流战事也仅仅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么大白天的一句话不说一坐就坐上一天倒是还从未有过。 陆由虽是要长穆彻约莫十岁的样子，可是一旦穆彻阴沉着脸，他也是不由得寒意顿生。这眼见着夜色已经悄悄爬上天际，自家少帅还滴水未进。 他不由得在一旁硬着头皮提醒道，“少帅，天色不早了，您要不先去吃点东西。” 穆彻只觉得烦躁的厉害，什么胃口都没有，但听他这么一说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立即又急匆匆走出了账外。 他重新回到营帐的时候，灵犀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腿上的伤口裂开后因为一直没处理显得有些狰狞，穆彻将从陆由那里带出来的糕点放在一旁，突然有些懊恼，也不知自己早上是生的哪门子气。 更是不知道是恼她还是恼自己更多。 他从书桌旁 的柜子里重新拿了些伤药，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腿上越加狰狞的伤心里不由得发紧。但那仅仅是一瞬，不一会儿就又被心头的那股子烦躁压了下去。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无非都是因为一个情字，他怕自己一旦有了软肋只会输的更惨些，也怕到那时候再也护不住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暗藏汹涌 在穆彻进来的时候，她其实就醒了。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就一直装着睡。 他们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自然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改变自己定下的主意，她反正是已经想好了，刀山火海也要一起走的，这一点是如何也不会改。 穆彻替她重新包扎好后，见她睫毛颤了颤，知道她是已经醒了，便似动手摇了摇她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似的道，“别装着睡了，就是真要睡，也该吃些再睡。” 灵犀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也就觉得有些饿了，也就缓缓的坐了起来。 穆彻将桌边的糕点递给她，瞅着她将糕点慢条斯理的吃完，又去给她挤了一条毛巾在她仍旧有些泪痕的脸上擦了擦，一面擦一面道，“这个世道下人想要好好活着就得要见风使舵，回到北安你若是觉得局势不对快要危及到你了，你就立刻回南地找你那三哥。” 灵犀微微怔住，记忆中这人倒是难得的这样温柔的讲话，可也不知怎地，这人柔情起来她倒是反而心底暗暗难过。 绕过这个话题，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如今剩下的两路军难退吗？” 穆彻沉思了一会儿，目光悠悠的看向桌子上的那一盏灯光，分辨不出的神色，良久道，“退这南军倒是不急，只是祸起于萧蔷之内，怕是两面夹击让人难办。” 灵犀微微出神，只听得他说“祸起”两个字倒是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支援军营里遇见的那人。 “你在想什么？”穆彻见她出神，不由得问道。 “我只是听你说祸起于萧墙，先时我在军营里遇见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就叫霍起。” 穆彻闻言，却是不由得蹙了蹙眉，沉下脸来，“你竟是见着他了？你是在哪个军营里见着的他？” “在支援营里，怎么了吗？”她问。 穆彻沉着脸，冷哼一声，“我只是没想到到最后这小子还想再摆我一道，一个借着女人上位的男人又能有什么将来？” 灵犀虽然困惑，不懂他们之间的纠葛，但是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插嘴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霍起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并不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穆彻听见她对霍起夸赞有加，不免心底又是一股子无名火升了上来，“你了解这个人又有多少，就这般夸人家。我怎么不曾见你这般夸我？” 灵犀听他这话里隐隐有醋意翻腾，不禁抿唇一笑道，“你若是成心想让我夸你，我也倒是毫不介意的。” 穆彻自知上了她的套，倒也是不愿再搭理她。反倒是坐到书桌的一旁研究起了兵书来，灵犀其实也不是话多的人，见他并不理自己也浑然不在意，就仅仅坐在床上看着他发了一会儿呆。 入夜的时候，兴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睡了很多光景的缘故，她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睁开眼瞥见床边边恰好有一把新制的轮椅，估摸着这也是前两日穆彻刚刚命人打的，想想着实这几日一直没有出去确实是闷的慌，也就趁着穆彻伏在桌子上睡着的功夫，自己轻声的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之后自己慢慢坐到轮椅上出了营帐。 营帐外面的警卫员因为先时对灵犀开着的那一枪被上面的长官训了个半死，也觉吃了大亏，此番见她推着轮椅出来也不敢说什么，只装作没见着的样子。 灵犀也乐得方便，一个人推着轮椅就在这大营之中穿梭着。 正值四月中旬，又是夜半，因而这月亮格外的大又圆些。她一面推着轮椅一面看着月亮，竟是不由得有些痴了。小时候，她便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山间的月亮向来是最皎洁干净的，那时无缘到山间一见，长大后虽然也有过几次夜晚在山间的经历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安闲的心境去好好的看一看这轮月亮。今日一见，当真也算值得。 清冷的银辉披在她的身上，也不知怎地，她的回忆竟是跳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约莫五六岁的时候。她那时候眼睛不好，什么都看不见，是邻居家的一个大哥哥一直陪着她，带着她到屋顶上看月亮，那时候虽然她看不见，心却是亮堂堂的。 如今宛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她一直把当年的那个人当作是三哥，竟是连那人真真叫什么也不知道。料想终究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如今自己总记得也未必是有多留情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一个念想而已。 而对于三哥，她也未必是有多怨他，只不过是一时无法接受到头来一直骗自己的竟是自己最亲的人罢了。 这样想想，似乎那些以前从未看的分明的事情一下子也就看的清晰了不少。 微微笑了一下，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她当真是从未看清过。 空气之中有淡淡的桂花香气飘来，浅浅淡淡的味道却是很香，她不禁想去找那花香的来源，轮椅还未推动，她却是微微一怔…… 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桂花？ 还来不及多想，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隐隐约约觉得有两个人整把她拖着走的感觉，之后便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穿着一身西装，戴着金丝框眼镜的方教授，以及旁边穿着一身戎装目不转睛看着她的顾长玦。 她躺在床上，刚刚准备坐起身，就又被顾长玦按了下去，“你腿上的伤很重，还是躺着吧。” 灵犀摇了摇头，挣扎着坐了起来，摆摆手道，“我没事，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何意图？” 顾长玦深棕色的眸子扫了她一眼，道，“我们能有什么意图，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多让人心疼……” 她蹙了蹙眉，道，“再怎么样，终究也是我情愿的。”言下之意便是你别再管我了。 这样说着，她便是已经开始伸出手再度去够旁边的轮椅，方教授见状上前去将轮椅推的远了些，用半中半洋的话说道，“Miss 叶，你应该保持冷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机关算尽 “我倒已经是再冷静不过了。”灵犀扯了扯嘴角，并不理会方教授，只是抬着头看着顾长玦道，“三哥，我知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犀好，可你所想的并非我的意愿。” 顾长玦摇了摇头，扯了扯唇角道，“我倒是真不知那穆彻给你下了什么药，你要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这样说着，他却是蹲下身子定定的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恼我，但是听三哥的话，如今北地乱的很，若不是怕危及到你的安全，我是决计不会绑了你来的，小犀，离开穆彻，你要什么三哥就给你什么。” 灵犀怔怔的盯着顾长玦看了一会儿，她记忆里面意气风发的三哥从来不会这样低声下气的同人说话，如今他这般反倒是让她心酸的厉害。 也不禁想起了从前的那些日子，自己对三哥也是有情意的，只可惜那情意终究是太浅。她这样想着，却也不想回答的太决绝，不至于让他灰了心。 于是，她只是道，“三哥这辈子都是我三哥，可是我是真的爱上了穆彻。” 她声音说的很轻，在顾长玦心里却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划过。‘ 这些年，他带着灵犀东奔西走，像个父兄一样将她抚养长大，人人都说是她依仗着他，都说遇见他是她命里的福报。殊不知是他离不开她…… 他八岁时就丧母了，带着灵犀回上海既是自己那善良母亲的遗言也是自己为了报复父亲的执拗方式，可是后来的日子他是真真将她当做了亲人。他不知道她生辰是在什么时候，于是就跟她说只要月圆的时候就是她的生辰，她那时也小，总是很容易满足，一把糖果一些西洋玩意儿就能被逗笑。可那毕竟是小时候，他慢慢看着她长大，自己的权势也越来越大，于是总想着，还得要给她些什么，生在这乱世，他再清楚不过的是，只有站到最高的位置，才能守护住自己想要的。 可是，不曾想，到头来，他最想要的，最想护住的，却偏偏再也不是他的。 顾长玦轻轻叹了声，拉了拉方教授示意他出去一下，然后拉了个凳子坐到灵犀旁边，倒了一杯水给她，看着她像往日一样乖巧的喝了下去，然后道，“小犀，你说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谈过话了。” 灵犀将水咽了下去，点了点头，道，“确实很久了，以前有时间的时候你也总是很忙，在家里都是见不到你的人的。” 顾长玦笑了笑，虽是涩涩的，倒是说话的语气也是像寻常兄妹一般，“你说你喜欢穆彻，他们说这北地的女人也都喜欢穆彻，可是三哥竟是瞧不出他有哪点好？” “男人看男人终究是隔不过权势这一层，女人看男人看的真真就是一个情字。”灵犀笑了笑道。 “终究一个情字？”顾长玦似是回味似的重复了一遍灵犀的话，摇了摇头，“小犀，如今三哥也是明白了，你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若是不受一次伤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世上谁才是最爱你的人的。你这般轻易对他用情，可又知他几分真心？” “我有真心就够了，说句私心重一点的话，感情这种东西，哪怕陷进去了，但凡我自己心里是有一点点开心的也是不悔的。” “可是若他对你半分真心没有，你又如何开心？”顾长玦反问道。 灵犀摇头，“你不是他，未见得他对我就半分真心都没有。” “你倒是真是小时候的执拗性子，我还记得大概是你八九岁的时候，有一日在金迷的外面，你瞅着那路边有一只流浪猫，怎么着也要去抱一抱，我拦着你也没有用。谁知道你还没碰着它呢，就被它狠狠的咬了一口，当时手都见了血，我拉着你准备带你去看医生，谁知你当时被咬了竟是一点表情也不露，直到如愿以偿的抱了那只猫之后，才哭了出来。”顾长玦倒了一杯茶，回忆道。 “这么久远的事情，三哥怎么还记得。” “这些年但凡是关于你的，我有哪件忘记过。”他拿起桌旁的一个酒壶就饮了起来，一面喝着一面继续道，神色里却带着认真，“我也是知道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再也不是三哥一个人的，可是三哥是真的怕，怕你爱上的不是一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 灵犀却是摇头笑道，“在这个世道里，我倒是真没有想过终身这两个字。” 顾长玦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却是微微一怔，笑了笑，点头道，“也对，这年头谁又敢说终身呢？” 这样说着，他却突然站起来，带着微醺的意味，却是有着不可名状的认真在里面，他说，“小犀，自你十四岁那年我就开始盘算着要为你准备什么样的嫁妆，以前想的多半是要么你一辈子是我顾家的人，要么我就把你嫁到西洋去，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如今看来以前的算盘也是落空了，既是这般，我们来打个赌吧，如若他是真心爱你，这场战争我自动退军，权且把这场战争的结局作为你的嫁妆了。可如若他对你并非真心，从此你跟我回南地，是去江楚还是上海都随你，只一条，你此生都别再见穆彻了，如何？” 灵犀微微一怔，却是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 顾长玦见她许久都不回答，便道，“小犀，你莫非是连这么一个简单的赌都不敢同我打吗？” 她垂了垂眸，良久，抬眸道，“我无论答应或是不答应，这自主权又哪里由得了我，我既是在你南地的大营里，已经插翅难逃，又有什么办法能够不听你的安排呢？” 顾长玦笑笑，“左右我是说不过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女儿心事 顾长玦此番出征是带着家眷的，正是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顾长玦平日里也是个强势的，奈何那慕云更是个泼辣精明的性子，说走就走，来到这大营也不告知顾长玦一声，这真来了顾长玦也无法赶走的，于是慕云也是就在这大营里住下了。 先时在慕云将自己逼走之后，灵犀在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她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但后来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随着她对穆彻的心思一天一天的深了，回顾从前那些也就都觉得没什么了。 倒是这慕云却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灵犀在军营的这些日子，慕云闲来无事也会到她的营帐里推着她出去转转，两人虽是无话可说，却也是融洽。 一直到那日慕云推着她在大营里转来转去，她心里念着到南营也是有了三日的光景，也不知道穆彻那里是怎样了……心里焦急，也就不由得想要跟着慕云探探外面的消息。 慕云虽是个脾气娇慵的富家小姐，到底也是个女人家，对灵犀的心思是再清楚不过的。这日还是同往常一样推着她在有花有草的地方散心，走了一段之后，没等灵犀开口，她便道，“你也别心急，长玦自有打算，他既然跟你打了这个赌，势必不会自己先违约的，不然岂不是自己打脸？” 灵犀的目光却是放在眼前的君子兰上，那翠绿色的枝叶慢慢的延伸开，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却是伸出手却摸了摸那株君子兰的叶子，眼底的神色不是很分明，只是问道，“三哥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慕云本不待告诉她，但听她坚持问了，也就不好藏着掖着，只好道，“昨日长玦已经派人放出了风声，派人去告知了那穆彻，说你不见了，是被那张令辉带走的，还说已经同张令辉谈好，只要穆彻敢一个人单枪匹马来南地的军营谈判，就让你活着。” 分明是平淡无奇的话，灵犀听得眉头却是紧了紧。 “三哥试探人的方式仅仅是这样么？”灵犀摇头道，“我不信，我猜想三哥一定还设下了其他的埋伏。” 慕云怔了怔，见她如此笃定的猜疑顾长玦，不禁心里有了几分为自己丈夫的不平，于是道，“你挂念穆彻挂念得紧是自然，可是你也要知道无论长玦用什么样的方式，他终究是为你好的。” 灵犀却是突然回过头，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紧紧的看着慕云，目光定定的在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转了一转，然后道，“三嫂，你不怨我？” 慕云却是笑了笑，目光却是悠悠的看了一眼碧蓝的天际，道“你既然肯叫我一声三嫂，想必也是对长玦只剩下了兄妹之情，我又怨你什么呢？” 灵犀将头又转过去点点头。 “也许当一个女人完完全全爱上一个男人之后，一切都会变的。我从小便要强的很，小时候便想着要嫁一个名扬天下的将军，让他呀什么都听我的。可是这人长大后愿望成真了，真的嫁了一个名扬天下的将军，倒是觉得从前想的那些反倒不是很重要。这如今的门第婚姻，一心一意的爱情都少的很，又如何谈其他的。” 慕云推着她一面在这开满野花的营地上走着，一面道。 分明是很平静的话，灵犀却是仍旧听出几分伤心来。 “三嫂，你后悔吗？”她问。 慕云摇摇头，垂了垂眼帘，只觉得阳光刺眼的很，看什么看的都不太分明，只是道，“如今后悔也迟了，既已为人妻子，丈夫如何也只能由得他去了。” 灵犀摇头，却是不知不觉的同慕云交了心“我却不这么想，我若是你便是鱼死网破也要试试看，试试能不能得到爱人的心，人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所谓前世今生下辈子不过是个虚的。若是不能跟着自己的心走一回，又有什么意思？” 慕云听她这般讲，倒是想起了旧时听顾长玦身边的张副官评价灵犀的话，他说，这四小姐虽是温和脾气，却骨子里是个烈性子。 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 于是，慕云笑了笑，缓缓道，“所以我倒是羡慕你，这样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倒也是随着自己的心走的。” 灵犀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空之中南飞而过的大雁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正待无话之时，后面突然冒出了个刘副官，是顾长玦身边的亲信，他小步快走到她们的面前，摘了军帽笑吟吟道，“都督命着伙房做了些家常菜，夫人和小姐快跟着去吃饭吧。” 灵犀点点头，慕云遂推着她的轮椅往营帐中走去。 围着一个大圆桌，周围放置着的是些以前灵犀在上海最爱吃的菜，软糯晶莹的藕粉圆子，香甜细腻的桂花鸭，鲜香脆嫩的烤鸡以及清炒竹笋，中间还放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火锅。 这些日子因为有心事，她已经许久没有什么胃口了。 奈何都是些家常菜也是勾起了她过去的回忆，扶着牙筷，她倒也是吃得香甜。 顾长玦见她一心一意挑着竹笋吃，突然想起了约莫十一二岁的时候，她拉着他跑到山里围着竹子去挖笋子的日子，也就不由得想起北地天寒，这些鲜嫩的东西都是长不出来的，不禁道，“你要是之后一心要走的话，走之前让慕云去伙房营拿些笋子带着。” 灵犀扶着筷子的手不禁顿了顿，轻嗤道，“我哪里就这么贪吃了，走了还得要带些走……” 火锅升腾起白蒙蒙的一片雾气，遮挡住了灵犀的视线，她也自然看不清那头顾长玦的神情，只是听他笑道，“你可不就是贪吃。” “你也别笑我，我还记得我们刚来上海的那时候，有一次我在街头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那时候你给我买了好多串回去，先时你说着不吃，第二天可不是全没了。”灵犀抿着唇笑道。 “那还不是你那时候闹牙疼，三哥那是为着你好。”顾长玦被她偶然掀起这档子旧事也不禁大笑了起来。 灵犀轻叹了一口气，见一旁的慕云一直不说话，就拉着慕云的手臂笑道，“三嫂，你瞅瞅你看上的男人，说不过就会找理由。” 慕云也只是笑，“我倒是不知你们兄妹那时候有这么多的趣事。” 三个人扶着牙筷隔着火锅，你一言我一语，倒真是有几分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感觉。 吃过了饭，慕云打算推着灵犀再出去走一会儿，也消消食。却被顾长玦给拦住了，他说，“近日你们也有些疲了，这大中午的出去溜达什么，各自回营帐睡一会儿就是。” 灵犀也没往深了想，见顾长玦这样说，便拍了拍了慕云的手，柔声道，“那三嫂你推我回去吧。” 慕云点了点头，遂推着灵犀的轮椅往旁边军营的营帐走去。 回到营帐之后，灵犀就小憩了一会儿，一觉醒来之后却已经是夜半了。 她隐隐觉得有些头疼欲裂，坐起来时身旁连个女兵侍都没有，扶着轮椅她下了床，想要倒杯水喝却隐隐约约听见了外面有些吵闹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军火交易 也不知怎地，她只觉得右眼皮跳了个不停，心底隐隐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也顾不得抓披件大衣，她自己摇着轮椅就往营帐外去。 与往日并不一样的是，之前她所住的营帐是只有三四个女兵的驻守，今日却突然多出了比以前多一倍的驻守兵。 她刚刚准备将轮椅摇出营帐，就有女兵用横陈着的箭将去路拦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软禁？”灵犀蹙了蹙眉头。 站在中间的女兵双手抱拳道，“今晚都督有令，小姐你不得出帐。” “都督有令？在哪里，是口令还是书令，你给我看了我再信你。”灵犀冷笑道。 那女兵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周围的女兵，然后低头恭敬道，“这着实是都督的命令，还请小姐别为难我们。” 灵犀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她清晰的瞥见不远处有隐隐的火光开始出现，心底的焦急更甚一层，于是淡淡道“我不为难你们？那我该让谁来不难为我？”这样说着，她手上划着轮椅的动作却是一直往前行进了几分。 那些女兵见这势头是拦不住了，也不敢真的用刀枪却拦，只得任着她出了营帐后赶紧去前面禀报了刘副官。 越往有火光的地方走她的心就越紧些，她不是没有见过顾长玦对待政治敌人的手段，那样的狠心，她觉得一阵心慌，也渐渐开始后悔起了跟顾长玦打了这样的赌。 这一夜的夜色仿佛格外的分明些，天空中的星星恍若黑曜石一般让人心口一窒，这河山难得的平静下来没有烽火，却是另一场看不见的硝烟弥散在空气中。她划着轮椅缓缓行驶至火光升起的不远的地方。那里摆成了一个射击场的模样，上面是一个看台，周围约莫有一百来个卫兵陈在那里，顾长玦正坐在那看台之上喝着茶，鹰一般锋利的眸子此时也不知道是在看向哪里。 灵犀推着轮椅刚刚想往前再进几步却被人用毛巾捂住了嘴，她惊怔之下抬头发现竟是方教授。 “Miss叶，得罪了。您别出声，只要在这里远远的看着就好。”方教授道。 她微微愣怔了一下，又听得他用洋文在她耳边絮絮叨叨道了几句，大意就是只要她不出声，就什么事都没有。 她会意点点头，方教授这才将毛巾又拿了下来。 他们站在离那看台四十米不到的地方，躲在一个移动靶的后面，恰好能将篝火照亮的看台看得分明。 约莫也只是顾长玦喝完手上那一盏茶的功夫，不远处就有两个卫兵随着一个人来了。透过朦胧的夜色再加之那火光，灵犀看得格外分明，是穆彻。与先时的一身戎装不一样，他今日只穿了一件旧式的长袍，云锦袍的料子，看上去很光滑，脚上蹬着一双金蚕丝的布鞋，慵懒中透着几分玩世不恭。 “穆少帅可算是来了，真是有失远迎。”顾长玦在看台之上爽朗的笑了几声，却是并不起身。 穆彻也不在意，只是一步步上前走着，目光瞥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卫士道，轻笑道“如何有失远迎，这不是顾都督派来迎接我的人吗？” 这样说着，也不管顾长玦请不请他，他已经自顾自的坐在了离顾长玦所在看台最近的那个位置，拿起一壶酒替自己斟上了一杯。 正值月圆之时，夜色朦胧，顾长玦也浅斟了两杯后道，“穆少帅今日来难不成就是来喝酒的。” 穆彻却是笑笑，一面细细品着酒一面道，“顾都督这大摆鸿门宴的都不急，我这赴宴的又何须着急？” 顾长玦脸色沉了沉，心里冷笑着都道这穆家少帅说话向来是不给人下的来台，倒是果真如此，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仍是笑着的，“我这不是为了舍妹的生死着想才请少帅来一聚。” 穆彻仍旧是那懒洋洋 的调子，说的话却是格外犀利些，“顾都督疼妹妹那是整个南地无人不知，如今竟有功夫大摆这宴席，不觉得可笑吗？” 想穆彻也是在这政坛上经历过生死之人，什么样的障眼法没见过，这又怎么能够骗得了他？ 顾长玦也不恼，只是倚着椅背，笑了笑没有答话。 这样的圈套穆彻不屑于进，他也不屑于使，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这美人就像是美酒，你若是在这夜色朦胧之下饮下一杯自是妙极，可若是到了白日里，也不过是可有可无。顾都督仅仅是为一个女人摆下这宴席，不觉得耻辱吗？”清冷的月色下，穆彻眯着眼看了看杯中晶莹剔透的葡萄酒，似笑非笑道。 顾长玦听他这话，也不再看他，倒仿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喟叹似的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找人带纸卷信给你的反面想必你也是看到了，我知道你是个经天纬地之才的人，只不过这背后总是缺了些东西……” 顾长玦说这话的时候手指不自觉的敲了敲桌子。 就在这时候，走上来两个穿着绿色戎装的士兵，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放了一把金丝楠木刻制而成的弓，和一支放置在一旁的箭。 顾长玦向那两个卫兵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把那弓箭端到穆彻面前。 “这把金丝楠木的弓箭是当年我去凉州打仗的时候路过邀月坡，那里的一个专门藏着兵器的韩先生送给我的，如今我也是收藏了有八年之久，怎奈一直没有用上，今日恰巧可以派上用场。” 他这样说着，又摇指了指对面三十米之外的那个移动射击靶，道，“看见那个靶子了吗？只要射中靶心，十万军火供你调配，我再借八万兵力给你如何？” 穆彻眯了眯眼，迷蒙的夜色中，他漆黑的眸子却是辨不清的神色，透过这个角度刚刚好可以看见那个移动靶后面的轮椅轴。 灵犀的手指不自觉的在轮椅之上扣了扣，这一局，她三哥算的可真是狠，竟是没有丝毫偏差…… “Miss 叶，我们一个位置吧。”方教授在一旁道。 “换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是不是？”她淡淡瞥了方教授一眼，一如既往的沉静，却是教人心底升起寒意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淡漠处之 方教授听她这么说心里微微一惊，但想着这姑娘当年留洋的时候也是个脾气古怪捉摸不透的，也就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陪她在这靶子后面将这出鸿门宴继续看了下去。 “请吧，穆少帅。”顾长玦勾了勾唇角，棕色眼里却满是挑衅的光芒。 穆彻抖了抖袖子站起身，还是那副慵懒的调子，英挺的眉目在夜色下却多了几分瘆人的寒意，修长的手指在那金丝弓上摩挲了几秒钟，眸子里却已经是看不清的神色，下巴微微一扬，便已经将弓拉满。 只听见弓弦被绷紧的声音，穆彻漆黑的眸子已经盯住了箭靶。 “穆少帅，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是要想清楚。”顾长玦在他身后提醒道。 “哦？”他淡淡拧了拧眉目，手上的弓箭却是再度拉紧。 移动的弓箭靶子以最快的速度被卫兵推动，隐隐约约透出灵犀沉静的面容。 穆彻微微怔了怔，拉紧弓箭的手却是没有丝毫迟疑，“嗖”的一声，弓箭以离弦之势射了出去，箭靶移动，箭恰恰往灵犀眉心的方向射去。 她搭在椅背上的左手的骨节微微发白，却仿佛听不见旁边方教授惊恐的教授，右手却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枪，也只是顷刻间的功夫，子弹飞了出去。 疾驰的子弹与疾驰的弓箭相撞，恰恰使弓箭打偏刚好就撞在了一旁的箭靶红心之上。 周围刹那间静寂无声，只道是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仿佛是沿街看了一出动人心魄的戏，结局却是指向了意想不到的最后。 气氛微微凝滞在半空之中，仿佛都冻结了一般。顾长玦的拳头微微握紧了些，眯着眼满是看不清的神色，他算准了一切，在暗中布了数十个卫兵去保护她的安危，却唯独没有算到这一步…… 灵犀微微闭了闭眼睛，却只是觉得刚刚那一枪花了她太多的力气，竟是喉间一口腥甜吐了出来，随后便是眼前一片昏黑，什么也 看不见了。 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南军的营帐里，顾长玦坐在一旁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如今你可是清醒了？”他问她。 灵犀支撑着身子坐起来，沉静的眼眸打量了自家三哥一会儿，淡淡摇摇头。 “为什么？”顾长玦似乎是意料到了她的答案，也不奇怪，只是淡淡问。 她揉了揉眉心，眼里有着疲惫，却是道，“三哥，我若是还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或许被这无情的表面吓到了，就会回头。可是，如今我是回不了头了。” 顾长玦摇摇头，却是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下，“你只是觉得他的狠心是另有隐情，可是，你真的看得透他吗？没错，我倒是看出他却是喜欢你，可那八万军火的诱惑，你确定他不曾动心？小犀，穆彻是个想要做大事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在面临真正身家利益的时候是连结发妻子都可以抛弃的。” “我不怕。”她摇摇头。 顾长玦叹息道，“可你要知道，你想要跟他走，他未必想要带着你。” 她却只是摇头，手却是已经去够那旁边的轮椅，准备坐起来。 顾长玦皱了皱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她坐上了轮椅，却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良久，笑道，“我知道三哥你一向是最疼我的，你还没有送走他对不对，就让我试这么一次，我想再搏一搏。” 就像当年在上海北桥遇见的那只猫一样，还没真正尝到痛的滋味，她还不想放手。 顾长玦没有答话，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再清楚不过她的心思。 推着她往营帐外走去，快到会客营的时候，顾长玦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弯下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比拳头小的多的信号弹放在她手里，却是无比认真的看着她，“小犀，有些话，三哥一直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年，有些事骗你是真的，对你的宠爱也是真的。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如果你觉得今天的决定错了，三哥一定带兵打过去，让这北地寸草不生。” 她不说话，只是笑，笑着笑着却有了眼泪。 良久，她对他说，“三哥永远是我三哥。” 顾长玦似是笑叹了一声，也不再说话，只是拍了拍衣角，站起身，推着她的轮椅继续往前走着。 他为穆彻准备好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驻扎的大营之外，正值日落之时，带着些寒沙的微风拂在了面颊之上，她觉得有些痒，但不是很疼。 穆彻正坐在马车之内，轿帘半掀起，并未完全放下，隐隐可以看见他细细拨着拇指之上的翡翠戒指，眸间闪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远远的见着顾长玦 推着灵犀的轮椅一步一步向着他们这里走来，漆黑的眸子里满满是看不清的深邃。 微微愣怔了一下，他还是大步下了马车。 顾长玦眯了眯眼，却是从灵犀的身后走至穆彻身边，一双鹰一样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半响，语气里有着不容置脍的肯定，“这场较量我输的心服口服，但不是对你，是对小犀。我们之间，真正的较量还没有开始。” 穆彻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向灵犀走了过去，一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只脚踏上马车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长玦，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深邃，他道，“我也等着我们将来真正较量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回不了头 放下轿帘，马车夫驾着马“哒哒”的往前驶去。 穆彻把灵犀放下，然后目光看了看车窗外，淡淡道，“你现在想要回头找你三哥还有机会。” “我不想。”她沉静如水的目光落在他的英朗面庞之上。 穆彻扯了扯唇角，却是顷刻之间欺身上前，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直扑她的耳侧，只听得他在她耳边呢喃道，“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你既然不走就再也走不成了。” 灵犀只觉得耳畔一软，心底一热，却是恍惚间忆起了先时他们在泸州旁的树林里共同打退那帮子刺客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其实细细想来，他是给过她逃离的机会的。是她自己一步一步越陷越深。 这样想着，她却是不由得缓缓推开他，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的，她问他，“如果昨日在看台之上，你那一箭刚巧射中我的眉心，你待如何？” 穆彻却是摇摇头，大手却是不自禁的揽住了她的手，“若是那一箭射中的是你的眉心，那要的就真的是我的命。早些在我到军营的时候，顾长玦就在四下里布满了卫兵，射那一箭的时候哪怕你不开那一枪，你身边也一定会有人护住你。” 灵犀扯了扯唇角，头却情不自禁的靠在了他的肩上，“此番你来这军营，这安都城北的战争也算是了结了，可是你们北地内部呢，张令辉会放过你吗？” “你放心，张令辉如今是暂时不会对我怎样的，他还留着我这个少帅有用处的。”穆彻见她这万般依赖的模样，也是不自觉的摸了摸她的头。 “暂时，暂时是多久？”她抬起头，睁着困惑的眼问。 “是很久，你不要多心。”穆彻道。 灵犀淡淡的“哦”了一声，想着这些日子他一直是变着法的想要让她走，如今虽是允她同他一起了，却仍旧不是很放心。 这样想着，她的手攥着穆彻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却是突然抬头轻声道，“沉安，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变幻，你一定带我同进退。” 穆彻微微愣愣，漆黑的眸子深沉的很，却摸了摸灵犀的头道，“不会到那个时候的。” …… …… 安都城北这一战终于结束了。 长达三个月的战争最后以南军的退兵为最终结局。 一时间，北地上下的报纸之上无不大肆渲染穆彻的功勋。 所谓功高震主自古如此，张令辉本就是对穆彻忌惮万分却不想这次竟是让他又赢了一战，私下里的暗斗也逐渐搬上了台面。 穆彻为了防着张令辉对灵犀做什么手脚，就直接将她接到了穆公馆住着。穆彻派过来侍候她的是一个很慈爱的老婶娘，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灵犀不晓得她的名字叫什么，只知道她的夫家姓刘，因而也就叫她刘妈。 穆彻为灵犀安排的房间是在正厅的二楼，与穆彻仅仅隔了一个书房的间隔，她的房间背对着一座小洋楼，每天晚上灵犀都会透过房间后面的窗户去看月亮，顺带着看那座小阁楼里灯光隐隐。 刘妈告诉她，这穆公馆里她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唯独那座小阁楼是她不能乱闯的。于是有一次她给穆彻灌钢笔水时便笑着问穆彻，她说，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他却只是眸子暗了暗，然后笑着告诉她，我要是金屋藏娇，估计也就是你了。 灵犀见他一直不回答，便也再没追问下去。 张令辉在安都城北那一战后便将所有的武装力量的搬上了台面，不到半月的功夫，他将北地其他的所有能召回来的将帅都招了回来，整个北地真正开始分成了两派势力。 这些将领除了个别的有血性想要真正大干一场的，其他那些安于守己不愿节外生枝的都是认准了张令辉手上的那张虎符，便也都站在了张令辉的那边。 但尽管如此，外面将局势传得动荡不安，穆公馆内却是密不透风。 灵犀被穆彻带到穆公馆后对外面的局势便是一概不知，偶尔了解到也只是通过每隔三天要回一趟老家的刘妈。 灵犀本就是个心思重的人，一来她没有途径知道外面的世事变化，二来穆彻回穆公馆的频率也是越来越少，越是这样，她的心情就越发低压。 再加上膝盖上 的枪伤，不知不觉竟是病了一场。 在床上躺了两天醒来后，已经是昏昏沉沉不知所以然。 这天，她从床上睡醒后，已经是正午了，日晒三竿的时候刘妈从楼下端了一碗燕窝汤给她，待看见她一股脑儿的喝了，才不无伤情的感叹道，“瞧瞧这些日子，小姐你越发瘦了，有些事情我们女儿家是愁不来的。” 灵犀揉了揉眉心，将燕窝碗搁置在一旁，只是问道，“先前我睡的迷糊的时候，恍惚间好像听见了我弟弟的声音，刚刚是有人来了吗？” 刘妈“哎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腿，道，“瞧我这老糊涂，先时那个燕子楼唱旦角的小生是来过，因为近日少帅吩咐了将公馆上下严格把关，放他进来已经是特例，就没让他再上二楼，不过他倒是送了一张喜帖来，在楼下，我这就去给小姐拿上来。” 刘妈这样说着，赶忙走出了房间。 房间的阳光很好，透过密闭的窗帘仍旧能够感受到这光和热。 灵犀不觉微微闭了闭眼，弯了弯唇角。 想来她不在的这几个月，燕子楼一定已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兰若 刘妈踩着楼梯“吧嗒吧嗒”的又上了楼，一面将喜帖递给灵犀一面笑道，“这今日是别人家的喜帖，过些日子就是你跟少帅的喜帖了。” 灵犀接过那喜帖，被刘妈这么一说不禁红了脸，忍不住轻嗤道，“怎么可能。” 刘妈一面看着灵犀打开喜帖，一面絮叨着，“怎么不可能，这些年，少帅在外面拈花惹草的风流债是不少，可这真正带回公馆的可就您一个，我是过来人，看得出少帅是想跟您过一辈子的。” 灵犀被她这么一说，心里虽是觉得暖暖的，却是开口问道，“那江家三小姐不还是沉安的青梅竹马么，难不成他就没带她回来过？” 刘妈听灵犀这么问，便知她是有些吃味了，便笑道，“傻姑娘，这可不一样，江小姐虽是来过，却是从未进过这个房间的。” “这个房间？”灵犀困惑的重复一遍。 刘妈见灵犀一脸毫不知情的模样，便笑了笑，索性拉了把椅子在她床前做坐了下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房间，这是我们太太的房间。想当年，太太逝世后，老爷就把这个房间给封锁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后来少帅长大一些后因为念着娘亲，就又把这个房间给打开了，他自己住了进来。如今，也是因为您来了，他才换了房间。”她一面说着，一面拍了拍灵犀的手，道，“可见啊，少帅是很珍重小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前尘旧事 带着些慵懒意味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空中弯成隐隐戳戳的弧度，灵犀听着刘妈这样讲，心里却有着隐隐的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她把目光放在窗外本该一碧如洗却已经被炮火污染的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之上，良久，攥紧了手却是忽然问刘妈道，“沉安本是这穆家三少，又是什么时候起有了踏上军政这条路的念头的呢？” 刘妈见她提起这话，却是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真要说起来了应当是自从太太在江楚遇袭之后……” “江楚遇袭？”兴许是因为自己家乡的缘故，灵犀对这格外的敏感些，蹙了蹙眉，却是不由得回想起了那日在西餐馆里穆彻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觉得他母亲的死与血菩提有关，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样想着，她也不知怎地，背后渐渐泛起了一阵的寒意。 刘妈继续说道，“少帅九岁那一年，太太因为二姨娘的事情跟老爷吵了一架，怒气冲冲的带着少帅去了南地的江楚投奔亲戚，这一走就是一年。最终，老爷还是拗不过太太这倔脾气，还是舍了面子去找太太，可是没想到，去接太太回北地的人刚刚到江楚就接到了太太的死讯，是被人用军用枪一枪打穿了心肺。而少帅则是被人在山坡下找到的，撞了脑袋，对以往的事情竟是一概不知。” “这件事情啊说来也是奇了，太太一生烧香念佛与世无争，也不像是与人争斗的人，竟是这样被人毒害。老爷因为那时候还只是个富商，无权无势，虽痛心疾首却无从查起也就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倒是少帅，自那时醒来后就像是变了人一样，性格阴晴不定，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实则又对什么都上心。我猜想，少帅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得权得势的心思。” 灵犀点了点头，眉头却是蹙的越来越紧了些，手心里已经渐渐冒上了冷汗。先时她本是想着将来天下大局一定，最好的结果便是南北两地互不干涉，可是如今看来，三哥同穆彻绝非政治敌人这么简单了。 叶家的大火乃是顾家所为，那么同一时期所出现的沉安母亲的死也难保不是……她这样想着，脸色不禁苍白了起来。 刘妈见灵犀的脸色有些不对，以为她是被吓着了便连连道，“瞧我这老妈子糊涂了，怎么就讲起这旧事来。” 灵犀只是摇头，“是我先问的您，不妨事的。我只是又有些乏了，刘妈，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刘妈点点头，就站起身准备替她掩上门，站在门口的时候却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小姐，今早少帅打了电话来说他晚上会回来，吩咐了厨房做了些小菜和火锅，准备送到房间来跟您一起吃，我就不给您送燕窝粥来了。” 灵犀淡淡的点点头，目光就又落在了窗外的天空之上。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缓缓走到窗子前，打开窗子，静静闭上眼睛，想要感受到外面的光和热，却是一点儿也感受不到。 温和的风透过窗子拂上她的脸，她却越发的觉得冰寒刺骨。 世上向来没有两全的事情。在这乱世更何谈绝对的安宁…… 这样想着，她的心越发的烦躁了起来，走到书桌旁照着孙子兵法翻了翻，消遣了一会儿之后觉得越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霞并不均匀的铺散在天的西边，火红了半边天际，将整个屋子也染的有了几分红光。 灵犀无暇去欣赏这美景，却是听见了来自对面小阁楼里女人婉转而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风尘味的歌调。 先时她只是偶尔能够看见那小阁楼里的点点幽暗的灯光，只是这样清晰的歌声她却是从未听到过。 微微蹙了蹙眉头，她“嚯”地一下从书桌前站了起来，再度走到了窗户前，从二楼往下看了两眼，她隐隐能够知道往小阁楼的路该怎么走了。 也许是自小的好奇心，也或许是心中的狐疑，让她隐隐觉得这小阁楼里的人并不一般，她觉得，无论怎么样，她也看看这小阁楼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换了一双轻便的布鞋，她轻轻的打开房间的门，又轻轻的关上，趁着刘妈和其他仆人在厨房里忙活的功夫，一个人偷偷的走到了后花园。 从穆公馆的后花园到那座小阁楼的距离并不会很远，但是却是一条很幽静的路。中间隔着一条很清浅的小溪，小溪旁边种满了她说不上来名字的花花草草。 灵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清冷的月光铺在这花花草草和葱茏树木上留下了隐隐戳戳的剪影，幽静的厉害，只有树丛之间偶尔会传来几声虫鸣和蛙鸣。 但这也足以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只是觉得这里的僻静让她没有由来得感到一阵害怕，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她莫名的有些慌，脚下踩着的枯叶“咔吱咔吱”作响，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才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小阁楼之前。 她站在那小阁楼的门前，因着天黑只能透过门隙看见里面传来的幽幽的光，阁楼外面的墙被爬山虎布满，满眼望去都是深绿色的藤蔓。 灵犀蹙了蹙，想了想，还是小步走到了那门前。 那婉转的歌声听得逐渐更加清晰了些，迟疑了一下，她仍旧伸出手微微推了一下门，将那缝隙开得更大了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家宅深重 昏黄的灯光透过门隙露了出来，灵犀透过这缝隙刚刚好可以瞥见阁楼之内的光景，几样简单的家具陈设，放在旁边的是一个仍旧在转动的留声机，正厅之内的中央是一个圆形的 类似于舞台的凸出。 细腻的灯光勾勒出站在这中央赤足而舞的女人完美的身形，步步生莲，歌喉一转也是让人心生醉意。 因着位置的局限，她无法看清女人的脸，只能依稀之间看见女人穿了一件新式的瑞福祥的旗袍，很正的大红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如玉。 却是带了几分很浓的风尘味。 灵犀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门把手，膝盖上的伤使她不由得弯下腰，却纳罕道，原来这阁楼里面藏着的竟是这样的人物。 她虽是个多心的，但总不至于想到穆彻真的风流到金屋藏娇，却仍是狐疑这女人的身份，攥紧了门把手的手便用力攥得更紧了些，竟是让这长久失修的门有了“咔吱”的响声。 她一惊，下意识的松手，却不想屋里面的人已经有了察觉。 只听得屋内一声冷哼，“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窸窸窣窣算什么？” 灵犀听得这声音也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待惊魂甫定下来之后，抚了抚胸口轻轻舒了一口气，攥着拳头有些紧张的走了进去。 没曾想的是就在她犹豫的片刻，她进去之后这大厅中央已经没有人了，但留声机的曲调却还是在放。 她只觉得手心里一阵冷汗，却仍旧是强装镇定的四面环顾。 只是顷刻之间，不容她回头，身后一把冰凉的刀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那冰凉刺骨的触感生生刺激着皮肤，隐约之间，她仿佛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有了淡淡的血痕。 “这两年，穆彻派来游说我的人不在少数，怎么今日就换了你这么个蠢笨的？”身后传来女人的轻笑，伴着留声机的旋律，竟是带着几分冷意。 灵犀觉得心里发麻，却仍旧是冷静道，“我不是来游说你的，我只是误打误撞进了你这里。” “哦？”那女人淡淡扬眉，涂的红艳艳的嘴唇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我怎么忘了你是个女人，江景秋之外的新欢？” 那女人说着已经收起了刀子，将在自己怀中的灵犀用力推开。 灯光下，灵犀这才细细的看清这女人的脸，轻佻的柳叶弯眉，红艳艳的薄唇，小巧玲珑 的鼻翼，眉宇间的那股子嘲讽味道倒是同穆彻像极了。 也不知怎地，灵犀却是总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又总是想不起来。 就在灵犀打量她的时候，这女人同时也也用目光将她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便轻佻的开口道，“啧啧，我家三弟的眼光当真是越来越不怎样了，新欢也是一个不如一个懂事。竟然敢擅闯到这里来，想来你的好日子也是过不长了。” 灵犀蹙了蹙眉头，听她称呼穆彻为三弟，便遥想起了当时刘妈跟她说过的，老爷和太太只有少帅一个孩子，而二姨娘则是和老爷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二少爷七岁那年伤了风早夭了，另一个则是大小姐，并不时常在公馆里露面。 她还依稀记得刘妈说起这大小姐时，神情里有些躲闪。 如今看来，怕是眼前这位便是穆彻的那位大姐穆铭了。 灵犀的目光在穆铭的面上停了一停，也就是片刻间发现了她眉心正中央的那一粒红痣，刹那之间同记忆里先时在军营她不小心看见的霍起钱包里的女人的照片重叠在一起。 原来是她…… “你是霍起爱着的那个人……”良久，灵犀淡淡开口。 却见穆铭倏忽之间变了脸色，被妆容抹得浓艳的脸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她一个箭步冲上来牢牢的扣住灵犀的手腕，冷声道，“你认识阿起？你是怎么认识的阿起？是不是穆彻又想对阿起动手？” 灵犀见她的模样实在狰狞的可怕，便一直摇头，挣脱开她的手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沉安没有想对霍起怎样……” 穆铭不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突然猛地松开了手。 似是很凄惶的往后退了几步，灯光下，她的脸色艳丽之中更加带了几分惨白。 只听得几声甚是凄厉的笑声。 灵犀被她吓到，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就起了想要离开的心思，奈何因为之前的腿伤她走路无法走的太快，只得牢牢的扣住桌子，以让自己镇定下来。 “霍起说他从军出征全都是为了你，你难过什么？”良久，灵犀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道。 只听得穆铭又是一声冷哼，整张脸都显得凄惶无比，声音却是轻柔，“你如果被人关在这阁楼之中不见天日一年，你会怎样？” 灵犀微微一怔，却是不由自主的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禁也是有点发寒，没有答话。 穆铭嘲讽的一笑，轻蔑的扬了扬下巴，目光却是再度转到了她的身上，冷声笑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让穆彻将你带到公馆里来，但是我要告诉你，男人啊，无不都是喜新厌旧的主，尤其是我那三弟那样的，上一秒他能将你宠上天际，下一秒他就能让你知道什么叫人间炼狱。” 灵犀并不理会她的话，只是觉得她的笑声格外的刺耳。 穆铭见她不信，微微扯了扯嘴角，红唇弯起一个恰好的弧度，笑吟吟道，“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是？这些年像你这样一心一意认为沉安爱着自己的女人可真是不在少数，可是我这弟弟的真心从来是不在女人身上的吗，哪怕是在，也仅仅是江景秋而已，我奉劝你可别肖想了……” 灵犀心被她说的莫名的一沉，正待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见她赤着足再度往自己面前又走近了两步，继续道，“你若是不信，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灵犀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是眯了眯眼道，“你想怎么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以何为约 穆铭见她有些动摇，不由得勾了勾那红唇，手指扣了扣桌子笑道，“这样吧，你若是能够想法子将我弄出去，且我那三弟不起杀你的心便是你赢了。” 灵犀只觉得好笑，这算是个什么赌法。 于是摇头道，“你不过是想找个人帮你逃出去罢了，可何必要打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赌约呢，按你这法子说，若是我赢了，你能出的去自是最好，若是我输了，大不了你依旧被关在这里，我还要白白搭上一条命不是。” 穆铭半抿着唇居高临下的瞥了她一眼，伸出抹了红艳艳丹蔻的水葱似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轻笑道，“可是啊，这是一个能试出男人的心的最好方法不是吗？”穆铭一面在她耳边幽幽的笑着，一面道，“别犹豫了，同为女人，我看得出你的困惑……” 她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笑意，就像鬼魅一般幽幽的，带着十足的风尘气，却是句句深入了灵犀的心里去。 灵犀微微愣怔了一下，旋即把目光投向了别处，脸色却是有着些苍白。 欧式琉璃灯的灯光照的整个屋子都透着一种十足的让人心惶惶的气息，灵犀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然后忽然抬起头看着穆铭那双冷艳的丹凤眼淡淡道，“我觉得这实在没有必要。” 她说着，就准备转身缓缓向门口走去，却是被穆铭的下一句话说的怔住。 穆铭笑了笑，朱唇轻启，说道，“你就不奇怪我三弟背后为什么有那么一道深长的刀疤吗？那是他十三岁那年为景秋挡下的，你说一个人年少时就跟一个人有了豁出命去的情分，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又会浅吗？” 她这句话一出，灵犀只觉得整个人被从头到尾泼了一盆冷水，脚步却是顿时停在了那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穆铭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层，她看着 灵犀左手紧紧的攥着，满意的挑了挑眉毛，她又继续道，“我佩服你飞蛾扑火的勇气，可是不明不白的扑了一盆不属于自己的火那是最大的愚蠢。我见你也不是个不通透的人，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灵犀没有答话，只是微微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阁楼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淡淡道，“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一点时间拿到他的章。” 穆铭意料之中的勾了勾唇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正值暮春时候，春深露重的，空气之中微微有了些凉意。灵犀一路走回去不禁觉得整个人浑身发冷，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回到房间时，发现整个房间的灯都已经打开了。她微微拢了拢衣裳，只觉得前些日子受伤的膝盖骨关节都在隐隐发疼。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些时候才回来？”穆彻坐在佣人早些时候端上来的桌子旁，声音淡淡的，并无什么情绪在里面。 灵犀本是觉得自己疲乏得厉害，准备回房间就躺一会儿，进门的时候看见穆彻在那里就突然愣住了，这才想起来先前刘妈说的今晚穆彻会回来。 她望着他，突然心里头涌上了很多的说不出的情绪在心里猛地炸开，之后又肆意蔓延开。 才短短七日不到的功夫，他比先时消瘦了不少，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更加坚毅了不少，整个人也带了些政坛上的肃杀之气。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整个人就恍惚了起来，缓缓迈开脚步走到他身边，不管不顾的上去抱住了他。 穆彻被灵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微微愣怔住了，微微蹙了蹙眉，刚到房间时心中的狐疑也就一下子消散开来。 他本待揽住她，好生宽慰她一番……却是不知怎地想到了前日去司令府遇见了景秋时，她冷笑着嘲讽他的那句话，“天下大局未定，你竟是开始肖想起了一辈子……” 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他的眸间漆黑如这夜色……本待揽住她的手却是变成了轻轻地推开她，并不去看她的目光，他只是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将一旁的牙筷递到她手里道，“晚饭还没吃吧，先吃些。” 灵犀见他这般，只觉得心里一沉，却是缓缓接过了牙筷，坐在一旁食之无味的吃了起来。 气氛微微凝滞在了半空之中。 穆彻见她吃的少，中途给她夹了几次菜，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灵犀埋着头挑了几口饭吃了下去，然后突然抬起头把筷子搁在碗延上，缓缓道，“我吃好了，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穆彻微微一怔，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英挺的眉目蹙在了一起，手上夹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今日有些疲乏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他这样说着，却是已经将牙筷搁在了碗上。 站起身，他健朗的步伐已经往衣架那边走去，准备拿了外套便离开的架势。 灵犀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也就是顷刻之间，她“嚯”地站起身，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摔碎在了地上。 穆彻回过身，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一双墨色的眸子里也渐渐升起了寒意。 “我发现有时候我真的是完全看不懂你……”灵犀有些无力的垂着手，因为先时揽翻那些碗碟时，手指不小心被划到，鲜血就顺着指缝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她着实是看不懂他，前一段时间可以笑吟吟谈笑风生，而后一段时间则是若即若离冷若冰霜…… 尤其是从安都城回来之后，最初搬进穆公馆的时候还好，她能感觉到他的真心，可是越到了后来，她就越发的看不懂眼前的这个人。 从前她看别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今她看他却是揣着糊涂装明白。 “那你是后悔了吗？”他突然笑着看她，那笑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寒意，将西服外套随手甩落在床上，他的步子也一点点向她逼近，一点一点一直将她逼至墙角，他看着苍白而又倔强的脸，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咬牙道，“你要是后悔了，你就走，没人求着你这个南地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这里受委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放手一搏 灵犀被他说的愣住，情不自禁的将手攥紧，任凭受伤的手指的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却是并不感觉很疼。 咬了咬唇，她没有说话，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她微微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缓缓触摸到了房间里欧式吊灯的开关。“啪”的一声，整个房间就暗了下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伸出冰凉的手开始去生疏的解着他的衬衣的扣子，感觉到衬衣主人的身体明显的僵直，她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只是眼角突然一片酸涩。 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手腕突然被那人紧紧地扣住。 关了灯便是黑夜，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也看不清她的情绪，仿佛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却是真的隔了天涯一般。 灵犀笑了笑，当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可是却仍旧是打算就这样荒唐下去。 挣脱开他手的钳制，她生疏而又慌乱的继续攻城略地的解着他的衣服……黑暗之中，昏昏沉沉的一夜，带着残存的余温，仿佛爱恨都模糊了…… ……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穆彻却似乎是睡的很沉，她被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揽在怀里，心绪杂乱。 她想，哪怕是飞蛾扑火，若这火光当真耀眼，扑一次又何妨？ 淡淡的勾了勾唇角，她缓缓的拨开他的手臂，轻声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床边拿起衣服穿上后，她试着又坐回到床边，轻声叫了两声“沉安……” 唯独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她微微安心些，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到床的另一边，捡起先时被他扔在地上的衣服，小心谨慎的在那口袋里掏了掏，翻遍了两个口袋，果真在内衬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少帅章。 将它牢牢握在掌心，她垂了垂眸，突然有片刻的迟疑。将目光转到正在熟睡着的穆彻身上，她的心底却是突然升起了一股子浓重的罪恶感……但迟疑仅仅是一瞬，她的目光顺着他坚毅英朗的面容又顷刻间移到了他裸露在外的背上。 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从肩一直划到腰窝，在光洁的背上显得格外突兀。 灵犀的手不禁攥得紧了些，在阁楼里穆铭的话还一直回荡她的耳边，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发紧。 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轻声走到书桌前，快速的拟了一份放行令，将印章沾了印泥后快速的盖了上去。 外面的天仿佛又亮了些，她不经意间往外瞥了一眼，只觉得这曙光格外的刺眼，仿佛还不如那落日的晚霞美好。 将印章放回原处，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盯着穆彻的那张深刻的脸看了半响，然后喃喃道，“我其实就是想看看你这人到底是没有真心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目光却是迷离的，话说的很轻很轻，仿佛又是在对自己说一般。 将放行令牢牢的握在手里，她轻轻推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再次走到小阁楼的时候，阁楼的正厅里放的还是那首曲子，只不过这一次穆铭没有再赤足而舞，只是斜倚在旁边轻抿着红酒。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依稀之间倒是还存着着些富家小姐的高贵姿态。 灵犀将放行令递给她的时候，穆铭也只是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地接过那放行令，她拿在手里看了一下，良久朱唇轻启沉吟道，“我倒是不曾想到你竟是这般快……” 她顿了顿，目光又在灵犀身上瞅了半响，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又将目光移至了自己面前的那杯红酒之上。 灵犀将放行令给她之后也知她同自己无话可说，只是在心里暗道，果真是个和穆彻是兄妹，真真都是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性子。 于是，转身欲走。 却不想，在脚刚刚踏出门槛之时，却是被穆铭叫住。 只听得穆铭在她身后淡淡道了一声“多谢。” 灵犀扯了扯唇角，只是继续往前走去。 私自拿走穆彻的章草拟放行令却是一方面是为了想试试看穆彻的真心，可也确实还有一方面是她想要帮她……准确的说，是帮霍起。 支援军营里，霍起虽是对她百般嫌弃，却是不得不说帮了她很大的忙的。她素来不愿意欠人情分，如今这般，也算是还了霍起的情。 …… 灵犀从小阁楼里出来后，在后花园坐了一上午。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穆彻正坐在床边看着她，目光里说不出来的冰寒。 她站在门边被他这冰冷的眸子看得微微一怔，只觉得整颗心都沉了下去。想到放行令的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穆彻见她有些慌张的神色，不觉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嗯？”他突然笑吟吟地看着她，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看似漫不经意的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漫声道。 灵犀紧紧的攥着手，脸色不禁有些惨白，咬着唇摇摇头。 “不肯说？”他笑了笑，眼底满是深切的寒意，手已经用力的捏住了她的下巴。 见她还是不说话，穆彻不觉冷哼一声，手上也不禁用了几分力，咬牙道“叶灵犀，你比我想象的伟大的多了，竟然愿意为了帮霍起献身给我……我是真不明白，那个狼子野心的小子是有什么，先是我大姐，而后是你，都帮着他来算计我。” 灵犀被他说的心里一沉，她是想帮霍起不错，可是她是满心满意的想着的是他……原来在他心里，他竟然是这样想她的。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是吗？”她一双沉静的眼底蓄满了泪水看着他，情绪已经到了快爆发的边缘。 穆彻只是冷哼一声，只是道，“女人别太自作主张，这只是第一次……” 灵犀却是嘲讽的笑了笑，看了他一眼，任凭眼泪顺着脸颊就滑了下来，“要是再有下次呢，你是准备直接拿枪杀了我吗？穆彻，你承认吧，你根本就不爱我，你爱的只是你的权势江山……如果说，你心里住着那么一个人的话，那也不是我，是江景秋！” “嘭”地一声，穆彻一拳砸在了墙上。 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眸子也染上了满满的阴霾和厉色，“叶灵犀，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 穆彻的忍耐也已经到达了极致，当真是他平日里太由着她了，如今竟是惹了事情，还敢这般质问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恩怨从头 “怎么样，穆少帅，你莫非是恼羞成怒了？因为我字字说中了你的心声，如果两个人幼时便有以命相护的情分，那将来长大后这份情更是有增无减，不是吗？”她直直的盯着他蓄满了怒火的眸子，倔强的抬眸道。 穆彻的脸色已经沉的不能再沉，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却是突然转过身去将房间内所有的桌椅板凳踢翻。 外面的刘妈听见声音不对，便知道出事了，连忙冲进来，便看见了眼前的一片狼藉。桌椅板凳都倒在了地上，自家少帅一副怒不可竭的模样，而叶小姐正倚着墙壁苍白着脸，好像刚刚哭过。 自灵犀住进穆公馆后，刘妈见到的便一直是自家少帅同她和睦相处的模样，那时刘妈还心里想着这叶小姐一来自家少帅乖戾的性子倒是好了不少，却不曾想今日竟是闹成了这般模样。 刘妈也不敢上前，只敢在门口不停地念着“阿弥托佛”。 穆彻本就烦躁的厉害，听着刘妈在外面碎碎念，更加烦心的厉害，却又忌惮着刘妈是自己奶母。只得强压了火气，对刘妈道，“把门关上！听见什么都别进来！” 刘妈闻言只好一面叹着气一面将门又关上。 房间里的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我是同景秋青梅竹马不错，那你呢，你同顾长玦又是什么？你敢说顾长玦养了你这么多年，没对你动过其他心思，或是你没对他动过其他心思？”穆彻冷冷地再度逼近她，眸子里已经是快要烧出火来。 “你……”灵犀被他说得怔住，一时间除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流，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穆彻见她一句话不说，觉得她那是理亏，心中的怒火烧得更甚了一层，也不知是怒还是妒，一时间竟是被这怒气冲昏了头脑，咬牙道，“你怀疑我对你的心思，那我是不是还该想想你的底细是否干净！” 话音刚落，“啪”地一巴掌已经落在了他的面颊上。 淡淡的五指肿痕浮在了穆彻的脸上。 “说不到两句就动手，叶灵犀，谁给你的胆子！”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想也不想的 大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 灵犀只是看着他，除了眼泪“簌簌”的往下流，其余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心里一阵悲哀，穆铭说的没错，他是真的会杀了她…… 这样想着，眼前的迷蒙更甚一层，心也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脸色苍白更甚，却是也不挣扎。 穆彻却是忽然怔住，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只觉得心里一紧，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要把她掐死了，理智也是顷刻间回归了些。手顷刻间缩了回来，任由着她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他眸子里的深邃突然更深了一层，本待去把她扶起来的手却是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又慢慢收回，紧握成拳。 灵犀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了几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得那个冰冷的声音在她上方响了起来，“叶灵犀，我告诉你，我同景秋自幼便是深交，我爱的是你，我给不了你名分的，哪怕我即日就要娶了景秋为妻，你又能如何！” “你说什么？”灵犀恍惚间听见他这般说，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眯了眯眼，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无论我爱着的是谁，我都要娶景秋，你听懂了么。”穆彻蹙了蹙眉，握紧了拳头，沉着脸又重复了一遍。 灵犀扯了扯唇角，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有眼泪顺着脸颊一直往下落。 穆彻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看她，只是漫声道，“你也不要再胡闹了，跟着顾长玦这些年你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感情这种东西我相信你玩得起。”他转了转手上的翠玉扳指，也不再说话，只是大步走了出去。 灵犀微微愣怔住，听着房间的门被“嚯”地关上，也觉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飘飘荡荡，不见其枝。 她倒在床上，咬着唇捂着脸哭了起来。 先时三哥和大哥的话果真是不错的，这样的一个玩弄权势于鼓掌之间的人，她又能分得清几分真假？ 穆彻沉着脸将门关上后，便见着了一直在门外恭敬等候着他的韩文斌。他知道刚刚的那番谈话韩文斌已经是全部听见了。 他阴沉着脸拧着英挺的眉目往前走着，一直走到书房里，韩文斌替他将门关上。他才坐在书桌前，紧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 “少帅……”韩文斌有些担忧的看他一眼，刚刚想开口，却听得穆彻沉着声音，闷闷道，“我刚刚险些就掐死了她……” 韩文斌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微微一怔，却是仍旧鼓着勇气抬头问他，“少帅，你是真的要娶江小姐吗？” 穆彻却只是摇头，眸子里慢慢的有了冷意，只是冷笑道，“事到如今，我有选择吗？”这样说着，眼底满是仓皇之色。 韩文斌本侍立在一旁，握紧了拳头，被穆彻眼底的寒意怔得竟是一句话都没敢再说。 他知道，如今走到这一步，一切是再无退路了。 …… …… 从昨日中午到今日晚上，灵犀已经整整一天不吃东西了，只是盯着窗子发呆。刘妈心里着急，奈何劝了也没用，就只能不停地念着“阿弥托佛”走来走去。 眼见着一天又要过去了，刘妈心里着实担忧得紧，万分不得已之下，这才只得又走到穆彻的书房，同他道，“少帅，这可怎么好，叶小姐已经好久不吃东西了，之前的腿伤还没好，这身体哪里受的了啊。” 刘妈一面说着一面有些担忧的抹着老泪。 穆彻原本是在书房里耐着性子看着兵力图，听着刘妈絮絮叨叨的这样说，只觉得突然心烦意乱了起来，一怒之下，一伸手臂将桌子上的茶碗全部都摔在了地上。 “她不吃你们不会劝吗？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想那刘妈自幼便是穆彻的奶母，何曾被这样训过，也只好嗫嚅着道，“老奴何曾不劝过，可是叶小姐又哪里听得进去。” “那就由着她去！命是她自己的，与我何干？”他低吼道，身旁的墨砚却是也被他摔碎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争端加剧 “少帅……”刘妈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然后就又再那里抹着眼泪。 穆彻看得心烦，索性将书桌上的兵力图也扔在了地上，揉了揉眉心似是疲惫至极，“你们听着，想什么办法也要让她吃些东西。” 刘妈本想嗫嚅着再说些什么，却是不敢再说话。 就在她正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韩文斌从楼下急急忙忙的走了上来，径直走到了穆彻面前，在他耳边急匆匆的咬着耳朵说了些什么。 只见穆彻的面上隐隐有复杂之色显现，刘妈正转身欲走，穆彻在后面便又沉着脸把刘妈叫住道，“你只管告诉她，呆会儿就有个故人来看她了，她若是再不吃些，那便就这样让她半死不活的去见人。” 刘妈忙应了一声，便转身又往灵犀的房间走去。 灵犀正躺在床上有些恍惚看着窗外，脸色相较于之前更显苍白了不少，人也越发清瘦了一些，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沉静依然。 刘妈轻声的带上门，走了进来，一直走到灵犀的面前，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柔声道，“小姐，刚刚少帅说，有个故人要来看你，好歹也吃些吧。” 灵犀却只是摇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刘妈道，“我不是很饿，不想吃。” 刘妈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便坐在了她旁边，道，“小姐，别怪我这老妈子多嘴，我是看着少帅长大的，他虽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但是一旦认定了 便再不会更改的。他有自己内里的主意。我看得出少帅的心里是真真有小姐的，但凡您要是乖巧些，少帅一定不会这样有这样的脾气的。” 灵犀却只是摇头扯了扯唇角，冷笑道，“如今早已经不是我逆不逆的他意了，而是他从头到尾心里有的都不是我。” 刘妈却只是摇头，“你是局中人，看得并不分明，我们这些局外人看得可是清楚，少帅对你真的是有心的。” “那江景秋呢，沉安对她的心思可是不比我少。” 刘妈微微一怔，也是不知该如何劝了，只得道，“景秋小姐与少帅自幼便是相识了，少帅对她有心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可依我这老人家的看法，左右不过是亲人的情分更多些。” “是吗？”灵犀摇了摇头，道，“你也说了，你们少帅阴晴不定，什么都藏在心里。他的想法，真真假假，左右是旁人看不透的。” 刘妈又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因着不知道该如何再说下去。气氛也就微微凝滞在了那里。 楼梯间却是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像是有几个人上了楼梯。 灵犀不禁蹙了蹙眉，同着刘妈一起将目光放向了门外。 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穆彻已经带着韩文斌，以及另一个男人站在了她的对面。 这男人倒不是别人，而是是霍起。 穆彻在床边了一会儿，英挺的眉目始终蹙的紧紧的，原因无他尔，就是他进来那么久了，自始终在灵犀的目光倒是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而是一直落在霍起身上，像是从来都未认识过他一般。 他这样想着，心头一阵烦乱，转过身吩咐韩文斌出去，韩文斌会意对刘妈招了招手，刘妈也是懂眼色的人，便跟着韩文斌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房间里面便只剩下了穆彻，霍起，和灵犀三个人。 灵犀只当是瞧不见穆彻，只是抬眸对霍起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霍起本也是个随性的，向来放荡不羁得厉害，更兼他一进这穆公馆就发现了灵犀同穆彻之前的异常，加之他与穆彻之前的恩怨太重，于是乎，也就装作浑然不在意的坐在了灵犀的床边，想着怎么也要看看穆彻吃瘪的模样。 灵犀在军营里做军医的那些日子，一直是她亲自给霍起治的伤，像这样有些亲密的距离，她倒也是习以为常，故而也并不甚在乎。 倒是穆彻的脸色沉了又沉，还带了几分铁青。 他从前倒只是一心认为灵犀就该是他的，哪怕顾长玦在他身旁，他也始终坚信灵犀的心始终是在他身上的。可是如今，他发现她的目光突然不在他身上了，他竟然有些无法忍受。 强耐住心头的烦躁，他本来是准备装作毫不在意的离开，却是转念一想，这公馆是他的，说什么也不该是他走。 念及此，他倒是像是负气似的往旁边的书桌前一坐，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竟是一旁喝了起来。 坐在床边的霍起倒是余光瞥见了这一幕，不由得扯了扯唇角，手却是刻意的将灵犀散在一旁 的头发往外拨了拨，道，“好些日子不见，你倒是比以前越发清瘦了些。” 灵犀见他这话里又似乎分明是有话的样子，这才突然想到先时在军营自己分明是个男儿身，如今一晃眼已经变成了女儿身，可能他不是很能适应。 何况在军营的时候，霍起着实帮了自己很多，而自己却骗了他。这样想着，灵犀不禁觉得自己心里有愧，对他有些诡异的亲密动作倒是也不躲，只是道，“清瘦是好事。” 霍起却是摇头笑，眼光不由得瞥向房间内某人的方向，对灵犀道，“我知道这里有外人在，有很多话你无法同我说，等外人走了，我们在好好叙旧。” 灵犀被他这话一说，这才想起穆彻还在屋内。 余光瞥见穆彻这阴沉着脸状似无意的饮着茶的模样，她突然想起了他说要娶江景秋的事情，心里也是微微一痛，便想着如何也要膈应膈应他 ，便仍旧是对霍起微笑道，“好。” 这下子霍起便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淡淡的目光便直接瞥向穆彻，肆无忌惮里还含着淡淡的挑衅，他道，“我有事单独同小犀谈，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穆彻先时听见霍起一口一个外人的时候，本就已经坐不住了，更兼他余光瞥着灵犀竟是那么的乖巧的时候，更加是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听着霍起这样赤裸裸的向他挑衅，更是恨不得把手中的杯子给捏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矛盾升级 他“嚯”地一下站起来，紧抿着唇，什么也不说，便大步走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把门给重重的关上。 “这人的醋劲倒是大得很。”霍起见穆彻甩了门大步走出去，不禁冷嗤道。 灵犀却只是摇头，道，“刚刚沉安在这里，我倒是没法问你，你怎么会来？莫非是他把你抓来的么？” 霍起英俊的眉头本是舒展开的，听到这话便不由得蹙了蹙眉头道，“你那日不是放走了阿铭么，她没逃出来多久便又被穆彻的人抓了回来，回来之后就找了一根绳闹着要吊死，幸亏被人发现的早，才没了性命之忧。” 说到这里霍起不禁叹了口气，眼眶却是有些猩红，咬牙道，“我哪怕是早生个几年，先穆彻一步从军，也就不用受这劳甚子气。” 灵犀摇头，道，“你可千万别这样说，但凡你们两活着，心是在一起的，就好过一切了。人间自是有情痴，我看穆彻那大姐也着实是高傲性子，可骨子里却是透着对你的痴情的。沉安这番竟是肯让你进这穆公馆，就断断相当于是松了口。” 霍起轻笑了一声，却是有了些深意，道，“你看他看的倒是透彻。” 灵犀摇头，目光却是悠远的瞥见了窗外无聚散的白云，缓缓道，“那是以前，如今很多东西我是看不懂了。” 霍起站起身，抖了抖袖子，“很多事情雾里看花亦有雾里看花的妙处。” “嗯？”她困惑的看着他。 霍起却只是笑，并不答话。 …… …… 自那日霍起来之后，她仿佛就看开了些，觉着身体是自己的，怎样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偶尔在楼梯间遇见了穆彻，也当没看见，两人就如同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 穆彻早已经派了人将穆公馆上上下下守得死死的，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她原本打算跟他说清楚一切之后早走早干净，却是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离开的可能。 与其说，她是一直笼中鸟。 倒不如说，她如今真真就成了一枚棋子，倒不是说利用，而是她能清晰的感觉到，穆彻在下一盘棋，而她必须要照着他的预想走。 可是，有那么一刻，她在想，如果她真的是他棋盘中的一部分，那么只要不是弃子，倒也不是不可以。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书桌旁，留下重重叠叠的剪影，她正坐在书桌旁一字一句的写着家书，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之声传来。 不由得心生疑惑，她推开门刚刚想出去探个究竟，便被一直守在外面，神色显然有些慌张的刘妈又拦了进去。 “外面这是怎么了？”她不禁困惑的开口，因为仍旧穿着一件睡衣，头发也慵懒散在肩上的缘故，显得格外的惹人怜惜些。 刘妈只得道，“没怎么，没怎么，是几个小厮打架。楼下冷，您既已换了件入睡的衣裳，便别出去了，着凉了可不好。” 一面说着还一面把灵犀往房里推着。 灵犀正困惑间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以及男人爽朗放肆的大笑声。 她神色暗了暗，皱了皱眉，“别拦我，让我下去看看。” 刘妈有些为难的叹了一口气，却是任由她出了房间的门。 灵犀站在楼梯口前，目光触及到眼前的这一幕时，脚步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亮堂堂的大厅里，穆彻显然是喝的醉醺醺的，双颊有些微红，一向深邃漆黑的眸子里也染上了几分朦胧在里面，他一左一右抱着两个身条窈窕的女人，一个装着水粉色的旗袍，一个穿着红艳艳的西洋式小短裙，唯一相同的是这两个女人都是浅笑吟吟的窝在了穆彻的怀里。 灵犀站在楼梯旁，手指不由得握着楼梯的扶手，骨节渐渐发白。 穆彻那双狭长的眼睛在扫到正站在楼梯前的灵犀时，不由得眯了眯，嘴角的笑意却是不由得深了些，放在两个女人腰上的大手不由得轻轻一用力，向怀里揽得更深了些，一面笑着一面在这两个女人脸上各落了一个浅浅的吻。 “真是听话！”他一面笑着一面仿佛是看不见灵犀似的任由这抱着这个两个女人就往楼梯上走。 旁边的家仆以及刘妈都打量着此时灵犀面上的神色，众人都一句话不敢说。 灵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一直到穆彻抱着那个两个女人将近同她擦肩而过时，她忍了很久的情绪是再也忍不住了，“你让她们走！” 不知道以何种身份来下这个命令，她只能淡淡的撇过头去，并不看他们，只是淡淡道。 这话一出，怀里的那两个人也是不笑了，只是愤愤的看着她，更多的是揣测她跟穆彻的关系。 穆彻也不说话，只是半耷拉着眼皮看似慵懒的看着她，紧抿着唇，神色里却带了一丝丝的玩味。似乎是在等她的下一句话。 穆彻怀里那个穿着红色西洋式短裙的女人平日里便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见穆彻并不说话，便妄自揣度着眼前这个姑娘在少帅心中的地位并不重，便“跐溜”一下从穆彻怀里钻了出来，扬起好看而又冷艳的眉毛，对着灵犀道，“我们走不走与你何干，你是个什么东西？” 灵犀被她的话气怔住了，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的过来。待反应过来后想想，自己着实对穆彻而言，什么都不算。 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也不待理那女人，就准备往房间里走去。 却不料那女人倒真是个磨人精，见灵犀并不像要理她的样子，反而是转身欲走的模样，便更加生气了些，竟是不管不顾的拉住了灵犀的手腕，撒泼道，“你回来！” 灵犀向来不喜欢别人碰她，更别说是这等无理取闹之人，便下意识的推开她。谁知道这力气用的稍稍大了些，那女人的脑袋竟是径直对那墙壁一撞。 灵犀自己也是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面颊之上已经是多了火辣辣的一巴掌，整个人便愣在了那里。他竟然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羞辱自己。 周围的人也具是看呆了，只见那女人打了那一巴掌之后本还是得意洋洋的准备在重新窝回穆彻怀里，却在回头只见被穆彻眼中那清醒的几近要杀人的冷意给吓得愣住了。 “你今天就是想要找两个人来羞辱我是吧……”她突然沉静着一双眸子看他，眼底也渐渐有了积蓄的泪水，她咬着牙不住的点头，“很好，你真的做到了。穆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跑回了房间。 随着“啪”的一声关上门的声音，穆彻的脸色已经是铁青，眸子里满是要杀人的眼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越走越远 穆彻本就是带着酒意有心要看看灵犀的反应，却没想到竟会闹了这么一出。一时间窗外寒风吹进来，他的酒意也醒了不少。 “都给我滚！”他手上的青筋微微暴起，冲着身旁那两个已经吓得不轻的女人低吼道。 房间里面，灵犀正抱着腿坐在床上，神情有些恍惚的想着以往的事情。 那些一直想不分明的事情突然也就通透了些。 他以前虽说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却也从不曾这样过。如今南北两地势均力敌，正是头疼之时，北地内里又斗的厉害。 按理说，他本该终日在外处理军政之事才对，可偏偏这些日子却是时常回来，还专门跟自己过不去。以穆彻的性子，这绝不是闲的慌闲的。 只怕是有些东西，藏在这更深处。 窗外的夜色一片迷蒙，似乎是在氤氲着更大的黑暗。她的手轻轻扣着一旁的桌子，神色里的淡漠也渐渐沉静起来。 “咔哒”一声，门被人缓缓推开，伴随着再度关上门的声音，穆彻高大的身影已经笼在她面前，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她，说不出来的情绪。 她微微抬眼，下一秒，却已经忽然起身，将床上面的枕头什么的全部都往穆彻的身上砸去，一时兴起的时候，连床旁边的杯子都没有放过。 穆彻吃痛微微蹙眉，却也随着她去，并不反抗。一直到她砸了好一会儿后，两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已经疲惫不堪了，穆彻才扯了扯唇角，低低叹了一句，“是我的错，你砸够了没，疼不疼？” 灵犀却只是望着天花板，依旧不待理他。 穆彻似是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一般，突然一个翻身过来，手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了身下，伏在她的耳边有些哑声道，“你这些日子都没正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十足的控诉，直说到了灵犀心里去。 她微微一怔，感觉到此刻伏在自己肩上男人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己心里也似乎有波涛汹涌。“你这些日子又何曾跟我说过正经话？” 穆彻却是摇头，英挺的眉目蹙了起来，却是轻轻在灵犀的耳垂之上咬了一口，像是泄愤似的，咬牙道，“先时你不吃饭的时候，我是原打算着跟你好言好语谈一通的，可是霍起那小子来了，他的话在你心里的分量倒是不小，我没想到你那么听他的，倒是也不需要我说什么了。” 灵犀听着穆彻的话里满满的醋意，倒是也不由得笑了笑，道，“那你今日怎么就又想起了任我打骂了？” 穆彻听出灵犀话里满满的揶揄意味，却也是不恼，只是单手撑起了身子，目光瞥着她依旧有些红肿的脸颊，手也轻轻的抚了上去，道，“那个女人打了你，我任由你打还给你。” 原先穆彻不说这话时还好，这一说了，灵犀登时觉得心里有些不快，左手刚刚准备再出一拳时，这次却已经被穆彻挑挑眉毛给拦住了，他一手拉着她，顺势就把她扯进了怀里，两个人都坐了起来。 “那人是你什么人，她打我竟要你来还？”灵犀不觉有些怄气，在他怀里由想要挣脱开来。 穆彻却只是紧紧的箍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认真道，“以后再遇见这种事情，记得要强势些。还是那句话，在这乱世，这有狠心的人才能活下去……”他爱的人，没有他，也可以活的更好，更安全。 灵犀听他这话，却是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你是真的想让我离开了是吗？所以……你如今要跟我说这些。” 她一如既往沉静的眸子对上他漆黑的眸子，似乎是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却是只见得穆彻微微勾了勾唇角，一双眸子静静地盯着窗外的夜色，良久，才有些沙哑着声音道，“我已经命韩文斌收拾好了包袱，过几日会有专人送你回江楚……我听人说，江楚那个地方有山有水，虽是在战火连绵的时代，却仍旧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模样……” 他的眸子里一改往日的复杂深邃，反而是多了几分平和在里面。 灵犀却觉得他越是这般，自己的心就越疼，反身缓缓握住他的手，她话语里却是也难得的带了些恳求的意味，“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留下呢，我们生死与共。” 穆彻却是摇头，抿了抿唇，似是在开一个很认真的玩笑一般道，“我要同景秋大婚了，你可愿意同别人的夫君生死与共？” 灵犀的眸子微微一颤，见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实则并无半分开玩笑的意味，手也不由得滑了下来。 穆彻似乎是预料到一般，却只是笑，笑意深深处却有着不见底的寒意，“小犀，我今晚跟你讲这么多，并非是对你还多有情在，只是希望你走之前不要记恨着我。” 灵犀垂了垂眼，自嘲的笑了笑。 她很清楚，穆彻的言下之意是，如果她不走，那么他会有千百种方法让她恨他。 穆彻向来是个做事情精细到每一步的人，步步为营，从来不肯有半点疏漏。 她怎么说也算是个能够看透他的人，她知道，今天晚上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打了她一巴掌，让穆彻一直压在心头的难言的情绪有些失控，那么可能他是如何也不会跟他说这么多的。 穆彻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如此命格 这样想着，她便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而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恍惚间看见自己又回到了上海那条漫长的巷陌，只是与平时不同的是，没有了商贩叫卖的声音，有的只是一片狼藉的枪声。 画面调转定格，她站在天台之上，天台之下有两个打斗着的身影在轮番变化着，瞬息之间，她分辨清了那是她三哥和穆彻的脸。 在梦中，她对着天台下大叫了一声，那子弹转瞬就射了出去，继而的便是她看见她三哥倒在了血泊之中，对她招手。 她跪在地上痛哭失声，还来不及过去便又看见她的后方，穆彻也在向她招手，说，“我们回家……” 她想要点头，却听见三哥虚弱的声音，他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到底心里面存着什么？你这个白眼狼！” 那是第一次三哥用这样的词语跟她说话。 白眼狼这三个字缠绕在她的脑海里，她深吸一口气，想躲却怎么也躲不开。 灵犀被这梦折磨的满头是汗，想喊却又喊不出来，冥冥之中，她似乎还有意识在游荡着，她感觉身边有一个在细细地描摹着她脸旁的轮廓，仿佛还在她耳边呢喃了什么，她同这可怕的梦魇挣扎着，可是坐起身之后却发现身旁什么也没有，穆彻也早就不知了踪影。 外面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伴着“轰隆隆”的雷声，灵犀没有由来的觉得一阵心惊。她攥紧了锦被，依靠着床梆，却是如何也无法入眠。 身在乱世，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从前她想不明白，如今却是想的分外分明。 这世道里军阀打来打去，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她远比其他人要幸运的多，只要她相要，最基本的安宁无论是穆彻还是三哥都会给她。乱世之下，最基本的生死已经不愁，她又何必要求的那么多呢？ 缘来缘去，真真假假，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清早，灵犀梳洗了一番，换上了一件素色旗袍。她本待想着既是要走，怎么也该再跟穆彻说些什么才是，便到了穆彻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灯火透亮，却并没有人。 灵犀也没多想，推开门便走了进去。一张偌大的书桌被收拾的很干净，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包袱和一封信件。 她大步走过去，下意识的就觉得那封信该是自己的，拿了一看，果真上面写着“灵犀亲启”两个字，信封里面只有寥寥的力透纸背的几个字而已，无非是山重水远，望君珍重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竟是不觉眼见有些酸涩。拿起那包袱来，她将它打开，里面除了一沓银票外，便是小心用手帕包裹住的半个血菩提。 一缕阳光透着那窗隙便照了进来，恰巧落在那血菩提上，发出熠熠的光辉，她的手不经意间抖了一抖，一滴眼泪就落在了上面。 望着窗外，忆及往事，双眼不禁一片迷蒙。 还记得当时初次在泸州相见之时，她见着穆彻也有一半血菩提，那时便想，在自古传记戏文里，这成双入对的东西必定要有成双入对的人拿着，没想到如今却是付了真心，却输给了世道。 穆彻最后仍旧是将那一半的血菩提给她，而非自己留着，就说明他终究是放不下的。灵犀微微闭了闭眼，暗叹了一声，将自己怀中当年父亲给自己的金怀表放在了他的书桌之上。 也算是留个最后的念想吧。 她这样想着。 黄包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穆彻早早的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唯独最后离开之前，他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相见。 车窗外的穆公馆一如往常一般的气派，灵犀从未像今日这般好好打量过这个地方，只是，再如何也不是自己的家。 “小姐，是去火车站吗？”黄包车夫早早的就听人吩咐了说要将车里这位小姐安全送往火车站，但还是犹疑的问了一句。 灵犀转过头，淡淡道“不，去燕子楼。” 车夫微微愣了一下，却还是将车的方向调转前往了燕子楼。 灵犀手中的包袱里仍然安放着穆彻为她安排好的那张前去江楚的车票，江楚，那个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战火的地方…… 黄包车在燕子楼门前停了下来，灵犀见着这楼门外都贴着大大的喜字，便知道晗生同兰若的婚事已经是操办过了。 庭院里面，晗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教着那些新来的徒儿们练着身段，而兰若则是在一旁坐着磕着瓜子，见着灵犀来了，连忙笑着扑了上去。 “阿姐！”伴随着一声惊笑，灵犀怀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都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这般闹腾。”灵犀笑了笑，拍了拍兰若的脑袋。 晗生见状也迎了上来，放下了手头训导的戒尺，将灵犀请进了屋子里面。 “我同兰若的大婚本该是过两日再办的，可不巧，这日子恰巧同城中的某一大户重了，所以就干脆提前了，原本是请人去通知了阿姐的，却不想送信的人每每到了门口便被拦了下来，阿姐不要见怪。”晗生一面给灵犀倒着茶一面道。 灵犀淡笑着，也心知他说的那大户是谁，便道，“提前了也好，终归你们是有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阿姐，你这次来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吧。”兰若忙道。 “不了，我想回江楚，车票都已经订好了，就是想在走之前来看看你们，也好走的安心些。”灵犀道。 晗生的目光兜兜转转在灵犀脸上绕了一圈，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似的，“他终于肯放过你了，也好，这也算那人还是有几分良心，各自都安生些。” 灵犀静静地抿了一口茶，微微愣怔了一下，只是微笑道，“安生固然好，可比起一世安稳来，我倒宁可同爱的人一起去死。”只是，那个人却只是一心想把她往外推。 晗生却只是摇头，摆了摆手道“阿姐，那是你的心思，我们这些真正盼着你好的，却是渴望着那人趁早离了你的。” 灵犀蹙了蹙眉头，倒是久久没有答话。 兰若在一旁察觉出了不对劲，猛地掐了晗生的大腿一把，晗生铁青着脸有些羞恼的看了兰若一眼，却是对自己的小夫人一点儿法子也没有，只得闷闷地坐在一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路遇恶人 “阿姐，何必回江楚呢，就在这燕子楼里待着吧，这儿呀，就是你的家。”兰若坐到灵犀旁边，拉着她的手，浅浅道。 灵犀淡淡笑了笑，也是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自家弟妹，这张出尘的脸上已经脱去了旧时的稚气，昔日及腰的长发也已经梳上了新妇的发髻，倒是隐隐见着了几分成熟在其中。 灵犀摇摇头，沉吟道“不了，在这北地有些事情终归是躲不过会去想想，既然决定了断，倒不如走的干干净净。” “既然一定要走，那终归是要再这儿住一晚吧，不然可是真真淡了亲人的情分。”兰若娇嗔道。 灵犀见状只得点点头，目光却是不由得放在了自家弟弟身上，对着兰若笑道，“也好，我这弟弟天生的孤拐的性子，也好让我今天跟他好好说说怎样疼媳妇儿。” 在燕子楼中，灵犀同兰师傅一大家子吃完了饭之后，便早早的回到从前的屋子里睡下了，虽是熄灯熄的甚早，却是一夜辗转难眠，总觉着心口有什么压着似的。 清早，因着前一日晗生派去给灵犀改火车票的小厮一时大意给她改了最早的一班车，所以约莫四更天的时候，灵犀就早早的起来梳洗了一番。 燕子楼外还是一片漆黑，这日色并不分明，而楼内已经是灯火通明。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几个打更的人在外面晃悠着。 晗生和兰若一直将她送到了车站之前拐弯处的一个弄堂前，直到灵犀回头开玩笑说，“这再送怕是已经要跟我一同前往江楚了。”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世上至亲之人相送向来不似旁人，不需要絮絮叨叨的言语，一句珍重其实也就够了。更兼灵犀素来就不喜离个别弄得跟生死相隔一般，因而在晗生刚刚准备酝酿着情绪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她打住了，寥寥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了。 开往江楚的火车还没有正式进站，火车月台上也仅仅有寥寥几个人，因着前日刚刚下了一场雷暴雨的缘故，潮湿阴沉的空气让人格外的不舒服。她坐在月台旁的长椅上，觉得实在发闷，便拿起包袱里穆彻留给她的信封看了一遍又一遍。 寥寥几个字，力透纸背，极其狷狂的字迹也无不展现出这个人分明的性格。 “我会为你守住江楚，护你身安。” 他向来是这样的脾气，只有到要赶一个人走的时候，才会偶尔流露出那极少的真心。这样想着，她的眼角不禁又有些湿润了。 外面的天色微微亮了些，太阳也微微从云雾中探出了点头，可惜了，刚刚微亮的天空中却又开始毛毛躁躁的落着些小雨。 灵犀皱了皱眉看着天色，像是要下一场大雨的前奏，不由得暗恼竟是忘了带把伞，月台不远的前方有个杂货店，她想着倒不如趁着这雨还小一些的时候去买把伞。 拿起包袱，她继而往车站外走去，脚还没有踏出车站门口，就已经有三四个穿着黑布衣的大汉从后面跟了过来。 灵犀攥着包袱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谁知她走的越快，后面那几个走的也就越快。一直到车站门口，她准备停下来从包袱里面拿枪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小姐，这下着小雨，你要去哪里，不如让兄弟们送你可否？”为首的那个大汉径直站在了她的面前，话说的虽是客气，一双眼里满是凶光。 灵犀微微握紧了拳头，暗道其果真是来者不善，咬了咬牙，摇头道，“不必了。”说罢，转身抬脚就走。 只听得后面那人冷哼一声，“小姐没有想要去的地方，我们可是有相要带你去的地方。” 她听得心里一惊，包袱里的枪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只感觉脖子处被人劈了一掌，随后就是一片天昏地暗。 …… 灵犀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手脚都被人用绳索捆绑住了，动弹不得。 她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阴暗可怖。唯一可以听见的声音就是从墙的那头传来的女人的哭声以及一丝丝的呻吟声。 她听得胆战心惊，只觉得今日是难逃此劫了，却又不知晓绑她来的是何人，为何将她绑来了这里又不管她。 一丝丝的月光透过这小黑屋右上角的一个小铁窗户透了进来，她借着光艰难的将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咬了下来，又以最快的速度将绑在自己腿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随后便借着这月光在地上一阵摸索，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包袱，手枪已经被收走了，她在包袱里能够找到的比较坚硬的东西只有三哥当时留给自己的信号弹。 她咬了咬牙，将信号弹放在了自己的衣袖里。 刚刚准备站起身，门“刺啦”一声已经被人打开了，早上将她抓来的那个大汉手里举着烛台，看见她竟然挣脱了绳索，忍不住就是一句脏话。 灵犀下意识的往后退，没有了枪，她心底也是战战兢兢，脸色也就不由得发白。 那大汉将烛台一扔，看她一直往后面躲，直接就冲她扑了过来，灵犀下意识的一拳打过去，又是一回旋踢，却不料动作幅度过大，竟是牵动了膝盖上之前的枪伤的伤口，整个人力气仿佛突然被抽干一般。 那大汉挨了她一拳早就恼怒非常，见她突然没了力气，便一巴掌打了过去。 灵犀被他一巴掌打得脑袋嗡嗡作响，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也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门外的另外两个随从听到了打斗的声音，赶忙就冲了进来，只听得那大汉冷笑了一声，对旁边那两人冷笑道，“将她拖到旁边的那个仓库，让她看看逃跑的下场是什么！” 灵犀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全身都开始发冷，却是无法控制的被那两个人给拖走。 隔壁的仓库明显比这个小黑屋大的多，里面放置着两盏烛台同一张大床，床边有两个光着身子被绑住手脚的女人，床上也有一个盖着被子在瑟瑟发抖的女人。 灵犀刚被扔进去就觉得自己的世界都黑暗了，除了脸色惨白的抑制住心底的恐惧，她竟是什么也做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简直梦魇 那大汉冲着她阴冷的笑了几声，大步走过去，一把就把灵犀恶狠狠的甩在了床上。 骨头猛烈的撞击到床板，她疼的一声闷哼，大脑却是止不住的一片空白。 眼看着那人就向她靠了过来，色眯眯的目光在她身上打着转，她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 灵犀的手腕被这大汉死死的遏制住，她下意识的往后仰，生生将嘴唇咬出了血来。剧烈挣扎间，她意识到他眼底饿兽一样的光，知道他这是要撕她衣服了，便慌忙用脚大力的狠狠的将他踹开。 大汉吃痛，便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怒骂道，“给脸不要脸!” 先时外面那两个大汉的随从在门口守着，听到里面剧烈挣扎的声音后，便相互对视了一眼，那个瘦一些的就连忙冲了进去。 “你进来干什么？没看老子干正事儿呢！”那大汉见门被推开，更兼自己折腾了这么久竟是连这女人的衣服都没撕开，不觉有些烦躁，便对着那随从怒骂道。 那随从战战兢兢的看了嘴角满是血迹的灵犀一眼，心下惶恐，却仍旧是哆哆嗦嗦的走到那大汉面前耳语了几句。 只见那大汉皱了皱眉，突然扫兴似的松开了灵犀的手腕，哼骂道，“真他妈晦气，影响心情!” 灵犀见这人松了手，忙不迭的踉跄着站起身，准备着趁着两人对话的功夫赶紧往外冲。 却不想还没有动作，已经再次被这个大汉猛的一推，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既然动不得，那小四，你去把你绳子拿过来，就将她绑在那根柱子上让她看看我是如何对待不听话的女人的!” 大汉冷笑了一声，目光却已经落在了床上另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以及角落里另外一个正在瑟瑟发抖的女人身上。 灵犀听了浑身一颤，脑子里的空白还没有调整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粗暴的拖到了柱子旁，手腕被紧紧的捆住。 见把她捆的牢固后，那小厮就连忙退了出去。将这仓库的门重重的掩上。 屋子里一片杂乱，昏暗的烛光在影影绰绰的摇曳着。身旁传来的是女人凄惨的叫声，求饶的声音伴着哽咽的哭声，以及男人的笑声…… 灵犀闭着双眼，极力不想去看这些肮脏的场面，可是耳朵里却是听的胆战心惊，推己及人，眼泪也就不由得往下落。 她不敢想，如果此刻自己真的是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个，那么自己会怎样…… 这太过恐怖，简直就是噩梦。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是仍旧抵挡不住内心的恐慌。 脑海里却是一遍又一遍的想着穆彻，如果这时候有他在，她一定不会那么害怕。 那人虽无赖了些，却并不混账，断然是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鼻子一酸，心里的酸涩也就超过了害怕。 身旁那惨烈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她始终闭着眼睛，不去看。心里也一直默念着，希望能够逃出去……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再见那人一面。那日离开穆府，他都没有给她一个见他的机会。 …… 这一夜，灵犀一直倚着那柱子闭着眼，却没敢睡着。一直到耳边已经没什么声息，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敢把眼睛睁开。 虽然是极其羞耻的场景，但是一床棉被也堪堪盖住了三个人重要的位置。灵犀忍住脸红心跳以及内心的惶恐，一眼望过去，只觉得那大汉睡得貌似很沉的模样，时而还发出几声呼噜声，心不由得放下些。 大汉脱掉的衣裤刚刚好甩在灵犀脚边，她低头刚好看见了那衣服之上挂着的一串钥匙，料想便是这仓库门的钥匙。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极其小声的先是按照之前的模样，将绑在手腕上的绳子一点一点的撕咬开来。一直到咬掉最后一根结的时候，灵犀的动作已经放的不能再缓，直至被束缚了一夜的手完完全全解放，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灵犀解开绳子后，下意识的将目光又向那大汉投了过去，见他仍旧睡得很沉，心也就微微安放了些。 她轻缓的拿起了拿钥匙，一步一步往那门口走去，中途那大汉翻了一次身，灵犀的脚步顿顿，也是吓出了一声冷汗。 一直到打开门，发现外面依旧黑灯瞎火，并无一点儿随从的时候，她的心才算是整整容落了地。 天色一直保持着夜间的黑沉，灵犀打量着四周，越打量，原本放下的心也就越开始突突的往上升。 这四周都是一个个的仓库，并无人把手，却明显是有严诫的。除了她刚刚被绑进去的仓库以外，其他的地方都被封的死死的。 夜空之中有一群群寒鸦飞过，灵犀突然有一种被捆绑进深山老林的感觉。 背后也就忍不住突突的冒着冷汗。 她恍惚间想起了先时自己三哥给自己的那个信号弹，还被自己藏在衣袖里。这里虽是北安，离三哥所在的南地有千里之遥，但终究也会有南地的部下在这附近的。 灵犀将衣袖之中的信号弹忍不住握得紧了些。 连忙轻声小跑着，一直绕着这块地方找到一个离所有仓库的距离都很远的地方，找了一棵大树怀着忐忑的心情将那颗信号弹点燃了。 “呲溜”一声，信号弹划破长空，向天边四周蔓延，划出无数烟火画面，仿佛是要散到各地一般。 她握紧了拳头，只觉得冷汗津津。 说不出来的心惊，分明是在放求救弹，但却隐隐总觉得不好。 信号弹划破长空还未来得及消散，灵犀就听见了身后有老爷车的轰鸣声传来。之后便是一群人挨排站立着的声音。 她楞楞地对着那棵树，隐隐觉得不好，却愣是没敢回头。 一直到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脚步踩在土地上的声音，她才敢回过头。 灵犀堪堪转身，便看见了穆彻那张冷峻的脸庞，他穿着一身西装，不似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却更加显出几分残酷的英俊来。夜色下，不知为何 ，灵犀觉得他今日的军阀做派格外明显些。 尽管穆彻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灵犀在看见是他的那一瞬间，先时经历的那些恐惧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依托点。 灵犀极力对他扯出一个微笑来，却在不经意间红了眼眶。她走过去，伸开双臂就准备抱住他，却见他不耐的蹙了蹙眉，一双眸子里的精光都变得寒冷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处心积虑 灵犀被他眼底的寒意怔住，本来准备夺眼眶而出的眼泪又被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准备去抱住他的手臂也垂了下去。 “你怎么了?”她怔怔地问他。 穆彻一双眼睛满是冰寒，用打量一个陌生人的目光看了她许久。良久，自嘲的笑了笑，大步向她走了过去。 “刚才将信号弹点燃的时候什么感觉?”他扯了扯唇角，左手已经狠狠地拧住了灵犀的下巴，不顾她疼的皱眉 ，他噙着笑意的嘴角带着刺骨的寒意，“疼吗?”他拍拍她的面颊，“叶灵犀，你今天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 她直视着他满是冰寒的眼睛，只觉得心一下子被冻住了一般，竟是疼得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沙哑着嗓子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穆彻上前两步，将她狠狠地摔在了一旁的车面上。“这句话该我问你!”穆彻冷笑了两声，冰寒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的蚀骨的痛意，“在我的军火仓库，放信号弹给你的三哥。以色诱敌，暗度陈仓?叶灵犀，你好样的!” 穆彻怒极反笑，声音却是越扬越大。在场的兵士们听了都是默默地垂着头，胆战心惊，夜色如水，一切仿佛凝滞在了半空之中。 “所以说你觉得我背叛你?”灵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丝毫不会相信这个一直说着要护她身安的男人现在就差那把枪杀了她。 “难道不是吗?我不止一次告诉你，我穆彻这一生最恨背叛!” 她才刚刚从那样的环境中逃出来，本以为遇见他之后，他会给她安慰，却不曾想，竟然是只有质问。 叶灵犀，你以为你在他心里算什么?不过是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可以让他现在这般对待你。就连问都不问一句。 她这样想着，唇角却不自然的勾了起来，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扬起头倔强的轻笑了一声，“好吧，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是，是我背叛你，要杀要剐随你!” 穆彻见状冷笑了两声，被气得不住地点头，“好!好!好!叶灵犀，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是不是!” 枉他费尽心思一心想要护她身安!竟是没想到最后竟是被这样狠狠算计了一卦! 穆彻怒极反笑，一双眼睛也已经猩红，手却已经控制不住的去拿怀里的配枪。 一旁的韩文斌看的心惊担颤，额头上也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他知道，任凭这情势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大事儿。 可车里始作俑者的那位却是一直没有出声，他不禁也发愁起来。一直到穆彻双眼猩红的拿出枪，韩文斌知道是不得不阻止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拉住穆彻的手臂，“少帅!你莫要冲动，你看叶姑娘手腕上和额头都有伤!保不齐这里面有误会。” 穆彻这才把目光移至了韩文斌说的那两处，眸光不由得一暗。 灵犀听韩文斌这般说，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酸，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就连他的一个部下都看出来这里面保不齐就有误会，有猫腻，可是他就是不信任她。 穆彻愣了半响将枪收了回去，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却是半分未减，“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目光直直的盯住她。 灵犀冷笑了一声，任凭泪水顺着面颊往下落，只是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信号弹我本就是要放给我三哥的。” 穆彻本是有几分不忍在里面，听了她的话，只觉得怒气又蹭蹭的晚上涨，便咬牙道，“原因!” 灵犀苍白着脸笑了笑，“这还需要原因吗?你欺骗我在先，我对你付诸了我所有的感情，而你却要娶别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能让女人发疯的无非就是一个情字。穆少帅浪迹情场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懂呢？” 穆彻被她这一番抢白气的说不出话来，左手已经高高的扬起来。 灵犀认命一般的闭上眼睛，想着若是这一巴掌能打掉她对他的所有念想，倒是也干净利落，乐的逍遥。 可他的手掌却停在半空始终没有落下来。 “沉安……你何至于生那么大气。当时有探子汇报说，在军火库鬼鬼祟祟的人是叶小姐的时候，我们不是就商量好了吗，若我们这般兴师动众赶来却发现是个误会，便请她吃一顿我们明日的喜酒，就当是赔罪了。若不是个误会，便让叶小姐去刑侦队走一趟，将一切招了 。你如今怎么还没怎么问就这般粗暴，瞧把叶小姐折腾得，这个脸色苍白。”不知何时，江景秋从车上走了下来，笑吟吟道。 穆彻见江景秋从车里出来了，停在半空的手掌也就放了下去，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江景秋见状便自然地挽过了穆彻的手臂，对灵犀道，“叶小姐，这件事情你说说罢，是什么情况？” 灵犀经过之前被绑在仓库的那一番折腾，本就昏沉的厉害，又是同穆彻这样吵了一番更兼江景秋的那番话以及她挽着穆彻的动作已经深深的刺激到了她。 她一时控制不住竟是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穆彻眯着眼，没想到她今日身体竟是差到这个地步，便一把拨开江景秋的手，上前去看灵犀手心里的血。 灵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定了定身子，刻意避开他的目光，苍白着脸直接对着江景秋道，“信号弹确实是我放的，你们是要把我带去刑侦队用刑什么都无所谓，只是，如果我三哥来了，告诉他我很好就是。” 感觉到她眼底的淡漠与疏离，穆彻心里微微一痛，本想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她的手就这样堪堪停在了半空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阴谋四起 “瞧叶小姐这话说的，就凭你同沉安的交情，哪怕今日沉安发这么大的火，我这个做未婚妻的也是不能看着他的旧友受苦不是。哪怕是进了刑侦队里，也定是对你以礼相待的。”江景秋笑道。 她这话说的面上客气，实则是句句带刺。 灵犀不自觉的冷笑了一声，还未开口说什么就已经觉得眼前一片昏黑，手下意识的扶住车，却已经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竟是就这样生生晕了过去。 穆彻脸色蓦地一沉，英挺的眉目都蹙了起来，上前一步揽住了她的腰这才没有让她倒在地上。 “你就别揽住她了，将她直接交给身后的警卫员带回刑侦队吧。”江景秋冷冷瞥了一眼脸色微变的穆彻。 穆彻并不准备理会她，只是蹙着眉看着怀里的人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揽住她并不放，另一只手抬起准备去开车门。 江景秋见状冷笑一声，整个人便直接挡在了车门前，冷艳的眉毛顺势往上一挑，“沉安，这可是南地的人，你难道心软了么？” “我不会心软，只是她只是个女流之辈，你多心了。”穆彻漫声道。 “你以前绝对不会没有原则到连这种动你军火都大事都姑息。”江景秋自然的双手抱臂站着，面上并无太大悲喜，实则内心已经是翻江倒海。 穆彻揽住灵犀的手不禁紧了紧，却并不答话，只是一把拨开挡在车门前的江景秋，将灵犀扔进车里，随即冷冷道，“她背叛我，我自有我的方式来惩罚她，但是我从来没说过要送她去刑侦队那种阴暗见不得人的地方!” 他这样说着，便自己“嘭”地一声又关上了车门。 刺耳的车鸣声划过人的耳廓，让人的心情没有由来的烦躁。车灯的光线穿过夜色中的迷雾，留下重重叠叠的剪影，以及一路迷蒙的烟尘，扬长而去。 夜色中开始下起迷蒙的细雨，暮春的雨，不大却很凉。细细绵绵的小雨落在身上，只觉得浑身冰凉。 江景秋站在原地，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不动声色，手上的那个白色鹿皮的手提包被她握得紧紧的。那是她十四岁生日那年穆彻送给她的，那时的穆彻还不似今日这般能够在北地呼风唤雨，而她也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明面上风光的三小姐。这个包在当时是德国进口的，也可谓是天价，是那时他卖掉了象征荣誉的军人的金徽给她买来的。 她还依稀记得那时候穆彻的模样，生得一副英俊朗逸的面容，眼睛格外澄澈干净，那时候的穆彻和她还没有卷入这些江山天下的争斗与纷争……那时候的穆彻喜欢的只有她江景秋一个人。 可如今，物是人非，终究是不复当年了。 她这样想着，双眼不禁也是一片迷蒙之色。 有些绝望的闭上眼，任凭细雨冲刷掉脸上的妆容，她清醒之中呦有了几分不清醒 。 “三小姐，回去吧。”韩文斌不动声色的走到她的身后，为她撑起了一把伞，语气里却是难掩心疼。多少话，他想说，却是轮不到他来说。 “文斌，你说一个女人报复一个男人的最好方式是什么?”她缓缓挑眉，看着那一轮月色，问道。 韩文斌被问的微微一怔，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想抱有私心的说，那便是老死不相往来，或是找另一个真心对她的人嫁了吧。可这话堪堪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得她又继续冷笑了一声自嘲道，“我手上的血污都是为他而沾上的，到头来他爱叶灵犀，不过是觉得她比我干净!” 绵绵细雨细细密密的落着，落到伞面上便成了雾一样的模样，迷蒙。 韩文斌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想去拍一拍江景秋的背，安慰她。他这人向来一遇到感情上的事情就嘴拙得厉害，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罢了，回去吧都。”她淡淡道，这一叹里却有着太多说不清的无可奈何的凄惶在其中。 韩文斌伸出去的手不自然的又收回，便跟着她又去开了车门。 车灯倏忽之间打开照亮了前方的路，车窗之内是一片清明之色，之外却是一片混沌。 …… 穆彻将灵犀抱回了穆公馆，刘妈见此情景先是高兴，等见着她手腕上伤口，额头上的伤口时，便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少帅!叶小姐就是犯了多大的错，你也不能打她啊！” 该死，他什么时候对她动过手!穆彻紧抿着唇，面色不悦，却是强忍着对刘妈道，“你去拿点伤药过来!” 说着，便将她直接抱进了房间。 鹅黄色的灯光下，他接过刘***伤药后便直接将门关上，开始将她从上到下一点儿不放过的检查了一遍，手腕上的伤口明显是捆绑后造成的伤口，很深甚至有些血肉模糊。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有些暗红，并不严重，但看着也让人心惊，嘴角也有些青紫。 他紧紧地蹙着眉头，拳头被他握得死死的，情绪却是止不住的上涌。 一方面，他开始懊恼，这么明显的伤口为什么他一开始并没有看到，哪怕是韩文斌还有刘妈一眼就看穿了这些，而他却只知道兴师问罪，还竟然差一点就拔出抢来杀了她。在她可能刚刚历经过一场粗暴的绑架的时候，鲜少看到的一线生机应该是他，而他给她的却是厉声的责问。 另一方面，他开始意识到那只信号弹是她的求救，如果当时她没有逃的出来，那后果会怎样，他不敢想。或许，此刻躺在他面前的就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无底深渊 有些自责的闭上眼睛，他开始恼恨起自己来，更多的是不知如何面对她。 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大手轻抚上她的头发，想想这样也好，过了今天，她醒来后或许就会恨他。那至少比她死心塌地跟着他而受到无辜的牵累强些。 …… 灵犀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她身处穆公馆的二楼，恰好将门外敲锣打鼓的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揉了揉眉心，她脑子里的记忆还没有全部涌现出来，就听见了军靴“哒哒”踩地的声音。 抬眼间，江景秋那张清冷的脸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不是应该要大婚吗，怎么穿成这个模样？” 灵犀瞅着她仍旧穿着一身军装的打扮，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帽子，不禁有些困惑。 江景秋随手将帽子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高贵冷艳的眉毛挑了起来，“这婚，我不结，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灵犀摇头道，“我可不曾这样说。” 江景秋道，“你不曾这样说，可不代表你不曾这样想。” “新婚之时，你穿着军装来找我，约莫不是来找我打口水战的吧。”灵犀揉揉眉心，淡淡道。 只听得江景秋冷笑一声，眨眼的功夫，伴随着子弹上膛的功夫，黑黢黢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灵犀的喉咙。 “见血封喉当是好刀法所为，你拿枪对准我的喉咙会让我死的很难看，我会死不瞑目来找你的，不如你一枪打中我的心口吧，这样倒是干干净净。” 冰冷的枪口抵在脖子上，灵犀却是淡淡笑笑，仍旧镇定道，面上并无太大起伏。江景秋握枪的手紧了紧，眼底却是生出了玉石俱焚的决绝来，良久，她一个转手又将枪收了回去，一个漂亮的转身坐回了桌前，“叶灵犀，你竟有求死之心?”江景秋挑眉，勾了勾冰冷的唇角，拿起一旁的杯盏饮了一口，神色莫辩。 “绝境之下不欲求生便求死，这是最好保全自己的方法。”灵犀淡淡道。 江景秋却是冷哼一声，“叶灵犀，你这求死倒是干干净净，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扔给沉安怎样的一个烂摊子。我实话听你说，你昨日的信号弹没招来你三哥，反倒是招来了总司令的手下。你来北地也是有些时日了，总司令将沉安逼得怎样紧，你不是不清楚。你挖坑让沉安跳下去后还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竟是求死……”她顿了顿，摇头一字一句道，“叶灵犀啊……我真看不起你。” 灵犀被她说得微微一怔 ，约莫是着实心虚的关系，她觉得此刻江景秋的目光格外的犀利，让她的胸口一紧，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额头上渐渐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她死死的抓住锦被，一言不发。 江景秋见状笑了笑 ，冷艳的眼底有着不可察觉的精光一闪而过。随手将枪扔给灵犀，她“嚯”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听闻你自来枪法卓绝，百步之内，枪法好到能打下树上的一片树叶的叶脉。自己犯下的错便要学会承担，总司令昨日刚从滁州回北安，身旁警卫员并不多，倒不如你我今日杀进他的公馆，取了他的性命，你看如何?” 灵犀闻言垂了垂眼睛，微微愣怔了一下，修长白皙的手指却已经拢上了那把冰冰凉凉的手枪。 “你怎么说也是张令辉的养女，我如何信得过你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呢？” “就凭我同沉安这数十年的情分，我巴不得他好……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江景秋轻笑道，嘴角却露出讥嘲的笑意来，“你呢？这祸是你闯下的，莫不是你连背水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灵犀修长的手骨抚上眉心，轻笑了笑。这如今是比谁爱的更深吗？ 她也曾千里迢迢，不顾性命的去军营里找过他，那时还只是情窦初开时。如今情根已深中，又怎会怕呢? 对于穆彻，她心里是有怨的。怨他不信任她，怨他推开她。可那怨气与如今的局势比起来，终究就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般。她误打误撞差点毁了他的大局，是她不对，她是认的。 所以，又何惧之有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灵犀淡淡问，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也在这一番谈话之中渐渐恢复了血色。 江景秋道，“我这今日大婚连喜服都不穿了，你说什么时候动手？”她忽然顿了顿，眼角眉梢的精光停了一停，目光停留在了她身上，“只是，您这身体……” 江景秋用了“您”这个字，灵犀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讥嘲，约莫是看不起她体弱。实则灵犀心里想的是，哪怕真是体弱，也得要被她给气的身体倍儿好。 于是，灵犀浅浅笑道，“既是今天动手那便今天吧，免得节外生枝。” 江景秋勾了勾唇角，站起身，从旁边的手提袋里扔了套衣服给她。 灵犀这才发现原来她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一切，这是一套同江景秋一模一样的军服，怕是顾公馆里今日警卫的衣服，她也是有心了。 灵犀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将衣服换上。 由于今日是江景秋与穆彻的大婚，所以顾府上上下下都已经忙做了一团，更兼人多手杂，来来往往的人各自你一言我一语着，倒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穿着军服的灵犀和江景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孤注一掷 江景秋早早准备好的马车行驶到司令府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二人改成步行前进。 虽说这几日由于张令辉刚刚从他地回来，司令府的戒备还没有到达严诫的地步，但各处也算是戒备森严。 “我们奉司令的命令前往邺城，如今归来向司令复命!” 江景秋从怀里掏出司令府的出行令，示意府外的警卫放行。 府外的警卫拿了那出行令打量了一会儿，狐疑的目光又瞅了两人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便让她们进去了。 北地的军官所穿的制服的样式大同小异，司令府的与少帅府的看不出什么差异，更兼先时她们在赶往司令府的马车上时，江景秋拿了些易容用的粗糙用品在脸上抹了些，因而哪怕她是司令府的常客，倒也是没人认得出她。 “张令辉每到中午都会有小憩片刻的习惯，每次醒来都要喝一碗冰糖燕窝，那时候是他周围戒备最森严的时候，但我观察过厨房却是的人寥寥无几，我们就先去厨房给他的燕窝里下安眠药，让他一直睡到晚上，等警卫少一些的时候，我们就冲进去一枪干掉他，拿到虎符。”江景秋淡淡道，嘴角却有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灵犀偏着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格外的英气十足，有种分明是个弱女子却留着英雄血的感觉，不由得心生了些敬意。也就“嗯”了一声。 午后的司令府厨房人果真少的可以，只有两个碎嘴的小丫头无聊的坐在锅炉旁点着火，其余的丫鬟仆人都一律睡午觉歇息去了。 灵犀跟在江景秋后面，只见得她状似无人的进了那厨房，中气十足的对着那两个小丫头道，“司令今个儿不想喝燕窝了，让爷我打发你们去离这儿十几里的刘家药铺买些个鹿茸人参回来，傍晚的时候再喝。”说着，从怀里拿了些散碎大洋给她们，并嘱咐道，“司令从外面刚回来，眼见着局势不错，心里头高兴，对这些吃食也不是很急，特特跟我说了，让你们在外面玩会儿也是使得的。” 那两个小丫鬟得了这样的命令自然是喜不自胜，拿了银钱笑呵呵的连声道谢巴巴的就往外面走了。 灵犀在一旁看的直愣住，也不知该做什么，便站到一旁，看着她。 江景秋淡淡瞥了她一眼，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燕窝冰糖，又将那门反锁了起来，咽了咽嗓子道，“我自来也算是个娇生惯养的，并不会做这些厨房事，你来。” 灵犀正觉着自己这一路倒是什么忙都帮不上，觉着浑身不自在，听她这么说，心底反倒是舒坦了些，便拿起那些材料做了起来。 要说江景秋是个娇生惯养的，灵犀又何尝不是。所谓厨艺倒也是在泸州的那段日子，穆彻负伤的那段时间，一点一点被那人刁钻的口味给训练起来的。 想到这里，灵犀不由得又是鼻子一酸，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其实想想，若是今日张令辉当真是死在了她们手里，那穆彻又待如何。江景秋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自己未来的丈夫，今日大婚她虽未到，但毕竟礼成之后这名分是坐实了的。 而她呢，终不过是为人作嫁罢了。 江景秋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一对英气十足的眉毛也不动声色的上挑了起来，“我从前一直不知我哪里不如你，如今看来原来是你会做这些。”她淡淡道，平淡的话语里并无什么情绪。 灵犀微微一怔，手上生火的动作顿了顿，抿了抿唇，似乎是听出了江景秋话里的苦涩，便缓缓道，“这些其实我做的也不是很好。”不知怎的，这话里竟有了些许安慰的味道。 江景秋勾了勾唇角，意味不明的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并不再答话。 良久，那冰糖燕窝也是炖足了时候，江景秋看了一眼怀表，也是到了时间，便在里面加了些安眠药粉，让灵犀端了出去。 她们两个都身穿着军装，自然是不能由他们端给那张令辉，正巧刚出那厨房门便碰上了一个老嬷嬷，江景秋灵机一动，便叫住了那嬷嬷。 “先时司令早早醒了便催着要吃这燕窝，我们这些手下便来厨房看看，谁成想，这一来便看见这燕窝呀正搁置这桌上，人没了。你来的正好，还不把这燕窝送给司令!” 江景秋冷下声音道，因着她和灵犀都是属于那种声音粗线条的，故训斥起下人来倒是有几分铁血军官的感觉。 那老嬷嬷也是被吓得不轻，炖燕窝的那两个丫鬟本就是归他管的，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她这一把老骨头自然也是难辞其咎。便颤颤巍巍道，“老奴这就去送，这就去。” 灵犀看着她颤颤巍巍的背影，心底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一次我们下手失败了怎么办?”灵犀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忍住，淡淡开口问道。 “怎么办?”江景秋冷笑了一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扯了扯嘴角，道，“要么我们两个都死，要么我们两个活一个。你怕了么？” 灵犀本是想问为何就不是两个人都活着回去呢，但末了看了一眼她满是轻蔑的表情，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只是淡淡一句“不怕。” 约莫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夕阳悄悄的爬上了西边的天空，带着瑰丽红艳到决绝的色彩，染红了一片天。 张令辉门前的警卫已经撤走了大半，他们大多是军营的长官，到了这个点儿是要去巡查营里的情况的，只剩下三两个警卫守卫在他的房间门口。 灵犀和景秋站在房间外不远的走廊拐角处，见这门口只有三个警卫，便互相投递了一个眼色。 也是倏忽之间的功夫，灵犀突然从墙角站了出来，“啪”“啪”“啪”三枪，枪枪致命。那三个警卫也就这样倒了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孤注一掷（2） “快，我们快进去。”江景秋见着这几个警卫已经被干掉，蓦地对着灵犀大喊一声，一脚已经踹开了那房间。 灵犀赶忙跟着景秋走了进去，房间里不出意料的张令辉那老头还在闭目睡着。她从口袋里拿出先前准备好的绳子同景秋一起走上前去，由于安眠药的作用，张令辉并未发现周围的异样，仍旧是闭着目。 灵犀和景秋见此情景这才敢把绳索套在他身上一点一点的绑起来。 “你去找找看兵符在哪里。” 景秋将绳子猛的抽紧，准备快要打结的时候对着灵犀道。 “好。” 灵犀点点头，赶忙走到书桌旁开始翻了起来，也就是在这时候张令辉蓦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混沌的老眼半阖着斜睨着景秋，倒是并不惊奇，只是露出显而易见的凶光。 江景秋毕竟名义上也算是张令辉的养女，虽是寄人篱下纯属政治上的利用，可此时此刻所做的事情也算是以下犯上的谋逆，正巧突然对上张令辉的目光，也就不由得松开了抓绳子的手，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景秋!” 灵犀听到声音知道不好，刚刚回头便看见张令辉已经挣脱开了那绳子站了起来，一步步向着江景秋逼了过去。 “张令辉，你再动一步，我一枪杀了你!”灵犀下意识的已经拔出了枪，对准了他。 张令辉倒是也不恼，满是皱纹的脸对着灵犀笑了笑，下一秒却已经大手遏制住了江景秋的脖子，对着灵犀道，“你敢动一下，我就立即掐死她!到时候你们找不到兵符，也别想走出去!” 灵犀只觉得那一笑，声音像是古代太监公公一般令人作呕，他深深凹进去的皱纹里也仿佛有无数污浊的驱虫一般，她只觉得阵阵反胃。手指情不自禁的将手枪拢得更紧。 张令辉掐着江景秋脖子的手更是用了几分力，她的脸色已经是苍白无比。 “张令辉，她是你干女儿啊，你不能杀她!” 灵犀看着心里焦急，也不知该说什么，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坏人会坏成什么样子，她也就只能这样打打亲情牌。 “女儿?”张令辉笑了笑，一丝不苟的盯着江景秋那张苍白的脸，“这天下哪里有为了个混小子企图杀自己父亲的女儿呢?是吧，景秋……” 他似是叹了一口气一般，一双老眼亮晶晶的泛着不可名状的光芒，死死掐住江景秋脖子的那只手却又在倏忽之间松了开来。像是慈父一般的，他爱怜的拍了拍景秋的脸颊，江景秋本是一直不停的在咳嗽，人却在感受到他的碰触后情不自禁的发起了抖来，一点点的往后挪。 “这天下哪里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子女的呢，可是景秋你知道的，我对女儿的要求就是听话，你既然选择了穆彻那个混小子，你就该知道这下场是什么!你自己要当棋子那就莫怪我这个义父无情，这些年你面上对穆彻无心，实际上这私下里暗度陈仓替他打点了多少事情，我不是不知道。” “这自古一山不容二虎，我又怎会容许我北地有如此狼子野心的人存在。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你，你拿三十万军火跟我换支援军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你若是再敢动什么心思就不要怪我无情……可是你一而再的挑战为父的底线，为父也曾想着你既然喜欢他那便命他娶你吧，不曾想，最后你竟然对我动了杀心，乖女儿，你觉得你是不是该死?嗯?” 张令辉讲到这里的时候，一双混沌的老眼里笑意全无，有的却只是作为这么多年老派军阀的无情在里面。 灵犀微微一惊，本来已经放下的枪再度对准了他，人也快步跑到了江景秋面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景秋想要杀你这件事情传出去至多会被世人说是不肖不知恩，但并不会产生多大轰动!但是司令谋杀义女，哪怕是义女有错在先，您的声誉也是会受影响的。世人只会说司令不懂宅心仁厚，对义女尚且如此，那对百姓更加是可见一斑了。如今南北交战之际，更兼内部不言自明之乱，民心何其重要，我想张司令不会不清楚!” 灵犀的手指紧紧攥着枪，直视着张令辉不卑不亢道。 张令辉站起身眯着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良久，冷笑道，“你就是当年江楚叶家的遗孤吧。先是认了仇家做亲人，如今又是为了个寡情的男人出生入死，想不到当年韩静凰那般睿智的女人竟会生出你这般无知的女儿!” “你!” 灵犀被他这话一激，已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响了起来，显然是先时在外面开的那三枪已经惊动了其他的卫兵，如今都已经闻声而来。 灵犀暗道不好，怕是今日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折在这里了。 便趁着张令辉晃神的那个功夫，一个轻巧的转身，已经一只手死死得扣在了他的琵琶骨上，另一只手已经是一个回转将冰凉的枪口对准了张令辉的脖子。 “你若是今日杀了我，你们一个都别想走出去!”张令辉道。 他话音刚落，一群卫兵已经警惕的冲了进来。 灵犀眯了眯眼睛，下意识的反扣着张令辉后退了几步。彼时，江景秋也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之中调剂了回来，便在灵犀的身后哑着声音道，“不要跟他废话，只要杀了他，不管有没有兵符，北地都是沉安的!” 灵犀抿了抿唇，手上的动作还未开始，便听得张令辉一声冷笑，“果真是娃娃家天真，这北地莫非只有我张某一个军阀吗?这司令的位置多少人眼巴巴的惦记着，你以为我死了，这北地便姓了穆吗?做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无路可退（1） 灵犀拿枪的手不禁颤了颤，紧抿了唇，她沉了沉声音道，“你即是这么说了，我们自是保命要紧。让你的人从这里退出去，否则我们不介意同你一起死。” “你这小丫头竟然胆敢跟我谈条件，谁给你的胆子?” 张令辉冷声道，却已经是不动声色的给那几个带兵的军官使了个往后退的眼色。 灵犀自然是已经摸透了他的心思，这样身家利益之重的人素来是惜命的，任凭他话说的如何硬，到底还是怕的。便沉着在他旁边冷笑着威胁道，“我同景秋不比你手握兵权的人都命来得值钱，但你可要知道，这样鱼死网破的勇气我们这两个弱女子也是有的。” “你敢?”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那枪口抵在他的脖子上又深了几分，扣动扳机的声音也已经响了起来。 那群卫兵见状已经变了脸色，望着自家司令青白不定的脸色，一时间也不知是退好还是进好。 “怎么，你们还不往后退，是不想你们司令活了吗?” 灵犀强装着镇定淡淡扫了那群卫兵们一眼，声音不大，却是足以震慑到他们。带头的那个带着深褐色军帽的卫兵有些警惕的盯着灵犀扫了一眼，只觉得这姑娘的身上散发出的冷意让人胆寒，竟是不自觉得未等司令下令，便自己往后退了退。 这带头的一退，其余人便也纷纷效仿，往后退了两步。 灵犀听着这整齐有序的军靴划过地面的脚步声，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慢慢的放下了地，背后的冷汗也渐渐的干了些。 搭在张令辉琵琶骨上的手也就不禁微微放松了些，她转头看了一眼神色俨然已经十分平静的景秋一眼，“你先从走，我断后。” 江景秋摇了摇头，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子英气来，笑道，“我非贪生怕死之人，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给你使绊子，要走便一起走。” 说着，她也是用这黑突突的枪口对准了张令辉，“我是你的义女，但你记得，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江景秋说得笃定，一双本该含情的凤眼死死的盯住张令辉，没有了原先的害怕，却是多了几分决绝在其中。 “乖女儿，今天你死在我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张令辉也不恼，倒像是意料之中似的，叹了口气，笑吟吟道，反而丝毫没有了那把枪抵在他脑袋上的那种危机感。 “那就谢父亲大人吉言了。”江景秋也借势一笑，本未施粉黛的脸却在那一笑里显出了别样的妩媚来。 灵犀看得心惊，只觉得他们这番对话并不是很好，却左右说不出怪在哪里来。 而眼下的情形本也是容不得她去想那么多，紧紧的攥着手中的枪，对面是一群不敢大步上前却仍旧紧紧跟着的卫兵，她和景秋有两支枪，而她们如今面对的却是十几支黑黢黢的枪口乃至几十支。 先时她们准备行动时原是傍晚，如今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完全全的暗了下来。 一团乌云笼罩在原本就漆黑的天空之上，将原本还能放出一些光亮的月亮遮盖的死死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注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也不知道为什么，灵犀突然想到了先时那个兰若帮她去算的那一卦，卦上所显示的，失而复得，不是大吉，反是大悲。 她原先是不懂这卦的意思的，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把这卦搁在心上过。可如今走到这样的绝境，她反倒是想透了些什么。那血菩提失了又回来，不就是失而复得嘛，而如今的她同穆彻的种种，也确实如此，不是大吉反是大悲。 押着张令辉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快要推到司令府大门的时候，灵犀抢抵在张令辉脖子上的力道不禁又重了些，“让他们滚，不然我可真的要一枪打死你了。” 兴许是这一遭灵犀已经失了耐心，声音变得格外冷的缘故，张令辉听得心里也是直打鼓，竟是当真生出几分惧意来，便对着那群卫兵沉声道，“你们都退了去，快!” 那群卫兵闻言都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见着自家司令已经是面色蜡黄，为首的那个便思忖着既然是司令亲自下的令那也是不得不退了，便大手挥了挥，带着他们往后退了几十米，一直到灵犀已经看不见他们为止。 重重的舒了一口气，灵犀和景秋一直如履薄冰的退到了门口。 “你是要放他走还是要当场解决他?”灵犀问。 江景秋的眼里露出了锋利的寒光，“若是当场杀了他又没有兵符，只怕日后这北地旁的军阀又有了攻击沉安的借口，没得落人口实。放他走吧，你们同他来日方长……” 灵犀微微一怔，狐疑的目光扫了景秋一眼，她本想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却又没有问。按着张令辉琵琶骨的手松开，灵犀抿了抿唇，有些不死心的把枪拿开，“下一次可就没这般好的运气了你。” 张令辉冷哼一声，“你们以为还有下次?”他蓦地往后退了几步，大手一招，司令府的大门前就已经突然出现了一群将士。 “我们快走。”景秋警觉不好，拿着枪赶紧就抓着灵犀往一旁的街道那边跑去。 月黑风高，街上已经鲜少有人烟。 身后的枪声一刻不停地响着，偶尔的子弹打到街边金属上的光亮让灵犀不舒服的闭了闭眼睛。 而最初的由江景秋拖着她跑，也渐渐的变成了她拖着景秋跑。 慢慢地，灵犀觉得拉着景秋越来越吃力，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 身后“砰砰砰”的枪声一刻不停的响着，任凭灵犀同景秋一路奔躲，也是避之不及，灵犀的手臂挨了两枪，而江景秋则是背后挨了两枪，慢慢渗出的血将她背后的军装都已经染红。 灵犀一时急红了眼框，拿着枪对着那些人狠狠地开了十几枪，枪枪致命。 一时之间，一条街道之上已经被鲜血染遍。 眼见着身后的追兵都已经被她解决的差不多了，她连忙蹲下身子，一只手将江景秋的另一只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你撑着些，回顾公馆一切就都好了……” 她来这里之前不是没有想过死这个结局，但是想象同现实素来是不同的。肩膀上的伤口很疼，但是灵犀知道，江景秋背上的那两处枪伤应该更疼。 甚至会致命…… 灵犀觉得自己本该是要恨她的，自古情敌相见本就该分外眼红，可如今那个平日里那么嚣张跋扈的高傲女人就这样有些脆弱的倒在她肩上的时候，她反倒是有些难过起来，就连眼眶也止不住的发涩。 有时候，她会觉得江景秋就是她的一面镜子，同样的是拥有着寄人篱下的恩宠，同样的金丝雀生活，同样的不愿意展现自己的软弱。 她们太像了…… 像到她曾经嫉妒过，为什么那个人分明说着喜欢的是自己却偏偏迎娶的只能是这个江景秋呢? 她素来不是个不懂事的，所以直到今天才敢承认那份嫉妒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可是，也是直到今天，她发现，她希望看到的并不是这个一贯高傲的人变得这样的脆弱。 灵犀的脸色渐渐也有些发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吗?还是惺惺相惜？ 她自嘲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无路可退（2） “沉安还在那里等你回去跟他拜堂成亲呢，你要撑住。” 额角细细密密的汗滴了下来，灵犀能感觉到自己身后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她从未这样近距离的感受过生命的脆弱，干涩的嘴唇也开始慢慢发抖。 分明那两枪应该是个偶然，此刻却有了必然的味道。 “叶灵犀……你把头往后仰些，我有话与你说……” 景秋的头发已经被浑身都冷汗给濡湿了，一张本来英气十足的脸苍白无比，就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无助而又脆弱。 她趴在灵犀肩上，感觉到生命将至的前兆，一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面在她的耳边轻笑道“你知道吗……我是故意的……此番来这里，我不是本不是求兵符而是，是求死。其中缘由我怕是无法同你讲了……但有一点……你且记着，我是讨厌你的。从你出现的那天我就不喜欢你，可是我爱着的那个人偏偏那样喜欢你，叶灵犀，我嫉妒你……所以，我如今也是要死了，不怕同你说，沉安与我再不济也有十几年的情分在……我死了，他定不会姑息你的……我活着不能让你们不得安生，那便用死来阻止你们琴瑟和鸣……” “咳咳……” 景秋一面说着一面猛地咳嗽着，喉间一阵腥甜，两口鲜血已经吐在了灵犀肩上。 灵犀轻轻地“嗯”了一声，一阵晚风吹过来，眼眶也已经是通红一片。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在情之一字上，她们都没有错，只是错在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深黑色的夜空之上半点星辰的光都看不见，更遑论月色。灵犀半背着她往前走着，心里酸楚更甚，而江景秋却是苍白着脸轻笑着。 她的下巴抵在灵犀的肩膀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天上那轮已经被乌云遮盖住了月亮，嘴角始终洋溢着极其满足的微笑，像个最终抢到了糖而心满意足的孩子，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 “我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沉安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从最深最黑的巷尾走来，拉着我的手对我笑……从前别人都怕我，只有他不怕我……沉安，我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轻笑着，仿佛真的看见了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巷口，那个人微笑着向她走来。 “沉安，我好……” 她微笑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咕咚的声响，苍白的脸上血色一下子像被抽干了似的。 那句“沉安，我好……”还没说完，手臂就已经重重的垂了下去。 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灵犀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停在了那里，竟是像被灌了铅一般。唯独鼻尖和眼眶已经通红，哽着嗓子，她的声音低哑难闻，“你何必如此呢，不过是个男人……” 她这话更像是呢喃，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江景秋说的。 前方夜色深重，迷迷蒙蒙看不清影踪，灵犀拖着她一路往前走着。再往前就是顾府的公馆，依稀可见那公馆前还高高的挂着红灯笼，人影应该是已经散了的模样。 今天整个穆公馆应该大乱了吧。可是，真正的大乱还没有到来。 灵犀苦涩的扯了扯唇角，脚步已经是一步都往前挪不动了，眼前一片昏黑，就这样倒了下去。 倒下去是那一刻，她告诉自己。 真正的暴风雨还没有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无路可走（3） 灵犀再度醒来的时候，是被旁边隐隐绰绰的哭泣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时，发现手臂已经被包扎的好好的了，刘妈坐在她身旁守着她，小声哭个不停，见她醒来了，便立即停止了呜咽。 “沉安……他还好吗？” 因了昏睡了整整三天的缘故，她的嗓子有些干哑，说话声音也很低。抬起受伤的手臂，揉了揉眉心，她脸色苍白。 醒来的第一件事，她突然想起了江景秋，想起了穆彻。 相互扶持了十几年的的青梅一夜之间说没有就没有了，他的心里一定是恼恨的。 “少帅很不好。”刘妈拿了枕头扶着灵犀坐了起来，在她的身后垫了一块枕头，一面擦着溢出的眼泪一面叹息道。 她是穆公馆是老人了，这里的仆人其实大多都不喜欢江景秋飞扬跋扈的性子，可是却也都把她对穆彻的忠心耿耿看在心里。 如今好生生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不管怎么说，心里也是难受的。 灵犀抿了抿唇，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撑着手臂坐起来，摇摇晃晃就准备往床下走。 刘妈看的心里难受，却也不拦着，任凭她赤着一双雪白的脚在地上走着。 “这是……怎么回事？” 房间的门很显然被人在外面反锁了，灵犀握着门把手开了好生一段时间也没能打开。 刘妈却只是看着她，支吾道，“这是少帅吩咐的，您别为难我们。” 看来这是……还没听她说什么就已经变相的判了她死刑。 灵犀在心底苦涩的笑了一下，这样的软禁方式，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一反常态的，这一次她没有再拧着他干，而是微微点了点头，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其实，最初景秋说要约她一起去司令府的时候，她早就该看出些什么的，不是她心思浅，也不是她压根儿没往那地方想。 或许，她的潜意识里面就是要成全了江景秋的这份痴傻。 景秋的死，她没有罪，可是她也不无辜。 刘妈看着灵犀神色恍惚的模样，不知不觉地也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最初好好的三个年轻人这一步一步会走到而今这个份上。 婚事变丧事，大喜变大悲。 “少帅如今的心里也是不好受极了，您也千万别因为他对您生气而记恨着他，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有恼有怒都是人之常情呀。”刘妈摇头解劝道。 灵犀微微笑了笑，神情有些仓皇“我能理解他，其实事到如今，他对我还未动杀心已经是极好的了。”无奈的又挑了挑眉眼，她淡淡道，“这天下的事情一但做了便再难回头，任凭你言语千辩，也不敌一个事实，他恨着我，我接受。如今景秋也已经不在了，若是我再不能理解他，他这孤拐性子一个人又怎么办……” 江景秋之死，她难辞其疚，这是她的责任，她是认的。 刘妈微微舒了一口气，道，“小姐能这般想自是极好的，只是少帅那个性子在那里，这想通也是需要一时半刻的。” “没关系，我等他，左右不过是花些光景而已。” 她仓皇的目光淡淡的落在窗外，只要那个人还愿意让她等，不再赶她走，哪怕他打她骂她都是可以的。 离江景秋的葬礼过去整整一个月之久，除了穆彻软禁灵犀的命令一直没有解除之外，似乎一切都很风平浪静，就连外面的局势似乎也是。 但灵犀知道，在这乱世，往往面上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团和气，但内里却是暗藏汹涌，载舟覆舟，旦夕之间。 只是，她如今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一直在等，等她同穆彻和解的那天。 整整一个月，穆彻没有来看过她一次。 在江景秋刚刚下葬的时候，她听到隔壁书房里有的只是酒壶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有两次她听得心里难受就隔着墙去劝他，却反而听见的是彻夜的饮酒声。到后来，就干脆不是饮酒声了，而是各种各样女人的声音。 灵犀知道，这只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置她。 起先的那些天，灵犀的想法本来是既然她确实难辞其咎，那就大不了活出这条命去，要杀要剐都随他。可如今，她才发现是她太天真了些。 这些日子，她几乎是吃什么便吐什么，葵水也是好久都不来了，时常开始发晕睡不够。做一个女人，她虽没什么经验，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上天终究还是和她开了一个这样的玩笑，在她的爱情充满着猜忌的时候开了这样的一个玩笑。 她算了一下子日子，这孩子约莫就是当时她为了帮霍起同大姐私奔的那日献身给他有的。也大概是三个月了。 三个月的肚子并不显怀，在没有同穆彻和好之前，她是不打算把这个孩子的事情告诉他的。 就连刘妈，她也是一直偷偷摸摸的瞒着。 对于什么时候该说，其实她心里是有打算的。毕竟如今肚子还小，看不出来，再过一两个月就藏不住了。 她想着，既然这样，那这两个月就什么都不说。等穆彻想通了，她在去花一些时间，慢慢融化他的心，到那时候两个人的关系不僵了，她再把他们两有孩子的这件事情告诉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误会重重（1） “小姐，今天少帅突然说晚上回来想喝您煲得骨头粥了，准您出这个房间了！” 大约又是好多天后的一个早晨，刘妈接到穆彻从外面的军政处打过来的电话后，便小跑着赶到了灵犀的房间。 虽说江小姐的死让她这个老仆人也伤心了好生一段时间，但是一直以来看着少帅变得越加花天酒地，身为他的老奶娘，她嘴上不说，心里也疼着。 如今，自家少帅的一个电话打过来，她也是为着灵犀欢欣了好久，想着这两人怎么着也得要和好了，便赶忙赶到了灵犀这里，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灵犀听了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反倒是无措起来。 “小姐，你怎么都没有什么欣喜的神色啊。”见灵犀听到这个消息后仍旧坐在那里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动作，刘妈不禁嗔怨道。 “没有，我只是在想沉安想喝的那个粥该怎么做才更好喝。”灵犀回过神来淡笑道。 “你这孩子真是高兴傻了，这粥还能怎么做才好喝啊，重点在这要是您做的就好。”刘妈笑道。 灵犀点点头，抿了抿唇，淡笑着却并不答话。已经忧郁了几天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熠熠的神采。 她还记得先前在泸州时，自己给他煲粥都是用艾草烧的火，自然是有淡淡的香气，如今这公馆里想必是不会一直备着艾草这样的东西，那做出来的粥想必味道也就不会太好。 既然沉安指定了想喝她的粥，那便是给了她一个机会想要让她同他冰释前嫌，那如此的话，她也定是要给他做出从前的味道了。 她咬了咬唇，目光悠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自己个儿同刘妈说是去街上买些食材好这些日子天天给他煮粥喝，实际上却是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了离这里不远的后山去采撷些艾草。 因为怀着孩子的缘故，她在爬山的中途其实就已经有些体力透支，但想着这是慢慢融化掉穆彻对她心里隔阂的第一步，她也就一直撑了下去。 重新回到穆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自己再厨房生了火，洗了米，中途刘妈和其他的仆人看她一个人忙的本来就有些羸弱的身子显得有些颤颤巍巍，想着帮她忙活一阵，却是被婉言拒绝了。 一直忙到晚上，恰巧灵犀在厨房内听到了他的军用汽车开进院子里的声音时，粥也就恰巧好了。她小心翼翼的盛了两碗热气腾腾粥，放在红木端盘上，闻了闻那骨头粥的香气，微微笑了笑，便从厨房里往楼上走。 走到楼梯口时，却正巧碰见从穆彻房间里刚刚出来的一脸愁容的刘妈，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作孽哟，作孽哟。” 灵犀本想开口问她怎么了，却不成想，自己还没开口就听见刘妈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阻拦道，“小姐，这粥你就别端进去了，这少帅真是……唉，糊涂……”刘妈憋着一口气，没能继续说下去。 灵犀垂了垂眼，看了看自己刚刚做好的粥，抿了抿唇，也是知道了刘***意思是什么了。却是强颜欢笑道，“无妨，这是我欠他的，再如何不堪的局面我都得面对……” 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了房间的门。 饶是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眼前的一幕也是让她的脚像被灌了铅一般的停在那里，觉得心里一阵钝痛，说不出的滋味儿。 穆彻宽阔敞亮的房间里放着一个很大的浴桶，彼时，他正赤裸着上身躺在浴桶里，怀里一左一右抱着两个正娇羞的笑着的同样没有穿任何衣服的女人，旁边的地板上被浴桶里溅出的水弄得潮湿了一片，显然是刚刚在她来之前开心的戏过了水。 灵犀端着粥的手指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说不清的情绪开始一点点蔓延开来了。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的盯在正笑吟吟的看着她的穆彻脸上，好些日子不见，他比从前清瘦了不少，下巴也长出了些胡茬，微微发青，一双眼睛半耷拉着，好像怎么也睡不够似的，似是带着笑意却分明是寒意。 “我把粥放这儿了，你们自己请便。”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平静的面对这一切，最终却还是败下阵来，垂了垂眼，将粥快速的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她逃也似的想走开。 却被那人叫住。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穆彻一面搂着怀里的那两个，一面对着灵犀笑吟吟道。 这笑意却是让她的背后莫名的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抿了抿唇，她淡淡问，“你想做什么？” 穆彻闻言却是好像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抱着怀里的美人调笑道，“你们听见了吗？她问本少帅想做什么。你们说，我能看上这样的吗？” 他怀里的那两个见他这般说，便又故作娇羞的把头埋进了他坚实的胸膛里，齐声笑道，“自然是不能了。” 灵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心里却已经渐渐冒出了冷汗，分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羞辱，又还怕什么呢？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面上却是强扯出一个微笑，淡淡道，“我知道我自是不配的，那少帅有何吩咐呢？” 穆彻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的在她身上兜兜转转了一圈，良久，便又恢复了那深不见底的笑意，“我们这里都在水中，自是没法儿下去喝粥的，不如你端了到我们跟前来，挨个的喂我跟前的这两个美人可好？” 灵犀听的微微怔住了，这……是不是太离谱了些。 “你说什么？”似乎是很不确信一般，她轻声问道。 “你已经听到了，不需要我再多费口舌。”穆彻淡笑着看她，一双眼宛如深潭般深邃。 灵犀自嘲的笑了笑，他如今虽是在笑，，可那言语却是像刀子一般一刀一刀的割在了她的心上，任凭她如何难受，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误会重重（2） 缓缓走过去，取了那端着粥的红木盘，她走至那个浴桶前，并不看那两个女人，她的目光牢牢地锁在穆彻那张刚毅英俊的脸上，“说吧，怎么喂，我是该先喂哪一个？” 穆彻并不答话，只是淡笑着瞥了一眼他左边抱着的那个女人，示意她先喂这个。 灵犀抿了抿唇，把盘子端到那边，拿起勺子自己微微弯下了些腰，就准备往那女人的口里送。 却不曾想，左边那女人瞥见穆彻的眼色第一个示意的是给自己，便格外的恃宠而骄起来，更兼她一眼就看出穆彻格外的不待见灵犀，便冷眼瞥了一眼她厉声道，“你弯着腰喂我那么高，我如何喝的到？我瞅着你若是跪下，这高度刚刚好！” 灵犀挑了挑眉，被她这话气的怔住，竟是怒极反笑了起来，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她下意识的看了看穆彻，本以为这样无理的要求，他就是再怎么恼她也应该说几句，却不曾想，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们，眼底深邃，却是一副不关他事的模样，没有半分出言阻拦的意思。 她苦涩的勾了勾唇角，心里自嘲道，原来你心里已经恨我恨到这个地步了。 如果说，在两个月之前穆彻带着两个女人回穆公馆的那次是为了故意气她的话，那么这一次，灵犀看得出来，他是动真的。 他是真的想要伤害到她心里去，而不是上次的那种面上吓唬。 既然是决定了承担江景秋死的后果，那还有什么做不到呢。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有些颤抖，整个人也微微的有些轻颤起来，却仍旧是屈膝就这样跪了下去。 膝盖“咚”一声砸到地上的声音传到穆彻的耳朵里时，他的黑眸猛地颤动一下，薄唇紧抿，只觉得心被猛地砸了一下。 他是没想到她真的会跪下……紧抿着唇，他觉得呼吸都滞了一下，但是一想到景秋的死，他觉得心痛更甚一分，黯了黯眸子，他将目光放到其他地方，并不敢再看那个方向。 灵犀咬了咬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控制住自己已经泛红的眼眶，手指微微颤着将勺子递到那女人口中。 “呸！”的一声，却被那人尽数吐了出来。 “荤粥是有热油的，你这样是想烫死我吗？”那女人一不小心被烫了舌头，立刻叫嚷道。 灵犀这一遭本就是有些恍惚，被她这么一叫，整个人手一抖，上面浮动着热油的粥便泼在了手上，还有一些溅在了小臂还未好的枪声上。 “呃”的一声急促的呼痛还没有溢出唇舌，便又被她强忍了回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只觉得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溢出眼眶了，便慌忙道了一声“对不起”，逃也似的推开门大步跑了出去。 那一声短暂却已经被压抑的呼痛，穆彻自然是听见的。那一碗带着热油的粥泼在了她的手上，也是泼在了他的心里。刚刚的那一瞬，他差点就要控制不住想要上前去看看的心，可是还好最后被理智压住了。 是的，她让人生怜。可是景秋更无辜。 这些年，景秋为他做了那样多的事情，而最后却是落得这样的结局。 一双大手紧紧的攥紧，手骨上的青筋尽数显现了出来。他似是发泄一般的在一旁的两个女人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他不是不知道景秋的死其实跟灵犀没有直接的关系，哪怕是间接的关系也算是牵强不已。可是，他更清楚的知道，景秋最终的心思定是不愿让他们两个好好过的。 所以，他只能通过这种折腾灵犀的方法去稍稍减轻一点儿自己心里对景秋的愧疚。 是的，他知道这样做，很卑鄙。 可是，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减轻一些对景秋的愧疚了。 …… “其实，我没什么事的，刘妈……不用这样包扎了。” “那可不成，你手臂上的那两处枪伤还没好，又是被这样的热油烫的都是泡，不包扎可怎么是好！”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灵犀的手已经被缠上了整整齐齐的绷带，从上药到上布，刘妈是一点儿没马虎。 她本来刚开始那个水泡疼得慌的时候，生理性的眼泪流了一会儿后心里也已经舒畅了不少，谁成想，刘妈这样一番悉心的包扎反倒是让她不适应的又红了眼眶。 “这日后也要自己照顾自己才成，今天少帅这事儿做的是混账了些，可身体是自己的，若是老仆不来，你也要自己包扎好才是。”刘妈一面将纱布放回医药箱里，一面碎碎念道着。 灵犀听着刘***话只觉得自己心里很是感动，暖洋洋的，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咬了咬唇，红着眼眶，抱了刘妈一下。 刘妈宽慰的拍拍灵犀的背，“其实，少帅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做事是孤拐了些，对待认定的人却是从来心不坏的，只是，江小姐的死太突然了些，他还没有时间去准备好接受这个事实。” “我知道。我可以等……”她淡淡点点头道，“只要他还想留我在这穆公馆里，不赶我走，我是如何也不会死心的。” “会的，少帅会想通的。”刘妈慈爱的看着灵犀，叹息道。 希望真的如此……灵犀淡淡点头，一双沉静如水的眼在这一刻却是鲜见的看不到他们的未来。 “咚咚咚！”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房门的声音，刘妈困惑的看了一眼房间的门，赶忙起身去开那门。结果到了门口却看到的是原本侍弄厨房的一个丫头珍儿。 灵犀所住的房间原本是穆彻已故母亲的房间，所以向来除了刘妈已经家里的主子外，闲杂人等是不得靠近的，因此刘妈同灵犀看到珍儿的时候都微微吃了一惊。 “你这小蹄子敲这门做什么？”刘妈直接骂道。 珍儿被刘妈吓到，唯唯诺诺的看了刘妈一眼，然后轻声道，“是少帅，少帅让我来告知叶小姐，这家里不养闲人更不养罪人，让她明天搬到下人房去，去侍候那个新来住在楼下的紫叶小姐……” “说什么呢你！少帅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你这小蹄子别乱说话，我这就亲自去问问少帅去！”刘妈听了惊怒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误会重重（3） “少帅真的是这样说的，不信您去问就是……”珍儿的声音越发的小了起来，开始嗫嚅着。 刘妈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准备往穆彻的房间里去，却被灵犀淡淡拦住，“没事儿的，刘妈，我搬就是。” “搬什么搬啊，这是少帅的一时气话，气过了就好了，您别当真。”刘妈见灵犀这般说了，不禁把怒气先压下去几分，反过来劝慰灵犀道。 灵犀淡淡笑了笑，“他说的应该不是气话，我这厢要是真不搬，指不定他还有什么伤人的话。倒不如我搬了省的心烦。” “可是少帅竟然让你去侍奉也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什么紫叶小姐，未免也太混账了些！”刘妈愤愤不平道。 灵犀苦涩的道，“这也本没什么，等他从景秋的死中走出来也终归是要一段时间的。” 刘妈摇了摇头，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不自觉的抹了一把泪，“也是苦了你了……这……唉……” 灵犀本想宽慰刘妈几句，一时间喉咙只觉得哽住了一般，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便只得微微笑着，装作心里并不在意的模样。 …… 她来北安前前后后也已经有半年的光景，住在穆公馆带的东西一直不多，只有些衣服要搬而已。下人房虽说小了些，但也清净，不必夜夜都听见隔壁穆彻房间里传来的男女之声，倒也是因祸得福了。 只不过灵犀素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下人的琐事她是从来都不曾做过的，而今穆彻恼她恨她，让她去侍候什么紫叶小姐，她心里虽有苦涩，却更多的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好在那个紫叶是个好脾气的主儿，也不知是穆彻什么时候带回来的，倒是比他从前带回来的女人好相与的多。 而更重要的一点在于，紫叶同江景秋长得是有七分相似的。 穆彻如今带女人回穆公馆早已是家常便饭，可这留下女人住在这里却是除了灵犀以外的头一遭，就连穆公馆上上下下的仆人都看出了不一样来。 少帅怕是变心了。穆府的下人在心里如是想到，却又不敢明说。但又顾念着灵犀从前待仆人们的好，便在她做那些琐事的时候都会帮衬着些。 这样的日子其实才过了短短三天，灵犀心里便有了些害怕。 倒不是为了自己，她已经是个连命都能豁出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可是，这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不怕。 穆彻已经是存了心想要把她的真心扔在地上狠狠踩碎，若是没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也就由着他去了。 可是如今，她终归是不能这样等着。 于是，接连七天，她一直连续在厨房里面给他煲粥，每次煲了都会给他送过去。视他的冷眼于不见，这是她如今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和好方式。 可是，也是一连七天，她都能在紫叶的房里看到她之前辛辛苦苦做的粥。 还有好几次，紫叶甚至好心的还邀请过她一起喝粥。 这是个好心的姑娘，有着江景秋的眉眼，温顺的脾气。怪不得穆彻会对她刮目相看。 灵犀每次在房间里打扫时，不小心撞见穆彻同紫叶的暧昧时心里都会这样酸涩的想着。 其实，她素来是个内敛的人，很多东西若非到了极致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去表达的。江景秋的死，她难辞其咎。可是，穆彻这样关闭心门的方式却是让她越加的麻木了起来。 有时候，灵犀甚至会想，哪怕他一枪杀了她，也比现在这样漠不关心要好得多。 但是那时候，她终究是想的太简单了些，从前她觉得穆彻只是恼恨她，恼多恨少，直到那一晚，她当真跟他吵了起来，她才知道在他的眼里她已经是怎样的居心叵测。 那一日在给紫叶的房间擦桌子。紫叶坐在床上开着灯看书，一面看着一面有一茬没一茬的同灵犀闲聊。 恰巧穆彻推门进来，本是很柔和的线条，在望见灵犀的那一刻脸便立即阴沉了下来。 “收拾完了就给我滚出去。”他一面大步向着紫叶走过去，一面冷冷对着灵犀道。 紫叶进穆公馆虽才三天，却也看得出穆彻同这个丫鬟之间不一般，便摒着呼吸并不出声。 “这里地大，收拾完约莫还要一会儿。”灵犀垂了垂眼，淡淡道。 “收拾？”穆彻冰冷的眉眼落在她身上，“我看你也不必收拾了，我要同紫叶做些男女之间该做的事情，你是选择呆在这里还是怎样？” 灵犀的眉目微微一怔，心口是忍不住的微微疼痛。 “景秋的死到现在，你一直对我冷眼相看，你还要这样对我到什么时候？”她的眉眼微微抽痛，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穆彻冷笑了一下，一双漆黑的眼眸直视着她，似乎想要把她看穿，“景秋因你而死，难道我还要对你笑脸相迎吗？”那他才真是疯了。 “所以……无论我如今做什么，你都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是吗？” 她的手指有些莫名的发颤，拿在手中的抹布也不自禁的垂了下来，就连声音也轻的可怕。 “不会。”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带有任何的犹豫。 像是一把刀子在她的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她顾不得旁边有紫叶在场，径直走到穆彻跟前，难得的软了态度，“沉安……给我个机会，你听我解释……” “我允许你如今这样叫我了吗？” 冰冷的言语传入灵犀的耳畔，本来抓着穆彻衣角的手倏忽之间松了开来。 你应该叫我什么，嗯？是沉安…… 昔日耳鬓厮磨的话语还一字一句缱绻在耳畔，如今却被现实的冰冷一点点踩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误会重重（4） 她的白皙修长的手猛地攥紧，指甲陷进肉里也丝毫不在意，只是有些仓皇的看着眉眼冰冷的穆彻，“所以说，你是真的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机会？穆彻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你同景秋商量着去司令府的时候给过我一个知晓事情的机会吗？景秋被那两枪打中要害的时候有人给过她机会吗？我真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让她同你去干这样的事情，让我蒙在鼓里，最后给我当头一棒，让我措手不及！”他低吼着，一向深邃的眼里痛意清晰可见。 “不是这样的，是她同我说，要我同她一起杀进司令府的，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 灵犀听他这样说，才知晓他是误以为自己想起了这样的主意，便急急的解释道。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啪”地一声，自己面上已经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她被这一巴掌打傻了，愣在了那里，竟是连哭都忘记了，只是怔住了。 也是同一时刻，一张纸已经狠狠地摔在了她的脸上，伴随着穆彻的怒吼，“如今人都死了，你竟然还想着污蔑她，叶灵犀，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 牵强的扯了扯唇角，眼泪就这样忍不住顺着眼眶簌簌的流了下来。 她有些发愣的拿起了被狠狠摔在她脸上的那张纸，娟秀的几行字迹书于纸上，像是临行前遗书的模样，清晰的阐明了她此行的目的以及始作俑者其人。末了，便是字字对穆彻的来生之约。 最终，她还是被个死人摆了一道。 灵犀苍白着脸，任凭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流，却是咬着牙笑了起来。不再去看穆彻那张冰冷英俊的脸庞，她冷笑了一声，直接就将它撕成了碎片。 纸信的碎片被她发狠似的飘洒在了空中，一片一片，诉说着谁的悲哀。 穆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已经掀起了滔天的怒火，“叶灵犀！你疯了是不是？” 他发狂的看着眼前的碎片，手骨紧握成拳，发出了骨骼所特有的响动声。 “啪”的一声，震怒之下，他又猛地给了灵犀一个耳光。 如果说，之前的那个耳光，他是收着力气的。那么如今的这一耳光因着震怒，所以用了全力。 灵犀被他打得一个踉跄，整个人猛地撞在了墙上。 她只觉得她整个脑袋轰鸣了一声，都来不及想些什么，铺天盖地的痛意就将席卷而来。 疼…… 意识回笼的那一刻，她连伤心都已经来不及，只有那凌迟着她的剧痛在腹部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一瞬间，她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像是所有的血液一下子被抽干了一样。 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发了白，她半睁着眼睛看着一脸阴鹫的看着她的穆彻，伸出手，喃喃恳求道，“沉安……我好疼……” “我好疼……” “你帮我找个大夫，求你……” 穆彻冷冷地看着她，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那力道不小，可是只不过是摔了一下，又哪里到了这么虚弱的地步。 当真是他以前太由着她胡来了，犯下弥天大错还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饶是如此，心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时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最终，他却只是狠下心，瞥开眼不去看她，冷冷道，“这是你如今自作自受，要大夫你自己出去找，我们穆公馆不惯你叶小姐这娇生惯养的毛病！”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在她本来就已经鲜血淋漓的心上猛猛的插了一刀。 都说人世间最痛的是哀莫大于心死，可如今她最痛的却是哀莫大于心不死。 咬了咬唇，强忍住腹中天翻地覆痛意以及背上刚刚被猛地撞上墙的钝痛，她不再看他，而是一点一点，扶着墙，缓缓走了出去。 所谓一步一心碎的滋味儿，她如今可算是尝到了。 穆彻紧握着拳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走出去，心里开始犯疼。 他总觉着，今日她出了这个门，一切都会有不一样了。 漆黑的眸子猛地一滞，转头在看到墙壁上那分明的血迹的时候，他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心里一阵钝痛。 她刚刚是在喊疼…… 她刚刚是在那样的恳求他，她说她疼…… 穆彻只觉得心空了一下，他还清晰的记得她刚刚撞到墙上时，骨骼发出的声音。是撞到了背吗，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他蹙了蹙眉，大手抚上眉骨，他抑制不住的烦躁和害怕了起来。 他只是想教训她一下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那样灵巧的一个人是不会吃亏的，她会自己去找大夫的。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爷，你要不要去看看？”在一旁吓得脸色也有几分发白的紫叶担忧道。 “不必，她没什么事的。” 穆彻这样道，漆黑的眸子却鲜少的有了几分狼狈，那后一句话也不知是对紫叶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灵犀扶着楼梯的扶手，跌跌撞撞的走下楼，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冷汗，正巧碰上准备上楼的刘妈。 刘妈见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慌忙走上前去，隐隐已经带了几分哭腔“小姐，你怎么了这是……” 灵犀已经全然没了力气，见着刘妈后便整个人倒在了刘妈身上，在她耳边道，“刘妈……帮我……到我房间，别再让人看见……” 刘妈听得心惊，便慌忙半拉半拖的把灵犀带回了房。 进了房间，关上门，不看不知道，一看刘妈吓了一跳，她下半身后面已经是一大片血红，背上也隐隐的染了些血迹，而灵犀整个人也如同脱了水一般，脸色惨白开始喘着粗气。 刘妈虽是见过世面的人，却对这样的小产仍旧是颤抖不已，更兼这个人是灵犀，也就哭嚷了起来，“作孽哟，作孽哟……我要去告诉少帅！他是要把您给害死呀！” “别去……求您……” 灵犀听她这样说，本来已经没有力气的人却仍旧是花了力气扯住了刘***衣角，缓缓道，“他不会在乎的……刘妈……我在这里信任的只有您了，帮我……我知道这个孩子活不成了……帮我拿掉它吧……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样说着，不知不觉的就已经哽咽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误会重重（5） 刘妈闻言也心酸更甚，眼下形式是耽误不得了，若是再拖下去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颤颤巍巍的扶着灵犀躺正了，刘妈一面噙着泪一面轻轻拍了拍灵犀的肩膀，“好好……刘妈不去……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 灵犀躺在床上，平生第一次她尝到了无助的滋味，就像被人扔在了一座荒岛里，寒冷又害怕。 刻骨的痛楚一波一波像她席卷过来，她眼睁睁的看着刘妈给她的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也逐渐懂得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这世上的一切，欠下的终究是要还的。 她抢了江景秋的最爱，所以她也就理所当然的失去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疼痛让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她只能小声的喊着，“刘妈……好很疼……” 一遍又一遍，刘妈听得心里一阵一阵发酸，听到最后便变成了极其小声的“沉安……我好疼……” 可是，刘妈还会为她心疼。 而那个人，或许听见了也不在乎。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又渐渐回笼，刘妈推了推她轻声喊她起来喝药。 她有些艰难的睁开干涩的眼睛，窗外的天已经亮了些，这地狱一般的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可是为什么身上的，心上的痛楚还是那样的清晰。 “小姐，先把药喝了吧，喝了再躺下，不然日后落下病来就不好了。”刘妈苦口婆心道，一夜之间，刘妈原本就已经有了皱纹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 灵犀心里难过，那人冰冷的眉眼，绝情的言语已经成了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乖巧的点点头，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然后，她看着残留着黑色药液的空碗竟是不自觉的发笑起来，苍白的脸色却因为这笑容显得仓皇无比。 “刘妈，你说我同穆彻是不是真的完了……” 她的声音说的很轻很轻，还没等刘妈回答，她又继续自己轻声道，“其实我也知道我们大概是完了的……不是在昨天他打我的时候，是在前两天，你知道吗，他把我送给他的信物金怀表送给了紫叶……” 她这样说着，便又落下泪来。 抬了抬手，费尽力气她去猛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良久，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我已经没办法了……可是，为什么都这样了，我还想着他……” 刘妈听得心里一紧，不停地擦着纵横的老泪，抓紧了灵犀的手道，“少帅真是混账啊……造孽造孽啊……” 灵犀摇摇头，“刘妈，那个孩子的事情……您千万不要告诉穆彻。” “可是，小姐，您若不说，少帅日后还这样怎么办？” “事到如今，最好的结局，就是让他来彻底结束……这一切。” 哀莫大于心不死。 她如今只欠心死。 …… 这一番折腾，灵犀在房间里足足躺了有七天。 虽说按照穆彻的说法，她是理应去服侍紫叶的。但是这几天的失踪，倒是也没人说什么。 正如同穆公馆不缺她一个侍弄的，穆彻也同样不缺她一个女人。 这七天，刘妈一直偷偷地给灵犀炖着药，逐渐地，她的身子骨也好了些，偶尔实在不愿意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会出来走走。 那日的事情之后，灵犀的潜意识里对穆彻产生了一些说不清的恐惧，因此每次从房间出来都有意无意的想要错开穆彻在公馆的时间。 她还没有想好日后该怎么办，或者说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日后。 在想好之前，她宁可坐以待毙。 却是万万不曾想到，那日她实在闷不住，便在大厅里走几步时却碰到了昔日偷拿她血玉佩的那个少年。 半年的光景未见，少年同初时那个梗着脖子不认错的小贼已经相差甚远，穿上一身西洋式的新西装，若不是那一声“喂！”，她还真是认不出他。 “是你。” 灵犀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聚焦在他已经重新恢复光彩的眼睛之上，惊诧之余微微笑了笑。 还未及她开口再问什么，少年已经勾了勾唇角，大步上前抱住了她。“小姐姐记性可真差，枉我看了一个背影就能想起你，而你看了我那么久才记得。” 灵犀的身子自从小产后本就弱的很，冷不丁被他这样猛地扑上来一抱，竟是有些承受不住，便顺势趴在他的肩头猛咳了一阵。 “你先松开我，我没什么力气推你……”灵犀皱了皱眉，轻声道。 少年皱了皱眉，狷狂的眼底划过一丝困惑，却是不自觉的松开了手。盯着她瞅了一会儿，然后道，“小姐姐比当时在泸州的时候瘦了不少。” 灵犀无奈淡笑。眼前少年的关怀让她很不适应。 她还记得在泸州的那个时候，她初次见到这少年的时候，他身上那戾气十足的模样以及那超乎同龄人的顽劣。 如今再见，除了那眼底的狷狂和倔强未变，其他的似乎都不大一样了。 “元瑾，这是在穆少帅家中，你这样成何体统！” 灵犀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得一声暴吼。循声望去，一个高大雄壮，长相庄严的男人正同着一脸冰冷的穆彻从楼梯上走下来。 灵犀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逃开元瑾手的碰触。 这人应该是元瑾的哥哥，灵犀这样想着，分明是一家子的兄弟怎么生出这样截然不同的长相来。 弟弟长相不羁潇洒，而哥哥的长相偏偏庄严的像是四书五经般古板。 元瑾听到自己兄长的训斥，似是嘲讽般的勾了勾唇角，并不理会，而是径直拉着灵犀就走了出去。 穆彻的一张英朗俊毅的脸庞脸色也开始变得不是很好看，手背也渐渐起了青筋。 他原先还为之前那一巴掌打得太重了些而感到愧疚，却不成想，他真的是看错她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真是巧妙啊。 在他的房子里面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她是当他是死的吗？ “穆少帅，实在抱歉，舍弟天性孤拐，一年前还因为跟着家父吵架而离家，直到几个月前才刚回来。望您见谅。”元博道。 穆彻闻言，强压着心头的烦躁，想起此番张令辉动兵还需要借助这丰州元家的势力，便也只好道，“令弟年幼不经事，我能理解。” 说着，就同元博下了楼。 “这次的交易，令堂的意思如何，需要穆某拿什么去换你们元家的三十万兵力？”穆彻淡淡问。 元博笑了笑，负手道，“少帅也知道虽说我们家在丰州是看军火这一行的，但是最终也是个生意人。家父说了，只要少帅答应得到整个北地后切断除我元家外的一切军火供应，此事就易成。” 果真是老奸巨猾的生意人。 穆彻在心底冷笑了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今夕何夕（1） 且说穆彻同元博寒暄了几句，便让一旁的韩文斌给他们兄弟两个安排了客房，自己个儿则有些烦躁的回了书房想着该如何处理张令辉的事情。 若说从前是暗里相斗，如今局势已经不容乐观，就连明争暗斗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穆彻还是懂的。 江山他要，景秋的仇要报。该得到的，他一样也不能少。 “文斌，我先前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澄暖的灯光下，穆彻的手轻轻扣了扣桌子，眸子满是莫测的深邃。 韩文斌微微愣怔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恭敬道，“一切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他顿了顿，犹疑了一会儿继续开口道，“少帅，景秋小姐已经死了，这是不可挽回的事实，可叶小姐对您也是真心的，您这样赶她走，不怕她伤心吗？” 穆彻闻言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却有了疲惫的味道，“伤心？这些日子她也应该伤心够了。若是她不走，怕是将来局势变迁，伤的就不是心而是命了。” “既然您是担心叶小姐安危的，您又何苦这些日子这样对待她呢？” “这都是她自找的，景秋的事与她哪里脱得了干系。”穆彻强扯了扯唇角，舍不得让她死，还不能让她也尝尝心痛的滋味儿么。 韩文斌本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生生被自家少帅的这句话给噎了回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在心里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有些话哽在喉咙里，却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仔细想来，他也算是除了景秋和灵犀外唯一一个知道那日前去张令辉府上是谁起的主意的，可是这么多年了，对景秋，他是存了分私心的。若少帅同叶姑娘不和是景秋生前的遗愿的话，那他怎么说也理应不阻挠她的遗愿。 …… …… “那日你拿了我的银钱之后，是立即去找了大夫吗，还是去找回家的路？” 与元瑾一起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灵犀对他怎么变成如今这番样子颇有些好奇。 “当然是先去找的大夫，当时我的眼疾已经是到了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步，你是我偷过的那么多人当初，唯一一个肯帮我的，不然，我许是成了废人了。”元瑾一面笑着一面道，褪去戾气的少年眼中有着熠熠的神采。 “我只是推己及人，从前我刚生下来的时候眼睛就不好，一直到了八岁那年遇见江南一个名医才得以复明，这种痛苦，我懂的。”灵犀淡淡道。 元瑾点点头，一双深棕色的眸子却是紧紧的盯住了灵犀，“只是小姐姐相较于之前真的是清瘦了不少，穆彻待你很不好？”这最后一句话他虽是用的疑问句，但话语里却满是肯定的味道。 灵犀听得愣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话题，不由得也就勾起了心里最酸涩的那块地方。 “其实无谓好不好，这个世道，能活着已是不易，好不好又有什么重要的。”灵犀苦涩道。 “原来穆彻能够给小姐姐的仅仅是活着。”元瑾冷笑了一声，眼里的光却又不禁变得柔和起来，“那既然如此，小姐姐不如跟我去丰州吧。阿瑾虽不一定有足够的权势，但给你的绝非活着而已。” 元瑾这话说的是极为认真的。可在灵犀耳朵里听来反倒是有几分无奈的意味，想她一路从上海到泸州再到北安，若是真依了他再去丰州，那可真是浮萍无聚散了，岂不是白白教人看了笑话。 “丰州我不必去了，这北安我如今也呆习惯了，还挺好的，这话呀，你就不要再提了。”灵犀淡淡道。 街上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好不热闹。元瑾见灵犀着实没有要答应的心，怕再提这话让她恼了反倒是不好，便不再说话。 而是直接拉了灵犀的手往一旁的成衣店走了进去，灵犀本想挣脱开他，奈何刚刚小产没多久，身子还不曾恢复好，也就没有那个力气，干脆就任由着穆彻把她拖了进去。 “天如今越发的凉了，小姐姐你穿的这样单薄，怪不得我见你不似初见那么有神采。我原先便听闻这里是北地挺好的一家成衣店，你挑几件衣服吧，也算是我们再次见面，我对你这个恩人的一点点心意。”元瑾指着那琳琅满目的衣服道。 灵犀摇了摇头，“不必了，衣不如旧，我那儿还有不少刚做的衣服，是真不必买了。” 元瑾却是笑了起来“不成，这过两日在你们穆公馆，那穆彻是要大摆筵席替我们兄弟两接风洗尘的，若是没有件像样的衣服，小姐姐岂不是要输给穆彻在外面招惹的那些花草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没有件像样的衣服了。”灵犀一时觉得好笑起来，不由得嗔怒道。 元瑾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便赶忙蹙眉道，“我的意思是小姐姐的衣服同那些女人不一样……那些女人的艳丽些……” 灵犀见元瑾这话说的就快要越描越黑了，便也就不让他再说下去了，只好道，“我在这儿买还不行吗……你可是不要再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今夕何夕（2） 灵犀同元瑾回到穆公馆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穆公馆本是有门禁的，但因着元瑾是贵客的缘故也就没有人敢腹诽什么。 夜宵早就同元瑾在街市上吃了些，她也不饿，倒是乏得厉害，本打算一回房间便躺下就睡的，却不成想，刚刚推开房间的门就看见穆彻坐在床边蹙着英挺的眉看着她。 许是觉着不管怎样也是一定要将她送走了，临了总该来说些什么，穆彻便控制不住自己来了，却没想到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坐了足足有五六个钟头，这女人都没回来，他这才知道下午的时候她同元瑾出去一直到了现在。 原本努力平静下来的心又变得烦躁起来，本是想着同灵犀进行一番理智的对话，结果在看见她回来的那一刻，一出口便成了冷冷的嘲讽，“叶灵犀，本少帅怎么从前没发现你有这种水性杨花的本事。” 灵犀因着上次的事情对他已经在心里产生了一股子莫名的惧意以及疏离感，一打开房门看见是他时，便在背后沁出了一声冷汗，下意识的蹙蹙眉，就往后退了一步。 心思缜密如穆彻，当然看出灵犀的心思，心里微微的疼了一下，带着说不清的烦躁，大步站起来就把她从房门口扯了进来，又一把关上了门。 “你怕我？”英挺的眉目皱了一下，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在她苍白的脸上搜寻着答案。 灵犀的手腕被他勒得生疼，心里却也被他的这个问题困惑住了。不由得泛起了淡淡的苦涩，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怕他了？经历了那噩梦般的一日，是个人都会怕吧。 然而此刻她却不想跟他做太多口舌之争，如果这时她说是，只怕便又会惹得他大怒，倒不如否认。 “没有。” 微微在心里较量了一番后，她扭过脸不去看他，只是淡淡道。 清晰的感觉到此刻灵犀对自己的排斥，穆彻紧抿着唇，心头烦躁不安起来，愤愤地甩开她的手腕，他重新坐回了床边。 “别怪我没提醒你，元家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别入了虎穴还不知情！”穆彻沉着脸道，他也不知此时此刻自己的别扭源自于哪里。 是因为她能和别人谈笑风生却对自己疏离，还是因为他觉得那个元瑾格外的刺眼？这原因，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我如今已经是身在龙潭虎穴之中了，再入一个又如何。”灵犀揉了揉手腕，淡淡的笑了笑。本是不准备理他，却仍旧被他的话激的反唇相讥。 穆彻没想到她会这般回应他，便一时之间被她气得怔住，心想你既然有了随元家的心，我还在这里眷恋心软什么，便冷着脸直接道，“我见你这话的意思已经是念着元家了，那我穆公馆留不得你，我已经让韩文斌给你准备好了盘缠了，过几日，你收拾收拾就离开吧。” 穆彻自己都没发现，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敢看过她。 “你死了这份心吧，我不会走的。” 分明听到他这话的时候并不吃惊，但是灵犀的心里却仍旧是被苦涩压得喘不过气来。她素来是个死磕到底的性子，没到真正心死的时候，是不会放手的。 穆彻听她这样说，心里原先的烦躁却莫名的平复了一些。但他意已决，不容得更改，努力让自己狠下心，他漆黑的眸子里面一片深邃，许久他沉吟道，“叶灵犀，你可知道有些东西覆水难收。你晓得我的，你若是执意不走，我自是有千百种方法让你心甘情愿的走。” 千百种方法……灵犀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比起亲眼看着自己的一个孩子流到而言，还有什么是更残忍的。 穆彻，你太小看了自己，也太小看了我。 “你也知道我的，事到如今，我比你更希望看到你有什么更狠的方法。”她扯了扯唇角，微微笑道，那笑意里却凭空生出些大无畏来。 哀莫大于心不死，她留下，只求心死。心死了，自然会走。 穆彻看着灵犀的嘴角的那抹笑意，回味着她说的话。他不是傻子，自来阅女无数的穆少帅自然懂得她话里的意思。 她如今不走，倒不是因为真的有多眷恋，只是因为心未死。 而他，虽然话说的狠些，又真的能让她心死成什么样子呢？ 穆彻强扯了扯唇角，漆黑的眸子望向窗外，许久，才淡淡道，“你既然这么说，那便随你，只是你既然不走，那便要听从我穆府的一切安排，到时候后悔便再也来不及了。” “自从我同你进入泸州边境的那一刻，很多东西，就由不得我后悔了。”灵犀缓缓道，沉静的眸子透着少有的忧伤。 穆彻强忍住自己此刻心里本来已经被平静但是又突然翻涌起来的情绪，冷笑了一声，便大步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灵犀有些无力的闭上眼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会走到如今这样一步，只是偶然间如今想起三哥说的话，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在这乱世，野心天下的人早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权谋之术上，又有哪个愿意再多点心思在女人身上。哪怕花了，也不会深究。 像穆彻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为着权势去的，哪怕有情义，也不全然是为了她。 很多东西，他分明可以去查可以去看，可是他却宁可放着真相不看而去这样对待她，足见他至多曾经只在她身上花了一分真心。 三分给了江景秋，六分给了天下，剩下的便给了她。 而这一分真心，想来，她如今也是留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今夕何夕（3） 元家大哥云博自来是个爱听戏的人。 因此，为元家兄弟接风洗尘宴会的当天，穆彻本意是找了燕子楼的人来唱戏，但是因为燕子楼已经全盘交于晗生，且晗生唱戏的规矩是向来不给军阀权贵唱，也就被拒绝了。穆彻本是大怒，灵犀怕他一怒之下牵连整个燕子楼，便一早去了戏楼偷偷找了两个青衣小旦，打算着自己来唱。 穆彻见她如此，想着晚上的那顿饭着实重要，便也不再刁难，随了她去。 倒是元瑾，对灵犀会唱戏一事颇为好奇。在他的眼里，戏子一定要有一个好嗓子，可灵犀真的是一开口便是低沉的声音，相貌是个女子，但声音上真真像个男人。于是，在灵犀忙前忙后张罗戏服的时候，便坐在一旁一面悠悠的喝着茶，一面挑着眉毛开口质疑着，“小姐姐，你真的可以吗？” 要说这样的质疑，灵犀倒也是听了不少，也就见怪不怪，只好一面整理着戏服，一面淡淡道，“我唱老生。”顿了顿，还没等元瑾下一句惊呼出口，她便又道，“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祖师爷命里没给我做花旦的福分，那就只能老生了，也挺好。” “那小姐姐你当年不是一直在南地都督的府上吗，怎么会想到学戏？”元瑾又问道。 灵犀把目光从手中的戏服上移开，微微愣怔了一下，“兴许只是想要陪弟弟……也兴许是不愿意再当一辈子的金丝雀吧……生逢乱世，饿不死手艺人。” “小姐姐想的倒是长远。” “也许吧。”灵犀淡淡笑了笑。 元瑾抿了抿唇，许久墨色的眼睛盯着灵犀看了看，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开口道，“其实，小姐姐，还可以想的更长远些……” “嗯？”灵犀转头困惑的看着他。 元瑾见她并不解，却是微笑着摇摇头，“小姐姐不懂便罢了，只是须知道，阿瑾虽比姐姐年幼两岁，可说的话句句是真心实意的。” 灵犀并不傻，听了他的话自然知道他如今话里的意思是什么，便只作不解，低头摆弄着戏服，不再搭理他。 …… 虽然穆彻不说，但是灵犀也知道同元家的这次交易关系着他与张令辉这一战的胜败。所以她也是事事格外小心，从在穆公馆的院子里搭戏台选青衣小旦都是自己来，出不得差错。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穆彻是万万不会刁难她的，便把他们酒过三巡后要听的那出戏排的好好的。 刘妈见她一早便开始忙活，想着她身子未好，便又心疼起来，在她耳边碎碎念着，“如今这般不注重自己的身子，等过些日子少帅消了气，还不得心疼……” 灵犀不耐听她说这些，便也不理会。 刘妈哪里知道，灵犀如今的这般忙活也只是为了等元家走后，看看穆彻能否给她一个彻彻底底的了断而已。 穆公馆的阁楼之前歌声袅袅，留声机里放着西洋式的唱片，穆彻怀里正抱着紫叶，一面同元家兄弟谈笑，一面喝着酒。 庭院里刚刚搭建好的戏台之上，伴随着“锵锵锵”的三声，穿上戏服画上老生的妆容，灵犀弄着从前唱戏时的身段便上了台。 阁楼之前，穆彻怀里抱着紫叶，三杯酒下去已经有了隐隐的三分醉意，一双漆黑的眼睛满是深意的盯着台上那人，分明这次唱的是老生，却是偏偏让他忆起了她那时在燕子楼为了帮他而唱小旦的模样……从前往事，也不禁一一细数了出来，眼前不由得一片迷蒙。 元博顺着穆彻的目光徐徐看去，不禁扯了扯唇角，戳了一下一旁正看痴了的弟弟，低声笑道，“有些事情许是我们都看错了。” 此时元瑾看得正是好时候，没心情理会自家兄长，便直接小声嘀咕道，“什么错不错的，小姐姐是我的。” 元博摇摇头，道，“她是信不信你，还有待一说。” “你怎知她不信我？”元瑾蹙眉小声道。 元博却是摇头，“我自是不知，只是信或不信，接下来自有分晓……”他这般说着，犀利的目光已经是投向了台上的灵犀。 元瑾听得背后阵阵发寒，差点儿就忘了穆彻他们还在对面，咬牙看着他大哥，低声问，“你做了什么？” 元博并不答话，望着自家弟弟小豹子一般凶恶的目光只是觉得好笑，却只是抿着唇把目光看向了戏台之上。 灵犀在上戏台之前本觉得一切还好，可戏词还未唱到一半，就觉得背后似乎是有很多根针在扎一般，疼痛感也就越发的清晰。本来是想强忍着，可到后来嗓子里的声音也不由得开始发颤。 一直到最后，一出戏罢，她的额头上已经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从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整个人开始有些发晕，脚步有些打滑，走到阁楼前强忍着弯腰谢幕，只觉得疼痛更深了一分。 由于画着戏妆的缘故，并不能清楚的看清她此刻苍白的脸色，但刚刚元博的那句话让元瑾格外的注意看灵犀，这才看见她额头上渗出的细汗以及紧紧蹙起的眉头。 他刚刚想站起来问灵犀是怎么回事，却是硬生生被自己大哥在桌子下面的手给按了下去。 “叶小姐这出戏唱的似乎很是敷衍……莫非是嫌弃元某这个爱戏的习惯是给您添了麻烦？” 元博一面按着自家弟弟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一面不动声色地言语犀利道。 确实，唱到最后……太敷衍了。 灵犀抿着唇，没有说话，良久，才淡淡道，“是我学艺不精，请元大少爷海涵。” 元博淡淡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把话抛给了坐在一旁似乎只顾着喂怀中美人水果而对眼前这一幕视而不见的穆彻，“穆少帅，您说，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今夕何夕（4） 穆彻闻言只是勾了勾唇角，玩世不恭的眸子漆黑了一下，似有似无的目光在灵犀的面上转了转，良久，沉吟道，“那就再为元少爷唱一出吧。” 灵犀蹙了蹙眉，讲真，穆彻这个说法并不过分，只是如今她连走一步背上都疼得厉害，再这般唱下去，怕真的是要一直说她敷衍了。 “我今日实在是唱不了，恕难从命。”灵犀淡淡道。 “啪”的一声，穆彻手中的杯盏已经摔碎在了地上，“一出戏你都唱不了，叶灵犀，你如今在耍性子给谁看！” 他不是没有听过她唱的戏，这破锣嗓子唱个旦角若是认真起来也还说的过去，又怎么可能唱个原本就是熟悉的老生就这么难……哪怕元博不开这个口，他也觉得她实在敷衍了些。再唱一出戏也算是难为了她吗…… 想到这里，他英挺的眉目已经挑了起来，紧抿着唇，说不出的怒意。 灵犀也知道他这火发的不是毫无道理，更何况元家的人又在这里，自己若是坚持着不唱，落了他的脸面是小，若是耽搁了那批军火是大。可今天这出戏，她是万万不可能唱好的…… 背上针扎的疼痛一波一波袭过来，上次在他面前喊疼是怎样一个情形她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所以便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唇强忍着。 穆彻见她这般不发一言，便更加认定了这是她在使性子，漆黑的眸子里寒意深了一层，扯了扯唇角，对她招手，“你过来……” 灵犀蹙了蹙眉，毕竟是自己理亏，便走了过去。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穆彻的手已经掐在了她的脖子上，虽是有几分醉意，但此时此刻的穆彻却是清醒的很，看似掐的极狠，其实没用什么力气。 上次在紫叶的房间他怒极给了她一耳光的经历其实也让他心有余悸，所以下手也收着力，只是想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处境而已。 不成想手一偏便往右边的柱子旁稍稍带了些力道，灵犀整个人被他摁在了柱子上。 灵犀对他要掐她倒是并没有什么反应，当着元家兄弟的面惹恼他本来就是自讨苦吃。只是被摁在柱子上的那一刻，她才清晰的感觉到背上的真的是针。那好几根针斜着刺过皮肤的感觉让她再也忍不住，低声痛呼了出来。 穆彻看她紧紧地蹙着眉头，冷汗也一刻不停地开始往下落，才惊觉不对，掐住她的手赶忙松开。 “你怎么了？”他英挺的眉目蹙了起来，心里微微一疼，原本的怒火也被冲散，大手有些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肩膀。 灵犀咬着牙却是疼得说不出来话。 “小姐姐，你疼是不是？”元瑾见状赶忙大步走过来，怒气冲冲的一把狠狠地拨开了穆彻虚放在灵犀肩膀上的手，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好疼……”她被背上的那阵刺痛搞得连意识都模糊了起来，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晦暗脸色的穆彻，一个是满脸担忧的元瑾，抉择之下，下意识的就把手搭在了元瑾的身上，“背我……”她声音由于疼痛的关系的显得微弱。 元瑾听了蹙了蹙眉，心疼的应了一声，连忙把她背到了背上，准备送她回房间，再去找大夫。 穆彻本待拦住元瑾的手却又不经意的放下，眼睁睁的看着他背着灵犀走了出去，心里顿时觉得难以忍受，一双大手在袖间握成了拳头，原本就漆黑的眸子变得更加的晦暗与阴寒。 “不过是十几根针而已，叶小姐撑得住……” 一旁看热闹看了许久的元博见穆彻这般模样，不由得自己个儿悠悠的饮了一杯酒，然后抿着唇笑看着穆彻。 “是你？”穆彻眯着眼睛回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寒光。 元博也不恼，只是笑道，“不，是少帅您自己。若不是您，元某也实在不敢相信这叶小姐对舍弟是有依赖的。” 穆彻本就已经心乱如麻，元博的这句话更无疑是个重击，让他的心狠狠的痛了一下。直到刚才灵犀面对着他一言不发不肯示弱，却对着元瑾说疼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堵得慌。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聪明人，在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从当日在泸州寻回失踪的弟弟看见他一直紧握着叶小姐的血玉佩时，在下就派人去查了她。这次前来也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生意，这十几根针只不过是一个试探，既然穆少帅对叶小姐并不那么的体贴入微，何不把她让给元某的弟弟？元某相信，以叶小姐对少帅您的旧情，只要您一句话，她哪怕就是立刻穿上凤冠霞帔嫁给阿瑾都是甘愿的……”元瑾沉吟道，面色沉着冷静。 “若我说不呢，交易取消？”穆彻脸色冰寒，蹙眉开口。 元瑾倒是大笑了起来，“穆少帅，这交易公平与否您自己心里清楚。元家同您做生意除了加上日后货源的筹码外，可是只要了些银钱，没要别的。在如今军火紧缺的时候，别说放眼这全国，除了慕家找不出能与我元家匹敌的军火商外，哪怕就是有，那要的也是实实在在的政坛职位，怎么会简简单单只要钱就罢休。因此，很明确的说，元某此番就是为了叶小姐来的。退一步来讲，这笔生意，其他的筹码都可以不要，只要舍弟能够娶到叶小姐，一切都好说。” 穆彻冷笑了一声，心头变得越发的烦乱起来。他分明是要送她离开的，也分明说了若是她执意留下一定会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如今看来到底是舍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今夕何夕（5） “你倒是个好兄长。”穆彻阴沉的眸子里情绪不明。 元博笑了笑，“你若是答应了，你便是个好将帅。这战争打来打去，最后受伤的终归是百姓，倒不如你借了我的力量，先将这内乱平了，再言其他。天下大局未定，为将领者怎能想到儿女情长。” 穆彻苦涩笑了笑，按他这理来说，哪怕天下大局定了，这儿女情长怕是与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 亮堂堂的房间里，灯光隐隐绰绰在闪烁着。吊在天花板上的青瓦灯的中心折射出来自四面的光，将整个屋子照的很亮，亮中却又透出一股子空虚来。 刘妈自灵犀被元瑾背进房间里后，口中絮絮叨叨的念佛就不曾停止过，将元瑾关在门外后，替灵犀将背上的针一根根挑了出来，她看着眼前姑娘原本光洁的背上渗起的一颗颗血珠，不由得红了眼眶，老泪又纵横了起来。 “唉……真是作孽哟……少帅如今怎么这样了……”刘妈一面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一面道。 灵犀心里本就五味杂陈，背上的针被挑出来后倒也疼得不是那么厉害，只是心到底是空了一块。 饶是这样，听见刘妈这样说，她还是不由得淡淡道，“这次真的是不关他的事。” 她的声音说得极轻，却是引起了刘***一阵愤愤，“都这样了……那也是他放任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妈已经早早的从穆彻的战线转移到了灵犀这边。 确实，刘妈说的不无道理。灵犀颤了颤眼睛，微微闭了闭眼睛，很多事情，她都不愿意再去想了。疲惫，是她心头涌起的唯一感觉。 身在乱世，她不曾经历过寻常百姓那食无求饱的生活，却仍旧是感觉到了身不由己，心不由己的无奈。 也不知为什么，自那日孩子没了起，她就越发的感觉到她在穆彻身边的日子越来越短了。 也好，哀莫大于心不死，这正是这些日子她想要的。 刘妈见她出神不语，知道她心里定然也难受，便抹了一把泪，悄然退了出去。 灵犀垂着眼睛一个人想了一会儿，隐隐绰绰之间感觉到门开了，带着沉稳而又轻缓的脚步声，她感觉到一个人走到了她身边。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样的情绪，她仍旧闭着眼睛，打算装睡。 一直到她感觉那个人的手缓缓掀开了被子，温热的大掌准备探进她背后的上衣去探查些什么的时候，她才微微颤抖了一下，睁开眼有些防备的将他的手一把给推开了。 穆彻自进来开始就知道她是醒着的，他也知道这些日子有些事情做得确实是太过了些，便想着看看她到底伤的重不重，却没想过竟会被她一把推开，英俊的眉目蹙了蹙，盯着她沉静的眉眼，突然觉得心里微微一疼。 “今日宴席上，你背上有针疼，你怎么不同我说？”本是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他蹙着英俊的眉头，紧抿着嘴唇，张口却有了淡淡质问的意味。 他终究是对她只向元瑾求助，宁可对着元瑾喊疼，也不愿意向他示弱而感到介意的。 灵犀苍白着脸，笑了笑，却懒得看他的眼睛，只是淡淡道，“穆公馆不惯我这个娇贵的毛病，我自然不敢跟少帅说。” 上一次，她那样接近哀求的，放下所有防备的跟他说，她疼的时候，他又跟她说了什么？ 他同她说，疼你就自己去找大夫，穆公馆不惯你这个娇贵的毛病。 然后，任凭她脸色苍白的走出去。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之后，她的孩子便没了。 这样的亏她吃过一次，便断断不会再吃第二次。 穆彻心里微微一疼，英挺的眉目蹙得更深了些。却是拉不下脸来道歉，只是沉声道“上次你若不撕了景秋的遗书，我怎么会那样对你？” 灵犀闻言淡笑了一声，“所以你如今觉得我是咎由自取对吗？”她苍白着脸看他，那笑意浅浅淡淡，并不什么讽刺与不妥，却是看得穆彻心里一阵发慌。 今日的这一番折腾，她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鬓前散碎的头发搭在额头边，更显得有几分柔弱，只有那沉静的眸子仍旧在暗示着主人此刻的倔强。 穆彻看了心里也有几分不舍，蹙着眉头，伸出手就准备去撩开她垂在额际的头发。灵犀本来还在微微出神，恍然间看见他的手朝她这个方向过来，下意识的就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动手，整个人便不自禁的往后仰去，左手堪堪挡住他的右手。 穆彻整个人就僵住了，原本沉默着的面孔上带了些阴沉，以及一系列的复杂情绪。 那样清晰的不假思索的疏离与排斥，让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你是准备这样冥顽不灵同我对抗到底是吗？”他紧抿着唇，看着她一声不吭的样子，觉得心里一阵烦乱。 从前她是再怎么生气都不会这样疏离他的，而这几次，他看得出来，她的疏离次次都是出于本能。 这让他莫名的心慌。 更兼她对元瑾不假思索的信任以及元博笃定的态度，让他恍惚间觉得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分明在景秋死后，他是有了这辈子与她再无瓜葛的想法，可是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到如今，却是觉得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灵犀却是闻言轻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并不答话。 很多东西，到底是不似从前了。 穆彻见她这般不说话的模样，心里的烦躁增添了几分。竟是径直一把钳制住了她的下巴，也不顾她愿不愿意，像是惩罚一般的恶狠狠的咬在了她的唇上。 带着血腥的味道渗进齿缝，灵犀的心却是出奇的平静，也恶狠狠的咬了回去，两人唇舌纠缠着，却是没有了往日的耳鬓厮磨，有的只是各自画地为牢的心防。 “女人，除了我，你不能信任何人……” 她对他的疏离，对元瑾的信任，像蚂蚁一样一点点的侵蚀着他的心，哪怕百般挣扎，最后也不得不承认，那赤裸裸的嫉妒，那堵在心口难言的憋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君已陌路（1） 灵犀抿了抿唇，心下笑了一声，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世上之事，总归是有难言却又不得不言的。 亮堂堂的灯光在眼前摇摇晃晃，她觉得很多东西原本不甚分明的却又分明了起来。并不急着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 她只是任由他在自己耳廓轻轻摩擦着，然后缓缓道，“是你说的，有些东西，覆水难收。我很想信你，可我没法儿再信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若有若无一般，却字字扎在了穆彻的心上。 他知道这句话绝非赌气之语，而是出自她的真心。 哪怕景秋死后，他再恼她恨她，也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她的眷恋一点点被自己磨平的时候，自己会这样的难以忍受。 “不信我，你信谁，元瑾吗？你同他才认识了多久，你就这么相信他？”穆彻冷哼了一声，声音里却早早的透露出一种自己都未曾想过的沙哑。抓着灵犀肩膀的手也不自觉的抓的紧了些。 灵犀却是摇摇头，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显示出一股子无力来。不是第一天认识穆彻，对他阴晴不定的性格早就是摸的透透的，再多说下去，便会又惹恼他。干脆就不说。 于是，她蹙了蹙眉头，缓缓拨开了他的手，拧过头去，便不再理会他。 穆彻见灵犀这副模样，不由得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那股子烦躁变为了恼怒，大手一揽，将床边所有的瓶瓶罐罐全都摔在了地上。 “好好好！叶灵犀，你好样的！”穆彻怒极反笑，一张英俊的脸也在霎时间变得铁青。“不愧是顾长玦手底下的人，审时度势的能力倒是不输于任何人，跟了我之后再跟了元家的人，不论怎样，你到底是不亏……” 灵犀本是见惯了这人发飙的模样，本也就准备着并不理他，却是被他说的一口气蒙在了胸口。 便直接冷冷开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要到跟了元家的地步？” 穆彻见她终于是肯开口了，便冷笑道，“你是没有到要跟元家的地步，可元家人早就来跟我要人了，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等身价。想当初顾长玦为了你肯放弃安都城北这一战，如今又元家肯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一人去换这三十万军火，叶灵犀，你可真是本事！” 灵犀冷眼看着他满脸铁青的把这一大段话说完，这才可算是明白了，绕来绕去，不过是元家要她，他要军火。 “所以呢，看你如今借题发挥成这般模样，是打算拿我去换军火了？”灵犀扯了扯嘴角，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那眼底的笑意却是让人发寒。 饶是穆彻如今正在怒气冲冲之时，也不由得被她眼底的这股子寒意看得心慌意乱，更多了几分狼狈不堪。 灵犀素来是个厌恶喜欢都写在脸上的人，哪怕时而话里面带着刺，这悲喜也是不改的。 可如今这般笑意吟吟的看着他，却问着句句带刺的话，是从来没有有过的。 穆彻竟是不由得避开了她的目光，他素来没有过主动给人台阶下的经历，一贯的骄矜使得他没法儿向眼前的人低下他高昂的头颅。 便仍旧铁青着脸，丝毫看不出任何愧悔的意思，说出的话确实是牵强无比，“我从未说要拿你去换军火，是你自己要去的。” 灵犀不禁觉得好笑起来，心却如刀割一般，“我何时自己主动这般地步。” 穆彻见她这般自嘲，反倒是没了之前那般唇舌如剑的感觉，心却是不由得痛了一下。 直到今日元博跟他提起这个事情，他才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以往的一切打算都在心底彻底推翻，他不想她走，这是如今他唯一的想法。 可是让她留在身边和好的话堪堪到了嘴边，却是始终没能说出来。他有他的骄傲，他不容许自己跟一个女人低头，他身边有的应该是哀求着他让自己留下的女人，而不是需要他去挽留的。 因而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冰冷的一句，“是按我之前说的，离开穆公馆还是奔着你的富贵荣华，嫁给元瑾，你自己选。” 灵犀挑眉，心里一阵刺痛，面上却表现的波澜不惊。“可又有其他选择？”她淡淡问。 其他选择……穆彻心里动了一下，其实此时此刻，只要她说她想留下，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刁难她。 “其他选择便是你自己定夺。”穆彻冰冷的眉眼淡淡略过她有些苍白的脸，声音里显而易见的沙哑，他以为他这话说的已经很分明了。 却不曾想，在灵犀的耳中，这话便是赤裸裸的已经将她推到元瑾那边。 她不是一个不懂大局的人，自然知道三十万军火对穆彻来说意味着什么，成王败寇不过一夕之间。 像穆彻这种人，生来就是活在权谋之中的。一步踏错，便是粉骨碎身。 说实话，她又怎么忍心真的让他一无所有。 她如今恼他恨他，对他心死，却也不至于看着他孤军奋战。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早就不巴望着两个人还能有重归于好的可能。哀莫大于心不死，这些日子，她求的不过是个心死而已。 而如今穆彻的一席话却是给了她这个机会。 也许，很多东西终究是要有个结束的。 饶是心口像是被刀子扎了一遍又一遍，疼得无以复加。她也终究是要给自己最后一个了结的。 淡淡笑了笑，她一双沉静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仍旧是有些冰寒的脸，笑了笑道，“既然先时你已经说我会审时度势了，那如今我自然是要选择后者了，也不枉我这一生都是与这些富贵之人在一起的命数。” 穆彻本是等着她说一句她想要留下，却是怎么也没有想过她会这样说。 登时便被气的怔住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才知道，以往的那些时候，她是从来没想过真的跟他较劲，若是真的认真了，她随随便便一句话便可以堵得让他连发作也不能。 他怒极反笑，看着她竟然不似自己一般难舍难分，也不知心头是种什么滋味儿。到底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便只是冷笑了几声，随即冷冷道，“好得很，叶小姐这尊大佛我穆公馆自是留不住，只是将来你莫要哭着求我。” 说着，他甩了甩衣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灵犀望着他摔门而去的背影，竟是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轻松。那是一种心头像被千万根针在扎却如释重负的轻松。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觉得荒唐，穆彻这一生里这样爱他的两个女人，最终竟然都要用同样的方式让他一辈子记着，痛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君已陌路（2） 对于自家兄长的做法，元瑾是不能理解的。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向一丝不苟，在生意上一点都不混入私事的兄长会拿家族中一半的军火去换他的爱情，正如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看得出穆彻分明喜欢着小姐姐，却对她用尽刻薄。 “你还太小，有些东西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是我的弟弟，兄弟阋墙自古是大忌讳，这些钱财上的东西换你一桩婚事和你对为兄的信任，不亏。” 昏黄的灯光下，元博一面细细地磨着杯盏的盖子，吹着手中的那杯热茶，一面淡淡道。 他对这个弟弟是有亏欠的，家中父母早逝，只有爷爷一人撑起了整个元家的军火生意。自古长兄如父，作为兄长的他本就应该负起父亲的责任，却因为年少时忙于帮爷爷打理，而忽略对这个弟弟的关心，从而养成了元瑾飞扬跋扈的性子。一年前，元瑾跟老爷子起了争吵，一怒之下分文未带就离家出走了，他都不敢想，如果那时候得了眼疾的弟弟最终没有被他找回了，或是没有遇见像灵犀这样心里有些善念的人，而是都遇见的大恶之人，那么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元家祖训素来教导的便是兄友弟恭，元博也并不是一个专制的兄长，要求弟恭的前提自然是兄友，若是连这区区三十万军火都不能为了弟弟给出去，那何来友而言？ “可是小姐姐并不一定愿意嫁给我，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元瑾蹙着眉头，满满的不理解。 “我说过，只要她对你有信任就好，愿不愿意倒是不是重点。我们元家可不曾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但凡她开口答应了，甭管心里怎么不愿意，都够了。她叶家虽然如今已经被灭门，可当年怎么也算是个富贵人家，更兼她也算是南地顾都督的妹子，怎么说，也是配得上我们元家的。既然你喜欢，为兄又能帮你得到，你又何须在意手段？”元博蹙了蹙眉头。自家弟弟虽说性子顽劣，却是不懂这些手段的。他也说不上来这是好还是坏，只是巴望着若是他一辈子不碰这些东西，能够这样肆意下去，倒也不一定是件坏事情。 “可是小姐姐是爱那穆彻的，我也看得出来，穆彻对小姐姐并非那样无心。大哥，这样子做，真的好吗？” 元博看着自己弟弟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缓缓拿起手中已经不是那么滚烫的茶饮了一口，然后沉吟道，“那样如何，这世上，没有一个军阀会放弃眼前的一切既得权势而去换一个女人。叶灵犀无论是在顾家，还是在穆家，最终都免不了沦为政治的牺牲品，我的弟弟，你是在给她救赎而不是压迫。” 元博这话说的看似有理，但在元瑾听来却是一派胡言。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但若是小姐姐因此怪了我，我也是绝对不会强求她嫁给我的……”元瑾斩钉截铁道。 元博见自家弟弟这般说了，便只是抿了抿手中的茶水，并不再多言。而是将目光放向了悠悠窗外。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般自信这笔交易会成功，但事实上，他从没想过，这笔交易会失败。 …… …… 在元博意料之中的，穆彻再度找他谈话的时候，谈的便是那三十万军火的事情。毫无疑问的，穆彻最终的选择是江山天下，而非叶灵犀。 元博倒是不知道这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够隐隐感觉到在同穆彻谈这笔生意的时候，穆彻浑身上下的那股子烦躁以及满身的戾气。 他看的出来，穆彻的内心是无比的不情愿的。这个传言中年轻却又心狠手辣的青年，这个带领着北地将士打过无数场以少胜多战役的少帅，在拿女人换军火时，是犹豫的。 但是甭管穆彻再如何的不情愿，这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要这生意成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按照北地的规矩，新嫁娘在新婚前七天是不能见新郎的。元博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便早早地同穆彻商量了要真的将人嫁过去的话，自然是越早越好。于是乎，在定下了九日之后的婚期后，便带着元瑾又回了丰州。 刘妈见家里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了，又是置办彩礼，又是什么的，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少帅同叶小姐和好了，心里欢喜了一场，便巴巴的跑过去准备问灵犀，是不是两个人和好如初了。 却不成想，灵犀只是坐在床边晒着太阳，听她这般问，只是懒懒的回答了一句，“这倒是没有，只是我在这北地又没什么亲人，他既然拿我换了军火，估摸着是心里过意不去，这嫁妆便由他备了吧。” 刘妈听了当真是一盆凉水由头浇到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么个情况，刚想解劝几句，却恍惚间明白了这件事走到这一步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双方既然各有各的心思，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见着婚期一步步接近，灵犀的心里倒是反而越加的平静下来，平静之后反倒是多了一份欣喜。 她不知道她在欣喜什么，正如刘妈不知道为什么眼见着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能够做到不哭不闹。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在等，在等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在婚期的那一日。 新婚前一日，眼见着穆公馆里面彩礼样样都备齐了，似乎当真有几分娘家人的气势，竟是让灵犀不由得想笑。 原先的夫家人变成如今给她张罗着婚事的娘家人，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她只是觉得讽刺。 当天下午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刚刚好照进屋子里，她本就是想看些书的，却不觉没了心情。便想着在走廊处走走，没走多久，便迎面碰上了缓步走过来的紫叶。 她同紫叶算是有几分交情的，迎面碰上了，便点头笑了笑。紫叶见状也冲她点了点头。 待到两人擦肩而过之时，紫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回头唤了一声“叶小姐……” “嗯？”灵犀淡淡回转身，不解的看着她。 “这个给你……”紫叶怯怯地从怀里缓缓掏出一样的东西，然后拉过灵犀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里。 刺眼的金色让她的心猛地痛了一下，搁在手里冰冰凉凉。她冰凉的指尖下意识的将它一拨，怀表打开，原本坚实的表面早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 这是那一日她放在穆彻书桌前的，是信物。这金怀表还是当年她的父亲传给她的，她将它给他也不过是因为她是那样的深爱着他，可如今早就被摔碎的不成样子了。 可以想象，他对她，是有多么的深恶痛绝。 也是，怀表的主人这样的让他厌恶，又怎么能奢望他善待这信物呢。 她心里一阵针扎的刺痛，好在，这是这一生最后一次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谢谢。”将冰凉的怀表握在手心里，灵犀垂了垂眼睛，并没有再去看紫叶的神情，而是向房间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君已陌路（3） 灵犀回到房间后，总觉得临走之前该交代些什么。便在天色尚未黑之前，将自己的一系列首饰，值钱的衣物都给了满眼含泪的刘妈。又将穆彻当时留给自己的半块血菩提给了韩文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总觉得如今已经有了一种赴死的感觉。便连同着给晗生和三哥的最后一封书信一同寄了出去。 已经上好了子弹的枪被她严严实实的压在了枕头下面。她会帮穆彻夺得北地的江山的，但绝对不是通过那种将自己买卖的方式，而是凭着手里的枪去直接结果了张令辉。 至于先前兵符不兵符的，她已经无暇顾及了。这些日子，她已经想的分外分明了。她就不相信，张令辉死了，还会有其他不自量力的北地军阀敢来跟穆彻争地盘。 以命相博，自古以来便是最愚蠢的做法，却也是最干脆的做法。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她便熄了灯，早早的睡在了床上。闭着眼睛，还并未完全睡着的时候，就隐隐感觉有人缓缓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其实，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但如今，她宁可睡着，也不想睁开眼睛同他说些什么。倒不是真那么狠心到一句话也不说，而是如今走到这一步，当真是已经无话可说了。 她清晰的感觉到那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感觉到那人缓缓走到了床边，再到最后，感觉 到那人缓缓上了床，一双有力的手臂却是顷刻之间将她揽住了。 一改这几日的冰寒，兴许是到了真正知道不可挽回的这一刻，他的声音越加的沙哑，在她的耳边缓缓磨搓着，还显得多了几分孩子气的执拗。 “你恨我吗……”他低沉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问。 一句空荡荡的话出来却是犹如石沉大海，久久也等不到回音。 他知道她是醒着的，只是她并不愿意同他说话。 天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每一天他看着那些门口越来越多的彩礼，都恨不得把它们给砸了，但是转眼又想到这是自己亲自吩咐下去操办的，恨得牙痒痒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他没有一天不在想着，只要灵犀亲自到他的书房里跟他说一句不想嫁的话，他也会立刻将她拥进怀里，跟她说，不想嫁那就别嫁了。 可是，她没有。 从他传达了元博希望早早完婚的意图后，她除了应了一声以外，竟是一句话也不曾同他说过。 这让他的心头犹如千万根刺在扎一样，分明那样疼，却是自食其果。 难得的，穆彻见灵犀不理他，竟然也并不觉得恼。只是继续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声音低哑难闻，“我自然知道你是恨我的……可是你恨我恼我，也好歹跟我说句话，我知道上次我打你的事情你是记恨着我的，一时生气，我便忘记了控制力道……是我不对的……” 他说着说着，低哑的声音里便带着了几分难言的痛意。 眼见着如今人真的要离开了，他的眷恋不舍便是更甚，忆起过往种种，眼前更是不由得一片迷蒙。 “明日开车送你去丰州的师傅是公馆里的人，在路上你如果渴了，饿了便可以要求他停下……或者，你要是突然不想去了，你也可以……也可以回来。” 他在她耳边低声厮磨道，声音却越说越轻，到最后，竟是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底气在哪里。 灵犀强忍着心里的疼痛，始终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直到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到她的耳廓上，她便一时哽住了，泪水也止不住从紧闭着的眼眶之中流了出来。 感觉到怀中之人肩膀一抽一抽的微微抖动以及那份很清晰的疏离，穆彻心里像被刀子割了千万遍一样，痛的无以复加。 原来哪怕她再也不能装着睡着，她也是不愿意再开口跟他讲一句话的了。 有些东西，终究是覆水难收…… …… 清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开往丰州的汽车已经在穆公馆的门前等着了。穆彻醒来的时候，韩文斌早已经打点好一切，将灵犀送走了。 穆彻原本是打算今早再同她嘱咐些什么的，却不成想，终究是连最后一面的最后一句话都不肯给他。 他一个人站在灵犀从前住过的房间里站了很久，阳光透过窗子缓缓落到地上，带着淡黄色的光晕，分明是那么温暖，他却觉得自己突然像是一个被人抛弃在了二月寒冬里的人，冷的无以复加。 她终究是走了，她再也不想跟着他了。 最后不是他不要她，而是她抛下了他。 这样的认知让穆彻感觉到了一种没有由来的挫败，而这样的挫败更是让二十年从没有红过眼眶的北地少帅红了眼睛。 他对着窗外的那轮太阳，看了很久很久，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些。 修长的手指抚了抚疲惫不堪的眉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突然跑进了书房，在桌子里面上面下面来回翻找了一阵，紧紧蹙着的眉头里带了丝丝的焦虑。 翻找了好一会儿后，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有些狼狈的站起身，随后拉开椅子，有些失魂落魄的躺在了椅背上。 他在找的是那块金怀表。他记得那是当初她亲手放在他书桌上的，那一定是意义非凡的。 可是，似乎也在上一次，他同她吵过之后，被自己在房间里愤愤地砸毁了，随手一扔，不知道扔在了哪里…… 那本是他如今唯一可以怀念她的东西了，竟然就这样没了…… 这一晚的夜色似乎格外苍凉些，接灵犀去丰州的车夫在路边急的团团转，已经一连抽了十几根烟。 明明只是去喝杯茶的功夫，先前还好好待在车里的人就不见了。车夫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脸上满是皱纹的沟壑，他已经在原地踱步很久了。可是仍旧一无所获，这让他有一种若是这样回去会丢了身家性命的感觉。 他娘的，怎么摊上这档子事儿…… 车夫扔掉烟头，低低的咒骂了一声。天色已经全都黑了，很分明，已经跑掉的人是不可能自己再回来的。 浓重的愁云笼罩在车夫的心头，一口气憋闷着在心里，怎么也没有办法消散。看着今夜格外阴郁的月色，他心头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不然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君已陌路（5） 北地素来多雪，像这样刚刚雪霁没几天却又再度落雪的时候却是很少的。 天气薄凉，一出门便是一阵冷风刮在身上，引得人寒毛树立。再加之没放晴几天便又是一场厚厚的雪，外面的行人也都少了不少。 刘妈手里拿着念珠在佛堂前跪了很久，口中碎碎的念佛之声却并不似这禅佛之地本该有的镇静，而是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哽塞。 她还记得那孩子那一晚收拾东西的样子，好的捡好的都扔给了她这个老妈子，就连一块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怀表都给了她。 当时她看着灵犀沉静的并无半分太过悲苦的面容，心里还觉得隐隐宽慰。那时候她觉着怕是这孩子已经想开了，兴许是觉得元家真的是个好归宿也不一定。可是却怎么也忽略了一点，在这乱世，一个姑娘身上多备点钱财是怎么也不会错的，又何至于将所有都给了她这个老妈子。 佛堂之内檀香袅袅，伴着阵阵忽隐忽现的白烟，一尊白玉菩萨仍旧以最慈悲的姿态立在佛堂中央。 刘妈对着佛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拿起佛珠老泪纵横道，“这孩子命虽比别的流离家的闺女儿要好那么些，却也未见得好多少，愿菩萨保佑这孩子还活着吧……” 她一面抽抽搭搭的哭了一会儿后，一面又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准备往厅堂里走。 外面纷纷扬扬地落着大雪，树枝屋顶纷纷都变得一片雪白。 “造孽呦，分明这么大的雪，那火是怎样烧的那么大呦……” 刘妈一面走着一面呢喃着。 她无法想象是怎样多的火药能在这样的天气下将一座大大的府衙烧的精光。 前几天去买菜的时候，她还听着人议论。说是那司令府被烧的完完全全变成了黑漆漆的断垣残壁……那时候她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回到公馆听下人们议论说烧穆公馆的是叶小姐…… 那时候，刘妈才知道，那孩子一去是抱了多大的死心。 门口的汽笛声传了过来，是少帅专用的那辆车的声音。刘妈想着兴许是有了好的消息，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了一会儿。 警卫员拉开公馆大门，车子缓缓地驶了进来。伴随着“嘟嘟”两声的最后汽笛奔腾，车子在空旷之初缓缓停了下来。 韩文斌大步走下车替穆彻拉开了车门，穆彻一双笔直的长腿便迈了出来。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穆彻整个人疲惫消瘦了不少。原本俊朗英挺的面庞变得没有了从前的英气，一双漆黑的眸子也因为几日不曾好好合眼的缘故而猩红无比。下巴上也长出了淡淡的青色胡茬。 张令辉一死，总司令的头衔分明已经落在了他的头上，北地其他的军阀也都对他俯首称臣，可是他却是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后半生注定空落落的感觉。 刘妈见自家少帅下了车，就慌忙迎了上去。一双眼睛盯着穆彻扫了好久，又望着车内看了一会儿，良久，原本已经用手帕擦干的老泪便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韩文斌知道此时此刻穆彻是最见不得旁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便慌忙用眼神示意制止刘妈，让她不要再哭了。 刘妈怎么说也是穆家的老人了，自穆彻生母死后，便一直服侍着他，再加之奶娘的身份，也算是半个娘了。因而此时此刻也就不管不顾起来，一面哭着跟着穆彻走，一面抽抽搭搭念叨着“叶小姐的命真是苦……” 穆彻素来是对刘妈敬重有加的，本来心里面就已经有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疼，如今听她这般念叨便更加觉得烦躁不堪，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铁青，越来越阴沉。 “她死不死我可没见到，不过是下九流的苦肉计，想骗我而已，哪里就命苦了!哪怕就是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穆彻低吼道，一双眼睛里的血丝更甚。喉咙却是如同哽住了一般，分明说着那样伤人是话，可是那个真正被伤的人却好像再也回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在了那里一般。刘妈一时忍不住便哭的更加惨了一些，想起前些日子灵犀所受的那些苦楚，她便一面哭一面道，“少帅……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混账的话……景秋小姐死后，您哪天让叶小姐好过过，不是找别的女人来欺侮她，就是对她冷言冷语……到后来甚至是您竟然亲自对她动手，还让她流掉了一个孩子……” 她一面哭一面想着这些日子的种种，继续抽抽噎噎道，“老奴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孩子没的时候，叶小姐抓着我的手喊疼的样子……少帅，你于心何忍啊……” 穆彻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整个人的脚步便停住了，愣愣的回过头，他的脸色铁青之中泛着难以置信的苍白。 “你说什么?孩子……什么孩子……”他不可置信的蹙着眉头，声音越发的低哑难闻，英挺的眉目满是疲惫到底的苍白。 刘妈见到现在穆彻都不知道真相，想想叶小姐受的苦，便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一面哭着一面道，“早在景秋小姐死之前，叶小姐就有了孩子。后来您一直为了景秋小姐的死怪罪于她，那时候叶小姐是一心一意想要跟您和好的……可是您那段日子却一直羞辱她，到后来老奴也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就记得那天晚上叶小姐跌跌撞撞地从楼上下来，哭着跟我说让我帮她把肚子里那个已经保不住的孩子拿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此生不复相见（1） 穆彻闻言一双原本就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猩红更甚七分，一直紧抿着的唇微微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微妙无比，就连站在一旁的韩文斌脸色都顿时变得苍白了起来。 周围开始只有刘妈细碎的哭泣声。 穆彻先是强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微笑来，随后便是一阵近乎疯狂的大笑，一双猩红的满是痛意的眸子让人觉得在不经意间兴许他就要哭出来了。 “呵……你最终还是报复了我……”穆彻摇摇头喃喃道，英挺的面容一时间满是旁人不懂的痛意，他的脸色最终趋于苍白。 从前的旧事在脑海里一点一点的被翻了出来。从泸州到北安再到安都城北，那些细碎过往里的点点滴滴。 初次相逢时的针尖麦芒，泸州月色下的情愫暗生，安都城北的生死相依，再到如今哀金悼玉的荒唐。 他漆黑的瞳孔倏忽间一紧，紧紧蹙着的眉头再也舒展不开，那种感觉像是心被人刻意挖了一个洞一样。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反反复复对她百般凌辱的是自己 ，最后对她动手的是自己，在她想要解释时候不信她的也是自己。 其实，他跟景秋相识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景秋临时前的那点心思。可是最后哪怕灵犀百般想要解释，他却始终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未尝不是因为景秋的死而心有愧疚，于是乎将这一切一切的痛苦都转嫁到了灵犀身上。 穆彻突然想起了那天她哭着说她疼的场面，那时他还只是以为她撞到背……如今想来，也就是那天他的那一耳光打掉前半生她同他之间唯一的牵绊。所以在那之后，她才会对他百般疏离，甚至恐惧。原来一切都不是没有缘由的，原来他真的如刘妈所说的一般混账…… 他的眼前不禁已是迷蒙一片。 哀莫大于心不死…… 到如今，他可算是懂得了这种滋味。 心猛地一阵剧痛，他微微弯了弯腰，一口猩红的鲜血便吐了出来。 “你是不是当初比我疼……”他微微笑了笑，哽咽着声音喃喃道 ，脸色一片苍白，带着十万分的执拗，“怎么办……是不是哪怕你活着……也不会让我找到了……” 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捂着胸口，带着眼底的痛意就那样直直的倒了下去。 …… 接连下了很长时间的雪终于停了，雪霁的时候，外面一片阳光正好。元府的丫鬟们正拿了准备晒的被子放在外面，蒲扇拍的被子砰砰作响。 “你已经好几日不曾出去了，要不要今日趁着这么好的日头，我推着你出去晒晒太阳?”元瑾缓缓倒了一杯茶递给正坐在床头看书的灵犀，柔声道。 灵犀缓缓合上书，抿了抿唇摇摇头，淡淡笑了笑，“不必了，我虽烧伤了腿，但毕竟只是皮外伤，若是你当真推着我走了出去，怕是你们府里的丫鬟又要一口一个少***叫我了。” 元瑾垂了垂眼，酸涩一笑道 ，“瞧小姐姐这话说的，小姐姐不愿意嫁给阿瑾，府里的丫鬟们就是叫也是心惊胆战的。” “我不是不愿意嫁给你，只是我如今对这情爱已经是看得太过通透了，早已无心，阿瑾你这样的人应当配一个极好的姑娘家才是，而不该是像我这样的。” 灵犀见元瑾话语里面隐隐有着几分酸涩的意味在，不禁觉得语失，便轻言慢语解释道，沉静如水的眸子里透着不同寻常的淡漠。 元瑾闻言轻轻笑了笑，俊朗的脸庞却是不经意间对准了窗外的景色，握着茶杯的手不禁紧了紧，嘴角却是噙着极为浅淡的笑意，“小姐姐虽说看透了这俗世红尘，可是将来毕竟要嫁人的，我愿意跟你。” 他的眸子倏忽之间盯着灵犀沉静的脸，突然极为认真点起来。 灵犀被他最后的这句“我愿意跟你”说得微微一怔。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认真道，“元瑾……你救过我，大恩大德我尚且无以为报，又怎能祸害了你。” 如果她还是从前那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还有着那样一颗干净的心和不曾疲惫的灵魂，兴许无以为报之时便真的以身相许了，然而如今，一切显得却是那样的惶然。 一个身心疲惫的人又怎么能够再嫁给其他人呢。 “你是不是还忘不掉他?” 元瑾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显得也有些束手无策。一连几日，自从把灵犀从那场大伙之中救出来后，她便一直如此。不哭不闹，只是显得格外的冷静，倒是有几分要去做姑子的感觉。 若非是放不下，怎会如此? 灵犀的瞳孔暗了一下，整个人像是微微一怔，修长的手指拢住杯壁的时候显得有几分局促。 轻轻抿了一口茶，她笃定的目光看着元瑾，一字一顿轻声道，“我不是放不下，只是我觉得疲惫不堪了。” 那样生死相依的情分都会走到这样一步，她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了。 “小姐姐，我一直想问，若是那日我不曾救下你，你是不是决计就要死在那里?” 元瑾抬了抬英俊的眸子，一向倨傲的眼里除却对她一人才有的怜惜外，还有了难得的冷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此生不复相见（2） 第七十二章 “我本就是抱着毁掉张令辉的心，自古打进敌人内部必定要有牺牲，我死不死又有什么要紧。”灵犀蹙了蹙眉淡淡道。 元瑾闻言低低叹了一声，竟是一时语塞。 那日的那场大火他至今还记忆犹新，原本先前他兄长跟他说她愿意嫁给他的时候，他就存了疑惑的心思。 后来他便一直暗中偷偷观察她，直到她走进张司令府，看见司令府起了火，他才知道了她的心思。 若是那一日，他不进去救她。她分明就会死在了那里。 元瑾微微蹙了蹙眉，过了许久，他淡淡道，“那小姐姐你如今呢，是让他知道你还活着，还是装着你已经死了，从此隐姓埋名?” “我如今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想着过些日子悄悄地回趟北安，将晗生那一大家子带回上海。”灵犀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轻声道。 “为何还要回上海?”元瑾不解。 “如今这北地的半壁江山被我这一番闹腾算是归了穆彻了，我同他之间的情缘恩怨早已经是前世的事情，可是我三哥却绝对不会这么想。他所知晓的怕是我已经死了的消息，你找来的替我顶包的焦黑的残骸已经被送了回去，如今三哥一心所想的怕就是踏平了北地……我必须得回了上海，阻止三哥。”灵犀道。 元瑾扯了扯唇角，显出一个无奈的笑来，“小姐姐，你终究还是牵挂着他。” 灵犀摇头，“没有。” 元瑾笃定一笑，“那你为何还心心念念的不忘北地的安危?穆彻那般负你，你却不心存怨怼，你又作何解释?” 灵犀却是微微怔了怔，良久，带着不同于世俗的冷静，淡淡道，“我早说过，我同他的过往早已经是前半生的事情。只是乱世之下，但凡是个在烽火之中辗转过的人，都有必要为这天下太平进一份力。我认识三哥那么多年，他会做什么亦或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是懂的。论野心天下，他同穆彻是相当的。只是戾气太重，我只怕这一遭，他真的是要血洗了北地。可穆彻不一样，他虽阴沉不定又狠心，心底却是有天下子民的……我虽未必会帮他再做什么，只是，让北地被三哥血洗 ，那我岂不是成了天下的罪人?” 元瑾垂眸微微沉吟了一会儿，确实 ，我听闻你三哥已经起兵了……” 灵犀扯了扯唇角，她一心一意想要逃离这乱世之间的争斗纠葛，可是再怎么逃，哪怕跨过了生死，也逃不出这些恩恩怨怨的争斗纠葛。 “小姐姐 ，那你想要何时回上海?”元瑾问道。 灵犀微微愣了愣道，“我本是想着过些时日，如今看来大抵就明日吧。” “明日就走么?”元瑾微微皱了皱眉头，顺着她有些缥缈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天空，一片迷蒙的天色之中还隐隐有几分灰色。“看样子战争已经起了……”他眯着眼，转过头，青涩英俊的脸庞却有着几分祈求的神色，“小姐姐，不趟这浑水不可以吗？” 灵犀回过头看着他，心里头隐隐也有了几分感怀，微微扯了扯唇角，淡笑道，“我也不想再趟这浑水，可是如今我又有什么办法……。” 是的……可在这乱世之中，又有谁能生而由己? …… …… 因为是雪霁，兵士们在树林里面前进着，一脚踩下去便是一个深深的雪坑，更兼冰天雪地，天气严寒，这场无端兴起的战争使得将士们都埋怨众多。 自古美人膝是英雄塚，道理不言而喻。早在上海的时候，慕云看着顾长玦发了疯一般拿了骨灰的样子就隐隐觉得不好，到后来，她看着他意志坚决的要起兵北安。那时候她就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就魔怔了。 于是乎，那时候诉说无用，她就怀着个孩子也一路跟着他颠沛了过来。 有时候，慕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世间自有痴儿女，情到深处无怨尤。嫁给了这样的一个丈夫，哪怕他心心念念着别人，她也必须一辈子跟着他。 自古姑娘家出嫁从夫的命运素来如此。 这一战，顾长玦几乎倾尽了南地的所有兵力，初到北地的军队便已经将北地的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战书分明已经下达，奈何穆彻却并不理会。南军围城，北地却视而不见。 这明显是一场郎有情妾无意的战争，围城南军心下埋怨，军心动乱。而城内的北军却只心在备战，无心作战。 一片摔东西的声音在营帐之中响了起来，去送茶水的兵士忙不迭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 慕云已经连着对如今的形势发愁了好几日，起先顾长玦要起兵时，她就没能拦住，如今她想着若是趁着北地并无心开战从而收手还来得及，便来到顾长玦的营帐只待劝他。却不曾想，这刚刚走到那里，便见着端茶倒水的卫兵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 她一只手撑在腰上，另一只手扶着肚子，见那卫兵走了出来，便柔声问，“这是怎么了?” 那卫兵一脸的虚汗，更兼年纪并不大，一个小伙子见自家都督夫人这样问，便不经意间带了几分委屈的哽咽，“都督喝醉了……属下去给他送醒酒汤，却被他砸了出来……” 慕云望着他手指着的那个营帐，透过营帐隐隐还能看见里面的灯光。 她冲着那卫兵微微点了点头，柔声道，“没什么，我进去看看。” 那卫兵也点点头，见她还大这个肚子，便开口问夫人需不需要扶着。慕云摇头拒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此生不复相见（3） 第七十三章 慕云缓步走至营帐之中，脚步才刚刚踏进去几步，一只酒壶就已经“啪”的一声摔碎在了她的脚边。 “都说了，不要给我送什么醒酒汤，都给我滚!”顾长玦喝的一双眼睛猩红，醉醺醺的趴在书桌前，眼睛都不抬一下，只是沙哑着声音嘶吼着。 慕云蹙了蹙眉，原本怀着孕就显得格外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点红晕没有，她缓步走上前，握住他准备再度拿起的另一壶酒，“天冷，喝凉酒不好……” 温柔的声音传进顾长玦的耳廓，他似乎恍然大悟一般的抬起脸，眯了眯深邃的眼睛，他用力的摇了摇头，原本一片迷蒙的眼睛也渐渐恢复了些许镇定，“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里带了些许沙哑，英挺的眉目紧紧的蹙着，微微偏了偏头，疲惫的神色有了几分遮掩，“这里本就不是你来的地方，回你的营帐歇息去吧。” 慕云摇头，叹了口气道，“莫非如今我自己夫君的营帐还来不得了?你一日未休妻，我便一日是你妻子。只要你在的地方，我怎样都是使得的。” 一面说着，她一面又把纤弱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你要打仗便打仗，出嫁从夫，我便千里迢迢随你来这里，可是哪怕你再怎么不待见我，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身体不是……”一面说着，她又一面轻轻叹道，“就是小犀在的话，看到如今你的这般模样也是会心疼的。” 顾长玦本来是对慕云心里生了几分愧疚的，却是不料她会提到灵犀，本来就有些不耐看着她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如今便变的更加不耐烦起来。 “小犀看见我如今这般模样是未必开心，可是她在九泉之下若是知道我毁了那个负心人用尽权谋夺来的半壁江山，她一定会开心的。”顾长玦扯了扯唇角，冷笑道，一双深邃的眸子满是精光。 慕云被他这番话说的微微怔住，她从前只当此番顾长玦出征仅仅是以灵犀的死为导火索，夺得天下才是最终目的。却不曾想，她的丈夫所思所想到如今竟无半点是为了宏图大业，一时之间，那原本就该预想到的失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失望之中更多的是妒意。 慕云自知自己并非善类，逼着顾长玦娶了自己，这一路的荆棘可以说都是她自己逼来的。初到顾府之初，她还曾经针对逼走过灵犀，虽然后来在安度城北的营帐之中，她曾经真心待过灵犀。可是，如今眼前的这一切却让她又不得不怨恨起灵犀来，哪怕如今的叶灵犀在所有人看来已经死了。 毕竟，她慕云心理再强大，也终究是个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一展宏图，更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一生挚爱一个人 。 可是如今自己的丈夫竟真的是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如此荒诞的事情，让她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 “你是北地的都督……你不该一切只为了一个就兴兵的……”慕云姣好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她并不敢正面去跟顾长玦冲突，便只能放柔了声音劝慰道。 却不料这话还未说完，顾长玦便已经变了脸色。原本熏红的面颊也一下子由青转白，声音里一字一句都带着咬牙切齿的颤抖，“小犀那是我亲手带大的姑娘，哪里是一个普通女人……我最初夺这天下是为了想让她平安喜乐，护她在乱世身安；我要这滔天权势也只是为了让她要什么便有什么……可是如今她死了，我若是如今连举兵为她报仇的心思都没有，我又如何担得起小犀的一声三哥……” 他声线里面的痛意更甚，带着难以言喻的沙哑，眼里也开始有了决绝的意味。“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拉着慕云的手臂就往外走，大力的掀开营帐的帘子，一片黑蒙蒙的夜色中是一轮高挂在夜空之上的月亮，一圈淡黄色的光晕在一旁幽幽的闪着。 “小犀于我就像这天上的月亮一样……从前我恨不得日日将她捧在手里才好，她是那样通透沉静的姑娘，养了她这么多年，我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她，如今却这样被一个负心人欺负到如斯境地……你若是我，你怎么办?” 顾长玦情不自禁的低吼道。 那是他恨不得一辈子宠成金丝雀的人呵，如今却落得个尸骨无存…… 又有谁懂得他的心痛?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大肆兴兵去讨伐的不仅仅是个负心人，也是小犀宁死也深爱着的人!” 慕云蹙着眉头，一张苍白的瓜子脸微微颤了颤，情绪也有些起伏，万千心绪之下，她终于喊出了这句心里话。 她是女人，她又怎会不知道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去赴死的时候是抱着多大的恨与爱在其中。 她这一句话不仅仅是心声，更是事实。 同时也戳中了顾长玦内心那道一直不愿意提起的心里防线。 分明他才是这些年一直护着她，爱着她的人，最后却抵不过一个仅仅和她相识了一年多的穆彻。 真是造化弄人……感情这东西原来当真是不分先来后到的。 顾长玦嘲弄的勾了勾唇角，带着十足的冷意以及深深的悲戚。 “那是小犀傻，她傻，所以任着别人欺负她。可是……我又怎么能够随了她这份痴傻的心呢……我的妹妹死了，我要整座北地的人为她陪葬……”他喃喃道，言语里却是不可撼动的决绝，就连整个手骨也咔咔作响。 慕云闻言心下也有些苍凉起来，“阿玦，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她淡淡反问道，眼里也有了丝丝晶莹，“你拿小犀做亲妹甚至更亲，所以你要为了她不惜倾尽整个南地的兵力，更不惜想要屠城北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肚子里也是你顾家的孩子，这一遭，且不说如今穆彻并无战心，若是他有了战心，这战争一打下来哪里就是你一人能够控制的……到时候万一有个好歹，你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活?” 她一双杏眼里泪光莹莹，希望祈求着他放弃这个想法。 战争一旦打起来，又有谁控制的了。南军兵临城下已经一连半月，可是北地却毫无动静。这分明就是穆彻不愿意打这场仗，想要息事宁人。 且不说他们这些开战者的自身利益在战争打起来后会如何，就是这些城中的百姓也是无辜的啊。若是这万里河山生灵涂炭，他又如何得民心? 难不成，这万里河山，他是真的不想要了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何日冤魂回故乡（1） 第七十四章 “我如今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顾长玦蹙了蹙眉，声音沙哑，却在听了慕云的那番话之后，明显有了躲闪的意味。 对于慕云，他是亏欠着的。这一点，他心里是认着的。 自从她嫁进顾家来，除了当时用计逼走灵犀外让他不齿外，这一年多，她一面操持家里，一面又要与军政处的人周旋，着实是里里外外费了不少心力，做了不少事情。 他自认对灵犀而言是个好三哥，但是对慕云，却未必是个好丈夫。 然而有些东西从一开始便认定了的就再也不会变。世上自有痴儿女，情到深处无缘由。直到这些年，他才渐渐开始明白，每个人都是痴儿女，只是所痴的未必是爱你的人。所以往往痴情变成绝情。 慕云原本紧紧扯着他衣袖的手倏忽间松开，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所以说……无论我是怎样的爱你，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及肚中的孩儿都比不上一个死人?” 她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像是打了个结一样。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里满满的无奈与绝望以及那足够清醒的透彻。 顾长玦抿了抿唇，哽了哽嗓子，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他微微仰了仰头，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我负了你……但这一战，我必须要打……” 是的，这一战他必须要打。 他捧在手里的金丝雀受的苦终究是要讨回来的，哪怕要付出生灵涂炭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听到他这样说，慕云微微笑了下，这一笑之中却带了十足的悲悯，“好，很好……”她喃喃道，突然仰起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对着他，“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如小犀，到底哪里……让我这一生错付也要知道我输在哪里不是?” 慕云微微的笑着，扬起的脸显得格外孩子气的模样，倒是失却了她旧日里持家的稳重，反倒是多了几分孩子气。 一双杏眼泪光莹莹，挂在珠玉一般的脸上，透着营帐里烛火上柔润的光，显得格外令人生怜。 顾长玦微微怔了怔，本想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动作却在倏忽之间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微微侧过脸庞，逃避着不去看她的眼睛，而是扯了扯唇角，苦涩的笑道，“你哪里都比小犀好，温和持重，端庄大方……”他看着她 ，眼里闪出奕奕的光辉，“而小犀刁蛮任性，有时候强硬的让人恼火，有时候又软弱的让人愤恨……她没有一样比得上你，可是，她就像那天边的月亮，是我生命里的光……十多年来，我只疼她一人，爱与疼都根深蒂固，你没有输给小犀，输得那个人是我……” 顾长玦苦涩地扯着唇角，很难想象，一个平日里说一不二的将帅，此时此刻，竟然微微红了眼眶。 “我多想当年没有为了那批军火娶你……”他带着苦涩微笑着。 一字一句却像是刀子一样扎在了慕云心口上。 是的，若是当年他没有为了那批军火娶她，那么灵犀不会离开上海，也就不会去到北地遇见穆彻，从而有了今日的这一遭。他，则会同小犀如往常一样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而她呢，也不必放下就是在慕家的大小姐架子，费劲心思操劳到底，最终也没能得到心爱的人的心。 只可惜，人生在世，从来没有如果。 太平盛世，人尚且不能生而由己。 在这烽火硝烟的乱世，便更加只有身不由己的命。 他还记得从前小时候找道士替他同灵犀算的那一卦，道士支支吾吾的言语尚且回荡在耳边，“命里有缘……只可惜大限这一脉无份……” 有缘无分，便是如此。 慕云豆珠似的眼泪“噼里啪啦”掉在他的手背上，他觉得一片冰凉带着些许心里的钝痛，却不知如何安慰。 这辈子，他们注定爱错了人。 …… 三月，北地仍旧保持着坚守不出的阵势。足足在城下等了半个月的南军最终以破竹之势攻进了北地，下令屠城。 灵犀从丰州一路风尘仆仆本是准备赶到上海，在得知此次屠城是三哥亲自领兵之后，立即改了主意，思及仍在北地的晗生一家，连忙调转车头，火速赶往了北安。 元瑾心忧灵犀安全，本是打算着与她同去，却被她以不愿再多欠恩情的理由拒绝，就连派着保护她的卫兵也最终被她遣了回来。 马车“哒哒”在满是烽火的土地上行驶着，几乎每过半个时辰就能听到响彻天际的一声炮火声。 马车夫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脸上的皱纹深的很是明显。一面驾着车一面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在这世道里，是生是死都是命呀，可这军阀还是不消停，如今南军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一心攻进北地企图屠城，到处都是灾民，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啊，唉，我这个老头子也不会一把年纪还在这烽火里面奔波……” 不远处的炮火声一声一声的响着，烽火甚嚣尘上。北安远在北地的核心，顾长玦虽是一心想屠城北地，但毕竟北军也不是吃素的，炮火只能在北安的周围肆虐，还暂时达不到北安境内。 灵犀不耐听这车夫絮絮叨叨地抱怨，便在马车到达北安城内的时候，直接给了几块大洋给车夫， 自己独自一人下了车。 由于近几日战火纷飞的缘故，北安城内的街道上各处店铺都紧紧地关着门。偶尔有寥寥的几个人在街道上走着，也都是以极快的速度穿梭而过。 人心惶惶这四个字如今用来形容这局势是再合适不过。 灵犀走在北安的街道上，她想过无数次重回北地的情景，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北安虽不及上海纸醉金迷，却也是北地的核心，繁华自是少不了的。可如今这番景象不由得让她心里难受。 烽火硝烟的年头，百姓不敢往外跑，戏楼自然是唱不下去的。 分明是白天，燕子楼的大门紧闭。灵犀站在门口敲了好久的门，才有人来应 。 开门的是个从前演小生的，长得白白净净，很是眼熟，只是她叫不出他的名字来。 那人先是探头探脑的开了门，望见是她，先是微微愣住，随后便结巴了似的，一个劲儿的说，“您进……”眼里闪着恐惧的光。 灵犀知道这人恐怕是以为她死了，如今冤魂返来，便笑道，“你别怕……我是个活的……不然也不会青天白日的来……”一面淡笑着，一面示意他看此刻地上的影子。 那人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又瞅瞅灵犀，眼见着是真的活着的，便也就放了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何日冤魂回故乡（2） 第七十五章 “近来兰师傅身子可好?”灵犀见那小生安心的关上了门，便开口问道。 那小生闻言，本是往前带路的匆匆脚步便霎时间停住了，一张白皙的脸一下子似乎是忍住极大的情绪一般，半大的小伙子，眼泪竟是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灵犀被他这模样吓住，脸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四周，有几处的挽联还没来得及摘下去，她心里便已经约莫有了数。 饶是如此，她还是带着一丝侥幸的希望，便强忍着微微笑道，“兰师傅素来待人周到，没想到就连楼里的仆人去世了，也要贴些挽联。” “叶小姐……不是仆人……是师傅自己……”那小生听灵犀这样说，一时没有绷得住，立即嚎啕大哭了出来。 灵犀的指尖微微一凉，整个人愣怔在了那里，宛如一个木偶人一样，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唯有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面上滚落。 人死如灯灭，世事变化之快，早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什么时候的事?”她颤着声音问。 “没几天，早在先前师傅就得了咯血症，需要西药救治，但那药就只有穆司令那里有，因着当时我们都以为穆司令害死了您，便觉得此间深仇大恨是难消了，便并未去向他求药。也不知那司令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竟是巴巴的给我们送了过来……可是任凭那穆司令在戏楼外站了整整一日，兰师傅也不许任何人去接那药……最后便竟是这样将病情耗了下去……”那小生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支吾道。 灵犀强忍着不哭出声，但眼泪却顺着眼眶簌簌的往下落。她应该早些回来的，为了自己的一时安稳，她从前竟然有要一辈子都不让人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想法。可是，却恰恰忘了，自己的亲人也会伤心难过。 “阿姐!” 一声细腻的女声传入耳际，带着复杂的惊喜，穿着一袭湖蓝色旗袍，挽着妇人发髻的兰若正挺着个大肚子缓缓走来。几月不见，昔日天真烂漫的小妮子俨然已经做了母亲，看着也沉稳端庄了不少，一双翡翠耳环垂在耳际，更显出其皮肤白皙丰腴。 “阿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兰若一面缓缓拉起灵犀的手，一面又哭又笑道。 灵犀抿了抿唇，抹了抹脸上残余的泪，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愧疚地看着兰若道，“是阿姐对不起你们，不应该分明活着却没有及时告诉你们。” 兰若摇摇头，不提这话，只是拉着灵犀的手一面往戏楼里面走，一面道，“阿姐说的哪里的话，你能活着自是最好……” 话音未落，便听得庭院里面一声冷哼，两人站定，定睛一看是在那里静静地望了她们好久的晗生。 他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衫站在那里，褪去年少的青涩，英朗的面容上没有半点喜色，反倒是有了些严肃的忧色。紧紧蹙着的眉峰显示着此刻主人的心情。 “怎么阿姐回来了，你只在那里看着，也不出来迎?”兰若蹙眉，嗔道。 晗生并不待理会兰若的这句话，只是径直走上前来，冷着脸看着灵犀，“你既然要死，何不就死了，再也不要回来?” “你怎么同阿姐说话呢！”兰若惊怒道。 灵犀抿了抿唇，却是不敢看自家弟弟此刻咄咄逼人的眼睛。这么多年姐弟，她对晗生的话外音是相当清楚的。 他并非是盼着她死，只是希望她再也不要趟这趟浑水。 灵犀抿了抿唇，眼底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先请我进去坐坐吧。”她微微笑道，坦然面对自家弟弟的怒气。 晗生蹙了蹙眉，毕竟是自家长姐，再气恼有些话也确实只得在屋子里说。 正值初春，因着半个月前下了一场大雪的缘故，这日的阳光则是格外的好些。细细密密的光影透过窗户纸照了进来，别有一番感觉在其中。 淡淡的龙井茶香飘逸在并不大的屋子里，三个人都坐在桌子旁，一言不发。 灵犀垂着眸子，白皙的手捧起一盏茶，细细的磨着杯盖，小口小口的抿着，不紧不慢。缥缈的热气从杯口溢出，她也毫不在意。 气氛冷凝了良久，她才缓缓道，“如今的战事纷争你们想必也清楚，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三哥既然连屠城这等子念头都有了，我如今哪怕是长了翅膀飞往那里，也未必就能来得及阻止。好在如今还未殃及到北安，我打算先将你们送往江楚，再去找三哥将误会都解释清楚，也好免了这一场百姓的劫难。” 灵犀徐徐道来，晗生却是冷笑了一声，左手猛地拍了一下身边梨花木的茶桌，“将我们送往江楚之后呢，你再次被顾长玦当成金丝雀养着?” 晗生怒目而视，浑身都散发出了一股子寒冷。他素来清高得很，向来是不与军阀打交道，便更加是容忍不了自己阿姐刚出龙潭又入虎穴的困境。 “刺杀张令辉的时候，你本就是已经报了必死的心了。如今活了下来，便当是重活了一世，不好吗？为什么偏要一心趟这浑水，哪怕顾长玦是为了你兴的兵，那也是从前的你!过往前尘便都让它过去，你何苦要再度把自己搅进去?”晗生蹙着眉，额头上的青筋都开始一根根暴起。 兰若极少见晗生这般生气的模样，也不敢多嘴，只好倒了杯茶给他，便讷讷的坐在了一旁。 灵犀则是抿唇不语。 她这个弟弟从来都是活得比任何人都通透干净，于是也就不希望她受到污染。 可是，这乱世的浑水 一旦蹚了，又哪里有回头路可以走? 灵犀苦涩一笑 ，“生不逢时，又有什么是我能选择的。三哥纵兵北上，誓要屠城，我若是再这般装下去，怕是将来死了，这数万冤魂也是要找上我的。”她顿了顿，眸子里也渐渐有了晶莹，“我何尝没有私心，先看着你们安全离开，便是我最大的私心。” 晗生紧紧的抿着唇，闻言，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松动，紧握着杯盏的手也不由得一抖，青绿色茶水洒了出来，茶香四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何日冤魂回故乡（3） 第七十六章 晗生微微垂了垂眸，久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过了很久，他突然有些沙哑着嗓子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阿姐，哽着声音道，“此番若是我同兰若和你一起回江楚，你可愿答应到时候，你一说服顾三哥就同我们会面，之后我们一大家子安定的生活在一起？” 他抬着眼睛看她，一双清明的眼睛分外干净透彻，那是一种能够看穿人心的透彻。晗生这一生都活得清醒分明，要他南下可以，北上也没问题，可他想要的不过是这一大家子安安定定。不为军阀所累，不为世道所牵。 灵犀抿了抿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强扯了扯唇角，露出无端苦涩的笑意来，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却是满眼的笃定以及骇人的沉静，“只要三哥鸣金收兵，我定会去找你们。到时候，无论这江山天下属了谁家的姓，都与我无关。”她顿了顿，轻轻又抿了口茶，眼神也变得空灵起来，“那时候……我们去江楚开一个戏园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再也不理这些尘世纷争了……” 管他军阀混战还是政府内乱，都作一场春秋大梦，随它去罢。 那时候，一切都再与她无关。 晗生看着自己阿姐笃定的神色，下意识的同自己夫人眼神交替了一秒，沉默着垂了垂眼睛。 他虽对自己阿姐如今的这份笃定仍旧保持着万分的怀疑以及不相信，却是无法不被她虽说的那段日后怎样所吸引，他也知道江楚定是要比上海和北安太平的多，哪怕他不愿意自己的一辈子当真就随着这世道所牵，可如今，他还有一个夫人以及肚子里的孩子，他着实是不能不为自己的家人以及孩子想。 南军北上的攻势很快，兼之穆彻做了北地司令之后竟是整日沉溺于酒池声色之中，对战事都变得疲于应付，颓废无比。故不到三日的时间，北安竟是被南军的军队整个占领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场仗打到如今，早已经变成了南北两地统帅私人恩怨的斗争，一个闭门不出，一个倾尽所有兵力也要逼得另一个出来。 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到底要打多久。 从灵犀劝说的那日，晗生和兰若一家就已经开始收拾了准备出发的行李。从平日里握在手里把玩的血玉核桃到唱念做打时最爱的那一身红绸花底的绣边戏服，装了整整三大马车。 “晗生素来念旧，但凡是他有些感情的东西，恨不得全部带走……”兰若穿着一身素兰色的旧时旗袍站在燕子楼的门口，颇有些眼眶微红的看着眼前装了三大马车的东西，白皙的鹅蛋脸丰盈润泽，目光转到眼前深红色的戏楼牌匾之时，不禁抿了抿唇，一双杏眼里也有了盈盈泪光，“我何尝又不是如此，若是可以，我倒是真想将整个燕子楼都带走……” 天边的日头还没有那么的亮，整个天灰蒙蒙的，带着清晨的懵懂与不清醒。灵犀将手轻轻搭在兰若臂上，目光也望了望眼前这也有了几十年历史的戏楼，“这一走，也未必是不会回来了，等将来天下太平，燕子楼的门依旧是会再开的，到时候这里还会是北地第一戏楼，祖师爷的唱艺依旧是会发扬光大的。”她微微笑着，这样安慰道。有份念想总比没有的好。 兰若点了点头，抽出手帕抹了抹眼泪，可巧晗生从最后一辆马车那儿走过来，看见兰若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便大步过来，一面夺过手帕替她擦着眼泪，一面道，“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又不是去赴死的，不回来了。” 晗生说话素来比较直，有什么说什么。仅管知道他是在安抚兰若，灵犀还是微微蹙了蹙眉，拍了他一下，有些不悦道，“说的什么浑话，赴死这两个字是随便说的吗？” 晗生被自己阿姐打得一愣，愣怔了半响后自知语失，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自己夫人，突然有些稚气的像个孩子。 灵犀看了不禁勾了勾唇角，有些想笑，却又不能笑出声。自家弟弟这天生的孤拐脾气她倒是见的多了，这样孩子气的一面真是少见。 前面的车夫管家见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便连忙赶来问什么时候出发。灵犀见天色还没亮全，正是人烟稀少的时候，此时走是最好不过了。便赶忙推搡了一下正在亲热着的小两口，将怀里面的南北两地各自的放行令强行塞给了晗生，“这几日怕是城中乱的很，也不知哪家是哪家的军队，若是出城之时有人拦你们，就先问一下是何人，再出示放行令。”灵犀碎碎念念道。 晗生将放行令握在手里微微怔怔，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得一旁的兰若攥着手帕，忧心道，“阿姐，那你呢？” 灵犀微微笑了笑，“我自有打算，原先我以为三哥还在上海，如今看来他既然已经一心要逼迫穆彻出兵，必然如今也在这附近，我还是秉持着最初的想法，告诉三哥，我还活着，从而让他退兵……只要我一说服他，就立刻到江楚去找你们。” 兰若点了点头，微微沉吟片刻，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上，道，“万事小心。” 只有晗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家阿姐，过了许久，才道，“愿阿姐回江楚相聚之时，依旧孑然一身。” 灵犀淡淡笑了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家走上了车，之后便是马车“哒哒”疾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 第七十七章 穆公馆内，虽然是天蒙蒙亮，却仍旧是灯火通明。 穆彻已经沉迷于酒肉声色之中很长一段时间里，穆公馆之中的包括刘妈，韩文斌在类都束手无策。 外面局势吃紧，按理说，穆彻刚刚登上司令的位子，本该是极尽心力维护北地上下太平，如今却仿佛置司令之位于无物，一心沉溺于声色之中，面对着兵临城下的南军也就只是挥挥手说了一句“随他去吧。” 那样的颓唐，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曾经胸怀天下山河的那个穆少帅。 这日，韩文斌同往常一样从穆公馆的门口走出来，他因为刚刚跟穆彻汇报完事情，显得有些疲惫和行色匆匆，一不留神迎面就撞上了给穆公馆送信的小信使。 “军爷，对不起……是小的没长眼睛……”那送信的信使连连鞠躬道歉。 韩文斌却是蹙了蹙眉，小八字胡不禁往上面撇了撇，“你送信送错地方了吧。这里是穆公馆。”他指着门口大铁门的栏杆上面赫然展现的那三个字掷地有声道。 从来送往穆公馆的信都是由专用的情报车专门派送的，如果是同穆彻有私人关系的人送信的话，也是由电话接通一般。像这样的由一个小信使送信的情况确实是从来没有过的。 “没有送错啊。”小信使挠了挠头，显得有些苦恼，抬头看了看门口的标牌，又和手上的书信上的地址对了对，“没错，军爷，信里面写得确实是穆公馆，司令府。”小信使抬头肯定道。 韩文斌心下疑惑，便下意识的接过来他手中的信，拿到手里面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阵，见上面果真赫然写着“穆彻收”寥寥三个字，脸色也就不由得变了变。 “你走吧，我会把信转交给司令的。”韩文斌拧着眉目，有些烦躁的对着那个信使摆了摆手，淡淡道。 小信使闻言连连答应，便转身恭敬地离开了。 而韩文斌却是愣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拧着的眉目也久久不能舒展开来。 哪怕不谈如今穆彻已经做了司令，哪怕是在他没做司令，仍旧还只是个少帅的时候，这天下敢直接在信封上写他大名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这字迹娟秀清晰，是像极了叶小姐的字迹的。 除了她，又还能有谁呢？ 韩文斌抿了抿唇，整张脸上都透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南北两地的纷争，大家都以为只是因为各地统领的野心而起的争执，实则却是为了叶小姐一人之死而造成的罪孽。顾长玦纵兵北上，是为了叶小姐的死而报复。而总司令如今按兵不动，更是因为心里对叶小姐有愧疚而造成的。 如今，若是她还没有死，那这信里面又会写得是什么？ 韩文斌皱了皱眉，心下的情绪复杂的已经难以言喻，他手上紧紧地握着那书信，只是觉得这封信该立刻交给司令了，不能再等了。 穆彻的房间里面，一阵阵男女嬉闹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从门缝里面弥散开来的酒气，韩文斌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只希望自家司令的颓靡能够最快的结束，便屏住呼吸，什么也不顾的敲了敲房间的门。 没有预料之中的让他进来的声音，而是“砰”的一声，酒瓶砸在了门框之上的声音。 以及一声极为慵懒的不悦的声音，“让你们晚上不要打扰我，说了多少遍，都是聋了么？”低沉的嗓音从门里传来，韩文斌微微怔了怔，过了良久，却只得硬着头皮再去敲了敲那门，“司令，是我，文斌……” “刚刚不是来过了么，又有什么事情？”伴随着一声女子的娇笑声，穆彻愈加不耐烦地开口。 “我在门口遇见了您的一封书信，上面赫然写着您的名字，而且字迹很熟悉……”韩文斌抿着唇，在门外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说错了一句话便会触怒到穆彻。 果然，过了良久，里面却没了声音，而后便是听到一阵穿衣服的声音，而后就是“嚯”地一下子，门被倏忽之间打开了。 两个还在扣着衣带的女人以最快的速度掩着面从韩文斌面前穿梭而过，而穆彻则是已经撑着门框，蹙着英挺的眉目站在了韩文斌的面前。 一段时间的长期沉迷于酒色使得他下巴边显得微微有些发青，整个人看上去也显得颓靡不少。虽是英气不减，却让人怎么看怎么有些不舒服。 “你说的书信是什么？”穆彻站在门框前，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韩文斌，咬着牙，嗓音里却是带了一丝兴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 颤音。 韩文斌慌忙从背后将那书信拿了出来，递到了穆彻面前。“是这封，我在公馆门口遇见的那个信使，您看，这字迹……”他小心翼翼道。 穆彻抿了抿唇，修长的手指夹过那封信，只是微微扫了一眼，看似无意之间，眉眼里却是有什么东西在崩塌。迈向房间内的脚步也就不由得迈的更大了些。 韩文斌连忙跟了进来，反手便将门关了起来。 只见得穆彻缓缓地将那信封拆了开来，又像是对待什么极为珍视的东西一样，将它一点点地铺展开来。 穆彻的脸色也变得尤为紧张起来，先是一阵莫名的几乎让人觉得这个铁打的男人是在含泪的错觉，随后便是一阵肆意癫狂的笑意，让人莫名发颤。 他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英挺的脸庞上情绪也是复杂多样，变化多端。 “现在我以总司令的名义认命你为军委处处长，召集分散在各处的禁卫军开始与顾长玦分派在北地各处的南军对抗，立刻马上。” 穆彻的眼里开始发出精锐的光，那是一种已经很久都没有在他英俊的脸上出现过的神色了。韩文斌显得有些无措，却仍旧是心下一喜，他原本还不确定那封信是不是叶小姐写的，可是如今看来怕是就是了，不然司令也不会恢复从前的那副雷厉风行的模样。 “是，属下立刻执行。”韩文斌一面心下喜悦着，一面站的笔直的，对着穆彻行了一个军礼。 可是没过一秒，穆彻的面上却是又浮现出了其他的复杂难言的神色，像是又带了几分失落一般，也不知是对韩文斌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她还活着……可是却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就连书信也是让别人送的……”就连信上写的寥寥数字也只是让他出兵，莫要坐以待毙，莫弃全城百姓于不顾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第七十八章 一天之内，穆彻的突然下令使得一直隐忍的按兵不动的北军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与活力一般，紧紧是一个晚上，已经很少能够在最初南军四处分散的北安看到南军的势力了。 “战争怕是打不起来了，这么久了，咱们司令终于醒悟了。” “不，什么叫做醒悟，怕是司令一直都在养精蓄锐……你们是不知道啊，咱们如今这个司令，别看他年纪轻轻，在别的娃儿还不懂事的时候便开始带兵打仗了，出手素来狠辣乖觉，如今他一出手，怕是天下就要太平了……” 北安的解禁使得上上下下的百姓都松了一口气一般，茶馆里也到处弥散开了快活的气息。 灵犀穿着一身素淡的学生装坐在茶馆的后面的一侧，素净的脸上一任云淡风轻，墨色的远山眉里却是满满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姑娘的深意。 天下太平么？ 灵犀轻轻抿了一口茶，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底早已经暗藏汹涌。就像如今这局势一般，表面上是一派自然的风平浪静，实则载舟覆舟，旦夕之间。 只是与从前不同的是，那时候面上的风平浪静与载舟覆舟暗指的是穆彻与张令辉之间的争斗，而如今指的则是南北两地真正的勾心斗角。 如果……她想的只是如果…… 如果最终她没能说服她三哥打消这继续进攻北地的念头，怕是天下山河之争，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修长的白皙的手骨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瓷杯，她一如往昔沉静的眸子看着此刻的窗外，也不知这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与穆彻的恩怨纠葛一命换一命，分明是已经算是前尘往事，就此翻过了，可是她却仍旧是放不下。 正如晗生最后临走的时候的疑虑那样，放不下的东西最终终究就是放不下的。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她垂着眼眸，细细密密的睫毛搭在眼上形成一片细细密密的阴影，心下却已经纠葛成了一片。 她只能安慰自己说，如今她依旧在牵扯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她心里觉着自己成了导火索而祸害了天下百姓而已。是的，紧紧是这样。 揉了揉眉骨，她想起之前听人说的，南军以及南军的总都督都驻扎在这北安城下。如今天色已晚，之前又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怕是怎么也不能晚上出城去了。 想到这里，灵犀的心里不由得微微烦躁了些。 兴许是因为心里面一派烦躁的缘故，她都没有丝毫的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已经寂静了下来，整个茶馆里也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一般。 瓷杯里的茶被她慢慢的抿尽了，她垂着眼睛，下意识的准备伸手去拿茶壶再倒一点，手却在顷刻之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给按住了。 灵犀蹙了蹙眉，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也不抬头，只是下意识的一下子把手抽了出去，然后“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却发现整个茶馆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有的只是守在门口的一排警卫兵，个个手里面拿着机枪，一副副严肃的面孔。 “穆司令这是什么意思？”她抿着唇，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心里面的恼火，回头冷冷地看着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穆彻。 他比以前憔悴了不少，虽然还是那张英朗的面容，却明显的酒色过了度。她淡淡的打量了他一眼，一双沉静的眸子里又渐渐地变得无悲无喜了起来，也是，这样一个人，自己的假死又怎么真的能够报复到他呢，哪怕自己是真的死了，他依旧可以逍遥的过着自己酒色逍遥的日子。 灵犀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暗自苦涩的自嘲自己的一任天真。 然而，她却不知道此刻的穆彻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心里又在受着怎样的一种煎熬。 他知道她不会原谅他，可是尽管如此，在看到那封信上熟悉的字迹后，他却仍旧是立刻派人在城内搜查了整整一天，最终终于在这个小茶馆里找到她。他心里又害怕又欣喜，怕的是如果她当真待他如路人，那他该怎么办。喜的是她还活着，他不必要跟她错失一辈子。 可是见面的第一眼，他看见眉眼如初的她，听到她的第一句话却是那句冷冷的一句“穆司令，这是什么意思？”她的话里不带有半分的情绪，甚至连眼底都是那般波澜不惊，唯一有的那丝愤怒还是因为他派了兵拦在茶馆门口。 她是真的仿佛拿他当做路人一般，将前尘往事都翻过了。 这样的一种认知让穆彻的心没有由来的痛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准备替她将挂在脸颊侧的那缕头发拨到耳后，哽着嗓子本是准备说些什么，却不曾想，手刚刚抬起来的那一刻，灵犀便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不只是穆彻，就连灵犀自己也是被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惊到了，眼神也就情不自禁的空洞了起来。脑海里面也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一日，她撕掉江景秋的遗书，穆彻抬手给她的那两耳光。 分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可是记忆却那样的清晰，仿佛还在昨天一般。灵犀蹙了蹙眉，想起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脸色唰一下就便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只是想……”穆彻的眸子也在发现她的变化后蓦地一滞，就连嗓音都有些变了，伸出的手也就只得缓缓地又缩了回来。不只是她想到了那一幕，就连穆彻也是突然间想到了那一幕，以及刘妈说的那个孩子。他本想说，我只是想把你的头发拨到耳后，看看你瘦了没有，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而是哽在了那里，眼里也渐渐有了痛苦的神色。 灵犀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也不看他，只是急匆匆的摆手摇了摇头，连声道，“我没事，我没事，你离我远一点就好。”她原本沉静的脸色也渐渐有了些慌张，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样，连忙逃也是的一把拨开了那些挡在茶馆门口的警卫兵，匆忙的跑了出去。 穆彻蹙了蹙眉，眸子里也是一片猩红，紧抿的唇也有些微微的颤抖，袖下的双手也渐渐紧握成拳，良久，唇角勾出了一个极为苦涩的微笑，眼眶竟是也不由得泛了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 灵犀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是乌黑了，街道上也基本上没什么人了。 她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的在街道之上游离来去，一直走到客栈里面，关上了房间的门，才最终忍不住，倚着门框，将头埋进了膝盖里，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她原以为她可以放下一切的，她原以为她是真的可以放下的，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心要往哪里去，她又有什么办法? 从泸州的初次相遇再到后来小山洞里的相互依靠，她早就把心给了他。如今，又何谈真正的死心。 要想让一个人痴情的人心死，除非这个人死。这个道理，从前阿妈跟她见过很多遍，那时候小，并不明白，如今可算是懂了。 将头埋在膝盖里哭了一会儿之后，她脑子里面突然闪过了什么一般，猛然想起自己明日还是有要事要做的，便又站了起来，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打热水洗了一把脸之后想了想便躺在床上准备什么都不再想了，而是直接去睡。 明日还要见三哥，若是脸色不佳，眼睛红肿，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以大局为重，切不可再为这虚幻的儿女私情迷了眼睛。一面这样想着，可是一面脑海里却仍旧是出现了从前与穆彻在一起的画面。 好的，坏的，都齐刷刷的涌进了脑海里。 就在这样的挣扎之中，她渐渐的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隐隐的感觉到有个人站在她的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看着她。似乎还有水珠一滴滴落在她脸上…… 她半夜辗转醒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微微有些湿润，可面前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是自己在哭么……她咬了咬唇，看了看四周，最终又困惑的躺下。 早晨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了进来，带着微弱的清朝气息，灵犀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撑着手从床上坐了起来。 灵犀自来有一大早便起来喝水的习惯，从床上缓缓走下来，走到桌子边，抬手准备拿茶壶，却是一眼就望见了桌子上的桂花糕。 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她抿了抿唇，原本睡了一夜后红润的脸颊再次泛了白。 灵犀默默地抬眼又看了一眼门口，很显然的，一块巨大的阴影在门后面。 她的唇角渐渐勾勒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也不知是自嘲还是苦涩，眼圈也是忍不住的再度泛了红。 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样的情绪，她下意识的大步走到了门口，将门“划拉”一下打开，原本倚靠在门框前睡着的那个人也就毫无防备的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 也就是这一摔，恰巧就将那人摔醒了。明显的，这人还穿着一身之前的戎装，显然是一晚上也没有回穆公馆的模样，英朗如常的面上带着没有睡好的疲惫。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他的声音里难得的带着一丝无奈的沙哑，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也是染上了些血丝。 灵犀皱了皱眉，这人素来是很少服软，如今这般疲惫模样，就连话里面都带着些哀求的意味，这倒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心里突然也就有了说不上来的苦涩，心下也是冷冷的笑了一声，淡淡道，“如今，看完了，望见我还好好活着，没有像你想的一般死了，可是如愿了?” 她本是不准备同他说话的，可不知为何，兴许是心里那淡淡的渴望报复的思想作祟，话到嘴边，便突然变得这样的绝情而又冷静。 穆彻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脸色蓦地就苍白了一分。 良久，他却是换上了一副百毒不侵的嘴脸，立刻变得无赖了起来，就连嘴角的笑意都变得玩世不恭了起来。 灵犀微微蹙了蹙眉，并不懂他为何又换上了这副神色，以为他是被自己说的无话可说了，便在心里暗自苦涩了一般后，手放在门框上，抿了抿唇，下意识的就准备把门给关上。 手却在搭在门框上的那一刻，立刻又被穆彻的手覆了上去。 灵犀下意识的想要抽出来，却是反倒被他握的更紧了些。 也就是在她蹙着眉头有些不悦的将目光投向他的那一刻，穆彻整个人却是已经欺身了上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已经被穆彻牢牢地箍在怀里，带着些痛苦决绝的意味，时隔这么长的日子，在经历了那些个生生死死之后，再次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她整个人也是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你知不知道……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也知道以为你死了……”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在她耳边恶狠狠地呢喃道，声音却是带了些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哽咽与颤抖，“你怎么能跟韩文斌说跟我两清了……我以为我真的是一辈子都看不到你了……”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近乎控诉的说着这些日子他满是苦痛与愧悔的话…… 灵犀垂在腿侧的指尖却是一片冰凉，就连整个人也是情不自禁的有些颤抖。 “既然当初那般恨我，你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她强行扯了扯唇角，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冷冷道。 “因为还来得及。”他在她耳边道，却是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灵犀微微笑了笑，眼底却是近乎冷漠的冰寒，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是像一把刀子一直扎到了穆彻心里去，“谁告诉你，活着就还来得及?” 是的，谁告诉你，只要那个人活着就来得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4） 第八十章 乱世之中，最怕的确实是生离死别，怕有些话来不及说出口，想要听的人就不在了。 可是，谁又告诉过你，只要活着就来得及？ 穆彻抱着灵犀的身子猛地僵直了一下，漆黑的眸子却是在一瞬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过了良久，才好似极为委屈的蹭了蹭她的脖子，吐出这样几个极为艰难的字来，“你难道如今连这样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么……” 赎罪的机会么？ 灵犀苦涩的笑了笑，抿了抿唇，眼里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穆彻……此时此刻，你不该是向我赎罪，爱情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没有说谁欠了谁的，可如今你倒是该考虑考虑这北安的百姓该何去何从，以及这仗到底是该不该打？” 从来儿女私情就不该是穆彻这样的人应该考虑的事情，他应该考虑的是天下大局。 在天下大局面前，任何挡住正道的东西都应该放一放。 这话，绝对不是她的赌气，而是在如今局势面前应有的大彻大悟。 “你如今重新回到北安，难道仅仅是为了这一城池的百姓而已？”过了很久，穆彻将头从她的发间慢慢移了出来，不可置信道，声音里面都有了一丝轻颤，原本漆黑的眸子满是痛苦与迷茫。 “不然呢？”她仰着脸轻声问他，“不然我是回来继续受你的羞辱呢，还是怎样……穆彻，你需要知道，一命换一命，我已经还给你了，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她一面说着，也一面不自禁的红了眼眶。 “一命换一命么？”穆彻抿着唇，似是凄惶的轻笑了一声，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染上了猩红的血丝，“如何一命换一命……加上我们孩子的那条命就两条了，是谁让你自作主张用这样的方式去换的？我当时只是气急了，你若是跟我好好说，我是会听的……可是最后你却是宁可一死也不愿跟我服个软，就连最后也没有告诉我，你那时候怕我疏远我，是因为我们曾经还有个孩子……”他说到最后，声音便已经开始近乎于低吼，眼底却是满满的痛悔。 灵犀任凭他牢牢地扣住自己的肩膀摇晃来摇晃去，也一言不发。一直到最后，这些一直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不愿意唤醒的回忆被他一点点勾了起来，到她再也忍不住的时候，她一下子也变得面色苍白了起来，眼泪也是忍不住的簌簌的往下落。 “服软么？”她自嘲的笑了笑。突然扬起脸看着此刻跟她一样受着同样心里煎熬的穆彻，“我当初被你那一巴掌摔在墙边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疼，可是当初你是怎么做的，你说穆公馆不惯我这娇贵的小姐毛病，让我自己个儿去寻医问药……你让我怎么跟你说，是让我哭着求你吗，还是怎样，你还要我怎么服软？” 灵犀一面苍白着脸反问着，面上的泪就一个劲儿的往下落，却是仍旧一面看着穆彻，一面说着，“你那个时候一心一意恨不得弄死我才好，我怎么做都是错的……当然，我最大的错，就是那个时候有了你的孩子……”她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仰着脸看着他越加紧蹙的眉头以及痛苦的脸色，却是突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然后继续道，“但是那个孩子没了之后，其实我并不难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含着难得的冷笑看着此刻脸色惨白的穆彻。 穆彻只是抿着唇看她，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像在等待宣判一样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最后该为那个孩子忏悔的也不是我。” 灵犀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可是这份平静里又似乎有别的情绪在，然而那种情绪她却是始终没能发泄的出来。 而穆彻则是苍白着一张俊脸站在那里，像是石像风化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灵犀别过脸，有些匆忙的抹了一把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在心口好久的一番话在说出来之后，果然就好了很多。 “我会去找三哥，劝他收手，将来南北两地还是你们各自的江山，井水不犯河水，对两边老百姓都好，至于你们到底如何，我也终究是左右不了的。”她又顿了顿，“你我之间，从此便再无干系了吧。” 灵犀一面扯了扯唇角说着，一面就准备轻轻地将门合上了。 手却在搭在门框上的一刻，再一刻被穆彻的手搭了上来。 灵犀蹙了蹙眉，却听得他低哑着嗓子沉吟道，“你三哥在北安城门外，如今整个北安已经被我下令封锁了，没有我的手令，你也是出不去的。”他顿了顿，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灵犀一眼，苦涩地扯了扯唇角“给我个机会，就当是让我心安也好，让我把你送出北安城门。” 灵犀抬头，本是想拒绝，却是在看到他这样小心翼翼的目光之时，想起这人从前是如何的嚣张跋扈，可如今却是这样，从前与如今对比之下，她竟是不自觉地有些心疼他。 抿了抿唇。她只得松开放在门框上本待关门的手，淡淡道，“好。”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穆彻也只得跟进来，看着她在房间里面胡乱收拾了一阵之后，随手拿了个包裹，便准备出门。 “你是打算今日一早便去找你三哥？”穆彻沉吟道。 “宜早不宜迟。”灵犀一面将包裹背在身后一面淡淡道。 她走路的频率极快，穆彻本是想着走的慢一点好同她回忆回忆从前美好的事情，却是最终不由得加快了这脚步。 两人走至街头拐角处的时候，穆彻抿了抿唇，自己个儿独自忆起从前，心中悲凉的同时看着灵犀一言不发的背影也就不觉得愧悔更深一层。就在两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拐角处穆彻蹙了蹙眉，只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们一般。 犀利的风声一晃而过，穆彻下意识的就将灵犀往怀里一拉，与此同时，一根飞镖也已经落在了拐角的墙壁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无路可回头（1） 穆彻的漆黑的瞳孔猛地一暗，左手将灵犀拉到怀里的同时，右手已经迅速地掏出了怀里面的配枪，也就是霎时间的功夫，穆彻紧抿着唇线，隔空对着墙角就是“啪啪”两枪。 火花四射过后，只剩下一阵烟霾。 只是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等穆彻上前去查探时那人就已经走开了。 灵犀蹙了蹙眉头，察觉到有几分不妙，便赶忙走上前去把墙壁上的那根飞镖扯下来，果然见到上面绑着一张纸条。她将纸条缓缓舒展开来，浓黑的字体映入眼帘，她的心突然“咯噔”一下，脸色也变得煞白。 站在一旁的穆彻见她脸色开始变了，便皱着眉头问，“发生了什么，这个纸上写的是什么？” 很明显，刚刚那个人就是为了送这张纸条而来的。而此刻灵犀的表情也预示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晗生他们夫妇两个被人抓走了……”灵犀抿了抿唇，一张清秀的脸苍白无比，她素来待人平和，哪怕是有牙尖嘴利的地方也一定是有道理可寻的，从来不与人结仇，如今这般，倒是真想不出是谁。 可这信既然是送到她这里，必然又是一个知晓她还活着的熟识，那又是谁同她这般仇深。 泛黄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排字，“来北郊外青城巷废弃面粉厂带走你弟弟，亲自来，不然你弟妹的孩子不保。” 短短几行字，灵犀却是看得惊心动魄。 “青城巷在北安最郊外的地方，早已经废弃了，你若是真要去，我陪着你吧。”穆彻盯着她手上的那张纸条看了几秒，然后淡淡道。话语间却透露着难以言说的笃定以及不容拒绝的决绝。 灵犀抿着唇沉默了良久，微微思虑了一会儿，回头伸出手对他淡淡道，“不用了，方便的话，借你的枪给我一用就好。” 穆彻拧了拧眉目，开口，“枪借了是要还给我的。” “那约莫是还不了。”灵犀淡淡笑了笑，略带嘲讽，一张清秀的脸上紧蹙的眉头仍旧是表现出此刻她的焦虑。 对于枪的执着看似是云淡风轻，实则内心里还是焦急万分的。 “你知道的，若是不让我跟着你或是只借我的枪，今日你是走不得的。”穆彻勾了勾唇角，话语里却是带上了威胁的味道，一双漆黑的眸子也是直勾勾的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卑鄙，也确实是很卑鄙。 可是，平生第一次，他并不那么的厌倦自己的这种卑鄙。 “亏得你如今还是个北地的司令，这样无赖的话倒是也能这样不分时机的说出来。”灵犀闻言冷笑一声，并不准备再理他了，而是直接掉着头就准备走。 穆彻见她转身欲走，漆黑的眸子暗了一下，也有几分着急，便慌忙拉了她的手臂，音调里面也多了几分叹息，“我说错了就是，是我说错了，不该威胁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灵犀的前面走着，英俊的脸庞也多了几分焦急，“你若是不让我同你前去，是未必救得出晗生的，说不准还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这样得不偿失的交易真是没必要做的。” 他大步挡在灵犀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灵犀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沉静如水的眸子里也多了一分深思，过了很久，才不言不语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 穆彻在望见她点头的那一刻，本是心情瞬时间飞扬起来，却是在听到她说多谢的那一刻，心情就立刻又沉了下去。 微微青了一下脸色后，却是又立刻跟了上去。 如今人还活着，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了。他还有什么可以要求的呢。 北郊的青石巷是北安城里最僻静的一处地方，相传很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大火，很多东西最终都毁于一旦了，就连当年在北安算是富甲一方的面粉厂也是难逃于这场大火，所以在被无数次传出闹鬼撞邪之后，青石巷算是彻彻底底的废弃了。 如今，这个人抓了晗生夫妇专门到青石巷那处废弃的地方，也算是使尽了心思，分明就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 那个人对灵犀是起了杀心的，穆彻蹙了蹙眉，一路上都是这样的认知。 北安虽是北地的核心，实质上只是因为占据了北地最有利的军事地位，然而其占地面积是并不大的，因而灵犀同着穆彻去到青石巷的时候，也只是耗了三个时辰左右。 绑架这种事情，救人的人去的往往都是要宜早不宜迟的。这个道理，灵犀和穆彻都是懂的。 虽然纸条上早已经点明了青石巷是废弃的，可是灵犀在望见眼前一条已经破落的，满是尘埃与破旧房屋的老街时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这里早就破落了，绑架你弟弟和弟妹的人找你来这里，明摆着就是让你死。”穆彻抿着唇，眸子里面闪现出骇人的精光。 灵犀点了点头，“只是我倒是不知道我是又跟何人结下了这样深的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明所以。 穆彻动了动嘴唇，刚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见灵犀突然就转过了身，再次伸出手，与上次不同的是，她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长久以来难得的直视，“穆司令，这次你总该把枪给我了，绑匪一贯都是这样的，既然是要我来，必然是不希望我又带着一个人的。” 她这话说的甚是疏离，却是又有道理在，让穆彻一句话噎在了喉咙里，久久都没有能够说得出来。 “好，枪给你。” 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拗不过她的性子，将手枪递给了她。 “谢了。”她垂眼微微笑了一下，接过枪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挑了挑眉，然后对杵在那里一直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穆彻道，“如今也送我到这里了，穆司令该如愿了，回去吧。” 穆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灵犀释然的笑了笑，似乎并不在乎这话得到得不到回应的模样，扯了扯唇角，便自顾自的走进了蜿蜒的青石巷中。 穆彻苦涩的笑了笑，英俊的眉眼却是有了几分疲惫的痛快，眼见着她在石巷中越走越远。 一、二、三…… 他眯着眼睛看着她一步步的走着，满是精光的眼底说不清的情绪。 她当真是走了那么多步，一下都没有回头。 而他呢，又可有来路可回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无路可回头（2） 幽深的青石巷被一片断垣残壁所倾倒，灵犀拧着眉目大步往前走着，一步一步。 废弃的被搁置的面粉厂就在前方，生了锈的铁门虚掩着，显然是在等着她的到来。 握住手枪的手轻轻地一勾，一个巧妙的回准间，枪已经被她以最曼妙的姿态收进了袖口里。 “进来” 在她刚刚靠近那扇大门的时候，还未及开门，一个彪形大汉就刚刚好探出了头来，凶狠的眸子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便推搡着让她进去。 灵犀被这猛的一推搡搞得有点措手不及，本是想发怒，却念着还不知道此时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便一咬牙，忍了下去。 却不曾想，目光在触及到里面的场景是，竟是一股子冷汗从背后冒了出来。 劫持晗生夫妇的人倒是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将他们绑在了一根石柱上，两人的气色也还好，看上去并不像是受过了什么虐待的模样。 只是，这绑架他们的人…… 灵犀不由得在心里面冷笑了一声，嘲弄之意也是染在了眼底眉梢。 “阿姐……”晗生皱了皱眉头，一面担忧的看着她，一面又满含深意的瞥了一眼此刻正端然坐在一旁看热闹一般的淡妆女人一样，动了动嘴唇，只是叫了一声阿姐，暗示她要小心。 灵犀抿了抿唇，给晗生夫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放心，不会有事的。 转而又强扯出一抹笑意来，对着此刻端坐在一旁，闲然自得的品着茶水的暮云，冷笑道 “嫂嫂真是好兴致，是上海的麻将打的不痛快，还是那帮子小姐妹们不解闷，如今非要绑架人来除闷子?” 鲜有的情况，灵犀说话开始句句带刺。 暮云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样，一面静静地瞥了她一眼，一双杏眼里却是含笑的样子，像是悠哉悠哉在品味一出戏的模样。 “四妹，你可知，旧时在上海红极一时的金迷倒了?” 她红唇轻启，缓缓用一双素手磨了磨此刻手中的杯盏，挑了挑那细长的宛若柳叶的黛眉，含笑道。 “我倒是多日不回上海了，这些琐事从前不会晓得，如今更不会晓得。”灵犀冷冷道。 “哦，是吗?”慕云摇了摇头，淡淡笑了笑，“只怕四妹你是知道的呢，毕竟害得这些年红极一时的金迷最终倒的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而那个小姑娘，你也是见过的。”她一双杏眼如水波一般在灵犀的身上转了转，见灵犀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时，便陡然笑出了声，那声音细细如乐曲敲缶在耳，却是令灵犀没由来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四妹当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小妮子呀，正是当年跟着你阿弟的戏班子唱戏的那个眼里有一汪水的小姑娘，叫什么来着？”暮云声音突然提高了起来，一双杏眼转了转，仿佛真的记不起来那孩子的名字一般，可只过了一秒，便又笑意盈盈的看着灵犀道，“我想起来了，那孩子，叫江眠!” 这慕云话音未落，被绑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晗生就再也忍不住了，涨红了脸，啐她，“你这黑心肝的女人，拐弯抹角的绑了我和我夫人来骗我阿姐，如今又尽说些有的没的，江眠那孩子才十六岁，与金迷那种肮脏龌龊的地方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干系，你们戏班子里出来的难不成都是一群出淤泥而不染的干净货么?” 慕云冷笑了一声，目光却是直勾勾的盯住了灵犀，笑意盈盈的眼底也终于透出阴毒来，“看着越干净的人往往是越脏的，自古红颜多祸水，你们别看江眠那女孩子看着烈性刚强，两年的时光过去，不是照样抵不住金钱的诱惑，卖了身不说，硬是在被捧成金迷的歌柱子黑玫瑰之后，反过来咬了她的老东家一口，跟着一个金主远走高飞了?” 她一面似是叹着，又一面继续刻薄道，“娼妇注定了一辈子是娼妇，恩将仇报的人最终不会有个好结局，你以为她逃得了么？进了金迷的人，哪怕她是个清白身，这辈子也是逃脱不了娼妇的名义。” 灵犀只是冷笑着听她说着，等她一气呵成地说完了，她才终于淡淡开口，“嫂嫂千里迢迢绑个我弟弟弟媳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在这里骂这些么？” 暮云闻言笑了笑，轻轻抿了一口水，过了很久意味深长的抬眼看了灵犀一眼，“自然不是这么简单，嫂嫂只是想用这事儿告诉你，最可怕的不是身子不干净，而是心底不干净，女人太过祸水终究就是个祸害。” “你这女人积点口德!”在一边同晗生一起被绑在石柱的兰若忍不住叫嚷。 “你这弟妹倒是怀了孕还不曾消停。”慕云斜睨了兰若一样。 “嫂嫂不也是一样么，怀了三哥的孩子，也没见怎么消停过。”灵犀淡淡瞅了一眼慕云微微隆起的肚子。 “是我不消停么，我倒是想消停，可是叶灵犀，是你哪怕死也不让你三哥消停……”慕云苦涩地勾了勾唇角，一双犀利地眸子却是死死地盯住她，“自你八岁开始，便是长玦将你锦衣玉食养大，你不爱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又为何偏偏要爱上他的死对头?为情所伤后，你一死了之，真是干脆了，却是有没有想过，最后长玦要为你起兵，去攻打北安?” “他为了你，弃满城百姓于不顾!” “他为了你，倾尽了所有的兵力，打算与穆彻玉石俱焚!” “他为了你，不要这天下江山，只想跟穆彻拼出个你死我活来!” “他甚至为了你，可以不要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慕云已经是眼眶通红。 “叶灵犀，你要是死了，就这辈子都不要回来，像你这样的祸害，为什么还要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无路可回头（3） 慕云的指控字字犀利如刀，可悲的是，到了如今这一刻，灵犀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不想反驳，是无力反驳。 人生有些时候无论是际遇就是这样的说不清，道不明。她欠三哥的，穆彻欠她的，要是真说起个由头来，又着实是没有什么由头。 很多时候，很多东西到最后，不过就是在比谁爱谁更深一些而已。 灵犀抿了抿唇，一双眸子一如既往的沉静，过了很久，才淡淡开口道，“我欠三哥的，我是认的。只是……你说吧，如今你想要些什么，才能放过我弟弟弟媳？自古以来，冤有头债有主，我欠三哥的，我来还，倒还是不需要由我家人还。” 她这话看似说的风平浪静，实则话语里面有着无法忽略的笃定。 就连袖子里面的手枪也已经被她牢牢握紧了。 淡淡的目光看似随意的在周围扫了一圈，除却慕云以外，不过是还有五个彪形大汉。 灵犀蹙了蹙眉，目光精准的估算了一下距离，她自八岁眼疾治好后，便一直是个神枪手，百米之中，倒是没有她击不中的人。这几个人，应该是不再话下。 手中的枪被她牢牢的握紧，一双水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慕云，只待等她说些不利的话后便立即开了这几枪，只要将她身边的这几个彪形大汉打倒了，一切便总是有胜算在的。 却不料，慕云只是含笑道，“不急，都是自家人，何必说些还不还的生分话。” 此时的慕云与当初那个在南军营里与她相谈甚欢的嫂嫂早已经是相距甚远，这世上最看不透的素来是人心，往往一个人的变化也是一念之差。 当初的慕云在灵犀看来只不过是个直率的姑娘而已，并没有什么坏心，一颦一笑都透着大家闺秀应有的风度。 可是如今的慕云，始终对她笑脸相对，可是含笑间却是透着深深的敌意。灵犀不由得手心里冒出了一阵冷汗，却是因为她这话说的似乎还有余地，于是心里也就微微软了一分，手中的枪也就往回缩了几分。 却只听得慕云笑意吟吟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了几下，也不知是从哪里拿出了一张纸，纤细修长的玉指轻轻搭在那纸上，轻轻地往前一推，“把这份契约用你叶家的血玉玉玺盖了章，从此消失在这军阀征战之中，隐姓埋名，我便算你是答应了还你三哥这份情，一切便从此作罢。我便立即把你弟弟，弟媳放了，可好？” 灵犀微微一怔，心里念着若是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协议，就慕云这要求，倒也真是不算过分，若是这事儿就这样结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大步走上前去，手指轻轻地捏起了那张纸，却是在片刻之后脸色由白转青，一贯云淡风轻的脸色也就不由得有些轻颤。 “嫂嫂这要求真是太过分了些，我想三哥若是见了，也不会同意的。”灵犀摇了摇头，显出不容置脍的神色。 “你三哥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嫂嫂我今日自是做了这件事情本就没打算让他知道。”慕云冷哼一声，姣好的眉目轻佻。 灵犀紧抿着唇，显然的怒气隐忍不发。 “我叶家满门忠烈，至如今虽是已经惨遭灭门，可父辈留下的这些军火，又怎么能真的能够这样假手于人？” 简直是荒唐！ 当年父辈们打下了半壁江山，自家父亲也因为这藏于江楚的百万军火而就此丧生，如今慕云张口便是以七十万军火相要挟，这种被人胁迫的滋味，可真是令人愤懑不平。 “当年你父亲将百万军火藏在了青云山下的寺庙之中，交代住持方丈持血玉玉玺印章的便可取走这军火……如今你说不愿叶家军火假手于人，可是当初为了解救兵临城下的穆彻，而轻描淡写便转送了三十万军火的又是不是你？” 慕云扬眉，言辞犀利道。 灵犀被她戳中了心事，不由得一言不发。一双素手死死的捏着那张纸，过了许久，才扬眉看着慕云，淡淡道，“当日我是为了穆彻葬送了家父留下的三十万军火，可是时至今日，我倒是还不至于将父辈打下的一切都葬送的地步。” 慕云冷哼一声，“你既是不愿意将这七十万军火交出来，难不成你如今还想用那七十万军火帮穆彻不成？” “我倒是不曾想过再用那七十万军火做什么，要我说，如今南北两地各为其主，像从前一样，划泸州为地界，将这江山分为两地自是最好，何苦打来打去，难为了自己，也难为了两地的百姓。” 君者当泽披苍生，而非掀起战乱，祸害百姓。 这一点，灵犀素来是很坚持的。 她还记得她初来北地时，看见的百姓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模样，那样的让人惊心动魄，一片死灰与废墟的样子，是她这辈子也忘不了的。 “四妹如今这么说，难不成是谴责你三哥为你报仇报错了不成？”慕云冷冷回眸，杏眼微阖。 “只是就事论事。” “那看来如今四妹这七十万军火是不肯给了？”慕云冷冷质问。 灵犀微微蹙了蹙眉头，却不曾想，只是这么微微愣了愣神的功夫，在慕云的一个眼色指示下，一旁的两个彪形大汉就已经站在了石柱旁，两把冰冷的刀尖以最快的速度抵在了兰若和晗生的脖子上。 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的蔓延。 晗生倒是还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微微闭着目，对灵犀说这，“阿姐，你别管我们。”可兰若因为还有孩子的缘故，脸色已经是变得苍白无比，就连额头上都渐渐渗出来细细密密的冷汗。 灵犀的耐性已经明显的被耗尽了，“你疯了是吧，这是个怀着孩子的人，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奔着他们去。” “叶灵犀，我是给过你机会的，既然如今也是已经撕破脸了，我也就干脆这坏人做到底，大不了灭了你们一家子的口，反正如今你三哥也不知道你活着，那便让他觉得你永远死了吧。” 慕云勾了勾红唇，一双杏眼里流露出阴毒来，微微侧了侧脸庞，灵犀还没来得及从袖口将那枪拿出来，两个大汉手下的刀尖就已经微微下移了一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无路可回头（4） 灵犀屏住呼吸，脸色蓦地白了一下，身后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把飞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两人的刀尖以极其精准的角度丝毫不伤到人质的方式剔除。 “不愧是北地司令，如此准头，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倒真是佩服……” 清脆的鸣掌声入耳，慕云已经缓缓站了起来，一面啧啧赞道，一面将目光投向此刻的来人。 灵犀蹙了蹙眉回头，穆彻高大的身姿已经挺拔的挡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显然是没有想到穆彻竟然会没有离开，而是依旧还在这里。 “除非如今我是疯了，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他扯了扯英俊的唇角，一双凤眼看着她的眼里满含宠溺以及怅然若失后的深情。 灵犀本是想开口同他说，让他不要掺和到这档子事里面来，转念一想，如今说这话倒是还真是有几分担心这人安危的味道，依照这人时而泼皮无赖的性子，指不定某一天要拿这事做话柄，便也就抿着唇不说话了，担忧的目光重新放在了此刻的兰若和晗生身上。 “穆司令如今倒是装的万分深情的模样，你们若真是这般情深义重，可让我的夫君的此番挥军北上情何以堪？” 慕云轻轻笑了一声，嘲讽的意味甚浓。 “本司令是否情深义重倒是容不得你来管，我且只道一句，顾夫人，你如今踩着的北地的疆土，若是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可就别怪本司令让你走不出这北安城。”穆彻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出几分精光来，不怒自威的神色着实是军阀一贯有的做派。 灵犀望着此刻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一些难以言说的滋味又淡淡涌了上来。 这才是穆彻本该有的样子，不该为情所困，不该颓靡不振，他是北地的司令，自幼习武练兵，洒脱惯了。不是说适不适合，只是权谋场才真的是像他这种人该呆的地方。 有些人的命，生来就是注定了的。 就像她，哪怕一生渴望安安定定，相夫教子的安稳，却身不由己的被卷入到这乱世军阀争斗的漩涡之中。 就像穆彻，哪怕真是个风流浪荡子，也注定要担起这天下大局的责任。 因为那股子气度，不是任何人都有的。 而她和他，注定无法肖想到一辈子。 因为命运的伊始，他们便被放到了对立的两边，哪怕后来有过看似和睦的融洽，终究也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四妹，我如今再给你一个选择，眼前你三哥的大敌就在眼前，只要你肯狠下心杀了他，不用那七十万的军火，我也照样让你们一家走出这里，如何？” 慕云阴测测的声音传入灵犀耳畔，她先是微微愣怔了一下，一抬眼便看见慕云那含笑却阴毒的目光。 又稍稍愣怔了片刻之后，她才转过头，有些不明所以的抬眼看了一眼此刻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穆彻。 气氛像是微微凝滞在了那里一般。 灵犀这才意识到，他们都在等一个答案。 手中的枪情不自禁的握紧了，脑海中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怎么，四妹，你舍不得？”慕云凉凉地开口，话音未落，却见得灵犀已经后退了两步，毫不犹豫的对着穆彻举起了手中的枪。 “我怎么会舍不得，眼前的这个人负我轻我掷我在先，让我失去孩子，让我几次三番为他出生入死却弃我于不顾，我怎么会舍不得他死呢？” 灵犀冷冷地开口，手中的枪牢牢握紧，话语说的轻描淡写，可是眼神之中却是真真切切有着杀意在，似乎是因为触及往日伤痛的缘故，眼框里面也不由得有了些晶莹。 穆彻显然是没有想到过灵犀真的会有拿着枪对准他的一天，本是紧抿着的薄唇也是不由得颤了颤，一双漆黑的眸子本是该波澜不惊的，却是染上了一丝分明的惊痛在里面，“你是真的就这么恨我？”他沙哑着声音开口，就连嗓音都有些微颤。 “ 不然呢？” 似乎是嘲讽一般的，灵犀够了勾唇角，笑意里面带了一丝的苦涩。 穆彻也自嘲似的笑了笑，像是认命一般的合上了英俊的双目，仿佛是在等待着那一声枪响的到来。 扣动扳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却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枪声连续响了两下，伴随着两个男人的惨叫，穆彻蹙了蹙眉头睁开眼，便看见了那一瞬间慕云脸上出现的气急败坏的脸色，以及那两个原本站在兰若和晗生身后，如今已经倒在血泊里面的男人。 那两枪，刚刚好，正中心脏。不偏不倚，仅仅是那么一秒钟的功夫，便要了这两个人的命。 穆彻英挺的眉目微微皱了一下，他还记得她从前虽是枪法绝伦，可是开枪从来不下死手，如今这般不留活口，便是动了真怒。 修长的手不自觉的揉了揉眉骨，他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从前他做了那般混账的事情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有过想要一枪直接干了他。 女人真是可怕。 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他此刻竟然是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仍然活着。 就在他微微出神的时候，眼见着慕云对着门口唤了一声，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一齐又涌进来七八个大汉。 很明显，这一番，慕云真的就是抱着让灵犀必死的心来的，不然也不会这样有防备。 灵犀本是就以为只有屋里面这几个人要解决而已，望见外面又冲进来几个大汉，一时之间竟是有几分傻眼，手中的枪却是在不经意间被一个慕云背后一个冲上来的人踢落在地。 她使用武力这种东西使得从来都是巧劲，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就连枪也被踢得远远的，论单打独斗，她是根本远远比不过这些经过训练的大汉的。 也就只要硬着头皮踢打起来，一旁穆彻原本是应付着门口那几个刚刚闯进来的人，见灵犀那面有些招架不住，便也不出死力将人打死，而是直接打倒就好，将重点转移到了灵犀那边，护着她开始与那些人打斗。 灵犀本是有些懊恼穆彻的加入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是不由得暗暗庆幸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无路可回头（5） 若是这人不来这里，怕是今日自己真的是出不去了。 这样的认知很可悲，还好，却并不是那样的可怕。 灵犀抿了抿唇，趁着这人护着自己的功夫，以最快的速度一脚踹翻了在晗生和兰若身后的那两个大汉。 面前的打斗仍旧在进行着，哪怕穆彻再怎么厉害，也终究是无法应对十个人的夹击，灵犀见着势头并不是太好，便慌忙着以最快的速度替兰若和晗生解开了绳索，“你们快走吧！”她有些着急，一解开他们的绳索就径直将他们往外推，推得同时也就将自己身上唯一还能防身的刀子给了他们。 因着仓库门是打开的关系，里面的大部分人又忙着应对穆彻，只有少数两个人和慕云突然注意到了这里人质的失踪，然而就在他们注意到的时候，灵犀已经把他们推了出去，然后重重的将仓库的门给关上了。 外面的光线一下子因为这个关门的动作而无法照进里面，里面的光线也就黯淡了下来，因为分不清敌我双方的关系，里面人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 灵犀本是想着趁着光线黯淡的时候，恰巧偷偷到前面将她被踢落在地上的枪拾起来，却不曾想，也就是电光火石的功夫，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慕云的手中。 而黑漆漆的枪口也在一时之间对准了她。 她本能停止住脚步，周围的空气也是一时间静止，停滞住了一般。 打斗一下子停止住了，离她仅仅只有一米之遥的穆彻也在一瞬间停下了手上打人的动作，一双英挺的眉目蹙得紧紧的，眼底满是戾气的看着此刻拿枪指着灵犀的慕云，周身都开始散发出了冷冽的味道。 “你弟弟弟媳本就只是个诱饵而已，既然你放走了我的诱饵，那就是你吧。”慕云红唇轻启，淡淡的笑了笑，眸子里的精光却是依稀可见。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灵犀认命一般的闭了闭眼睛，扳机被启动的那一瞬。 她只听得一声枪响。电光火石的功夫，她在顷刻之间被一个力道给猛地往前一推，带着子弹刺入皮肉的声音，她被猛地推倒在了地上。 抬眼的瞬间便被望见穆彻紧紧蹙起的眉头以及已经开始流血的肩膀。 所有人也都顿时愣在了那里。 来不及多想，她抿了抿唇，趁着大家都愣在当场的功夫，一个翻身站起来，一脚过去便将慕云手中的枪踢倒，枪在空中旋转，最终准确无误的落到了她的手里。 紧紧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几个大汉便已经应声倒下，一个不剩，只剩下慕云，穆彻和灵犀三个人。 手中的手枪华丽丽的转了个圈，灵犀抿了抿唇，便将枪口直接对准了脸色已经是煞白的慕云，“我与我三哥的事情，是我和他两个人的，倒是还轮不到外人来这般插手。”目光从她的脸又最终移到了她已经隆起的肚子上，“你肚子里怀的是我三哥的孩子，我不杀你，但是你且记得，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但是这些时日我会去见一趟三哥的，你可当心了。” 一改往日的平和沉静，灵犀的话里也有了几分氤氲着的淡淡怒气在里面，慕云扯了扯红唇，眼里却满是慢悠悠的闲散，依旧不死心的嘲弄道，“有本事你如今杀了我就是。” 灵犀淡淡笑了笑摇头，“愚笨者求生，聪明者求死，爱上一个心思不在你身上的男人，知道要求死也不算是太笨，只可惜……”她顿了顿，眉眼轻佻，“我不会如你的愿的，我终究不至于让你成为我和三哥之间的芥蒂。” 手枪被淡淡的绕回手心，灵犀瞥了一眼门口，又瞥了一眼此刻脸色煞白的慕云，也不多言，却是让她自己离开的架势。 慕云似是冷笑了一声，浓烟的妆容趁着的仍旧是同往日一般高傲的眉眼，带着不服输的凄凉，一步一摇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淡淡回转身看了灵犀一眼，“你未必比我聪明多少，输给你，我不甘心。” 灵犀笑了笑，“你从不曾输给我，你只是输给了自己的不甘心。”所以，才会这样的牵肠挂肚的要杀她，其实又未尝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呢。 生于富贵人家，慕云这辈子除却挑丈夫挑的有点不尽人意以外，其余的得到的便是最好的，又未尝会甘心呢？ 只是人生在世，又哪里能够事事顺遂，甘心的事情有真的有多少？ 如果执拗于某一件东西的得不到，那么只能造成更大的不甘心。 “是么？”慕云扭过头，轻启红唇笑了一声，却是格外瘆人。 仓库的门被打开，灵犀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突然有几分伤情。 “这女人笑的我背后发寒。”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穆彻突然挑了挑眉眼，不无轻佻道。 “是仓库废弃太久了，所以阴风阵阵吧。”灵犀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情绪的模样。 穆彻英挺的眉眼蹙了蹙，眼底却是有了几分促狭的笑意，灵犀尚未明白他眼底的笑意是什么意思，就已经在那一瞬间，被这人整个扑在了墙边。 他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面，自己则是在她的耳后蹭来蹭去，“你如今倒是半点幽默感都没有了……”他一面蹭着一面在她的耳边呢喃道。 熟悉的呼吸声飘入进她的耳畔，带着这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少了从前在军营时的肃杀之气，反而是觉得他多了几分孩子气的味道。 然而仅管如此，从前的那些不好的回忆像是潮水一般的涌进了她的脑海，莫名带了些排斥的味道，她闭了闭眼睛，下意识的就准备去推开他。 却不曾想，在她刚刚准备推开他的时候，这人却像是有了察觉一般的，万分巧妙的移开了手臂，而是用刚刚受了枪伤的位置去触碰她的手指。 灵犀本是想推开他的，却是因为他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最终迅速的移开了手指，“你真是疯了……”她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我可不就是疯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将头埋进她的发间，丝毫不理会此时此刻灵犀对他的排斥，而是自顾自道，“刚刚我和那群人打斗，你都没有看我一眼……慕云打我那一枪也是，连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有……你这样，我很难过……” 他委屈呢喃的似乎是个孩子一般，英挺的眉目紧紧地蹙着，仿佛当真是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 “你这样久经沙场的人，不过就是手臂上挨了一枪，能有什么大事？”灵犀轻嗤道，嘴上虽是这样说，目光却是不自觉的瞥了一眼他正在往外渗血的伤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无路可回头（6） 这句话一说出来，灵犀本身便有些后悔在里面。虽说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眼下这人的枪伤实打实是为自己挨的，这般说话着实是绝情了些。 于是乎，这句话一出，也就是不出意外的，感觉到穆彻的脊背微微僵了一下。 “你既是受了伤，便松开我吧。”她想了想，又柔声道，“大恩不言谢，这份情，他日若是有缘再见，那我自当会还给你的。” 沉静的眸子一如往常一般如水，只是言语之间的淡漠疏离压的穆彻喘不过气来。“我救你难不成就是为了让你还这份情么？”似是将牙咬碎一般的声音从他唇间缓缓释放出来，他突然正视着她，隐忍的眸子里带着难以言说的惊痛。 灵犀被他眼底的惊痛所灼伤，心里“咯噔”一下，却是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不然呢，你待如何？只不过是挨了一枪，你就觉得我应该欠你什么么？”她微微笑了笑，眼底却迸发出冷意来，“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有什么东西牵绊着，所以一直力求这辈子什么都不欠，哪怕欠了什么也会千倍百倍相还，你若是觉得这一遭我又欠了你什么，只管说好了，我一定还给你。” 从前是江景秋的一条命，如今又是这一枪。 她倒是不知道她是为何总会欠他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 “该死的，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穆彻见她眼底有了冷意，心里便也隐隐的有了几分懊恼，情急之下一拳垂在墙壁上面，咬牙道。 却不料正好被灵犀钻了空子，从而一把将他推开。 穆彻被推了个措手不及，便下意识的去捞她的手臂，却不曾想，捞了个空，反而看见的是她回过头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心里也就顿时“咯噔”一下，沉进江底的感觉。 从前无论是他怎么对她，哪怕她是再恼再恨，顶多就是面上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冷漠，像这样对他不耐烦倒是从来没有过。 “这些日子不见，你就不曾念我一下么……”他像是自嘲一般的喃喃道，好看的唇角也勾起了嘲讽的笑意，“也是，我那么混账，又怎么还能指望着你对我还有念想跟耐性。” 灵犀听了心里蓦地痛了一下，却是转过身微微扯了扯嘴角，道，“你早就该知道了，有些东西，早就回不去了，你不知道么?” 穆彻变了脸色，紧抿着唇，一股子灰败的色彩渐渐浮上了他的脸庞，良久，他才上前一步扯住了她的手臂，沙哑着声音咬牙道，“你此话可是当真?” 灵犀扯了扯唇角，一片雾气也染上了眼眶，带着不知名的哽咽，怔了半响，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淡淡的拨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只身往仓库门口走去。 穆彻英挺的脸庞似乎是一下子暗了下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原本的深邃也渐渐转化为凄凉。 却是只看着她离开，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说。 …… 晗生应该是带着兰若走远了，一路上并没有追杀的痕迹，一直到走回北安，灵犀看到他们一路上留在一旁的树上面的标记后才彻彻底底的放了心。 因为是白天的缘故，北安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叫卖之声到处都是，倒是比以往热闹些。 南地都督莫名退兵十里。 这是灵犀先前走在街道上时候听见的讯息。三哥的退兵是在她的预料之外的，更遑论退兵十里之后，她便更加找不到他的军营在哪里。 太多的恩怨纠葛没有说清楚，灵犀站在人群之中，扶了扶额头，显得有些焦虑烦躁。 就在她站在茫茫人海之中，被周围小贩的叫卖声几乎淹没的时候，突然一个人猛地撞了她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灵犀被这猛地一击吓了一跳，原本是闭着的眼睛，便倏地一下睁开来，有些蒙的看着眼前戴着草帽，明显刻意压低帽檐的男人。 愣了好久，才忆起这人是谁。 “霍起?”过了好久，她突然像是回过神一般，指着来人有些惊喜的叫道。 霍起连忙捂住她的嘴，嘟囔道，“怎么一把火烧过去还是没把脑袋说明白，老子现在正被通缉呢，你就大叫。” “通缉?为什么通缉你啊?”灵犀刻意压低了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霍起左右张望了一番，见着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便径直将灵犀拉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灵犀显然是对他如此粗暴的动作有些不满，一面皱着眉头一面嘟囔道，“知道你是个糙汉子，也不能这样啊。” 霍起却并不理会她，将她拉到墙角后，便单手倚在那里，另一只手似乎是十分优先的摘下了自己的草帽，“我带着穆彻他大姐私奔了，如今那位司令大爷正在满城通缉我呢……”他这话说的似乎是有几分伤心的模样，可是话里面却又不无半点伤心，反而那唇角一勾倒是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灵犀含笑瞅了霍起一眼，面前这人虽是个五大三粗的硬汉，却是格外柔情的一个人。 只是…… 她不由得轻嗤了一声，“穆彻若是当真想要在全城通缉你，你早就被活捉了，他约莫也是想着放你同他大姐走的。” 霍起摇头笑了笑，粗犷而又深邃的轮廓带着几分促狭的狡黠，“我记着你从前是叫他沉安的，如今怎么也连名带姓的毫不客气的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何事秋风（1） 灵犀被他一句话戳中心事，被抿了抿唇，用万分犀利的寒光扫了他一眼，言下之意便是让他闭嘴的意思。 霍起见她真的有几分恼了，便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腆着脸嬉皮笑脸了一阵，佯装无意的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豪爽笑道，“不提这个了，死里逃生已经是你这丫头福大命大，当时他们都传你死了，我只当是个玩笑，如今看来还是我预料的准，你是个富贵命相，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灵犀一把拍下了他的爪子，冷冷道，“前些日子还有个相士说我这一生多灾多难呢，你呀，就少愣装算命的了。” 霍起因着随便胡扯的话被拆穿，脸上也就有了几分尴尬之色。 灵犀见他有几分尴尬，便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说的也着实有理，我着实是命大的很呢。” 霍起见灵犀自动解了尴尬，便摸着后脑勺笑问道，“怎么聊些可有可无的事情聊了半天，我倒是还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灵犀抿了抿唇，淡淡道，“去找我三哥，听这一边的百姓说，他今日刚刚从北安撤的兵，约莫是想通了些。我打算再同他讲一讲。” 周围喧闹的人声传进巷子里，霍起摇头一笑，一双狭长的眼底却是带了些深意，“你三哥这是欲擒故纵，他从来未想通过，你难道看不出么，他虽是退兵十里，实则早就在周围布下了埋伏，只不过是挖个坑等着北军跳而已。” 霍起倚在墙边，说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灵犀不觉摇摇头，轻嗤道，“你这模样倒是巴不得北地沦陷啊。” “这倒不曾，我只是想看看穆彻那小子吃瘪的模样。”霍起笑的人畜无害。 灵犀摇头，沉吟“你怕是看不到了，我会尽快找到我三哥的。像穆彻这样的人着实是需要一场失败的战争挫挫他的锐气，只是天下大局未定，倒是没必要让天下百姓受苦。” 霍起不明所以的一笑，却是在扭头将目光放向了巷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后，又突然间转身对灵犀道，“我知道你三哥的军队驻扎在了哪里，我带你去。”他顿了顿，促狭的眼底带了些深意，“我不是帮穆彻，更不是帮这天下百姓，我是在帮你。” 灵犀淡淡笑了笑，点了点头。 …… 正值夕阳西下的傍晚，北安因为四处依山傍水的缘故，所以格外的寂静冷静。顾长玦向北安之外退兵十里的地方恰巧就在山脚之下，一共是兵分四路，被一系列精兵驻扎的北望山恰巧就是顾长玦的所带领的核心精兵的队伍。 茂密的树林之中万籁俱寂，时而有鸟鸣声从山林最深处传过来，天色渐渐的黑了下去。一排怀里拿着枪械的官兵笔直的站在驻扎的营门口，带着无比庄严的肃穆。 灵犀和霍起站在一面的大树后面，时而往那里投去一瞥，“你怎么会知道我三哥驻扎在这里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灵犀突然抬头低声问他。 霍起露出狡黠的一笑，“论军人的侦查力和反侦察力，我可不是一个小兵那么简单。” 灵犀看着他露出的那一排阴森森的大白眼，不觉明历的笑了笑，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些认同的模样。 霍起却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向着军营正门的方向努了努嘴，“怎么还不进去？” 灵犀抿了抿唇，心里不禁有几分露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一笑，呆愣了几秒，状似无意道，“只是不知道怎么优雅的走进去……” “优雅？”霍起笑了笑，眼底闪现出一丝万分狡猾的笑意来，一只脚便狠狠的踩在了一旁的枯树枝上，发出了足以惊动那些精兵的“咔嚓咔嚓”声。 “你疯啦？”灵犀低声惊叫道，而此时闻着声音的警卫兵已经大步拿着探照灯走了过来。 霍起笑了笑，“我就不送佛送到西了，你就自己个儿去找你三哥吧。”此话一说完，灵犀刚刚“哎？”了一声，一只手还没能抓得住他的衣角，他就已经“嗖”的一笑消失不见了。 这人真是…… 灵犀在心里暗暗咬牙，忍不住跺脚，面前已经好几个精兵冲了过来。 “哪家的女娃竟然敢擅闯南营？”为首的一个警卫兵首领已经走了过来，浓密的小黑胡子翘了翘，冷声问。 灵犀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仅仅是一秒钟的功夫，她便定下了心神，万分平静的扫视了一眼四周，淡淡道，“顾家的。” 顾家的？几个警卫兵面面相觑了一眼，仍旧是为首的那个的警卫兵瞅了她一眼，狐疑道，“你这女娃怎么信口捏来，敢说都督的姓氏？” 灵犀淡淡扫了一眼四周，心下一狠，还是将从前三哥赠与自己的南地军令牌拿了出来，“见此军令牌如见都督，你们说我这女娃是谁？” 那为首的警卫兵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望见那军令牌不由得怔了一怔，随即接过那军令牌细细地端详起来，而后脸色便是不由得变了又变。 他来军营的时间并不长，却也听过都督曾经有一个视若掌上珍明的四妹，虽并非亲生，却是待她比亲生的还亲，甚至比夫人还要亲，据说从前是要什么便给什么。眼前这军令牌确确实实是南地的军令牌，面前这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约莫也是同他们口中的四姑娘是一样大的。 只是……只是论理说，这四姑娘相传前些日子刚刚是死了的，都督挥军北上也是这样的缘由，如今这个眼前的姑娘，到底是不是四姑娘，还仍旧有待一说…… 他微微思虑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警惕的看了一眼此刻云淡风清的灵犀，拧了拧眉目，对着旁边的警卫兵指挥道，“不管是谁，先把她带进大营再说……” 话音刚落，一旁的那两个警卫兵便准备来拉她。 灵犀哪里能够忍得了陌生人的拉扯，不禁有几分薄怒，冷冷道，“南营何曾有人又像你们这样的胆子，竟然敢来拉我？” 她虽素来是个宽和脾气，但是一旦发起怒来也是有几分威严在，不出意料的，她这话一出来，周围的人见着她这般气势，也是着实不敢再动。 恰巧当夜顾长玦的一个老手下趁夜来访商谈事情，本是刚刚好要离开军营，便恰巧撞见这事儿，望着几个警卫兵围在那里，也就不由得往前面走了几步，瞅了瞅。 结果就这一瞅，整个人也就是愣在了那里。 “四小姐，您还活着？”颇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从那群警卫兵身后传了过来，警卫兵们见来人是灵犀，便登时有了几分惊颤，赶忙拨开了那人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何事秋风（2） 那老手下这样一叫，其余的几个警卫兵也都顿时愣在了当场。 灵犀颇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眼前的这个老手下是跟着三哥东奔西走很多年的手下，她还是认得的，于是只得柔声道，“我是还活着，只是眼下这几个警卫兵拦着我不让我见三哥，能不能麻烦您通传一声。” “四小姐说的哪里话，您见都督哪里需要通传，眼下都督正是需要您的时候啊……”他一面满含深意的叹道，一面又责怪似的扫了一眼周围的几个警卫兵，“您离开上海的这段时间恰巧就是换人的时候，所以如今这些手下对您都面生的很，若是有得罪之处，您也多担待着点。” 灵犀淡淡笑了笑，柔声道，“无碍的。” 这老手下见灵犀的面上着实是没什么波澜，便也就放了心，将她缓缓的往军营内部领。 顾长玦的营帐是处在军营正中，虽已经是夜半了，里头仍旧亮着灯火。还未及灵犀走到营帐前，就望见里面的一个端茶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茶盘之上拖着碎裂的瓷片。 “怎么回事？”她回头低声有些狐疑的问。 “自从您走后，都督就性情大变，变得暴戾无比，前些日子还吵嚷着要屠城呢。成日在军营里面喝酒也是常有的事情。”老手下叹气道。 灵犀抿了抿唇，不再言语，而是淡淡点了点头，心里蓦地生出几分伤情来，待到走到军营门口时，回头冲着那老手下淡淡笑了下，道了声谢。便缓缓掀开帘子走进了营帐。 营帐里面灯火通明，却是只有顾长玦一个人孤身醉倒在桌前，手里拿着的酒壶依旧还有酒在往下面滴，这场景，骤然让灵犀心里多了几分难过。 许久的日子不见，她的三哥仿佛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原本英挺的脸庞也多了几分胡渣的不修边幅，似乎是万分疲惫的模样，一双鹰眸紧紧的闭着，哪怕是醉倒了，也似乎是疲惫不堪的样子，口里面似乎喃喃念叨着什么。 也就是那么一刹那，她突然想起了从前在上海，每至逢年过节的时候，三哥总是会陪着她喝酒赏月，只是那时候的酒喝起来绝非是苦涩的味道，而是那股子的醇香。而此刻的三哥因着酒疲惫的躺在这里，她猜，如今，他喝的酒一定是苦苦涩涩的。 鼻尖偶然有些发酸。 这世上真正狠心的人从来不是拿着利刃对准别人的人，而是将利刃对准了亲人的人。 其实，她比谁都狠。因为，她敢让亲人痛。 阵阵凉凉的晚风从营帐外面吹了进来，带着嗖嗖的凉意，灵犀莫名的打了个冷战。看着此刻躺在桌上的三哥，便下意识的走上前去，从一旁的椅子上拿了一件衣裳替她三哥披上。 她走路的声音本是极其轻巧的，却不曾想，虎皮大衣沾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仍旧是将他惊醒了。 “我不是说过么，任何人都别进来！”还未来得及揉一揉仍旧醉醺醺的眼睛，顾长玦随手将手中的酒壶扔到一旁，下意识的就开始发飙。 灵犀蹙了蹙眉，一时竟是哽咽住了，良久，才缓缓道，“三哥……是我，我是小犀。” 顾长玦的眉峰蹙了蹙，先是微微一怔，良久却是如同触电一般的从位子站了起来，一双眸子盯着灵犀看了好久好久，眼底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不可置信过后，一切的情绪便又化为了满满的疼惜与珍重。 “你是小犀？”他喃喃道，口中却有着难以言喻的狂喜，原本颓废的脸上也渐渐有了光泽与色彩，“我就知道，我还没有把我的小犀养成金丝雀，她是有这个能力死里逃生的……”他一面笑着一面叹着，眼底的光彩却如同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一般，一双大手也忍不住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是啊，我可不是一只金丝雀，死里逃生这种事情，我可是机灵着呢。”灵犀看着自家三哥，不由得眼底一阵发酸，一面噙着热泪，一面含笑道。 顾长玦微微笑了笑，拉着灵犀的手臂便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一个九尺男儿也经不住满含了热泪，“是三哥不好，竟然放心把你交给那么混账的一个人，你如今既然回来了，那么三哥便让你亲眼看着三哥是如何为你报仇的。” 他顾长玦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能白白让别人欺负了去。 灵犀本是感慨万千的，听着顾长玦的这句话却是不由得整个人僵了一下，缓缓推开他的怀抱，她有些不自然的看着他，“我既然活着，三哥，你就不必要为我报仇，而且很多事情，我本就是一厢情愿的。” “一厢情愿？”顾长玦似是嘲弄一般的扯了扯唇角，却是万分宠溺的摸了摸灵犀的头，含笑道，“你还这么小，所以才一厢情愿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是三哥不好，从小让你养成了这平和性子，从而竟是也不知道被欺负了是要还回去的这个道理。”他顿了顿，蓦然看着她的眼睛，笑叹了一声，“没关系，从前不懂没关系，往后的日子，三哥会亲自教你如何还回去。” 灵犀抿了抿唇，有些忧虑的看着他，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又被他的下一句话噎了回去，“我从小拉扯大的妹妹，怎么能让别人这样欺负……从此，不管发生什么，三哥都要在你身边，笼中鸟也好，金丝雀也罢，三哥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三哥……”她有些担忧的瞥了一眼他此刻认真的神色，原本一肚子想说的话最终也被噎回到了肚子里。 她想，这只是此刻自己三哥初见自己的偏执而已，等过几日，她总是有办法劝服他的。 是的，那一刻的灵犀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晚的一切谈话，都并非是基于自己三哥已经喝醉的基础上的，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 因为，在她去到南营的第二天，在她三哥给她安排了一个营帐之后，她便再也没能出的了营帐的门。 顾长玦在她的营帐外面派了至少八个警卫兵看守，生怕再出个什么事情便会失去她一般。 就连一日三餐，也都是顾长玦亲自送进来同她吃，然而仅管每日她所能接触到的人只有他，他却是一个让她劝说他的机会都没有给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何事秋风（3） 早在来南营之前，灵犀就想到过三哥可能会拒绝她，却不曾想过，如今来了，面临的却是这般境况。他总有一千种方式让她没法开口提这件事情。 南军的军队在北望山驻扎的已经够久了，自从她来了之后，三哥的一切行动布局也都变得更加的有条不紊，井井有条，这让她越发的看不透如今他想做什么。 但虽说是看不清，可是每一次吃饭的时候，顾长玦的那句“三哥一定会一辈子守着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到你……”又莫名的让她觉得心底一阵发凉的那种寒意。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了，但是这样的感觉又并不是那样的说的清楚。 她在南营待着的第三日，毫无疑问的，再也沉不住气的慕云带着丫鬟进了她的营帐，还是那日浓艳的妆容，却是换上了不一样的平静，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平静。 永远不要小瞧女人的细腻，因为她们看人的变化是可以从骨子里面看出来的。 慕云来的时候正是正午，顾长玦同灵犀一起扶着牙箸刚吃完饭没多久。灵犀听见是个女人的脚步声时便知道是慕云，那日的事情，她多多少少是记恨着她的，虽说也并未将此事告知三哥，却是着着实实在心里的那个小本子上给她画了重重的一笔，因而，她刚刚进来的时候，灵犀本来也只是装作坐在书桌前翻着书的模样，并不打算理她。 一直到慕云缓缓抬着莲步走来，带着一阵檀香气，将一串西洋的玛瑙串搁到她眼前，灵犀才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了头，也就是那一瞬间，在看见慕云眼底那一汪深潭一般的平静时，不自禁的来了些兴味。 “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是知道那日的事情做得不对，而今巴巴的上赶着给我送礼？”灵犀凉凉一笑，扫了一眼这书桌上的玛瑙串，顿了顿又接打趣，“只可惜我是从来不要这些串儿什么的，您还是将它另赠他人吧。” 慕云冷哼了一声，红唇处挑起一个不屑的笑意，“我这个人做了就是做了，从来没有什么不承认的，更遑论道歉一说。” “那这是作甚？” 慕云苦涩一笑，“这是你三哥当日迎娶我的时候，亲手为我戴上了，如今我同他夫妻情分已尽，恩断义绝，自然是要将这东西还给他的。” “夫妻情分已尽，恩断义绝？”灵犀蹙了蹙眉头，良久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那日的事情，我早就当是什么都不曾发生，哪怕我再如何记恨你，你也终究是我三哥明媒正娶，堂堂正正迎进顾家门的，你大可不必如此。” “叶灵犀，我不是你，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慕云虽只是个军火商家的庶女，却也是有自己的坚持与骄傲的，若被无情弃，不能羞，这个道理我是懂的。”慕云冷冷一笑，眼底却甚是平静，“你说……我们多可笑……我爱着长玦，长玦爱着你，你爱着北地的那个姓穆的，而那个姓穆的又为了别人而伤你……兜兜转转，最终我们没有一个是得到自己所深爱的人的心的。”她红唇轻启，缓缓道，分明是很平静的诉说，却像是扎进了灵犀的心里一般。 “所以……最后你选择了放手？”灵犀淡淡问。 慕云扯了扯唇角，摸了摸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人生在世，除了信仰与爱情，活着还有更多其他的意义所在。我庆幸我这一生虽是选错了如意郎君，却至少活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像你，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就连过往都是那样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灵犀蹙了蹙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并不懂得她话里面的意思。 “你和我一样，都是可笑又可悲的可怜虫……”慕云摇头轻叹道，却是不自觉的眼眶之中有了泪光。 “我为何会可怜……什么叫过往都那样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灵犀挑眉淡淡问，实则脸色已经自顾自的白了几分。 慕云一对柳叶眉轻轻挑了挑，带着万分的笑意以及报复的快感缓缓开口，“你可还记得当年你七岁记忆时的那个三哥……”她眉眼轻挑，话语却被刻意拉长，“那个人不是长玦，我想你早就知道，可是，你又知不知道那个人其实是穆彻……” 灵犀被她这一句话惊到，乌溜溜的眼睛片刻不停的盯着她，有些明显的惊诧在里面。“简直是荒唐……”她似乎是不可置信的轻笑了一声，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心里却实则慌了神。 慕云也不恼她此刻毫不相信的模样，只是沉吟道，“当年你瞎了眼睛，而我调查过北地那穆司令也是那十多年前摔了脑袋，对幼时的事情一概不知，偏偏巧，当年一开始住在江楚你叶家大宅隔壁的便是穆彻的亲母，这一切事情可不刚巧对上了。” 慕云浅浅一笑，明眸善睐。 而灵犀却已经是脸色蓦地变得苍白无比，脑海里也就不由得想起了当日在北安与穆彻初见之时，穆彻同她讲说的血菩提之事以及他母亲之事。 那时候她虽是不曾多想，却也犹觉得奇怪，不明就里这血菩提为何会有一半在她的手上，如今想来，若是儿时在她什么都看不见的那段日子里遇见的那个三哥哥就是他，那么一切就都对的上了。 一双素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她紧紧的拧着眉目一言不发。. 慕云见她已经是七分相信，报复的快感便涌上心头，红唇轻启，笑道，“可惜了，几次的错过，注定证明了你同那穆司令没有缘分……我得不到丈夫的心，你也别妄图得到你的爱情……” 慕云一面说着一面靠近灵犀的耳边，红唇再度弯出一个姣好的弧度，“忘了告诉你了，当年南北两地争夺地盘，你父亲同穆彻的父亲素来结怨，那时派人杀了穆彻生母的人就是你的父亲……”她呵气如泥，灵犀却是蓦地起了一身的冷汗，一张俏脸也是惨败无比。 慕云望着她惨白的脸色，一双杏眼里便满含着平静的笑意，冷哼了一声之后，便甩了甩袖子走了出去。 灵犀一时忍耐不住，单手猛的扶住桌角，一口鲜血“噗”的一下子就吐了出来，一张俊脸也是瞬间失了血色。 她从前就知道自己命里面便逃不过这江山天下争夺的乱局，可是如今这般恩怨纠葛却是她从未想过的。 她父辈欠穆彻的，穆彻欠她的 ，她欠三哥的，孰轻孰重她早已分不清楚了。 营长外面又传了一阵阵士兵们的笑闹声，伴随着无数人的哭声，约莫又是三哥屠了某座小城，将还活着的人质带到军营里供他的精兵赏玩。 灵犀扶着桌角，将额头抵在桌角前，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已经是一连三天了，她平静的待在营帐里，听着营帐外面百姓的哭喊声，却无能为力。 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三哥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穆彻还不出兵。退守不出从来不是穆彻的方式，更遑论如今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三哥如此暴戾的屠他一座城。 营帐里面的挂在帐上的西洋钟表“滴答滴答”的转动着，一声一声仿佛敲进了人心里去。 外面传来更加大声的，几近狂野的欢呼声。与平日里的欢呼有些不一样的是，如今的这阵子欢呼倒是连门口的警卫兵都开始跟随着一起了，这平日里倒是不曾有过的。 灵犀被这欢呼声闹得一阵心乱，便下意识的站起身走到营帐前，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脚刚刚走到营帐前，还未掀开帐帘，便听见门口的两个警卫兵窃窃私语的声音。 “本以为这次都督是做了个不明智的决定，哪里想到才短短几日，便让那北地司令自己个儿投降做了人质，真是太快人心……” “谁说不是呢，这不战而降真是前所未有，倒真是痛快!” 门口的两个警卫兵你一言我一语道，听的帐后的灵犀是直冒冷汗。咬了咬牙，她赶忙掀开帐帘，大步往前跨出，便准备出去看个究竟。 两个长枪便立即交叉成一个叉字，挡在了她的面前。 “都督有了令，四小姐不得随意踏出营帐!”其中一个警卫兵道。 灵犀一张白皙的脸气的通红 咬牙冷笑，“难道我如今已经是阶下之囚了么 需要你们这样看守着我?” 两个警卫兵默然，不敢言语。 “倘若你们今天不让我出去，等今日三哥傍晚来这里时，我就同他讲，你们欺负了我，我倒是要看看，是玩忽职守的罪责更重还是欺负我的罪名更重?”她冷冷威胁道。 那两人相互对视了一样，最终又为难的看了一眼满脸坚定的灵犀，只得默默地收回了长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何事秋风（4） 营帐的前方是一派护送着的精兵，灵犀出了营帐转过身后的第一眼便是望见被一群精兵押着往前走的穆彻，还是昔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眸子，就连脸色都没多大变化。 这人真是无论面对何种境况都是这般能够摆出一副桀骜的姿态。灵犀在心里暗暗摇头叹道。 随后便望见那群精兵紧跟着穆彻进了一处她并不知道是在哪里的营帐。 她心下微微一抖，本是想紧跟着走进去，却不曾想，还未走出几步来，顾长玦就已经迎面走了过来，本来还较好的脸色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便立刻变得铁青。 “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让你出营帐？”他大步走上前，目光里是明显的不悦。 从小到大，顾长玦对灵犀素来都是包容为先，鲜少这般疾言厉色的说话，灵犀也就不由得脑袋一空，过了很久，才指了指明媚的天色，嗫嚅道，“我今日在营帐里面闷久了，快要憋坏了，便想着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顾长玦重复了一遍，也抬眼看了看这天色，似乎是有几分将信将疑的模样，可是面色却是改善缓和了不少，“这些日子，你在营帐里面闷着，是三哥疏忽了，也确实应该带你出来走走。” 说罢，竟是猛然就走上前牵起了灵犀的手，“正巧，今日也没什么再可忙的了，三哥带你去射箭！” “射箭？”灵犀微微怔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周围虽是树林不说，可是北地常年贫瘠，哪里有猎物可射，好端端的如何射箭？ 顾长玦似是看出了灵犀的疑惑一般，微微笑了笑，却是牵着她一直往前面走去。 灵犀同顾长玦相识数年，这十几年间倒是也从未看他对自己这样笑过，竟是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也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渐渐的开始转变了，也渐渐的开始不一样了。 事实证明，她心底的预感一点儿都没有错。 顾长玦并没有将她带到小树林里，而是直接将她带到了一处被士兵们看守着的围猎场。此围猎场非彼围猎场，围的不是猎，而是人。 灵犀刚刚踏进那围猎场，便被自己眼前所看见的这一幕惊诧到了，脚下戴着铁链的人们在四下里面飞快的逃命般的奔跑着，不时的被脚踝处的铁链绊倒，而好多个手执着枪支的士兵便以此为乐的枪击他们。 地上一片一片的都是鲜血。 明显就是死了一批再换一批的模样，如此以生灵为乐的围猎，灵犀不由得胆寒，不敢再往下想，而是闭了闭眼睛，强忍着一阵干呕，便准备往外面跑去。 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手腕已经被顾长玦死死地扣住，整个人被无意识的旋转至他的怀里，也就是那么一刻，她的双臂被死死的箍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上，用万分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小犀，你眼前的这可都是北地的人，来，看三哥是如何为你报仇的……” 灵犀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回头看着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见着他缓缓的腾出另外一只手来，一旁的一个士兵见状则是迅速的递给他一柄弓箭，“来，三哥教你如何将别人加在你身上的痛苦再还回去。”顾长玦一面在她耳边笑吟吟道，一面右手已经轻轻拉起了灵犀的左手，“来吧……三哥说过，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够欺负你……” 顾长玦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手中握着灵犀的手，将弓弦紧紧的拉了起来。 灵犀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弓箭发出的那一刻，一支箭正中一个正在飞奔着的人质的眉心，她“啊”的尖叫了一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背后一阵冷汗，身体也开始发虚，眼前一晃一晃的什么都看不见，身体也软软的，顺着顾长玦的手臂就倒了下去。 兴许是心力交瘁，她晕乎乎的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面，那还是小时候的她，眼睛上蒙着纱布，在叶家大宅庭院前的那棵大槐树下，绕着树追着一个小男孩叫三哥，银铃一般的笑声在整个大宅院前回响着。 画面里面梦境更迭，仿佛回到了八九岁的时候，一个少年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一座陌生的府宅里缓缓走去，那是大家庭的制度，她看着周围一张纸陌生的脸，之后一旁的那个少年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怕。” 兜兜转转，兜兜转转，时光与缘分仿佛就在同一个光圈里面转来转去，而一切的一切都停滞在一处。 她恍惚之间从梦中醒来，有些虚弱的动了动手指，顾长玦正坐在一旁，神色莫测的看着她。 “三哥……我不需要你报仇，我也不是傻了，我旧时所有的痛苦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我也不需要你去为我用这种残杀生灵的方式为我报仇……放手吧……”她强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声音仍旧有几分虚弱。 “三哥说过，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他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满眼的认真与坚定，却更加是带了几分疯魔的色彩。 灵犀惨然一笑，白皙的手骨捏了捏眉心，万分疲惫，“不疯魔不成活么。三哥……别这样了，你这样，我只会更痛苦的。” 顾长玦扯了扯唇角，冷冷一笑，“小犀，我若是不这样，你想怎样……你活着来找我，是不是还是为了穆彻？” 灵犀微微怔了一秒，脸色白了一下，扭过头万分认真的看着自家三哥，沉静如水的眸子里也渐渐氤氲了一片水光，“自古为君者当泽披天下，你如今已经不是为了天下江山了，你这样屠戮百姓是会失去民心的。” 他却是恍若无意的笑了笑，“失去民心？那又如何，民心是什么？”他腾出一只手来，万分疼惜的抚上灵犀的额际，喃喃道，“从前些日子我以为你死了的那天起，我就不要这江山天下了，我要的不过是我的小犀好好的，我要保护好你，我要所有人都伤害不了你……” “可是你也不能屠城啊，你有没有想过北地的这些百姓是无辜的啊？”她哭着对他吼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何事秋风（5） “对于三哥而言，只要你活着，别人都是可以死的。”顾长玦笑了笑，道。 “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灵犀摇头。 顾长玦的眼底慢慢的闪现出一丝的深邃，过了很久，他摸了摸灵犀的头发，缓缓沉吟道，“其实三哥自你回来便想到了解决的方法，有个选择，三哥让你选。” “什么选择？”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面上犹带着未干的泪痕，眼底是淡淡的疑惑。 顾长玦扯了扯唇角，低沉的声音在营帐中响起，一字一顿，“江山天下我可以不要，我还可以割让十座城池给穆彻，只要你嫁给我，只要穆彻敢答应从此不踏入南地的领土一步……只要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灵犀微微愣怔住，一双斗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小犀是不想答应么？”他蹲下身子，单手挑起了她的下巴，眼底再不复从前兄妹情谊的宠溺，而是一往直前的疯魔。 灵犀摇了摇头，莫名的就往后面躲了躲。 也就是下一秒，她望见自家三哥蓦地变了脸色，连带着还听见了手骨握成拳头后的“咔嚓咔嚓”声。 “你若是不愿意，这军营就会驻扎在这里，一日日就会死更多的人，就会有更多的百姓倒在这片土地上。”他一字一顿，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然后突然倾身上前，发了狠似的道，“你以为穆彻为什么会那么容易的投降，一是对你的愧疚，而是为了让他的百姓不再遭殃。如果他是同一个一心只是妄图夺取天下的人斗法，那么大可强攻。可是三哥我如今心心念念只是想着屠城屠城，那么他便只得投降。” 因为，这世上的人太多，永远不要和疯子斗。 灵犀有些惊恐的看着他，完全不能将眼前这个人同记忆里面带她温柔的三哥联系在一起。 “小犀，你且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三哥都是为了你好，只要你让穆彻立下这一生永不进南地寻你的誓言，三哥便放手，之后我们就回上海，这辈子安安稳稳。”他轻轻的抚摸着灵犀的眼，那样偏执的执着照进了她的眼底，竟是让她的心蓦地沉了一下。 也许就是那一刻，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同自己想象中的三哥不一样了，从最初的江山天下之争到最后的失而复得，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已经足够让一个人改变。 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力挽狂澜。 所谓能够改变时局的女人，所依仗着的也只不过是当权者对自己的那份子宠爱。一但这宠爱变了质，下一秒，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会变成什么。 而红颜祸水，最初的定义本该于此。 像是突然一下子看透了什么一样，她颇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睛，动了动嘴唇，良久，说出一个“好”字来。 她没有回头路了，从八岁他带她去到上海，站在长长的永和巷前望着庭院深深的顾家大宅的那一天，她就应该知道很多东西会变质。 亲情会变质，爱情也会变质。 就像她与穆彻之间一样，明明很相爱，却是横陈着一条含着爱与恨相纠葛的河流。而她与三哥，分明一辈子应该是兄妹缘分，却被冠上了数不清的恩恩怨怨。 可是，人生在世，就像流水的账本，算得清是一日，算不清也是一日。 她既然早早的踏入了这乱世天下争夺的浑水，又被推在了儿女情长的风口浪尖，那么一切的一切就是她该承受的。 这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早就没有了退路。 …… 这一战，打的荒唐无比，坊间都在传说，这南地的都督以最荒唐的理由，最无赖的打法，竟是夺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还生擒了北地的司令，江山怕是要变天了。 凯旋的士兵浩浩荡荡的重新回到了上海，人们欢呼着，他们以为烽火连天的时代即将过去。可是只有灵犀知道，这一切的一切，远没有结束。 还有最后一场战争，只是还没有开始。 时隔两年，重新回到顾家大宅，灵犀搬回了从前的屋子里，服侍她的一如既往还是从前同她最亲的吴婶，只是曾经沧海，仿佛真的是换了人间，也不知是不是顾长玦授意过了，家里面的仆人们也都开始尊称她为“夫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每她下楼的时候，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窃窃私语的说些什么。 兄妹乱伦是大忌，哪怕并非亲生兄妹，十几年的称谓在这里，无论怎样，最终也总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傍晚，吴婶给她煮了一碗鸡丝粥送到房里，她这两日本是没有什么胃口的，躺在床上也是想着自己的心思，抬眼望见那碗鸡丝粥的时候，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问吴婶，“厨房如今还有煮粥的材料吗？” 吴婶本是这两日都不曾见这灵犀对什么东西提起兴趣的，见她这么问，便连声道，“有的有的，清早去买的材料都剩下些，夫人还想吃些什么，老身这就去给您做。” 灵犀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不了，麻烦您让厨房的那些仆人都离开会儿，我想去做点什么。” 吴婶点了点头，连声答应着，便又退了出去。 窗帘外面云卷云舒，灵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反应过来，从枕头底下缓缓的取出了三哥给自己的十座城池的契约，从床上缓缓起来，将它收进袖子里，往楼下走去。 距离穆彻被三哥关押起来已经有五日里，无论将来局势如何变化，是暴风骤雨亦或是风平浪静，这件事情，总该是要有个了断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何事秋风（5） 阴森森的牢房里面，湿气颇重，顾长玦显然没有因为穆彻的特殊身份给予他什么牢房上的优待，简陋的环境让刚刚踏入牢房里面的灵犀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穆彻被人牢牢的用铁链固定在一个木制的架子上，素白的衬衫之上可见道道遭受过鞭打的血痕，兴许是疲惫的太久的缘故，他垂着头，细碎的头发垂在额上，看不清他此刻的脸色，所能看见的只有他紧紧蹙起的眉头，以及不改的嘴角的嘲弄的笑意。 牢房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发出“卡拉”的声音，让不少的光线透了进来，穆彻也就不由得半眯了一下，哪怕身处这样一种穷凶极恶的幻境，仅仅是一个眼神，也能够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但这种半眯着眼的犀利在眼光触到灵犀身上的那一刻便立即变的不再犀利，而是隐隐之间似乎是多了几分柔软的模样。 “我以为你不会来，在我这样狼狈的时候，你还是来了。”嘲弄的勾了勾唇角，他这话说的甚是伤情，可灵犀却从他的眼底看不出半分伤情来，有的只是满满的玩世不恭。 将粥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初见他这般模样时，她倒真是有几分心酸在，可如今看他这玩世不恭的神色，倒是一点心疼都没有了。 “你再狼狈的模样我也见过不是。”灵犀一面从盒子里面拿出木碗来盛粥，一面轻嗤道。 穆彻被她这一句话戳中了心事，也就不由得想到了当年在泸州的日子，打闹中却又带着几分过日子的真，不由得眼前也是一片迷蒙。 鸡丝粥的香气很浓郁，刚刚将一碗粥盛起来，香气便飘满了整个牢房。 “你倒是很久没有给我做过粥了。”穆彻扯了扯唇角，笑道，“女人，其实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灵犀颇有些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一面将粥盛好，一面淡淡道，“只是我三哥想喝粥，我顺便给你做的而已。” “是么，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他看似苦涩的扯了扯唇角，眼底却是促狭的笑意。 因着他被挂在那架子上的缘故，手脚也都动弹不得，灵犀不得法便只得垫着脚起来一勺一勺的喂他，这样的姿势着实诡异的很，倒是半点温馨都没有，可偏偏面前这人一直是个言语不饶人的，一面喝着还一面总要想些话来调笑她。 这人真是不知死活……都何种境地了，还能这样端然处之，真是佩服。灵犀扯了扯唇角，心里想道。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如 既往的淡漠。 煎熬的喂粥姿势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结束的时候，灵犀踮起脚尖本是想要拿着手帕替他擦一擦唇边残留的粥痕，却是在那一瞬间，穆彻竟是垂着头，趁机便堵住了她的唇。 熟悉的感觉一瞬间浮进灵犀的心里，带着淡淡的回忆的苦涩的味道，让人心醉的同时也让人心碎。 很多时候，很多东西，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去做，并不是一种一往直前的孤勇，而是一种飞蛾扑火的执着。仅管我们知道这不可取，却仍旧是在不遗余力的歌颂。 “有多么残忍的话要说，你就说吧，我承受的住。”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却是没有来由的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咬了咬牙，她扬起脸微笑着看着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勇气一般的，她袖子里缓缓掏出了那张十座城池的契约，在他面前铺展开来，缓缓道，“我三哥答应放了你，并答应将十座城池割让给你，只要你答应永生不踏入南地一步。” 轻缓的话音在整个牢房里面回响着，却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在里面。 穆彻却是面无表情的扫了那张契约一眼，只是一个淡淡的眼色便可看出他的不悦与隐忍，“条件呢？”他低沉着嗓子凉凉的问，一双漆黑的眸子直逼灵犀沉静如水的眼睛。 “条件就是你永生不得踏入南地一步啊。”灵犀淡淡笑了笑，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穆彻又是怎样的人，走过生死场，踏过名利局，什么样的事情又能看不穿。 “永生不得踏入南地的意思是我永生不得见你么？”他凉凉地开口，声音沙哑，“你答应嫁给他了是不是？不然他不会拿十座城池的契约让你给我。” 灵犀无力的闭了闭眼，咬着牙点了点头，却是强扯着唇角，眼眶里面也是一片晶莹，“我若是不答应，难不成真的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看着你的百姓死么？” 穆彻咬了咬牙，英挺的眉目蹙得紧紧的，一双眸子也骤然染上了一片猩红，“你给我滚回江楚，哪怕我死都不要回来！”他的身上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冷冽，奈何挣脱不开那铁链，再如何也是徒劳。 “滚不回去了，一切都太迟了……”灵犀侧过脸去，抹了一把眼泪，然后看着他无比认真道，“如今的三哥早已经不是从前的三哥了，他变得暴戾无比，鱼肉生灵，这江山天下是断断不能交到他手里的……所以，你必须活着。”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从包里面拿出了印泥，也不管穆彻是如何的抗拒，走上前去，便准备掰开他紧握成拳的手让他在上面印上一个手指印。而穆彻却是始终将拳头握的死死的，一只手掰不过，她便一根根的掰开，一直到最后，两人都筋疲力尽了，穆彻才沙哑着声音有些伤情的问她，“你可知道，这契约一但盖上，怕是没有回头路了。” 灵犀轻轻笑了一声，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你我之间，早在一开始，便没有路可以回头了……” 穆彻扯了扯唇角，眼底的笑意里却是带着痛快来，手也就不由得松开来，任由着灵犀将他的手掰开来，印上一个手印，将那章盖上。 灵犀垂着眸子盯着那契约看了良久，眼前早已经是迷蒙一片。“早知今日，你我何必当初……” “今日如何，当初又如何？” “当初我盼着你不要夺这江山天下，一心渴望与你安宁的过一辈子……可是到了今日，我望着我三哥这般模样，却是又巴不得你立即夺了这天下，好让他不要再涂炭生灵。” “也好让你同他安定的过一生是不是？”穆彻苦涩的一笑。 灵犀却是淡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佯装无意的将掌控着叶家另外七十万军火的刻章塞到穆彻手里，靠近他的耳畔，低声道“无论将来世事如何，放过我三哥。” 言罢，便抿了抿唇，也不管他是否回答，便踏着小步子，缓缓走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曲终人不见（1） 顾家府宅的这一场婚礼，几乎倾动了整个南地。 西洋的玛瑙，吉祥铺的胭脂，接近上万的护行者，这世上最好的，最终顾长玦都为她找了来。 全城的百姓都在说，顾四小姐的命好，虽是遗孤，却真心实意遇上了个敢为她倾倒一切的男人。 叶家大宅自七岁那年便被那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她没有娘家，顾长玦便给她找了一座新的府宅，连夜将她接了进去，又将晗生和兰若找了来，算是娘家人。 她没有年长的亲人，又不愿让别人替她梳头，便只得由兰若动手。 外面迎亲的一群人在侯着，吹吹打打的声音飘过了整个永安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悠长细腻的软语在灵犀耳边传来，是兰若细细碎碎的嗓音，像是从前她听过的山间的清泉，清清灵灵，那么好听，却是让她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距离三哥放走穆彻已经半月有余了，也不知那人如今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是无论发生什么都那般玩世不恭的模样…… 心口仿佛有那么一块地方被人剜去了一般，灵犀心里有着影影绰绰的的疼痛，那埋葬在心底的巨大的纠葛情愫让她不由得将手绞在一起，竟是生生掰断了放置在桌上的同心结。 “诶!阿姐，这……”兰若眼尖，看到那断了的同心结时，连忙惊叫了出来，“这是不吉之兆啊!” 灵犀正在出神，听到兰若的惊叫之后，下意识的摊开涂了丹蔻的双手，有些惶然的看着被自己扯碎的同心结，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 兰若见状低低叹了口气，“阿姐……我知道你不想嫁……” “是么?”她强扯了扯唇角，笑了一下，目光却是一瞬间变得游离飘忽了起来，“若是两年前有今日这一遭我倒是风平浪静，可是造化弄人，偏偏在我遇上了那人之后，我又能够如何？” 世事从来难料，心要往哪里去，她又有什么办法。 哪怕从前再恨他，怨他，也终究是抵不过那些日子在泸州的安定与情愫。 外面的锣鼓喧天，敲敲打打，凤冠霞帔被好好的穿戴上，朱红唇，桃花颊，眼波流转间便是不可方物的美。 兰若见她起身，便也不多言语，单手搭在她腕上，便将大红盖头替她盖上，扶着她的手腕便往那门槛处走去。 绣花鞋还未踏出门槛，便听见了不远处的传来的枪声，炮声，响彻天际……锣鼓声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只空余枪响声一声接着一声，远方的天边原本湛蓝的颜色也渐渐被一片灰蒙蒙给沾染了。 灵犀“嚯”地一下扯掉了大红的开头，一双水灵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片被战火染灰的天色，满眼深邃。 她拉着兰若的手，指着那片天喃喃道，“江山天下从来就是一体，楚河汉界都只是虚妄，兰若，你看见了么，要变天了……” 兰若点点头，突如其来的枪声让她明显的说了几分慌乱。 “最后一战结束之后，天下便太平了。”她望着那片天，轻声道。 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秀气的眉头蹙了蹙，赶忙松开了兰若的手，提着大红的嫁衣便开始往外面跑去。 “阿姐……阿姐……外面乱，你别出去啊!”兰若反应过来的时候，灵犀早已经消失了长长的永安巷外。 …… 她走出顾府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狼藉了。到处都是洒落一地的残骸，各种小摊贩的棚子，做生意的营生已经被战火洗礼的不成样子。 家家户户宅门紧闭，大街道上面空无一人。只有那些残骸还在北风中烁烁发抖。灵犀身着一身红衣在一望无际的街道上面徒步走着。 又下雪了。 白色的鹅毛一般的雪片飘飘荡荡下来，一地的苍茫。 灵犀的眼前有些迷蒙，她刚刚分明是听到炮火声在不远处的那个方位的，可是如今现在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远处是一片苍茫的天地，她向着远方眯起了眼睛，在那个不远的阁楼之上，她看见了有在不停的巡逻的卫兵。 这约莫就是北地的军队了。她认得他们的服装，就是那样的颜色。 也不知怎的，她的心里面突然涌起一股子莫名的害怕来。 这样的一种害怕说没有缘由，又有些缘由。更多的，其实仅仅是因为女人那足够致命的第六感在作祟。 她就是有一种预感，一种很鲜明的预感。 预感到这一场大战最终会是结束，却也注定会让她失去某个人。 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太过清晰了。清晰的让她害怕，让她恐慌。 只觉得心口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她显得有些无力，而且这种无力感越来越清晰。她有些不耐烦的扯掉了头上的凤冠，脱掉了身上的那袭大红色的嫁衣，万分匆忙的就那样朝着不远处的那个小楼台前奔去了。 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并没有出错。 因为在这一刻，她的面前已经是严装待发的北地将士了。 “这世上，真正爱你的人，是希望你记得他一辈子的，哪怕是死，也要让你把他刻在骨血里。”当日霍起对自己的讲的话如今她还一直一直记在心里面。 只是那时候，她还一直以为这场战争的弱者应当是穆彻 。 那时候穆彻的羽翼还并未丰满足够，张令辉才刚刚除掉，她理所当然的有理由认为，穆彻是弱者，更加理所当然的有理由认为，这一场战争，她的三哥是最大的魔鬼。 可是，她错了。 她低估了一个男人背水一战时的野心与魄力。直到这一刻，她看着站在这底下的整装待发的北地军队，才真正的开始明白，她的三哥确实在某一刻成为了战争魔鬼不错，可是，他到底是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的。 如果非要说可怕，那应当是她三哥的心思。 他们都是打一个地方走出来的，性格上面难免有互通之处，这玉石俱焚的决绝，也不知是该说，他像她，还是她像他。 其实打从让出十座城池开始，她就应该明白的。 自古兵家哪个想赢的会割让城池，他这么做，分明就是不想赢了。 也许是这么多年的打打杀杀，她的三哥当真是累了。也或许是这么多年发生的一切，早已经磨平了他江山天下的心思，那些东西，他是真的不想要了。 到了如今的那一步，其实他最后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她一人而已。 哪怕最终得不到，他也只是希望她能够牢牢的记住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曲终人不见（2） 她想着想着，眼前便已经是一片湿润的迷蒙。 “元帅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上前一步。”守在高台前的将士眼尖，一眼认出了灵犀，于是乎，抢在别的士兵之前拦住了灵犀。 言语间虽然透露着不卑不亢，然而拿着枪的手竖立在那里，到底还是有些畏惧在。 众所周知，南北两地的战争皆因眼前的这个女人起，无论是谁，都终究是怕的。 灵犀抿了抿唇，素净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眸子里面的坚定让人看的心惊胆寒。 “你确定你是在拦我?” 原本宽和的唇角勾了起来，在这一刻竟然显得有几分凉薄在。 那士兵的脑袋连忙就低了下去，“属下不敢拦夫人，只是这是元帅的吩咐。” “夫人?”像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灵犀摇了摇头，扯了扯唇角，反唇相讥道，“你说的是什么夫人？是南地的夫人，还是北地的。我身上披着的分明是南地的嫁衣，你却叫我夫人，你约莫不是如今想要意图谋反?” 灵犀笑的简单，却是足足让那士兵怔在那里，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不敢不敢!属下不敢!” 那士兵慌忙连称不敢。 “我今日不论你是敢还是不敢，是有心还是无心，我就是觉着你已经有了谋反的心了，不管你是哪一方的人，你都要相信，我这一句话足以要了你的性命。我只问你一句，我如今这般说，你怕还是不怕?” “怕。” 灵犀冷哼了一声，“既然你这般说了，便放我上去。我若是活着下来了，自然不会有人怪罪你。我若是不能够活着，那也没什么，那也没有人知道是你放我上去的。” 她的目光淡淡的在旁边扫视了一圈，“我相信，我不说，你的士兵兄弟们也不会说的。你放我上去尚有一线生机，可是你若是不放我上去，便是准备丧命于此吧。” 灵犀始终只是淡淡微笑着，她从来不喜欢这种威胁人的小把戏，可是关键时刻，在这样一种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她一点也不在乎这样的一种做法是否卑鄙了。 因为卑鄙与否都不是那么的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她只想好好的上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看如今她的三哥是不是已经跟穆彻在对峙了。 那士兵听见了灵犀这样的一句话，下意识的就躲避开了。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但是畏惧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 高台之上，灵犀一抬眼，已经望见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果真是三哥跟穆彻。 她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于此同时，那万分密集的枪声也在刹那间响了起来。 感觉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她赶忙快步走冲了上去。 一阵阵冰凉的风拂在面上，她跌跌撞撞的往上面跑着，天台之下，看不见那上面的情形到底如何，一直到气喘吁吁的跑上了天台，她才看清了此刻的情形。 四周都是穆彻埋伏下的人，顾长玦此刻剩下的兵力都在明里，并不是很多。 风雪之中，顾长玦和穆彻就那样立在那里，分辨不出神色。 刚刚的那一阵枪响似乎只是一个提醒，真正的大事情还没有发生。 因为，就在灵犀快要走到那里的时候，枪声又再度毫无疑问的响了起来。 她睁着一双澄且透明的大眼睛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她没有听见穆彻跟顾长玦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耳边已经飘满了枪声。 一声“停手”还没有喊出口，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就让她愣在了当场，一只手扶着墙，整个人却是失了魂一样的下滑。 一颗子弹从穆彻方向飞了出来，背对着她的顾长玦也就是在打斗的那一瞬间心口猛然中了一枪，血就那样从胸口溅了出来。以她从前学医的经验，那一枪是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心口。 她看见眼前的这人在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缓缓的倒了下来，记忆中的山一样的依靠也就颓然倾倒了下来。冰凉冰凉的风扑打在她的脸上，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满脸眼泪，她动了动嘴唇，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良久，才撕心裂肺的喊出了一声“三哥！” 冰凉的风仍旧在刮着，吹乱了头发，长发也就都全部披散了开来，她还穿着那身喜袍，可是一张脸上已经是布满了泪痕。 这一声几近于哭喊的声音，让倒在地上的顾长玦和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眉眼深邃的穆彻都不约而同的回了头。 “小犀……”顾长玦蓦地吐出一口血来，却是伸出手，对着她微微笑着。 灵犀一面慌乱的擦着眼泪，一面走过去蹲下身子扶住他，开始手忙脚乱的扯下自己衣服上的布料，胡乱的给他擦着伤口上的血，希望借着这样能够止血。 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眼泪不住的往下流着，嗓子却是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长玦却仿佛一点儿都不在意一般，一双深邃的眸子仍旧是当初一样的宠溺，哪怕口中一直在大口大口的吐血，却仍旧是腾出一只手来替她擦了擦眼泪，“这些年……三哥骗过你……可是欺骗是真的，宠爱也是真的……你莫要怪三哥……好不好……”他一面咳着，一面柔声道，眼底仿佛有万种柔情。 灵犀一面哭着一面摇头，嗓子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又摇头又点头。 “我的小犀从来不是金丝雀，离开三哥也能活的好好的……这很好……三哥这辈子唯一遗憾的是再也不能护你身安了……”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血却是咳得越来越多。 灵犀抹着眼泪，试图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再耗费力气说话了，却是被他笑着挡开。 “三哥仿佛看见了你从前的样子……那是很多年前，你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在池塘边一步一跳，我牵着你的手，去看天边那轮最大最圆的月亮……”他断断续续道，眼底的笑意更深，混沌也更深，将喉咙间的最后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的眼神空了一下，手也就自然而然的垂了下来，最终眼睛也缓缓的闭了起来。 “三哥……” “三哥……”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整个天台之上游荡，她顺着三哥闭眼之前的那最后一句话，仿佛记忆也回到了那一年的时光…… 少年牵着小姑娘的手带她走进庭院深深，在深不见底的血腥纷争中护她身安……她还记得那时候的月亮，皎洁如那时候的他们。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她跪在地上，哭了好久好久，迷蒙之中，她感觉到有个人向她走了过来，那般英挺的眉目，动了动唇，仿佛是要跟她说些什么，最终却是又无力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她似乎是站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甩了眼前那人一巴掌，最终，自己也因为体力失衡而晕了过去。 当她一觉醒来的时候，一切也就都结束了。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恩恩怨怨最终化为齑粉，十年一场梦终究成空，一觉黄粱终梦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曲终人不见（3）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一地的霜雪洁白，少了几分之前动乱时期的杂乱，如今的天地之间，视野格外的干净。 一座干净而又齐整的小宅院坐落于金陵的城西边，院子里面长着两棵超过屋顶的大枣树，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屋顶上，树叶上，满是沉静的积雪，就连这院子里面也是一地的雪白。 寂静…… 一片寂静之中又透出了其他的一些味道。是有人在唱歌，歌声里面透着几分风尘的味道，倒是不像是这金陵城里面本本分分的小女孩子，歌女的风尘气味十足。 像是十几岁少女的婉转歌喉，曼妙而又带着几分对未来的野心。 她唱，“天涯呀，海角呀，觅知音~” 细腻婉转的歌喉透过梁柱传了出来，颇有几分绕梁三日的感觉在里面。 “吱呀”一声，大宅子木门被人打开。 走进去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眉眼如画，不是很妩媚妖娆的那种，但是眉宇之间却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和。 她撑着一把六十四骨节的油纸伞站在屋檐边，抖落了伞上零零落落的积雪，便迈开大步子走了房间里。 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灵犀。 刚刚那会儿子，她趁着雪下的不是很大，便到隔壁的自家弟弟那里串了个门，不曾想，江眠这小妮子竟是公然在她的房子里面唱起了大上海那“金迷”舞厅的曲子，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要紧，年轻的孩子难免纷纷扰扰的受些外界的影响，可是晗生却是彻彻底底的坐不住了。 原来这江眠是晗生的第一任小徒弟，当年在上海的时候认下的徒弟，无论是从音到色，从老生到旦角，可以说这个孩子都是有着极好的天赋的，假以时日，若有所成，也必定是个人响彻梨园的人物。 可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越是这样有着顺遂天赋的孩子，这事情做的却越是不让人觉得顺遂。谁能够想到，她最后竟是半路从梨园走出，进了舞厅里，学起了歌女们的那一套。 早在第一眼看到的这孩子的时候，晗生便看出了这孩子的与众不同，他看的出来，这个姑娘虽是个女儿家，可是眉宇里面的英气就是男儿也未必能够比的上。可是他不曾想过，当年南北两地纷争，顾长玦败北于自己的地盘，其实也与这小丫头暗中给穆彻的侄子送信有关。 因而，后来，怕一个好苗子最终像他的姐姐一样毁在这乱世军阀的手里，所以晗生在最后劝说灵犀到金陵来的时候，也就一起把江眠也给绑了回来。 他传授给她手艺，传授给她梨园行当最重要的独门秘诀，为的也就是最终为了让她重新再踏上唱戏的这一条路。 可是他哪里想到，这小妮子最后还是要在房子里面偷偷的练唱舞厅的曲子。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于是乎，在灵犀来串门的那会子功夫，便埋汰了两句。 当年的那一战过后，灵犀本来是要皈依佛门的，怎奈半路被晗生拉了回来，虽是拉了回来，但是到底也算是已经六根清净，不再过问这些凡尘中的纷纷扰扰。 她如今算是对一切事情看得极淡了，这南北两地由谁统治，由哪个人掌管，她并不在乎，也并不想管。不在是南地的那个金丝雀，亦不再是北地的笼中鸟，如今的她也算得上是一身轻松了。 只是，唯一烦心的，让她不放不下的便是这个江眠了。 她也算得上是看着江眠长大的了，和晗生的看法难得一致的是，她也不希望江眠在一条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的路上越走越远。 从前的时候，她也觉着很多东西，凭着自己心里面的感觉去走就好，可是后来，在南北两地之间游走，她经历了那样多的风风雨雨以后，她才明白，有时候，一世安稳当真是要比其他的重要的多。 都说她叶灵犀一生足够幸运，可是安稳二字她却是从未得到过。从八岁开始便寄人篱下，失去自由成为一只金丝雀，再到后来的跟着穆彻半世飘零，太多东西，让她看得清的看不清的，都仿佛一场梦一样。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有的时候看的多了，情感变得麻木了，对新的世界都提不起一丝的感情，更不要说对那些旧情了。 因而如今她想的，也只是希望江眠这个孩子将来不要走上自己的这条路才好。 “我才走这么一会儿，你倒是又唱起了金迷的曲子，我知晓你自然是不会怕我的，可是如今晗生已经在那厢发起了脾气……你还是收敛些的好。”将敛了的油纸伞挂在门的一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曲终人不见（4） “我师傅那人性子直的很了，注定是一辈子只能待在这个小地方，可是叶家阿姐，你同我师傅可不是一样的人……”小姑娘的眼中有水波流转，话语间是灵犀似懂非懂的意味。 灵犀摇了摇头，微微怔了半响。 仅仅是片刻的功夫，她便懂得了江眠的意思，沉静如水的眸子里面有了一丝的裂缝，灵犀有些无奈的看了江眠一眼，不想与她多言什么，将伞安置好之后便准备直接离开了，却不曾想，人还未曾绕过江眠，一块血菩提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阿姐，你可还记得这个?” 江眠淡漠的声音响起，灵犀看着她手上的那块血菩提，整个人都心都陡然一惊。 前尘往事宛如老电影一般在脑海之中一幕幕的反映了起来，灵犀蹙着眉头，有些痛苦不堪。 那些她沉静一直以为她已经忘却的，她已经平静的东西，当在某个时刻突然到来的时候，原来并没有办法显得那样的波澜不惊，原来她根本无法完完全全的做到镇定自若。 往事是支离破碎的玻璃渣，她拼了命也不想记起的缘由只是因为太过伤人了一些，可是当那些曾经的旧物一点点的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是如何也无法说出口什么的。 灵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是想要绕过江眠直接离开，却不曾想到，江眠竟是径直走到了她面前，拦住了她，将血菩提塞往了她的手中。 “阿姐……这块血菩提，司令留了很多年……是因为我告诉她，我一定能够带回你，他才舍得将它给我……”江眠静静地握住了灵犀的手，“这世上真正肯等你的人不多，你又怎么能够当真是一辈子恨他怨他呢？” 灵犀的睫毛有些颤抖，整个人都嘴唇都是有些苍白无力，她拼了命想要挣脱开江眠，奈何每次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都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到最后，她好不容易积累了一点力气，才能够反问江眠道，“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他不仅仅让你想要将前尘往事断个干净，他为了江山天下将曾经答应你的话弃而不顾，害死了你最亲的人，你还能够爱他么？” 说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灵犀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 当日在上海，最后一战之前，她去牢房里面探望穆彻的时候，他分明是答应她的，哪怕最后那一战他反败为胜了，他也会留她的三哥一条性命。 然而，最后他却食言了。 那日的天台之上，如果不是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举起了枪，她还不敢相信，到了那样的时刻，他竟然还会想到要骗她。 而这一骗，变成了她这辈子的噩梦。 她无法原谅自己在那最后一战的时候因为感情上的权衡选择了穆彻，她也无法原谅自己披着嫁衣便走了出来，那是心灵的不忠。 她更加无法原谅自己轻信了他人，导致自己的三哥死于非命，这是一辈子的悔恨 。 也是这些年，她心里面拔不掉的一根刺。 灵犀觉得颇有些无力，她将血菩提握在手心里，她知道这是她的前尘往事，她极力想要忘记却是又怎样也忘不掉的前尘往事。 她觉得自己跟江眠实在说的太多了，江眠还是个小姑娘，她不应当和江眠说那么多的，可是在她回头的那一刹那，背后江眠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深刻。 “如果我告诉你，当日那一枪不是司令开的!你会不会相信?” “如果我说，当日的那一枪来自于一个顾长玦的手下，他最信任的部署，他们早就存了死心，你会不会相信?” “如果我说，当日司令的那一声对不起不是因为违背了你们之间的承诺，而只是因为没能开出第二枪挡住快要进入顾长玦身体的子弹，你会不会相信?” “这些年一直等着你的人是他，一心一意寻找你的人是他……从前你幼时记忆里的人也是他……阿姐，你跟司令是命，逃不掉的……” 江眠的声音并不算大，却是字字掷地有声。 而灵犀却是听的整个人都僵住了，眼前一片迷蒙。 原来这两年，她一直拔不掉的那根刺是这样的故事。 她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并不想再提什么。 快要走至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听见了江眠的声音，在她的背后 。 “阿姐，那个人已经来了金陵，他在金陵已经等了你一个寒暑了，如果你心里的刺消了，我便让他来见你……” 灵犀的脚步微微停了一停，没有说话。 …… 三天之后。 金陵的一个风雪夜里，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一连三日。说书的老先生拿着案板一拍，便开始缓缓道来，咿呀悠长的嗓音在客栈里兜兜转转了起来。 讲的是一个名伶虽是女子却唱老生的故事。 客栈外面汽车“隆隆”的声音开过，人声鼎沸之时，一个穿着皮袄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眉峰轻佻，薄唇紧抿，长相英朗不凡，身后紧跟着两个一脸严肃的年轻人。 。“江眠说是这里么？”男人在茶馆的最后一张桌子缓缓坐了下来，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其中的一个年轻人俯身倾耳低声念叨了什么，随后便见着男人眼底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了过去，英挺的眉目也一下子深邃了起来，点了点头。 五年了……有些话再说不清楚，便再也说不清楚了。 五年前的那一枪，不仅仅是要了顾长玦的命，也是使他心里空了整整五年。子弹从身后手下的枪口射出来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掏出枪是准备拦截那颗子弹的，去不曾想，那样飞快的速度，他最终还是失了信。 他曾经答应过她的，不伤她三哥……又怎会失信于她？ 微微的闭了闭眼睛，他显得有些疲惫无力，五年的时光让他褪去了从前的纨绔而是真真正正变得更加沉稳老练。 有些事情，也是越想越通透。 江山天下，都抵不过说好的一辈子…… 锣鼓喧天的戏台前，一片人声鼎沸的喝彩声，伴随着“锵锵锵”的锣鼓声，一人穿老生衣裳抖了抖袖子缓缓走了出来。 一片喝彩声中，灯光昏黄，影影绰绰，身段宛然似故人。 流彩之下，英俊的男人缓缓站起了身，面对着台上那人，声音低沉而又沙哑的唤了一声，“我回来了……” 台上那人回转身，粉墨的脸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缓缓地看着男人，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是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停留在了那一瞬，慢慢的定格住，定格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