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凤凰矶》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引子 引子 卷首诗曰: 青石无尘细,每得白云积。 风归翩然鹤,人敲白头棋。 茶沸松花老,日落暮霭稀。 道法一心在,洞府不须知。 大唐盛世,开元年间,正中华强盛,万国来朝。当此时也,人物风流,仙佛盛行:十道三百州皆有华章诗赋;五岳千洞天都是道隐佛僧。 这是一个诗中的年代,一个酒香馥郁的年代,一个仙气华美的年代。 松间明月,炉上清风,正谪仙初弄药;碧水青石,餐霞饮露,有隐士卧白云。九州中,充满着一个个美丽瑰奇的传说:诗仙,剑仙,酒仙,声名响彻了坊间酒肆;海上仙山,巨鲸飞蜃,沧海月明珠有泪,林林总总,妇孺尽知。 大道三千,世间诸般法,皆是通天途。成仙一途,自古而今,有教无类。众生中,有持功业欲者,或皓首穷经登科第,或万姓枯骨一将成;有持名节欲者,清高自洁,茅屋碧竹,深入山水佳处;有持财欲者,醉心于黄白方圆;有持色欲者,沉迷在青楼弦歌;亦有持生业欲者,育老哺幼,济济于市井乡间;更有那求仙寻道者,松月为友,鹤鹿为邻,采药炼丹,游山涉水,只为一期仙缘。。。。。。 可怜世间求仙者还以为: 自入深山为出世, 岂知欲望在红尘。 炼尽人间千般药, 不得青天一道心。 而我们的故事,就从寻仙开始,且去一览那云天异境,福地洞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一章 辞家赴春考, 问路寻仙踪 开元九年初春,河南道陈州城,张府偏院,书轩。 “吱呀。。。”雅致的书轩房门被一双白净的手轻轻推开。 室内悉悉索索一阵慌乱:一位面容清朗英俊又微微含点稚气的翩然公子,匆忙收回遐游窗外的澄澈目光,手忙脚乱的卷起书案上的一卷黄色帛书,塞入怀中--动作甚是轻熟! 推门的中年美妇持羹款款而入。看了看青年鬼灵的目光,又斜目瞥了一眼那鼓鼓囊囊露了一角帛书的襟怀,忍笑嗔道:“重华!不好好用功备考,又看那跛道人给你的闲书!” 重华也不答话,嘿嘿笑着抢过中年美妇手中的鸡汤,吸吸溜溜就喝。“慢点喝!厨下刚做的,小心烫着!”妇人的目光霎时变得宠溺起来,慈眉舒展,先前的嗔怒消失的无影无踪。 重华正满嘴油腻,嘟嘟囔囔的说道:“张晟这小子又开小差!还好是母亲你--要是父亲来了又得一阵好训示!” 妇人闻言,忍俊不禁的莞尔一笑:“你还知道怕,林瑾出城巡田,算时辰就快回来了,你收拾下,等你父亲回来,一起吃晚饭。” 重华听了面露喜悦道:“姐夫今天回来啊,好!赶紧把姐姐接走,省的天天跟父亲一样,絮叨我读书。哪里有这么爱归宁的女人啊,快回家相夫教子去吧。”妇人闻言,持帕掩唇,就是一阵笑骂。 窗外,夕阳慵懒,透过疏朗的窗格,洒在古色古香的书轩里,任时光一如静止般的精致。几丛青竹,随晚风摇曳,掩映着一壁枯石。春风和畅,暮色将临。 母子的笑语愈加温暖,让人仿佛间忽略了似有时无的阵阵花香儿。喝完汤的重华颇有模样的端着一册论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母亲闲聊,目光全不在胸前的字里行间。 “公子公子!”人还没到,一阵带着兴奋的呼声倒是急切传来,“跛道。。。”一个青衣书僮欢脱的飞奔进来。刚一见室内坐着的妇人顿时吞掉了剩下的几个字,憋的满脸通红,没了声音。书僮嗫嚅的看着重华急促的目光,立在门内半天,方才高声喊道:“跛--坡道上的花开了,怪香哩。。。”垂下肩头,重重缓了一口气,赶忙行礼道:“夫人好。” “张晟,是不是又帮少爷寻那跛道人去了!小心李管家的家法!”夫人斥道。 “没,没有哩夫人,公子说已经初春时节了,让我看看城外的花有没有开,他想出去走走哩。” “没有就好,好好陪着少爷读书,别拿闲心思乱跑!” “是的,夫人!公子最近很用功的。”书僮这时倒是答的有模有样。 “知道了,就你能打幌子!”夫人说着,竟是掩起手帕,笑盈盈的起身走了。留下张晟和重华一脸庆幸得意的对视。妇人的脚步声刚出了院门,重华便耷拉下耸着的耳朵,飞开手中的书,一步跨了过来。 “快说,在哪” “跛道人今天又来寻饭吃,我拿了几个胡饼给他,正在门房吃哩。”张晟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还心有余悸。话音刚落,重华已是翩然而出,自侧门直向门房奔去,慢了一拍的张晟转身也追了出来。 “李道长!”重华望向一个寒酸邋遢的老道人,满脸的兴奋。“公子。”门房的刘老头恭敬的喊了一声,便知趣般的立在了一角。 被称作李道长的老道士抬头看了一眼重华,又扒拉了一下胸前吃胡饼落下的芝麻粒,竟是干脆用手接着饼又吃了起来--看似对饼比重华还有兴趣。老道士就这么的连着吃了两个胡饼,连个应声都没出,一旁的刘老头瞬时皱起了眉头。 “道长,你这次来可又有什么奇闻奇遇吗?”重华忍耐着等了许久,又追问了一句,清澈的星眸里,尽是期盼之色。道人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把手里的饼屑往嘴里叩了叩,又喝了口粗瓷碗里带着骨渣的剩汤,这才把耷拉着的眼皮抬了起来:“奇遇是没有,奇人倒是见了一个,那可是大唐第一的剑仙。真个风流倜傥,气宇轩昂。。。啊!” 随后追来的张晟,斜倚着立在门角边,和自家公子一样,也顿时不自觉的立起了耳朵。 “话说重华小子啊,你家厨下做的这胡饼,可是真不错!喷香酥脆!都赶上长安城里胡人的手艺喽!”说罢,浑然不顾两人的目光,拨了拨花白的胡须,还响亮的吧嗒了几下嘴。那带着褶子的大眼皮,就那么自然的又耷拉了下去。 “张晟,再去厨下给道长多拿几个胡饼包起来。”一旁正面露不满的张晟顿时嚷道:“公子,我刚才可是拿了整整五个给他哩!还要给他?”“快去!”重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眼神就是没有离开那个道人一分,似乎是生铁见到了磁石。 “道长!道长!全府也就你这么喊他,一个邋里邋遢的要饭老头,你倒是要当神仙供哩。。。。。。”张晟看了看自家公子那极不耐烦的表情,不情愿的小声嘟囔着走了。道人满意的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老牙。 “道长,剑仙什么模样啊,你在。。。”老道士斜眼看了看重华怀中微微露着的帛书,眼角闪过一丝喜色,便自顾自的打断了重华的追问,抬眼问道:“我给你的《黄庭经》可有再看?”不等重华回答,又自补了一句:“这可是我师祖传下来的内景,外景,中景全本真卷!认真研习,自有你天大的好处哟!” “看着呢,看着呢!确是一本奇书。”重华颇为认真的应承着。 一旁的老刘头似乎觉得他们的谈话实在是无趣至极,竟向重华微一躬身行礼,独自走了出去。 “听说你马上要进京赴考喽?”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道长?”重华随口一问,老道士那狭小浑浊的双眼难得的闪过一丝慌乱,转头接道:“才听刘老头说的。读书又能是为了什么?你这陈州最年轻的俊才,是该参加科考喽。”重华的眼色瞬间竟是低沉了下来,把露出一角的帛书往怀里又塞了塞,扬眉说道:“可惜重华无心功名,还是道长这般自在逍遥。” “哈哈哈,我这叫花子般的游道,能得什么自在,还是科考好,哈哈,科考。。。。。。”拿饼回来的张晟,急匆匆的跑进来,打断了老道士干巴巴的谈笑。“公子,老爷和姑爷都回来了,正让人寻你呢,快走吧!”说罢,呼哧带喘的把一包胡饼塞给了老道士。 “那就快去吧!你马上就要赴考了,以后我也就不来府上了。若是有缘,相见自当有期喽。”老道士盯着手里胡饼,低沉的说道。“道长要去哪里,离开陈州吗?”重华挥手止下张晟的催促,黯然问道。“我本也不是陈州之人,在这里又久了,也该继续云游它方去了。” “也好,仙途遥迢,道长自然有路要走的,重华就此拜别了。”说罢,满满不舍得缓缓施上一礼,径直转身走了。张晟连忙追了出去,顺势拉起了缩在走道上的刘老头。 老道士也不为顾,拍了拍手里的胡饼,靠着桌角眯上了眼,没有一点起身走的意思,似乎是打算歇上一会。 “这个臭小子,不在书房读书,又去了哪里?!以为自己在陈州有点才名,写了几首好诗,就把科考当儿戏!真是纨绔不逊!李管家,再让人去找!” “是的老爷,已经遣人去请公子了!” “请什么请,明明就不在家!这么大点的张府迟迟给我‘请’不来?!”随着又是一声震怒。为难的李管家把头又低了低。一旁的一男三女,也是噤若寒蝉。一个两岁的娃娃正撕扯着其中一个少妇的裙裾,终于被吓得哭了起来。少妇见这般光景,赶紧抱起被吓哭的孩子走进了后厅。 花厅里大发雷霆的中年人,正是张重华的父亲--张庭,字业甫,朝廷里早年被罢下来的闲官。这老爷子当过弘文馆的生徒,做过几年从七品的太学助教。后来终于是补了个从六品的员外郎。哪知道闲官才做了一年,就因事得罪了权贵被免职,自此也便断了功名的念想--只愿子孙辈早立功名,光耀门楣,做个书香传世的官宦人家。张家祖上颇有家业遗留,在陈州城外有十余顷的田地。加上州府官衙里的旧日相识,当年同窗的照拂,称得上陈州城里相当殷实有名的书香门第了。 张庭与夫人梁氏育下一子二女: 长女张清兮,今年已然二十三岁,温柔识体,几年前配与同是书香门第的陈州林家独子林瑾,生得一子今已两岁。岂料结婚才一年林家便突然没落了下来,转而持着祖业在陈州开了几家商铺,辛苦操持,到今年也算生意兴隆。奈何从商后反遭张庭厌恶,并疏远了起来。倒是女婿林瑾因弃文从商,时常来帮张府打理田产,张庭对这个女婿也算疼爱重视。 次女张婉兮,现年十六,灵动温婉,今年正月已是有人托人寻媒了,张庭找了个理由推托掉了。 长子张重华,小字景熙,今年已十九。重华自幼喜欢研读诸子百家,兴趣广博,无须催促,自发用功,让父亲张庭很是高兴,以为家门有望了。也是因为喜欢,此子九岁能文,少有诗名,文采卓然,并且通晓音律,好玉笛,古琴。在不小的陈州城里,是有名的风流才俊。近两年,也不乏托媒上门的名家闺秀。 但是自十六岁起沉迷老庄之学,醉心其中,满脑子的求仙问道。甚至于中间还偷偷的练起了剑术--虽然时下在王公贵族间很是盛行,但遭到父亲极端严厉的管教,把跛道人给他的一把烂铁剑扔的远远的,倒是不知他究竟剑术如何了。一身才学偏偏不喜功名,由是成了父亲眼里不务正业公子哥。 奈何重华生性活泼坚毅,总是不受管束,求仙之心不渝。一旦得了闲暇,就周遭的游山玩水,借机问道寻仙。然此子相貌翩然,才气满腹,性情广阔,堪算是人间佳公子了。 两个女儿都且不提,唯独这个一州才俊的独子,反倒是因为无心科考,成了张庭一块大大的心病。整日里各种管教斥责,甚至夫人梁氏也是屡屡遭殃,被埋怨慈母多败儿。今天访友归来,径直去书轩巡视,恰好重华去了门房,顿时大发雷霆。任夫人梁氏怎么解释就是不信儿子刚才还在书房,甚至说她宠儿如害儿,真可见这个儿子平素让他失望之深。有时,张庭甚至后悔儿子的成名--太早,飘飘然了--虽然当年他也是在众人的夸赞中飘飘然过。 “父亲。。。”挑着腿进门的张重华颇有点怯势的叫了一声便缄口不言。“去哪了?!”张庭沉着脸喝问,张晟赶紧推了推拉来的刘老头,刘老头行了礼上前回道:“老爷,公子今天没有出府,刚才去门房施舍乞丐去了。”“哼!”张庭知道刘老头从不说谎,哼了一声,便缓缓转了脸色,就此踱到饭桌旁坐了下来,不再说话。看来张晟处理这种问题也是颇有经验了。李管家见是这般光景,便拉了刘老头张晟两人退了出去,自己直去后厨,赶紧交待下人把准备好的饭菜上桌。 到了这个时候,一家人才算是分席陆陆续续入座,离开的少妇,也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孩子还挂着泪痕,兀自瞅向张庭发怵。 看看都入了座,张庭对着儿子又开了口:“你文解和家状备好了没有?”刚落座的张重华赶紧正身答道:“前些天就备好了,父亲。”听到重华的回答,张庭才算真正缓了语气:“今天已经二月初三了,春考是二月二十五,你初十必须出发去长安---路上怎么也得十天。我写了书信,你到长安先去拜访一个世伯,在京城也好有个照拂。”重华忙不迭的满口应承。闻听张庭这番话,梁氏顿时满目的不舍,姐姐清兮和妹妹婉兮也是小声说着什么。下人此时上来了饭菜,食不言寝不语,一家人就此用餐不提。 这几日,张府上下倒是忙碌了起来。林瑾和张清兮本自要走,也因弟弟赴考,坚持留住府中几日,一定要送了弟弟再回去。活泼的婉兮穿来穿去得跟着哥哥,这两天是特别的粘。下人们也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为自家公子准备各种衣物用具。最忙的还是梁氏,各式东西预备的好像要搬家。惹得张庭实在看不下去:说她妇人之见,出门远行几件衣物就够了。只需多带银两,用什么随手买来,多了净是累赘,梁氏方才作罢。 重华倒也没闲着,出府拜望了自己的州学授业老师,又见了几个州学里的好友。得知有两人一赴考,便定下日期时辰,相约同去。知道有人一同前去,梁氏倒是放心了不少。 初十早上,重华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那宝贝般的《黄庭经》帛书贴身藏好,才走出内室。 到了府门,马车已经早早的在候着,一家人就那么拥拥攘攘的站在门口。独独重华父亲张庭,若即若离的站在台阶上,一言不发。临到上车,几个女眷都是哭了出来,被张庭喝止:“男儿取功名,哪里有你们这般哭啼着送行的!”这才都忍着情绪,拉着重华交代了一样又一样。“时间不早了,这几天还没交代好吗,让他上车走吧。”张庭说道,倒是语气已经和平常明显不一样了,少了太多的威严。旁边李管家拉着张晟嘱咐着什么,也是没有闲着。 终于是要上车了,林瑾这才走了过来,拿着一个蓝布包着的长匣,塞上了马车,转身对重华说:“拿一把琴送你,路上也能做个消遣。”重华也不意有他,点头称谢。 至此,重华整理衣冠,后退一步,端正的行了一礼道:“孩儿这就出发了,父亲母亲多多保重。姐姐姐夫好好照料谦儿外甥。妹妹,你可要听话,多安分些。”一众人都是不迭点头,只有婉兮哭成了泪人,别过脸依偎着母亲含糊不清的说了什么。张庭还是站在台阶上,没有挪动一步,就是迅速的抬袖一挥手,似乎是那么的不耐烦。重华终是有些黯然,就此转身上了车,不曾再探出头。 张晟跪在车前大声喊道:“夫人老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少爷,早日高中归来。”张庭再次挥了下袖子,张晟便转身上了马车。车夫鞭梢一响,铃铛声响起,马车缓缓驶离府门。。。 直到此时,张庭那深沉的眼角,才湿润了起来。都说慈母忧儿远行,父亲又何尝不是,只是深沉了太多---男人更喜欢把自己的儿子看作男人,而不是孩子。哪怕心里一直觉得是个孩子,嘴上却永远不会这么说。 到了城门,约好的两位好友,黄光,陈世允两人,立在一驾马车前,已是等候多时了。黄光年长一些,陈世允和张重华同年,二人家境远不如重华,就合乘一车,也没有书僮。三人寒暄了几句,一起出城不提。一行数人都未曾觉察,城门外某处,一个邋遢的跛道人,送别的目光。直到两车消失天际,老道士才撩起腰间那油腻的酒葫芦,浅浅闷了一口,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车上的重华,此时倒是换了一番眉目,兴奋溢于言表,如囚鸟脱笼。想必求仙猎奇的心思,已经满满一怀了。 除了时不时的挑帘远眺,还向后面车上的二人喊上几声,哪里像有一点离别的悲伤。倒是张晟缩在一角,有些黯然低沉。偶尔索然无味的看下自家公子,好像除了吃饭问路,都不打算开口似的。 萋萋古道,自城外往天际延伸,官道上垂柳已是有了一抹青梢;官道两旁,时有时无的泛着浅浅的草色。朝阳晴空,白云官道,只出城几里,竟有了些荒凉的味道。 路,都在远方;而方向,一直在等人寻问。 阡陌逶迤去, 白云漫天生。 书生初上路, 开口问仙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章 春风度阡陌, 佳人初相识 重华一众数人,将近中午时分,才堪堪到达了陈州西去数十里的清河驿。也是众人随了性情,由着重华性子一路的观景盘桓,以致误了时辰和路程。 清河驿要比一般的村落热闹些,在陈州西去长安的官道上。因为设有驿站,临着官道,又离陈州颇近,周遭倒也分布着百十户人家。平时来往公私车马,多在此住脚食宿。也是因此有了那么几家茶店酒肆,随意的张挑着各色的酒旗,收揽着官道上的行客。 重华兴致正是浓厚的时候,不愿着急忙火的赶路,更不想吃那干粮,便执意要停车找个地方歇脚小酌。黄光,陈世允二人拗不过兴致颇高的重华,便索性随了他,挑了一间宽敞干净的酒肆,坐了下来。张晟领了两个车夫直去后院,喂马用食不提。 酒家不大,挑着一面天青色酒旗,几株吐绿的垂柳倚着粗糙的飞檐,倒也是敞亮雅致,强过小村茅店。刷白的墙壁,还间落着几首小诗,读来也绕有趣味。本朝文风昌盛,旅店客馆多有文人雅士的题壁,小诗闲句,只是常事。三人叫了几样精致的时蔬小炒:无非清爆冬菘,豆腐,葵羹之类的,还有车上拿下的一包卤鹿肉,足以下酒填腹。 客人不多,十五六张摆台,坐了四五桌行客。酒家临路的窗户广阔而低开,三人挑的位子正对着窗前。客人本就不多,所以几样菜不一时就陆续端上桌来。于是打了两壶店家自酿的新酒,安排伙计稍后煮上汤饼,便把盏临风,相对畅谈起来。无非余下的路程怎么走,到了洛阳如何如何,到了长安如何如何之类,倒像出来游玩一般。黄光陈世允二人也是来了兴致,菜没吃几口,酒倒没了一壶。三人相谈正欢。 春光正好。微风时来,垂杨扶苏。近午的暖意,让小酌的人在不自觉间,便是更多了一分慵懒。 “嘟呤呤。。。。。。”一阵清脆的马铃声响由远及近。俄尔两位带着面纱的女子在垂柳边下了马,熟练的把缰绳挽在了树上,二人衣着一白一青,俱是身材窈窕,隐约间眉黛有色,便更觉得是明媚了这清暖的春阳。随后的青衫女子径直招呼伙计喂马,声音清冷。本朝风尚雍容豪放,女人也多有骑马踏青的,悠游于阡陌之间,颇为常见。但这二位女子,看着行色匆然,那青衫女子更是佩剑持鞭,颇透露着几分江湖气。 引头的女子,白衣翩然若雪,轻尘不染,领着青衫女子转入酒家。微风拂来,一丝香气流转而入,非椒非兰,若有似无,沁入心头,令人不觉一爽。 店里多是行商和男子,虽然世风开放,女子总是少见。更兼二人身姿窈窕,萦着香气,一入店门便是有不少人迎头窥视,亦或似不经意间,留目一瞥。白衣女子两人进得店来,全不觉众人流连的目光,径直在挨着重华几人边上的桌子,款款坐了下来---想是也喜欢这临轩春色。还是刚才招呼伙计喂马的青衫女子开口,随意点了两样小菜,要了几份汤饼。白衣女子,自始至终,缄口不言,凭空多了几分高冷。重华本就正对门口,二人一落座,香气随之幽幽袭来,便不自觉间多看了几眼。重华如此神情,引得黄光陈世允二人也是回头留顾。二人可不像重华自在随性,多了许多书生的迂气,见了这般光景,竟没了言语。三人就此没了话,重华哑然一笑,又饮了一杯,思索着换个话题。 正沉吟间,门西侧坐着的一位客人骤然倒地,浑身随之抽搐不止,同桌的几人惊呼起来,七手八脚的上前搀扶。事出突然,顿时惊了一店的客人。更有数人慌忙起身,欲近前一看究竟,这其中自然有重华。独独那两女子静坐不动,好似全然未觉一般。重华近前一看,倒地的客人,七窍间隐隐然有黑血渗出,双目紧闭,双唇发黑--这是剧毒攻心的症状!重华本就博览好学,本草医书多有涉猎,所以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中了剧毒!莫不是这酒菜有毒?”围过来的众人中,亦有懂得的,霎时喊了出来。这一喊,多半人反应了过来,都狠狠的瞅向了刚跑过来的掌柜。掌柜是个中年人,凭空受了这么多质询的目光,深锁的眉头更多了几道褶子:“客官休要胡言!我两代经营此店,从不曾做害人之事!你们不都没事吗!”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倒是一时释然。“这客官中毒很深,赶快请郎中来啊!晚了怕是没救了!”掌柜对着围上来的伙计喊道。兀自急的甩着衣袖,嘀咕道:“这下怕是要惊动官府了!唉!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说着都似要哭出来了。众人也跟着喧闹起来。倒地客人随来的几人都火急火燎,又是掐人中的,又是撬嘴看的,倒也是忙的很外行。 “你们暂且让开来,让我看看!”众人正急迫间,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正是那最后进来的两位女子中穿青衫的女子,白衣女子依旧坐在那里,纹丝未动。围观的人正束手无策,便赶忙散了开来。青衫女子上前只粗浅一看,便拉起中毒客人的手,手腕脉门上青筋暴露,隐隐透着紫黑的线条,蜿蜒如蜈蚣般。“师姐,这是碧首蜈蚣的毒!”青衫女子对着白衣女子匆忙的喊了一声,语气间还透着不小的意外。青衫女子这么一喊,众人便又喧哗了起来,纷纷交流着不解,又都不好意思问青衫女子。直到此时,白衣女子方才起身,飘然而至。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递给青衫女子道:“捏碎一粒,清水送服。”声音婉转清柔,让听者如闻。那随行的几人正焦急无计,闻言赶忙压住兀自抽搐的中毒客人,尝试撬开中毒者紧咬的嘴巴。青衫女子熟练的叩出来一颗药丸,放在掌心。药丸晶莹泛白,内里似乎藏着一丸轻烟,仿佛间自然流动,药香馥郁一室,近之者顿觉神清气爽。众人好容易撬开了嘴巴,中毒者的喉间竟呵呵有声,颇为骇人。青衫女子不为所动,反手精准的把药丸捏碎叩入,旁人连忙灌水送服。 就在众人都等着看后效的间隙,那随后来的白衣女子,悄然自袖间伸出光洁纤细的玉手,微微凌空一指。一缕寸许粗的白色夺目光华,直直射入中毒客人心窝。重华离白衣女子本就很近,又亲眼见其施为,极其惊诧,忙转目看向一起围上来的黄,陈二人,二人竟没有丝毫觉察的样子。围观的人本来就紧挨着,但都对白衣女子这般施为,丝毫不觉。重华正风华正茂,岂能老眼昏花。见众人无动于衷,料定女子必然不凡,直舍了客人,注目着女子的一举一动。心头的惊诧化为满满的兴奋。 那光华射入心窝片刻,中毒者面上的黑青便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快速消退,众人啧啧称奇。掌柜的更是吐了一口长气,望向两位女子的目光,充满了千恩万谢。“掌柜。”白衣女子轻呼一声道。掌柜闻声,连忙躬身凑上前来。“姑娘吩咐。”“河南道最近有奇虫过境,但有意外死掉的公鸡,勿要再料理售卖,免得出了人命意外。”女子声音依旧是婉转空灵,不带一丝烟火气,更听不出半点的感情色彩。掌柜闻言,却是瞬间变了脸色,额头微汗。众人闻言,又看了看中毒者面前摆着的一碗鸡汤,瞬间恍然大悟,立时炸了锅。而那跟中毒者同座的几个人,全是面面相觑,间或流露着庆幸的神色。原来中毒的是一个客商,同座的是几个随从护卫。众人一番好意,给自己家老爷要了一碗鸡汤,岂料发生此事。重华闻言,眉头也多了几分怒容,奸商无良,总是惹人厌恶! 店里沸腾起来,众人撕扯着掌柜,把几个伙计推的远远的,全都怒气冲冲。白衣女子轻声呼起青衫女子悄然出店,青衫女子还顺手丢了些铜钱在柜上,全然不理众人。重华见此,连忙丢下饭钱,也跟了出去。黄,陈二人只顾看着众人吵闹推嚷,竟是没有觉察。 “两位仙子,生徒张重华诚心见礼。”重华疾步追上,拦在匆忙欲行的两人马头,施施然行了一礼,稳声说道。青衫女子闻言,竟是扑哧一笑:“那个书生,哪里有什么仙子?你拦着我们究竟何事。” “重华亲见白衣仙子指尖射出白色光华,直入中毒那人的心间,两位定是仙子无疑。”俯身又是一礼。二人闻言,似都在马上怔了一怔,都连忙翻身下马。重华尚未反应过来,二人却都去了面纱,齐齐俯身施礼:“罗浮洞天门下弟子碧湘茹(许蔓菁)见礼前辈。”重华正自恭敬的俯身行礼,闻听此言,瞬间生出一肚子的疑惑,木然愣在了那里,暗忖失神。 白衣女子礼毕抬起了头。便是这一抬头的惊鸿一瞥,也是惊动了重华久作修持的心神:肤当凝脂,鬓角分明,流眉如出春山色;朱唇皓齿,琼鼻生玉,清眸似作秋水横。真天人也!重华一时失神,竟然看的痴了。白衣女子碧湘茹眉头一蹙,含嗔间黯然了四边春色。青衣女子许蔓菁也抬起了头,姿容亦是姣美不俗,见重华失神直视师姐,瞬间变了怒容,连连咳了两声。重华这才回过了神来,面色俨然一红,连忙俯身道:“仙子何意,小生区区凡身俗子,万万当不得前辈之称!”垂着头是再也不敢抬起了。这下倒是轮着两位女子相顾惊愕了。 原来道门修真之人修得神通,施动气法,都自含玄色仙华。刚才重华所见那一缕白光,正是白衣女子运动丹气打进中毒之人的心口,用来催发喂服的药力的,以期能速效救人。只是一般凡人身识尚且没有,更遑论心识未开,泥丸中没有丝毫念力,怎能窥见丹气颜色。除非观者心识高于施法之人,断然是看不出任何征状的。就是青衫女子许蔓菁也是因为神通差异,看不到自家师姐碧湘茹施法的气色和光华,只能以返气之境的身识感应到有法气流动。若说自家师姐,天资卓绝,去年末已是入了还丹一转之境,是罗浮洞天惊才绝艳的后辈。只是间接听本洞天掌派祖师及其以下数人和师尊言过:湘茹初入一转,丹气便如此光华纯白,远胜旁人,来日境界定然不凡。而这书生开口便说白色光华,让二人顿以为他是神通高深的道门前辈,只是不知因何作此打扮。这才出于尊重,去了面纱见礼,报上道门名号。但是此时,二人怔怔看着这面前身姿翩然,面颊还略带绯红的书生,竟然是如何也寻察不出一丝一毫的道门气息。碧湘茹和许蔓菁都陷入了深深得不解和疑惑。 言及于此,且说下仙家道真修行的境界,观者承览,便知二人的疑惑。 仙家分返气和还丹两大境界: 返气又分为:入定,纳气,开脉,破识,通微,结丹这六重境界。 入定,即收敛心神,能持心而定,心定则气生。 纳气:入定之后,吐纳呼吸自然之气,引入四肢百骸,注入经脉之内,返人体内自出先天以来,后天耗损之元气。 开脉:纳气于周身百骸,精流气布,通达大周天数之经脉循环。 破识:因开脉通达,周身诸气周而复始,润养泥丸,泥丸则生出玄妙身识,此谓破识,是返气小成之象。 通微:身识成熟,能内视周身,亦可外放周身。能以身识察觉诸般外力流动和侵袭。且对将至之危,极其敏感。通微之境,对万物运动之领悟,开始迥然异于常人。对周身之气驾轻就熟,如使臂用足。 结丹:以身识驾驭周身成熟之谷气,照化关元之元精,凝于丹田处是谓结丹。初结之丹,只是后天精气所凝,由虚入实,只可作为周身诸气之司命,导引运行,以期长寿而已。 此等返气一辈,世人称之为练气士。自黄老以来,名山大川,野村荒原,此辈为多。返气导引之术口传亲授几千载,所谓修仙一途,皆止于此处,人间从未有真仙名世,成仙之道渺矣。除非那深负元德者,为九重天收度而去,别无他途。似轩辕黄帝,道德天尊老子等,不过区区数人,皆有教世化德之功,名列信史,余者不论。直到汉初自魏晋以降,几位大德仙真接连命世,才将九转还丹之真法,悟透参全,留于人间。自此成仙有路,然而,饶是如此,成九转之数,白日飞升者,世间亦无一人。 言于此处,方知结气成丹,只是初窥大道之门,自此之后,若要寻通仙之途,还需修持九转,为大还之丹。中间之诸般心性磨砺,种种辛苦求索,非得大机缘,真名师指点,必入歧途,皓首不得。求仙之途千千万,求仙之人亦万万千,无那天大之深厚福缘,定然止于返气之境界,抱憾而终。 还丹又分为人,地,天三境,每境三转: 人丹: 一转:”精丹,乳白色,先天元性点化,后天五谷精气结养。当此时,丹气方有转虚入实之象。 二转:“坎丹,蓝色,肾门关元先天水气养成,已然脱去后天谷气。 三转:“离丹,红色,心头之火炼化先天精气沉降所得。坎离相交,水火相合。至此,内丹凡气方消,修道之人身体轻灵,百病不生。 前三转之丹,称为人丹。具人丹之人,可催生体内丹气外发,度气施为,也可伤人于无形。耳目聪明,能视纤毫,拈花拂叶,尽可伤人。拼力施为,更能御风而行数里,凡得此境,必可为人间武学之大宗师也。此丹境之人强行破丹尸解,生胎化婴,只充散仙之数,依转数差别能再得寿元最多三百不等,且不能久步红尘之气,只能于深山洞天中将养,此后气散魂消。 地丹: 四转:“真丹,水火已容,五脏生气圆满含养,丹成五色之状,已然五行完全。与肉体生生相息,光华内照,通体也有光华显露。 五转:“元丹,清色微明。元丹一成,得泥丸中真性念力照化,生化出玄妙之观感。能为心念催动,遍照周身诸般物象,观得仙家丹气,且不须双目,更无份昼夜。仙家称为心识。 六转:“金丹,元丹完全融合泥丸之中真性之念力,凝实坚固,光华灼灼,性力之金光闪耀。且能摧容念力达于周身毫末之处,控制自如。当此之境,气与神随,心念自在,初窥法力奥秘。修道之人于此时必得本命神通,且能移形换貌,隔空取物。当此丹之境,可驾驭云气,亦能有行云步雨的神通。金丹之性,深得宿主性命纯阳,至阳至刚,此境之人,百邪不侵,鬼怪辟易,俯首听令。但得天材地宝练为通灵之器,便能以心识御使自如。 中三转,称之地丹。具地丹之人,能以泥丸生出心识,察彻诸般神通,观得诸般丹气颜色。此时强行破丹尸解,生胎化婴,能得地仙之数,依转数差别寿元最多千载不等,此后也是性力枯竭,气散魂销。 天丹: 七转:“玄丹,金丹一旦圆满,神通具足,便可真正的去吸纳宇宙天地间的先天灵力,进而炼化为用,金丹转为玄色,光华内敛,混沌为一,此丹亦称为玄牝之珠。当此之时,能吸纳天地之母气,将养于身,当此之时玄妙不可言说。心识得先天之气,日渐成熟,隐然有实质性出体之感。 八转:“合丹,玄丹吸纳先天母气,轻清者上浮,混浑者下澄,有分而求合之状,丹气之光华已然彻底消失。此时之修道者,诸般神通,宇宙玄理,已然通彻。深得先天之气奥妙,但凭心念动止,能驾驭诸般器物,施行诸般法气,心动神动,意通天地。心识之念力精妙雄壮,神通一出,翻山倒海,更可踏碎虚空,九霄幽冥信步能去,初见真仙之世界。 九转:”太极,是谓大还之丹,丹成九转,返璞归真,得大道圆满之数。太极之丹,黑白分明,阴阳交融,而生生不息自为运转,先天之气氤氲充盈。大道奥妙,未窥此境,难于尽言。 这后三转,谓之天丹。一入天丹之境,便是大道有期,成仙有途,只待时来而已。具天丹之人,以天地母气,入性修持,得大彻之识。察视宇宙之毫末,显见万物之因果,彻察天地众生诸般门类,其识之大,不可言说。但得九转大还之太极天丹,具丹者命光化作太乙先天之图,太极之丹运转先天之气护彻周身,仙气生息,法相俱成。一日丹熟合道,身内有身,身外化身,直能了化驻世肉身,削掉诸般业力。更无须尸解结胎,大道如身,白日间便举形飞升。紫府重霄,蓬莱瑶池皆可自在行居。此时便为那九重之真仙,寿与天齐,真正进入诸神仙之境也。 简而言之,下仙尸解,人中之仙也;中仙圆融驻世,地仙是也;上仙举形飞升,天仙是也。世上至多是地仙之辈,天仙只是传说中的传说而已。 因为有了这许多仙家的奥秘,也就不难理解师姐妹二人的惊愕和疑惑了:还丹五转的道门惊世高人,才能看到修行之人的丹气。面前的书生能看出丹气颜色,以前辈相称,自是再正常不过了。闲言自此表过不提。 重华立在马前已有片刻,见两人没了言语,便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二人直直端详着自己,满目疑惑,重华本人更加更为不解。难道是自己先前无礼的看视惹怒了两为仙子,想到此处,心中凭多了几分懊恼。正自懊恼间,白衣女子碧湘茹终于轻启朱唇,用那婉转柔美的声音又自问了一句:“公子在道门中,可曾有什么师承么?”称呼换了公子,想是她心中也已料定,面前的书生不是什么道门前辈,可能是师承奇异,身怀异能而已。 重华闻言连忙正色施礼作答:“重华只是州学书生,耽于学业,并不曾修习道法,更没有什么师承。”碧湘茹闻言,眉目间更添上了一分疑惑。 “几年前倒是有为云游的李道长,送了一本《黄庭经》给我,我心生喜爱,常常观读,但从没有修习书上一字。只是随性观览,养持心性而已。”《黄庭经》重华还是知道的,世上多有此书,书法名家临摹善本,更是充斥其间,绝对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只是见碧湘茹如此相问,想来也是只有此处和道门有渊源,便说了出来。 听到重华这番回答,碧湘茹那深锁的眉目,少许的舒展了开来。心里忖道:“《黄庭经》我初入师门,也是常有观览。书上的言论空虚深奥,没有修习法门,只能是作为养性的读本,断然不会由这般异能。想必是这书生师从奇特,是那远避尘世的遁世高门,不愿言明罢了。”想到这里,疑惑也就顿时消去。便施施然行了一礼道:“我和师妹,承师尊明命,往嵩山一行。道友有礼,还请自便。”言中又换了称呼,变成了道友,算是认定了重华是道门中的异人。 她却不知道这《黄庭经》自有道家真本,绝密授受,其间妙处断非世间流传的粗浅通本能比。只要时时以道心观览,心念潜移默化,久而久之,就能生出心识,是仙家秘传至宝。而那重华更不自知,持和氏之璧,而求诸他山之石。也是机缘未到,却福泽先承。 重华听到碧湘茹这番言辞,知道对方有了逐客之意。内心中因为得一番奇遇而生出的仙缘可期的兴奋感,顿时冷了下来:仙家哪是易得易求的,如此容易就能得入仙真之界,世间还有什么俗人呢。想到这里,心境也即开阔了起来,便有些憾然的按下一怀的不舍和诸多疑问不言。只身转向道旁,躬身又行了一礼:“两位仙子保重,重华如有机缘,当期再会。”二人也不作答,便径直上了马,轻轻一呵,两匹骏马便绝尘而去。 唯独留下了恍然若失,依旧伫立原地的重华。却不知他是怅然于伊人的天人之姿,还是初问仙踪的无果。春风轻拂垂杨,吹散了官道上的两骑闲尘,让伫立留望的人,有了些孤独的味道。 黄光,陈世允二人已然脱出酒家内喧闹的争执,自后院喊出了张晟和车夫,出门来寻重华。看见重华怅然若失的模样,便上前询问。重华正自觉得无趣,便寥寥数言,应付了过去。三人各自上车,开始了又一次的远行。 两辆马车沿着官道就此西行,一路无事,重华散了心事,又是一路的观景盘桓。黄昏时分,到了西华城内,寻了个不错的店家。早早出发的一天,却是行了百十余里,出行第一天,黄光,陈世允二人倒也不催促,就张晟嘟囔了两句。重华毕竟有些怅然,索然无味的用了晚餐,便招呼几人上楼入住,众人倒不觉有异,各自进了房间。 奔波一日,盘桓多次,重华也是倒头就睡下了。恍然入梦,深入山间水岸的桃花深处,竟是见到了碧湘茹,辗转交谈,更持琴箫为乐。正款款间,忽然又消失不见,引得重华焦急中翻然醒来。室内正夜色深沉,张晟在临铺睡得正酣,带着断断续续的鼾声。 重华下了床,信步踱到窗前,推开了临街的窗户。一轮颇为皎洁的弦月,虽然不圆满,清辉莹莹,亦是可人。月光如水,静静的照着檐角勾连的城廓,春夜的微风,似少女羞人的粉拳,无力的闯入襟怀。 景色可人,春气清明,让重华顿消睡意。沉吟良久,掌灯取出了行囊的笔墨,略作思索,便洋洋洒洒写下了一首长诗《梦伊人》,记下了这瑰奇绮丽的一梦: 小舟逐下碧水长, 忽入何处费思量。 谁种桃花夹岸落, 万羽飘红绕我香。 众菲一瞥密难遮, 无上姿色暗群芳。 一袭白衣兰香沁, 羊脂手持碧玉萧。 天容忧郁深锁愁, 红香在素不胜娇。 玲珑秋水曾经识, 无限相思似乎中。 仿佛一曲花落尽, 霭霭暮色立晚风。 此音止时浮尘静, 言为待君许多时。 看尽深情明眸里, 泪因相逢何太迟。 始知人间知音少, 只是倾城不堪取。 两心一犀久凝视, 不叫深情付轻语。 翩然行向花重处, 晶杯泠洌品奢珍。 芳飞云落沧桑无, 红唇吟玉我拂琴。 美人持萧乘彩凤, 我任轻舟去徐徐。 绯霞夕海金浪碧, 或往天涯或日边。 一蹴而就之后,重华轻轻吟诵了一遍,便又熄了灯火,倚了小窗,望月失神。仿佛间如香气余留,好似伊人依然在侧,令人更加醉心恍惚。 如此反复多时,直到月失楼阁,夜寒凛然,才萌生了些许睡意。便又回到床上,拥被而眠。 这一心求仙问道的书生,竟似害了春思。 春风度阡陌, 佳人初相识。 未解仙家意, 先生小相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章 皎洁嵩门月,初闻唯我宗 大唐盛世,佛道风行。在这万里江山中,藏着那十大洞天,诸多福地。更有万千修真之士,隐匿其间,餐霞饮露,炼丹问药,修行长生仙道。 万法同宗,殊途同归。有道家仙门,也有佛门禅宗,更有诸多旁门奇教,一同参悟那大道神通,长生之境。而自佛教西来,发展迅速,与中土道家并为当世显教。两教多年来更是参差交融,相互参悟,共期一途。然而在世俗中,也是隐隐然常做国教之争,广罗英才弟子,以弘大本教真法。 佛教作为一大正教,修行法门也是精深磅礴,奥妙非常。 说到当世佛教的修行境界,则是分为开悟,觉明,圆觉,无相,寂灭,无念这六重境界: 开悟:参彻慈悲,入无妄之境,一身始具佛性。此境界之人视肉身为皮囊,可了却诸般凡人痛苦。 觉明:开悟之人,以佛性参悟诸般空相,入定无我,便得无上念力,以无上念力凝聚诸般佛力,于身心放射诸般光华,是为觉明。此境界之人以三千为空相,可了却诸般欲望烦恼,深入无我,照化佛力,时时加持。 圆觉:此境界之人,佛力修持圆满,以无上念力加持,即得结舍利之果:光灼灼,圆滑滑,光明洞彻诸象,生息于丹田之内。周身显现金色佛光,能遍照五蕴,明彻诸法。佛力充盈圆满,念力犹如实质,更可幻化诸般法相,出体神通。当此境界,佛力,佛性,念力皆已深具圆满,自通诸般法门,御物行空,得大自在。 无相:将三千诸般之相,参为虚无,便于此时见天地之真性,万佛之源宗。当此之境,舍利子归于无色无形,化为本源之至纯佛力,护彻诸身,虽作凡胎,已然是金刚不坏之体,邪不侵,万法不灭,纳天地之真性,加持佛力。 寂灭:此为大涅槃境。先吸纳天地之真性还出本源之佛力,用以护彻本我之识;再自心头摧动诸世业火,焚去凡间皮囊,成本我之真相,是为大涅盘寂灭境。当此之境,破三千之牢笼,诸相之囚禁,更无诸业随行,便得大自在本相真身。当此时如道家之天丹境,法相庄严,佛力无边。动有莲花随行,言有飞天散花,诸宝护身。 无念:以无业之真相,本源之佛力,洞彻诸般因果,见三世缘头,然后拈花一笑,幻灭诸般法华。非入此境,不解法华之极妙。当此时,便证得那极乐天阿罗汉果位,得奉我佛真身也。无念之境,如道家天仙之流,自我佛西来,无一人能入此境。便是少林达摩祖师,也只入了寂灭境,然以禅宗之祖的天大功德,为诸佛接引,直入极乐天,成那无上大罗汉果位。 以上诸般修行,乃是证得罗汉果位,为佛家普遍修行之法门。更有那修菩萨因位者: 发大愿心,誓以只身,普度众生。一旦施成大功德,遍得众生之大愿力,动彻极乐之天,自得诸佛接引,直得真佛果位。此等因位,更难于罗汉果位,非大圣人不能为。然此般因位,普渡众生,以有情得无念,因果相成,能证道为佛。也正是诸般因果愿力,所以世间亦多有修功德者,虽不希望立地为佛,亦可去诸般罪业。 大道高深,诸法同源。这些暂且表过不提。 大唐北方,阴山山脉大青山支脉某处,坐落着一座古刹,大业唯我寺。正是那唯我宗的宗门所在。 关于唯我宗,它自己宗门倒是有一首诗说它: 破戒为行戒, 杀生渡众生。 三千成大业, 奉佛唯我宗。 佛教传入中土数百近千年,不知何时出了这唯我一宗。此宗掌握着天下数不尽的佛家俗业。经营数百年,势力隐蔽广大,常能左右朝廷公卿,天下诸侯。势力庞大繁杂而众生不知,在俗世的力量恐怖,而且隐藏深沉。奉行以破为戒,以业奉佛。从来不惧罪业,更不论诸般戒律佛规。经营俗业,隐居官场,甚至青楼酒肆,农人乞丐,唯独不近儒家。弟子或剃度,或带发,都是随性而为,全无半点世俗佛教的影子。自为当世正教知道以来以来,为禅宗,密宗,净土宗,唯识宗等诸佛门正宗所厌恶,坚决决裂,不许唯我宗徒众入佛门寺院一步。道家仙门更是杜绝与之来往。 这一混邪无律的佛宗,虽然全没有半点佛家的样子,但却一直忠心护卫佛教及其徒众,甚至曾经在第一次法难中庇护了佛家正宗诸多僧侣。更是以一宗之力抗击了两次灭佛的皇帝,让两位灭佛武宗都不得善终,也因此承接了为朝廷掠夺的无数佛家产业。可惜,至于今日,早已没了先前面目。善事王者,亲近世俗皇权,本是佛家立法之途,自佛教传入以来,众多高僧也多支持。净土宗慧远祖师更是身体力行过此事。谁知唯我宗负力抗衡,骤然坐大,竟然失了初心,执着业力之功,偏执而没有佛性,肆意妄为。自两次护佛暴露实力后,被佛门正宗和朝廷忌惮,便索性占了那阴山大青山脉中密宗为数不多的一处隐秘净土,立了宗门--大业唯我寺,隐于北疆,仍以佛门卫道者自居。唯我宗在此经营多年,还私下分出数个小支脉,以禅宗和密宗的形象示人。因为久处北疆,北方夷狄部落倒是信奉的居多,听说甚至在这些蛮夷部落里还散藏着所谓的佛军。 掌宗自名业佛,入寂灭境多年,如果不是为佛门摒弃,绝对是当世佛教毫无疑问的第一高手,通天般的存在。 关于业佛其人,佛道众说纷纭,年龄已不知道几百岁了。只知道,业佛一入寂灭境界,便修得当世不二的佛门至上神通,菩提三念:一念为尘,是遁空法,瞬息千里。一念三千,是幻像摄心法,能以佛力幻化三千之象,迷惑众生。一念为佛,是佛门最强防御法门,化显大日如来法相,诸邪辟易,万法难侵。更拥有那佛门第一圣物--初佛菩提,是佛祖显世修行的佛宝,为寂灭境弘法高僧竺法兰带入东土。就算佛门之人,知道此物的也极少。内里用无上心印封着佛祖入无念境之前,对众生尚且有情时,执着普渡众生的一缕执念。正是这缕执念,为业佛参透领会,得了这菩提三念的寂灭境不世神通。也正是如此神通,才让大业唯我寺在那大青山昭然矗立几百年,而仙俗两道却从来不敢涉及。 业佛曾言:以无边杀业,净化众生。唯众生皆成佛,杀业方止。意思是净化异教诸门,让一世独尊我佛,早成极乐佛国。 唯我宗里自业佛以下,还有四大无相境界的长老,门内称作大宗法: 大空宗法,有法器空明卍轮。掌握唯我宗诸多产业。 大罗宗法,掌握刑法,有法器伽罗琉璃钵,负责约束千万徒众。 大名宗法,掌握着千万徒众联络,法器是大业心经。 大烈宗法,负责护卫宗门安全,法器是木鱼无心杖。从未于世俗露面过。 这四大宗法中,唯独那大名宗法,与佛门正宗唯识宗倒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同是唯我宗大宗法,但是从来不为恶事,更常在俗世行走。佛家几大显宗虽然拒之门外,但是与道家几个宗门倒是有些渊源,被道家列为佛门七大高僧之一。其无相境神通千手拈花指,曾经在数十年前击败那惊才绝艳的道家天才,黄冠子李淳风之孙钦天黄宗的宗监李仙宗。更是打坏了这朝廷修真宗门的镇宗法器,浑天黄道仪,然后飘然离去。朝廷当时因为唯我宗在朝的众多徒众阻挠,兼且畏惧业佛的通天实力,这才隐下没有追究。只是此战以后,钦天黄宗便悄然解散,李仙宗也不知去向。余者被朝廷并入了钦天监,管理俗事。 曾有人说,李仙宗被大名宗法击伤一腿,成了跛子。经此一败后道心尽失,从此放弃修行,云游四方,难觅其踪。一个三十多岁便已还丹五转的元丹境天才,本就家学渊源,更是身负朝廷皇家厚望,竟然自此消失,断了仙途。每每道家仙门诸老提起此人,总是唏嘘不已。 四大宗法以下,便是那臭名昭著的五大法王了,这五人常年游离俗世,杀人盗宝,倒行逆施。与道家佛门俱是深结仇怨,诸多旧事,血债满满。五人都是一身炎炎业火,专为那唯我宗正面不愿做的勾当。 月夜,嵩山,西去达摩洞数里的一处高崖上。 月光皎洁如练,几株苍老的古松悬壁挂石,在风中弄影婆娑。一个须发洁白的老僧,身上的玄色衲衣于崖上的夜风中翩然翻飞。枯皱的匹夫,好似那旁边的古松一般。 稚气未脱的小沙弥引了一白一青两位妙龄女子,肃立在一旁,二人衣袂飘飘,赫然正是那罗浮洞天的碧湘茹和许蔓菁。老僧双目微闭,身上有金色光华流转,隐隐然有天乐之声,天花之象。俄尔喧一声佛号,周身金色佛力瞬间凝为一轮金光灿灿的卍字,转而没入眉间泥丸宫深处。丹田间圆融的舍利子则顿时光华大作,透体而出。显然是收了功法,自行打破了入定修行,足见其念力至为精深。老僧出了定,面容悲苦庄严,已然微开的双目,犹自有金色佛光闪现。顷刻,光华尽散,老僧方出言对站在旁边的二位女子道:“两位女施主深夜急急拜会,不等贫僧出关,有何大事见告?” 二人翩然行了一礼,“法如大师,晚辈碧湘茹,师妹许蔓菁俱是罗浮罗鼎真人门下弟子。受师父嘱托,特来面禀一事,以得方丈明示,回复师门。”碧湘茹那温婉的声音自朱唇中轻轻吐出,柔美的一似这皎洁的月光。 “尊师罗鼎真人已数十年未见,当年也是去赴那南宗祖庭的法会,偶然结下了一面之缘,不知近来可好?”二人千里面禀,星夜临门,将禀之事定然不凡,他却一字未问,倒是先问起了故人。 “家师甚好,前年已入还丹五转的元丹之境,牢大师挂怀。湘茹自在洞天,曾多次听闻家师和诸长老提起大师法号。今日得见大师佛容,湘茹正好代为转呈问候。”湘茹款款回道。老僧闻言微微颔首,又闭起了慈祥的眉目,没了言语,似又入了定一般。倒是一旁的许蔓菁,眼神里闪出了些许焦急之色,看了看认真答话的师姐,又渐渐散了下去。 老僧正是少林前方丈法如,当今主持方丈子净大师的授业师父,已是百岁高僧,法力高深。大师以百岁高龄,入得无相之境,那是相当于道门还丹六转的金丹后期境界。当世佛门,如此境界的,屈指几人而已。但得寸进,便能破入大涅槃境,一窥那极乐真法。世人只道大师已圆寂多年,岂知一直在少林后山闭关参悟佛法,依然健在。其实世人不知也很正常,法如方丈是当今佛道两家里极高的存在,俗人怎得一见。 法如大师就这般静静立在月下,沉吟良久。微风摇落松上的露珠,碎在了大师的前额,为月华所照,晶莹飞溅。大师无悲无喜,了然不为所动,竟不知神思何事。 又是伫立良久,法如大师闭着双目问了一句:“可是为那唯我宗的五大法王?” “晚辈正是为此而来,不想大师已经得到消息。唯我宗五大法王数日前夜屠南华寺,抢了南华寺镇寺至宝木棉袈裟。满寺自方丈以下百余僧众,多为所杀,只区区几人逃出,赴相近的几大宗门求救。南方道佛诸门闻讯赶到,已然迟了。几人事后又纵火焚寺方才潜行北归,道家几大宗门广派人手堵截,一无所获,反是折了几名弟子。洞天急忙派遣我们两人前来,火速禀告大师。少林本是禅宗祖庭,大师又为佛门宿望,只希望禅宗能尽快总会佛门,共济法难,以净正教。”湘茹俯身回道,话语中隐藏着一丝愤然,显然对这件事极其愤慨。 原来那南华寺是禅宗开宗之祖达摩祖师西入中土的初法圣地,与少林禅宗祖庭渊源极深。主持方丈觉闻大师,更是多次前来少林参详佛法。至于那镇寺至宝木棉袈裟,更非凡物,是佛祖释迦摩尼显化人间立道时所穿。传闻此佛宝中蕴含着我佛无边神通佛力,妙用无边,只是达摩祖师涅槃归去,便失了那运用法门,只是作为圣物以为禅宗之衣钵。当年女帝武皇以皇命相诏,迎奉内廷供养,其实是遣众多内廷高僧集中参悟,终无所得。后来便赐给六祖弟子净众宗祖师智诜,世人都以为被智诜大师带入德纯寺。其实佛道高门皆知,为免再受朝廷染指之苦,智诜大师令弟子偷偷将木棉袈裟送回南宗。并最终归奉了南华寺潜藏,只是诸宗门皆心照不宣的掩下不提而已。南华寺百多年来秘密守护,岂料为盗天佛寻得消息,潜入盗取。本为至宝之物,自然守护森严,为护宝诸僧发觉。那盗天佛竟索性唤出同来四人,肆意杀戮,变偷为抢,造得这血淋淋一番杀业。 “口生莲花黑罗汉,众生寂灭毒头陀。采尽佳人花菩萨,一去成空盗天佛。唯有僧王徒好酒,雏儿血酿不嫌多。”法如大师并没有直接回答碧湘茹的一番话,而是皱起了慈眉,轻轻的吟出这首小诗来。 这首诗,说的正是被当世正教宗门称为佛贼的那唯识宗五大法王:破妄言戒者黑罗汉,破杀戒者毒头陀,破色戒者花菩萨,破贪戒者盗天佛,破酒戒者醉僧王。这五人姓名无从知晓,但是这句诗和他们的名号倒是响彻当世佛道修真界。据说五人都有那圆觉境界的修为,甚至近来言说那五贼之首的僧王已经是无相境了。修着佛法,持着魔心。真是佛门不幸魔门幸。 吟出这诗来,法如大师转而面显庄严,似我佛真容。更是在口中含注佛力,传出了清妙法音,以无限慈悲道:“二位施主且回复宗门,这五贼罪业圆满,已近度化之期。请贵宗及诸宗门勿惜法手,我禅宗愿与诸位同道一起,持我佛开遮之意,寻佛宝归镇南宗。”碧湘茹许蔓菁二人闻言,似梵音入耳,心境顿时空明澄澈,竟然隐隐觉得对自身丹气有着稳固的作用。看着慈悲庄严的法如大师,双双齐身施礼。碧湘茹前行一步,恭敬说道:“湘茹有幸见识大师高深莫测的修为,更是深深明白了禅宗济世普渡的佛心。逆天为长生,逆心必成魔。五贼前因早作,也该受此结果。弟子当星夜返回,将大师所言早日回复师门。” 法如大师听了碧湘茹这一番回答,心头淡淡的闪过一丝惊异:自己只是空空数言,这个后辈竟然从中解出了因果佛心,悟性确也不凡。 罗浮洞天本是南方道家领袖宗门,宗派立在天南诸洞天之首的罗浮山,除恶卫道自是常事。况且罗浮山两教同立,速来渊源颇深。但这次之所以遣弟子前来禅宗祖庭,其实要的是佛门一方的处理态度。五大法王罪业深重,为修行诸宗门所不容,但在道家宗门眼里仍然是源远流长的佛门。不管是唯我宗的行为还是功法,都是被道家列为佛门的,哪怕佛家几大显宗明显划清界限。此次之事,便是受南华寺逃出的众僧求救,前往救援,但仍然归为佛门内部之争。所以真要处理此事,还是要禅宗祖庭少林出面。因为自大唐开国之初,十三位圆觉境界高僧救下秦王李世民开始,少林这禅宗祖庭的超然地位便已定下,无论仙俗两道,皆是认可无疑。 法如大师如何不知罗浮洞天的来意,对于道家对唯我宗的归定也是自来了然。所以才有了这贯入佛力的一番回答,既是态度的表示,也是对佛家正宗的阐释,并没有一点在后辈前卖弄的意思。 想到此间,大师便对着匆忙辞行的二人道:“佛门庄严,诸多不便,两位施主便请下山小憩,早日回复宗门去吧。”说完,双手合十,低眉垂目,宣了一声佛号,再不说话。 千里迢迢,餐风宿露,就是为了这只言片语,便又匆匆而归。两人对着法如大师深深施上一礼,便趁着月色,随小沙弥往山下行去。 明月在山间肆意的抚弄着银辉,高崖的下方隐隐然挂着一条小瀑布,在月华下轻轻吟唱。夜风带着松涛,流转于丘壑之间,犹如。如此月色,如此禅意幽境,令人的心思,无由的澄澈宁静。 一个老僧,在一株清瘦的松下,目视着渐行渐远的几个背影,轻声说道:“便是深持佛性远离尘世多年,这个争还是真的要争了。长生人间觅,涅槃火中生。也罢,姑且,吃茶去。”言罢,佛光闪现周身,竟是凛然踏入了虚空。顿时足下莲花隐显,如御天风,直入崖下瀑布旁一处洞府而去。 月下的长安,宫城巍峨,檐角嵯峨,如水的月光,拨开了天上的轻云,洒下满城寂静的垂影。 宛转低回的长廊某处,两个交谈的声音,故意般的立在了阴影中。 “教坊急报,唯我宗五大法王数日前夜屠南华寺,抢走了本该在德纯寺的佛门至宝木棉袈裟。”一个嗓音清灵的女子说道。 “消息已查实了吗?”一个声音尖细但中气很足的男子问道。 “查实无误。” “好!我明早便奏与大家知道,你且回外教坊,叫诸人准备,以备大家召见。” “是!” 西华城,红日初升,驱散了一城春寒。客馆便热闹了起来,早点的香气阵阵传来,间杂着几声吆喝。后院已经有人在取车马,赴考的人又要开始了行程。 皎洁嵩门月, 奉佛唯我宗。 垂眉拈花笑, 一念善恶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四章 烟雨长亭暮,碧血归路长 重华几人早早的就收拾好了行装,用了早点,便匆然上路。今天的路程注定必昨日要辛苦许多,要一日行程一百多里,在日暮前到达古城许州府城。 红日初升,便已赶路,出的城门,郊外的春景还隐隐然带着晨雾,也是可人非常。 官道通途,两车接踵一路而行,几十里路程顺畅无事。就是半途中天色变的有些阴沉了起来,含云欲雨的样子,十里不同天,倒也寻常的很。车夫们赶路的意思便更浓了,马铃声变的急切了起来。 行到午时,一行众人就在车上用了干粮。都知道今天路程颇长,就是重华也没了盘桓的兴致了,惬意的锁在车角,眯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 如此匆匆的又前行了几十里,天色愈加阴沉了,日暮来的仿佛要更早一些。或许是天色欲雨的变化,就连官道上也是少了很多行客,寥寥无几的。终于,在近许州府城二三十里的光景,蒙蒙烟雨,如期而至,笼罩了逶迤的前路。初春的烟雨温润腻人,间或的有一抹抹绿色,若隐若现。行程也慢了下来,缩了半天的重华,看着外面迷人的春景,瞬间是来了兴致,挑窗观望。见道傍不远处有一处草亭,悠然立在烟雨浓处,便喊停车马,偏要去驻足一番,顺便用食。张晟和车夫劝说他:府城马上到了,天气又不好,不如尽快入城歇息。奈何怎么劝也不听,只好停下,在道旁一棵大柳树下歇了车马,权当避雨。 重华交代张晟带上吃食,自己又拿上姐夫林瑾送的那张琴--一个蓝布包着的琴匣,这会儿倒是想起了它来。拦下后车,叫上索然无味下车的黄光陈世允二人往草亭走去。 到了歇脚的草亭,里面倒也是宽敞,就是烟雨随风乱入,亭下湿的厉害。亭前一棵老松横枝疏叶,在春雨中更显苍翠,把这郊野官道的草亭,趁出了些许诗意。 张晟上前铺了草席,便摊开了吃食,重华几人席地而坐。几人也都饿了,不论好歹,大声咀嚼的吃了起来。独独重华,匆匆几口就对吃东西没了兴趣,直接打开了抱过来的琴匣。里面端放着一张素净的七弦古琴,指尖不经意的触碰一下,音色幽远韵长,也还不错。重华便拿起了古琴说道:“我给你们演奏一曲,消遣一下,你们只管吃饭观景。”黄,陈二人忙都连连点头,就是张晟,鼓着嘴不知道又嘟囔了几句什么。 琴刚拿起来,重华赫然发下琴下面还有一物:正是跛道人送给自己后来又被父亲派人远远扔掉的那把烂铁剑。只是上面的锈迹更加重了,剑鞘也没有了,拿布带象征性的缠绕了几下。一柄废铁,但重华那脸上却是泛上了欣喜的笑容,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般。心里忖道:“还是姐夫心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找到的,真是有心了,回去好好酬谢他一下。”重华收起了笑容,盖上了匣子放在一旁,便端起了素琴横在膝上,准备弹奏。略一沉思,便弹起了自己认为颇有仙风的琴曲《天风环佩》。黄光陈世允二人都是亭下了吃东西,唯独张晟还是鼓着腮帮子塞个不停,就他而言还真是对牛弹琴了。 斜风细雨,草亭苍松。琴声苍然空灵,自亭中随风流转,让人心神斗然沉静。隐隐间似乎真有那仙人衣袂飘飘,乘云气御高风自重天而下,环佩叮当有声。 一曲抚罢,在听和在弹的人都觉得心旷神怡,疲劳顿消。重华心中恬淡开阔,起身踱步沉吟,便就亭中口占一绝,琅琅然念了出来: 提琴席草亭, 烟雨笼苍松。 一曲万壑静, 长啸御天风。 小诗应景应心,仙气流露,让来了兴致的黄光和陈世允绝口称赞。重华便兴致高昂的吃了几口,又端起了古琴准备再抚一曲。 “不错不错,这琴曲弹的很有意境,本法王很是喜欢。僧王你怎么看?”“琴声贫僧不懂,但是这抚琴之人的味道我却是很喜欢。” 一阵突兀的问答从烟雨深处传来,响亮而且带着穿透力,先人而至。惊起了亭中正自在消遣的几人。话语声才落,两条影子便倏然闪现在亭前,来人竟真像御风而行一般,飘然而至。突然飘至的两人让亭中四人瞬间警觉的站了起来--虽然临着官道,此时此景,却也算的上荒郊野外了。 重华放眼打量来人:一个中年模样的却是儒生打扮,还拿着把折扇,可是面相却很是骇人,漆黑发亮,全不像春雨的油腻。没带帽子的脑袋上却是光秃秃的,隐隐然还有戒疤。 另一个还好些:年纪较大,倒是穿着一身宽阔的褐色僧服,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像一个和尚。可腮间脖颈却是花白茂密的须发,双手硕大,提着一个一样硕大的酒葫芦,隐隐然的酒气缭绕。横肉一脸,似醉的眼中却杀气流露,全然没有半点佛门的慈悲样。如果熟悉的人,一定能从这隐隐酒气中闻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可惜重华几人哪里能知道这些诡异之处。那儒生模样的光头对这僧人却是有着一股敬意,稍稍的立在僧人身后。眼见飘来的两人装束怪异,面相奇特,一定不是寻常人,四人顿时心生骇然,面面相觑。 来人赫然正是那五大法王中的口生莲花黑罗汉和好饮雏儿血酿的僧王。却是为了安然把日前所盗的佛门至宝木棉袈裟送回大业唯我寺,兵分两路而行:一路是这法力最为高强的僧王和黑罗汉,专挑官道和沿途大城市穿行而过,而且故意留下蛛丝马迹,引佛道宗门追寻。另一路便是那花菩萨和毒头陀护着盗天佛潜行北归,专走人迹罕至之处。确实是一番好盘算,配合的天衣无缝。 那衲衣虬髯的僧王,站在亭前,昂首负袖而立。全不顾面面相觑的几人,只是拿惺然贪婪的双眼直直盯着重华,间或用余光扫向重华的脖颈。黑罗汉则是若无其事的把折扇插入脖梗,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串念珠,自顾自看着重华说道:“这个小公子倒真是资质清妙绝佳,也不枉我为法王你辛苦寻觅一遭,倒是省得你再因为没了酒发那闲火了。”这句话说的倒是不喜不悲,声音浑厚,好似暮鼓晨钟般让人心神安定。显然有他那口生莲花的神通杂于其间。 突然的变故,让亭中的四人惊魂未定。还是重华心胸大一些,堪堪压下一怀的骇然和惊异有些发怵的问道:“晚生重华,不知道两位前辈从何而来,所为何事,可是需要干粮水酒?”这话却是对着黑罗汉说的,重华应该是觉得黑罗汉虽然面相骇人,但毕竟像个儒生,或许更好沟通一些。其实重华尚不自觉:他是被黑罗汉这不经意间流露的神通,收臣了心志,潜意识的有了安心的感觉。这口舌上的神通真是可怕,随意言语间就能有无上妙用。 “水酒倒是不用,就是贫僧想取小公子身上一物用用,度我腹内的酒虫,还请公子不要吝啬,施舍与我。”那称作僧王的人此时低眉垂目,双手合十,倒有几分讨施的模样。 重华闻言,稍微有了一些释然,忙转向僧王施礼问道:“大师请说何物,晚生向来喜欢斋僧济道,定然不吝身外之物。” “阿弥陀佛。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便是公子这身上之血,且请公子布施,贫僧一定为公子种下福田。”僧王还是垂眉合十颇为淡然的说道,可是这化施的东西,就很是骇人了。可看他那认真的样子,倒真像是在化缘一般。 众人闻言瞬间就慌张了起来,这两人真不是善类。黄光毕竟年长一些,已然回转了心神。闻言慌忙上前一步,横身挡下有些慌张的重华,大声喊道:“官家驿道,你二人何处野僧,出此荒谬歹意!速速离开,别生犯法之念,祸及自身。” “聒噪。”黑罗汉扬眉一指,一束黄色又缭绕着黑气的光华射出指尖,电光般洞穿了黄光的泥丸宫。可怜黄光双目惊愕,已是骤然倒地,生气全无。眉心间,留着血乎乎一个黑洞。 这番变故,只在瞬息间。重华本就能看到丹气,吓得魂不附体。张晟和陈世允两人眼见黄光惨死,惊恐的大声呼喊起来。不远处的车夫听到喊声,也连忙喊叫着跑来。那黑罗汉此时也是极其不耐烦的皱起眉口,微微张口一呵,前后两朵莲花黑光隐隐,飞射出去。问声赶来的两个车夫,不明就里间,便没了声响,想是已然身亡。 “僧王何必浪费时间,赶紧掳了去,好赶路程。”僧王不以为意,好像对重华突然生出了无限耐心,不急不忙的说道:“黑罗暂且住手,不要惊吓了公子。不然,坏了酒性就无味了。”黑罗汉闻言这才怏怏然闭口不言。 僧王依然古井无波的模样,看向了正俯身黄光尸体前,错愕痛苦的重华。重华看了看已然了无生机的黄光,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已然瘫坐在地的张晟和陈世允,心里顿时一阵愧疚悲凉:都是自己任性胡为,非要来此消遣,才遇到了这两个邪气冲天的魔僧。看这霹雳手段,定是旁门修行的恶类,脱逃已然无望了。又想起父母倚门而望陈州,更是悔恨无加。悔自己一时任性害了众人,恨自己马上赴死,给父母留下无穷心疼。一时之念,思绪万千,胸中斗然生出一股愤怒。 重华起身擦了一下残泪,大声喊道:“你们要我血,自取走便是,何必下此杀手!亏的你们佛门打扮,身有修行,哪知道竟是魔罗一般,泯灭人性!”僧王依然是面色如常,只是那黑罗汉轻轻一哂,更不答话。 重华看了看瘫坐于地的张晟和陈世允:陈世允已然眼神空洞,吓得痴呆了一般。而张晟浑身打颤,眼神恐惧无状,犹自要挣扎起身,想阻拦一番。重华心痛莫名。也罢,是自己生出这般事端,对方又是冲自己而来,既然总是一死,便维护下他两人的性命吧,也好有个归家报丧的人。心念至此,顿生无限悲凉。 重华扬眉转头,将心头一横,转而无力的对二人说道:“重华愿遂了大师心愿,既然是向我化施,就请慈悲为怀,放走这两个无关人等,不要无谓的多造杀孽。”“如若不然,我纵然临戕受死,也绝不束手。”说话间竟然快速打开了琴匣,拿起那把斑驳锈败的烂铁剑横在胸前。 “公子!”张晟绝望而无力的呼喊道,已然泪下如注。重华低头说道:“你就此赶回陈州,以后好生照料老爷夫人。如果不能隐瞒,定要想办法劝解老爷夫人,不要以我这不孝子为念。”张晟闻言,伏地嚎啕大哭,声情痛彻。 那黑罗汉和僧王二人就淡淡的看着主仆二人诀别式的谈话,好似等着重华交代后事一般。 “如何?能否放了他们?”重华说话时,嗓子已然哽咽难耐了。 黑罗汉竟然是嘿嘿一乐,干脆转身看起了身后的松树。僧王双目间微微闪了一丝异色,沉声说道:“佛门为善,贫僧就此从了施主。就请施主随我一行吧。”言罢,作势就来掳重华走。 烟雨长亭暮, 碧血归路长。 前程飘零处, 黯然是他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五章 黄宗钦天剑, 凄然烟雨行 僧王腹中的舍利发出精纯佛力,显现莲花幻像,只抬手凌空虚抓,一个一人大的金光佛手印随念而成。光华流转,黑丝缠绕,向重华飞来。 变相斗生。僧王的佛手印堪堪到得重华身前,那把锈的不堪入目的烂铁剑却骤然光华迸射,北斗图形跃然横出。斗柄一转,一道凌冽无匹的星辰华气自斗柄激射而出,瞬间击灭探到近前的佛手印。余力如无人控制一般,失控似的直向僧王而来。 僧王本自眉目淡然的信手施为,岂料生出这般惊变。心识急转,舍利光华透体,顿生千朵金莲,欲挡住自剑中激射而来的星辰之气。星华皎洁。电光火石间不给僧王留任何反击余地。只能幻化出防御神通,生生接下这似乎含着怒意的星华。 星华和莲花如期而遇,但没有想象中的撞击。那一柱星华竟然如入无物般贯透莲花,直向僧王泥丸射去。僧王通体立刻生出寂灭之危,舍利自下丹田瞬间升至泥丸,堪堪结出一个卍字,便被星华直接没入。变化数端,而时间只作一念。僧王面容登时扭曲,双目全是眼白,显然直接被伤了心识。身体如被撞击般踉跄后退,一口心血喷涌而出。正背对着几人看松树的黑罗汉,自星华出剑便已用身识察觉到了无匹的危险气机,急忙转身,只是堪堪接到了喷血后退的僧王。 显然已被重伤的僧王被黑罗汉接住退势,泥丸间的舍利已然光华暗淡飘忽。有丝丝黑气自体内进入舍利,似在稳定舍利一般。僧王毕竟法力高深,自心识受创起,便已调转出以唯识宗功法修出的独有业力,护定了舍利子。 “黄宗钦天剑!”僧王双目一回复正常,便喊出这一句。声音里虽然满是惊惧,但已然低沉无力。嘴角血迹潺潺,竟是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任由鲜血流下了僧衣。 尚不知就里的黑罗汉闻言,黑脸上也是布满了明显的恐惧,显然他也知道此剑,而且还知道此剑的威力。 “小子,李仙宗是你什么人?”黑罗汉已经稳稳接住僧王,目露惊恐的向重华吼道。 重华此时也是一脸的惊愕无措,着一番变相他是能清楚看见的,就是怎么也搞不懂,胸前的这把烂铁剑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此时任是傻子,也能看出两人对此剑的忌惮和恐惧。本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重华此时的心里早无半分恐惧恐惧,反而是心神澄澈清晰,瞬间便有了一番计较。 “我授业恩师的名讳也是你们这邪魔妖僧能叫的!不错,我正是奉了师命来收服你们这两位妖僧的!师父马上就到,定教你们就此消亡!”重华额头青筋暴露,歇斯底里的厉声喝道,不知道是想震慑对方还是底气不足。 “道友好手段,下这一处牢笼等我二人!黑罗,我们速速离开此地,大事重要,不要被就此困住了!”僧王苍然无力的说道,呼吸沉重,难以为继。 “僧王撑住,我这就带你脱身!”黑罗汉双目欲燃,充满愤恨的看着重华。僧王一声道友,他已然知道了其中的含意。就是怎么也理解不了,这蝼蚁一样的小书生,是用了如何手段伤了五法王之首的僧王的,毕竟他清楚的知道僧王已经无限逼近了无相境界。僧王呼吸间受了重创,实在太过惊人,他甚至不能问一下李仙宗的现世缘由。 黑罗汉不及思索,结掌为印,两朵绕着黑气的莲花生于二人足下,霎那间便已托起神志凌乱的僧王凌空飞走。走的没有一点犹豫,看来重华赌对了,他们对所说的人和面前的剑极其忌惮。 看着没入烟雨,凌空飞起的两个虚影消失远遁,重华再也没有了支撑的余力。烂铁剑铿然落地,人也是直接瘫坐不起,急促的大口呼吸着,已然是虚脱的模样。一个书香公子,身无长力,好友又惨死身旁。尤其是刚刚这一番超出常人认知的经历尚,叫他如何不惊惶凌乱,身心耗竭。 春雨如丝,早已默默打湿了亭内和亭外的一切。重华鬓角雨珠零落,面色苍白无血。神志已然回复的张晟爬将过来,牵起衣袖,焦急无比的喊了一声:“公子!”声音还有着深深的惧意。 任是张晟肉眼凡胎,看不见修真之人体内的丹气,但那两位妖僧以佛力显化的莲花还有烂铁剑的灿然星华他还是清楚的落入眼里,如何不知道刚才经历了什么。此时能恢复神志,查看自己公子,也是一番护主忠心维持的结果,更是比已经癔症失魂的陈世允好了太多。 暮色已然深沉,寒风细雨,凉气逼人。又是久久一阵沉默,重华脸上终于转上了血色,看了一眼关切落魄的张晟,顿时泪下如注。张晟伏在自家公子膝头,两人一时哭的像个孩子。凡人毕竟还是凡人,诸般七情六欲,诸多惊惧烦恼。 暮色深沉,残破的草亭,不曾遮住一丝凄风寒雨。 主仆两人,失心如痴的陈世允,还有一具冰冷的尸身,确是人间苦情。 草亭里终于止住了哭声,一阵沉默。重华至此才想起了烂铁剑刚才那惊天的神异之处,失神的抚摸了下那斑驳而又迟钝无锋的剑身,紧紧攥在手里,再也不能放下。神情不知想到了何处。 “公子,天快黑了!我们快走吧!”张晟恐惧再生,急切的喊道。虽然张晟也亲眼看到了烂铁剑那非常的变化,但是比起心里的恐惧,他更想赶快离开。 “走?去哪里?”重华声音低沉压抑,伤心的看着已经确定是吓傻了的陈世允。 “州城啊,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张晟摸索着爬了起来。 “走,去看看那两个的车夫究竟怎么样了。”重华托起湿透的袖袍,吃力的站了起来,四肢一阵酸麻失觉。 “我害怕,公子!”张晟嗫嚅着说道。 “现在还有什么怕的!那你在这看着世允吧!”说完径直拿着烂铁剑走了出去,吓得张晟赶紧跟了出去,比起亭里的一人一尸,他感觉还是自家公子有安全感。 借着微明,重华看到两个车夫都是仰面躺在湿滑的泥地里,相隔不到一米。眉心洞开,血淋淋的红白相杂,惨然可怖。重华别过头,不忍再看,伤心愧疚无以复加。赶来的张晟吓得啊了一声,缩下头,躲在重华后面是再也不敢看了。 马还在,皮毛湿漉漉的立在树下,不惊不走,偶尔秃噜有声。这不远处的一切,跟它们确实没有半点关系。 重华沉思了一阵,转身对着张晟问到:“你会不会驾车?” “会一些,不怎么熟练,我们这就去州城吧,公子。” “去什么州城!黄光的尸身怎么办?车夫怎么办?就由着他们抛尸荒野吗!” 看着愤怒的公子,张晟顿时闭上了口,一时不知所措。 “你现在赶紧驾车去州城报官,我就在这里等!”重华命令般的对着张晟说道。 “可。。。可是公子你。。。” “可是什么,赶紧去!晚了更麻烦!”重华满眼的不耐烦,冷冷的打断了张晟的话。张晟看着换个人一样的自家公子,只好硬着头去树下取车,犹自一步三望。 重华看着张晟犹豫着离开,一阵马铃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情境。转身回到草亭,看着痴痴含糊的陈世允,轻轻喊了一声:“世允。。。”就此住了口,搂着陈世允,泪像断线的珠子打在衣襟上。陈世允痴痴的呓语自喉咙里发出,眼里依然没有一点神色。 俄尔,重华站起了身来,目光在凄迷的暮色里闪着光彩,坚定而悲壮。信步从车上行囊取出火折子和笔墨,点了一盏飘摇的灯火。就此在亭中间一点干燥的地方,写起了什么。 “张晟:我知你报官回来定能妥善处理此间之事。经此一变,我万念俱灰,心神伤裂,已无功名之念,长安之行由此作罢。不取功名,无颜回去面对父母姐妹,此心难欺。翩然三人,不日回去一痴一死,我更无面目见同学父母妻儿。我欲就此辞别,云水四方,能解心结,方有归还。你妥善料理诸事,官府亦当协助归报家门。路途辛苦,好在陈州不远,殷切为托。 如此,勿念!” 草草写完,重华好像释然一般长舒了一口气。拿油纸包的方正,写上张晟之名,塞在了陈世允那无意识般握紧的手中。触摸到陈世允双手冰凉,重华踉跄着从车上找来了一面薄毯子,给他围得严严实实。 做完了这一切,重华把那烂铁剑用包琴匣的蓝布缠了个结实,背在身后。就此卸掉了马车,自车下拿起备用的马鞍头上好,取出尚且干燥的雨具穿戴好,便跨上了皮毛湿乎乎的拉车马。驾车重华是不行,但经常游玩踏青,州学又教习儒家六艺的御术,这骑马他是真的得心应手。 “驾!”一声轻呵,马铃声响,一身斗笠蓑衣的重华,骑马转了方向,悄然消失于烟雨之中。竟是取小道绕开了州城转西,直向嵩山方向去了。不知道这一少年书生的心里究竟想着什么,更不知道刚出生死危机的他哪来的勇气在夜色中冒雨西行。 细雨中,重华愁肠百结,心念千转。他就是想就此离开,逃离所有亲近之人的目光,哪怕心里藏着无比深沉的对家和亲人的无限依恋!就是这么矛盾的难以自持,越是害怕,越是渴望,他却越是想逃避的越远。这个抉择,应是他那久为压制束缚的心性,在一瞬间逆反孤戾的爆发。 或许他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躲避什么,或许他功名无念,真正开始了寻觅仙踪的新程。总之,他就这么寂然无声的舍下了无法承重的这诸多事物,趁着欺人的烟雨,躲到远远的深处。 前途凄迷。心伤有泪,去路无痕,自有新的事物等着他。就让他任性的偷偷躲离吧,寻一番心的宁静和安全感。 黄宗钦天剑, 凄然烟雨行。 不堪心头重, 从此问仙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六章 明皇将受箓, 血酿亦修禅 长安,宫殿巍峨,此处却是皓月当空,风华灿然。内廷的皇玄观,灯火更是辉煌。众多人影来往忙碌,布置着诸般物事。 “你们都快着点,离大家十五受仙箓只有三天了,万不可误了事!”一个面白无须,身形雄壮的太监站在高台上大声催促道。 “是的,宗翁!”周边忙碌的人都立刻暂时停下手中的活计,齐声应答道。 “宫灯和法烛继续摆,还是太少,不够亮!坛西的帷幕再高点,别拖到地上了!一应法物必须保持洁净!” “是!”又是一群应和和随之的忙碌。 那在高坛上从容调度的正是大唐玄宗亲封的右监门卫将军,执掌内侍省的中官第一人高力士。玄宗恩宠无极,信任非常,诸王和公主都呼作阿翁。更是暗中掌管着当今大唐皇朝唯一的官家修真门派:教坊。 自从李仙宗悄然无迹,钦天黄宗轰然解散后。玄宗便把那粗浅的黄宗弟子并入太史司,成立了监察天象的钦天监,这个世人倒是都知道的。但是那些修为高深者和宗室修真人员却是并入了教坊,修习玄宗的胞姐玉真公主传给的大道真门《琴音伏羲诀》,并分为了内廷和外廷两部教坊。 传说这本大道秘本,出自百乐之祖的人皇伏羲之手,天音绝妙,大道通微。善以丹气催动诸般乐器,以音为法,无孔不入,奥妙非常。尤其适合女子修炼,所以自此以后教坊两部多为女子,只乐工一部是男子为多。玄宗更是挑选了最为高强的百余人建成梨园皇庭宗,随自己一同修行参化,精进尤为快速。举国之人,都把这些人叫做梨园子弟。梨园皇庭宗又分为坐部伎,立部伎,行部伎,飞部伎四部。功法一体,但神通有别。 内外教坊两部和梨园四部,其实正是专职监察着天下修真的道佛诸门的。首要目的就是维系江山社稷稳定,仙俗两世平衡,更微妙的协调着常常作国教之争的道,佛两门。虽然常领皇命,参与俗务,但功法古老玄妙,正好结合人皇那度世之心,领悟大道,求证仙真。 玄宗天纵圣明,对音律自幼天赋横绝,本就圣心非凡。一入仙门,便是修为精进,法力日益高深,当真无愧这梨园皇庭宗一宗之主的位置。十数年潜心修行,已是入了还丹三转的人丹境界。更以帝王之心,参出了人皇当年道意,修成了真龙丹气。此丹气携先天造化之威能,人丹之境绝无敌手。 世间芸芸众生,只知道皇家威仪,尊贵非常,却不知这九重宫殿内竟然藏着诸多玄妙之事。其实这江山岂是好坐的,世间仙佛诸宗,更有那旁门邪道。撇开世俗杀伐,没有通天的威能者维持,山河反掌间便能易主。金戈铁马,世人只道是英雄者换了皇朝,哪知道这烽火背后的群仙争逐,诸道角力! 往事冗长,表过不提。 却说玄宗自入人丹巅峰境界数年,或是政务缠身,难持上心,总是无法再有显进。便诸般请求,唤动了皇家第一修真仙子玉真公主。并由她请出了道门第一高人,还丹六转金丹巅峰的上清派宗老,白云子司马承祯。白云子将于本月十五,亲临长安内廷皇家道场,为玄宗授箓,更可有望指破迷津。这也正是高力士领着一干众人在皇玄观忙碌的缘由。天子受箓,当然非常。 一个修真的皇家公主能够请动已然临近真仙境界的仙家高人,确实有点不寻常。其实玉真公主不愧是皇家第一修真仙子。 玄宗李隆基有同父同母的胞姐两人,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两个姐姐却早早入了道门。金仙公主也是颇有修为,道门称为华山女仙,在终南山独居修行。这玉真公主却是非凡,应是谪仙子误入了富贵皇家。幼年便痴心向道,自十六岁受箓,十九岁就已经到了凡间道箓的顶阶。或是福缘天定,更是得到了已经羽化的道家第十洞天括苍洞天掌宗,七百岁地仙罗浮真人越国叶公的衣钵。从此以后,窥入大道,修为急速提升,如今四十余岁已经是还丹五转的元丹巅峰境界。而她的授业恩师罗浮真人,直到羽化时也才是元丹境界。 玉真公主虽是皇家之人,却是道门惊才绝艳的天才。如今早去了那公主俗号,捐出全部身世业,斩断皇家俗缘,得了道家第一洞天王屋洞天修炼。一直潜心修行,还不曾立派成宗,天下道门奉为上清玄都大洞三景师。罗浮真人叶公本就出自上清派一脉,与白云子司马承祯渊源颇具。更兼玉真公主境界高深,正是有此诸多情由这才方能请得白云子。 本月十五的长安,道门真仙白云子临世,大唐天子亲身受箓。不止如此,届时更有诸多道佛诸宗的仙真,受仙俗两大顶尖存在的感召,亲临长安观礼为庆。且少待时日,一期这人间盛会。 许州城北去数十里,某处破庙中。僧王入定许久,舍利子已然定在下丹田,虽然仍有些暗淡,但已经回复了光华。舍利子光灼可人,内中一个卍字隐隐呈现,外有丝丝黑气盘绕。 僧王缓缓出了定,急促的呵出一口浊气道:“黑罗,我心识受损,恢复缓慢,怕是还得辛苦你一趟。我看破庙东去数里有村火人家,你还是给我寻一雏儿来。有了那雏儿血酿,我方能很快复原。如何?”黑罗重重点了点头,一纵身便踏上化莲腾空而去。 不一会功夫,黑罗汗又踏莲而归,把一个封闭了五识的少女扔将了进来。“虽然资质凡庸,好在年少纯净,僧王姑且使用,恢复好了我们尽快赶回宗门。”僧王微一点头,便虚抓出一个巨大佛手印,一把把那封闭了五识的少女吸在身前。 少女双目紧闭,皮肤雪白,眼角犹自带着泪痕。僧王全不为顾,食指一弹,一缕金光划破了少女喉间大脉。同时舍利子中丹气出体,虚化一朵黑莲,旋转着把喷出的鲜血尽数吸入。 黑莲犹自旋转不停,僧王自怀中捏出一朱丸,药香扑鼻,以丹气震成粉末,均匀的度入黑莲之中。僧王捏碎的朱丸,正是用极难寻觅的奇物大漠火苁蓉和北海冰心莲,炼制的独门血酿引。血酿引能以阴阳两性合和,急速发酵诸般药力,作用如同凡间酒糟,不过效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粉末一入黑莲,舍利子光华大作,浓郁的丹气疯狂涌进黑莲中。黑莲光华隐然,黑色的业力缕缕如火焰急速催动。莲中的鲜血急速旋转,甚至滋滋作响,却无一丝烟雾冒出,更无一滴血旋出。 眨眼功夫,莲中的鲜血就分作上下两层。上层清澈如水犹自微微旋转,酒香扑鼻;下层是黑红色血污沉结一体,浓稠成渣。僧王心念一动,腰间那硕大的酒葫芦吸力涌动,把上层那清澈而泛着酒香的液体吸的干干净净。黑莲瞬间消失,丹气随念纳回腹内舍利子中。一块血渣砰然落地,在寂静的破庙里突兀的发出声响。一挥手,少女的尸体飘然飞到门口,汩汩的伤口瞬间在地上流下一滩殷殷血迹。片刻功夫,忙的间不由息,但看其一番手法却极其谙熟,尽是随心施为。 窗外寒风夹杂着细雨,灌窗而入,摇动四壁的蛛网。庙中菩萨垂眉,金刚怒目。 僧王端起葫芦一嗅,一股清冽而妖娆的酒香汹涌而出,眉间眼角瞬间满是享受和贪婪的馋意。于是双目微闭,畅快的喝了起来。惹得黑罗汉喉咙中急促的咽下一口口水,急忙把头别了过去,看来这其中滋味也是尝过的,只是此刻不好意思索要罢了。酒一入喉,僧王那暗淡的舍利如有神助,瞬间激发出灿然的光华透体而出,而那缭绕的黑气就更多了几丝。可惜的是: 一口诱人香, 雏儿血酿成。 谁知祭佛女, 化入业力中。 ”好个李仙宗!连钦天剑你都传了出来!既然你不甘隐世收徒行走,我们他日再了算此仇!“僧王将葫芦中的酒一饮而尽,双目寒光四射的自言自语道。 许州西南某处的泥泞中,负意而走的书生,已经再也驱不动饥寒的马匹半步,老马在泥泞中打着转踟蹰不前。 背上的人已经在寒雨中失了意识,胡乱的拍打着马匹。老马似乎终于愤怒了,一喷响鼻尥起了蹶子。只几下,便啪嗒一声,把背上的人摔进了雨夜的泥泞中。然后狂乱的跑进了旁边的丛林中。 落地的书生,鬓角湿漉漉的贴在俊俏的脸上。终于像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泥泞中的人正是心气伤疲,五内惊悸的张重华。当时走马决绝,其实内心藏着天大的凌乱和盲目。离了官道,发泄一般的打马前行。迷茫的奔驰在,如心一般迷茫的路上。好像,不允许行走,有一点方向。 此刻,正如被世界抛弃的碎片,被寒雨和夜色深深的笼在冰冷的泥泞中。风雨肆无忌惮的践踏着他,让昏迷中的苦人还隐隐然生出几下抽搐。夜寒天恶,漫漫而绝望的黑暗中,看不见一点灯火的暖光。 谁把这昨日的翩然少年,意气书生,如此沉重的抛在了这黑暗的角落?!谁又持着那冰冷绝望的寒刃,割破了这光洁年少的心房?!是命运,决绝而冷漠!犹自得意的藏在某处,低沉的嘲笑着自己的杰作,品味着弄人的妙趣! 我本不仁如斯,何曾问人间褒贬。 明皇将受箓, 血酿亦修禅。 总得造化弄, 谁言好寻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七章 山海经中注 ,人间有白狐 伏牛山余脉下的一条小路上,重华失去知觉,躺在寒冷的泥泞中。衣服和毛发湿漉漉的呼在身上,就似冻僵一样,久久没有醒来。但泥丸中却有一缕缕浅黄色的光华,似有意识一般,不断的以大周天周转循环,逼退着致命的寒冷和潮气。还丹五转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心识在自发护体。正是得了那《黄庭经》的好处。 世间修仙之人千千万万,上至皇王,下到百姓,无不想成仙得道,长生逍遥。 可是修仙一途却,从来都是求之者众,得之者渺。都说修仙靠七分勤勉,二分悟性,一分机缘,确实不虚。然而,任你九分努力,通天悟性,没有这一分机缘,都只为零。造化无情,偏宠几人而已,由不得余下苍生妒忌。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只因无福缘造化,不得前人点拨,悟性再高也是痴心孤修,早晚跨入死境。看有些人年纪轻轻便已境界高深,而有些人皓首孤修,直到羽化也无寸进。 大道常存,只偏好那区区几人,从来不曾普渡众生。便是给了你那一分机缘,你也不知道,究竟是爱,还是憎。 而这个泥泞中的人,显然占了这一分机缘,因它沦落此境,也因它正在死里逃生。 雨还是没停,雷声却响了起来,夹杂着赤色闪电,炸裂般在山谷回荡。雷电很是反常,没有一点春雷的样子。 小路不远的深谷中,一条白色的身影似流光一般穿梭在谷中的密林里。赤色的闪电好像长了眼睛,瞅着这条白影不停的击落。白影堪堪躲避,雷电把潮湿的树木打的粉碎焦黑。闪电越来越急,越来越粗,树木哗啦啦的倒下,在密林出腾出了好大一片空隙。终于,白影放弃了在密林里穿梭,速度更甚刚才,似流星一般飞下山脚。 这是一只雪白雪白的白狐。毛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和山脚下泥泞中躺着的人一样。白狐全身闪烁着淡淡的白色光华,那是它催发出的护体丹气。显然刚刚进入还丹境界,还是一转。额头有着一个山形篆字符号,闪烁着浅浅的金色。 这只初入还丹一转的白狐,正是在渡那化形之劫。显然已经无法支撑和躲避越来越暴躁的雷电,它这是要下山寻找庇护者,以求最后的一线生机。兽类也有智识,懂得人间有那福缘深厚之人,雷电不敢近身,常常能庇护异类渡过化形天劫。 世间诸法皆可证道,世间诸类皆可求仙。凡人一身,生来便是具五行之气,阴阳之合,泥丸祖窍中自带先天性光。是得天独厚的最好修道法身,最终更能吸纳先天之气,成就天仙大道。但禽兽诸类不同,只有那机缘深厚的异类开了智识,才能够修炼。便是修炼,也是只能汲取山川草木灵气和诸天星辰之气,尤其以日月之华为最,从来沾不得先天之气。这也是诸天星宿的宿主中,皆是飞禽走兽类的原因,其实作为天仙坐骑的更多。 这还不算,一旦返气圆满结丹后,还必须渡那化形之劫--化为人身。只有成功化形,才可继续修行九转还丹的大道。只此一途,别无他法。如果渡劫失败,那就从此灰飞烟灭,神形俱消了。 人容易,似乎禽兽更难。 白狐一声长啸,万壑回响,速度已然快到了极限。可是闪电依旧如影随形,洁白的皮毛上,已经有了几块焦黑,嘴角挂着几滴血色。身上的丹气是越发黯淡了,光华已经几乎不可见。显然透支过度,飘摇闪烁,如将要熄灭的灯火。表情更是痛苦的扭曲着,可灵动的眸子里却透出无比坚决的求生之心。 又是拼力施为的飞窜了几十余里,终于看到了泥泞中的重华。白狐仿佛那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绝望的眼中,顿时迸发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没有任何犹豫,白狐耗尽最后的余力,一闪身形,极速落地。全身战栗的缩伏在重华胸前,丹气的光华彻底消失。它已经再没有一丝逃窜的力气,这个微热的胸口是它最后的庇护。 闪电抓着林梢,越来越近,电光照耀着重华身上一团颤抖的花白。终于,在几丈远的地方,电光堪堪停住,发泄般的在周遭一气乱轰,就此消失。它成功了,这是一个福缘深厚的人,天劫不敢伤他。 雷电方才消失,白狐周身立刻形成白色的气旋。浓郁的山川灵气,和一柱透云而下的星华之气,瞬间贯入体内。腹中的内丹光华耀目,身躯立刻变成了一团白光,且不断膨胀。白狐绝望般的抽搐扭曲,凄厉的啸声伴随着一阵咯吱有声的拉扯,耀眼的白光将周围数十丈照耀的如同白昼。 终于,一声撕裂般的吼叫,光华敛却,一个全身隐隐有白气流转的女人酮体,出现在了重华身旁。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模样,玉体匀称丰腴,洁白细腻,带着诱人的光滑。似乎含着水汽的眼眸,带着天然的妩媚,容颜惊人的绝美。脚下是一堆残破的毛皮,还冒着青烟。白狐终于化形告成,智识更胜从前。泥丸一闪,皮毛化成洁白的衣服,套在身上,遮蔽了荒野间的尤物。 已经化形的白狐,白衣翩然若雪,青丝飞泻如瀑,光着纤纤美足,立在泥泞之中。却是有出尘之气,神采灿然,绝没有先前一丝的狼狈不堪。如云上天女,画中仙子。 白狐垂下她那动人的美眸,看着泥泞里的重华,浅浅说道:“你救我一命,我定报你一生。”声音清柔绝美。看看重华深沉昏厥的模样,玉手一指,一阵白雾托起重华和跌落在他旁边的烂铁剑。丹气一动,御风而起,直入几十里外山谷深处而去。如此迅速,且飞行之长的御风之术,却是远非人类修真者可比。当是这异类修习不同,神通有别。 清晨,红日初升。给了笼着薄雾的山林,温暖的光泽。竹林和各色野花,抖落着晨露和夜雨,鸟鸣声清脆而悠长。天终于晴了,虽然还有些潮湿,但生机勃勃,散发着自然的无限芬芳。 一处洞口有茂密花丛浅浅遮住的山洞里,一白衣女子守着青石上的重华,眼睛一眨不眨。旁边的火塘上,一壶山泉滋滋作响,散发着春笋和蘑菇的香气。重华那一身衣服不知怎的,已经灿然如新,干燥而整洁。阳光自洞顶,斜斜的照了进来,柔和而温暖。照得沉睡中的重华,舒展了眉头。山洞里竟然如此的绮丽明亮,连四壁的青苔和小花,都含着盎然春意。 “呵。。。”重华喉间发出一声轻响,沉闭了很久的双眼,终于缓缓张开,带着几许倦怠。女子眼里瞬间露出了无限欣喜,玉手盘起重华的右臂,愉快的喊道:“你可是醒了!”重华转动无神的双眼,一阵惺忪朦胧,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女子。顿时慌张的坐了起来,四肢一阵酸麻,俊俏的脸上立时飞起绯红的羞涩。“姑娘,你。。。你是?!”眼睛里再没有了刚才的疲惫无神,满是惊愕。终究还是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书生气。 “你昏迷在路上,我把你救了回来,你都不记得了吗?”女子没有半点害羞的神色,玉手一伸,又一次捉住了重华的手臂。清澈的美目里,却全是欣喜。重华又往后坐了坐,用力的晃了晃混沌的脑袋。昏迷前的一幕幕,如梦初醒,涌入心头。 有些仓皇的看了看周遭的一切,这才仔细看了看身旁的女子。女子就凑在身前,琼鼻精致,红唇润泽。呵气如兰,钻入鼻息,让重华心头泛起一阵涟漪。 重华压下无边的羞涩,轻声说道:“重华由衷感谢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姑娘又是什么人。” “这是我修行的洞府,我不是人,我是化形的白狐。”女子的眼眸始终带着喜色,若无其事的说道。可是重华却是一骨碌爬了起来,眼里满是惊慌失措。 “你不要害怕,是你福缘深厚,庇护我躲过了天劫,我对你绝没有有一点恶意的!”女子看着失措的重华,连忙委屈的解释道。 看看那双清澈美眸里的焦急和委屈,重华终于恢复了神态。也是,比起这几日凄惨的诸般经历,一个救了自己的狐仙,确实没有那么可怕。何况还是一个风姿卓然的女子。想起自己昨夜的凄然奔波,竟还生出了一丝温馨和暖意,涌上心头。 重华行了一礼,说道:“谢谢你,我没有害怕。”挤出一笑,勉强淡定的说道。可是身体却很诚实,还是站在青石的另一侧,不曾挪动。狐仙的传说,野史他也看了不少,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忌惮。 “你有名字吗,我叫张重华。”重华终于打破僵持的气氛,开口找了个话题。 “我叫涂山羽,是我开了智识之后,我的祖母告诉我的。”说到祖母时,眼里却多了一层雾气,有着令人怜惜的悲伤。重华如何看不出来,一阵愧意,连忙转开了话题。 于是山洞中便热闹了起来,一人一狐,开始了真正的交谈。同是身心孤单,少时,便已融洽自得。 “你睡了很久了,吃点东西吧,这是山珍汤。我给你盛一些。”涂山羽突然想到什么,连忙站了起来。重华赧然一笑,其实那诱人的香气,早让他的辘辘饥肠,蠢蠢欲动了。 山泉炖了很久的新鲜竹笋和蘑菇,还有几种不知名的药材。汤底清澈,气味浓郁。端起白石碗,吹散热气,轻轻啜了一口,味道甘香醇厚。虽然没有咸味,却更觉甘美,反而让人感觉盐是多余的。重华便兴致浓烈的大吃起来,没有一丝顾虑,确实是饿了。涂山羽看着食指大动的重华,美丽的脸上满是自得的笑意,更加温柔可人。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把洞中照的更加明亮起来,连洞口都透进来了光芒。洞里的一切,越发的温馨了。一人一狐,好像都有了新的喜悦。 缭绕的云雾,已经渐渐散去。阳光下,姹紫嫣红的山谷,满是春意。 山海经中注, 人间有白狐。 云深漫山谷, 深藏久不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八章 问道千狐冢,古事浮云桑 终于,连喝了三碗山珍汤的重华,把碗一推,停了下来。俊俏的眉目上,都是满足。 “太好喝了。很鲜美!”重华衷心的说道。 “你喜欢的话,天天做给你吃。食材满山都是呢!”涂山羽开心的说道。 重华瞬间变沉默了下来。“天天?我怎么可以在这里一辈子呢。“重华心里默默的想到。可是,看到涂山羽那绝美而带些憧憬的笑容,重华却是随口应了一声:”好啊。“ 看着重华心不在焉的表情,涂山羽好像明白了什么。 ”重华公子,你以后怎么打算的,真的不再科考,也不回家了吗?“ 家?重华眼底多了一丝温情。可是,只是一闪而过,便立刻换成了坚决。”不会再回了,此生我非道不求!“重华重重的说道。 ”修仙一途,难于登天。纵然公子是人身,以这般年龄才开始修行,怕是也今生无望了。“涂山羽淡然而真诚的说道。 ”公子请勿多心,羽儿别无他意,只是据实告诉你。“涂山羽有点惴惴不安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重华。 “我知道的,羽。。。儿。”重华随后应道,后半句却略有些迟疑。毕竟,喊一个几百岁的狐仙作羽儿,心里还是有一些别扭。 “公子本无师承,更无功法。纵然是有心,也难窥其径啊。”涂山羽沉默了一阵,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师承。。。功法。。。”重华喃喃自语道。 “师承我确实没有,可是功法,这个算么?”重华从袖中拿出了那卷《黄庭经》。灰色的棉布包裹的很严实,紫色的丝绦缠绕如初。显然,涂山羽当时以丹气为重华清理衣服时,未曾动过这样东西。 重华小心翼翼的解了开来,黄色的绢帛灿然若新,熟悉而亲切。重华把帛书缓缓的摊在了青石上,朱砂写成的文字,红而深沉。看着宝贝如斯的重华,涂山羽好奇的把头伸了过来。玉颈雪白,青丝流云,兰花的香味淡淡的散发着。 “这个不是什么功法,像是一本经文解注而已,根本没有修行的法门。”认真看了半天的涂山羽,微微颦眉说道。 虽然心里本就不报太大希望,可是听了涂山羽肯定的回答,重华的脸上还是有着失望的神色。涂山羽没有抬头,自顾自的说道:“不过看这经文的内容,却好像有存想之法,对于修行心识是一定有帮助的。”“可是没有修行的法门,要心识又有什么用呢。”涂山羽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已然失神的重华。 “公子?”“嗯,我知道了。这是一个前辈送我的,我也确实是当作闲书看的。”各有所思的两人,却都没有看到,朱砂文字在离卷少许处,凭空显现了复杂而古朴的篆文,一闪而过。而涂山羽的眉头,却出现了狐态时带着的山字符号。同样是一闪隐去,好似回应一般。 “你说你已经化形了,你有修行的功法吗?”终于,不死心的重华用不安的语气问道。转向涂山羽的余光,带着一丝期盼。 “有的。可是我这是异类修行的法门。”涂山羽倒是全然不觉,不假思索的说道。“公子是想要修习我的法门吗?人狐殊异,恐怕会有不可预料的后果。” “我明白,我还是想看看,看看能不能参悟些什么。”重华看着毫无保留的涂山羽,吐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 涂山羽略一迟疑,看着执着的重华,轻轻说道:“好,公子跟我来,我带你去看功法。” 涂山羽盈盈起身,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回眸一顾,示意重华跟着她。重华连忙也起身,跟着涂山羽走进了洞角的小门中。 进了门重华发现,这是一个通道,上下左右都有一丈余。有杂着枯草味的微风,发着轻响在其间穿梭。涂山羽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盏灯笼,温暖的光,驱散了黑暗。曲折蜿蜒的走了将近五里多,前方终于看见了别样的微明。涂山羽一招衣袖,灯笼凭空消失。 重华一大步踏了出去,想呼吸一口新的空气,可是映入眼帘的一切,却让他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这是一处隐秘的深谷。一株巨大的青丘浮云桑,枝叶竟横亘绵延十几里,将这处四面环山的小山谷遮蔽的严严实实。不知几许粗的巨大树干,撑着横斜广袤的树冠,只有疏疏的几缕阳光,自茂密的叶隙里投射而下。树干的周围,一千多个土包秩序井然的罗列,中间丛生着众多不知名字的奇花异草。许许多多纷然乱飞的萤光,时聚时散,似漫天星华。偶尔升腾而起的鬼火,幽然泛着碧光。这才让这一方被严密遮住的小世界,到处都有了苍凉而诡异的碧色光华,一切景致便都清晰在目。 一条小路,曲折幽深的延向树下的一个高坛,依稀能看见斑驳荒凉的几个石柱。看不清多少阶的高坛上,矗立着一块巍峨的石碑,坛却有方圆几里的模样。 “这里是千狐冢,是我涂山一族自禹王时离开青丘后,唯一的藏(cang)魂之处。”涂山羽没有去理会惊异不能自已的重华,轻轻的说道,声音落寞而悲凉。两汪美目清澈如水,深沉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公子?”涂山羽终于唤了一声重华,打破了他凌乱的神思。“嗯?”重华终于回过了神。 “公子跟我来。”涂山羽信步踏上了那条唯一而曲折的小径。洁白的衣袂,拂过丛生的杂草,打落了几颗露珠。重华连忙有些失措的跟了上去。 终于到了高坛前,两人寂静的拾阶而上,走上了近三丈高的坛面上。直到这时,重华才真正感觉到了这青丘浮云桑和石碑参天高度。石碑竟有近三十丈高,而树却高百丈还有余。苍凉而古朴的气势,隐然而来,让重华自心底深深生出一种渺小感。 “这是娇祖碑,上面刻着我涂山狐族所有的修行功法。“涂山羽说完,便从沉然入地的碑脚,向另一面走去。重华驰目仰视,碑的正面只有巨大的八个篆字:栖绝人世,落心青丘。这巨大而遒劲的八个字,竟然是无比的决绝和悲凉。看着无声离去的涂山羽,重华连忙又跟了过去。 到了碑的正面,缘碑而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巴掌大的文字。重华却是一个也不认得,那文字如同鱼鸟古篆,从未见过。 “这一面上,就是全部的修行法诀了,公子应该不识。”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远祖,涂山女娇留下的。”涂山羽的声音一转,充满了追忆的迷离。娓娓而起,似自言自语般,讲起了一段悠远的往事。 “几千年前,娇祖以还丹九转的人间顶峰,却爱上了英明仁德的禹王,动了凡情。并且两厢深情,生下了夏王启。娇祖是已入还丹九转,自然修出了青丘狐族的九尾天身,几近长生不老。可惜禹王却只心怀苍生,始终不愿修行,终于溘然老去。禹王辞世后,娇祖自此怅然失魂,再也难以沉心修行。”涂山羽稍稍得停顿一下,双眼透出了深深的不解。稍许沉思,便又说了起来。 ”娇祖的儿子启王,终于得了人间天下,却始终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终于在群臣怂恿下,亲自下令逐走了令他难以启齿的生母。心痛至极的娇祖,无奈之下,回了青丘,却被所有的狐族拒之门外,不许她进入青丘秘境一步。并且发动共议,一并逐走了她和她所有的族人。娇祖至此,终于万念具灰,决然离开了青丘,带着受她连累的族人,远遁人间,寻到了这处隐秘的山谷栖身。“涂山羽放慢了语调,深深的看了一眼头顶的参天巨木,再次讲了下去。 ”她心里终究还是难以自持,便种下了这棵青丘才有的神木,青丘浮云桑,用以安慰她凄凉的心境。娇祖开辟洞府后不久,终于再次开始了修行。谁知道却踏入了成仙最危险的险境,心劫。她动了真情,诸念缠身,实在无力渡过这最后的劫难,终于羽化。临终前,她以一世的不解和执念,刻下了前面的那’栖绝人世,落心青丘‘八个大字。她对族人说,禹王是真的爱她,她懂。可是她不解,为何他始终不愿选择永久的陪伴她,而以凡人的寿命去终结他对她的爱。青丘以违背族规弃她,她懂。可是她更不解的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对禹王唯一的执念,为何要如此凶狠的断了她,对红尘最后的一点依恋。“涂山羽的声音变的低沉了起来,有了淡淡的悲伤和凄凉。 “娇祖至死,还一直对族人心怀惭愧,其实,她不知道,全族上下,从来没有责怪过她,有的全是同情和心痛。自娇祖羽化后,涂山氏再也没有能达到还丹九转境界,显化九尾天身的狐族。更是因隔绝青丘祖庭,与天下狐族失了联络,从此一脉凋零。直到五十年前,祖母以还丹三转羽化,便只余下最后的我,孑然一身,守护着这涂山氏的千狐冢。”讲到这里,涂山羽已然是有些难以自持了,眉目里含着欲滴的晶莹。微微的哽咽,便没了声音。 深深沉浸在往事中的重华,抬起头,静静的看着怔怔失神的涂山羽。他突然感觉,自己如若唐突安慰,只是一种多余。怎如把此刻的沉默,全都留给她悲伤的回忆。 “唉。。。”沉吟了很久的涂山羽,发出了一声悠长而落寞的叹息。似在缓缓的舒展着心绪。声音很轻,却也打破了重华的沉思。 “羽儿,这上面都写些什么。我怎么一个也看不懂?”重华终于想到了一个转移的由头,故作惊异的向涂山羽问道。眼神却只在涂山羽那愁云紧缩的眉目间。 “嗯。。。“涂山羽略一沉吟,终于舒展了眉头,重华心里便不自觉多了一分窃喜。 ”这些文字是仓颉古篆,也是原始真文。我们狐族是一直传承的,不如我读给你听。好么?“涂山羽说道,脸上终于有了先前初识重华的神采。 ”好。可是这么高,也不能一一对照着看啊。“重华仰望着似乎带着云气的巨碑,无奈的说道。 ”这个简单呢,起。“涂山羽一声轻呵,一团雾气自足下升起,托起了满眼兴奋的重华,飘然直上碑顶。 涂山羽略有些得意看了下四处张望的重华,便开始读起了碑文。 法诀的名字叫《秙山经》。起句是: 秙山成海, 至极更形。 万类相得, 大道始生。。。。。。 显然是功法的总纲,底下便是越来越晦涩难懂的深奥,顿时让重华失去了先前的兴致。直到读到具体的修行法门上,如何采纳山川灵气,汲聚日月星华,重华才又倾耳的听了下去。 涂山羽语气轻缓,还时不时看一下煞有其事的重华,美目里满是认真的神态。雾气托着两人,随着读声缓缓下落,似在云端。 琅琅之声,让这深谷幽境,终于有了些许生气。那几缕叶隙里的阳光,似也更加的灿烂了起来。头顶那扶疏的绿云上,偶然传来一阵空灵的鸣叫,却看不见一点飞动的鸟影。此时的深谷,灵动而温情。 问道千狐冢, 古事浮云桑。 青丘有情史, 听起一心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九章 飞入云生处,汪然见木池 深谷中,浮云桑的缝隙间,投射的阳光更加强烈了,还带着不一样的温度。已近中午,时间好像被两个认真的人,彻底遗忘了。兀自飘在碑前,一个读着,一个听着,时而作一次问答。 这《秙山经》属于青丘涂山氏一脉的独有修行功法,传承极为久远,详述完备。但是修行的境界,和如今却是不曾有什么差别。 禽兽等诸般异类,若想修行长生,得证大道,其过程分为: 返气,化形,还丹三大境界: 返气又分为: 开识:飞禽走兽之类,久存长活,或受同类感召传授,开启本能灵智,获得对万物完全不同的认知能力。这是化形境界最难的一步。一但开启,便能获得智识,拥有与人类无二的认知和理解能力。此时之禽兽诸类,可以称作灵物。 觉灵:拥有智识之后,随着对万事万物的感受不断加深,对山川之气和星辰之气的感知越来越强烈。这是禽兽诸类天生的本能,不同与佛道修真追求先天之气的修炼方法。禽兽以山川之气和星辰之气为修行之本。它们把山川之气和星辰之气统一称为灵气。对日和月这两种至阳至阴灵气,最为敏感,甚至专一于其一。 采气:禽兽诸类,一旦觉灵,灵性深具,智识日增。至于一定阶段后,便可以智识采纳天地灵气,收入体中。然而,禽兽与人类体态殊异,只可将所采灵气存于泥丸处。此种灵气和佛道修真不同,星华之气最具温养和强化智识的作用。采气之境的禽兽诸类,智识急剧提升。 悟初:采气之境的禽兽诸类,泥丸智识成熟至于极点,便可悟出造化初性。禽兽诸类的造化初性,类似于人类的先天本性。只是人来腹中生成便有,禽兽诸类需要历久弥远,经历诸多天大的苦难,方有佼佼者能到此处。一旦悟初,禽兽诸类的泥丸处便可显现原始真文,即仓颉古篆。分为天,地,山,水,火,业六种。涂山羽额头便是那山形真文。真文生于万物真形,为大圣人仓颉拘成文字,绝非世间的后天文字。一旦真文出现,便可使动相应属性的神通,诸类属性不同,神通法术皆有差别。比起人类修真,早早便可运用初级神通,也算是各有所长了。而且,六种属性中,天克地,地克山,山克水,水克火,火克业,业克天,循环相制。 结丹: 悟初之境的禽兽,继续修行,终于灵气充盈一体,贯通遍体骨肉皮毛血脉。当此之时,便可运用真文之力,拘起周身灵气,凝结灵丹。丹成之后,便具备还丹一转的初始丹气。 与人类不同,禽兽的灵丹全部凝结在泥丸处。人类修真,是觉悟天地至道,行济世功德,以期能体察天道本源,获取先天之气。而禽兽诸类不同,他们是以智识拘用万物和星辰的本源生气,偷取造化之功,全是逆天为之。所以,一旦结丹,便定下了因果天劫的种子。 禽兽诸类结丹之后,智识便能转化成灵识,对山川之气和星辰之气的觉悟更高一境。当此之时,便可以灵丹周渡全身,于周身各处温养灵丹。并逐渐脱化全身形态,以灵识日日模拟感知人类的形态和诸般感识。 化形: 前面五等境界,已经是万般困难,至于化形,更是凶险至极。灵丹日渐成熟,灵识模拟人类成熟,便可破那最为关键的一处境界,化形。 当此之时,禽兽诸类便催动灵识,彻底释放平生积累的全部灵气,将身体完全气化,重新生形,变成真正完美的人类体态。化形之功,一旦催动,天地立刻便能感知,天劫一瞬间就会降临。天劫会不断追击化形的禽兽,以期击杀这大逆造化之道的恶类。 如果禽兽诸类,能够顺利渡过天劫,便能立刻得到造化大道的承认。并瞬间降下高天星华本气,助其气化全身。此时,便可脱化原体,生生化为人体形态。然而气化原体和化形新体的过程极其痛苦,伤彻灵魂。 但是有一点,便是化形成功,也本禽兽真正本体,一旦灵识和灵丹受到重创,便会显出本形。除非到那还丹九重的境界,觉醒禽兽诸类的造化天身,方可不脱形体。然而,除非是拥有那远古神兽血脉,造化独钟的异类,否则绝无可能觉醒造化天身。 禽兽诸类在化形之前,被人类修真称作妖类,不会平等对待。杀戮和降服使用很常见。一旦化形为人,也是称作妖修。以为其心必异,自古排斥,从来不容其现世。而禽兽诸类也是相互约束,只求修行,甚少入世。一旦有入世的,多被人类修真合力击杀。当然,神兽之类除外,可是,神兽几乎极少显世。 化形成功的禽兽,便可如人类一般修行还丹之法了,这几乎是禽兽修行成仙的唯一途径。但自佛教兴起,也有那极少数者被度化后,修行佛法的。极其凤毛麟角,且很难有成。禽兽中的异类,多有传承功法,所以几乎很少有进入佛门的。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重华和涂山羽终于乘着那一团雾气,缓缓的落在了地上。功法是草草的看了个大略,在涂山羽的解释下,重华算是有了个一知半。涂山羽连带着人和异类修行的不同,一并解释给了重华,让他算是窥到了修行世界的冰山一角。 时间已过中午了,重华却没有一点饿的感觉,或许是山珍汤喝的太多了吧。他倒是对刚才腾空的雾气充满了欣喜,好像孩子看到了新的玩具一般。看着巍峨扶苏的浮云桑,重华突发奇想,以试探的口气对涂山羽说道:“你去过树道:“羽儿,你竟不曾来过这里,真是辜负了这世间奇景啊。”涂山羽会心一笑,垂起眉目,点了点头。 ”那羽儿倒要谢谢公子你呢。“涂山羽说罢一阵忍俊不禁,抬袖掩起了朱唇。 ”我看这树心池清澈可人,不如叫它木池吧,也算你洞府一处圣地了。“重华自顾自的说道,作势蹲下,就想亲近下这一池清水。 ”木池,好,这名字却也贴切的很。就叫它木池好了。“看着蹲下想要去摸水的重华,涂山羽又连忙喊出了声:”死水久聚,公子小心些,万不可入口。” 重华闻言,轻轻点头,却还是不曾收手,哗啦一声,在池边荡起一层微微的涟漪。 飞入云生处, 汪然见木池。 深山有胜景, 人间不曾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十章 夕山如初梦,人世无归程 重华将手伸在水中哗啦了半天,确也没什么不适发生。看着悠然踱来池边饮水的丹鹤,涂山羽缓缓舒了口气,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兴致勃然的在木池边走走停停,时而抚弄着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离得越近,重华越感觉池底那一层似乎浮动的白色,越像烟雾,心里充满了好奇。 人间奇景,重华驰目浮云桑结一所小草庐,就是布下几个小村镇也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这里我也不曾居住,不知道是否安全。”涂山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略一沉吟,又担心的说了一句。 “没事的,羽儿。住在洞里既打扰你修行,又起居诸多不便。我决定住在这里了,你不用担心的。”说着,还挥了下手里的烂铁剑。 “好。。。羽儿明白。”听到重华的一句不便,涂山羽终于明白了什么,美丽的脸颊,瞬间微红。忙径直转身,去帮重华寻找搭建的草木。 夕阳斜照,谷中已然暮霭沉沉了,毕竟是山底深处。草庐终是搭好了,粗壮毛竹的框架上,铺满了松竹叶和春草。有几丈方圆的样子,还开了扇不小的窗户,室内泛着草木的芬芳。在涂山羽的帮助下,真不算是难事。不仅为重华寻来了一个青石床,还圈了一个小火塘,用来抵御春夜的潮寒。 看着隐隐在望的夕阳,重华突然有了想去山,却常在重华年少的心怀中激荡!剑是越舞越快,就连那黝黑的剑身,都好像有了光华。 兴至浓处,重华持剑一声长啸。一首诗,便和着剑的节奏,琅琅而出:” 我本诗中仙, 漂游江海间。 天赋绝今古, 无事生愁颜。 文章生香嗅, 藏为青鸟衔。 忽奉彩泥诏, 王母欣有言。 邀我瑶台客, 招我琼露浆。 斗酒谈笑故, 万斛还轩昂。 非为仙酿薄, 心净本无旁。 性情久不束, 要狂时便狂。 言罢出太阿, 舞于好月光。 一吐豪气飞如虹, 江海奔浪流泱泱。 滔滔灿烂天河水, 寒光逼射夜明堂。 玄女起天乐, 空灵劝一觞。 一日同千岁, 一剑已沧桑。 尽兴不知处, 揖辞众仙人。 奏乐皆金玉, 云风吹霓裙。 今记好去处, 玉廷不染尘。 待至无酒日, 还来此中寻。 言罢上仙乘, 披云返红尘。 凤凰飞沧海, 紫日出彩云。 碧如玉,耀如金, 天地丝毫入我心, 我合神意与乾坤。 寻来生年处, 旧迹都不识。 多闻仙乐与仙语, 俗人俗事哪堪知。 我本有心归来去, 还恐俗人笑我痴。 浮云桑上照明月, 一觉睡至荒老时。” 诗随着剑意,人映着月光。诗中有大唐诗剑仙,更有重华内心深处的影子。人世已无归程,重华的梦,都在心落处的前方。 舞得真是酣畅,重华已是气喘吁吁,汗流夹背。终于体力穷竭,收住了招式。可惜,久不练习,又是纵情施为,重华收持不住脚步,失了稳定。脚下一滑,已然出汗的手再也握持不住烂铁剑,任它直直飞向池边。 夕山如初梦, 人世无归程。 但了心中道, 莫问身外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十一章 地仙乘鹤至,徘徊为青精 烂铁剑脱手飞向木池,重华忙稳定身形伸手追去。 时间已然不及。烂铁剑跌落在池边,随势打了个崛,便“啵”一声向木池深处滑落。重华慌的俯身一扑,堪堪抓住了已经莫入水中的剑柄。 变相斗生! 烂铁剑再现异象!一声沉闷的剑吟响彻木池,又是那北斗七星,自剑身骤然浮现!光华迸射而出,耀夺明月! 这次不同,七星是七个灿烂的小漩,瞬间发出强烈的吸力。木池底部那一层如同云雾的白色,终于像是受到了感召一般,急剧的向烂铁剑涌去。却是不曾有丝毫进入剑身,浓稠如浆,丝丝作响的,从剑身渡向重华握剑的手。 白气自腕门倾泻而入。刚刚入体,重华感觉一股清凉,透体而发,不仅舒服的一呵。可是,才几个呼吸间,重华便突然感觉经脉一阵胀痛。白气入体的速度和数量,有增无减,更加迅速。池底的白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失,水位有了明显的下降。池底正中,随着白气快速流失,隐隐然有碧色的微芒,氤氲成光。 经脉涨疼,且有增加之势。重华闭上双目,额头的汗珠,渗渗而出。心里却全是不舍,仍然不肯就此弃掉这把救过自己的烂铁剑。顷刻,全身都充满了膨胀感,连骨肉都是拉扯的剧痛。重华再也收持不住,惨然大呼一声“啊!”通彻心扉的喊叫,突兀的回荡在万般沉寂的山谷。 就在这几近生死的关头,一声清越的鹤鸣,自九天响起!一只罕见的丈余长丹鹤,自高空俯冲而下!洁白的羽翼上,一个须发皓白的老者,道袍鼓风而动,烈烈有声。这一人一鹤,速度快如流光,似出云霄。在明月中,留下一痕飘逸的剪影。 只是瞬息!鹤鸣声尚在谷间回荡,老者便已控鹤冲至木池近前,显然对木池的位置非常熟悉。 “妖类住手!休要坏我青精!”觑见池边疯狂吸收星华之气的重华,老者毫无犹豫的出手。一弯带着金丹境界独有罡风的丹气,凌空劈向已近昏厥的重华。显然木池边的情形,他历历在目,一见吸纳星华之气,便想当然的以为是妖修。 间不容发,丹气如刃,含着清辉,破风而下! “住手!”又是一声娇喝!一袭白色倩影自树丛间腾射而出。正是听到重华喊叫,堪堪赶至的涂山羽。 身形尚不及落地,涂山羽已是转手捏诀。刹那间灵丹携着一团磅礴的丹华,自口中飞射而出,逆势迎向了老者的丹气。施法才毕,脸上立刻便是苍白无色。身体如同被掏空一般,颤抖难持,颓然坠地。 “咦?!”老者颇为意外的一声轻呼,身形却依然不为所动。眉间,更是一闪而过的不屑。 “呲!”似沸汤沃雪一般,一声轻响破空而发。老者的丹气,落势丝毫未减,而涂山羽的一团丹华却已作瞬间溃散。丹气外的罡风,强悍的击飞灵丹。灵丹顿时便光华尽失,黯然飞向涂山羽口中。本就已经拼力施为的涂山羽,灵丹尚未归体,一丝血迹便已滑下雪白的腮角。境界差异太大,正若残星之比皓月。这电光火石间的接触,立刻便有了理所当然的结果。 再无半点阻止的间隙,涂山羽急切的美目里,尽是无力的绝望和深深的不甘。 “嗯?!”老者自涂山羽出现,便已然将心识笼在了木池周边,却是察觉到情形有异。血脉之气浓厚,池边是个凡人! 老者的心底斗然生出一阵慌乱。即便他是还丹六转时尸解的地仙,也不敢轻易造就屠杀凡人的业力。否则,一旦有业力驻境,定会早生心劫。可是,纵然金丹境界能以心识御物,也控不得这含着罡风的劲疾丹气。 诚然是关心则乱,只是想当然的认作妖修,平添如此罪孽。便是得了那青精,有何多益!老者暗自自责,笼罩下空的心识却随念而动,远快过凌厉的丹气,直直聚向重华的泥丸宫。却是想护住凡人祖窍性光,以期有万一之幸,免生无辜罪业。 “什么?!”老者的心识,竟然被“凡人”的心识认做夺舍之危,悍然弹开,不能渡入!就算是上下还有几十丈的距离,这也是需要最少五转境界的道家高人才能做到!老被自己心识的失常遭遇,彻底惊到。索性放弃补救,眉目里俱是无奈和悲悯。带着无比的疑惑,下冲的速度更甚,似要追上斩落的丹气一般。 只是几十丈的距离,眨眼间便已如期落至重华身上。结果却是彻底的出乎意料,丹气和罡风如泥牛入海,在重华身外半丈处,消散无形。 这下别说老者,就连重伤伤涂山羽也是满眼惊异。涂山羽的灵丹也终于就此纳入口中,一声闷喘,再也支持不住,带着一点欣慰昏死了过去。 原来,无法收持汹涌星华之气的重华,几近爆体,气机狂乱的外泄于周身一丈内。暴烈无匹的气机,确是堪堪消化了这金丹境界的一击。真也是福缘深厚,自有天佑。 木池的星华之气终于几近枯竭,尽数从烂铁剑渡入了已经昏厥的重华体内,烂铁剑早收起了七星异象。池底的那团绿华,也于此刻露出了庐山真容。 这是一株怎样的奇物啊!美的如此惊艳! 叶如韭兰,九根纤纤长叶厚实而又有肉感。与韭兰不同的是,这个叶子的截面是肥厚的正圆型。近乎透明的叶子里,有浓郁的绿色光华流动。这九根长叶,如同青玉冰翠,带着迷人的光泽。叶心是一根直挺而粗壮的红茎,上有五瓣黑而透亮的花托。花托上托着的,正是一棵圆润皎洁如夜明珠般的果实。颜色稍稍浅于叶子,但光华却是耀目璀璨。从叶至果,藏着五行大道,就那么沉浸在清澈的水中,散发着耀眼的绿光。叶自绿色,茎是红色,应着木生火之象;而茎上的花托是黑色,又是水火相生相克,坎离相交的至真之形;黑色的花托上又是绿色的果实,却是水生木华之象。而无金土两象,必然是为此奇物所畏惧的属性。 毫无疑问,这是东土第一灵物,青精!青精非草非木更非花,只伴生于被天雷击中后,催出木本灵气的神木。生出的条件,逆天而苛刻。浮云桑本就是神木,那木池更是为天雷击出的凹陷。此物最能汲取山川之气以生长,涵纳星华之气而结果。有花,却从不开放以至于散逸灵气,一旦绽开时,就是结果日。傍天地灵气深厚处而生,三千六百年才结果。果必成于月圆之夜,如果熟至月落还未被采取,立刻整株消失。青精果是强壮心识的神物,对于修行之人,有天大的裨益。对于以尸解态驻世的地仙来说,更是至宝,简直是续命延寿的仙丹。 重华方才所吸取的,正是青精涵养了三千六百年的星华之气,用以在几天后结成熟果。即将乘鹤落下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道门第一仙真白云子司马承祯的的授业恩师,唐高宗亲封的国师,嵩山逍遥谷主中阳子潘师正。这位潘大仙人几十年前便以还丹六转的境界尸解避世,前朝皇帝敕封谥号为“体玄先生”。只在嵩山深处的逍遥谷修养避世,如非必要绝不入人间半步。 伏牛本就和嵩山一脉,中阳子数十年前见一异类丹鹤,想要降服作为坐骑。正是追着丹鹤找到了浮云桑和木池,而意外的发现了这株青精。可是他却不曾下到浮云桑那阴森无光的树下,更不曾想到下面还有涂山氏一脉的传承之地。还只以为此处为木气极其浓郁的深谷,这才有了天生的神树。 闲言不叙。呼吸间一人一鹤已经落在木池中心,丹鹤一张巨大的翅膀,悬停在青精的上方。老者白发长眉,面目慈悲无相,风姿出尘,跨下丹鹤更是神俊飘逸。明月在池心,投下一人一鹤翩然的身影,真如仙人降世一般。中阳子毕竟是得道高人,地仙境界的驻世仙真,下了丹鹤,连看都不看一眼脚下的青精。悲悯的眉目间带着微微的急切,凌波无痕,自水面上信步走到了昏厥的重华面前。 他太好奇了,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带着血脉气息的凡人,怎么会有还丹五转才有的心识。 才到重华近前,须发便无风翻飞。一股浓郁非常的星华之气,妖娆而暴烈,扑面而来。中阳子忙催动丹气,稳住身形。趴在池边的,是个白皙的少年。可是此时面相,却甚为可怖。双目已然暴突,七窍间俱是渗出血迹。体型明显是被胀大了,臃肿而不均匀。 中阳子收敛发散的心识,牢牢笼在少年身上,避过泥丸,透体而入。眼前的少年,经脉几乎全数爆裂,星华之气还自不停的在体内乱窜,蹂躏着少年的五脏六腑。独独泥丸中,性光定而不散,星华之气不断归进其间,心识隐然有强壮的趋势。右手青筋暴露拘挛,还紧紧握着一把破剑不放。 “此子,好大的机缘!”中阳子看得清楚,心里一阵惊叹!修行之人,从来无法吸纳星华之气。除非借用那天生地养的绝世奇物,才有可能以外力增强心识,比如这木池里的青精。修行之人一旦尸解,便只能以心识拘束性光和丹气,以真形驻世,没有肉体。如若有奇物能增强心识,功如延寿。可惜他自以为得了天大福缘,隔几日便来观看的青精,竟然被少年提前吸取了涵养果期的星华,已然无法如期成熟了。本以为是异类妖修逆天而为,谁知竟然是身负机缘的凡人,中阳子反而是释然了。杀人盗宝的修行人,世间有之,但绝不会是这位闻名佛道的著名地仙高人。 看着昏厥的重华,中阳子却也有心救他,以期和福缘深厚者结下善缘。可惜,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修道之人本就不熟悉驾驭星华之气的法门,而且更是不清楚少年如何吸纳入体的,确实是无从入手了。中阳子刚才还在高空时,心识笼下,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施为,此时却是凭空消失了。诸多咄咄怪事,让中阳子心里升上久不曾有的疑惑感。 地仙乘鹤至, 徘徊为青精。 机缘由天定, 凭力不能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十二章 福祸两相倚,善恶一念生 中阳子四周探察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那股似曾相识的力量,便敛了心识不再费神。看了一眼晶莹依旧的青精,又看了看星华之气已经尽数收入泥丸的少年,一拂衣袖,用丹气轻轻托起了少年,悬放至岸上。少年虽然失了意识,手却抓的牢固,拖拉着烂铁剑兀自不丢,水珠从剑身滴滴落下。 “罢了,此事皆因我起,诸所从来,必有后随。且带回谷中,再行想法救治把!”中阳子本就道德高深,又岂能见死不救。 不远处昏死过去的涂山羽,就在此时一阵抖动,灵气散逸,缓缓现出了兽态。显然灵丹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灵识近乎溃散,已经没有了束缚人形的能力。 那是一只皮毛雪白的狐狸,额前带着闪烁的金色山字纹。双目垂闭,蓬松的尾巴无力而没有意识的微微摇动着,匍匐成团。在苍白的月光下,显得是那么楚楚可怜,而又灵动可人。 随中阳子而来的丹鹤,看到涂山羽现了本形,顿时引颈长鸣,临水顾影。翩然的舞姿,似乎透露着兔死狐悲的同类相怜。中阳子看到丹鹤的躁动,泥丸中发出一股金光,隐隐有符箓之文,射入了丹鹤的天灵。竟是解了禁制,允许丹鹤自由换形。白光斗作,继而消散。丹鹤已经化为一翩然少年,羽衣长颈,头发赤红。却是还丹一转巅峰的模样,显然受了中阳子莫大的帮助。跑到中阳子跟前,伏拜于地。 “老师垂怜,那只白狐,徒儿在兽态时也常常见得。只在此谷修行,林间肉类皆不食用,只吃些草木之类。我与它虽无交集,却也知其潜心修炼,是少见的善类。历劫化形,殊为不易,必有机缘。望老师有渡无类,体昊天之德,莫要废了她千辛万苦得来的造化。”丹鹤言辞恳切的说道。 “妖狐多媚,常惑得凡人,作逆天之为,哪有善类?全不是你这高洁羽类。看这凡人少年,虽然诸多奇异,也应是被她惑在此间。天道本有约束,怎可因慈纵恶,反而救她?”中阳子皱眉说道。道家这个成见,根深蒂固。 “她拼命施为,救下这个少年。虽然冒犯了老师,足见她绝非歹意。她救下凡人,本是为善,老师真要如此,岂非是以善见诛。我本异类尚且不忍,何况老师这般境界。还请老师持向来之心,有教无类,救她一救吧。”丹鹤言辞恳切,再次请求道,全然不顾有些不悦的中阳子。 “罢了,这许多事皆非我本意,就赐她一个机缘吧。她是被我金丹罡气伤了本识,恢复便可。你把这颗紫芝丹喂她服下,顷刻便可回复伤势。”中阳子自袖中取出一个赤松匣子,随念而开,里面放着四颗紫莹莹的丹药。丹鹤一阵欣喜,匆忙上前取出一颗。退身行了一礼,便向涂山羽走去。以丹气送入涂山羽口中,便自恢复鹤形,立在中阳子身后。 “嘤咛。。。”一声,服下药丸的涂山羽,美目微微睁开。看到眼前的一人一鹤,一阵慌乱警觉。 “我是逍遥谷地仙中阳子。你类小畜,常常媚行人间,今日本该拘下还形。念你救人为善,未有明恶,便给你一番机缘,你可愿意?”中阳子用了法音,声气昂越,谷中顿时回音激荡。 涂山羽此时已失了先前出尘仙子般的气息,无助的看了眼中阳子身后,已经被救出池边的重华,眉目终于有了些释然。望向中阳子的眼神,有了一丝敬畏,迟疑的点了点头。中阳子见她点头,便说道:“你只管在此潜心修行,不可行走人间,替我看护好这池中的青精。一旦青精果成熟,我定赐你一番造化。如何?” 中阳子看涂山羽呆呆望着身后的书生,沉喝一声道:“你勿要再生旁心!两类殊途,不可作此罪孽,坏了辛苦的道果!这少年自有机缘,我便救他离去,你尽可放心。” 喝声惊醒了涂山羽的心神,她终于明白自己失了心性。又听见中阳子肯救下重华,顿时有了往日清明。连忙勉力伏拜在前,恳切的说道:“谨遵仙人钧命。救谢之恩,涂山羽铭记不忘。一定用心看护青精。”她虽然诸多不愿,可也无可奈何。看了看已经昏厥的重华,又想起刚才救下自己的情形,此时已经知道眼前老者绝非恶类。定是得道之人,法力高深。况且只是看护一株奇物,又能救下重华,她还是是愿意的。 “修行不易,好自为之!”中阳子说着,拂袖托起重华放在丹鹤上。一声鹤唳,冲天而起。 涂山羽吃力的站了起来,看着飞上重天的鹤影,眉间心头都是不舍。 “或许他有他的造化,随缘一遇,皆当偶然。可惜我还不曾还他一分恩情。”涂山羽喃喃自语着。转而又目光坚定,在心里念道:“公子福缘深厚,只望自此珍重。羽儿当苦心修行,以期纯境。但得行走自由,便渡此重重,去寻公子。相见一定有日。” 这哪里是什么报恩的心思,明明是动了情丝。难怪那中阳子一再用法音点她,可惜: 从来情海惟自渡, 万般纠葛不由人。 虽有无上长生法, 莫动此间缠绵心。 斯人已远。一念已尽,一缘复生。伊人望月抒怀,仅仅是一声长叹。 世事如麻,也有一因一果;人生似梦,总是一始一终。唯愿长得安乐,各有新生。自此珍重。 洛阳西北,宽阔苍茫的黄河上空。 一位老僧颈后佛光显现,堪比皓月,足踏金色莲花,悬在汹涌的河水上。身后立着十三个僧人,也是踏莲而立,装束却不寻常。都是白色僧衣,系着黄色的绢丝带。这一番情形,真好似我佛降临,阿罗显世。 一行人众好像突然凭空出现在此,也好像他们一直在这里一般。就那么恰到好处的,拦在了僧王和黑罗汉的面前。让准备御风过河的两位法王,一时失措,停在了岸边高崖上。警觉的看着波涛上,庄严如诸佛的法如等人。 “阿弥陀佛!老僧法如,恭候两位法王多时了。”老僧一宣佛号,佛力浩瀚而发,似晨钟暮鼓,让河水瞬间都没了声音。 听到老僧的名号,黑罗汉眼里的神色更慌乱了一分。僧王确是不为所动,踏起莲花,腾在半空,对着法如合十作礼道:”原来是法如大师,僧王有礼了。想必身后就是十三棍僧吧,却不知星夜拦我去路,有何见教?“ 法如身后,装束不同的十三僧人,正是那李唐立国时,救过秦王的十三棍僧。师徒相授百余年,数目却是不变,朝廷封赏极多,闻名于仙俗两界。是少林诸多禅堂僧众里,不出的快意。 “法王既然手持我佛门第一至宝,老僧确实奈何不得。可是,唯我宗贪心吞天,业力如海。就算你二人今日恃力逃脱,那通天果报也必尾随而至。为何不愿早早觉悟,以报我佛?”法如面色如常,说出这番无力的话。语气中,却已然是一副任之随之的无奈。 僧王昂然自得的隔空喊道:“何必作无益的饶舌,我虽无力杀你,你也奈何我不得。我们就此别过。。。” “谁说奈何不得!” “扑哧!”一声沉闷的声响,一柄闪着紫色光华的青玉圭,自正说着话的僧王下丹田处,透体而出,浩然正气瞬间绞碎僧王的舍利子。更是急速飞转,再次穿透胸口,回到僧王身后面色狡炸凶狠的黑罗汉手中。 “黑罗。。。你这是。。。”溘然转身的僧王,双眼满是惊愕和不解。话未说完,足下莲花便已消失。黑罗汉一把抢过僧王手中紧握的初佛菩提,随之一脚踹下。僧王那摇晃的身形,就这样直直坠向黄河。 “文王圭!”不远处的法如,大声惊呼。儒家十大圣器,竟然出现在佛门手中,他如何不吃惊! “你和孔府什么关系!”法如一声喝问,便身形急速飞来。 黑罗汉却不答话,作一声凄厉的狂笑,反手挥动文王圭。一斩犹如实质的浩然正气,化为紫色的光刃,迎面劈向法如。身形却是飞速后退。一身破旧的儒服猎猎作响,和他那光头很不协调。于此同时,身后的岸上飞出无数蒙面的黑影,飞身接应而来。 “我你就不用问了,等着业佛灭你那禅宗祖庭吧!哈哈哈哈。。。。。。”阴险的笑声在空中久久回荡。 法如凌空看着黑罗和一众黑影快速逃窜北去,再次合十敛容,宣出了一声悠长的佛号:”阿弥陀佛!“ 福祸两相倚, 善恶一念生。 我欲渡苦海, 佛说不可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十三章 大道黄庭本 一言解迷津 嵩山某处。逍遥谷。清晨,红日。 一挂巨大的瀑布,在高崖底下形成里许大的深潭。潭水四周地势低垂而宽阔,形成了一个幽静隐秘的山谷。 深潭东去不远,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带着清晨的薄烟。小径幽深而入,两旁有些许小花散落。路的尽头,茅屋柴扉,庭院里满铺着白色的鹅卵石,不生一点杂草。两棵苍老葱翠的古松下,是一副青石茶台。旁边小炉燃着炭火,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童,正在烹煮着山泉。 宽阔的窗轩,像是为日光和明月准备一般,几乎垂到了地上。临床的松木塌上,一个英俊秀美的少年禁闭双眼。一白眉老者和一红发少年,正关切的注视着塌上的人。 “师傅,怎么样了?子净大师给的生筋丹有效果了吗?”红发少年沉不住气,轻声问道。 “还不能确定,不过听他鼻息平缓,想来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佛家最擅洗筋伐髓,瑜伽后天,是我们道门所不及的。也是这少年的造化吧。”老者清淡的说着,眉目浅闭,似乎正在调用大量心识。 “吁…有用就好,也不枉老师白白承了少林一份人情。”少年眉眼一舒,露出一副调皮的样子。 “白鹤儿,又失了本心!福祸相依,得失相生。怎么总是不能去了常心呢?继续去看《道德经》去!” 老者睁开眼睛,对着少年轻轻的斥责一声。白鹤儿连忙一吐舌头,跑了出去。老者看他使性远去,脸上却是挂上了慈祥的笑意。 老者正是中阳子,看重华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走到庭中青石旁。信手斟出清冽的沸水,泡了一盏春茶。台上的小香炉里,青烟袅袅,溢出淡淡松香。 “鹿儿,你去屋里看护着他。” “是的,老师。”小童子乖巧的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走了进去,真是个调皮的小鹿。 一盏茶过,中阳子正坐蒲团,闭起了双眼。 “老师,他醒了!”小童子鹿儿欣喜的喊着,跳跳的走了出来。中阳子闻声起身,走了进来。 重华已经站了起来,眼眸清澈深邃,身形轻朗,没有一点受伤的模样。看到走了进来的中阳子,双眼满是炽热,立刻伏拜在地喊道:“重华谢谢仙人救命之恩!” 中阳子听重华这样说话,眼神里很是惊讶。一挥拂尘,一股清气托起了重华。 “小公子之前昏厥,难道是意识一直清醒不成?” “正是如此。老神仙。”重华像是被料中般,颇为迷惑的继续说道:“不知为何,我当时虽然全身剧痛,不能动弹,但感知却是异常清晰。” “更不解的是,我虽然没有睁开眼,却能清晰的“看”到身边的一切。包括道长从天上飞下,救我回来,给我服药。总之,所有的事情历历在目,能听能看,唯独身体没有一点知觉。这究竟是为什么?而且现在醒来,感觉体力充沛,心神清澈,没有一点不适。”重华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想起了涂山羽。 想起她出丹为自己抵挡攻击的样子,还有兽态的可怜,心头隐隐生痛。可是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毕竟眼前的地仙赐给了她一番机缘。是好事,总会再见到她的。 “嗯,果然福缘深厚。难怪避世的李仙宗如此垂青于你,不错,当真不错!”中阳子一副了然的模样,微笑着捋了下飘在胸前的长须。他清楚的知道重华泥丸中藏着心识,最少是还丹五转的样子。虽然不知为何未曾修炼,却开了心识,但却明白必然和李仙宗有极大的关系。 “李仙宗?仙人怎么知道他的?”重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异常敏感。眼神闪烁着光芒,不自觉的走进中阳子,急切的问道。 “你这凡夫俗子,不要靠近我老师,污了他的真形清气!”一旁的小鹿儿突然嚷道,撅起小嘴,一番生气的样子。 重华一阵赧然,连忙后退。中阳子挥了挥袖子制止了叫嚷的小鹿儿,一副无谓的模样。 转头看了看放在榻边木几上的烂铁剑,说道:“就是这把你昏厥也不肯放手的剑,告诉我的--黄宗钦天剑。它显世的第一个主人,我倒是熟悉的很。钦天黄宗的开宗地仙,李淳风。”中阳子淡然说道,眼神却似乎是沉淀进了久远的流年中。 “李淳风?太宗最倚重的太史台天文师?他和李仙宗什么关系?”重华更加迷惑了起来,他知道烂铁剑一定不平凡,至于钦天剑这个名字他倒是早就知道了。 中阳子听到重华直接喊李仙宗,瞬间也疑惑了起来。 “怎么,你直呼名讳,李仙宗不是你师父?” “师父?不是的。重华从来都不确定见没见过他。生平认识的道人,也就一位李道长而已。” “李道长?什么模样?”中阳子随口追问了一句。 “他么,是个跛子。腮角一颗红痣,年纪......” “那就是了。”中阳子打断了重华自顾自的说道,“这却是奇怪了,不过倒也是他的风格。” 话头一转,中阳子又说道:“既然他不愿说出,那你也不要问了。或是机缘未到。” 重华见中阳子不肯说下去,便也不再问了。看了看面前出尘的老者,突然福至心灵,直接便是跪了下去。叩头说道:“小子重华,久慕仙道。弃掉功名,只是为了寻找良师,早入修真。今日见到仙人,只想拜在门下。侍奉洒扫,早晚能得一点指教,便能满足。请仙人成全。”重华一口气说完,急切又大声,脸色涨得通红。好像是不想给中阳子留下一点拒绝的空隙。 中阳子看到重华这般模样,却是乐了起来。 “哈哈,真是一个痴儿!如此资质绝佳,又福缘深厚的人。哪里需要寻找什么良师。你可知道,你早已经结下道缘师承?” “结下师承?” “嗯。应该是你尘缘未了,所以仙缘不开。” “重华愚钝的很,仙人能不能明示?” 中阳子微微摇头,不再说话。沉吟了片刻,说道:”也罢,你身具诸多福缘。入我道门已是水到渠成。收徒是万万不可。但既然是故人垂青的爱徒,我就给你指破这入门的迷津吧。“ 重华听到中阳子这样说,兴奋的站了起来,就想上前。看到小鹿儿瞪起了小眼,摸着脑袋又是一阵难为情。惹得中阳子也是一乐。心里想到:“此子虽然天性至纯,根骨绝佳,可惜心性未坚,恐怕难已久持道心。难怪李仙宗虽然传了衣钵,却还是放任他自历红尘。也好,非常之人,当行非常之事,以期非常之缘。” “不是机缘,法不传六耳。你随我来。”中阳子拂尘一挥,示意重华跟他走。小鹿儿乖巧的行礼离开。 高崖之上,瀑布顶端,水流缓慢。宽阔的水边,一大块青石伸入水中数丈,上面清净光滑,显然常有人来。一株古松自岸上横着苍翠的枝叶,斜斜的伸在石头上边,刚刚遮着红日的光芒。 中阳子挥手飞出两面蒲团,示意重华坐下。便低头问起了重华:“你可是经常看那李道长给你的《黄庭经》?” “是的。”重华恭敬的答道。中阳子微微一笑,心里似乎有了些眉目。 “那就是了,此书可不是凡间通本。就连我上清派的修行功法《上清经》,也是宗源于此书。是我道门一等一的不传仙典。寻常宗门,怕是知都不知的。” 看重华连连点头,中阳子便继续说了下去。 “但凡我道家功法,都是一经三具,遵循着大道一生二,二生三的至真法则。分别称作:本,形,意。经文是本,注解是意,真参是形。” “经书称作真本,又叫经本,流失人间的叫通本。经书的本身文字,其实是没有什么大用处。任你研读一生,也见不得半点大道玄机。类似于功法的总纲,而且笼统幽渺,甚至于语句生涩,不能理解。这都是正常的。” “形,才是能让功法真正显现本来面目的关键,是参悟仙典的唯一工具。形,其实是原始真文。只有拿原始真文,才能真正的把留在人间的经文,还原出仙典的面目。我道家有不传的真文字典,称作《三皇内文》,世间只有十本,十大洞天分别藏着一部。传说是上古三皇,以绝世天赋,解读仓颉古文作成。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拘束着天下万物之一的真形。真文一出,本就自带神通。只有有了真文的还原,功法的具体法诀才会显现。” “可惜,当年太宗皇帝不听李淳风的劝阻,执意在袁天罡的蛊惑下,尽数烧毁了存世的所有真本。说是为了天下安定计,其实,恐怕是王者的自古心态罢了。天下道家宗门虽然极力反对,奈何袁天罡直接接掌钦天黄宗,任意而为。” ”如今天下的法典,除非之前已经以真文还原过的,否则,今后便是再有仙典问世,也无人能解了。“中阳子说道这里,微微停顿,语气满是无奈。 ”就没有记得真文图形的人,重新再写出一部不行吗?“重华不解的问道,感觉好像非常简单。 ”写?《三皇内文》是每一个洞天的镇宗之宝。拥有独特难尽的威能,是惊世骇俗的仙器。里面用上古三皇的先天混沌之气,拘束着万物真形,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是一种通天彻地的阵形神通,便是天仙降世,也不可能写的出来。不是真正的《三皇内文》,是根本无法还原功法本经中隐藏的法诀的。 “你能看到得流传世间的符箓文字,其实就是照猫画虎的《三皇内文》文字图形。可惜,仅仅是图形而已。只能作吓唬鬼怪,糊弄凡人的无聊事。” 重华听到这里,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自己还是太肤浅无知,不晓得种种玄机,只问些无聊的问题。便是下定决心,只听不问了。 “至于意,便简单很多了。天下众多功法,皆宗一意--那就是太上道祖的《道德经》。绝无第二之说。其实,你完全可以这么理解:经本,只是一种功法的总纲,形是具体法诀。而意,是天下所有功法的总宗所在。大道无形,无为不形。其意玄玄,见之自明。” ”《道德经》虽然是我道家至宝,但天下宗门皆遵从太上道祖渡世本意,大力在世间推行。让凡夫俗子之流,只要诚心诵读,也能粗解大道本源,平生无量福德。真正是人间大功德。“中阳子说出这段话,只觉得灵台一阵清明。金丹华气顿时外放,真是如同仙真显世。惊得重华心思更加恭谨,直接站了起来听教。 ”这意是一,生出本和形这两种,然后具备三才之数,便可修行大道功法了。你怀中那本帛书,叫做《黄庭三景经》,分为内,中,外三章。正是我所说的经本,也是李淳风得自上古仙人的不世仙典。可惜自太宗用浑天仪催动星华天火,焚毁了《三皇内文》后,这其中的法诀,恐怕再也难以现世了。“说道这里,中阳子的语气满是惋惜。 至于重华藏在怀中,片刻不离的宝贝帛书,如何逃过这位地仙的通天心识。 正倾耳恭听的重华听到中阳子这么说,竟是有点失神的模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不过,你无须丧气。《黄庭经》真本世间难觅,名世仙典中,称作第一。不是天大福缘,便是见都不能见得。即便只是光有真本,常常诵读,也能有非同一般的造化。“中阳子好像窥破了重华的心思,又补充了一句。重华听到这里,眼里又是恢复了神采。 中阳子虽然闭着眼睛,却有磅礴心识散出,重华的一举一动他却是丝毫必见。看重华如此情绪起伏,心里却是有了一些失望。此子虽然非常,可惜道心未得门径,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了。 想到这里,中阳子睁开了眼睛,问向重华:”我所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是的,老师。“重华暗暗改了称呼,紧张的偷偷瞄向中阳子。看中阳子不置可否,这才松出了一口气。 ”那好,我便跟你再讲讲具体修行法门的大类。你仔细听了,不明白也不可问,更不可流于第三人知道!是否明白?!“中阳子忽然严厉了起来,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重华。 重华心头一凛,便恭敬的跪在下面,说道:”重华一定死死记住,绝不会再提起。” 中阳子微微点头,他只想信手指破迷津,并不愿有太多纠缠。于是,便又开口讲了下去。 大道黄庭本, 一言解迷津。 可怜世间子, 持假想修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十四章 伊人乘云至,南天白浮梅 中阳子刚准备开始讲法诀修炼的大类内容,便见头不出的脱尘之形。 一声清彻的鹤唳,白鹤儿翩然落地,在近前显出人身。众人也不以为怪,上前说了身份,便被白鹤儿引向谷中。 中阳子驾着云气,直接落在了青石旁,盘腿坐在了蒲团上。让重华反而犹豫难处了。知道中阳子有客人来,不回避怕打扰他们谈话,可是不大的庭院又不知去哪里。 “你就站在这里吧,无妨。”中阳子闭着眼交代了一句,重华便心安了起来。 “罗浮洞天罗鼎,见过老师。”罗鼎真人带着罗浮洞天一众人等,一进庭院,便恭敬的行礼参拜。 “嗯,好几年没有见过你了。闭关很有成效啊,已经是元丹境界了。一见你们罗浮的白浮梅,我就想定是你了。”中阳子睁开微闭的双眼,慈祥的夸赞道,看来颇为熟稔。 “谢谢仙长夸赞,先前有幸聆听老师清教,指破迷津,罗鼎铭记于心。”罗鼎真人谦逊的答道。 罗浮洞天作为南天上清派的祖庭,世人又称作茅山宗。中阳子作为上清派北上一脉的:“老师让我告诉你,他没讲完的话都在这上面。”说完,便向众人一揖而去。重华眼角瞬间湿润了起来。 罗鼎真人这才辞回白鹤儿,持诀驾起了白浮梅云,带上重华离地腾空而去。徒步到谷口腾云,是道门中对前辈必须的敬意,从来不在尊前施法。 那个白衣翩然的少年书生,又得白日乘云。可是难得的一目山河时,却全是深切的不舍,不见一丝的新奇和兴奋。 吾有仙人师, 深在白云谷。 世人所不知, 是我伤怀处。 斯人天际,留下无尽感伤。 曲阜孔府,儒家祖庭。 一个身穿一品文官服色的老者,端坐堂前,一个黑衣中年男子正在恭敬的回报着什么。 “事情确定已经顺利施行了吗?”老者面无表情的问道。 “是的,儒宗。黑罗此次一定能激怒业佛,继而牵上白云子。让佛道再次陷入大争大乱,来日可期了。”中年男子语气急促,但又无限恭敬。 “很好,李唐开国百年,终于寻得这次机会。我儒家一定能再次主宰政教,一统人间。佛道乱神,如何配与我文宗同显世间!”老者说着,双眼精光爆射,浩然之气磅礴而出,屋内如风而动。 “儒宗英明,大业必成!”黑衣人伏地而拜,语气透出深深的折服和崇敬。 文宣公府,宫殿轩昂。却似乎藏着,阴沉一世的诈谋。 伊人乘云至, 南天白浮梅。 风吹长安远, 正是故儿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十五章 最是繁华处,冠盖古长安 罗鼎真人驾着白浮梅云,载着一行八人,了不费力。问了下弟子碧湘茹,却在禅宗祖庭的后山歇下云脚,在高崖下一垂瀑布旁的山洞边缓缓收了法诀。 山洞有一个突起的平台,一株老松,几丛苍石,再没了别的花草。倒也是清净幽寂,别有一番枯禅的意味。 众人都止住了脚步,重华却是回头看起了平生少见的奇景。 罗鼎真人走到洞口处,抱拳轻声叩问道:“法如大师在吗,罗浮洞天罗鼎冒昧来访。” 山洞空阔幽深,却是没有一点回应。 “莫不是法如大师已经换了洞府,不在此处了?”罗鼎自言自语道,显然有点寻人不遇的失落。 “之前少林接引僧人说法如大师常年在此闭关清修,没有事情是不会离开的。前几日还在,或许是有什么大事出关了。”看罗鼎真人有些意外,碧湘茹上前一步,向自己师父说道。 “是的,师父。前几日我们就是在这里拜见的法如大师。师姐没有记错的。”许曼青也补充了一句。 “嗯,或许是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离开了洞府。那我们就不去打扰山门了,直接去长安吧。”罗鼎真人稍一沉吟,便向众人说道。又驾起白浮梅云,飘然腾空,直向长安。 这次却是不比荒山野岭之上行云,罗鼎真人发动神通,隐了白浮梅的真形。怕不小心,惊扰了人间城廓里的凡人。 高风长空,仙家妙法。几个时辰间,便到了长安。寻到外教坊,罗鼎真人遣个男弟子去递上了御帖。不一会,便有人出来接引了。 来的是个妙色女子,粉色轻纱笼着窈窕的躯体,青丝红颜,样貌很是不俗。肤色洁白清净,玉臂微微透出,如风扶柳般的轻盈而来。带着点了翠华的金步摇,婀娜生姿,却是微含风尘般的妩媚动人。 粉衣女子看到庭前的罗鼎真人,盈盈一礼,款款说道:“教坊金筝儿见过罗鼎真人,劳真人久候了。皇上亲自排定了接待诸事,筝儿这就引各位去内驿安息。”金筝儿笑意吟吟,声音缠绵温婉,有着凡尘中的无尽风情。却是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重华,眉头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 “金音主不必客套,本就是道门闲人,感谢皇上殷勤之意。烦劳安顿了。”罗鼎真人轻描淡写的说道。似乎对人间皇帝没什么感觉,不像金筝儿那般,言语中透着恭敬。金筝儿却不以为意,依然是尊敬的神色。 倒是罗鼎真人在心里忖道:“外教坊坊主下的五音主果真不凡,没有辜负其人在道佛两宗里的名气。这徵音主金筝儿三十余岁,就已经是人丹末境的还丹三转了。却不知宫音主天唯吟,商音主云心月,角音主琴中引,羽音主琳琅仙四位如何。这还只是外教坊,看来近些年朝廷实力恢复很大呢。” 心里想着,却是没有失了形态。微微见礼,便跟着金筝儿,赶去已经安排好的皇家内驿。 明轩碧檐的外教坊主厅内,金筝儿正候立着。向一个衣饰极其华美,却眉黛清冷的妃子模样女子,做着回报。 “坊主,罗浮洞天的罗鼎真人已经代表宗门到来。一行八人,已经安排妥当了。就是带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凡人,颇有点奇怪。”金筝儿轻声说道,却是心细如尘,没忽略一丝细节。 被称作坊主的美妇人,微微颔首,眉头也有了一分疑惑。 “凡人?倒真是有些奇怪。此次受箓大会至关重要,大家非常重视,请到了半数以上的佛道高人。辛苦你们多用些心思,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影响了皇家在佛道诸宗的威信。” “坊主放心,筝儿一定加倍用心。一有异常,第一时间跟坊主回禀。”金筝儿坚决的回答道。 “嗯,那你去忙吧。晚会把名录交来,我去呈给宗翁过目。”坊主略作沉吟,特意又叮嘱了一下金筝儿。 皇家内驿,庭院重重而列。景观别致优雅,花木奇石,透着刻意布置的匠心。也是凡间少见的好居处了。 这才十三日,受箓大会后天才举行,罗浮洞天众人算是到得比较早的了。却是因为罗鼎真人想先期拜会一下,必然早到的白云子和玉真公主。风云而来,就是还未得闲暇。 罗鼎真人安顿好了众位弟子,却是给重华分了一个单独的居处,应该是有意照拂吧。众人都是道家修行之人,常常数日不用水米,都各自回了房间。但他们习以为常的事,却让重华有些尴尬了,腹中空空的在房间中踱步。 “砰,砰,砰”房门被叩的轻响,重华忙上前一把拉开。 碧湘茹托着一个朱漆食盒,看着迅速开门的重华,眉目里有些意外。 “重华道友,师父让我给你送些吃的过来。”碧湘茹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食盒。 罗鼎真人何等境界,如何看不破重华的深浅。只是心中虽然疑惑,却是受了中阳子嘱托,不曾多问。但是,这关切之情,却是周到无微了。竟然想到这些细节,还派弟子送来饭食。 重华一阵莫名的感动,连忙行礼道:“多谢仙子,劳烦真人挂怀了。”礼节性的作势,请碧湘茹进来。 碧湘茹款款放下食盒,却也不走不避,有些疑惑的问道:”道友难道真的是没有修为吗?为何跟着中阳子前辈,却还不曾修习辟谷。“ 重华赧然一笑,摸起了后脑勺。 ”先前并没有欺瞒仙子,重华确实没有任何修行。今日所见,都是机缘巧合,不好详说。“重华从再次见到这位仙子,便有着隐隐的兴奋和喜悦。自己虽然不知,却是有意无意的显露着。 ”嗯...这样啊,那就不必细说了。这里是些银子,宗门特意嘱咐带上的。我一路上也没怎么使用。既然你没有修行,应该有很大用处的。“碧湘茹略作沉思,便拿出了一个丝绸荷包。随手放在桌角,就若无其事的转身告辞。显然是她想透了师父的用意,稍加求证,便自作主张给了重华银子。 其实,不知为何,这个满身神秘,又似乎来历不凡的谦谦凡人书生,让她有着莫名而不自知的好感。 看到碧湘茹拿出银子,重华的内心对这个善意细腻的罗浮仙子,满满的感激。没有露出一点俗情客套,连忙称谢。 他太需要银子了。行礼本在马上,那天雨夜惊走不知所踪。自从涂山羽救了他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银子的样子了。一身行头,穿了数天。要不是涂山羽当时悉心照料,替他清理了衣服,恐怕早就臭气熏天了。 碧湘茹已经翩然离开了。房间里留下她独特的兰香,还有一个稍有温热的荷包。 重华打开饭盒,便有些狼狈的吃了起来。他要赶紧吃完,趁着时间还好,出去买一两身衣物替换。 毕竟,他就是个凡人,虽然有很多的不凡之处。 夕阳静好,将还有些剩余的明媚,洒落在气势雄浑的长安。春风烟柳,街道宽阔洁净,各色雄伟的建筑林立,其间有着不尽的车马喧嚣。不愧是京城,风华满眼,繁盛景致扑面而来。 重华问了路径,坊市区隔得不远,便信步而去。 对于这座繁华的城市,他曾意气相弃。不过数日,却又辗转而至。殊途同归,不由人意,何其奇妙。 重华却是无心思索这些了,只是着急的寻找着他的衣服。凡人究竟是凡人。 最是繁华处, 冠盖古长安。 曾以功名弃, 又因寻仙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十六章 大道如青天,渊深不可知 黄昏时分,重华才回到内驿。找到了一个满意的铺面,选定了布料,也留了尺寸,就等明天取衣服了。专门对店家做了催促,希望能赶上受箓大会才行。还顺道买了点胡饼肉铺,这次得做些准备才好,别再饿了肚子。 内驿里的各个房间,已经稀稀落落掌上了灯,大院里更是辉煌明亮。重华反手闭了房门。 忙了一天,此时方能定心独处,这才想起了中阳子让小鹿儿送给的道笺。点上明烛,轻轻展在桌角,认真看了起来。 上面是朱砂的小行楷,约略有几百字。详细介绍了返气和还丹的运气养气等诸多方法。可惜,只是大类而已,语焉不详。但返气境界的修行方式还是很简单易知的。 “这应该是上清派尊奉的唯一修行经本,《上清大洞真经》的法门吧。”重华心里想到。 “确实和我读的《黄庭经》有异曲同工之意,中阳子前辈竟然能将这般法诀写给我,参读启发,真正是天大的厚爱了。”重华心里满是感激,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中阳子那鹤发童颜的仙姿。 出神了片刻,又收回遐想,再次认真的看了下去。 上清派的修行中,将人之一身,分为上,中,下三丹田。 以上丹田泥丸宫收敛滋养心神,唤醒祖窍中的先天性光。如果到得这里,便是返气境的初级境界--入定。 以膻中处为中丹田,分转五行之气润养五脏,五脏与五气氤氲相生。此时方知人体法身独有的造化之妙,感叹天地对人的钟爱。 以脐下三寸上下处,为下丹田,专司后天谷气,炼化男白女赤的精血,以后天之精血生化后天元气。 这三丹田中,与道家别的宗门不同,上清派尤其重视上丹田。将真性和心神作为中,下丹田的主导。以上丹田处感知到天地中的自然之气为修行之始。 需要感知的这种气,不是山川气,不是日月星华气。是一种玄不可言的天地元气,称作炁,又叫元炁。 此物不是天地母气,混沌初源,而是构成万物生机的一种本力。是五行能够繁衍运转的张力所在,是大道为一,阴阳二分处的那个三,主宰着大道后天推衍的进程。 “炁?天地间真有如此玄妙之物吗。”重华看着这种陌生而瑰奇的描述,心里都是惊奇。竟然微微一闭眼,想尝试着感受一下。可惜,闭上眼便是天黑,什么也看不到。索性放弃,收起了玩性,再次认真看了下去。 法诀中说,一旦能以泥丸中的初识性光,与身外的虚空处,察觉道元炁,便可动用性光拘入体内。能够将元炁拘纳入体,便进入了返气境的纳气境界。 只要能得元炁入体,便能用性光直下中丹田,运转出内视可见五色的五行元气,滋养五脏。 五脏有了五行元气运转滋养,下丹田处便能启动生化只能。以肾为阴,以心为阳,结五脏生机,炼化出后天的淳厚精气。这种初识的人体精气,带着后天谷气的尘性,但足以启动大周天循环,将精气运布周身各处。 大周天循环只要发动,便能运用后天精气生生不息的流转周身,冲开周身经脉,连贯一身三百六十处大穴。这种境界便是返气境的开脉境界。到了这个境界,便算是初入门径,是练气修行的真正开始。 重华看到开脉这里,已经感觉神思困顿倦怠,底下的内容就更加生僻了,但也洋洋洒洒,描述到还丹九转。自还丹六转之后,介绍更加玄虚难解,只是寥寥数言,完全不知所云。 “大道如青天!渊深不能知!没有天赋的大悟性,恐怕就是经本在手,也不能解得其中真谛了。更别说修行成仙了。”重华索性将道笺卷进了《黄庭经》,收入怀中,晃晃脑袋站了起来。 就算是中阳子给了他诸多指点,对于眼前的东西,他一样是陌生费解,干脆粗略一观,不再看了。只想以后再有闲暇,满满参悟。 信步踱到罩了轻纱的窗前,一推而开。明月倾泻入室,在古色古香的地板上,洒下一片清辉。窗前不远处的一矗瘦石,在月光中,把奇异的影子拉在了墙壁上。 刚才只顾沉心研读,竟然不知深夜来临。春风盈户而入,让重华倦怠的心神回复了一丝清明。他本慕心仙道,常常嗟叹不能得。当真正的机缘在眼,举手能触时,却发现又是如此的遥远难期。 但这种遥远,并没有让他生出距离感,恰恰相反,他现在心里都是想决然尝试的坚毅。 初心常在。这长途初入的一步,得来虽然如同梦幻,却是久旱逢甘霖的兴奋和莫名的猎奇心。、 临窗而立,月光如水,斯人的目光,亦如水。 “既然大道始于玄冥,从极微处见真,不如就此尝试一番!持心而行,必有明途!”重华在心里,重重的念道。像是说给自己听,但更像是一种回答。 想到这里,重华不再犹豫。脱下靴子,便盘膝坐在了窗下,沐浴在室内唯一的一片清光中。颇有点修行中人的模样。 按照法诀上的述说,重华调匀呼吸,小心翼翼的尝试着聚敛心神在泥丸里。 并不是中阳子描述的那样沉寂幽深,重华稍微聚敛心神,泥丸中却是一阵胀裂般的剧痛。 这种痛感完全不是肢体的那种痛,像是深藏在身体最深处的一种抽搐,伤及灵魂骨髓。感知不到到底哪里痛,却有感觉处处有这痛!强烈而诡异。 重华瞬间睁开了眼,感受着脖梗后面的微汗,眼里满是不甘。 “怎么会这样?不仅不能入定,还这么难受。难道是我聚敛心神的方法不对吗?”心里虽然在揣度,却又实在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痛感消失,重华心头一横,再次闭眼尝试。 依然如此。 “究竟哪里不对?难道是我根骨太差,泥丸闭塞,连聚敛心神都难以办到吗?!”再次尝试,还是莫名剧痛的重华,心底终于失了些底气,思索起了自己的原因。 “我偏不信,连这信手能为的入定,我都无法做到!”坚毅的性子,让重华难以接受这样的浅尝辄止。 本来重华就记忆超群,过目难忘。便仔细的回响起道笺上的描述,历历而出。没有任何错误,中阳子在道笺上的话,他确信没漏掉一字。确定无误,重华再次闭眼,开始了第三次尝试。 “这次只要不是痛到昏厥,我一定不能再放弃。或许我资质奇差,就该如此。”重华暗暗对自己下了决心,必须坚持到底,一看究竟。 顾不得擦拭一下痛出的汗,又一次闭上了眼,这次是更加的小心翼翼了。 痛感如期而至,重华咬紧牙关,决意硬挺。 这种奇异的疼痛,殊为难忍。聚敛心神异常痛苦,重华全身肌肉紧绷到颤抖,好像在使出全身力气一般。泥丸中混沌一片,只有心神努力的在保持清醒。 好在痛感也没有加深,重华全力收持,堪堪忍受。 就在这种痛到几乎失去知觉的状态中,重华不知道坚持了多久。 “轰!”一声巨响似乎在泥丸深处突然爆开。重华闭着的眼睛,却清晰的看到了一片光华,非白非黄。隐然介于二者之间,无法形容的玄妙,幽渺的飘在泥丸前端的体外。 眼睛没有睁开,但对这片光华的扑捉,却是清晰明亮。好奇妙的境地! 紧接着,一股实质的清凉涌入泥丸。不知来自何处的白色气机,浓稠如水,在泥丸深处一个紫色漩涡的疯狂吸引下,澎湃而入。重华的痛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和说不出的舒畅。 那潜藏周身的,正是先前误吸的星华之气。先前重华受伤,这些星华之气为被子净方丈的生筋丹,和中阳子以金丹境界的丹气阻在各处,不再暴走。星华之气可以滋养心神,但重华身上的星华之气太过。一旦聚敛心神,便有暴烈冲击泥丸的动势,这就是剧痛的来源。 而重华忍痛施为,强行聚敛心神,终于唤醒了泥丸里,长年潜意识按照《黄庭经》存想修出的奇异心识。心识一出,这些无处可归的星华之气,终于像找到了归宿一般,汹涌而入。这才有了刚才的一番奇异景象。 这一切变化,重华好似能够看见一般,历历在目。这种通感,正是入定巅峰的道家初级神通--内照。以玄妙的痛感,内视周身,遍察五气。是开脉和导引气机,必须的前提。 重华并不自知,却是深深沉浸在,玄妙空灵的快感中,心头都是惊喜。 至于那泥丸外若即若离,似在虚空中的非白非黄的光华,正是人在目腹里未化胎形,便带在祖窍的先天性光。性光一照,元炁自知。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星华之气终于全数进入重华泥丸中,清凉之感随之消失。重华观照着泥丸前的性光,心念一动,性光便瞬间归入泥丸中,化为虚无。此时的泥丸里,是一种明艳的淡紫色,缓缓旋转着,存在一处无法言明的虚空里。 紫气丝丝外放,全身的气血似乎被它感召,有一种隐隐的蠢动。而此时的重华也进入了一种空明难说的境地,心神如有似乎,以自然而然的方式收持着。 这种感觉,似乎非常清醒,却又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感知。无身无物,只有奇异的光华。正是返气境界的入定,重华心里异常清楚。 自然的收持住心神,感觉到周身气血毛窍的蠢动,重华瞬间生出,继续佳境,尝试纳气的想法。 重华小心翼翼的外散心神,用心感知。终于“看”到了身外虚空中的,元炁。小如谷粒,却泛着玄色的轻光,作点点微芒,游走在身外玄妙的虚空里。重华尝试催动心神,存想着泥丸吸力,想要纳入体中。 存想了不知多久,泥丸中的紫色漩涡终于发动,一股若有如无的吸力缓缓散出。那些玄色的微粒,终于有了被感召的迹象。最靠近身体的几颗,直直的飞进了身体中。且越来越多的微粒被紫色漩涡牵引,有快速增加的迹象。 就是此刻,异变陡升! 大道如青天, 渊深不可知。 持心观元炁, 欲纳存一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十七章 噌然出一剑,月色了无痕 斗然加剧的吸力,让周边的元炁像潮水一般聚向重华体内。可是,本该被纳入中丹田的元炁,却好像找不到路径一般,聚集在泥丸处,无法沉下中丹田。 元炁无法下行,而泥丸中的紫色漩涡,又好似有了意识般只管机械的旋转着,继续吸收。重华此时真是欲罢不能,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按中阳子记载的那样,把元炁归入中丹田,更无法停止自动旋转的紫色漩涡。本该通过任督大脉,与上丹田连接一体的中丹田和下丹田,好像彻底失去了联系。 泥丸一个呼吸间便是奇痛无比,重华连睁开眼睛的都来不及,瞬间丧失了对意识的控制!只在最后失控前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惨烈的“啊!”。 这皇家内驿里,现在住的人虽然不多,却绝不是一般的凡人。 深夜这一生突兀的喊叫,瞬间警觉了不少存神将息的修行者。 不同地方的几道身影,瞬间闪出房门,穿梭在明亮的月色里,向着重华的房间飞来。 紫色漩涡在瞬间反弹出惊人的光华,透出泥丸,强行驱散如同实质般压迫泥丸的元炁。紫色光华一出体,放在床边的烂铁剑,如同得到了召唤。“嗡!”的一声闷响,将包裹的棉布震的粉碎,散着蓝色幽光,直接飞向重华身边。却是剑尖指向地面,直直的绕着重华旋转。 速度快的惊人,“唰!唰!”有声! “嘭!”最先到达的正是离的最近的罗鼎真人。 一接近重华房间,他就感觉到了异常暴烈而又有着独特威能的气机,在疯狂运转,散逸在周边几丈内。他没有丝毫犹豫,心念一动,丹气瞬间轰碎了房门。可是,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他震惊不已。 重华独自坐在窗下,泥丸显现着妖艳诡谲的紫色光芒,丝丝缕缕,如同触角一般。而一把黑乎乎的烂铁剑,却蓝光寒耀,绕着他飞速旋转。至于重华本人,却是在这异常惊人的气机中心,双目死闭,面色紫黑。 这是走火入魔!罗鼎真人修行多年,不做二想!剑上的蓝色光华照耀着他着急的面容,美髯被散发的气机带的乱飘。 罗鼎真人终于从片刻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腹中元丹立即随念而动,氤氲的丹气毫无保留的聚集到结成道印的指尖。一招道家最能安抚心神却又极其耗费丹气的神通--上善若水,便要使出。 “钦天剑?!”正是携着一股迷人香风,翩然飞至的徵音主金筝儿。她直直的看着气机中心诡异的情形,却是惊悸般的吐出了这三个字。身识在一瞬间也感觉到了罗鼎真人指尖聚集的惊人丹气,她却急切的娇喝一声:“真人住手!不可使用丹气!” 话音才落,便从袖中抖出一尾镶着螺钿的焦尾古琴。 “我来就是!切莫用丹气激起钦天剑的反杀!”金筝儿紧张莫名的对罗鼎真人喊道,已然盘膝坐下,将琴按在膝头。明月照耀着她粉色的薄纱单衣,冰肌玉骨隐然其中,有着令人血脉喷张的风情。 自金筝儿喊出钦天剑三字,罗鼎真人便已然明白了什么,堪堪收住神通。双目急切的看着金筝儿,一副催她赶快施为的神色。 金筝儿玉手飞快,指头隐着丹气催动了第一声琴音,徵音。清澈悠远的琴声苍然而起,正是《琴心伏羲诀》配合乐器而出的教坊神通--《琴心三叠》。是以和《琴心伏羲诀》最为契合的琴,作为施为法器的法诀。此曲以大道之音,极具安神静心,调理气机的功效。是教坊法曲大阵中,升华众人功力的绝技。 音波似乎深得以柔制刚的真谛,一发声就收摄了二人周身散逸的强烈气机。 可惜,这边音色方起,那钦天剑却好似突然感受到一般,瞬间停止了转动。蓝光更烈,近乎刺眼!琴声继续发出,烂铁剑剑尖刷得横出,平平的指向弹琴的金筝儿。悬空静止,似乎如临大敌。显然,那琴声让它有些忌惮。 剑的异动,并没有让琴声停下,反而好像渐入佳境,节奏更加流水行云的弹着。 “嗖!”烂铁剑好似终于暴怒!挟着璀璨光华,电光般飞向弹琴的金筝儿。 罗鼎真人立刻感觉一股危险异常的气息,压迫而至。速度太快,他连聚起丹气的时间都不够,只能无力的看着它飞向金筝儿。 而金筝儿却美眸紧闭,好似浑然不觉。 也就是在这快到不能想象的一瞬间,金筝儿终于完成了她的最后一个音符。重华眉间那透体而出的紫色光芒,终于消失不见。 剑,停了! 黝黑不规则的烂铁模样,直直指着金筝儿的眉心,距离只差一分。 凌厉的剑气,收势不住,“呲”的一声,震乱了她额前的青丝。点的她额前,一阵透骨的寒凉。一颗豆大的汗珠,滴下她诱人的琼鼻,打落在光华的琴体上。 这剑里,似乎藏着一双杀意滔天的眼眸!而此刻,正冰冷的注视着她!让惊悸莫名的她,遍体香汗,熏染了轻衫。 “当啷!”悬停片刻的烂铁剑,终于去势全无,铿然落地。一同落地的,还有金筝儿那颗缩到顶点的心。 金筝儿,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缓解着被震慑的心神。 这股滔天的剑意,是如此的久违而陌生。让从钦天黄宗转入外教坊的她,不自觉的陷入了霎那的沉思。 “吁。。。”尘埃落定,罗鼎真人那口提着的气,也终于轻轻的吐了出来。那一刻,他何曾不怕,血染桃花,佳人玉陨。 定下心神,罗鼎真人不作他想,一个箭步冲进屋里。人还未到,丹气已随手而出,托起了无力倒地的重华,放在榻上。 脚步声接踵而至。 “发生了什么?” “筝儿?!” “师父?!” 最先发声的是自北墙飞下的一位老者,白发童颜,玄色道袍,手持一根鹿角元黎杖。正是青城洞天的元丹境界长老,诸葛纶。 当庭飞落的则是宫音主天唯吟,一袭浅蓝衣衫,飘然无尘。如同削成的肩头,披着紫色流云长带。宫样的云髻,轻轻挽起,馥郁的香风扑鼻。容颜绝世,似乎天人下临。此刻,正满眼问询的神色,看向抱琴而坐的金筝儿。 急急跑来的,却是离的最近的碧湘茹许蔓菁等,一众罗浮弟子,脸上都是慌张的神色。还有两名,终南山上的练气散修,也是关切的神色。 “惊扰几位了,我宗一名新收弟子走茬了气脉。庆幸已被金音主的琴声,安抚了心神。此时刚刚无碍,打扰了道友们清修,罗鼎深感歉意。”闻声而出的罗鼎真人连忙行礼说道。 金筝儿也好像反应了过来一样,一番搪塞应付。却是暗暗打了个眼神给天唯吟。 罗浮弟子面带异色,倒也都唯唯诺诺回应。 诸葛纶却是神色微动,显然刚才那股气机的强大,没有瞒过他的心识。也只在瞬间,便是回复了淡然面容,一见礼,又飘然归去。 几句寒暄,便都是散了。金筝儿和天唯吟拦下了后续赶来的几个人,一一做下了解释。 罗浮真人示意弟子们随他进入重华屋内,便闭上了房门。 终于,诸人各有归宿。月色中的一个插曲,就此终了。却似乎,留下了许多的不平静,藏在某几个人的心中。 一袭蓝衣和一袭粉衫,踏在一轮天花缭绕的大银盘中,悄然飞出了内驿。直直飞向月光下的外教坊官庭--大乐府。 夜,终于恢复了它,该有的,静谧。月华一片,前事无痕。 噌然出一剑, 月色了无痕。 此道非我意, 清风乱谁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十八章 佳人公孙氏,有报夜惊心 罗鼎真人闭上房门,许蔓菁随手点起了先前被气机划灭的明烛。室内有了飘摇的光明,映着满脸迷惑的罗浮众弟子。 罗浮真人没有忙着解释弟子们的迷惑,而是随手把指头搭上了重华的腕门。凝神闭目了片刻,这才给已经呼吸均匀的重华,拉上了被角。 睁开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惊讶。 钦天剑他刚才已经知道了,也终于明白了中阳子所说的故人,究竟是谁。 那页竹浆道笺已经被吹落在地板上,心细的碧湘茹弯腰捡了起来,递到了罗鼎真人手里。 罗鼎真人大眼一扫,便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那上面的上清派功法,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师傅,这位小师弟发生了什么事,很严重吗?”碧湘茹看着眉头紧锁的师傅,终于没忍住,轻声问道。 “他刚才走火入魔了,确实严重,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罗定真人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 走火入魔,倒是常见。修行之人,急功近利,或者脱了师父指引,时有发生。甚至室内的几位弟子中,就有亲身经历的人。比如还丹二转的大师兄刘靖中,在一转度入二转时失了定心,就曾有此等经历。洞天众人中,也曾多有发生,真不算稀罕事。 “不过,这个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他体内无法感知经脉,周身大穴根本无法连接,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罗定真人出了沉思,有些无法置信的说道。 那就等于经脉废了!众人对这位刚出险境的小师弟,顿生满心的同情。毕竟一路行来,谦和温文又天性自在的重华,给了他们很好的印象。尤其是碧湘茹,绝世的眉目间,愁云暗结。显然,对这个两次蒙面又身负异能的少年,更是无比的惋惜。 没有经脉,断的不止是仙途。恐怕连基本的修行,都没法进行,不异于废人了。中阳子前辈那般托付,足见垂青优渥。奈何福缘浅薄至此,堪堪浪费了大好机缘。 “更严重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不过快了!”罗鼎真人接着说道,脸上挂上了显而易见的忧色。 “更严重的事?!”众弟子更加不解了,实在不明白师傅如何这样忧心忡忡。 “你们听下,牢记为师的话。”罗定真人站了起来,深色异常严峻。见自家师傅如此严肃,几位罗浮弟子顿时一凛,收回了各自的心神。不再诸般猜度,认真看向罗鼎真人。 罗鼎真人说道:“朝廷和教坊的人很快会来问询,更可能直接带走他!为师下面交代的事,你们必须口径一致!” 罗定真人看了眼那把黑黝黝的烂铁剑,口吻难得的严厉,众弟子连连点头。 “下面但有人询问,不管是谁,只需要说是我罗鼎真人新收的弟子,急功近利走火入魔。至于别的,全部推说不知!记下了吗?” “记下了,师父。” “靖中,你带上景文连夜去朱雀大街玄都观,打听你白云子师伯的消息。他在没被召入内廷皇玄观前,应该安置在那里。现在就去!”罗鼎真人对着两位男弟子吩咐道,语气中有着些许急促。 刚刚把破碎一地的房门稍作清理的大弟子刘靖中,二弟子魏景文,应声而去。 “湘茹,你们师姐妹四个,立刻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就够了。”四位女弟子看着严肃的师父,都乖巧的点头告退。 罗鼎真人缓缓转身,立在无门的月光中,发出了一声悠长的轻叹。 “唉......如此痴儿,却又深怀至宝异能,不知你师傅究竟是疼你,还是害你。中阳子老师这个托付,真正沉重了。”喃喃着,随手一指,熄灭了蜡烛。 双手迅速结印,盈盈丹气环绕重华,缓缓透体而入。心念一引,立刻将丹气按正常经脉位置,虚作运行。却是避过重华泥丸,不敢再施加一丝外力。 不知过了多久,作沉睡状的重华,终于缓缓醒来。调整了片刻心神,慢慢恢复了清明。便垂着脑袋,吃力的倚在了榻头。 四目骤然相对,一个不问,一个在等。心照不宣的沉默着。 “再休息一会儿吧,很快就有人要见你,连我也无法拒绝。或许这是你,注定该面对的。这把剑你必须收好了,不要再轻易现世。”罗鼎平淡的说完,把已经重新包好的烂铁剑放在榻边。转而起身出门立在中庭,在月光中照下一道背影。 重华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轻轻抚摸了一下包好的烂铁剑。他知道自己不用解释了,又能有什么能瞒过眼前的道家仙真。能救醒自己,便应该是像中阳子一样,清楚了一切。 他的心,在此刻,有清晰的渴望,还有等待的迷茫。 。。。。。。。。。。 长安,大乐(yue)府。三位佳人正在秉烛而谈。 “你能看清楚?!确定是钦天剑?!”还是那外教坊坊主,眉目瞬间没了先前的惺忪,精光灵动的射向天唯吟。 天唯吟看坊主如此失态反常的举止,将目光转向了金筝儿。 金筝儿坚定的点点头:“确定无疑,它的气机我熟悉的很。这次又离的那么近,根本不可能看错。”说着话,眉目间似乎还心有余悸。 “来人,备车。我亲自去见大家!”坊主随口吩咐备车--毕竟任谁也不敢施法飞入皇宫。说完,便示意二人候在此处,匆忙而去。 她们知道坊主会激动,可是没想到,夸张到夜里闯宫去见皇上的地步。相视间,看到了一样惊异。 兴庆宫,皇帝寝殿。 三十多岁的开元天子李隆基,穿着秀了团龙的银白色常服走了出来,剑眉星目的国字脸上,含着浅浅的怒意。下巴上一缕长须钢劲有力,上唇两撮短一些,卷起自然的弧度,微微上扬。 “公孙云沚亲自来的?”玄宗压下怒意问向了高力士。显然,若不是高力士扰了他好梦,换个人早就爆发出来了。 高力士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从侧后替皇帝整理着襟口,玄宗自然的横抬双臂。 “是的,她亲自来的。说有极为重要的事面禀大家。换个人老奴又怎敢深夜通传,耽误大家休息。”高力士说着,认真的端详了一下玄宗的衣饰,确认满意。恭敬的退了回去,垂首立在旁边。 公孙云沚,绝不仅仅是俗世人知道的那么简单:皇家教坊第一舞伎,天人之姿,剑器之舞冠绝天下。毕竟,她是大唐第二剑仙,外教坊实际管理人兼第一高手公孙云沚,还丹四转的真丹境界。 所以,只要是她夤夜前来,便有足够的理由见到皇帝。 “宣她进来。”玄宗的双眼,已经收敛了怒意,光华旺盛。似浩瀚星空,无法窥测出一丝心意。 “大乐府司卿公孙云沚叩拜大家,吾皇万年。”小步趋来的外教坊坊主就在陛前盈盈参拜。 外教坊坊主只是她对内的职权范围,那是相对内庭教坊梨园子弟等的称谓。她真正的朝廷官职是教坊管理衙门——大乐府司卿,大唐名义上的教坊坊主。俗世人并不分什么内外教坊,大乐府就是朝廷教坊之主。 “起来说吧。”玄宗的语气,沉稳而亲切,让寂静的偏殿多了一分生气。 公孙云沚盈盈起身,人是毫无疑问的倾国之色,举世难出其右。青丝流云髻,瘦眉鹅黄妆。轻纱动则幽香随步,长裙转则青玉叮当,让这个美妇像天妃般的华贵出尘。眉目成熟雍容,体态温婉妖娆,真正是顾盼间,风情万种。 玄宗却似乎对佳人了无兴趣,只是深深的注视着阶下,等着她开启朱唇。 “外婢刚才得报,罗浮洞天罗鼎真人的一名弟子带着钦天剑现世......”只那钦天剑三个字一出口,玄宗便激动的站了起来。同时,急忙挥手,示意公孙云沚不要再往下说。 公孙云沚微微抬起头,看向皇帝的双眼满是迷惑:这大殿也没有第四人在啊,有的话她早感觉到了。 “朕要见他!现在。”玄宗全然不理公孙云沚那疑惑的目光,果断而决绝的说道。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激动。连目光也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没有了刚才的深沉。 “是!”公孙云沚习惯性的答道,不多问一字,转身告退。 “你就去宫门守着,一召来立刻引他见朕。”玄宗转头对高力士吩咐道。 高力士还没来得及应下,玄宗又大声说道:“慢!不在这里了,带他去天辰殿!” 这次,高力士却是犹豫了起来,迟迟没有做声。毕竟,如此深夜去一个世人不知,又荒废很久的古殿,他不无担心。 “大家。。。” “赶紧去准备。除了你,不许第三个人随行!”玄宗不容置疑的打断了高力士的话,一字一顿的交代着。 高力士便凛然垂头,应诺而去。 诏书驰赴,片刻飞达。 “虽然天子明确诏他一人,但是我也得同去。见了皇上,罗鼎自有解释。”罗浮真人对着下达诏命的金筝儿淡然说道,全无一点意外。而一旁的重华,罗鼎真人还是从他惊惶无措的眼神里,读到了渴望可期待。 那复杂的眼神里,是这个少年毅然决然来长安的初心。 金筝儿稍加沉吟,便同意了。毕竟,她无权,也不敢用皇命拒绝这道家有名的高手,跟白云子渊源颇大的上清派南宗长老。更何况召见的,是他的徒弟。允或不允,就把问题,留给内廷吧。那里自然有人,比她更适合做决定。 皇宫某处,一处高阔惊人的圆形大殿。 月光从一侧,穿过十几丈高的铜柱间,斜照在几十丈宽的大殿内。无法分辨颜色的地上,有厚厚的灰尘。殿顶中间轰然洞开,举头处,便有一天星月,清晰在望。正中是一个几丈高的圆形观星台,太极之分隐然可见。台的正中放着一个奇怪的青铜器,上面有着复杂无比的构造和衔接。 高台上,点满宫烛的巨大灯架上,还零星的结着蛛丝。 已经换了朝服的玄宗皇帝,负袖而立。明皇色的衣服上,云龙张狂,稍稍驱散了这巨大宫殿中的寂寞。 高力士提一盏明亮的宫灯,在殿门外止住了罗鼎和重华两人。急急的走了进去,极快的脚步,荡起了一层轻尘。 佳人公孙氏, 有报夜惊心。 初望如一梦, 钦天有旧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十九章 拂尘听旧事,对月问浑天 高力士在台下行了一礼,轻声回报道:“大家,那个弟子已经召来。他师父罗鼎真人执意陪同,老奴不敢擅专,一并引了过来。此时,都在殿外候召。”高力士的声音很轻,却也打断了负袖沉思的唐玄宗。 玄宗没有转身,似是早有预料。抬手轻拈长须,微微颔首道:“你为朕婉转致意罗鼎真人,暂时陪罗真人殿外稍驻。就说等朕问清此事,必去亲迎真人法驾。” 高力士躬身领命,再次出门传达玄宗的旨意,或许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心翼翼的召见吧。 “大家吩咐,怕是要委屈真人稍候了。老奴就在殿外陪同,以解大家不安之意。”高力士对着罗鼎真人恭敬的说道,语意很明确,已经作势将灯笼递给重华。没有胡须的白面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只是微微垂着头。 罗鼎真人闻言,便明白了其中意思。转头看了下满目紧张又微微兴奋的重华,缓缓说道:“虽然你少在世间行走,但天子召见,一定要礼仪具足。不可君前失仪,辜负了中阳子老师的教导。”说道中阳子三个字,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语气,似乎要说给谁听一般。 重华连忙收持身心,正色敛襟说:“重华明白。”看着严肃的罗鼎真人,心里也似乎明白了几分什么。 便双手接过高力士递过来的宫灯,小心的向殿堂深处走去。一路上将罗浮真人反复在车上叮嘱的话,又快速在脑海过了一遍。 一路幽昏难辨,到了高台旁,一切变得光亮起来。 龙袍玉冠的玄宗皇帝独自站在高台旁,身形间自然而然的带着睥睨之气,浩瀚而尊贵。其实,这种气势应该与真龙丹气有很大关系。 “罗浮洞天新进弟子张重华,参拜皇帝陛下,吾皇万年。”重华以道门礼仪躬身参拜,并未行凡人的三叩九拜大礼。毕竟是道门显宗罗浮洞天,也是朝廷的尊崇和礼遇。更何况罗鼎真人一再交代,不可在礼节上露出什么破绽。 玄宗缓缓转身,出乎重华意料:那英俊雄伟的脸庞上,不是帝王天威,而是亲切,还带着一种殷切的期盼。 “免礼。仙卿上台,来朕身边答话。”玄宗摊手虚扶,言语亲切,双目神采奕奕注视着重华。确实对道家显宗子弟,有着不同的礼遇。 重华压下满心复杂的情绪,不及细想,小心翼翼登上了观星台。一敛衣袖,小心翼翼的立在几步开外。竖起耳朵,等着玄宗开口询问,更是把罗鼎真人交代的几个可能性应答,浮在心头。 “他,还好吗?传承与你的人。”玄宗完全无视罗鼎和重华的苦苦伪装和假设,一开口竟是那么的直接到底。可目光里却全都是亲切和渴望,没有一点怒意,像在跟一个久违的朋友谈心。 就是这么轻巧巧一问,便问散了浮在心头的,罗鼎真人的百般嘱托。让一切的伪装和隐瞒,竟然片刻就变得多余了。 重华心里深深的震撼,他觉得这是一个圣明的君王。那双星目和他的语气有着穿透一切的惊人魅力,让一切无处隐藏,甚至自惭形秽。曾几何时,得见这人间至尊,便足够他满族荣耀。可此时,他却复杂的无以言表,不能再体会到半点,那几日前的书生俗情。 不是重华失了心志,相反,他此时无比的清醒。因为他从这刻起,认同了这人间天子的人格魅力,发自内心的想和他,尊敬的交流下去。 原因很多,但主要是因为这个“他”。重华比往常更清晰的知道这个“他”是指的谁,那个如今常常闪现脑海的形象:一个邋里邋遢,惬意的吃着胡饼的跛道人。 “他很好,多日前还曾相见。”重华此刻平静而真诚,没了一点凡间的尊卑之感,好似在恭敬的回答一个长者的垂问。 “他跟你提起过我吗?还有这天辰殿?”说着话,玄宗一展袖袍,深深的扫视了一下这台外昏不可辨的旧殿。 竟然没有称朕,而是用上了我,而重华却似乎并没有察觉这微妙的不同。 “没有,他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提过。虽然我对他很熟悉,却也是刚刚才认识他。”重华认真的说道,这个回答虽然是如实的叙述,却听着有那么些玄妙。 “嗯......”玄宗一声嗯,拖着长长的尾音,似是意外,又好像感觉理所当然。 台上的问答,便就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二十多年前,是我皇家负了他。可惜当年我尚未登基,无法阻止那场巨变。我很想做些什么,也正在做,可似乎还是太晚了。”玄宗再次说起。意外的是,这人间帝王的语气竟然如此无奈。 转头看了看有些不知所以的重华,玄宗失声一笑道:“或许跟你提这些,你根本不明白。我就大概说给你听吧。” 重华恭敬的行了一礼,做出了竖耳倾听的模样。 玄宗没有着急开金口,而是缓缓走到台中那个带底座的球形铜器旁,卷起锈着团龙的衣袖,轻轻拂拭掉了一片尘埃。铜器上渐渐显露出一角古朴的锈迹,隐然于月光之下。 看了下那一角与众不同的斑驳,玄宗似乎终于满意了一些。绕着铜器走了两步,开口讲起了一桩久远的旧事。 “我父皇当年,深陷太平公主和韦后的权力之争,无法制止朝廷崩溃之事,这是举国都知的。是我拼死力挽狂澜,以力证位,这才平息了几乎大乱的朝局。”说道这里,玄宗看向了重华。 重华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副会意的样子,这些事不是秘闻,天下尽知。青年玄宗的神武故事,他小时便在坊间听过。 “可是,世人不知,那不是简单的权势焦灼和倾轧,那是佛道驻世争雄的牺牲品。其实这一切,跟我的祖母大周女帝,有直接关系。但源头却要从高祖皇帝说起。”玄宗娓娓而谈,重华已经沉浸在他,无限伤怀的旧事中。 “我高祖自从立国,便追认为道祖之后,在鹿邑立下太庙,以道家为国教。太宗皇帝随之将道祖认作皇宗,更是以十三棍僧的不世封赏,定了佛门领袖禅宗少林的心,默认了道祖高于佛祖的地位。” “太宗皇帝以凡人之身,却有天纵神明之智。在道家不世仙真袁天罡和李淳风,还有兵家大圣李靖,长孙无忌等人的支持下,建立了这座天辰殿,并在这里成立了皇家仙宗--钦天黄宗。并以当时道家唯一的金丹境界高人袁天罡为宗监,通达天下诸宗。说是奉祀皇家,其实近乎号令仙俗两界。”说道这里,玄宗那深邃无比的眼眸里,此刻却是满满的神往,甚至炽热。 “我皇祖高宗皇帝,更是追封道祖为太上玄元皇帝,将道家的地位再次确定的无以动摇。可惜,他身体先天损伤,无法持续打理仙俗事物,终于给了我祖母则天圣后机会。”玄宗说着,眼中闪过一缕厉芒。 “我这祖母在太宗驾崩后曾出家为尼,早和佛门结下渊源。他本是器宇独具的女子,又久历朝堂,终于有了千古未有的滔天之心--女帝临朝。她找到了唯一能助她完成野心的人,就是现今唯我宗的业佛--薛怀义。”玄宗说到薛怀义三字时,无意中加重了语气。 重华听到这个名字,确是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唯我宗和业佛他没有什么概念,可是薛怀义这个曾经讳莫如深的名字,他却是知道的。那是一个声名诡谲,天下闻名的佛门妖僧。可是他不是因为火烧明堂,被则天圣后授意太平公主杀死了吗?尸身更是光天白日下,曝露在白马寺中,当年京都百姓多有见过的,传闻尽知。 玄宗看着无比吃惊的重华,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他停止了说话,似乎想稍作休息。再次擦拭起了面前的环结相扣的球星铜器。 辽阔无云的夜空,皓月高悬,群星避退。漫天无垠的光华,却被殿顶的巨大开口约束着,有规则的洒在高台周遭。 月光皎洁,暗淡了结了蛛丝的灯台。两样光华,用不同的风格,照着一具尘封在古朴中的器具。 重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发出了一个突兀问题:“皇上,这是什么。”他实在无法理解,当朝天子一直拿干净的衣袖,擦拭一件废弃的器物。 “浑天黄道仪。”玄宗饶有兴致的回了一句。目光却没有一丝离开铜器,依旧认真的擦拭着。 “这是我大唐的镇国之器。阴阳家诸世第一高人汉朝张衡,以汉家镇国至宝火德鼎,炼化天外陨石所铸。成器之日,震坏了另一阴阳家法器地动仪。材料不是人间五金之物,却有着紫铜一般的色泽。中间藏尽天机,有至大玄妙。” “好了,暂且先不说它,我们继续说那当世业佛--薛怀义!”重华的打断,并没有引起玄宗的不悦。相反,他反而停下往事,用难得的耐心,解释了一番。 或许不是因为耐心,而是这件器物,有足够的魅力,让他值得为它解释! 拂尘听旧事, 对月问浑天。 夜来人间主, 何意握江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十章 道尽前尘处,往事何心伤 玄宗收回擦拭浑天黄道仪的袖口,使劲甩了几下,荡掉沾染的灰尘。便清了一下嗓子,看着重华,讲起了那当世业佛薛怀义的因果情由。 “世人只道是这个妖僧早已绝命,却不知其中藏着天大的隐情。那薛怀义本是大慈恩寺唯识宗圣师玄奘法师的关门弟子,本名冯小宝,天赋异人,修为精进迅速。可他却是深藏乖戾,终于被唯我宗上世业佛引诱,叛入了唯我宗门,露出执着本性。业佛转而传给他不世法器《大业心经》做上了唯我宗的大名宗法,化身货郎,隐蔽的穿梭于京都各处,掌握着千万世间徒众联络。” “薛怀义以唯我宗大名宗法的身份,说动早有问鼎国教之意的上世业佛,倾唯我宗隐蔽的庞大势力,入主朝中。我祖母更是封他做了华夏佛教祖庭--白马寺的主持,以方便他集合滔天之力,行便宜之实。” “薛怀义挟着唯我宗的通天势力和我祖母的倾力支持,公然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压道门。动用惊天的财力,先后修建了供奉巨佛的明堂和天堂,两座绝世佛家杀阵,镇压道家诸宗的高人。还在乐山偷偷建成弥勒佛山,遥遥镇住了李淳风入世托身的宗门--青城洞天。并随之倾全宗之力,击杀了以金丹境界尸解隐归的地仙,李淳风。只因李淳风当年参透天机,向太宗皇帝透露了我祖母将要称帝临朝的后事。” “其实,当年袁天罡也曾阻止李淳风,不让他写下以天机推衍的《推背天机图》。奈何已经大半完成,还呈送了太宗皇帝。他看李淳风执意效忠人间皇室,便自此隐匿,仙俗众人都不知他的归处。李淳风也因此成为了在世的道家第一高人,接管了钦天黄宗。”说到李淳风,玄宗皇帝刻意解说了这一情由,并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重华。 “击杀了李淳风后,薛怀义便再无忌惮,操持罗织,肆意戮灭道门无数。正是按照我祖母定下的方针,执行称帝之谋。即先毁去我李唐立国之本道教,一改国教,再改国体的称帝方针。彻底从仙俗两界,断掉我李氏的根基。斯心毒辣,霹雳何及。”玄宗说道这里,斜眼看向了门外侯立的罗鼎真人,不知想了些什么。 少许沉吟,话锋一转,接着说了下去。 “兵家大圣李靖和长孙无忌等人,先后被逼离开朝堂,绝迹人间。我祖母终于得以随心施为,彻底震肃朝纲,便悍然临朝称帝,以周代唐。”玄宗露出了难得的痛惜之情,语气也变得沉闷了许多。 “当彼之时,道家遭受的损失和压制,仅仅次于袁天罡鼓动我太宗皇帝,尽焚十大洞天镇宗仙器《三皇内文》。可是焚烧《三皇内文》之事,佛道尽知,引为无上恨事。但这唯我宗今世业佛薛怀义,假手大周武帝盘灭道家的阴谋,恐怕除了我皇家世代秘传,当世仙俗,无人能知。”听玄宗说起《三皇内文》,重华终于从迷惑的模样中脱出,有了些许了然的神色。 玄宗看了一眼似乎神思清晰起来的重华,负袖立在台心,再次讲了起来。 “天下已然在握,薛怀义终于向我祖母提出了久藏心中的不情之请。以供奉的名义从禅宗六祖慧能处,将佛家至宝木棉袈裟迎入内廷。妄图参透以后,再行占据。” “我祖母准了他的请求,可是薛怀义觊觎之心昭然仙俗两界。为了彻底占有木棉袈裟,肆意屠戮前来请求佛宝归镇的佛门高僧,甚至是主持公道的道家仙真。他这唯我独尊的张狂,终于激怒了尚有天下之怀的祖母。祖母亲自将木棉袈裟赐给了六祖弟子智诜大师,并任之潜逃而走。” “这件事彻底激怒了薛怀义,他与我祖母公然决裂。私自焚毁了明堂,妄图借助道家的反弹情势,让祖母示弱。可惜,事与愿违,道家只认他薛怀义为正头。虽然唯我宗势力滔天,可薛怀义这个大名宗法,却不过是无相境界的修为。祖母与我皇姑母太平公主等人,整合向来为皇家奉祀的到这里,玄宗终于结束了近一个时辰的长谈。久久沉默,再不出一言。 重华双目湿润,此时的内心,何尝不是百般滋味,千头万绪。何曾想到,那个邋遢和蔼的老道士,有着如此令人心伤的往事。 道尽前尘处, 往事何心伤! 钦天由来久, 太古有阴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十一章 莫道归来晚,此心不能明 许久的沉默在空寂的大殿中长长蔓延,似乎连殿外的人都陷入这片沉默中。虽然听不见夜漏银壶,但头上的满天星月,已经悄悄的变换了位置。 夜,已经很深了。 重华并无亲身经历的刻骨铭心,虽然震撼,也已经早早走出了往事带来的压抑。将清澈的目光,偷偷投向玄宗,似乎想从他兀自凄苦的面容里,寻找出今夜的答案。 玄宗仰天一叹,终于收敛了,不属于人间君王的多愁善感。 “知道朕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见你吗?”玄宗问出了一句话。似问而答,接踵而出的便是那答案了。一个‘朕’字,已然从那娓娓而谈的亲切中,拉回了彼此的角色。 这一问,恰是重华苦苦等待的答案。 “全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你身负传承,更不是一把钦天剑。朕,只想见他一面,当面说出皇家两代的亏欠和不安。天辰久蒙尘,斯心不曾已。朕愿以至高的诚意迎奉他回来,重掌钦天。”这句话中,感受不到什么愧意,却全是人间天子的豪情和坚决。玄宗昂首望天,睥睨间,不见其容如何。 “朕自登基以来,倾力寻觅,不能得到半点消息。而你,是唯一能见到他的人。今夜请你来,不为什么阴阳至宝,只问一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仅此而已,你尽可放心。朕的心中只有江山和人间气运的稳定,绝无半点无谓的贪欲。”玄宗的语气无比诚恳,眉目淡然的看着重华。说出那么多皇家秘闻,还有什么能证明他此刻的信任和诚意。 这种突然的推心置腹,像一种微妙的交换,更像是一种祈求。在努力的像一个卑微的凡人,证明着至尊的虔诚。 重华不是什么道佛仙真,但他不傻,相反,有一颗剔透的心。从拂尘追往事的那一刻,他便彻底相信了这位人间天子。对于他忐忑于心的钦天剑,玄宗轻描淡写的带过,连一丝打探的话语都不曾出口,哪怕他已经清晰的知道了诸多由来。 他信了他的诚意,因为他--一个邋遢的跛道人!可是,重华跟玄宗一样的无奈。不是他刻意婉拒,而是他本人也无法随意见到李仙宗,只有李仙宗无规律般的找他。 年少心思,求仙全是经年事。谁曾料到,赴考弃考的脚步,踏入了这佛道的横流里。谁又曾想到,这世外仙佛,有着如此不堪的隐事,深深驻扎在人间的朝堂上! 仙佛,究竟为何?仙途,又是怎样的路程。为何孜孜之心,换得这惶惶之惑! 昨日尚乘云,今日见君王。两厢的落差,比玄宗的话和隐藏的祈求,更让他心力交瘁。 这恍惚的一切,人间的诸般功利,都不是他要的路。如何弃之不久,此刻又加倍而来! “仙卿?”玄宗轻声叩问,打断了重华深沉的挣扎。对于这种失礼,玄宗却安之若素,脸上没有一点不悦。他明白,眼前的少年正在挣扎。他感觉需要,再加一些压力。 “唯我宗对人间之教,耽耽虎视。而朕倾力施为,只是略见振兴。根本无法以两坊寥寥薄力,对抗它千年经营。朕之所求,或是人间俗欲,但卫护道家国祚,不是私心!相信李宗监比别人更明白这样的苦衷!朕不想重蹈太上皇的覆辙,再次将国本陷入飘摇。这件事,并非是简单的人间纠葛!”玄宗气势丰茂,展露出帝王的真正情怀。 重华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垂下眼眸。心中是万分惶惑,哪怕失礼,也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天子的乞望。 玄宗的眉宇间,终于有了失望的神色。 “重华不敢存私,只是陛下所问,重华也不能自由擅专。君前不欺,重华根本无法与李道长自有相见。”重华鼓起勇气,说出了最根本的无奈。 “朕明白,这个简单的不能算问题。其实,没有谁,比你更有理由,见到李宗监。”重华如此作答,玄宗脸上已经有了喜色。随手间,解下了腰间了玉佩。 “这是朕贴身御物,紫龙佩。教坊之人,人人认得,你小心收起。只得李宗监一句相会,便辛苦仙卿辛苦来报。宫门重重,全无阻隔!”玄宗伸手递给重华,肩头轻垂,似乎放下了一桩重事。 重华一番踟蹰犹豫,终于双手接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这个难以下定的抉择,并不在他这里,虽然这个非比寻常的长谈属于他。但他归根结底,就只是一个媒介,还是一个没有发生作用的媒介,仅此而已。 最少,目前,他没有理由拒绝掉,这个诸事交集的期约。 玄宗轻轻舒出一口气,满意的微闭双眼。紧接着便是正衣敛容,作一个深深的长揖:“国事殷切,望仙卿早有来报。朕以渺身,至诚为托。” 重华木讷失措,忙惊惶答礼,已然不能说出一言。似乎,怎样的话,此时都无法回答出口。 这是一次特别的遥遥托付,而托付的人根本不在这里。这位天子的心里,该是怎样的不安和无奈无人能知! 或许玄宗比谁都清楚,后天的受箓大会,是对唯我宗一次赤裸裸的宣示和示威!但他不曾惧怕,大唐天下,只尊道家一统,这是李唐子孙的天命! 江山在握一日,道统就是血统!佛家有意,当作闲宗,殿堂奉祀,不容有二!这是祖命,也是皇家一系的坚决传承。 终于,玄宗收势起身,示意重华离开,却没有半点宣召罗鼎真人的意思。罗鼎真人更是淡然,似乎早知如此。引着呆呆出了殿门的重华,遥遥一礼,匆然告辞。 重华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手心中,那浸润上轻汗的紫龙佩,感觉似乎该说点什么。看着闭目静坐车中的罗鼎真人,终于舔了舔干瘪的嘴唇,闭了口。却又真心感觉,什么都无从说起。 这是他和他的事,跟罗鼎真人无关。 一样是,不问不答,辗转间回到了内驿。但罗鼎真人几乎不可捕捉表情的脸上,还是有一丝释怀流露,他似乎,很满意这种结果。 夜深月斜的皇家内驿。 “师父!”刘靖中,魏景文就侯立在罗鼎真人的房门口。 “我们叩门询问,白云子师伯根本不在观中,便匆忙回来回复。倒是不久前,金筝儿吩咐给重华小师弟换了个房间,让我们代为告知。”刘靖中恭敬的答道,言语中还是有些办事不力的失落。 “嗯!”罗鼎真人无所谓的回了一声,心里却一副了然:这外教坊,倒似早就知道今夜召见的结果了。偏偏是我,之前诸多无谓的担忧。如何朝廷苦苦追寻的人和物,如此轻描淡写的翻了过去。忖度间,有意无意的扫向了已然目光呆滞沉思的重华。 “这是这痴儿的因果。罢了,便是中阳子师父专意托付,我也无谓多生纠葛。随他去吧!痴儿和李仙宗,自有他们的尘缘,怕是此后难了。福祸无定,因果有常,姑且任它来日方长吧!”想到此间,示意二弟子魏景文,引重华去休息。 重华一副失神的模样,敷衍的做了一礼,随之而去。 明月斜落,群星渺渺。人都散了,而事,却深深留在了心间。 莫道归来晚, 此心不能明。 谁能问因果, 寻我旧仙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十二章 红日出云海,一照九州同 晨星寥落,天已微微发白。内驿某处。 重华临窗而坐,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棉布包着的钦天剑,一副失魂的模样。紫龙佩辗转的拈在手里,好像要盘出包浆一般。偶尔喃喃自语,心里似乎有着无法捋清的繁杂思绪。 烛台上的蜡油滴成一团,终于熄灭。天已然大亮。终于,重华豁然站起,推门而出,贪婪的呼吸着朝阳送来的第一缕清气。 “我只管持定初心,自求我道,不能事事盘桓纠结!何须管他佛道争衡,仙俗纠葛。便是身在此中,也应心有栖处,方得道心!”声音坚决而洪亮,却不知道究竟说给谁听。 “万里前程,总有相逢之日。既然答应了,便了下这件托付把。纵然有违仙路,未必不是我的机缘。”说话间,将紫龙佩小心收入怀中。 旭日出云海,一照九州同。 浩渺洞庭湖中君山上,某处竹林小筑。高崖碧波,水天间云雾氤氲;红日初升,竹林里仙气空蒙。 一白衣无尘的老者,和一个邋遢道人迎面而坐,青石上的茶香,丝丝散逸。 “都说你李仙宗从此悠游世外,绝迹人间了。你竟然生生出现,又这般无趣的拦下我。哈哈,有趣的紧那。”白衣老者一捋飘然的胡须,颇有些戏谑的说着。 邋遢道人李仙宗不置可否,抬手端起锈迹斑驳的水壶,往同样斑驳的茶盏里,再次续上了一盏沸水。 “茶我是不喝了,这都一宿了。盘桓了这么久,我得赶去长安了。人皇受箓,尽然答应了,我还得早赴法会。”说着,用长袖一罩,收起了青石上装茶叶的锡罐。 “帮你办这事,这罐淡海银针我就收下了。哈哈哈。”白衣老者一直是心怀无限喜气,童真昂然的模样。好像眼前的这位木讷故人,有着不一样的好玩处。 李仙宗依旧是面无表情,也不答话。自顾自端起茶盏,露出参差的黄牙,又呷了一口。 “这是紫芝木华丹,我在天台山炼了好久的奇物。如今与我也没什么用处,你收下,权当换你茶叶了。免得你肉疼,哈哈哈。”老者又从袖中抖出一青玉小瓶,眼里闪过一丝不舍,好像肉痛的应该是他才对。 “我不要,这等奇物对我来说,如同灵芝饲牛,了无益处。”李仙宗眼皮也不抬,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你啊!便是身出人间,也是存心红尘。何必,又何苦!如若道心难了,就继续尘缘。这样若即若离,总无尽头。都说你癫了,我看是更痴了!难怪你久驻元丹,不能精进!你就随我入世,走一遭如何?”白云子一声叹息,用平淡的声音说着,却掩饰不掉一丝少有的急切。 李仙宗那似乎万事不关心的双眼中,终于流过一丝波澜,可还是瞬间恢复了原样。 “仙宗感谢白云子道兄点拨。可是我这一生,不求仙佛,不修道心。阴阳一宗,只作一求。便是托身道门,也不能弃了传承。我祖以三千年古宗相授,仙宗不能为求长生,负了钦天。”李仙宗终于说了起来,这是一宿中,白云子听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最少是最有感情色彩的一段话。 “唉......好!如你所托,我尽心而为。”白云子看了眼眼前固执的故人,放弃了任何规劝和说教。道心是何心,单从道家一途,本就无法定论。 得证本心,就是道心!他李仙宗自有他的钦天之途,由他吧。但愿此去多年,仍能再寻得他,悠然论道品茶。 白云子拂袖而起,白云跃然足下。“你,珍重吧!我这就告辞了。能否点化,全在机缘,你也无须过期。” 李仙宗巍然起身,却是个跛子。深深一礼,拱手作答道:“道兄珍重,那件事,仙宗拜托了。” 云海,红日,碧波高崖。有绝世仙真,乘皎洁云气,拂衣而过。 千里之程,扶摇而至。在嵩山某处仙谷,远远的,悠然落下云脚。再次做了一个短暂盘桓。 伏牛山深处,浮云桑上,木池边。红日已经高升,万籁清寂,云气浮动,散逸将尽。 池心清澈的水中,那青精依旧清晰可见,却也已经微微聚集了几缕星辰华气。 一位白衣翩然若雪的绝世佳人,光着纤纤玉足,徘徊在清澈的池水边。她清澈的美眸中,有着不尽的孤寂。如行吟的诗人般,有淡淡的,尘世间的忧伤。 一声高昂的鹤唳,有地仙人从九天来下。 一位老者下了丹鹤,打破了她沉吟一夜的清思。 “涂山羽拜见仙人。青精已经有了恢复迹象。阿羽在此结庐而居,用心守护,几无片刻离开。”涂山羽出了沉思,向老者恭敬的行礼。 “我这次来,并非是过问青精。这是紫芝木华丹,你小心服用,对你受伤的内丹有天大的益处。”说话间,随念一动,袖中飞出一青玉小瓶,缓缓落在涂山羽身前。 涂山羽闻言,答礼收起玉瓶。有氤氲药香,透瓶而出,顿时内心一阵感激。可是又瞬间想起内丹受伤的事,掩袖间,眼角划过两痕晶莹。 中阳子看了一眼涂山羽,发出了一声轻叹,翩然乘鹤而去。 长安皇宫,艳阳高照。明堂之上,玄宗昂然而坐。堂堂帝王之气,弥漫高阔的殿堂。文武肃立,国事磋商,正是圣明天子的气象。 玄宗金口轻开,声音洪亮。正在垂问,掌握国礼的太常寺卿。 “诸般人事齐备,卤簿仪仗规制,也已经呈报凤台。只待白云仙真法驾前来了,请吾皇宽心。”一个红袍金带的中年文官,威仪具足,持象牙笏恭敬作答。 “嗯,好。明日之事,是朕登基首盛,不可有丝毫偏差。”玄宗满意的点头,威严的目光扫向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恭敬的应诺,退入班中,却是悄悄打了个眼色。 几位高阶文官随即出班,引首一紫袍金带的老者,朗声奏道:“吾皇圣明,天下方有兴盛之势。吾皇只宜依照旧制,尊崇儒家,不应该冒然受箓,抬升道教。自古治国,文武为用,大唐虽有祖制,太上玄元皇帝又高居庙堂,已足以彰显立国奉教之意。陛下不应以九五至尊,作一教之徒!还望陛下......” 从那老者出班那一刻起,玄宗的双眼便升腾出压抑的怒意。老儒长谈,引经据典的迂腐,让他很厌恶。可国体如是,徒生奈何。 终于,高力士看向怒意满面的玄宗,在殿下一声呵斥。可那奏对的几人,怒目相对,全然无视,好一副忠臣死谏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红袍的年轻文官却也挺身出班。他英气逼人,身形清秀,举手投足间气宇相当不凡。站在几人身后高声拦下话头。 “陛下已有明命,且万事齐备!治国之道,圣君自古杂糅百家。观历代兴衰,皆是偏执一家,不做变通而亡。你等老臣,早不能构建国体,却在此时呶呶于庙堂,抗旨作辩。是不是要陛下收回诏命,失信天下?迂尊一家,是不是要绝我大唐方有的百家复兴之象?我也尊奉圣人,可圣人有言,独善则众善。天下人自有公断取舍,何须你等老叟,喋喋不休争于庙堂!还不退下,早奉陛下之命!”年轻官员声色俱厉,更觉英气逼人。 玄宗面上云散日出,终于有了笑意。看着赧然而退的几位老臣,他全然不问,拈须起身,临阶而立。 “爱卿之言,颇得治国之妙。甚合朕意,殿下奏事者何人?” “臣尚书台秘书监,张九龄。失仪御前,请陛下治罪。”年轻文官说着,伏拜殿中。 “张九龄,朕记得你。去年的进士,很好。”玄宗连声的夸赞,张九龄年轻的脸上兴奋洋溢,显然为陛下能记得他而高兴万分。 “退朝!”玄宗随之一喊,高力士连忙唱诺,散掉朝班。 张九龄兀自伏地不起,那几位吃了瘪的老文官,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这个后生,甩袖而去。 兴庆宫,御苑内。玄宗引十数侍者,穿梭于奇石花草间,兴致勃勃的观赏着皇家春色。 “陛下,公孙云沚奉诏而来,老奴已经带来了内苑。”高力士快步走来奏道。 “宣。”玄宗停下脚步说道,在一处亭子坐了下来,随手挥散侯立的众人。 “公孙司卿,你的法曲和乐舞,准备的如何了。明日朕的受箓法会,务必一鸣惊人,显我天家真正气象。” “大家宽心,外婢携五音主已然与梨园子弟演练多次,法曲精妙,乐舞俱佳。大道玄奥,阵法华丽,却不负大家钦定的《霓裳羽衣》之名。” “好。午后朕若有闲暇,当诏卿等在梨园教习。辛苦你善为操持,继续用心。” “是!” “嗯,你且免礼,上前来与朕细说端详。”公孙云沚盈盈而起,走入亭中。姿容绝美,香风流动,暗淡了无边春色。玄宗威严的眉目间,也有了一丝享受的模样。 太常寺,官衙别院。红袍金带的太常寺卿尚未脱去朝服,正引着太乐令窃窃私语。 “儒宗当真如此交代?” “是的,国卿掌天下礼乐,人教正音。难道忍心袖手,只看佛道争雄?”太乐令正色昂声说道,却将一双眼睛斜瞄着太常寺卿的反应。 “岂敢,我孟家世代笃奉文宗,恢宏圣教,绝不会让任何教派威胁国家政教。只是,我们取坐山观虎之势就好,何必亲手施为,趟入争斗。如若出手不慎,引得陛下猜疑,只怕会适得其反了。况且,明日高人极多,取道家仙真性命,我太常寺恐怕也难以做到啊!儒宗为何一定要我太常寺动手。”太常寺卿一番不解的样子,有些质问的语气,看着文宣公让传话的太乐令。 “明日法会,早就戒备森严了!内外教坊暗自布岗,我泮宫高手无法入内,只有太常寺有这般机会了。先前已经有人刺激了唯我宗业佛,他极其可能横生枝节。况且,目标确定是一个凡人,必然手到擒来。一旦得手,我便将那件东西连夜送出。你只管放心,小心行事就好。”太乐令恭敬的说道,但语气似乎颇有高位者的不悦。哪怕眼前的太常寺卿,理应是他的顶头上司才对。 “好,我知道了。请儒宗放心,我太常寺一定能做到。”太常寺卿终于解开疑惑,坚决的说道。 红日出云海, 一照九州同。 天地有殊异, 各自怀初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新春快乐!谢谢朋友们的支持,我回来了!恢复更新。 赶上过年,事情有些多。阿宸不一一解释了。再次抱歉。 真心祝福默默支持阿宸的诸位朋友们,新春快乐!2018年万事胜意,健康常乐! 其实中间我也一直各种拿起放下手机,打开关上电脑。总是难以轻易下笔,怕乱了思路。 拼凑时间,见缝插针,阿宸也积累了一些存稿。半夜三点,先放一大更。以后恢复更新,全力赶存稿,用些许辛劳和努力,希望能弥补朋友们的缺憾! 闲话不说了,真诚的给书友们拜年! 愿越来越好,愿书友越来越多,愿此书能博君一笑。 2018年,所有的朋友们:诸事上上吉,一切更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十三章 前事因何事,斯心见道心 一片白云,飘散落入长安。让一众翘首以待的人,落定了苦等的漫长。毕竟,高人总是姗姗来迟。 礼部会同太常寺,以隆重的礼节,将道门仙真白云子,迎入早已布置停当的皇玄观。大乐府迎候的人立刻接下,小心供奉。 玄宗对此,是期盼最久的,却又是最后来的。被一帮宫人簇拥而至,着玄色常服,神采奕奕。已经斋戒多日的他,今天也会暂住此间。跟道门仙真来个促膝夜谈,一解迷惑。对于他来说,今晚,比明天的形式更重要。 罗鼎真人终于也得到了消息,却是不解为何白云子来的这么迟。也让他没有了,独身拜访玉真公主的兴趣。虽然同是上清仙真,但毕竟没有白云子熟悉。 近午的春阳,肆意的斑驳着窗格,让人平生慵懒。罗鼎真人无趣的轻叩窗沿,却是没见那痴儿重华前来问讯。不知道是昨晚无眠,还是他自己有了什么主张。 终于,拱门中一个粉红的身影转出,提拉着一个不小的食盒,很熟悉,正是金筝儿。没有来找罗鼎真人,而是去了重华房间,看来皇帝嘱咐了什么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罗鼎真人无声的推上了窗户。 “咯咯…”一阵笑声传出重华的窗户。显然有一番有趣的事,定是那重华古板谦逊的做派惹出的。 有些人呢,言行木讷,心思通透。你看他浑浑噩噩处,便是他权衡万千时。 不知,这通天仙途上,究竟该放任形骸,还是步步为营。总之,他还没做到,履心而行。 夜,来的突然而无趣。速度快的,让平淡无事的一天,措手不及。 皇玄观,玄宗端着金丝白玉盏,一口喝下带点余温的茶汤。 “确定不在观中了吗?朕还想与他请教一番。” “是的,大家。公孙云沚询问了所有大乐府的暗卫。应该是不想惊扰大家,去办些什么事吧。” “嗯,也许是的。告诉侍儿们,不许暗了灯火,朕一定要再等一会儿的。”玄宗不知作何想,这句话确是说的足够虔诚。 “是。”高力士随口应下,便转身安排去了。 “你也退下吧,养精蓄锐,做好明天的法曲阵舞。”玄宗也随手挥退了公孙云沚,好像一定要独处,公孙云沚应诺而退。 长安之上,月浴初云,摊开一轮薄晕,美丽着人间聚散。 “师兄,你可算来了。”罗鼎真人看着一袭白衣的白云子,略略有些意外的兴奋。 “嗯,人皇那里得了消息,便来看看。”白云子淡然应到,可是目光中却明显有别的来意。 “师兄,有别的事情?”罗鼎真人看着白云子犹豫不决的眼神,心里一阵揣测。 白云子没有些许客套,迎头就问道:“是不是有个凡人小子张重华在你这里?” “是的,师兄现在是要见他吗?”罗鼎真人并不意外,似乎很随意的回了一句。 “故人有托,我还是要见他一见。就是现在,时间比较紧急。”白云子依旧神形淡然,却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语气。 “好,我喊他过来。”罗鼎真人说着就往外走去。 “不必了,我随你一起去。”白云子紧跟了上来。 叩开房门,一个白衣书生摸样的年轻人,伸出探出英俊的面容。神形清澈,气质高洁,确实是个仙家苗子。可那眉目间,却萦萦缕缕,似有解不开的心绪缠绕。全然没有李仙宗形容的那样,只是个懵懂赤子般的绝佳少年。 “这是我上清仙真白云子,也是中阳子老师的唯一弟子。重华,速速见礼。”罗鼎真人为撞衫的两人,做起了介绍。 白云子?重华最近几天听得最多,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这个名字了。看着白衣翩然,鹤发红颜的道家仙真,重华欣喜顿生,赶走了一眉愁绪。连忙闪在一旁,恭敬行礼。 看着恭敬而略显迂腐的重华,白云子怎么也无法和李仙宗形容的摸样对上号。李仙宗清楚的告诉他,是一个被逼赴考的生员:心无功名之念,神有出尘之姿,性格洒脱不拘,赤心向道。可是眼前的少年,心思不通,神形疲惫,内心还深藏惊惧和戒备。若不是玄宗托盘讲出那夜之事,他更是无从断定了。 那李仙宗又怎么知道,他当初倾心点化的少年,这几日来的惊天巨变。不是少年老成,却是诸多身不由己。李仙宗还想着让故人帮忙点化踏入功名的重华,赐一番机缘与他。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形神相借,大道旁通。可惜了,一番盘算,不及片刻造化之功。 便有心机惊天起,如何能夺造化功。 看着乘夜而来的两位道家仙真,重华心里隐然有些猜测。可是此刻的他,宁愿选择等待,而不是去问。无意多卖弄自己的无知。 “你就是重华小子吧,和你那便宜师父形容的倒是有些出入。哈哈,不过,还是一样的与众不同。”白云子虽然讶异于重华本人的出入,可话语间,还是有着不同于人的亲切。 “是的,白云先生。”重华应了一声,垂着头便又陷入沉默。‘先生’二字是他内心思索良久的称呼,他已经称中阳子作老师,而白云子又是自己那所谓便宜师父的故人。思来想去,重华用起了朝廷和内驿中人的称呼。 三人都没了言语,白云子倒不觉得尴尬,端坐榻上,细细看起了满身不自在的重华。 不同于李仙宗的风格,白云子倒是对眼前温润如璞玉的谦谦书生,更有好感。似乎是对重华特别感兴趣,白云子随意的用心识扫过,感觉到这个凡人小子身上潜藏着一种怪异的能量。若有时无,盘桓在泥丸附近。 很熟悉,却又很陌生,但对于他这临近天丹境界的人来说,却又异常敏感。是了!这是星辰华气,当年李仙宗曾多次用出,阴阳古宗近乎异类的独特气息。 这个跛子,竟然不跟我说实话。这哪里是个凡人,明显早就入了修行门径了。我还纳闷,一个已届成年,根骨成熟的人有什么培养潜质。倒是那老跛子提前埋下了种子。哼,回头还得再索他几罐茶叶。 与李仙宗交代的出入,有点大了,让白云子准备的一番心思,反而没了用处。 想了一下其中情形,白云子干脆不急了。索性用心识集中在重华身上,想细看究竟。罗鼎真人如何感觉不到,看师兄此番用意,就知道自己无须再解释诸多端详了。便静静掩了门,转身回了房间,像是怕打扰了什么。 重华心头还在揣测白云子的来意,可是对方没问,他更不能开口。看罗鼎真人突然离去,又见白云子闭眼端坐,扫了一眼床头蓝布包上的钦天剑,便横自沉下了心思。他哪里晓得,眼前的白云子对他的根底,清楚的远远超过玄宗,根本没有半点问他的兴致。倒是在心头,揣着一桩事。 什么?!正用心识观察的白云子,心头一阵大惊。他集中心识扫向重华泥丸处,竟然被一股怪异的力量无意识的弹开。白云子张开眼,看向若无其事恭敬侯立的重华,犹自带着惊异的神色。李仙宗何等人,果然是出手不凡,培养得这么一个妖异的苗子。 一个凡人,竟然开了心识。看着一副无知模样的重华,白云子也知道不是他本意的抗衡。便压下惊异,重新扫向他的经脉,看下他的状况。这一扫,是又一次惊到了:这小子竟然经脉俱废,没有了气息流转的依据。在修行来说,这是废人了。李仙宗究竟做了什么,抑或此子有别的什么经历? 白云子收起了淡定,走下榻来,来到了重华身边。 一股环体的清气,若有而无,从白云子身上淡淡的散发开来,让重华心头一阵清澈。这是罗鼎真人,甚至中阳子,都不曾有的气息。重华心头一震,便又收住了惊讶。 中阳子是尸解的地仙之体,没有真正的肉身,当然不能聚集生生气息。至于罗鼎真人,境界差一转,却是犹如天壤,当然没有大道之气。这些,重华此时是无从知道的。 “你可知你体内经脉的情形?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伤害?”白云子似乎对谁,都永远不会客套。直来直去,好像上仙的时间很宝贵一般,经不起一句废话。 这么突兀的一问,倒是问住了重华。心头千言的准备,怎么也想不到,需要应对的竟然是白云子这么一问。 不过重华看着白云子凝重的面容,还是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严肃。他实在不知道其中缘由,一瞬的搜肠刮肚,终于从木池那件奇异的事情讲了起来。 有感于白云子直来直去的风格,重华尽量将前事精炼的讲了出来。饶是如此,与中阳子的一番渊源,让此前不知的白云子,更增加了几分亲切。白云子目光中,便多了关注和带点烟火气的亲切。 两袭白衣,一老一少,一仙一俗。烛光摇曳,月光倾泻,让娓娓言谈,有了故事的意味。 终于,重华将前事讲了个清楚,白云子心头,也扑捉到了一些想要的眉目。饶了一圈,除了李仙宗这个便宜师父,他还挂了个便宜师兄。重华这件事,今天早上在逍遥谷拜访老师时,中阳子只字未提。老师的脾气,白云子是很清楚的。前事无事,随心往住,不提很正常。 “想来老师并未跟你说清楚,你的经脉已经被星辰华气胀裂,受损严重。纵然肉体上修复,已然失去了流转气机的先天之功,恐怕很难恢复了。”白云子听下一番因由,终于了然,可是还是压下了一分话头,没有说的那么绝对。似是有诸多,无法言出的不忍。 便是已经留得分寸,这句话还是如五雷灌出了这么一句,将对话终结。 突兀的开始,又这般戛然而止的结束,白云子似乎永远在赶着什么。让人无由中,顿生跟不上节奏的感叹。 重华闻言,立刻从妙处脱离了心神。可惜,已经迟了,那绝世仙真,已经翩然推门而出。 白衣无尘,踏云而归,留下倾泻一地的月光。 大道玄妙,却又得来随意,讲来随意。随意的,都不给怔怔而立的重华,一丝回味的时间,更遑论做一番问答了。 月光下,一袭白衣的重华,孤独的在无人处,寂寞的行了一礼。 惊鸿一瞥,那道身影已没天际。皇宫深处,有人皇久候,不见仙真。 也是此时,罗鼎真人恰当的推门而出,款款行至。打破了让夜色,都有些尴尬的寂静。 立在门外,轻轻停下了脚步。他知道,白云子脱身不易,本来今晚应该属于人皇垂问。看看犹自呆立的重华,夜色没有淹没他的眼眸,反而多了与往日不同的神采。他知道,此子,又得了一番机缘。 造化玄玄,总是求之不得,得之不多。 前事因何事, 斯心见道心。 求得一处舍, 有无两相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十四章 漫天仙佛引,五音作霓裳 开元九年春,二月十五,帝都长安。 大唐自立国以来,第一个受箓于道教的人皇,法会如期而至。 皇玄观,已经早早布置停当。当此时,旗帜招展,帐幔连绵。 皇玄观东有承天金梯俯地,西有云浮屠顶天。烟柳青绿,红日为光,偶有道家吟唱之音,时或丹鹤腾空作唳。真正可做欲界之仙都了。 龙位依旧是坐北朝南,在平地上。但是南面,与之相对的却是高高的受箓台。台作九层,高九丈。上面张着九宝明黄法盖。法盖下面,坐着白云子。此时衣着却是变了,穿着内廷特制的明黄道袍,双手持白玉道圭,抱元合一,闭目危坐。 法坛两面设下了两个副位,居左的是禅宗之首少林寺席位,子净方丈赫然在座。十三棍僧着明黄色僧衣,站立身后,不曾安排弟子位。居右的座位,上面张着青丝华盖,罩着玄色轻纱。正是王屋洞天三景师,玄宗胞姐,玉真公主,身后却是两宫女模样的人伺候。左右两座,一仙一佛,彰显着皇家共尊之意。 北面就是在平地设置的玄宗龙位了,居于平地,起了不高的帐幔,上面张着九龙伞盖。龙位正对南方,距受箓台三百六十五丈远。 除了南北两主两副位外,环绕周遭,设下了三百六十五座宾位法席,应周天星斗之数。这三百六十五座,皆是为洞天福地,古寺名刹的仙佛高真备下的。案上陈设着龙涎之香,果蔬之味。仙佛诸宗,能得一席之位,皆是实力所致,并非朝廷随意设置。三百六十五个宾位外,则是按各宗门人员情形,不固定加下的数张弟子位,有席无案。 此时三百六十五宾位,座无虚席,众多仙佛高人,已然在座。罗鼎真人引着六名弟子,列座角宿。张重华一袭白衣,背着一个蓝布长包,也在罗浮洞天其间。此时,正面容整肃,淡然而立,并无一点左顾右盼的情形。 礼乐之声大起,雄浑壮阔,人马旗帜森严,天子仪仗罗列而来。太常寺以国之大乐引首,仪仗更是用大祭礼仪之卤簿。此等排场,足见玄宗尊崇之意。 玄宗在远处下了步撵,当先步行而来。天子威严要有,诚意更要有。毕竟,纵然他是当世人皇,这里也不是能抖威风的地方。 玄宗着皇家道袍,持白玉柄拂尘,在北方龙位站定,以主礼相见周遭。白云子,子净方丈,玉真公主和周遭三百六十五席一众仙真,起身答礼。 顿时间:衣袂齐刷刷,环佩叮当;法器明艳艳,光华耀目。天乐相闻,钟鼓奏响瑶池曲;香气浮动,旗幡摇动云中风。虽是人间天家观,也作九重玉皇闻。 玄宗座旁,两人挺身侯立:右边是高力士,双手接下开道拂尘,请玄宗就座;左边是金甲耀目的一位雄壮虎将军,虬髯黑面,风霜里透着冲天杀气。座位后面,则是公孙云沚领着五音主环侍。大乐府外教坊女子人众,都以轻纱遮面,颇有点异域胡风的感觉。 本次受箓,有玄宗钦命太常寺卿孟识海,亲自主持法会。他金带红袍,于法台下朗声读起了告天真文。让这场法会,就此拉开帷幕。 受箓大会,大唐开国以来还是首次,并无成例可循。朝廷商议后,分作三个阶段:一是告天真文,二是祭天法曲,三是承天受箓。 祭天法曲又分为三阵:第一阵,北天胡旋;第二阵,南天大傩;第三阵,霓裳羽衣。真正是集天下之大乘,尽人间之壮美。也是这次法会,最值得欣赏和期待的地方。尤其是霓裳羽衣舞,那是玄宗于梦中得曲,醒来亲自谱成。并曾亲身调教教坊内外两部,排下了这惊世骇俗的法阵大曲。仙佛诸宗,本有耳闻,倒是想一睹为快。 三百六十五席环伺,北面龙位,南面高台。中间左右大片空地,便是今天法曲乐阵的表演之地。左是乐官,右边铺满胡毯的,便是表演之所。 第一阵,北天胡旋之舞。 箜篌声起,琵琶随之,胡乐声瞬间让人凭空进入了异域风情。有胡人少年六十四名,抬一红衣胡女,踏着有节奏的重步而来。少女金发碧眼,粉纱遮面。双手缠绕着铃铛。双手一摇,有驼铃声相合。 入场已毕,六十四名胡人少年,成诡异阵势,遥遥拱卫,随着少女时舞时停。西北角一个胖子,肥圆憨厚,倒是与这阵势稍有些不协调。不过他灵活圆润,倒也是憨态可掬。 胡琴声急骤加快,弦索惊心而动。六十四名少年齐声一阵呐喊,快速旋转了起来。当中红衣少女更甚,已然只是一道鲜红的红云,全然不见其人。众仙真中,有轻声叫好击掌的。这正是西域和北方胡人中,出名的胡旋舞。有善此舞者,能修得西域佛教奇功,般若胡旋功。境界高深者,一经舞动,能吹散大漠黄沙,卷起死海之水,成龙卷之风。声气催发,如龙似虎,是西域一等一的奇功。 显然阵中的少女功力非凡,此时已听得凌厉的破空风声。也是此时,终于理解了此阵设计者的精妙:少女正转,而六十四名少年反转,彼此间恰好环环相扣,互相抵消了彼此风力。以致场中气息急切暴烈,而咫尺之外却不觉。 不一时,乐停声消,一众胡人拥着少女,缓缓退场。还是那个肥圆的胡人少年,此时却停滞了下来,双眼出神而渴望般的望着人皇玄宗。竟然失神了,不知道想些什么,堪堪要误了行期。 “安禄山!你在干嘛,要找死吗!还不快退!”一声胡语的娇喝,从红衣少女口中发出。声音严厉,却明显有着急切的关怀,透露着两人非同一般的关系。那个被称作安禄山的少年,终于回了神,目光深邃而坚毅,转头随众人下了场。时间险险的刚好,堪堪没有被察出端倪,或者是压根就没人留意这么个憨厚的胖儿。 第二阵,南天大傩之舞。 七十二位高丈余的奇特之人,着峨冠博带的翩然华服,佩琳琅夺目的连环之珮。兰香馥郁,春英洒落。引首之人,作东皇太一之妆容。依次有帝俊,云中君,大司命,少司命,湘夫人等等,南天古神皆在行列。此等神祗之名,不惟出于《楚辞》之中,也有自古传流于东夷扶桑,苗疆南海的古神之名。 众人形神俱足,步态相容。让人如乘高风,似驾六龙,有与诸神云游之感。而此刻,托身青城洞天混入法会,有心一逢人间盛会的诗剑仙李太白,心神斗然激发。心内油然生成四句奇诗:“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也正是此刻,这位闻名天下,寻仙逐道的诗剑仙,对玄宗皇帝有了不同的瞩目。看着威严堂堂的玄宗皇帝,生出了王佐之念,自此开渡了他一番的入世尘缘。 大唐有名声惊世的剑仙三位:第一,武剑仙裴旻,诗剑仙李白的授业师父;第二,舞剑仙公孙云沚,世人称作公孙大娘,也是唯一的女剑仙;第三,便是风流于世的诗剑仙李白。这名在第三的李太白,却恰恰是声名远播最广的一位,更是重华的唯一偶像。诗剑仙好酒,而风流独步,其实,他的酒量和诗一样闻名。 武剑仙裴旻,正是此刻昂然肃立玄宗左侧的黑面将军,剑道独步天下。剑道至尊绝技,’贯日穿云‘正是他的成名之术。凭气而引,一剑高飞重天,然后随念而归,真正是媲美仙家的大技。 可惜裴旻性格忠谨,却是以报国为己任,专修武道兵家,更是对弟子李白寻仙问道嗤之以鼻。这也是为何此时,裴旻金甲宝剑高居玄宗左右,弟子还要托身青城洞天混入法会的原因。也正是生性洒脱的诗剑仙,时时遮挡躲避目光,难得的不自在的原因。 这师徒二人,性格迥然不同,天壤之别,倒是真正的有趣轶闻。 大傩舞阵的阵首处,有装扮作东皇太一者,高抬修着古朴龙纹的双袖。臂上一振,一轮光团彤彤红艳,自怀中升起,光华和美,几如天上红日。西边乐官中,一人青衣紫带,将手中古瑟一拨,一缕青光凝结如云,飘然至于红日前。’太一‘随之高举红日,两气顿时结成青天红日之象。气息交融,蓬勃欲出,壮美绝胜画图。真正象征了当今天下,蓬勃兴盛的气象。 太一,传说是上古太阳之神,东方的第一天帝。法曲阵舞中,这个安排,真正合理而别出心裁。 那配合的乐官,正是梨园子弟的年少高手,坐部伎司座李龟年。至于扮演太一的人,举手投足间自由娴熟,观其功法定然也是梨园皇庭宗的高手。 ’太一‘随之口吐一道白气如虹,落在李龟年的瑟上,于众多弦中,只发出五个音色。只这五音,却让人凭空生出大道之感。而此时正叹为观止的重华,却突然感到背后的钦天剑,突兀的一颤而止,如欢似乐一般。重华清晰的感到异常,目光看向身边正观赏入神的罗浮众人,却又将脱口欲出的疑问,掖在心头。 阵中乐曲一时昂扬而作,辽阔雄壮,法曲已将尽尾声。就是此时,公孙云沚轻步上前向玄宗说了什么,带着五音主悄然离开。外教坊几人离开,武剑仙裴旻,眼中精光更甚。右手微微按剑,显然加强了戒备。黑面威严,犹如天将,真正人间忠臣也。 一声清明的击钟之声,地上生出氤氲水雾,古神们巍然而退。第二阵法曲大阵,就此结束。最受期待,众人翘首的压轴大阵法曲,霓裳羽衣,终于要开始了。 第三阵,霓裳羽衣。 地上,不知什么法器发出的雾气,越来越浓郁,笼罩凝结,仿佛高天云气。氤氲着缓缓升腾,却是聚而不散,笼罩在方圆几十丈,上下六丈之间。空蒙而奇特的景致方成,一轮圆珠自中间飞起,盘旋间放射万道五彩霞光。让这方圆间,自成仙气弥漫的天地景象。 ”嗡......”一声清澈高远的剑吟声,如同出于重天之上,响彻周遭。 一柄剑柄透明如冰,而剑身乳白如脂玉的华美剑器,自雾气之上飞来。作圆满的弧线盘旋而至,却又极其缓慢,让剑身每处,都清晰可见。 “天心流云剑!”“好剑,好功夫!”此剑一出,就有高人低声赞叹,随口间点破出处,正是公孙云沚的剑器--天心流云。只这凭空御剑的功夫,都足以叫人称赞了:御剑之道,凭气施为,快则正常,能如此之慢,动而如静的美如此,殊为难得。 剑身光华一动,凭空静止于云气之上。 ”好!“更多人由心赞叹了起来,就连板着脸的武剑仙裴旻,也是虎目动容。重华第一次以壁上观的姿态见此仙家手段,更是赞叹不已。 音乐之声大作,音色纷杂而规律俨然。空灵磅礴,却又入心凝神。让人顿生真正此曲天上有,人间不曾闻之感。乐声一起,公孙云沚自雾气中腾空而出。 此时之衣服,世间言辞恐怕再难以形容其精美。丝带缠身,环佩玲珑。玉足金履,身姿窈窕;华发雍容,天妆自成。真正天上仙子,世间无一。衣袂飘飘,香风随动,羽衣轻纱,不能尽言其妙。 公孙云沚翩然点出一足,金鸡独立止于剑上。乐声再次广阔起来,五音主也自雾气中升腾而来。宫音主天唯吟,商音主云心月,角音主琴中引,徵音主金筝儿,羽音主琳琅仙罗列而出。五人分别身穿蓝,青,红,粉,白五色衣服。都是华美翩然,风姿卓越,美如仙子。 天乐飘飘,声音更盛。十二名彩衣女子各自持着不同的乐器从雾气中再次现身,正是外教坊十二乐奴,各自精通一种乐器作法器。十二乐奴一出,随之十八位着纯白衣衫,作天女打扮的女子,自四面现身。这些天女打扮的白衣女子,正是梨园皇庭宗,高手最多的飞部伎舞姬。其人各自肌肤白皙,风姿妖娆,妩媚含情,体态丰腴。却又粉面有威,高冷难近。十八位天女手持花篮,径直升空不停。玉手齐齐挥动,香风环绕,天花漫天而下。粉色的花雨笼罩着阵中。 直到此时,三百六十五座仙佛高人齐声喝彩。此情其境,真正如天仙盛会一般,震人心腑。 三十六位绝色天人,乘云气,披霞光。衣裳明艳绝世,身姿灵动惊俗。霓裳羽衣之舞就此开始。 仙乐天人,云霞蒸腾,堪堪是飘飘欲仙也。 曲分五音,大道玄玄能听取;人舞九步,身姿卓约似天仙。天花纷纷,香风流四座;衣袂相连,环佩动青霄。 舞至高昂处,十二乐奴得西边众乐官全力相合,催动震彻天地的天音道曲,让人心思无比的空阔清和。尽显《伏羲琴心诀》的奥妙之功。 公孙云沚于高天中心,舞动惊世剑器,光华泱泱如同流水。四天清光笼罩,吟吟而动。 五音主居于五方,十二乐奴持人间大器,环绕而飞,十八天女洒下不尽天花。云气蒸腾,霞光千缕,霓裳七色。舞姿之妙,让红日无光。香气空明,叫春风羞涩。 大会真正已在高潮,三百六十五座宾位上的仙佛高人,终于不期而同,齐齐驾驭法器凌空。环绕飞悬半空,留下弟子在尘埃中。法器仙光,争奇斗艳,美不胜收。仙佛高真在半空倚定足下云气和莲花,齐齐向玄宗作礼。情境之胜,非仙境如何能见。 看得漫天仙佛腾空,玄宗心情大畅,受宠若惊一般,连忙起身。随之催动人皇的真龙丹气,作九龙之象,也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答礼受贺。 吉时已到,人皇当受箓矣。 南面法坛处,三位绝世仙佛高人,也恰当的腾空而起。 漫天仙佛引, 五音作霓裳。 人从九天舞, 风有瑶池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十五章 天心何曾怒,戮尽我佛仇 仙佛众人在半空中向玄宗作礼罢了,再次南向与白云子作礼,立刻群声消退。各自持定神通,寂静的立在半空。等着道门第一高人,他们眼中真正的主角,白云子司马承祯作受箓之仪。 与此同时,霓裳羽衣的法曲大阵终于结束。舞剑仙公孙云沚,五音主,十二乐奴,还有飞部伎十八天女随着尾音,悄然收下曼妙身形。 乐声清转,奏起了明彻心情的大道法音。如鹤唳鹿鸣,梵唱晨钟。 白云子持白玉道圭,长袖轻拂,道圭上金光大盛。巴掌大的金色篆文,凭空浮结在半空。白云子掐指成诀,足踏五彩之云,升腾在高处。诸仙佛高人无一人敢于同等高处,有那么几人自觉降下身形,让出高处的虚空与白云子。 当此时,白云子居中,左有少林寺子净方丈,右有王屋洞天三景师玉真公主。玉真公主此时也显了真容,看似风韵绝佳的妇人模样,面容慈悲,眉目出色。 白云子,以丹气自下丹田灌口而出,结成清净的法音,震动四天。让上下方圆众人,听他说话皆能如言在耳。施下小小神通,白云子便沉声诵起了那金色的篆文。这也预示着受箓的正式开始,法会的圆满结束。 如若一切如此,此次大会真正是在高潮处圆满,欢喜时了结。可惜,世事总无常,最喜在无趣时生趣,有趣时扫兴。 一阵涟漪般的波动,在众仙真出了如此昭然若揭的来意。 寥寥数语,却是瞬间打破了半空中,久为压抑的克制。 白云子第一个睁开了双目,人间仙真,眼中全是惊天之怒。玉真公主竟然栖身而来,浮在玄宗左前方,有明显的护卫之意。不知道,这算不算出手的表示。 少林毕竟是皇家供奉的佛门首望,禅宗祖庭。本就不把唯我宗归于同教,此时的子净方丈,听到业佛殊无遮掩的挑衅,彻底收持了定心,也是不满之情流露。 不等怒意难耐的玄宗开口,白云子倒是翩然而出,抬头仰天,高声说了起来。业佛此时之语,已经不是在折辱人皇,而是对道家一派的有意无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之会,是我道家盛会。诸宗以万法同源之心,前来观礼,白云子自然欢迎。但若有闲宗寻衅,我虽然吝啬道心不易,却也不敢曲意逢迎,折了本心。上师若来观礼,且请收驾就席;若是有他意,也请乾坤一会,论下分别。吉时已到,无须拖延!”白云子声色俱厉,没有一丝客套和废话。倒确实是他的风格,总是在赶着时间一般。 “哈哈,道门第一白云子,应该是你了。当年我与你师父论道,你还只是人丹境界。怎么,道家之会,佛家便不能舍下教化吗?须知,众生从往,皆为自由。我等各教,只算是旁敲侧击而已。罢了,本座无意多作盘桓,今日栖身而来,皆为人皇本意。仙真且请少待,本座问完便归。”业佛还是一样的表情,话里却峰回路转。 不知道的人,还道是仙佛托大而来,见了白云仙真,竟然服软了一般。其实场上能明就里的几个人中,白云子是最清楚的。他没有一丝感觉,业佛在托大。或许,他真的就是显身一问,了事便归了。虽然言语不恭,却也匹配他的身份和修为,情理未绝,便由他吧。如此一想,白云子倒是再次缄口不言了。 “人皇,本座无意搅扰法会。只问你,是愿意同身两教,还是只尊一家。就请明示,无须避讳。”业佛神形严肃,再次问向了已被裴旻,玉真公主,公孙云沚,内外教坊精锐等一众人,团团护卫的玄宗。 玄宗挥手散开迟疑的众人,驾九龙真气,昂然立在最前头。对着业佛,一字一顿的说道:“朕意已决,今日只受箓道教。上师请收驾观礼便可!”声音决绝而洪亮,人间天子不容侵犯的威严,自然流露。这个回答,没有怒意。 “好,今日之事,至此便了。你执意尊崇一家,绝非圣君之象。我有一佛偈赠你,三十年中,必有我佛弟子,夺你江山。你只好自为之把!” 天空再次开裂,金光再次耀目而出。一座和四人,立刻消失无踪,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出现。只有天空中,金色的佛光幻化下四句佛偈,昭示着先前往来的痕迹。 那佛偈是: 此来半甲子, 一朝乱九州。 烽火惊天半, 杀尽我佛仇. 杀尽我佛仇!好一个杀气冲天的佛偈。 看着那四句佛偈,空中大半的仙佛之人,面面相觑。只有白云子本人,似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随袖一挥,彻底驱散了那首佛偈,果断而迅速,似乎完全不想人记下一般。 白云子再次自丹田运气丹气,想要止住一众仙佛修真的喧闹。 就在这时,一缕杀机,在漫天仙佛的足下,露出的狰狞的面目。 天心何曾怒, 戮尽我佛仇。 不仁如刍狗, 杀牛为渡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十六章 业火焚空世,身消杳无踪。 漫天仙佛脚下的某处,一朵巴掌大小的黑莲,破空生成! 缠绕着丝丝黑色业力,却隐隐有乳白色的异样气息含敛其中。妖异而诡谲,夹杂着暴烈的气旋和吸力。从人皇的仪仗队里飞出,不偏不斜,直直取向正仰天观看一天仙真,满脸不明就里的重华。 钦天剑,就像当年在烟雨草亭那般,如期而动! 一声微微的剑吟,星华之气透过缠绕的蓝色棉布,斗然迸射,瞬间击碎了堪堪飞至重华后背的莲花。莲花方到,便已惊觉了一人,正是已入还丹,身识强大的碧湘茹。但在这之前,那微微一声,几不可闻的剑吟,还惊起了一人--诗剑仙李白。 与境界无关,因为那剑器的吟动,已然深入了他的灵魂。酒是血,诗为魄,而剑,是他萦绕一体的魂灵。那宇宙唯一的剑吟,是他天生敏感的音色。他闻声而起,掷下了手中佳果。 “浩然正气?”李白惊愕的脱口而出,却是作壁上观,没有半点贸然出手的意思。 “师弟小心!”碧湘茹却手比口快,已然自白色的衣袖中,祭出罗鼎真人亲传的罗浮法器,冰枝雪花梅。一支惊艳绝世的梅花,如冰似玉,天工鬼斧般的仙家法器。 白色的清辉,白色的丹气,随念结成一道匹练般的防御,挡向重华后背。 星华之气本已迸射,瞬间绞杀了莲花之形。可惜,出手之人似乎对钦天剑的功效非常熟悉。莲花消散,一团拳头大的白色气息,却吸力更盛,立刻显出几乎透明的楷书符文,将重华牢牢吸住。 正是浩然正气,儒家的独有摄人神通--圣母择邻。碧湘茹丝毫不留余力的使出罗浮神通,想要阻挡,却是境界差距,显然迟了。 重华已经被那团精纯的浩然正气牢牢摄住,拔地而起。碧湘茹眼看迟了,索性收下冰枝雪花梅,玉足生尘,也凌空飞出。后发先至,伸出玉手死死从半腰搂住了重华,想要救下这个便宜师弟。 可惜,她低估了出手之人的意图和决心,更高估了自己这种行为的效果。浩然正气的那团白色光华已然散开,形成一个诡异的气机。丝毫不受阻碍,连同碧湘茹一起,带飞而去。直直的飞向,仪仗队驻扎处的某个角落。 “师姐!”“湘茹!”“师父!”罗浮洞天在地上的诸多弟子中,许蔓菁带头惊呼,随之一阵嘈杂呼救之声。 李白很惊愕,毕竟此时此地,谁人还敢做下这般行径。可他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诸教高真俱在,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哪里能由得宵小得逞。所以,他选择了等。 罗鼎真人第一个被惊动,心识一垂放,便尽得端详。立刻俯身飞下,以极其快的速度,前来施救。随口一声爆喝:“住手!”双眼之中,急切之情毕现。 摄住重华和碧湘茹两人的速度,突然在半空做了一个短暂的缓滞。显然,施法之人,被罗鼎真人的出手惊到。 如此场面,绝非施法者的初心。还只道业佛降临,一定会有一番惊天地的较量,谁知道竟然这般草草归去,只好寻隙硬着头皮下手。可是哪里料到,一个书生,一个凡人啊!电光火石间的施为,怎么可能引出如此动静。 他哪里知道,他摄住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凡人。他要是得手,恐怕从人皇到白云子,这两位仙俗顶尖的存在,都不会袖手旁观。事实也是如此,此时的人皇和白云子,都回过了神,皆有了出手的形态。 漫天云气涌动,绝世的仙家神通,将要降临。 虽然有了一丝停滞,但随之速度更快。卷着重华,拖着碧湘茹的圣母择邻功,呼啸着将两人卷入了皇玄观院墙的一丛茂密竹林中。出手之人,准备充分,熟悉地形,而且,明显不像一人。 “咻!噗!”两人穿林打叶,跌落在丛生的竹林后。同时,发出两声惊呼,便没了声响,似乎立刻被封闭了五识。 一团嘶嘶作响的黑气和汹涌的朵朵莲花,形成一幕掩护空间。出手之人,被逼无奈,竟然放手一搏,有逃走的迹象。 “轰!”万道金色佛光,在竹林深处炸裂般射出,千丛竹子,立刻凭空消失。让施为者,瞬间没了屏障,只被黑气和莲花团团护住身形而已。 这下,让被惊动的众多仙佛高真,再次错愕了。显身的是一座白玉莲台!没错,是业佛!身后随行着四大宗法,白衣金光,悬浮在已然变成平地的土壤上,一丈上下。佛力金光,团团相护。这么大一片竹林,竟然无声无息的瞬间消失。让施法者,有一种被突然撕掉外衣的曝露感。慌张!失措! 白云子,罗鼎真人几乎同时飞至,却又同时停下身形。玄宗带着一干人等,似天帝来临般,霓裳羽衣,金甲天将,也随之将至。 业佛才一现身,手中初佛菩提一扬,那团团莲花和黑气,立刻如云见日,消散殆尽。 一个金带红袍的官员--孟识海;一个光头穿儒衣的另类人物,唯我宗五贼之一--黑罗汉,还有已然扑地不起,被封闭五识的重华和碧湘茹。 好生有趣,一个应该此刻在偏座休息的太常寺国卿,一个绝对没有被邀请的唯我宗高手。 “黑罗。”业佛淡然而视,轻声喊出一个名字。庄严的眉目间,没有一点表情。就是如此,也让那黑罗如被定住一般,停下了伸向重华背后的手。黑灰的手,好似洗不干净一般,马上要取下蓝布包裹的钦天剑。 “教尊,我。。。”变故来的太突然,瞬间扒光了他所有的伪装。他惊悸恐惧的眼神中,赧然而幽深。喉头一动,却又难以开口说下去。 眼见这般景象,堪堪感到的众人,都停了下来,遥遥观看。只有白云子和罗鼎真人,有着投鼠忌器般的不甘。 “你知道吗,我此来不只是千里问人皇,还是想了却一事。可惜,我还没有按计划找上少林。你倒先出手了,何必亲力亲为。你的母宗,难道还有办不下的事吗?平白暴露了一枚这么好的棋子。”业佛目光依然没有一丝波动,却是说出了自他显身来,最长的一段话。话语娓娓,好像如此的语重心长,没有一点审讯的意思。 “教尊,我。。。”又是吐出一样的三个字,便没了下文。可黑罗却俯首跪了下来,留下呆立颤抖的孟识海,羞赧的无地自容。但是业佛,却正眼都没看他一下,好似他是无关人等一般。 但人皇,和武剑仙裴旻,就不一样了。如刀似剑的目光,带着无限的不解和愤怒,扫向他。让他感觉,头顶是滚烫的日芒。 “你真的很蠢!蠢的让本座失望!你可知道,这被你自称拼命抢回的初佛菩提,能在八十一日内,还原照见的一切前事?可惜了你一番表演了,本座还想深究源头,却得来如此轻易。你,还要解释些什么吗?!”业佛声色俱厉。 好似他对黑罗如此偏爱,远胜跟仙佛高真的对话,如此不吝言谈。 但两人的对话,却又让一众仙佛高真莫不着头脑。只有立在远处,刚刚踏下莲花的少林寺子净方丈,目光一阵异样,却又缄口不言。 罗鼎真人和白云子虽然焦急,但他们都清楚业佛的实力。他如此反常的出手,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手段。毕竟自己投鼠忌器,索性警觉的暂观后效。四目一对,互相点头,同时又做下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哈哈哈......”那黑罗汉竟然像是被吓疯一般,斗然起身,发出凄厉的笑声。 “解释?有用吗!可惜我多此一举,想要更进一步的接近你,竟然归还了初佛菩提!” “我哪有什么母宗,掳下这太常寺卿,无非是要觊觎一个人间至宝!至于什么宝物,你自己去问人皇把!哈哈......”黑罗汉若狂似痴,面容都已扭曲。 “噗!”黑罗一口心血喷出! “还你吧!”一颗光脱脱的舍利飞出,众人第一反应,就是他要自杀。然而,话音未落,黑罗竟然毫不费力的用佛力卷起重华和碧湘茹,直直的砸向业佛。 竟然出手了,还是对业佛!恐怕在场的一大半仙真,都没有这个胆子。 “找死!”业佛身后的大罗宗法,金刚怒目。伽罗流利钵腾空而起,五彩的琉璃净光,形成斑斓的罩子,如棉花一般的裹住了飞来的两人。 随之,另外三名宗法,各个祭起法器,直直取向黑罗汉。 “小心!”业佛突然惊呼。 一柄青玉圭,带着紫色的光华,从重华和碧湘茹身后,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后出现。那圆润的边角,却似乎带着凌冽的锋芒。 “文王圭!”有仙佛高人,在瞬息间,点破法器出处。 舍利子后发先至,令人窒息的黑色业力浓郁的结在其中,准确的击向青玉圭。舍利子内的惊天业力,似乎已经浓缩的到极点,一碰到青玉圭,直接爆炸。 “轰!”文王圭和舍利子同时炸开。 一幕诡谲异常的情境出现。黑色的业力,还有文王圭炸开瞬间爆出的乳白色浩然正气,犹如实质的水流。一黑一白两气,竟然在爆炸后没有扩散,没有散逸燥烈的气机,竟然是融合! 一黑一白,呼吸间便形成一个黑白分明的太极图!图成,一涡毁天灭地的吸力,立刻形成。 也正是此时,业佛在喊出一声后,终于完成了他世间最强的遁空功法,一念为尘,金光裹挟着四名宗法凭空消失。堪堪在消失处,留下数丈宽的玄色空间裂纹,还有已然失去力道,作势下跌的重华和碧湘茹二人。他本非施救,自然弃二人如草芥。 业佛,竟然,逃了!白云子,尤其是罗鼎真人,此时是心裂神伤的无奈!就算他们也感受到了那个太极图的诡异能量,根本无法施法近身。 一念方生,便已尘埃落定。 太极图,如同抡空一般,发力撕扯开了业佛留下的空间裂纹。随之,电光般的缩退,吸力的范围,也随之不断缩小。却恰恰刚好的,卷入了重华和碧湘茹二人。就在天下所有仙佛高人的惊愕目光下,凭空消失,了无痕迹。好像这片区域里,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尘归光散,黑罗汉巍然倒地。有业火遍体自生,肉体瞬间消失,连个烟尘都没有留下。倒是,真正的来去清净。 离的最近的太常寺卿孟识海,也是随后被引燃,以同样的方式消失。某个角落,一双冰冷而恐惧的眼眸,直到此刻,终于释然。 仙佛们眼见可怖的业火出现,都急急退散躲避,透出骨子里的恐惧。 罗鼎真人眼中已然泛泪,爱徒在眼前消失,生死难料。让他这道家仙真,终于有了凡人的心伤。 在绝对的力面前,一切情愫,都是如此无奈和不甘。他甚至不敢,或者徒劳的作一下施救。 天家盛会,有个悲伤的尾声...... 业火焚空世, 身消杳无踪。 踏破人间土, 不作世上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十七章 沧海寻明月,误入凤凰矶 夜。 沧海之上,皓月高悬。长风空阔,夜云轻舒。 有诗: 夜云轻如羽, 涛落生长风。 海天一色碧, 上下双月明。 帆随斯人远, 气入此心清。 潋滟千波静, 栖息一时平。 仙山无痕迹, 梦来见渔翁。 在沧海深处,荡漾不惊的轻浪,羞涩的拍打着一个,只十几丈方圆的孤岛。岛很沉稳,应该有着深长广大的根,扎在海底。 岛很奇特,无木无草。中间高圆,向四周自然垂下弧度。玄青色的弧过呢。这里是海外之海,东海。至于你们呐,那是我从海眼里钓上来的。哈哈,当时倒是很有趣的。你听我给......”老渔翁再次得了话茬,立刻开始了喋喋不休。 “青精小儿?!”碧湘茹内心升腾出无边的惊疑和震怒。罗浮洞天开宗古仙人,青精先生,是洞天长久供奉的仙师,他竟然唤作老儿?碧湘茹毕竟恢复了神志,心细如尘的她,压下诸般情愫,再次打断老渔翁开口问了出来。 “老丈究竟何人?也知道我开宗祖师?”碧湘茹眉头微皱,凝视着须发雪白的老渔翁。这个老者,给他一种不真实感,气机全无,如真似假的存在眼前。 “哈哈,青精小儿,我常过人间,倒是见过几次。至于我嘛,且听下这首问道诗吧: 飞丝汪洋万丈杆, 几见沧海作桑田。 我持此心凌波久, 无落凡情过人间。 未修还丹九九数, 亦有长生千千年。 青天尽头一声笑, 便乘白云到日边。” “女娃,如何,你可能解几分疑惑吗?”老渔翁此时转过头,和蔼慈祥的面容上,却有几分戏谑和自得的神色。 “晚辈愚钝,难以尽解,但知老丈绝非凡人。晚辈与自家师弟,经历非常之变,流落此间,还望老丈能指点迷津?” “迷津?这个我倒是不会指点,不过马上就要到岸了,你却是不用再问了。” “到岸?!”直到此时,碧湘茹才运用身识,察觉到这座‘小岛’在飞速的行进。 看似稳如磐石,却因为没有参照,完全不能察觉。更诡异的是,身识察觉到惊人的行进速度,却不见汪洋碧波中,有丝毫催动的痕迹。 好生奇特,碧湘茹更加确定眼前老者的不凡,虽然他依旧流露着先前的戏谑童真。 看着已然转头不语的老渔翁,似乎面色严肃了一些,好像压根不想跟她说破些什么。碧湘茹何等心性,索性闭了口,等着这老者所说的--到岸。 月色浩荡无垠,照彻汪洋碧海。 长风依旧,却没能吹醒沉睡许久的重华。 前方,奇异的轮廓,出现在月下的沧海中。 稍微近些,碧湘茹终于看清了一些模样。 那是一座巨大的整体矶石。方圆足有几十里。整个如同海岛的矶石上,笼着聚而不散的氤氲云烟。就连明月和海风,都不能让它失却,缭绕间的朦胧之美。 左边高峻而起,如同山峰。却在数里处,急转直落,地势拦腰而下,变得平坦而开阔。开阔处,有着如同云霞的一大片连绵轻红,匍匐逶迤。中间处,稍微轻垂着,延伸而出,如同垂翼。 在如此远处观望,这座巨大的矶石,象极了一个熟悉的神物--凤凰。 一切神形和景色,皆在若隐若现间。单只轮廓,也已美的令人窒息。 这般瑰丽奇美的海景,如同海市蜃楼般的仙境,让碧湘茹惊得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老丈说的,岸? 近了,碧湘茹应接不暇的美目中,终于在月光下,清晰扑捉到了这座整个矶石形成的海岛。她不自觉的用丹气运使双目,终于大致看了个端详。那中间一大片连绵的红霞,竟然是广袤的桃林。时当二月,却怒放喷芳,落英纷然,隐隐可见。 羽翼处,却是整成片的竹林。临海处,有稀疏的椰林,挂着青果。中间各种花木颜色,不能尽识。却在纷杂和斑斓处,透着井然有序的造化天成,似乎被精心布置了一般。 美的肆意,而张狂。 距离越近,惊喜的美,越是连绵不断的出现。 “到了。这里,是你们在海外之海唯一能落脚的地方了。你们下去吧。”老渔翁苍老的声音,打破了碧湘茹的出神。 呼吸间,这座行动的‘小岛’,已然稳稳靠在了巨大的矶石旁。渺小的立在矶石下,顿生身在庐山之感。 “到了?这是哪里?老丈是要我们下去吗?”碧湘茹回过心神,有点骤无庇护的失落感。 “这里是凤凰矶。我本无心遇到你们,一切都属偶然。我们本就世界不同,却生出一番因果。带你们到这里,自有天大机缘相赠,也算有心了却横生的因果。你们只管下来栖身,至于将来身归何处,都看造化了。至于我,要去的地方,你们是万万不可能到达的。” 老渔翁再次打开了话匣子,但此时,碧湘茹却不感觉他有哪里罗嗦了。美目中,隐隐有依赖之色流露,认真的楚楚可怜。 “女娃娃,我看这个小子也非凡胎。与你们这俩小友就此别过,你们上去吧。机缘生灭,但自随心,无期再见了。哈哈哈......”老渔翁一声苍然的大笑。看着碧湘茹那可人的目光,东海丈人似乎触动了些许不忍。语气一转,再次开了口。 “我平日,只钓得水中月,日下影,却是以凌波之心作饵,无为本意为钩。一番因果,只想随生随了,不欲多有羁绊。你已然入了道心,便当能明了我意。无须如此惜惜,一切聚散,皆任自然吧,女娃。“话音一落,老渔翁再不迟疑。 那极长得鱼竿一摆,一股清风凭空而生。无法形容的滔天巨力,绵软如水,裹挟着两人,轻轻落在了矶石的白沙岸上。 碧湘茹盈盈落地,只一个回头:一切人事,竟已消去无影。 明月沧海,空色如常,却照不出半点归痕。 本就在迷中而来,此刻却又如同长梦方醒。 如梦似幻,一切方才情形,竟然还没有皓皓明月和空空沧海,让她感觉真实。 看着昏睡如同孩童的重华,她莫名涌上了一丝安心。 便终于,落定了心尘。 一切未知,有着新的开始。 沧海寻明月, 误入凤凰矶。 蓬莱有何事, 却作无痕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十八章 秘境无人语,何处问迷津 红日,自沧海尽处,如浴水而出。柔和而鲜艳,让波光和自己,都依依可人。 无帆,却有亘古而生的白云。此刻渲染的斑斓而微绯,变成烂漫的朝霞,拥着久远的潮汐。 守着至高的寂寞,却都有着暮暮朝朝的故事。 俄尔,或许就是那么不留意的失神,红日已经跃然高升,有了赫赫的光华。 朝阳的金色光芒,刺破一天云霞。赫赫耀眼,散退了笼在凤凰矶上一夜的海雾水云。 凤凰矶,在天日朗朗下,露出了她倾世的容颜。 海外之海,有仙境凤凰之矶。 日月有心,流转朝暮在;云霞无痕,过尽鹤曾栖。 桃花连天起,日日生落霞之色;碧竹夹岸生,夜夜弄风涛之声。 万籁有时静,千峰悄无人。 落英埋芳草,仙药何处寻。 日已出,人将苏。 潮水泛着雪白的涛沫,一波波轻轻抚弄着矶岸。一痕高过一痕,抬升的如此温柔。 老椰木围成的篝火,已经在灰白中没了当时的姿势,散乱在炭烬中。摇曳的残烟,在海风中带着微微的果木香气。没有燃烧的尾巴,已然湿漉漉了,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海水。 篝火不远处,一棵斜躺的椰树旁,一男一女正在酣眠。虽然都是雪白的衣衫,却挂着斑斑点点,被海风偷偷卷起褶皱,有些微潮。 几只海鸥似乎盘旋的累了,作几声鸣叫,栖上椰树,惊起了潮边人的好梦。 “嗯......”男子倒是先醒了过来,才睁开眼,便一个轱辘爬了起来。在长长的昏睡中惊起,这一幕,他在恍惚间有种似曾相识。 男子年岁不大,岁月的稚嫩犹在,青少年的模样。他恢复了视野,瞬间摸索着爬了起来,踉跄几步。直到看到旁边仙子般模样的女子,方才收住身形,一只脚差点踩上她的衣角。 佳人沉睡,青丝上的露珠,在朝阳中泛着五彩的微芒,姿容倾世。 可少年好似无心欣赏,有意打破这副画卷般的美感。一阵呼唤,有些急促。 “师姐,师姐......”这是罗鼎真人一再交代的称呼,他此刻却是由衷的顺口,有种亲切感。一双手敛着袖子,却是不敢去推上一推。 “嗯.....”女子醒的却是有点惊疑和疲倦。张开美目,看着凑到近前的英俊脸庞,连忙坐起,不自觉的向后挪了两下。就那么有点懒散的,靠在椰树上,醒时更美。 “师弟,什么事,你终于醒了。” “师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了。”少年终于有了一丝安心,立起了身形。抬头看向周遭的景物,有些目瞪口呆。 一面是碧波万顷,一面是郁郁花木,他恰恰置身在,美的分界点。 “我们遭人算计,应该是被遁空法术牵引,误入此间。听人说,是从海眼里出来的。这里是凤凰矶,我是第一次来,根本不知道具体在什么方位。”碧湘茹缓缓起身,抖落下白衣上的沙粒,一阵馥郁的香风便凝在两人左右。 碧湘茹的回答打破了重华的入神,看看自家师姐的淡定从容,他还是扑捉出了一些不寻常:“听人说?人在哪里,我们详细问问吧?” “那是一位老丈,肯定不是凡人,早就凌波而去了。如果我理解的不错,这里就我们两个人。”碧湘茹眺望着海日间的旷阔景致,随风呼出浊气,顿生神清气爽的神情。似乎,对于身外的陌生和未知,更加淡然起来。 其实,她很清楚:归程无计,迷津难寻,此时此地,只剩下修炼一事了。昨夜东海丈人翩然归去,她安置下重华,乘月色观察,没有任何收获。除了被御风之声,惊起的栖鸟,这座美得令人窒息的凤凰矶上,全无人迹。 这个便宜小师弟此时的迷惘,正是昨夜,她倚在篝火旁,听着涛声时最久的深思。她早已想透,也早已有了定心。东海丈人已然点过,能归何处,都看造化了。 “就我们两个?”重华的吃惊皆形于色,可是,内心深处,却有着莫名其妙的欣喜。很深很细微,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是的,我昨夜在四处大致查探过了,暂时没有什么发现。所以,除了修炼和等待,我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碧湘茹没有去看重华,一双美目出神的远眺海天尽头,与碧海有着一样的汪洋和深邃。 朝阳照着她倾世的容颜,海风吹起她雪白的衣袂。伊人绝美的远望,如遗世而独立的仙子。 重华不自觉间,就看的有些痴迷。一抹绯红漾上脸颊,碧湘茹回了神,转头看向立刻有些尴尬的重华道:“师弟,我们遭遇非常,师父他们一定非常担心。可是目前又无计可施,你我都要互相保重。我相信师父和白云子师伯一定能找到我们,你也放宽心,师姐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的。” 重华心头一阵温热,看着这个便宜师姐一副自信的关切模样,他暖暖的,很安心。没有说什么话,而是重重点了点头。 “你简单休息一下,不要走远。我要存心养神,做下早课,一会咱们再去上面认真看看。”碧湘茹说着,看向四处张望的重华,有些不放心的告诫道。 “好,师姐。我就守在这里,你放心。”重华连忙认真的回答道。 碧湘茹重重的点点头,找了一处比较干爽的地方。盘膝而坐,开始了罗浮洞天的早课修行。毕竟入了还丹一转,心性却是稳定。经历这样的非常之变,还能不辍初心,很难得。 看着入定的碧湘茹,重华终于恢复了常态。摸了摸空空无物的后背,一下想起了什么,焦急的向地上找去。 蓝布包着的钦天剑,正静静的插在泥沙中,就在他刚才睡觉的地方不远处。显然,是碧湘茹刻意这样放的,似乎怕被什么东西叼了去。 瞬间,重华的脸上,有了失而复得般的开心。这把剑,在此刻,是除了碧湘茹外,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伸手在怀中一阵掏弄,帛书也在衣服的夹带里。他的嘴角,再次扬起笑容。 自从陈州辞父母,中间多少伤人心。这一书一剑,才是一直和他形影相伴的东西。它们,有着不同的亲切。 在这大海深处,美如仙境的海岛上。却有那么一个固执的少年,第一次有了去国怀家之念。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依旧如天上的白云,在海心垂下了影痕。 。。。。。。。。。。。。。。。。。。。。。。。。。。。。。。。。 不知多远处,中土嵩山的某处深谷,逍遥谷中。中阳子听了白云子和罗鼎真人急切的陈述,陷入了定心之境。袖中掐指,像是推算着什么。而几百里外的长安,还遗留着一地残局待扫。 过了不知多久,中阳子终于睁开了双目。长袖微动,一枚近乎透明的珍珠,却外泛着紫色的光华,出现在掌心。它的气机,让白云子和罗鼎真人生出巨大的诧异。这绝对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一种气机,磅礴滔天,而生息至柔。 中阳子似乎下了什么天大决心一般,眉头扬起,丹气盈指而生,捏碎了这枚神物。这枚蓬莱珠,是他在不知多久前的岁月里,一次机缘所得。也是他这悠长的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奇遇。那次奇遇,奠定了他如今的境界,也留给了他这枚唯一能再生出因果的神物。这位人间地仙,在求一分帮助。 。。。。。。。。。。。。。。。。。。。。。。。。。。。。。。。。。。。 终于,入定许久的碧湘茹,睁开了双眼。随之盈盈起身,走到了在白沙上信手涂鸦的重华旁。 “师姐。”重华欣喜的喊道,停下了自己百无聊赖的行为。 “嗯,师弟。我已经做完了修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里空阔玄妙,特别容易沉心修行,而且进境出奇的明显。你要是......”她刚想与重华分享这次修行的不同,让他也稍加尝试,却又想起师父说过重华经脉的状况,顿时吞下话头。美目里,流过一丝不忍。 重华也似乎明白了什么,颓然一笑,站起身道:“那太好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呢。我们要去岛上看看吗?” 看着这个英俊少年笨拙的换了话题,碧湘茹会心一笑,认真的点了点头。示意重华跟她向岛上走去。轻轻一挥衣袖,一把修长的剑凭空出现在手中。只寸许宽,却有三尺六寸长,剑形轻灵,如烂银作成。罗浮玉女剑,罗浮洞天还丹女弟子都有的防身之物。虽胜凡铁,却没有什么可夸处,唯一的优点就是锋利坚硬。倒是没有祭出她最心爱的冰枝雪花梅。 重华也有模有样的把烂铁剑抖了出来,一手掂着。这凡间武夫般的模样,惹得碧湘茹一阵莞尔。 两道翩然白影,向花重木茂的深处走去,衣袂拂落几枝清露。 首先踏入的是一片竹林,间隔疏疏,虽然没有路径,却是通行顺畅。茂密的竹林间,没有落叶,想来是被海风吹得干净。也没有土壤,却是厚厚的白沙,应该是不知多久的年月中,海风一粒粒吹积而成。 绿与白,在朝阳下,展现着色彩的强烈对比美。穿林打叶而过,双足不染一丝尘埃,更没有带飞一片枯叶。 这片竹林,碧湘茹昨夜是细细看过的,毕竟就在附近栖身,肯定要确认下。景致虽美,却无什么奇异之处,两人并肩往更深处走去。毕竟,这里还是边缘,身后稀拉拉的椰林,依然在望。 其实,昨夜月色光满,她乘风俯视,已经将这边看了大概。境界决定她气息不足,无法长时间御风,而且情形陌生,并没有落地细看究竟。她的内心,何尝不希望寻访到人的痕迹,哪怕只是一个脚印,一间茅舍。 不知走了多少里,竹林戛然而止,一条数丈宽的清溪,跃然入目。对岸,是烂漫无垠的桃林。 此刻,隔着一湾清水,碧湘茹和重华,终于察觉到了这桃花的奇异。 花开无声,随落随生。一瓣花落,便立刻有一瓣生出。老枝横斜,而繁华千朵,有无穷无尽,生生不息之象。至于那缤纷的落英,无论入水,还是着地,立刻消失无踪。 花开无声息,花落亦无痕。这人间景致,却有着仙家道意含蕴。 溪水清寒,而桃林下却有茂密而低矮的小草丛生,间杂着无名的奇美花朵。 “师弟?”碧湘茹轻声喊了下有些走神的重华,随手拉定他,清风自足下生起。两人翩然飞起,稳稳落在桃林中。乘风拂过桃花树,摇落下密集的花雨,依旧着地无痕。 几瓣桃花沾在两人的身上,这次,却是没有消失。稳稳的,散发着比人间桃花更浓郁的香气。碧湘茹随手拈起一片,放在掌心,目光中有着少女般的惊喜。重华却是大大咧咧的,随指弹落了袖上褶皱中的一片花瓣,很神奇,落地又无痕。 造化独钟,这凤凰矶中的花木,似乎有着大道的循环之理。只要不是假手外物,就会随生随灭,再随灭随生。 一无一有,两人四目相对,闪过同样的惊奇和欣喜,心头却又有着不同的收获和感知。 收下惊喜,两人信步往桃林深处走去。似乎这烂漫繁华的美景,让他们彻底没有了警惕之心,轻松的如同观景。只是碧湘茹,看着玉足下的纤纤碧草,有着不忍下足的迟疑。可惜,也是多虑了,经行之处,踏过的春草立刻扶苏而起,恢复先前的容貌。 灭而生,垂复起。这凤凰矶,以别样的景致,向人间的访客,昭示着它存在的,永恒和悠长。 走了里许,两人转身向左前方行进。因为他们被那如同参天而起,形似凤头的高峰吸引。那座凭空而起的参天巨峰上,一垂倾泻九天的巨瀑,轰然之声已经隐隐能闻。这条巨大的瀑布,碧湘茹昨夜也曾见得。可惜,心情不同,昨夜它不是她探察的重点。 此刻,那巨峰迎日而来,如丹凤回首朝阳。巨瀑倾泻而下,云烟蒸腾,似凤凰吸水。自高天飞荡的水气,在日光下,生成一个巨大的彩虹,悬在凤头处。凤头而下,随着峰峦跌宕,又随意生成了九个小彩虹。 云烟氤氲,七彩流离。 如此美如天境的瀑布,怎会不吸引生了闲心的二人。 看到已然气喘吁吁的重华,碧湘茹干脆催动丹气,索性托起重华御风而飞。 情景不同,而重华内心却似曾相识。在哪里呢,浮云桑吧。 片刻间,穿过足下连绵烂漫如栖霞的无垠桃林,瀑布终于在望。水声滔天。 一群丹鹤,如来日边,在峰顶盘旋而过,留下几不能闻的鹤唳。 碧湘茹全力催动丹气,努力飞的更高一些。直到此刻,她才想起师父早就传授的罗浮白浮梅驾云神通,感觉如此有用。可惜本就境界不足,而且一直当作鸡肋,才不曾修行。她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快修出这项平时几乎不留意的神通。 有人间绝世风流的男女,驾高风绕九天垂瀑,在仙境般的凤凰矶上,留下天人之影。 碧湘茹凭力而为,也不过堪堪飞到山腰,丹气已然不继。却也算尽了兴致,看了下美不自禁的重华,缓缓落地,收了功法,暗暗调息。 峰底,是一汪好几里方圆的深潭。深潭分出三道泻口,作‘川’字状,形成三道清溪流向跌宕而下的远方。一切源头去处,都是活水,似乎在滋润着一矶春色。 落在潭外围那圆润的石滩上,正是分成溪流处。毕竟正底处,瀑布之声滔天,水花四射,不能栖身。而这里,稍微清静些。 重华看着有些疲累的师姐,肚子里咕咕作响。是了,他毕竟还是个凡人,饿了。 碧湘茹一落地就开了身识,这是潜意识的警觉。重华腹中这阵轻响,她却也清晰能闻。掩着嘴,就是一阵忍俊不禁。这才想起,这个便宜师弟,还是个没什么修行的凡人。当初,在长安内驿,送餐盒的情景,一闪而过。 “师弟,你饿了吧。我们去寻点吃的。”碧湘茹连忙收起笑容,对有些赧然的重华说道。 “嗯,最好不过了,谢谢师姐。”重华不自觉的摸了下后脑勺,碧湘茹又是一阵莞尔。她发现,这个小师弟,流露着和之前不一样的有趣。 沿着中间一条清溪,两人再次穿林而出,寻找的目的,有了些许偏离。 秘境无人语, 何处问迷津。 一矶仙桃树, 开作清溪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二十九章 碧芝仙桃树,天家木还丹 缘溪而前,重华的目光在清澈的溪水上徘徊扫视,而碧湘茹的却往枝头草丛里寻觅。这般寻寻觅觅的走了里许,应该是感觉到了重华的异常目光,碧湘茹转过头看向了重华。 “师弟,你在水里找什么呢?渴了吗?”碧湘茹问道,明显有些不解:不是饿了吗,不去找果子,却一直盯着溪水。 “我不渴,师姐。我在看鱼啊师姐,看看水里有没有鱼。”重华有些迷惑的回答道,碧湘茹瞬间是了然的莞尔。 也是,她早入道门仙宗,早就没有了杀生之念。所以一知道重华饿了,想得就是寻些野果鲜菌。重华就不一样了,他哪里有这些概念和约束,饿了,什么都是可以吃的。 碧湘茹终于明白了什么,认真想了一下,一挥袖道:“师弟,虽然你还不曾正式进入道门,但机缘已经成熟了。这些杀生取食的念头,还是克制一下,我们寻些果子之类的充饥如何?” “都听师姐的,我也不是很饿,什么都可以。”重华听碧湘茹如此说,心中顿时戳破迷惑,严肃的回答道。 看到重华认真的模样,碧湘茹会心一笑,再次向草木深处,开始了寻觅。 又是前行几里,还是了无所获。依旧是桃花夹岸,浅叶繁花,不见一颗果子。碧湘茹看着面露疲倦的重华,目光中带了些许歉意。 “师弟,我们离开溪水,往中间走走吧。这里都是桃花,应该是没有到结果的时候。你还能走的动吗?”碧湘茹突然对重华说道。自己其实也一直在调息回复丹气,刚才御风过长,丹气损耗很大。 “好,我可以的师姐。”重华喘了口气,透着认真和乖巧。其实几乎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脚下软绵绵的。刚才在潭下随手捧了几口水喝,此刻反而更感饥饿了。 离开溪水,两人在茂密的桃花中,垂头而行。 已经乱花迷人眼的纷杂间,目光中豁然出现了不同的颜色,让有些审美疲劳的双眼,斗然感觉轻松。 在桃花林的深处,茂密的繁花丛中,赫然出现了一片几十丈方圆的空阔。一株美丽而独特的桃树,映入眼帘,立在空阔处的正中心。 很独特,但是美的与众不同。 团团舒展的如同松树般的枝干上,开着朵朵碧绿的桃花,却有着红色的叶子。满树的碧花红叶中,稀疏的挂着十余颗硕大的成熟桃实。还有几十颗青涩的小果子,俏皮的藏在花深叶重处。巴掌大的成熟桃实,饱满水嫩,带着轻轻的红晕,熟的鲜艳欲滴。整颗桃子好像含着极足的水分,竟然在阳光下,微微有些透明。拳头大,近乎正圆的桃核,隐约可见。 除了桃实的美丽,从花到枝叶,这棵桃树都透着极大的奇异。但这一切的不寻常,又构成了惊人的美。此桃,绝非人间之果。 虽然树很奇特,但是看着那令人垂涎欲滴的桃实,碧湘茹还是一阵欣喜。 “师弟,快看,前面有颗奇异的桃树,我们去看看。”碧湘茹连忙招呼重华,步子轻快了起来。 其实重华也看到了,已经被这棵桃树的奇异吸引,反而忘了寻找的目的。 “好。”重华应了一声,也往树下走去。 “这棵桃树真美。”碧湘茹站在桃树下,树冠不高。几颗低垂的桃实坠在枝头,几乎举手可得。碧湘茹却是没有着急采摘,反而由心发出一声赞叹。 重华看着晶莹硕大的鲜艳桃实,油然生出了垂涎之意。这奇异的佳果,确实很诱人。 “我采一颗,看看有没有古怪。”虽然这棵树很美,但是心细如尘的碧湘茹,并没有判定这种陌生的果子可以食用。虽然总感觉这棵树的形态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碧湘茹玉指在袖中掐起法诀,身形随之盈盈而起,悬浮着离地三尺余。一股甜腻果香扑鼻而入,虽然很淡,却令人瞬间神清气爽。只这果子的味道,碧湘茹也感觉此物不是凡品,应该不会有毒。 轻轻伸手,触向桃实。果皮囊莹如雪,几乎挑之即破。可是,指尖用力,却没有汁水流出。而是触感温润绵柔,如同婴儿的肌肤,几乎不能抓持。碧湘茹小心翼翼的双手裹住桃实,微微用力,却没有想象中的应手而落。 “咦?!”碧湘茹不自主的发出一声轻呼,显然桃实结实的有些出乎意料。 手中瞬间发力,可惜,摇曳的树枝飒飒作响,桃实依然结实的长在枝头。这么大的力道,连片红色的桃叶都没有摇落。这下,碧湘茹心中生出了由衷的惊疑。 终于,她想起了什么,心头一阵巨大的兴奋。御风术因失神而失持,身形飘然跌落,险些踉跄倒地。她却不以为意,美目里是满满的兴奋。 稍微收住身形,立刻大喊道:“碧芝仙桃!是碧芝仙桃!”顾盼之间,第一次有些手舞足蹈,显然这个名字给她带来极大的惊喜。 “师弟!这是碧芝仙桃!是传说中的仙果!能生死人肉白骨,滋生先天经脉,是道门早不曾见的仙家妙果!”碧湘茹兴奋的眉目生辉。恣肆的笑意,暗淡了四面桃花。万树桃花便是氤氲如落霞,此刻也在绝世的人面前,黯然失色。 人面桃花,便是春风也无解。 重华从碧湘茹落地开始,便已然感受到了这位师姐从未有过的失态。绝大的惊喜全在美丽的面容上,他何尝看不出来。只是,有些痴了,全然没有沉浸在伊人的话语中。 “碧芝仙桃?很稀有吗?”重华终于反应过来,目光缓缓收回,有些敷衍的追问了一声。显然,他对这种子虚乌有的概念,有点索然无味。 “很稀有!碧芝仙桃,又叫木还丹!人间那么多福地洞天早就绝迹了,我也是在罗浮洞天的古籍《山海本草经》中看过。还曾经因为它,专门问过掌宗师伯。”碧湘茹稍微收住了兴奋,耐心的看向重华,给有些懵懂的师弟解释了起来。 “你知道吗,世间有草本,木本和水生的无上仙药六种,分别是:木本的青精果,碧芝仙桃;草本的露生兰,星华草;还有水生的冰晶莲,玉萍实。分别称作木还丹,草还丹和水还丹。这六种天地奇物,有着殊生而同效的天大滋生奇功。”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经脉,有救了!”碧湘茹的话,平淡中,有着别样的坚决和欣喜。 斯人闻言,深锁的凡心,一阵颤动!有泪,自眼角肆意而出。 碧芝仙桃树, 天家木还丹。 忽闻生经脉, 痴儿动色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十章 此日尝佳果,先天或能期。 泪,生出的有些突然。一如碧芝仙桃的惊喜,从天而降。 自从那日怅然而醒,罗鼎真人点破情形,怀中的《黄庭经》和印在脑海的中阳子道笺,重华再也不曾动心一字。纵然是白云子厉声喝破迷心,重华的内心依旧有着分秒难消的深痛。 没有经脉的废人!还有什么,更能令他破灭斯心,只在心的根处,扎生深深绝望。 其实他一直在懵懂处,以释怀般的外相,安抚着众人的善意。那是人便有的凡体经脉,反而成了他,比成仙入道更难得的奢望。 这一刻,碧芝仙桃树下,伊人一语,终于解开他久作皴裂的心伤,抚平他梦魇中的惊痛。 “师弟?”小心翼翼的轻唤,并没有得到神形万般之人的回应。碧湘茹的眉间,瞬间有感同身受的喜极而悲。朱唇轻掩贝齿,把沉默留给了重华。 绝世仙果前的人,却有着如此独特的喜悦。 身外,落英无数,在不知多久的等待中,重复着生灭之美。 “木还丹,生经脉......”失心般的重华,终于出声,一阵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 “师弟......”一声打断,有着至亲般的关切。不是催促,倒有些急切的忧心。 “师姐,你说的是真的吗?”重华多余的问道,声音是那么的淡然和压抑。 “是真的,我确定无疑,重华师弟。”碧湘茹加重了语气,直呼其名做着肯定的安抚。 袖子胡乱的拭掉泪痕,那英俊的脸上,自嘴角间有了从心而发的笑意。 “不过......”碧湘茹话音方起,又让刚得心神的重华扬起了眉头。正凝目相视的碧湘茹,心头无由的一沉。 “不过,采摘方式却有些奇特。”看着重华跌宕的神情,满心不忍的碧湘茹潜意识的加快了语气。 “奇特?很难采摘吗?”重华轻舒了一口气,语气更快的问道。 “难倒是不难。师弟,你勿要着急,听我跟你说清端由。”碧湘茹有些不安的嘱咐道。 重华闻言,顿时明白了什么,拾掇了下凌乱的心情,认真的竖起了耳朵。 “与青精果圆月时,熟则自落不同。这碧芝仙桃果,天地木气所生,至清而属阴。必须得处子之身的凡人童男,以至朴至初的阳刚浊气,吹伤果蒂,方可脱落。否则,便是仙家法器,也不能斫下。”讲到这里,碧湘茹语气一顿,面色有些不自在的绯红。 重华也是察觉道了蹊跷,顿生不自在,连忙垂下了头。 碧湘茹的异常一闪而过,转头看了一眼桃树,再次说了下去。 “福祸相依,我们无意到此,却凭空得了天大机缘。幸好师弟你还是凡人.......凡人之体。不然,恐怕只能入宝山,也只作空手归了。”碧湘茹伸出玉手,无意识的在如同苍松的树干上,摸了一下。没有想象中的干裂刺手,反而是温润的柔软。 “那太好了师姐,我们这就采摘如何。它对你有什么裨益吗?”重华终于有了兴奋的神色,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认真的问向碧湘茹。 “当然有的!如此仙家妙果,具木气滋生荣养的至性。对于我这初入还丹的修行之人,有天然的滋养之效。能健旺经脉,滋养肉身,对修行有极大的裨益。”碧湘茹认真的回答着重华的提问,看着一树仙果,反而淡然了起来。惊喜在目,等待,也是一种趣味。 “那我们现在就摘吧,师姐。”重华听到对自家师姐也一样有益处,兴奋之情在不自觉间,变得更盛。 “嗯。”碧湘茹轻轻点头,眉间都是喜色。 再次掐指而动,御风法诀将重华轻轻托起,稳稳的升到最低处的几颗桃实旁。 重华按捺下满怀的兴奋,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碧芝仙桃,拉出果蒂努起了嘴。 “噗......”一口气息准确的吹了上去。 果然,那碧绿的果蒂,如遇炎火一般,“嗞!”的一声轻响,瞬间便得焦黑。一丝烟气逸出便散,留下奇特的焦香。桃实应声而落,在重华的双手上微微摇动。 近乎晶莹的桃实,却带着几抹成熟的浅红。阳光下,显得如此诱人。 一落入掌中,那曼妙无比的果香,瞬间散发的异常浓烈。让凑得很近的重华,贯体吸入一股舒服的气机。周身血气,随之就有,蠢蠢欲动的回应。 呼吸之间,便知天物。 重华兴奋的如同老年得子的财主,咧着嘴,双手平托。这个凡人小子,终究是阔气不起来,有着俗到骨子里的笨拙。 碧湘茹随之催动法诀,将重华轻轻放到地面。 “给你,师姐。我继续采。”重华毫无迟疑的把碧芝仙桃递给碧湘茹。 “嗯,好。”碧湘茹也有着难掩的兴奋之色,笑意盈盈的再次催动丹气。 “噗......”又一颗碧芝仙桃果脱落。 两个妙人,抱着一对佳果。四目相对间,有着得了横财般的喜感。都是一副,无从下口的模样。 “呃......师姐,这个服用之法,也有什么玄妙吗?”重华更显急切,有些担心的问了出口。 “啊......这个嘛。应该是没有。”碧湘茹回答的有些茫然,面容上第一次挂着俏皮的神色。 这是碧芝仙桃,便是踏破人间福地洞天,也是绝迹难寻。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传说之物,谁又能知道服用之法呢。 “书上没写吗?那我先吃,你帮我看着点。”重华有些玩味的笑着说,好像显得更加急迫。可是,看破他用心的碧湘茹,心口却生起一阵温热。 他是在试果,便是仙家妙物,也不是信口能吃的,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这一点,在浮云桑上的木池边,重华深有体会。 不等碧湘茹做出回应,“噗叽”一口,重华已然咬了下去。 汁水横流,玉液生干香。入唇如同无肉,甘美的汁液让唇齿生香。一股盈盈清凉,从喉咙涌下,顿时遍体清凉。毛孔间都觉得有清气透气而出,说不出的舒服畅快。 “好香,好甜!”重华含糊的说道,顾不上擦拭嘴角的汁水,又是一口。 看着重华的吃相,碧湘茹一阵莞尔。 三下五除二,一枚碧芝仙桃便被重华吃了个干净。舔了舔光净的桃核,重华抬头看了一眼碧芝仙桃树,满脸的意犹未尽。 “师姐,你再等片刻。虽然现在我感觉透体轻盈舒畅,但还是不能确定。”话刚说完,重华却感觉无尽的困意袭来,立刻便倒地而眠。 却不是有什么异常的痛楚,就是感觉遍体舒服安逸,让人想立刻便沉睡一场。 闻其香气,神情气爽;食其果肉,却酣然欲眠。好奇特的效力。 看到软绵绵躺下的重华,碧湘茹一个箭步走到近前。 那俊俏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痛楚,却是孩童般的闲适和自然。如同入了母怀的赤子,竟然是在酣睡。随之,重华体内发出奇怪的声响,如同蚕丝在织机上做经纬穿梭的摩擦声。 碧湘茹一阵笑意浮在脸颊:这是经脉生长拉扯的声音,她冲破境界时都有遇到。于是,便能确定,这个师弟,得到了该有的好处。 心事骤解,她终于凝目在手中的佳果上,樱口轻开,啜吸起来。 确实甘美异常!一颗吃尽,她也立刻感觉到无边困意。却跟重华不同,碧湘茹立刻稳定心神,盘膝入定。腹中丹气氤氲萦绕,引导着碧芝仙桃的奇异气机,游走周身。 无边的舒适,恍惚间如同遍体生香。只觉得凤凰矶上,有浓郁不竭的先天元炁,透体而入。丹气的消耗,以疯狂的速度回复,并立刻有了丰盈增长的迹象。 有人间妙形处子,于凤凰矶上,啖下绝世仙果。此刻,正似定如眠。 春风正好,落英生辉。阳光都在这片繁华中,显得温柔了起来。 岁月如此静好,连流逝都没了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碧湘茹那醉人的睫毛一阵抖动,美目缓缓睁开。 秋水澄澈,顾盼生辉。果然进境明显,有着迥然于先前的神采。 “真是仙家妙果,只服用了一颗,便能有这样的功效。”碧湘茹轻声自语道,有着别样的欣喜。 丹田处有着坚实的充盈感,丹气空前的浓郁。可惜,无法尽数吸纳。虽然有明显的修行提升感,却因心境限制,断然没有短时间突破的迹象。 大道之成,皆由一心。虽有至妙天物,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贪功冒进,必得苦果。看来,这碧芝仙桃,不能当寻常丹药,无节制的随心服食。碧湘茹心中,立刻有了新的打算。 垂头看到躺在地上酣睡的重华,碧湘茹款款起身,走上前去查看。 几缕调皮的纤纤草叶,贴在重华俊俏的脸颊边。 碧湘茹敛起长袖,带出微微的香风。竟然不自觉的伸出玉手,轻轻拨开了那几缕草叶。眉目间,关切而自然。 随之,却又如同被烫到一般,闪电般的缩回了手。春风吹着她羞红的面颊,如同不远处的桃花。 不知究竟是风惹了人,还是人惹了风。人面桃花,便有了同样的嫣红。 一刹凡心轻动,无人观得柔情。 此日尝佳果, 先天或能期。 一时心动处, 柔情无人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十一章 斫竹成一筑,篝火问乾坤 日影在花林间偷偷动了位置,重华终于停止了许久的酣睡,缓缓睁开了眼睛。 遍体的清凉依旧未消,但却感觉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轻松。 碧湘茹倚在树下,正无聊的拨弄着草叶。 “你醒了,师弟。感觉如何,和先前有什么明显不同吗?”碧湘茹站了身,缓缓走了过来。 重华惬意的舒展了一下四肢,说道:“感觉浑身充满力量,好像有凉凉的东西在身体里游动。呼吸间特别明显。” “那就是了,你的经脉应该是已经复原。恭喜师弟,我们也都算是因祸得福了。”碧湘茹由衷的说道。 重华开心的点点头,心中想起了当日白云子的一番话:“天道有还,舍必有得。当其无心处,是其福至时。” “福祸相依,舍得相从。天道不欺,机缘这种东西真正是神奇。”重华迎风而立,不自觉的说出一番话。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师弟持心至深,这番话说得很玄妙,真是让师姐刮目相看了。”碧湘茹听到重华这番话,心里顿时便有收获,由衷的赞叹道。她哪里知道,这只是重华做得总结。 “师姐谬赞了,这是我从一个前辈那里得来的收获。”重华随手摸起了后脑勺,又恢复了凡人的模样。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把那埋在心尘里的中阳子道笺,重新尝试。 当初在内驿,那噩梦般的浅尝辄止,让他有着深深的不甘和压抑的渴望。 看着日影的偏移,重华又别有意味的瞅了瞅碧芝仙桃树,向碧湘茹问道:“师姐,我们还要再采些桃子吃吗?”他对碧芝仙桃带来的奇异功效,很惊异。 “不行,这等天物拥有逆天的功效。我们已经是福缘深厚了,凡是过犹不及。要是过量服食,一定会适得其反的。”碧湘茹认真的回答道,美目也从碧芝仙桃树上轻轻划过。 “好,那我们再等等吧。反正桃树不会跑的。”重华闻言,随口回到。 在他心里,这一矶春色,万树桃花,还有人间仙果,都是属于他们俩人的。 举手可得,又何必急于朝夕。 “这凤凰矶上,我们也认真查探了一大半了。我感觉当务之急,是要找个栖身之处才好。”碧湘茹毕竟心细,有着合理的计划。 看看已经过午的日头,重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么大的凤凰矶,真不是朝夕就能探察一遍的。归程无门,还得早做安身之计。 “师姐,那我寻些草木,搭建茅舍栖身吧。”重华说话间,撸起了袖子,一副自告奋勇的样子。 “还是我来寻找吧,那边竹林茂密。师弟你行动不便,一会帮忙搭建就行了。”碧湘茹随口吩咐道,一副师姐模样,便往来时的竹林方向走去。确实,重华徒步都艰难,如何像修为高深的碧湘茹一般,搬运随心。 不知道碧湘茹是怜惜桃花的美艳,还是喜爱竹子的便捷,反正搭建栖身之所,没有打桃树的注意。或者,震慑于那生灭不息的玄妙,没有作吴刚伐桂的徒劳。 红日沉沉入海,群殴逐浪而归。晚霞残照,椰青沙白。 两座雅致的竹舍,在碧芝仙桃树旁边的空地落成。还用残枝,拉了简易的篱笆,颇有点模样。 这点功夫,对于修为已然凌绝尘世的碧湘茹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两座竹屋相对而立,前临碧芝仙桃树,后靠清溪水。有甘甜的水源,倒是解决了很多问题。 一番劳作,虽然没出什么大力,重华却又是饥肠辘辘起来。碧芝仙桃也不能当饭吃,凡人还是有凡人的生理烦恼。 不过,这次确实不在愁果腹之物了。 碧芝仙桃树下,放着一小堆竹笋,几丛鲜嫩的菌子,还有十余颗圆溜溜的椰果。找了很多干椰木做柴火,被剑削的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边。 也是先前痴迷了,竟然忘记了竹林和椰树。搭建茅舍伐竹时,却是有了很大的收获。也是幸好没有想起来,否则,哪里能这么快见到这碧芝仙桃树。 听到重华腹中的轻响,碧湘茹立刻明白了什么,随手一指,篝火便升腾而出。罗浮仙子的心思,总是如此细腻,落难也有着丰裕的模样。 “师弟稍等,我们烹煮些菌笋用。”说完一挥袖,一樽古朴的紫铜鼎,出现在篝火旁。鼎上纹理古朴,足有两尺来高。显然,要把这樽鼎作食器了。 司空见惯的袖里乾坤,此刻在篝火的映照下,却让重华内心升起了无比的好奇之念。 用椰树叶盛着淡而无味的食物,草草吃完,重华有些赧然的看向碧湘茹,想着如何开口求法。 重华总感觉,一觉醒来后,这位师姐有着奇怪的刻意。好像是,刻意的保持距离,维持着师姐的形象一般。 这些念头,只是在心底一闪,毕竟只是感觉。重华晃晃脑袋,想起了正题。 “师姐?”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重华终于开口问了出来。 “嗯?”碧湘茹轻轻应了一声。随手用丹气摄来几根柴火,投入篝火,美目映着火的华彩,看向重华。 “师姐千万莫要多心,我就是看了很多次很好奇。所以想问问。”重华还没说正题,又有些不自在的解释道。 “我明白,你有什么疑问,只管说吧师弟。师姐一定知无不言。”碧湘茹随口说道,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挑了挑篝火,然后,走到碧芝仙桃树下坐了下来。 火似乎有些大,太燎人了。 “我想问的是,修行之人,是怎么随手一挥就取出东西的?难道袖子里面有很大的空间吗?”听到师姐应允,重华放心问了出来。之前只是看什么药瓶,剑器,法器的,当碧湘茹取出这么大一尊鼎,他却有些难以置信了。毕竟,这么大的鼎,怎么可能藏在袖中。 碧湘茹闻言,一阵莞尔,终于有了些先前的模样。 “师弟,这些东西可不是藏在袖子里。呐,是这种法器。”碧湘茹说完,从袖子拿出一个如同红木的匣子,只有拳头大小。 重华不自觉的起身,凑了上去。 匣子正中间,嵌着一块八角玉符。玉符八角都有闪着金色的古朴符文,中间却是太极图,循环着紫气。紫金光华,隐隐流转,一看便是法器。 “这是乾坤匣,仙佛宗门都会有这种法器,只是器材和使用的阵法不同罢了。道家称作内乾坤,佛家称作须弥术。其实就是用极其难以寻觅的天地异材,渡入绝世神通法阵做成。器材既要能维持这种法阵的运行,还要能承受摧动法阵的力道。”碧湘茹随手将乾坤匣递给重华,重华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仔细观看着。 “有的是袋子,有的是葫芦,瓶子等,器材不一而足。只要是满足阵法施行摧动的器材,都可以。但是根据器材的本质,还有功法的高低,却有着不同的容量。” “而且,和使用者的境界,也有非常大的关系。我也是初入还丹时,师父赐给我的这件法器。”碧湘茹继续说着,重华却是目光都在乾坤匣上,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在听。 “传说,道祖有乾坤之袖,能笼天地日月;观音有须弥之瓶,尽装五岳江河。以小见大,想来都是这般神通。世间虽然少见,在有名的宗门中,这种法器却是有一些,司空见惯不算奇事。我罗浮宗门内,这种法器就有六十余件,都有着传承的来历。“ ”在道门,能祭炼出这般法器的,最少是金丹境界才行,还要精通符箓之术。对我罗浮洞天,甚至上清一脉,都不算难事。”碧湘茹有些自顾自的往下说,殊不在意重华小心翼翼的抚摸观看。 “其实,名列七十二福地的龙虎山的正一派,最是精通符箓。只是人皇一心尊崇道祖,建太庙于鹿邑,很少亲近龙虎山张天师一脉,才名望不高。虽然也是道家名宗,却一脉相传,少与他宗往来。“ ”听师父说,他们才是仙佛诸宗里,拥有这等法器最多的。”碧湘茹随口又讲起了闲事,好像在消磨时间一般。 “师弟,你要是想要这种法器,真要是能回到中土,完全可以凭碧芝仙桃换得一件。只是,你未入还丹,没有丹气,恐怕无法催动使用。”碧湘茹说道这里,终于打断了如痴似醉的重华。 丹气?这句话,再次让重华的心头,有了坚定的打算。丹气,是一定会有的。 “不用的,师姐,我只是好奇才作一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重华捧起乾坤匣,小心翼翼的还给了碧湘茹。眼神里,还是有着流连的神色。 “师姐,那又是如何收放器物的呢?”重华嘴上说的若无其事,却又紧跟着刨根问底起来。 “这个简单。用丹气在每件器物上种下符文,只要心念配合丹气以同样的符文相引,便能收纳自如了。只是,同类法器,却是不能相容,应该和阵法有关吧。” “我这件乾坤匣上,有八个母符文,就是只能收下八件东西了。能收下的最大器物,便是你看到的这樽离火鼎了,是我平时研习辟谷丹的器具,倒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乾坤匣的催动之法,也是师父亲口相传。”碧湘茹看着重华欲言又止的模样,再次解释道。 其实,这种法器虽然现世不多,在仙佛诸宗里,却也算司空见惯了。 一番详细的解释,重华终于满足了无比的好奇心,沉默了下来。看着已然升起的明月,出了神。 两个人都止了言谈,心里生出一样的归心。 斫竹成一筑, 篝火问乾坤。 月出无人语, 相似是归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十二章 明月生幻境,痴儿炼真形 月照四海,云横天地。 此情此心,幽寂中,对不知遥遥何处的中土,更觉无限思念。 不是凡人多情,便是仙人,对蓬莱瑶池,也应有着深切的依恋。 “师姐?”重华在月光下踱步良久,轻轻唤起,花的疏影打乱他的面颊。 “嗯?”碧湘茹若有所思的,一声回应。 “我们能结舟渡海,寻找归路吗?”重华说不清缘由的,提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有点无聊的问题。 凤凰矶外,四面汪洋。方向不易锁定,却又沧海无际。便是能做一个小筏子,迎日东行,千万里水程,又怎能一直锁定方向。在无边陌生的汪洋里,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和风暴。难道就凭碧湘茹那全力施为也只十几里的御风术,护得两人周全? 说完这番话,重华都感觉自己幼稚的有点可笑了。 “可以一试,或许我们会有新的发现。”碧湘茹鬼使神差的,竟然这般回答,或许是厌倦了这一矶春色,无边桃花? 重华一阵惊奇,顷刻,便又了然了。不是师姐也失去了沉定,而是遍寻无得后,她也有着深深的不甘和归心。 长夜漫漫,无由消遣,便将这点心事,留成期许吧。 “那我们就早点休息,明日结筏,出海一试。”碧湘茹认真的看向重华,轻轻说道。 “好,师姐早点安歇,我想参悟下中阳子老师赐予的一些心得。”独处在望,重华随口说出自己心里掂量许久的计划。 “嗯,有什么事情,你便唤我。”碧湘茹也随口嘱咐到,虽然重华经脉复原,那日内驿的异变,也让碧湘茹不无担心。不过既然重华明白的说要独处,她便不再坚持护法了。 “嗯,放心好了,师姐。”重华以俯身一礼,结束了月下的长谈,篝火正旺。 碧湘茹轻轻转身,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小屋。盘膝入定,作长夜之修行,坚持之心,一如中土罗浮。 一样的盘膝,重华努力回忆起那日在内驿,戛然而止处的境界和感受。内心却暗藏深深的恐惧,深怕那种刻骨的剧痛,再次无征兆的袭击而来。 终于落心入定,性光团团而出。浮于泥丸外玄妙处,似乎,今日比先前更加明朗可人。 只是一瞬沉定,便再次‘看’见,那久违的,泛着玄色微芒的--炁。 此刻,不同于内驿观照到得游离,重华看到的是几乎浓密到没有空间的元炁,似云烟海潮,茫茫环绕周身。 好浓密的元炁!这种体验,让重华有些吃惊,差点从入定中惊出,以为又有了偏差。 感受着元炁的友好和温和,重华才缓缓放宽了心。这凤凰矶,好玄妙! 心念一动,泥丸中紫色漩涡再次显出。一念动生,浓郁的元炁有了受到感召的迹象,丝丝缕缕,开始摇动。 终于,泥丸中的紫色漩涡在重华心念摧动下,开始了元炁的吸纳。 重华此刻,更加小心翼翼和惊醒,深怕再出现一点点偏差。 没有那日可怕的体会,这些浓郁的元炁,如同水沁枯田,盈盈而入。 一股畅快,让重华刻意的呼吸,都变的悠长有节奏起来。 纳气,出人意料,却又理所当然的,成功了。 重华心头,欣喜微生,有着久别重逢般的感动。如嗷嗷许久的婴儿,终于啜上了甘香的**。 这再简单不过的入门中的入门,对他来说,却如此殊为不易。 元炁太过浓郁了,只是摄入片刻,泥丸便有了沉胀感。重华凝住心神,以至微的意念,做着引领元炁下入中丹田的尝试。他的心头,依旧有着尚未尘埃落定的警觉。 一丝被泥丸性光牢牢收持的元炁,在舌喉处稍作迟滞,便随着吞咽元津,稳稳落入中丹田。 胸中和腋下一阵舒张的抖动,中丹田发出一声如同破空的轻响,元炁稳稳的渡入。 泥丸中的元炁持续被性光摄入,在没有丝毫的迟滞和阻碍。源源不断,在趋于饱满的中丹田处,随着心念被引向下丹田处。 “呼呼呼......”连绵而入得元炁,再次顺利的归入下丹田。汩汩而下,如清流。 不同于中丹田的周转即下,下丹田犹如饥渴般,持续吸纳着元炁,如同无底洞般。 似乎感应到了下丹田的深邃和广袤,泥丸中的紫色漩涡更加卖力的吸纳着元炁。 碧芝仙桃的功效终于显现,此刻的重华,经脉运转如同久作修行的熟手。 大道无岁月,妙处偶然得。一切不可思议,都只是水到渠成。 这种奇妙而舒畅无比的感觉,让重华有些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 不知多久后,下丹田终于有了轻微的饱胀感。重华知道,周天运转的火候已经成熟。但在这时,却是有两条路:一是自下丹田过会阴转而上行背后督脉的小周天,此循环主宰着周身气血。二是,自会阴分而为二,沿两腿外侧下行,入涌泉,再自内侧而归会阴,再沿着督脉而上,此作大周天。连起周身三百六十穴,主宰着肉身一切气血,筋骨肌肉的润养和升华。 小周天,重华有明确感觉,唾手可成。大周天,重华却没有眉目。下丹田的饱胀感愈加明显,心念都是电转间,重华便下了决心。初窥门径,莫要贪心求速,便修小周天把。 念定于此,重华努力用心念引动下丹田已经归融氤氲的元炁,往会阴处冲去。 会阴处,应心而通。也就在此刻,生出了意料之外的事,却是好事。 元炁一如会阴,任脉一阵清凉生出,却霎那间如同失控一般,竟然径直分作两道沿着大腿外侧向涌泉而去。 重华还只以为,泥丸处只是人的本来心念,连身识都没有。他哪里知道,他多年浸淫《黄庭经》真本,已经早得无上心识。 此刻,元炁一入,心识便见无上先天之功,非大周天不行。这种奇异的失控,其实不算失控,只是随念随心时,心识的本来面目。生于大道,自有大道运行的初法。 任脉一线连通,心识于体内真正展现,可惜重华不会运用之法。饶是如此,这般益处,也已足矣。 不过片刻,重华周身心识初放,第一次不是潜意识而发。可惜,现在只是元炁在支持心识运转,不是丹气,否则,重华必然尽得心识的妙处。 终于,灌顶而升的元炁,有了下沉泥丸的趋势。重华的第一次大周天循环,就要完成。 “霍!”元炁进入泥丸,发出如同风云际会,龙虎归形的奇妙体音。 第一次大周天,以一次理所当然的意外,顺利完成! 泥丸处,紫色的漩涡,微微加速,光华有明显的增强。随之,元炁摄入量急速增加。 重华只感到,周身气血汹涌而动,五识俱有强大的张力。随着第二次,第三次的大周天循环。一股生生不息之象,自然于体内形成。 中丹田处,最先有自主转动之感,元炁丝丝散逸,隐隐有五色,自行渡入五脏六腑。中丹田的润泽之功初显,五内生机盎然。 五识和五脏有如此明显的升华,重华陷入如眠的舒畅中。形神似醒而眠,似定却动。 泥丸处,有一奇妙观识,似乎听到了周身气机运行的声音。 早就知大道,经年修黄庭。 先前摄入青精果盘结千年的浓郁星辰之气,以佛家洗经伐髓的生筋丹维持,又以碧芝仙桃重生筋脉。重华虽然几度绝望,却于横祸时,埋下了同等的福缘。 此时,福缘方显。重华纳气方成,便有了开脉之功。别人百日才可的事,他却毕之于朝夕。其实,他已然付出的努力,又岂止于数年。 一股玄妙的感知能力,遍体而生。重华似乎遍体生目,有周天之观感。 对不远处,花开无声,花落无形,生灭无终的桃花,此刻却有了全新的奇异感知。虽似不见,却又如同纤毫必知。虽似不观,却又清晰的历历在目。三丈内,微风流动,都似乎能感知痕迹。再远处,便戛然而止了。 这种感知能力,太过奇妙。不见,却能知。这便是身识!都是因为重华境界的原因,没有丹气支撑心识运行,才在元炁有了周天循环后,生出身识的原始功效。 饶是如此,这种奇妙的感知能力,已经让重华顿生无限欢喜,第一次有了大道通玄之感。 重华清楚的感觉这大周天循环,只要能够持住心神,维持入定的状态,便能生生不息的遍行周身运行。有片刻的心神不定,便会迟滞。刚才他欣喜于身识的偶然降临,周天循环便险些有停止的迹象。 重华终于明白,碧湘茹动不动作早课的原因了。 只要不是元丹境界的仙真,能够时时脱得真形,却恒久的动身不动念,便只有入定,才能真正修行。 世间仙真之流,置身红尘俗事却仍能随心维持大周天运转,那是已然有了磅礴玄妙的心识,维持着内体的先天大道规则。 只有到了还丹五转的元丹境界,才算了道门仙真。也只有在此时,才有入世磨心,于红尘砺道的功夫。日日经俗事,却时时修先天。身动心定,无上清净,便能有渡人的根基了。 有凤凰矶,奇境渺绝红尘,不知落在何处。却有痴儿久持初心,终于在无人处,窥得大道真形。 明月生幻境, 痴儿炼真形。 万象无痕迹, 大道一炁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十三章 风凉白豚跃,日落人鱼哭 鸟鸣声,穿林啭水,迎接着凤矶的第一缕鲜艳晨光。 灰烬余烟,一白衣女子在熄灭篝火后,把一鼎香气扑鼻的菌汤凉在一旁。 “呼......嘘......”一股悠长的吐气声,重华从几无岁月感的定境中醒来。细细收持了心神和气机,缓缓站了起来。 腿脚没有一点料想中的麻木,浑身舒畅而振奋。就连衣服上,忽然感到的一夜露潮,先前都几乎没有发觉。 “师姐?已经天亮了?!”重华有着发自心底的吃惊。确实有点接受不了,感觉不过是瞬息而为,睁开双眼,却是月光换了晨光。 “是的,师弟。我凌晨出了定,看你似乎沉浸在非常好的境界中,便小心护在左右,没有惊扰你。”碧湘茹随手挑了挑菌汤,淡然说道。 确实是小心呢,连生火煮汤都没有打扰到重华。 看了看离火鼎里嫩白浓郁的鲜汤,重华几步跨到跟前,一副食指大动的模样。没有修行辟谷,却是不能去掉烟火本性。 “我们赶紧吃吧,一会就去做个坚固些的竹筏。”碧湘茹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自己盛了一点蘑菇,轻轻吹了几口。 “太好了师姐,我感觉今天身形极其轻健,一会我来做。”重华说完,哈赤有声的吹了几口,便开动了起来。 有点刺目的晨光,在一片花海里,有着人间的温馨。 看日头,已经堪堪过了午时,一张硕大的竹筏终于结成。层层用什么东西捆扎交叉着,看不清究竟有几层。看那空了一片的竹海,确实用了不少料子。 竹筏有五六丈长,三丈宽的模样,中间较外部明显厚实些,有点突出。中间的位置,还有个简易的棚子。 棚子下,堆着一堆椰果和竹笋,这几样倒是已经成为两人的主食了。四边用了较重的椰木,来维持重心的掌控。 中间立着一面用椰皮,草草做成的船帆,两边有用椰木做成的船桨。船桨倒是规整光滑,应该是在切削上比较顺手。 大眼望去,虽然不成章法,却也有些模样。 碧湘茹催动丹气,全力驾驭气机如浪,推着竹筏下水。“哗啦”一声水响,本来就在水边结成的筏子,终于下了水。 一切顺利,这艘筏子,结实而美观。隐隐的,还有着竹子的清香,散发在海风中。 白云天尽处,耀日碧波中。 日头已经有些倾斜的意思了。沧海中的筏子上,温度却还是有些炽热。重华歇下摇了许久船桨的手,卷起袖子擦拭着涔涔汗珠。 碧湘茹也停了下来,信步走到棚子下,随手开了一个椰果递给重华。青丝被海风吹横在前额,绝世的容颜,有着凌乱的从容。 已经乘风逐日,估摸着大致向东的方向,走了几十余里了。 椰汁的清凉,畅快了襟怀,重华抖了抖汗水沓透的衣衫,却不敢有一丝轻浮流露。 碧湘茹美目汪洋如海,正深沉的看着前方,想努力辨别着方向。 先前担心的筏子是否结实,水源食物,都没出现问题。唯一认为极其简单的的方向问题,此刻,却是随着日头的加速倾斜,变得有些难以琢磨了。隐约间,感到有些捉摸不定的误差。 汪洋万里,随着方向的微微凌乱,碧湘茹心头划过一丝不安的情绪。 按着尚且依稀可辨的方向,放开还有些作用的椰皮帆,乘风而行。重华一屁股坐在棚子下,终于恢复了体力,脸上却是汗渍后,被海风吹的辣辣疼。 天色将暮,沧海无涯。一叶扁舟,随风摇曳于沧波上。天水云间,有着如动似静的美感。 海风微凉,终于带走了余热。 忽然,一阵嘈杂急促的响声从前方传来。如此嘈杂纷乱,完全不是船只的声音。碧湘茹心头一凛,连忙凝神戒备,却是没有敢贸然升空,以免暴露形迹。对未知,人都有本能的敬畏。 声音越来越近,似天河倾泻沸腾,瀑布击花溅玉。嘈杂中交织着,时有时无的奇异的鸣叫,隐隐传来。随着声音的渐渐清晰,如万马奔腾的气势,扑面而来。 碧湘茹随手祭出防身剑器,心中却是持定了从乾坤匣中,唤出冰枝雪花梅的子符文。准备随时摧应母符文,把这最有安全感的法宝立刻祭出。白皙的手臂上,有隐隐青筋,显然有着不寻常的紧张感。 海风迎面而吹,碧湘茹临风不动,翩然如出尘仙子。一袭白衣紧贴着曼妙身姿,形容倾世,有着动人的美。 重华看了看紧张兮兮的师姐,不自觉的把钦天剑握的更紧了。 两个人,两把剑,四目死死看着前方,有着剑拔弩张的压迫感。 声音更近了,是哗啦啦不停的水声,似乎有群马踏波而来。迎头的海风,腥气加重了不少,有着明显的凉意。 “是海豚?!是白色的海豚!”碧湘茹不自觉的惊呼,看着排浪而来一群白豚,美目中有着别样的惊喜。 那是怎样的景象呢!蔚为壮观! 足足几百只白色的海豚,激浪穿波,跳跃而来!飞花乱舞,时而有奇异可爱的鸣叫声。那种声音,虽然是偶尔发出,却在嘈杂中有着奇异的美感。 将要落下的红日,无边的晚霞,天水生辉。这其间的潋滟清波中,有无数白色的海豚踏浪飞跃。 看到师姐舒张的眉目,重华也换上了兴奋的神色。其实,不同于见多识广的碧湘茹,不止是这种奇景,就是海豚他也是第一次见,更不晓得白色海豚的稀有。然而,并不影响他沉浸在这种美丽罕有的海景中。 两人俱是白衣翩然,迎风而动,看着这惊世美景。 白豚们的速度极快,犹如被驱赶一般,秩序中有着凌乱和慌张。最前头的十余只白豚,避开竹筏,从两边快速跃过。溅起的水花,落到竹筏上。距离那么近,有着顽皮的模样。 “呜!”一股巨大的水柱在海豚身后的几里处,腾空而起! 就是瞬息间,一个庞然巨物,浮出水面,露出他峥嵘的巨首。只看这冰山一角,也知道它的巨大无比。 “龙涎鲸!不好!”正玩心微起的碧湘茹,一声惊呼便御风而起。重华立刻警觉起来,两人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白豚有着惊慌失措的飞跃。它们,并不是在夕阳下嬉戏玩耍。 那是沧海中,非常可怕的庞然大物。常常是百余丈的身躯,凶残异常,最喜欢捕食海豚鲨鱼。覆舟搅海,都是常事。却有一点,体内藏着安神定性的奇物--龙涎香! “师弟,赶紧改变方向!速度回避!”碧湘茹一落地,便向重华喊道,身形持定,走向船帆。 那椰树皮做成的船帆,顺风节省力量而已,又能有几分功效呢。可此时,已经不及多想,快速改变方向,是最好的办法了。 便是还丹一转的碧湘茹,面对如此陌生而庞大的龙涎鲸,也有着巨大的恐惧。这种凶物,她虽然听说过,却从来没有应对过。 重华忙收了钦天剑,双手努力尝试改变船帆的方向。那么大点的简陋船帆,对于龙涎鲸的速度,其实没有太大作用。 还好,碧湘茹有着自己的盘算。看看船帆的角度已经调整好,双手作掌,一股无匹的丹气搅扰自掌心而出。丹田处,白色的丹华隐隐有透体之芒,显然她是倾力施为,没留一点余力。隐含着御风之术的功效,丹气瞬间便发挥了作用。 大风于几丈内,凭空而成。椰皮帆发出“咝咝”膨胀的拉扯声。竹筏终于有了令人安心的速度,向右边直直冲去,堪堪避过了白豚群。 此时,再也没有了方向的苦恼,只是想着逃离危机。 深不可量的海水中,已经悄然沉入的龙涎鲸,似乎发出了一声嚎啕的沉闷巨吼。 白豚的速度更快了!可还是不及用丹气催动的竹筏,片刻间,便已避开了近百余丈的距离。这点距离也就是那龙涎鲸的体长,如果扑捉的是他们,恐怕一个甩尾,便能追上。 夕阳,照着一叶扁舟,无风疾行。碧波中,有一尾庞然巨物的身躯,微微可见,正以惊人的速度,追逐着什么。 白豚群已经有近乎一半与竹筏擦肩而过,龙涎鲸的身躯潜在波中,隐隐可见。海面上,瞬间是腥风扑面。 看着吃力施为的师姐,重华有些有心无力的惭愧。似乎在这声势滔天的碧波上,与白豚群一样奔逃的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把钦天剑拔出,又赧然的收起,他有着可笑的徒劳。 “师弟,你稳定好身形!速度还是不够,我要全力施法了。”碧湘茹对重华喊道,气息有着明显的急促不济。 “疾!”一张奇特的梅木符箓,从碧湘茹袖中飞出。是天风咒,本来只是罗浮真人赐给她,辅助她练习白浮梅驾云诀的。此刻,在危机间想起,恰好有雪中送炭的妙用。 竹筏终于有了神异的模样,先前有些飘摇的结构,瞬间稳定如磐石。无风自行,速度更甚!凌波而行,隐隐有排浪之声。 几个呼吸间,就行出里许。本来飘摇可危,几乎散架的竹筏,此刻却坚固异常,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排浪而驰。 碧湘茹并无松懈,白色的丹气毫不吝啬的连续加持。 终于,尘埃落定,龙涎鲸和白豚,要不可见。天风咒上,白色丹气转而暗淡。“啪!”功德圆满的它,化作木屑飘入海风。 碧湘茹那窈窕的身形,一阵摇动,怒力稳定下来,便立刻盘膝而坐,不发一言。重华面色深沉,轻轻护持一旁,缄口不问。 不知道具体行了多远,按时间计,也得几十里了。这样的距离,足以让她安心了。但丹气的损耗,几乎将丹田耗竭,她平生第一次有着无力的恐惧。 竹筏无心自动,随意的飘在汪洋里,如沧海之一粟。 天色已暮,换了颜色的海水,浸含着半轮落日。四顾而去,千万里荡荡无涯间,不见一丝它物。横无际涯,都是汪洋无边的寂寞和单一。 碧湘茹的呼吸,终于稳定了下来。 海水,在不被人留意间,一口吞下了最后半轮红日。 沧海上,暮色深沉。隐约间,似乎听到呜咽的凄凉哭泣声,凌波而来。 如同吞风吁气的声音,有着沉闷的凄恻。 碧湘茹入定不闻,重华却隐隐能见。心头一凛,闪过一丝别样的恐惧。 小时曾听人言,沧海深处有人鱼,泣下成珠。常在日落月生时,与沧海诉说着柔肠百折的故事。 四顾汪洋,重华有些心慌。碧湘茹盘膝而坐,美目深闭,海风拂乱青丝。 夜色降临,竹筏的方向突然稳定了下来,向着左前方直直行去。慢慢的,竟然有了加速的迹象,似被什么牵吸了一般。 而那似乎人鱼哭声一般的呜咽声,渐渐清晰起来。 风凉白豚跃, 日落人鱼哭。 夜来伤何事, 泣下生明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十四章 汪洋有海眼,紫电绕青云 竹筏又缓缓行进了十余里,暮色深沉,夜,悄然而至。 月,并没有像期待的那样升起,似乎天气有了糟糕的变化。 竹筏的速度有继续加快的迹象,这不是海水的暗流,暮色深沉的前方有奇怪而诡异的力道在吸引着。 呜咽声越来越明显,碧湘茹终于从定境中惊觉。那声音深沉而凌冽,如狂风卷浪而作。 碧湘茹收气吐息,丹气有了明显的恢复,丹田再次有了充盈感。指尖在袖中轻动,便御风而起。可是,凭目而去,除了依稀可见的汪洋海水,别无所获。 收了功法,玉足轻轻点上竹筏,一股冲击的力道隐隐能觉。竹筏在水中奇怪力道的牵引下,已经有了很快的速度。 碧湘茹心头有不妙的感觉,连忙招呼用船桨稳定速度。可惜,努力尝试了片刻,发现都是徒劳。 吸引的力量越来越大,呜咽声已经充耳可闻。诡异的声音,如幽冥的厉鬼在惨呼。诡异的力道,似忘川在引渡。 夜幕无涯,遍笼汪洋。已然黑暗的天色,让人恐惧顿生。在这浩渺无边的沧海上,一切人力,几乎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碧湘茹已经再次调匀丹气,想要故伎重演,以丹气御风退出这片诡异的海域。 椰皮帆再次被御风术鼓动,“咔嚓!”“哗啦啦.......”可惜这次没有收到意料中的效果,已经过度受力的椰皮帆,桅杆折断,椰树皮立刻被御风术的气机支离分解,卷入海中。 碧湘茹颓然落地,脸上是听天由命的无力。纵然是椰树皮能支撑,她的丹气其实也难以为继了。 重华看着徒劳无功的师姐,嘴唇抿了抿,刚想安慰点什么。竹筏却在水中一阵晃动,急速改变着方向。 碧湘茹再次勉力施为,升空查看情况。因为四周没有参照物,在半空才发现此刻的竹筏速度惊人,划着长长的弧度,在旋转。 碧湘茹努力看向前方,想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夜色深沉如斯,如何能见。想了想,再次调起丹气,加速飞向前方,想要先查看情形。 忽然,足下一股奇大的吸力传来,让御风术瞬间失持!碧湘茹身形飘摇,险些向下坠落。立刻全力摧动丹气,后退几十丈,堪堪避开这诡异的吸力。 这不是暗流,竟然连空中都有诡异的力道。 碧湘茹再次落上竹筏,呼吸急促,额度已经微汗。此时这几乎朝不保夕的竹筏,暂时给了她一丝难得的踏实感。 “师姐,我们的竹筏似乎在旋转!还在加速!”重华丢下徒劳无功的船桨,向碧湘茹惊呼道。焦急的神色,在夜色中依稀可辨。 碧湘茹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点点头。重华的神色更加焦急,吃力的向碧湘茹走来。 不是碧湘茹不想说话,而是有着非同一般的苦恼。本就耗竭殆尽的丹气,虽然刚有恢复,却被刚才的异变折腾一空。此刻,她气血翻涌,显然是为了脱离险境,过度透支了精丹。 刚是还丹一转而已,虽然已在凡人中超凡脱俗,可还是后天元气。根本不可能生生不息,自作循环,更何况面对着天地的无匹之力。 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竹筏似乎在旋转着向中心靠拢一般,四边竟然波浪突起。重华终于站在了碧湘茹附近,心里有了一丝安稳。但此刻的重华却有着晕眩感,隐隐作呕。 “咔......呲......”断裂的声音从竹筏下传来。巨大的危机终于来临,连竹筏都无法支撑了。 “都怪我,为什么要结筏出海!害了师姐你!”重华努力的站定身形,却大喊着内心的自责。 “不怪你,师弟,这也是我的想法!你只管趴下!别再分神。我努力恢复丹气。”说完,碧湘茹好像想起了什么,再次从袖中挥出一瓶丹药,尽数倒入口中。 重华听碧湘茹近乎命令的喊声,连忙就势趴在竹筏上,好生狼狈。 药一入口,碧湘茹感觉周身如浴烈火般的难受。气机暴烈而发,丹气瞬间便加速了恢复。这是养气丹,平日巩固温养丹气所用,是罗鼎真人给她的。平时一月才可一粒,免得药力伤了境界。可此时,她一口将剩下的九粒尽数吞服。 “起!”碧湘茹再次全力施为御风术,玉手挽起狼狈不堪的重华,飞向半空。想要立刻逃出升天,避开这片诡异的海域。哪怕落入一处平静的海水中,都是好的。 两人堪堪飞起,竹筏立刻应声而开,四分五裂般,瞬间被卷向黑暗的前方! “海眼?!这难道就是东海丈人说的海眼吗!”已然升空的碧湘茹终于看清了前方数里处的诡异景象。 那疑似海眼的地方,正中心是里许的黑洞,没有一丝海水。但黑洞外缘与海水相接的地方,全是紫色暴烈的闪电。在无边的黑夜中,泛着唯一的光华。黑洞上是氤氲的青云,也在急速旋转。 海水如同巨大的漩涡,尽数被卷入黑洞中,消失无踪。巨大的呜咽声,正是黑洞中发出。那比黑夜更黑的空洞中,似乎藏着饕餮巨兽,有着吞海食天的奇异胃口! 看着四分五裂,瞬间无踪的竹筏,还有眼前诡谲的景色,重华膛目结舌。哪怕此刻,两人几乎并肩而立,温热相通,他都没有一点知觉。 碧湘茹全力催动丹气,想要逃出空中诡异吸力的牵引,升空速度飞快。 已经飞起了百丈,吸力却如同脚下的沧海一般,依旧无边无际,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但此时的碧湘茹体内,却是气机燥烈,已经过度透支的心神和丹气,有了无法束缚药力的迹象。饶是养气丹药力再奇异,也无法在这种状态下支撑她的法诀了。 挣扎!她如中箭的孤雁,在做最后的挣扎,不想就此落下。 心头一阵沉闷和剧痛,呼吸立刻停滞。碧湘茹雪白的腮角,划下一丝鲜艳的红。美目立刻无神,两人的身形飘摇下坠。 感受到足下踏空的感觉和随之的坠落感,重华立刻看向碧湘茹。伊人嘴角,有凄美的颜色,清晰可见。 “师姐!”重华五内俱焚,立刻就忘记了他们片刻间便要沉入海底!一双手紧紧搂住了已经昏厥的碧湘茹。 重华紧紧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是男儿最后的伤情。他也曾想起过死亡,可此刻,死亡来的太急。他都来不及,生出恐惧,便要无力的去接受结果。 心头乱影幢幢,不知闪过多少碎片和尘世印记。他背后有天外之剑,怀中有惊世经本,可惜,他此时最多算个开脉了的野修。此刻,只凭他,便是诸法无依。只能静静的等着坠落,还有死亡。 两道白色的身影,飘摇而落。没有了御风术的支持,两人被那奇大无匹的力道摄住,直直飞入黑洞中心,倏忽不见。 紫电如狂蛇,似乎透着兴奋之感。 ......................................................................................................................................... 哗啦啦的海潮,冲洗着一处海岛的边缘。 海岛极其广大,周遭足足有千里。岛上群山秀丽,钟灵毓秀,缭绕着亘古不散的白云。 某处松林十余丈的上空,一涡旋转的青云,缭绕着霹雳的紫电,凭空出现。青云的中心,是足有三丈方圆的黑洞 随之,两道白色的身影,自中心一丈余的黑洞,直直向地面落去。 青云立刻消失,如此惊异的景象,竟然没有带动一丝气机。 “噗嗒!”两人落在了地上。听声音有些沉闷,那是不知年月的松林中,厚厚的松针自然堆积。 “啊!”只有男子的惊呼声响起,显然,还是有痛感。 正是闭目等死的重华,他缓缓睁开眼,眼前奇异的发现,让他竟然忘了五内震荡的疼痛。 “嗯?!”重华实在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刚才不是黑夜吗,不是要落入海中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死了?这里是幽冥黄泉?!”一切都如梦似幻,巨大的反差,让他无法缓过神。 心头是滔天的疑惑,感受着真实的疼痛感,他打消了自己死亡的念头。 “师姐!”重华想起了什么,顾不上肢体的剧痛,连忙看向自己紧搂的碧湘茹。 体香如兰,温热依旧。重华瞬间长出了一口气,碧湘茹显然还活着。他吃力的抽出手臂,挣扎着起身,想要查看周遭的幻境。 这是一片松林,每棵松树都粗大异常,枝干如苍龙,却开裂无皮。显然,这片松林,经历了漫长无比的岁月。 奇异的是脚下,松针堆积了不知多厚。却全是黑色的松针,没有一丝枯烂腐败的迹象,和凡间的景致完全不同。 空气中透着草木之气,入体便觉生香,似乎吸入了草木的生机一般。 暂时确认没有危险,重华吃力的把昏厥的碧湘茹,拉在一颗树下靠住。额头大豆般的汗珠,连贯而落。不知道是吃痛,还是虚脱,重华明显很吃力。伸手探了探自家师姐的鼻息,悠长而有节奏。 伊人安好,便是逃出生天。重华的心中,自噩梦般的经历后,有了少许安定。 他没有死,她也没有死,还有什么比这个结果更美丽,更让人生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有水声潺潺传来,就在不远处。重华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碧湘茹,决定去取些水来。才走几步,身体的剧痛便让他吃力的咬紧了牙。只好停下来,作一阵急促的喘息。 我真没用!他一定如此想。 “你们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一声稚嫩的童音,在不远处焦急的叱问。 这稚嫩的声音,却让重华欣喜备至。 汪洋有海眼, 紫电绕青云。 生死如一梦, 醒来不识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十五章 一作蓬莱客,重新认人间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只七八岁模样,穿着道门的衣服。眉眼稚嫩,琼鼻晶莹。滑嫩的脸颊,因为着急,有些微微的红晕。 从一颗树后缓缓走出,伸出稚嫩的手,指着重华。清澈的眼睛里,却带着怒意。 重华收起愕然的神色,看了看小女孩的打扮,吃力的说道:“仙童,我和师姐都是道家门人。只是被海中的漩涡吸引,才流落此间。请问,这里是中土吗。”看着这黑头发黄皮肤的小女孩,重华内心升起无边的希望和隐隐的兴奋。 “道家门人?!什么中土,那是什么地方。算了,这个不提,你们无事闯入我师父清修之地,便是犯了岛规。跟我走,听我师父发落!” “岛规?重华无意冒犯,说来话长。既然你有师长,可以带我前去。只是,我受伤严重,行动不便,等我歇息片刻可好。”重华看着满脸天真,却又生气的嘟着嘴的小女孩,真诚的说道。 从凤凰矶以来,他第一次见到第三个人,终于重新体会了人间温热。 小女孩听重华说受伤,面露疑色的走进了几步,小脸上都是小心翼翼的警觉。 “嗯?!浊气?!你们是凡人?!”小女孩脸上惊慌无比,显然是肯定了什么。 “凡人?难道是道门高真的修行之地?”看着小女孩的惊慌,重华心头满是不解。 还没有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小女孩粉嫩的小手一招,一团玄色光芒散射而出。 重华和碧湘茹,连同那女童瞬间没了踪影。 再次出现,已然在一处临着清溪搭起的小筑上。这是一间木屋,四面无壁,像个亭子。跨在溪水上,水声在脚下潺潺作响。 正中,一个蒲团上,端坐着一个双目紧闭的中年人,显然在修行。作道长打扮,穿的却是土黄色的麻衣。面前的小几案上,有香炉散发着松脂的香味。 “师父!我们这闯进了两个凡人!”女童身形一现,便立刻跑到道人身旁,大声喊道。 “甚好,我正愁无法还那凡间后辈的机缘,却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甚好。”道人缓缓睁开眼,深邃如渊。闻声不问端由,便端着模样作嗔怒之状,随之又换了溺爱的神色。 “真的,师父!东灵儿这次没有骗你,你看看!”小手指向了尚且不明就里的重华。 “我已尽知,不用你多说。你且消停一会儿。”那道人看了一眼重华,向重华招了招手,一面蒲团随之出现在几案前。 显然,是让重华过来答话,这般举止,流露着亲切。但一旁的东灵儿,却是退了退,还用小手捂住了鼻子,透着明显的厌恶。神色有模有样,却透着股可爱劲。 重华定睛看了看那中年道人,剑眉星目,眼中有着从未见过的华采。身形高大,穿着粗布麻衣,却通体透着出尘之气。见过不少道家仙真的重华,本能的断定这是一位道门高人。那种举止间的行云流水和从容,似乎带着大道至简的美感。 重华费力的站定身形,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坐下。 “你从哪里来?怎么到的这里?”麻衣道人直接问起了正题。 “晚辈重华,是中土之人,罗浮罗浮洞天的弟子。只因日前误入凤凰矶,急于渡海还家。碰到了一处漩涡,不知所以的便飞落此间。晚辈无意惊扰仙长,还请恕罪。”重华说起罗浮弟子,透着那么点不自信,随之诚恳的讲出了前后因由。 “凤凰矶?!你竟然还到了那里!不错,嗯,有些机缘。你身后受伤的是何人?”麻衣道长对罗浮没有一点表示,却是对凤凰矶有些动容。随之,问向了重华身后的碧湘茹。 “这是晚辈的师姐,不知受了什么伤。前辈,您能施手救治一下吗。前辈,这里是何处?离中土多远?”重华按耐不住,随口问了出来。 “这里么,是蓬莱。绝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定是那方丈海眼,将你误吸而来。你误入此处,绝非好事。”麻衣道人淡淡的说道。 “蓬莱?!”只这个名字,便让重华如同电击!传说中的仙人栖息之地,世间真有此处吗?方丈海眼?方丈不该是另一个仙岛吗? 他自小便知,海外有三座仙岛,蓬莱,方丈,瀛洲。 “是的,蓬莱。”早知是凡人根底,麻衣道人看着重华吃惊的表情,都在意料之中。无趣的肯定了一下。 重华心头倒吸一口凉气,过了许久才平静了下来。麻衣道人不作一问,似乎在等他回复心神。 “你们是怎么到得凤凰矶,能告诉我吗?”看看回复平静的重华,麻衣道人竟然如此一问,堵住了重华心头万千的疑惑。 “听师姐说,是什么老丈把我们送过去的。我醒来便已经在上面了。”重华如实而言。 麻衣道人闻言,伸出手指结了一个奇怪的道印,随之一团气机应印而生,黑白分明,正是太极元图之形。麻衣道人眼神一动,这团气机尽数打入碧湘茹泥丸中。 重华看麻衣道人出手施为,心中满是感激之情。却是看着麻衣道人那一双纤细白嫩,如少女的手,有些吃惊。 “嘤咛”碧湘茹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神情流离间,都是疲惫无力之象。 “师弟我们在哪里”终于苏醒的碧湘茹,看了周遭陌生的一切,直到扑捉到重华熟悉关切的表情,方才开口问了起来,显然很虚弱。 “师姐,这里这里是蓬莱。是这位道长救醒了你。”重华从蒲团站起来,走到碧湘茹身前,有心搀扶又有些局促赧然。 蓬莱两个字一出,碧湘茹明显浑身一震,无光的美目中满是惊异的神色,忙挣扎起身。 “罗浮洞天弟子碧湘茹,谢过前辈救治之恩。”碧湘茹吃力的站起身,盈盈而拜,身体却是有些初醒的飘摇。到此时,重华不假思索的伸手上去搀住了碧湘茹。 碧湘茹身体不自觉的一颤,神情却也没什么异常,自然的借力站定了身形。 “你过量服食丹丸,又强行催动,被药力伤了心脉。虽然为我所救,日后也要好生修养,否则,境界必然受损。小辈无须多礼,坐下答话便是。”麻衣道人微微挥手,又一面蒲团出现在几案前。同时有清风盈体而生,软绵绵的托起行礼的两人。 “前辈,这里真的是仙岛蓬莱?”碧湘茹不自在的坐下,满脸都是惊疑不定。 “不错,确是蓬莱无疑。仙岛倒也未必。”麻衣道人淡淡的说道,食指一叩几案,一壶三盏凭空出现,古朴的玉壶嘴上,有烟气溢出。 “你们只有一盏茶的功夫,我且问你们,如何去得凤凰矶上?”麻衣道人好像对凤凰矶有着不尽的兴趣。 “是一位老丈,他自称东海丈人,驾着一个奇怪的法器,送我们过去的。还曾说,那是我们再海外之海,唯一能落脚的地方。”碧湘茹脸上的震惊之色依旧未消,看着眼前的麻衣道人,内心的惊异无意附加。 任她境界低微,她也可以肯定这麻衣道人,用的绝不是袖中乾坤之术,这是道门典籍中的无上神通一一搬运术!难道,真是仙岛蓬莱?!眼前是传说中的仙人? “这就不奇怪了,也只有这老鳌仙的量海尺,能将你们渡出方丈海眼。嗯,如此甚好。人间后辈,还有如此机缘者,也算幸事。”麻衣道人淡然一笑,说出好似驴头不对马嘴的一番话,脸上却又是了然的神色。 “鳌仙?量海尺?”碧湘茹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当初,她是亲眼见过老丈的,不像重华完全都在昏迷中。 “不错。他就是海外之海的守界仙公,万年鳌仙。掌着蓬莱与人间内海处的门户。那凤凰矶,便是海外之海的东海,蓬莱仙真们唯一不能进入的地方。我自来此间,曾听人言:心外境,凤凰矶。仙人避,凡人栖。其地殊为玄妙,生灭无终始。任蓬莱诸多仙真徘徊,都只风景历历在望,却无法跨入一步。”麻衣道人随手倒上壶中的茶水。却不见水色,氤氲如近乎透明的云霞,倾泻而出。 碧湘茹闻听麻衣道人点破东海丈人出处,吃惊无比。重华看着麻衣道人倒出的‘茶水’,满脸的无法置信。云霞入盏,盈盈而止。 “湘茹冒昧,请问前辈尊号?”碧湘茹终于想起了什么,欠身施礼问道。 “年月悠远,只记得我生身之母与,我本来姓名唤作张曼倩。其他行走世间名号,多矣。”麻衣道人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重华背后的钦天剑,又似看透襟怀一般,对着重华怀中的目光,露出刹那的惊异。 张曼倩?碧湘茹浑噩不解,如此姓名,却是有些娘气。一旁的重华却是浑身一震,立刻站了起来。 “先先生可曾化名东方朔,托身于大汉?”重华幼年痴心仙道,那世间古仙的野史典籍,涉猎颇多。不像碧湘茹醉心于功法和奇珍异宝的道门记载,对于世间典籍记载的仙人,重华几乎如数家珍。 “依稀如此,岁月久长,都是前尘了。你两个小辈,身上都藏着惊天机缘。难怪那东海仙公肯把凤凰矶的机缘送给你们。自此矶为天地所生,从未听说有人进入。只因凡人到不得海外之海,而海外之海的人,又无法进入。造化之心,殊为难测。玄妙之地,当待有福之人。”麻衣道人略作沉吟,便也承认了人间身份,可是兴趣似乎全在凤凰矶上。 “东方朔!”这个名字在碧湘茹心头闪现,如霹雳出云,震彻心头。她瞬间惊惶莫名的起身,伏拜在地。 张曼倩她几乎没什么印象,可要说东华子东方朔,她太熟悉了!道家典籍记载,东方朔得了太古人皇东皇太一的《岁星天典》,大隐于朝,其后便飘然无踪。那时,道家尚且未曾立教,更遑论什么练气还丹的法门了。但有所cd是惊世骇俗的上古仙人。 谁曾想到,曾经大隐于朝的东华子东方朔,竟然早就栖身了传说中的仙家圣地。 看着相继伏拜在地,惊慌无比的两个小辈,东方朔拈起唇边的清须,不由得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你们两个小辈,莫再多礼,只顾迁延便会误了机缘。前尘之事,何必搬弄缭绕。我等相见之妙,说来偶然,却是恰到好处。你们是茫然无知,我却是受人之托。毕竟,人间我只留下了一颗蓬莱珠。诸事如此便可,你两人且先饮下此茶。”东方朔笑意玄妙,满脸都是了然的神色,说完,竟然微微闭起了眼睛。 说起茶,自那一壶三盏出现,两人便闻到了从未闻过的味道。 那茶,清气绝尘,似香非香;观之无色,盛之有形。 只是对话间,太多惊人的信息,让重华和碧湘茹都没曾注意过面前的茶盏和那奇异的‘茶水’。 看到东方朔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两人识趣的停止了对话,四目错愕相对,伸手端起了茶盏。重华的手犹自颤颤巍巍,显然,有着压抑不住的心绪。 茶盏五色如琉璃,却有着深沉得色调。 碧湘茹不疑有他,微张朱唇。重华也是小心翼翼,轻啜一口。口齿间甘香无尽,顿时弥漫。唇齿搅扰,几无一点实质感,但甘香和清凉却是透心而入,让人心神舒张。 如陈酿琼浆,盏中之物有着令人几乎忘忧的沉醉。不知多久,两人方才从奇妙的境地中苏醒,有些留恋的放下茶盏。 “这是清心流霞,饮过此茶,此间诸事便言止心落,你等归去勿要与我,再生因果。境界到时,相逢自然有期。如若尔等失了前心,便只当终老红尘。此间一切,更是从此无关,莫要在人前轻言,徒生果业。切记,切记!”看看两人饮下盏中之物,东方朔口齿未动,却声音朗然而生,如仙音妙法。 随之,双目微闭。麻衣道袍,无风而动,泥丸中显太极之图。 一手凭空持出一果如蟠桃,其上玄青之气缭绕;一手结出复杂道印,仓颉古篆之文绕指而显。 两人身后,赫然出现一涡玄青的深洞。两人顿时感到奇大无比的吸力,自背后生出,相继惊呼出声。东方朔不为所顾,一声轻斥。 “吒!” 那不明就里的两人,便随之消失不见。 东方朔缓缓睁开如日月重光的双目,深邃的望向西方,喃喃而语,不知说与谁听。 “师正痴儿,也不知你今日在何境界。蓬莱珠既然以心念相召,我便了你心愿。只望你早斩业果,见至上真形。勿要济济于小乘之法,早成大道。” “东海仙公曾言:自我身后,人间道死。阴阳大乘,其在何期。今日又见《黄庭真本》,天外之精,不知造化是否有心,还我道大乘?” 末了,一声悠长的叹息。一番言语,都似自问自答。 来时无意,去处留心。真假了如梦幻,回首但作经行。 一作蓬莱客, 重新认人间。 流霞仙山外, 饮罢归去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十六章 飞来昆仑上,山海何遥迢 雪,大雪纷纷扬扬。山,高山巍峨如云。云和雪如同一色,群山连绵,气势雄浑。 极西之地,有山,是中土群山之祖脉,有高天临地之初云--昆仑是也。 灰云彤布,玉屑横飞,似有苍龙相斗,纷然抖落鳞甲。某处平缓的山巅,离地丈余高,一涡玄青的黑洞赫然而现,吐出两个浑噩莫名的男女。似乎被什么拖住,两人身形稳定,缓缓而落。 “咯吱!”无形的托力消除,瞬间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两人都是白衣,虽然身形狼狈,却与漫山冰雪相得益彰。 寒气蓦然袭来,冷彻肌骨。 “好冷!师姐?你怎么样?”重华牙齿瞬间咯咯作响,浑身扑簌不停。 刚才还是一轩春色,醉饮流霞,不过是闭眼一声惊呼,竟然临此寒境。饮下那清心流霞感觉只是片刻前的事,唇齿间余香犹在。碧湘茹和重华有着一样的茫然和突兀。 冷,奇冷无比。碧湘茹瞬间催动丹气,盈盈绕体做周天循环,寒意顿消。似乎,从饮下清心流霞后,丹气更加精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看向重华。 “师弟,我没什么大碍。你可会引领气机,周天循环?”碧湘茹喊道,似乎有些吃力的趟着雪,走了过来,呵气成雾。 话音方落,忽然感觉腹内如春阳初升,盈盈热流游走全身筋脉。在这周天寒澈的山巅,有着无比的舒畅和温暖。碧湘茹心头一惊,以为自己催动丹气,再次引动了先前伤势。 再看重华,神情明显舒张,应该也有了同样的感觉。 “师姐,我体内突然有隐隐奇异的热流,游走周身,寒冷之感顿消,浑身暖洋洋的!不会是.......”重华看着突然停止不动的师姐,惊呼着喊了出来。 “是了!应该是清心流霞的效力!东方前辈神仙人物,算无遗策。一切,应该都做下了安排。”碧湘茹自顾自的点点头。 “可是,这里冰天雪地的,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安排送我们到这里?”重华看着碧湘茹了然的神色,没了严寒的他,倒是开始想起了别的问题。 “路是要自己走的,凡事没有一蹴而就。这种安排,本身就藏着可以参悟的玄妙。师弟不可生无妄之心。”碧湘茹说完,丹气一震,身上的雪花全部飞落,有着异常严肃的神色。随即,游目四方,寻找着所谓的路。 重华闻言,心头如同福至,懵懂间便明白了个中用意。 大雪弥天而来,几乎难以辨别方向。方向的意义其实不大了,相对于方向来说,两人最着急知道的是,身在哪里。 清心流霞带来的遍体暖流,几乎生生不息,如同沐浴着明媚春光。除了纷扬的雪花打落脸颊,带来零星寒意,提醒着人,身处在冰天雪地中。 感受着体内蒸腾旺盛的丹气,碧湘茹随手携着重华凌空而起。 天花乱追,踏风于群山之巅,有着不同以往的快感和畅意。况且体内热气流转,丝毫没有寒冷之感,重华神色兴旺,四顾流连,完全是欣赏的兴致。 弃家无家,久经离乱生死,便是有些许惊喜,他便有着童真般的满足。成熟不难,难得是天真久住。 古仙人曾言:赤心天来能多悟,一见沧桑大道枯。 乘风而行数里,披离一山云雾雪花,终于看见了不同的颜色。浅墨的山麓隐隐在望。 经此御风一行,碧湘茹感觉到了丹气的明显增益。辗转于如梦似幻的奇遇,经乎生死一线,终于有着可喜的收获。 又飞出里许,雪,竟然停了。已经寻到山势,便是御风而下,就可到达山麓了。那浅墨的山麓,与山顶,似乎是两个季节。 御风临下,呼呼如坠。衣衫呼啦作响,重华感受着耳边呼啸的声响,不自觉的挽上了碧湘茹的右臂。碧湘茹神色凝重,如同不觉。 不知多久,终于落地,有自然的气息入鼻,很熟悉。回首寒山高处,雪冠入云,崔巍莫视。 而眼前的山麓,却是晴光乍现,有日光横斜于云隙而下。山麓和山顶,截然不同的是,两个世界。 两人自长安破空而去,再次破空而归,终于有了第一次脚踏实地的感觉。那山石土壤,有些翠色的枯草,都有着人间的亲切感。息了御风诀,只有体内盈盈而动的热流,还提醒他们,海外海这一番行径的真实存在。 重华睁开双眼,忙赧然的收回了手臂。如此凌风急下,手心竟然顷刻有了微汗。碧湘茹丝毫不觉,自顾自的向前走去,还未落定,她已经有了发现。 一处毡房在望,有炊烟摇曳,带着红尘的气息。 一耄耋老者,白发干枯迎风。那面色干瘪皴裂,铭刻着岁月的刀痕。 此刻,正揣着兽皮袖子,临着篝火打盹。篝火上的锅架上,烟熏火燎的一口锅中,还煮着什么。 碧湘茹和重华相继走来,老翁浑然不觉。 看看近前,碧湘茹连忙清了清嗓子,行礼相问。刚要发声,老者那如干涸的眼窝,豁然睁开。那几乎不可见的缝隙中,一丝奇异的光华闪过,诡异的,如同炽热的太阳照在冰角上。 太快,碧湘茹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定睛时,已是老翁浑浊的目光。 “老丈,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因故失了路径,能否指点一下?” “噢......”老翁迟钝的应了一声,嗓子里如同堵着浓痰般含糊不清。 “咳咳......这里啊,方圆都是昆仑山。你们,咳咳,你们两个娃娃怎么到得这里?平时可是,咳咳,难得见人来过。”老翁的身体似乎不佳,说话间气息都有些吃力,咳嗽声不断。 “昆仑?”碧湘茹听得浑身一抖,眼角有热气溢出。中土群山的脉源,在极西之地,寒冷经年不散,冰雪长封。纵然是千里万里,总算是踏上了久违的人间。想起那一片汪洋里,无处落足的恐慌和无力,此刻,终于有了从心而生的踏实感。 海外之海的东海,现在足下却是西昆仑。东西相反,不知几千万里。究竟是东方朔的有意安排,还是造化的玄妙。 “昆仑山?!人间!我们回来了!”重华惊喜若狂,手足舞蹈。老翁浑然不觉,似乎有些无趣的,再次闭上了眼睛。 “老丈,你为何孤身一人在此?我们是大唐之人,想要归还中土。不知您能否告诉我们,下山的方向?“ 老者再次睁开了眼睛,拿起靠在怀中的长鞭,遥遥一指:“诺,那边就是下山的路了。下了山一直往东走。我老来无事,牧羊为生。体弱年迈,不能追逐丰盛的水草,常年在此,勉强度日而已。”老者漫不经心看了两人一眼,似乎恢复了气息,不再咳嗽了。那持鞭的手,干枯黝黑,如同老松的树皮。 看了一眼毡房后面,几乎难辨的路径,碧湘茹心头一喜。重华终于收了喜悦,老翁的声音有些苍凉和无奈,让他心生怜悯。 “谢谢老丈。”碧湘茹又想起了什么,忙凑近几步说道:“老丈,你可有什么想去之处,我和我师弟可以帮你。”碧湘茹说完,瞅了一眼那早就卸掉荒废的车辕,满目都是诚恳。 “咳咳,不-不必了。你们赶紧赶路吧,大唐离这里不知多远。我习惯了这里,守着这片无人的草场,也有天赐的温饱。你们只管去吧,多谢挂怀。”老人决然的拒绝着,似乎倔强,似乎留恋。 “也好,那,我们就此告辞。老丈,多多保重。”世间苍生,都有着自己的归宿。碧湘茹与重华有着一样的怜悯,却有着不一样的释然。 老翁再次闭上了眼睛,不再回答,好像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 盈盈一礼,碧湘茹便示意重华跟她下山。重华有些迟疑的看了看老翁,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向怀中掏出一包东西。 却是碧湘茹当初在内驿送她的银子和荷包,重华不自在的看了一眼碧湘茹。手一抖,却把几锭碎银,悄无声息的倒在老翁身旁不远处,又迅速的收起了荷包。碧湘茹看着重华这般举动,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里是昆仑山上,银两又有何用呢。继而心头一热:他虽然痴顽天真,却有着本心的倔强良善和坚持。诸事随心而为,何来好坏,尽力而为,又分什么有用无用呢。 做完这一切,重华面上有着释然之色,快走几步,跟上了师姐。两人寻着路径下山而去。 “不是东华儿隔空渡来符箓,我还真的难以相信。已经千年了吧,我苦苦守着这瑶池之外的丘墟。临天的门户,却从没有迎过一人而入,反而放出了两人--两个凡人。”老翁站起身,老态龙钟的神形瞬间消失,白发飞舞,长鞭凌风。那岿然不动的身形,如同入云的昆仑群峰,有着极其浩瀚的气势。 毡房的另一侧,那不大的羊圈中,有咩咩做声的羊群。仔细看时,却都长着峥嵘挺拔的独角,绝非人间之物! 山回路转,春阳迎来处,天地高阔。那久违人间的痴儿,有着怎样的归心? 飞来昆仑上, 山海何遥迢。 问路牧羊翁, 归程在鞭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十七章 玉兽连天雪,妖女火红拂 商旅古道,偶尔有驼铃声,一时驱散大漠野路的荒凉。落日孤悬,群山连绵,风景有着域外的雄浑。 有男女两人,骑着胡马并辔而行。白衣斑驳,风尘之苦尽在身上眉间。 人烟难觅,两匹马也是从好容易撞到的胡商处,用乾坤匣中的唯一一枚金符换得的。长安路远,毕竟不是片刻御风能达。不在红尘,不知银钱之妙。 故国万里,甚好有归心相伴,伊人同行,总是消解了旅途的枯燥无味。 经行数十里,人迹罕见,天气却变得燥热起来。残阳如血,照彻一路披离荒草枯树,时有栖鸦。 一声突兀的呵斥,在不远处,打破了黄昏的静谧美好。 “站住!” “火红拂,留下连天雪!” 其间,更有吐蕃语宣出的佛号。 商旅古道本就人声难觅,这连声爆喝,如同惊蛰的春雷,那般沉闷突兀。瞬间,就惊扰了两骑归人的信马由缰。 重华正口渴难耐,准备喝上几口甘凉的雪水。此刻,却漠然收起了皮水囊,双眼死死盯住前方。一连贯的人影,自商道外的戈壁,倏忽起落而来。 这般情形只离两人二十余丈,碧湘茹将丹气运目,急忙查看情形。 当先一位少女,一袭红衣似火,乘着一匹雪白的异兽,飞跃而至。 “休想!这玉兽也有情,不是你等玩物!”红衣少女一声娇喝,透着无比的倔强。 异兽“噗嗒”一声落地,风声破空,惊起四蹄烟尘。噗嗤一个响鼻,喷出两孔如烟的寒气。右腿一片殷红,显然被什么所伤。气息粗喘,明显的负痛落地歇息。 那异兽遍体雪白夺目,鳞甲森然,却是鹿首马身的模样。尾巴蓬松似狐,四蹄寒气萦绕。双目凌烈,残喘间还流露出深深的不甘。 骑在它身上的红衣少女,鼻梁挺拔,眼有褐色,胡人模样。然而皮肤白皙,有着异域的娇俏之美。此刻,却匍匐在异兽身上,右手持着一柄鲜红如血的拂尘,此刻跟异兽一样,在剧烈喘息。 “你这妖女,便是药王山放过你,我大昭寺也不能容你!速速交出连天雪,与我回红山!接受摄世佛的教罚!”一个喇嘛模样的人,裸着一臂,高持金刚经轮,当头怒喝。四五十岁模样说着吐蕃语,凶神恶煞,全然没有佛家子弟的样子。 那番僧声音方住,又随后飞落两男一女。装扮却是奇特,似佛似道,全是明黄色的衣服。紧跟着,又是一众番僧喇嘛接踵而至。 一众人都是面色红润,气息粗壮,明显久作追逐。 不同与重华的迷茫无知,碧湘茹久在道门,对于西域的修行宗门却不陌生。一眼便看出,这泾渭分明却又息息相关的两路人马来历。 正是吐蕃国教密宗之首大昭寺,还有吐蕃药王山的修行之人。 大昭寺不必说,大喇嘛便是吐蕃王赞普的国师,吐蕃恭称为摄世佛。 这药王山就与大唐,渊源颇深了。那是大唐皇室道家修真公主,文成公主开劈的吐蕃修真宗门。杂糅道家和密宗的思想,自称一派,服饰怪异,却是从属于大昭寺。药王山立派多年,无分种族,胡人藏民都有,但以文成公主带去的汉人之后为主。所以,之前的中土语言都是药王山几人的呵斥。 “火红拂,山主对你疼惜备至,授予你开派至宝。更是内定接任,倾心栽培,你为何如此妄为!”那药王山两男一女中,一个三十余岁女子,大声呵斥,却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师姐!不是火红拂肆意妄为!实在是这连天雪玉兽与我亲近多年,我深怜与它,不想让它为了人的私欲,消耗而死。师父那里,我自会交代,但我一定要把它放生!”红衣少女声嘶力竭的喊道,一扬手中红拂尘。一团如同烟尘的火焰,团团结在拂尘上。 一众人突然的出现,自顾自的交流着独属的因果,将不远处的碧湘茹和重华晾在一旁。 玉兽连天雪,中土之西,闻名佛道的异兽。当年,人皇太宗以文成公主下嫁吐蕃,彰大唐德化万国之气魄。文成公主在大唐本就是宗室有名的奇人,幼年便慕心仙道,后来更得到风尘仙子红拂女的亲传,赐予她名世法器,烟火拂尘。 文成公主天赋异人,中间更是得了药王孙思邈传人的秘密点化,十九岁便入了还丹一转。奈何人皇有命,从此弃道远嫁,指望以渺身息止两族杀业,也算功德。其间辛苦,仙俗嗟叹! 可是,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后,修行并未放下,奈何高原寒苦,元炁难觅。吐蕃开国明王松赞干布,也算是绝世倾心。以举国之力,扑得昆仑异兽--玉兽连天雪。 这连天雪,传说乃是昆仑山入地墟的异兽穿冰甲,吞噬了上古西极庚金神兽,白泽的精卵,借胎化生。土中生金,两占五行,带着西极极其稀有的元炁。更妙的是,这连天雪性质阴寒,尤其适于女子修行。 道家古籍多有记载,称作玉兽。药王山之人,称作玉兽连天雪。只因这异兽,惯于御风飞行于昆仑高天,喜欢亲近冰雪,更以冰雪为食。当其全力飞行时,寒气蒸腾滚滚,遇风成雪。远远看去,腾空雪白,身后连天雪花,殊为壮观。由此,被文成公主称作连天雪。 松赞干布倾举国之力,终于捕获了入地墟所有的六只连天雪,以密宗法门束缚在大昭寺,涵养元炁,帮助文成公主修行。 人王情痴,也曾凄美高原。斯心久远,仍是美谈。 文成公主自此,得益于连天雪提供的绵绵元炁,境界进展迅速,终于在尸解前,成立了药王山宗门。杂糅中土道家和西域密宗法门,修行方式极其独特。 那异兽自药王山成立后,便成了其修行获取元炁的来源,是宗门第一至宝。潜心繁育,如今已经有大小十七只。西土寒凉,非此异兽,不能立宗门。 “连天雪本就是为了提供元炁而豢养!你也曾深受其益,如何毁我药王山修行根基!师妹,你莫要执迷不悟,就此罢手,我当向摄世佛求情。师父也不会袖手旁观!”火红拂的师姐,焦急的再次提醒道!看神情,疼惜痛恨皆有。 “师妹,你且听悟雪师姐所言,师兄也一定帮你求情,莫要一错再错!顶撞护国喇嘛!”药王山引首的中年男子也高声相劝,顺便点破了那当先出手喇嘛的身份。 摄世佛下两大护国喇嘛,主持大昭寺日常之事,密宗一等一的顶尖修行高人。 “不必!我教本就源自中土!西极苦寒,不宜修炼,我们归还便是!何必为了自我私欲,慢行杀业!我意已决,便是师父亲自来,也是如此!今日事败,有死而已。”红衣女子似乎更加愤怒起来,对着两位疼惜备至的同门,攘攘的似乎在撒娇。 转过头,对着那连天雪轻声说道:“阿拂便是今日身死,也定护你周全!我已经引他们至此,一会你寻隙御风逃归,便再无人能追道你!”那天真而决绝的模样,让连天雪那幽蓝的眼瞳,瞬间蒙上一层玲珑的水气。 “留云,悟雪,你们药王山已经尽全了情分,我今日便当执行国教之罚,尔等无须再有异议!山主那里,贫僧自有分说,切莫再作无谓阻拦!”那大喇嘛一声怒喝,金刚经轮佛光乍起,六字真言跃然而出。 碧湘茹虽然多有耳闻,却是第一次见密宗高人出手。那弥天而起的佛力,似乎比中土佛宗更加精纯,隐隐有一股至上威严的念力含在其中。 密宗,秘密相传,口传心授,以不显之法名世。修行却庄严繁复,然而与念力之执着,为佛家诸宗之首。 药王山两男一女,眼见大喇嘛再次出手,看着山穷水尽的自家师妹,全是不忍之色。那悟雪师姐,干脆别过头去,似乎马上就要血溅当场。 碧湘茹也是眼中深藏婉兮,不忍再看。她身在道门,早知西极密宗,立教如国,法罚森严,杀伐果断。本就是宗门外事,连接邦交,又不知情由,也只能作袖手旁观计。漠然落身昆仑,在这异域,她更有着不一样的考量。 眼见得大昭寺的护国喇嘛准备出手,那少女火红拂的眉眼中怒意顿时升腾,全无惧色,娇喝一声。 “燃!”手中那柄鲜艳的红拂尘,立刻贯彻了奇异的气机,丝丝缕缕直立如针芒。 层层焰光更加夺目,生出的光华,如火非火,似尘非尘。团团扰扰,浮结在拂尘上。 正是文成公主以风尘仙子红拂女的功法,参悟密宗佛法悟出的药王山神通--和光同尘。烈火如尘,焚身如同三昧。兼有佛道两家,对火的运用之妙。中土佛道宗门,对于药王山有着异样的了解,碧湘茹一眼便知端详。 “你们住手!”一声怒喝,碧湘茹立刻想到什么,想要阻拦已然不及。 重华一驱胡马,已经绝尘而去。直直奔向不远处,剑拨弩张的险地。 突兀的呵斥,还有奔驰而来的一人一马,瞬间引起一众人的警觉。 玉兽连天雪, 妖女火红拂。 西极有妙法, 和光同尘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十八章 欲护连天雪,摧来万丈尘 “住手!”重华打马飞奔而至,堪堪近前,再次呵斥,神色焦急。 已经开脉期的他,不止耳力目力显著提升,就连中气也足了起来。 胡马一声长嘶,收住去势。就在这时,如同惊弓之鸟的连天雪,警觉的一声低吼。寒气自口中吹落,瞬间将地上的一片砂砾冻裂成粉。 胡马如遇虎狼一般,天性的恐惧爆发,扬蹄嘶鸣,一下将重华撂倒在地。 “啊!”重华一声痛呼,又立刻想起了什么,连忙笨拙的爬了起来,一脸的赧然之色。眉宇间,却依旧是愤愤不平。 这英雄救美的折子戏,似乎不够娴熟。才一个亮相,就摔了个灰头土脸。 “师弟!不要无礼!” 这边,碧湘茹也驱马赶来。这个不省心的师弟,果然凡人心性,书生意气。这茫茫异域,归途遥迢,偏是要横生枝节。罗浮的名号,可不似在中土好用。 “天日昭昭,你们这些,你们竟然如此大胆!公然对弱小,行杀戮剪径之事!给我住手!”重华沉吟间,对着一众服饰光怪陆离的异域之人,不知如何称呼。连出声呵斥,也好像失了底气,全没有先前打马而来的气势。 然而,有一种别样的气势,在他英俊的眉宇间升流露。那是他本心久持的倔强,和为人的良善。 那大昭寺一众喇嘛和药王山的数人,也是愕然相视,如见异类。 这里,是昆仑东陲,虽然名义上大唐安西都护的范围。可是,吐蕃,尤其是密宗高人,那是惊世骇俗的存在。胡民汉客,都是敬若神明,来往商旅,更是常有供奉,以望平安。 看这少年笨拙的憨态,明显是一个中土凡人,他们实在想不出,是什么让他有勇气立在那里呵斥。 重华却不这么想,打第一眼起,看着那红衣少女一人一兽,穷途末路的模样,便心生怜悯。虽然连天雪身形不凡,一众人服饰怪异,他都不认识,却潜意识的认为眼前的情形,是以少欺负多,恃强凌弱。 重华虽非五陵年少,然而,他心中有诗剑仙李白。 自知世间有太白, 便生侠气在心中。 但遇不平出我剑, 我以不平问太平! 我以不平问太平!男儿为人,当有本性。 大道无为,是游刃于事头凡俗的超然,来去翩然,不沾因果。不是消极逃避。机缘天降,世间有几许痴儿,可堪迎难而上。 重华伸开双臂,作势拦在火红拂和连天雪前面,虽然那个异兽的气息近的让他后辈寒气直冒。火红拂也是膛目结舌,被眼前凡人,出乎意料的大胆惊呆了。 “哪里来的中土凡人,如此不知死!今日是我吐蕃之事,汉人远避,不要无谓寻死!”那护国喇嘛从惊愕中缓过了神,操着生硬的汉语,声色俱厉的当头喝斥重华。毕竟佛门,虽然凶恶,却也不嗜杀。 药王山几人神情古怪,却是没人做声。只有那随来的刑堂首座苍梧子,自始至终,本就未发一言。 “小子重华,大唐一介布衣。今日游历至此,见此不平之事,只想问清情由,请大师慈悲,不要误会重华本意。”重华看着那怒气冲天的护国喇嘛,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嘴上却是有礼有节。 “师弟,不要闲生事端,宗门之事,皆有权力自行处分。你我外人不要强行阻拦!”碧湘茹堪堪赶到,立刻下马阻止重华,随手安抚起重华那匹受惊的胡马。便是在中土,宗门之事,外人也是只能旁观,何况在此异域。 火红拂看赶来的仙子般的人物,却是阻止这呆傻凡人,便索性闭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晚辈是中土罗浮洞天弟子,碧湘茹,见过诸位同道。我们也是持正道之心,了作关切,却无插手之意。请诸位放心。”碧湘茹深深施礼,连忙对一众人解释起来。 “罗浮洞天?” “中土修行之人?” “他们来西域何事?” 众人中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是罗浮洞天高徒,罗浮之名,我药王山也多有耳闻。今日乃我宗门之事,有弟子任性乱为,触犯了宗门大忌。我们追踪而来,只为带回宗门处置。大昭寺央吉大师等高僧俱在,并非恶人。吐蕃和大唐向来交好,还请两位远避,不要插手宗门事务。”药王山留云当先而出,抢先接了话头,话里话外算是打了个小圆场。 “哼。便是罗浮洞天,也不该如此无礼。”护国喇嘛央吉大师却是没好气的说道。确实,大昭寺名震西域,哪里碰到过这种事。 “我家师妹火红拂,深得家师宠溺。今日却恃宠而骄,私自放生宗门镇宗灵兽连天雪。我等奉摄世佛之命,前来捉拿回归。”药王山的悟雪也上前见礼说话,把前因后果轻描淡写的说起,也算是给了罗浮洞天一分薄面。 那央吉大师心中了然,也暂时隐忍不发。罗浮洞天,闻名中土,对方有礼而来,他也不想多生事端。若是只看重华一介凡人,恐怕早就出手制服,懒得聒噪。 “师弟,你听明白了!事情并非眼前情由,你我速速回避就是了。”碧湘茹转过头,严肃的对重华说道。看对面阵仗,碧湘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不管是密宗大昭寺还是药王山,口碑素好,她也不相信什么恃强凌弱。单看那连天雪,她也明白绝非这火红拂所能拥有。 重华听了一番对话,心中也已经有些眉目。可是转头看那可怜兮兮的一人一兽,还是满眼的不忍。 碧湘茹见重华这般光景,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次出言提醒道:“师弟,中土遥迢,师父他们一定焦急的很,我们还是早些赶回去为好。”她虽然知道重华的凡人心思,却不意重华固执至此,或者说胆大。 重华一言不发,面色通红,显然内心很挣扎。 “嗨!那呆凡人!这是我个人之事,自作自受,与你无关,不要拦着我们。我不想没救成连天雪,再连累无辜!你和你家师姐赶紧走开!”火红拂突然睁开眼,一番话似乎还带着怒意。 说完,抖了一下手中的烟火拂尘,一团热浪立刻将重华,踉踉跄跄的推开。碧湘茹挥手托起丹气,接住了重华后退的身形。 眼看连火红拂都明确表示拒绝,重华再也无话可说。怏怏然的看了一眼众人,接过碧湘茹递过来的缰绳,跨上了胡马。 “火红拂,看你家山主之面,贫僧最后问你一次,能否交出连天雪,随我回去受罚?”央吉大师沉声喝问,似乎经过这一番搅扰,多了一丝耐性。 留云和悟雪的眼中瞬间多了一丝期待的神色,看着火红拂。 “不可能!尽管出手吧!”火红拂鼻头一皱,少女心性,斩钉截铁。 已然打马前行的重华不自觉的收了缰绳,遥遥看向她。 “好!让我看看苍木子的高徒有何手段!” “嗡嘛呢呗美哄”六字真言,一声梵唱,央吉大师在无顾忌,手中经轮佛光乍现,转出一圈禁制力道,套向火红拂。 “破!”火红拂扬起烟火拂尘,火尘如光,带着炸裂的威能,凌空震向那当头落下的密宗禁制佛力。 “嘭!”虚幻的禁制真言,应声而破。 央吉大师本来面色深沉,见火红拂应声破了自己的禁制,再次怒意升腾。 “喝!”一声低沉的狮子吼,央吉右手作掌,破空击出。一掌佛手印如霹雳般,立刻命中火红拂心口。 显然,那禁制完全是收下留情,不想伤她。看她如此不知趣,这才真正出了重手。 火红拂也就通微的境界,对于已经初入无相的央吉,简直如同羔羊。不是顾忌药王山山主苍木子的感情,他弹指间便可击杀火红拂。 “噗!”火红拂一口心血吐出,满身鲜红的衣服,却不是那么明显。立刻面色苍白,剧烈喘息。烟火拂尘好似也被重创一般,瞬间消去了所有的火尘之光。 药王山的绝学,和光同尘,便是她拿着烟火拂尘这般精妙法器,也难以使出十分之一的威力。高下立判。 “吼!”那连天雪似乎感受到了火红拂被重创,一声吼叫,身上腾起层层寒烟。 “咻!”血口一张,一片冰刃破空飞向央吉。 央吉见此,竟然不为所动,电光火石间,冰刃飞至。 “嗡!”如古钟长鸣,冰刃在央吉身外数寸处,被震的粉碎。正是密宗的防御法门,金刚无相。 这连天雪的境界,恐怕也就是采气的境界,连悟初都不到。 “师妹!罢手把!央吉大师处处留手,你这是何必!”悟雪跨到近前再次喊道。 火红拂似乎听不到一般,转身抚摸着连天雪那雪白的脖颈,全是留恋的神色。 忽然,玉手如刀砍向正舔舐她的连天雪,大声喊道:“走!” 连天雪吃痛,立刻惊惶后退。蓝汪汪的眼睛,看着火红拂,全是迟疑。 “路上我怎么交代你的!快走!”火红拂眼中噙着泪花,目中却如同喷火。 她从出逃那一刻,便知道密宗一定全力封锁了昆仑的去路,等她自投罗网。所以才带着连天雪,一路反向东行。谁知,还是被另一位护国喇嘛察觉痕迹,火速追来。今日至此,她已横了心拼死一搏,也不想辜负了连天雪。 在她眼中,连天雪不是什么异兽,更不是修行的药鼎,而是她自小而大,最亲密的朋友。此兽虽不能言,十余年来,却分享了她所有的苦情和欢乐。少女之心,谁又能揣度透彻。 连天雪似乎想起了什么,四蹄寒烟更甚,蒸腾而出。显然想起了火红拂的嘱托,准备逃走。 “休想!”央吉立刻明白了什么,腹中舍利子大作光华。手中经轮立刻嗡嗡而动,随即抛出。 手中飞快的结出复杂的佛印,背后佛光隐隐,如古佛降临。 “嗡嘛呢呗美哄”梵唱声再起,不同于先前的禁制,那经轮中飞出无数的六字真言符。连绵不绝,被惊天动地的佛力摧成丝带一般,缠向连天雪。 先前的追逐中,连天雪已经被弟子误伤,央吉不想再生事端。全力施为,不留一点后手,他明白制服比击杀是要困难太多的。这连天雪,他从来没有交过手。 央吉手中的佛印刚刚结成,身后的一众喇嘛便身形涌动而起,使出密宗大阵一一惊闻诸天,奔向连天雪。 “万丈红尘!”已经几乎奄奄一息的火红拂,再次发出出人意料的娇喝! 嘴角殷殷的红艳,一如她曼妙的红装。 手中的烟火拂尘,如同暴怒一般,用焰头蚕的丝做成的拂尘立刻暴长如瀑布一般,丝丝缕缕笔直的如同针芒,电光般射向央吉和一众喇嘛! 那丝丝拂尘丝,如沁血一般,红光夺目。正是烟火拂尘的法器神通万丈红尘,便是火红拂以通微境界催动,也有着震慑人心的凌厉气势。 “不好!快退!”央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惧色。连忙喝止众人退避。 不是境界的原因,而是惊惧于这烟火拂尘那法器神通的毒辣。焰头蚕,火焰山中的异种。它以精血吐成的丝,天生带着地火之毒。灼人如同三昧,痛彻神魂,谁能不惧。 世间,能有法器神通的,都是名世之器。只要能摧动,便有超越境界的威能。这烟火拂尘,恰恰是其中之一。也足见那苍木子,对火红拂的溺爱之深。更不难理解,央吉追逐这么远,却迟迟无法得手的原因。 这人,这兽,这法器,他都有深深的顾忌。 数番争斗,也不过是瞬息间。 重华几乎无法看清争斗的情形,便见一道红光爆射出万道红芒,一众喇嘛便惊慌失措的后退。 “师妹,不可!”留云惊呼! “住手!”悟雪一样惊慌的大喊。 可惜,都迟了!他们没有低估烟火拂尘,却低估了火红拂的决心。她这是弃了境界,不惧反伤强行摧动了法器神通。 这一众修行之人,无法理解,为了一个异兽,如何至此。 我有一诺,以命相赴!倾心所至,人兽无差。 欲护连天雪, 摧来万丈尘。 生死成一诺, 欺人不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碧山日暮仙踪远,冠盖京华颜色新 第三十九章 红尘零作土,佛火灿如莲 那烟火浮尘,爆射出万缕鲜红的飞丝。火尘磅礴如焰,炎炎光灼! 似赤电极光,瞬间射向蠢蠢而来的一众大昭寺高手。 名世之器,必有惊人之处。 纵然央吉瞬间就作出提醒,还是传来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一声更凄惨的痛呼,却是来自强行催动法器的火红拂,反噬之下,她必然是伤的最痛者。 连连惨叫和火尘炸裂的血雾,让碧湘茹和重华心头惊悸莫名。红尘漫天爆射,谁能想象,这是一个少女的杀招! 那如日陨落的气息,几乎燎退了连天雪的冰寒,让它难受的匍匐在地。 可是,大昭寺的央吉大喇嘛绝对不这么想。此刻,他正双眼通红,似乎瞬间就失了佛性。 他已经处处留手,有心照拂,却换得这般结局,如何不让他怒气摧心。密宗,对于杀和业,有着与中土佛家迥然不同的理解。 那以焰头蚕丝火毒为主介的万丈红尘神通,但凡知其根源,便解央吉冲天之怒何来。 焰头蚕丝的火毒,西极闻之者颤栗,那灼烧灵魂的痛感疼的惊悸而诡异。这火毒绝不灼伤皮肤,如蛆附骨,透穿血脉深入骨髓,烧彻心神,痛如万蚁噬髓。任你仙佛奇药,也如隔靴搔痒,徒然奈何。 世间有中此毒者,皆为火毒灼枯神髓而死,一无例外。风尘仙子红拂女,凭此法器,以一己散修震慑有名宗门无数,她自己都道此毒无解。 偏偏自文成公主传烟火浮尘在西极后,药王山寻到了解救之法:唯有栖身火焰山的离火峰,以火焰山绝世火气的母根,修透一身火气,以外火化内火,方能克制骨髓中的火毒不再发作。一旦再次离开离火峰,必加倍反噬,瞬间爆骨炸髓。 说来巧合,此唯一解法,也是出自一个私自传教的波斯拜火教异人。 二十年前,药王山上任山主,悍然催动烟火拂尘,以两败俱伤的结果重创了那拜火教异人,只料其必死。谁想那异人竟以与中土迥然不同的用火之道,寻出此破解之法,栖身离火峰,从此销声匿迹于世间。 可是,那离火峰正是焰头蚕的巢穴,遍山皆是焰头蚕赖以为食的火云桑。但凡正常人踏入一步,便会立刻种下比烟火蚕丝更纯正的火毒。离火峰,是还丹六转以下修行之人的炼狱,唯独是中了焰头蚕丝火毒的人,唯一能栖身人间的天堂。 一中此毒,便注定从此与人间绝缘,只能只身栖于那离火峰,孤独到身死骨枯。 密宗法统本就是密而相传,修行及其不易,向来枝叶稀疏。但今日只片刻间,便伤了这么多密宗高手,是他自入大昭寺以来所仅见,如何不让他又痛又怒。 那已经昏厥的火红拂,但凡裸露于外的肌肤,尽数赤红如血,泥丸中疏忽间有火尘如焰窜出。这该是如何的痛苦?只看得重华和碧湘茹心神颤动。 那万丈红尘,终于归落人间。 烟火拂尘飘然落地,法器的气机顿消,平凡的如同地上的尘埃。 看那大昭寺众人凌乱的狼狈,重华油然心头一紧。他知道,死亡已然在那少女的耳垂,低吟浅唱。 “驾!”那倔强书生,再次策马啸风而回。 已经身识全部外放的碧湘茹,再无先前的大意,毫不犹豫的出手。 冰枝雪花梅,盈盈飞出香袖。清华顿发如白练,呼吸间,便倒卷着重华,凌空而起。 那两方,只是各为所求,无关善恶。她不想,也不能,再做沾染。 “你这冥顽不灵的拜火教孽种,今日教你必死!”央吉腾起惊天之怒,尽显我佛之狰狞。 无意点破少女身世,药王山三人当即侧目,却都是有心无力的样子。 火红拂已经五识游离,一路留手的央吉,却在此时下了必杀之心,其怒当何极!便是此处,足见西极密宗,在佛法上的特立独行。 我持一心,不问众生由来。心念随生,诸法以虔诚自求。 “受死!” “地藏佛心!” 佛经说地藏王本是佛果具足,却发大愿心以菩萨境度空幽冥。但此刻,密宗大喇嘛的度化,却是超度凡人的杀招。 那早已被召回的金刚经轮,陡然腾空而起,发出刺耳生痛的鸣响。轮心随即旋出三十六重如同莲花的蓝焰,寂灭的气息如同九幽来。 这是佛火,密宗收持信徒的至上虔诚念力修成,纯净无业。如非妄杀,只须以密宗独有的法门——胎遁,舍肉身化胎轮回,绝对不染业力,而且境界只会更高。 当世佛家三大宗中,禅宗修佛力第一,密宗修念力第一,而唯我宗修业力第一。 一切有为法,快如一念。那蓝莲佛火,层层绽放暴涨。以令人心悸的幽冥之美,飞向那袭奄奄一息的艳红。 “灭!” 央吉结出最后一个佛印,气机张扬的爆喝一声。 那匍匐如眠的连天雪终于动了! 动的,悄无声息!傲然立在了火红拂的身前。 极速逼近的蓝莲佛火,照得它雪白晶莹的鳞甲,泛着熠熠幽蓝。 那蓝色得眸子,写满了——甘之如饴。 卿为我死,我为卿亡。痴情不负,九幽何伤! 不远处,动弹不得的重华,神色颓丧。从来不曾有过的异样目光,射出双眸。马上,他作为看客,将第一次,观赏着诱人的死亡。 “嗡!”那烟火拂尘,发出如剑般的一声沉吟,似乎欢快异常。随之,如同被召唤一般,“嗖!”的弹射而飞。 青光如电,一明黄的身影恰到好处的出现,随之伸手接住。 这一切变故,快不可言。就是碧湘茹,都无法跟得上这种速度,完全无法扑捉。 “大师慢来!”那身影,凌空闪挪未定,却喊出带着丹气力道的声音。 法成无相,有往如来。 那蓝莲佛火丝毫未停,蓝色的焰头,已经当先落入连天雪的眼眸。 一声爆喝,那烟火拂尘似乎被丹气爆灌,千丝笔直,如同剑器。 “不落长庚!”一天烂漫的剑芒,带着庚金的玄妙,瞬间搅碎了一天蓝焰! 莲花幻灭,片片凋零。 红尘零作土, 佛火灿如莲。 长庚终不落, 一剑西极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斯人乘风世独立,明月正照凤凰矶 今天再请假一天。 情况特殊,媳妇儿生孩子。明天出院回去,调整心情和思路,再更新。请道友们见谅。谢谢你们的理解和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斯人乘风世独立,明月正照凤凰矶 第四十章 英雄不配剑,天地任我行 那剑芒璀璨,那蓝莲佛火圣洁。只是瞬息间,一天光色顷刻消弥。 那身影踏空而立,玉树临风。身上隐隐闪着明黄色的光辉。 这以拂尘作剑的一招,起落间便惊诧了一众密宗高人。 剑气寄予游丝,却出如霹雳,且不论修行,只说这剑招,已经是何等境界! “诗剑仙?!”碧湘茹眼中满是惊讶,却有隐隐喜色。这个她也早就熟识的道家高人,虽然未曾有过任何交集,但此刻,却有着故人的亲切。 碧湘茹那一声诗剑仙,将重华的心绪变成滚滚沧海。 诗剑仙李白!那是他久藏心中多年的偶像。天河倾泻的剑,潇洒五岳的诗,还有那饮如沧海的酒。这一人,便丰富了他所有的年少。 久闻其名,神交多年。此刻一见,重华多想上前说上一言。可惜,那是如仰青天的存在。哪怕是面对中阳子,白云子,甚至于东方朔,他都从无这种感觉。 斯人临风,一指便剑气如虹,其中潇洒,最能妙绝人间。 诗剑仙李太白!唯有西极青天上的太白金星,才能称得起不落长庚!一招方出,便知剑如其人。 此刻,诗剑仙李白御风临空,满身明黄夺目。那是以丹气摧动法诀,护彻全身的庚金剑气。不同于必须有心识才能辨别的丹气颜色,这种催发而出的剑气,凡人尽可见。 青衿残照,夕阳将一身剑气的李白,渲染的更多了几分英气。 但,有人不这么看。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公然染指我密宗教务!今日之中土,竟敢欺我吐蕃如是?!”央吉大怒着呵斥,足下便生出两朵妙绝的蓝莲花,随之腾空而起。那眉目间,全是森然的战意。 来者不是小辈,便是在中土,也绝对是上乘的高手。央吉大喇嘛,有着被侵犯的战意。小辈可恕,大人难欺。 “哈哈,大师慢来!某是西蜀之游客,五岳之幽人也。我非有心插手,只是秉持我道,向大师恭讨一个人情。”李白青衿迎风猎猎作响,言语间却是逗趣的意味。手中的烟火拂尘一甩,那遍体明黄色的剑气,倏忽而收。便似毫无防备的,御风迎向央吉大喇嘛。 那惊闻天下的诗剑仙,却无一剑傍身,只腰间一个酒囊,款款摇晃。 英雄不配剑,天地任我行。 看那来人收了遍体剑气,央吉大师定在空中,眉头稍稍有了些缓解,但怒意依旧明显。 “我观阁下剑招,大唐有一人当是。创出《天星剑诀》的李白,可是阁下。” “剑道末技,竟得大师这等西域高僧垂知,李白幸甚。若非两道不同,当与大师浮一大白。哈哈。”李白一声大笑,了不为意,却是随口认下了身份。 《天星剑诀》三十六式,一式十招,三百六十招演尽周天星斗之妙。自李白于还丹四转创造出最后一招,北斗摇天,这部剑诀,便惊艳了大唐仙道。有道家高人曾言,以此剑招,便是以还丹四转施为,也是天丹境界中的顶级存在。 修为以丹气轮,但格斗施法,神通法诀和法器,却是更关键一些。便是境界高深,没有精妙的法诀,和名世法器,也是有力无处使,绝对落于下风。但大道不杀,剑道凌厉,高人多是弃之不用。 “阁下也是中土有名的高人,如何肆意插手密宗教务,恐伤佛道向来之义。”对方肯定了身份,央吉似乎客气了起来,但话语中仍是诘问的口气。 “大师误会了,李白绝非插手密宗教务。只是途经此处,被这一人一兽的情分所感动,才贸然出手挡下杀招,阻大师一时佛威。我也知大师这般神通,必是两大护教大喇嘛其一。大师秉持佛心多年,一时之怒绝非本意。”李白随手将烟火拂尘掷下火红拂身旁,一副坦然之色。 “我佛慈悲,岂是密宗嗜杀。这妖女出手狠辣,又偷得药王山镇宗神兽,非是苦苦相逼,我何以至此。”央吉大喇嘛愤愤而言,毫无顾忌的家丑外扬。 “大师之意,李白明白。还请大师深持慈悲,留此人兽性命,带回宗门如何。”李白气息内敛,面色从容。似玉树临风的书生般,潇洒文气。那剑眉星目,却似带着天生的剑芒,便是流转之间,也是熠熠生辉。 “哼!看来贫僧未曾误会,阁下是执意要插手我教事务。如此,那便手下问答吧。”说完,央吉一声梵唱,金刚经轮吟吟有声的飞来手中。 本是手到擒来的一件小事,却几番落了颜面,央吉大喇嘛有着无法忍受的愤怒。 李白如同没有感受到一丝央吉的怒意,随手扬起酒囊,痛饮了一口。 ”看来与莫青红的赌约,某是要输了。也罢,美酒有的是,人死不再生。我就再拦一桩好事吧。“李白似乎自顾自的言语,话里话外,却是管定了的意思。 酒才入喉,遍体明黄的庚金剑气便腾然而生。 斯人无剑,斯心有剑。 人无我心不见剑,我有剑心不杀人。 “好,那就......”央吉大师张口欲言。 “北斗摇天!” 剑气弥天盖地,似周天星辰陨落。天河倾泻,苍穹如漏。 李白泥丸中斗然射出北斗七星的光华,斗柄一转,剑气横生,如电般横向天空。两手剑指而出,三百六十五道剑气如从周天垂下,四天尽是”嘶嘶“作响的剑气破空声。 逃无可逃,周天之位,无一丝缝隙。避无可避,漫天剑气如电光般垂下,似无边剑气作成的牢笼。 丹气催动剑诀,便成庚金剑气。似乎无形,光华却犹如金属的实质。 凌厉的杀气压得足下的一众人,心头寒凉,不自觉都祭出防御法诀。就是中心外的碧湘茹和重华,都立刻感到摄人心魄的弥天气息。 世间,竟有此等人物。世间,还有如此剑招。 剑气太快,出手毫无征兆,且一出便是绝顶之招;剑气太烈,漫天都是,寒彻心头的剑芒。 一个信手拈来,一个话没有说完,顷刻便见了分晓。 剑芒散尽,留下一地瞠目结舌的众人。唯独不见,那连天雪,火红拂,还有那剑气横天的诗剑仙。 一众大昭寺高手和药王山等人,衣衫褴褛,无尽狼狈,却丝毫未曾伤及皮肉。其势如倾天而下,却分寸精准如此,这究竟是何等的境界。 那悟雪从痴呆中回过神,立刻惊呼一声,俏脸微红,慌忙掩饰起了什么。 ”李白!我密宗今日之辱,必有后报!“央吉大喇嘛那黄色的鸡冠帽上,飘然落下几缕线头,被他的怒气吹飞而落。 那明黄色的影子,已然遥遥消失于天际,快的如同剑气。 若论飞行之速,除了遁空法门,还有谁,比得上李太白的剑遁。 重华看着那倏忽天际的身形,心神激荡,竟然连身体都在颤抖。 匆匆一逢,便从此不负年少。 惊艳的人,留下惊艳的一剑!随之,消失于那惊艳了西极的晚霞中。人间西极,从此多了桩美谈。 英雄不配剑, 天地任我行。 一气成星斗, 万里无人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