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暮雪》 天将暮 第一章 夜上青楼 大衍正德年间,武宗皇帝弹指之间诛内宦,平王乱、大败边寇,后马踏江湖,欲使天下门派成为其鹰犬,收天下武学入国库。 正德十六年,衍武宗刘厚寿驾崩于马背之上,享年三十一岁,在位仅十六年,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那尚未踏平的江湖。 很多人认为他荒淫暴戾,怪诞无耻,是少见的无道昏君,但却也无人否认他的真才实学。 大衍江湖经此一难,沉默三十载。 大衍甲净三十年,魔教独霸武林,其教主第一馗被称天下第一人,欲一统江湖之时,却败于横空出世的七位剑侠之手。 魔教,因教中之人行事诡异,多造杀孽,江湖中人对其知之甚少,故视之为魔,称之为魔教,而它真正的名字却鲜有人知。 传言魔教乃是天下恶人聚集之地,魔教中人没有一个不是十恶不赦,满手血腥,没有一个不是被江湖中人恨之入骨。 而那代代相传的魔教教主,更是个个牛头马面,青面獠牙,喜食人肉,完全脱离了人的形象。 十数年前,魔教第九代教主第一馗更是惊才绝艳,武力通神,独霸天下。 那时武林刚刚恢复元气。 少林四神僧、武当龙虎诸位真人和那强绝武林的天下第一剑也一一败于其手。 举世无双,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 魔教教众达三万人,臣服于其的势力更是不计其数,半个武林都掌握在手,若一意孤行,力量足以毁灭安南、新罗等大衍藩属小国。 但有七剑横空出世,一战败魔魁。 大衍朝廷亦此以十万武卒,三万铁骑入江湖,几欲再踏武林,继武宗未成之大业。 魔教连连溃败,树倒猢狲散,就此隐世不出。 十数年后,魔教再次现世。 —————————— 大衍甲净四十七年,南京秦淮。 淮水两岸,繁华昌盛,金粉楼台,鳞次栉比。 夜色朦胧,有两人走在长街。 一人少年模样,作书生打扮,剑眉星目,身穿白衣,头束长发,腰悬长剑,手持折扇,正停步于一青楼前,小脸微红。 另一名男子,同身穿白衣,虽未持刀剑,却带着刀锋般的冷冽,让人不寒而栗,不悚也寒,他一言不发,静静而立。 少年在青楼外流连半晌,动也不动,那白衣男子亦陪着他傻站。 少年轻叹,刚欲悻悻转身离去时,忽得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清脆,飘的极远,倒是引来许多行人的注视。 少年寻着笑声看去,一片灯火阑珊处,有伊人倚栏而笑,看着不过双十年华,身着青衫,一副病弱之态,美目流转,秋波四溢,长袖遮面咯咯笑着,依稀可见酒窝深深,笑的竟似摇摇欲坠。 少年脸色更红,不敢再看那似是在取笑自己的青衫佳人。 “咱们进去瞧瞧?”一咬牙,少年转头对着身后白衣男子说道。 “嗯。”白衣男子双眼亦盯着那女子,听到少年开口,应声开口。 少年见这儿时被自己戏称为八戒,实则却儒雅稳重的男子点头,方硬撑着仰头大步走向这十里秦淮最为著名的青楼之一。 才迈两步,自己身上带着数袋金银的少年再次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那白衣男子认真开口: “七哥…带够银钱了吗?” 被唤作七哥的白衣男子有些无奈的开口:“应该是够了。” “咳咳。”少年听之随即便继续大步向前。 走进大堂,是与外界繁华热闹截然不同的风景,典雅清幽。 其中一笔直主廊长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皆设有小阁子,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有浓妆女子数百,聚于主廊槏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身至旖旎仙境,导欲宣淫。 少年入内,立即就有龟奴迎了上来:“客官,里边请。” 少年是第一次见得此等光景,一时不由失了神,倒是身后那白衣男子对着那小厮指了一张靠窗偏僻的桌子,领少年走了过去。 两壶小酒,数盘花果点心很快便上了桌子。 “大师父曾于我说这花酒是世间第一的好酒,我来日若是下山,一定要去尝上一尝,”只见少年愣愣的倒了杯酒,一口饮下,才显几分清明,说道:“今日方知,这花酒的确是醉人。” “的确醉人。”白衣男子一边为自己倒了杯酒,一边看向了不远处的喧嚣。 那处正有一书生打扮的削瘦青年人衣袂飘飘,饮酒高歌,身边更佳人成群,放浪形骸,风流无比。 那书生似乎是察觉到了男子的目光,一声大笑,便是从莺莺燕燕中走出,到了两人桌前,见着那也是一身书生打扮的少年腰悬长剑一表人才,那白衣男子亦是相貌堂堂,让人感到不凡。 他拱手作揖直接开口说道:“小可姓唐名西宿,苏州人氏,一见二位便心生亲切,自来讨酒一杯。” 白衣男子起身回了一礼后,开口:“唐兄幸会,在下复姓第七,单字一个戒字。” 少年亦是起身回礼,学着那第七戒开口:“幸会,在下姓王,单字一个策字。” ·“第七戒…王策……好名字,好名字!”唐西宿喃喃自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忽得又大笑开口:“佛之言说,相见即是有缘,惜缘,了缘,一切随缘。因缘和合,我等三人有缘于此,当痛饮三大白!” 王策与第七戒二人相顾一眼,虽心有疑惑,却也无什么拘谨,三人举杯同饮。 接连喝上了数杯,唐西宿便兴起说道: “文人有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善酒者情逢知己,便是如今日这般了。” 王策与第七戒二人也不附合,只是对饮。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又是两杯酒过,唐西宿起身高声呤道后便先行告退,走时又轻声对着王策道:“这等销骨英雄冢,世兄年纪尚小,日后就不要再来了。” 说罢,他端着酒杯高声大笑,回了那群娇艳小娘中。 唐西宿酒量想来极好,来时如何,去时亦如何,第七戒也是脸色不变,而王策却是不胜酒量,数杯下肚,已是微醺,有些飘飘然了,但依旧是将唐西宿所言放在了心上。 “刚刚那便是人称江南第一才子的唐西宿?”王策见唐西宿被那群莺莺燕燕拥护着离去,便对着第七戒问道。 他虽久在山上,但这回出行做好了功课,对江湖上的新起之秀,成名侠士与草莽英雄,三教九流等都是有所了解。 而这诗文书画样样精通,家财无数的唐西宿虽是文人书生,但其武艺高强,诗画之中悟剑,锋芒角出,剑拔弩张,大有洒脱秀逸、奇峭俊秀之意态,便是江湖上也是享有盛誉,“江南第一才子”外,亦有“诗画剑仙”之称。 谓之狂生意气书生胆,沧海西风一剑寒。 “是了。”第七戒颔首答道。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又慢慢对饮了几杯,意兴阑珊,便是准备离了这风尘地。 “叶公子,里边请。”有小厮大声喊道。 只见有一美少年走进,一身蓝色锦服,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滚边,玉簪束发,脸色莹白胜玉,潇洒飘逸,容光照人,十分俊俏外更有三分英气、三分豪态,正轻摇折扇,更是俊美无双。 自那小厮喊道,到这位叶公子走入,整座勾栏便是陡然一静,万籁无声。 忽听得那叶公子说道:“上酒,上酒!” 王策听那话声清脆,竟有几分似女子,不由心生好奇,张目望去。 那叶公子却是已被那群女子围了起来,真是花团锦簇一般。 王策刚欲向第七戒开口发问,却是看到有一女子走下楼来,正是之前那取笑自己的青衫女子。 王策本是以为这女子应当是与那一众女子,同去寻那恍若天人的叶公子。 却不想青衫女子竟是神情自若,与那正上楼的叶公子交身而过。 王策大感疑惑。 青衫女子脚步慢慢加快,王策皱眉,目光向着女子身后看去。 只见有一男子不缓不慢的在后紧跟。 “倒是个好手。”王策见男子一身黑衣,长发未束泼墨般散下,身材匀称,也算生得俊俏,那一双手掌五指极其厚实、修长,骨节尤为分明,引人注目。 王策见那黑衣男子已是跟着走出大门,当下便向着第七戒试探问道:“七哥?” 第七戒平淡开口道: “这趟本该是你一人行走江湖,只因为教主有要事告之任老前辈,遣我传达,这才与你一路,所以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需和我相言,更无需得我许可。” 王策欣然一笑,便是起身追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二章 张弓待发 锦锈十里春风来,千门万户临河开。 这秦淮河畔,绮窗丝幛,十里珠帘,灯船极盛,昼夜不绝。 王策走出大门,便是一片人声鼎沸,跟着那黑衣男子穿过熙攘的人群,随之兜兜转转许久,走到了一偏僻的小巷之前。 少年停步伫立于巷口,带些许紧张,腰悬的长剑早已紧握于手中,折扇别在了腰间,蓦然回头看向身后的第七戒,后者颔首微笑,少年亦是一笑,慢步踏前。 小巷之中。 青衫女子已走至巷尾,黑衣男子紧跟着走至巷子正中。 见女子已要走出巷中,转身离去,那黑衣男子不由心急。 心下暗自想道,此刻好不容易有了这般地利,若是等那女子转身走出,自己就算再随其后,怕也再遇不上这等好机会,加上这南京城中小巷路径曲折复杂,自己更是不熟路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只听黑衣男子开口说道,“在下铁掌帮谢凤,不知螭儿姑娘为何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此态度傲慢,折辱于我。” 那被唤作螭儿的青衫女子听闻谢凤开口,转过身来,巧笑嫣然,两个酒窝深深,说不出的娇憨可爱,清脆开口, “谢公子是名门大帮,奴家却是孑然一身,无所依倚,公子又何苦这般为难我这小女子。” 谢凤见螭儿回身娓娓道说,模样娇俏,一阵邪火上升,却仍是表面柔和说道,“螭儿姑娘切莫妄自菲薄,姑娘这般天生丽质,貌似天仙,绝一代之丽。 在下初逢便对姑娘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更是思之如狂。我名中带凤,姑娘名中有螭,正是天公作巧,高山流水。 千里姻缘着线牵,姑娘且随我去,二人喜结连理枝吧。” 谢凤一番言语看似饱含真心实意,但这般甜言蜜语,赞美女子外貌,却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螭儿脸上笑意不减,带上了几分妖媚,眼神却是逐渐显寒,双手缩入长袖,刚欲开声,走向谢凤。 却见自己正面小巷入口处,有一袭白衣持剑拐入,正是王策。 只听他轻声说道,“在下久闻铁掌帮精擅铁掌和轻功,威震武林,曾经在江湖之上更是与北方丐帮分庭抗礼,被称为江南第一大帮。 今日一见,多少有些手痒,恳请与公子一战,好领教高招。” 此时已是夜深,小巷又是僻静。 谢凤突然听得王策的声音,心下不由大惊,转头看去,却是一白衣少年,显然是那英雄救美之事。 他双掌之上已是有无形劲气流转,大声斥道,“你这贼子,既知道我铁掌帮威名,不速速绕道离去,反而来坏我好事,自寻死路吗?!” 王策内心虽是紧张,但表现的却也有条不紊,行动从容,他继续说道, “谢公子既不愿意与在下交手,那且听在下把话慢慢说完,你们铁掌帮虽然祖上曾阔过,风光一时无二,然而后继却一直无能人,衰败至今。 在下又听闻谢公子这铁掌帮‘凤雏’靠着祖宗家业,是出了名的贪淫好色,懦弱无能。 今日一见,方知果不其然。” 谢凤听之顿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你这贼子胡言乱语,作法自毙,我今日便随着你的心意,让你吃吃苦头!” 言罢,谢凤怒火中烧,也顾不过那螭儿,一头未束长发张扬而起,目光如炬,形如熊罴,大步流星的向着王策袭去。 江湖上皆知铁掌帮有一门世传的铁掌功,在武学诸派掌法之中号称刚猛第一。内外兼修,掌力刚猛,锋锐狠辣,是铁掌帮仗以成名之掌法。 而其帮中轻功虽是名声不如那门铁掌功,但亦是精妙绝伦,出神入化,远扬武林。 谢凤步法迅猛,转瞬之间便已至王策身前,一掌直直向王策胸口挥出,隐约有一股绵长之气息,凌厉至极,破风而来。 倘若击于常人之身,不是伤筋便是动骨了。 王策一双黑色眸子间有凌厉闪过,定下心神,脚步挪移,长剑不出连鞘递出,鞘尖正点谢凤铁掌手心劳宫穴。 见剑鞘点来,谢凤急忙收掌,后退半步,骤然间又步伐似游鱼般到了王策身侧,双掌齐出,单臂如鞭,掌如铁板,一掌拍向王策头部,一掌挥向腰间。 铛! 王策回手一挡,铁掌直直拍在那剑鞘之上,一道金铁交鸣声传出,尖锐又沉闷,紧接着,又是第二道声音响起,稍纵即逝。 随之便是谢凤一声痛呼,又惊又恐,整个身子跪伏在地上,一手右掌死死捏握住断掌的左手,眼下是自己齐断的四指,鲜血淋漓,顿时心胆俱裂,满脸泪水,仰首失心疯般大叫出声。 王策眼神清明,白衣如雪其上点点血迹如梅,手中长剑染血泛着妖艳的红光,剑尖指地,鲜血点点落地。 正是王策之前回手一挡,右手持剑鞘横于腰间谢凤右掌前,左手却是已然拔剑划过了那向自己头部拍来的铁掌。 巷尾处,螭儿美目生光,带着些许的好奇与惊奇歪头看着提剑而立的王策,这个之前明明只是被自己几声逗笑便激得夜上青楼的年轻雏儿,居然如此轻易便斩下了铁掌帮少主谢凤的半只手掌。 要知道这谢凤人虽纨绔,却也远不能以寻常的酒囊饭袋来论。 而他,却是一招便逼其被迫变招,又一招便快剑斩了谢凤铁掌,人更是神态自若,不露怯色。 第七戒自巷头走出,目光平静,看着王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没事,之后就交给我了。” 王策颔首点头,虽然不明状况,但还是走到了第七戒身侧。 他目光向螭儿望去,正好与其视线相对,虽是夜深,但王策幼时曾于夜中练剑,目力极好,依稀可见螭儿正对着自己掩口莞尔而笑,脸上不由得红了。 却也不移目光,仍是直直看着螭儿,直到听有脚步声密集传来,才迟迟移开目光。 忽地有三股人影闪现,两股自先前王策与第七戒二人所藏巷头走出,一股从螭儿先前欲离去的巷尾走出。 巷头两股人皆是未持兵刃,双掌极厚且大,大多是精干的年轻汉子,极俱威势。 巷尾那一股却是杂七杂八,兵刃不一,但都十分凶悍,杀气腾腾。 “七哥?”王策见小巷狭窄,两侧皆是高墙,出入口又被那三股人堵截,密不通风,逃无可逃之地,不由看向第七戒示意问道。 “没事的。”第七戒轻声开口,环视众人,翻掌间周身有寒气涌动。 只见巷头处两股人中有两个老者走出。 一人五短身材、形如侏儒,却是极为精悍,一头短发如黑色的纲针倒竖,一双眸子炯炯有神,隐隐为众人之首。 一人身材魁梧,背宽厚如虎,腰粗壮如熊,白发张扬如年迈雄狮。 谢凤身为铁掌帮少主,行走江湖有人相随保护实属正常,却也远不至于这般坦坦荡荡三股人,足有三十多号好手随行。 加之铁掌帮如今式微,若是帮内一下少了如此多好手,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但谢凤是一脉单传,父母双亲对其又皆是疼爱至极。 如此三股人,两股是由其父精心所选的帮内好手,分为明暗,一现一隐,为首的正是那两个老者。 剩下一股却是由其母花大价钱于江湖上所雇的镖手。 这三股人虽然都是保护谢凤,但是平时并不相聚,此番见谢凤夜出青楼尾随紧跟那位螭儿姑娘,又被王策这显然来者不善的二人跟踪。 三股人皆是怕生事端,便都相随谢凤,跟在了王策二人身后,这才初次相聚。 但没想那快极的一剑,只在顷刻之间便让谢凤伤残,竟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那魁梧的白发老人走出后,便怒气冲冲的对着王策大声吼道,“你这小贼,年纪轻轻,没想到下手竟然如此狠毒!” 王策眼神微寒,冷冷开口,“比起你们那为人奸诈,贪淫好色的小主子,却还是差了几分火候。” 白发老人双目瞪起,怒发冲冠,双掌之上真气浮现如游龙缠绕。 矮小老人几声吩咐,让人为谢凤施以伤药,搀扶而起,又赶紧拾起断肢。 然后便是脚步轻移,拦在了白发老人之前,摇了摇头,示意不了解对方底细前,忽要轻举妄动。 矮小老人双手抱拳,开口道,“老朽荆襄铁掌帮谢南河,这位是舍弟谢南溪,我见少侠剑招无双,使剑宛如迅雷,可是那剑宗弟子?” 王策皱眉问道,“不是。” 谢南河皱眉,又看向第七戒,见一表非凡,倒不像是自已先前所猜想的仆从,也连着问道,“那不知少侠与这位阁下师承何门?” 王策听着,突然笑了出来,对着谢南海开口道,“我师承何门?我师承玄天教。” “玄天教?”谢南河眼珠轻转,有些茫然,又将目光移向身后半步站着的谢南溪。 谢南河本来见王策二人皆是气度不凡,心有忌惮,如今铁掌帮一天不如一天,若王策二人真是出自大宗大派,自己等人除了哑巴吃黄连,却也是别无他法,只得拦下谢南溪,好寻问清楚。 明白了自家兄弟用意的谢南溪摇头,显然对王策口中所说的玄天教闻所未闻的。 谢南河见谢南溪显然也是没听过什么玄天教,眼神一寒,对着身前身后挥手表态,可以准备动手了。 黑夜之中,三股人中眼力好的见此便告知眼力差的,不一会便都是饱藏杀机,蠢蠢而动。 谢南溪更是嘴角咧开,擦拳磨掌,即刻便按耐不住,要为谢凤报那一剑之仇,好以给自己开脱,减轻罪责。 王策见之深深皱眉,开口向着谢南河道,“如果我是剑宗弟子,或那剑冢门徒,藏兵谷传人你现在又该是什么作为?” 谢南河闻之只是冷笑两声,那谢南溪更是大声说道,“将死之人,哪来这么多如果。” 第七戒伸出手轻轻将王策紧锁的眉头捋平,又环视众人,声音中如挟寒冬风雨,他单手伸出,开口道,“那便赐教吧。” 声音响起,三股人众人心中皆生寒意,气氛更是凝重。 巷头处众人摩拳擦掌,巷尾处那伙刀尖上舔血的镖人更是已经抽出了兵刃。 已是箭在弦上。 陡然,一道纯净温润的声音传出, “荒婬无耻,以多欺少,你们铁掌帮还真都是一般货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三章 粘杆郎 那声音顿然响起,让本来一触即发的局面微微一滞。 江湖中人向来重名声而轻性命,荒婬无耻,以多欺少这八字直击在铁掌帮众人心头,令众人羞愧脸红。 虽然说此番是为自家少帮主报仇,但这事件起因,却仍是谢凤欲行欺男霸女这等为江湖人所不耻旁人之事。 本来是在这等静僻之处,待得事完,就算之后有人提及此事,也是全由着自己等人一张嘴说了。 但不想这夜深人静中,居然还是被旁人瞧去。 谢南河面色阴沉,谢南溪更是狞髯张目,哇哇怪叫。 谢南河大声道,“此番事出有因,是非曲直苦难辩,这位藏身的朋友可否出来一见。” “你这老犬想要杀人灭口,公子我便随你的意现出身来,与你一见,你又能如何?” 那声音温润,再次传出,只见一人身材高挑秀雅,着蓝衫束玉簪,手持一把折扇,脚步轻点,踏着铁掌帮众人肩头翩翩行来,衣衫轻舞,飘然若仙。 直至他飘然落于谢南河与第七戒二人之间,被踩了肩头的铁掌帮众人才反应过来。 谢南河眯着双眼,眸子中不停闪过冷光,这蓝衫公子轻功如此了得,行事又毫无顾忌,显然是有恃无恐。 王策经先前第七戒捋眉,直感眉心微寒,心头躁动的不安竟也像是被捋清。 此刻心中清明,听到那蓝衫公子声音,只感耳熟,到那蓝衫公子飘出,便知道正是之前令楼中女子状若疯狂的叶公子。 思量间,一道极细的声音忽得在心间响起,“且听我来安排。” 王策向那叶公子望去,只见对方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嘴角若笑地微微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不知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谢南河并不提及对方先前辱骂自己老犬之事,仍是含笑开口,只不过那脸色却不知有多难看。 “你不识我?”叶公子转身,手中折扇轻摇,目光清朗,动作自然而潇洒,开口笑问道。 “望公子告知。”谢南河见对方老神在在,更加认定对方应是真的有所倚仗。 叶公子却不答话,只是含笑说道“我只怕我这说的要是不能让你这小老儿满意,老头儿你就要对公子我痛下杀手。” 叶公子说罢,手中折扇收起,倏忽间画圈而出,只见有白圈扬起,美极丽绝,招式凌厉,一瞬便以飞至谢南河面前。 “不敢!”谢南河刚急忙答道,便见一白圈来势惊人,一双铁掌便要拍出,但那白圈却是来势极快,已然是来不急了。 却不想那白圈到了自己面前寸余,却忽得消散,留下寒光点点。 谢南河心有余悸,脑海中全是那寒人的白圈,蓦地想起近年江湖上盛传的一名恐怖杀手。 那是一个自称粘杆郎,喜杀人取首的男人。 相传,武宗皇帝少年时好玩,创立粘杆处,只不过当时只是专事粘蝉捉蜻蜒、钓鱼而已。 后来武宗登基,雄心万丈,招募江湖武功高手,四处刺探情报,铲除异己,后来更是随之一起马踏江湖,立下不少大功。 而那粘杆处独有一种暗器,形如鸟笼一般,囊罩他人头颅,拨动机关,便可远取敌人首级,名为血滴子。 但随着武宗驾崩,至其当今皇帝后,粘杆处也逐渐被废除。 但近年江湖之上,却有一名男子,融血滴子精粹化入剑法,自成一门滴血剑法,四处杀戮江湖高手,死者皆是尸首分离,残忍无比。 实时又正是暗潮汹涌,魔教重现江湖之时,旁人也就自然将这凶残的粘杆郎当成了魔教中人。 而在前些年间,在汉城之中,谢南河便远远望见那粘杆郎于闹市杀人,狂笑而去的身影。 而叶公子方才虽是用扇使出,但所用的确是那滴血剑法。 只不过当时见那粘杆郎是一身麻衣,斗笠遮面,却不想竟生得如此年轻俊俏? 他们一行三股人三十多人,具是好手,若只是粘杆郎,谢南河本也不会如此惧怕,但那十数年前,魔教是如何独霸武林,他却是亲眼目睹,甚至于铁掌帮的衰落,也多少是受那场大乱影响。 刚又见那叶公子轻功非凡,自己等人并没有十足把握将其留下,若是强杀不成让其逃走,消息泄露,说不得便引魔教出手,覆灭铁掌帮,枭首天下,好以杀鸡儆猴。 谢南河越想越怕,生出了满背的冷汗,只觉眼前那俊美绝伦的叶公子直如恶鬼一般,他咬牙开口说道,“阁下是那…魔……神教的粘杆郎?” 谢南溪虽未想这么多,但见谢南河开口,不由心惊,他自己对魔教亦是深感同惧,一时间倒也不敢轻率地采取行动。 而二人身后众好手,见刚刚还隐露杀机的二位长老伫立不动,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剩那巷尾处的凶悍镖人,见那边息声不动,却仍是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出手。 “哼。小老儿,此些问题,不当问便别问,若真知也,离死不远矣。”叶公子轻哼一声,眸子一凝,显生出几分诡秘威严,正色开口。 谢南河听着叶公子开口,心中顿时惊恐不安,对叶公子这般显然与粘杆郎不符的作态也不深思,便大声喊道,“让三位公子与那位仙子离去,今日之事往后不得提及!” 王策见几句话间,形势便骤然反转,心中惊讶之余便再次向叶公子望去,叶公子似乎是察觉到王策目光,转过头去,示意微笑。 王策见他脸色平静,显然全盘在握,皆在其预计之中,随之便看向第七戒。 第七戒周身寒气不散,示意不要放松警惕。 铁掌帮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听谢南河开口,也无一人不从,巷口处众人皆是散开,巷尾那伙镖人却不知为何目光更是凶狠,呼吸粗壮,只是却不在紧盯螭儿,而是就近看向了身边人。 巷头处,王策本想将那螭儿姑娘唤来,好一同离去。 远远望去,却见她青衣飘飘而行,穿过那伙凶悍镖人,王策只当那伙镖人是听命于谢南河正常放行,而那螭儿姑娘则受了惊扰,不愿意与自己等人再沾有关系,也就并未上心。 刚欲与叶公子、第七戒二人离去,却不想那慢慢分开的铁掌帮众人上中,有一人跳出,横在了众人所分开的窄道中。 他一身黑衣,身材挺拔,却是满脸怨恨,一只手掌绑着渗血的绷带,正是谢凤。 “叔父!万……万万不可!”先前他痛极吼叫,坏了嗓子,此刻只听见他断断续续嘶哑的开口,“这叶公子分明是女子之身,又哪里是什么粘杆郎!” 谢凤因为是帮主独子,自幼就无法无天,十二岁便初尝禁果,日后更是夜夜笙歌,几成依赖。 平时偎红倚翠更是稀松平常,对于那女子身上常人所不能识的淡淡清香更是敏感。这闻香识女的功夫,却好似比家传的铁掌功夫更是熟练。 谢南河听到谢凤开声,眉头轻皱,他虽不屑于自家子侄于此道的所谓功夫,但也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只是刚刚叶公子所用真真切切是那滴血剑的招式,就算不是粘杆郎本人,想来也是关系密切。 “叔父!魔教中人都是心狠手辣,唯利是图,”只见谢凤面色狰狞,再次开口喊道,“我们已是将他们一行人得罪,此时放行他们,亦难免灭顶之灾,不如放手一搏,尚有一线生机!” 谢南河正犹豫不决之时,猝然间,巷尾那一众镖人或抽刀拔剑,或出拳踢脚竟是互相打斗厮杀了起来。 “失神八风散!”谢南河听闻动乱,细看巷尾,见那一众镖人皆是目光无神,满脸通红,神色癫狂,言语不清嘶吼如野兽,不由失声惊道。 失神八风散,中后神气涣散,见何物便相斗打杀何物,不死不休,称之失神;无色无香,随风而散,称之为“八风”。 仍是助魔教当年纵横江湖的毒药,可谓是恶名昭彰。 谢南河听闻谢凤开口本就动摇,见失神八风散一出,心中大是恼怒,我已下令放行,你们却仍是不依不饶,真当我铁掌帮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你们得寸进尺,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已心存拼死一搏想法的谢南河面色铁青,大声吼道,“杀!一个不留!” 此刻,王策见陡然间,事态发展显然又不知为何失控。 只得紧握手中长剑,听第七戒与心中那道极细的噪音同时响起,都是一字,“杀!” 当即一步踏出。 王策步法无奇却变化莫测,飘身而进,姿态若虎,剑锋向面前的铁掌帮众人使得‘王字四刀’连斩四剑,剑颤如野兽怒吼,如挟百兽王威。 铁掌帮众人被谢南河三番两次截然不同的态度命令所扰,再听他下令皆是不由一顿。 这四剑斩来,众人动作微滞之下,王策竟将面前那人直接斩下首及。 血如泉涌喷散四周,杀了个措手不及。 王策抓紧时机,随之变招,又是一剑‘雄霸群山”横扫,直斩斜前方之人。 那人却是刚刚回过了神,一掌急忙拍出。 剑掌相接,一阵金石相碰之声传来,王策手臂震麻,欺身而上,变招‘白虎跳涧’,一剑下斩如虎直扑。 那人刚欲回手收招,猝不及防,被一剑斩上了胸口,鲜血淋漓。 谢南河挟着内力忽地一声大吼,使铁掌帮众人皆醒。 他见王策所用五虎断门刀化入剑法,虽内力真气不显,但仍是威势惊人,招招狠辣至极,显然不是善茬,身子随念一动,直直向其扑去。 第七戒手中寒气凛冽,一把将手中那人头颅捏碎名,同样身子一动。 先是一掌接住了向自己袭来的谢南溪铁掌,又拦在了谢南河身前,面带微笑对着王策与叶公子轻声道,“你们二个先走,我来断后。” 叶公子手中折扇轻舞,步法飘飘若仙,随手扇开画出一个半弧,将一人拍来的铁掌牵扯袭向同时拍来的另一人。 轰隆一声,双人齐齐倒下。 他听到第七戒开口,想着我辈仁义之士岂能独自逃生的他,刚想拒绝。 便又听王策开口,“走罢,叶公子,七哥他一人能够应付。” 叶公子本想开口说些什么。 转头一瞥,却只见第七戒白衣鼓动,双袖之中寒风彻骨,一掌对谢南河,一掌接谢南溪,丝毫不落下风。 原本想着挟持谢凤,好以让自己三人脱身的叶公子,见此只得将自己计划放下,专心与王策一同逃离。 他脚尖轻点之下,却见谢凤与自己所隔不过一丈远。 他原先虽然不识此人,但对此人的种种荒诞荡事却是听过。 加之对谢凤方才识出自己的女儿身,又跳出破坏了自己原先打算,本就怀有几分羞恼。 当下便摘下头上玉簪向其掷去,仿着儿时所看的演义传奇,寒声开口,“公子瞧你,插标卖首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四章 桃之夭夭 黑夜之中玉簪飞掷,如一道溢彩流星从天划落,转瞬即逝。 谢凤满目惊恐,畏缩侧身之下仍是被玉簪划过左眼,鲜血顺着脸庞落下,触目惊心。 叶公子长发散落倾泻而下,出尘如仙,恍若明月,见自己顺手一掷,竟让谢凤失去了一目,不由面带悔色。 王策不经意间望去,在那刹那,一见倾心,只感觉天上明月,满天繁星一同落了下来。 眼中全然不见谢凤悲惨之状,只剩下那女作男装的叶公子,叶姑娘一人。 脚下步法依旧,手中长剑仍然,面上却是失了神。 此一见或许便是终生。 铁掌帮众人之中,一极为魁梧,如铁塔般的黄衫汉子见王策如此,心下只道寻得时机。 他面如红玉,怒颜张口,大喝一声,手泛铁青,右手一掌便向着王策拍落。 掌风呼啸而来,王策下意识使出一剑‘重节守义’上挑格挡。 那铁掌依旧狠狠落下,与剑锋相撞,传出一阵金铁相击之音。 而那黄衫汉子手掌之上竟只留下一道淡淡血痕,他又是大喝一声,左手成掌也随之运气落拍。 王策刚刚一阵失神,以剑刃对其肉掌,却是没占到一分便宜。 他只感手臂一阵酸麻,连长剑都险些脱手,当下凝神静气,目光如炬,长剑稳握,借着震荡之力剑身颤动使出一剑‘剪扑自如’。 长剑绕过黄衫汉子未来及收回的手掌,顺着那粗壮手臂而上,又转势斜切那汉子胸膛,逼其收掌,反守为攻。 那黄衫汉子见长剑斩来,已是无法躲避,当下便将双掌回收,作口齿微合,舌舐上腭之态,含胸拔背,膝盖微曲,双腿如铁柱,不动如山。 一剑斩上,只听得“哐”的一声,如夜半的撞钟之声一般。 王策剑光一转,又是‘伏象胜狮’、‘一啸风生’,‘暴虎冯河’三剑使出,剑势咄咄逼人,如活虎雄霸山林,猛烈疯狂。 “哐、哐、哐!”又是三声如剑撞大吕的刺耳钟鸣传出。 王策心下微惊,那黄衫汉子硬功竟然如此了得,一身皮肉比之铁衣铜甲恐怕亦是不差丝毫。 自己断门剑连斩四剑竟只是破了他胸口外衣,留了四道红痕,使其脚退半步,脸色略显苍白了几分而已。 王策也不贪战,不等黄衫汉子再次出手,当即抽身便走,又轻声喝道,“你可比上你家少帮主可是厉害太多,我们后会有期,在下暂且失陪。” 黄衫汉子见王策与叶公子一行逃去,方才将一口带着鲜血的痰吐出。 奇怪这少年招式变化极妙,却不知为何竟是丝毫不带真气内力,当下喃喃自语道,“好厉害的后生小子,竟是如此狂妄自大!” 谢南河见王策与叶公子二人越行越远,自己短时间内却无法脱身,当下高声喊道, “给我追!半数人去追那两个小贼,另外半数来助我二人共剿此匪!” 只见谢南河与谢南溪二人皆是半身白霜,颇为狼狈。 谢南溪一声大喝,一身雄浑真气震碎周身寒霜,双掌宛如一对生龙,掌风呼啸隐隐如挟风雷之声仿佛龙呤。 谢南河却是内息不显,出手以铁掌相击,回手却化掌作爪状,神形似鹰,一双拳爪密如雨点,颇为勇猛凶悍。 二人显然默契这等合击之术,第七戒霎时便如暴雨狂风中的一叶扁叶,摇摇欲坠。 然而谢南河却是暗自生急。 他二人表面虽然是略占上风,但自己二人,一人力大势沉,一人灵活迅猛,所用都是速战速决的打法,极耗气力。 而那第七戒呼吸均细深长,以气随神,一股冰寒气行于指掌,心手相应,式式皆对,招招具接,运用自如,只守不攻,自己二人又久攻不下,此消而彼长。 时间一长,自己二人难讨好处。 且与第七戒一招一式相对之间,皆有莫名的阴沉暗劲逐渐没入体内。 而自己二人又皆是近身短打。 “亦别半数,且一起上吧。”第七戒傲然挺立,劝说开口道。 而后一步踏出,势若冬雷,正大光明行至谢南溪身前,掌罩其首。 谢南溪寒毛卓竖,猛然后退,撞在了身后的小巷高墙之上,灰扬石破,一片疮痍弥目。 他大喝一声,怒发冲冠再次冲向了第七戒。 此时的铁掌帮众人已分两路,一路随着谢南河,谢南溪共战第七戒,一路以那黄衫汉子为首追寻王策,叶公子二人。 而那巷尾外一行镖人满目通红,此时也带着一身血气也向巷头第七戒处奔杀了过来。 …… 王策紧随着叶公子身后,几下绕道,便到了大道之上。 “这群人倒也不全是庸人,实在难缠,公子我帮人帮到底,你跟好我。”叶公子只感觉自己今日所行,实在是豪气干云,俏脸微红的含笑对着王策爽朗开口。 王策长剑已收,回头看去,虽还不见人影,但已可以听到黄衫汉子与另外铁掌帮众人喊叫声,又看向身前脸颊泛红的叶公子,不由也脸色一红,带着生平少有的紧张开口道,“叶…公…不,叶…姑娘,我一定跟好你。” 叶公子只感觉面前的少年郎与之前拔剑果断的冷酷剑客截然不同,有些诧异。 却也没有多想,见对方之前少年侠气,见义勇为,反而心有好感,当下含笑开口,“叫我叶公子就好。我们走罢。” 叶公子跑入人群之中,逆行而上,摩肩接踵,街边繁华万点星火都在眼中倒流。 又想到自己今日行侠仗义之举,银铃般的开怀笑了出来。 王策衣衫染血,也不在意行人言语,紧随其身侧半步之后,视线里全是她一人。 见她开怀的笑,自己便也笑了出来。 一路奔行不歇。 一个问题陡然从王策脑海中浮现而出。 自己于叶公子是一见钟情,还是不过见色起意? 自己所喜究竟是她皮囊,还是那一眼的刹那? 王策突然感到一阵悲伤向自己袭来。 他看着她的侧脸生出思绪万千,却又来不及一一仔细深思,一切便随着笑声消散在了风里。 等他回过神,恍恍惚惚已经不知到了城中何处。 他醒过神来,二人已是走到了一老宅之后。 眼前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狭窄的小路。 王策也不发问,只是紧跟着叶公子。 又走了片刻,忽然遇到一片盛开的桃花林,生长在小道两旁。 并无其它杂树,全数皆为桃花。 落花纷纷的散在地上,花草鲜嫩美丽,一片清凉宁静,宛然天上仙境,与外界俗世的辉煌灯火全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只是此时夜深,美景却不待良辰,绕是王策目力超于常人,也难以窥见全貌。 又行片刻,小道便走到了尽头,一片一眼看去无边无际的桃林横在了眼前。 王策穷目远望,远处桃林尽头,依稀可见一片巍峨的宫殿,青烟缭绕,薄雾笼罩,令人看不真切。 王策心下忽然明净,心神融畅,“人间桃花之源,广寒清虚之府”十二个字浮现于心头之上。 叶公子是那桃花源,广寒清虚府的传人? 昔年一战,七位剑侠败魔教第一馗后,威名远扬,武林豪杰,黑白两道,无不拜服。 而其中七剑排行第二“太阴剑主”叶青真人在之后,仍然行走江湖。 日后更是开宗立派,开创广寒清虚府,广招江湖人士,门人弟子所收虽多为女子,但亦是风光一时无限。 再后来,她却忽地大彻大悟,出家作了坤道女冠,至此退隐江湖。 昙花一现的广寒清虚府便也跟着成了一个江湖传说,无人知道其踪,无人晓得其迹。 只留下“人间桃花之源,广寒清虚之府”十二字流传于江湖之上。 叶公子停了下来,手中折扇甩开,脸上仍留着之前所余的笑着,开口说道,“我们就先逃到这吧,想那些人也寻不到这来。” “好的。”王策应和答道,当即也止下脚步。 他凝神伫立,向叶公子望去,视线在叶公子手中那把折扇微微停留。 扇骨与扇面皆是小有破损,应是之前所坏,以一把普通折扇作兵器,相斗之下只是微损,亦可想叶公子内力之深厚。 叶公子见着王策目光,顺势一见,只见自己扇面之上写着“桃之夭夭”四个行楷大字,点画灵动,。 “逃之夭夭,桃之夭夭。” 王策与叶公子二人同时念出,接着放声而笑。 逃之夭夭,桃之夭夭,当真应情应景。 王策只觉感到一阵痛快。 一夜之间自己上了老人口中的温柔乡英雄冢,喝了老人口中世间美酒第一的花酒。 行了侠仗了义,还遇上了这位叶姑娘。 是一见倾心,,还是不过见色对皮囊钟情,日后是友是敌,父辈恩怨这些暂且放下,只要此刻的自己心中欢喜就好。 王策心下顿生豪气,向着叶公子作礼抱拳,开口道,“在下玄天教王策,承叶姑娘施以援手,不敢言谢,盼能告知芳名,以便在下铭记!” “在下叶清焰,”叶公子亦是收扇,并步站立,对着王策抱拳开口说道“是清虚府府主。” 叶清焰说话间下意识看向桃林深处,语调柔和。 一声大呼忽地传来,叶清焰微微皱眉,拉过王策藏于一粗壮桃树之后。 见来者着一身黄衫,面如红玉,须似皂绒,身材魁梧,近有一丈,身后跟着近十人。正是之前那黄衫汉子与铁掌帮众人寻来。 “典大哥,我们要不要继续追下去。?”众人中一高壮汉子见四周景象秀丽不凡,犹豫问道。 那黄衫汉子姓典名鸿襟,字鲲鹏。其父母取之一面寓意为宽广胸襟,一面寓意为道教的最强力士,红巾力士,有二十分气,力如鲲鹏。 江湖之上人称“铁掌帮亭柱”。 他眯起一双虎目环顾四周,只觉得此地恐怕真是哪个前辈高人的隐居之地,随即便一揖到地,瓮声瓮气的恭敬说道,“晚辈典鸿襟,不知前辈在此,打扰了前辈清静,这就告退。” 典鸿襟虽是体格阔大的粗鲁汉子处,但论精细处,他亦有精细处。 以这一揖一句作为试探,若真有所回响,便是真有前辈高手在此,被自己众人惊扰,如此开口也是有礼,若是没有,也不打紧,不过举手而为之。 “那还不快滚。” 只听一道如古老磬钟,低沉浑厚之声蓦然响起,那声音仿佛极远,来自桃林深处,又仿佛极近,从耳边而发,内力之高,深不可测。 典鸿襟当即便带着众人离去。 藏于树后本都打算自报身份,或是接着逃之夭夭的叶清焰,听闻那道声音后,面露些许疑惑与不解,他自己竟是都不识那声音。 反而是被叶清焰双手相握拉于树后藏身,一时有些心乱迷糊的王策面露喜色,对那低沉之音听出了几分熟悉。 只是那声音却不再响起。 王策当下便抬头望向了夜空,转而又拿出别在腰间的折扇,看着扇面,那扇面之上绘有明月,最后又看向了叶清焰。 三分明月夜,天上一分,地上一分,你独一分。 王策喃喃自语道,“今夕月色真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五章 仙人仗剑 王策与叶清焰二人藏了片刻,确定典鸿襟一行人走远之后,方才现身。 此期间,那道声音并未再次响起。 叶清焰只觉这声音曾经好似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却也想不到是谁,即疑惑于对方为何会出现在此,又疑惑于对方为何搭救了自己二人之后,却不现身。 “时隔多年,那人声音竟是一点未变。”王策在心中默默想到,他虽知道这声音主人是谁,但却不好明说那人身份。 好在叶清焰并未多想,毕竟所处自己地界,连她都不知道是谁,王策作为外来人也就更不用想了。 她只道是一个古道热肠的老前辈误入了此地。 “多谢前辈相助。”叶清焰朗声而道。 王策见之,亦是如此说道。 声音随着呼呼风声渐渐远去,仍是不见回响。 “咳,天色已晚。你就…同我去府上住一宿吧。”叶清焰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她虽是性格举止大方,颇有林下风气,但男女有别,此刻开口请人留宿,仍是俏脸泛起微红。 王策本想推辞,怕惊扰府上,反而不美。 但一想自己之前迷迷糊糊,此刻完全不知身在何处,若是拒绝,不免拂了对方好意,而自己恐怕也是要夜宿在这桃林之中了。 当下便开口道,“多谢叶姑娘。” 叶清焰见王策彬彬有礼,心下不由想起了对方之前的少年侠气与意气风发,低眉垂眼的转过身去,走到了前头。 王策紧跟在她身后,走了好一会,只觉得绕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圈。 又行片刻,一片白色宫宇便坐落在眼前,琼楼玉宇,美轮美奂。 随后,王策同着叶清焰轻手轻脚从侧门走了进去,两人偷偷的避过府中宫女,到了府中后院。 叶清焰将王策带到了此处之后,便急忙着转身离去。 王策一人矗立在原地,借着月光,放眼望去,可见这后院之中,内有一汪小湖,一平如镜,微波粼粼,以及一间孤零零的小屋坐落在湖旁。 王策随之便走进屋内,房中桌椅几榻无一不有,墙上悬着一幅水墨长卷。 王策见之眸子一凝,如有所悟,转瞬却又闭目摇头。 那卷中所绘,是一大泽之上,云雾之中,有七位仙人仗剑齐斩恶蛟,那画中剑意纵横,遮笼四野,蔽塞五方,墨迹淋漓,只是观望便有杀伐之气迎面而袭,让人如身临其境。 王策移开目光见屋里干净整洁,显然有人常年打扫,只是毫无人气,分明无人居住以久。 又静心打座破关片刻,摒除心中杂念,方才睡去。 此一夜无梦。 …… 翌日,清晨。 王策双目迷糊间陡然睁开,眼望窗外初阳,便起身打坐,不久后,他一口浊气吐出,脑海逐渐清明,便出了小屋,到了小湖中心亭处,看着湖中一尾青鲤,一尾红鲤嬉戏。 又过了一会儿。 叶清焰换了一身黑色轻衫,玉簪束发,腰悬宝剑,依旧作男子打扮,手中提着些瓜果,身材纤长,面目俊美,潇洒闲雅,走到了后院院口。 只见她脚步轻点地面,飘忽若神,落于湖面之上,水波轻轻漾起,踏湖而来,将瓜果放在了王策面前。 “谢谢叶姑娘了。”王策也不见外,囫囵吃了起来。 待得王策吃完,两个又闲谈了片刻后,王策便跟着叶清焰,如做贼一般避着府中宫女走出了这广寒清虚之府。 只是此时白日不同夜里,仍是被一些偷笑的府中宫女,弟子瞧了去。 又是曲折绕行,阳光之下,王策这次看的仔细了些,只觉得周围的桃树仿佛在随着自己的走动而变幻方位。 出了桃林,过了小道,又过了那老宅,王策才知自己二人昨夜竟是穿过了近整个南京城,从南边聚宝门直到了东边太平门。 王策当即便与叶清焰告别,二人分行。 王策履步不前,想起了儿时在槐树下母亲对着懵懂的自己说道,以后与人告别的时候,一定要用力一点,多说一句,说不定就成了最后一句,多看一眼,说不定就成了最后一眼。 王策看着叶清焰渐行渐远的背影,当下喊道,“叶姑娘,你我二人既然能有缘相识,想必日后亦能有幸相知。山高水长,叶姑娘,再见了。” 叶清焰回头看向王策,嫣然一笑,轻柔开口,“江湖路远,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言罢,两人分道离去。 王策走走停停,脑海之中思绪万千,想了许多,茫然若失只觉得这条路比之昨夜要长了许多。 寻到了那青楼处,王策先是望之一笑,然后又微微皱眉,想到了那倚栏而笑使得自己入楼的青衫女子,以及那巷中的“八风失神散”,这种邪门药物自己并未也不耻携带,想来第七戒也不屑于这种手段,而且那毒药是施展在巷尾,只是那位螭儿姑娘又怎么会有魔教的秘制毒药? 他接着又凭着脑海之中对昨夜的印象,走街串巷,兜兜转转,依旧走了不少冤枉路后,终于找到了昨夜那道小巷。 小巷之中有人影耸动,王策见之,跟昨夜一样,侧身止步在了巷口转角,只是这次身边没有了旁人。 只见巷中血迹斑斑,尸体横立,血肉模糊,满是残肢断臂,若是细瞧,可以发现其中竟无一具铁掌帮门人的尸体,全是那伙镖人所留尸身。 一穿着麻布粗衣的汉子满身血气,浑身伤痕累累,皮开肉绽,怀中抱着样形不同的各种染血兵刃,正弯腰捡尸。 王策见他身躯凛凛,胸膛横阔,虽不见相貌,但那双眼中却有寒光凌厉,腰间一口戒刀,更是杀气横秋,应该是那伙镖人之中的幸存者。 王策走了出去,轻咳一声,开口道,“这些人不久之前可都是你的手足同伴”。 麻衣汉子抬首向着巷口处的王策望去。他并未束发,前面发长齐眉,后面发长至颈,依稀可辨面前的少年,应该是昨夜那但身手不凡,出手果断的年轻剑客。 只是不想这人竟然是这么年轻。 他起身将怀中染血兵刃放下,带着些许豪迈笑道,“我虽然和他们同行一路,但大家都不过是寻口饭吃而已,此时我拿他们钱财,之后替他们埋身,谁也说不得什么。” 王策见此人颇为豪爽不羁,便抱拳说道,“在下王策。” 麻衣汉子双手在身上拭了拭,却不想浑身污血,也不怎么在意,同抱拳道,“燕武阳。” 二人报完姓名,王策便直言不讳的开口道,“铁掌帮是你雇主,我伤了谢凤,你此时见我,不动手吗?” “我们一行人死伤殆尽,我一个人也没有脸去领这份镖钱,已经算是任务失败,杀了你也弥补不了什么。”燕武阳不知从何找到个布袋,将地上诸多兵刃装入背起,露齿笑道,“再说了,这谢凤也不是什么好鸟,我不爽已久,如果不是这笔镖钱的确多,我也就自己下手了。 而且,此时此刻,我也不一定就能胜得过你。” 燕武阳显然是平日里见多了谢凤的恶行,积怨已久,当下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当然了,我自己也不是好鸟,我九岁便提刀杀人,十二岁开始行走江湖,十五岁为了部刀谱加入六扇门,远赴大漠追捕要犯,却不小心杀了朝廷散官,只得亡命大漠,好不容易回了中原,才做了镖客,遇上了这桩暗中保护谢凤行走江湖的倒霉差事。” 燕武阳本就想着这一单不菲,铁掌帮又是威名在外,人手众多,自己怎么想来,也不过是去锦上添花而已,该是稳赚的一笔。 当时还道自己捡了个便宜,跟着这铁掌帮少主一路吃喝玩乐也就是了。 但没想这谢凤当真是个纯粹的纨绔子弟,这一路哪有一分行走江湖的样子。 燕武阳自己无法动手,心下还曾暗自想过,这小子迟早多行不义必自毙,只是没想到这报应来的这么快。 王策见他说得恳切,不由有些意动,从怀中拿出一袋金银,财大气粗的说道,“铁掌帮付你多少,我便付你多少,这是定金,我再给你一部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高明刀法,这事因我而起才让你没护好谢凤,失了差事,你便做我打手,陪我走一趟江湖,你看如何?” “你就不怕我杀人劫财夺宝?”燕武阳有些好笑的说道,俗谓财不露白,行走江湖哪有像王策这样对着一个刚知道姓名之人便露白的人。 我此刻虽是一副伤体,但孰能保我不以诡计夺之? 他却是不知道王策此刻亦是如此想到。 行走江湖,哪有人初见便对着对方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己的生平事迹? 王策一脸正色,说道,“不怕。” “……” 燕武阳见面前的少年一副将自己吃定的模样,有些发愣,顿时感觉自己有些被小瞧,看着王策手中那袋银钱,他轻咳一声,说道,“可以,你既然不怕,那我没理由拒绝了。 等我把这些玩意拿去变卖,再去找铁掌帮返了定金,找些人手处理这些尸体,好让这些倒霉鬼们早日入土为安。” 说着,燕武阳像是不经意的问道,“昨晚那娘们可真不是好人,还好大侠我福缘深厚,之前误吃过个什么灵芝,对大部分毒药都有所免疫…王公子,你认识她吗?” 王策听之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燕武阳也不多想,那妖女动辄便杀人,一看便是魔教中人。 而王策一看之下便是…富贵逼人,看着是如此的对眼。 燕武阳开口道,“那我当下便先去行事了,可能要些时间,不知王公子你何时动身?” “就这几日,等你事成之后,到大顺斋来等我就好。”王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瓶伤药,与手中那袋银钱一同扔向了燕武阳,又说道,“这是给你的定金,还有给你的伤药,我可不想花钱请个累赘。” 燕武阳接过银袋和伤药,见那钱袋黑底,绣有云纹,做功讲究,便就值得几两银子,又用手掂了掂,足足有数十两,脸上瞬间便堆满了笑容,也不去看那瓶伤药,便说道,“多谢公子!” 燕武阳说罢,便与王策一同走出巷去,这条小巷王策已是走过三回,此次带着燕武阳,二人很快便走了出去。 随之燕武阳向王策抱拳告辞,风风火火的离去。 王策则出城向一处村落走去。 …… 碧空如洗,艳阳高照,直到了午时,王策才寻到这处有着“三杯村”这奇怪名字的村落。 他一路上又寻问了几位村民,边走边停。 王策走着,遽然悬剑而停,看着面前的几间木屋,看着这处名字取的与村名一样古怪,却又气魄恢弘的“五岳义塾”,他由心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六章 听雨 王策站于私塾之前,刚想上前,见一个小童站在私塾门口的一颗老树下。 年约十一二岁,穿了一身青布衣衫,摇头晃脑的念道,“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极有灵气。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蒙童们基本都已散了去。 王策刚想上前问他此时为何还没走,问他那私塾先生是不是姓任,有个气魄很大的名字。 没想那青衣小童却是一见他便杏眼圆睁,突然跑了过来。 到了他跟前,便抬头仔细的打量起了他,然后说道,“你是叫王策,来找我老师任先生的吗?” 王策略感惊讶,和善的微笑道,“我的确是叫王策,来找任先生的。不知道小世兄你叫什么,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青衣小童听后满脸喜悦,然后轻咳一声,一脸正色的整了整衣衫,双手互握合于胸前,拱手说道,“晚生魏苍术,久仰王策师兄,只是无缘,不曾拜会,是老师吩咐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王策见他小小年纪,便颇有君子之风,作揖行礼,仪表堂堂,十分的可爱,不由心生好感,说道,“小世兄你且带我去吧。” 魏苍术点头,便带着王策走进了这所义塾。 义塾,免收学费,学生多为贫寒子弟,大多只求粗识文字。 而王策瞧这小童显然不在此中,很是不同,心中甚至隐隐觉得说不定将来这小孩儿便成了一代大儒? 王策一边跟着魏苍术,一边在脑中想着。 不过几步路远,二人很快便走到了任先生内室。 房内别无装饰,陈设寻常,只是十分的干净整治。 若说屋中能有令人出奇的,那便一定是那一位在内室中独坐的老人了。 那老人年纪显然已是不小,但却依旧面如冠玉,脸上无半丝皱纹,身长八尺,容貌魁伟,穿青衣,戴同色方巾,蓄着纯白长须,风度闲雅,正是那位任先生。 “老师好。”魏苍术见到老人,行礼作揖说道。 王策进入屋内,见到那名青衣老人,先是微微一滞,双目迷离,像是被回忆勾留了身子。 直至片刻才回过了神,他纳头便拜,“拜见大师父。” 任先生精神矍铄,抬手向上虚扶,“起来吧,师父就师父,你又那里有一位什么小师父能与我一同相论?” 王策只感一股轻柔之力从地面上浮,将他扶起了身,又听老人声音雄健浑厚,说道,“苍术,你先回屋吧,我与你王策师兄久别重逢,有事相谈。” 魏苍术闻之,便鞠躬告退离去。 “坐吧。”老人摆了摆手,轻声道。 王策刚刚坐下,便见老人向窗外望去,然后便再次开口,“你这魔教少主,当的可真是窝囊。” 王策随着老人视线看向窗外,见阳光璀璨,听寂静无声。 随之便再次望向了老人,酝酿了些许,话已到嘴边。 却听老人又是说道,“对的,昨夜我见你进了青楼,又跟着你们二人身后,你和那清虚府主走后,我先是打发了铁掌帮那些小鬼,便又去跟着你们二人,进入桃林之后,还等了你们片刻。” 王策听到此处,倏忽间脸红耳热。 老人却是轻笑,拿起了桌上的滚烫茶壶,用壶盖轻轻刮去其上漂浮的白沫,悠然说道,“帮你们喝走了那字鲲鹏的小子后我便走了,之后你和那如花的美貌女子去了哪,干了什么,我可不知道。” 王策半羞半喜,见老人专心刮沫,有些生硬的直接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七哥之前与我说,有教中要事要告知于师父,请您出手。” “昨夜我打发完铁掌帮那群人后,便让他先来我这,什么要事?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帮不了你们魔教。”老人自嘲笑道。 “错了错了,大师父风采丝毫不减当年。”王策满脸笑意的说道,说这话却是真心实意,印象中这位青衫老人自他认识那天起,便没有过半分变化。 “七哥他现在还在大师父你这吗?”王策脑中闪过不少惜日记忆,笑着问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早我便让他先行走了。”老人拿起两个茶杯放好,依次巡回注入其中,看向王策,像是不在意的说道,“怎么,你这小娃子也想千秋万世,一统江湖?” 王策本来听闻第七戒已走,不禁有些失望,又听到老人开口,陡然一愣。 千秋万世,一统江湖这等想法,他自然是不曾想过。 但他终究是第一馗之子,是当今魔教未来唯一的接手人。 此次行走江湖虽是他自己提出,但亦未尝不是为他能否接任魔教准备的第一场试炼。 但少年的肩头、心上,哪里又能放下这些,又哪里会细想这些过于沉重之事。 王策纠结,片刻后才终于说道“我姓王,不姓第一。” 老人将茶水均匀地滴到了两杯茶杯里之中,“喝茶吧。” 老少一阵无言。 两人沉默着饮了数杯。 直到老人声音铿镪顿挫,如掷地有声的带有几分笑意说道,“昨夜我见你与铁掌帮那些人交手,觉得你身上像是有些古怪,我来为你一看何如?” 王策昨晚与人交手,皆没使半分内力,像典鸿襟那般好手也只是道他狂妄自大,但老人却一眼就瞧了出来。 “伸手来,让我一观你爹那小子用之何术。” 王策听之上前,伸出左手,任由老人搭上了学武之人都颇为忌讳的腕上脉门。 老人搭脉刚以真气探之,便有数股不同而皆雄浑的内力从王策丹田倾出反推虎噬而来。 老人以中指轻按,真气长驱直进,如捋虎须,那数股皆是被迫蛰伏,细数之下,老人竟是发现王策体内有着五股不同的真气。 一股至刚至阳,浑圆如意,如虎狮之兽般凶猛雄壮。 一股至阴至阳,邪气凛然,宛如致命的毒蛇。 一股中正平和,含蓄内敛,如负碑老龟。 一股不着形相,无迹可寻,却最为浩大,如隐于云雾中的神龙。 一股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却最为单薄赢弱,应该是王策自身所属。 五股真气缠斗,至阳至阴狮虎毒蛇缠斗,二者又一同蚕食那股平和真气与王策体内原有的那股真气。 而那股平和真气则是不发则已,一发便连绵不断,强行借着王策体内原有之真气,调合同化着那至阳至阴二股。 那股如隐于云雾中的真气则更是后发先至,稳稳的镇压着其它四股。 王策体内原有的那股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神奇真气,此等情形之下只剩养生上效,却全无却恶之力,只得于丹田之中修修补补,祛调虚实,让王策不至于体内真气相斗而身受内伤。 以此王策体内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让他暂且无事,却也使不得半点内力。 只能以自身先天功内力尽水滴石穿之功。 “原是如此,手段倒是高明。”老人微微皱眉,后转而一笑,无名指在王策轻弹了一下。 王策便只觉得自己体内掀起巨浪滔天,整整五股雄浑真气被尽数压下回了丹田。 “你爹亦不愧是奇才,竟想出了这法子,异种真气入体却是不伤。 只是这五股真气,一股是原先你所练的先天功真气,一股源自于他,但这其它三股真气亦是雄浑不凡,想必皆是武林名宿。 你们魔教虽是势大,但也不至于就能让他们卑躬屈膝,这般乖乖的将传功给你。” 老人杖朝之年,此刻谈论言谈无忌,却是神采飞扬。 王策只觉愧天怍人,但见老人兴起,只好慢慢开口说来, “那其中一人是因为犯了戒被少林逐出的僧人,江湖之上好像是人称‘花和尚’,误闯于教中,大闹被擒,被三叔以数十名百姓的性命相逼,将一身内力传了我。 一人是当代武当七侠之一,说着仗义持剑,不知从何得知教中赤雀堂所在,却稀里糊涂将闭关中的六哥当成女子救走,三叔将错就错,与六哥作局,假以六哥性命相逼,让他传功于我,那人信以为真,果然就这样将毕生功力传了我。 最后一人,是个成名已久的邪道高手,但已是年老体衰,潦倒龙钟,因担心身边亲朋往后被仇家报复,千辛万苦寻找我教以求庇护,正巧被七哥遇见,亦是将全身功力甘心传了我。” 王策自幼练剑,十年不曾离教下山。 此次下山之前,第一馗令人设想将三位武林名宿毕生功力传了他,自己又以一道真气镇压。 一是欲让王策再次从零开始,好以真正见识那狗刨的江湖。 二则是因为王策所习先天功符合武学至理,于体内真气能行调合归源,来日方长,亦可将那四股化为己用,正邪相济。 老人见王策忸怩不安的样子,便不再聊及于此,虽是心如明镜,却仍转而一笑向王策问道“你此刻可用出几分内力,武力又有几许?” “不瞒大师父,我此刻所能用内力实在是半分也无,当真从零开始,武力更是不过堪堪九品。”王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衍武宗当年马踏江湖,欲征用天下武夫,造就武鼎,创下九品武人法。 最后虽功败垂成,但九品武人法却广泛为实力定分不明确的江湖武林所用。 武鼎九响之内,为下三品,武鼎过九响而破,为中三品,武鼎过九响而不破,则为上三品。 王策虽然昨夜之中仗着剑法精妙,数招无法胜过对方便抽身而退,大是风光,但谁又想到他此时不过九品武夫。 老人刚欲开口,却陡然将目光看向了门口。 不过一霎。 “嘭。”一声敲门声传出。 “老师,外面要下雨了。”魏苍术稚嫩的声音随后传出。 魏苍术说话间,王策看向窗外,天上依旧是烈日当空,然而就在他回头时,倏忽下起了大雨。 大雨向屋内斜来。 王策眯眼,听落雨有声,见寒光凛凛,这才知魏苍术所说大雨竟是这等收人性命的翎雨。 梧桐凋零,凰羽落。 暴雨凤翎。 暴雨凤翎仿制脱胎于二十七枚银钉,可称暗器天下第一的暴雨梨花针。 虽单体威力无法与暴雨梨花针相论,但其单一机栝便可最多同时发射千枚。 而此时羽落真如暴雨,又何此数万杖。 老人放下茶杯,站起了身,手指轻画一个半圈,宛如仙人扶顶。 那本该迎面袭来的翎雨,皆是离木屋半寸便骤停而落。 老人一步迈出,按下王策,开门走出,揉了揉魏苍术的头让其进了屋中,或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便回手一扬,使窗户紧关。 老人兴起,便轻声念到,“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走得木屋大门,老人一步出门,漫天雨滞,顺手拈来空中数羽碾碎,又一扬青衫大袖向几处隐秘的藏人处拨去。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老人拂雨杀人,有黑衣的汉子从树上落下,也有黑衣的女子树后倒下,他仍轻声念道。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在烈日和暴雨上下,老人伸展上肢,如校大龙,随之以指作剑,与之前那仙人扶顶势同,一圈划出。 漫天翎雨不再停滞,而是随着老人剑指画圈后的轻声话语,反治其身,逆回原处。 有漫天剑气炸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七章 武魔 翎雨模糊成线,如成万千飞剑,反戈相向而去。 满天飞剑没入无声,随之便有八方剑气崩裂轰然挟着四面几声惊恐叫声一同响起。 老人抬头望天,见风云变幻,喃喃道,“真的要变天了。” 老人刚刚言罢,倾盆大雨便骤然而至。 鲜血随雨散开,满地腥红。 老人任由雨水落在身上,袖口一扬,一名黑衣人便不知从何被卷来,落在老人面前。 老人眸中带着些许淡漠,居高临下的说道,“将这些死尸收拾好。且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操之过急,不好。” 那人胆子也是极大,本来几乎被老人震散心魂,此时竟然还偷偷抬头向其望去,他声音颤抖着说道,“您可是‘武魔’今古老人?” 老人面露古怪,嘿了一声说道,“嗯?此时的江湖,居然还有人能知道老夫的名号,倒也是稀奇。” 老人姓任,名今古。 他是数十年前江湖之上最大的神话,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 他年轻时爱武如痴,几近疯癫,自号“武魔”,以武通神,欲上天伐道。 他年迈后却是顽皮古怪,心性宛若孩童,被人称其为“不败顽童”。 如今,江湖这台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剧,换了一轮又一轮,什么“武魔”、什么“不败顽童”,都已成过往,陡留一个唤作任今古的老怪物而已。 “我儿时常常听起祖父说起您老人家年轻之时在江湖上的种种事迹,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走上了江湖路。” 那人说的激动,直起了身子,声音渐渐响亮。 老人听之,脸上露出几分喜悦,然后便是一袖挥出,说道,“胡吹海侃,你将这些尸体收拾好后就快滚吧。”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黑衣人被那一袖见甩开,急忙爬起,说完便冒着大雨开始去收拾尸体。 老人此时兴起,猛然喊道,“王策,你来与老夫切磋一二,让我瞧瞧你没了内力之后,是不是连剑也变得软绵了。” “王策遵师父的命令。” 声落顷刻,王策提剑走出屋来。 老人随手抓住一片被风雨刮落的青叶,拈叶作剑。 王策一身瞬间湿透,雨水随着脸庞滑下,他抽剑而立,摆出起手式,恭敬说道,“师父,得罪了。” “废话少说,出剑吧。”任今古内力收敛,不使半分真气,双指之间夹着那片青叶,悠然开口。 王策右手举起那把长剑,陡然抢攻,气势如虹,见白影闪动,雨水炸裂溅射。 王策出剑极快,此时已是连攻三招。 任今古丝毫不显老态,身法迅捷,闪身相避。 暴雨之中王策白袍晃动,攻势凌厉,见白光一闪而过,两剑向着老人胸口,腰间猛切而去。 任今古衣襟带风,衣袖略振,行虚步,横青叶平抹,挡于长剑之前。 王策长剑与那青叶相对,便感一道道薄弱的柔和轻灵之力传上剑身。 却见老人看似持叶一抹之下,指间急颤叶身,皆是一点剑锋便退,随之再点。 青叶千叠劲,道道柔和轻灵归一如浪拍来,王策长剑急忙离手。 那长剑脱手后凌空不落,一阵猛颤,须臾之间,王策便再次握上剑柄,那千叠劲力仍未散尽,他退后半步,将剑身一转随之一推,这一剑如指借此叠劲直刺老人心间,闪如风雷。 王策可谓招招狠辣。 任今古不以为然,双指夹持青叶,以叶尖点剑点,刚柔相济,或刚传力或柔避力,阴阳各见所长。 王策一剑竟未将青叶刺烂,而是一点之下被那青叶化力返回,劲力尽数用在了自己的剑身之上。 王策回招,气势已微呈颓势,剑锋当下向任今古下盘连点数下。 王策心下明白,老人既持青叶,便只会以青叶出招。 而任今古所持青叶不过二寸长,对于王策长剑所指膝下处,却是触之不及。 老人面泛微笑,气凝如山,屈指将青叶弹出,青叶便如一尾青色小鲤游出,划了一个半圆撞上了王策长剑剑身。 王策紧锁眉头,老人此招只是用劲古怪神妙,仍未使用真气。 此刻的他虽然失了一身真气,但仍是要远远强于七年前的自己,但此刻面对老人,却是一如当时。 任今古见王策皱眉,左掌下沉,那尾如绿鲤般的青叶上浮飞扬,他又是屈指一弹,青叶如鲤鱼化鹰隼,刺向王策眉心。 王策横剑格挡,青叶如剑穿过大雨点于其上,却悄然无声。 青叶随之飘回,王策目光如电,一剑迅猛斩向青叶,却是一落而过,使得青叶激扬,飘向老人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老人依旧屈指弹叶,青叶再次射出·,积累之下,所运劲力更大,如从鹰隼化成青蛟,破开风雨,疾射而去。 王策不得已只有再次横剑格挡,青叶势若青蛟撞来,依旧无声,但王策却能感觉到一股雄浑的劲力,从剑身之上传达于手臂,又扩散至了自己半个身子。 反观老人,已是再次屈指弹出,此番青叶破风如龙吟,以外劲牵引风雨之气机,仿若成了一个模糊的龙首,向王策撕咬而来。 王策半身酥麻,已是无力再次横剑。 当下低喝一声,强自横剑,冷汗随着雨水流下。 他眼前忽然仿佛看见了丝丝缕缕的绵线,出现了五头凶猛至极的野兽。 他双眼逐渐模糊,那丝丝缕缕的绵线被老人强压而来的气机而拧成了一股,那五头野兽身影亦是被迫叠加在了一起。 当他横剑不成,刚欲下落时,否极泰来,那股线如是触底反弹,那头五兽合成的凶猛异兽则是猛烈咆哮。 王策耳边仿佛真的响起了弹弦之声和那头异兽的嘶吼,随之便感觉身上一股新力油然而生。 心神一线,气机压迫牵引之下,他体内被重重镇压的真气竟是得以泄出丝缕。 王策眼中顿时精光一闪,剑招陡变。 只见白光激荡,剑花似落英缤纷,四散而下。 隐隐成形的龙首连带着老人弹出的青叶瞬间碎裂。 见此,老人卓立微笑。 王策则是单手负剑而半跪于地,带着些许开怀开口道,“多谢师父!” 任今古轻笑道,“有些长进。不过依旧还差得远。再来试试。” 言罢,老人长袖一卷,直接拍击空中雨水。 老人与王策相隔甚近,此时一拍之下那雨水先是如数十根白线飞射,后又呈锥形汇聚,化成一条白线刺来。 王策见此,再次提剑,便感到周身气机亦悄然凝成了一股线,那一丝缕真气便再次从那狭长小道中而来。 他长剑刺出,剑尖却时不住颤动,忽地王策体内那艰难行走的丝缕真气行至中途截然而止,他手臂一软,长剑也随之落地。 雨线急射已至,直直击在了王策心口,却是力至他胸前衣衫便尽,不伤王策分毫。 “记住最初的感觉。再来!”老人呼之喝道,一袖拍雨再次挥出。 王策只得再次提起了剑,顺着老人招式间的劲力,艰难的牵引气机。 王策剑一落再落,任今古袖一挥再挥。 此时,那名黑衣人在寻出拖拉一具具尸体施以化骨水的同时,目光不离任今古,看着看着,便笑得眯起了眼。 “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魏苍术则是坐在屋里,闲着无事,又对老人与王策相斗提不起丝毫兴趣,便拿起了老人房中的一卷书籍,开始诵读。 任今古与王策直至暴雨停歇,红日渐落西山,才停手休息。 老人寻出了一套衣衫,扔给王策,“你且先去泡个热水澡,去去这一身寒气。” 王策此时内力不在,身子比起寻常人也只是稍微健壮而已,淋了一个下午的雨,加之与老人切磋筋疲力尽,身子十分的虚浮。 王策脸色略显苍白,接过衣物,在魏苍术的引导下,到了一间空着的木屋中,褪尽一身衣衫,泡入了魏苍术先前便准备好的热水中。 魏苍术走出屋子,片刻后又端着一杯姜茶走进,将姜茶放置在了桌子上,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笑着开口说道,“王策师兄,我给你煮了一杯姜茶,去去风邪。” 王策面上浮起自嘲之色,他所练之先天功,原本有祛除百病之效,无奈此时连一个大周天都无法运转,不过淋雨便是要泡热水,喝姜茶。 “多谢,辛苦魏师弟,你自己也先去休息吧。”王策一边说道,一边在脑中浮想到,魏苍术应该不是自己原本所想的贫寒子弟,而是由老人收留的孤童。 魏苍术不多想,也不多言,一声告退后,便再次走出了木屋。 到了私塾前,见树下有一个黑衣人正萎靡坐着,正是之前那名唯一存活之人。 略作思考之后,魏苍术走向了厨房,然后端着一碗姜茶,走到了那人面前。 “小孩,谢谢你了。”那黑衣人神色不振,接过姜茶,看着魏苍术艰难的苦笑开口。 魏苍术看着他,双目灵动,并未开口,直到片刻后才说道,“你是坏人吗?” 黑衣人哑口无言。 魏苍术转身离去。 黑衣人看着小童的背影,嘿了一声,说道,“我叫方江淹,虽不是好人,但却也不是坏人。” 黑衣人此话由心而发,他从未认为自己是坏人,自己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是的确算不上好人而已。 小孩听着,并未转身,直接说道,“我叫魏苍术。” 小孩说罢进屋,黑衣人则饮完姜茶后将碗放在地上,起身对着私塾一躬到地,高声道,“晚辈久仰前辈大名,今日有幸一见,,又得前辈放过,实乃荣幸,然任务在身,时不再至,冲扰了前辈,实在抱歉,在下就此告辞。” 方江淹说罢,便踉跄着离去。 魏苍术到了任今古跟前,目光却看向窗外那晃晃悠悠离去的身影。 老人真气震荡之下,原有的那件青衫虽已然干透,但此时仍是换了一身衣衫,不过依旧是青袍。 老人见魏苍术,和蔼一笑,揉了揉小童的头,便开口道,“苍术,你一会儿与我出门一趟,一同告知乡里,我近来有客人相访,私塾蒙学先停几日。” “好的,老师。”魏苍术颔首应道。 过了良久,老人便叫上了魏苍术,期间王策脸色苍白的走出,说要随行,却被老人婉拒,只得回了房间,盘膝打坐,以滴水之功化三尺之寒。 二人说罢便走出门去。 一老一小两青衫。 日落而出,月升方回。 路上老人问小童,你想学武吗? 小童摇头拒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八章 天赋异秉 王策打坐修行,脑海里观想气机,一缕先天功真气携其余四股异种真气各一缕,开始艰难的沿任、督二脉循环。 王策双目蓦然睁开,屋外太阳初升,此一圈小周天竟然用了整整一夜。 他此时虽然一夜未睡,但仍是头脑清明,右掌伸出一翻,掌心在上,一股即细却坚韧的真气萦绕其中。 这一缕真气阴阳并济,刚柔汇聚,一入丹田便归入王策那一股先天功真气之中,用之则发,来去自如,再不受掣肘。 王策面上泛起微笑,这真气虽然是用一分便少一分,但他仍是让他多了底牌。 世间高明剑法大多都需要深厚内力以作支撑,两者相辅相成,方能称高明。 王策之前一身内力无一丝一毫可用,空有一身高明剑招,却因为无内力支撑,全然无法使出。 只得用一门自己化刀法为剑法的“断门剑”。 而此时王策虽只是收获这一缕,但却让他有了使出一式真正杀招的底气。 他出房打水,一番洗漱后,见老人仍未出房,便自己于四周散步转圈。 他步法简洁,穿行绕走于九宫八卦,进退自如,望去倒也十分精妙。 得益于一夜疏导,此时随着步步行走,王策内息便也随之运转,他每走一步,内力运行便进一步,走至八遍六十四步便成一小周天。 王策行走足足十六遍九宫八卦,一百二十八步。 两缕真气化出纳入丹田。 滴水之功亦可化三尺之寒。 王策止步,精神大振,见空空荡荡的私塾之中,魏苍术端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 王策颇有兴致,便踏步入内,站在了魏苍术身后。 咦。 王策见魏苍术这小小少年,所写竟然是潦倒草书。 那一笔一字落下,便如一刀一剑斩出,依稀可见寒光巍然,令人生畏。 魏苍术一气呵成,写尽二十大字。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王策眯眼而细瞧于纸上字上,心中顿时掀起层层波浪,这二十个字竟是饱含剑意。 前十字笔画连绵,呈四方盘斩,雄霸天下之剑意,后十字纵任奔逸,如见一剑判鸿蒙,开天地,尽取人首。 正是自己与老人昨日切磋之剑意。 待魏苍术收笔,王策方才问道,“魏师弟,你昨日所言下雨,是言真下雨,还是察觉到了那翎针暴雨?” 王策想到昨日魏苍术刚刚说罢,那群杀手便是下手,他心中本就因此生出了一些疑惑,此刻见他字成如刀剑,隐隐见寒光凛冽,心中更是疑惑震惊,这才由此发问。 魏苍术听上却是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又哪里知道那什么翎针暴雨,不过是昨日见风云盛衰,才预感到有暴雨要下。” “那你可曾跟着老师学过武功?”王策再次开口问道。 魏苍术被任今古这个数十年前的江湖神话所收留,若有老人的贴身指点,魏苍术能写出这般几乎能让人当做剑法来看的草字,虽然仍令人出奇,但倒也是能让人稍作理解。 在王策带着些许期待的目光之下,魏苍术仍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不曾跟着老师练过武功。” 魏苍术虽然自幼被老人收留,知晓老人武功高强,但直至昨夜之前,老人都未提及要教他武功之事。 而他本就厌恶杀戮争斗,昨日午时又见满地鲜血,方江淹滴水化尸,更是对学武丝毫没了兴趣,以至于昨日老人首次开口提及,他便直接拒绝。 王策骇然,轻咳说道,“为兄,暂且告退。” 说完便如逃离一般急忙走出屋内。 随手挥墨,便如剑贴。王策虽自信于他亦能做到这样,但却绝对无法像这般轻松写意,且这孩子还从未学武。 这算什么?骨骼惊奇,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自己之才,与他相论,竟就如皓月与星辰一般。 这让将自负深深隐藏在心中的王策无法接受现实。 王策幽然叹息,走向了老人的房间,他轻叩房门,得到老人的应许后,便开门走了进去。 老人面前一套黑瓷茶具,十分简单质朴,他茶满八分,持杯轻饮,如有仙人一般的气质神采。 “坐吧。”老人轻轻开口,王策听之便坐于旁坐。 老人面带微笑,右手端茶,为王策奉上,然后便问道,“我那弟子如何?” “我远远不如他矣。”王策接过茶杯,言语中带着几分沮丧。 “哈哈……”老人见王策如此,感到一阵好玩,当下大笑出声。 王策无奈的疑惑道,“他却说你不曾教过他武功?” 老人抿了一口杯中之茶,开怀笑道,“我收留他时,便觉得他天资聪颖异常。后来我便尝试直接以道藏为他作蒙学,没想到他逐句细读百万字,竟是无师自通,悟得至高武理,只是他自己不自知,且不得其法而已。” 王策心中惊讶更胜几分,世间竟有如此天赋异禀之人。 他当下便转移话题开口道,“师父,昨日那群杀手是谁派出来的?” 老人放下茶杯,望向王策,说道,“是我往日的仇家。” 知道老人为人处事风格的王策本想开口,你何来仇家?又何来能活到今日的仇家? 那群人目标所属是谁,他自己心如明镜,只是百思不得其解,是谁这么着急的便想取自己性命? 是自己那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玩弄权谋的三叔? 还是自己那位貌比女子,胜如天仙,却性子偏激的六哥? 又或是……? 老人既然不愿意说,王策也就不继续深问。 王策直直看着老人,像是要从他的脸上寻找些什么。 任今古神色自然,在王策的注视下,缓慢的饮完了一杯茶。 过了片刻,王策表示认输,向老人开口,说起了自己真气运行凝滞,以及于武道诸多问题的种种杂疑。 老人刚与王策释说完一个问题,王策恍然大悟的同时,却有立即举一反三,老人只得再次开口解释。 二人坐而论道,时间飞逝,直到夜里,老人与王策二人被魏苍术强拉唤去吃饭,这才结束。 夜中王策依旧打坐,白天向老人请教诸多问题后,他的小周天运行虽是仍就缓慢,但已不在凝积不通。 白天太阳初升王策便起,除去简单的吃喝拉撒,剩余皆是与老人坐而论武。 以此循环,足足过了三天。 又过一日,王策来到“五岳义塾”已是第六天。 王策持剑,穿着来时的那身白衣,再次走进了老人的房间,只不过此次却是拜别。 “今日便走?”任今古依旧是一身青衫,只是今日却未饮茶。 王策一脸向往,望着老人脸上带着些许的讨好,笑道,“嗯。行走江湖,从师父您这开始。” 任今古颔首笑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闭门造车终究是难得大道,你也的确该出去闯闯了。” “你父亲却是吝啬,你行走江湖,连把上好的兵刃都不愿意多给你。” 任今古说着,拿出来显然事先便准备好的一柄长剑递于王策。 王策接过长剑,便拔剑出鞘,此剑造型古朴,通体墨黑,浑然无迹,剑身镌刻着两个篆字,诛邪。 他轻弹剑身,听剑鸣清冽,声声回响,使知这剑比自己先前所用那柄亦是不俗的精铜剑要好上不知多少。 任今古见王策在房中便拔剑,呵的一笑说道,“此剑仿自名剑湛泸,原主唤作诛邪道人,他道凛然正气当荡尽妖魔,挑战于我,我胜之后此剑便为我所得。” 传说之中湛泸剑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 王策见此剑却是杀气凛冽,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任今古像是看穿了王策想法,接着开口说道,“传闻此剑铸成之时,亦是与湛泸剑相似,兵者不祥,却不带丝毫杀气。只是后来那位诛邪道人,一辈子做着那斩妖除魔之事,杀生太多,以至此剑如今杀气反胜寻常兵刃。” “多谢师父!”王策笑道,将这把诛邪与腰间所悬那柄精钢剑一同背负在了身后。 任今古却是再次开口,“技多不压身,我再传授你一法,你且好好听着。” 王策颔首说道,“师父请讲。” 任今古面上略显正色说道,“此法名为导气归虚,是我年轻之时与一僧人赌斗而赢来的一门内功的内功法要,可将真气逐一收入脏腑之中。 只是你情况颇为特殊,体内数股真气成巧妙循环。不到紧要关头,万不得妄用此法,不然有走火入魔之险。” 王策听之便懂,此导气归虚之法对自己而言,便是强行减轻负重的之法。 只是自己体内真气若一股陡然而失,固然可使他原本先天功真气所受掣肘减小,但平衡打破之后,他必然会受到其他真气反噬。 任今古见王策郑重点头,便洋洋洒洒的诉说起来。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王策听之脑海清明,通体舒畅,果是精妙绝伦,再次说道,“多谢师父!” 随后王策又听老人以增长些江湖经验为由,说了一些自己年轻是行走江湖的事迹后,方才告退离去。 王策走后,任今古温了一壶桃花酿,曾经一人便是整个江湖的老人此时竟是不胜酒力,就这样的醉去。 魏苍术辛苦的将老人抬上了床。 任今古躺着迷迷糊糊的说道,一会儿便出门去告知各家,可以让学生们明日开始就继续来私塾了。 魏苍术站在老人床边,轻声回道,好的,老师。 ………… 王策背负双剑,步踏如飞,行走于大道之上。 半响之后。 南京城,大顺斋。 大顺斋本发迹于京城,但其老板“百丈波”张大顺却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发迹之后,将京城产业尽数交给了家中后辈,自己则衣锦回乡,开设了这家分号。 王策刚刚走至门外,便见此时店中,一名麻衣汉子,身上带着数把兵刃,威风凛凛,正与一名落魄书生模样的削瘦青年人一同高声大呼。 那汉子一身酒气喊道,“人在江湖行,那能离于酒,人在江湖飘,那能不饮高!” 那削瘦青年人亦显醉态回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九章 酒后高歌且放狂 大顺斋中,有位年迈的目盲琴师,披著一件洗得青中泛白的长衫,持一把胡琴,瞧去颇为落魄,独坐大堂中央,四面皆是酒桌。 他一曲拉出,可谓悲咽凄凉…不堪入耳,只不过被二人响彻至店外的高声压下。 王策一见这相谈之声喧天的二人,倏得忍俊不禁。 他走进大顺斋,在二人所处酒桌的空位坐下。 那麻衣汉子正是燕武阳,而削瘦青年则是之前劝王策莫再入青楼的唐西宿。 唐西宿一见王策,满是醉态的脸上笑颜逐开,举杯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王兄,你我二人果然是有缘。” 他虽然神态迷离,但头脑依旧有着几分清明,刚欲将王策与燕武阳二人相互引荐,却发现二人竟是之前便相识。 燕武阳仗气使酒,一见王策便大呼,“王公子!你可来的太好!来,喝酒,喝酒!” 王策见二人酩酊烂醉,本想摇头拒绝。 但他与老人久别重逢,此时又再次分别,心中不由有几分愁闷,加之此情此景,让他亦生出了几分相逢意气为君饮的豪气。 唐西宿喝得可谓是酩酊大醉,他手臂颤抖着举杯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得意更须尽欢,金樽岂能空对月?王兄,这一杯我敬你。” 燕武阳亦是在旁不停说道,“今日不醉不休,不醉不休!” 王策浅然一笑,拿起酒桌上空着的酒杯,斟酒,一饮而尽。 而后三人谈笑,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 此间,在二人口中,王策便知晓了他二人为何会坐在一起饮酒的来龙去脉。 那日燕武阳自行离去之后,用了两日时间便将诸事处理妥当。 拿完自己的行李,与老雇主铁掌帮告辞后,便到这大顺斋附近寻了一个客栈,好等待自己。 但自他手中有了银钱之后,便酒虫泛滥,白天到大顺斋喝酒买醉,晚上则回去整休。 而唐西宿就是他白日饮酒时所遇。 那日他见唐西宿喝酒之时,竟然与店小二谈论起饮酒须得讲究酒具,喝甚么酒,便用甚么酒杯,而他家的酒,用玉杯来盛则最好。 店小二听之是一脸无奈。 而燕武阳却见唐西宿该是个好酒之人,想来会与自己意气相投,便相邀共坐一桌,二人同饮。 二人一见果然是相见恨晚,喝到兴起,醉了便睡,醒了便喝。 好在二人打赏银钱不少,相隔也近,醉后便由店小二询问之下将二人送回客栈,然到了第二日太阳初升,两人便准时敲门。 而这一喝就是整整喝了四天。 王策酒量不比二人,此时又多饮了几杯,头脑一阵晕乎,已显醉态。 当下便运起先天功,以净体内酒气,只是王策周天运之艰难,效果颇微,但此时正喝到兴头,他倒也不过在乎。 陡然之间,那目盲老人,琴音变得极哀,声音凄厉,如奏丧乐一般。 大顺斋中有客人深深皱眉,捂住了耳朵,有客人忍耐已久,此时拍桌而去。 而燕武阳本就烦这入耳杂音,加之此刻醉酒,心中顿时大燥,喊道:“我们兄弟刚刚喝至兴起,你这老头好不识趣!” 然后又带着几分讥讽,故意大声开口,“小二,你们斋中若是缺钱,少请一个弹琴的也就罢了。” 店小二上前,只得轻声说道,“燕大爷,你多见谅,此人是我们店主老友,近日路过兴起,便来这弹上一首。” 燕武阳冷哼一声,“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惹人生厌。” 老人如若未闻,仍就拉弦而奏。 燕武阳心中烦躁,却又无法发作,此刻又醉得迷糊,便想到甚么就做甚么。 当下便放下了酒杯,高声激昂唱了起来。 他想来打小便是五音不全,此刻高歌之下,杀力竟是不逊色老人琴音丝毫。 唐西宿本就是放浪形骸之人,见燕武阳如此,兴起之下,也随之高歌,只不他一曲小调,如潺潺流水般浅吟低唱,倒是独具风韵。 王策见二人皆是高歌,脑海昏沉之下,便也随之一同唱了起来。 他三人如痴如醉,嗓子唱到口舌干燥,便碰杯饮酒,然后再唱。 半响之后,王策只感觉声气微乏,而那老人也是终于不堪忍受,在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后,便离去。 王策环顾四周,此刻大顺斋内,除了他们三人,已是全部走尽,空无一人。 唐西宿醉眼迷离,打了一个酒嗝之后提议道,“我三人共游这南京城如何?” “妙哉,妙哉。”王策醉得深沉,付之一笑。 “来这南京城多日,我还未曾好好去转过。”燕武阳更是枕曲藉糟,倒在了桌上,听唐西宿说道,便立即坐起身说道。 “那便走吧。”唐西宿将一锭银子轻扔向店小二,便踏着醉步离去。 原本一脸生无可恋的店小二接过银子,瞬间满脸笑容。 王策二人则紧跟着唐西宿这个东道主。 唐西宿刚刚走出大顺斋,便回身向头看那牌匾,笑着说道,“这店日后应该改叫‘大顺酒斋’。” 三人一同大笑。 随之醉如烂泥的三人相互搀扶,大声说笑着行走于闹市之中。 南京城虎踞龙蟠,崇文重教,自古便有“天下文枢”之称,更是今朝旧都,布局合理,处处都泛着悠悠古韵。 王策走着醉着,一路上与二人说说笑笑,他脑海中却缓缓浮现出一个姑娘的身影,他由然而笑。 而在他傻笑之时,一个略带熟悉的青衫女子身影向他身边走来,然后又从眼中划过。 王策面色略显呆滞,片刻后才蓦然回首,向身后瞧去,此时人群中,已然没了那位姑娘的身影。 螭儿姑娘? 忽地,燕武阳醉眼朦胧,一把抓边刚从自己身边走过之人,从他怀中将那黑底云纹的钱囊拿回,又将这人狠狠扔出,大喝道,“你这小小蟊贼,怎就敢行窃到大爷身上?” 那人贼眉鼠眼,身材瘦小,被燕武阳一扔之下,口鼻鲜血皆迸发而出。 这瘦弱蟊贼年纪虽小,但却是此行老手,细微谨慎之下,倒也常常得手。 他见他们虽都挂兵刃,但却是醉的厉害,且钱包鼓鼓,只道自己寻得了良机肥羊。 便如平时一样,以自己成名的“飞虫手”去贴身探之。 却不想此时燕武阳虽醉,但一身武功根基还在,仍是反应灵敏。 “大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大爷饶命!”那瘦弱蟊贼当即翻过身,跪倒在地,磕头求道。 “那还不快滚!下次再让大爷看到你偷东西,剁了你的手!”燕武阳一个酒嗝打出,随之一脚对着瘦弱蟊贼猛然踢出。 这一脚威势具足,瘦弱蟊贼见此自知无法躲过,自己此番就算不死也是落下终身残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上湿了一滩。 唐西宿一脚后发先至,将燕武阳踢出的一脚挡下,摇头说道,“燕兄,何必与与一个小贼计较,罪不至死,且放过他吧。” 燕武阳此时醉酒中,一脚踢出后方知力使大了,见被唐西宿挡下,不由庆幸,对其会心一笑。 而那瘦弱蟊贼趁此机会则连滚带爬,急忙逃走。 三人继续逛行,全无章法,西走大功坊,北走贡院,又过了金水河,若不是唐西宿相比二人颇为清醒,恐怕便入了前皇宫。 尚不觉得尽兴,三人便在路边又找了一家酒楼花了些钱买了葫芦打酒,一路高歌而归。 刚走至先前燕武阳教训瘦弱蟊贼的路段,数十号汉子便乍然而至。 那领头人身材魁梧犹胜燕武阳,相貌与寻常的庄稼汉子一般,只是一道刀疤从左额划过眉心,直至右眼之下,令人见之胆战心惊。 他身后那数十人参差不齐,有高有矮,有壮有瘦,那个瘦弱蟊贼便在其中。 那刀疤汉子对着三人说道,“我兄弟偷你东西是他不对,但你将他伤成这样却是你的不对了,你与我兄弟道声歉,此事便……” 三人这时浑身酒气,醉意比之之前还要更胜几分,对于那刀疤汉子的话皆是听之不顾,仍是相互说笑。 燕武阳更是大笑出声让那刀疤汉子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那刀疤汉子面色难看,恶狠狠看向王策三人,见王策三人皆持兵刃,自己又不知底细,心下颇有忌惮。 “让开。”燕武阳说笑间,忽然抬起了头,眼神凌厉,那些无赖混混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路。 “哥哥,替兄弟报仇啊!”那名瘦弱蟊贼见燕武阳三人逐渐走远,忽地涕泪交加,大声喊道。 “你们欺人太甚。”那刀疤汉子想起自己兄弟先前受辱,此时下定决心,大喝一声,抽出一把宽刀,指向王策三人,喊道,“兄弟们,上!” 数十号汉子听之齐上。 王策双剑负于身后,形醉意醉之下,拳脚毫无章理法,靠着反应灵敏,或采、或扣,或刁拿接连撂倒了数名汉子。 “要打便打,说什么废话。”燕武阳意醉心醉,脚步跌撞,身形摇摆,一拳扭曲看挥出,将冲到自己面前的一名汉子打倒在地。 唐西宿形醉心醉,他比之先前还要更醉几分,此时下手全然失了轻重。 三人皆未用兵刃,也未用真气。 乱作一团。 三位于武林中都有数的好手,此时居然被一群市井混混打得狼狈之极。 三人皆是衣衫破碎,鼻青脸肿,他们此一阵汗出,头脑清明些许。 三个于武林中都数得着的好手,此时居然被一群市井无赖弄得狼狈之极。 他们看着满地横躺着的市井无赖与混混,相视大笑,然后相互搀扶着离去。 后来,在好事者的鼓吹下,南京城便多了一个三仙大闹南京城,醉打李刀疤的传奇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十章 有人出池沼,有人入江湖 王策,燕武阳,唐西宿三人,经此后便一同回了燕武阳所住的客栈,三人共处一室,皆是烂醉如泥,入屋上床就呼呼大睡。 而三人酒醒则是第二日之事了。 他们此刻不知道,在今夜之中,有个瘦弱蟊贼,正跪倒在奄奄一息的刀疤汉子床边,痛哭流涕,泪流不止。 李刀疤白日在与王策三人交手之时,被燕武阳以自己所持宽刀反伤,一道刀伤至胸口长长划下,深至见骨,开膛破肚。 “你以后也别再做这些偷鸡摸狗之事了,去替老子好好看看这个江湖。” 李刀疤一边虚弱的说着,一边艰难的从床下拿出了那本自己一直藏私的薄薄秘籍,然后交给了瘦弱蟊贼。 “我还不想死啊。”他重新躺下,望着屋道,随之哈哈大笑。 王策见方才情景,虽对那瘦弱蟊贼心中有了几分恻隐,但却也并不上心,精洁则耻于自污,慈仁则惮于贼人。 当下也翻过了篇,与燕武阳说起了他此次行走江湖的规划。 同是少年,有人丰衣足食,学武有成,有人自小飘蓬,落魄江湖。 同是江湖,有人高歌饮美酒,银鞍白马,有人无以为衣食,潦倒失意。 微风鼓动而为波为澜,此天地间自然之文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十一章 佛下龙虎 王策曾于魔教白虎堂堂主第五神魔之手,学过驭马与相马之术,虽只是浅尝辄止,但骑马与分辨马品好坏已是足够。 只是他自幼在山上长大,对世俗物价并不熟知,也不上心,这才让他先前险些被那魁梧胡人所坑骗。 王策转头对着始终落后于自己半个马身的燕武阳,说道,“我准备过山东地界,再至京师,最后直赴大漠,你觉得我们需要走多久?” 燕武阳听王策竟是要远赴大漠,颇为惊讶,随之便摇了摇头,说道,“这一路如何还不可而知,我当下也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就算这路再长,燕某既然拿了你的钱,就一定会把你平安送到。” 王策点头,见燕武阳人虽粗扩豪迈,但却并不以和自己喝足了一日酒,又共眠过一床为由,与自己攀谈交情,而是始终记得恪守本分,颇有分寸。 且也不胡吹大气,正经的与自己释说,心下对他便多了几分信任。 【守本分而安岁月,凭天性以度春秋。】 王策看着燕武阳不由想道。 燕武阳见王策目光仍是不离自己,以为王策仍是有事要问,当下便道,“王公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王策先是摇头,然后说道,“还是由燕兄你在前方开路吧。” “王公子,燕某骑马可快,你可要跟紧了。”燕武阳听之也不推脱,双腿一夹马腹,拉着缰绳策马说道。 王策点头,随之也夹紧马肚,双手提起缰绳,跟了上去。 二人骑马而行,一同拐入了官道之内。 燕武阳回首,见王策不似新手,紧随其后,当下便扬鞭又加快了几分。 片刻后,他再次转头看去,王策仍是紧跟,便也不在收着,全力以赴而行。 王策此刻已熟悉了座下这匹白马,二者间亦逐渐有了默契,而他也逐渐找回了驭马的要领与感觉。 初时与燕武阳所隔甚远,被拉开了不少距离,燕武阳见之,本来示意要不要自己减缓速度,王策摇头拒绝。 随后王策马速逐渐变快,虽是无法以后来者居上,但也缩短了二人距离,稳稳跟在了燕武阳身后不远处。 至此不过数个时辰,二人便到了被称誉为南京城江北门户的滁州。 滁州吴风楚韵,气贯淮扬,自古有“金陵锁钥、江淮保障”之称,“形兼吴楚、气越淮扬”之誉。 此时日头才刚刚下落,燕武阳便对王策说道,“此时天色尚早,不如我们二人去那有‘将军山’之称的曲亭山一游?” 江南道中虽少有高山峻岭,但却也有奇峰罗列。 而这曲亭山便是其中之一。 层峦叠嶂,奇峰处处,又因前朝曾有一大将军在此屯兵,所以又名作“将军山”。 南京虽好景妙处更多且繁,但王策却自认已见过南京城中最绝的桃花源美景与那三分明月,于其它处便也就失了兴致。 此刻初出南京,王策却是好景之心与猎奇之心皆起,便向着燕武阳,颔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二人便一同去瞧瞧吧。” 二人策马再行,一路上问了好些路人,才终于来到曲亭山前。 曲亭山虽然山势不高,但是峰上仍有几缕云雾缭绕缥缈。 此时又正是初春好风景,群山黛绿,满山树木蓊郁荫翳,充满着灵动的生机。 王策凝神抬望,见落日渐下,天空辽阔泛起了几分赤红,不由想到,若是唐西宿在此,定要一挥笔墨,画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才是。 山径蜿蜒曲折。 燕武阳对着王策咧嘴一笑,说道,“骑马上山可好?” “好!”王策看向燕武阳,脸上亦泛起微笑。 山路崎岖狭隘,二人策马上山,可谓之劈荆斩棘。 行至半途,王策只觉得先前所行加至一起都不如此刻艰辛。 小山亦峻峭。 又走片刻,更是寸步难行,山穷无路。 王策纵马仍是欲逞强而行,燕武阳却是对着王策摇了摇头,然后便率先下了马。 “前路狭隘,崎岖难行,我们还是牵马上山吧。”燕武阳牵马而行,笑着说道。 王策听之无奈一笑,便也下马,与燕武阳一同牵马上山。 这一路王策与燕武阳说起了些关于那位曾驻守此山将军的轶事。 燕武阳带着些许惊讶问道,“你以前来过此地?” 王策摇头道,“碰巧看过些关于此人的逸事而已。” 二人说话间,周边景色已柳暗花明。 此处位曲亭山北侧,有一井竖立于此,旁边壁上石刻三个红色大字,“将军井”。 那井口呈八边形,高约一尺,边上有三个长条石墩。 因前朝大将驻守该地而得名。 王策束马于周边树上,起身坐在了其中一条石墩之上,又仔细瞧了瞧那将军井三个行楷大字,只道寻常。 王策当下便对着燕武阳开口道,“传闻山东泉城龙洞山‘锦屏岩’上,昔日‘天下第一剑’所题‘壁立千仞’,纵任奔逸,至今仍是剑气凛然。” 燕武阳此时正在从那口将军井中打水,听王策所言便开口笑道,“又是碰巧听知的?” 王策接连摇头,说道,“多做了几分准备而已。” 两人又歇了片刻,拿着放于井边的枯瓢给马喂了些许水后,方才上路。 二人不久后便寻到了这曲亭山另外一景。 双龙潭瀑布。 这瀑布由山上多股泉水汇流而成,沿悬崖峭壁倾泻而下,穿泻在两块巨石相拱之间,悬空如白练,亦如龙戏水一般挂在石壁之前,玉珠飞泻而下。 此时已至黄昏,金红色的阳光顺着瀑水倾泻而下,颇为庄严肃穆,宛如是两条威严金龙交缠现于人世,增添了无限的灵气。 王策见之,不禁想起了那日在窗边偷瞧老人的拂雨杀人,想起了之后老人的青叶如青龙,想起了清虚府中那幅仙人仗剑斩恶蛟的长卷。 顿然间,王策心生念头神思无限,却又倏忽即逝,无法抓住一丝。 王策闭目感受。 燕武阳见此,一旁惊讶于王策福缘深厚不下自己,此时竟是一眼蓦然顿悟,一旁远远走离,恐打扰王策。 不过一须臾,王策目光如电,在太阳落山迸发出最后一丝光明之时,背后双剑皆拔之持于手中,两剑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破风而去,宛如龙吟嘶鸣。 双剑斩双龙,那长瀑竟是断开一瞬,双剑剑尖有芒挟剑气斩于瀑后的青石峭壁之上,留下寸余痕迹。 光明褪尽,王策重新负双剑于身后,长瀑复合,金色不显,灵气顿失,像是被仙人生生剥去了一身金鳞。 “恭喜王公子,你此番顿悟瀑之前,为武林江湖又添了一高明剑招。”燕武阳此时方才上前,抱拳会心说道。 王策只感觉这一剑斩出,自己胸中剑气,意气丝毫不减,反而更甚几分,带着几分腼腆笑道,“在下德薄才疏,承蒙燕兄谬赞。” “王公子倒是过于自谦。”燕武阳听之摇头,豪迈笑道。 王策本就欢喜,此刻听燕武阳所言,更是开怀,但仍是说道,“此刻天色已晚,我们二人还是先找地方下住吧。” 燕武阳点了点头,说道,“这曲亭山中,还有一景贡茶园,位于那什么弥陀寺前,我二人去借住一宿便是。” 说罢,王策与燕武阳二人当即寻去。 月溅星河之上,王策抬着远望那一轮明月,不由一笑,想将此刻心中意气全部对那位浩气英风的姑娘诉说。 思绪间,二人牵马夜寻,运气倒也极好,不多时便寻到了那弥陀寺。 此处周围被群山环抱,林竹苍翠,绿树成荫,寺旁有山泉流水潺潺。 寺前则是数十余亩的茶田。 传闻此茶仍是由弥陀寺数代前的主持大师云游南方而带回。 而后当朝太祖皇帝于南京城称帝之时,品饮弥陀寺茶别具一格,喝入口中细评,神清气爽,香甜醇正,便遂令滁州岁岁敬送此茶。 以至于弥陀寺名声不振,反而这寺前的六十亩南谯贡茶驰名大衍。 王策与燕武阳二人牵马上前,夜敲寺门。 一老僧听声缓缓而来,开了寺门。 “这位长老,我二人入山游玩,然山色奇妙,不由入神,以至忘了时间,望长老能让我二人借宿一宿。” 那老僧见二人皆负有刀剑,不禁皱眉,思量些许后,开口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你二人便暂住后院一夜,修缘,你且带他二人去吧。” “怎么又来了两人…”老僧言罢,一道稚嫩嗓声忽地响起。 随之老僧背后一个古灵精怪的小沙弥探出头来,说道,“…徒儿谨尊师命。” 老僧对着王策二人轻轻点头后便自己离去。 小沙弥先是带他二人,将马牵至马厩。 而又将他二人带至寺中后院后,便对着二人说道,“你们夜中千万不可以乱跑,这山里有吃人的大老虎!” 小沙弥说到最后,做了个鬼脸后,也是离去。 王策二人刚过后院门口,便听其中传出一道带着些许慵懒意味的话语。 “好一个夜斗猛虎的打虎英雄!” 王策心中暗道【这山中还真有老虎不成?】。 当下便与满脸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燕武阳快步走进。 却见院中有一蓝衫的青年人坐在躺椅之上。 而一条黄狗睡在松树下,一名家丁模样的人在那蓝衫青年的指示下,一阵犹豫后,忽地张牙舞爪着向黄狗冲去。 他身手平常,武功稀疏,一阵乱斗之后,才终于将那黄狗打跑。 “打虎英雄,大英雄!” 蓝衫青年见之堆起满脸笑意,拍手叫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十二章 路遇不平 王策与燕武阳二人看着那颇为狼狈的家丁,皆是不由失声一笑。 那蓝衫青年闻声,急忙起身,浮上红晕的脸上亦是挂上了不好意思的尴尬微笑。 “咳,二位兄台,在下施子安,因在山中迷路,无意间寻到了这处寺庙,便在此借宿。”蓝衫青年见二人皆负刀剑,赫然是江湖子弟的打扮,便轻咳一声,作武礼,抱拳说道,“方才的确是无聊的紧,才唤我这家丁武二做了这荒唐事,倒是令二位兄台见笑了。” 言罢,又将那狼狈至极的家丁武二唤来。 那家丁武二一脸憨厚,当下便学着自家公子对王策二人抱拳行礼,只是未通姓名。 王策听之,虽还是忍俊不禁,但却也是收了笑意,抱拳说道,“在下王策,来这山间游玩,误了时候,亦是来此借宿。” 燕武阳则是满脸笑意不减,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叫燕武阳,虽也是来借宿,但却不是因为迷路。” 施子安听之脸上更红几分。 燕武阳见此更是哈哈大笑,王策亦是随之而笑。 家丁武二忽地上前在施子安耳边细语。 施子安听之脸上生出欢喜,便望去了王策二人,一副隐隐有话要说的作态。 王策见施子安如此,便向其投目望去,然而施子安却安坐不动,久久不言。 王策见之微笑,转过身一边环视这后禅院,一边对着燕武阳说道,“燕兄你也莫要太过取笑这位公子。着空房尚多,我们暂且进屋歇下吧。” “好的,王公子。”燕武阳配合着说道。 说罢,二人就要各寻一空房走进。 见二人转身离去,施子安当下忽地喊道,“两位少侠,在下有一不情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策见他终于开口,便道,“你且说来。” 施子安一阵扭捏,脸上满写着难为情,终于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此趟出门,便是存着行走江湖之心,但苦于我二人毫无江湖经验,可谓寸步难行。 两位一看便是江湖子弟,不知能否带我二人,一同行走江湖?” 【哪个行走江湖,开始不是毫无江湖经验,一路的摸爬滚打?】燕武阳听之,于心中一阵好笑,但却并未说出,而是看向了王策。 王策听之见之,不由头大,他自己亦不过是一初出江湖的菜鸟,当下只得开口拒绝,“江湖险恶,我二人亦是自身难保,实在无法相顾你们二人。” 却不想,那施子安听之,一拳向着远处那棵松树隔空打出,拳风卷落枝叶,又飞旋少刻,方才落于树下。 他脸上带着内敛的骄傲,说道,“我曾去州县衙门打过那武鼎,一拳正十响而破鼎。” 王策见施子安突然挥拳,他本已准备拔剑,但后又听他一说,心中颇为惊讶骇然。 他虽剑法精妙,但此时内力近乎于无,若让他去打那武鼎,仅以剑斩想来不过三响,更不用谈什么破鼎了。 若是运用自己如今那可怜的丝缕真气,自然会多上一响二响,但却也离破鼎远矣。 燕武阳更是满脸震惊。 这么个一眼望去细皮嫩肉的富家子弟,竟是一名六品武人? 要知道他行走江湖多年,此时亦不过五品而已。 “那他?”燕武阳看向了家丁武二。 施子安见燕武阳所瞧,便解释道,“我父素来知晓我性情想法,此次我以游学为名,他便为我添了这武二作贴身保护。” 【你一六品武人,只需避着那些大宗大派,以及绿林豪客,不说恣心所欲,横行武林,却也足以成一方逸客了。】燕武阳心下不禁想到。 【难不成,这武二真的也是一六品武人,或是更高一筹?】 施子安像是猜到燕武阳所想一般,开口道,“武二只是一寻常人而已,真的算起,打鼎恐也是一响都无。” 武二一脸憨厚也不说话,听自己公子开口,也只是点头。 【那便是随身伺候你这大少了,又谈何贴身保护。】燕武阳心下不由好笑,先前见武二打“虎”之时,落的异常狼狈,便只道身手寻常,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手。 当下他便又看向王策。 王策先前悟剑所生的意气,此刻仿佛被施子安那一拳连带着松树枝叶一同卷落。 他情绪虽略是低落,但看向施子安时仍是微笑,随之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一路就多仰仗施兄与武兄了。” 施子安见王策如此,显然已是同意,便满脸堆笑,再次抱拳,笑道,“多谢王兄,燕兄成全。” 说罢,又一阵寒喧后,施子安便欢喜的与武二各自回了自己那间客房。 王策看了一眼燕武阳,问道,“他先前问过我们路线如何,要去往何方吗?” “没有。”燕武阳听之立即肯定的点头,说完,自己随即便大笑出声。 王策得到肯定后,更是无奈,一笑后随之开口说道,“要全仰仗你了。” 自己一初出茅庐的江湖菜鸟,竟是遇上搭伙了一未出茅庐的江湖菜鸟。 这一趟江湖路不好走。 燕武阳听之只是挠挠头,然后说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我自当用尽全力行事。” 王策听此,忽地声音渐小,低声说道,“那武二或许并不简单。” “路上我会适当试探。”燕武阳听之,颔首说道。 他并不怀疑王策的见识眼界。 两人言罢,便也分开各入了一间空屋。 这后禅院之中,禅房皆是木制。 王策一进屋,便感到这木屋形制虽小,但却巧构难比,面面俱到。 这木屋陈旧,想来久经岁月洗礼,泛着一股难言的沧桑,望去隐隐可见木壁上有树木的年轮凸现,亦是显得别有韵味。 放下那把诛邪剑与精钢剑。 王策看着屋中悬挂了一幅大大“禅”字,不由心生宁静。 幼时曾大骂秃驴的他,此时平静念出道,“阿弥陀佛。” 随之便睡去。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那日桃花源中的姑娘,缓缓与一名身穿白衣的温柔女子身影重叠。 睡梦中的他,嘴角浮起笑意。 ………… 翌日。 太阳初升,照耀着四周的高耸群山。 王策从梦中醒转,少有地没有起身打坐,而是继续躺着,任由大脑发空,仔细回味着那脑海中的残梦碎片。 一阵胡思乱想,王策傻傻发笑,再次沉沉睡去。 半响后,王策方再次醒转,拿起刀剑走出房门。 见山光明净,万物一片沉寂,唯听悠悠钟磬的回声,以及那百鸟欢悦地互鸣,王策心境更为空灵。 此时院中燕武阳与施子安,武二两人,以及昨晚领路的那个唤作修缘的小沙弥皆在 三人围着小童,好似在谈论些什么。 王策走近,便见那小沙弥仰着头,一边看向施子安,一边指向武二,天真无邪的发问道,“他真的打跑了老虎吗?” 施子安颔首点头。 小沙弥仍是有些不信。 “真的真的,我昨夜亲眼所见。”燕武阳在一旁对着小沙弥说道。 小沙弥双目灵动看向燕武阳,叉腰说道,“哼,你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我才不信你呢。” 燕武阳只得挠了挠头,不再说话。 “是真的,我昨夜也看到了。”王策走了过来,对着小沙弥轻声笑道。 小沙弥望向王策,沉默着久久不语。 像是见王策长得该是像好人,听他所言之后,就相信了武二打虎一般。 又像是仔细沉思,在想反驳四人的话。 片刻后,小沙弥直直走到了武二身前,说道,“你打跑了大老虎,那你能不能帮帮我赶走坏人啊?” 武二憨厚的脸上全是无奈,有些措手不及的说道,“小和尚,我可不会武功,就算想要帮你也有心无力,你……” 小沙弥鼓着腮帮子,气乎乎打断了武二,说道,“大骗子!你连老虎都能打跑,怎么会有心无力,怎么会不会武功!” 武二没有办法,当下只得无奈的看向了施子安与王策二人。 王策与施子安一人初出江湖,一人…尚未出江湖,都自带着一股要平尽天下不平处的少年侠气。 施子安当下便对着小沙弥说道“他不是骗你,也不是有心无力,只是你没说清楚,让他以至于无处下手而已” 王策接之,亦对着小沙弥说道,“你且将那坏人的来龙去脉与我们说上一说,好让我们有所对策。” 小沙弥听之大喜,便将弥陀寺所遇上的那坏人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小沙弥仔细道来,王策四人方知,原来是山东地界一伙自称七十二煞的群盗股匪,其匪首不知从何得知了这南谯贡茶,便放话道,“皇帝老儿喝得玩意,我们怎么喝不得?” 便遣了七十二煞中的二人来办此事。 其中一人是江湖人称“操刀鬼”的曹伏廷,另一人则是江湖人称“血耗子”的白滩。 弥陀寺听到这消息之后惶恐,当下便只得备齐了茶叶,不欲得罪这伙悍匪。 却不想,那白滩前些日子到了这弥陀寺拿过茶叶后,却说道,“给你等十日时间抉择,若是愿意改头换面,成了我们七十二煞茶园,大家便是一家人,也就留了你们满寺僧人性命,如若不然,便将你们这样秃驴杀个干尽。” 而今,已是第七日,那二个匪人不日便要再来。 王策听之,带着满脸热血看向燕武阳。 燕武阳颔首,示意可行。 平生我辈人,路遇不平自当横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十三章 横剑拔刀 “你且带我们去找你师父或住持大师吧。” 王策看向小沙弥,笑着温和说道。 法号修缘的小沙弥听之,脸上满是欢喜,就像是自己已经立了一件大功一般。 他当下便雀跃的说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带你找师父和住持方丈。” 小沙弥虽是出家的方外之人,但此时正值年幼,童心未泯,当下边蹦蹦跳跳的带着四人寻往方丈所在处。 修缘小沙弥带着王策四人兜兜转转,竟是自己也说不准自家方丈在哪。 好在这弥陀寺不大,片刻之后,方在一间落于角落,略偏僻的禅房内,寻到了那位弥陀寺方丈。 此时禅房中,有三名老僧,以及一名中年僧人,正在讨论着如何渡过这飞来的横祸。 只听一个老僧低眉说道,“当务之急,应当是让寺内僧人先自行下山避难。” 另一老僧颔首点头,正是那修缘小沙弥的师父,说道,“这伙贼子也太过张狂,遂跨一地来抢此上贡天子者之贡茶,丝毫不以王法着于眼里,我们应当奏闻大衍官府。” “天下佛门本一家,那少林寺又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吾等应当去救助于少林寺。 且说,若不是当今天子无道,官府无能,又向来这些匪人!” 只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说起话来,正是那名中年僧人。 弥陀寺方丈居于众人之间,听此不由皱眉,他噪子温润,轻声如念梵经,叹气说道,“苦甘,不得妄言。” “哼!”那唉作苦甘的中年僧人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 武宗皇帝雄才大略,一生功绩皆在那“武”字之上,横马边疆一言“衍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霸气侧漏,纵观史书,亦唯大衍武宗方有此言。 然其在位时不免穷兵黩武,使得国库空虚,世道动乱,经济凋敝大坏。 而当今皇帝上位后英明苛察,严以驭官、宽以治民,又整顿朝纲,采取“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之政。 将武宗皇帝留下烂摊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极深得民心。 后又以十万武卒再踏江湖,使魔教几欲覆灭,三十大衍精骑巡游,镇慑虎视眈眈的五胡。 明大衍王朝换主犹强。 可谓是政教明,法令行,边境安,四夷亲,单于款塞,天下殷富,百姓康乐。 然而现如今,皇帝却是崇道抑佛,迷信方士,宠信奸臣,浪费民力,横征暴敛,使得朝政腐败。 各地由此而被激起的起义皆是不少,山东那七十二煞便是如此。 那自号“天王老子”的李黄巢,便是以起义为旗而聚集七十一位奇人异士与一山豪盗悍匪。 佛门子弟只道世事轮回,因缘际会,一切皆有定数。 却不想有人上献一篇抑佛青辞,竟得龙颜大悦。 【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并非尘世遮佛眼,原是未献香火钱。】 后更是一度几欲禁佛。 天下僧人皆是惘然。 此时被那苦甘和尚提起,四僧人皆是沉默。 弥陀寺方丈打破凝滞气氛,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依苦妙所言,让寺内僧人下山避难,至于是禀报官府,还是救助少林,二者可同时遣人去做。” 三僧闻之皆是点头。 一点稚嫩的声音忽然闯了进来。 “方丈,方丈!我们不用走了,我给咱们找帮手来了!” 法号苦妙的老僧闻声便知是自己那小徒弟修缘,当下便道,“修缘,不得胡闹。” 弥陀寺方丈见小沙弥走进,又听他稚嫩嗓音,微微皱眉,慈祥说道,“你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小沙弥本来想直接开口,见四位僧人皆是瞧着自己后,便立即站好,只是脸上笑容不减,说道,“南无阿弥陀佛,禀告方丈,修缘为寺内请来了一个打过大老虎的大英雄。” 苦妙和尚先前本存有请王策众人帮忙之心,只是随后又想七十二煞如今正是如日方中,何苦牵扯旁人,叫人枉送性命。 苦妙和尚摇了摇头,当下便对着修缘说道,“是昨夜那些客人吗?” 小沙弥欢喜的点头说道,“嗯。” 苦妙和尚看向弥陀寺方丈,见方丈摇首,便叹气说道,“唉,你且回去告知他们,我寺之事,已交至官府处理,少林寺相助,让他们便不用为此而废心劳力了。” 忽地一道略粗扩的低沉声音突然响起。 “四位大师,我们已至门外等候多时,也不劳小和尚再跑一趟了,有说便当面诉说吧。” 正是燕武阳斜靠在门外,他在听到苦妙和尚开口后,也不经过王策示意便说道。 他自然知道此事麻烦,但他也知道如王策这等少年侠气之人,自己若袖手旁观,说不得便分道扬镳。 而他收了王策银钱,收了伤药,收了好马好鞍,就算王策能不在乎,他却不能不在乎。 他虽好财,但却也坚定取之当有道。 且他自己亦有想要在王策面前表现一番,告诉他自己是值价的想法。 至于后果,他孤家寡人,自是不惧,最多不过再赴大漠,而王策与施子安皆是自身武力拔萃,身后家世更该是非凡,武二虽尚不可知,但就算是是寻常庸人,有施子安作为后盾,想来也是足够。 王策本怕燕武阳听到那苦妙之言后,便以此作为推脱,放手不顾。 此刻见他如此决绝,不由得望之一笑。 施子安见他望燕武阳发笑,虽不知为何,但也跟着一笑。 武二则见自家公子发笑,便也傻笑起来。 燕武阳见三人倏地对自己发笑,不由一阵心虚,对三人笑着点了点头。 相顾无言,惟有苟言笑。 好在不过少顷,弥陀寺方丈那苍老温润的噪音,便传来,“诸位少侠,请进房一叙。” 四人听之,开门先后走入其中。 王策在前,燕武阳其次,施子安随后,武二最后。 弥陀寺方丈见他四人颇有侠气,微笑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苦知,让诸位少侠久等了。” “贫僧法号,苦妙。” “贫僧法号,苦堪。” “贫僧法号,苦甘。” 余下三僧颔首说道。 “在下王策。” “鄙人燕武阳。” “不才唤作施子安。” “我叫武二。” 四人抱拳行礼,亦是说道。 苦知方丈道,“诸位少侠请且入座。” 四人听之寻座而坐。 苦知方丈对着四人,轻声说道“少侠们应当已是知晓七十二煞与我寺为难之事了吧?” 王策点头,视线看向了小沙弥修缘,开口说道,“听小和尚说了些许,知道一二。” 王策说话间,苦知方丈令那中年僧人为王策四人上茶。 “既然如此,那我便也不言矣,诸君少侠,请先饮此茶。”苦知方丈说道。 王策持杯轻抿,下喉入口清爽,绕软怡心,唇齿留香。 施子安一喝即双目一亮,随之片刻开口道,“回味甘甜,香如幽兰,令人如感处云间,好茶,好茶。” 燕武阳与武二皆是粗人,但喝之仍是感神清气爽,连连称好。 四人饮茶间,苦知方丈说道,“这南谯贡茶,仍是我寺僧人于云雾朦胧时摘取新芽,随后自己焙制,香味极佳,亦被称为“云雾茶”。 但纵然茶再好,可却也远不比一命好,虽因缘自有定数,但人命关天,非同儿戏,你们且饮过这茶,就随我们一同离寺下山吧。” 王策哑口无言,便看向了燕武阳。 燕武阳一笑,对着苦知方丈摇头说道,“不是还有三天嘛,你们可以让寺内僧人先行离去,该是去告知官府便告知官府,该去救助少林照样去求助。 我们留至这里,以免那些粗鲁匪人坏了这寺中清净,等官府和少林寺来人之后,我们亦会自当离去。若我四人不敌二煞,走想来亦是能走。” 苦知方丈见燕武阳态度坚定决绝,也不再拒绝四人好心,叹息一声后便说道,“那便随了少侠们吧。诸君大善,若是不敌,亦千万莫要逞强。” 燕武阳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想到杯中非酒,有些难为情的挠头笑道,“老方丈,你便放心吧,君子报仇,还讲究个十年不晚,再说,我可把命看的比钱都重。” 见众人说定,小沙弥满脸笑意,走到了武二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一定要打跑那些坏人。” 武二摸了摸小沙弥的光头,憨厚的笑道,“嗯,一定。” ………… 三日之后。 见山高云低,风轻雾浓,茶树生长繁茂。 被花木浓荫覆盖着的弥陀寺前,有一条曲折的小路通向幽静的远方,正是那南谯贡茶茶园。 王策与燕武阳,施子安与武二,各立于寺前。 两人赤手空拳,一人持剑,一人横刀。 这几日间,王策多次前往双龙潭瀑布,以完善那由自己所悟的一式剑招,但其效不佳,难得再有那日感悟。 施子安则是陪王策去后,便自己去爬山看水。 而燕武阳与武二留于寺内,以防那二煞提前两来。 忽地自茶园走来乌泱一片。 为首正是那“操刀鬼”曹伏廷与“血耗子”白滩。 王策与燕武阳刀剑霍霍,施子安与武二摩拳擦掌。 待君入瓮,好取囊中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十四章 几声悲叫赴黄泉 此时弥陀寺中僧人,除却那名中年僧人皆已走尽。 他未出家之前本是一屠夫,然世道动乱,欺行霸市者大有人在,官府无能,置之不理。 他便自行呼朋引伴,以打抱不平,却不想出手失了轻重竟将那恶霸打死。 往日那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所谓兄弟皆是当日就弃他远逃。 他既是因为大彻大悟,也是为了躲避官府缉捕,就此上山出家做了和尚,法名苦甘。 施子安见小道之上人影耸动,便喊道,“苦甘大师,那伙贼人已至!” “哼!” 一声冷哼传来,正是苦甘和尚,他身长八尺,腰阔十围,提一浑铁禅杖走出,横眉竖目,走近望向那小道上,喝道,“该死的贼人,今日便要他们有来无回!” “苦甘大师,你可是出家之人。”王策在一旁说笑道。 “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佛陀亦曾以草为座,摧伏众魔,除魔是为卫道。”苦甘和尚面色不改,娓娓道来。 忽地,燕武阳插声,对着苦甘和尚笑道,“大和尚,我听说那‘操刀鬼’曹伏廷未上山做匪之上家,也是一名屠子咧。” 苦甘和尚听之,只是瞟了一眼燕武阳,随之轻哼一声。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想来都是受世道艰难所迫,有人大彻大悟,却也有人至此堕入魔道。 若不是这一念之差,想来或许此行劫掠的便是自己,护寺的反而是那曹伏廷。 “南无阿弥陀佛。”苦甘和尚想着便摇了摇头,吟了一声佛号。 燕武阳在旁也不再打笑,此刻毕竟大敌当前。 少焉,二煞便是挟一众人到了弥陀寺寺门近前。 曹伏廷见众人中为首的王策与燕武阳,施子安皆是气宇不凡,便皱眉说道,“前面的兄弟,此事与你等无关,还请退去,以免伤了大家和气。” 王策此时方闻声望去,仔细打量,只见那曹伏廷颧骨微高,长身黝黑,有七尺五六长短,面圆耳大,唇阔口方,腮边生着落腮胡须,持一杆朴刀,颇为凶悍,倒也不似寻常匪人。 燕武阳上前嗤笑出声,一挺手中戒刀,凛凛有威,对着那曹伏廷高声喝道,“你这厮怎敢说是燕某的兄弟?不过是一杀猪宰牛的屠户,也配叫‘操刀鬼’?!” 曹伏廷见来者不善,脸色阴沉,提上手中那把朴刀,不再说话。 “嘿嘿,曹伏廷你这可是好心被人当驴肝肺,全被喂狗了。”那白滩站于曹伏廷身侧,对其调侃猥琐笑道。 王策听之闻声又看向了白滩,他相貌丑陋,面目猥琐,神情狡猾,脸上两撇斜斜狗油胡,长不过六尺,细小干瘦,偏生穿着一身极为鲜目的大红袍子,又伛偻着身子,十分的滑稽。 施子安此时亦是看向了白滩,见到他那滑稽的样子,不由被逗得哈哈大笑。 那白滩闻之,眼神凶厉,对着曹伏廷恶狠狠地说道,“我要他的命,你可不许与我抢。” 曹伏廷自然知道他所说的自当是施子安,便说道,“你若真有本事杀他。” 那白滩哇哇大叫,恶哼道,“哼!都给我上,老子就是杀他不成,也要咬下他下的肉来生啖下酒!” 说之便身如一红色血猿,向施子安扑击而去。 两人身后有近二十号人,全是手持兵刃,模样凶狠,亦冲上前来。 施子安见白滩向自己扑来,紧张激动之下,猛地一拳向着袭来的白滩打出。 一拳呼呼生风,白滩暗道不好,便使得千斤坠的法门,自半空下落,他脚步摇晃,显然是强行收力改招,以至令自己颇受影响。 白滩连忙向后退去,恐施子安趁势而上,他不过一八品武人,而施子安光是先前那一拳便是非七品而不能有的威势。 一阵手忙脚乱,白滩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见施子安站于原地不动,仿佛是在等着他再次出招。 一股怒火由心而生,白滩面容扭曲,向着施子安再次扑去,只是这道他自留了三分力,以免再现方才情状。 施子安虽是六品武夫,招招势大力沉,使得风声阵阵呼啸,但却是与人相斗经验不是,招式亦是生搬硬套拳谱,不懂变招。 反观白滩虽只是一小小八品武夫,但其打头经验丰富,且招式与身法皆是灵活多变。 二人一时之时竟是打了个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燕武阳在一旁见之,已是手痒难耐,便抢先出手,一边手中戒刀向着曹伏廷连斩,来势劲急,一边对着王策喊道,“王公子忽怪,此人且交由我来。” 那曹伏廷见燕武阳刀势太强,急忙退了两步,一声大喝,手中朴刀大开大阖,挥舞着亦是横削三刀。 二人两刀挥舞交斗,相互撞击,其声密如联珠,连绵不绝。 燕武阳节奏鲜明,劲力顺达手中刀势不减,一口戒刀像是幻化成风,或劈、或跺、或扫、或砌,或绞,他姿势舒展,动速静定,每招俱是狠辣异常,宛如骤雨一般向曹伏廷斩去。 曹伏廷见之亦是连刀快斩,他动作紧凑,刀招凝重,勉强接下。 王策对着燕武阳颔首,又望向苦甘和尚与武二笑道,“那我们三人就只有委屈对付这些杂鱼了。” 他持着那把诛邪,挥向那伙上前的匪人,他此刻守势,对方又人多势重,他便仗着剑法精妙,也不硬碰,所行皆是斩手筋,刺目等偏门阴邪之法。 苦甘和尚也不理合王策,手中一杆浑铁禅杖,使得一套降魔杖法,直接将一名恶匪打的口吐鲜血,横飞而出。 金刚降魔,破愚痴妄想之内魔,除外道诸魔障。 武二则是依旧一副平庸之样,与一名身材短小的匪人久久相斗。 燕武阳忽得收戒刀入鞘,狂风骤雨初歇,拔出一口环首长刀,高声喊道,“王公子,且看燕某这一刀。” 曹伏廷额头见汗,一条汗线至他黝黑的脸上划下,直到颈中,听燕武阳此言,急忙横刀作格档状。 燕武阳挥刀作直劈之势,一刀斩下,破风之声轰鸣入耳,如暴雨后乍起的一声春雷。 曹伏廷急忙挥刀上扬格挡。 金铁之声卒然大震,随之倏地停止。 燕武阳一刀斩上曹伏廷手中朴刀,竟是直接切下,令那朴刀两断。 曹伏廷虎口震裂,手上鲜血横流,颤抖不止,连双腿都是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出手便知高低。 “此刀妙哉!”王策见之轻描淡写的以剑又挑断一人手筋,高声赞道。 “哈哈哈!”燕武阳手中环首刀横于曹伏廷颈间,听闻王策所言,大笑道,“诸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二十多号匪人此时已是大半横躺于地上呻吟悲叫,余下数人本就已被杀得心惊胆颤,此时在那名与武二相斗甚久的矮小汉子率先跪地求饶后,皆是先后拜倒求众人放过。 唯有那白滩仍是在与施子安缠斗。 “你奶奶个腿!”白滩本见施子安破绽百出,却是实力不济,以至于无能为力,竟是好像成了一活拳桩,使施子安来陡增打斗经验,心下大怒破口便骂。 又见实力尚强于自己自己一筹的曹伏廷落则,当下又怒又骇,双拳猝然打向施子安胸口。 此拳一出,白滩便心生后悔。 果不其然,施子安只道自己终于找到对方破绽,寻得机会,脚步轻退,然后一拳反对着白滩胸口挥出。 白滩被这一拳打得直直飞起,背部落地,又是猛然一阵,他只感心肝脾肺俱是碎了一般。 王策见此方要收剑,却见诛邪黑色剑身则是更是深邃,之上不染一滴鲜血,像是被剑偷偷噬去,颇为妖异。 将手中杀气腾腾的诛邪收入鞘中,王策对着苦甘和尚说道,“大师你觉得该如何处理这些匪人。” 苦甘和尚摇头说道,“这些匪人由少侠们所败,自当由少侠们处理。” 王策听之恍然大悟,随即便知苦甘和尚用意。 此事与弥陀寺无关,全是你等自己所为。 见王策面上颇为不喜,燕武阳亦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既然是决定相助,定当是帮忙到底,你这和尚又何须多此一举。 王策忽地走上前去,诛邪再次拔出,一剑对着一名先前被刺瞎双目的匪人心口刺下,那匪人一叫惨嚎,抽搐了几下后,便没了生息。 随之他对着余下活着的一地匪人,大声喝道,“在下王策,你们且听好了,回去禀报那李黄巢,此事全是由我所为。” 燕武阳见之王策此举,顿时豪气干云,忽地大笑,“大爷我唤作燕武阳,回去禀报那李黄巢,此事也有我的一份。” 言罢,手中环首刀一抹,那曹伏廷瞪大双眼,满是惊讶,然后便首级落地。 施子安大骇,瞠目结舌,亦是呼吸急促捡起了一把兵刃,颤抖的咬着牙如下军令状般对着一名匪人心口艰难刺下。 武二见此,亦是相随,杀了一名匪人。 遍地哀嚎。 白滩倒在地上瞪目哆口宛如木鸡。 燕武阳见之,对其猛然喝道“你这厮还不快滚?!老子可不介意再杀一人!记得把兵刃和钱留下。” 白滩急忙起身,咳着血也不顾收拾先前还与称兄道弟一同前来的曹伏廷项上首级,低着头与急忙丢下兵刃与钱袋的众人相互搀扶,落荒而逃。 苦甘和尚默然,他竖直手中禅杖,杖尾于地一叩,见鲜血染于寺前,人首在地,遍是狼籍,念道,“南无阿弥陀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将暮 第十五章 两仪刀剑之术 王策手中诛邪泛着妖异的黑光,他望向低吟佛号的僧人,说道,“如此可好?” 苦甘和尚沉默不言。 燕武阳在一旁收刀入鞘,过去捡起了不远处那“操刀鬼”曹伏廷死不瞑目的人头,捏嘴一笑。 他为何不如王策等人随意挑一匪人来杀的原因,自然不是曹伏廷与自己所隔甚近,而是此人的首级在官府是设有不菲的赏金。 他提着人头,上前拍了拍在地上呕吐不止的施子安,不知意指为谁,略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笑说道,“这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瞎逞强。” 言语刺人。 施子安听之,刚想开口,刚一抬头却见一面上带着极不甘心,死不瞑目的骇人首级,当下便呕吐声更甚。 燕武阳见此,蹲在地上挠了挠头,随即又抬头看向了武二,却见他神色自若,全然不似施子安这般模样。 【要么不是初次杀人,要么便是胆识过人了。】燕武在心中暗自想到。 先前他见武二与一未入品的矮小匪人缠斗甚久,打的不亦乐乎,本是看在眼里,笑在心中,此刻结合起王策先前所言,试探之心不由重了几分。 燕武阳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一具匪人尸体之上撕下一大块布巾,将那人头包好,对苦甘和尚说道,“大和尚,此事虽已告一段落,但我们仍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护你弥陀寺待到官府或是那少林寺来人。 嘿,对了,大和尚,你们寺中有石灰吗?” 燕武阳话虽然说得如此轻松写意,但今日他四人已是得罪了七十二煞,再之他们下杀手却不杀绝,反而放人报信通名,更是挑衅。 更不用他们所杀的人中,有一人是那七十二煞头领之一的“操刀鬼”。 已是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弥陀寺原本之事为其相论反而成了不足为虑的小事,需要担心的只不过是七十二煞的迁怒而已。 他此时如此说道,一是以防自己等人一走弥陀寺便遭七十二煞报仇,使得自己等人行侠仗义全成笑话,谁也无法肯定他们只派遣来了这些人手。 二也是为自己等人之后下山做好休息整顿,自己等人要以择近入京师,定是要穿过山东,而山东虽是在天子眼下,但却亦是那七十二煞之帅部。 苦甘听燕武阳所言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简洁说道,“此时寺中无人,你且自去吧,杂物间在后禅院左侧第八间。” 燕武阳闻之便抱着人头走进了寺中。 王策此时诛邪入鞘,然而鞘内仍是剑鸣阵阵。 诛邪剑,血长杀气,亦增剑气。 王策也不言语,而是扶起了施子安,随之又将目光投向了武二。 他见武二摇头,方扶着施子安走进寺内休息。 武二看了一眼苦甘和尚,憨厚的一笑,说道,“大师你且进寺吧,这等脏活我往日做够了。” 听到这话,若是王策与燕武阳在此,定是浮想联翩。 然而,他此时面前是苦甘和尚。 苦甘和尚摇了摇后,也走进了寺内。 武二独自一人站在原地,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开始处理满地狼藉。 王策走回后院自己先前所居的禅房,看着房中那个大大的“禅字”,静坐着脑海中便闪过儿时的片段,他不知对着谁,轻声喃喃自语,“臭贼秃。” 少顷后,他便走出门去,与洋溢着满脸笑意,手中那颗人头已然不见的燕武阳一同走往寺门处。 期间他们曾打开施子安房门,见他精神不振,在床上蜷缩我一团,手脚皆是发抖。 便轻关房门,继续走往寺门处。 死者不过数人,此时已全由武二出力堆积在了一处,只是满地鲜血却是十分麻烦。 燕武阳上前,走到了正想着怎么处理尸体的武二身旁,先是走上前去翻看那些尸体,一阵摸尸。 不过一会,燕武阳低骂了一句,“穷鬼。” 拿出先前在尸体中所翻出的一个小瓶,对着尸堆洒去。 那毒水本是无色无味,却在淋于尸体之后,散发出了一阵恶臭与刺鼻的白烟。 武二眼瞧着那数具尸体,以肉眼可见速度被那毒水化成一滩液体,陡留一地白骨骇人,满目惊讶。 燕武阳却是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化尸水的质量极不满意,然后便一脸肉疼的又拿出了一瓶淋在那地上具具白骨之上。 骨骼嗤嗤而响,不在片刻,便也如蜡烛一般被去,都被同样被溶化成液体,如同。 片刻后,地上便只剩了一滩恶臭的尸水。 然后燕武阳便在武二的注视下,笑着又走向了另一堆放着原属于那些匪人的兵刃与钱袋之处,满脸欢笑。 王策本与苦甘和尚正在拖洗那一地鲜血,两人各拖各的,见之却是同时摇了摇头。 在四人的一阵清洗下,寺门前除却地上还泛着几分褐色,已是基本恢复如初。 这一夜,王策做了恶梦,梦见了十数年前,燕武阳带着笑容入眠,鼾声大起。 这一夜,施子安目光呆滞,彻夜未眠,武二想着燕武阳化尸之景,历历在目,仿佛想起过往,思绪万千。 这一夜,苦甘和尚盘坐于寺门前,诵地藏菩萨本愿经,超渡阴灵。 ………… 光阴似箭,时间稍纵即逝,。 弹指间,距离双煞上山落得一身死一落荒而逃的那日,已过十天。 十日中,王策依旧是白日继续前往那双龙潭瀑布,晚上打坐运转周天化出丝缕真气。 他以剑斩瀑,倾泄胸中愤慨,意气逐深,剑气渐长,至第六日,所悟一招生九种变化至小成。 燕武阳则是期间负着满身刀剑下山一次,然后又带着数坛美酒,与山中野物而归,又叫武二在寺中开灶做荤,苦甘和尚见之亦是不顾,任由他在寺中喝酒吃肉。 王策有一日见之,在陪其吃完肉喝完酒后,将半本无名刀谱交给了他。 燕武阳见那刀招狠辣沉猛,变化纷繁复杂,威力无比,招式圆润完整,哪里是半本该有的模样,随之便是蓦然酒醒,死死盯向王策。 他走南闯北多年,虽是福缘颇厚,但所获刀法皆是一招半式,他随身带着多把兵刃,其一是他用刀凶猛,太损兵刃,其二却是他被一身所学繁杂残招限制,只有多带各种刀刃,方能发挥全力。 当年入六扇门好不容易才得了半本刀谱,这才借此入了五品,但后来误杀朝廷散官,再次逃亡,到了今日,他仍是卡在了五品,此刻见此无名刀谱,他便知四品有望。 江湖上只道他“狂风骤雨”刀繁且快,却少有人知晓他的无奈。 王策轻抿杯中之酒,开口道,“这全本原是一门刀剑之术,另一半是为剑谱,望你不要见怪。” 燕武阳越看越惊,忽地一点灵明神思闪过,惊道,“另外半本不会是那剑宗的‘两仪剑’或武当的“太极剑”吧?” 他曾于江湖上行走,遇过一剑宗弟子,所用剑法与这刀谱一般的有阴有阳,亦刚亦柔,后来才知是唤作“两仪剑法”。 而武当太极剑法他虽是未曾见过,但其阴阳相济,混而为一的剑法威名却是常有耳闻。 王策颔首点头,轻声说道, “那另外半本的确是剑宗的‘两仪剑法’,若刀法与剑法相济,则有四千零九十六般变化,几可化尽天下武功之纷繁复杂,发挥天下兵刃招数中的极诣。 当年剑宗高人与我家中先辈合创这‘正反两仪刀剑之术’,只是而后两人分道扬镳,加之我那先辈之后隐世不出,如今世人便只知剑宗‘正两仪剑法’了。” 燕武阳听之,瞬感这刀谱珍贵,亦对王策家世有了新的认知,就要将这刀谱递回。 却不想王策摇了摇头,说道,“此本原就是许给你的,今不过预早给矣,你能因此变之更强,我所受益意便更深。” 燕武阳闻之,重重颔首,“王兄之恩,不敢言谢,当以生死报之。” 他燕武阳能为财死,亦能为知己者死。 王策听他王公子换称王兄,当下一笑,便走出房去,这于他而言,实不过举手之劳。 回房途中,他见施子安此时神情已己若原貌,正于后院中一人饮酒,武二则相伴在旁。 他上前与之共饮一杯,便进了禅房。 此后王策每日不是练剑便是打坐,燕武阳更是大改平日懒散,于房中专研刀法,并时不时与王策对招。 施子安则是开始每日饮酒,先前王策与燕武阳还与他作陪,而后便随他一人独饮了,而武二依然是寸步不离他。 如此至第十日,一切相安无事,七十二煞并未再遣人来。 反而是满寺僧人带着一名少林僧人与六扇门捕快先后回山。 王策等人便就此告辞。 苦甘和尚站于寺门口,对着王策众人开口,“谢谢。” 王策牵马而行,听此蓦然回首,对着苦甘和尚说道,“苦甘和尚,好人有好报吗?” 苦甘和尚低眉闭眼,单手佛礼,静立不言。 这一日,他望着少年背影,心入岔道,不再具威仪之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