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湖海》 《江和湖海》正文 1.1 “你回去吧。” 马凯站在机场大巴的车门前，对万姑娘说。 这是2007年4月末的一个下午。整个杭州的树啊，花啊，都在憋着力气生长。阳光从高大的行道树中间穿过来，像光柱一般，投射在他们的脸上。还算是春风，不冷不热地吹拂着他们的头发。 好像是堵车了。一些车在使劲地按喇叭，还有一些人在嚷嚷。明明很喧嚣，但马凯觉得，这个背景音离自己非常远。甚至，他好像也感受不到温度和风。 他觉得自己从这个城市抽离了。也许是在梦中。他的意识存在着，却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直到万姑娘过来抱住他，马凯才回过来神。他能很清楚地听到万姑娘轻声说： “傻子，照顾好自己。” 就这么分别了。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马凯想。 这时候他已经坐到大巴上了。他从车窗往下看去，万姑娘也就是背着手，昂着头看着他，和往常一样微笑着。好像这一两个月来，他们讨论的离别并没有发生过。 又或者是，马凯觉得他们是很理性而和平地分开。因为从和万姑娘开始的时候，马凯就觉得她是一个能说清道理的姑娘。 “我对这段记忆的印象特别深刻。很多时候，我一走神，好像就回到了这个场景里面。像是电影中的闪回镜头，我站在当时的我和她附近，看着他们发生的这一切。”马凯和我说。 马凯是我很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我想写一个关于80年代生人的故事。认识了一些八十年代左右出生的朋友。其中我有一个朋友说：我介绍你认识一个人吧。他叫马凯。我们虽然同年，他经历的事情要比我们多得多。他可能是这个时代的一个样本。 我们很偶然地在杭州见了面。那天，我正好在杭州参加表弟的婚礼。我的朋友让我加了马凯的微信。发现他发的朋友圈，定位在杭州。 “哎，特别巧啊。我们两个生活在深圳的人，竟然能够同时在杭州。”我在微信上和他说。有了这种机缘，寒暄起来就简单了。 “确实确实。我在杭州出差。” 我还在想，下一步该怎么继续聊，看到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你晚上有事么？如果方便，我们去找个地方喝一杯。” 我们约在西溪路的一个清吧。最是人间四月天，这么美好的句子，应该更适合杭州。深圳到了四月，夜里已经很闷热了。 晚风习习。马凯比我早到。我多年前在杭州也生活过一段时间。马凯说的酒吧我还有印象。再见这个酒吧的时候，感觉和当年不一样。仔细一回忆，原来是加了灯。当年我们坐在户外的时候，黑漆漆地，只有桌上的烛台。这几年杭州做灯光景观美化，酒吧旁边的大树上，都加了灯。 杭州在审美上，确实会比很多城市高级。他们的灯，加在树杈里面，往上投射。光把树干点亮，起到稍微提亮环境照明的作用。 漏到地面，就能让坐在圆桌前的人染上一层柔柔的光。 我给马凯打电话，有个人站起来，朝我招手。 我尽量不在文章中描述马凯现在的衣着，谈吐，气质。因为这些细节说出来，聪明的读者就能猜出马凯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如果故事还没开始，你们就知道了主人公的结局，也会索然无味。 我们寒暄了几句，我和马凯讲了我的来意。 “那我们就当喝酒闲聊吧？我讲到哪里是哪里。”马凯说：“我要从一个姑娘开始讲起。” 这就是文章开头的由来。 他们在一个共同的朋友聚会上认识。来自同一个省份，自然得就会多聊几句。马凯当年是个温吞的，被动的性格，万姑娘却是爱笑爱交朋友的。她加了马凯的qq，要了马凯的电话。经常性地逗弄着马凯。尤其是见面时，马凯经常被万姑娘说得接不上话。 “你看你这个别扭样。”万姑娘常这么笑话马凯。马凯也不说话，心里却是不服气的。他觉得到这句话，再争也没有意思。 他们开始频繁见面，应该是2006年的冬天。马凯在那个时刻失业了。 让他失业的公司，是做黄金投资的。最开始面试的时候，马凯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毕业后2、3年，他都是在手机行业待着。从前一个公司出来后，花了两三个月跑了半个中国，回到杭州后刚刚开始投简历。接到面试通知的时候，他正和万姑娘一干人等坐在西湖边喝星巴克。万姑娘在滨江的一个跨国公司做英文秘书，那天老板让她进市区办事，她早早地就约了几个不用坐班的朋友。按照她的话说，西湖的工作日下午，能蹭到的时候千万不要浪费。 “黄金投资是什么？你们谁懂？”马凯挂了电话，问在座的人。没人有答案。 万姑娘抽了一口烟，笑着说：“你管他是什么，让你面试又不是让你立刻上班，面上了拿工资，面不上再找其他的。闲着也是闲着呗。” 没想到的是面试非常顺利。公司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办公场地在当时杭州数一数二的写字楼，工资也开得高，隔日就能上班。面试马凯的直属领导叫徐总，分管营销推广，是一个杭州本地人，之前是银行系统的。按照他的说法，他是懂金融不懂营销，特别需要马凯这样的科班子弟。 于是马凯很快就上班了。他的主要工作，一是在报纸上投放黄金投资的软文广告，二是策划各种公关活动。马凯这人有个特点，凡事喜欢琢磨。彼时的他话不多，想在公司尽快立足，于是就不停地研究公司的业务。按照公司的说法，黄金是世界性的投资标的物，以伦敦市场上几个做市商的报价来决定买入卖出的价格。大概意思同股票差不多，可以做多也可以做空。譬如投资人100美金一盎司买入了1盎司，当卖出的报价变成105美金时，投资人卖出就能赚5美金一盎司。当然他们是能五倍杠杆操作的。加上 t0交易，这就变成了非常灵活的投资品种了。 06年的时候，国家对于期货的管制还是很严格的。这个黄金投资到底是不是民间期货？一直被投资客质疑。于是，大老板发话，在报纸上连载文章，证明公司从事的是黄金现货业务。为了厘清这个差别，大老板亲自下场给马凯讲解业务。马凯有一定的财务基础，他听了大老板的解释还是想不通公司资金链的问题，按说公司不该这么赚钱。于是他去问徐总。 马凯后来回忆，当年的徐总应该是眼红公司太挣钱了，夹枪带棒地把底都兜了出来。也许他没想到，以马凯25岁的经历，能够听清这里面的门道。其实当时的问答也挺简单，大概是： 马凯：领导，我不太懂，如果按照大老板这个说法，我们只是抽取服务费，公司怎么会这么有钱呢？ 徐总：你以为只是服务费么？ 马凯：那还有什么？ 徐总：你去看看客诉嘛。 于是马凯以了解客户需求的名义，去咨询售后和销售部门。所谓的资金投入全球市场，假的，不违法但不合理。公司只是做了一个对赌盘。投资款从来没有真正的进入伦敦市场，这些钱就在杭州，以数字的方式存在。买入卖出各项操作后的投资款，会有一个净值。譬如当天的金价是105美金一盎司买入，这个净值对应的金价是100美金一盎司卖出，公司完全可以105美金一盎司卖出。赚取5美金一盎司的差价。 然而这种做法太良心了。这只是一个大操盘手在做对冲和合理利润。马凯见到有客户来闹事，为何金价曲线延迟？他要卖出的时候是105美金，等到操作完成就是101美金？明明他看着账户余额在补仓，但是到款延迟，等他钱进去的时候，因为杠杆已经爆仓？公司给的说法是，网速不够快，希望客户能够体谅。然而马凯知道，公司有个机房，里面有几个工程师在维护系统，他们几乎是不和公司其他人打交道的。只有少数几个超级销售有权限进去。 一般一个销售进去待一段时间，他就会有个大客户爆仓了。 也就是在他明白套路没多久，宁波经侦就上门了。说来公司也是厉害，杭州本地的大客户爆仓，据说动了手段吓到几个老板出门必须带保镖，也没怎么影响公司继续开展业务。大老板游走边缘多年，非常清楚公司业务和组织架构如何设置，才能够让这个生意尽可能地延续。也许是因为宁波不是业务主战场，也许是爆仓客户金额并不大，也许是这个客户也没闹得人尽皆知。公司从上到下并没意识到，这个客户是当年宁波分管经济的领导的直系亲属。后来，是徐总喝酒的时候才说出，这个领导听到亲属在这个投资品种上亏了几十万后，当场拍案，认为这是重大非法期货案件，隔日就要求其亲属报案。 几个老板没有想到的是，宁波经侦也没有动用强制手段，只是来了十几号人。按照严谨的流程，开始要求公司配合调查。一部分警察，一边和马凯这样的普通员工聊天，一边不停地复印资料。另外一部分，也只是轮流和一些关键人员谈话。然而几个老板，都借故出差了。这样来来回回几天，公司稍微大一点的客户都来了，开始要求老板们出来对话，赔偿损失。这时候只有不负责业务只负责推广的徐总站在了台前。痛骂公司，安抚客户，解散员工，马凯终于看到了他领导难得的敬业状态。 彼时的马凯，并不知道这个烂摊子如何收场，他充其量只是一个写字的文人，内心甚至有些惶恐，想尽快脱离这个圈子。终止劳动关系后几个星期内，他还经常担心会不会被叫回去问话。 直到有一天，他在等红灯过马路时，恰好看到换了新奔驰的徐总停在他的面前。他们装作彼此没看见对方。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徐总在清尾的时候如此卖力。 然而马凯就这么失业了，又是在元旦将至的时候。每一次面试，他都认真的准备，换来的却是请等候通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2 反而是万姑娘开始不好意思。她觉得是自己怂恿了马凯。于是，她总是变着法子来请马凯吃饭。快到平安夜的时候，万姑娘开始筹划在马凯的租处办圣诞轰趴。马凯多少知道，这个轰趴是为了他而办的。一年到头，马凯可以不过生日，不过庆祝日，但平安夜一定会撺掇着聚会。这个习惯源于《2046》，大概是木村拓哉在电影里面说，1224路段是整个旅程中最冷的一段，需要两个人相拥，互相取暖才能度过。 某一个晚上，万姑娘抱着一堆网上买好的圣诞装饰过来。放下东西，她去厨房开始烧开水，从包里掏出一瓶三年的花雕，是他们常年喝的口粮酒，几块钱一瓶。水差不多烧到五六十度的时候，倒到盆里面，然后开始温酒和杯子。马凯坐在沙发上翻着包里的东西，一颗小小的圣诞树是新的，一包没拆的挂灯。还有一些包装纸，彩带之类的装饰品，看样子是用过的。 “上次我帮老板他们家孩子过生日，收拾战场的时候，就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了。是不是很佩服我？”万姑娘走过来，给马凯递了根烟，给自己和马凯点了火之后，又顺手拿了个烟缸和蜡烛，放到马凯面前。这是万姑娘的习惯，她总说，点个蜡烛能够吸收烟味。 马凯没答话。熟悉之后大多如此，不用接话也能表达出自己的认同。马凯接过温热的黄酒，仪式性地万姑娘碰了个杯子。开始讨论这两天他去面试的公司。他突然说： “其实你真别纠结，那个公司是我自己要去的。他们倒闭了和你完全没关系啊。” 万姑娘看着马凯。她不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小眼睛，还有一些些龅牙。再有可能因为她比马凯大两岁，在马凯面前，她总是一副不把自己当女生的样子。 但是这个时候，马凯感觉到有点不一样。万姑娘的眼神开始有了一点躲闪，她斜垂着眼睛，说：“傻子，我知道。” 马凯的心像被人攥住后捏了一把。他觉得有点晕。他握住万姑娘拿着酒杯的手。万姑娘没有动。她是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的。她将手缩回来，搁在蜷起的膝盖上，脸埋在臂弯里。 那天晚上万姑娘没有走。“这都十几年了，现在说起来，好像还挺自然的。当年可不是这么想。” 马凯和我聊到这里，停了停。 “我自己经常回忆，当年我是多么别扭的一个人。以前我和陌生人见面，是绝对说不了这么多话的，更别提会讲这些挺的事情。当然，到现在我也不是一个特别健谈的人。” “可能是因为，这次来杭州出差，我本来就挺多感触。好像有很多话想和人说，又找不到出口。碰巧，你刚好还特别想要听。” “可能今天我可以把我当年在杭州的事情都讲完。这一段其实挺不美好的。但我人生里面，如果没有这段不如意的生活，可能今天的我会完全不一样。但我很感谢这段经历。这就是我们需要经历的人生。起码，我觉得现在的我会比当年更加的真诚，勇敢。” “来来来，碰个杯。我继续说。” 第二天马凯醒来的时候，突然疑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爬起来，客厅里面的圣诞装饰已经弄好了，可能是万姑娘半夜起来做的。电饭锅里面有新煮的粥。万姑娘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打开电脑，登上 qq，万姑娘是在线的。他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过去，过了几分钟，万姑娘回了一句： “老板们这几天都在赶着回国过圣诞，我今天忙得鸡飞狗跳。有空再聊。” 再往后的几天，他们之间的qq聊天像有时差一样。经常是万姑娘偶尔回复一两句，马凯刚想聊，万姑娘又不见了。只有一次，万姑娘在他们很多朋友的群聊里面，说她不能参加平安夜的轰趴了，因为需要加班。 平安夜的聚会，结束得比往年稍微早一些。人走完之后，马凯看着整个客厅的样子。他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里面到处都是万姑娘的影子。06年的时候，华东还只有上海才有宜家。他想起他们两个，有一次工作日逃班，坐火车去上海采购。当年也只有人民广场开了吉野家。他们吃了人生里面第一次的双拼饭。他们为了省送货的钱，每人扛了三四个包又去赶杭州的火车。到家之后都是九点多了，把东西都收拾清爽之后，万姑娘坐在特卖区抢到的全羊毛地毯上，忿忿地说，这么好的地毯就不该给你。 马凯开始打万姑娘的电话，响了好一会之后，万姑娘接了。 “我能不能找你要个圣诞礼物？” 马凯愣了一下，好像真没准备。 “你别担心，是我想找你帮个忙。”万姑娘继续说：“今年过年回家的时候，你能不能抽一天时间，去一趟我们家，假装一下我男朋友？家里逼得太狠了。主要是我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们再操心。拜年的东西我会给你准备好，我去车站接你的时候会拿给你。你就和往常一样，你这样他们不会挑什么毛病的。” “你放心你放心，除了这个不会再有别的，不会把你的电话号码什么的给他们。中午吃个午饭之后你就能回去。” 马凯这次是真的懵住了。电话里面他们都沉默了一会。然后他答应了。 再见万姑娘也就是一周左右之后，元旦之前的朋友聚会。大家喝酒，抽烟，聊天，迎接着2007年的到来。万姑娘像朋友一样，敬了马凯一杯酒：“祝你07年挣大钱。” 然而马凯的工作仍然没有着落，酒却越喝越多，经常会在家一个人喝醉。万姑娘找马凯要了一把钥匙：“你再这么喝总有一天要挂掉。”慢慢变成，万姑娘每晚固定的在睡前给马凯发短信，来回几条，她觉得马凯是正常状态，才会去睡觉。有几次她感觉不对，十一二点的时候还来看看马凯在干嘛。偶尔她也留宿。马凯也不太清楚，他们这样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彼此都很刻意地在回避这个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3 转眼过年了，万姑娘的家人对马凯相当地满意。试探性地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定下来，万姑娘很直接的说，他失业呢，等他找到工作稳定了再说。万姑娘的外婆赶紧拉了一下她的手，意思是在家人面前，不能这样不给马凯面子。那一刻，马凯心头还是挺暖的。 马凯的家庭没有万姑娘家这么普通而幸福。他生在一个破落户大家庭。父亲在他刚上大学的时候意外去世了，叔伯家不但没有照应，还经常搬弄是非。他又没有祖辈，没有舅舅，几个姨妈家庭条件一般。他母亲是一个特别要强的女人，咬着牙，一个人做生意，让他和姐姐继续读书。姐姐和他相继工作，他母亲也松了口气。马凯和他母亲几乎无话不谈，失业的事情他母亲也清楚。母亲只是说：你还年轻呢，前几年也太顺了。现在吃点苦也好。 确实是太顺了。马凯高中成绩不算太好，高考的时候还发挥一般。当年还是先填高考志愿，后出分数，录取带有一定的赌博性质。大部分的家庭，都是家长干预，选择相对稳妥的志愿。譬如在省内，学个计算机，或者学医。马凯母亲并没有干涉他，由着他去选了一个武汉的学校，选的市场营销。在1999年的时候，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个专业是干什么的。可能是因为前两年这个学校录取分数太高，到马凯这一年反而很多人不敢报考。成绩出来后，马凯稀里糊涂地以最后一名被第一志愿录取。 然而父亲突然离世，对马凯的影响太巨大了。大学四年他有很长时间在思考生和死的问题。他想去多看这个世界，于是读了很多书，看了很多电影。难免就落下了文艺腔的病根。还好他喜欢自己选的专业，几门专业课倒是很拔尖。毕业的时候，第一次校招会，就签了一个很大的手机公司。后来他才知道，当年招了70多个应届的营销相关毕业生，他是从一开始就确定要被留在总部的。 而且马凯还留在了总部最核心的部门。当年是国产手机刚刚开始的年代，马凯所在的公司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马凯的部门，负责制定全国的营销策略，是大老板直管的部门。部门员工，要不是跟了大老板很久，要不是各地分公司的精英抽调上来的。牛人一多，部门内就很容易出现谁也不服谁的状态。公司里面其他部门经常说，马凯所在的策略部部门长是最难做的。下面的人不好管，大老板也不好伺候。据说是，这个部门长能做够一年，就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事实确实如此。马凯结束入职培训后，发现部门长已经换人了。 新的部门长江总，可以算是公司的天选之子。还没到三十岁，刚刚结婚。大老板的岳父是他的大学班主任。江总一毕业，就被推荐来投奔董事长。几乎公司里面最关键的几个部门，都是江总待过的地方。尤其在手机供不应求的前两年，江总一直掌管着分货的销售计划部。各地的分公司经理和大经销商，来总部拜见过董事长之后，第二站一定会去江总。公司里面一直流传着八卦，说有个北京的经销商，为了见江总，在他家对面一个酒店住了两个星期，天天等着偶遇江总。 青云直上的江总没有少年轻狂，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对很多问题都不置可否，喜怒不形于色。部门里面的老员工，对着这位不做决策的领导一下子没法适应。策略部和销售计划部可不同。后者很多时候是在和数字打交道，部门工作钉是钉铆是铆，出了问题，也只是让江总去做是非题的选择。策略部，按照部门内自吹的说法，那是脑力激荡的部门。有时候一分钟之内就得给出选择，有时候一分钟之内就要展开论述。问领导这个广告方案预期如何？江总常常就是笑笑说：“你们觉得呢” 更大的冲突来自设计部。设计部作为和策略部平行的部门，也受大老板的器重。其实，只是一个部门在帮大老板写，另一个部门在帮其画。策略部的人可能对自己的这个定位认知地更清楚，不但好好为大老板写，还帮大老板点评设计部的画。后来，大老板索性让策略部初审设计，名曰设计是市场策略的一部分。这下可就激怒了设计部的诸位同事了。 于是和设计部的沟通，是策略部员工最讨厌的工作。尤其是江总这种不做评判的领导来了之后，更加成为烫手山芋。自然地，这份工落在了刚进部门的大学生或者刚调上来的分公司干部头上。 说是初审设计稿，其实却是去设计部挑选。设计部给出的理由是设计稿属于机密资料，在没有初审之前不能出部门。马凯心想，这不是深入虎穴么？他也不是能自来熟的人，刚开始去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尤其是设计部的平面课长老罗，每次骂骂咧咧，把稿子摔来摔去，马凯恨不得能拿了稿子就跑。 “那个罗课是不是个变态啊。”有天在办公室顶楼角落抽烟，马凯很绝望地问部门里面的老赵。说是老赵，其实也就比马凯大三四岁，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分公司待了两年，被借调来了总部。这都一年多了，也没有在总部转正。那时候策略部的转正是要大老板亲自面试的，大多数时候只是走个过场，老赵是个异类。大老板倒是很直接给出了理由：丑。他觉得老赵影响了部门的整体形象。 老赵特别瘦，脸小眼睛小，嘴巴大而尖。确实有点像个猴儿。他一笑，嘴就咧开了，各路皱纹争相斗艳起来：“老罗的问题啊，是年纪大了，设计思路跟不上趟了。你看这段时间他有几个稿子能过？他们那个课室，谁都不服谁。老罗既是拿你们出气，也是在杀鸡儆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4 这次之后，马凯开始留心了。策略部和平面课大面上是在斗，但私底下，两个部门之间的员工还是有很多私交。甚至老赵，明里暗里地，也是在把他几个小兄弟的设计稿往部门里面推。而随着马凯和部门越来越熟，老员工们几乎把去平面课选稿子的事情全压到他头上，他们说：“你斯文，他们科室都说老罗不太好意思直接骂你。” 既然是他拿稿子，送江总审阅的工作也就在他头上。开始的时候，江总挑挑这个，捡捡那个，时不时叹一口气，说，做的这是什么呀。有天马凯看他挑某一副平面稿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就鼓起勇气顺口说：“江总，我个人觉得这幅比较符合这次营销的主题。我们这次的主题虽然说是鲜花，但是他用手机拼出了玫瑰的形状，感觉贴合主题又不俗套”。江总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好，你说这个好那就选这个。” 后来马凯更进了一步。他会把设计稿分类，告诉江总，哪些是他觉得一般的，哪些是他觉得还可以的，还有一些是他拿不定主意的。有些时候，江总会从马凯心仪的稿子里面选，有些时候，又从他拿不准的那堆里面选。渐渐地，马凯终于认识到，江总其实根本对于设计稿没有概念，他只是需要别人帮他缩小范围，再给他一个选择的理由。 明白这个道理后，马凯更进了一步。他在心里记录平面课每个设计师中选的次数，如果一个设计师的稿子一两周都没被江总选中，他会适当地将其稿子放到可能被选中的类别中。他也不去口头引导，但确实有好几次误打误撞地被选中了。尤其是罗课长的，几乎都在他的优待范围内。虽然他和任何人也没说过，心中也还是一样讨厌老罗，但老罗的稿子误中过几次之后，再加上选稿的效率比以前提升了很多，平面课的人对马凯开始和善起来。有些设计师开始来套马凯的话，想知道江总喜欢什么样的风格。马凯很认真地给他们讲江总的喜好，心中却在偷笑，明明是在用自己的审美在指导这个课室的工作。 设计部还有一个包装设计课，主要是设计各种手机包装和促销品，展台。那边的课长叫张玮，比马凯大三岁，是一个笑嘻嘻的老烟枪。他每次都是自己送一堆包装到江总办公室，给江总选择。所以他们课室和策略部其他同事几乎没有什么交集。除了马凯。 因为江总有天突然拨通了马凯的座机，说：“你进来。”马凯有点忐忑，到江总办公室后，发现是张玮放了一堆盒子，江总坐在办公室后，背尽量地往后抵着椅子，好像一副特别不情愿地看着这些作品，扫了一眼马凯说：“你觉得哪个好？” 可能从那个时刻开始，张玮，或者是包装课，又延伸到了平面课，慢慢地都知道了马凯在选稿中的作用。明面上，他们都对他客气起来。甚至张玮有时候会打他座机，先问他江总在不在办公室，心情怎么样等等。马凯自己部门的人也都看在眼里，索性把设计相关的工作都丢给了马凯。马凯只是觉得，这只是找到了一个工作方法，他还牢记着自己是个新人。而且，他自己多少也知道，也只是在江总这儿，恰好这位领导刚到岗，对营销工作不擅长，自己这个法子才有用。不过，如果是面对专业的领导呢？也许也有其他的办法吧。马凯转念又这么一想。 但是，江总很快又发现了马凯的一个作用，就是帮其写通知。部门里面的几个笔杆子，手上各自都有版块型的工作，况且江总也不好使唤他们。只有马凯，江总要写什么通知的时候，一个电话叫进办公室耳提面命。江总一般说的都很简单，可能是和长期数字思维有关，他觉得一个事情说清楚就行。可连马凯都知道，策略部部门长的通知，一定得有高度，得起承转合，还不能写得特别明白。那时他和江总已经可以开开玩笑了，他有天建议：“江总，我复述一下你的意思，你看我记清楚没？”而他的复述，一般就是快速地把江总的想法形成公司习惯的书面行文。江总非常受用这个方式，听他讲完之后偶尔补充，偶尔纠正。发展到后期，江总连叫人开会都让马凯来安排，这时候部门里面的其他人，对马凯就都高看一眼了。 但其实马凯对其他人构不成任何威胁，他自己也没得意忘形。他们公司实行严格的等级考核制度，由他们的副部门长来评定。部门内人际关系牵绊太多，副部门长索性来了个谁也不得罪，每月唯一的最优，连续三四个月都给了马凯。这个最优其实和升迁直接挂钩，老员工多拿几个，很可能就外放分公司做个分总。马凯资历尚浅，拿了也就是个面子上风光。与其给竞争对手，不如让给马凯，其他同事都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最优毕竟是最优，尤其是平行部门的部门长是有渠道知道其他部门考评的，几个月下来，马凯觉得自己到哪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这段可能特别枯燥。我是在挑一些重点谈。有些前因，我必须得交代一下。”马凯说了一会后，停了下来。让我也能缓口气。 “如果我的经历，你能用在你的小说里面，还请你隐去我刚才讲得那些公司的名字。”马凯给了我一个请求。 “其实真写出来，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吧？”我倒觉得这个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不不不。这中间有很多故事，也是会牵扯到很多人。我和你讲的大部分人，到今天和我还有联系，也有很多还是很好的朋友。万一对他们现在的生活产生影响，那就不好了。” “那行。我也不去编造什么名称了。包括一些城市，名称，我都模糊处理。但我觉得啊，稍稍了解深圳，杭州，以及你们这个行业的人，大概都能猜出来，是什么公司。可能都能猜出是哪些人。”我只能这样答应马凯。 “那当然。你看我刚才一说大老板的名字，连你这个非手机行业的人，都听说过。”马凯哈哈大笑：“有点晚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我一般是酒喝到一定地步了，话就特别多。你想走的时候，就打断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5 然而马凯的工作越来越多，一个月加上一两个通宵是常有的事情。马凯没有在市场上历练过，却经常写着指导全国的方案，心中难免会虚。等到工作快满一年的时候，公司的业绩开始下滑，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策略部。他们部门开始焦头烂额，胆战心惊。马凯经常看到江总被叫进大老板的办公室，听到的都是大老板的咆哮声。 恰好那个时候有两个机会，一是去深圳一个比较大的地产公司。大学期间，马凯就在他们分公司实习过，非常期望毕业后能去这个公司工作，但他们校招早已内定。有一天马凯在通宵加班时，发现他们在社招，尝试性投了一份简历。对方给他安排了面试。他请了半天假，坐大巴第一次去了深圳。前面的笔试，两轮初面等等都很顺利，对方约了一次高层的终面。刚好也约的是某天晚上。结果，高层可能开会太迟了，马凯从8点多一直等到了11点，他闲着无聊要了纸和笔顺手写一个方案，也不觉得特别难熬。面试只花了十几分钟，马凯只是觉得，像是完成了大学期间的一个心愿。出来的时候，hr 很抱歉地说，给他定了酒店，没想到搞到这么晚。马凯谢绝了，他说：我明早还要开会，我没请假，来之前我问过同事，说梅林关附近有黑车，到夜里2点都能回去。另一个机会是别人送上门的。当年他们公司还有销售大区，总部一般会给大区经理配一个营销助理，级别上等同分公司经理，其实也就是个秘书。华东大区的营销助理，想去杭州做营销部经理，他一直怂恿马凯去接替他的位置。而且华东大区的林总，在公司内的风评很好，大家都觉得他笑嘻嘻的，挺好相处。华东大区当时是公司最赚钱的区域，管着苏浙沪皖。马凯对这个岗位有点心动。 “华东水太深。”老赵说：“我当年是真的不想在上海分公司待了，才要求上调总部的。你就简单看一下，华东四个分公司，谁的业绩最好？不是林总待着的杭州，是老阚的南京。老阚和林总认识五六年了，是林总进了我们公司之后，才把老阚招进来。你们都觉得，他们该是兄弟情谊吧？那你想想为什么老阚放着杭州分公司副总不做，跑去合肥收拾烂摊子？怎么合肥做好了，他们又一起去收了南京？” “林这个大佬，看上去笑嘻嘻的，菩萨一样。他确实是个好人。但是你看谁跟着他真正挣到钱了？老阚是管了合肥和南京后，才发家的。跟着林总挣到钱的，都是那些会玩的，会拍马屁的。上海等于是林总的后花园，我们那儿的氛围啊，就是能哄林总的人，压着我们这些想做事的人。” “而且你看今年，华东业绩几乎都靠老阚撑着，这都连续多久月度最佳分总了。老阚人前人后说，是林总提拔他的，林总是他永远的领导。可是你看，老阚叫起江总领导来，可是比叫林总亲热的多。” “不过呢，助理这个岗位，作为跳板也可以。待个一两年，不喜欢华东了，先回总部来。毕竟你是总部编制。助理收入可以的，你看他们几个，每个月的报销哪个不是一两万的？” 然而公司的业绩是越来越差了。退潮的时候，沙滩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暴露出来。而这些罐子其实是涨潮时冲过来的。大老板觉得是这些罐子的存在阻碍了潮水上涨，于是总部开始实行吃苦文化，开始强制加班。气氛越来越压抑。深圳那边的公司给了入职通知，要求马凯在一周内答复。 马凯觉得不管老赵也好，还是一起校招进来的几个同事也好，给的建议都不能说服他。他孤注一掷，等到江总快下班的时候，直接去找江总。简单说了情况，问江总自己该如何选择。 马凯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江总的车前。大部分时间江总在听。 “领导，你说我该去哪？” 江总笑得有点异样。不是那种工作式的，马凯觉得像是一个长辈的笑：“你这个小同志，这么快就想跑？你觉得我会放你走么？” 马凯一愣。确实，和直属领导谈跑路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人有想法是好事。情有可原。两个地方都不错，最终还是要你自己选择。”江总难得地拍了拍马凯的肩膀。他很少和人有身体的接触。随即开了车门。在坐进车里之前，他停了一下，说：“马凯啊，你要记住，你认为对的事情可能是错的，你认为是错的事情，可能又是对的。” 马凯目送着江总的车开远，心中一直在回味着这句话。如果遵循内心的话，马凯其实更想去深圳。虽然说去了要重头开始，放弃一切，但是马凯觉得自己还年轻，就算错了也不怕。山的背后不一定是另一座山。但听江总这样说完，他犹豫了。 两周以后，马凯去了杭州。在走之前，马凯只办了两顿饭，一顿是有江总和部门几个要好同事一起的离别宴。另外一顿，是他们几个同期校招的同事。七八个人左右，都是一毕业就进了公司，分布在不同的部门。男生中，和马凯比较要好的是谢尧和唐丽德。他们两个是来自天津的校友。和马凯他们的武汉帮原先并无交集。当年公司的校招，主要来自几个城市：成都、武汉、西安、哈尔滨、广州。没报道之前，这几个城市的准同事们，不约而同地都开始组织聚会。进了公司之后，自然地按照城市组成了小圈子。圈子和圈子之间，偶尔的私交是有的，但很少有两个圈子大规模地混在一起玩。 集中培训的时候，尤其明显。不同圈子的人，虽然分在同一个小组，住一个宿舍，一到晚上结束培训，仍然是原先圈子的人组织活动。可能就和大学里，不同班级上大课的情况近似。武汉帮里面有个特别有趣的女生，大家称她辉辉。她和唐丽德一个培训小组，觉得他书生气又有些迂腐，老喜欢捉弄他。慢慢地，老唐就带着谢尧混进了武汉的圈子。 主要也是武汉帮里面的女生太多。马凯好几个校友是财务线的，都是女生。也有很多其他的男生想跟着他们一起玩，却没被真正接纳。谢尧是因为身上既有北方人的豪爽，也有南方人的细腻，他爱玩，但是不乱来。作为一个爱吃的广东人，聚会去哪吃，怎么安排，去哪个酒吧还是 ktv ，他都能细心安排。于是他们的圈子在培训时就开始出名，经常就是马凯、谢尧、唐丽德，三个男生带着七八个女生一起在外吃饭喝酒。 偶尔马凯会和自己宿舍的方方，去东北帮那边喝酒。方方来自一个非常一般的学校，长得很老气，一口烂牙，一脸的痘斑和褶子，嘴却特别贫。他好打抱不平，也喜欢正面去怼别人。他是马凯真正接触过的第一个东北人，身上有很浓烈的东北迷幻气质。按说马凯也算是能喝酒的，但是到了东北圈那边根本不顶用。有时方方会很直接地和他那些老乡，说：停，不要让马凯喝了。他喝不了。我帮他喝。 培训了大概一个月吧，快结束的时候，公司开始安排部门的集中见面会。程序很简单，叫到名字的一组，到公司会所和部门长座谈。去分公司的，大体上是按照籍贯来分，再加上一些人数的调剂。按说马凯作为安徽人，是要去华东的。哦，对了，那也是马凯第一次见到林总。在分部门和区域之前，大家就都八卦了很久，多数人是想去华东跟着林总的。 最后分组名单出来后，马凯和辉辉留在了一个部门。谢尧是总部人力资源部的唯一一个校招生。 财务线的几个女生自然留在总部，其中就有马凯两个校友，聂英。和他们武汉帮玩的很好的一个陕西女生，蒙蒙，本来是留总部的，但她大学男友分到了西安，她就毅然申请也去了西安。唐丽德被调配到了华东。方方最惨，只有他一个人被分到了银川。最穷最破的一个省会办事处，都不够设立分公司的级别。 但唐丽德和蒙蒙在分公司都没待多久。蒙蒙的男友，在西安出轨被抓了现行，她一气之下找了原先要她的部门领导，调回了总部。唐丽德的回调，就有点戏剧性。总部有个管运营商的戴总，在华东出差的时候，说自己部门缺人，林总随口就说，小唐可以的，水平不错，你要不要见见？ 看到他们都回了总部，马凯开始惦记方方。他在银川太苦了，和办事处主任关系不好，老是被刁难。马凯不太善于交际，硬着头皮去接触一些能够有调动权限的同事。大约在江总越来越器重他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把方方调去了东北。 “兄弟，真的对不起了，没法把你调回总部或者华东。能力有限。”马凯是有点愧疚的，东北的业绩也不算好。 “能回东北，我就特别特别满足了。”方方在电话中说：“兄弟，我认你这人一辈子。” 后面忙起来，马凯和方方联系的就少了。有次他们分公司的出纳来总部培训，方方让她给马凯带了一些东北的特产。那个女生叫叶琅，见到马凯的时候，超出了正常的客气。一直在说，方方是多么念叨马凯。几年后，马凯才知道这次见面后几个月，叶琅和方方谈恋爱了。 决定去杭州之前，马凯在上碰到了方方，顺嘴说了一句。方方回道：兄弟，你这个决定可能有点草率。没什么分公司是值得待的。其实谢尧他们几个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只有唐丽德觉得，马凯这是要开始升迁的前兆：“兄弟，混好了，可要带上小唐我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6 “为什么提到，谢尧，唐丽德？是叫这个名字吧？听上去有点像女生。这帮人和你的故事有很大交集嘛？” 马凯突然讲了一堆的人名，各自几句话的性格描述，让我觉得有些混乱。我想偷个懒，确认一下这些人的重要性。如果只是过客，那我就选择性地听了。 “不不不，这帮人对我还是很重要的。我可能是太想把故事说完，自己都在做精简，有些不太重要的人，我会用一个女生，一个男生这样来称呼。一般我讲出名字的，大多是曾经影响过我的人。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有些人，在你的人生里面会消失掉，但是你不会忘记他。当你想起一段时光的时候，这些消失的人，会自动从你的回忆里站出来。一定会有他的位置。” “就像老赵。他离开手机行业很早。我们联系得也非常少。现如今，我可能不会给他发一个微信，打一个电话，但是一讲起当年的事，就一定离不开老赵。” “前几年我还见过一次老赵。特别偶然。我在北京出差，喝多了酒，把钱包丢在了酒吧。第二天醒来要坐飞机，身份证在钱包里面啊，抱着一线希望去那个酒吧找。特别神奇，钱包卡在木头桌腿和墙壁之间，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当时我非常开心，心安了之后意识到自己特别饿。于是在那个酒吧附近找了个吃面的地方。服务员端着面走向我的时候，我突然看到，老赵跟一个男生正走进来。他就是胖了。没想到当年像猴子一样的人，竟然胖出来了两个鼓囊囊的腮，还挺着一个大肚子，特别滑稽。” “所以人生就是这样。每个偶然，可能都是必然。” 大概是04年的6月份，马凯来到了杭州。 老赵诚不我欺。在杭州分公司待了一两周之后，马凯常有这个念头。他现在也理解了，总部为什么会有像老赵这样一批人，宁可不被领导待见也要待着。总部是神仙打架，就算跟错了领导，改朝换代也不会为难能做事的人。分公司可就不一样，小鬼遍地。前两年，越是业绩好的分公司，越是缺人。三教九流的都能入职。浑水摸鱼的，中饱私囊的，反而可能能做出面子上的业绩。一开始，马凯只是有这个感觉，他觉得杭州分公司总有一股暗流在涌动，但是他摸不清门道。看看杭州分公司，都是些什么人啊。譬如副总经理瞿总，按说应该对整个浙江市场负责，他却只盯着杭州区域。其他城市的办事处主任对此非常不满。会上都能直接吵起来，瞿总就可以耍起无赖：“你们不要当我是杭分的领导嘛，杭分是林总直管。我们都是跟老大混日子。分蛋糕分不均了，找老大解决。” 至于其他的部门长，类似市场部的陈宏，就是之前让马凯来的助理。他那么积极地撺掇马凯来杭州，是有原因的。他想快速的接班。杭州前一个市场部经理贪污推广费，被总部审计坐实证据后开除了。林总在里面周旋了一下，没有追究其法律责任。据说，林总袒护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在里面有什么利益，甚至他根本看不上这点小钱。林总是单纯地喜欢那个人，因为那个人能带林总去夜场，组织各种好玩的局。包括瞿总前任的杭州副总，也是这个套路。还有一些办事处主任，大部分都是快速扩张的时候，从业务员升起来的。感觉除了奖金和外快，没有什么是他们在乎的。 马凯觉得和他们格格不入。林总也不管他，就说你自己先熟悉一下分公司的环境，想去其他分公司看看也可以。他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在总部待惯了，不干活就有种负罪感。然而，一开始就分到杭州分公司的几个同级校招生可不这么看，尤其市场部的陈文君，很坦诚地说：“马凯我真羡慕你，不用干活，每个月还有那么多报销的额度。”和他同一宿舍的张剑飞，是大客户部的销售，比陈文君就直接的多，隔三差五地要马凯请客，请喝酒。马凯每次都在用不用报销额度上纠结，大部分时候还是用了自己的工资。张剑飞直接骂他：傻逼。 还好平时坐办公室的女生多。马凯斯斯文文的，和其他的男同事不一样，和之前总部来的陈宏也不一样。这些女生吃饭也好，聊天也好，慢慢开始叫上马凯。其中有个宋姐，开始是有私心的。她把销售部的部门长当妹妹，那个被林总昵称为阿笨的姑娘。宋姐是有意撮合阿笨和马凯的。有天马凯在林总的办公室里面汇报一些事，宋姐刚好进来。她比林总大几岁，跟了他很多年。其实也就是林总的私账，都是宋姐在打理。所以她在林总面前说话，也不用顾忌什么。恰好是那天他们三人在，宋姐轻轻拍了一下马凯的上臂，笑着说：“马凯呀，你刚来杭州也人生地不熟的咯，你多找找我们阿笨玩嘛。她平时也没什么事，我们阿笨很纯很好的。” 林总哈哈大笑，说：“宋姐你操什么心啊，马凯在总部一堆女生等着呢。” 马凯有些尴尬。更忧心的是，他觉得，林总并没有当他是东区，或者是杭分的一份子。 说到阿笨，她是在杭州本地的大学读书的，毕业后就进了公司，比马凯也就早一年。她刚来的时候，老阚是杭州的副总。阿笨大部分时候是在给老阚做助理。 “阚总在的时候，杭州哪是这个样子。”阿笨有天单独和马凯吃饭的时候，开始讲之前的事情：“浙江这些经销商，很多都是阚总自己去跑出来的。之前杭分的业绩，那是实打实的业绩。哪像现在，分公司层面，林总自己乱搞，下面各个办事处，主任们也乱搞。总有一天，这个窟窿谁都堵不住。” “林，天天在公司里面乐呵呵的，数据他都不管的。我都说到不想说了。”阿笨非常不忿地说：“他自己又摆老大姿态，出事了，东区内部调节都是让我去找老阚借数。整个杭州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这又怎么说？”马凯问。 “哎呀你也别问了。你反正过段时间就要回总部了。知道分公司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好。”阿笨顿了一下：“再说，杭州这些破事，也是我们自己造成的。看老阚能不能想办法解决吧。上次他和我说，看05年春节之前能不能把这些窟窿都填平。” “要不哪天出事了，估计连我都要被处分。谁让我管着这些事情呢。这个岗位做得我心力交瘁，我又没挣到钱，还要为他们干的事担惊受怕。” 阿笨越不说，马凯越好奇。他想法设法地去问张剑飞。前前后后地，马凯开始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们在总部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下面到底咋回事。你问陈文君，每次看到你们策略部下来的文件，哪次不在骂你们傻逼？搞什么鲜花攻略，还要在柜台里面摆玫瑰花瓣。大哥你们知不知道柜台里面有射灯的，早上放进去，中午就蔫了。花多少钱你们知不知道？摆好了拍个照给你们看一下就是了。不过陈文君最喜欢你们这种方案了，他天天买花，你问他捞了多少钱。” “不过总部的管理部比你们还牛逼，计划部下的销售任务书，他们从来不去想我们完不完成得了。这是因为计划部是你们江总亲儿子，管理部哪敢得罪他们。每次任务下来的时候阿笨就要发飙。只能靠调价补差去做手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7 关于这个调价补差，马凯在总部的时候也听说过。当年一部手机从出厂，到消费者手里，要经过代理商的层层加价。可能一部机器出厂800块，到零售店就要卖1999。国包加50，省包加100，地包加200，零售店还要赚个6、7百。这主要是因为当年手机行业的资金占用太大，交易周期较长，一个机型，国包囤个2万台就是将近两千万，等到层层分销下去，实现终端销售可能是2个月之后的事情了。算上合理的利润和资金成本，每一级确实需要这样的毛利率。但是手机上市之后一段时间，不可能不调价。一旦调价，没卖出去的渠道库存就全跌价了，这个时候，就要对渠道中的库存进行补差价。早期的时候，钻盘库补差的空子是能赚大钱的。譬如一个省包库存明明是5000台，他上报6000台，那就赚了1000台的补差款。 总部和各级代理商之间的补差斗争，旷日已久。到马凯来到杭州分公司的时候，盘库的流程是：在封库盘点，上报库存的手机 ii串号之后，总部随机抽取一批串号，通知给分公司。分公司需要找出这些机器，将手机的电池仓、包装盒和当天的报纸放在一起拍照，证明这个机器还未销售，是需要补差的。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阿笨部门里面有个会 p 图的人了吧？”、 原来，早先他们只是把所有的机器都拍好。如果抽到了再 p 成总部需要的图片，后面招了一个 p 图高手之后，连这一步都不用了。抽查20个串号，一天不到时间，能够 p 完过关。 这些操作，马凯在总部从未听说过。可能因为华东地区比较发达，接触电脑、软件的人比较多。他们做起这个格外顺手。 “按这么说，就查不出来了？”马凯问张剑飞。 “据说下一步抽到的要寄回总部了。不过，这也没关系，售后那边早就知道怎么做假标和写串码了。他们翻新一下就行。要不哪些串出去的货可咋办啊。” 张剑飞说的串货，又是另外一个范畴了。譬如杭州，是大国包直接做的省级分销，他给地包的出货价就不用那么高，再说他的量大。这样可能出现，整个浙江的地包价格比其他区域的要低，自然嘛，就有一些地包从杭州拿货，这样又帮杭州多完成了任务。其他的省级分公司就不干了，将这个就定义成串货。各个分公司抓串货的动力是非常强的，总部为了保护各个分公司的利益，也对串货有很严格的触发条例：被串货方收到的串货，主动串货方必须以零售价买回，中间差额部分归被串货分公司。譬如杭州地包价格1150，零售1999山东的地包价是1200。那么杭州的货串到山东被抓了之后，杭州就必须补850块钱一台给山东分公司。 政策看上去很公平。但是，串货的分公司，真要是不收，被串货的公司又能怎么办呢？这种案例。马凯在总部的时候也听过很多。听张剑飞再这么描述后，他觉得，杭州的问题他大概了解了。 于是，他找了个机会又单独问阿笨。 “你就是瞎操心。你又不是管销售的，想这么多干什么？”阿笨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神经病啊，给他们去做假补差？谁和你说的？” “好，你不说也没关系。除了张剑飞那张破嘴，谁和你说这个？你们这些刚毕业的，看了一点东西就以为自己全知道了。” “你自己用脑子想想啊！想想啊！假补差被抓到了，是要被开除的。再说了，现在连补差这么一点钱都要挣的地包，会有什么能力扛任务啊。” “你一个总部的人，不要问这么分公司的杂事。你知道多了也不好。你看陈宏，他在杭州待了两三年了，销售上的事情他从来不问的。林也不想让他多知道。” 然而，这个答案，没多久，就有人给马凯讲明白了。 是老阚。 其实马凯刚开始做林总助理的时候就见过老阚，那也是他第一次以助理的身份，参加总部的分公司经理以上级别干部培训。据说以往的培训都是走走过场，但从那次开始，总部开始搞各大区的比武。临时出了几个业务上的课题，要求各大区连夜出报告第二天交流。大区经理和各助理们纷纷骂娘。马凯看了看题目，基本上也都是以往的季度策略里面出现过的课题。他手写了一个提纲，问林总，这样写是不是有点脱离市场？ 林总乐了，说，来来来，我们把这个提纲完善一下。 本以为是交差，没想到第二天还有评比。林总拿了第一。晚上整个东区聚餐的时候，老阚和他们坐一起，这是马凯第一次和东区的分总们见面。 不得不说，在所有的分总中，老阚是特别引人注目的。他是山东人，看上去却是一派江浙气质。结实，干净，喜好名牌。那几年分总挣钱，酒池肉林的，能保持住身材的不多，更别说还能穿着讲究了。那天，老阚穿着一件军蓝色的 prada，斜背着一个深色棋盘格的包。他把包带收得很短，包差不多在腋下。马凯见过杂志上是这样的背法。 饭桌上，林总不善酒力，大家不怎么劝他喝酒。上海和安徽的分总在打酒仗，为了一杯酒谁喝吵得不可开交。老阚看着他们笑，举起杯和马凯说：“这两个粗人，不要理他们。我们喝一杯。” 老阚也不说别的，就是和马凯随意地喝酒。上菜的时候，他一般都是先转到林总面前，等林总夹完了，又转到马凯面前。马凯有点受宠若惊。 再见到老阚的时候，是马凯到了杭州一两个月后，有天他正在和阿笨聊天，老阚走进大办公区。宋姐立刻站起来：“阚总！你来杭州啦。” 老阚和办公室里面的几个老同事一边打招呼，一边往宋姐这边走。看到马凯在阿笨座位边，又折过来，远远地伸出手，朝他们走来：“哎哟，马凯，在杭州适不适应？” 马凯忙站起身，握住老阚的手，他对这份热情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觉得尴尬。 阿笨笑着说：“适应什么啊，他刚丢了手机，在懊恼呢。” “那算什么，马凯，你先随便找个手机用着，我有很多手机，到时给你一个。”老阚说：“宋姐知道，什么手机新出的，我都买一个，有的用不了几次。你别嫌弃是用过的啊。” 宋姐敲了一下老阚的肩膀，说：“也没见你给我手机咯！不过你们用的那些我也不会用，你还是不要给我的好。你能多跑跑杭州，请我们多吃吃饭，才是真的。快走快走，林还在等你呢，有事要和你说。” 恰好林总进来了：“你们乐呵什么呢？马凯你来一下，总部有个报告我告诉你怎么写。” 于是，林总在和马凯商量报告，老阚和阿笨、宋姐坐在旁边嘀嘀咕咕地聊天。突然，老阚大声起来：“林啊，这个月如果再这么扛任务，合肥受不了了。我南京帮你出点货，还能扛得住。但是合肥这段时间本来就不好，我还想着帮他顶一点。你杭州老瞿到底什么意思？说好了南京帮你们扛任务就不串我货，你看看他们都干的什么事。” “你他妈的，叨叨叨个啥呀。”林总笑着骂道：“这些事不要当着总部领导面说嘛。” 马凯慌了神。他不知道这是林总的玩笑，还是这么久来，林总真实的感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8 “马凯不是外人。当陈宏面我不说这个。之前我在总部遇到老江的时候，他给我打过招呼，说可以带带马凯。”老阚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领导啊，你说说，从去年春节前到现在，我南京帮你出了多少货？我南京两个省包，大伟天天和我闹。你杭州省包是补贴了一点，但是大伟在总部那边的任务不能超标。你看上个月，完成率超10，当月出货数就奖励10块钱一台。大伟让出来的数，哪止10？你这就是从大伟口袋里掏钱啊。你说他能不闹么？老卢好在还同时做合肥，今年没有瞎叨叨。但是他妈的老瞿盯着合肥串货。怎么着？欺负我人不在合肥，就，就他妈看不见了是吧。” 老阚说话激动了稍稍有点结巴，林总也感觉到了，这次是真地气到他了。他站起来，双手按着老阚肩膀，把他往沙发上压。“大佬，大佬，消消气嘛。好说好说。宋姐，你和马凯他们出去吧，阿笨去帮我叫一下老瞿。” 他们一起退出来。阿笨撇着嘴，右眼往下做了个鬼脸，看着马凯：“现在你大概知道了吧？这不是我说的，你听到了也要装作没听到。” 阿笨继而又悄声说：“没想到啊。阚总还挺看重你的。他可讨厌陈宏了，每次见到陈宏就要挤兑他。” 马凯想起之前一个事情。当时他还在深圳和杭州之间徘徊的时候，南京的营销部经理曾经找过他。南京的组织架构里，营销部经理分管着市场部和销售部两个部门长。那个营销部经理想多管一点销售，想马凯去南京做个市场部经理。按说以马凯在总部的当红程度，一般的分公司还真不好拿这个岗位来邀请马凯。但是，一，是南京。二，这个营销部经理，是总部一个大领导的连襟。那人很坦诚地说，他和老阚已经商量过了，整个南京都很欢迎马凯。 可马凯没当回事。他想办法拒绝了。据说老阚知道后，挺不高兴。 或许有这个因素在？马凯也没多想了。 林总的办公室里面隐约传来争吵声，过了好一会之后，老阚搂着瞿总的肩膀，笑嘻嘻地走出来。瞿总一边摇头，一边说：“老板，我真是服了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配合。” 老阚哈哈大笑，说：“哪里的事嘛，瞿总你是东区第一，还要你多关照关照我们。” 宋姐接话说：“阚总，中午我定个地方咯，一起吃饭嘛。” “不了不了，宋姐，我要赶回南京，下午有个会。下次，下次我回宁波之前，绕一下来找你们吃饭。”说这话，老阚走到马凯办公桌前：“马凯，你记一下我 qq，我上网了给你通过认证。” “宋姐，淑清，我走了啊。” 淑清是阿笨的名字。马凯在之后很长时间一直观察，老阚从来没有叫过她阿笨。 没几天，马凯收到了一个快递。拆开，是西门子一个很别致的手机。 陈文君很眼红这个手机，一直碎碎念：“哎，你们这些总部下来的领导，就是不一样。老阚估计都没正眼看过我们。我们当时东区分配的时候，南京一个大学生都没要，他说怕教不好我们。” “所以，你有没有总结过一个事情？年代。人群样本里面，根据年代的划分。江总和林总是73年的，老阚是71年。他们差不多都是90年后才上大学。毕业的时候93、94年。我这一代人，说是80后，其实更应该细分一下。99年以及之前上大学的，是一批。06年之后工作的，又是一批。”马凯说到杭州这些事情的时候，停了一下。给我抛出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这样分？我只能说我的感受啊。先说我这一代，99年其实是大学刚刚开始扩招。2000年应该是开始大规模扩招，大学生一下子就不值钱了。也就是在03年之前，大学生毕业还是很好找工作的。就像我们大学，学风那么差，但是到毕业的时候，顶着学校的名气在，找个工作真的不难。而且，我们有太多校友在广东，很多90年代毕业的师哥师姐，已经是公司或者单位里面的领导了，他们也倾向于招本校的师弟。说是校友情谊，这里面利益关系你懂，是吧。04年开始，毕业生太多，他们找工作就没我们那么轻松了。” “我觉得，尤其是99年入学的，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我们那年是高校合并年。有很多人的命运就这么改变了。我一个高中同学，考了个很差的本科，武汉城市建筑学院。应该是2000年，他们学校和华工合并了，就是后来的华中科技大学。他毕业的时候，拿的就是华科的学位啊。人生就改变了。” “而且，我们那个时候毕业，03、04年，最好的去向，一般都是电子、通信、家电、电脑，这些行业，银行我们一般都不去的。应该是05年开始，地产、银行、证券开始热起来，和经济上行，和股市，和房价上涨应该有关系。差不多到06年，互联网公司才开始热门。所以你看，现在的阿里，腾讯，哪几年开始大规模校招，那几年入职的人，也是值得研究的。他们也是80后，但他们的人生经历，可能和我们就完全不同。” 我突然意识到一点，马凯说的故事，虽然主线是他自己，他故事里面出现的其他80后，也是鲜活的。我之前还想只关注他的部分，现在觉得，听他一个人讲完，可能会让我多见到另外几个80后的人生。 “哦对了，如果你想去写70后的故事，江总他们那些人可以好好研究下。他们几个，应该都是大专文凭。也就是说，在当年高考的时候，不算成绩好的。毕业后，大多只能去民营企业，但他们可能刚好躲过了98年的国企改革。还有，他们都是90年后上大学的，你仔细想想原因。” “我们啊，总觉得，人生靠自己，爱拼才会赢。真的，我们再翻翻时代背景，一个人要成功，首先得是时代的助推。” 我没想到，马凯这样唏嘘。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愿意继续听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9 然而马凯心中却越来越担忧。林总若即若离的状态，在杭州的无价值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他不愿和杭州这些人聊这些，好在，还有唐丽德，谢尧、辉辉这些朋友。 那个年代，qq 还没有群聊。他们就用公司的群发邮件来聊天。总部的气氛，与马凯刚离开的时候相比，更加压抑。早就开始了六天工作制。工作日下午五点，全公司的职能部门，都要开始一个小时的体育锻炼。六点晚饭，六点半到七点部门座谈会。 公司的班车是晚上九点才开。总部那种荒凉的工业区，公交车不定时定点。摩托车抢劫时有发生。大部分的人，只能等到班车开的时候才能下班。 于是，苦等班车的时候，他们只好肆意地邮件聊天。 以前马凯在的时候，男生这边以马凯为头，女生大多围着辉辉转。马凯走后，他们一起行动的机会就少了。 重压之下，人人都想取暖。唐丽德一直暗恋马凯那个财务部的校友，包括自己也多少知道。 可谢尧曾经和马凯单独说过，他也是想追的。 并不是特别漂亮的女孩，她身上有种冷冷的气质。黑色的长直发，不太乐意笑。开心的时候，也就用手背遮着嘴，浅浅地笑。 老唐觉得她这样别有一番风韵。 马凯和她并不亲近。他更愿意和聂英，他另外一个财务部的校友相处。聂英爱笑，说话有点慢。聂英和合租了一套房子。她们本是两个性格的人，因为是校友，是同部门，也就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于是，唐丽德和谢尧，隔三差五地去约她们两个。大概知道把握住什么分寸，所以经常会再叫上辉辉和蒙蒙。 只有在这种情形下，他们才会重新聚在一起。看上去只少了马凯一人，可是和刚进公司时比，大家的心态都不同了。 “老唐，是不会喜欢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这么直接的话，只有辉辉会和大家说。 事实真的如此。04年国庆之后，辞职了，一个人去了深圳。没多久，她和她大学班上的一个同学在一起了。唐丽德心中一直懊恼，没有在去深圳前正式表白。他觉得，是距离拉开了他们。 而几个女生都知道。这个男朋友，父母都在深圳的金融系统做着高管，家里条件非常好。在得知他和深圳的女友分手后，快速地就和他确定了关系。 “你们不合适。”马凯他们都这么劝。 这些朋友，能够玩在一起，可能也因为家庭背景没有显著的差距。几乎都是来自小城市，都不是超一流的大学毕业，和大部分的80年代初人一样，父母的经济条件相差不会太大。他们几个都明白，如果想过上好生活，应该都要靠自己的努力。 紧接着离开总部的，是蒙蒙。她前男友从西安分公司离职了，失恋了，给她打电话哭诉。她心一软，辞职又要回西安。辉辉非常激动，她骂完蒙蒙的前男友骂蒙蒙。怎么能够为了这种男人回头？ 蒙蒙还是走了，走之前，他们几个聚会的时候，男男女女的都哭得很伤心。辉辉砸了个杯子，说：“这破地方我也不待了。”她也去了深圳。 总部只留下了唐丽德。谢尧和聂英走到了一起，他们去深圳后，和辉辉合租了房子。 兵荒马乱。 04年11月份的某一天吧，马凯突然接到了唐丽德的电话：“江总辞职了。通知还没发。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上班了，今天我领导和我说的。” 那一刻，马凯感觉眼前黑了一下。挂了电话后他去找林总，林总不在。他回来看到老阚在上，就问了句：“领导，江总是辞职了吗？” 老阚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你先不要问别人了。通知这两天就要发。总部这次变动很大。” 马凯一个人坐了挺久。工作一年半了，他第一次觉得，特别的失落和挫败。他还是拨了江总的电话。 之前，他是很少主动打江总电话的。江总接电话全凭心情。如果他不挂掉，大家默认是没听到，会再打一编；如果打两三次还不接，同事们也就不打了。因为可能会被他直接挂掉。 这次响了几声之后，江总就接了。马凯问：“领导，你在休息么？” “小同志，你消息很灵通嘛。”江总的音调比平常要高一些些，有种硬装出来的轻松味道：“我在江边看他们钓鱼。你看啊，大早上的，这些人年纪也不大，四十来岁，不上班在这里钓鱼。我觉得他们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生活可能就应该是这样的。” “你放心，我先休息一段时间吧。你自己在东区，也自己看看机会。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江总可能也就只会说到这里了。马凯心想。 04年就要过去了。马凯又想。 越想心越慌。 马凯和谁也没说，给林总发了个邮件。标题是《年关焦虑症》，再加上马凯坦诚地讲自己的困境。他知道这封邮件不会激怒林总。 如果这样，还不能扭转局面，那就开始投简历吧。 隔了几天，林总也没有动静。可是明明有邮件的已读回执。有天快下班的时候，他和马凯说：“你明天和我去趟上海吧，那边开会。” 这是马凯第一次和林总去上海，他不会开车，坐在副驾。林总习惯在车里面抽烟，烟灰缸里面全是烟头。马凯有点不好意思接过林总的烟，林总笑了笑，说：“抽抽抽，没关系。” “凯凯啊，你写的邮件我看了。其实你不写，最近我也在反思。”突然被林总这么叫，马凯愣了一下。 “你也不要多想。公司最近事情多，确实对你的职业路径，我想得少了。以后我俩多交流。” “哦，对了，换了贾总做营销总经理你知道伐？以前管理部的，元旦后他要和老板一起去南京。我们都要去。” 这个贾总，说起来马凯在总部也打过几次交道。之前他在重庆，是个火爆脾气。总部流传过他的一个传说，他从总部出发，送老板去广州的白云机场，广州分公司经理听说了之后，赶紧给他打电话，要来总部接老板。他说：没事，我都快到广州了，在高速上。广州分总赶急赶忙上了高速，准备给他的车开道。他看到广州分总的车在前面，打个电话，让他停在路边：“那这样，你们去送老板吧，我回去了。” 然后他瞅了个空，调头就开始在紧急车道逆行。广州分总看傻眼了，打他电话也不接。没有办法，只好报了交警。 交警把他拦下来的时候，就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开的是飞机？” 广州分总那天找了很多关系。因为贾总是酒驾。 川渝不分家。贾总和江总也算是老乡，也都是大老板的嫡系。之前马凯在总部的时候，贾总部门有些会议需要江总列席的时候，江总会带上马凯去做记录。也算是旧识了。 大老板是直接去南京，老阚安排好了一切。林总是卡着时间，在老板到了白云机场后，才出发去的南京。酒店定在雨花台国宾馆。林总、老瞿、马凯到的时候，整个东区的分总、副总、主要办事处主任，加上省包和部分的地包代表，大约也有几十号人，已经在候场了。老阚一看到林总就说：“林啊，快快快，我们要出发去机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10 可能是因为当时的组织气氛有点压抑，所有的接待尽量都低调行事。只是林总他们几个人，带着主车进了机场贵宾通道。大老板来了后，没有开会，大家只是坐下来吃饭。贾总负责代表大老板，给其他人敬酒。而大老板，就在主桌上和林总，老阚，几个大经销商不停私谈。 那天，马凯他们这种桌备的主菜是长江的野生江蟹和清蒸鲥鱼，据说大老板桌上，鲥鱼换成了野生江刀，蟹也是挑的最大的。其他也就是一些正常的宴会菜。喝的是陈年的花雕，也说不清多少钱一瓶。老阚在这些细节上，处理的丝丝入扣。 大老板他们那桌吃了一会，就退了席。马凯有点疑惑。他和东区其他的人也混不到一起。勉强应酬有些力不从心。那一边，贾总喝多了。马凯赶紧去招呼各个服务员，给贾总准备热水毛巾等等。林总和老阚出来，给大家敬酒，贾总看着林总说：“老林啊，马凯借给你快一年了，一年到了必须还给我总部。” 林总陪着笑说：“人都给了我东区了，哪有要回去的，你这个领导就欺负人。” 为这个话题，两人开始东扯西拉，又谈了一些其他的八卦。整个饭局的气氛好像稍微活跃了一些。 全部散场之后，老阚、马凯陪着林总回了房间，路上他们很沉默。马凯怕冷场，就问：“领导，贾总不会真把我调回去吧？” “管他呢，他喝多了，明天记不记得都难说。”林总又说：“再说过了春节后，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呢？” 可还没到春节，大老板就离职了。 2004 年底的分公司述职会议，和往年的不同。总部只让大区经理和分公司经理回去述职，总部层面也只有各总经理和部门长参加。这个时候马凯的小兄弟里面，只有唐丽德还在总部。连老赵都去了北京分公司做市场部经理了。那还是江总在离职前一两个月，找老赵谈了一次，让老赵去了北京。 据说会议闭门开了一两天。 还是唐丽德，给马凯打了个电话。 不止是大老板离职，整个总部的体系几乎都在换血。集团派来了新的人力资源总监，集团的副董事长亲自来做手机公司这边的大老板。 “好像所有的大区经理都要变动，有些轮岗，有些调总部。你们林总应该是被调总部，做江总以前的位置。老阚比较奇怪，据说是去另一个品牌做全国总经理。按照级别比林总还高呢。” “兄弟，你要想想你该怎么办。东区的新老总，是从家电那边过去的。” 林总一直没和马凯联系。马凯就和公司司机说，如果哪天要去接机，带上马凯。 之前马凯没有去接机过。所以，林总见到马凯的时候，稍稍有些惊讶。他们路上说的都是有的没的。到了公司停车场之后，林总叫住了马凯，他翻着自己的钱包，有点忙乱地数了一叠钱，边数边说： “总部变动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我过段时间就要去总部了。妈逼的，我也真不想去。” “这个钱你拿着，今年总部不会有年终奖了，这是我给你的奖金。” “拿着拿着，别和我客气。这是你该得的。” “凯凯，要不你和我一起回总部吧。” 马凯推拉了一会，接下了钱，他心中有一种死士般的情愫，脱口而出： “林总，我不想回总部。我也不给新来的大区经理做助理的，不行我就辞职吧。” 林总愣了一下，说：“先别着急，等我去了总部后再说。” 新的大区经理杨总，常驻集团家电事业部的上海分公司，他等于是把东区从杭州搬去了上海。总部也没有通知让马凯去上海报到，他留在杭州，百无聊赖又心中忐忑。没几天，东区就有了一些变化，瞿总和陈宏去上海拜会了新老总。他们去的那天，老阚在上找了马凯。 “林有没有找你？” “没有。他去总部之前，说待一个星期左右，安顿一下，回杭州后再和我聊。” “你自己怎么打算？” “我可能辞职吧。不想回总部了。” “万事不急。你等林回来和你聊，我们有个事情想交给你做。” 马凯更加云里雾里了。 陈宏他们回来后，只字不提拜访的结果。 分公司其他的人，更加惶惶可不终日。阿笨一直想套老阚的话，但是老阚只是叫她自己尽职：“杭州分公司再怎么乱，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张剑飞、陈文君，也是在到处打听。原来的上海分公司经理还保留着，但是人事部，财务部，销售部全部换成了家电的人。新的杨总准备来杭州了。 在他来之前的周末，林总回杭州了。他叫马凯一起吃晚饭。到场的时候，发现老阚也在。 老阚给马凯倒上酒，开门见山地说： “马凯，林，我，东区三个分总，我们几个人要做一个公司。大老板上次来杭州，就是和我们谈这个事情。他要去另一个品牌了，那边他的主动权很大。他让我们先把这个公司备着，未来好承接他新品牌的国包。我和林商量过，我们几个，现在都不方便出来直接做这个公司。你比较适合来做这个公司的总经理。” 马凯想了想，问：“那我要做什么？” “前期你什么都不用做，工资和现在一样。对外联络之类的，由你去接洽。估计都是春节后的事情了。” “阚总，你觉得我能做么？” 林总接了话：“凯凯，你傻呀，我们要是觉得你不行，会和你提这个么？” 这事就这么定了。 到了周一，新的杨总来了，先找了马凯。他说：“马凯，总部对你的评价一直很高，人力总监看过考评，也和其他部门长做了访谈之后，觉得你是个人才，总部很需要你。东区这边呢，你来的时间也不长吧？目前的整顿期，相对来说，你还是年轻了一点。所以我和陈宏聊了一下，希望你能回总部，让他继续来做东区的工作。” “谢谢杨总。我可能想换个环境，应该会离职吧。” 杨总挽留了一会，未果。马凯出了办公室后，看了看陈宏，陈宏和他目光对接了一下，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马凯心中很平静，他觉得，自己这时候，才像是真正的东区自己人。 但马凯的离职相当不容易。人力资源部，从职员到课长，给他打了几轮电话，希望他能回总部。最后，是前大老板的秘书： “马凯，你怎么辞职了？我看到陈宏的东区助理任命，还疑惑呢，问了一下才知道。” “那你没有确定去哪？如果你只是想留在杭州，你要不要去淘宝网面试下？我同学在那里做 hr，他们最近在招人。” 人生有很多时刻，非常的微妙。这个时候的马凯，还没意识到拒绝05年的淘宝代表着什么。当然，他到此刻，也只是隐隐觉得，当时如果去深圳那个地产公司，现在是不是过上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11 新公司开始完全没有业务。马凯百无聊赖。转眼过了两三个月的混乱期。事情发生了很多变化。 唐丽德也离职了，去了大老板的新公司。就叫这个公司格林吧。有一些原来的研发老总，带着人也去了格林。 大老板应该是早有准备。05年呢，手机的研发还是一个相当有难度的工作。要基于飞思卡尔，或者是德州仪器的芯片开发。洋品牌在这个领域占据着绝对优势。国内能做自主研发的公司也就那么几家。大老板在前东家一战成名的几个机型，最早期的一两个，其实是从韩国买的打包设计方案。等到赚钱了之后，才真正开始广招研发。不过，因为大老板是工科出身，在研发上的投入，确实是真金白银的。 他可能带走了三分之一的中层开发工程师。哪怕是一个运转正常的国产手机公司，在当年，一部机器从立项，到上市，都要9个月左右的时间。但05年的3月份，大老板的新公司刚成立，就宣布五一假期之前会有三款手机上市。 这还是在缺少高层领导的情况下。 前公司的高层领导，大多数没有选择去格林。 譬如江总，已经在深圳开始创业。据说是大伟，南京那个和老阚铁杆的国包，联合了几个国保，给江总投了2000万。他们准备做自主的手机品牌。前公司研发一个本部的总经理，带了一整个团队，跟了江总。其实他们当时的研发实力，可能比大老板的还要强。再加上跟着江总的一些采购、计划、生产。江总的团队应该是最豪华的。 这里可能要说明一下，国产的手机行业约定俗成的一些称呼。可能是这个行业节奏一直很快，所有的名词能够简化就尽量简化。譬如，采购工程师，就是采购。我是一个干采购的。我是售后。我是生产。我是项目。很多现场会，自我介绍，这样一说，大家都明白了职能。有问题也好问，譬如：“项目来说一下，排期这里为什么会延误？” 更熟一点，需要单对单交流的时候，一般互称“工”，譬如马凯，哪怕是策略部的，是一个文字性选手，也常年被称为“马工”。尤其在总部层面，研发、生产的人员占比是极高的，这样称呼，也就是一个手机公司重视技术的缩影。 再说到老阚，他去了集团另一个手机子品牌之后，很快站住了脚。那边本来是一个欧洲品牌，在中国业务开展地极其不顺利，以被收购的方式，退出了中国。 不顺利地原因，官方的说法是欧洲人不太适应中国市场。其实是不适应中国制造业的拼劲和复杂性，换言之是廉价和鸡贼。 就像集团，大概到04年才开始实施表面上的双休制。这还是因为加入 wto 后，为了拿到沃尔玛的订单，才开始实行的。沃尔玛会审查供应商是否使用童工，是否以超出40小时工作制度来获取廉价劳动成本等等。集团的做法是，周六上班和平时加班不打卡，考勤工资表上就看不到任何记录。但这样，完全不妨碍超时生产。 而那个欧洲品牌呢，他们早就实现了35小时工作制。你可以选择周一到周五中间任何一个半天休假。这样做的结果是，很多坐办公室的员工常年逃班，如果被抓到了，也就是补个调休单。 反倒是销售被抓到的少。因为他们在外面跑，坐班的人都逃班了，哪有人去抓他们的考勤？ 但他们大多没闲着。各路途径，从上到下，想着办法挣钱。马凯在杭州的时候，认识他们一个当地的售后，年纪轻轻全身名牌。马凯嘲笑他： “你们售后比率这么高，反而你们效益好，奖金高啊。” 那位后来才和马凯说了真相。他们的故障率，很多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他们公司早期都是委托第三方公司来做售后，客户送修的故障机，由销售从各级代理处收回来，交给分公司的售后职员，再统一交给第三方公司维修好。按说，保修期内是公司出钱，保外故障是客户出钱，欧洲人可能觉得这个流程是没有什么利益漏洞可钻的。但他们给第三方结算的售后费用太高了，公司又不做严格的审核。于是，各种途径都出来了。 譬如，特别熟的一些经销商，他们合伙把保外维修做成保内维修，收了客户的维修费之后，再做一套维修凭证，让公司承担维修费用。 再比如，有些客户嫌维修费贵的时候，将他们介绍到非官方的维修点。其实这些维修点，大多还是官方第三方维修公司或者个人的连带关系。有些小件的物料，公司是允许损耗的，每次上报损耗的时候多报一点，囤的物料就够修几十部手机了。 售后尚且如此，其他部门更加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如此种种，欧洲品牌怎么能干得下去？ 所以老阚决定去那边当总经理的时候，有些人是在看笑话的。“想压着林总一头，也不能去趟这个浑水吧。” 老阚没管这些。他风风火火地和全国各分公司说，他要轮巡一遍。东北是前欧洲品牌最复杂的区域，老阚第一站就选了那儿。据说，下了飞机，被三四个省的分总直接带去了饭店，说边吃边谈。 老阚看了一下阵势，东三省加内蒙的公司骨干，经销商代表，黑压压坐了六七桌。他走到主桌正中坐下，说：“本来呢，来之前是说好去公司办公室开会的。没想到啊，你们的办公室就是饭桌啊。那也行嘛，那就先不吃饭，我们聊一会再开始。” 沈阳的分总是地主，他站起来说：“哪有干唠的，我的领导，咱边喝边唠。”说着他招呼了下领班，说：“上菜上菜。” 老阚脸色一沉，还没来得及说话，霹雳磅啷地，十几个服务员端着菜冲进来，还有两个用手推车推着开好的白酒跟在后面。桌上的人，互相敬烟的，握手叙旧的，吵吵嚷嚷一副热闹祥和的酒宴气氛就起来了。 沈阳分总自己拎着个酒瓶冲过来给老阚斟酒，老阚笑着用手把酒杯盖住。旁边的几个人都过来劝：“阚总，喝点，喝点。” 老阚用手把他们推开，五指朝下抓着杯子说：“哎，今天是来谈事的，谈完再喝。说不喝就不喝。” “那咋行？到咱东北了，不能让老板一杯酒都没喝上啊。咱们还等着敬老板酒呢。”冲上来劝酒的七嘴八舌，动手动脚。 老阚知道了，这就是混账酒官司。闹到人受不了，事情也不能谈，人也得喝懵。 他用抓着酒杯的手顶住腰眼，另一只手拿了个筷子，不停地敲碗：“静一静听我说，静一静听我说。” 敲了一会，这才全场安静下来。 “这么着啊，今天这个酒，不喝，那是不给大家面子。哎，等等等等，听我说完。这个酒我喝，但是怎么喝，我提个议。” “你们谁想敬我酒，上来，先自我介绍一下，咱们碰个杯。然后呢，得和我喝的一样多。哎哎哎，不是说我俩碰杯一样多啊，是20个人敬我，我喝20杯，你敬我一杯，还得自己补喝20杯。要是有人单独敬三杯，没关系，我也和你喝三个。剩下所有敬酒的人，在这二十倍上也加三个。” “哎，不能说没这么喝的，你们不这么敬，那我们就不喝。换我敬你们，在座60来号人吧，我每人敬一杯，打一圈，喝完我结束，你们继续。” 酒桌上的人开始打哈哈，说，哪有让领导敬酒的道理嘛，老阚就开始笑：“那你们按照第一种方法来，哪些想敬我的，站出来咱们喝。” 眼看着酒桌就要陷入僵局，有几桌的脸色开始不太好看。老阚笑嘻嘻地拿过来一瓶酒，站起来，开始给自己的酒杯里面倒，对着主桌上的人说：“大家自己吃自己喝啊，不要走动，我怕敬乱了。这一桌上的各位，我们没打过交道，我试试啊，大概都能叫得出名字。老何，你是黑龙江分总，我没认错吧？老王，你是吉林的。来来来。” 老阚依次喝下去。他在来之前，就让总部的人力资源部，给了他东北的人事档案，看了东北的业绩报告。大致记住了这些人都是谁，干得怎么样。他也不吃菜，一个接一个的握手，碰杯。这一段行云流水，没人好意思再呛声老阚顺手换了一个不到半两的小高脚白酒杯。 “哎呀，连泼带洒，一圈下来也喝了估计两斤多白酒。”老阚后面有次和马凯喝酒的时候，笑着回忆道。“喝得不能停啊，一停这帮狼就得扑上来。半个多小时。” 喝完，老阚回到主位，把酒杯一扣。说：“你们继续。咱们几个聊天。”有个不太识相的，端着酒杯走到老阚面前：“阚总，真是个爷们，我再敬你一个。” “行，你自己喝了吧。” “阚总，咱东北敬酒没有自己干喝得，我给你满上。” 老阚哈哈一笑，看了他一眼：“你叫杨吉利是吧？佳木斯的。刚你和我碰杯时候说的。你看，我能记住你说的话，我也能记住我说的话，咱们怎么喝，之前是不是说好的？说好的事情这么快就变，咱们以后还怎么共事啊？” 欧洲品牌那边，被老阚全面收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12 这里面有些细节，也是方方给马凯电话说的。他那时还在东北。老阚走后，欧洲品牌那边有些人就串过来讲这些。 “老阚真他妈得狠，他走了之后，他们沈阳的那个分总就被干掉了。要轮他去云南，他除了辞职还能怎么办？” “你有什么打算？”马凯问方方。 “我也不知道。感觉东北这边待不住了。全是库存。省包要造反了。” 确实，组织结构大动荡之后，各层的经销商也炸了锅。这快两年来的各种窟窿，随着很多大区老总调任，分公司经理换人，全都暴露出来。越查，集团越觉得虚。生怕手机公司这边轰然倒塌。最大的问题还是渠道库存。大老板之前为了让业绩好看，压着各地分公司，让各级经销商提货。经销商回款之后，压了一堆卖不掉的货不能变现。各路媒体又抓着大老板离职的事，不停唱衰。消费者层面也受到了影响，终端零售越来越差。 家电那边的分总们，纷纷表示，前期遗留问题不能计入他们的业绩。这下经销商们更加着急了，出现了近乎挤兑的状态，不停地夸大自己的遗留问题。 公司上下焦头烂额，林总在不断地救火，马凯就更加无事可做。 东区里面，南京和合肥相对平静。老阚这几年一直在做一个事情，就是让经销商下沉。能够由地包去完成的事情，尽量不要省包去插手。省包自己的分支机构逐步削减。一台机器少赚一点嘛，少操点心。他常和大伟和老卢说。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他这两个区域的销量太好，全国的货都往这边串。南京的省包把出货价调到尽量低之后，反倒别的省没法再以更低价给江苏的各级地包供货了。 江苏的地包利润高了，出货量稳定了，个个赚钱。良性竞争下，剩下的都是老阚的死忠。老阚在去欧洲品牌赴任之前，做了一个大动作。 大伟清掉了所有的库存，退出了经销体系。老卢撤掉了所有的分支机构，成了纯粹的物流平台。江苏安徽的地包，全部现款从老卢公司提货，老卢几乎不备货了，收多少款提多少货。 尤其是南京，被总部的新老板当做救命稻草，要求全国的分公司开始学习直供地包。 然而，大势不可逆。洋品牌开始反攻了。 恰逢天时地利人和。 到了05年，普通老百姓基本完成了第一部手机的阶段，逐步开始进入换机需求。在02、03年，国产机的广告铺天盖地，价格几乎是洋品牌一半，渠道覆盖面又广，乡镇上可能买不到 nokia，但是国产机几乎都有。很多人的第一部机器都是国产的，但用着用着，故障率确实比洋品牌高，也没面子。最主要是，那几年，大家开始慢慢有钱了，手机逐渐成为身份的象征。 再加上，洋品牌确实技术上领先国产。国产用了四五年时间，把黑白屏手机追到了和洋品牌差不多的水平，04年，彩屏，带摄像头的手机，都出来了。 hello，oto!试问，当年谁不想拥有一部 v3 然而，更可怕的是，nokia 也好，摩托罗拉也好，开始学国产手机的渠道策略。nokia 应该是最早开始实行 fd战略，其实也就是由完全第三方国包，变成类似国产手机的省包资金流平台，变相直供地包模式。这事情以前做不了，因为 nokia 等等的渠道占用资金太大。 但是到了05年，很多国产手机的大省包有这个资金实力了。 大伟，就成了江苏nokia 的 fd，继而是华东整个区域。 超级省包的上岸，不管是对林总，还是对老阚的原欧洲品牌，都是断粮级的打击。对于其他的国产品牌也是如此。 总部准备开始清库存了。集团的想法是尽可能甩掉包袱，跑赢其他的国产品牌。一旦强调时效性，质量大概就无从谈起。而这里面的猫腻太多，人的贪欲被不断激化。 譬如，一个库管，可以把一个仓库的库存芯片以报废方式处理，转手拖到深圳华强北出手。 又譬如，管理部一个小职员，可以帮客户用底价去申请清库资源，从中拿个10块一台的回扣。 又譬如，计划部的领导，知道价格有猫腻后不批出货申请，被管理部的老总按在大办公区打了一顿。 然而这些，和马凯，和马凯的朋友们，大多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是05年的春节后。 唐丽德去了格林，他开始管格林的销售计划。 他暗恋的，和那个大学同学结婚了。 谢尧和聂英，在深圳同居了。辉辉的家人，给她在南山买了个小房子。蒙蒙在西安，再次分手。不过在新公司遇到了一个同事，两人快确定关系了。 再有，方方终于从东北离职了。他没说去处。 杭州的，阿笨和新东区老总不合拍，又处处看不惯陈宏。宋姐劝她赶紧谈恋爱，赶紧结婚。她没合适的人。于是开始张罗买房子。马凯陪她看了几处。接近2万一平啊，马凯觉得这一辈子，他在杭州都买不上房子。 阿笨还是买了房子，40多平。她辞职了。去了一个和手机不相关的行业。 又没多久，张剑飞找了林总，调回了总部。他赶上了清库的末班车。 真正对马凯产生了巨大打击的，是陈文君。 陈文君有天和马凯说，他要去北京了。他同学有个生意，其实挺赚钱的，但是缺资金，愿意让陈文君用20万占一半股份。 “你有20万？”马凯问的时候，有点点哆嗦。 “20万算什么呀，市场部里面，谁都比我挣得多。也只有你这样的总部领导才看不上这些小钱。” “20万算什么！”马凯和友友喝酒的时候，不停的拍桌子；“老子2万都没有，他们挣这么多。”友友笑了：“那只能怪你傻逼啊，是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13 友友大名叫李友。他和马凯，人生本来只有一个交集。 马凯还在大学的时候，和同宿舍的一个外号阿鸟的兄弟很要好。但他们不是同一类人。阿鸟不学习，天天打游戏。他当年本来想去学医，因为志愿没填好被调剂进了马凯的大学。因为家里穷，没法再复读一年。他性格内向，对市场营销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有天和马凯说：“我有个高中同学李友，和你应该是朋友，他在重庆读书，他还写小说呢。” 于是他让马凯加了李友的 qq。马凯和李友也就是不咸不淡地聊天。 几年过去了，马凯都快忘了这个人。他刚到杭州的时候，改了签名：“在杭州。” 没几天，李友在 q上说：“我也在杭州啊，请你喝个酒啊。” 他们一见如故。李友的眼睛很亮，一笑就成下半弯的月牙形。人瘦，挺直的鼻梁边就出现了细细的纹。很干净很舒服的人。 没有了阿笨，张剑飞，陈文君，马凯最常联络的人就是友友。 友友爱交朋友，带着马凯认识了不少人。 吃喝玩乐着，05年过了一半。林总回杭州的时候，会来公司和马凯聊聊。然而还是没有具体的业务开展。倒是老阚，时不时地问马凯：“林有没有和你说，这个公司到底怎么办？” 大概7月后的某一天，唐丽德打了个电话给马凯： “你们要做我们的地包了？我今天看新的地包联络表，华东是你们公司，联络人是你。” 马凯一头雾水。他直接问老阚。 老阚回道：“哎呀，老林这个人，我真的不想说他。大老板逼他，他拖着就行嘛。非要把公司资质报上去。你不用管，我给他打电话。” 又过了一会，老林给马凯打来电话：“凯凯，你先和小唐联系着，他要发样机什么的，你就正常的打款。这周末我们都回杭州。到时大家见一下。” 原来说共同成立公司的四个东区分总，加上林总，马凯，在这个周末开会了。马凯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想必很多事情是之前讨论过挺久。而这些，并没有人和他提过。 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老阚经常提醒他去找林总谈心。 他也才认识到，老林也好，老阚也好，已经度过了大老板离任那段最难的时光，可能很多事情已经洗涮干净了。南京、合肥甚至上海，慢慢的业绩又稳定起来。 这些人不会出来了！ 马凯什么也没说，听他们快吵出结论了：杭州的公司，林总会留着。其他人退出。有走账类的业务，都优先从这个公司走。 他们都没留下吃饭。临走的时候，老阚还和林总说：“林，你听一次我的，把这个公司清了，地包没必要做。” “哎呀哎呀你回去吧。我心里有数。” 然而真的是不好做。马凯没跑过业务，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林总给他找了个销售，可销售是个老油条，每天除了打打电话，就是在办公室抽烟，qq 泡妞。宋姐已经过来做财务了，看着那个销售就天天来气。又不停安慰马凯，会好的会好的，林总会想办法的。 中间林总也找了一些其他的业务。华中的一个大国包，做了一个日本品牌的总代，林总包销了东区。然而日系手机在06年已经开始全面败退。提了一些货，销售和马凯疲于奔命。销售乱承诺了一堆政策，马凯压着不放。最终，林总厚着脸皮把包销权和货全部转让了。销售也离职了。 那是特别困顿的阶段，马凯对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彻底迷茫了。唐丽德在格林越做越好，他已经被正式任命为格林手机的销售计划部部长了。25岁，感觉和江总一样前途无量。 继辉辉买房之后，谢尧和聂英也开始在深圳开始看房子。他们是奔着结婚去的，见了双方家长。谢尧家准备出大部分的首付。 蒙蒙和她的新男友，感情日渐稳定。在考虑着年后去深圳发展。 连方方有天都和马凯说，他也准备过了春节，就和叶琅去深圳了。 马凯本来应该是第一个去深圳的人，现在就剩他还在杭州。 “2005年是我们这些人的本命年。我，唐丽德，聂英，我们几个都是属鸡的。辉辉比我们小一岁。谢尧比我们大一岁。” 说到这里的时候，酒吧已经快没人了。马凯停了一下，抽了根烟。 夜里十一多点，已经有些冷了。我裹紧外套。 “是不是太晚了？看你有点冷。”马凯问：“要不以后找机会再聊吧？” “没事。只是有风，温度还可以。”到目前为止，马凯都只是在流水账似地叙述。我想，干脆多聊一会。看看这个故事还有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必要。 “我们几个，把那两年前前后后的不顺利，都归结在本命年上。可能就是从那些年开始，大家都有些神神叨叨。尤其是我。”马凯笑得有些羞涩：“其实现在想想，也确实有因果，但不是上天安排。你听我描述的老唐，对比我的自述，你有没有发现，我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唐丽德，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人。他能很自然地利用公司资源去做自家的生意，也能很自然地拿一些回扣。” “而我不同。当年，我身上有一些文人气息。所谓这些，都认为是不义之财。会觉得，一个好名声，比钱来得更重要。我这样对吗？” “大体上来说，社会还是需要像你当年那样正直的人吧。”我有些困了，也就随口应承了一句。 “不。”马凯笑了，他有点狡黠地看着我：“我们受的教育都是如此。所以我觉得啊，进入社会的阵痛，也来源于此。从小，我们都觉得，为富不仁这四个字是有道理的。但实际上，社会是靠富人去推动的。可能在你看来，我这就是拜金主义。但到我现在这个年纪，我觉得啊，能挣钱，是能力的象征。正直的人不是必须得穷。但穷人，大多是懒。” “你真的这样想吗？”我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装作淡然地问。马凯的这个说法，让我有一丝丝地不舒服。 “我不去分析别人。我用我的经历来说明。”马凯喝了口酒：“聊完这段，我们就结束吧。太晚了，会耽误你休息。” “我为什么从我离开杭州说起？实际也就是从我杭州的结局说起。我走到那一步，是咎由自取。听上去，我去杭州是因为江总，我在杭州不如意是因为林总。但其实还是我自己偷懒导致。就事论事来说，我这种不负所托，其实是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上，希望比我强的人能够指导我。这些强人，如果不能让我顺利，就是辜负了我么？当年我可能这么想，后来我绝对不这么想。” “君君臣臣。” “我骨子里面还是这种传统的臣子心态。君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我以前常常开玩笑，说遇到一个老板，可能比谈一次恋爱还辛苦。这话，唐丽德就不认可。他说，工作就是工作，领导就是领导。我之前笑话过他，说他不重感情，人生少了很多经历。但仔细想想，是不是他也少了很多烦恼呢？” “凡事皆有利弊。”我也只能这样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是的。”马凯笑着说：“就像性格这个东西，也是如此。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扬长避短，是一个挺难的过程。我和你交代这些前因，就是想和你说，为什么到深圳后我变成了另外一种人。恩，差不多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的雏形吧。我把杭州的我抛弃了。” “26岁之后，我重塑了一次。实话说，我挺喜欢现在的我。但我感谢过去的我。” “26岁之后，我开始慢慢放弃幻想，从头做起。这个从头，说的可是从最底层。但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如果你愿意把我的故事写成小说，请千万不要刻意去写一些事件的高光时刻。大部分的人，生活是很平淡，很普通的。人生抓不到几次大的机会。我们要学习的是，是在平凡生活中，在困境中，如何去调整心态，稳扎稳打。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做彩票梦，或者是掉下山崖捡到武功秘籍的梦，这都是不存在的。你在幻想着这些大招的时候，就荒废了自己，错过了时代。” “起码我觉得，你现在很坦诚。你说得这些道理，尖刻了一些。难免带着一些好为人师的傲慢。但实际上，我也知道，社会是依循着这些道理在前进的。”听到这里，我觉得马凯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立思维方式的人，也就打起了精神。 “治民孔孟，治国老庄。这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马凯笑着说：“我也是到这个年纪，才能开始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今天太晚了，讲到离开杭州，我们就走吧？你我现在都在深圳生活，那些年我在深圳发生的故事，我们回深圳找时间再聊。” 于是马凯继续说他在杭州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14 只有友友常常拉着他。慢慢开始，他有了一些非手机圈的朋友。 06年的春节，马凯过得非常难受。年夜饭的时候，他和母亲喝着酒，有点忐忑，还是说：“妈，我在想过完春节是不是和林总说辞职。” 他母亲倒是支持他的。 “你自己干得这么不顺心，那就先去闯闯。我现在生意好了，你姐收入也可以，你又不用操心我们。” 节后马凯见到林总几次，每次他起头说：“领导，我想和你单独谈点事。”林总就打断他。林总大约也是知道马凯想提什么。拖了几次，马凯和宋姐就说了自己的想法。 宋姐看着也是着急。她是杭州本地人，买起房子来都是伤筋动骨，她说一想到马凯拿这点工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房讨老婆。然后又扯起，让马凯去追阿笨，阿笨人好有房子。 四月中的一天，林总说要来办公室。 不能再拖了。马凯心想。他也就花了十几分钟，写了封邮件：《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他写了自己的困惑和离职的决心，也讲了自己的交接事宜。发了出去。 隔两天，林总来了之后，找他正式谈，说，要把公司的33股份送给他。希望他能留下来。 马凯回答：领导对不起，我还是走吧。 避开五一假期之后，马凯决定到处去散散心。他想知道有信仰的人，是什么样的。于是他一个人背着包，去了云冈石窟，龙门石窟，去了西安，去了平遥，去了青海湖，塔尔寺，去了拉卜楞寺，麦积山石窟，一直到敦煌。进莫高窟的时候，他心情反而很平静，没有那种扑面而来的震撼，也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有点落寞。 回程的路上，他回想起一路的艰苦。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能穷游。 也就是那之后没多久，在友友的酒局上，马凯认识了万姑娘，去了那个黄金投资公司。 那段时间，可能是马凯在杭州最开心的经历。收入不错，有着一些朋友。恰好，蒙蒙和她男友正式在深圳落脚，大概月的时候，他们几个说：认识三年了，马凯你回一趟深圳，我们聚一次吧。都一年多没见了。 马凯说：好，我去深圳。 他们的重逢，气氛非常得自然。蒙蒙在大声嚷嚷着，想在辉辉家附近买房子。聂英在华强北一座写字楼上班，有次偶然遇到唐丽德牵着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手，这个时候他们又开始逼问唐丽德这个女孩是谁。 唐丽德嘿嘿地笑：“你们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监视器呀，好不容易进次城就被你们抓到了。刚到牵手，刚到牵手。” 马凯和谢尧坐在旁边喝酒，看着他们起哄。马凯轻声问了句：“哎，你之前不是想追么？你也没和我说怎么突然就和聂英在一起了。” 谢尧一边笑，远远看着聂英，一边小声说：“这事儿吧，其实挺简单。有一次我喝多了，耍酒疯去找，那个时候她俩不是合租嘛？结果我在她们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身上有被子，鞋也脱了，旁边茶几上还有水。我心中很欣喜啊，去感谢。说，哦，你去谢聂英吧，她照顾你的。” “那一刻我就想通了，找女朋友还是得这样善良的，会心疼人的。” 唐丽德被几个女生烦得受不了，逃到他们这边来：“哎，马凯，你在杭州有几个女朋友了？” 像没离开过一般。 来深圳之前，马凯约了老阚。说是在科技园，马凯跑到了北区，找了一圈，又气喘吁吁地找到南区。 老阚和孙坚坐在一个露天的咖啡厅，玩着 psp 的游戏。马凯忙不迭地道歉，老阚笑着说，这有什么啊。 孙坚一直没说话。马凯知道这个人，但也没什么交道。他比马凯大两岁，刚毕业就跟了江总。以前是计划部的骨干。后来娶了江总的秘书。之前谢尧笑称孙坚是马凯的同门师兄。但孙坚性格比较内向，很少和陌生人主动打招呼。公司变动之后，他去了欧洲品牌那边去做计划部部长。这估计也是江总给老阚出的主意。 老阚问了一些马凯离职的事情。 “林没有让你来深圳么？他没和你说，他准备辞职到深圳开公司了？” “没有啊。他一直说把杭州公司的股份给我一些。” “林这个人啊。我现在和他联系得也少了。他们已经筹划在深圳做手机公司了。就是以前研发本部那个彭总牵头。他们几个倒是不缺钱，研发也强。他们找我过去做销售老大，给一点点股份。意思是让我去做销售的老大，林来管通盘的营销。我说我投点钱，你让我多占点股份。这倒好，老林说，营销还是要有一个人拍板，股东多了不好做决策。不如明说让我去打工嘛。” “马凯你说，都是打工，我为什么放着这边总经理不做，去一个新公司做销售总监？老林啊老林，我看他是觉得现在手机好做了，心太大了。” “手机现在好做了么？”马凯离开手机行业有一段时间了，有点跟不上节奏。 “你以前还跟过一段研发的进度是吧？那个时候公司做平台，你看多少人啊。现在有个台湾的芯片设计公司，叫 tk，那是特别的。我怎么给你解释呢？拿建房子给你打比方。以前的手机主板呢，他给你打个地基，给你一个施工图，怎么建，怎么埋水电你都要自己去做。tk 呢，相当于给你一个毛坯的框架，水电口之类的已经给你埋好了管子，你只要砌墙，装线就可以了。专业术语叫做：tu-key。” “之前刚推的时候，咱们这些公司不敢用嘛。深圳有个叫东方龙的公司喝了头啖汤。疯狂赚钱。这些大佬们就心动了嘛，现在出来做手机和以前就不一样了，十几号人就能搞一部手机出来。” “老江他们公司也出了好几款机器了。哎，你这次来，约了老江没有？” “没。不太好意思去见他。这两年感觉自己荒废了。”马凯说的是实话。他开了一个好头，本来遥遥领先，但现在身边同龄的朋友，同学，好像都比他好一些。 “马凯你急什么啊。你看啊，我比你大十岁。我是过了30岁，才挣到人生第一个一百万的。你现在才25岁，还有五年时间，多少机会。我相信你到三十岁应该比我当年更好，也能成为百万富翁。” 马凯回到杭州后没有多久，老阚在上和他说，他辞职了。他准备和老卢一起开个手机公司。他说，江总那边已经开始准备做 idh ，出手机主板了。他和老卢现在组织团队，就是在等江总的主板出货。 “马凯，要不我帮你和你老江说说，你去他们公司。手机行业还是有前途的，你现在来，也能占个好位置。” “不了，领导，我在杭州先找找吧。和技术相关的岗位我搞不定啊。” 然而到了06年春节后，马凯还是没找到工作。 机会在哪里？马凯有时候会问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1.15 他不怎么和万姑娘讲唐丽德这些人，也不怎么讲他在手机行业曾经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和谁能聊这些。他想到了方方。 他和方方这几年都是在春节上班后会打个电话聊聊天。以往都是方方主动打过来，今年却没有。这都快3月份了。马凯拨了方方手机。 “去年保险不太好做，我们就回东北过年了。叶琅先回了深圳，我这才到。在老家酒局太多，这就一直忘了和你联系。” “那你准备怎么办？”马凯问。 “继续熬一段时间。真不行回东北算了，妈的。” 马凯突然说：“阚总你有没有印象？他们准备自己做手机，估计要招销售，你要不要去找他聊聊？” “他不认识我，应该不行吧。” “没事。我要给他推荐人，他怎么也会聊一下。成不成看你们谈的情况，对吧。” 方方去面谈后，给马凯说：“阚总敲定了，我这边办完离职就去他那边上班。你咋办啊，还待杭州呢？” 然而，没多久马凯的母亲出事了。十二指肠大出血，还好发现及时，火速送到了省立医院。那个年代，虽然是邻省两个省会，坐车还要七八个小时。马凯慌忙赶到的时候，姐姐已经在手术室前待着了。 万幸一切顺利，省立医院里面有很多姐姐的同学，帮忙找了最好的专家。他母亲要去icu 观察一夜，家属不能陪床。母亲的麻药没有褪尽，神志有点迷糊。这么坚强的一个女人，一直在哭，抓着马凯的手不让走，嘴里嘟囔着：你们不要我了，你们不要我了。 姐姐说，这是麻药的后劲，正常的。别担心。 马凯不停和母亲说，没事的，明早就来接你。看着母亲难得孩子气的样子，马凯笑了，然后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心中知道，他没钱啊。 第二天母亲恢复了清醒，住到了病房。白天姐姐陪着，晚上都是马凯陪夜。病房里面的其他人都羡慕他母亲有一双好儿女：“哎，你有福哦，尤其你儿子，晚上从来不睡的，就坐在旁边看书守着你。” 母亲大概知道马凯在担心什么，有天清晨趁病房乱哄哄的时候，悄悄说：“你别担心钱，我有钱，到时候你姐姐垫的医药费我都还给她。你们两个都不要为我花钱。” 前前后后大半个月，马凯的母亲出院，拆线，已经能够正常地生活了。马凯也要回杭州了。他心中懊悔。虽然几年来，家中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都是马凯在做。但这大半个月，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当家的男人。母亲真要是出什么事，他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太不负责了。 回杭州那晚，他喝多了，抱着万姑娘大哭了一场。 有天他还在宿醉中，方方给他打电话： “兄弟你找到工作没？” “那你这个时候别想了。来深圳吧。我现在也不做销售了，在跑项目呢。项目组里面负责的人，你也认识。张玮，记得吧？就以前你们总部包装课的。我刚来，一聊天他就说起你了。江总前面几个机器卖得都不好，也不用全国找经销商了。现在有个项目是出给华强北的，出得挺好，赶不出来或。我跟着张玮跑工厂，跑供应商，很有意思。阚总也不管我们，只要我们追得出来货就行。他儿子不是要出生了嘛？他都回家快一个月了。他说他30多了老来得子，什么都比不上他儿子大。我们忙不过来，你回来一起干嘛。” “阚总那边，之前我说过，他说等过两个月他再找你。要不你和他说说，你先过来嘛。” “我自己去问问阚总吧。”马凯很自然地说出来。他想通了，回去能做什么？管他呢。 但是他没想清楚怎么和万姑娘说。他决定先拖着。 又恰好，宋姐隔了两天给他电话：“阚总生了个大胖儿子咯！我们准备这周末去他家给他道喜，你和我们一起不啦？” 看得出，阚总快要乐疯了。不停地笑，不停拿各种零食，水果出来招待大家。同去的几乎都是女的，她们围着阚总老婆和小孩，阚总笑着说：“走，马凯，去阳台上抽根烟。” 虽说抽着烟，阚总带笑的目光，穿过阳台的落地门，还是停留在在他儿子身上。有一茬没一茬地和马凯说话。 马凯不知怎么开头，一下子冷了场。阚总听到没声音，转过头来，哈哈笑了：“丢人了丢人了，老来得子太兴奋了，走神了。”他指着阳台上的茶几说：“来来，坐着聊会。” “找到工作没？” “没有，领导。我来还有个想法，就是问，我能不能去深圳跟着你们干。我也知道，手机行业我现在可能什么都不会了，你就让我去试试，也不用发工资。要是一两个月后你觉得我没价值，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再去找其他工作。” “行。我五一过后回深圳。现在离五一还有两周多，你要是先去就找方方，跟着他们先跑跑。具体你做什么，等我到深圳后，咱们再说。” 回杭州后，马凯没回家，就去约了友友。 “那小万怎么办？”友友问。马凯也就和他说过同万姑娘的一些事情。 “我晚上回去和她说吧。其实我们不能算谈恋爱是不是？” “那不能这么说吧！你以为你不承认关系，大家看不出来嘛？马凯你这个事情也不太地道啊。” “可我必须去深圳。” 告别的时候，马凯站起来，抱了一下友友：“走之前我就不找你了。” “要是待不住，就回杭州来。” “不，不会回来了。” 07年，qq 已经有群聊了。马凯和唐丽德他们联系的群，改过乱七八糟的群名后，很长时间都叫“有志青年群”。他在群里问：“我想这一两周后回深圳，有没有租房信息推荐？” “欢迎马贱人回归组织”。剩下的人开始集中刷屏。 对，马凯在工作中，和陌生人的交往中，一股文绉绉的模样。也只有和有志青年群这几个人，能够口无遮拦，满嘴屎尿屁。在他们面前，马凯能够放飞自我。 讨论的结果，是让马凯尽快回来，先住谢尧家。然后趁着五一的七天假期再去找房子。 “其实你可以一直住我们家。”谢尧写道。 “到时再说嘛。” 回到住处，万姑娘已经在了。 “你那个老板怎么说？他有没有和你说工作的事情。” “说了，我准备去深圳。”马凯低着头。 “ok。挺好的呀。” “去了住哪？”万姑娘仍然是，递过来一杯酒，一个蜡烛，又给他点了一根烟。 “先住我们一个朋友家，到时再看看。”马凯喝了口酒说：“其实我挺慌的。我也不知道去深圳会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我找我姐借了两万块钱。要是花完了还没能落脚，就挂了。” “操心什么啊，傻子。你过去先去找房子吧。着急的话，你先走。这边的房子之类的，我帮你处理完。你把要带走的大东西收出来，等你找到房子我给你打包寄过去。” 马凯抱住了万姑娘，不知道如何开口。 “流氓···”万姑娘笑着推开她：“我跟你去深圳吧。我先看看工作。” “不要了，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你这么好的工作可惜了。” “行。你先过去吧。” 这是2007年4月末的一个下午。整个杭州的树啊，花啊，都在憋着力气生长。 马凯下了机场大巴，看了一眼风和日丽的杭州。 再见了。 和谢尧说好了，8点多到深圳之后，直接打车去他家，然后一起去夜宵。然而，深圳雷暴。到了夜里一点多还没飞，候机厅里面只剩下马凯这一个航班。 在苦等的五六个小时里，马凯一个人，把这几年来的事情，前前后后地都想了一遍。 夜里两点多，马凯起飞了。 就这么来到了深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1 深圳，真的和杭州不同。 下了飞机后，马凯坐上机场大巴。谢尧说，可以坐到广深高速出口的深航国际酒店，然后再打车，能省一点。 04年来深圳的时候，马凯就在梅林关附近晃悠了一下。这次，算是他第一次认真去观察这个城市。 快下高速的时候，马凯有些惊叹，深圳竟然全是三四十层的高楼。 作为旅游城市，杭州是限高的。楼房超过十层的不多。马凯住过的几个小区，都是6层，走楼梯，十年代的建筑风格。小区里面公共面积不大，乱七八糟停满了车。 这么比较下来，深圳感觉像是一个充满生机的超级城市。 下车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六点了，深圳的天慢慢开始亮了。谢尧站在小区门口等马凯。他们进了小区，一个巨大的花园，有泳池，有高大的棕榈树，各种层次的灌木，又有很多开花的植物。都是一些马凯不认识的。 已经有老人在小区里锻炼身体。能听到鸟叫。围着花园的，是七八栋三十多层的住宅。看上去很新，宽阔的阳台大部分正对着小区的泳池。 “哇塞，豪宅啊。”马凯在门口一边脱鞋，一边惊叹。 谢尧和聂英的房子快100平，三室两厅，白色的家具，看上去更加的通透。 “当时我们看这套房子的时候，前面业主装修了没多久，大部分的家具都是他留下来的。”谢尧拉着马凯，走到阳台：“你看，对面就是香港的米铺。前业主觉得阳台不对花园，不喜欢。但我觉得很好。那么大一块保护区。香港都不开发的。” “真好啊。”马凯发自内心地羡慕。 “不过，前业主买的时候才6000多，现在房子涨了，我们买的时候他至少赚了20多万呢。” “那深圳房子真的便宜啊，杭州这种小区估计要2万多。” “你先洗漱下，睡会吧。今天周六，聂英还没起来呢。中午我们简单喝个早茶，老唐还在福永上班，就机场附近，明天中午他和小邬过来。邬倩倩你没见过吧？他们同居了。” 第二天中午，他们几个在南山吃饭。蒙蒙已经结婚了，没有办酒。“办什么酒！没钱。”西安姑娘说话就是这么耿直：“聂英，我真羡慕你，你们买房，谢尧家出了大头。哪像我们家小李子，自己没啥钱，家里也不出。你说你妈，天天帮你姐带孩子，贴补她家，你是不是你妈亲生的？” “那不是我老婆家有钱嘛！”蒙蒙口中的小李子嚷了一句。 马凯对他笑了笑。初次见面。小李子是个工程师，按照蒙蒙的说法，以前特别土，蒙蒙和他在一起之后，看不下去开始帮他打点衣装。“现在也知道买 g-star 了。他妈的只给自己买，也不给老娘买。”蒙蒙之前在群里经常这样骂。 小李子的懒和抠门，早已被蒙蒙在群里说了几百遍。他在一个银行的技术部门，工资还不如蒙蒙高。 “蒙蒙，我和你认真地讲，你不要说我们家小李子，你不要给我。李先生，你好，我有房。”辉辉开始插科打诨。 “那不行，我要做大。你只能做小，带着你的房做嫁妆。” 这三个已经这样闹作一团。 “谁这么爽啊，还能齐人之福。”老唐带着一个女生，说着话走进来。 “邬小姐，你好，我是辉辉，老唐的前女友。”辉辉又冲过去站到老唐面前。 “啊，我们谈过嘛？我怎么不知道。”老唐干干地笑：“来来，马凯，这是邬倩倩。你们第一次见。” 真好啊。马凯心想。 谢尧和老唐他们也是许久没见。当年的深圳，感觉比杭州大得多。老唐和谢尧他们几个月也见不到一次。不像在杭州，友友他们有时候心血来潮，走几站路就能去马凯家闹。那时候蒋村花园是杭州最最西边了，再往西就是大片的农田。 其实可能也是因为深圳的人更忙。难得聚一次，大家就同步一下近况。 “我要从格林走了。”唐丽德说：“以前招我回总部的戴总，他和一个新品牌谈好了，他去做总经理，叫我过去。” “给什么岗位？”谢尧还是人力资源的职业病。 “说是给个副总。主要还是管计划啊，物流啊，生产啊这些事情。”老唐说：“格林这边也不好待了。” “哎，是不是格林最近在电视购物上卖手机啊？请了好多大明星。我看卖得很好啊。”还是谢尧在问。 “是是。就是因为这个，交不出货，老子天天被骂。公司太他妈挣钱了，又不给我们发奖金。再说，要把我调去管营销，谁干那种苦力活啊。”老唐义愤填膺：“戴总谈的那家，是深圳一个做电子元器件的上市公司，听说手机挣钱，刚花了2000多万去拿了手机牌照。拿完了发现不知道怎么做。所以戴总这次谈的条件还挺好的。” “那你老家开的那些手机店呢？你从格林走了，咱们家这些产业是不是就没有了啊。”辉辉凑过来：“小邬，作为前任我必须告诉你，老唐特别有钱，家里有200多个手机店。” “你听她瞎说。”老唐有点急：“我们家在河北那三四个店，是我舅开的。我从来也没给公司说过那是我舅啊。他们还继续开。哎，聂英，去年你在华强北看到我，就是我去拿货，哈哈。” “老唐，你现在是我们中间最有钱的人了。”聂英说：“但你为什么要在惠州买房子呀，深圳现在也不算贵呀。” “我外公外婆在我舅家，我妈说买得近，以后一家人方便。”这是小邬进门后第一次开口，她是个不善言辞的姑娘，经常插不进蒙蒙和辉辉的对话。 小邬的舅舅是以前马凯他们集团另一个事业部的高层，和谢尧、唐丽德的领导们都很熟悉。谢尧的领导去了格林后，看到唐丽德单身，就把小邬介绍给了他。 “再说我们公司太偏了，要是买在南山福田，每天上班都累死。老唐觉得深圳房价太高了，等等看，会不会跌吧。” “你们不是有车么？思域啊，我太喜欢那个车了。”谢尧这是真的羡慕。 “你说，我们惠州那个房子，140多平才40来万，我准备花个20万装修下。过几年我和小邬就回惠州生活了。” “你们吃不吃饭啊，马凯就一直听你们说。”聂英站起来：“服务员，帮我们催一下菜。” 唐丽德坐到马凯身边。 “你回来，林总知道嘛？” “我没和他说。” “他们现在做的还可以。戴总和他们常来往。我觉得他们那边可能比老阚好点。”唐丽德接着说：“老阚那边其实都不能算个公司，你们应该是叫一个项目组。现在还在江总公司里面办公。但是江总那边好像不太好，出了五六款机器，一个都没卖起来。他们拆了一部分的研发，去做板子。好像现在有块主板现在出货还可以。老阚这个项目组，就是拿这块主板，做了个机器卖给华强北一个客户。” “具体我不是特别清楚。我有时候能碰到孙坚，听他说过一些。江总不怎么和格林的人打交道。” “大老板还记恨他嘛？”马凯问。 “那倒没有。我听说是大老板叫戴总去约江总，江总一直说忙。这样大老板才发火了，说江总离了他，什么都不是，江总那个公司迟早要倒闭。”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没有问马凯感情方面的问题。来过深圳的人，大多心里有数。这就和大学毕业一样，没分手的一般都是一起来。单独一个人，那也就不用问了。 自从杭州分别之后，我和马凯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说来奇怪，都在深圳，反倒没了什么机会见面。不过，我们共同的朋友邀请我进了他们的微信群。所以，我和马凯也就成了微信群里经常聊天的朋友。 大约4月中旬的时候，马凯在微信群里突然问： “五一想去冲绳，有人想一起去的嘛？” “目的是为了办日本的三年签证。冲绳没什么好玩的，但办三年签，必须得在冲绳住够两晚。” 恰好，那段时间我也在研究日本三年多次往返，就应了一句。 就这样，我和马凯，竟然一起去了日本。 冲绳确实没有什么可玩的。大部分时候，马凯和我都在聊天。三天时间，他几乎把他到深圳后几年的事情都讲完了。 听着听着，我觉得他口中的那些人，慢慢变得鲜活而充实起来。谢尧是什么样的长相，老唐干笑起来是什么样的声音，我都能想象地出来。 有天，在去冲绳美军基地的大巴上，马凯睡着了。我用手机写了几段文字。 马凯醒来的时候，我给他看。马凯笑了。 “你们这些文字工作者真厉害。好像这些事情，都是你经历过一样。” 我也笑了，马凯这句话让我挺受用：“我可以尝试着，把你的故事写出来。在写作的过程中，我尽量让其连贯。类似于，站在你的视角来写吧。” “好嘞。”马凯坐直了，小声而又有点激动：“如果有些问题，你不清楚，可以再问我。” 于是，我就开始正式往下写这个故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2 到了周一，马凯按照方方给的地址去了公司。这也是03年方方去银川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方方倒是看不出变化。仍然瘦，老，一笑一脸褶子一嘴烂牙。他有点驼背，张牙舞爪地走过来，搂住马凯：“兄弟，你可算来深圳了。走，我先带你去找江总。” 公司的办公场地挺大的，和以往马凯待过的职场都不太一样。每个人的桌子上，感觉都堆满了东西。有的桌子上是透明的塑料托盘，一个格子一个格子里面放着的好像是手机壳，好几层叠放着。另外有些桌子上，放着白色泡沫的托盘，里面应该是手机屏幕。马凯和方方路过一个靠近老总办公室的桌子，上面摆着焊枪。方方把门禁卡往上一扔。说：“这我桌。”他又想起什么，眉毛一挑，笑着说：“没想到吧，哥们现在都会焊屏幕了！我得再练练，他们现在还不让我焊板子。” 他指着过道对面的办公室说：“这就是阚总办公室，还没回来呢。”又拉着他往隔壁办公室走，人还没进去，就开始嚷嚷：“大佬，马凯来了。”马凯一探头，江总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坐在大办公桌后面。习惯性地往后用背顶着座椅靠背。站在他对面的是张玮。 “哎哟，哎哟，小帅哥来了。”张玮笑着说。他和三四年前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稍微胖了点。还是一张娃娃脸。张玮的头发一直很软，耷拉在头顶。可能很久没剪了，像扣着一个瓜皮帽子。张嘴一笑，牙齿全黑。烟抽太多了。 江总将椅子转过来对着马凯，两手按在扶手上，也看着马凯笑：“成熟了。” 马凯忙说：“没有没有，是年纪大了，年纪大了。” 江总噗嗤一笑，斜着眼睛：“有方方年纪大嘛。” “大佬，你又嫌弃我磕碜。哎呀，这真的，我发现啊，男人长得丑，也和女人一样吃亏。” “领导，你比以前开朗多了。”马凯说。 “那当然了，有方方这个天天说相声的在，能不开朗嘛。”张玮接过话。 “我是说相声的你是啥？哦，对了，我是逗哏，你是捧哏。” 真开心啊。马凯心想。这么多年来，不管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还是懊恼沮丧的时刻，马凯在职场里，没感到这么轻松过。 来之前还悬着的心，也落下了一点。 “方方，我刚还在和张玮说呢，你们下批货，成本还能不能再降一点。小李上次来，说五一后要找老阚好好谈谈。小李是不会找我谈价的，你们要准备好，先把空间预留出来。”江总把话题拉回了工作。 方方一下子严肃起来：“玮哥之前想了个办法，我们在做实验。我们想全部不喷油，素材出货。模具厂那边说最多能降4块钱。但是憋了几个，有点难看。我去给你找个样品。”他转身就出去了。 江总在桌子上摸了一个粉色的手机，递过来给马凯：“好看吗？” 马凯看了下，是一个小小的直板彩屏手机。屏幕上下有两条图标，屏灭了也能看到，应该是印上去的。 翻过来，电池盖上布满了老花的蚀刻。 “这还的呢？”马凯问：“lv 不管么？” “lv 不管，模具厂快不敢干了。”张玮接了话：“开模的时候，工程师不认识，就这么做了。在华强北红了之后，模具厂老板都知道这个机器了，正在说不能再憋了，怕到时被海关查。” “你管他呢。”江总笑着瞪了张玮一眼：“人家小李说了，有事情他负责。” “大佬你看。”方方径直走进来，把几个手机壳摆到江总面前。然后他趴在桌子上，指着前壳说：“你看吧，这个不喷油就没光泽。但是要单独把这件喷了，其他三件不喷，能降两块七。不过就和阴阳脸似的，不能翻面。” “还有啊，大佬。不是人家模具厂怕。咱们这边还没啥事，你这要是被香港海关查到了，那就麻烦了。” 江总没接话，拿着两个壳子和手机在对比。然后问张玮：“你说，这要是不喷油，只过 uv，能省多少钱？” 张玮对江总竖起两个大拇指：“大佬你牛！我一会就去问。其实全部不喷油素材出，还有个担心是不耐磨。现在不喷颜色，只过 uv，估计都能解决。” “那电池盖怎么办？”江总又转了个话题。 方方突然说：“哎？电池盖交国内行不行？机器出港的时候就不戴电池盖，用个 pe袋包好，扎个皮筋。” 江总看着他们仨，笑了笑。对马凯说：“是不是听不懂？你别看他俩头头是道的，也是半路师傅。” 马凯觉得信息量太大了，他们出了江总办公室，他有十几个问题想问。方方直接和他说：“你别急，你就跟着我们跑。玮哥，我现在给模具厂打电话，我们吃了中饭就去啊。” “我去小会议室躺一会，吃饭叫我。”说完张玮就不见了。 “他昨晚又通宵了。”方方拖了把凳子，放在自己椅子边：“我先做一会报表。” “你住谢尧家怎么样？” “这几天事太多，你说周末和他们要聚一下，我寻思着今天就能见，就没找你了。昨晚我和张玮还在加班呢。从工厂回来都十一点多了。他让我送他来公司，我估摸着他昨晚又在画图。” “你们还要做平面设计么？”马凯问。 “啥呀。玮哥现在已经不是画包装盒的玮哥了。是画手机外观的设计师了。”方方一边做着 excel 表，一边笑着说：“他之前也去了格林。做了一段时间，想转行，就开始自学工业设计。刚好江总那时候不是还做国内品牌吗？想叫他来这边做设计总监。他提了个条件就是他想同时做工业设计。” “刚你看的那个手机，就是他画的。玮哥不容易啊，画了三四个机器，这个终于成了。” “那个手机还是触屏的吗？怎么屏幕上像有触摸的按键？”马凯开始求解他的疑问。 “啥呀。”方方顺手拿过来一个机器，又站起身，从旁边一个女生的办公室桌上拿起一块手机屏。然后用那块屏的背面对着马凯：“你看，这两排丝印后面是空的。前面这块就是个panel，起着保护lcd的作用。正常lcd 多大，panel 就多大。只有我们这些做山寨机的，把 panel 做大。你看，加这两排丝印，22的屏立刻变24” “你们还这么洋气呐？工作都说英文的。”马凯是真的有点惊叹。 “咳！这都是行话。大家都这么说。盘劳咋拼啊？” 马凯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办公方式，每个人都像时间不够用的样子。大家好像一边手上干着活，一边聊着其他的工作。可能一边在解决下一个事情，一边把上一个问题结束。 但这样看上去挺简单的。 马凯想起刚毕业时候的江总，总部那个阶段，他们都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又想起和林总那几年，弯弯绕绕，拖泥带水。他多少理解了，为什么阚总要来和江总合作。 吃完午饭还不到一点，方方开上阚总的车，带着张玮和马凯就往模具厂开。 “玮哥，约了他们一点半，要是弄得快，我们是不是去趟工厂？” “一会看看阿龙的情况。看他今晚能不能抢到线。”张玮闭眼靠在副驾上说。 “我看悬。”方方把车内的音响调小了一点：“香港那边，马达没到。今天下午回来的物料应该不齐套。小符应该不会让阿龙再从国内补进去了。” “你们还要去香港么？”马凯趴在主驾和副驾座位之间，问道。 “这个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方方有点来了精神：“玮哥你睡会，我和马凯聊会。” “咱们现在做的叫保税加工。一个手机啊，主要的物料差不多六七十颗。指组件啊。譬如一个主板就算一个组件。但是一颗螺丝也是一个组件。组件就是你把这些东西组装组装，就能成一个机器。这些组件全部交到咱们香港仓库，但是香港没有组装厂啊。就有包税加工资质的组装厂，用港车把这些组件拖回大陆，做好机器，才由港车出到香港。” “因为国内做这个你得交增值税啊，像主板上很多元器件，lcd，摄像头，还有关税。保税加工这些税国家全退，专业术语叫，来料加工，出口退税。懂了吧？” “那你们机器是卖到香港吗？”马凯问。 “哈哈哈哈。香港才多大地啊！全深圳不说多，做咱们这样保税加工的机器，一年得有一两亿台吧。你给香港一人发100个他们都用不掉。” “这就是为啥深圳能做山寨机的原因。和香港离这么近，到了香港的机器再拖回来就行了。” “拖！就是走私！手机这玩意，成品这么小，一个方便面箱子就能码上几百部。我算算啊，一年一两亿，平均一天得有三四十万台。也就几千个箱子，咋过不来啊。香港水客过个关，身上都能绑个20台呢。” “走私不犯法吗？国家不管吗？”马凯很疑惑。 “管，怎么不管？管也管不住。你就说那些香港的货柜车吧，打个夹层带东西，一台机器一块钱，一车拖三四千台一点问题没有。跑一趟挣三四千，你不干？上次我听阿龙说，盐田那边，他们在深圳河下面挖了个地下通道过来，你说一天能过来多少机器？不过这些事情咱们不用操心，这是阿龙的业务范畴。” “玮哥玮哥，醒醒醒醒，到了到了。” “妈的，赶紧下去抽根烟。不是我说老阚，臭毛病，不让我们在他车上抽烟，憋死我了。”方方几乎就是一路说个没停，下了车风风火火地就往工厂吸烟区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3 马凯下车后环顾了一下，两栋六层的厂房，中间围着个院子。五月份的深圳，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太阳白花花的。有一些穿着白色防尘服和戴着帽子的工人穿来穿去。 张玮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带着他俩往一栋厂房走。到了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些同样穿着防尘服的人。 方方一坐下，就开始大声起来： “这周出货又完不成计划。你们是不是想害死我？小向，不是我说你，你这个项目经理咋当的，你上壳到我工厂百分之十几的不良，产线又给我开了误工单，你就说吧，这个费用是不是你们承担？还有，姑奶奶顾小姐，你的 voice 能不能做对啊？这周又有几箱货香港仓库那边不收，说我报过去的关单和你箱子上贴的 voice 不符。大姐，你是不是存心搞我啊。” “方工，你听我解释。上次上壳后面的泡棉，我产线下来后要静置四小时才出货。是你说港车来不及，我一下产线你就让他们拖走了，你这个能不能怪我？”那个叫小向的工程师答道。 “我不管！你就说吧，泡棉是不是胶水粘上去的？你为啥要静置这么久，还不是你们换料，用了国产的胶水。” “大哥！上次你逼着降成本，我们做过实验的，换国产胶水能省四毛钱。这个是张工签字的，张工你说是不是？”小向继续辩解。 “好了好了。”张玮发话了：“方方，你和顾小姐再对一下计划吧，我和小向讨论下怎么过的事情。” 那个戴眼镜的顾小姐，拿着几张打印好的文件坐到方方旁边。他们开始讨论，方方一边听，一边看那几张文件，似懂非懂。譬如，物料名称，后面有着一堆参数，像 abs泡棉，pc泡棉，等等。他又仔细看了一下文件的标题：啤塑计划表。 他们从模具厂出来的时候，马凯感觉自己昏昏沉沉。 “我真的是闲了太久了，听你们讲了一下午感觉都没法吸收。”马凯有点懊恼。 “以后有你忙的时候。”方方贼笑道：“玮哥，小向这小孩真可以啊。uv 的问题应该是能解决。” “他和我在抱怨，说下次能不能不要让你来。每次你一来，他们几个都要被骂死。” “不骂怎么出活？这帮小贱人，就是欠收拾。”方方一直在笑：“大哥，我也是在给你冲锋陷阵！你看，我做恶人，你再去谈不就容易了。你是一点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滚蛋。爱你的周姐去吧！”张玮笑骂道。 “不不不，周姐是阿龙的。” 方方和张玮都哈哈哈的贼笑起来。 “阿龙是谁？”马凯问道。 “老卢带来的。以前在南京给老卢开车的。哦对了，老卢你应该认识啊。”方方回答。 老卢就是当年阚总在南京的省包。阚总去欧洲品牌之后，老卢连资金平台都不做了，把南京和合肥的业务转手卖掉，07年初来了深圳。差不多是阚总从欧洲品牌辞职后，交接那段时间。 马凯在东区的时候，听过一些老卢的传闻。 老卢和马凯算是老乡。他是上海知青的孩子，也属鸡，比马凯大一轮。从小被送回上海，跟着外公外婆，身上就是一副海派气息，但却没学到什么本事。等到十七八岁，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上海的舅舅也不好再收留他，只能回了老家。 90年代初，老卢也就20出头，游手好闲，开始混社会。有一次，和人打架，下手重了，家里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广州避一避。在过去的火车上，他和邻座攀谈。邻座是倒卖大哥大的。当年从香港走私过来的大哥大都在广州的通讯市场分销。内部一万多一部，广州拿货8000不到。老卢长了个心眼，装作少年纯良的样子，要邻座带他去开开眼界。老卢年轻时候，还是挺帅气的小伙子，上海寄宿那么多年的经验，让他比同龄人更懂人情世故，也更会笼络人际关系。邻座挺喜欢他这个小伙子，就一路带着他。 邻座的上家，据说是一个改革开放初期就下广东的大姐，当年三十多岁。老卢和邻座去她市场的档口里面坐了一会，等到他们开始正式谈生意，就知趣地和邻座分别了。 第二天，老卢一个人去了档口，找到了大姐，软磨硬泡，让大姐便宜卖他一部大哥大。大姐被他哄得花枝乱颤，给了他一个底价。 “九几年你有八千多去广州？”贾总笑着问老卢。其实这个故事，是那次大老板南京巡视，阚总逼着老卢翻出这个故事来活跃气氛。 “哎，贾总你别管，我有办法。”老卢贼贼地说：“我和大姐说，只要这个大哥大，先给我了，一周之内我一定把钱给她送过来。而且，我再来的时候，一定带着十部大哥大的钱来进货。” 老卢看中的根本不是这八千多，虽然在九十年代，这也是个大数目。他早先在和邻座告别之后，就去找了长途电话，联络好了老家的买家。混社会的，反而更需要大哥大这种充门面的东西。 “住了两天啊，我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拿了机器就回去。我就和大姐说，我一定要带着机器走，拿了钱马上回来。哎，我这一回去，那就不是十部机器咯，我那帮朋友一传十十传百，帮我收了二十多部的钱，拿着十几万去广州。吓得我一路眼睛都没闭过。” 这个生意老卢做了几年。到后期，华东买大哥大的，都知道要先找小卢。新款的，小卢有。二手成色好的，找小卢。有钱了，也就开始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结婚后，他就不跑广州了。 其实大哥大也慢慢退出了市场。老卢就开始做手机的经销商了。 “后面去找过大姐没有？”贾总继续问。 “2001年啊，我开始做咱们省包，去广东开会的时候，去找过一次。没见到。”老卢眼皮垂了一下，笑容消失了几秒，又乐呵起来：“领导，别说这个，喝酒喝酒。” 正说着，阿龙的电话就打进来。听口气，张玮有点急：“你让他们别停线，我们马上过去，现在3点多，4点前一定到。” “咋啦？”方方问。 “板子有问题。出港的下错了软件，上线了百分百不良。” “操！你说小郭每天是干什么吃的！周姐就不能管住下面这帮人嘛。”方方拍了一下方向盘，开始骂骂咧咧。 “轻点，小郭的电话。”张玮开了免提。 “张总，对不起。”电话里面是一个有点焦急的女声，带着懊恼：“这次真不是我们的问题。b530的板子还有一个客户，你知道吧？他们最近刚开始提货，他们型号是 b530-1，结果小符她们没记住，把他们的板子出给你们了，说百分百不良就是开机动画和你们的不一样。你帮我和方方说一下啊，叫他别骂人，我在找小符处理。我保证不让你们停线。” 张玮忍住笑，和小郭聊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方总啊方总，你啊，供应商都被你吓成这样了，我们项目还怎么推进啊。” “你们这些王八蛋，全让老子去做恶人。”方方不停地摇头：“不过，阿杰真的提货了？老阚不是说，他在说服老江，b530让咱们一家做么？妈的，我们这边的货都供不上，还开新客户。你说老江怎么想的？” “阿杰是小李的舅舅。小李都不反对了，老阚又能怎么办？这个事情，说起来应该是周康在主导。康哥给江总保证，从下个月起，供应链就顺了，一天最少能出30k，现在要是不让阿杰跑起来，到时候小李一家吃不完。” “周康？是不是以前研发一本部那个总经理？”马凯听到一个相对熟悉的名字，插了句话。 “是的是的。江总从一开始做这个公司，就是康哥跟着他。像小郭她们这些搞生产的，搞采购的，都是康哥一个一个去谈，才拉过来上班的。还好一本下面的人比较牛逼，研发招人简单点。”张玮答了一句。 “可拉倒吧。”方方啧了啧嘴：“康哥现在就盯着供应链，研发全放给王明了。王明这人你还不清楚么？谁出货多谁就是客户，出货少的他哪有交情可言？你现在是 b530出货还可以，咱们在他面前还能说说话。之前啥时候不像孙子？我看呐，咱们总有一天要被这个王总玩死。” “操，到这个点又堵车。玮哥你给阿龙打个电话问问，产线要下班了，你让他先让小符把夜班的线排上。” “龙哥，我不管，你把小符搞定啊，你的人你搞定，你最牛逼，就这样啊，挂了，挂了。”听张玮打电话的口气，对方应该很为难，他们车轱辘话扯了一会，张玮最后耍无赖了。 “阿龙又逼逼是不是？”方方转头问张玮。 “他不就这个样搞不定？” “弄死他！”张玮和方方异口同声，相对而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4 差不多已经五点了。从模具厂出来，他们好像走了一段高速，还挺快。好像是在郊区跑了一会后，堵车这个地方，全是货柜车。马凯不太分得清深圳哪里是市中心，哪里是郊区。明明前一段感觉荒无人烟，跑几分钟之后就高楼林立，再跑一会又全是厂房。 “马凯你看，货柜车上挂的黄牌，就是香港的车牌。没见过吧？”方方扭头说。他可能是觉得马凯在后面很少说话，有点无聊。 “怎么这么多货柜车？” “这就是去工厂拖货的啊。现在进去卸车，把香港仓库的保税物料送到仓库。然后再把做好的机器，还有一些物料装车，晚上过关。咱们现在要去的工厂叫华威，他们组装业务还不算大，主要是主板的贴片。所以才这么多港车。” “华为？这么牛逼啊？” “威！威风的威！操，玮哥，咱们做山寨lv 手机的，连加工厂都选了个山寨的。” 这时候张玮的手机又响起：“好，好，知道了，直接去金威啤酒广场是吧？” “阿龙说，晚上线已经留着了。他让我们过去和小符吃饭。” “我不喝，我要开车。”方方说。 “我也不喝，我要加班。”张玮说。 “马凯你喝！”他俩没回头，又是异口同声。 原来所谓的啤酒广场，就和内地的大排档差不多。几栋厂房中间的一块空地上，支着大片的雨棚。塑料桌塑料凳子摆了十几台。看到他们仨下车，远远有个人站起来，一边举手一边往他们这儿走。 这人看上去三十四五岁了，可能比江总年纪都大。 “这是我们最最亲爱的龙哥！”方方赶紧给马凯介绍。 “谁你妈是你最最亲爱的。”龙哥和马凯握了个手。 “哦，我错了！周姐才是你最最亲爱的。”方方贼笑起来。 “可得了吧，我可吃不消。”龙哥推了方方一下，又对张玮说：“软件出错这批板子，我狠狠了周姐一顿。怎么做事的嘛。小郭已经联系了。拿今晚要出港的板子进产线去换了。” “还是龙哥你。”张玮抱了抱拳。 “什么？你以为我真的能到没板子，也能让小符给我排晚上的产线？下午其实就停了一会线，早给你们解决了。” “卧槽，那我们还要来干嘛？”方方说道。 “来干嘛？吃饭啊！你们这都一个多星期没来工厂了，小符想你们了。再说你们还给小符带了一个新帅哥。这不赶紧给她献个宝？” “你说你们这些人，一个二个地，把我一个人丢在工厂。出事了全我一个人去弄。还要伺候华威这些大爷，大姐。”“不还有老孙嘛？”方方赶忙插了句嘴。 “老孙？算了吧。他比你们来的还少。”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桌前。“来来来，小符，这是我们公司新的同事，马凯。马凯，这是鼎鼎大名的符总，这是胡青。这是阿娥。” 马凯一一打了招呼，小符大概也就二十三四岁，胡青和阿娥感觉还不到二十。小符说：“今天不喝酒。晚上还要开线呢。阿龙你要是真有心，就请我们夜宵，到时再和你喝个够。” “小符，你不能当着我们张总面前这样说啊，说得我工作没做好一样。你摸着良心说，我们吃夜宵机会还少嘛？吃着吃着都快要吃出感情了。” “老孙是谁？”马凯悄悄问方方。 “孙志良啊。以前老卢合肥公司的老总。他们在华强北有个办公室，很少来南山的。”方方答道。 没喝酒，饭吃得挺快的。马凯不太适应阿龙和小符她们的聊天方式，阿龙总是擦边开着黄腔，小符作为一个女生，多少有点甘之若饴的样子。旁边的阿娥，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说话很奔放。 “阿娥你也是的！你有男人，你要照顾一下符总和胡青的感受嘛，你让符总晚上一个人怎么办？睡不着又要打电话骚扰我？”阿龙反戈一击。 那个叫胡青的小姑娘，一直低着头，几乎没说话。 “胡青，一会我们对下账啊。”方方说到。说话间他们都已经开始往工厂走了。恰好也是工人们的饭点，都穿着工装。马凯发现，男生很少，几乎都牵着女生。原来传说深圳男女比率一比八，并不是谣言啊。 进了工厂，这个结论更加直观。他们先跟着小符进办公区，上百台电脑前，几乎都是女孩子。方方和阿龙，同小符吵了一会，大约是在争论后几天的生产计划。张玮提议进产线去看一下，他们都换上了防尘服，防尘帽，套上鞋套。大车间里面，长长的一条生产线，工人分别坐在两边。传送皮带上，吊着一长条日光灯。产线上，每个岗位都是做同一件事情。产线的开始，是主板流入，焊屏的人就只管焊屏，装壳子的人就只管装壳。半成品的流动是匀速的，譬如焊屏的时间较长，就有几个工位分别焊接。有几个在产线轮巡的，方方说那些叫线长。督促着工人不要聊天，也监管着产线的流速。工人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整个车间里面只有测试喇叭的音乐声，测试麦克风的喂喂声。 张玮和阿龙，待在大车间最前端的维修产线上，在和一些人讨论不良品。方方带着马凯绕着产线，分别给他讲，这些工位都在做什么工作。 马凯以前在总部的时候，只是偶尔进产线。那时候，他觉得这些和他的生活非常遥远。但此刻，他知道，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和这些工作打交道。 “这些工人也挺枯燥的啊。”马凯感叹。 “得了吧。手机厂最好招工人了。手机组装要求恒温无尘，他们大夏天都能开着空调。手机的材料又轻，不累。而且这几年，手机厂加班多，这些工人都是挣加班工资的。像华威这种厂，工人一个月能挣四千多，宿舍免费，食堂3块钱一顿饭，一个月水电50。” “不过也都糟花了。你看就那些快三十的大姐，能存得下来钱。” “哎，我忘了问你，老阚有没有说给你开多少工资？”方方突然问。 “我说先回来和你们一起干，如果他觉得能留，再给我定薪资。”马凯回道。 “该谈还是要谈。之前我是按销售谈的，一个月5500。现在干项目，没日没夜的，也没说涨工资。都快活不下去了。” 马凯听方方这么说，心里一沉。前几年的工作，他还从没把挣钱多少这个事情放在心上。他有些假清高。又或许，是因为他习惯了穷，反倒更在乎别人对他的重视。 远处，张玮同他们招招手。马凯和方方走过去。 “把这些不良料点一下数量，我们带回去。” “我算是知道了，龙哥，你就是让我们来拖物料的呗。”方方笑骂。 “不这样，你们这些大佬还能来工厂嘛？又要我坐公交车，送这么一堆东西回去。” 大家都在笑，马凯一不小心，掉了一块屏到地上，摔裂了。 “你是猪啊！”方方吼了一声，继而反应过来：“哎嘛，骂习惯了。兄弟你别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5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还有一些人在加班没走。 “方方，你一会送我回去洗换一下，再把我扔回公司。”张玮说。 “哥你咋不早说呢，刚从工厂回来我不就顺便把你先送回去了吗？” “本来想回办公室收拾下，回家做。怕一回家，我小孩又闹我。干脆回去洗了就跑。” “那行。那我们先走呗。马凯你回家吧？我们不顺路，你自己走啊。”方方说话间已经站起来：“我一会也得回来，把报表对一下。” 马凯说：“你把你要做那些表给我看看，我自己先研究一下，等你们回来。” 看着方方做的那些 excel，马凯有些头大。格式难看，大小不一。他复制了一份，然后按照职业习惯改起来。他想起一个事，顺手搜索了什么叫啤塑。 然而网上也没有什么答案。一种说法是，塑料的英文是 pstic，p=啤。另一种说法是，塑胶受热后，像啤酒一样会有气泡，一次注塑就是把这些类似 beer的塑胶，在模具内压制成型。所以注塑机才叫啤机，一次注塑才叫一啤。马凯很想找到相对官方的解答，然而没有。于是他连带着看了塑胶的分类，啤塑与吸塑的差别，模具又是什么。囫囵吞枣了一会，他觉得beer 的说法相对准确。 他又顺手查了一下，方方口中的 fei线是什么意思。当他看到“非字线”这个词的时候，一下就理解了。工人坐在产线两边，加上产线，不就是个“非”字嘛？ 这时候方方他们回来了，马凯一看都快十点了。他有点兴奋地和方方说，他对啤塑的理解。 方方走过来，随口应承着：“啊，你说得有点道理，我说你研究这玩意儿干啥啊。哎？你调了一下表？卧槽，做得比我好看多了。哎呀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明早来，我教你怎么做表格。” 马凯到谢尧家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深圳就是好啊，这么晚还灯火通明。尤其是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真的方便。马凯顺手买了几罐冰啤酒。 谢尧和聂英在客厅看电视，马凯坐在阳台上，喝着啤酒。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谢尧对马凯第一天就加班这么晚很惊奇。马凯倒觉得无所谓。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新的。他的脑子停不下来，还在死记硬背今天获得的讯息。还好酒劲上来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是万姑娘的： “男人，房子找了吗？” “太忙，过几天再说吧。”马凯回完，翻个身就睡着了。 然而几天下来，马凯发现越来越忙。 譬如，方方教会马凯如何制表之后，就把这块的工作直接扔给他了。而表格中的很多数据来源，需要去问其他的同事，或者是供应商或者华威。他之前在职场中，是挺怕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但事情摆在眼前，不去沟通，就要耽误进度。 好在他感觉深圳的沟通效率挺高，大家几乎都是就事论事。他也习惯了别人叫他马工。还好没花几天时间，他也上了手。张玮看在眼里，顺手就把项目上很多文书类的工作和邮件往来扔给了他，他又开始同研发方面的人开始打交道。很多物料他不知道是什么，抓到方方张玮就问。他们一般也就讲一遍，马凯听完了就得强记，复习。一周上六天班，每天都和打仗一样，每天几乎都是九十点才回到谢尧家。第一个周日休息，他睡到中午，才被谢尧叫起来吃饭。 他觉得不好意思，打扰谢尧和聂英这么久，于是下午他提议去买菜做饭。又忙活了一下午。聂英大力夸赞马凯的厨艺，建议马凯在她们家常住，有空做做饭就行。 下周吧，下周再去看房子。马凯心想。 然而新的一周又是如此。马凯和工作上的同事熟悉了之后，发现方方他们之前的手忙脚乱，有一些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譬如，产线的包装，基本是以3k 为单位。这个 k，也是很有意思的计量单位。大约因为当年手机的核心器件，譬如存储器，主芯片，是美系主导。英美的计数规则是以千，kilo ，为单位。所以整个手机行业，连出货都是以100k，几这样来计算。而最小包装3k，是因为主板贴片机（t）是高速贴片，最低的开机要求是3k整盘上线。芯片的包装盘，全部展开是一整长条，长条上是一个接一个的格子，每个芯片单独放在里面。贴片机自动撕开格子上的薄膜，将芯片用机械手吸出，再激光焊接到主板上。包装盘容量是3k。因为主板元器件是手机最关键的物料，他就成为手机组装的核心要素。其他的物料，都以和主板量齐套为目标。 如果说啤塑，非字线这样的行话是“书同文”，那3k 齐套这种物料法则，大约就是“车同轨”了。 方方他们，可能是因为讨厌表格，他们基本上严格按照3k 及3k 的倍数来进行齐套。但是手机几十颗物料，有的好生产，有的不好生产。譬如喇叭的供应商，就和马凯抱怨，他们一下子可以交货两万个，方方硬是让他们拆成3k 、3k 一包。这些问题还是好解决，马凯通过 excel 表的公式，把供应商、香港仓库、大陆仓库的进销存表格调整完了。后面他在和胡青对接华威生产计划的时候，发现直接套用华威的表格会更加简单。他问胡青：“为什么方方之前不用你的表？” “他说他学不会，我这里面有太多透视表和公式。”胡青说。 马凯前几年也不怎么和 excel 打交道，还好他认真学了之后发现也不是太难。用顺之后，省事很多。但模具厂还是老拖后腿。最大的问题就是在 voice。模具厂大多叫这个为关单。实际上，马凯他们给工厂的关单是总数，今天出了6k 壳料，分别是什么颜色，规格。但6k 壳料有很多箱子，海关要求在每个箱子上标注，这个箱子分别是什么，然后所有箱子上的数据汇总起来，要和华威报关的关单一致。模具厂到这个地方就容易卡壳了。本来下午出货的时候，就是模具厂计划员最忙的时候，还要整理各家的voice，打印，贴箱子。要不是忙不过来被港车司机骂，要不就是弄错了被华威香港仓库骂。公认最难缠的是方方，他骂走了模具厂好几个计划员。 模具厂这个新计划员，顾小姐，等于是临危受命。她是老板娘的老乡，被其他计划员求着来对付方方。之前针尖对麦芒地大吵几次后，见到换了马凯来对接，有点想从气焰上压过马凯。马凯不太愿意直接吵，他深知这个领域他不会超过方方，靠方方的吼解决不了的问题，要从其他方向去找解决办法。 在这点上，可能因为人生经历的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马凯从小在世态炎凉中长大。他父亲去世那段时间，他更加深切地感受得到，这个世界上真正喜欢损人不利己的人，还是很少的。大部分的人侵害别人的利益，还是因为要方便自己。同样，真正满腔热情无私奉献的人，也是挺少的。不帮忙不伸手，很多时候也是怕麻烦，或者没好处。 voice 的事情，就是如此。马凯和顾小姐心平气和地聊了几次后，发现模具厂的装箱是标准化的。不管前壳还是电池盖，因为有托盘和珍珠棉的存在，一箱就是600个。所以，voice 是能很简单的拆分的。壳料快下线了，模具车间会从内部给顾小姐一个明细的总数统计表。顾小姐转发给马凯，马凯按照600为单位，将这张明细拆分。3000套壳料，可能就得装15箱。五箱有花纹的电池盖，发国内。其他十箱，10-1到10-10，分别是什么，做好十张表，再发回给顾小姐。顾小姐打印好，对一下箱子，贴了就行。 也就一段时间，一些供应商，模具厂，华威等等，和马凯打过交道的，慢慢开始和他讨论起怎么提升效率的问题。马凯也发现，这些人大多存在一个问题，都是争夺式的工作。都想尽快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完成，把自己承受的外部压力，转移到其他环节去。譬如，顾小姐交不出货就会死命地逼小向。小向那边呢，哪个计划员逼得狠，就把谁的任务提前。 典型的会叫的孩子有奶吃啊。 其实还是手机的生意太好了。每个环节，都不愁没有订单，只有赶不出来的货。人在这种高压之下，如果是个打工心态，就很难去从源头溯清根本原因，而老板又没有时间去深入基层。譬如马凯过了一段时间就发现，有些矛盾是天然存在的，如果不提前去规划，怎么也提升不了效率。 例如啤塑。 这个机，有三个颜色，黑、白、粉红。实际上粉红最好卖。每个月四五万的出货里面，粉红的占到6成。所以颜色计划也就按照1：1：3的比例在分配。但是，每次啤完黑色的之后，粉色的就排不上产线，为这个事情，方方经常和模具厂吵架。马凯去问顾小姐，顾小姐的说法是，本来给方方的产线就是挪出来的，一啤完，别家的计划就插进来了。事实他们去啤塑产线看了几次也是如此。有天马凯跟着张玮去找小向改模具，上模之后，小向说要等半个多小时才能啤塑。马凯问为什么？ “要洗模啊，刚才另外一个客户指定啤黑色。你们这次改模具主要是看白色的水口。必须把模具洗干净了，要不里面有黑色塑胶，你们啤出来的素材是花的。”小向答道。 “哎，行了行了，一点点花不要紧，又不是出货。别洗了。”张玮说。 马凯好像明白了粉色不能转线的问题所在。他去找顾小姐要了模具厂的日计划，原来一台啤机，甚至几天时间内，只啤同一色系的素材。不但有洗炉的问题，还有备料的问题。黑色白色素材，啤谁家的都一样，只要换模具就可以。但是像粉色的，可能每家的要求又不一样，所以模具厂才不愿意做这种差异化的产品。于是马凯和顾小姐协同，精力都放在粉色的争线上，优先保证粉色的出货。黑色白色如果缺货了，他们共同去别的同色产线插队。只要协调好，能找到有人帮忙换模具，基本上当天都能赶出货来。 “最近出货顺利多了啊。看来你最近状态不错啊。”江总有天早上站在张玮面前说。 “马凯来了，调整了一些事情。有些细活还是得他这样的人来干。”张玮很诚恳地说。 江总走到马凯桌前，摸着马凯的头，笑嘻嘻地说：“适应得不错。” 马凯有些害臊。26岁的人，被江总这样当众摸头。他脸红耳赤。江总可能也察觉到有些唐突，继而说：“小李下午会来，你们几个不要出去。他可能会找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6 小李叫李安毅。84年，才23岁。是华强北的一个传奇。 他是潮州人。初中刚毕业就来了深圳，在他舅舅的档口学生意。其实，华强北做手机的潮汕人就是几个大家族的亲戚邻里，最不济也是朋友。拉扯起来，大家都能攀上关系。 李安毅刚来深圳的时候，和潮汕的很多小孩一样，就叫阿杰家的小李。阿杰是他的舅舅。九几年可能也就是某某家的阿杰。阿杰是做 oto的水货佬，在华强北已经站稳了根。小李人机灵，会打点，站上了档口，开始接待各地的客户。十六七岁的同乡们，大多还都在送货。 大概就是山寨机开始起步的时候，阿杰的同辈中，有些人开始卖这些机器。阿杰当时是有点看不起这些人的，“我们那个时候，都是混得不好的，才去做你们这些山寨机。”阿杰后来喝多了，会这样说。 档口上多少是有些油水可捞，小李当时攒了一些钱。阿杰的客户，来要山寨机的，逐渐多起来，阿杰却坚持着不做这顺手生意。小李劝了他舅舅很多次，阿杰却只当他是个孩子。应该是小李刚过二十岁的时候，他出来单干了，专门做山寨机的批发，自然地，货就出给了一些阿杰的客户。 为此小李托了很多长辈朋友给阿杰说情，要把生意分一半给阿杰。阿杰不理，一两年不见他。 山寨机利润高啊，一个接一个爆款，谁选准了厂家，谁就可能一夜暴富。小李的生意越做越大，oto 那边的渠道政策和维修政策变革之后，阿杰的生意远远不如从前。况且，oto 是通路货，小李偶尔也做一些。 阿杰开始做山寨机分销的时候，小李已经自己做机器了。小年轻接受新事物更加快。潮汕的手机大佬，有很多还是和阿杰心态一样，宁可卖货少赚一点，也不想去趟自己做机这趟浑水。虽说山寨机赚钱容易，但阿杰他们也见过很多机型，开盘就死，或者质量问题太严重，被返修压垮。小李不怕。他老婆刚怀孕，他说自己精力用不掉，所以没日没夜的琢磨怎么做手机。但他遇到一个困境。山寨机的集成公司，大多也是从早年的国产品牌出来的，大家还是有门户之见，总觉得潮汕人没文化，讲不清。生产和销售存在着天然的敌视，这些集成公司要不提防着小李，不愿意深度合作，要不也想着法子坑小李。小李着实交了一点学费。 小李知道，叔伯辈的，可能都在看他的笑话。虽说经销的生意还是很赚钱，他还是想赌一口气，自己把项目做成。直到他遇到了孔令德。 孔令德，是正宗的曲阜孔家子孙，父母都是山东一所大学的教授。他本来是学信息工程的，性格还算外向。毕业后在研发一本，跟着周康做研发。研发本部有很多需要和其他平行部门打交道的事情，譬如江总的计划部，后来的策略部。周康觉得孔令德沟通能力还可以，这些对外的事情基本就交给他来做。 周康和江总开公司的时候，他把孔令德带过来，让他去做了销售。孔令德心里是抵触的，他觉得自己做不了，但是周康的知遇之恩，他抹不开。 所以孔令德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华强北。这些潮汕大佬们，有时候戏弄他这个读书人，可能电话里面答应了见他，却让他在办公室一等就是三四个小时。其实这也不是戏弄，孔令德的存在感太低了。潮汕大佬们忙起来，就忘了他。 那时候可能也是因为做山寨机的公司，都是在奔着找潮汕大佬分销的路走。孔令德找到小李的时候，也是想让小李代理江总他们的机器。小李估计心情不好，说了一句，这种机器我都做得出来，找你们干嘛 孔令德觉得自己的专业受到了鄙视。他可能也是压抑了太久。他当时就说：李总，做机器可不是那么容易。你这样的，可能还真做不了。小李年少轻狂是有资本的。他赤手空拳在华强北站稳脚，身上就存在着老板的天分。起码他看人比大部分人都准。孔令德这样书生气的销售，他几乎没见过。这么书生气的人敢说这样的硬话，他也没见过。 他开始和孔令德长谈，把自己做手机中间遇到的问题一一说出。孔令德有点受宠若惊，尽自己所能地帮他解答。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交流的语言都要彼此体会一下才能理解。最后，孔令德说：李总，这里面有些事情，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要不我回去请示一下公司，安排各个部门和你座谈一下。 小李就这么和江总认识了。江总之前几款机器卖得不好，小李做了几款机器失败，他们都憋着一口气。他们意识到一个问题，市场真正喜欢的东西，不是研发主导出来的。而销售又很难有定义产品的能力。 江总和小李说好，完全由小李定义，他们来实现。风险共同承担。 某种意义上，也是小李促成了江总一定要去做手机主板。他们共同经历了几款机器的不温不火之后，有天小李和周康说：“康哥，我们真的是死在主板上。好卖的机器他们挣大头，还要给他们擦售后的屁股。自己做主板该有多好！” 这才有了 b530这块板子。b 代表江总和小李合作的第二年，之前的项目都是 a。 是 tk。小李刚换了一辆宝马2007款的530，视若珍宝，他说，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款手机主板，就该是这个型号。 “阚总不是管销售的嘛？怎么让小孔去找李安毅？”马凯问方方。 “老阚06年初的时候，不还没离职嘛。之前都是小孔在跑。况且，你觉得老阚那么强势的人，见过这么多大经销商的，能把小李放在眼里嘛？”方方答道：“我去年刚来的时候，都是在找全国各地的经销商，想着能够直接把货发下去。他妈的太难了，做山寨机的经销商，天天就泡在华强北，你知道为啥不？” “你是不知道啊兄弟！华强北现在一个机器开盘，接待经销商的大区经理都是啥人？夜总会的小姐。你懂吧？一个小姐带一个销售助理，反正有什么机器性能，销售政策的事情就问助理，我一个老爷们，还这么磕碜，和她们咋竞争？老阚一开始我，我有次带他去看了开盘，就在华强北的山水宾馆，妈的楼下会议室看机器，看着看着就上楼去私聊了。老阚啥话都没说。” “小李刚来咱们公司聊的时候，老阚还没说啥。其实那个时候，玮哥和老卢，和我们都没啥交道。玮哥有天突然和我说，老阚要带着他和我们一起做个项目组，对接小李的集成业务，从主板一直到整机出货。玮哥说他问老江，老江让他别管，干活就行了。” “还好这个项目成了。开始一个月出四五万台不少了，我们盘算过，一片板子上老江起码得挣两三个美金。这还别说整机上其他地方挣的钱。” “不过那个的电池盖，真的是老阚让玮哥画的。玮哥那个土人，哪里会想到这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7 小李进公司的时候，走路带风。他比马凯还高，一米八多，瘦，留着波浪卷的长发，穿着 burberry 的格子衬衣，牛仔裤，三叶草的球鞋，斜挎着的邮差包。按说他应该和老阚有共同语言啊，马凯心想。 他直接进了江总的办公室，周康和江总在等他，他们聊了一会后，周康起身关上了江总办公室的门。 方方看着他们进去，有点心神不宁。马凯还想问问他阿杰的事情，方方摆摆手：“下次再说吧。” 他叫张玮出去抽根烟。张玮站起身：“马凯，一起来吧。” “小李这次来，不是为了谈价格吧？大佬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到没人的地方，方方也就直接开始问了。 “小李是准备拉团队，自己做项目了。包括我们现在做的项目，后面都要移交给他们的团队。” “卧槽，这不过河拆桥嘛？老阚知道嘛？他同意嘛？”方方有点着急。 “兄弟，这和老阚有什么关系？大佬准备把手机集成这边的业务都停了，以后专心做主板。老阚走之前，不是说要做一个独立的集成公司吗？其实公司这边，管整机集成的也就你们几个人。老卢在华强北搞销售，老阚搞集成。我估计他和大佬应该是谈过的。不过，小李这个事情，我看没那么简单。” “包括 b530开始加量，也是小李主导的。这块板子华强北的人都想抢，小李这么加量，估计也就是和大佬说好了，要包了这块板子。小李找阿杰，说只分一点量给阿杰。阿杰这次是真感动了。” “不过阿杰那边比较麻烦，他开始不自己做集成，你知道让谁做不？”张玮突然转头问马凯。 “恩？我不知道啊。”马凯愣了下。 “让老林做。”张玮又点了一根烟：“你们华东是不是挺复杂的？阿杰上次来找大佬的时候，说要给林总集成，大佬一直在摇头。” “玮哥，那你咋打算？”方方不管这些，继续追问。 “我？大佬和我谈过，让我起码把小李的项目移交了以后再说。其他的事情，等老阚回来，看他怎么定。孙坚那边，已经离任审计完了，他应该这几天就来这边上班了。” 马凯一头雾水。隐约觉得，这里面有很多事他并不清楚。但他又想，张玮和方方能当他面说这些，也没有把他当成外人。 之后第二天，孙志良难得地从华强北来了南山，和阿龙一起。马凯想起来，他在南京应该见过这个人，当年还是挺风光的。很多人凑过去给他敬酒。孙志良高高瘦瘦，满脸刮得青青的胡渣，戴着个黑框眼镜，有一种县级主管干部的气派。说话的时候喜欢单手叉腰，也喜欢装腔作势。方方给他介绍马凯后，他也没什么正眼看马凯，就打了个哈哈：“啊，啊，马凯，认识认识。哎？以前我们在南京见过是不是？恩，有印象，有印象。” 他拉着张玮，方方，阿龙，往一个小办公室走。马凯跟了过去。 孙志良回过头：“啊，马凯啊，我们谈点事，你自己先去忙吧。” 马凯听到他们在里面大声嚷嚷了大半个小时，然后方方打开门，马凯瞄见里面烟雾缭绕。方方趴到马凯桌前，说：“给我烟。妈的老孙这个王八蛋，我一会和你说，他有多搞笑。” 那天晚上，方方，张玮叫上马凯一起去喝酒。就在方方家附近的一个路边摊。 “你知道老孙今天来干嘛的嘛？他想让我们支持他，未来做公司的副总。” “江总把公司的集成业务剥离这个事儿，老阚和老卢一直在沟通。老孙今天来一说，我们就明白了。咱们这个新公司，老阚是大股东，董事长，老卢是小股东，总经理。跟着老阚的这些人，股份挂在老阚名下，老孙他们就挂在老卢名下。江总应该象征性地在这个公司占点股份。但是老阚要让孙坚和玮哥也成为公司章程里面的股东。” “章程里面的股东，要按照股份比例来投钱。这个估计老阚回来要和玮哥谈。玮哥，你咋准备？” “大佬给我提过这么一嘴，问我怎么想，我没把这个太当回事。哎呀，我也不知道老阚是怎么想的，搞这么复杂干什么。有研究这个的时间，多做几款机器不行嘛？”张玮听上去有点烦躁。他不太能喝酒，两杯啤酒下去，脸就有点红。 “老孙现在，第一，对孙坚来做副总经理非常地不爽。他在逼老卢，让老卢起码设两个副总。孙坚管内，他管外。第二，他要上股东名录。他今天来，最主要就是说服我们，想我们也去和老阚说，要上股东名录。这不他妈神经病么，我们去操这玩意儿心干啥。玮哥，真要让你投钱，你准备咋办？” “能怎么办？不能撕破脸吧？我手上现在有点钱，以前总部那边的房子我卖了，有20来万。到时我问问大佬，该怎么搞。”张玮有点忿忿：“我老婆想让我拿这个钱在深圳付个首付，我不愿意。这几天在家天天吵，烦死了。” “所以玮哥你得羡慕我，你看叶琅，跟着我住这么破的房子里面，她也从来不抱怨。”方方和张玮说完，又和马凯碰了下杯：“兄弟，你也别担心。手机是个好行业，怎么着也不会少你一口饭吃。” “妈的，五月份都快第三周了，老阚该回来了吧！见面了，我一定得好好批评他。公司还干不干了！还想不想挣钱了！” 方方一调侃，三人原本压抑的气氛缓和下来，又开始吵吵闹闹起来。 没几天，孙坚来公司上班了。他还带来了钱云。 钱云是以前南京分公司的计划员。当年孙坚在总部的时候，他们等于是上下级关系，也挺熟的。钱云之于老阚，大约相当于宋姐之于林总。南京分公司和老阚的很多账目，都是钱云在管。老板的小棉袄，一般脾气都不太好，很多时候都是要先帮老板挡一刀的人。钱云虽然说话细声细气的，但语气很冲，谁也不怕得罪。她快30了，没谈过恋爱。马凯在杭州分公司的时候，就听说过她这么一号人。 老阚来深圳之后，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把她也调到了欧洲品牌总部，放到了孙坚的部门。 钱云来做新公司的财务和人事。马凯私下提醒张玮和方方要小心一点，不要撞到枪口上去。阿龙他们就不用提醒了，他们从南京来的，都吃过钱云的亏。 钱云找马凯聊了一会，他们沟通还比较顺利。恰好有些账目上的事情，他们一起梳理了一下。马凯挺感谢杭州的宋姐，她教会马凯很多财务知识。方方认为财务只会找事，马凯却不这么看。他和钱云探讨了一下，如果新公司账务独立之后，他们该如何面对。有些事情，他俩也决定不了的，就去问孙坚。孙坚想了一会，说：“这事，等老阚回来再说吧。” 小李的项目开始逐步移交之后，张玮他们几个人也就是在处理收尾的事情。新项目迟迟没定，大家闲下来，难免有点慌。其实说闲，也就几天的时间。但这个行业吧，你一停，就觉得自己落后了很多。 新公司还不知道会搬到哪里，马凯在谢尧家继续住着。除了周日，平时能见到他俩的时间可能也就一两个小时。辉辉在有志青年群里面不停地发牢骚，你们这些做手机的，怎么都这么忙？ 其实也就是马凯和唐丽德还在做手机。蒙蒙去了金蝶erp 做项目经理，好像在服务一个手机公司，顺带着焦头烂额。 “妈的你们做山寨机的，一个 erp 怎么提这么多需求？比 oto 可能都麻烦。”蒙蒙骂道。“不过出货量确实大啊，我看了下数字都吓到了。” 唐丽德刚去的那个公司叫共洲电子。他们戴总，应该从格林走之前，已经筹备了挺长时间。戴总也是个人物，以前只是跑运营商的销售，却有着一颗炽热的做产品的心。05年底到07年初，华强北刚做集成的那批人，大多还是在做仿款，尤其是做个长得像 nokia的，大多好卖。或者像小李做的机，价格相对低，还有个噱头，也所向披靡。结果满市场都是这样的机器。 可是洋品牌在全面大屏化，摄像头像素也越来越高，三星、索爱、oto的市场份额越来越高，翻盖机重新成为主流。深圳的供应链，当时还是搞不定翻盖机的。要不是大量的排线不良，要不是壳料合盖后缝隙过大。 于是一批人开始琢磨，怎么把直板机再做出花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8 小李敢自己去做集成，可能就是因为他手上有个大杀器。张玮说，江总定义了一块主板，在直板机的正面布了一圈 led 灯，音乐一响的时候，这圈灯就能跑起来。这个板子，小李非常有兴趣，他承诺自己来包销。事实证明，小李看产品的能力是超强的。 这应该是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跑马灯手机。样机在公司点亮的时候，小李兴奋地拿着机器，在大办公区给每一个人看：“帅不帅？他妈的帅不帅？” 江总，周康，王明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小李，他们都在笑。康哥也很激动，小李经过他的时候，他两手按着小李的肩膀：“小李，你小子要发大财了。” 张玮很平静，方方的脸色很难看。 老唐那边，据说戴总也有一个超级武器在研发，但怎么套话，老唐也不愿意说是什么：“兄弟，你就别问了。我们是正规品牌，做出来的东西哪是你们这些做山寨的能比的。” 应该是五月的第三周快周末的时候，万姑娘在qq上找马凯了。 “男人，房子是不是还没找？” “公司还没定要搬哪儿呢，说可能在福田，可能在南山。我想等公司地址确定了再说。” “杭州这边的租期到了啊，你的东西要寄到深圳去了。我之前帮你问过一些深圳的朋友，问他们有没有租房介绍。有个朋友说他们那栋楼有个朋友在转租，说房子挺不错的，价格也公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反正也不忙，周六的下午马凯去找了万姑娘的那个朋友。是一个看上去挺文气的男生，大家叫他虫子。 虫子是广东本地人，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偷渡去了香港。可能是八几年的时候，拿了香港的身份。他就被丢在老家，由几个姐姐带大。在深大读了设计专业，就留在深圳的公司。他女朋友毕业后就出国了，和万姑娘的一个高中同学在美国是校友。可能这么辗转就认识了。 马凯觉得自己和他就不是一路人。虫子的热心，不是表现在口头上或动作上。他是发自内心的善良。觉得帮助人是天生该做的事情。他带他去看房子，是在福田中心区的一栋住宅，说是04年交的楼。楼很新，但小区就一栋，没有花园，没有小区。基本上都是一房或者两房。“交通很方便，过马路就是个大超市，吃饭的地方也很多，那边还有很大一个公园，可以去跑步。就是早晚的电梯比较难等。不过出门早一点就没什么问题。”虫子很认真的介绍。 他们看的房子在29楼。视野很好。一房一厅，将近50平。粉蓝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客厅做了一个很大的储物柜，柜门是白色的百叶式样。灯具，沙发，窗帘，都是挺素雅和谐的。马凯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房子。 “其实我现在已经不住这儿了，我那边装修完了已经入住了。”虫子的朋友说：“这个房子很好的，房东也好，我住一年多她都没来过。她在这个小区好几套房子。这套是她本来装修了准备给她一个表妹住，结果表妹结婚了。反正我觉得这个房子风水挺好的，我们在这住这么久，什么都挺顺的。你们要是看中要早点签。房东说，这周转租不掉，下周她就自己找中介了。” “多少钱一个月？”马凯问。 “房东说今年不涨价，2000一个月，押二付一。” 虫子也在看，对马凯说：“哎呀，我都想把我楼下的退了住这儿。我在五楼，根本没阳光。这上面真好啊。你看，前面那几栋楼之间，就是深圳湾。算了，你自己决定租不租。” “租！”马凯决定了。 回家后，谢尧很惊讶：“你这么快就把房子租了？不过，2000有点贵啊，我们刚来深圳的时候，和辉辉住住梅林，1500两室一厅。也挺好的。还有很多人，一来深圳，住的都是农民房，就下沙，白石洲，300一个单间带洗手间，500的就一室一厅还有厨房了。也能住啊。”谢尧明显不理解马凯的做法。 “马凯你不要听谢尧的。”聂英反驳说：“我就支持马凯这个做法。我们住梅林那个时候，你不记得有多惨嘛？每天挤公交被堵死，那个楼又没电梯，买点重的东西就要提。每天上班已经那么累了，就应该住得好一点。回家就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 “所以啊老婆大人，我们才买了房子嘛，你看你现在不是舒舒服服的。”谢尧趁机表功。 “哎。真羡慕你们有自己的房子。” “最近房价又在涨。蒙蒙在看房子呢，比我们当时买的时候平均要贵2000一平了。我们幸好买的早，要不现在估计只能买六七十平方的房子了。”聂英接着说：“不过我也不懂老唐。他应该是我们中间最有钱的。为什么还不买房？他和小邬租的那个房子好像就四十来平，比你这个还小。” 周日马凯和房东签了合同，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晚上就搬了过去。 “你那么着急搬干什么？下周再弄呗。”聂英问。 “下周老阚就回来了。估计很多事。东西不多，顺手就搬完了。这几周都快把你们烦死了，你们也别帮忙了，我打个车，很近。等我那边收拾好了，下次做饭叫你们。” 大家都没客气。马凯收拾到了十点多，差不多清爽了。他和万姑娘短信聊了几句，给了她地址。 躺在床上的时候，马凯没有关窗帘。他从卧室的窗户望出去，各种闪烁的霓虹灯，家家户户亮着灯的高楼，隐约听到车流声，行人的吵闹声。夜空是光亮的。 真繁华啊。 “啥？你在福田租了个2000块的房子？你是不是脑子有屎？”上班后，方方听到这个特别惊讶。他可能意识到自己有点大声，又压低了说：“你钱多是不是？我上次说让你在我家附近租房，你不去看，原来是你嫌我们那儿破啊。” “我那是一线海景房！”马凯笔出大拇指和食指，伸到方方眼前：“两栋楼之间，能看到这么长一条线的海景。”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工资都没有的人，到时连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阚总哪天回？” 老阚回来的第一天，带着钱云，带着张玮他们四个，去了华强北。老卢的办公室比较大，方方一进去，就说：“哎哟，卢总，桌子终于买了？” “买了买了。四万多块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这么亏待自己。还每天被你们笑话。有天我在澳门突然就想通了，我少输一把，两套桌子都回来了。” “老卢你又去澳门了？”老阚坐到沙发区的主位上。一般广东老板的沙发区，是一个三人沙发，一个双人位再加一个硕大的单人位，围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是茶盘，电水壶，煮着茶杯的消毒锅和各种茶道、茶叶、茶宠。 方方坐到茶几前，准备泡茶。 “方方你走开，你不会，笨手笨脚的。老孙你来，老孙熟练。”老阚忙摆手。 “阚总，我在学，我现在进步可大了。你不信我给你表演表演。” “哎呀去去去。老孙没啥事，你让老孙泡。” 方方笑着，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老孙青着脸，不情不愿地坐下开始泡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9 “今天呢，把大家都召集在这儿，是咱们很正式地开个会。哎，你们那些站着的，都去拖把椅子过来坐。”老阚开始说话： “我不在深圳这些日子呢，感谢大家的努力。b530这个项目，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们自己定义，全程掌控的第一个项目。是咱们开的一个好头。我相信后面我们应该有更多 b530这样的项目出现。” “在这里，我们大家都得特别感谢张玮和方方。尤其是张玮，为这个项目可谓是废寝忘食，在公司都已经睡了好多个晚上了吧？没事，今晚咱们喝酒，把你喝多了送回家，让你好好在家睡一觉。” 稍显紧张的气氛有点缓和下来。 “我和卢总商量啊，借着 b530这个好兆头，咱们顺势把公司正式成立起来。尤其是在华强北办公的这些同事，你们一直没有入职，也不是个事儿。咱们新公司的名字，叫吉泰。吉利的吉，国泰民安的泰。我是董事长，卢总是总经理，孙坚是副总经理，负责公司一切事务。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找卢总，卢总要是去澳门了，就能找孙总。” “说得我好像天天在澳门一样。你这个人。”老卢佯装生气。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开玩笑开玩笑，卢总别生气嘛。”老阚接着说：“不过呢，老卢啊，你我都努把力，我呢争取少回家，你呢，争取多找客户。咱们把机器做好，挣到钱，到年底的时候，让各位股东兄弟们都能分到红。” “关于这个股份的问题啊，我补充一句。咱们是来创业的，不是来打工的，人人都有股份。但是工商注册那边，太多人在股东名录上不好弄。所以先挂在我和卢总名下。等公司全部注册完了，我们想个办法，看怎么把这个股份以书面的形式确认给大家。” 开完会之后，老阚叫上老卢，孙坚，张玮，钱云，他们闭门继续讨论。华强北的同事们回岗位去干活了，剩下马凯，方方，阿龙，孙志良留下来喝茶。方方笨拙地拿着盖碗，想把茶水倒到公道杯中。他拿的手法不对，被烫得直甩手。孙志良脸色铁青，感觉满脸的胡渣子都在冒着火。 “玮哥估计不会投钱。”老孙突然低声说。他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说：“老阚前两天和老卢讨论了最终的股份。他51，老卢这边所有人加起来30。老江象征性地占3个点。张玮只有5个点。钱云还有一个点，剩下10个点是孙坚的。他们这里面，开的就是真正的股东会。” “孙哥，你管这些呢，多少个点和咱们有啥关系。”方方随口应了一句。 “老阚这不有点欺负人嘛，老卢就三十个点，我们这边怎么分。”阿龙接着说：“妈的每天累死累活的，连个股东名字都没有。不像有些人，还没来就拿了十个点股份。” “阿龙，不是我说你。你就是眼光短浅，只盯着自己手里那一份。公司制度懂不懂？涉及到重大决策，譬如股权变更，总经理任命，要获得三分之二以上的股东同意。你看看老卢，30个点，就算要反对吧，他到哪里找这4个点？你要这样想。哎。老阚这个股份的设计，是动了心思的。”老孙的乡镇领导气息又出来了。 “老卢心里也不爽。不过人家老阚说了，他可以做小股东，所有的责任都要老卢来扛。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能怎么办？” 说话间，他们已经开完会了。张玮低着头往外走，方方喊了一句：“玮哥，你去哪？” “哦。我刚好在华强北有点事，你们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回去。” 老阚站在办公室门口：“马凯，你进来一下。” “适应地还不错是吧？”只有老阚在。他给马凯递了一根烟：“我听他们都说了，说你回来话不多，但是做事比较细致。新公司从老江那边脱离出来之后呢，采购的岗位就不能共用他们的了。我们讨论了一下，决定让你来做采购。工资定在2800股份有半个点。你有没有什么意见？”老阚说得很快。 “没啥意见。但我没做过采购，有点担心做不好。”马凯如实回答。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是一毕业就会写方案的嘛？” 晚上公司就在华强北聚餐。张玮没来。好几个人给他轮流打电话，不是没接，就是说很忙真过不来。最后是老阚对着电话说：“好啊，张玮，那我们真不等你了啊。我话说在前头啊，今晚你不来，以后别找我喝酒啊。” 然后他挂了电话后，笑嘻嘻地说，不等了不等了，我们喝。 酒桌上的气氛有点怪异。除了老孙不停地在敬孙坚酒之外，感觉老卢、阿龙和方方都有点心不在焉。草草结束后才8点多。方方拉上阿龙和马凯，对着老阚说：“领导，我打车带他们走，刚好顺路送他俩。” 出租很快开到了香蜜湖。马凯问：怎么到这来了？ 方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说：“喝酒，憋屈死了，玮哥在等我们。” 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大排档，露天的。张玮已经点了烤鱼，开了四瓶啤酒。方方一坐下，就喝了一口，双手捏着衣服的下摆开始煽风：“爽！” 张玮看着马凯一脸疑惑的样子，笑着说：“我辞职了。” “本来股份这个事情，投资这个事情，江总和老阚说好了，等他回来了当面谈一下。结果他让江总别管，说他自己给我谈。没想到谈都没谈，今天就直接宣布了。他们叫我进去的时候，问我怎么看？老子一气之下，就说不干了。” “老阚和老卢劝不动我，老阚就给江总打电话，问怎么办？江总说，他想辞职就让他辞职呗。于是我就辞职了。” “老阚问我走了，采购和项目怎么办？我说我想办法给他介绍个项目。其实就是江总那边的王秋林。然后我说采购可以给马凯。老卢不同意，说马凯这么斯斯文文的怎么做采购。老阚想了一会说，马凯可以。 “是。下午老阚和我说了。”马凯接道。 “哎，老阚给你开工资了吗？开多少钱？”方方问。 “卧槽！2800？我记得咱们毕业统一就是3300入职吧？那时候你在策略部一年还能拿个三四万奖金。老阚真好意思开啊。”方方有点怒了。 “没事我先做着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采购。”方方答道：“那玮哥你准备去做什么？” “我？我有事情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以后到江总这边来办事，估计还能碰到我。”张玮和马凯碰了个杯：“好好做，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你帮忙呢。” 方方转问阿龙：“龙哥，你怎么办？” “我听你们两个大佬的呗。我不能这个时候辞职吧。先等玮哥交接完了再说。”阿龙答道。 马凯觉得他们有种默契在，他们一定是有什么计划，只是现在还不能让给马凯知道。但他们又没有把马凯当成外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10 后面几天，孙坚找好了新公司的办公室。他和老阚研究了好几天该怎么装修。 “把最大的办公室装给老卢。他华强北那边的办公室可以转租掉，在这边见客户就行。给我一个他旁边的办公室。一个独立的财务室。给项目一个完整的办公室。客户跑来跑去的，让他们看到项目不好。就这么定了，争取一个月时间搬进去。” 于是孙坚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装修上。 张玮长时间不在办公室，大部分时间说是在华强北。王秋林接过他手上的事情，同时开始着手后面的项目。 “老阚，跑马灯的机器你就不要做了，华强北开了最少200个机器，大概还有500个等着量产。你现在做，晚了。”江总这样劝老阚：“我们有块新板子，在做真24的屏。老戴那个贝多芬，你知道吧？双喇叭，刚出货就爆了。我们有块板子可以做这种机器。” “你可好了吧，领导。老戴那个人，把这个机器当宝贝似的。上次见到，就一直在说说说，这个抄了他，那个抄了他，我可不想丢这个人。” “你做你的，他做他的，你管他怎么说。”江总并不以为然：“小孔上次回来和我说，小李准备拿这个双喇叭的板子，配上跑马灯，做升级版。我看能成。” “那更不能做了。小李做了，阿杰也得做。这下好了，全世界都做一样的。” 老阚在不停地选板子，就忙坏了方方和马凯。调研双喇叭，就得找一堆喇叭的供应商；调研水晶按键，就又要不停地跑按键厂。后面经常变成他俩开车到处看厂。有些厂是老卢推荐的，每次看这种厂，他们大多一肚子气。 “你说老卢天天介绍的这都啥么破厂。”方方恨恨地说：“都跑到东莞了，这以后催货不得要跑死。我不管了，下次再有这种厂，让阿龙开车带你来看。” “这些破厂的老板，估计和老卢一个鸟样。天天混在华强北打麻将，要不去澳门，也不看看自己厂都成啥样了。就说之前 b530那个厂吧，那个老板说起来还是你们老乡，工厂就没管过。我跟你说啊，这逼也够狠的。他本来买的就是走私的啤机，做了假报关，把啤机上的编号磨掉了，又打了假编号，去银行贷款。贷完了，把编号再磨一边，再搞套假手续，换个银行贷一次。” “你别看他厂里面啤机那么多，早就不够银行抵押的了。那么多机器又开不起来，要不咱们天天去他们，他们怎么还会忍着？你之前就是对小向和小顾太好了，没必要。” “我看他们那个破厂估计还要更惨。你看这段时间华强北已经有人在开锌合金的机器了。对塑胶壳需求越来越少了。” 其实老阚就在准备做锌合金的机器。锌合金有几种做法。比较常见的，是前壳直接用锌合金，中框和电池盖还用塑胶。在华强北，这种超重的机器正开始流行。但锌合金很脆，在和中框合壳的时候，很容易断卡扣。而且，品牌厂是比较少做锌合金的，因为这种金属和主板接触的地方多，很容易出现导电后短路。现在还是5月份，北方静电少，这种锌合金的机器，到秋冬后，在北方就是质量灾难。 但是做山寨机的不管了，为了挣钱都红了眼。老阚就觉得，这种机器做的人少，富贵险中求。他铆足了劲要做一款出来。 “老阚真的疯了。王明他们那边的板子都没稳定，他就要抢着上。”又有一天，方方继续在车上抱怨：“明哥那个人，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你看他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在小李的项目上，江总能叫得动他么？让他做个静电测试，他当面是答应了，你看都排到什么时候了。” “王明是康哥的人，说白了，他也不怎么江总。不过他们现在板子出货这么好，老江估计想帮老阚，也帮不上。” “兄弟，你以后可就惨了，这个破采购我可是不干的。我和老阚说了，我跟着老卢去干销售去。孙坚估计装修完了，就来做你领导了。” 每天早出晚归的，马凯常常在回去的公交车上就睡着了。他开始有点懊恼住得远了点。但是马凯有个好处，他只懊恼，从不后悔。但凡一个人如果总想着当初如果怎样，那可能前进的动力就小了。 不过他感觉，除了工作，以及回家后的冰啤酒，他好像真的没有了其他的生活。和虫子住在一栋楼，除了有时电梯遇到之外，都没约着吃顿饭什么的。qq群他也是要隔一段时间才能看一下，有些话题等到他看到的时候，都已经过了热乎劲儿了。所以他在群里面说话也越来越少。辉辉常在群里面骂他和唐丽德，顺带骂蒙蒙：“你们这些做手机的，活该累死。” 但有天，谢尧突然新建了一个群，除了聂英之外的几个人都在。他写道：“我要向聂英求婚了，这是我草拟的求婚流程。” 大家都疯了。马凯这代80后的人，虽说也是看过一些偶像剧，也读过一些爱情小说，但到自己真正谈恋爱的时候，大多数还是含蓄的。原因不外乎穷。大多数人，只能靠自己去买房，讨生活。再怎么花前月下，一到柴米油盐酱醋，就都妥协了。对，没有茶。茶不是必需品。 像蒙蒙这样的，可能就是典型。结婚，也就是用两个人的收入，来平摊供房的压力和生活的成本。或者像方方，叶琅觉得能和他过日子，其他的都先别谈，有人，日子就有奔头。甚至是唐丽德和小邬，多少也就是能彼此取暖。他们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本来就不高，回家后，能够说说话，能有固定的性生活，总比一个人好。真正幻想爱情的是辉辉，她总说，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在等着她。 所以她一直单身。 所以，在07年，谢尧能够认真去考虑求婚的事情，对辉辉和蒙蒙，那是相当大的冲击。她俩在小群里面，一个不停地骂自己的老公，一个不停地骂还没出现的那个男人。 虽然谢尧实际的求婚仪式，也不是那么的惊艳。他请了半天假，回去在家中用玫瑰花瓣摆了一条从门口到卧室的道，两边是蜡烛。他算准聂英快要回家的时候，关了所有的灯，点上蜡烛。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就在卧室里面单膝跪好，双手举着戒指。 聂英适当地哭了。 一切都如谢尧想象地那样圆满。 第二天，谢尧在有志青年群里面发了一些现场的照片。两个女生的艳羡之情，溢出屏幕。谢尧说：马凯，你和辉辉要加紧啊。要不你们凑合一起算了。 马凯把这些照片给方方看了下。方方乐了：“你说啊，谢尧他们咋么就比我们命好呢，还有心思整这些玩意儿。我要是结婚，就不整这些虚头巴脑地，一句话，结不结？不结我换人。” “狗屁。叶琅能这么由着你？”马凯笑道。 “兄弟，你不知道我在家里地位有多高。回家啥活不用干，衣服一扔，饭菜就递到手上。叶琅临睡之前，一定把我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搭配好，给我放在床头。就这样，有时候我不乐意穿她选的衣服，还会和她急眼。” “你好了吧，就知道刺激我们这些老婆孩子不在身边的人。”阿龙刚好路过：“单身男人可怜呐，晚上回去连内裤袜子都要自己洗。” “龙哥，你可别这么说，嫂子不在深圳，你过得多么潇洒，要我细说嘛？”方方开始贼笑。 “去去去。”阿龙打住了方方：“这段时间，他们要是问我在哪，就说我在工厂清点，或者就说我和你们在外面看厂。记住啊。” “哦对了，方方，这几天我可能也得请半天假。我杭州的很多东西寄过来了，估计收货那天我得在家等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11 万姑娘是用铁路物流把东西寄过来的，所以时间慢了一点。她提前支付了送货上门的钱，马凯并没意识到，她竟然寄来了六七个大箱子。马凯一一拆开，里面甚至还有气泡袋裹着的盘子，碗，烛台。全部收拾完了之后，马凯发现深圳这个家，好像和之前杭州的没有太大区别。 他们自从杭州分开之后，其实极少打电话。可能是马凯不知道如何开口。马凯和她来回发了几条短信。报了一下平安。 看着锅碗瓢盆都齐全了，马凯想着，是不是做顿饭感谢一下虫子。转念一想，两个男的吃饭也挺无趣的，尤其他和虫子几乎没什么共同语言。 虫子是科班的工业设计师，在一个设计公司里面做手机的外观设计。但是他们一般都接品牌客户。 虫子和马凯在有点上倒是挺相像，互相不拉生意。虫子他们一个项目收费要十来万，马凯知道老阚他们绝对不会接受这个价格。 哎，算了算了，下次有机会出去随便吃点好了。马凯打消了做饭的念头。 新项目和新办公室，进展地都比预想的要快。 老阚火速敲定了，做锌合金项目，王明那边给出了主板的进度。塑胶模具厂用之前的，锌合金厂用东莞那家。他们报价最低，交期给的最快，表示要全力配合卢总的第一款机器。 “我完了。估计要死在东莞。”有天马凯顺着万姑娘的短信，回她。 “没事，死不了。”话题到此结束。 其实马凯是真的有些绝望。来深圳虽说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感觉自己已经变了。和在杭州时的别扭劲儿不一样，他发现深圳直来直去，可能效率最高，而且并不得罪人。大家在高速的工作环境中，只想得到对方准确的信息。只要你说的有道理，不管你是什么岗位，又或者你是否脾气大，说话不注意方式，等等，大部分的人是会听的。 也就是，只要你能把项目往前正常推动，大家的包容度会非常高。就譬如方方，合作的厂方人人怕他，真到出问题，尤其是厂方自己问题的时候，一定还是会顶着压力去找他。方方骂完人之后，能够比较快的给出处理建议。甚至阿龙，黄腔开得小姑娘们面红耳赤，但他从不真正耍流氓，女孩子们有时候还觉得，阿龙是个可以办事，可以谈心的大哥。 马凯也摸索出自己的沟通方式，他看问题比较细，记性好。所以很多当面的沟通，他能说出的东西就多。这个锌合金厂的报价方式，让他觉得是在拼命抢单。按说他们看的其他锌合金厂，都忙到接近通宵加班，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来对付新客户。而且，这个厂的总经理是一个女的，三十左右，以前是在华强北公司做行政经理的，才刚调过来负责工厂不久。感觉和负责项目的副总经理总别着一股劲儿。 马凯一一把这些分析给老阚，老卢听。他强烈建议不要选这家厂。 “哎，没事的。他们那个副总，也有很多年经验了。我那个老乡说，他们厂根本做不过来，要不是看在和我玩得好的份上，我们这种新单，他也不接的。那个女的，你知道吧？其实是我老乡的小三，被老婆知道了，等于去东莞避一避。那个副总不她是正常的嘛。”老卢打着包票。 “这样吧，马凯，我给孙坚打个电话，你们一起再去一次。这个供应商必须尽快定下来，要不进度就跟不上了。”老阚有点急了。 马凯约了对方那个副总，对方特别积极。强烈要求马凯他们第二天中午到，一起吃饭。马凯没答应，副总就自己直接打电话给孙坚。孙坚拗不过他，答应了。 孙坚开车，带着马凯和王秋林。他们俩坐前面。马凯落得清闲，听他们俩聊天。听着听着有点不大对劲，孙坚前面问的问题，过了一会可能又问了一遍。王秋林慢慢也就不怎么接话，反过来不停抱怨王明那边是多么不配合。但他俩，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结论出来。 马凯有那么一小会，特别想张玮和方方。 到了工厂，女老总也在等着。孙坚第一次来，他们又按照流程带着大家参观了一遍。马凯溜达着，总觉得哪里不对。锌合金厂，其实特别脏，特别伤工人。 啤锌合金很简单。马凯的堂哥，小时候有一把铝的宝剑，打剑的人有一个长长的木箱，打开里面像是沙做的模具。很多易拉罐熔化成滚烫的铝液后，倒进那个箱子，冷却后，就是一把宝剑。锌合金啤素材的原理和这个差不多，但是要想做成手机前壳，就需要用人工不停地去打磨。合金的碎屑到处都是，工人的脸上身上全是黑的。 一般看一个锌合金厂实力如何，一是看有多少打磨机，二是看打磨的良率有多高。 马凯突然想起来了，他问那个副总：“这个机型是不是和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的？” 副总愣了一下，说：“哎，马总你眼睛真厉害，确实是。” 他又补了一句：“这个机器的出货量特别大。所以排产的多。” “现在不良能有多少？我怎么感觉工人前面的报废品那么多？” “好多了，好多了。孙总，有个事情不知道你清不清楚，锌合金的素材是可以回炉的，所以不良率对材料成本影响不大。”他一边说，一边把孙坚往外带：“走走，我们边吃边聊。” “王工，我感觉他们这个不良得有30，他工人不够，以后肯定要掉链子。”马凯和王秋林说。 “哎，让他们定吧，我要去打个电话，板子那边软件好像又出了问题。” “我觉得这个厂，问题不大。他们还是挺重视我们这个项目。成本上，比其他家的那就有优势多了。”孙坚还是不同意马凯说良率等等问题。他给老阚这么汇报。 “那行，孙坚你说了算。马凯，你把商务走完，开工开工。”老阚拍板了。 然而马凯，适当地提醒孙坚，供应商确定还是得项目经理先通过。孙坚有时听，有时好像听了就忘。马凯隐隐觉得，孙坚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挺辛苦的。有点像他刚毕业时，看江总坐在策略部的感觉。但孙坚身边没有什么可用的人。 手机行业可能也就是这么残酷。你自己出不了活，如果再没有能力让别人帮你出活，就真的谁也帮不你了。王秋林被王明的板子搞得焦头烂额，他算是求饶似的，让孙坚同意了他的工作重点只在主板。 马凯想再劝一次孙坚，方方阻止了他。到深圳一个多月来，马凯第一次开始产生了迷茫。 有天，虫子突然给马凯发短信，让马凯回来的时候找他，顺便问了他大概几点。说是有东西要给他。马凯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他欠着虫子的人情，就约好了时间。 晚上到家还算早，他先去了虫子家。虫子开门的时候，笑得神神秘秘，说：“你看谁来了？” 是万姑娘。拖着两个大箱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2.12 马凯有点恍惚，继而他心中大概明白了。他别过头，因为他眼睛湿了。 “我来深圳上班啦。”万姑娘笑着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万姑娘没有让马凯动手帮忙，马凯拿着啤酒看着她忙。 原来万姑娘在马凯走后，就开始投深圳的简历。电话面试了几个公司之后，也有一些视频的面试。 “我挑了个工资最高的。是平安下面的一个公司。给一个女老总做秘书。”万姑娘刚好站起来，拿过马凯的啤酒喝了一口：“怎么改喝啤酒了？” “深圳太热，喝点冰啤酒很舒服。” “小心发胖。” “你那个杭州的公司放弃太可惜了。”马凯是真心的为她惋惜。 “来都来了，怎么你还要赶我走么？”万姑娘佯装生气，走过来。看马凯有点紧张，她笑了，张开手说：“来，男人，抱一下。” 他们相拥的时候，她轻轻拍着马凯的背说：“傻子，我不放心你。” 结果，上了几天班之后，万姑娘是真的生气了。 “怪不得他们连杭州的面试都要！我应该想得到的，英文秘书不难招，肯定是在深圳已经骗不到人了！”万姑娘一边洗碗一边恨恨地说：“这个老女人太变态了。” 说是老女人，也就四十来岁，是万姑娘她们这个公司的一个常务副总。没有结婚。业务能力特别强，人也非常强势。 “我们公司的司机都怕她。她明明是会开车的，但她说，她上下班路上需要思考问题，不能开车，要公司给她配司机。公司也答应了。但是，谁给她开车谁倒霉。开快了，被她骂不安全，开慢了，被她骂技术差。不能急刹车，不能快速转方向。他们司机说，比给太后抬桥子还累。” “对，我们都叫她太后。你知道我前一个秘书是怎么走的嘛？那个姑娘之前都小心翼翼的，前段时间怀孕了，工作上就有点懈怠。他们说，太后尤其看不得别人家庭幸福，挑着刺折腾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就觉得，我反正孕妇，你怎么也不能辞退我，就有点想和太后对着干。太后让她自己转岗，她不愿意。” “结果，太后把她的办公桌调到了洗手间门口的位置。那个地方的工位本来是打印机，她就让一个孕妇坐在打印机旁边，边上就是厕所。太后说，这样方便工作。更过分的是，那个秘书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太后明说了，谁要是让她不高兴，她就让谁一直不高兴。” “这才是太后这个外号的由来。”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万姑娘摇着头，满头长发胡乱地摆动。这是她发泄的方式。 “可是她现在还没怎么你吧？”马凯小心翼翼地问。“我现在还比较小心。但今天就被扔了报告在桌上。真的，就翻译错了几处，被她标红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摔在我桌子上，说这种事都出错，你是不是不想过试用期？” “那你就小心一点啊。确实是你犯了错。”马凯好死不死。 “你会遭报应的！”万姑娘冲上来扑倒马凯，开始咬马凯的肩膀。他们闹作一团。 马凯的报应来得还挺快。他小心，他没犯错，但是那个锌合金厂真的快整死他了。 第一批做出来，素材变形，一查文档，是锌合金厂把开模数据弄错了。 改了一周，素材尺寸对了，一抛光，比前壳上下都小了一毫米。模具的行话叫小了十个丝。之前模具部分的项目都是张玮跟，马凯都不知道一毫米等于十丝米。而各种壳料的误差，都是用几个丝来衡量的。 接着修模具。这么搞下来，主板那边反而超过进度了。王明见到王秋林就说，你看你催催催，我板子好了，你其他东西出不了货。 老阚脸色天天阴沉。尤其是王明有时候也当着他面说这些。所有的人都被叫回来开会。马凯顾着其他的物料，这是他第一次全面地掌控齐套，很多物料他也不是特别熟悉。每天提心吊胆。 他只能不停地问。方方看他焦头烂额，就给他讲一些物料的差别，同时还给他介绍一些好用的供应商。虽然手忙脚乱，所幸马凯还没被其他人说过拖进度。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搬了新办公室，在车公庙。相对来说，离家近了些。 但是孙坚选的新办公室有个问题。他是一栋写字楼的裙楼改的。办公区的电梯不停他们这一层。要不走消防梯，要不走楼梯。马凯经常要在电话里给供应商解释，到底该怎么走。有次老阚路过他办公桌的时候，摇摇头，说：“选办公室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电梯这么不方便。装修的时候也不说。哎。” 钱云的办公桌在马凯旁边，他俩都没接话。只能装作没听到。 马凯铆足了力气要把其他的物料齐套，慢慢也找到了点感觉。看着锌合金的状态，他知道这个骨头自己还是得啃。按说项目在没有签样之前，采购是可以不管的。马凯看着王秋林每天慌慌张张的样子，他就开始着急。那个副总，说是做了很多年，其实是在其他的工厂，而且他最早也不是做手机配件的。深圳周边的锌合金厂，早期大多是做低端手表的表壳。这个厂，实际上就是老卢的老乡，买了个手表壳厂改做锌合金的。 马凯套了他们厂很多人的话，最终知道这个来历之后，心都凉了。他去找孙坚，让他逼老卢。老卢也没办法，他老乡一边让他们去找小三老总，一边说老卢的人不行。 马凯就去找小三老总，那个女的，其实人还行，就是什么都不懂。马凯让她去招一个懂技术的人，她唧唧歪歪地哭诉人不好招，成本太高。 “三天之内，你们要是找不到人，我去蹲你们的厂，我说到做到！”马凯说完，就摔了座机。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马凯去找老阚，说：“我要几个人。一辆车。让方方开车。早上，把人送到工厂去盯着。让王秋林把每天的任务排出来，任务完不成，就不去接人。像老孙他们几个，现在事情还不多，先盯几天。我跟着方方车走，我们白天去跑其他供应商。按键那边可能还是要多盯盯。” 老阚马上就把人叫过来，排好了班。马凯对大家说：“真不好意思让大家都辛苦。但是不弄死他们，这个锌合金会害死我们。” 老阚难得笑了：“马凯，你可以啊，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见你还能摔电话。恩，不错，能摔电话了。” 东莞那厂鸟不拉屎，谁在那儿都待不住。只能像催命一样逼。有什么需要做决定的，电话和比什么时候都快。一周多时间，锌合金终于能量产了。老孙他们都觉得解脱了，商量着喝个酒庆祝下。 马凯当着大家面说，让大家再坚持一周，做个三四千良品出来再撤。老孙他们几个都面有不悦。孙坚出来打圆场，说，没事没事。大家都辛苦了，先休息两天再说。 马凯坚持说不能休息，他觉得这个破厂，一松懈就要出事。其他人听孙坚都发话了，纷纷说，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老孙带头说，他还要去见很多客户呢。 老阚同意了休息。 那天，马凯回去的稍微早一点，到家也九点多了。万姑娘在家看电视。他坐到她的身边。两人开始抽烟。“我以前是不是挺让人憋屈的？”马凯问。 “憋屈？”万姑娘扭了下头，看着他。 “恩。就是为人处世的时候，没什么决断，耳根子软，又拉不下面子。”马凯说：“我总觉得，在孙坚身上，能看到我在杭州时的一些影子。明明做的是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还要承担自己不想承担的责任。” 万姑娘把头靠在马凯肩膀上：“你们啊，就是想得太复杂。工作就是工作。你都快没了自己了。” 果不其然，第三天，马凯早上给锌合金厂打电话，问当天的出货计划，那边支支吾吾，最后说工厂停电了，当天交不了货。马凯不信，没理由到打电话过去问的时候才说停电。 他挂了电话给小三老总打电话，说打副总电话没打通，今天还是要过去一趟，有个限度要当场签一下，方便出货。供应商一般最喜欢集成公司的项目或者采购过来签限度。限度的意思是，当出货质量达不到签样标准时，限量在什么程度可以出货。譬如锌合金上，在哪个面上有颗粒，颗粒几个丝米之内，可以出货。限度一签，工厂的良率就能上去。 女老总其实没什么心计，她一听特别开心，说：要不你们明天来吧，今天排了其他公司的生产，争取明天给你们上线。 老阚和孙坚就站在马凯旁边听着。老阚一听，脸都气红了：“就该听马凯的，这都什么事嘛，这些王八蛋。”说完就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他的办公室是大玻璃隔断，关门也就是不想让他们进来。 办公室很安静。马凯想了想，在 qq上给老阚打了一句：“领导，你别着急，试产的料1500套我已经交进工厂了。明天我再去东莞。” 孙坚正在老阚隔壁的办公室里面，给锌合金厂的副总打电话。只听见他声音越来越高，突然对着电话骂了一句： “我逼。” 虽说手机行业鱼龙混杂，出口成脏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大家也还是有底线。 “我操”，“麻痹的”，“操他妈”，这些只是语气词，甚至有些女生都会说。 之前大家都没听过孙坚骂人，没想到，他一上来没控制好度。用了真正咒骂的方式。 “孙坚疯了。”方方没抬头，qq 上给马凯打了一句。 方方偷瞄了一眼孙坚，他脸色赤红地挂了电话。坐下来，摘下眼镜，双手撑在桌子上捂住了脸。 他应该是哭了。 同样面临崩溃的，可能是万姑娘。 她来了一个月不到，感觉处处不适应。 每天早上起床，她一定要给自己心理建设。不刷牙不洗脸，坐在沙发上，抽完一根烟，有时是两根，然后使劲开始揉头发，啊的大叫一声，才算真正醒过来。 太后已经发展到，要万姑娘每天早上给她买好早餐，放到桌上。咖啡不够热，会被说，奶放多了，会被说，太后严格执行一个标准。万姑娘只能更早一点出门，才能有时间安排这些事情。 “如果平安大厦今天有员工杀了老板，不要怀疑，那就是我。”她出门前，经常这样和马凯说。 “深圳到底是什么鬼天气？这才7月份，为什么太阳都已经是白的？我脸上的斑要爆了！”她又不爱打伞。 马凯心中有些愧疚。每到周日，就拉着万姑娘去逛街。可他真的有点走不动。万姑娘看着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也就不太愿意出门了。 后来发展成逛超市。这是他们两个人每周日的必备节目。他们离吉之岛走路也不算特别远，又发现吉之岛每天到9点之后，就有很多食材开始打折。 他俩经常在冷藏柜台面前晃来晃去，假装看其他的商品。其实可能早就瞄准了一盒寿司，或者是一块牛肉，等到售货员开始上去贴打折标签之后，立刻贼贼地冲过去，拿了就去结账。 又有时候，一些杭州见不到的进口商品，打完折特别划算。有一种泰国的大象苏打水，是透明的玻璃瓶，非常的好看。有天打折到一块钱一瓶。他们俩把货架上的十几瓶全部扫空。拎回家的时候，只是觉得开心，并没想过重。 发展到后来，万姑娘每晚也开始喝一点酒。他们俩觉得这是舒缓压力的方式。再加上一周一两次的，万姑娘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但太后还是不放过万姑娘，有一天万姑娘回来都是十点多了，闷了很久没有说话。马凯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万姑娘喝了瓶啤酒，抽了几根烟，在浴室里面洗了半个多小时的澡。出来一言不发就回了房间。没开灯。马凯接着洗了澡进了房间。躺在她的身边。窗帘没拉，他刚想爬起来。万姑娘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胸口。 然后，悄无声息的，她坐到马凯身上。一阵温润。马凯愣了下，他们一直是用避孕套的。他稍微欠了欠身，想去拿。 万姑娘按住他的肩膀，自顾动了起来。 她的长发垂在胸前，挡住了大半张脸。窗外的霓虹灯，照在她的脸上。 是泪光。 完事之后，马凯从后面搂着万姑娘。一只手掌捂着她的小腹，另一只放在她的胸上。万姑娘的身材很好。小腹平坦，胸部圆润。她抱着马凯放在她胸前的手，终于开了口：“男人。” “恩？” “我真的不喜欢深圳。”她抽泣了一下：“但我会待下去。” 第二天开始，他们都调整了心态。万姑娘再说太后的时候，都会以“算了，不和钱过不去”来结束话题。 她说马凯负担了房租，家里其他的生活开支，包括有时在外吃饭，都是她在付钱。 日子总算是能过了。 公司的新机器却凉了。说是因为项目耽误，错过了最好的上市时间。但马凯多少知道，老卢也好，老阚也好，其实没有什么华强北的大客户。公司的气氛很焦虑，一方面在考虑后面的机器怎么做，另一方面，第一批做出来的几千台机器还在使劲地往外推。 压力最大的是王秋林。孙志良他们，又开始说机器的质量不好，样机发出来都有很多是故障机。反正生意不好的时候就是这样，销售说研发没能力，研发说销售混饭吃。 倒是马凯的采购，不像以前那么忙了。不过马凯不愿意闲着，和方方一起，不停地见各路的供应商。供应商的销售也是到处扫楼的，不管他们公司有没有生意，就当是过来聊个天。 老阚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公司，把办公室的门一关。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不出来。每天对着电脑。其实，他要不是在看股票，要不是在网上斗地主。 “闲下来还真不习惯。”马凯有天和万姑娘说：“哎，我深圳这些朋友你还没见过，这周六下午我不用上班，我叫他们来家里吃个饭吧。” 其实万姑娘来深圳，马凯并没有和谢尧他们说。可能之前他也没想好该怎么介绍。 然而，到现在了，他心中很笃定。 他继续和万姑娘说： “就说，我女朋友小万，从杭州来深圳了，让大家一起来见个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1 但其实，万姑娘回来没几天的时候，马凯就和方方他们说了。不久后，公司其他人也就都知道，马凯有个从杭州跟过来的女朋友。 可能也是因为有个女友在家，有些不太想去的应酬可以想办法推脱掉。又或者因为，马凯觉得有些人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不像谢尧他们，马凯正式介绍，就是相当于让万姑娘见家人的意思。 “好啊，你瞒得够深的啊。你是不是想着，装单身来骗我的房子？”辉辉这么说。 “滚蛋。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好！马凯，你让我滚，我就不去了。”他们还在群里这样争。 “那随便你哟，你要是这次不来，我让你以后都见不到她。”马凯在硬杠辉辉。 结果辉辉那天有事，真的没来。好几年后，马凯和辉辉再聊起这段对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唏嘘。 聚餐也就是吵着闹着。就像小邬第一次来和大家见面一样，万姑娘也很难一下子融入。 唐丽德和马凯聊着工作上的事情，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哎，你们公司是不是快黄了啊？老戴说，你们那个机器卖得特别不好。” “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黄吧。”马凯说：“还在往下做其他机器的规划呢。” “不是啊。我听老戴说，老卢在澳门输了很多钱，连你们公司的投资款都没打足。你说老卢也厉害哦，据说他一周有两三天都在澳门。一次去，就输个几十万。他到底以前在安徽挣了多少钱啊？” “不会吧！”谢尧很惊讶：“一周几十万，那一年不是好几千万？就这么输了啊，图什么啊？” “应该没有那么多。”马凯说：“不过你们那个机器是不是卖得很好？我喇叭的供应商就是给你们家供货的，她算了下你们一个月现在能出十来万台。” “啊？供应链现在这么透明了嘛？”老唐贼笑了一下：“说起喇叭来我就冒火，让他们不要给你们这些做山寨的供货，免得和我们竞争。都说了不砍他价格了，还不听。” 马凯没接这个话题。他从来不觉得唐丽德他们那个公司是个品牌机。 “哎，兄弟，你是不是得给自己找个后路啊。你来深圳，有没有见过老林？他们公司现在挺好。阿杰一个月能出接近200k了。不过小李更牛逼，据说这个月他们要破300k。老江可就爽了，现在华强北好多公司都去找他们要板子了。” 然而，马凯和老林的相遇，特别的偶然。 有天是孙志良开车，和马凯从模具厂回来，路过车公庙的时候，老孙说顺路去一个公司，取点东西。他们从停车场坐电梯，到一楼的时候，门开了。 “林总，你怎么在这？”老孙很惊讶地问。 “咿？凯凯？你怎么在深圳？”老林第一个反应是见到马凯。 “他在我们公司呢，回来都两个多月了。”老孙忙着回答。 “你小子，回来也不找我啊。”老林笑得有点勉强：“我们新办公室刚搬过来，在七楼，有空去我们公司坐坐啊。” 说着电梯就到了七楼，老林走了出去。 “这个林总，说完就跑，什么意思嘛。我们现在就有空。不能比啊，人家公司现在牛。”电梯门关了之后，老孙开始叨叨。 马凯没说话，他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他很懊恼。 没多久又碰到老林一次，在江总公司。 老林应该是为了阿杰的项目去找江总。那天刚好马凯和王秋林去找王明。大家在王明办公室相遇了。 马凯叫了声：领导。 江总笑了笑说，走，跟你老领导去喝杯茶。 于是他们仨去了江总办公室。老林几乎没和马凯说话。马凯只能尴尬地学着泡茶。 “江总，大佬，你要管管王明。”老林拍着江总的大腿说。 “为什么要管？”江总把球踢回来。 “出不了货啊。妈的，王明特别气人。要是我们有问题，他能揪着不放。要是他的问题，他有一千个理由。你们现在谁能说他？周康可以嘛？你可以嘛？” “同志，我们为什么要说他。人家现在下面人不够，这个月要出1kk 货，他们也很辛苦。”江总开始安抚：“后面还有一堆项目要开。” “大佬，你不能生意好了就不管我们这些小客户了啊。” 马凯觉得老林和之前也不太一样了。之前的林总，很少这么自然地求饶。 “你是大佬，你是大佬。小客户？他们才是小客户。”江总指着马凯说。 马凯找了个理由走出来，去找王秋林。王秋林根本没见着王明，一直在排队。 他俩找了个地方坐着等。有点无聊。 王秋林已经有点恍惚了。这一两个月打交道下来，马凯感觉他其实也算是个有经验的项目经理。但王秋林太科班，做事习惯不紧不慢。这种强赶进度，每天救火的节奏，他适应不了。当然他可能最不能适应地，是需要他做很多决策。 “马凯，你说我一个月才拿这么点工资，每天被搞成这样，是不是神经病。”王秋林呆滞地看着王明办公室，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马凯有点心酸。老阚这个月给他把工资涨到了4500，还给了他一个采购部经理的任命。但在2007年的深圳，这点钱真不好活。如果没有万姑娘的贴补，他可能还要借钱过日子。 “你比我好呢。别多想了。下个机器要是成了，日子估计就好过了。”马凯只能这么安慰。 “成不了。”王秋林继续说：“老阚他们每个人，都说是项目不行，质量不行。你还看不出来么？王明的板子就是这么个板子。他们为了 stdown，换了多少料？板子本来就一堆问题，质量能好到哪里去？” “再说了，同样的板子，人家为什么就能卖得好？我待过这么多公司，没见过销售老大天天坐在办公室里面的。” “我真的不想干了。” 可没想到的是，先辞职的是阿龙。 老卢没有怎么挽留他。老阚只是问了下，阿龙要去干什么？ “我不是一直在和拖工那边打交道嘛，他们想让我一起过去合伙干。就是江总那边的客户，我能拿一些下来，也够我们吃的了。”老阚看上去很气定神闲，一个胳膊撑在办公区隔断上，另一只手拍了拍阿龙的肩膀：“也算是自己去创业啊。好好干，挣钱了回来请我们喝酒。” 马凯知道，老阚心中应该不是这么想。如果公司效益好，人员流动是正常的事情。看着项目不死不活的，阿龙这个时候走，哪怕大家都觉得他只是个边缘人，难免也有点忧心忡忡。 阿龙走了，生产和拖工的事情，就交给了方方。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好，马凯经常就跟着方方去工厂。出去溜达半天，就当放个风。 “阿龙到底干嘛去了？”之后一天，马凯在车上问方方。 “他其实去跟张玮了。”方方就直说了：“玮哥不会开车，老是打车不方便。龙哥过去，能帮他开车。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也需要龙哥去跑。” “玮哥到底在做什么项目？” “你管他呢，他神神秘秘的。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会告诉你的。”方方终结了这个话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2 “其实老孙应该猜出来，阿龙是去跟张玮了。”方方突然转了个话题：“老孙这逼，可贼了。玮哥刚出去的时候，他单独约过玮哥和我，一起出去喝酒。想套玮哥的话。玮哥没说。老孙就开始逼逼很多事情。” “就譬如啊，他说老卢在澳门根本没输过那么多钱。老卢其实贼精贼精的。他在华强北混，开销大，有时候周末他说去澳门，就是躲一下华强北的饭局。他来深圳这两年，没咋挣钱，能逃一场是一场。为啥他总是一个人去澳门啊？就是别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澳门输赢是多少。” “其实老孙说，老卢可能在澳门还挣了点钱。” “为啥不能挣钱啊？赌场要客人。全华强北，都知道老卢对澳门赌场熟。有些人想去澳门赌，就先认识老卢，让他带着去。去澳门是不用带现金的。澳门有个职业叫迭码仔，你知道是干啥的不？就是带客人去赌场赌，不管输赢，他都能抽成。像大陆过去的，没办法带那么多现金。一般都是大的迭码仔签单，输了他们先给赌场，然后输家回国了，把钱还给迭码仔的国内账号。” “老孙说，他猜测老卢就在做迭码仔的事情。他们天天在华强北混在一起，哪些人有钱，哪些人没钱，哪些人有钱但是信誉不好，他摸个门清。他带人去澳门，自己一般都不怎么赌。老卢经常和他带的人说，他运气衰，尽量不和人家一桌子赌，怕坏了别人运气。 “而且老卢会玩会吃。和他一起去赌的人，基本都能找到妞，也能找到好吃的地方。哎，老孙说，老卢准备在澳门开个火锅店。” “老孙和你们说这些干什么？”马凯问。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那天喝酒，开始气氛不好。玮哥也不喝。老孙就开始讲这些八卦。哦，对了，老孙还讲了一个非常劲爆的。” “他说当年开始去澳门是尝鲜。他开始做合肥的省包之后，不是有时候来总部开会嘛？其他的省包就约着一起去澳门玩玩。开始老卢可能赢了一点钱，后面就自己飞澳门。然后你们华东的人，几乎都是老卢带去澳门玩的。” “华东去澳门的，你有没有听说过，只有老阚一个人赢过钱？说一次赢了50几万，一次赢了100多万？后面老阚说，十赌九输，他再也不进赌场了。” “这个好像我真听说过。以前杭州的宋姐说，老阚的房子是在澳门赢的。还说老阚特别有自制力，说不去赌就不去赌了。”马凯想起这么回事。 “老阚在你们华东口碑好吧？他是不是拍胸脯吹牛，说他从不拿经销商的钱。” “这个也是，确实没见过那个分公司经理，像他这样打包票的。我们一直都觉得，老阚是敢花钱，其实远远不如老林有钱。” “老阚这个逼。老孙说，谁也不知道，老阚去澳门赢的钱，是一张桌子上只有两个人玩，他赢的就是另一个人的钱。” “那人就是老卢！” 换作以前，马凯听到这些可能会觉得崩塌。但来了深圳几个月，他觉得有些事情，想一下，也没那么不可理解。 以前是自己太天真。总觉得职场的操守是人之根本。自己也不去研究这里面的门道，到底在哪里。 还有个原因，马凯真的觉得自己前几年的价值感挺低的。这些事情，都有个利益链。马凯就算当年在总部多么风光，那就是个表面文章。水面之下，那些波涛汹涌的地方，他都没看到。 他想起，当年他们部门有个管全国促销物料的同事。在总部也好，分公司也好，口碑都特别差。大家觉得那个女生蛮不讲理，对下颐指气使。当年，策略部的方案出来后，一个活动做多少物料，是她根据方案做好计划，让相关部门去采购。物料到库之后，哪个分公司分配多少物料，是她来分配。看上去，她手上的权利并不大。但分公司都得求着她。虽然总额和每个分公司的份额是策略部根据任务定好的，但是，谁先发，谁后发，是她能定的。很多促销礼品，下了分公司就能拉动销量。和她关系好的，自然能先拿到。又因为她和各分公司打交道多，领导们觉得她比较熟悉市场，很多促销礼品的选择上，也会听听她的意见。 马凯当年的直属领导，也是分公司刚调上来的，带着一肚子气。他折腾这个女生的方式，就是不停地让她写日报，课室其他人都可以不写，只有她的，是领导每天认真改，认真追溯。领导也不骂人，几乎就是眼睛盯在这个女生身上。其他人，尤其是马凯，觉得这种管理方式太可怕了，生怕自己的事做不好，也会被这么对待。所以，他们课室的人都挺自觉。包括一些老油条。 同时，他领导对他们几个能出活的，又特别用心。加班晚了吃吃饭，平时还有一些小零食。课室的氛围其实挺好，除了那个女生，像是完全被排斥在外了。 而且，那个女生的考核永远倒数第一，后面沦落到全部门倒数第一。女生不愿意，去和管考核的副部长理论。马凯领导有凭有据，把这个女生的日报翻出来，说不合格比率有多少多少。 应该是在03年元旦前，领导来了两三个月的时候，这个女生就走了，去了老家的分公司。又没几个月，听说就辞职了。 马凯当年，特别佩服他领导的管理水平。但是他领导性格外向，为人热情，很多他很自然的沟通方式，马凯怎么也学不会。 其实，现在想起来，那个女生走后，促销物料的事情，就是领导自己亲力亲为地在管了。 也就是为了钱吧。 所以，当马凯知道唐丽德在格林挣了多少钱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的震撼。 这个事情说起来的时候，还和阿龙有关。有一天唐丽德约马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一见面，他就问：“你们现在的拖工是不是阿峰？” 有人说阿峰是潮汕人，有人说他是江西人。在拖工这一行，他还是挺有名的。个子瘦瘦小小，几年前刚到深圳的时候，给阿杰的档口送货，也就认识了当年还是小弟的小李。小李开始自己做档口的时候，也需要拖一些香港的货，阿峰就出来了，专门跟着小李。李安毅挣了钱，带着阿峰就成了华强北赫赫有名的拖工。 几乎没有人知道阿峰姓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阿龙和他很投缘。做阿峰这一行的，江湖规矩很多，认客户。小李不管在那个方案公司开板子，拖工都是阿峰的。但江总这边，绝对不会给他的客户推荐阿峰。 方案公司，在拖工这个环节是完全隔离的。他们的手机主板出到香港，完全合法。至于客户怎么把整机走私进来，方案公司根本就不问。 “我们现在的拖工有点问题。他们在做格林，最近这段时间，格林出货太猛，他们老是拖我这边的进度。就说边防那边紧，东西进不来。所以我想让你问问阿峰，能不能帮我们做一些？”老唐这样问。 阿峰走后，拖工的事情，方方在接管。马凯给方方打了个电话，问，有客户想找阿峰，是信得过的，他们那边接不接？方方让他等一会。 挂了电话，老唐继续问：“你知不知道阿峰那边的提成给多少？” 马凯愣了一下。 “哎哟，兄弟，你不会这么单纯吧。一般公司给拖工结八块钱一台机器，拖工会给人返一两毛钱一台的。说起来，格林那边的拖工和我已经很熟了，这么多年配合很默契，要不是他们现在掉链子太厉害，我也不想换。” “现在这个量，也不够大，当年在格林，最火的时候，嘿嘿，说起来，真的手抖呀。”唐丽德贼贼地笑了：“不过，和你们老江当年比起来，这都算什么。据说当年有个物流公司，就只是为了拿下国内的物流业务，先打了五百万到他账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3 马凯只是和万姑娘说了这个事情。他翻来覆去地，把他认为可能存在的猫腻都分析给了万姑娘听。 “男人，你变了。”万姑娘突然说了一句。 但马凯从来不拿供应商的钱。 最早，是喇叭的供应商。那个福建妹子和马凯聊得很投机。也是她教会马凯怎么做采购。 “哥，你不要嫌我这个喇叭贵。”姑娘从项目那边拿过来一把剪钳，啪啪啪，把一个喇叭剪成了几个部分。“你看，这是喇叭的振动膜，这个影响音质，我们的是蓝光膜。对着光线，能看到膜上有一层荧光吧？这个造不了假。这个膜，就比普通膜贵一毛钱。还有一个差别大的地方，看这个磁钢。我们的跑道型磁钢，是真正一块的。我给你找个便宜的。”她随手拿了一个别家的样品，剪出来：“你看，他这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外面只是铁皮做成跑道状。” “为什么这么做？跑道型的费料啊，长方形，生产时一点都不浪费。” “那当然是跑道型的音质好啊。要不我们多花成本干什么。至于为什么好，我也说不太清楚。但是我和你说，材料的成本就差在这些地方。” 手机里面的物料实在太多。马凯就这样一个一个地记。有些供应商比较厉害的，会讲出材料价差对质量的影响，大部分的起码能说出，材料贵在哪里。 比较常用的做法就是，譬如在喇叭妹子那儿学了材料的成本差异，然后再找几个便宜一点的喇叭供应商，当着他们的面，咔咔把喇叭一剪开：“你这个也不是蓝膜啊，你这个磁钢是假的啊。”基本上，就能把该谈的价格都谈下来了。 谈供应商几乎就马凯一个人，孙坚几乎不研究这方面的知识。慢慢地，连老阚有时都来问马凯，材料该怎么去判断。 那个喇叭妹子，有天被马凯砍价砍急了，就说：“哥，要不这样吧。名义上价格，我给你降一毛，已经是我给所有客户中，最低的价格了。然后我再给你返你一毛钱一片，你别砍我价格了。” “那你直接把后面一毛给我砍掉嘛。”马凯说。 “那不行！哥，你不要这一毛，还有别人要。我要给你降下去了，别家老板知道价格，这一毛钱就藏不住了。实话和你说吧，这一毛钱，是我能给你争取的。你不要，我也不会降下去。其实，你们这点量，按理我是绝对不会提这一毛钱的。” 做久了后发现，很多看不上眼的元器件，反而都是这样谈。主板，摄像头，屏幕，甚至壳料、按键，这些一般是老板自己谈，或者是强势的项目、大采购去谈，喇叭，麦克风，天线，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东西，反而是采购经理或者下面的人的收入来源。 但是马凯没要这些钱。 “算了，我们出货量这么低，我要你这个一毛钱，搞得你还难做。那你保证，给别人什么最低价，就给我什么最低价，我不让你为难。你要是能申请那一毛钱，就自己留着吧，我不要。”马凯很真诚地对喇叭姑娘说。 而且马凯也不怎么骗吃骗喝。有些公司管得严，尤其是华强北一些做集成的潮汕人，盯采购像防贼一样。这些采购捞不到实质的油水，就敲供应商的竹杠。出去吃饭，喝酒，唱歌，快结束的时候给某个供应商打电话，说得特别好听是想聚聚，其实就是让人过去买单。 “哥，我最烦那种都晚上11点了，打电话叫去 ktv 买单的。一帮人搂着小姐，我一个女生进去像什么？所以我们公司才有一个专门的人，是老板的亲戚，专门干这个事情。” “像你这样的比较好。多希望你们能做大，有你这样的客户，我们也就省心了。” 马凯不拿这些钱，更多是怕麻烦。他多少知道老阚的性格。虽然他能理解别人拿钱的行为，到他自己，还是有很多的心理负担。 但是，按照老孙和方方的说法，老阚看着这个公司不着急，还是因为有钱。 “我们工资都低，养我们才多少钱。老阚股票上挣一点，够养活我们一年的了。”老孙现在经常拉着方方和马凯。他也没什么太多事情。跟着马凯他俩跑，省得在办公室受老阚的白眼。 “老卢更别提了。我，算是老卢养的闲人吧？我们那个库管，也算吧？那个库管就是帮老卢养蛐蛐的。老卢对我们还不错，我们这些他从合肥，南京带过来的人，他还有时照顾我们一下。哪像你们，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老孙和两三个月前变化挺大的，愿意说真话了。马凯心想。可能老孙之前在华强北，他还没真正融入集成的圈子。跟了项目才知道，这行不好做。老孙还是识时务的。 手机行业真的挺好的，节奏太快了。一个人自己如果不想着跟上节奏，就会被这个行业抛弃。老孙还算是个聪明人。有些该丢的心理包袱，自己也就丢了。马凯又想。 可马凯觉得，孙坚没有适应。 孙志良虽说出不动货，客户还是他在维系，他在开拓。一个月多少也能出个六七千台货。这样他下面也就有一些文员，售后，算是一个小小的体系。他的抱怨，是他觉得自己在荒废时间。 方方管着拖工，管着生产，这些都是苦活。换别人可能因为出货不多，争不到产线，这些对于方方来说，根本不是个事。按照他吵吵的作风，一顿脾气发完，该要的产线都能拿到。 马凯在采购上，已经算是入门了。项目弱，他还顺带着去带项目。他觉得也不太难，一个手机总会有个表，这个机器是60颗物料，那就了解清楚这60颗的交货都是什么状态。新项目，也就是怎么齐套200套试产的料。 但王秋林还是没熬住，他辞职了。还好项目的事情，马凯和方方能顶上，带了新项目经理一两周，算是接上了。 王秋林没说他去哪里，只是说会休息一下。可这个行业，你除非是彻底脱离，要不哪能不知道呢？王秋林去了小李的公司。小李很器重他，说终于有了一个专业的项目经理。 这么各司其职地，孙坚好像在公司就没了什么价值。说是副总，变成了也是在公司炒股。“完了。这俩，坐隔壁办公室，都不出门，完了。”方方经常偷偷这样和马凯说。 这中间，张玮会单独和马凯联系，可能让马凯帮他找一个规格的屏，或者找一个规格的喇叭。 喇叭妹子看到张玮给的规格书说：“哥，这个规格我们有，特别贵。这是品牌机才用的。尤其是 nokia，这个是标准品。” 马凯一点也不觉得，帮张玮找这些物料是在动用公司资源。他觉得能帮到玮哥挺好的，而且他也能学到很多新的知识。况且，也没人管他到底在见什么样的供应商，找什么样的物料。 他和万姑娘说这些的时候，万姑娘很惊讶：“你以前，不是觉得用公司资源做自己的事情，是特别不好的么？男人，你真的变了。” 说起万姑娘，马凯还担心了一段时间。那次他们没用套，他总担心着万一怀孕怎么办。还好隔月算是正常了。 万姑娘有些认命了。太后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业务线的秘书。一个男生，比马凯小一点。是一个叫 a 的单身小伙。据说长得很清秀，被太后骂得更加惨。经常加班到深夜，改一些业务相关的文件。他和万姑娘还算聊得来，也会经常给万姑娘讲一些太后的禁忌。 “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该骂。明明是她之前和我讲过的一个事情，我写的时候竟然会出错。” “她其实也就是脾气大。能力还是很强的。你看咱们部门的业绩，一直在公司都是数一数二的。要不她也没这么大底气啊？” a 经常会这样来劝万姑娘。 万姑娘开始只是回来和马凯说，她觉得 a 有受虐倾向，慢慢变成了，她就经常直接称呼 a 是受虐狂。 她和马凯说， a 为太后说话，还是看在工资面上。他刚买房，挺担心失业后，房贷成为压力。 马凯问过万姑娘，太后有哪些厉害的业绩？万姑娘大概会说： “我管她呢？她也是打一份工，我也是打一份工。她不能因为业绩好，就要求下面的人都和她一样拼命啊。我们又拿不到她那样的工资。” 但万姑娘没想到的是，没多久后，太后就举荐 a 去做了布吉的业务主管，不但是职位上的一次升迁，更是真正成为拥有实权的地方一把手了。 a 走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吃了顿饭，他悄悄和万姑娘说：“其实她这人，是非分得很清的，你能忍她一些脾气，就当是给自己一个磨练。你看我，其实心里是感谢她的。这也是我从不叫她太后的缘故。” 万姑娘白了他一眼：“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4 万姑娘回家后，难得的有点作马凯。 “男人，你说 a 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明明他被骂得最惨，有时候都人身攻击了。他还一直念念着太后的好？” “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为了得到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你给我记住，你可不要为了挣钱，去做一些丧失自我的事情！” 万姑娘说这些话确实是认真的。 她觉得深圳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城市。在这个城市里面，要想找到几个淡泊名利的人，实在是太难了。所幸，在她看来，虫子仍然是这样的人。 马凯有次和万姑娘在虫子家玩，瞄到虫子放在桌上的一个文件。上面有虫子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马凯一愣，虫子竟然比他还大一岁。 但是虫子整个人的状态，明明还像是刚毕业的样子。他一直以为虫子比他小个三四岁。虫子一直觉得，只要他能设计出好作品，总有客户会赏识他。07年的时候，手机外观的工业设计师，只要愿意抄袭，一周出一两个图都没问题。搞搞客户关系，只要客户接受了方案，一个图拿个千的提成问题不大。所以虫子的同学，朋友，很多都是月入万的。 还有一些更厉害的。譬如像虫子所在的设计公司，也算是深圳比较有名的。很多设计师，进这个公司的目的，一是给简历镀个金，二是认识一些好的客户。顺带认识一些设计助理和设计新人。干一段时间之后，自己出去开个小公司，业务和人，可能都带走了。 虫子是他们公司待得最久的设计师了。他坚持着做原创。他们老板也很爱惜他。于是把一些所谓的需要原创的客户都丢给他。其实这些客户最难缠。设计公司最喜欢的客户是那种，过来点名说：小李有个跑马灯的机器做得很好，我要一个比他更炫的跑马灯。又或者是，老戴那个贝多芬，我板子和他的一样，把喇叭出音口给我画成宝马汽车出风口的样子，那个才大气！ 这些喜欢原创的客户，希望你设计师给他画六七个草图，从草图中定方案就要一两周。选了几个意向方案，来来回回地出图，做到最后，可能给一个很生僻的日本原型机，说：恩，还是可以参考一下这样的设计理念。 说白了，就是明明想抄，还要立个牌坊。 但是虫子还挺吃这一套。他有时和马凯聊起来，说，哪个哪个客户，其实还是挺有想法的。日本那个机器，他自己以前也研究过，但是觉得国内可能接受不了。没想到这个客户，审美这么好，而且敢这么去尝试。 马凯笑话他：什么呀，你们开始就想抄，又怕抄了不好卖。还说什么原创呢。 万姑娘常为这个事说马凯，觉得他不给虫子留面子。马凯开始还和万姑娘争一下。 “我也是为他好。你看，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明明可以多挣点，想不通。” “你们都是为了钱钱钱，我就觉得虫子这样挺好的。起码他这样坚持，可能以后能成为一个特别有名的设计师。”万姑娘护着虫子。 “得了吧。他没天分。我也算是见过牛逼的设计师，要出名早就出名了。”马凯不屑道：“老天赏饭吃的人，不需要这么艰苦的。虫子认不清这点，他会很痛苦的。他明明可以做一个八十分朝上的，会挣钱的设计师，他非要认为自己是天才。” “你看玮哥，他就有自知之明。他是个60分设计师，所以他就转行啦。” 但张玮每天在忙什么？马凯还真不知道。他也不去打听。既然张玮他们暂时不想让他知道，应该会有他们的理由。 然而马凯不太忙。到了7月份之后更加不忙。 之前马凯来深圳的时候，有些大学同学也知道。他们班毕业后来深圳的特别多，工作三四年之后逐步都稳定了，大多没结婚，所以在一起的聚会特别多。前面他们叫了马凯几次，马凯忙得顾不上参加。心中还有些不好意思。 某天上午，有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马凯，我是李渔。我听高峰说，你在车公庙上班？我也在。要不找个时间，吃个饭？” 马凯挺惊喜的，约了当晚。 李渔和他大学同系不同班，是马凯的老乡。他们一个系三个老乡，马凯，李渔，还有一个外号叫胖子。入学不久，几个老乡就认识了。一交流，胖子高考成绩特别好，填错了志愿，来了他们学校。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哈，马凯，原来并列倒数第一的就是你？当时我去查分数的时候，老师说，还有一个录取的和我同分。我还很好奇到底是谁。”李渔听到马凯的高考分数后大笑。 他们三个，在大学里共同的特点是不爱学习，但还算是系里比较出众的学生。马凯是专业课相对有天赋，胖子是英文一级棒，李渔就是特别会交朋友。而且他们三个长得都还不错。胖子其实是魁梧型的，他爱踢球，也算挺耐看的。 毕业的时候，他们三个本来都拿到了同一个集团的录用通知书。李渔在电脑事业部。他之前说的高峰，是马凯一个班的，和他同一个部门。胖子本来和马凯都准备去手机事业部，但手机事业部在他们班招的人太多了，胖子和马凯说： “我不想去了，怎么能招这么多傻逼。啊，我不是针对你啊。” 马凯知道胖子是什么性格，根本也没放在心上。 胖子凭着一口流利的口语，打动了面试官，去了广州一个超级大的银行。他的英文水平，在后面拉企业存款的业务中，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 马凯还在广东的时候，去找过胖子一两次。当时他还在柜台实习期，挣钱少，受气多。基本都是马凯过去请他吃饭。 和李渔联系的就少了，qq 上有时会聊几句，知道他先是在上海，做了一段时间之后，跳槽去了一个美资的公司。当年的 pc、笔记本行业，可能比手机行业稍微逊色一点。但他们那个行业，集中度高，人少，从业者也都活得挺滋润。 李渔的很多消息，都是胖子转述给马凯的。胖子在银行还是熬不住，眼看着三年转正期就要到了，遇到一个机会。李渔准备离职去深圳，问胖子有没有意愿去接他的客户。李渔的几个客户对口语交流要求挺高，他觉得胖子虽然没做过行业，但英文水平绝对满足公司要求。 胖子所在的银行，有个严苛的规定，如果校招在三年正式转正之前离职，需要赔给银行将近十万的违约金。胖子几乎没犹豫，把前三年挣的钱几乎全拿出来，付了这笔赔偿。 胖子接了李渔的工作没多久后，李渔就离职了。 “我来差不多一年了。”李渔和马凯说：“现在和我几个朋友放放货。不过现在也不好做了。” 李渔挺坦诚地给马凯讲他们行业的门道。他们之前的美资公司，销售手上有批折扣的权利。李渔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找壳公司来拼单，然后批出更高的折扣。享受了更高折扣的小客户，和他共同分这个折扣差的利润。那几年需求量大。 “说实话是挣了一点钱。”李渔说：“后面我们发现，做个公司囤货拿折扣，再从华强北分销掉更赚钱一点，就想着来深圳。可那边丢掉也可惜啊，我就问了下胖子。走之前，我把怎么做都告诉了胖子。他现在做得应该也还可以。” 他们边喝边聊。李渔喝酒不推不让，和马凯酒品相投。他们回顾了一些大学的往事，也谈了一些大学同学的近况。 “你们班人多，我有时候还去找他们打麻将呢。高峰之前和我都在上海，我走之后没多久他也离职了。不过他好像是05年来的深圳。是他和我说，约了你几次你都特别忙。所以我就问问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的时候咱们聚聚。” 马凯大概也和他讲了一下自己的经历，说了一些自己现在的困惑。李渔给他的建议是什么都不要多想，能在深圳先站稳脚跟再说。“风光也风光过，失落也失落过。你现在觉得不如意，是和你以前比。你再看看很多人，想换个地方还没有人要呢？” 李渔在分别的时候，拍了拍马凯的肩膀说：“你呀，也别着急。咱们毕业这才几年，这个时候的差别能有多大？谁比谁真得好多少？估计到毕业十年的时候，才真正能看得出来吧。现在还没到一半呢。你比你们班那些人强多了，深圳大把机会，会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5 马凯和李渔吃了这次饭，心里好受多了。他趁着有时间，也开始联系之前的同学，朋友。 中间他还见了一次张剑飞和陈文君。 张剑飞还在之前的总部做大客户业务。江总，老林，老阚这些人都离职了之后，集团把手机业务整合了一下，国内品牌和欧洲品牌的供应链，研发，都放到了深圳。张剑飞和一批以前的老同事，也就搬了过来。 他在刚听说马凯去了老阚那儿的时候，就给马凯打了电话，骂他不识时务：“你为啥不去老林那儿呢？你给他打个电话，怎么也给你一个不错的位置啊。他们公司挣钱。老阚就在江总那儿混着呢，你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面跳吗？” 马凯知道他的好意。他没法和张剑飞细说，他为什么要这么选择。 张剑飞约了他好几次，他都没空，又被骂：“你瞎忙什么忙？又挣不到钱。” 但有一次，是陈文君从北京过来。张剑飞和马凯说，你这次要是不来，以后就不要见面了。 马凯必须去。 见面了三个人还是很亲切。张剑飞拽起陈文君的左手，将他手腕伸到马凯面前：“看！5万块的手表。” 是一块万国。 马凯跟着华东那些分总的时候，认识了很多名牌。他自己其实也特别喜欢这些东西。买不起，就看各种杂志，各种网站。有一段时间，他很喜欢研究手表。iwc 肯定是认识的。 “马凯肯定是认识这个牌子的。不像我这个土人，看到第一眼，问是不是叫爱厕所？i，爱，wc，厕所。你说是不是？”张剑飞故意取笑：“哎，有钱人啊。一块表就能花个四五万啊。不过这个傻逼，差点在来的火车上把表丢了。” “你是坐火车来的？”马凯有点惊讶。 “是啊，我又没什么事，坐卧铺晃悠晃悠就过来了。机票老贵了！我是一个勤俭节约的人。”陈文君嘟囔着。他话不多，很多时候就是喜欢自己碎碎念。其实在马凯那批校招生里面，陈文君是非常不起眼的人。他也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在杭州，可以说是和张剑飞相依为命。分开后，可能他也就主动和张剑飞联系。马凯分别和方方、谢尧他们说要去见陈文君的时候，两边都没想起来曾经有这么一号人。 “我睡觉的时候，把表摘下来放在枕头下面。深圳是终点站，列车员把我叫起来，催我赶紧下车。我一下车，觉得手上少了什么东西，坏了，表没拿。还好车门没关我又冲进去。表还在枕头下面。吓死我了。” “你说你这种人是怎么能挣钱的？简直没有天理。”张剑飞骂他。 “我工作起来很认真的。”陈文君说完这句，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但是陈文君运气好是真的。他去北京和同学合伙，做的是一个很冷门的领域：人造水晶缸。就是那种别墅，酒店喜欢用的整面墙的水族缸。他本来在分公司做的就是终端管理，门店管理之类的事情，还算是有一些职业经验。陈文君倒不会觉得，从一个大公司到一个小作坊有什么心态上的落差。他就正常管管工地，也比他同学的效率要高。他们之前不缺客户，就是成本上降不下来，损耗太多。陈文君搞定了这些问题。 做了这行之后，他和手机行业的人更加没什么联系了。但却闷声发了财。慢慢地，他手上攒了一些客户，就和同学摊牌，两人分家了。他的公司反而做得更好。07年从开头忙到7月份，工程逐步都结束了，他想着给大家都放个假。这才自己来了深圳。 “但我今年真的好累，连去找女人的力气都没有。上半年买的房子还在装修，现在装完了，刚好晾一晾。玩半个月回去，刚好搬家。” “那你为什么不开着你的宝马过来？”张剑飞羡慕地说：“马凯，我没和你说过，他买了宝马。特别搞笑。” “那个太气人了。我之前跑工地啊，买了个老吉普。可好开了。有一次，我开着去商场，结果保安不让我进去，说送货的要走货车通道。我这么帅，像是送货的嘛？一气之下我就去买了个宝马3系。我天天开去那个商场，就是让那个保安看，气死他。” “你不错啊，有房有车，青年才俊啊。”马凯揶揄他。 “那必须的，还这么帅气。”陈文君顺着杆子往上爬。 “陈总，那一会去东莞，你全程买单啊。”张剑飞立刻补了一句；“马凯，一起嘛？” “我不去我不去，我女朋友在家。”马凯摆摆手。 “我靠，你什么时候有个女朋友？也不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张剑飞非常惊讶。 马凯只是简单讲了一下万姑娘的情况。他们没怎么喝酒，9点多，陈文君和张剑飞就打车去东莞了。这才是他们的重点行程。 马凯回家挺早，万姑娘还挺惊讶。他只是说，陈文君坐火车辛苦，喝了一会就回酒店了。 他知道万姑娘是不愿意见张剑飞他们的。她对这些人如何挣钱的，也没什么兴趣。 马凯心中憋了一肚子话，却没法和万姑娘说。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尧准备和聂英结婚了。 婚礼定在国庆，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来准备。 谢尧在群里说，大概怎么办，他已经想了一段时间了，做了一个 excel 表，让大家给他参考一下。 “对了，马凯，老唐，你们谁做我伴郎？”他问道。 “我吧。”马凯立刻应承下来。 看到谢尧做的 excel，大家都惊呆了。他分门别类地把仪式、酒席、请柬、喜糖、车队等等都做了规划。两个月时间内，什么时候该办什么事，大概都有标注。 “谢总，你这以后是能开婚庆公司的呀。”唐丽德说：“我要保存一下，以后我要是结婚直接就行了。” “我要发疯了，谢尧，你是不是故意刺激我们？”辉辉和蒙蒙都是这个意思。 “聂英，我决定和你绝交了。这么好的男人被你抢了，我心里不服。”辉辉继续说。 “你们别妒忌了，想想能帮什么忙吧。”马凯提议。 “什么忙也不帮。太气人了。”女生们大多这样佯怒。 她们说不帮就不帮。老唐也只是说，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告诉他就行。 马凯有空就陪着谢尧他们跑。去看酒店，去找婚庆公司。他想带上万姑娘一起，被拒绝了。 “我和他们也不熟，你自己去就好了。平时上班要应付一些不熟的人都已经很累了，你就饶了我吧。” 这也是马凯第一次做伴郎，心中还有点兴奋。 而且，他觉得，人生中学到的经验，很多都是能复用的。他跟着林总，老阚他们见过不少世面。在陪谢尧定酒席菜单的时候，他建议上金猪和龙虾伊面，说这样会好看。他不建议上鱼翅羹，就用了简单的老火汤。点的都是一些排场菜。 “带子不要，换百合松仁玉米就行。价格差好大。你是同学和同事为主，大家吃不出来分别的。还有，再加一些炒菜，好喝酒。另外，主食要上四种。几个大菜上完了，先把炒饭这种主食上上去。让他们吃饱了，后面喝酒吃菜就不那么凶了。” 酒楼的领班看着谢尧：“你好彩有这样的弟兄。懂得比婚庆公司还多。” 到婚庆公司呢，马凯做项目，做采购的优势又体现了出来。 “谢尧，你设想的这个流程可能不合理。如果你把结婚戒指放在蛋糕里面，万一丢了怎么办？你不如去买个假的，你看，舞台那么远呢，谁能看得出来真假？” “谢先生，你朋友说得对。假戒指你不用买，我们这儿都有，我们一般都是这么给客户准备的。” “我这么感觉，我结婚，自己什么都不用操心啊。”聂英感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6 方方对谢尧结婚准备了一个大 excel这件事，感到无比地佩服。 “你说，他们这样真好啊，结婚能当个正事儿来办。你先去学着，等我结婚了，你也来给我当伴郎。”方方转念一想：“不对，不能让你做伴郎，显得我更加磕碜了。” 马凯都没有问方方会不会去谢尧的婚礼。深圳好像和其他城市不同，不是一路的朋友就是玩不到一起。马凯来了深圳快四个月，谢尧唐丽德这边，和方方这边，虽说以前也是同事，大家从没起过念头要一起聚聚。更不要提张剑飞了。 包括李渔。他们班在深圳的少，聚会的时候叫过马凯几次。因为忙和不想应酬，马凯也都拒绝了。 但是马凯自己班上的聚会，他推不掉了。因为一个同学在老家办了婚礼，回深圳请大家吃饭。 万姑娘很鄙视这个做法：“你这个同学就是敲你们竹杠嘛。你去了能不给红包吗？” 马凯也知道这个道理。李渔也会去。他问李渔给多少红包。 “400吧？他说的那个饭店，根本不是办酒席用的。我估计就是随便吃顿饭。400足够了。”李渔答道。 结婚的同学叫王涛。在深圳供电局工作。他的就业很有传奇性。第一轮校园招聘的时候，他没有拿到什么好的录用。过了03年春节之后，据说深圳有一个很大的应届生专场招聘会，王涛和几个没有合适工作的同学去了。当时最好的招聘单位里面，就有深圳供电局。结果王涛被录用了。 大家问起他的应聘经历，他也没有细说，只说是自己运气好。毕业之后，他和当时的女朋友，一个本校领导的女儿一起来了深圳。王涛赶上了他们单位最后一批福利分房，单位还挺清闲。他的空间里面，永远都是吃喝玩乐的图片。有他全套装配地玩山地车的样子，也有坐着渔船海钓的样子。高峰来了深圳之后，和他就玩在了一起。 他们常年的牌友，还有一个同学顾佳，是深圳一家银行的客户经理。马凯毕业的时候，银行系统不是最佳的就业方向。胖子去的那个广州的分行，是他们行全国最大的分行，才能算是很体面的工作。顾佳当年和王涛一起去的深圳校招会，他们分行在华强北，都没什么应届生去应聘。顾佳着急找个工作，选了这个分行。 另外的一些同学，大多在一个还过得去的公司，做着比较基层的职员。 万姑娘照例没去。马凯坐公交车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打麻将了。桌上是王涛，高峰，顾佳，李渔。后面站着一些其他的同学在买码。 “马凯，来来来，给你介绍下，这是王太。今天的主角。”顾佳开始招呼。 桌上的和买码的，玩得风生水起。马凯站在后看着他们一边玩一边聊天。 马凯是第一次见王太。互相打了个招呼。她看上去比王涛稍微大一点，说话声音很尖。全场几乎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高峰啊，我建议你们还是要赶紧买房子呀。你看去年年底我们买的那个房，现在都涨到一万三一平了。你想想，虽然只涨了3000多一平，我们家的房子也升值了50多万呢。一年哪能挣到这么多钱啊。你和你家小吴也快要结婚了，现在赶紧买，这个房子要是再涨，连我们都要买不起了。” “股市？说到股市我就来气呢。我们家王涛非要换车。你们说，三十多万买个雷克萨斯，也不是什么好车，放股市里面可能就涨了一倍了。哎呀，我们家王涛是公子哥，非要享受。我们这个年纪，哪到了享受的年纪啊。” “不过顾行长，你现在把房子卖了进股市，是不是有点晚啊？你在股市上也挣了不少钱了，心别那么大。还是安安稳稳找个女朋友。上次给你介绍我们单位那个女生，家里条件可好了。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和她继续联系了。哎哟，女孩子脾气大一点怎么啦？条件好，要被男生宠是应该的嘛。在这一点上，你可就不如我们家王涛了。我脾气这么不好都能嫁得掉。那个女生比我好多了呀。” “哎，小吴，你看我这个包好不好看？好像是 lv和一个日本什么艺术家合作的，白色真的太好看了吧？不会脏不会脏的，一般我们家王涛不开车接送我的时候，我都不拎这个包。我另外有一个的 neverfull，是深色的，那个又耐脏又好用，平时我都是背那个包上班。” “哎呀，不是我特别喜欢 lv，是我们单位最近流行 lv。最近下午我们出去喝下午茶的时候，一个二个的，都背着 lv，到地方就往桌上一放。哎呀，之前我没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太合群。” “对啊，老和我一起喝茶的，就是给顾行长介绍的那个。不是之前介绍的那个。顾行长现在我们单位可有名了。加上这次这个，我一共给他介绍了四个女生，前三个和顾行长没成之后，都很快谈恋爱了。最气人的是第二个，就那个比顾行长大一岁的女生。顾行长，你自己是不是和我说过？除了年纪比你大一岁，其他挑不出任何毛病？人家现在男朋友比她小五岁，开法拉利的！还是她在路上走，被小帅哥搭讪的！哎哟，那个爱情攻势啊，我们家王涛算会讨好女生的吧？和那个小男生比起来就是个木头。不过人家是真爱。都见过家长了。小男生已经要给那个女生在华侨城买房子了哟。” “所以我们单位好多女生都开玩笑，想和顾行长相亲呢。说他是金牌冰人。冰人啊，就是广东话媒人的意思啊。哎呀我最近在学粤语，香港那些地方可烦人了，去吃饭，买东西，不会粤语老被人当成北姑。” “哎，你们不打了吧，是不是要开饭了？来来来，我叫服务员起菜了啊。” 趁着上菜之前手忙脚乱的时候，李渔给马凯打了个眼色：“门口去抽根烟？” 马凯赶紧跟出来。 “妈的，我耳膜都快炸了。”李渔说：“哎，你说王涛他老婆是不是有病？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每次和你们班这几个人吃饭都这样。你别放在心上，她吹她的。她们家钱，也不是自己挣得。她的工作，包括王涛那个工作，实际都是她老爹安排的。怎么可能招聘会上能有这么好的单位？都是提前找好关系走个过场的。” “咱们靠自己本事挣钱。你看王涛，像孙子一样，也挺可怜的。在我看来，你比他们厉害多了。别放在心上。走走走不说了。一会又得催。”李渔把烟掐灭。先走了进去。 马凯心中有股热流。李渔就是这样的人，看上去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关键的时候，总能递过来一双温暖的手。 喝酒的时候，马凯心情舒缓了一些。他们闹哄哄地在打酒官司，为了一杯酒喝不喝一直在争。尤其是王涛，多喝一点就感觉吃了亏。王太在中间，尖着嗓子东拉西劝。马凯和李渔偶尔碰个杯，落得清闲。 吃完饭，李渔有事先走了。麻将少了一条腿。王涛怂恿着马凯打。 “来来，马凯你又不是不会。我们上大学那会儿，就你们宿舍麻将打得最凶。” 马凯有些心虚。他刚才看了一会，发现王涛他们打得还挺大的，一牌算下来输赢一两百块。 他硬着头皮上。打得心惊肉跳。 尤其是高峰，牌品不好。深圳麻将吃的是杠字，杠得越多，牌面越大。谁一杠牌，高峰就凶神恶煞地开始做剪刀状。 “我剪，我剪剪剪。” 前面马凯一路背。出门前，他除了给王涛的红包外，口袋里大概只有六七百块，半小时输了快五百。 算了。谁让你自己死要面子，硬撑着不打，不也就不会输钱了？马凯对自己说。 你当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的穷酸相？马凯又对自己说。 输完走人吧。马凯最后对自己说。 然而，马凯突然转运。深圳麻将是连庄加码。码，相当于人头。149东风红中算庄家，如果庄家胡牌，再中了一个庄家码，相当于胡了两次。 庄家起手一个码，赢一小牌加一匹码，大牌三匹码，最多可以八匹码。 八匹码全中，就等于赢了别人九次。 马凯打出了这帮人见过的第一次八匹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7 旁边买码的人也安静了。反倒是桌子上三个人，恨不得摊开明牌打。 “这张条子，马凯是不要的。” “马凯要的就是三六九饼。” “九饼没有了，应该是三六饼。” 马凯手上叫停的牌是四五六七八八八饼。他摸上来一个八饼。 深圳麻将还有一个规矩，杠上放炮，放炮的全包。到八匹码了，如果对方做大牌，码再买偏，可能一下子把前面赢得都输完。他们老打麻将的，这个时候宁可把八万打掉，也不会去冒险杠。 后面看牌的一个同学，咿得一声，马上捂住了嘴。 “有杠，有杠！”桌上的人眼睛红了。 “杠！杠！杠！”他们开始起哄。 马凯想了一下，杠了。 “抢！抢！抢！” 马凯是摸不出来牌的，他左手撑住额头，右手慢慢往回拿，强装镇定。 是个七饼。 高峰当场就把自己面前的麻将推了：“卧槽，有没有这么邪乎啊！真他妈的出鬼了。牌作兴新手也不能这么搞法吧。操他妈没得搞没得搞。” 顾佳先是侧着头一遍遍地数马凯的牌，看有没有可能诈胡，然后又开始不停地翻牌：“卧槽，最后一个七饼，最后一个七饼。四饼也没有了，你看我手上扣了一个四饼，听不了牌都不敢打。神经哟，三六九饼不胡，要杠了胡四七饼。心有多大哟。卧槽最后一个七饼。” 王涛就不停得说：“我就说不能带新手，上次谁谁谁来深圳，说不会深圳麻将，结果来回机票都赢回去了。2000多啊，我那天就输了一千五。” 马凯把八个码翻开，中了五个。 “要死要死要死。”高峰开始失控了。 马凯很平静地说：“这把不算账了。当黄了吧，我下庄。你们三个掷色子当庄吧。” 全场静止了几秒，然后高峰顺势就把马凯的牌扒拉倒，推进了麻将机，开始和牌。 “真的骚气啊，新手太旺了，来来来，我先执，抢一下财气。” 马凯算了算，他赢了4000多一点，这才十点半。 他知道这几个同学的脾气，这个时候是不会放他走的。他还没刚才的八匹码中缓过神来，打得三心二意。后来，索性只做大牌。高峰他们轮流胡牌，但马凯不胡则已，一胡又是个大牌。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马凯又胡了一个大的。 “不打了不打了。烦死了。”高峰把牌一推，提议。王涛还想继续。 “你别打了，你那个臭手，越打输得越多。不要把我再拖下水。”高峰这样说，大家才歇了手。 结账买单。高峰只输了300多。顾佳和王涛大约对半，王涛稍微多点。 马凯赢了将近3000。 回家后，万姑娘还没睡。马凯乐滋滋地把一沓钱掏出来，捻成一把扇子。右手拿着这把钱，拍打着左手。向万姑娘炫耀：“来来来，给你买吃的。” 万姑娘白了他一眼：“你还能靠打麻将为生了？” 结果没过几天，高峰又开始约马凯。说是阿巧回了深圳，大家聚一下。 马凯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是要去的。 出门前，万姑娘的脸色不太好：“晚点我去找虫子玩，你不要找我啊。” 马凯有点心虚。他就开始给万姑娘讲阿巧的故事。 阿巧是个重庆人。长相很猥琐。黑，斜眼，歪嘴。他有个习惯，几乎只说重庆话。在班上也算是个异类。大学前两年，阿巧和班上一半以上的人差不多，学习马马虎虎，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平时去网吧上上网，聊聊 qq。到02年的时候，他们开始玩一款网络游戏，叫大话西游。 马凯班上玩大话的特别多，经常一起去网吧包夜的估计有十来个人。那个时候大家的生活费都差不多，平均400一个月，好一点的也就六七百。网吧包夜好像是5块钱。抽烟的男生坐一块，不抽的坐另外一块。有一个家里条件好点的，偶尔会买一条45的白沙烟，扔在桌上，一夜下来，四五个男生能把他抽完。 吃饭就是叫网吧的炒粉炒饭，三块钱几乎能管饱。身上钱多的时候就加一个大可乐。 网吧包夜说是到早上七点结束，但大清早很少有人去上网，他们和老板混熟了之后，几乎都上到10点多，网吧人多起来之后才回宿舍。然后一堆人围在一个宿舍，讲昨夜的游戏经历。洗漱一下。有些会等到食堂午饭时间，随便吃点，有些干脆就直接睡到晚上再起来。 也许晚上还在宿舍打会麻将，熬到夜里11点多再去网吧。马凯的大学，可能是就业形势一直很好，学风很差。两栋男生宿舍围着一个院子，白天都有呼啦哗啦的搓麻将声。 到大四的时候，这帮玩大话的都没去找工作。也是心中忐忑，不太敢去。 “哦，还有一个叫阿鸟。是我们宿舍的。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友友的高中同学。他家穷，他不怎么玩大话。也很少打麻将。但是他玩星际。白天睡觉，晚上打篮球，晚上我们打麻将，他就占着电脑开始玩星际。能玩个通宵。阿鸟也没找工作。后来我们这些打麻将的，几乎都找到工作了，可能聊天都在谈未来的事情，阿鸟就跟着那些人去玩大话了。” 玩大话总的来说还是挺费钱的。游戏策划也知道，玩家不那么有钱。这些网页游戏开始调整策略，有很多做任务可以赚金币，或者赚装备。阿鸟和阿巧他们这些没什么钱的，通宵达旦地开始跑任务。卖掉装备之后，还能挣点生活费。 不过，这帮玩大话的，也有一些意外收获。阿巧就和一个本校低一级的小师妹，在游戏里网恋了。他们很快见了面，也挺快确立了关系。 阿巧也是跟着王涛，顾佳，来深圳的校招会上快速定了一个工作。毕业后在布吉做一个家电的销售，他还是说一口重庆话，处境维艰。 只有靠着下班后的游戏时间打发日子。他住着农民房，一个月花费也不大。自己买了个二手电脑。没几个月，小师妹也要开始找工作了，干脆就来了深圳投奔阿巧。 工作就没认真找。白天小师妹玩游戏，等着阿巧下班，晚上阿巧玩游戏。没多久，小师妹怀孕了。 恰好那年教育部出了规定，在校大学生可以结婚。阿巧就说，那就生吧。 两个人的家里都没怎么反对，但也没法支持。他们两家都是农村的。 阿巧开始着急养孩子的事情。他开始卖自己和小师妹游戏账号里面的装备。 “阿巧这次没来，他回重庆交房了。他在重庆又买了一套房子。”这里面很多事情，还是和李渔他们吃饭打麻将那次，王涛作为谈资来讲的。 “阿巧后来和我说啊，他卖装备的时候都快哭了。两个人的号，卖了三千多块钱。当时是小师妹提醒他的，说，要不我们再买一台电脑？反正她也没事，在家看着两台机器，专门跑任务赚装备。” “后来阿巧从两台机器发展到八台机器。他租了一个大点的农民房，雇了几个民工。每天就是给他跑任务，然后阿巧去游戏里面卖这些装备。小师妹大着肚子给他们做饭。阿巧应该是我们这里面最早辞职的吧？那个时候布吉还能开黑网吧，他还开了个网吧。” “阿巧还是我们中间第一个在深圳买房的呢。这次回重庆给他爸妈买了一套。” “哎哟，厉害厉害。没想到啊，玩个大话，能够玩出几套房子。真的，我们这些上班的，听了后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王涛不停地咂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8 “那阿鸟呢？”万姑娘问。 “阿鸟就比较麻烦。”马凯看万姑娘脸色好多了，顺势就往下说：“他毕业后没工作，没去处。到处混。最早班上有几个玩大话的，留在学校附近租房考研。他跟了一段时间。就是帮别人玩游戏跑装备。别人后面为了专心学习，把电脑收起来了。他就去了广州。那边有几个也是玩大话的同学。哦对，在广州的时候，他还去胖子那边住过一段时间。我04年元旦去广州找胖子的时候，阿鸟已经去北京了，投靠另外一个同学。” “05年的时候，他好像还是在外晃荡晃荡的。那时我不是已经认识友友了么？应该是05年初，我自己在老林那焦头烂额的时候，阿鸟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来杭州待一段时间？” “我没答应。其实刚毕业的时候，我好像给阿鸟打过两次钱。一次是他刚准备去广州的时候，我问他有没有路费，打过500。后面是他快离开北京的时候，自己找我借的钱，应该给了800。” “都没还，都没还。”“我接他电话的时候有点懵。我那时其实有点烦他这样无所事事了。那次我可能也是自己心情差，我直接说，不行，不方便。你都晃荡多长时间了，我这个时候要是收留你是在害你。” “后来可能有一年多没联系。再和我们联系的时候，他说他已经回老家了，考了镇上的公务员。” “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我们都没提当年我拒绝他来杭州的事情。” “友友？当年我隔了大半个月才和他说这个事。他这个人，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叫阿鸟去他那。对阿鸟不好，对他也不好。” “其实你怕友友做了人情，结果烂摊子丢给你收拾，对不对？”万姑娘贼笑。 “那确实是嘛。再说了，阿鸟要是真想去找友友，不会自己给他打电话么？” 看着万姑娘心情好了，马凯出了门。还有时间，他仍然坐公车过去。 果然，吃饭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叫马凯和阿巧来打麻将。高峰和顾佳没让王涛上。 “今天我要大杀四方！”高峰起手执色子的时候，相当得意。 “滚！是大杀两方！两方！”顾佳佯骂。 打到12点多，马凯算算自己输了一千多，阿巧输了近两千。提议散场。 回家的时候，只能打车了。看着计程表的数字一直跳，马凯有点肉痛。 “以后不能再打了。你玩不起。”马凯对自己说。 马凯有时会和方方说他这些同学，或者说说谢尧筹备结婚中发生的事情。方方仍然是感慨： “我就寻思着，人和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啊。你说，他们和咱俩也都差不多大，为啥人家股票，房子，车子都有了。还办婚礼，还金猪全体，还龙虾伊面！气死我了！” “不过，你说这些人啊，都是好大学毕业的，都有好工作。恩，我不能比。我是渣渣学校毕业的。”他贼笑着，转向马凯：“可你说，你咋就混成这个逼样了！” 马凯并不生气。仍然和方方打着嘴仗。 办公室里面不忙，几个销售每天都不愿意待公司，找着理由往外跑。马凯和方方斗嘴的时候，钱云有时候就会凑过来，和他们一起聊天。 她是单身。除了上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在深圳，除了一些以前的同事之外，还没认识多少新的朋友。现在公司效益不好，见老同事，也会被问得烦。 “我真的被他们气死了。那天他们聚会竟然说，我们的手机，是几个领导公司里面卖得最差的。还说，江总要不是不好意思，都不想给我们供货。方方，你也做过销售，真实的是这样嘛？”某一个周一，她悄悄地问方方和马凯。 “钱姐，你别生气。”方方看着钱云笑：“据我所知，出货确实最差。不过老江那边应该不会不卖板子给咱们的，江总还是咱们股东呢。” “江总那个股东也不管管我们这边。”钱云脸都气红了：“老卢天天在外玩，销售不行。现在的项目也不够积极了。每天看到要付款我就着急。每次和孙坚说这个，他就说他会想办法，想办法。结果还不是每天在炒股。” 钱云很小声地在嘀咕。 “真的好怀念张玮在的时候，那时候你们一起做 b530时候的状态多好啊。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子了。这都8月份了。” 然而，她也知道，怪这个怪那个，都没有用。钱云是断然不会说老阚不好的。她和孙坚争执的时候越来越多。争完了，就回来和马凯或者方方抱怨。反而是他们三个，走得更近了一些。 有次快周末的时候，钱云又在感叹，不知道干什么好。方方突然说：“钱姐，马凯，要不周日去我们家做饭吃呗。反正大家都闲着。马凯你把小万带上，咱们还没见过面呢。” 钱云很赞同。马凯说：“好，我回去问问她有没有事。” 万姑娘除了和谢尧他们吃过两次饭之外，几乎没见过马凯其他的朋友。马凯也不能确定，她到底会不会答应。 “可以啊。我们带点什么？”万姑娘很干脆。 “哎？你真准备去？”马凯挺惊讶。 “怎么了？你不想让我去啊。”万姑娘推了一下马凯：“我觉得方方他们应该挺好玩的。想见见。” 约得是周日中午。钱云自己给张玮打电话，张玮道歉了很久说实在太忙，过不来。 马凯和万姑娘到的时候，钱云刚进厨房。她带了活的花甲，基围虾，多宝鱼之类的。马凯站在防盗门口等方方开门，听她在一样样说买了什么。 方方窜了过来：“哎呀，你就是小万吧，快进来快进来。” 万姑娘笑了：“哎呀，你就是方方吧，久仰久仰。” 方方愣了一下，看着马凯：“怎么地？小万东北人呐？你没和我说呀。” 马凯大笑：“这是东北话嘛？” 方方一拍头：“懵了。我寻思着也不太像啊。东西放这。叶琅，叶琅，马凯他们来了。” “哎，等会，我切着菜呢。”叶琅一边说话，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 和几年前在总部见到的时候差不多。马凯心想。他和方方张玮有时候会喝酒，但一般也不带家属。这也是他在深圳第一次见到叶琅。“小万，你坐你坐。”叶琅招呼着：“马凯我总算又见到你了。那次我去总部，帮方方给你捎东西，那时候我就说方方。我说，我可不愿意去见总部领导，你自己寄过去吧。方方非给我说，没事，马凯是他最好的兄弟。哎哟，我那小心脏啊，扑通扑通的。” “你可得了吧，你回来一边和我说马凯多么多么帅，一边埋汰我多么多么磕碜。”方方龇牙咧嘴地抱怨。 “那人家说的是事实啊，再说我啥时候嫌弃你磕碜了。你磕碜，你得自己承认。”叶琅回道。 “你那小心脏扑通扑通，都是见到帅哥激动地。” 马凯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就说：“厨房里面有什么？我去帮忙。” “不行不行，你们是客人，怎么能让你们动手呢。”叶琅赶紧摆手。 “得了吧，你就让马凯去做饭吧，他做饭比你好吃。”方方对着厨房喊：“钱姐，你也出来呗，你们聊聊天，我和马凯去做饭。” 方方发了话，叶琅也就开始招呼万姑娘和钱云。方方靠在灶台上，抽着烟看马凯干活。他一边看着厨房门，一边小声和马凯说： “其实玮哥想来，被我阻止了。” “玮哥说，钱云之前对他还是挺照顾的，后面他走的时候，很多账目上的事情，都是钱云帮他理顺的。” “他觉得不来是不给钱云面子。昨天钱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和玮哥在一起。我叫他不要来。以后时间多着呢，玮哥有时候还是太老实了。” “张玮找你干嘛？”马凯问道。 “哎，方方你咋回事啊，你说你帮忙干活，结果在这抽烟。”叶琅来厨房拿东西，一眼看到，她又对外喊道：“钱姐，钱姐，你看方方这人过不过分啊。” “去去去，一边咋呼去。”方方往外推叶琅，他看到钱云往厨房走，只好说：“等有时间和你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9 菜上了桌。马凯和方方喝啤酒。方方尝了尝说：“恩，不错。可以去开大排档了。” “人家马凯起码也是得开饭店的人。”叶琅用筷子敲了下方方。 “不不不。我们以前真想过在杭州开个大排档。”万姑娘接话：“杭州晚上都是那种手推车的夜宵摊。卖炒粉，卤菜之类的。他没来深圳之前，老说他去炒粉，让我收钱。结果我俩讨论到后来，要不嫌天冷，要不嫌洗碗麻烦。” “不过他来深圳之后，变化还挺大的。比以前开朗多了。方方，敬你一杯，谢谢你。” “哎哎哎，我就这么张破嘴。也就马凯是兄弟，不记恨我。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挺过分。”方方笑着说。 “哎，不过你别说啊，深圳真的挺好的。你说我和叶琅吧，来深圳这几年，虽然没挣到什么钱，但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城市。我们商量着，想让我姐也来深圳。” “我大姐，比我大八岁。她和阚总同年的。我小时候都是我姐带大的。她和我姐夫都下岗好多年了。我姐夫不会挣钱，大姐一个人在服装城帮人卖衣服。我大姐做生意老厉害了，我寻思着，让她去华强北，搞个档口！” “不过，你说大姐能不能搞懂手机是啥啊，档口卖手机也不容易啊。”叶琅说出她的担心。 “怕啥。大姐学习能力可强了。咱们给外甥买的那个电脑，你看大姐用得就比他儿子溜。” 回去的路上，马凯问万姑娘，觉得他们怎么样？ “挺好的。我和叶琅也就在闲聊。下周要是有空的话，我们可能一起去逛街。” “不会让你觉得为难吧？” “怎么会。他俩这种性格挺好相处的。我和蒙蒙她们玩不到一起。叶琅还让人挺自在的。” “张玮今天没来。他那个人也挺好玩。不过钱云和我们也就是泛泛之交了。” 隔几天之后，张玮找马凯说要面谈一下。想了下，说，约在江总公司吧。 马凯和方方就找了个理由。 他们在王明的办公室外面见到。张玮的头发更长了。感觉睡眠不够，脸都浮肿起来。可眼睛闪着光。 张玮叫马凯：“快快，我有个齐套表格，你帮我做一下，然后教我怎么填。” 他电脑上，打开了一个马凯之前做的物料齐套表，是那种日报的方式。左边是进项，每天每颗物料进了多少，能够自动汇总。右边是销项和库存。只要填入每天的出货数量，就能显示每颗物料的库存会是多少。 “我怎么也做不平。可能是哪里被我改动了。你不要管前面这些物料的参数。你就帮我把这个表弄平。” 马凯帮他调表格。刚好王明走出来，张玮冲上去：“大哥，我的板子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你才给了我200多片试产的。” 王明脸色有点难看：“你别吵。让你不要到处说，你还这么大声。” 张玮环顾了四周：“没外人啊。哦。马凯不要紧。” “你进来我跟你说。”王明把张玮拉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他们各自办完事已经都下班了，张玮提议： “好久没见了，今天也想喝酒。” 于是他们三个又去了方方家附近的鸡煲大排档。 “玮哥，给阿龙打电话么？”方方问。 “别打了。他今天在华强北，要待到比较晚。等会吃完了，我估计也得去。” “马凯不是我说你，谁让你住福田那么远。要不咱们平时喝酒机会就多了。”方方开始骂：“玮哥你想好没？真的买车啊？” “买！为什么不买！”张玮喝了一杯：“这个月光租车就花了三四千。不划算。我驾照快了，先让阿龙买。” 张玮的驾照，是托人在江西买的。自己去了一趟，录了个指纹，象征性地考了试。之前，他一直让马凯也买一个，马凯有点不情愿。说，开车这种事情，还是想认真学一下。 “马凯，你们现在也不忙，驾照赶紧学起来。以后用处可大了。”张玮说。 “最近没钱。过段时间再说吧。我又不着急开车。”马凯问：“玮哥你到底搞什么呢，怎么这么快就能买车了？” “做一个特别牛逼的机器。”他和方方相对一笑：“绝对爆炸级的。” “不过，暂时还不能和你说。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是大佬早就交代我，不准我让除了阿龙和方方之外的人知道。哎，这个事情不和他争。” “好好好，那我不问了。喝酒喝酒。” 阿龙提车是在八月底。一辆红色的本田思域。没几天，大家都知道了。孙志良气疯了。 “卧槽。阿龙出去后这么牛逼啊，车都买上了。我打电话给他，他还说，借钱买的。说跑业务需要。他还和我说，他在跟着阿峰混。当我是傻子呢？他跟着阿峰，怎么天天在老江公司里面，张玮到哪，他就在哪？” “张玮他们一定在搞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妈的，这帮人发财了就忘了我们这帮兄弟。” 老孙说这些的时候很大声。孙坚站起来，默默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马凯偷偷瞄了下一直关着玻璃门的老阚，他面无表情，仍然对着他的电脑。 “哎？婚车还够不够？”马凯问谢尧。9月初了。他们开始进入到倒计时阶段。凑了老唐的时间，他们来到谢尧家商量很多细节。 “我们公司以前那个阿龙，有一辆红色的新车，要不要借？” “应该是够了吧。老唐你这次真的太牛逼了，竟然借到了宝马740做婚车。” “是啊。我问了一下我华强北那个经销商，结果人家还挺乐意的嘛。不过他做我们机器赚了大钱，也不好意思不借呀。”唐丽德有些得意。 “马凯，说起来，上次老阚和小李吵架了你知不知道？” “那天也很巧。是老江请大家吃饭。我们不是也在做老江一块板子嘛。有老阚，老戴，小李，阿杰。还有周康。我是去给老戴送东西，他就让我也坐下了。喝酒的时候，老阚一直在灌小李酒，小李那个人你应该知道的啊。的，喝了几杯之后就开始不喝了。” “后面就闹得有点不愉快。老阚说小李不够意思，大概有说什么过河拆桥，挖他的人之类的话。小李就不高兴了，站起来喝了一杯酒，对着老江就说：江总，这里很多事情不能赖在我头上吧。我们不管合作什么项目，都还挺合财的。我年纪是小一点，当着各位大哥，还有我舅舅的面，我能保证我小李从来不做损人利己的事情。” “他又转过头，对着老阚说，阚总，你是前辈。我刚做集成的时候，和你还学过很多东西。但是，我没想过要挖你的人。这个年头，做事情都是双向选择的。我没读过什么书，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你要说大佬没给过你机会，这个我也不服。张玮现在做的那个项目，一开始，是不是大佬让你做，你不做的？现在你不能这么说。” “老阚当时脸色就非常难看。说了一句，行行行，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三杯。喝完就坐到旁边给他老婆打电话，问他儿子事情去了。打着打着他就躺沙发上睡着了。” “好尴尬呀。后来老戴找了个理由，就带着我走了。” “那你有没有问老戴，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项目？”马凯问道。 “我管他呢。又不是我们公司的事情。” 他们继续讨论婚礼的流程。谢尧的很多大学同学会过来。这帮人和唐丽德也是校友，就让老唐来陪同。马凯作为伴郎，来做全场的调度。 “你摄像车要有一个醒目一点的司机。”马凯提醒。 “恩，聂英的表弟会开车，他可以做这个。过几天他就先来深圳了，他刚毕业，武汉没什么好工作，先来深圳住我家，我看能不能给他找个还不错的工作。”谢尧答道：“哎，马凯，老唐，我这有一些下属单位送过来的月饼，你们带一点回去吧。” “哎呀你给马凯吧，我们公司多得要死。”老唐答道。 马凯也是到深圳之后，才感受到中秋节是多重要一个节日。 方方说，广东的制造业看重两个节，一个是中秋，一个是春节。这里面是有原因的。供应商在中秋节之前，借着送礼的机会来公司坐坐，谈谈年前的计划，看看这个公司能不能撑到年底。如果不行，就要开始压缩账期。到春节的时候，一般是总结一下，谈谈来年的计划，然后统计一下自己客户的情况，如果感觉明年订单好，就要考虑怎么留住工人，来年怎么招工。如果感觉明年订单不好，奖金什么的就要少发，裁掉一些工人。 “你很醒目啊。”马凯赞道。 “切，在手机行业混个一两年，你就全清楚了。去年，江总公司不好，我们 b530还没出货，过节那个冷清的。很多公司都是业务员来看一下，塞点乱七八糟别人不要的东西过来。今年，我们这边可能仍然还是这样，但你去江总那边看看，东西都堆成山了。” “人比人气死人。哎，一会下班你晚点走，阿龙说要过来，给咱俩拿几盒月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10 他们等到七点多，公司都没人了。方方接了个电话，说，走，阿龙到了，在路边等我们。 马凯下去一看，阿龙提着四个小盒子。给了马凯两盒。又顺手给方方：“这个月饼很好吃的，是阿峰从香港带过来的，我多要了几盒。” 马凯笑着接过来：“卧槽，龙哥，好帅啊。这个红色特别配你。” “那是。骚红骚红的，开到华强北，小娘们眼睛都放光。”方方贼笑：“龙哥你是不是回南山？快，捎上我。人家要你带人家兜风。” “好了吧你，恶心巴拉的。”阿龙装作很深沉的样子：“马凯我不送你了啊。我还要去找张玮。妈的，忙得鸡飞狗跳。” “哎呀，龙哥就你天天逼逼，忙也逼逼，闲也逼逼。” 说话间他们已经开走了。 回到家，马凯看了一下，香港荣华。铁皮盒子，蓝色的盖子上烫印着牡丹花。感觉很像十年代的东西。 他招呼万姑娘过来：“阿龙说这个特别好吃。试试？” 切开一个莲蓉双黄，两人各自吃了一口之后，对视着说：“好吃！” 马凯把剩下一盒放起来，说：“你寄给你外公外婆尝尝吧，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 万姑娘一边叼着叉子，一边笑着说：“好！” 可是就算公司效益不好，该送的中秋礼物还是得送。 没几天，老阚难得出来找钱云，他站在大办公区：“孙坚，孙坚。” “你们还是要给江总那边准备一下中秋的礼物啊。我到时候给你们拿几瓶茅台。然后你们再准备点月饼。到时候你看王明那边，周姐他们，算一下，要多少份。钱云你去买吧。你问问孙坚，怎么备。算了算了，方方，你说，要几份？” “孙坚，你带着方方去送一下。” 孙坚本来答应了，到送礼那天，他却说自己有事。 “行，那你把车借我，我带马凯去。”方方说。 在路上的时候，方方一直说孙坚。 “他肯定是怕过去，江总他。你说这人，他不去维护这些关系，指望咱们有啥用。在江总眼中，我是个屁啊。不过他对你还可以，一会你去和大佬说啊。我给你提东西。” 果然，江总看到他们的时候，问了一句：“怎么你们两个过来了？” “哦。我俩今天不忙，就过来了。”马凯答道。 “你们平时很忙吗？”江总歪着头，笑着看马凯。 马凯是清楚的，江总这个状态，应该是心情挺好，是可以和他插科打诨的。 “也不忙。就是找个理由过来看看你。” “孙坚在干嘛？”江总突然问。 “不是很清楚。他今天有事出去了，所以我才跟着方方来的。” “哎。这个同志啊。”江总开始泡茶：“你们回去，和老阚说一下，中秋节到了，你们公司成立到现在也没真正聚过。你问问他，要不要跟着我们这边，搞个中秋联谊。具体你叫钱云和我这边行政联系吧。” “我真的被烦死了！”钱云隔天开始给马凯抱怨:“江总那边说是联谊，但是我们这边的两桌需要自己付钱。他们行政还说，没让我们请客已经是照顾我们了。我去问阚总，他就让我去找场地，说江总那边找的场地肯定都是便宜地方。要我去找气派一点的。孙坚又不管这个事情，他说他对深圳酒楼不熟。我到哪里去找啊。” “你别着急啊。谢尧结婚那个酒楼挺好的。他要办十二桌。我们定的厅挺气派的。价格挺实惠。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场地。” 马凯赶紧打电话。还好，中秋节前的工作日还有场地。江总那边需要十四桌，就要了谢尧结婚的厅。马凯公司在这个厅旁边定了个包厢，能开两桌。两边开着门，既能互相走动，也相对独立。 钱云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这样最好了，我们自己吃，省得跟他们一起烦心。” 她给老阚打电话，大概说了一下，问老阚要不要过来看看： “那行，那我叫江总那边过来看一下，他们要是没意见我就定了。马凯在和经理商量菜单，他说他定两种，到时把菜单带回去让你选。” 这个事情就算是比较顺利地完成了。方方私下怪马凯： “你操这心干啥。你让他们找去。我都不想说孙坚，啥啥都不管。这事也是怪老阚。当时他要不叫孙坚过来，就让玮哥做副总，公司现在也不会是这样。” “玮哥现在不也挺好的嘛。”马凯说。 “哎。我是为老阚感到可惜。也挺好的一个大佬，搞成这样。” 马凯回去和万姑娘也讨论这个事情。万姑娘建议他，找老阚谈谈。看看公司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我现在也不好说。他天天窝在办公室里面，看股票，斗地主。我有什么事情找他吧，他也能和我商量。甚至有些事，他直接就让我做主了。但说到实质问题的时候，他就打哈哈。这离中秋没有多少天了，聚餐完他就要回家了。国庆后才回来。” “我估计他股票上还是挣了不少钱。他老和我们说，他儿子出生那天，他买了一百万的茅台股票。说是要给他儿子当十八岁的礼物。好像一直在涨。” “所以老孙一直说，老阚带着孙坚，靠炒股就能发财，只是会苦了我们这帮死打工的。” “等国庆以后吧。有些事，我觉得我总得说。”马凯突然想起一个事：“哎，你国庆到底怎么定啊？确不确定回去啊？谢尧今天还在问我，他婚礼你去不去呢。” “我在看机票！还是贵。肯定还是回去的，陪我外公外婆一段时间。过年的时候家里人太多，也不能好好陪他们。不行我就火车回去。” “火车就算了吧，卧铺来回就要三天。” “这破公司又不能翘班！请假还要扣工资！啊！这个班真的不想上了！”万姑娘又开始烦躁起来。 马凯隔天在群里和谢尧确定了，就他自己去参加婚礼。 “啊，那我不是见不到你女朋友了？”辉辉问道。 “说了不让你见，就是不让你见。” 其实，马凯也有很久没见到辉辉和蒙蒙了。女生那边筹备婚礼的事情不多，她们几个在上就讨论完了。加上辉辉是相当抵触去操办婚礼，她坚决不做伴娘。蒙蒙是已婚的，不能做伴娘。于是群里面的另外一个女生接过了这个任务。 她们几个更多的时间是在讨论房子。眼看着房子和06年比，涨了快一半，大家心里都有点慌。蒙蒙家的小李子，觉得股市好，坚持着要把钱继续炒股。他俩的股本20多万，已经挣了3万多，想着能够到年底挣到10万，能够付一个三室两厅的首付。 老唐是坚定地相信房子会跌，股市会涨。他和邬倩倩，参与到小邬舅舅的炒股群里面，涨得风生水起。蒙蒙说到想买房子的时候，他就会跳出来，历数各种理由。 这个时候，一般谢尧就会感慨，幸亏房子买得早。然后会被大部分的人批判。大家都认为，谢尧买房的时候首付太高了。如果付个四成，剩下的钱，买个二套，或者拿去炒股，都赚翻了。 “但我没压力啊。”谢尧常常这么结尾。 在蒙蒙为房子的事情最担忧的时候，辉辉有天提议：“我拉一个同事进来吧。就是我儿子他妈。她对买房子可热情了，很好玩的一个人。我让她给你聊聊。” 就是夏秋。她77年的，孩子三岁，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夏秋不是她的真名。她和老公都是做设计的，初中开始谈恋爱，一直进了同一所大学，都做了设计，结婚了来到深圳。按照辉辉的说法，夏秋对房子的热爱是着魔的。她是住进自己的房子后，才开始备孕。 夏秋说，她可不能把孩子生在出租房。 “夏秋，你这个话讲得太棒了。”蒙蒙在群里回道：“小李子你看，这就是我的心声。你还想不想要娃？” “股市我是不太懂啊。总觉得每天涨涨跌跌的，心里发慌。但是房子，涨一点跌一点都是自己住。我不觉得这个房子能跌到哪里去。”夏秋补了一句。 然后夏秋开始讲，她的邻居们从去年起开始炒房的故事，听得大家心潮澎湃。马凯说，有机会大家一起吃个饭，当面听应该更有意思。 蒙蒙没多久就定了南山的房子。她们几个女生住得很近。她们觉得也有个照应。 马凯很羡慕。对公司这些不死不活的项目，就有了一些恼火。 但他还是没法改变。只能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做好。方方开始把手上一些生产的事情丢给马凯，然后找一些理由，开始往外跑。 大部分时候，他会跟老孙去华强北。他对老阚说，马凯在公司能处理很多问题，他跟着老孙去华强北跑跑客户。 老阚不置可否。或者，马凯觉得，老阚也不愿意看到员工闲在公司里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11 很快到了中秋联谊的日子。马凯他们提前去了酒楼，简单布置了下会场。 说好6点半开席，老阚带着公司的人，6点多就到了。老阚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 但到7点多，江总公司的人才陆陆续续到。老阚就有点不高兴，不停数落王明：“哎呀，你们真忙啊，吃饭都要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催。” 王明只能呵呵地笑：“太忙太忙。” 开了席，江总那边闹哄哄的。先是江总讲话，周康讲话，然后又是一些部门长。大概是能听出来像庆功会。下面的员工一会儿欢呼，一会儿鼓掌。 显得老阚这边的包厢就比较冷清。两桌人，还空了一两个位置。方方，老孙，马凯，钱云这些，都跟着老阚和老卢坐在主桌上。 “哎，我们这个小包间挺好的啊，老孙你把隔断的包间门关上，那边吵死了。”老卢说：“这个菜点的也还不错，有点水平。” 马凯赶忙开始讲谢尧结婚的事情，算是接上老卢的话。准备去参加婚礼的很多人，都是以前的老同事，老阚也参与进来，回忆这些人，回忆一些以前公司的事。 气氛算是慢慢热乎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包间门被推开了，江总，带着周康王明，还有几个部门长进来敬酒。 闹哄哄地。 “老阚，带着兄弟们加油啊。下半年争取发力。搞他几个大的。老江，我先过那边去啊。你坐坐一会也要回来。”周康说。 江总朝他摆摆手。他坐在老阚旁边，和老阚碰了个杯：“我打电话把张玮叫过来吧？给你敬杯酒？” “不不不。”老阚忙摇头：“领导，你别搞我了。不见不见。” “见一下嘛。多大的事。喝杯酒，就都过去了。” “领导，我之前说了。那天我叫他喝酒，他要是不来以后我就不和他喝了。你现在让他过来找我喝酒？” 老阚有点激动。“所以才叫他给你赔罪嘛。”江总难得在老阚面前有些委曲求全。他自作主张地开始打电话：“在哪？” “十分钟能不能到？快点。你来了叫王明去门口接一下你。” “领导，你不要这样搞，你这样搞我走了啊。”老阚有些生气。 “哎呀，喝杯酒就喝杯酒嘛。张玮又不是什么外人，搞得有多么深仇大恨似的。你看你把大佬急的。”老卢在旁边打圆场。 说话间，张玮已经推开了包厢的门。 “大佬，人我给你送进来了啊。”王明说完，转身就走了。阿龙跟在张玮身后。 “过来！”江总对着张玮说：“老卢，给他个干净杯子，倒满酒。” 眼看着木已成舟，老阚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尴尬地笑着，也不说话。 张玮走到老阚面前，鞠了个躬，说：“大佬，对不起，对不起。所有话我都不说了，我自罚三杯。” 马凯他们都知道，张玮是不能喝酒的。虽说是挑了最小的高脚杯，这一杯下去也得有二两白酒。 张玮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完。 “好！”老卢在旁边鼓掌。江总搂着老阚的肩膀，两人看着张玮笑。 张玮又喝下去一杯。 “别喝了别喝了。你喝了我也不和你喝。”老阚笑着说。 “那不行。人家张玮不能喝酒，都喝了两个了，你不能不喝。”老卢站起身，要给老阚倒酒。老阚用手盖着杯子，就是不让他倒。 “你让我倒上嘛。我不给你倒多。”老卢开始拉扯老阚。 “老卢你这样我跟你急啊。”老阚还是在笑，用另一只手指着老卢。 大家乐呵呵地站在旁边看。老孙带头起哄，说：“阚总，喝喝喝。这一杯不多。” 张玮站在旁边一直赔笑。马凯有些心疼他。方方和阿龙，都阴沉着脸。 “老卢，你给张玮满上。”江总发话了：“来，给我一个杯子，给我一瓶酒。” “老阚，这一杯酒呢，我们俩一人喝一半。就当是我陪一下。”江总给自己杯子倒了一半，给新杯子里面倒了一半。把那杯新的放到老阚面前，然后举起了杯，自己开始喝。 张玮一看江总开始喝，就双手举起满杯，对着他俩说：“大佬，阚总，我张玮之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们多原谅。以后你们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头。三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第三杯他喝干了。 大家都看着老阚，气氛有些些悲壮。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酝酿着情绪。等待握手言和的戏码上演。 老阚笑了笑，拿过那半杯酒。他全程保持着差不多的笑容。 他拿着酒杯，手往桌下一滑，把半杯酒泼到了地毯上。 可能有那么一两秒时间，大家都愣住了。转眼已经看到，老阚站起来，左手拿瓶，右手拿杯，开始给自己倒酒。 “来来来，就喝个酒嘛，都没敬你们。这样，我一个一个敬。从我们中年龄最大的，老卢，开始敬起。”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江总摇了摇头。 老卢只好出来打圆场：“哎哎，你又拉着我喝。我就不明白了，我年龄大嘛？你不应该还是叫我小卢嘛？” 马凯，方方的眼睛都定在张玮身上。他俩愣住了。灯光照在张玮黑黑的脸上，两道泪流的反射尤其扎眼。他站在打着酒官司的老阚和老卢身边。 他们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后张玮拿着酒杯，用手背捂住眼睛。马凯鼻头有些酸。阿龙走到他身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转过他的身体面向墙壁。 江总站起来，没说什么话。他走到张玮面前，拍拍张玮的头：“跟我走。” 这边还是在闹酒。老阚去了另外一桌，在和他们喝。 方方给马凯打了个眼色，他俩站起来，往外走。老阚在另一桌瞄到了，喊着：“哎，马凯，你们去哪？” “去一下洗手间。” 方方出门了，一边骂一边打电话。 “操他妈太过分了。操他妈太过分了。龙哥，你们在哪？” 他在前面横冲直撞。马凯跟着他，见到阿龙从酒楼大门走进来，一手拿着电话，挥着另一只手。 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张玮坐在花坛上哭。江总的手放在他头上，没说话。看到他们过来了，对张玮说：“别哭了。” 他们几个站在张玮旁边。张玮说：“大佬，你回去吧。被人看到不好。我没事。” 马凯也说：“没事，我们陪他一会。大佬你走吧。” “阿龙，你开车送玮哥回去。马凯你们俩跟我回去吃饭。”江总说。 大家分头而散。方方在江总身边嘀咕着：“大佬，不是我背后讲老阚，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江总停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俩说： “这是好事。” 马凯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回家后，他和万姑娘讨论。 “可能是说，以后张玮就不欠老阚的了？” “这是其中一个意思。但我感觉不止这层意思。”马凯想起一个事：“哎，太后签了你的调休吗？” “别提了。这几天我都和孙子一样，哄着她开心，今天终于给我签了。”万姑娘笑着说：“机票也便宜，还能回去办港澳通行证。真的太开心啦。” 第二天，老阚就回家看老婆孩子去了。公司也不忙，大家趁着老阚不在，都有些放羊。 马凯一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就和谢尧在对婚礼的细节。几个晚上都是一下班，他就往谢尧家跑。 谢尧的爸妈已经过来了，住在他们家。聂英的亲戚朋友也陆续从老家赶过来，住在他们小区旁边一个酒店。 聂英的表弟来了有一周多了，他准备常住，所以也就住在谢尧他们家的小房间里。 “我给你们介绍下，这是谭乐天。聂英二姨的孩子。”谢尧说：“马凯，这几天你需要车跟着你跑的时候，就给乐天打电话。我爸开了一辆车过来，在给他用。” “我们今晚没事，刚好人都在，是不是几辆车去熟悉下路线？”马凯提议：“这样，小舅子你给我电话号码，你开前面，老唐是头车，我和谢尧跟在后面。我们模拟一下，就是用手机联系。” “搞得很正规啊。马凯。”老唐赞叹。 “我们先来把接人的名单排好。然后对一下清单，还有没有漏什么东西。聂英，你从老唐家出阁，东西之类你自己收拾好啊，我们这边就不管你了。”马凯帮着谢尧开始整理：“这样我们跑完路线，就不用再回你家了。一会你把我放到家附近就行。” “别着急走，要不回来后去吃个夜宵嘛。这几天也太麻烦你和老唐了。”谢尧提议。 “不了，小万后天就回去了。我要回去陪陪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3.12 越临近国庆，大家上班就越懒散。孙坚是不会管这些的。 有些同事会找方方和马凯聊中秋联谊的八卦，他俩挺默契地都在回避。 方方有天问他：“那你除了十一那天做伴郎，还出去不？” “不出去吧。二号估计要补觉。然后在家待几天再看。” “当伴郎激不激动？” “神经啊，又不是我结婚。” “不。这叫皇帝不激动，啥啥才激动。”方方最近心情反而好了起来。 9月30号，马凯下午提前走了。他到了谢尧家，就开始联络接人，住宿的事情。晚饭就安排了两三场。已经到的两边亲戚他只是过去打打招呼。他陪一些早到的谢尧同学在另一桌吃饭。还要和老唐他们联系着，怎么接后面的几个人。 “各位同学，我是明天伴郎，所以今晚我就稍稍陪你们喝一点，免得耽误明天的事。见谅，见谅。”马凯在招待的某一刻，晃了一下神：“咿，怎么现在遇到这么多陌生人，也能应付自如呢？”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马凯他们就在谢尧家楼下集合了。花车要现扎，新娘的手捧花跟着扎，陆续到的司机要安排早饭，哪些朋友去迎亲，哪些在家等着接亲，回来后要怎么布置等等，马凯一一在和大家核对。“谢尧，你就安心等着，别把造型弄坏了。我来搞这些事情。”马凯说。 车队九点整出发。老唐住的地方离谢尧家不远。他们已经提前给停车场保安塞了红包，让保安留好了车队的停车位。下车后，有一个兄弟拎着喜糖，一个兄弟拿着包着两块钱的小红包，走在前面，有拦亲的，就让他们周旋一会。马凯给辉辉打了个电话：“你们准备一下，我们快上来了。” 站在电梯里面，马凯拿着新娘的手捧花。谢尧的领带有点歪，他帮他整了一下。 “别紧张。”马凯对谢尧说。 目前顺利。马凯对自己说。 “来来，让摄像大哥先过去。我们等等。”马凯招呼：“谢尧你走前面，我跟后面。小舅子来拿一下手捧花，拿好了啊，一会进门之后等闹完了再给你姐。剩下弟兄们，我们跟着谢尧走，一会记得，不要抢镜头。我们和邻居打好招呼了，只要不乱来，别人不会说的。” 几句话说完，他们准备去敲门了。走到门口一看，地上有一个八宝粥的罐子，上面贴了一张红纸。 “门口罐子里的东西喝了就开门。”辉辉在里面大声喊。 马凯端起来，里面一滩黑乎乎的液体：“这是啥？” 老唐家是两道门，里面的木门打开一道缝，一个女生，也是以前的同事，探出头隔着防盗门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里面的米和火柴可以不吃，剩下的都喝了，就给你们开门。我看着你喝。” 谢尧露出很夸张的笑容：“啊，不要搞这么大吧，我给红包行不行？” “不行！必须喝！”里面的女生笑作一团。 马凯赶紧环顾四周，有个弟兄手里拎着一个厚胶袋。他走过去，把那个袋子清空，和几个弟兄说：你们找个人站谢尧旁边，找几个人在前挡一下他，然后我上去闹，我一说谢尧喝了，你们就冲上去拍门。我让谢尧趁乱吐到这个袋子里面，然后你们赶紧去把袋子扔了。消防通道肯定有垃圾桶。 六七个男生快速进入状态。马凯把谢尧拉在边上，告诉他怎么喝怎么吐。 然后立刻冲到门前，开始拍防盗门：“是不是喝了马上开门，是不是喝了马上开门？” “是是是！”女生们集体大喊，想盖过拍门的声音。 “谢尧，喝了！” 谢尧对着门，开始喝那摊石油状液体，马凯看是那么个样子了，暗示弟兄们都冲过来。大家拍着们，马凯回头，谢尧已经顺利吐掉了。他赶紧过去，把谢尧手中的空罐子拿过来，透过防盗门的栅栏递进去：“看。喝完了！” 这个时候弟兄们不闹了，里面也安静一些。两边说话的声音能听得清了。 只见到蒙蒙冲到防盗门边，对着谢尧说：“谢尧，我们是让马凯喝，结果你心急喝了。” 外面大笑。马凯开始耍赖：“你们没说清，喝了就得开门。” 蒙蒙大喊：“安静！听我说。” 辉辉从旁边跳出来，拿着一叠厚厚的即食海苔，像一块威化饼。 “这次说清楚，这是一块夹满了芥末的海苔威化。用了整整一管芥末。马凯，你当着我们的面，吃完咽下去，然后等一分钟我们就给你开门。”伴娘们跟着蒙蒙开始挑衅。 “一言为定？”马凯争了一会，问道。 “必须的！” 马凯从防盗门栅栏里接过来，几口就吃了。一股辣劲儿直冲头顶，眼泪哗得就流了下来。 但是，真的觉得好开心啊。 姐妹们如约开了门。马凯发现了，女生们所有的火力都在他身上，于是他只能由着大家闹。 准备的几十个红包装在一个袋子里，被抢来抢去，马凯没办法，撩起衬衣，把红包袋放在了胸前。 然后，他的衬衣被扒了。 看着谢尧，聂英他们笑得轻松开心，马凯觉得这样挺好的。 接到亲之后，车队走得也比较顺利。到了谢尧家，流程都走得热热闹闹，顺顺利利。 深圳的婚宴大多是晚上，中午马凯只是安排了麦当劳套餐。吃完之后大家休整一下，车队就出发去酒店了。酒楼在华侨城里面，他们就安排了车队走滨海大道。不紧不慢的，三点多到了酒楼。 马凯让聂英去酒楼送的婚房里去休息。他和谢尧最后过着流程。弟兄们也依照他们的安排各自忙开。 酒席七点开。五点多的时候，马凯觉得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叫谢尧他们下来开始迎宾。 “你让辉辉把我放她那儿的袋子给我拿下来。” 他们所有人来到大堂，马凯顺手接过袋子。和几个人说了都该干嘛干嘛。 “好了，我去换件衬衣，我已经臭了。”马凯闻了一下自己，身上已经是酸腐味。 “你好神奇啊，竟然还自己带了一件衬衣。”聂英笑着说：“那你去我们房间洗一下呗。” 马凯笑着说：“傻啊，这点规矩还是要讲的吧，哪能用你们的婚房。我去拿个餐桌上的毛巾，去洗手间擦一下换上就行。” 晚上的流程也很顺畅。一直到敬酒环节的时候，马凯才松了口气。 双方的亲戚都单独敬了马凯的酒。都说马凯辛苦了辛苦了。比较意外的是，谢尧远到的同学们，说，伴郎先去忙，等快结束了再来敬酒。 酒席吃到九点多，人差不多都走完了，只剩下谢尧的同学，几个姐妹，老唐和谭乐天这些至亲。 谢尧的班长站起来：“伴郎，伴郎，辛苦了，来我们桌。” 其实马凯已经感觉眼睛发花，一整天时间像打仗一样，他有点虚脱。 “伴郎，你真得牛逼。咱们这些同学也有结婚了的，大家都说，你一个人能顶一个婚庆公司。”班长说这话，马凯听了还是挺暖心的。 “咱们这些同学，也没帮到什么忙。好在有你们这些深圳的兄弟姐妹在，来，伴郎，我们轮流敬你。感谢你。” 马凯心想，今天不喝醉，这个气氛就达不到了。于是，他就一杯杯的干，谢尧想加几个菜，他说算了。结账起来麻烦。 十几分钟，马凯打了一圈。喝了将近一瓶白酒。他趴下了。 据说，谭乐天送他回去之前，他还在一直告诫伴娘，一定要看好装礼金的包，送聂英回房间后再给她。、 第二天中午，马凯是被方方的电话声吵醒的。 “酒醒了没？” “来我们家吧。有事找你。玮哥和阿龙也在。” 马凯到的时候快十二点了。方方隔着防盗门，瞄了一会楼道之后，才打开了门。 “轻点啊。”他打招呼。 “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说着，他走进了客厅。眼前的场景，他惊呆了。 客厅里面到处摆着手机的物料托盘。 沙发上，依次摆着几盘黑色手机壳料。 几张凳子拼起来，放在客厅中央，上面是几盘摊开的手机按键。 沙发和凳子之间，有几个箱子。打开的三四个，能够看出是扎成一摞摞的壳料和按键。 餐桌就变成了一个操作台。 上面摆着一些半成品的手机。一些比较小的物料，就放在物料盒里，搁在桌子上。还有一些是供应商直接送过来的原包装。 “来，我带你进去。”方方说。 马凯跟着他，走到方方家的小房间。马凯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推开门，张玮、阿龙站在桌前，马凯认识的一个华威工厂的维修工，正在焊屏。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在焊麦克风之类的物料。 “你来啦？”张玮笑着说：“看到没有？这是我们的焊接工位。” 马凯环顾了一下，仍然是想尽办法堆着的物料。有托盘上的主板、屏、摄像头，也有一些焊好的半成品。另外桌子上有些机器，用透明的 pe袋包着，五个五个扎成一捆，能够看到机器上贴着返修标。这是手机行业习惯的做法。马凯知道，这是一些返修机。 看着马凯有点懵，张玮顺手从那堆返修机里面抽出一个，递给马凯。 是诺基亚6300。 “这是啥？”马凯这次真的懵了。 “这就是玮哥现在做的大项目。”方方接过话：“科技，以人为本。叮龙咚咚，叮龙咚咚，咚咚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1 “外卖到了没有？饿死了。”阿龙问起来：“妈的，从大清早干到现在，比产线工人还苦。走走走，去客厅抽根烟。”“你们要抽烟，也出来抽啊。别掉在机器上。上一次送机器，老板娘验机的时候，屏幕上有一大块灰点，吓我一跳。拆开是烟灰。”阿龙继续说。 “老大，那不是我搞得。前段时间的屏都是张总自己焊的。”维修工说。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张玮笑着走出来。 他们几个也没地方坐，凳子沙发上都摆满了东西。 方方从沙发角落拿出叠放着的小塑料马扎。摆了一圈。拿了个烟缸放在中间。他对着房间喊：“叶琅，催一下外卖，再出来收拾一下，整出一块能吃饭的地方。”叶琅远远地在卧室里面答：“我在催呢。没地啦，就蹲地上吃吧。” 方方给大家递过来瓶装水：“叶琅也干不动了，趁着咱们休息的时候，她去房间躺一会。”他转过头对着马凯说： “兄弟，你知道不？你昨晚在喝酒，咱们这边干了一个通宵。” “先和你说这个机器。这就叫一比一精仿。你看，这个壳料，其实就是国内做的山寨售后物料。按键也是。咱们就是自己做块板子，灌好软件。屏和摄像头都有现成的共用料。喇叭麦克风啥的也都有。回来自己组装，咔咔就一个机器。” “本来昨天是准备早上开工的。板子拖回来的时候耽搁了，结果我们下午全睡觉，等着龙哥通知。夜里才开工的。你来之前，我们刚休息。” 张玮接过话：“人不够，就想着叫你来帮忙。以前我不是一直想和你说嘛？大佬不同意。放假前他问我，国庆怎么排产。我说的时候就正式提了一嘴，问能不能把你叫过来帮忙。” “结果他被大佬了。”方方大笑：“大佬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能告诉马凯了？” 大家一起笑。马凯心中挺暖的。 “大佬下午可能会来。昨天开工的时候，他还来了一会呢。还想自己焊屏，被我狠狠了一顿。他那个水平，也就只能剪剪壳料。”方方继续说。 门铃响了。 “不会说曹操曹操就到吧。那也太邪乎了。”方方往门口走，开了条门缝，然后转头对着卧室喊：“叶琅，叶琅，过来，外卖来了。” 卧室的门打开，叶琅穿着拖鞋啪啦啪啦地往门口快步走：“哎，来了，别催。哟，马凯你来啦。”她打开门走到楼道里：“你回去吧，我来弄。” 方方虚掩了门，站着看了一下客厅：“这没法摆啊。算了，咱去厨房站着吃吧。” “吃完饭再说。”张玮答道：“你问这个项目老阚知不知道？方方你说。” “最早这个项目，是玮哥定义的。他和大佬说了之后，大佬最早就把玮哥和老阚叫到一起，意思是让咱们现在公司来做。老阚一听，觉得做高仿风险太大，就说他不参与。他还让大佬也不要做这种事。应该都是你还没来深圳之前说的。然后这事就拖了一段时间。玮哥，应该是孙坚来了之后，大佬才决定立项让你做的，是吧？” “差不多。五月中王明就立项了，其实板子早就画好了，软件都差不多了。就是正式立项后，才开始发试产板。”张玮答道。 “反正还挺顺利的啊。当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干着急。龙哥过去，你应该好了点。”方方说。 “哎，我也就是跑跑腿。”阿龙还挺谦虚的。 “马凯，你猜一下，我们出了多少货？”张玮突然问。 “这我哪猜得到。不过你们板子也才打第一个3k 吧？加上试产的200片板子，估计出了2k多？” “哪有胆子发200片试产板啊。就发了100片。当时，先是担心板子行不行。结果点亮了也能跑的通。然后就担心能不能配得上壳料。还好也做出来了。做了第一批成品50个，拿到华强北那天，提心吊胆的。档口那个老板娘说出掉结钱，我回来一夜没睡。” “结果第二天，老板娘打电话叫我去结钱。让我如果有机器再给她送200个。” “不还让你把开箱机带回来么？”方方插了一句：“你说他这个土人，自己一个人做了两天，搞了五十部机器。送过去，老板娘晚上验机还有喇叭没装的。” “别提了。屏都被我焊坏好几块。后面我就找人来干这种精密工种了。”张玮说。 “哦，说到出多少货。后面没板子了啊，赶紧贴片。这里面龙哥付出可大了，把周姐哄得花枝乱颤，让他插了。一周不到板子就回来了。” “你别瞎说啊，是插了产线。别让马凯以为我真做了什么呢。”阿龙赶紧辩驳。 “是是是。然后我家不方便，产线就放到方方家了。那时候，方方才正式见到这个机器到底长啥样。” “到现在？第一个3k 算是出完了。昨天回的就是第二个3k 的板子。不过，这么搞下去不行。” “今天叫你帮忙，就是人不够。等国庆后我们就要想办法去做个厂了。” “都吃完了没？吃完干活干活。”方方开始催。 张玮突然想起什么，悄悄和马凯说：“你知道最开始我们一台机器赚多少钱？” “给老板娘的前500台，都是赚200块一台。当时都乐疯了，贩毒也就差不多这个毛利吧。” 马凯没想到张玮这么坦诚。 “所以，龙哥的车是你们挣钱买的，是吧？”他们已经坐到客厅，马凯接着问：“我要干啥？” “对。出到一千多台货的时候，想着租车太不划算了。自己还是得有一个车。就让阿龙先买了。”张玮停了一下，看着大家说：“我想法很简单，跟着我干的人，以后都要买上车。” “你看啊，这个壳料和板子不匹配，这儿有道披锋。你就把壳子拿出来，一个一个剪好，放到托盘里面摆好。然后把其他的壳料、按键按照齐套数，都放好托盘。我们在那边装机器，你就给我们上料。然后把做好的拿下去，测一遍，把合格的五个五个装袋子捆好。不麻烦吧？”方方交代马凯。 “可以可以。” 他们开始干活。阿龙想起什么，去把小房间的门关了起来。 “玮哥，你一开始怎么想到做这个的？”马凯问。 “阿亮去年就怂恿我搞这个。哦，阿亮是我一个小学同学，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在华强北做档口。” “他开始不是做高仿的。他做三码机，出国内的。他隔壁柜台那个老板娘，去年做高仿。阿亮看着老板娘每天出货，眼红了。去年过年前，他拿了一个老板娘的机器过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做。” “他说，做高仿的档口不愁卖。鬼佬们天天在档口晃悠，就是在找谁家有这个货。一旦你出货了，鬼佬们自己就帮你宣传。反正他们卖不同的国家。” “出哪？迪拜，印度，菲律宾。一般阿拉伯国家都从迪拜走货，还有一些出非洲的也先到迪拜。印度现在要货的多了。菲律宾是几家大的垄断，他们还出印尼，马来。” “这些国家好，不管的。反正我们是现款现货，他们自己有办法把机器弄过去。卖得挺好。”“有些是当高仿机卖，有些直接冒充诺基亚，卖诺基亚的价格，你说他们能不赚钱吗？” “坚决不能做国内。国内抓得特别严。去年这种机器刚开始做的时候，还有人出。结果被抓了，罚到倾家荡产，还要坐牢。我们都没中文软件的。你看这里面，都是英文，阿拉伯文，波斯语，乌尔都语之类的。” “印度有些地方要乌尔都语。那个语言搞死人，王明又不配合。就这么凑合着出吧。爱要不要。” “那真要有人把货卖回国内了，用英文界面，我们也没办法啊。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买这种机器的中国人，有几个懂英文的啊。”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做这个，风险大吗？”马凯还是问了出来。 “你说谁的风险？” “兄弟，没有风险能有这么高利润吗？抓到了，走私，制假贩假，哪个都逃不掉。所以要特别小心。” “档口的？和我们差不多。一开始，我机器做出来，就是给了阿亮旁边的老板娘。出了几百台之后，阿亮打听清楚了，要这个货多的鬼佬，其实不在他们那个通讯市场。阿亮就和我商量，他去明通租了个新档口，我给他出货。他就直接压我价格。” “哎呀你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就把低价告诉阿亮了呢？”阿龙一边干活一边抱怨张玮。 “大哥，一开始我不是心里没底，不知道加多少钱能出嘛。” “不过阿亮说的也对，市场上拿货的价格是透明的。我要是给他价格高，他也不好出。他保证就做我一家。以后我出货多了，可以给其他家。” “阿亮肯定赚钱啊。这段时间都要飞起来了。天天花天酒地。哪天有机会，我叫你和阿亮见面喝酒。” “王明那边有没有风险？” “这个不得不佩服大佬。这个事情做下来，其实他们是一点风险也没有，清清白白。他们的板子，不带厂标，只有一个很奇怪的主板型号。出港的时候没灌软件。都是板子回来之后，我们自己再往里面灌软件。” “是。软件还不给你发邮件，每次要我拿个 u 盘去拷。搞得像什么一样。”阿龙又抱怨了一句：“他们把风险都摘干净了，确实是挺好。” “不不不，龙哥。明哥是在给你机会，让你去多看看周姐。”方方又来了。 他们聊着天，手上的活一直没耽误。 叶琅也在桌上干活。一直听着，也没怎么说话。 这就和工厂似的。大量的重复劳动，会让人倦怠。聊聊天，才会让人不打瞌睡。但是，一聊天可能又会分神出错。 “哎，你咋又没装喇叭。” “方方，我得批评你啊，你看你这个按键卡的，又没扣到位吧？你还不如我一个女的。” “龙哥！屏上保护膜没撕!我前壳又要拆下来。你是不是想周姐又走神了？” 类似这种吵吵闹闹的。一会总有个人故作严肃地总结：“都别闹。还想不想出货了。” 挺开心。 那天干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江总来了。 “今天能出多少？”他笑着问。 “我算算啊，能出300多吧。包括昨晚的。”方方理了一下半成品，给了个答案。 “效率不行啊。” “大佬，已经够快的了。从昨儿夜里干到现在，中途我们各自就睡了两小时。”方方装作委屈：“这节后，阿龙你还是得尽快把厂搞好。不能再这么折腾了，你看叶琅和我俩，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做机器，我俩累得和狗似的。” “不对，狗都没我俩这么累。” 大家哈哈大笑。江总转过头看着马凯，问道：“有意思吗？” “挺好玩的。” “那你国庆节多来玩几天。”江总接着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2 于是，国庆他们干了四天，做出了1500台机器。 几乎是早上点钟开始，搞到晚上十一点多，各自回家。 最后一天，收工比较早，9点多的时候，几乎打扫完了。 “去喝个酒吧？”张玮提议。 叶琅没去，就他们四个人。说着说着就提到了老阚。 “老阚应该是知道阿龙买了车，也知道阿龙车咋买的。所以他心里才不平衡。”方方说。 “我没和你说吗？他打电话问过江总。那天我在陪江总看车。大佬说，人家需要车，买一个不很正常嘛。挂了电话和我说，老阚这个事情，可能还是要解决一下。所以才让我去给他敬酒。” “我说呢。不过这老阚心里啊，确实该不好受。你说咱们几个跟他这么久，龙哥，你跟老卢时间更长了吧，有没有十年？” “你看，跟了十年也没买车，到玮哥这儿俩月就买车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阚和老卢不行。” “方方你也不能这么说。老阚和我没什么交情，老卢对我还是不错的。要不我也不会抛妻弃子地跟他来了深圳。不是他们不行，是玮哥太行。” “来来来，敬玮哥一杯，跟着玮哥有肉吃。”阿龙提议。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老阚说？”张玮转头问方方。 “没想好。”方方叹了口气。他又和马凯解释：“我也快走了，就是没想好啥时候和老阚说。” “马凯知道。我其实是感谢老阚的。阿龙说老卢对他不错，凭良心讲，老阚对我也不错。当年是马凯介绍，让我认识老阚，要不是老阚收留我，我估计早回东北了。马凯，我和你说，我真的热爱深圳这个城市。只要你能在深圳待着，总有你的机会。” “你说吧，龙哥走，闹这么一出。我要是走，估计又得闹一出。我倒不怕，我是觉得玮哥你到后面，和他就越来越对立了。” “这个你们倒不用太担心。只要老板在，公司里面离了谁，都得一样转。”马凯说出这个话，张玮方方他们有点惊讶。 “你们别不信。老阚当年跟老林那么长时间，等到他自己要发展的时候，不也走了？我想老阚自己回顾下，应该能理解玮哥和龙哥为什么要走。这个不是你们的问题。” “方方就算是你也要走，顶多就是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大家都有个台阶下。别闹得那么难堪。” 张玮听完，转过身，按住马凯的肩膀：“但是，你现在还不能走。一是我们这边，暂时还没到需要你全职的时候。二是，你要和方方同时走，老阚一定会发飙。” 马凯回家后，就开始睡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算是缓过劲来。 他起床去买菜，准备做饭，万姑娘大概晚上七八点能到家。 飞机竟然还早到了一会，万姑娘进家门的时候，心情很好： “运气真好。哎，这么多菜要不要叫上虫子来吃饭？” “不要了。我给你讲讲玮哥他们在干嘛。” 他们边吃饭边聊。 “也就是说，方方叫你来深圳之前，他们就已经准备做这个手机了？” “不能这么算。我估计开始方方是不知道的。这种项目，江总应该不会让张玮和别人说。应该是我刚来深圳，张玮准备走的那个时候，方方和阿龙才知道的。” “你们这些男人好奇怪。为了挣钱，真的什么都不怕吗？” “你想想啊。三个多月，挣了一百万左右。而且做这个，出海外的。其实小心点，也不会有多大危险。” “你真的变了。” 马凯觉得这种变化不是坏事。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来深圳这几个月的生活，感觉自己正在脱胎换骨。以前身上的那些幽怨，矫情，小文人的伤春悲秋，都在慢慢地淡化。 他喜欢新生的这个自己。 他期盼着更好的自己，能够早点到来。 所以上班以后，他看着公司里面死气沉沉的样子，经常窝火。 方方天天和他嘀咕，他要找个什么时机和老阚谈。 “你看看股市？老阚赚钱的时候你和他谈？”马凯建议。 马凯没钱炒股，但方方是炒股的，但是股本不多。他们几个趁着老阚不在，经常聚在一起讨论股票。一般这个时候，孙坚会和他们聊几句。 国庆后的那几天，好像股市特别好。老阚回来后，乐呵呵的。 “我说我儿子就是我的福星。你看，我回去抱了几天儿子，股票蹭蹭地往上涨。” 大概是十月中旬的一天，有天早上十点多，方方瞅着私下没人，坐在办公室椅上滑到马凯身边：“今天股市破6000点了。老阚估计赚疯了。我准备今天和他说啦。” 于是等到中午休市的时候，方方去敲了老阚的门。 马凯偷瞄了几眼，老阚一开始挺激动，倒不是发火。他们声音不大，马凯只能听到嗡嗡嗡的交谈声。只见方方一直陪着笑脸，在不停地解释。过了一会，老阚沉默了。他给方方点了根烟，自己也开始抽。神情比较沮丧。说着说着，老阚把椅子转过去，用椅背对着大办公室。方方一直在听，然后两只手盖住了脸，揉了一会。 像是哭了？马凯心想。 然后就是方方在说话。看样子语气挺平静。感觉应该在掏心窝子了。 他们聊了很久。然后老阚转过身。他对着电脑，晾了方方一会。 然后他又给方方点了根烟。 抽完之后，他们简单聊了几句。然后方方起身，给老阚抱了抱拳。推门走了出来。 方方回来后，没和马凯说话。在上打了一句： “谈好了。老阚有点疑心。你先下去吃饭，我一会来找你。” “你咋说的？”马凯站在消防通道口，看到方方后问。 方方和他一起走出写字楼，环顾了一下，说： “妈的，跟做贼似的。”“我说，我大姐要来做档口了。我准备和她一起干。这段时间要是能交接完，我就先去华强北找找档口。老阚一开始就说，你大姐做档口是好事啊，你干嘛辞职？大姐一开始还能帮我们出货。他说，我在不在公司坐班都没关系。可激动了。” “后来我说，大姐现在啥也不懂，我肯定是要全部精力去搞档口的。还在这边挂个职不合适。我都说了，大姐档口肯定全心全意卖公司的货。老阚就一直和我承诺，没事，不差你这份工资，你档口多出1000台货，工资就回来了。” “我听了心里就来气。怎么着？现在知道，一个月出一千台货就能养活我一个？你倒是出啊。我就开始和他说，我年纪大了，想结婚，想在深圳扎根，现在这个工资想在深圳买房买车可就难了。老阚一下子就消沉了。” “我说完也有点于心不忍。妈的，打人不打脸。我自己都觉得，说得太狠了，然后我就赶紧道歉。反正掰扯了挺久，他也就同意了。” “他最后还问我，和你说了么？我寻思着，说没和你提过不太合理。就说国庆前和你大概聊了下。我估摸着，他可能会找你。反正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到时他问你，你就自己发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3 下午，老阚叫上孙坚，钱云和马凯。 “方方要离职了，他准备和他姐一起去做档口。这段时间，你们把他手上的事情理一理。生产的事情，交给马凯，拖工孙坚去联系。剩下应该也没什么事情了。” 钱云脸色不好，看着老阚。 老阚愣了一会，欲言又止。 “行了，你们出去吧。这几天马凯不要出去。老卢过来有事找你。” 后面两天，老阚和孙坚像没发生过什么似的，继续以前的工作状态。 他们又一款新机器没卖好。 只有钱云，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劝方方。然而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已经是覆水难收的事情。 老卢来公司的时候，看上去挺兴奋。先进去找了老阚。他们一直在争。过了一会，老卢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和老阚说：“那说好了啊。我找马凯谈了。” “马凯啊，我有个台湾的朋友，想做 b530那个机器。大概要一万台。我们这个是很正规的啊，要走台湾运营商渠道的。他会给承兑汇票，一次性提整一万台机器。明年一月份要交货。现在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要去过台湾的认证，要签样。他们的认证比大陆简单，和我说，如果现在准备，10月底就能完成。然后他们就会下正式的订单，给30的定金。” “就电池盖要重新做一下。这些我和小李都说好了，他们也有一个不带lv 花纹的电池盖模具。他们那个机器已经不做了。说模具可以给我们用，我们自己去下单，追料就可以。剩下主板之类的，老江也答应了。” “小李一开始不想给我们公司做。你也知道老阚和小李闹得有点不愉快吧？所以我和小李说，这个机器，算我自己做的。只是借一下这边的人。他才答应的。我刚才和老阚也说好了，公司现在也不忙，主要就是借你一个人。我让老孙给你打打下手。你帮我把这个项目做出来，你看行不行？” 这个时候，老阚推开门，走到老卢的办公室里面来： “老卢，我和你说好了啊，人我借给你，但不能耽误公司的事情。小李那边的事情，你自己去搞定，和我没一毛钱的关系啊。” “马凯，老卢这个事你也先评估一下。他这么咋咋呼呼的，别让人家给骗了。老卢，你这个订单一签，如果交不出货，或者是交货出了漏子，到时候够你赔的。” “哎呀，是是是。你说你这个人，项目还没开始做呢，你就说丧气话。马凯，不要理他。你稍微等等，我给我那个朋友打电话，让他带人过来和你对接。你和他们谈要注意啊，就说这还是公司和他们直接的业务。” 马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是知道要这么做。 台湾人的作风和他们现在的客户不同，更像是马凯刚工作时遇到的研发同事。说好听点是严谨，步步邮件确认，每个部品都要附上完整规格书签样。马凯为了抢时间，忙成了陀螺。总体来说，还比较顺利，一周多时间，他就完成了封样。 大部分的沟通靠邮件和完成，有时特别急了，才需要给对方打电话。全公司只有老阚的座机可以拨国际长途。每次马凯要去用的时候，总是有点忐忑。他尽可能地先理好思绪，用最短的时间讲完。老阚总是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也不发表什么意见。 从做这个项目开始，老卢就经常待在公司了。他也看到马凯的状态，有天顺嘴说，要不我让钱云把我的办公室拉一条直线？ 马凯想了一下，说算了吧。能省就省点。 方方有时候会帮一下马凯。 “我说啊，这个项目当时你要是推掉就好了。瞎整什么呀，你看老阚那个死样，你项目做好了也就是帮了老卢。这事儿你还不明白吗？就等于是老卢自己做了个私单，挣得钱都是他自己的。老阚当然不高兴了。” “不过老卢找的这个理由也好啊。模具是借小李的，他吃准了老阚不会要小李这个人情。兄弟，我到月底就走了啊，老阚答应了。得赶紧跑。”方方压低声音，看着没人：“咱们工厂终于搞好啦，在坪山。终于不用在我家做货了。” 看着方方压制不住的喜悦，马凯从心里羡慕他。 凭什么玮哥会叫我过去呢？这段时间马凯常常这样问自己。 转眼就到了十月底。方方上完这天，就正式走了。之前的几天，他已经把东西收拾好，陆续带回家了。到下班的时候，他悠悠闲闲地把电脑一收。开始和大家打招呼。 “钱姐，明天我就不来了啊。有啥事你电话联系我。” “老孙，去华强北的时候找我啊。” 他走到老阚的门前，敲了敲门：“领导，我走了啊。” 老阚站起来，说：“晚上喝个酒吧，给你送个行。孙坚，孙坚，你去定个位置。” 孙坚走过来，问：“几个人？” “马凯，你晚上没事吧？和我们一起。四个人。”老阚站到门口说。 方方和马凯都没法拒绝。他们晚上吃日料。 “哎呀，这么高档啊。还要脱鞋啊。领导，不怕你笑话，我真没怎么吃过日料。” “这花能吃嘛？哎，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是叶琅的笑话。” 方方知道这顿饭不那么好吃，从开头就插科打诨。马凯知道他的意思，就配合着他。他们来来回回地，硬是让老阚开不了口。 大概喝了两个多小时。店里面都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老阚说：“再来一瓶吧？” “领导，别喝了吧。明天还要上班呢。”马凯提议。 “喝吧，没事。哎呀，不耽误你忙老卢那个项目。”老阚招招手：“再冰上一瓶吧。” “我说啊，老卢这个项目也是他妈的搞笑。”等酒的过程，老阚开始数落这个项目。然后又开始讲一些老卢之前的糗事。 估计喝完就能平安走人了吧。马凯心想。 方方可能也是这么想，大家的话题都在往老卢身上转。酒一会就上来了。老阚一边听方方眉飞色舞得说老卢，一边笑着给大家把杯子都斟满。 一般新开一瓶酒的第一杯，大家都是满杯喝完的。老阚就举了杯。四个人碰了一下。 照理领导要说点什么。 老阚看着方方说：“方方啊，这杯酒敬你，给你道个歉。跟着我这么长时间，没让你挣到钱。” 然后又碰了一下马凯的杯子：“马凯啊，辛苦你了，让你沦落到连老卢的私单都要帮忙。” 突如其来。 马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方方赶紧说：“领导，别别，你这么说，这杯酒我自己先罚掉。我对不起你，公司现在需要人的时候我走了。” 他一饮而尽，拿过瓶子，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我其实也考虑了很久。领导，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早回东北了。我一个干销售的，现在也知道集成是怎么回事，托大点说，你让我去做个项目经理，我也敢干了。这些都是领导你给的机会。我方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这个恩情。” “但是我眼瞅着就三十了，叶琅比我还大。别看我天天说叶琅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说心里话，这辈子可能就是她了。我想给她一个家，能让叶琅也能出门的时候开个车。她被我逼着去学驾照，可不乐意了，说又没车学了干啥。说实话，我听了心里可难受了。” “大姐说是来深圳做生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来看着我。她怕我对叶琅不好。她怕叶琅熬不住。我寻思着，那我就再搏一把吧。” 方方说着说着，开始流起眼泪。马凯并不惊讶。虽然方方最苦的时候，哪怕是在银川快被分公司辞退的时候，也都是笑着给马凯打电话。 马凯理解方方的难处。他听着方方越说越动情，情不自禁，也哭起来。 这是马凯到深圳后，第一次哭。情绪控制不住。他觉得有点难堪。他大约知道，老阚今天叫他作陪，多少有些敲山震虎的意思。张玮，阿龙，方方相继都走了，马凯和他们这么相熟，难免会有想法。此外，老阚可能也想捎带安抚马凯一下。 看着方方和马凯两人无声地哭，听着他俩不停地擤鼻涕，老阚也沉默了。他把桌上的杯子依次倒满，对着他俩说：“好了好了。能自己出去闯荡也是好事。不哭了，喝了走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4 马凯回家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万姑娘问：“怎么了？喝酒还哭了？” 马凯接过她递过来的热毛巾，盖住眼睛，然后躺在沙发背上。 “我觉得老阚也不容易。哎，孙坚啊，没法说。一晚上他几乎没什么话，没什么表情。”马凯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孙坚其实也不容易呢？”万姑娘接了一句。 马凯沉默了。他在回想。 确实，马凯工资低，事情多，但公司里面的人，包括各个供应商，合作方，还算是尊重马凯。和这些人沟通，能谈正事，能开玩笑。而他们会逼着孙坚，甚至钱云都是如此。有时候，他们明明在说说笑笑，孙坚想过来搭个话，就冷了场。 孙坚以前是一个生活挺简单的人，上班，陪陪老婆，打打游戏，偶尔和同事朋友们聚会。来这边公司之后，据说他经常去烧香拜佛。钱云某天看到他留了挺长的小指甲，有点嫌弃地说：“剪了吧，多恶心啊。” “不，这是风水甲。能旺财能防小人。” “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东西了？”钱云挺讶异。 确实，没有谁比谁好过吧。包括老阚也在熬着。 方方走了之后，公司里面能和马凯说话的人就没了。台湾项目，根本不像老卢说的那么轻松。软件需要大改，马凯想到这个就头疼。王明已经明确地给马凯预警，说他们的项目太多。可能没时间帮老卢做这么一个只有一万台的项目。 所以从那段时间开始，马凯有空就要往江总的公司跑。 马凯让老卢找了江总，叫上王明开了个会，要求王明指定了一个软件工程师来跟进台湾的项目。王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后面马凯没事的时候，就坐在这个工程师的旁边。 “大哥，哪有你这么逼人的。”王明每次看到马凯这样，都会直接抱怨。 马凯不管。他对工程师好言相对，就是软磨硬泡。一般看到工程师开始打开他们的项目文件，开始编译软件的时候，他就能到处走走了。 他经常在那边碰到张玮和方方，有时候也能碰到阿龙。他们几个在追进度的时候，也不避讳马凯。 有时他们会一起找个地方抽烟。 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马凯也能说说自己的想法。 大多是比较琐碎的事情。譬如，多加了一个摄像头的供应商，需要为这个新样品做适配的软件驱动。马凯在催自己软件的时候，也就顺带着帮张玮去盯着。 更多的时候，可能就是一起讨论交货的问题。张玮他们自从开了工厂之后，每天能够出一千台左右了。主板的交货就成了瓶颈。 不是说江总做不出来，而是张玮的资金周转不过来。 主板的交货流程一直都很正规。张玮先打10左右的预付款，提货之前打全款。货出到香港的仓库。阿峰派人去香港仓提货后，想办法拖进国内，交给阿龙。然后才进入到生产的流程。 一般的集成公司，都要去算这个资金周转率。除了主板，屏和摄像头这样的大件物料也都是先款后货。壳料按键，各种喇叭麦克风听筒等等，在普通集成公司是可以月结的。也就是差不多有百分之三十多的成本，可以等到做货后的次月再支付。稍微再拖一拖结算，有时可以把这部分资金用够两个月。 可别小看这个资金占用，有些公司就是用这个杠杆在做生意。成本300块，月结料就占100块左右。拖到2个月付款，可能都周转了三四次。 为什么这么说呢？譬如，一个月出三万台机器。成本300。一次性做得900万的资金。差不多先款部分600万，月结部分300万。先款部分里面包含10到20的定金。但做货和回款周期如果足够快，对资金的需求就没这么大了。定金必须得付，谈的好，给10，60万吧。每3k一提货，先款物料付尾款90，差不多54万。提货回来就能把机器做出来。出货按照330一台，3k货就能收100万左右。再做下一个3k的时候，就能用这个货款去付大件物料的尾款，多周转几次，都能把定金的钱匀出来。 所以好卖的机器，因为周转速度起来了，对资金的需求量并没有那么大。集成公司一个好的采购，不但要会谈价格，谈定金比率，谈交期，对于资金周转率也得有极强的敏感度。 可惜，马凯明白这个道理，却很难将其付诸实践。因为他们的机器，经常做出来就放在仓库。他只能拆东墙补西墙。钱云也经常和他商量，如何最大限度地去做资金周转，如何两人配合，去适当地拖供应商的月结款。马凯和一些熟悉的供应商经常说，回扣我不要，价格我也不往最低压，但是账期，你们稍微给我长一点。这点上，大家还挺给马凯面子。甚至有几次，实在是给不出大件物料的尾款，马凯担保，供应商也能先交个3k货，让他们先上线。 但做高仿机不行。大家都知道这行的风险，没人会给你放货，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壳料，按键，甚至喇叭听筒都是在华强北买的。 刚开始的时候出货少，张玮的资金还能周转的过来。每天出一千台开始，他那点启动资金，几乎都拿来付主板和屏的定金。出货是一天一千，提料可不行。主板，屏，最少也得3k一提。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张玮他们捉襟见肘。 有天，张玮方方和马凯在一个小办公室里抽烟，又说到这个问题。 “你说，大佬就不能给咱们国内交货吗？”方方试探性地问。 “想都不要想。上次我就稍微提了一下，被到狗血淋头。”张玮答道。 “可是咱们这个项目，大佬也占了一半的股份啊。眼看着出货这么好，他就不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吗？”方方说：“换了阿龙肯定又要骂，说大佬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 “方方，这个事情我也想明白了。你怪他没用。你总要看他屁股坐在哪一边。今年大佬出货这么好，他怎么可能为了我们这点货，开国内交货的口子？这个一旦被查到了，整个公司都要完蛋。况且，给我们国内交了，别人也要这么搞怎么办？”张玮也很无奈。 “那咋办。眼瞅着这段时间断货？做三天，出了货，打钱。板子贴片还要等，贴完了出港，拖工那边又要等。你看这周，都到周五了，工厂就开了两天工，今晚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我和你说啊，工厂那边，阿龙保证得再好，你让产线不饱和，人也留不住。我上次去工厂，老于就在抱怨。一周要是做不到5000台机器，下个月开始他就不干了。” 老于是坪山工厂的老板。之前方方和他说过。这人以前在华威做线长，是一个混混，和阿龙比较熟。他去坪山租了一个农民房，拉了七八个工人，偷偷地做机器。 “我有个鸡贼的建议，你们听听有没有可能实现。”马凯开了腔。 “去和江总商量，开始换板子。上次小郭在说售后板维修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了。我觉得，海关只是管小郭报关多少板子出去，只要这个板子看上去像是一块手机主板，上面有套片，有fsh，海关应该认不出来板子的差别。小郭手上好像累计了五六千块售后的板子，我听她在和华威商量，怎么排售后线的问题。这个事情好像拖了很久了，因为机型太多，不太好上线。” “我们可以借这些板子，当正常的板子出香港。阿龙拖回来之后，再送回华威出几遍。相当于在海关的数据里，我们的板子已经全出口了。关键就在于，当我们的板子贴好之后，华威能够让我们拿这些维修板子去换。这样凑个10k，20k的海关数据之后，等于贴3k去换3k，节奏应该就能起得来。” 张玮听完：“方方，走走走，我们赶紧去找江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5 马凯在小办公室等他们。内心相当忐忑。他都没心思去看王明那边的软件进度。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张玮他俩笑嘻嘻地回来了。 “怎么样？”马凯没忍住，立刻开口问了。 “被飞了。”方方笑着说：“说我俩天天琢磨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一会又骂我们不会控制资金周转。然后，他把周姐和小郭叫进来，问这样能不能操作。周姐说这种事情她不敢做主，要康哥决定。于是周康又被叫进来。” “我们耍了一会无赖。康哥答应了。就是有几个条件。一是，这个月只给15k额度，换完就不准换了。二是，必须打款才能去换。三是，和任何人都不准泄漏这个操作。” “为什么只给15k的额度？”马凯有点想不通。 “说是刚开始这样搞，谨慎一点。其实康哥是担心咱们出不了这么多货，到时月末的时候，海关账不好看。”方方有点嚣张地说：“别说15k了，现在要是有货，一个月50k都能出得掉。” “兄弟，这次可是多亏你了。这个流程要是跑顺了，那我们能多出不少货。”张玮挺感激地说。 “那你们再去问问，能不能不收定金？”马凯有点得寸进尺。 “想都不要想！”这次是方方他们俩异口同声了。 但有些事情，马凯也好，方方也好，都束手无策。 对，说得就是王明。 马凯有天明明和王明说好了，下班前要给出一版软件发给台湾确认。三方的邮件里面，王明还正式回复了这个承诺。结果，中午吃饭的时候，工程师给马凯打电话，说他有紧急的事情，给不了了。 “是不是王总又让你去赶其他的项目了？”马凯在电话里面问。 “哎，马工，你就别管了。我争取明天给你。” 马凯和钱云说了声，就往江总公司跑。 其实对进度影响并不大。马凯私下和台湾那边一直在沟通。他预计着就会延误，和对方一起用邮件来逼王明。但是他必须得去找王明发飙。这样才能表现出，他是真得着急。 王明一见到他，就招招手说：“来，马总，别发火，看谁是插你的队。” 还能是谁。马凯想都想得到。他对张玮说：“玮哥，这样不行。有先来后到的。” 张玮愣了下，说：“你傻啦？我是真的着急。” “不行。我台湾那边已经确认了，今天下班前要。”马凯很坚决。 “那我怎么办？我就想着下午把软件弄完，然后再去华强北，我晚上在华强北有事。你就让我这边先搞嘛。”他开始有点求饶。 “那你想办法，让明哥安排加班，今天软件我一定要拿到。我可以让你先，但是就是通宵，我也要把我的软件等到。” 张玮见拗不过马凯，连说：“行行行，我去问明哥。” 王明被张玮拖着去找那个工程师。他们商量了一会，回来和马凯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先借我两个小时，我把一些需要确认的事情和他当面弄完。然后他们开始搞你的软件。把你的软件出了之后，再接我的。” 马凯答应了。于是他和张玮一起等。 趁着没人的时候，马凯说：“玮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其实是生气他们插我队，不是针对你。” 张玮暗暗骂：“明哥这个王八蛋。他以为你和我关系好，插你的队，你不会和他争。这样还不得罪其他的客户。不过开始我真的被你吓到了，以为你真生气了。” “这点默契应该有的吧？我让你去找明哥解决，肯定就不是冲你发火啊。我要是不争，下次还不知道会被哪个客户就插队了。” “反正你们应该没机会去插别人的队了。”张玮忍不住嘲笑马凯。 “哎。我有点焦虑。”马凯回家后和万姑娘说：“看着方方他们天天有做不完的事，我很着急。” “你不也每天很多事嘛？只是不挣钱而已。” “翻脸了啊。怎么能说得这么直接呢。”马凯和万姑娘打闹了一会。末了，万姑娘头枕在马凯腿上：“这周末我和叶琅去香港，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 “没有。穷死了。”马凯继续沮丧。 其实马凯的港澳通行证早就办下来了。但是他一直没去香港。 五月份他刚来深圳没多久，有天他们不忙。江总走过来，问：我要去原来公司办一下港澳通行证，你们跟我去吗？有身份证就行。 于是方方，张玮和马凯，都坐上江总的车。江总还是那辆老帕萨特。这车还是02年，他拿集团的最佳经理人奖时，大老板额外送给他的。 “大佬，你啥时候换车啊？”方方问。 “换车做什么？我这个车开得不是挺好的。” “那不换车，能不能开一下空调？真的好热啊。”张玮轻声补了一句。 “热嘛？我不觉得啊。”江总有点不好意思。 下车之后，方方贼贼地说：“大佬可抠门了，他舍不得开空调。谁坐他车，都得找机会提醒他开空调。” “不至于吧。”马凯是相当地惊讶。 “主板这边准备独立了。他答应了大伟，一年之内把大伟的一千万投资款还上。”张玮悄悄地说：“所以他最近特别省。” “大佬一直抠门好不好。”方方补了一句。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江总在前面转过身，停下来问他们。 “说你特别帅。”方方赶紧打岔。 万姑娘周六去了香港。马凯想起来，好久都没见谢尧他们，就开始张罗着聚餐。 “这么巧。刚好这周我也想着找你么吃饭。”谢尧说。 “马凯，你女朋友来不来？”辉辉直接问。 “不来啊。她去香港买东西去了。”马凯继续打字：“辉辉，你真不相信我是一个说话算话的男人嘛？我说不让你们见，就是不让你们见。” 谢尧借着马凯的话，极力要求大家都参加，说就当是婚礼之后的感谢宴。 所以周六晚上，除了万姑娘都到了。谢尧敲了敲杯子，说，我和聂英有个事情要宣布。 “聂英怀孕了。已经过了三个月了。现在可以说了。” 然后女生就开始尖叫。 “啊，那你们算奉子成婚的嘛？”蒙蒙问。 “其实不是。都定了婚礼了才发现的。我还说，好险。幸好结婚的事情都是谢尧在忙，我没操什么心。”聂英笑得挺甜蜜。 “小李子，你给我学着点！”蒙蒙开始对着她老公怒吼。 女生们围坐一团，开始窃窃私语。谢尧看着马凯笑：“孩子出生了，认你做干爹吧？” 马凯欣然接受。 “老唐，你和小邬是不是也快了？赶紧把婚房买了，能结就结吧。”谢尧开始劝。 “哎，你看啊，这男人怎么一结婚有孩子，说话口气就完全不一样了。感觉你像我爸似的。”老唐笑着说：“我还过两年吧。最近忙死了。” “不耽误不耽误。到时又不是你生孩子。你该工作的时候照样工作。”谢尧继续劝。 我什么时候才能立足呢？马凯心想。愁绪就涌上了心头。 回到家，万姑娘已经回来了。桌上是一个橘色的盒子。爱马仕的橘绿之泉男士香水。 马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爱马仕绿瓶，应该是在2006年。 当年他们还在杭州。某天他陪着万姑娘去逛丝芙兰，路过香水柜台的时候，她一个一个地在试。偶尔将手凑到马凯鼻子下面，问：好不好闻？ 当时他俩都穷，试用也真就是打发时间。在这漫不经心间，她拿了一个醒嗅觉的小圆桶，里面是咖啡豆，说：使劲闻一下豆。 清空了之前的香味记忆后，闻到了一股柑橘的香味。他的好处是，一点也没有甜腻，也没有世故和色情。就是很清澈的，干干净净的味道。 她贼贼地看着马凯笑：这应该就是你身上该有的味道。 然而他们没买。对他们当时来说太贵了。 “回来啦？”万姑娘听到门响，走到客厅。她顺手把香水拆开，给马凯喷了一点，问，记不记得？ “这么浪费钱干嘛？”马凯心里是超级开心的。 “别扭。钱不就是拿来用的？” 马凯其实也不是节省的人。他觉得，开源远远比节流重要。 公司不行，就自己多学点东西吧。还有机会。他劝自己。 然而冲击像浪头，总是一个接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6 隔了没多久，方方在上班时给他打了个电话：“今晚有没有空喝酒？我来接你。” 方方约的时间恰好是下班的点。他说，我给你打电话后，你就下去路边等我。我开过来。 “啊，会被很多同事看到吧？”马凯说了句。 “你别管。听我的就行。” 果然，钱云看马凯站在路边，问，你等谁呢？ 马凯还没来得及编排理由，一辆车就在他们面前停下。右边的车窗降下来后，方方手握着方向盘，往副驾这边倾过来：“哟，钱姐，你也在啊？要不要坐我车？我们回南山。” 钱云脸一下子就红了。这是她的习惯。她藏不住情绪。这表明她内心很激动：“不了，你们走吧。我约了人。” 马凯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抱怨方方：“你看，果然被钱云撞到了吧？” “我故意的。”方方很平淡地看着前方：“我就是要让钱云知道，出来没多久我就买车了。气死他们。” “咋样？这车？起亚新佳乐，拉货可好了。说了你也不懂。”方方开始嘚瑟：“最近靠阿龙那一辆车已经跑不过来了，玮哥就让我也买了车。咱终于是有车的人了。你看我对你好吧？昨天刚提车，今天就想着带你来兜风。” 马凯有点心不在焉，随便找着话题：“晚上还是玮哥和阿龙么？” “你和阿龙都买车了，玮哥怎么办？” “他啊，把江总那个车要了。你就老江也够抠门的啊，就这么个破车，还收了玮哥五万块钱。我和龙哥都劝他，别要这破车，还担了个人情，他偏不听。” “他驾照拿到了么？”马凯问。 “拿到了。他说他技术不行，用老江那个破车练练，等技术好了再考虑换个新车。” 马凯开始听方方称江总为老江，还以为是他一时嘴快。后面发现越来越不对。这就到张玮那儿半个月左右，方方已经很熟练地这么叫了。 想起方方最早也是毕恭毕敬地叫阚总，到了张玮走后才一口一个老阚。马凯隐约觉得，这不止是一个称呼的改变。 果然，连阿龙口里，江总也变成了老江。张玮没变。要不称江总，要不称大佬。 “大佬也挺搞笑的。我陪他去看了好几种车，最后他定了进口的汉兰达。付钱的时候，一直在说，是不是有点奢侈了。我说，五十几万的车，不至于吧？还被他了一顿。” “不，玮哥。不是五十几万，是五十几万减五万。”方方总是不忘记损这么一下。 “我又得说你，玮哥，这个车不符合你的身份。”阿龙开始添油加醋：“华强北响当当的玮哥，开个破帕萨特像什么样子。对得起现在一天出的2k 货吗？玮哥，有时候不要太低调。” “行行行。你们都上天了。”张玮和大家碰了碰杯子，转向马凯：“最近是比以前出货好一点。有个菲律宾的客户，开始从我们这儿提机器。价格是低一点，但他很稳定。” “哎，方方，你说新工厂那边的筹备，有没有希望了？”张玮又问。 “我这不是在谈嘛。人小马说了，要干，也只能去惠州，找个偏僻的地方干。他绝对不会像老于那样，就顶在坪山的街上，多危险啊。我这几天再催催他，看能不能元旦前定下来。” “老于在坪山有路子，你瞎担心啥。再说，每天早上送料进去，晚上拖机器出来，又没有存料又没有成品，能有多大事情。”阿龙有点不情愿了。 “不过，龙哥，你真的得管管老于那边的物料。怎么丢得这么严重，这几天又说开始丢机头了。”张玮有点不爽。 “说起这事，龙哥，玮哥，真得好好查查。我寻思着，是有人偷了要去华强北卖。这事可大可小。咱们自己放货小心，这些孙子哪懂？要是放到枪口上了，连累我们都要出事。” “哎呀，哪会这样，就是老于前几天去打麻将，没管厂里面。下面新来的小屁孩们以为是真诺基亚，藏了几个。”阿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我已经狠狠批评他了。以后再出这样的事情，叫他立刻滚蛋。” “算了算了。这几天我老婆表弟就来了，让他去老于的工厂里面待着吧。”张玮有些些无奈：“叫马凯来是喝酒的，你们又把人家晾在那里。来来来，走一个。” 马凯和他们闲话了几句。他们三个，对于老卢的台湾项目，都纷纷摇头。 “前几天大佬和我闲聊的时候，一直在说老卢。老阚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这不就是打脸嘛？自己公司做了三四个项目了，结果在小李那儿借了个模具。老阚前段时间特意去找大佬，就是为这个事情抱怨了一通。”张玮说道。 “江总也是不置可否吧？”马凯顺嘴问了一句。 “你还不了解他嘛？他把所有问题都推在老卢身上了呗。不过老卢也是急了，他找小李之前，和大佬商量了很长时间他该怎么办。他甚至想退出了。这个你千万不要和外人说啊。”张玮想了想，继续说：“其实是大佬听老卢这种想法之后，自己去找小李借的模具。” “哎，还是得自己挣钱。老江常说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方方看着大家。 “你，你还是个。不你，你连个都不是。” 他们四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哈哈大笑。 喝酒过程中，阿龙和方方刚好一起去上洗手间。张玮和马凯碰了下杯子： “马凯啊，这也11月多了。我觉得有些事该和你商量了。他俩不在，我就想问问你的想法，你愿意来我们这边吗？” “我说了，跟着我的兄弟，都得买上车，以后都要买上房。阿龙和方方都实现了第一步。现在我们这边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我想把时间都花在华强北。后台的事情，你应该是能全部接下来的。你怎么想？” 马凯觉得这个时刻来得还不算晚。但是他有其他的担心： “我自己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们什么都好谈。但是，方方刚走，我这个时候要再走，你们是不是会很难做？老阚那边可能不太好交代。” 张玮伸过手来，拍了拍马凯的肩膀：“我只要你有这个意愿就行。其他的事情，我也要和大佬商量一下，看什么样的时机来提。方方他们从来没把你当做外人。” 正说着话，阿龙他俩已经走回来了。阿龙坐下后，问：“谈得如何？” “这还用谈嘛？”方方说，然后又转向马凯：“兄弟，如果可能的话，你是越早过来越好。后台那些细活儿，我们仨谁也不想干。就等着你来，扔给你。你听我一句，老卢那个台湾项目，做得好不好，都得罪人。还不如直接撂挑子走人。” 马凯摆摆手：“老卢那个案子，我可能必须给他弄完。当时他接的时候问过我，能不能帮他？现在这个状态，我感觉我要是走了，这个案子可能真的得黄。那个商务条款挺苛刻的，老卢到时候，赔的不是一点点钱。” “不着急，不着急。确实，马凯要是现在立刻离职的话，老阚可能要来砍死我了。”张玮笑着说。 “哎，你华强北的档口呢？老卢上次遇到我，还说要我带他去你档口参观呢？”阿龙开始打趣方方。 “档口马上就开！大姐现在不是刚来嘛。好多事都不懂。我让她一边跟着我跑几天，教教她手机到底都是什么。这几天没事的时候，我们也在看档口呢。”方方赶忙解释。 “大哥，还是小马那边的工厂重要。你什么时候能说自己不忙了？”张玮提高了声音。 “是是是，大佬。这不刚提了车嘛，之前没车，我咋带着小马去找厂啊。我明天就把他送到惠州去。我一会就联系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7 气氛被方方几下子就搞热乎了。大家插科打诨又喝了一会，马凯随口问了一句：“小马到底是谁啊？” “嗨！也就是华强北认识的。这逼特别神奇。他以前也是一个高仿工厂的。管一条生产线。他看着那个工厂每天出货，觉得这生意挺赚钱的。就趁着放假的时候，拿着个机器到华强北来打听。小伙子也不怕死，到柜台就问人家，我有这个货，你们多少钱收货？刚好那天我在阿亮以前旁边柜台，老板娘那，他问过来了。我顺手就把机器拿过来一看，他们那做的啥啊，就是翻新机。板子是诺基亚的售后板，在市场里面找各种壳料拼出来，冒充新机卖的。老板娘看了一眼，就说，这种货我们不做。”“我看他像个狗一样灰溜溜走了，就和老板娘打完招呼后去追他。到门口的时候，我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这逼腿都吓软了。然后我带着他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聊了会。” “他们那个厂搞得神神秘秘的，他一直以为这种机器特别赚钱。就想着来了解一下这个行业。我给他掰扯了一会之后，他明白了，这玩意他做不了。当时他就要认我做大哥。我说，我俩素不相识的，你认我做大哥干啥啊。要不怎么说小马这人特别上道呢，他立刻就说，大哥，我也不是想发大财，就是想着一年能多挣个十几二十万，要是有这个路子，你就带上我。我看你应该是懂这行的，有需要工厂的地方，先想着小马我。” “后来，我考察了他一阵子。譬如有时候，老于那边有些生产的问题解决不了，其实我大概也知道该怎么弄，但是我会问问他，小马啊，我遇到一个啥啥问题，你觉得该咋办？这家伙还是挺会来事，每次还真答得头头是道。后来，就给了他一个终极考验。” “我们给了他一个成品的机器，给了他两套物料，让他照着机器把物料组装起来。结果，人家不但组装好了，还给我们提了一些生产改进意见。所以这才想着，让小马来和我们一起，做个工厂。” “这种办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让人家照猫画虎。”阿龙说得有些酸。 “那肯定啊，龙哥。我总不能让他去老于的产线吧？我也不敢啊。”方方有些得意。 “他和你一个姓，比咱们小一两岁，就都叫他小马了。不过玮哥和阿龙还没见过他。等着吧，要真的和他一起建工厂，肯定得一起聊聊。” 回家以后，马凯觉得有点点晕。躺在沙发上发呆。 万姑娘问他怎么了，他没好直接说。 万姑娘老说，马凯到深圳之后变了很多。马凯心中不以为然。他认为自己是在往更好的方向去发展。但是，今天和他们喝完酒之后，他非常强烈地觉得，方方变了。 他莫名地有一些烦忧。 果然，方方买车的事情，对老阚的触动还是挺大的。隔天，老阚脸色阴沉，把孙坚叫进了办公室。隔着玻璃，方方看到他们挺激烈地在争吵。马凯懒得管。 王明那边的软件已经催得差不多了，认证也都通过了。物料齐套中，有很多繁琐的事情，但是总的来说，还是马凯独自能够搞定的。 有天老卢看着封样的机器，对着老孙说：“你看啊，这个事情还真的只有马凯能搞定。当时小李还说，就算模具借给我们，货也做不出来的。目前看，问题应该不会太大吧？” 马凯想了想，说：估计所有的料12月中旬能够齐套上线。香港那边圣诞节放假可能会有影响。报关出香港的事情，这几天我在确认。 老卢有点惊讶：现在就要考虑这些问题了嘛？ “不考虑咋办？我算了下，最可能的情况是赶在圣诞前出一批，26、7号能做完。如果到时交不到台湾客户的指定仓，我们努力就白费了。”马凯这么解释：“不过卢总，你不要担心。华威那个阿娥的男朋友，就是港车司机。阿娥已经答应我了，就算圣诞放假，她男朋友也能把货送进去。” 马凯等于是一个人在忙忙碌碌，有时会让其他的同事帮帮忙。 后半个月，张玮他们有事找马凯的时候也就是打打电话，他们忙到没空再聚一聚。 2007年11月快要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友友要来深圳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万姑娘比马凯更加惊讶。 “友友怎么可能离开杭州？他那么懒，来深圳能适应吗？” 友友这几年一直在杭州一个小公司，做运营商的基站定位短信推广。 “就譬如你到一个小区附近，经常能收到这个小区附近商家的推广短信。我就是干这个的。”友友和大家这么解释过：“因为你的手机信号，是和最近的基站进行数据交互的，每个基站辐射的范围是有限的。所以当有一个基站接收到你的手机信号后，他就能判断出你在附近。然后就可以给你发广告短信了。这个广告效果挺好的。我们就是承包了很多基站，然后再卖给广告公司去投放。” “不就是垃圾广告吗？”万姑娘曾经这么打趣。 “那不一样！我们是精准定位！agps 精准营销！”友友说的连自己都不信。 友友打电话给马凯的时候，大概说了下，他要到深圳来，能不能在他们客厅先落个脚。国家对基站短信管控越来越严格，他们07年下半年的业务萎缩地厉害。他是个场面人，有很多朋友。其中有几个朋友，是做手机增值业务的。 “sp 业务？知道吧？彩铃，新闻订阅，笑话大全，什么的。开始是他们需要有一些人去跑运营商，我就跟着做了一些私单。后来发现，他们比较赚钱的业务，都是内置在国产手机里面的。于是我就开始去研究。没想到啊，这里面水这么深。怪不得这帮人都开好车。后来我公司事情越来越少，我就长期去跟他们跑单。” “你们去深圳这半年，其实我很多时候都在上海。上海也有很多你们手机行业的方案公司，做主板的，你知道吧？我就在和他们打交道。做的太累了。上海这些公司，要求这个要求那个，这不敢做那不敢做。我那几个朋友后面直接和我说了，让我干脆来深圳。既然上海这么艰难，我都能做出几单，到深圳应该会好做的多。” “所以我准备先来深圳看看。我也不是常驻深圳，只是相当于在杭州入职，需要定期去深圳出差而已。” 万姑娘当然是没意见。她和友友平时也保持着联系。 “我真的不太理解，你们男的为什么都这么想来深圳？”当友友到了深圳后，万姑娘直接问他。 友友随身就带了两个行李箱：“哎呀，深圳真好，都不要带一堆冬装。随便收拾一下就能走。小万，你看，箱子放沙发边，连衣柜都省了。” “为什么来深圳？我也就是来看看呀。我和马凯不一样，我是一个文化人！我就是来考察一下改革开放前沿城市，为人生积累一些见识，为社会创造一些价值。我还是属于杭州的。” “好了吧你。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马凯拿了几瓶冰啤酒，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们仨坐下来，开始边喝酒边聊天。 “哎，马凯，你不是在做手机嘛？你把你的方案公司介绍给我呗。我去跑跑。” “你来之前，我就问了一下。sp 内置这块的业务比较敏感。我们那个方案公司的工程师们，都没有自己加sp的权限。因为他们现在公司比较大了，对这块业务有几种处理方式。第一种，是客户指定加。方案公司配合移植软件。不管是收益也好，风险也好，都是客户自己承担。这种一般都是大客户选择的方式。第二种，是公司统一签几个业务，在公板里面移植。这种收益大多数都是方案公司自己拿了。相对的，这种板子价格也比正常的主板价格稍低一点。” “那你把我介绍给你们方案公司老板嘛。我和他谈。”友友显得有点兴奋。 “兄弟，我恐怕没这个面子。老板虽然和我很熟，我要是提这个事情，他会死我的。首先，你们公司的产品得真的有价值。这样才有谈的机会。其次，你一个跑业务的，没机会见老板。可能需要你们老板亲自过来跑。在此之前，你可能上上下下都得打点好关系。” “那和上海的环境没差别嘛？”友友明显是有些失望的：“上海那帮人就是这样，要来回做很多测试，还要给他们做收益报告。经常做到最后了，说要等客户确认才能加。我还以为深圳会容易得多。这样不符合南方城市的高效率啊？” “那也不能这么说吧，上海那边的方案公司，大部分也是出货到深圳的集成公司。而且，这里面有个前提。一般上海的板子比深圳的均价贵。能选上海板子的集成公司，都是做的比较好的公司，或者是老板不差钱。那他们对产品要求肯定高一些啊。所以你们在上海的板子里面就很难加。深圳这边的方案公司，出的板子很多都是打超低价。客户结构上也就弱一些。只要便宜，啥都好谈。我听说，有些集成公司做的机器，一开机就加了十来个 sp。那确实来钱快啊，客诉也多。所以，深圳和上海还是很大不一样的。”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这些集成公司直接去谈嘛？”友友追问。 “我觉得你先别着急。先把行业状态摸清楚再说。” “那多慢啊。你帮我想想，还有哪些路子，我可以去试试？”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万姑娘笑了一下，她指着马凯和友友说：“你看你们两个人。在杭州的时候聊什么？在深圳又聊什么？” “都到深圳了，怎么还不务实一点呐？你看我要是有钱，哪用住你们家客厅，直接来了就凯宾斯基，是吧？” “你就是嫌弃客厅不舒服！”万姑娘装作生气，起身走向冰箱，又给马凯和友友拿来了两瓶啤酒：“不过，你们要是找手机客户的话，是不是可以问问虫子？他不是经常和那些手机公司老板打交道嘛？” “我想起来了。”马凯突然说：“我以前有个同事，也是我们师姐，她现在就在做 sp，而且她好像位置还挺高的。我找机会让你们认识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8 当然，马凯也带友友去见了王明。在去之前，他给友友大概介绍了下江总公司的情况，以及王明的作风。他建议友友只是去拜个码头，在搞不清底细之前尽量不要行动。 “每个公司都这样，像我这种和老板比较熟的，介绍业务过去，底下人反而不那么好谈。王明又是个特别现实的哥。所以，你就先认识着吧。千万别上来就谈业务，谈回扣，他不会接招的。”马凯这样劝友友。 “不会吧。到手的钱他不要？深圳也这样？” 马凯没继续往下说。友友没待过大公司，很多公司政治的事情，他没有概念。他大概问了一下，友友做成的单子都是什么样的情况。一般来说，都是靠吃吃喝喝，和一些工程师搞好了关系。这些工程师把友友的产品推给公司，推给客户的时候，别人没有反对。友友也就开过这么几个单。 “大哥，你这样搞，怎么可能做得大呢？你必须得找到话事人，和别人把利益分成谈好。确保别人的安全。这样别人才能帮你大力推动啊。”马凯说出这个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以前，他是很不屑去做这些桌底的东西的，但怎么他会拿这个道理去说服友友呢？ “也不是没谈过啊。首先，我们公司搞这个方式就比较麻烦。搞搞应酬，是能报销的。要是走返利，那就涉及到财务制度。我他妈特别不想和那几个财务去打交道。那几个女人烦死人。你知道的呀，杭州小女人，一说起来就是，哎呀，这个有风险啊，我账做不平啊，哎呀，这个公司肯定不会允许的呀，谁知道这个钱去哪里了。等等等等。好不容易吧，搞了个能走回扣的流程，到方案公司那边吧，他们又不太愿意接招。说实话，我们公司，是有人一直在用回扣做客户，但是我真的没有。” “为啥我想来深圳？就是他们几个做得好的，都是在做深圳的客户回扣。” 不过友友还是听了马凯的建议。王明只是简单地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就把他们推给了下面的软件工程师。而那几个工程师，自己手上的活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去照顾友友。 “这样吧，我带你去见 ivy 姐。”马凯看友友有些沮丧，给他支了另外一个招。 ivy 姐叫李艾。 马凯记得，那还是培训完，刚分配到部门上班的时候。某一天，一个女生走到他办公室面前，说：“你是马凯？我是你师姐。” “听他们说，总部新来了一个才子，还是我们学校的师弟，我就过来打个招呼。我叫李艾。” 马凯连忙站起来，打量了一下这个女生。 她是一个稍显丰裕的姑娘，中短发。可能因为特别爱笑，眼角都有了一点皱纹。按说她只比马凯大一岁。 和总部其他的姑娘不同，她画着淡淡的妆。 当年可能因为总部太忙，又地处郊区，大部分的女生并没有把自己的容貌太当回事。而且，2003年的时候，还没有女性一定要化妆的社会风气。马凯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特别。 马凯对李艾还有一个特别深刻的初次印象。李艾身上，有着挺浓烈的女性气味。大约是因为胸比较大，汗腺比较发达，类似于肉包子刚出笼，热腾腾的气息。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就是那种女性荷尔蒙的味道。 他们寒暄了几句之后，马凯其实心中有个疑问，但是他没有问出口。在学校时，他们系不是大系。98届和99届也算大概认识，马凯从没听说过李艾这个人。 几年以后，马凯才知道，李艾是成教学院的。2002年校招的时候，公司还不是很热门，没有多少应届生来投简历。所以，招了一些非全日制本科的新员工。 李艾毕业后，在总部待了一段时间，去了北京分公司的市场部。到03年下半年的时候，北京分公司出了一些问题，她就申请调回了总部，在另外一个品牌的策略部门。 她是一个善于社交的人，又是年轻活泼，长得不错的女孩子，在北京认识了很多人。当年内向的马凯和她玩不到一块，加上工作忙，也就是偶尔聊聊天，好像都没有一起出去吃过饭。 后来马凯去杭州之后，他们就断了联系。 再见到李艾，是在江总的办公室。马凯和她对视了半分钟，李艾突然笑起来，指着马凯说：“马凯？你怎么回深圳了？” “哎？李艾。我在阚总那边呢。你和江总有业务么？” 江总看着他们笑：“要叫李总啦。大互联网公司的华南老总。” “领导，你就别嘲笑我了。我们做业务的，出来都要挂个总监的 title，这样你们这些大老板才能愿意见我们嘛。”她笑着打开身边的包，拿出名片盒，给马凯递了张名片：“来来，片一下，片一下。” 马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名片的片。他留意到，李艾是香奈儿的包，卡地亚的手表。恩，应该是挺有钱了。 大概也就是七八月份，张玮刚走的时候，离马凯和李艾重逢也没有多久。有天李艾给马凯打电话。约他去一个咖啡厅谈事。 约得是晚上8点多。马凯到了后打她电话，李艾站起来招呼了一下他：“哎，你在旁边等我一下下。我这边还有点事，谈完我再找你。” 马凯坐在旁边一张较远的桌上。和李艾谈事的，也是一个女生，看样子对李艾比较尊敬。基本上是李艾在说，她在听。没多久，那个女生就起身告辞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艾一边走过来，一边喊着：“服务员，给我拿个餐牌。” “你吃了没？没吃一起吃。哎呀我这从早到晚没有停的时候。我们边吃边聊吧。” 李艾并不掩饰对食物的热忱。马凯后来发现，有很多精力旺盛，天生爱赚钱的人，都不太注意吃相。 “没想到你去老阚那儿了，我还以为你回深圳会先找林总呢。” “好，好，不说这个。我找你是有个事儿，我要从现在的公司离职了，想找个人接替我的岗位。” “中间原因其实挺复杂，我也不和你细说。不过不是因为我现在公司的问题啊，是我个人一些选择。我现在的岗位挺好的。05年我又去北京，两年多来，北京那边几个老板和我已经很熟了。所以，我想着能找个他们能马上接受的人来接替我。就看你有没有意愿。” “老阚那边的状态不好。大家都说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年底。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机会。你不要觉得销售有多难，做业务的和其他不一样。有很多时候，是别的公司求着你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大公司，集成公司的老板们愿意接受，下面的人也好推。” “我和你直说了吧。本来我们的工资待遇就好，还能有一些外快。做这一行的，就是要靠个信任基础。有些业务，我北京那些老板们也要有合适的人才能放出来。” 马凯有一点点懵。他觉得自己才刚刚对手机集成有点感觉。锌合金的项目让他焦头烂额，这天还是恰好不太忙，才恰好有空来见李艾。他和李艾聊了下这几年他经历的事情，以及他现在的状态。“所以，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不太适合。好不容易，我觉得找到一点做事的方法，如果去你那边，感觉又是半途而废。对我来说，可能都不是钱的问题，我想在一个行业里面先能找到存在的价值。” 李艾又劝了一会，看马凯心意已决，只好说：“行，那保持联系呗。不过，我们应该在江总公司里面会经常碰到。我要去做集成了，用的也是江总的板子。” 之后，马凯也没太多地去想这个事情。看到友友的困境，马凯想起李艾，她可能能帮到友友。 他组了一个局，在 park 旁边的酒吧街。李艾到的比较晚，来的时候仍然是风风火火的。她烫了卷发，神情有些憔悴。坐下来之后，她点了一支烟。 “手机真的不是女人能做的。他妈的这几天一头包。咋啦，马凯你找我什么事？” 马凯大概介绍了一下友友的情况，说明了来意。 “哦，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见面的事情？你来之前我不是和一个女生在聊吗？你没答应，我后面就又找她聊了一次，她现在负责我以前公司的一些业务。友友？是叫友友吧？” “我也姓李，李友。”友友站起来，给李艾递了张名片，然后坐下来开始给李艾敬酒。 “那个姑娘叫周芳，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吧。我最近特别忙，要是我忘了，你也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李艾转过头，看着马凯：“马凯，我今天来还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王明是不是有病啊？我们的项目快被他搞死了。” 马凯开始帮她分析王明已经她遇到的问题。友友几乎被晾在一边。马凯心想，可能这次帮不到友友的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9 万姑娘带着友友去见了虫子。果不其然，虫子不知道怎么帮友友去介绍那些老板，友友也觉得虫子太不食人间烟火。“我也不懂你们俩怎么回事。虫子是我来深圳见过最好的人了，为什么你们和他都玩不起来？”万姑娘在客厅里面对着他俩喊。 “大概因为他太不像一个深圳人了吧。”友友说出了马凯一直想说的话。 夜里，马凯抱着万姑娘。他们有一阵子没有性生活了。他开始挑逗她。万姑娘掰开他的手，轻声说：“友友在客厅呢。” “没事。他又不是小孩子。”马凯开始从背后吻万姑娘的脖子，那是她敏感的地方。 “算了吧。”万姑娘从他怀里挣脱，转过脸来，看着马凯说：“你说你，每天忙得不着家，除了这个事，我们都多长时间没一起出去了？” 马凯沉默了，他停止了动作。确实如此。 万姑娘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重，她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她把手放到马凯的胸上，轻轻地抚摸。马凯没反应。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马凯翻了个身。 马凯很快就睡着了。白天太累，晚上又喝了点酒。他觉得特别困。 然而没多久，友友就说要搬出去了。 “怎么这么着急？是客厅没法住嘛？”万姑娘问。 “老打扰你们也不好啊。你还好，马凯这人一堆臭毛病，我在你们家住着，估计他到处不自在。”友友一边收东西一边说：“深圳租房也还可以，不算特别贵。我反正是要在深圳常待了，所以赶紧租个房。哎，马凯，我就住车公庙呢，离你上班的地方不远。” “哪个小区？”马凯也觉得友友搬得有些仓促。友友不是一个对吃住特别讲究的人。 “万科金域蓝湾啊。过了天桥就是。” “那个小区没有一室一厅吧？我有个朋友就住那儿。”马凯对着万姑娘说：“就辉辉那个同事，夏秋。” “嗯，我租了个小两房，主要是装修挺好的。而且那个小区感觉挺舒服。旁边就是下沙村。我真喜欢深圳这种城中村的氛围。特别有生活气息。真没想到，在这么牛逼的城市里面，有这样的农民房。整个就和一个小县城似的。吃喝玩乐，什么都有，还便宜。” “那你干嘛不直接住下沙村？还便宜。”万姑娘说。 “哎。小区好总是会安全一点嘛。再说，深圳业务我也开单了，以后如果有同事来深圳出差，还能让他们住一下我的小房间。” 马凯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但是友友自己不说，他也不好直接问。 深圳可能就是这样。城市不大，朋友相聚的机会却不多。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如果工作上不能交叉，可能很长时间都见不上一面。 友友搬走之后，也就像失去了音信。 其实时间也不长。马凯照常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意识到有两周多没见友友了。是万姑娘有天晚上突然说： “圣诞快到了。今年平安夜要不要叫友友和虫子他们一起玩？友友都搬出去两周了，时间挺快的。” “哎，好像是。”马凯也没考虑其他的，顺口就说：“估计今年圣诞节我都要在工厂里面过。最近开始齐套了，感觉最快也得圣诞前才能把老卢的货做完。” 万姑娘就没继续往下说了。 至于虫子，马凯感觉快有三四个月都没见过他了。或者更长？他还常说，有空得请虫子吃饭，因为他在外跑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虫子在陪万姑娘玩。他们有时会出去看电影，有时出去逛街，有时去找一些风味小吃。 “得了吧。你说请他吃饭都说多少次了？哪次有时间？男人的话就是不可信。” “虫子也是男人啊。他的话就可信了？”马凯有些不高兴。 “虫子和你们这些男人不一样。他和女朋友异国都两年了，就他能守得住。” 马凯不想接这个话题。他开始盘算着，有哪些人是得找时间见见。就像谢尧他们，也就是在里聊天，彼此知道大家的近况而已。 算了，等元旦后吧。马凯心想。因为他还要抽空去帮张玮做一些事。 张玮那边，后台数据的事情终于理清楚了。他从华威挖了一个人。就是胡青。马凯第一次去华威，阿龙招呼他们去啤酒广场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不太爱说话。那次之后，马凯和她有很多工作上的对接。 “怪不得胡青辞职，我问她去哪她不说。”马凯坐在王玮的副驾上，和他说：“玮哥，你技术行不行啊？我还年轻啊。” “行！怎么不行！一会我给你看，我技术是怎么练出来的。”王玮娴熟地右手打方向盘，左手拿着烟，嘴里还嚼着槟榔。 这是有天下班前，张玮给马凯打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空，需要他陪着去一趟华强北。 车在深南路上右拐进了爱华路，就是一条双向单车道。马路上，送货的小弟拖着平板车横冲直撞，张玮一边躲让着人群，一边对马凯说：“怎么样？我说技术可以吧？马上要给你表演了。” 只见马路中间的隔离带上横着一辆垃圾车。张玮没说话，打了把方向。马凯看着车左边擦着垃圾车，右边擦着马路牙子，缓缓地开过去。 “可以啊。”马凯给张玮鼓了鼓掌。 “妈的，这个扫垃圾的，每次下班就把垃圾车横在这儿。因为离他垃圾站近。不过开两次就掌握技巧了。”张玮恢复了轻松的状态：“第一次看到这个车，不知道该咋办。总不能因为这个垃圾车就不进这个通信市场了吧？心一横就开过来了。” “今天就是让你帮忙搬下货，阿龙他们去了惠州，小林她们家小弟们又请假回了老家。我只好叫你来了。” 马凯也没多问。来的路上，他们一直在聊方方大姐的事情。 “大姐的档口开起来了。生意马马虎虎。但是遇到个问题，大姐一句英文也不会。她只能做中国二道贩子的生意，那些鬼佬过来要货，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她怎么办？找翻译么？”马凯问。 “翻译？兄弟，你搞笑吧。养个翻译得多少钱？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在闲着。大姐老牛逼了，报了个口语班，每天在学英文。我也真佩服这些东北老娘们，真能吃苦。有生意就做生意，没生意就在档口学英语。” “说起大姐学东西，也挺有意思。她只挑最有用的学。她刚来不懂手机，就把几个手机的功能来回翻，菜单键上的英文啊阿拉伯文啊她一个也不认识，她就完全靠记位置，settg 在哪，nguage 在哪。你看她操作得特别熟练，换个手机她就不认识了。” “大姐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争取在元旦前，能够自己做一单鬼佬的生意。不过，她说英文就没优势了，她和方方一样，说话像说相声一样。她是市场里面现在都有名的，东北大姐。哎，到小林这儿了。”他们在通天地市场里面七拐八弯，来到一个档口面前。 “林老板，林老板。”张玮看档口里面没人，对着四周开始喊。 “哎。我在里面。”一个声音传出来。然后看到柜台里面钻出一个人，慢慢站起来。 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眉清目秀。一口潮州普通话：“档口没人。我只能自己理货。喏，这包听筒给你。壳料你们自己去搬，我爸在仓库。” “好的。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马凯。我一个兄弟。”张玮接过货：“这是通天地一朵花，林春丽老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10 “我打你啊。”小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是那种正经八百的口气，没有撒娇的成分。马凯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挺好的。 他们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张玮就继续带着马凯往楼下走。他们去拿了货，和小林的父亲也寒暄了几句。就回到了车上。 “小林他爹也挺有意思。一直在档口打工。竟然熬到女儿大了，当起了太上皇。” “他们家四个孩子，前面三个女儿，小林是老大。她也就二十一二吧。初中毕业就站档口。她比她爹厉害多了，又能做客户，又能摸渠道。他们这种做配件生意的，找到货源不难，还是要看拿货的眼光。小林这点挺厉害，几乎没失过手。后面她就自己做了个档口。两个妹妹慢慢也被她带出来做生意了。潮汕人这点就是厉害啊，我看她们姐妹感情都挺好的。” “哎，你跟我回一下南山啊。帮我把货送上去。” 这也是马凯第一次进张玮的仓库。在靠近南头关的一个小区。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客厅摆了两张桌子，上面有烟灰缸，两台电脑。看来这就是他们平时的办公桌。 大房间里面打着货架，上面摆着各种物料。还有一些没拆封的箱子，看样子是壳料之类的东西。 胡青见到马凯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好意思：“咿，马总你怎么来了。” 马凯笑笑，简单和她聊了几句。另外一个小房间应该是胡青的房间，关着门。 张玮交代了胡青几句，就带着马凯下楼了：“快十点了，你没其他事，我俩喝一杯吧，我还没吃完饭呢。我有话要对你说。” 马凯这才明白，张玮今天找他最终是为了这顿酒。他们开到张玮家附近，停好车后，随便找了个烧烤摊。 “上次和你谈的事情，前几天我问过大佬了。他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过来，要想好怎么和老阚说。老阚可能最近股票不太好，私下里和老卢也吵过几次。大佬感觉你要是走了，老阚可能会发飙。不过，这就代表，大佬是想让你来我们这边的。” “我今天带你见见小林，看下仓库，也就是让你知道一下，你要是过来有哪些事情可以做。现在我们的壳料按键还有一些电声器件，都是从小林那里拿货。我估计你们两个能聊到一块。方方找的那个小马，估计在惠州能把厂开起来。以后他们俩中间肯定有个人，得长期跑工厂。后台这边就必须得加一个人。不过他俩都干不了细活，后台现在也被他们搞得乱七八糟。” “我再和你说说现在这个公司的情况。我们现在就是注册了一个香港公司，拿来采购主板屏之类的物料。那边的股份结构没有任何意义。真实的结构是大佬占一半股份，剩下的一半里面，是我占20，他俩占15。关于股份，我还没和他们商量，我的想法就是我们四个人最终都是125。以后也不加其他人进来了。我们三个的工资都是八千一个月。你来也是一样。” “你是老大，怎么着股份也得比其他人多啊。”马凯听到这里，插了一句话。 “哎呀，这个你不要和我争。兄弟就是兄弟，不挣钱，给你一半股份都没用。多挣一千万，百分之十几也是不少钱。我们还是想着怎么把蛋糕做大，不是想着蛋糕怎么分。股份多少的问题，不要再提了。” “实话说，我没什么可考虑的。我也就是担心怎么和老阚说。”马凯和张玮碰了个杯子：“玮哥，我很感谢你，能当我是兄弟，能给我这样的机会。” 他们一饮而尽。 “那我们说好了，我就算你是答应了。起码把老卢那个项目做完再说吧。大佬本来让我元旦后再和你谈。我担心有什么变故，所以先和你说了。” “变故？会有什么？”马凯有点讶异。 “老阚和大佬说了，想把公司的股份结构变一变。他也没细说方案。我怕他搞什么鬼。” 回到家后，马凯和万姑娘商量。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了，你什么时候真听过我的意见？”万姑娘明显没有什么兴趣。 “那不是总想和你商量下嘛。” “如果我说，挣钱多少并不重要，安全比较重要。你们做这种机器，难道就真的不怕吗？”万姑娘走过来，摸了摸马凯的头：“男人，这是我真心话，是不是不爱听？” 万姑娘其实说的没错。这个时候，马凯觉得找谁商量，都不如听从自己的内心。 张玮也没让他立刻答复，他还是想着先帮老卢把货做完再说。 他算是明白了，其他人是不会帮老卢的。马凯已经有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打算。他和华威敲定着最后做货的细节。 “卢总，主板我多备了100片，其余的物料我都是多备了500pcs。你的货要整一万台，我必须要多备这么多料来预备不良率。到时候做剩下的料，你让他们不要处理。台湾的货卖掉之后，肯定有返修机的。这些料一定要封存好，等着给台湾做售后料。” “哎呀，这些事情你做主不就好了嘛。我和谁打招呼啊？你就帮我做到底。”老卢打着哈哈。 马凯没细说。他已经开始在偷偷地写交接计划。这块他着重写了一下缘由。 到了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有一天马凯去江总公司确定主板的报关，顺便去王明那里确认最终的软件。眼看着一切都还比较顺利。马凯觉得这个项目除了繁琐，也没给他增添多少的麻烦。 他遇到了李艾。 “哎，马凯，你那个朋友不简单啊。” “就是友友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周芳竟然经常带着他跑客户。据说他已经做成好几个公司。而且，好像做有好几个女生，都和那个友友挺熟哦。我在别的方案公司，见到好几次，他和不同的女一起跑业务了。” “你呀，还在惨兮兮地做手机，你看友友多潇洒。” 这事马凯上了心。他趁着没人的时候，给友友打电话，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晚上回家的时候，顺路来我家嘛。喝一杯，我和你说说。你自己一个人来啊，别叫小万。” 马凯下班后给万姑娘打了个招呼。从车公庙走路去了友友住的地方。 友友搬家的时候没让马凯他们帮忙，说没什么东西，自己一个人就行。搬了大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去友友家。 他领着马凯开门。挺舒服的房子。全屋都是木地板。阳台挺大，用防腐木铺了地，上面放着小茶几和蒲团。 “你和周芳谈恋爱了？”马凯单刀直入。 “切。谈什么恋爱。”友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芝华士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拿了两个威士忌杯子，给各自都倒了一点。 “深圳真他妈好啊。姑娘们一点也不扭捏。聊着聊着，大家就明白彼此意思了。恩，我感觉我是被占便宜了。”友友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一边说，一边弯着眼睛笑。 “所以，你就出卖色相，换取她们带你跑业务？” “什么叫出卖色相！我们是彼此吸引好不好！而且，她们也是想多和我待一会，才带着我跑业务嘛。我们业务也不重叠，大家一起跑跑。有的她们熟，有的我熟，这叫互惠互利啊。”友友的口气里面有戏谑的成分。“等等，她们？不止周芳啊？”马凯有些惊讶。 “你别想多了。我没骗她们。李敖怎么说？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我承认，一开始和周芳就是想玩玩，没想到第二天人家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只是说，要去拜访客户，问我要不要一起？那我还怎么说。再说了，还有一些女生，也是她出去聚会带我认识的呢。她在外一直介绍我只是个朋友啊。” “兄弟，你也真是想得开啊。”马凯拍拍友友的肩膀。他想起什么：“哎，你租房之前是不是就和周芳搞上了？”“那要不我租这么大房子干嘛呀。这个地方好，住家的多，我这户又隐蔽。”友友爬起来，给自己又倒了一点酒，正对着马凯坐下来：“不过，最近刚好我想找你。所以叫你晚上过来。” “我可能要换公司了。最近她们腾出了一个不错的岗位。我建议你接我现在的位置，我手上有些业务已经跑顺了。让给外人太可惜了。” “我们这行很多是这样的。搞定集成公司里面能做主的人，给他回扣。但是和他说，回扣不能直接给他个人，公司会给第三方公司结算，第三方再提现或者转账给他。这里面就有门道了啊。公司结100块给第三方公司，第三方可能就结70块给个人，懂了吧？你说，谁接了现成的业务，不就等于接了个提款机嘛？我这大半个月也做了几单，后面还有几单眼看着就要跑流程了。我估计要等到春节后，我会去那边上班。所以，如果你来接我，我这些业务还能好好做，到时我俩一人一半。” “比你现在做手机强多了。周芳以前不也就是个集成公司的项目经理嘛？不过她经历也比较奇怪，以前是他们老板的助理。你懂啊。其实sp 这个圈子很小的，每个人有什么过往，大家都门清的。你看她接了李艾岗位之后，这才半年多，付了个首付。估计春节后就要买车了。” “你也别伪君子了。我不信你除了万姑娘就没有过其他人。如果你想娶她，心在她那里就够了。如果你不想娶她，不要耽误她，也不要委屈自己。” 马凯干脆就说了，他想去一个朋友那里。条件都谈得差不多了。还是做手机集成。 但是，他没有说张玮的名字，也没说去做高仿。 他觉得，友友可能和他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他感觉到一些悲凉。 这是他见过最快被深圳改变的人。而改变他的，恰恰是马凯最不喜欢深圳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4.11 而张玮说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没几天，钱云就把马凯叫到老卢的办公室，里面没人好谈事。 “公司最近准备把股东结构调整一下。阚总和我说，你现在是公司的核心员工，应该享有一些实际性的股份。给你的比例是15。但是这个股份是要现金缴纳的，公司注册资本现在是200万，你就要在公司投三万块钱。你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我们就开始办吧。” 马凯甚至感到有点眩晕。交钱？这样的方式？他脸色一沉，脑袋发热，很直接地回答： “我没钱。” “不可能吧？你工作这么多年，三万块钱没有嘛？”钱云应该是真心地感到疑惑。 “我的情况是什么样，阚总应该清楚。钱云，我就和你说一个事，我来深圳前借了我姐两万块钱。” “哦哦，那你等等，我再去问问阚总。”钱云说完，立刻起身去了老阚的办公室。 隔了几分钟，她回来了： “阚总说了，你要是没钱，他可以先借给你。然后从工资里面每月扣一点。”她顿了一下，又补充说：“也许我们还有年终奖，那个可以多扣一点。阚总说，股东们都交了钱，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不交钱也不好。” “我想想吧。”马凯有气无力地说。 他本来还想着，在走之前，和老阚深谈一次。他还一直在担心，这次深谈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决定。毕竟到目前为止，他心中还存在着愧疚。他还想着，能不能靠自己去说服老阚，让公司做个转型。然而，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 把老卢的项目做完，做完就摊牌吧。他对自己说。 万姑娘听了这个事情后，没有什么大的反应。马凯觉得有些奇怪。就追问她为什么。 “我不能说你。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我觉得你只是该考虑一下，来深圳这个事情，你有过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我觉得深圳挺好的。苦是苦一点。但我觉得有希望。” “行，有希望就好。”万姑娘起身去了厨房，去忙她的事情了。 马凯突然想起，自从上次他们说了一下圣诞节的安排之后，万姑娘再没问过他。可能也是为了缓和刚才的气氛，他对着厨房喊了一句： “圣诞节你准备干嘛？” 万姑娘擦了擦手，有点得意地转过身，站在厨房门口：“我准备和虫子一起去香港。感受一下香港的气氛，他要带我去一个折扣商场，说是圣诞季的折扣特别好。不过，我们只能周日去，平安夜是周一，赶不上了。” “恩？”马凯有些惊讶：“你都决定了，也没和我说一声？你和虫子现在关系这么好了么？” “怎么了？你吃醋啦？”万姑娘贼贼地笑，但又悄无声息地敛去了笑容：“和你说有什么用？你不是要忙吗？我就只能自己安排了。” 当晚，马凯想着友友说的话，想着钱云说的话，想着万姑娘刚说的话，情绪汇杂。他对万姑娘宣示了一下主权。万姑娘没有拒绝。 完事之后，万姑娘翻过身睡去了。房间里没开灯，马凯看着天花，隐隐觉得像是一团黑色的漩涡，他不知道这团漩涡是什么；他觉得要被这团漩涡吸进去，却预测不到吸进去后是什么结果。 迷迷糊糊地，他也睡着了。 大概也只有谢尧会记得每个人的习惯。在圣诞来临之前，他在qq群里面问： “平安夜大家有什么活动？23号是周日，要不大家提前聚聚？我记得马凯特别喜欢过平安夜。我们也是好久都没聚会了。” 唐丽德对这个不以为然：“聚会就聚会，管他什么平安夜不平安夜的。周日大家都方便一点吧？” 马凯只能说，他那几天完全定不了。可能要在工厂里面赶货。 “那要不我们聚吧？马凯你要是能来，就带上小万。”谢尧提议。 蒙蒙说她可以。她逼着小李子把股市的钱交了出来，买了房子。赶上这段时间股票不好，她天天在小李子面前嘚瑟自己的判断力。 “到时候我和你们说，小李子最近在家有多怂。不过我也懒得管他，我每天看我的欧巴都来不及。” “蒙蒙你也是个奇才。那种脑残韩剧你是怎么看下去的？”谢尧打击了她一下。 “人总得有个爱好。就像蒙蒙喜欢欧巴，我喜欢男人，马凯喜欢吃屎。”辉辉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奚落马凯。 “是是是。我喜欢吃屎。钱难挣屎难吃，我要干活去了。”马凯算是结束了这个对话。 但是其他人，有的是没空见，譬如李渔，约了一两次，互相没凑好时间。 或者有些人，压根不想见。高峰的生日在圣诞前，他想在平安夜前的周六办生日会，马凯直接就说他那些天要在工厂。“是不是啊，你们周六周日都要加班，得挣多少钱啊。”高峰的语气明显不太友善。马凯没办法，敷衍了几句。 然而，真正到做大货的时候，一切都挺顺利。供应商没有掉链子，工厂挺配合，产线挺流畅。台湾那边的商务对接也都清晰明了。 真正出货是22号的夜里。那天周六，老卢从下午就赶到了工厂，陪着马凯。 马凯一边协调着产线，一边和阿娥那边的港车确认，确保在夜里能够装车发港。紧张有序，忙忙碌碌。夜班因为提前打好了招呼，给了加班费，工人们干得也算卖力。 晚上10点多，机器开始陆续打包装箱。马凯在生产车间和包装车间之间流窜。一边让生产车间做够数量，清点物料，一边统计包装车间的卡板数。 “什么叫卡板？”老卢问了一句。 “卢总你看，这个卡板是木头拼接的，下面有槽。叉车直接叉这个槽，就能把这个卡板抬起来，放到货柜车里面。这样是方便装卸。卡板上放多少箱手机是有规格的。像我们现在，一卡板就是五乘五箱四层，也就是100箱，2000台。所以我们要出五个卡板。卡板还有一个好处是特别好点数。堆头一样的卡板，数量应该就是一样。” “不错啊。这些东西你要不细说，我还真没想过，一个卡板有这么多学问。” 到11点左右的时候，眼看着生产那边的线已经收工了，包装这边还剩一点点。马凯有点兴奋，拍着手从产线前面走到后面给大家打气： “还有一点，大家加油加油加油，弄完阿娥会带大家去夜宵。拜托拜托拜托。” 看着最后一个卡板完成。马凯松了口气。他站在产线最前面，脱下来防尘帽，双手合十给大家作揖：“辛苦各位了。谢谢大家。”他给工人们鞠了个躬。 工人们鼓起了掌。这是一种彼此尊重的气氛。 阿娥过来和马凯、老卢打了个招呼。她让马凯看完装车就回去。 “你们真不用留下来。我们自己吃，自在一点。行啦行啦，你也忙了好多天了，放心吧。我保证今晚给你交到仓库，明天让仓库发台湾。” 回去的路上，老卢开车。 “卢总，其实今天就算做不完，问题也不大。周日的加班线是预留的。公司还有一个其他的项目排了下周一的线，最坏打算是周一我把那个线挪给台湾，怎么也能把货出了。那个可能就是擦着元旦边到台湾。没想到今天还挺顺利，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大概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厂区附近的路上已经没人了。路灯很亮，照着空旷的马路。老卢也很开心，他感慨道： “马凯啊，这次真的谢谢你。一开始我想做这个案子的时候，老江就说了，如果你不答应做，这个事情就不要提了。我当时还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老江的判断还是对的。不得不佩服。” 马凯很少和老卢这样聊天。他突然意识到，老卢能挣钱，能混迹江湖这么久，身上有一些技能，确实是常人不具备的。 这才是情商和说话的艺术啊。马凯心中暗暗感叹。 第二天马凯睡了个懒觉，他醒来的时候万姑娘已经和虫子去香港了。他想起来，中午谢尧他们要聚会。他给谢尧打了个电话，要了地址，就赶了过去。 马凯算是最后一个到。辉辉看到他，就假装拎包要走：“好啊，马凯，你真的又不带你女朋友来。你这就算是和我杠上了是吧？” “她去香港了。”马凯笑着坐下来：“我今天能来也是意外，昨天货交齐了，今天没事了。本来还以为这几天都要待工厂呢。” “你们很忙吗？不是说你们公司都快倒闭了吗？”唐丽德问。 马凯朝老唐扔了条毛巾，老唐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笑着闪开。 马凯大概讲了一下老卢那个项目。也说了自己想要离开老阚公司了。 “那你就等于是和方方他们一起了？”谢尧问。 “你们不要和别人说啊。尤其是老唐你。我还没和老阚说呢。”马凯并没有说张玮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老唐作为手机行业的人，竟然也没问。可能他觉得张玮他们怎么也比老阚的公司好吧。 “我是被他让我投钱入股这个事情搞寒心了。本来我还有一堆话想对他说，现在觉得也没什么必要。真的，老卢那天说的话，起码让人很暖心。” “哎，我搞不明白啊。孙坚每天到底都在干什么？”老唐说出他的疑惑：“你看，他以前在总部啊，后面在欧洲品牌那边啊，都做得挺好的。怎么一到你们公司就变成这样了？我非常好奇。我觉得我也是做销售计划的，他的职业路径对我很有参考意义啊。” “你不是在老戴那边做的挺好嘛。”马凯先这样安慰他。 “说好也是表面上的。可能因为我们这几款机器做的不错，销量掩盖了很多问题。我总觉得，我和之前相比，没有学到更多的东西。还不如我在格林的时候学的东西多呢。” “主要是不像格林那个时候那么挣钱了吧？”马凯打趣他。 “哎，不能这么说，学习还是第一位嘛。真的，有时候我也挺担心啊。你说，咱们基本上没经历过挫折，公司好，我们就跟着好，公司不好，我们就跳槽了。我有时候也在想，我如果在孙坚这个位置上，我该怎么办？” “老唐，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是被挫折得挺狠的。但没办法，这都是我自己作。”马凯有些唏嘘。 “谁让你去杭州的？你那个时候不去杭州，来深圳我们把婚一结，现在娃都能打酱油了！”辉辉又插话进来。 “现在结也不迟，快快快，把房子过户给我，我就和你结。” 玩笑又胡乱开起来。话题可能一会在蒙蒙追的韩剧，一会在小李子有多么抠门，又可能聊到聂英的预产期。 他们还像三四年前，刚玩到一起的时候那样。 和老阚说之前，马凯给张玮打了个电话。 “我在元旦前说吧。让他们早做准备。” “你准备说去哪？” “我不准备说去哪。其实他肯定是知道的。我瞒他有什么意义呢？不说，起码代表不是骗他。”马凯的回答让张玮有一些意外。他尝试劝阻马凯，想让马凯用个场面上能糊弄的过去的理由。 马凯不愿意。 张玮只好说，你等等，我给大佬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过了一会，他打回来了。江总的回复是： 想说就说吧。 不说就不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1 平安夜是周一。 下午三四点钟，钱云在办公室里面贴着圣诞和元旦的装饰。外面的阳光照到老阚的办公室里面，马凯都能看到阳光里灰尘飞舞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抽离了。 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回到了杭州街头，和万姑娘道别的那个下午。 办公室里面有些同事的说话声，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前台打发推销员的声音，好像都在水面之上。缓慢，遥远。 马凯觉得自己像被按在水底，透不过气。 他在上给老阚写道： 领导，我感到真心的抱歉。我要辞职了。特别感谢这大半年时间来，你给我的机会和信任。但是，我想换一个新的环境去发展。 更加抱歉的是，我不想欺瞒你，也不想说我到底会去哪里。请容我这样的任性，不要问我。 关于离职交接，我已经有了人选，我相信她能接下这些事情。具体的注意事项，我会写一份书面的交接报告。 再次道歉。我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于公司来说非常不负责。但是，我有我自己的难处。希望大家一切都好。 请领导批准。 他检查了两遍，也不知道该怎么修改。他发了出去。 马凯用余光偷瞄了老阚的办公室。只见老阚凑近了电脑，仔细地在看。马凯转过头。他耳根发热。他在想，老阚要是叫他进去，他该怎么说。 然而他 qq闪了。是老阚发来的： “能不能不走？事情都好商量。” “领导，对不起，你还是让我辞职吧。” 对话停顿了一会，感觉像好几个小时那么长。 “起码做到春节前。先不要和别人说。” 马凯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有些担忧。 晚上到家后，万姑娘果然还是布置了一点圣诞装饰。 一颗小小的圣诞树，上面点缀了一点彩灯。电脑音箱里，循环着john denver 的《the cssic christas albu》 马凯感到有点惊喜：“哎？这盘专辑在电脑上还能下得到嘛？我找了好久。” 万姑娘先没搭这个话，问：“喝酒么？” 她拿了一瓶百利甜摆在茶几上。还有一个面包新语的椭圆芝士蛋糕。 “傻子，你到底有多少事，是喝酒后和我说了，然后自己就忘了的？”万姑娘耻笑他。 “啊，这么的事情我也和你说过么？”马凯笑得有些悻悻，端起了酒杯：“那我应该是和你说过，上大学时，每年平安夜我就从早到晚循环这盘专辑。老被人骂。” “恩，你看你来深圳，这些习惯都忘了。”万姑娘叼着蛋糕的叉子，从房间里面拿出一个包好的礼物：“送你的圣诞礼物。” 马凯拆开，是一个 bally 的男款钱包。还是很早之前，马凯和万姑娘逛街的时候，他拿在手上多看了几眼。 “好看好看。舍不得用。”马凯笑着说。 他站起身，拉开客厅那个大柜子的抽屉，翻了几下，自言自语道：“哎，我这有个东西呢？” 万姑娘在身后喊：“你看你看。” 马凯找的是一个都彭的打火机。大概06年的时候，他在杭州就见过，ijet 系列一个比较特别的款。银色的打火机，下方挂着一串吊坠。当时他就觉得，这应该是万姑娘喜欢的东西。 “你个傻子，藏东西都不会。我早就发现了，都用了一周了。我就想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得到。” 他俩闹作一团。 晚上完事之后，万姑娘枕在马凯的臂弯里，马凯轻抚着她的背。 看着天花板，和万姑娘说： “我和老阚说离职了。他没反对。”“哦。”万姑娘也没怎么接话。 在那之后的几天，老阚几乎没怎么出过办公室，也没怎么和大家说过话。除了钱云每天帮他叫个外卖，他上上洗手间。剩下的时候，老阚几乎就是自己对着电脑。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到了元旦前几天的一个下午，他把钱云叫进去。大家看到钱云好像和老阚争执了一会，然后钱云红着脸走了出来。然后老阚拎着行李箱，走了。应该是回家过元旦去了。 钱云在上问马凯：“为什么一定要辞职？” 马凯只好回：“阚总和你说了？我想能尽快走，但是还要交接。” 钱云很久没有发消息过来。马凯有点紧张，他抬头看了一眼钱云的座位。 钱云好像在哭。马凯瞄到，她好像用纸巾在擤鼻涕。坐在她对面的出纳察觉到了，拖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但钱云好像没说话。 马凯心中有些难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好等。 过了半个多钟头。钱云在上和他说：“有空吗？能不能去老卢办公室聊聊。” 钱云走进来的时候，眼睛和鼻头还是红红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还带着一点哭腔： “哎，我也知道，阚总都留不住你，我更没办法劝你。” “我只是觉得挺伤心的。刚来这边的时候，觉得你们几个挺好的。气氛也好，又能干活。那时候觉得阚总这个公司还挺有希望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步步走到这个样子。张玮走了，阿龙走了，方方走了，现在你也要走了。” 她说到这个时候的有点哽咽，停了一下。 “不提这个了。你是准备让小曲来接你的工作是吗？她行不行啊？” “我觉得没问题的。其实这段时间我在忙老卢的项目，公司其他的项目，我一两个月前就开始让她自己来做了。我在旁边盯着，怎么和供应商谈，该注意哪些事项，一点点我都告诉她了。我感觉她可以。” 小曲是马凯手下的一个采购，最早就是公司的前台。因为公司业务不好，前台没什么意义，马凯之前就和老阚商量，让她转到采购这边来当跟单员。顺便还给姑娘调了一点工资。小姑娘没读过什么书，开始的时候做这些事情比较吃力。马凯带了她三四个月，才差不多把她带上路。 “小曲虽然不是做采购出身的。但她还算努力，也还算聪明。目前还挺老实的。可能就是要你多看着她一点。” “其实，你早就准备走了是不是？”钱云反应过来，看着马凯问。 “是。以后可能就要辛苦你了。” “哎，其实这些事，本来不该我管。算了，不说了。” 马凯知道钱云是什么意思。 “马凯，我脾气不好，以前老是冲你们发火，你也别介意。阚总说，等元旦后，你再和小曲做交接吧。”钱云站起身，想了一下，最终还是说： “虽然我这样说，不能代表公司立场。但我真心希望你能发展地好。” 马凯给张玮打电话说了大概的情况，然后问张玮，元旦几天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 “刚好，你跟着我们去坪山盘库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2 元旦那天，张玮开车来接的马凯。 “就我们俩去么？”马凯问。 “阿龙开车带着胡青先去了。方方不去。我是带着你去看看。” “坪山这个厂，可能有问题。开两个车去就是想把剩在那边的物料都拉出来，送到惠州去。那个老于，不好好做，天天打麻将。挣了一点点钱，全胡吃海塞了。方方老说阿龙不管老于，阿龙就想着干脆把坪山这个厂关了。” “小马在惠州那边已经开好厂了。做了一周，现在每天能出500多台。要是老于的工厂不要了，他那边能加到1000台一天。但是他的良品率高。老于那边虽说都是华威出来的人，做事是真的马虎。妈的天天被客户骂质量差，我也很烦。” “哎，我想想该怎么开。不行，我得给阿龙打个电话。” “你很少去坪山么？不太熟悉路？”马凯问。 “去很多次。但是总是记不住。事情太多了。有时候开车一想事，就开过了。所以有时候特别想副驾上有个人能陪着说说话。”张玮找了个路边停下来，打起双闪。 他问过阿龙之后，又上路了。 他们说着话，路过了一个挺大的国惠康商场。广东的村镇上，一般国惠康是商业的中心。 马凯说：哎哟，坪山也挺繁华的嘛。 张玮应了句：恩，快到了。过了红灯再开五分钟就到了。 张玮之前说，老于的工厂顶在坪山街上，马凯还没特别在意。几分钟后，当张玮把车停在路边，马凯下车的时候，还能听到国惠康促销活动的喧闹声。 他们站在门口，张玮四下张望，大概是确定没人跟着，开始给阿龙打电话。过了一会，听到轰隆轰隆下楼的声音，阿龙打开了门。 这是一栋独立的农民房。一楼是客厅，厨房，和正常住家没有多大差别。他们走上二楼，开始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箱子。有一间卧室的门是开着的，应该是仓库，胡青正蹲在里面理货。张玮他们走过去，问：有多少套料？ 胡青数了下已经码好的箱子，说：应该有四百多套。今天上了五百套去产线，要等到晚上才能知道能下来多少台。 张玮又带着马凯上了三楼。马凯第一感受是，大白天的为什么日光灯感觉这么亮？再仔细一看，但凡有窗户的地方，都挂着军绿色的棉被，大概就是那种劳保用品店买回来的。 应该是为了遮光和屏蔽声音。产线上各个测试的环节都会产生声音，如果不这样遮挡，估计在马路上都能听得见。 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过来，给他们开始发烟。他们站到楼梯口开始抽烟。 “哦，这是老于。老于，这是我一个兄弟，过来看看。”张玮也就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张总，产线不能停啊。你说要卖套料出去，今天把这些拉走可以，但是你过两天物料回来了，一定要往这边送。这几天刚好元旦，小弟们可以放几天假。过了节，他们可是等着做机器拿工资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是没办法。客户要几百套料发到迪拜去做售后。要不怎么可能我连机器都不做。你叫几个小弟准备好，我下去把后备箱打开，你们就把物料搬上来。”张玮这么吩咐。 “张总，不在这儿吃个饭吗？这都中午了。” “阿龙陪你们吃吧，客户还等着我们呢。”张玮这就开始往下走：“阿龙，晚上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胡青送回家啊。” 他看着几个小弟进了仓库，就和马凯到了一楼。打开门，先从门缝看了下外面，然后走出来，装作检查车，绕着车走了一圈，踢踢轮胎，看看油箱之类的。然后打开后备箱和朝着工厂的后车门。他站在大门和车之间，一边看着四周，一边给阿龙打电话：“可以了，让他们快装车。” 然后他走过去发动了车，马凯站在门口准备帮忙。门开了，几个小弟抱着箱子鱼贯而出，他们先把后备箱塞满，关上后车盖。又把剩下的物料塞到后座。张玮看着差不多了，对马凯说：快上车。 开车的前几分钟，张玮没说话。一直盯着后视镜，拐了几个街道之后，上了高速。 “操他妈，每次来的时候都和做贼似的。”他点了根烟。 “这个地方真挺扎眼的。哎，我们要回去么？” “回去个屁。我们去惠州，把这些料送到小马那儿去。方方在那边等着呢。” “这次实际是在清工厂。我们还没和老于说，今天找这个理由把物料拖走，晚上阿龙把成品机器再拉走。剩下的物料就没几个钱了。然后再谈怎么结束的问题。” “老于这逼也不是什么好。不这样搞，还不知道他会搞什么鬼。” “阿龙这次气坏了。”张玮突然开始笑起来：“他一开始以为小马是个野路子，根本不相信小马能把工厂做起来。结果方方和小马把事情做完之后，不管什么地方都比老于好。阿龙之前还想着把两边都留着，方方自己给小马打包票，说出了问题他来负责。我们这才决定把老于给清了。” “估计这个清尾，阿龙不太好做。不管了，这是阿龙的事情。” 这个时候马凯的电话响了，是方方。 “你们在哪呢？” “你说你们俩这事办的，出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看把我急的。吃饭没？给你们留点饭。” 张玮倒是很顺利就开到了惠州的工厂。马凯取笑他：“咿，不容易啊，一次性就找到了。”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工厂。”张玮说得很坦诚。 小马的工厂同样也是一栋楼，但是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有一条小河从村落中贯穿而过。大部分的房屋，在小河的另一边。工厂夹在小河和国道之间，离群索居。国道两旁是成片的芭蕉树，张玮从国道的岔路开进去，停在了小楼前面的晒谷场上。 方方站在门口，和一个年轻人聊天，看到他们车来了之后，那个年轻人转身进了小楼。 “咋样，这地方是不是挺好？我寻思着，下次可以带个鱼竿，到河里去钓鱼。”方方和马凯说。 只见那个年轻人带着四五个小弟出来，开始搬张玮车上的物料。其中有个胖胖的国字脸小伙子，走到张玮面前来：“姐夫，你来啦。” “恩。这是马总。”张玮指了下马凯，又对着那个年轻人喊：“小马，你过来一下。” 那个年轻人走了过来，普通人长相，就是特别瘦，带个眼镜，像是个乡村教师。 “这是你本家，也姓马。估计春节后来我们这边，你们先认识一下。” 小马伸出双手握住马凯的手，说着略显生硬的场面话。马凯有点不太自在。 “得了吧，一帮干高仿的，搞得像给领导汇报似的。”方方推了小马一下。缓解了大家的尴尬：“你们要不要先吃饭？我叫他们把饭热一下。” 张玮对那个国字脸小伙子说：“阿弟，这是胡青给你的物料清单，你把物料都对一下。哎，对了，老于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打了，我就说姐让我在深圳过了元旦再走。” “老于没逼逼吧？”方方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问。剩下的人跟着他进了小楼。 从一楼看仍然没有任何工厂的迹象。比老于那边大。一层大概有一百多平方，总共三层。 一楼除了客厅，厨房，还有一间卧室。那是小马的房间。 二楼是三面四个房间，一间是仓库，两间男生宿舍，一个维修间。 三楼是一样挂着劳保棉被。一个大开间是车间，正在做机器。一个房间是仓库，一个房间是女生宿舍。 每层都有独立的洗手间和淋浴间。 “房东的三楼本来没装修，这些隔墙都是我们现做的。他们以前只住一二楼。所以特别合适。”方方给他们介绍：“要不你看，咋地面都能刷静电漆，画黄线呢？看上去还挺正规的吧？” “小马找这个地方真花了点心思。你看这地方，又安静又方便。”方方顺嘴又说了一句：“哎，走吧，饭应该好了，饿了吧？” 张玮和马凯又下到一楼。工厂没有微波炉，饭菜放在俩个不锈钢盆子里面，上锅蒸了一下。 马凯一模盆子底，油腻腻的，应该是没怎么洗干净。他没好说什么，和张玮一样，端起来就吃。两个素菜，一个小炒肉。马凯胡乱扒了几口。阿弟从冰箱里面给他俩拿了两瓶可乐。 吃完后，他们三个走到外面聊天。 “老于没闹吧？”方方问。 “应该是没发现。阿龙今晚能顺利把货提走了，剩下就他去谈了。” “我就说这样弄没事吧。今天你也看到小马这个干劲了。你就是让他一天出一千五百台，他加几个人也能做得出来。老于那边早点关了，他那逼样，我总担心他给咱们惹什么事儿。” “恩，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这一周那边就能搞定。”张玮说：“阿弟让他在这边再待几天吧。” “行。那我晚上从工厂走的时候给你电话，看把机器给你送到哪。”方方把烟头弹出去：“哎，还有，小马说的那个事情，我就答应他了啊。” “行行行。你定。马凯，我们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3 张玮和马凯又进工厂晃了一圈，张玮像是检阅自己部队一样得意。他交代了阿弟几句，然后就带上马凯往回赶了。 “这个工厂算是方方和小马一人一半投的。” 张玮开车的习惯是先认路不说话，等到他觉得路走对了，一般才开始说话。马凯熟悉他这个套路。但他这么一开口，马凯还是有点惊讶。 “恩？什么意思？” “工厂前期投入预算要十万块。小马说他没这么多钱，想让我们和他一人一半投。阿龙不同意，说工厂没这么搞的，老于那边也是自己投的钱。方方就说，如果公司不投，他个人投，就要把工厂搞起来。”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马凯想了想，还是表达了他的看法。他隐约觉得，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变数。 “算了，我也不想管了。跑起来最重要。如果和阿龙再争下去，这个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得起来。再说了，方方自己投了钱在里面，管起来应该也更上心。” “尤其是在工厂上，阿龙还是太懈怠了。老于这个厂，如果能顺利解决，以后就不让阿龙管工厂了。” “那阿龙以后管什么？”马凯问。 “能做的事情多着呢。拖工他全在负责，以后送货也都让他去。他那个长相，到华强北谁敢管他。” 第二天，张玮让马凯自己休息。他说老于那边还比较顺利。阿龙在谈。 万姑娘听马凯打完电话，问道： “那你今天不出去啦？中午和虫子一起吃饭吧？” 他们去吃翠华茶餐厅。虫子和万姑娘经常在这聚会。 这也是马凯第一次进港式的茶餐厅。来深圳这么长时间，和谢尧他们的聚会，一般是中午喝早茶。张玮方方他们就更随意，在大排档喝酒谈事才是主要任务。其他一些饭局，基本上都和工作有关。平时大多也就吃个快餐。他回忆了一下，能和万姑娘单独吃饭的时候，大多也都是在家自己做。偶尔出去逛街，看电影，也就是在商场里面找个吉野家之类的简餐解决。 好像到了深圳之后，一下子觉得，单纯的吃，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啊，这家还挺贵的。”马凯看了餐牌后，情不自禁地感叹：“这不就是快餐店嘛？你看桌子多挤，餐具都这么随意。” “好吃呀。”虫子拿过马凯手上的餐牌：“我帮你点个干炒牛河。很好吃的。和香港的味道差不了太多。” “哎呀你别啰嗦，自己吃就行。”万姑娘打了一下马凯的小臂：“快，虫子，手机给我们看一下。”虫子腼腆地笑了笑：“你别笑话我。搞得我跟你们吃饭是来炫耀手机似的。” 万姑娘双手接过虫子的手机：“哎呀哎呀，4000多的手机，要双手捧住，不能摔了。” 她先拿着玩了一会，赞不绝口。 “这是 iphone？”马凯问。 “虫子女朋友给他从美国寄回来的。是新年礼物。你要不要看看？” 马凯接过手机。35寸的屏，摄像头拍照挺清晰的。感觉触摸特别灵敏。 “4000多？这材料成本怎么也不要1500啊。太黑了吧。”马凯其实心里是喜欢这个机器的，但是他口头还是这样抵触：“这么大的屏我不知道多少钱，我们还没做过。但是也不会贵到离谱吧？” “你这个人，那你为什么想要 bally的钱包？就一个小羊皮的，成本还不到200呢。”万姑娘开始解围：“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马凯顺手就把手机还给虫子，脸上有点挂不住。 “是很贵呀。我叫她不要买，她非要寄回来。昨天才去华强北买了卡贴，不过没有中文通讯录和中文短信，还是挺不方便的。” “啊？那这样的手机怎么用？”马凯更惊讶了。 “又不是让你用。烦人。”万姑娘明显觉得马凯有点过分。她又问虫子：“哎，那你女朋友有没有说，春节会不会回来？” “应该不回来了。没有假期，机票也很贵。” “那你跟着我去泰国吧？机票现在还很便宜呢。”万姑娘说。 “恩？你春节去泰国我怎么不知道？”马凯觉得很意外。 “我和你说过过年不回去啊。在深圳待着也没意思，泰国机票和酒店都好便宜，我就去玩几天呗。被折磨大半年了，我要去放松一下。虫子，去嘛去嘛，我也是从香港飞。” “再说吧。我也在省钱呢。如果春节前，我的几个案子能结到款，拿了提成我想去一下美国。”虫子说这个的时候有些害羞。 “哎哟哟。”万姑娘开始坏笑。 吃完饭，走回家的路上，马凯一直没说话。万姑娘跟在他的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到家之后，马凯坐在沙发上抽烟。 万姑娘走过来，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怎么啦？我去泰国没告诉你，你生气啦？” “没有。”马凯明显是在赌气。 “和你说也没用啊。你过年肯定是要回家的。我在深圳，和在泰国，有什么差别？” “我想去个没人的地方待几天，想想这几年的事情。也就是发呆啦。我去清迈，据说就和小县城差不多。哎呀，别生气了。” “哎？说起来好久都没见友友了，明天你要是没事，约他吃饭嘛？” “友友估计没空和我们吃饭。”马凯没好气地说。他只是和万姑娘说过，友友的业务做得还可以，但是友友和那些姑娘纠缠的事情，他没说过。 “我来问，我来问。他要是没空就算了嘛。好不好？” 看万姑娘这么讨饶，马凯也就不能再生气了。 万姑娘挂了电话之后，说：“友友还没起床。他说昨晚喝多了，先休息一会。晚上他来接我们去蛇口喝酒。” 晚上9点多，马凯和万姑娘在路边等，他们一直在盯着出租车，怕友友没看到他们。 结果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一辆黄色的福特福克斯。主驾的车窗降下来，友友笑着对他们说：“快上车。” “哪来的车？”马凯坐上副驾问。 “我买的啊。带你们兜兜风。” “这么骚的颜色啊。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开的呢。”万姑娘在后面说。 “那当然。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二手的。我一个朋友换车，卖给我了，3万多公里，卖给我7万块。是不是很划算？”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放音乐。友友常年喜欢 nick cave。他说这是他的精神导师，他对着马凯吼：“记不记得以前我说过，一定要开着自己的车，把所有车窗降下来，把 nick cave 的歌放到最大声。让这个傻逼的世界，听听什么是最伟大的音乐！toby your side~~” 这个时候车已经开上了滨海大道。两旁的路灯照在宽阔，笔直的马路上。路上的车不多，友友故意加速，超车，又加速，又超另外的车。海风呼啦啦地吹进车内，肆意拍打着他们的头发。 马凯把音量调低，又把自己这边的车窗升起来。他转头和万姑娘说：“你把窗户也关了，把安全带系上，友友疯了。” 友友扭过头，笑着看了马凯一眼，意气风发。 “怪不得你说要来蛇口，就是为了炫耀一下车是不是？” 他们找了个酒吧坐下后，万姑娘这样说友友。马凯知道，这是万姑娘借着打击友友，让马凯心里好受些。 “车有什么好炫耀的啊，又不是什么好车。”友友起开几瓶啤酒：“蛇口这个地方挺好。安静，喝酒的人素质也挺高，比较适合我们这种高素质人群。我就去不得 park，闹哄哄的，一看都是些没有生活情趣的人。是吧，马凯？你看这个地方，是不是还有点异国风情？” 确实，蛇口的外国人多，酒吧里面有很多鬼佬窜来窜去。 “深圳也是有风花雪月的。”友友接着感慨：“不和你们说，你们不懂。” 友友说话经常是这个口气。他喜欢用反讽的方式。譬如他说高素质人群，能感觉出来是戏谑；而他心里面，也确实觉得自己品味比普通人要高。他之前说过，除了没钱，他要情趣有情趣，要见识有见识。 “你一会车怎么办？” “开回去啊。又不喝多少。你要对我的车技完全信任！” 马凯握住万姑娘的手：“我们还是打车走吧。这人太可怕了。” 他们多少回复了之前在杭州时的状态。马凯尽量不想去问友友工作的情况，也回避着友友的感情状态。 “不过，马凯，我说让你接我岗位那个事情，你还是认真考虑下。最近我们越来越顺了。放掉多可惜啊。” “大哥，我要是想做你们这块，早就做了。周芳那个岗位，最早ivy 姐是要我去接的。”马凯强撑着脸面：“你们做那些事情，心中就没愧疚吗？都是老头老太，民工兄弟，用着这些手机，动不动就扣他们十几块。你们现在还是不做二次确认是吧？这不就是坑蒙拐骗嘛。” “大佬，一，手机是你们做的，你们卖的。二，这帮人傻逼，我也没按着他们的手去点这些服务啊。谁让他们看到个养生，怎么吃不得癌就去点？我们这段时间做一个彩信业务，我他妈，就把日本那些封面图放上去，订阅量嗖嗖就上去了。也没什么投诉啊。农民工兄弟们也苦闷，没有人关注他们的心理健康。只有我们的业务，能够在漫漫长夜给他们一些慰藉。” “啊？什么意思？”万姑娘没反应过来。 “他们把日本的封面图 p成美女图册，然后做彩信订阅。不漏点，不会被抓。就是点开一张图片，他们除了订阅费还有流量的分成。” “是啊，人家运营商都不管我们。他们拿流量的大头，我们既要给厂家分，还要打点各路小鬼，挣点钱容易嘛，真是的。” “好啦，你最辛苦。不提这个了。不做sp 是我底线。”马凯结束了这个话题。 马凯和万姑娘压着友友，没让他多喝。他们有点兴趣索然。十一点多就散了场。友友执意把他们送到楼下。 “回去路上小心点。”万姑娘站在路边，和友友打着招呼。 “谁回去？”友友挑了一下眉：“没尽兴，再赶一场。” 看着友友开走，万姑娘挽住马凯的臂弯，他们往回走。 “友友变得好厉害。”万姑娘说：“这么看起来，你的变化还真没多大。” “恩，我不能老拿你和虫子比。虫子可能是吃露水的，不食人间烟火吧。” 马凯耸着肩，顺势用手臂夹紧了万姑娘的手，拉着她往自己身体上靠。 “太堕落了!真是太堕落了！”他说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4 元旦后，马凯把台湾项目收了尾。老卢也顺利地结到了款。 其他项目就没有太多事情了。感觉公司里面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人问过马凯离职的事情，但是从小曲开始，大家都已经明白，马凯即将离开。 老阚在家多待了几天。他回来之后，也没单独找过马凯。 晃晃悠悠地到了十几号，公司里开始讨论放假和回家过年等等事情。 网络上到处都是南方冻雨的新闻。马凯之前都不知道什么是冻雨。 “也就是说，南方的云层条件很难直接下雪，雨落下来后，地表温度太低，就冻成冰了。可能就会造成电线之类的被冰压断，道路结冰，火车铁轨结冰。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马凯查了很多资料，给办公室里面的其他同事解释。 “据说广州火车站都开始滞留了，民工放假早，但是路不通，延误了很多车次。”马凯挺担心这个情况。 “怎么办，怎么办？我都在想，今年是不是不回去过年了。”小曲在犹豫。 据说是火车票超级难买。大家都很着急。互相打探着门路，看能不能搞到车票。连上班时间，他们可能都会找机会凑着讨论。 钱云给大家带来了好消息。 她的姐夫在惠州电信做技术主管。 “他说，他们有个程控技术，百分百能拨通订票热线。一张票他们加200块钱手续费。但是，他们不会大规模做。你们想想看，确定要的话，赶紧告诉我。我好去要名额。” “但是只能从惠州出发。这个影响不大吧。” 马凯查了一下，机票几乎都是1400左右，这个就算加上手续费，卧铺也才500多。他赶紧给万姑娘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也一起回去。 “算了吧。泰国那边取消不了了。哎，那你回来怎么办？” “回来到时再看呗。从老家走应该会容易一点吧。” 手机行业的春节假期特别长。大部分公司都是放十二天以上，有的能放到十五天。大约是因为，供应链各个环节的工人，一到腊月开始，陆续就开始辞工回家过年了。工厂到了腊月就面临缺工人的局面，一直要到正月过完，工人们再回到广东，才能开始正常的生产。 另外，人不是机器。一年忙到头，总想着有个放松的时候。各种工厂陆续放慢生产节奏之后，集成公司，方案公司，也都开始把节奏放松下来。那些年，做手机相关行业的公司，多多少少都赚钱。到了年底大家都开心。准备拜访客户，商量来年计划。准备发年终奖。准备新年晚会。大家慢慢接受了台湾供应链的说法：要办好尾牙。 所以几年下来，以深圳为首，辐射到整个珠三角，一年里面最开心最清闲的时间段，就是从腊月中旬到正月十五。 老阚定了放假时间，和江总公司同步，放十四天。2月1日腊月二十五放假，2月14日正月初八上班。马凯本来想提前走两天，能够回老家后还能帮母亲干点活。他们家是做鞭炮生意的，腊月是最忙的时候，他想着能帮母亲多分担点。后来想想，算了吧，都到最后了，也别和公司去争这个了。 于是他和钱云说好，预定了2月1日的火车票。 但是广东各大城市开始全面滞留。广州站广场据说有几万人走不掉。火车什么时候开，没有人知道。到了后期，只要有车能发出，乘客按照滞留的时间顺序排队，能挤上去多少人就多少人。 公路交通也瘫痪了。进湖南，进江西的高速公路全部封闭。别说人了，这下连货也出不去。几个省全力去恢复交通。但是恐慌的情绪在全广东蔓延。很多着急回家过年的人，害怕冻雨继续严重，早早辞工去火车站排队。 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在快餐店，到处都是冻雨、封路、滞留的消息。 大概1月中旬的时候，有一天老卢来了公司。他和老阚在办公室争了很久，然后他面红耳赤地出来，回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隔了一会，老卢站到门口：“马凯，有没有空？来找我一下。”马凯很疑惑，按说台湾项目没有什么纰漏啊？ 老卢坐在正对着办公室门的沙发上，示意马凯坐下来。“马凯，我是真不知道你要辞职。竟然他们连老孙也没说。我今天听到的时候，真得特别惊讶。我问老阚，他为什么不留你，他也不说。就说这事已经这么定了。” “说实话，我是真得舍不得你。我承认，一开始我是真得小看你了。但我后来才知道你是个能做事的人，尤其是到了台湾项目，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你。你别以为我乱说话啊，我老卢这个人有什么说什么，我绝对不会为这个事骗你。” 他递过来一个信封。 “这个东西你收下。这是我自己一点小小的心意。事情太突然了，我也没来得及准备。我昨天刚从澳门回来，身上凑了凑就这么点港币。” “收下收下。这是你应该得的。你要是不收，就是不把我老卢当朋友。” “我先回华强北。你走之前，看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喝个酒啊。” 老卢出去之后，马凯打开了信封，是十张一千块的港币。 他把钱放回信封，看着门口，有点走神。恰好钱云从老阚的办公室出来。她看到马凯坐在那儿，就走了进来。 “阚总刚和我说了，你这个月的工资可以在你临走前先发。但是，你今年没有年终奖。” “恩？”马凯愣了一下，看着钱云。 “恩，阚总和我说的，我就是传达一下。”钱云涨红了脸，语速急促地说完，就出去了。 然而几天后，方方给马凯打了个电话，让马凯更加地吃惊。 “妈的，你是不是真的没拿到年终奖？” “老阚这个王八蛋。他让老卢从台湾项目里面拿二十万出来，给公司发年终奖，老卢不答应。争了一会之后，老卢放弃了，就问老阚怎么分。老阚给了他一张纸，上面没给你分。他问老阚怎么回事？老阚说你要走了，还给你年终奖干嘛？” “谁和你说的？”马凯觉得自己拿着电话的手是冰冷的。 “还能有谁？老卢当天就去找了老江，他都不想干了。老江劝了他很久。刚我和玮哥在大佬办公室，大佬说起这个事情。气死我了。这个王八蛋。” “老卢给了我一万港币。我现在知道，他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马凯回家后，和万姑娘很平静地把这些事情说完。 “我之前还对老阚有些愧疚，现在我觉得反而是个解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5 第二天开始，马凯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上班。 或者说，他反而更像没提辞职之前的状态，和大家也开始打闹嬉戏。交接变成了一项工作，没有了压力。他开始开诚布公地将供应商介绍给小曲，也说明了年后他就会离职。 老孙有天拉着马凯去抽烟，问他：你到底去哪？ “孙哥，你别管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马凯，我真挺服你的。你随便骗一下我们会死吗？”老孙可能猜到马凯不会说，但没想到马凯仍然这么直接。 “那你还问啥呀。就这样吧，孙哥。” 钱云本来想办尾牙，被老阚阻止了。 江总那边的行政又来邀请钱云参加他们的尾牙，老阚也没同意。 张玮他们三个，约了马凯的时间，说兄弟几个过年前聚一下，就当尾牙了。 那天也是马凯第一次见到阿亮。 马凯没让方方来接他。他自己坐车去了华强北，按照方方给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夜总会。 方方在门口等他。 “妈个逼，阿亮疯了。” “咋啦？” “你进去看就知道了。”方方回头富有深意的一笑：“兄弟，很刺激哟。” 进了门，七拐八弯地，方方把马凯带进了一个包厢。张玮和阿龙坐在沙发最靠门的地方，阿龙一手搂着张玮的脖子，一手拿着酒杯，额头贴着张玮的额头，在说着话。 阿弟在点歌面板那儿忙乎着。 沙发中间坐着三个百无聊赖的陪酒小姐。 然而马凯只是扫了几眼他们，确定有哪些人之后，他的眼光就没从房间中央离开过。 “阿亮！你他妈演三级片呢！丢不丢人!”方方对着那个男的吼。他给马凯拿来一杯芝华士，碰了下杯子：“这逼简直就像是从牢里面放出来的，饥渴得一塌糊涂。” 马凯看得有点目瞪口呆。他也不是没进过夜总会。以前老林也好，老阚也好，在华东的时候搞招待，也带着马凯去。但是大家多数是喝喝酒，玩玩色盅。顶多也就是坐在沙发上上下其手几把。像这种活春宫，还是真没见过。 阿亮听到方方说话，顿了一下，扭头看到马凯，走了过来：“啊，这就是马凯是不是？马总，我是阿亮，以后请多多关照。” 说话间，他拿了个杯子，和马凯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快快快，方方，给马总叫个妹子。”他说完，又去搂刚才那个姑娘。“别叫了。我喝一会就走。”马凯和方方说。 方方也不勉强。带着马凯走到张玮他们面前，踢了一下张玮的脚：“别唠嗑了！你俩聊啥呢，马凯来了都没看见。” 张玮明显喝到有点懵了，阿龙说话也是大着舌头。他们碰了几杯，阿龙又揽过张玮的头，继续在他耳边说起来。 “这俩逼，来了就一直在聊。走，我俩去那边坐。” 方方带着马凯坐到小姐中间。他们先和小姐寒暄了几句，稍微喝了喝。马凯身边的小姐为了示好，靠着马凯的肩膀，把手放在马凯的大腿上。 方方用手半遮住嘴，贴近马凯的耳朵，说：“阿龙找人把老于打了。” 马凯一愣，看着方方。 “老于这个逼，不愿意清工厂，威胁阿龙，说要去举报。让阿龙赔他十万。他们谈了几轮没谈拢，老于还打电话要挟玮哥。” “阿龙找了几个人，逼着老于把身份证交出来了。然后稍微打了一下，让老于乖乖把厂退了。后面他们给老于买了张机票，还给了他一万块钱，送他回家过年去了。” “那老于没闹了？”马凯问。 “没有，阿龙送他去机场的。龙哥太他妈搞笑了，还给老于买了几条烟。据说老于一个劲给阿龙道歉，说自己糊涂。你看龙哥得意的，给我讲了八遍了，又在给玮哥讲。” 阿亮可能是喝多了，他顺手开始解牛仔裤的扣子，想顺势脱掉裤子。方方赶紧起来，敲了下他头说：“妈逼你疯啦，要现场直播吗？” 阿亮站起身，歪歪斜斜地拉着那个姑娘，走进了厕所的卫生间。 “这么开放的嘛？”马凯看得心惊胆战。 “阿亮就这逼样。一天不搞就难受。别管他。” 包间里没人唱歌，安静了下来。人可能都有这个反应，闹哄哄的环境里反而迷糊，一安静了让人瞬间清醒。 张玮突然站起来，看着马凯：“马凯，你来啦？来，兄弟们喝一个。” 他左手搂住马凯的脖子，阿龙又搂着他的脖子，方方见势，也搂住阿龙。他们站成一个半圆，举起杯子，张玮说： “今年是开心的一年，也是辛苦的一年。来，我们干杯，忘掉那些王八蛋，明年挣大钱！” 眼看着到了1月底。马凯的东西早就收拾完带回家了。他的桌子上空空荡荡，除了电脑和随身的包之外，仿佛这个办公室没有过马凯的存在。 一直到快放假前几天，老阚还是没有和马凯单独沟通过。马凯也断了想去和他聊聊的念头。马凯和孙坚用了一个下午来正式地交接，马凯把他觉得需要着重注意的问题一一讲给孙坚听。 他觉得有些奇怪，他认为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孙坚好像第一次听说。譬如，华威里面怎么去搞定小符，和财务如何配合适当拖拖供应商的月结款之类。 下班后，他松了口气。一天又熬过去了，他想。 老阚走出来，站在门口说：马凯，晚上没事吧？一起吃个饭吧。钱云，钱云，问问晚上大家有没有事，年前一起吃个饭。 马凯走过去：“阚总，算了吧，我晚上还要回去收拾东西。” 老阚大笑着说：“有多少东西要收拾啊，这样，明天上午你不用来，留你在家收拾东西。” 马凯一看这个状态，知道这顿饭是逃不脱了。他告诫自己，晚上不要喝酒，不要喝酒。 他们去吃火锅，大家稍稍挤挤差不多是一桌。老阚带了两瓶茅台。 马凯一直说，他吃火锅喜欢喝点啤酒，他心想着，啤酒怎么也不可能喝得太多。其他的同事看马凯这么说，也都说喝点啤酒，或者喝点果汁。 老阚也就没强求，马凯记得上次方方的离别酒局，非常小心地回避着各路话题。大家也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气氛比较尴尬。 后来应该是又说到了冻雨的问题。大家都开始担心，火车还能不能开。 “马凯你也买的是火车票？”老阚表现出惊讶。 “是啊，钱云帮我买了从惠州走的。火车便宜啊。”马凯只能这么回答。 “你买个机票啊。现在飞也不管贵啊。” “机票不打折啊，阚总，我都看了好久了。”马凯心中有些烦躁。 “哎，你早说嘛，我要知道你没买机票，我早就送你一张机票了。” 这话要是换做两年前说，马凯信。这个时候他听了只能是愤懑。 “哎，我真的没想到，马凯你竟然没买机票。”老阚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劝马凯喝酒。 马凯不想喝了，啤酒刚好也没了，他就说：“阚总，酒没了，我们不喝了吧？” 老阚顺手就把桌上的茅台打开，咕咚咕咚给马凯的啤酒杯里面倒满酒：“酒没了？你是在笑话我嘛？喝！” 大家开始起哄，让马凯和阚总走一杯。 “马凯，我这杯也是满的啊，我先喝完，你喝不喝完就看你自己了啊。”老阚开始一边笑，一口气将一杯白酒喝完。 马凯被架到了火炉上，他想了想，咬着牙把这杯喝了。他以为自己的酒量在那，这么一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可能是因为心中难受，一喝下去就觉得自己腹中翻江倒海。 “不行不行，我可能要吐。”他赶紧站起来，冲向厕所，哗哗哗将胃吐了个干净，紧接着开始干呕。 老孙跟在他后面，慢慢拍着他的后背。马凯吐得太急，眼泪都被呛了出来。他站在洗手台前，漱了很长时间的口，才跟着老孙回到饭桌上。 老阚已经又给他倒满了一杯。 “马凯，刚才那杯不算啊。这么贵的酒，吐掉了多浪费。弟兄们，你们说马凯是不是该把这杯再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6 老阚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马凯心想。 “阚总，我慢点喝，这最后一杯，行不行？” “你先喝完再说嘛。” 这杯就不那么好喝了。马凯的胃已经空了，每一口酒下去都感到灼热。好不容易喝完，老阚立刻又开始给他斟满。 马凯感觉最后一口酒还在喉咙，一着急，把自己给呛住了。他不停地咳嗽，但老阚却已经把酒端到了他的面前。 “哎，要是知道你没买机票，我就得送你一张机票的。这杯酒我要给你陪个不是。”老阚又开始说这样的车轱辘话。 “不行了，真喝不动了。”马凯往椅背上一瘫。他觉得酒劲上来了，他开始头晕。 旁边的人闹哄哄的，老阚的声音，同事的声音，马凯就想闭着眼睛睡一会。突然他感到，有人开始捏着他的嘴，开始准备直接灌他酒。 他睁眼一看，是一个平时很二百五的同事，可能是为了想在老阚面前表现。他再左右环顾，老阚他们都在笑，马凯觉得，他们在等着看马凯的笑话。 怒从胆边生。他啪一下睁开眼，瞪着那个拿酒的同事，把他吓了一跳。 “我的乖乖，吓死我了。”那人赶紧把酒放桌上，跑了。 其他人的笑容怔住了。 马凯站起来，左手叉住腰给自己提气，右手举起杯子，对着老阚说：“阚总，让我喝是吧？来，喝。” 他咕咚咕咚将酒喝完。老阚看着马凯，笑得有点尴尬。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多数人开始起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再喝是吧？好，我自己倒。”马凯又给自己倒酒，倒了一小半瓶子空了，他顺手拿过老阚面前的满杯，给自己加满。 他在站着倒酒的时候，看到杯中溅起了几个水花。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早就在止不住往下掉了。 他举起杯，在空中敬了老阚一下，又一口气喝完。 这时候，其他人才意识到马凯的状态不对。桌上安静下来。 马凯坐下来，这么长时间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是烫的。他双肘撑在桌上，捂住眼睛。 老阚拍着他的肩膀：“马凯，马凯，别哭了，别哭了。都看着呢。” 马凯其实已经不哭了，没必要吧，他劝自己，太傻逼了。他想拖一下时间，让老阚说结束。他从指缝中瞄着老阚。 老阚却又打开了另一瓶酒，开始给自己倒了个满杯，又开始倒马凯的杯子。 “我给你陪个不是，我真的是不知道你没买机票。” 老阚举着杯子等着他。 马凯烦了，他使劲抹了下脸，坐直了。他觉得灯光极其的刺眼。他端起杯，转向老阚。他盯着老阚的眼睛，说： “阚总，我不买机票什么理由，你不知道嘛？” “我就是没钱。” “我每个月工资是多少，你不知道嘛？我住2000多的房子，吃穿用交通，省点钱还想给小万买点东西。你觉得我能攒下钱么？” “我告诉你，我来深圳借了我姐两万块钱，到今天，我身上还不到两万块。半年多，上班我还等于往里面贴钱，你说我怎么敢买机票？” “哎呀，你说你一个做采购的，怎么能混成这样。”老阚可能没想到马凯这么激烈。他接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然而马凯明显是被激怒了。 “阚总，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采购赚了黑钱？”马凯觉得满脸通红，头顶有一股热气在盘旋：“我可以赌咒，我要是赚了你公司一分钱黑钱，我出门就被车撞死。你信不信？你不信我再给你发一个更狠的誓？” “我没这么说！”老阚的声音也大起来：“马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也没怀疑过你的人品！我他妈今天就是想最后问一次，你能不能不走？” 孙坚站起来，按着老阚说：“阚总，别喝了别喝了，走吧。” “孙坚！你他妈给我坐下！”老阚扒拉开下孙坚的手，指着他吼。 大家都很尴尬。马凯的眼泪又开始流了。 钱云也在哭，用纸巾擦着眼泪。孙坚对她轻轻招了招手：“钱云，要不你带大家先回去吧？你把单买了，我陪他们坐一会。” 一会儿，桌子上就剩老阚，孙坚和马凯了。他们停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马凯，我再问你一遍。能不能不走？” “阚总，公司缺了我没事。我都交接好了。” “不，这他妈有事！你就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不走。” “我必须走。”马凯顿了一下：“孙坚，我回去了，你送阚总回家吧。” “我送你！我送你回家！”老阚站起来。 “行行行，我来开。”孙坚拿上老阚的包。 但老阚执意要自己开。 “马凯，你坐副驾！会展中心放你下来是不是？孙坚，你别拦我，我能开！” 他俩都没办法。老阚开得飞快。嘴中不停地念叨着：“马凯，你怎么就不能买张机票呢，你怎么就不能买张机票呢。” 马凯气得不停地哭，把酒桌上反驳老阚的话又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说。后面他就对着老阚吼： “老阚，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你他妈放我下去。” 他从没这样称呼过老阚，也从没当面骂过老阚。他气疯了。 他使劲地拉右边的车门，老阚应该是落锁了，他拉不开。孙坚看不下去了，从后座探起身，按住马凯。马凯不停地挣扎。 太丢人了。 就这么一路闹，到了会展中心的时候，老阚停了车。马凯终于拉开了车门，他跳下车，哭着对老阚吼道：“老阚，以后你他妈别再找我，我再找你，我就是孙子。” 孙坚也下了车，站在马凯旁边。马凯摔了老阚的车门。 孙坚面无表情地看着马凯说：“马凯，有些话我必须要和你说。对不起。本来应该我做的很多事，让你去做了。我知道你的委屈。你不要怪老阚。是我的问题。” “孙坚，上车，你他妈上不上车！”老阚扭过头来怒吼。 他们走后，马凯在路边站了一会，觉得自己平静了。他慢慢走回家，开了门。 万姑娘看到他一脸狼狈地走进来，赶紧站起身：“怎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抱着万姑娘，嚎啕大哭。 大概哭了半小时吧。 然后的事，他就不记得了。 “其实我现在能理解老阚。”马凯和我说。 应该是在冲绳的第一天晚上，我和马凯走路去吃饭。说完和老阚的事情后，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哦？正常情况下，是不是得记恨他？” “会有那么一小段时间。”马凯笑了笑：“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吧。尤其是年轻的时候，遇到事情，很难一下子想清楚原委。我也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慢慢理解老阚的。” “站在老阚的角度，他自己出来开公司，和老林这么多年的纠缠，又有这么多都在做手机的老同事。他做得不好，心中肯定是难受的。听我描述，你应该能感受出来，他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其实在这点上，我觉得我也挺像老阚。” “而且，老阚当年，应该是在方法上有些迷茫。老阚在大公司里，为什么能做得那么好？很大原因，是他会立牌坊。我们以前都说，阚总，是一个正直、清廉、能干、有品位、爱护下属的领导。他像是一个道德标兵。但实际呢？其他的我们不否认，清廉这点上，就真不是了。” “我感觉啊，这就是老阚那段时间迷失的原因。他找不到赚钱的方法了。到他做老板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他再装清廉了。之前，他努力做一个完美的经理人。大部分的经理人，成功之处在哪里？明里暗里，把钱挣了，还能落袋为安。我这句话讲得特别现实。希望你能听明白。” “说真的，我确实不理解你这句话的意思。”我们停下来，等红绿灯。马路对面不远处就是马凯找的龙虾店了。 “我还是把故事讲完吧。”马凯侧过头看了我一眼：“道理就那么几句话。我再怎么翻来覆去地讲，不明白的人，还是不明白。故事，就是对这些道理的诠释。” “那我得好好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7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他觉得头疼欲裂。万姑娘应该是把他简单梳洗后放到了床上。他挣扎着起来，看到厨房电饭锅里面有白粥。他洗了澡，感觉清醒了一些。检查了一下昨天带回来的包，钱包电脑什么的都在，稍微安了点心。然后他坐下开始吃东西。 翻了翻手机，没人给他发短信。他想了想，给钱云发了个短信：我这几天就不去公司了，提前祝新年快乐。 过了一会，钱云给他回了个：祝一路顺风。 他站起身，去包里面翻出来一个信封，是一个新的手机号码。他开始换卡，给相关的人发号码更换的短信。这是他半个多月前就买好的号码。就是等着正式离职这一天。 他没给老阚、钱云、孙坚等等人发。 下午，他感觉自己酒醒了，去买了菜，叫万姑娘回来吃饭。 他让万姑娘问问虫子有没有空，可以一起。万姑娘还挺惊讶。 “反正我这几天已经没事了。他要是来就多做几个菜呗。” 在等他们吃饭的时候，他给张玮打了电话说了行程。他没有说和老阚吵架的事情。 顺手也把回家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本来还想着去一趟香港，置办点年货。没有时间，也想省着点钱，就算了。 但马凯心中还是觉得有点惋惜。明年吧，明年挣钱了，一定好好去香港买东西。 回家的路果然千辛万苦。马凯的火车不出意外地晚点了，前面滞留的旅客太多。他们只能在火车站等。差不多等了二十多个小时，吃方便面，喝点水。他一个人拖着箱子带着包，上厕所都不方便。于是他尽量控制饮食。等到能上车的时候，也就是能挤多少人就上多少人。他本来定了下铺，以为能躺一会。列车长站在车厢里不停地喊：“统统坐下铺，能坐几个坐几个。中铺上铺放行李，重的行李放床底。有卧铺票的才能进卧铺车厢。” 有些人开始闹，问凭什么不能对号入座，不能自己睡一个铺？ “想对号入座的可以在车站办理改期。不过可能都要排到春节后了。” 马凯想了一下，没有争，赶紧找了一个下铺靠窗的位置。这大概就是他的处世哲学。他能很快的审时度势，给自己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他抓着下铺的栏杆，半靠在床头，瞬间就睡过去了。 到家后，母亲特别心疼。她知道马凯这一路的折腾。马凯倒不觉得。他放下行李就开始帮忙干活。一直忙到除夕。 他每天要抽个空去火车站代售点买票，然而永远是没票。他都开始看机票价格了。后来，马凯大表哥知道了，说他有个弟兄是跑深圳那班火车的乘务长。可以把马凯捎上：“保证给你搞个卧铺，别担心了。” 然而回程那天，他们都有点慌。大表哥的弟兄那几天不当班，托了另外一个同事。到了火车站一看，人山人海。一个小县城的火车站估计有上千人在排队。 而且不止马凯一个人找了当班的乘务员。大概有五六个人都是找这个关系，可能其他的乘务员也都带着人。 估计卧铺是没戏了。马凯心想。 他们挤上车后，只能在一个车厢连接处待着。基本上这趟车全是南下打工的。各种拖着箱子的，挑着扁担的民工挤来挤去。连座椅下面，行李架上面都睡满了人。 马凯他们都没有票。乘务员找了其中一个小伙子，收了他们每人400块钱去补票。其他人都觉得卧铺有希望了。 应该是到了一个大站，好像要停十几分钟。补票的小伙子挤到他们面前，拿着票说：快，跟着我走。我们去乘务员室那边。这边挤不过去，我们要先下车，跑到前面车厢再上。 马凯他们提着行李往车下跑，在跳到站台那一瞬间，马凯觉得不对了。他摸了一下口袋，对着同行那几个人喊：“我钱包丢了。” 他们愣了一下，各自摸了自己的衣服，他们的钱包都在。他们继续往乘务员那节车厢跑。马凯一咬牙，起码要上车。 他们找到那个乘务员，乘务员很同情地看着马凯，说：“你钱包估计是拿不回来了。”马凯问，还能怎么办？ 乘务员想了下，说，还有五分钟才开车，站台上有民警，你去和他们说一下。 民警是一种见怪不怪的同情。安慰了马凯几句，留了他的姓名和电话。让他赶紧上车。 马凯上车之后，看还不到11点，开始打电话冻结银行卡之类的。他挺懊恼。钱包里面还有七八百块的现金。补票的小伙子，掩饰不住自己的幸灾乐祸，把火车票和找零的百来块钱给了马凯。 倒是乘务员有些愧疚，他想了下说：卧铺是补不到了，这样吧，你们都进我这乘务员室。你，丢了钱包最可怜，两个女生和你坐床上，剩下你们几个坐地上。 马凯把所有挂失的电话打完，突然想起，换号之前的手机卡，在钱包里面。他有时候会换上那张卡，看看有没有人找他。他给那个号码发了个短信： “捡到我钱包的好心人，您好！我是钱包的主人马凯，请您和这个号码联系。必有重谢。” 同行的人听说马凯这样做，都有点不相信：“算了吧。不可能有人联系你的。小偷哪有这么好心。” 到了深圳后，好在还有一百多块钱，马凯心一狠，就打车回了家。 来回的旅程真的太辛苦了，他就想着回家能够好好睡一觉。 万姑娘也觉得马凯是不可能找回钱包的。她安抚着马凯，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主要是补身份证和补卡太麻烦了。”马凯说：“明天我先去找张玮。准备开始干活。等哪天有空的时候再去补身份证吧。哎呀，我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了。” 第二天大清早6点多，马凯被手机吵醒了。他一接电话，高兴地坐起来。 “你是不是叫马凯？我在路边捡到一个钱包，又收到你的短信。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钱包里面没有钱啊，一分钱也没有。我是在铁路旁边捡到的。” “卡？在在。身份证也在。” “寄给你？我不会用快递。我在一个村子里面。” 马凯压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装作很平静地说：“这样行不行？你给我一个地址，我从邮局给你汇200块钱。你到邮局拿钱的时候，顺便就把钱包寄给我了。邮局的人会告诉你怎么寄。大概十几块钱邮费就可以了。” 万姑娘也被吵醒了，听马凯说了之后觉得特别有意思。 “这不是小偷给你打电话吧？” “我觉得不会吧。估计小偷是把钱拿走了，钱包顺手扔了，这人捡到了。竟然还能发现手机卡，太幸运了。” “他不会收到钱，不给你寄吧？” “我有他姓名和地址怕什么？他要是不给我寄，我就打电话去他们当地派出所！”马凯很激动地说：“而且这个钱包感觉就是该丢的。你看，那个新钱包，我准备去玮哥那边上班后再用，丢的还是老钱包。太神奇了。是不是我开始转运了？” “恩，估计你要发财了。”万姑娘笑着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8 当天他就去南头那个仓库去找张玮。 玮哥在楼下等他，一脸怒气。 “怎么了？” “胡青！过年后我打了几十个电话，才把她从老家叫回来。到了公司，天天臭脸。也不知道哪儿得罪她了。”张玮狠狠地砸了烟头：“这几天送料去小马那儿老是出错，昨天竟然忘了送喇叭。只能叫阿龙又单独送了一次。耽误产线停了半天。气死我了。他妈的，连这种小姑娘都能给我们甩脸子。” 马凯安抚着张玮，和他一起往上走。 果然，胡青看到马凯，也就是面无表情地打个招呼：“马总，你来了。” 马凯问了下胡青最近的工作安排。也就是你问我答的状态。马凯明显感觉到胡青有些心不在焉。他也没往下问，就跟着胡青开始干起活来。 十点多的时候，方方来了。 “哎哟，干活的你来啦？”他开始贼笑：“咋的啦？听说你去年把老阚打啦？” “怎么可能。”马凯还是觉得有些丢人：“你们怎么知道的？” “都知道了。大佬为这个事情，还说了一下老阚。说人都走了，搞这么难堪干嘛。”张玮接了一句。 “哎？我们这几天要不要一起去给大佬拜个年？”马凯提议。 “要的，要的。等阿龙来了商量下吧。”张玮说道。 马凯觉得这样办公比之前有干劲多了。他和胡青理了账务，和张玮交接了部分的采购和项目事宜。方方站过来，说： “胡青，最近小马那边总是反应，你给的物料不够数。昨天说送1500的麦克风，又少了50多个。” “那是他们工厂的问题。”胡青头也没抬，继续在理物料：“那个麦克我是用电子称称重的。我每次都称两三遍，顶多会有十来个的误差，一般我都多给几个。” “工厂那边，总是盯着那些没法数数的物料。这些麦克风，喇叭，都是一包包买来的。买的时候也是称重的啊。他们老是说少，实际上就是想多拿一点。” “他要这些干啥？这玩意儿又不能吃。胡青，你不能老是觉得工厂在和你对着干啊。”方方站到胡青面前说。“方总，你不信就算了。我去盘库的时候就能感觉的出来。他们产线上，像麦克风这些焊接位，都是给新人练习的。报废率特别高。他就是用这些物料练手。” “他哪敢用其他的物料练啊，不良率高了，要从加工费里面扣啊。” “你看到他们这么做了嘛？”方方还不愿意相信。 “行了行了。方方，你下次去工厂的时候，敲打一下小马。我给阿弟打个电话。妈的，这小孩也太贪玩了。把他放在工厂里，本来是想让他看着的。”张玮把话题结束：“阿龙怎么还不来？看样子中午没法去请大佬吃饭了。方方，你给龙哥打个电话。” “我不打。到时候他又要逼逼。等着呗。也得咱们商量个时间，然后提前约一下大佬吧？还有康哥，王明，周姐，你不也得去拜个年啊。” 马凯走到胡青面前，看她脸色明显不对，就问她今天得发多少料，哪些活他可以帮忙。 “麦克风能不能100个一袋数出来？”马凯问。 “我也想啊，但是没空。” “方方他们不是没事嘛？” “我可不敢和他提这个。他到时又要骂我。”胡青眼睛红了一下。 “没事没事。我去弄。”马凯说完，拿了一包麦克风和一些自封袋，走到客厅。摆在桌上：“没事给我数数！” 比较麻烦的是听筒。像这些物料，张玮都是从林春丽那里买的桶料。 所谓桶料，就是 nokia的工厂，从产线上淘汰下来的不良料。首先，做高仿的，对质量要求没那么严格，有些听筒，麦克风稍微杂音的，张玮他们会当良品来用。其次，nokia 的工厂产线里面也有浑水摸鱼的人，他们把一些好料判做不良，然后再以处理废料的方式卖掉。他们处理不良都是一包一包的退回香港。小林他们这些卖售后料的，就去香港收购。运气好的时候，开了一包都是值钱的物料，譬如一些冷僻的连接器，摄像头之类的。运气不好，可能一包开了也就是破了的屏。 这些故事，都是后面马凯和小林熟了之后，她和马凯说的。 “那你们一点也不看，就直接付钱么？”马凯问。 “他们会让我们看一点。譬如一个包，打开口子，让我们看看表面都是什么东西。所以就要记清哪些东西值钱啊。看到有很多连接器的，基本上就赚钱了。” “连接器和别的还不一样，有很多国内的厂，他们买回去研究，准备做高仿的。尤其是一些新机型上的连接器，基本上都是按照个数卖的。” 小林他们把这些桶料买回来之后，很大一块工作就是将其分门别类。把看上去肯定是坏的那些先扔掉。留下的都是外观像良品的。但是，像良品不等于是良品啊，麦克风的良率还算高，听筒几乎有一半的不良品。 这个问题困扰了张玮很久。首先，一半不良代表了实际成本是购买成本的一倍。其次，这么高的不良会严重影响产线的效率。 “我们也想过做测试夹具，不知道该怎么弄啊。找了几家都不知道这个该怎么测。” “也找过听筒的供应商。如果做得和这个规格一样，要4块多一个。小林才卖三毛五，算上不良、耽误的工时，也不到一块钱啊。” 张玮这么给马凯解释。 马凯这才知道，张玮所谓的后台一堆问题在于哪儿。不管是物料，还是生产计划，分货计划，到处存在着问题。到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们自然地将其归结于： “咱们这种做高仿的，想找个好点的供应商都没办法。” 况且，机器到现在还是挺挣钱的。一天出1500台，一台还能挣30块钱左右。阿龙说的一句话，可能更接近他们真实的想法： “想那么多干嘛？每天送货都来不及。” 马凯觉得不能这么办。他在后面做了很多调整。而很多矛盾，可能就是在这些调整中，慢慢孕育了。 第二天，他们四个一起去给江总拜年。 约的大清早。 江总是一个生活极其规律的人。三十五岁的人，仍然有着平坦的小腹。大家经常恭维他的身材，他也会有些傲娇地说：“也要控制啊。一天不运动，就看着自己长胖。” 他的兴趣爱好是爬山，徒步，这种需要长耐力的，孤独的运动。这还是正月里，他就已经恢复早起锻炼了。马凯他们九点左右到的时候，他刚爬完一趟南山下来。 方方开始给大家泡茶。江总看着马凯笑：“过年有没有喝多？” “啊？没怎么喝多。”马凯愣了下。看到江总还在笑，意识到他是在打趣自己和老阚醉酒吵架的事情，也就顺口接他的话：“年前和老阚喝多了，醒了觉得自己特别傻逼。所以过年控制着自己，没怎么敢喝。” 江总会心地抿嘴一笑，伸手去拿茶杯，不经意间看着马凯说：“还是找个机会去化解一下。别真成了过不去的坎了。” “哎呀，什么坎不坎的。大佬。交货才是坎呢。周姐和我说，今天又没有板子到香港。”阿龙在旁边插了句话。 马凯顺势避开了这个话题。 江总的话头被打断之后，开始针对张玮： “你们的计划怎么做的？年前我有没有提醒你们，要把货备一下。每年到这个时候，供应链和工厂有多紧张，你们不知道嘛？是不是第一天做手机？” “你再看看你们把周姐闹得。这还在正月，你们打电话就能吼她。周姐年纪比你们大多少？有没有礼貌？” 一顿连环骂，搞得大家接不上话。方方瞅着这个空档，赶紧接了一句：“大佬，周姐比我们是大，但是和阿龙差不多嘛。他俩那也不叫吼，他俩平时就这么沟通的。”他贼贼地接着说：“大佬，你不懂。” “不懂什么？不懂你们天天拿周姐开玩笑？你们以后都注意一点。周姐自己不说，是她对你们客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9 四个人等于是被骂得灰头土脸地出来。 “妈的，大清早就被飞了。哪儿招惹大佬了？”方方低着头走在前面嘀咕。他走路永远像个螃蟹一样，四肢乱舞，横冲直撞。“人家是大佬。心情不好，抓你一顿怎么了？”阿龙说得阴阳怪气。 “哎呀，他骂就让他骂呗。阿龙，走，去给周姐拜年，道个歉。”王玮这样提议。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大办公区。周姐远远地看到阿龙，赶紧站起，弯着腰，伸出双手 迎了过来： “哎哟，龙总，还要劳烦你亲自来我们公司。真的是。哎哟哟，真是辛苦你了。” 她的声音很大，口气很酸。她手下的员工大多是女生。这帮姑娘都放下手上的活，有的站起来，有的转过身来，等着看他们的表演。 阿龙赶紧小跑着过去，身子比周姐弯的更低，双手握住周姐的手：“哪里哪里。我们这些小客户是来给各位领导，各位财神拜年的。祝周姐年年发财，年年青春。” 周姐立刻翻个了脸，站起来，半个身材往后测，斜眼看着阿龙说：“发财就不想了。不大正月的被你气死，我就要烧高香了！” “嗨！周姐你看你说的。我这不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嘛。我心急，我素质低，我说话太大声。你还不知道，周姐你在我心中什么地位吗？”阿龙身体稍微往前倾。 “啥地位？心尖尖嘛？”方方贼笑道。 “吼！我打你哦。”周姐放开阿龙的手，娇嗔着打了一下方方：“乱说！” “道歉呐，谈不上。我也没这个面子。货呢，这周还是没有。下周吧。”周姐恢复了常态：“小郭，你过来下，和张总他们对一下出货计划，让他们死心。” 小郭走了过来，和他们打了下招呼，看着马凯说：“咿，你到岗啦？我听胡青和我对计划的时候说了。那后面是不是我直接和你对接？” 马凯之前和周姐、小郭打交道的时候不多。老阚那边，主板都是按照计划提的，有的时候还会出现主板做好了没钱提的状态。涉及到钱，周姐他们也都是去找孙坚。 但周姐她们清楚江总对马凯的态度。所以平时见到还是挺客气。 “你看啊，节前排计划的时候，你们张总是签过字的。他那个时候不打钱，现在这个计划怎么可能加得进去啊。” “江总昨天把我们几个都叫进去了。你知道嘛？他把我们骂了一顿。”她和马凯在座位前对计划，张玮他们几个还在围着周姐插科打诨，她抬头看了一眼，又轻声说：“就你们阿龙和周姐吵架后。周姐昨天都气死了。” “不过江总看完签字件之后，也没说话了。估计你们张总昨天被骂得很惨。” 马凯和小郭又聊了几句，走到张玮身边。 “来来，周姐，以后就让小帅哥和你们对接了，行不行？”阿龙说。 “都是帅哥。你也是帅哥，老帅哥。你们公司的帅哥我都喜欢。”周姐应该是被哄到消气了。 他们回去的路上，阿龙开着车，一直在骂： “你说大佬是什么意思嘛。年前的时候，和他说好了，没钱先给我们排上计划，年后给他们钱。玮哥，这个事情不是我说你，你要签那个字干嘛嘛。” “大哥，我有什么办法？”张玮有点沮丧地说：“他什么时候明确答应过？都是再说、再说。他原话也就是这样的啊。当时那个字，我签不签现在都是一样的结果。” “算啦算啦。反正现在客户也都在过年。小马工厂的人也才回来几个。他妈的，早知道我就和叶琅出去旅游了。忙了一年刚好可以休息下。咱也好好过个年。” “你好了吧。就你知道享受。我们都是该干活的。”阿龙说完，大家有点愣住。气氛有点僵，结果阿龙还补了一句：“年前要不是大姐不回款，至于这个样子吗？” “行了行了。”张玮有点不耐烦：“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马凯，这几天趁着工厂没什么事情，我们把仓库盘点一下。年前都没来得及。” 可是，说盘库，也就是马凯和胡青在弄。阿龙和方方分工，一个早上送物料去工厂，一个晚上去工厂拉货送货。一般是阿龙拉货，他早上就几乎不来仓库，下午偶尔会来转悠一下。方方送完物料之后，有时候说是在工厂盯一下生产，但一般也就是吃了中饭就会回来。 只有张玮风风火火的，一会仓库，一会去江总公司，一会去华强北。不过，反而马凯见到他的机会比较多。 有天，张玮来的时候，看上去有点沮丧。马凯看他不想说话，准备继续去和胡青干活。张玮叫住了他。 “我把财务账也备份给你吧。现在是我老婆在给我们做账。到时你们两边都做，然后隔段时间对一下。” 马凯感到奇怪。这有什么好沮丧的？他坐下来和张玮一起过账务。 张玮老婆用的是流水账的方式。这也未尝不对。他们的固定资产，也就是一些工厂的生产工具，这些东西以后还不知道能干嘛呢。当费用计提掉也有道理。 按着这个思路，财务账基本上就是一个现金流水账。付了多少钱，应付多少钱，库存值多少钱，再看一下账面的现金，基本上就能算出挣了多少钱。 “几辆车不用管，你看，就在旁边单独挂着个人借款的账。像我那个帕萨特，这就有个八万，算是我借公司的。” 马凯看到一个挺惊人的数字： 应收账款，方大姐，65万。 “是，就是大姐欠这么多钱。过年的时候只有20多个，这几天拿了货之后又到65了。” “大姐没钱。回款会慢一点。所以一直在欠钱。” “是大佬今天我。他看了这个月的报表，不知道为什么发神经。他和我说，既然叫你来管后台了，这些财务账，必须让你同步管。” 马凯想了一下： “不对啊。华强北不是现款现货的么？就算大姐没钱，顶多也就是先拿货，隔天应该就能把钱给你了啊。” 张玮愣了一下：“哎。大姐开档口，也不能只卖我们一家的货。她拿别人的货需要现款啊。她卖好几个机器，客户量才能起来。” “什么？”马凯这下真的被惊到了：“这样不等于是拿着我们的钱，在做自己的生意么？” “别说了。今天为这个事情，被大佬死了。但这个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现在华强北做我们这个机器的也多了，利润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多几个出货的口子，总比机器待在家里好。大姐算是自己人，放账给她，她总不会跑吧？” “不是啊，我是觉得吧，如果我是大姐，我会不好意思啊。你说就是自家人，也不能把自家人不当回事啊。”马凯还是有些愤懑的。 “兄弟，你要想通。你做采购出身的，你不也是拖着供应商的钱，做其他的事情嘛？大佬今天我的原因，就是怪我拖着他的钱，给别人放账。” 从财务的角度来看，确实如此。马凯看了一下账，扣掉所有的开销和买车的钱，到08年春节前，张玮净利300多万。但是手机行业就是这样啊，有的钱变成了物料的预付款，有的钱变成了库存。如果客户不欠钱，能留住一半的现金就不错了。 然而现在光大姐就欠了65万。阿亮还欠钱，菲律宾客户也欠钱。账上现金只有20来万。 “今天是不是大佬叫你打钱？”马凯问道。 “是。他说年后供应链紧张。让我们早点把钱打了好给我们留产线。结果一看账，发了好大的火。我真他妈有点想发飙了。我又没有把钱花掉，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多出货吗？再多说一点，还不是为了帮他多卖板子吗？” “玮哥，你不能这么说。公司要正常地运营，他的意思也是想资金链能更快的转起来。”马凯顺口就按着这个思维接话了，然后他又觉得有点不对，找补了一句：“你可能事情太多了，有些时候也顾不上，这样，我们把出货和回款流程都理一理，后面我来跟踪。” 张玮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哎？阿龙又死哪儿去了？” 这个时候，胡青从库房走了出来，对张玮说：“张总，你有没有空？我有事要和你说。” 这天晚上刚好工厂没货出。张玮早早地就给方方和阿龙打了电话，要大家一起吃饭。 正月里能找个路边摊不容易，他们就去了香蜜湖度假村吃烤鱼。都坐下来之后，张玮先自己干了一杯酒。 他酒量比以前好多了，但仍限于啤酒。 “胡青要辞职。今天很明确地和我说，一定要走。” “什么？”阿龙瞪大了眼：“她敢！你让她找我说，看我不骂死她。” “行了吧你。就是你一直骂她。”张玮恨恨地说：“胡青说着说着就哭了。说压力太大。今年本来不想来深圳的。现在家里又在老家给她介绍了男朋友，让她回去相亲。你说，这样咋搞？” “相亲成不成还不知道吧？不行让她先回去相亲，我先顶着？”马凯这样建议。 “你是不是傻！”方方骂马凯：“这个相亲明显就是借口吧。不行。不能放胡青走。”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张玮接着说：“房东今天又找我了。说我们搬东西上上下下地，被其他业主投诉了。他让我们注意点。” “咋什么事情都一起来啊？咋的啦？商量好的啊？”方方开始发火：“这帮傻逼是怎么想的啊？你说胡青，来咱们这边，工资比在华威多了2000，还包住，自己一个单间。这个房东，当时房租贵租不掉，是不是只有咱们要了？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些人咋都喜欢和钱过不去呢？” “不过，玮哥，我觉得房东如果这么提，我们是不是也考虑换个地方？”马凯说这个话的时候，有点怯，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了：“我们现在这个地方没有地下车库。每次都是在一楼上下货，确实太扎眼了。还是注意点好吧？要不干脆趁这个时候，换个偏僻一点，带车库的地方？” 他看其他人没说话，干脆顺口往下说：“我觉得吧，我们办公的地方还是得隐蔽点，分散点。工厂现在这样的状态就挺好的。我们在深圳，是不是也慎重考虑下？” 张玮这个时候开始接话： “马凯的意思我明白。房子这个事情，确实该考虑。我们是没吃过亏，就有点松懈了。” “今天也算是年后开工，我们第一次正式开会。马凯来了之后，我们四个刚好把工作再分一下工。” “再有一两天，龙刚就来了。以后他就做专职的司机。他早上送料去工厂，晚上拉货回来。方方你把车给他开。龙哥你还是负责主板和送货。平时一些租房之类的事情，你帮着看看。方方可以跑一些市场了。工厂有事你要管着。马凯基本上就坐在家里，后台所有的计划，账，采购，出货，都归在马凯这边管。” 大家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然后方方说：“哎呀，终于不用每天开车去工厂了。开心。来来来，谢谢张总的安排。” “龙刚是谁？”马凯问道。 “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和阿亮也很熟。他在老家没事做。过年回去的时候，我找他聊了一下，让他来深圳开车。一个月6000，给他租房子。比他自己在家打工好多了。他人是非常可信的。有个专职司机，阿龙和方方就不用困在工厂了。” “就是我车没了。”方方咋着舌说：“哎，辛辛苦苦，一下子又回到了解放前。回去和叶琅说一下，让她把我公交卡找出来。你说这人也是贱啊，以前没车的时候，去哪坐个公交也觉得没啥。现在咋觉得，没车就出不了门呢？” “车还不容易吗？你开我的。我打车。”张玮说。 “得了吧。我可不敢耽误你。到时候啥事耽搁了，都赖在我头上。”方方永远是这样，他不想谈正事的时候，总能把气氛弄得不正经。于是，他们就打打闹闹地喝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10 但马凯还是不放心胡青。他第二天大清早地到了办公室，胡青眼睛红红的。 原来阿龙昨晚喝完酒，过来把她说了一顿。她和阿龙吵了一架。 “马凯，我就和你直说了吧，其实是这个地方待着太无聊了。我一个女生，和你们也没法聊天。晚上我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挺怕的。有时候，他们十一点多还会来拿东西，听着开门的声音我就发抖。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来了。” “那我和他们说一下，让他们这点注意啊。还有，你平时也能去找小符她们玩玩。”马凯想尽可能地劝她。但他有个感觉，胡青是不会留下来了。 张玮来了后，也找胡青聊了下。他出来后，自己在阳台上站了一会，抽了几根烟。开始用家乡话开始打电话。 “阿弟有个表妹，刚初中毕业不上学了。我和她家说过了，让她来深圳。” “不过，还要问那个小姑娘。最快可能要正月过后才来吧。” “是不是觉得乱糟糟的？”张玮想了下，问马凯。 “碰到什么是什么吧。我妈说过，人要是不操心，就离死不远了。胡青我尽量拖，大概的事情我也会，我多做点。” 然而胡青很快就走了。她的东西不多，一点点的应该都收拾好了。她和马凯说，搬仓库的时候，就不用给她留房间了。 新仓库还在南山。创业路上的一个小区。车库挺大。小区户数不多，比较安静。楼下是一条食街。离方方家很近，走路五分钟左右。 阿龙还给龙刚在另一个老电梯小区租了个一室一厅。马凯去看那个房子的时候，感觉有点毛骨悚然。那栋楼是小户型，楼体有很多棱角，每层最外圈是走廊。光线特别不好，走廊七拐八弯，可能下一个转角就是黑乎乎的一片。尤其是刚从阳光走进黑暗那个瞬间，人的眼前会一黑，什么也听不见。 然而马凯听到了咳嗽声。他吓了一跳，然后站住了。在暗光处适应了一会，他看到走廊上，一扇门前，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他定了定神，跟着阿龙继续往前走。 进屋也是黑漆漆的一片，白天没法不开灯。 “反正阿龙白天在这待得也少。” “那个老头应该是每天定时出来透气的。好像有绝症。不用管他。” 他们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马凯估摸了一下面积。想着放个四五千台机器是没问题的。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流程开始顺了。每天早上，龙刚需要去创业路的仓库拉上物料出发去工厂，马凯给工厂出货计划。工厂生产出来后，按照客户需要的数量装箱。晚上拉着给客户分好的机器先回自己住的地方。送货的人可能主力是阿龙，去找龙刚拿机器。 这样，成品和物料的两个仓库分开。除非是有人从早跟到晚，否则很难把所有的仓库和工厂都找到。 “这样做也就是求个心安。人要真搞你，哪管你这么多啊。整这么麻烦。”方方取笑道。 “别这么说。防范做在前面总好一些。还有，这两个地方，不要带任何外人来。”马凯强调。 “马凯这样搞也有道理。就按这个办吧。”张玮说。 其实马凯没有明说，他这么安排最根本的目的是：如果仓库被抄了，不至于全军覆没。 胡青一走，马凯立刻进入了青黄不接，鸡飞狗跳的状态。 况且龙刚还没来。阿龙和方方，还是得跑工厂。仓库就马凯一个人。他理解了胡青为什么待不下去。从早到晚几乎都要待在仓库里面，整理物料，填写物料进出卡。备好货。要不是下去帮忙搬货，要不是送货去装车。还要做报表，对账。 马凯比胡青还要多一些工作，他还要去看进销存表。张玮说是把采购扔给他了，确实就没再管了。板子，屏之类的计划，采购，小林那边的物料该买哪些了，等等等等。 方方和阿龙在仓库的时候，也会帮下他，但他们屁股坐不住，必须马凯盯着。盯了一两天之后，他俩就不怎么来仓库了。方方说是去工厂整改，经常守到晚上拉了货才回来。 阿龙大概是说周姐那边有些事需要他帮忙。 马凯就没办法了，那几天都是早上8点多到公司，晚上十一点多坐末班公交回去。他和方方商量好，他前一天晚上把物料放在客厅门口，做好标记，第二天早上让方方自己来拖。 “你给我放好啊，我智商只有50，你放几箱我搬几箱，少了我不管啊。”方方经常就这么开玩笑。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挺多。譬如，如果是马凯和方方去工厂，坐副驾上是不能睡觉的。方方会直接说：“别睡啊，陪我说话。反正我不管啊，你睡我也睡。” 还有，马凯提过，阿龙和方方干脆轮值，一人在工厂待一天，这样省得两人每天都空跑一趟。方方张嘴就他：“那我们其他活不干了啊？你说，你怎么这么狠心呢？一来就让我和阿龙在工厂守一天，坐牢啊？” 有次，马凯回去给万姑娘学方方的语气，说方方很搞笑。 万姑娘看着他，表情哭笑不得，说他：“傻子，你真的觉得他这样很好笑吗？” 最忙那几天，反倒是张玮有空就陪着他。马凯不让他动手：“你歇会吧。我边干活边和你聊，不耽误。” 他俩一起讨论了挺多问题。小马那边的工厂还是存在挺多问题。 “小马这个人太精了。你懂吧？精到过分了。有个特别小的事情，我听了都觉得过分。年前，工厂停工后，阿弟住在我家等我车一起回老家。小伙子就和从牢里放出来的一样，有什么吃什么，晚上还自己出去夜宵。有天我也是无意说，阿弟啊，工厂不给你饭吃么？阿弟才和我说，如果我们几个不去工厂，小马做的几乎都是素菜。米饭有时候都不够。真的，连这个都抠。我有次就真的没和他们说，自己去了工厂，果然那个菜没法吃。” 还有阿龙。 “阿龙对这个工厂，也是一肚子意见。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在工厂面前充老大，指指点点。工厂人不怎么他，他就越发生气。搞得阿龙为这个还和方方急了几次。” “我为什么要找龙刚过来呢？第一，他俩的时间花在送货上，太浪费了。这个你肯定明白。第二，我也不想让阿龙再去碰工厂了，烦死了。” “不过周姐那边确实需要他去帮忙。周姐想自己在香港做个仓库，在找阿峰合作。阿龙在里面帮忙。这是政治任务，大佬的事情总要优先嘛。” “大姐的欠款到底怎么办？”马凯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 “兄弟，我和你说实话，我也有点，骑虎难下。”张玮说了心里话。 “我懂你意思。这样的，现在出货是归我管是不是？给工厂的打包指令是我下是不是？以后你就把这个事情推给我。我来控制额度。”马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了一下，我把资金计划列出来，什么时候，付哪些款我知道。要是不急着用钱，我能给大姐多放一点。急用钱，那谁回款就给谁货。我和大姐都没见过，我不用考虑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情。” 张玮同意了这个做法。他给马凯递了根烟：“兄弟，我越发觉得，叫你来是无比正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11 马凯算着日子，等阿弟的表妹来。那个小姑娘叫张欣雅。连90后的农村小姑娘，名字也挺偶像剧的。张玮说他上次见这个小姑娘还在上小学呢，转眼都能出来打工了。 “不知道机不机灵。按说数数应该会的吧，大不了就还是你做账。”张玮这么安慰马凯。 然而张欣雅没来，马凯等来了大姐。 这也是马凯第一次见大姐。 在马凯来张玮这边之前，他们聚会最多就是四个人。马凯在工作上和大姐是没有交集的，谁也没想过要拉上大姐给马凯见一下。 那天早上，还是马凯和张玮先到了仓库，马凯在干活。张玮在和他讲江总公司的一些变动。听到有门响动，马凯就走过去，看看是谁。 一个中年女性跟在方方后面，拎着一袋东西，正往客厅里走。她像是在跟着中介看房一样，看似不经意，但眼神快速地扫过客厅，房间，过道。大约是在脑中描绘户型图。她的目光扫过马凯，定了一下，然后又自然地转走。应该是看到了刚从库房里走出来的张玮。。 马凯猜测这就是方方的大姐。 “哟，张总你在啊。”她开了腔，是那种见过世面的东北语气，不急不缓，不卑不亢：“方方说来公司，我跟着来瞅一眼。他说你可能在呢。你看你也真辛苦啊，从早到晚的。” “大姐，这就是马凯。”方方给大姐介绍。 “哦。”大姐对着马凯笑了一下。她平时应该不是特别爱笑的人，不太自然：“挺俊小伙啊。比我家方方帅多了。确实啊，斯斯文文的。” 马凯笑了笑，叫了声大姐。 大姐走到厨房，放下手中的袋子，顺手拿了个盆。 “我给你们带了一点苹果，可甜了。我给你们洗好放冰箱，你们有空就吃一个。”她环顾了一下：“你看你们这些小老爷们，厨房里啥也没有。不过你们也不开伙。行，我就水池里面洗了啊，我给你们多冲冲。” “哎，张总，你有没有空呐？一会咱俩聊两句呗？你稍等我一下，我这马上好。” 马凯有点不高兴。他看着张玮。张玮一副全然不知大姐要来的表情。 方方先去给张玮递了根烟，张玮点着了就走进厨房：“大姐，有什么事你说。” 大姐自然地降低了音调：“张总，你要帮帮大姐啊，这几天咋又没货了。你看，今天我就是档口没货，没事干，才跟着方方过来逛逛。” 方方笑着给马凯也点烟，马凯拉着他往阳台走，大姐和张玮的声音就渐渐遥远了。 “你怎么把大姐带到仓库来了？”马凯直接问。 “大姐！那是我大姐！”方方非常吃惊。 “不是说好的嘛？外人谁也不能进来。大姐能来，阿亮是不是也能来？”马凯压低着声音说。 “那能一样嘛？”方方脸一沉，顿了一下，然后呲了一下牙，有点横地说：“行！” 他丢下马凯，自己往厨房那边走，一边没好气地说：“行了，大姐！说了你就是来逛逛，又在叨叨。你这样搞玮哥，以后你不准来了啊。行了行了，别洗了，回去吧。” “哎，我这马上就洗好了呢。我和张总说两句话就走。”大姐应该是早已习惯了方方对她说话的口气，她只是想把事情说完。 “回去吧回去吧。一会我们自己弄。我们还要谈事呢。别洗了！洗了我们也不吃。” “行行行。”大姐停住手，拽了张纸巾擦了擦。方方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往门口推，一边回头对他们说：“我送一下大姐啊。” “别推。你也不管自己力气有多大。”大姐甩开方方的手，站在门口：“那张总，马凯，我先走了啊。有空去我们家玩。” 他们下楼之后，张玮站到马凯面前：“这样好吗？” 马凯心中是有些内疚的，他本来只是提提，没想到方方这么直接地处理，他感觉有些下不来台。 “不行晚上给大姐配点货吧？”张玮给马凯建议。 “那还是不要了吧？”马凯挺坚定地说：“一码归一码。明天我要付屏的钱，等着今晚菲律宾给你回款呢。这个我会和方方说。他应该能理解。” 方方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我和大姐说了，让她以后都别来了。烦死了！今天非要跟着我。” 马凯有点不好意思，给方方道歉：“我真的就是说说。我是怕规矩定了，大家都不遵守，后面规矩就没了。” “没事没事。大姐也能理解。”但是马凯没说其他的话。他们开始干活。 当天晚上轮到方方去工厂提货。下午6点多，马凯给阿弟打了电话，问了产线的情况。年后马凯还没时间去工厂，他就按照胡青之前的流程，没找小马，直接和阿弟对接生产和出货计划。 本来他打招呼叫阿弟多盯一下产线，想当天多出一些。结果当天还是有点问题。除了菲律宾客户要的一千台之外，只多了200多台。 他开好出货单，菲律宾一千，大姐二百。他把这个交给方方。 还没等他解释，方方就瞪大了眼：“200？打发叫花子呢？我说，你能不能用点脑子啊，200台你让大姐干屁啊？” “真不是。菲律宾那一千台今晚肯定到账，明天我要拿这个钱去付屏的定金。今天真的就剩200台了。”马凯都有点想求饶了。 “哎，你是不是做采购的啊？和屏厂说一下，订单先下，定金晚一天不行么？或者先给他付一半定金。你好歹多给大姐一点啊，她都断好几天了。” “大哥，这个屏厂是你们一开始就定的，商务多苛刻你也知道啊。最近屏的状态不稳，好像要涨价，我这不是想着早点下，守一下价格嘛？”马凯还是在解释：“明天，明天做出来的，我尽量多给大姐一点。” “行行行，我不和你争。”方方气呼呼地拿了单子就走。 “你回来的时候，给阿龙打电话啊，他晚上去送菲律宾的货。”马凯赶紧交代。 “行了我知道了。”方方头也没回，开门走了。 马凯回家后，万姑娘还没睡。他就和她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是觉得他们这样不好吧。拿着我们的钱去做生意，现在我都没钱付了，他们还生气，是不是挺过分的？我怎么觉得，方方以前不这样啊。” “那他以前是哪样？”万姑娘就问了这么一句。 马凯陷入了沉思。 确实，他和方方也就是同事关系发展起来的朋友。他对于方方到底有多了解呢？或者说，他对阿龙和张玮又有多了解呢？ 龙刚和张欣雅接踵而到。 龙刚先来的。他是一个小平头，中等身材，眼睛非常大。说话的时候，稍稍激动一点，就有一种吹胡子瞪眼的狠劲；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情理之中的是，他的驾照也是买的。 方方带他跑了两天，就开始让他自己跑了。虽然龙刚是和马凯直接联系，但他们真正见面的时候特别少。马凯没来，龙刚就把物料拖走了；马凯回家了，他一般才把机器拖回自己住处，交给阿龙。不过，好处是，他在工厂里面也没闲着。马凯会让他帮忙处理很多事情。譬如，工厂的售后料，以前都是阿龙他们带回来扔给马凯处理。现在，马凯就可以让龙刚去点数，分类，带回来之后马凯复查一下就行了。 龙刚有点喜欢偷懒。马凯和他说话的时候，会给他非常明确的指令，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一般也都是在他能力范围之内。时不时地，马凯会打电话给他问一些产线的问题，顺带着问布置工作的节奏。龙刚是个聪明人，他摸清了马凯的套路，一般他都是尽快按照马凯的指令干完活。 而张欣雅就不一样了。 第一次见到小姑娘的人，可能都会倒抽一口气。大约只有一米五五左右，可能有120斤。黑。 “哎哟，现在小孩营养真好啊。”方方偷偷和马凯说。 小姑娘特别贪吃。马凯他们一般都是点外卖，她是自己下楼去吃。有天阿龙上来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他对张玮说：“玮哥，你要提醒下你老婆啊，管管这个小姑娘。我刚在门口米粉店看到她吃午饭，我的天，一个小姑娘叫了两碗粉。这比我还能吃啊。” “你别提了。我说了也没用。前两天我带她去工厂。她坐后座。一路上我都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后来下车才发现，这小姑娘坐在后排，吃了一路的零食。”张玮也有点无奈：“搞得我车上全是饼干渣。” “可能还小吧。不过她心思不在干活上，也是挺让人痛苦的。”马凯说。 “不行你们就骂她。我吓唬过她了，如果仓库干不好，就把她送到工厂去。”张玮贼贼地说：“特意让她在工厂吃了个午饭。估计打死她，她都不愿意去小马的工厂。” 但毕竟是多了两个人。大家都被解放出来了。 马凯提议大家可以喝个酒庆祝下。刚好也到了发工资的时候。 他们在大陆根本没有注册公司，社保什么的更无从谈起。以前是张玮老婆准备好现金，张玮给大家分。现在马凯来了，这个活就交到了他头上。 马凯先把当月的人员工资，加工费之类全部算好，让张玮签了个字，告诉他需要多少现金。这天，张玮就给他提来了一袋子的现金。 马凯拿了信封，一点点的数，再一个个的装袋子，写上姓名。 小马的加工费，用大袋子封口。让龙刚带去工厂，然后再让他把收条带回来。 他感觉自己数着数着都能哼出歌来。 方方走过来，很正经地看着他说：“哎！控制一下。你嘴已经合不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5.12 拿了钱后，喝酒也开心一点。那天，方方很兴奋：“龙哥，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再说说吧？” “哎呀，有什么好说的。我到现在还在后悔。”阿龙明显一副吊胃口的语气。 张玮可能知道一点，也笑了：“龙哥，快讲讲！你都和方方说了，我问他，他又说你卖关子，讲一半留一大半。” “龙哥，我给你开个头？姐，妹，花。”方方已经开始淫笑了。 “哎呀，喝多了就是容易出事。”阿龙终于开腔了。 “那天晚上，我和阿峰喝了点酒，从华强北开车回家。到滨海大道的时候都已经十一点多了。看到有两个女生，拎着几个大箱子，在路边不停地招手。我开始没在意，开过去了，从后视镜看，她们好像挺着急。我心想，这么晚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于是我就倒了回去。” “滨海上倒车，龙哥你也是个人才。”方方插了一句。 “别插话！让龙哥好好说。”张玮用筷子敲了一下方方。 阿龙就继续了。 “一问就明白了。她俩被黑大巴扔半路了。她们要去华强北，大巴根本不去，让她们在滨海下车。她俩对南山又不熟，一直打不到车。这才到路边拦车的。我就让她俩上车，把她们送回去了。” “结果路上一聊，她俩和我还是江苏老乡。她们住岗厦，是姐妹俩，刚从老家回来。我把她们东西放好就准备走，她们非要请我喝酒。这拉拉扯扯地也不好意思啊。就去喝了。” “俩姐妹在深圳打工，挺不容易的，说着说着就哭了。然后越哭越喝，越喝越多。就一直拉着我手，说感谢我是个好人。” “我也喝多了，我都记不清后面是怎么回事。”阿龙突然压低了声音：“等我醒的时候，发现，我的妈呀，怎么睡在一起了。一边一个。” “哎呀卧槽，两个都搞了？”方方激动地大叫：“我就说吧，早上打了你八百个电话你才接，问你你说有点事。还不和我说？今天给我全说了！” “你小声点！”阿龙掩饰不住的得意，继续小声说：“搞呢，两个肯定都搞了，但是怎么搞的，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咋确定的？” “这不废话吗？三个人光溜溜的躺在一个被窝里面。有的事情，感觉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我当时特别不好意思。放了几百块钱在床头，又觉得不合适。她俩没醒，我就直接穿衣服走人了。” “真的亲姐妹么？”马凯也是一肚子好奇。 “表姐妹。”“妹妹这几天还在给我发短信呢。一边说，特别后悔，喝酒误事。一边又说，忘不了我，有机会希望还能见到我。” “你们看。”阿龙拿出手机，翻出短信，给他们传阅了一下。 发件人姓名是：妹-丽，马凯快速看了一下，前面和阿龙说得差不多，后面还有两条，大意是： 龙：那是见你，还是一起见你姐。 妹-丽：我也不知道。那晚之后我见我姐总觉得怪怪的。不过，你要是想见她，也可以。 “龙哥，你可以啊！这叫啥来着？齐人之福。还叫啥来着？娥皇女英。”方方掩饰不住自己的羡慕。 “什么皇什么英？”阿龙有点懵。 “是一对姐妹，嫁给舜帝。方方你还知道这个呢？”马凯接了一下。 “我是文化人！我知道的可多呢！”方方右手拿着筷子，放在眼前来回地晃，头跟着筷子运动的反方向摆动：“我就是不知道，什么叫三个人光溜溜，光溜溜，光溜溜。” “哎呀，好了吧，你看你那个贱样！早知道就不和你们说了。”阿龙还是压制不住炫耀：“张玮，我提前和你说啊，别和江总说。要不到时他又得叽歪。” “兄弟，你放心！”张玮站起来，拍着阿龙的肩膀：“这么的故事，我一定会告诉大佬，让他开心开心的。” 他们喝得也不算多，张玮开车去华强北，顺路把马凯送回家。 开头他俩还在热烈地讨论着阿龙的事。说着说着正经了起来。 “玮哥，现在人齐了，方方和阿龙该怎么安排？” “我在想，干脆华强北的送货，小林那儿的取货之类的，全部都丢给阿龙。方方可以去帮跑一些供应商。工厂也还要管。最近你可能要和我多去去大佬那边，我们把物料再理一下。” “你呀，叫你学车也不学，到哪儿还要我给你当司机。” 马凯下了车，还在回味阿龙的故事。他正想着怎么和万姑娘讲这个故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不傻么？这种事不能说。他骂自己。 然后，他想到了友友。这个应该又有了一堆故事的人。 这段时间不会太忙了，要趁着这个时候去见见他们吧？马凯和自己说。 马凯给友友的留了言，他一直没回。有天快到中午了，他给友友打电话，听声音友友应该还没起床。 “可以啊。去 ktv？还是酒吧？我请你。” “喝寡酒啊？” “行行行。那你晚上几点？我们去找个烧烤摊喝啤酒吧。” 晚上见到友友的时候，他倒是挺精神的。 “哟呵，状态不错嘛。”马凯看着他。天气还有点凉。友友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阿玛尼套头衫，外面是一件敞开的小领夹克。 “帅不帅？”他笑着做下来，把夹克内衬的 logo翻出来：“prada!罗湖商业城，300块。” “你看你，每天忙得和狗似的。才下班吧？让你去做挣钱轻松的事情，你不做。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感受人间疾苦啊？积累人生啊？” 马凯没反驳他。只是问他最近咋样。 “哪方面？工作就那样，比之前好点。我在考虑是不是换个车呢。” “你有这个钱，不如买个房。今年好像房价降了。” “买涨不买跌啊，懂不懂！你看去年买房那些人，全部套牢了。还不如我这样，买个车潇洒一下，想去哪就去哪。只是，深圳的姑娘们太热情了，太善解人意了，我一个人的力量真的难以满足她们啊。” 友友突然一停，说了个事： “有个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我可能要结婚了。” “什么？和谁？”马凯很惊讶。 “周芳啊。兜兜转转地，发现还是她好，和她在一起，怎么都舒服。” “你不是还要玩么？结婚了就没这么方便了。” “哎，我也不想。”友友喝了杯酒：“我和周芳开始也就是互相慰藉一下，处着处着吧，我就动心了。可人家不干了。她说她想找个人安定下来，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我身上了。那我想着，干脆就结婚吧。反正迟早得结，和谁结都要结，还不如趁我有冲动的时候，找个想结的结。” “那要恭喜你。” “恭喜啥啊？我还没和她说呢。你说你吧！我想着在结婚前，好好再玩一段时间，叫你去酒吧你又不去。你对得起深圳这些孤独的姑娘吗？你就不想给她们送去一点温暖吗？” 马凯和他打闹了一会。友友突然安静下来，喝了一杯酒说：“马凯，其实我挺感谢你的。去年你下决心来深圳的时候，对我有很大的触动。所以后面我才敢自己来深圳，想着深圳还有你和小万。” 马凯搂着他肩膀，和他喝了一个。 友友又说：“还有啊，小万的情绪你得照顾一下。过年的时候，我也在深圳，她从泰国回来后我找她吃了个饭。小万其实心里很多委屈，她不和我说，我能感觉得出来。” “我问她，和你谈心的时候多不多？她眼睛红了一下。说你去年没挣到钱，压力很大。她也不好烦你。” “小万是个好姑娘。你和我不一样。我每次说让你跟着去混，都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背着小万搞这些。” “既然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耽误了人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6.1 后面的好几天，马凯在工作之余，都在想友友讲的事情。 他把万姑娘来深圳前后的事情抽空都回想了一遍。他确切地意识到，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在需要万姑娘。 而万姑娘需要他的时候，他大部分时候在加班。 包括到此时此刻，他也没有时间去多想。 工作又跟着来了。 张欣雅被马凯他们几个吓唬住了，干活虽然慢点，但开始走上正轨了。胡青在的时候，既要做计划，做报表，又要理物料。现在马凯只让张欣雅去理物料。小姑娘做这些基础的事情还能胜任。 她在仓库的时候，马凯大部分时候被张玮拉着到处跑。要不是去华强北，要不是去工厂。大部分的时候，他们把江总公司当成是自己对外的办公室。这样方便去见一些其他的供应商。 经过了07年，江总的公司发展地蒸蒸日上。王明在公司里面都开始横着走路。到07年底的时候，江总公司的出货量进入了全国前十。他们定了个目标，希望到08年底的时候，能够进入全国前五。 说起来他们的销售策略也是和孔令德有关。孔令德自从拿下小李这个大客户之后，又把阿杰这样的关联客户都拉了进来。这帮潮汕老板，不知为何，开始买小孔这样的书生的账。总是在江总面前夸小孔实在，有担当。 小孔说自己不会谈价，他总是给大家报一个底价，再加一个梯级的销售政策。你一个项目提一万片，是一个明价；到了十万片，又是一个明价。他都是和别人老板直接谈，也不需要考虑留什么回扣之类的。 况且，江总的板子，价格实在是太便宜了。 上海的方案公司，一个板子不挣20的毛利是不出货的。江总不一样，加5。甚至有一些他们看好的主板，开始就是贴着成本平出。 所有方案公司都以为他们是疯子。没见过这样不赚钱做生意的。 但这就是手机供应链的特点。降价原理或者可以用摩尔定律套用一下，元器件是越来越便宜。况且，集中采购本身就有优势。江总做的板子，很多都是公板，不同的客户就是换一下软件。十几个客户的量拼拼起来，一个项目动辄以百万级销量起。哪怕前十万片不赚钱，只要跨过了出货早期，物料的成本就降下来了，省出来的是毛利；其次，十万片之后，研发也不需要投入过多的人力成本，相当于又多了一块直接的毛利。 整个体系像打了鸡血一样高速运转。 孔令德说是销售老大，更多像是江总的销售助理。他先去和前期客户谈，然后把他们带到公司，和江总面谈。于是，江总看上去就是每天在公司和人喝喝茶，聊聊天。生意就这样越做越大起来 办公室的职场也随之扩张。 马凯刚回深圳没多久，江总他们确定只做主板业务的时候，只是在南山一个偏僻的工业园里面租了一层楼。当时可能也就三四十号人。到了08年初，已经有三层楼了。工位不够，能塞人的地方都在塞。 “这么挤了啊？”马凯惊讶。 “上面又租了一层，估计这几天能开始进人了。”张玮说：“你看到没？那儿多了一幅画。是一个风水大师来看了下，说那个地方挂副千里江山图，能够让大佬的业绩更进一步。现在他可信这种东西了。” 张玮想了想，继续说：“确实是啊，你想想，手气这么好。板子开一个中一个，只能解释为，确实是老天要他发财。” “我们要是每个机型都能大卖多好。”马凯好生羡慕。 “等着吧。7500下周开始试产，争取卖他个100万台。” 正说着，他们走到了王明的办公室外。马凯每次见王明的时候总有点心虚。 王明每天都在不停地接电话，他口头禅是：“快说，我还有事。” 有时候一个事情，正和他商量着呢，他可能就开始接其他人的电话。尤其是一些棘手的，需要王明去处理的问题，他可能接别人电话时就会慢条斯理，插科打诨。把正在谈事的人晾在一边。把他们的耐心磨完。 马凯他们都特别不喜欢王明这样的沟通方式。 但没有办法啊。研发的团队都在他手上，不管江总或者周康怎么答应，落地的事情还是要王明来执行。 “哎，别提了，方方。大佬有时候都差使不动他。”张玮他们有天从王明那儿受气出来之后，坐在车里说：“苦了小孔。” “我们这边，很多事情还能自己跟。反正大佬就是我们的对接人。小孔有很多客户可不是这样。人家就只能找小孔。项目上的事情出问题，找小孔，小孔去找明哥，被回来。客户投诉到大佬那儿，大佬就开始小孔。” “哎，你别说小孔也挺惨。”方方接了句：“上次把我吓坏了。那天我不是去找小顾协调板子的事情嘛？晚上八点多了，按说公司人也剩的不多了啊，小孔在公司哇哇地哭。特别伤心。小顾和我说，大佬临下班之前，把小孔叫进去骂了一顿。哎？马凯，以前在策略部的时候，江总骂过你嘛？” “那个时候他骂人干嘛啊。”张玮接了句：“当年江总被大老板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出来也不拿我们撒气。不过小孔有时候也确实该骂。大佬有时候是想把他逼出来，想让他直接去和王明对着干。大佬总不能自己去和王明吵吧？你说是不是？” “不过我们这个明哥，也真的是大爷。大佬就治不住他嘛？” “还是那句话，明哥是谁的人？康哥在后面看着呢。” 停了一会，张玮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应该有变化了。还是很大的变化。” 张玮接着说，江总在酝酿两个大事。 首先，是要加一个开发团队，成立研发二部。这样能够承接更多的客户。 其次，他们准备股改。 江总和周康最开始做公司的时候，就允诺给一些骨干以股份。所以他们公司的股东特别多。像王明这样的研发老大，不但自己个人有股份，还帮他的团队代持了一部分。 “就不该一开始把股份都分完了，你知道吧？”张玮说道：“现在公司发展了。新来的人，没有股份可分，只能从两个大佬头上瓜分。还有一些，像之前的品牌部啊，还有像高通事业部，这些之前都寄予厚望的部门，手上有很多股份，却没有产值。这其他人也不平衡啊。你拿着股份不赚钱。” “所以啊，可能就要借着这个研发二部进来的时候，顺便把股东结构也调整了。” “怎么会不同意呢？兄弟，你要想想，人总不会和钱过不去。” “王明他们去年年终奖应该都拿了一百多万。虽然他们说，按照股份来的话，应该比这个数多一点。但多一点是多多少啊？这些股东们，是没机会看到完整的财务账的。想着也就大差不差了。” “以前给股份，是笼络人心。画个饼。现在蛋糕都端出来了，还要画的饼干嘛？” “所以啊，这些人嘴上都没反对。私底下那些嘀嘀咕咕的，也成不了气候。” “这个事情调整呢，对两个人的影响最大。第一个是明哥。” “大佬并不是单纯的加个团队，是开始做事业部制。这么和你们说，就相当于供应链，生产，财务等等，分别是一个个完整的后台部门。明哥的一部，和未来的二部，是平行的事业部。事业部自己接单，开发，然后让后台生产出货。他不承担资金流物流。事业部这不就产生毛利了吗？扣掉他自己的人员费用，开发成本之类的，剩的净利和公司分成。” “这样的话，明哥这种研发团队就有压力了啊。这就相当于是自己做了个公司。做得好，确实赚钱更多。做不好，连人工可能都开不起。这就逼着事业部自己去算账，对自己的经营结果负责。” “必须得佩服大佬吧？天天在那想，终于让他想到了搞定明哥的法子。所以啊，之前你们说，大佬怎么就这么放任着王明？现在懂了吧？他是要不不动，要动，就捏住死穴。现在所有的客户都是王明的，他做事业部，不说多久，一年时间内闭着眼睛挣钱。挣得绝对比去年多。但一年后就不好说了。你说明哥这么鬼精鬼精的人，会为了一年后的事情，现在和大佬翻脸嘛？” “还有一个人，受影响也挺大的。方方你不一定猜得到，但我估计马凯能猜得到。” “对，就是老阚。” “所以我说马凯的记忆力真是挺吓人。去年不是说过吗？大佬做主板公司，老阚保留了一些股份。现在，大佬要把老阚这个股份清掉。” “老阚意见非常大。为什么马凯你和老阚喝酒吵架，我们都知道呢？就是大佬年前想和老阚谈，一直在问老卢他们那边的动向。这不知道他们去年亏钱了吗？也不想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啊。” “你看看，就你把大佬的时间耽误了。今年还是谈了。果不其然啊，老阚觉得这样不公平。” “你别说啊。老阚应该是挺生气的。”方方接过话：“本来就亏钱，现在还要把赚钱这部分的股份给拿走。搁谁心里应该都不好受。” “可是江总公司，老阚也没出力啊。按说江总开始做方案公司的时候，就不应该答应他留着这个股份。”马凯和方方的看法不同。 “现在后悔是没什么用了。再说，当时刚做方案公司的时候，谁会想到这么顺啊？觉得能活下来就不错了。现在弄，也不迟吧。”张玮大部分时间觉得江总都是对的。 “哎？老阚他们还不行呐？”方方转了一下头，问坐在副驾的玮哥。 “相当地，不行。”张玮笑得有点幸灾乐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6.2 那段时间，马凯，张玮，方方，三个人经常要去找王明，为的就是张玮前面说的7500项目。对，也就是 nokia 7500的高仿。 这应该是张玮做的第二个高仿机器。大约是在元旦前，发的板子。这个机器也算是 nokia 的明星机型，棱角分明。喜欢的人爱不释手，不喜欢的人，就觉得特别怪异。 但对做手机的人来说，这个机器就有点类似噩梦了。 首先，模具特别难开。手机壳拆了很多件，每一件都挺复杂。 其次，他里面用了一些特殊物料，如果要用原装的，就特别贵。 这些元素如果都能解决，还面临一个产线装配的问题。 马凯看张玮在仓库里面装机器，都觉得心惊胆战，一不小心，一条装饰件就断了。这还没大规模试产呢？ 7500的很多壳料，电声器件，必须要从小林那儿买。马凯在收拾着试产的料，问张玮： “这批壳料可能又不太好装啊，全是披锋，估计上产线光修整就要浪费几个工位。你怎么会想着做这个机器的？看起来好难啊。” 张玮可能一肚子火，没好气地说：“难？做的人才少，才能赚钱啊兄弟。富贵险中求。” 他把手中的机器、物料往桌面上一推：“妈的！不装了，烦死了。” 可能是他意识到刚才口气不太好，走到马凯面前，帮着马凯整理物料。 “这个机器华强北一直有人在找。没几家能出货。迪拜那边据说特别好卖。大姐有几个迪拜客户，指定要这个机器。她和方方，都极力推荐这个机器。我后来就研究了一下。” “一开始我以为，75和63的板子是一样的。想着就是换个壳嘛，多一个机器挺好的啊。结果发现，他妈的 nokia 也是牛逼，就几处不同，他们也不做共用。必须得新开个板子。那段时间我们手气挺好的，我觉得这个机器做出来应该能成。于是就做了。” “现在看来，估计是个坑。哎呀不管了，没准做出来特别好卖呢。反正大姐说了，她要先包销这个机器，有多少接多少。” 说到大姐，马凯心里咯噔一下。这段时间，大姐欠到80多万了。他天天让张玮和方方去催款，他们都说，尽快，尽快。虽然这段时间不缺现金，但马凯觉得这样欠款总不是个事情。 他觉得有必还是再提一下。 “玮哥，大姐的钱到底怎么办？我今天真的不给她发货了啊。这两天，我想着给阿亮多发一点。既然他俩都欠钱，不如让阿亮也多拿点货。逼阿亮回款还容易点。” “你定吧。我不好直接说给阿亮多发。” 春节后的那几个月过得飞快。马凯也算是把后台的事情基本理顺了。有些供应链里面的疑难杂症，竟然还得到了解决。 譬如返利。 马凯来这边之前，就和喇叭妹子说了。张玮一个月也要用喇叭妹子七八万颗料。 “我给你一个账号，把返利打到那个账号行不？” “哥。你这个账号，是张玮老婆的吧？我们财务说，好像这个账号以前给我们付过钱。” “那你不管嘛。反正你走流程把返利给我就行。其他事情你就当不知道。” 马凯这样处理，张玮听了很开心：“可以啊，小伙，把自己的工资挣回来了。” 再譬如6300上听筒的问题。 马凯问一些做听筒的供应商，你们产线是怎么检测的？大部分的销售，其实并不知道。各个行业都是如此，很少有人去关心自己产品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就像销售，他们觉得能开单就行了，好一点的类似喇叭妹子，还能知道自己的东西好在哪里。但你让他们去了解听筒喇叭到底是怎么一点点做出来的，他们并不愿意。 “哥，我管他是怎么做出来的干吗？我又不开厂。你这个事情，我帮你问问啊。”喇叭妹子这样答复他，但一直没下文。 马凯现在一个月出货也快七八万台了，单一机型这个出货量，和供应商谈起来还是挺有底气的。他常常看这些销售，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想起自己，花了几个月了解了各种塑胶模具，元器件等等的制成原理。这帮销售要是能有他这个钻研劲头，怎么会答不出来呢？ 所以他就喜欢那些技术出身的销售。他们懂的东西多。可他们与人沟通能力就差一些。 他在江总那边碰到很多这样的销售。 当年，能够进入方案公司的元器件供应名单，对于任何一个供应商来说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不管是做屏，摄像头这种大件物料的，还是喇叭听筒天线这些的，都费尽力气在方案公司周旋。而且，一般是技术型的销售容易和方案公司沟通。 有次马凯碰到一个做生产出身的听筒销售。他仍然问这个问题，那人想了下说：“其实我们测试也挺简单。我们有一种听音夹具。你这个听筒是接触式的，更好测。工人带一个密封的耳麦，和夹具连着。听筒放上去之后，工人根据耳麦里面传出的声音来判断是不是良品。” “这个夹具啊？还挺贵的。一般我们一个厂里面有四五个。你们自己做应该不划算。” 马凯转念一想，马上问：“那我把这些听筒给你，你帮我测试，把良品和不良都分出来行么？” 那人愣了下，说：“这个我要回去问一下。公司肯定不能做这个。” 第二天，那人就给马凯回电话，说和测试那边说好了，可以私单做。不管是不是良品，测一个五分钱。 马凯算了下，按照现在小林给的50不良算，也只是相当于100个听筒只要5块钱测试费。算下来均价肯定能控制在一块钱以内。 “行。就这么弄。你放心我不会和你公司说的。还有，测好的良品，你100个一袋帮我装好。这样我们也好点数。” “不良也装袋？行。那你一定要标注好，别弄乱了。” 这个问题就这么解决了。张玮知道的时候，对马凯竖起拇指：“你牛！” 这可能就是马凯自认为比别人强的地方，他反应很快。能够在非常短时间内，分析出一个事情的利弊，而且能够找到他觉得正确的处理方式。听筒这个事情，就是如此。张玮想了半年该自己如何解决。他可能一直觉得供应商说不好解决是在搪塞他，说夹具不好做是没找对人。而马凯就不一样，他听完这人说夹具太贵，没有投产比之后，转念就想，何不就用供应商自己的呢？ 这就和他聊天的风格也是一样。他不怎么会插科打诨，很难像方方那样，漫不经心地就能把话题带起来。但他比别人敏感的地方在于，他能知道别人话里大概是什么意思，以及有什么样的潜台词。 所以他接话不快。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想，继而才知道怎么往下接。 在这点上，他可能更适合和江总谈事。 江总说话，经常是模棱两可。别人要是追问，他可能就笑而不语。按照方方的说法是：大佬怎么老喜欢让别人猜呢？累不累啊？ 然而马凯知道江总很多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后面张玮有什么事要问江总，大多都把马凯带上。就算是有些当时不明白的事情，马凯回来后，给张玮分析分析，两人也能知道大概的意思。 马凯有时候会很得意自己的分析能力。所以，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对的。 前两年，他落魄的时候，怀疑过自己。自从跟了张玮之后，他又自信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6.3 “所以，你觉得我辞职是不对的咯”万姑娘这样问他。 大概都到3月份底4月初了。有天万姑娘和马凯说，她想辞职。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我也没说不对。你可以先去投投简历，一边面试一边再说嘛。” “可是我感觉，要是再不辞职，我可能哪天会带刀进去杀了她。” “别说那么严重嘛。上个班，哪能有这么深仇大恨。” “哎，哎。”万姑娘有点气急败坏地笑：“你说你这个人。我受气的时候，你不安慰我，现在还轻描淡写的。我要先杀了你。” 她冲过来，咬住马凯的肩膀。他们打闹了一会。大多是万姑娘动手，马凯躲避。万姑娘见马凯意兴阑珊，也就停了下来。她靠在马凯身上： “男人。其实你和我们大部分人不一样。你把工作当成是乐趣。我们只是把工作当成是谋生的手段。” 听万姑娘这么说，马凯也就不好再继续阻止了。 “欧耶，你同意了。”万姑娘拍着手：“那我可不可以先回一趟家？回来再找工作。五一期间机票肯定贵。” “你傻呀，你回不回家要我同意干嘛？”马凯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那不行啊，万一要是回来没工作，只能吃你的喝你的，当然要问老板意见了。” 马凯当时没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异样。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有点担心钱。穷了好几年，他恨不得天天挣钱，多多存钱。 很长时间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万姑娘这样一个从来不求人，从来不占朋友一点便宜的人，说这个话，已经有托付终身的决心了。 结果，又是在万姑娘离家的时候，谢尧组织大家吃饭。 “聂英快要生了。大家这都多长时间没见面了趁着我们还有空，赶紧聚聚吧！” 于是，凑唐丽德的时间，马凯的时间。终于在一个周日，大家见面了。 “不好意思，小万回家了。”马凯笑着对辉辉说。 辉辉拿上包，开始往外冲。 “好啦好啦。每次都玩这种戏码。”谢尧笑着说：“人是不是都到齐啦？蒙蒙，小李子呢？” “快离婚了。”蒙蒙没好气的说：“妈的，天天在家吵架。日子没法过了。” “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个瓜皮？最近房子不是跌了吗？天天怪我。说当时不该买这个房子。每次一路过楼下的中介，就唉声叹气。就和谁捅了他一刀似的。” “搞得我烦了，我就说他，要是不买房子，让他去炒股，按照现在股市的行情也亏完了。买个房子，还落得个住呢。结果他又受不了了，天天就在家骂股市。” “我就说他，你一个大老爷们，不想着出去挣钱，天天在家抱怨什么？人家又不高兴了。” “我们家小李子可棒了。他们领导看他也待了几年了，想提拔他，让他多加加班。人家直接说，不行的，我身体不太好，加班久了我头晕。领导想把他换个座位，离领导办公室近点，好和他沟通嘛，你们说，这领导算可以的了吧？人家怎么说？不行，我办公桌那个地方能晒到太阳。其实是啥？是他那个位置刚好在角落，没人能看得到他电脑。他要躲着炒股。” 蒙蒙说得噼里啪啦，连带比划，其他人一边听，一边哈哈大笑。 说到兴头上，蒙蒙抓着辉辉的手说：“辉辉，你的决定是对的！就该不结婚。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啊，不包括谢尧。啊，小邬在啊，那也不包括老唐。” “那小李子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和他争了呗。”聂英笑嘻嘻地说。她大着肚子，行动已经不算方便了。拿着筷子想去夹一个凤爪，有点吃力。谢尧坐在蒙蒙、马凯的对面，正对着他们笑，余光瞄到，很自然地站起来，把凤爪端到聂英面前。 “你看看，你看看。聂英，我和你说啊，小李子要是有谢尧一半，不，三分之一，我应该就知足了。” “哎呀，你好了吧。说得这么难听。”辉辉装作生气地样子，也给蒙蒙端了一个榴莲酥：“不还有我嘛？我照顾你！你好歹也是个孕妇，天天生气像什么样子？” “啊？蒙蒙你也怀孕啦？”小邬很惊讶地问到。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很少开口。 “恩，还没到三个月。也就你们知道啊。”蒙蒙撇着个嘴，点着头说：“好惨。离都离不掉了。” “更惨的是，小李子他妈要来照顾我。我觉得我要完了。” “他妈，哎呀，别笑，是他妈妈，不是他妈的。他妈是个特别奇葩的女人。那个算盘打得精。她现在在小李子姐家，我感觉小李子姐夫都快疯了。我们去年去过一次。他姐夫在家屁都不敢放。真没见过啊，丈母娘可以这样骂女婿。小李子自己都说，幸好我爹妈讲道理。不过他自己妈，他就不敢说了。” “我们现在尽量拖。他妈一定要来，说儿媳妇生孩子，她要是不来伺候，别人说起来多难听。我很想和她说，不，妈，保证没人对外说。你只要不来，我们会对外人说，连月子都是你一个人伺候的。” 蒙蒙说得眉飞色舞，眼角顾盼，手舞足蹈。 “好啦，你说得人家都不敢结婚了呢，哼！”辉辉装作撒娇，给蒙蒙捧场。 “结啥婚啊？你傻呀。辉辉，你看看你，深圳有房，没有房贷。自己挣得也不少，你说吃吃喝喝，到处玩玩，哪哪不好？干嘛要往火坑里面跳？” 蒙蒙真心应该是这么想的。 确实，这个城市里面就是有这么一批人，过着逍遥而不自知的生活。所谓的烦恼，多少是因为不知足引起。 甚至是一些看上去过不去的坎，仔细想想，又有什么呢？就像蒙蒙担心她婆婆的事情。她婆婆不管如何，总不会伤害她吧？而且最多也就是三四个月的相处时间吧？他们太习惯了被宠爱的状态，一点不如意就觉得是生活的重担。 他们很自然地觉得，现在的美好生活，是自己努力得来。他们辛苦地考上了大学，毕业，工作。他们觉得这是自己的劳动所得。 可是，他们得到的真得少吗？ 辉辉一个月千的工资，朝九晚五，周末双休。工作没有压力，领导好伺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想，去哪里吃？去哪里玩？二十五六岁的光景，家里父母都还在上班挣钱，老家的事情几乎不用自己操任何心。 谢尧聂英他们这种结婚早的，生活也是蒸蒸日上，充满希望。 就算是蒙蒙，差么？她也就是比聂英他们稍微差一点，除了自己小家需要操点心之外，没有什么生活的压力。 甚至是他自己。 哪怕是前两三年走了些弯路，比这些人相对多吃了一些苦，但来到深圳之后，他也觉得找到了希望。今年到目前为止，生意都挺好的。这样看下来，到年底应该是能挣一些钱的。也许他就能和万姑娘在深圳扎下根了。 以前母亲总说他们是蜜罐里长大的一代人，马凯还不信。到此刻，他才慢慢觉得，这个时代对他们是多么地好。 “什么？你要剪光头？”唐丽德惊叹一声，把马凯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恩。我想通了。等我肚子显出来的时候，我就去把头发剃光了戴假发。”蒙蒙很自然地说：“这样好打理！到时生孩子坐月子都不用操心洗头的事情。” “牛逼啊！”谢尧和老唐惊呼。 “老唐，你们最近如何？”马凯问道。 “哎，这个事情还是别说了。扫兴。” “我上次不是打电话和你大概说了一下吗？老戴和我们品牌方有点矛盾。现在的问题是，老戴觉得，品牌方分成比率太高；品牌方可傻逼了，还觉得他品牌多么值钱呢。现在牌照放开了，满地都是手机牌照，谁还他们啊。” “不过去年年底我们有几个机器没做好，有点库存。确实难说过去。妈的，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就是你们江总公司的板子。老戴看阿杰做得挺好，就上了，结果我们的老出问题。江总公司就是不行，便宜没好货，质量太差了。” 马凯有点生气，他骂老唐：“你这是拉不出屎怪厕所。他们那边，出问题你自己不去解决，光等着是没人睬你的。你们真是做大爷习惯了，都这么便宜了，你还想人家伺候好。又想马儿好，又想马儿不吃草。” “我们做品牌的，和你们做高仿的不一样。我们对质量还是挺高要求的。” “可得了吧。你们那个烂牌子，也就是个山寨机。老唐，我有时真佩服你，你怎么就能做到干一行爱一行呢？你怎么就能由衷地觉得，你母公司做开关的，做了手机就是一个品牌机呢？” 马凯不想和老唐继续争论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6.4 马凯说到这里，对我笑了笑。 当时，我们应该是刚吃完晚饭。龙虾的味道还可以，我们还喝了一点酒。走出饭店的时候，感觉冲绳晚上的风，清爽怡人。 “之前，我很少这么直接地怼人。所以我记得挺清楚的。”马凯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有点生气的。” “但这个生气的点，非常奇怪。我是气他们所有人，不识好歹。气他们，对自己太自信。” “我们这代人吧，都觉得自己的判断大多是对的。这种对自己的肯定，比我们的父辈强烈地多。我自己也是如此。” “我们算是受过更好的教育，了解更多的信息，我们觉得，就是比别人懂得多。况且，我们这代人，在成长历程中，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亏。大部分人，在工作之前都没有为物质犯过愁，也没有为人际关系犯过愁。很多人是家中的独生子女，全家上下，宠着都来不及，哪需要你去考虑如何去争得父母乃至家族的关注？” “同学？朋友？玩得来就玩，玩不来不少你一个。为了友情赴汤蹈火？大多不存在吧。甚至可以说，工作之前，我们过得就是一个考试型的人生。学习好，不闹事，基本上就是优等生了。况且，父母也忙。我们出生的八十年代到2000年，中国发生了多少变化？经济有多蓬勃？能干的父母，在挣钱。不能干的父母，可能遇到过下岗的危机，但98年之后，也是挺快地就再就业了。像我家这样，虽然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家中挺穷，但靠母亲一个人做生意，也有机会将一家维持地像模像样。” “副作用是什么？可能就是，父母没有多少时间去关注孩子的成长，父母也没有什么能力去教育孩子。父母只是想，多挣点钱，让孩子们不要吃苦。我们很多人的家庭教育，是缺失的。只享受了父母的爱，却还不停地抱怨父母为自己创造得不够。说难听点，就是两种价值观并存。要自由的时候，就想着西方；要父母帮助的时候，就回到东方。” “而之前，我也和你说过，我们这代人，工作还是比较顺利的。这么来来回回的，我们会觉得自己很厉害，父辈很一般。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马凯絮絮叨叨地，一边走路，一边说。好不容易，马路边有个能抽烟的地方，他站下来，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笑着问我： “你觉得这样的自信，对么？” “大佬这个质量是搞不好了，是么？”隔天，马凯这样问张玮。 “质量差吗？我觉得还好啊。”张玮并不把这个当成很严重的问题。 “是！不差！你看这不良率。大姐都快要被烦死了。天天回来和我叨叨。说别人家卖出去就收钱了，她的货，卖出去只能算是帮别人保管钱。没准过几天就被退回来了。”方方在旁边抱怨：“我说，你们是咋搞的啊？按说大佬那边，也都是大公司出来的人，咋做个东西这么山寨呢？” “大哥，你也不看看是怎么省成本的。”张玮来了劲：“你没发现？没人的时候，大佬在干嘛？拿着个表就在盘算，这个，为什么要用日本料？没有国产的可以替换吗？这个，fsh，台湾的不是刚谈好价格吗？为什么不用标准料？上次我去的时候，他正在这样康哥。康哥反驳他，说连接器这种东西，日本料也就贵两毛钱人民币。结果大佬怒了。” 张玮学着江总的口气：“同志！两毛钱不是钱啊？还人民币。你一个板子能挣多少钱？十块钱不到！人民币！” 他学得惟妙惟肖，大家哈哈大笑。 “我感觉他已经疯了。”张玮笑着说：“不过，我真的是佩服大佬。他也不是做研发出身的，能够天天钻研产品，钻研物料。你看他们公司，谁能唬住他？” “但是，这人呐，对挣钱的热爱，那是天生的。我们可能都做不到这点。” “你说啊，搞这么累干嘛？”方方总是不理解这点：“说实话啊，我也挺同情大佬的。啥事都自己管，连工位怎么排，都要自己上。累不累啊。我有他这么钱，就让下面人搞去。搞得不好再嘛。他啊，总觉得下面人做不好，非要自己做在前面。” “所以你才是个穷人。”马凯打趣方方。 “不过，把质量搞好，把体系做得更严谨，不是会让公司更正规么？我想不明白。”马凯还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哎，管他呢。这些不是我们操心的问题。” 但马凯还是想知道这个答案。 况且，他自己身上有一些使命感。这么多年来，他心中一直以江总为老师。他经常会去观察，江总在很多问题上是怎么处理的。他自己觉得，在某种程度上，他和江总是挺相像的两个人。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想着去找一个自己的榜样。马凯觉得自己身上有一些弱点，难以改变，譬如，他不擅长社交，对于做销售有着天生的抵触。又譬如，他身上没有那种煽动力。需要演讲的时候，他总是会有些紧张。他给自己定位，就是一个偏内向的人。他觉得江总的性格大概也是如此。据说，江总连尾牙的讲话都是一带而过。他的原话是： 我不喜欢给大家打鸡血。今年我们做得不错，希望明年能够更好。业绩，是一个领导者，给公司所有人最好的交代。 而且，江总身上还保留着一些书生气。同时，在他身上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自律。这点上，真的非常可贵。他几乎不去夜总会，从没听说他乱搞男女关系，不抽烟，很少喝酒。赌博之类的恶习一概不沾。除了工作，家庭和运动之外，他几乎没有其他的活动。 他们公司的女性，上至周姐这种四十多岁的，下到十几岁的文员，看江总都是一副崇拜的眼神。对于这点，马凯已经习惯了。他刚工作的时候，总部的很多女生也是把江总当做大众情人的。 所以，马凯一直觉得，江总就是他的榜样。江总能够成功，他要是学会了，也能成功。 这个感觉，在他到了深圳之后更加强烈。 他心底里崇拜江总，当其他人背地里说江总的时候，他一般都不参与。 譬如，方方永远盯着江总的衣着。 “卧槽，大佬今天又穿一条白裤子呢。你看他美的。哎，我真不能理解啊，一个大男人，穿一条雪白的裤子，还配一双黑皮鞋，是咋想的？身材好，也不能这么穿啊。” 又或者是说江总所谓的小气。 江总很节省。办公室里待客的一套沙发，是他自己家用了六七年的。他深圳的房子不大，摆不下这么大的沙发，他就放到了公司。 沙发坐得时间太久，都已经开始掉皮了。经常就有人说，大佬，你换套沙发吧，你看都破成什么样子了？ 江总一般眼睛一瞪：换他干嘛？这个沙发特别的舒服。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方方背地里经常嘲笑江总，说他是那种出去吃饭，一定要把没用完的一次性纸巾都带走的人。 然而，马凯听方方编排江总的段子总无法反驳，因为方方说的这些，他自己都亲眼见过。 马凯觉得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人总得有缺点吧？江总为了做一个完美的人，已经够努力了。 随着公司越做越大，江总的一些习惯也在变化。马凯刚回深圳的时候，还觉得他和三四年前差不了太多，说话还是温吞的。但生意做大了之后，他说话也越来越直接，越来越大声。马凯有次开玩笑的说：“领导，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江总抬了下头，微笑着，看着他说：“哪儿不一样了？” “我觉得你比以前外向多了。” “哈哈哈哈。”江总大笑着往后仰了一下，靠到沙发背上，这是他表达开心的一个方式：“我以前很内向吗？” “小同志。人没什么内向外向之分。多说话就是内向吗？不是的。是到时候了，你就想说话了。” 江总总喜欢讲这些语焉不详的话。像禅宗里面的打机锋。 不过，关于质量的问题，马凯找到了一个正式的机会。 那天张玮、方方和马凯一起在陪江总喝茶。王明过来，说因为质量事故，客户要求索赔一百万人民币。 “一百万？太多了吧？问问他，能不能少点？”江总看似惊讶，其实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处理态度。 “那就五十万。不过，这个钱不能直接赔给他。要他后面提货时，从货款中扣除。”江总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大佬。我也是服了你了啊。顺带着把后面的生意都做了。”王明走后，方方赶紧拍江总的马屁。 “领导，我有一个想法，一直都想问你。”马凯说道：“能不能把质量提升作为一个专项工作来做？质量起来了，不是会对各方面都好么？” 马凯说出来之后，有点后悔。江总今天刚付了罚款，他这样去提，感觉像是在揭人家的伤疤。张玮可能也有这个想法，他解围道：“滚滚滚，这个问题是你操心的嘛。” 江总含笑不语。马凯连忙说：“啊，领导，当我没问。” “马凯，你觉得质量是想弄，就能弄得好的嘛？”江总突然开了口。他还是笑嘻嘻的。从口气中感觉不到恼火。 “这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做总比不做好吧？”马凯小心翼翼地答。 “你自己也在总部待过，你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采购。你觉得，销售和研发之间该怎么平衡？” 马凯大概就懂了江总的意思：“这倒确实是。销售永远希望研发能给他们一个一百分的产品。这样他们省事。当年在总部的时候，我们听惯了下面分公司对产品质量的抱怨。我到分公司以后才知道，这些人其实根本不了解产品。很多他们认为的质量问题，其实是自己不懂手机怎么操作。” “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希望别人能把饭递到嘴边来吃。”江总开始这样说话，马凯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他知道江总并没有生气。他开始闭嘴，因为他觉得江总还要继续往下说。 “其实这帮销售，如果给他们也打质量分，能打多少？我现在的客户，能打多少？” “起码能及格吧。”马凯知道这句话必须得回。 “那我板子质量又是多少分” “八十分不到。”马凯打了个马虎眼。其实他心里觉得，这个破质量顶多也就是及格。 “哼。”江总冷笑一声。他这种冷笑，马凯早就习惯了。这并不代表嘲笑，只是他说话习惯的起头方式，一般哼完，他就要开始讲道理了。 “修路架桥的道理你们都懂，开公司的道理你们就不懂。我现在带领的是一帮拖拉机，好一点的，是奥拓，捷达。我给他们修八车道的高速干嘛？给了高速，他们能跑得起来吗？” “是修好路重要，还是多修路重要？我多修点路，让更多的车上来跑。等到车太多了，自然就要修高速了嘛。” “马凯，你要记住。你现在也是一个公司的管理者了。公司的各个环节，及不及格很重要。不及格，就没有资格。及格了，起码能够跑起来。跑起来才有机会。60分，是能变成70分，80分的。所以，你不该把精力放在怎么把一个板块做到90分。懂了吗？” 出来之后，马凯还在回味江总说的话。方方却说：“净扯这些没用的。搞不好，还给自己找个理由。啥修高速啊，我看连国道都修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6.5 万姑娘听马凯讲过很多江总的故事。她的评价是：也就是你。换做我，遇到说话这么含含糊糊的老板，会被他急死。“你不懂。他这是在教我呢。他这人就是这样，从来不把话说透。然后看我们能领会多少。” “意思是，你天资聪慧能领会的多，所以他就多教你？”万姑娘明显是有点揶揄马凯。 她从老家回来后，很快找了一份工作。那是一家做家居软装出口的贸易公司。万姑娘觉得薪资不错，只是职位不太满意。 “妈的，老娘沦落为行政了。”她忿忿地说：“深圳真是什么都能山寨啊，这个公司感觉就像山寨版的宜家。不过好像挺赚钱的。” 马凯心里有一些酸楚。 他知道万姑娘其实并不满意这个工作，完全是为了工资才去上班。万姑娘只是不想闲在家里，吃马凯的薪水。 他也知道，万姑娘可能就是想等马凯说一句：你别上班了。但马凯说不出这个口。 穷怕了。 还有一个原因，马凯觉得万姑娘的工作其实并不辛苦。 他经常用自己对工作和生活的态度来映射别人。他对辛苦有着不与年龄相符的承受能力。按照张玮的说法就是，马凯像个老黄牛似的，任劳任怨。 他有时会在四个人喝酒的时候说这些：“我有时真的佩服马凯干的那些活。我看他蹲在仓库里面像个老黄牛一样，一干就是两三个小时，我都替他累得慌。这种事情，我们三个都干不了。” “龙哥，说是让你在仓库，能多帮帮忙，你看你什么时候伸过手？别说你不会。这事张欣雅都会。龙哥，你心思就是全在姐妹花身上了。” 马凯能够感觉到，张玮有时候借着夸他，旁敲侧击地说阿龙。 不过阿龙确实挺过分了。经常白天找不到人。打电话不接，过很长时间才回过来。说起来，要不就是在接板子，要不就是在和阿峰谈事。差不多到晚上该他送货的时候，马凯要给他打两三个电话确定他在哪里。 “龙刚现在应该能去华强北送货了啊。他拉货回来顺路不就送了吗？给我不是多此一举？”阿龙甚至会这样抱怨。 “大哥！你放心让一个车既跑工厂，又去送货？万一被人盯上怎么办？再说，你让龙刚送货收钱，搞到大半夜，他第二天早上还出车嘛？”只有张玮敢这么直接说阿龙。 “那我搞到大半夜就没事了？”阿龙说出这个话的时候，马凯心中一嘀咕。除了送货你还干嘛了？早上也没叫你啊。马凯都想这么当面回去。 没想到，张玮脸一红，没说话，径自走开了。 马凯知道，张玮生气了。生气的理由和他应该是一样。 所以张玮后来白天去华强北办事，几乎都是带着马凯。他们俩在路上能够商量一些问题。到了干活的时候，能够互相搭把手。 张玮的思维方式，和马凯有很大的不同。马凯将其归结为一个原因：张玮是学艺术出身的，感性思维大过理性分析。他经常觉得张玮做事没有条理性，想一出是一出。譬如有一次，他习惯性地将车停到金茂礼都，办了一会事之后，自顾自地带着马凯去买装手机的 pe袋。 手机的包装袋是工厂的消耗品。单个很薄，大约200个一小捆。一整袋能装2万个。大约有五六十斤重。他挑了挑，买了一整袋。然后扛起就走。 马凯赶紧接了过来。挺沉的。 他问张玮，去哪？张玮说，去工厂吧。今天还早。就开始往前走。马凯没反应过来，就扛着 pe袋跟在后面。 张玮走得很快，马凯累得气喘吁吁，全身汗如雨下。华强北的街头，人来车往，马凯一边躲避一边叫张玮。大概走了五六分钟，张玮好像听到了，停下来转过身。他看了一眼马凯：“你放下，我来抗吧。” “大哥，我们要去哪儿？” “车库啊。” “那为什么要扛过去？你把车开过来，我在路边等你不就行了吗？” 张玮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刚想事情走神了。我就记得要去车库拿车。忘了还有你。” 马凯看了下路况，这也不是个好停车好调头的地方，只能一咬牙，扛起来继续走。 眼看着要到车库了，他对张玮说：“玮哥，你去买两瓶最冰的可乐。我去车边等你。” 他一口气冲到车边。平时他在车库里面总会迷路，但这次他找的特别准。扛着大包在路上走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回忆，车当时停在什么位置，他们是怎么走上来的，他要是下去又该怎么第一时间找到车位。 他放下大包。坐在上面大口喘气。平时马凯是个挺害羞的人，不习惯在大庭广众赤膊。这个时候他不管了，脱下短袖，擦一遍自己拧一遍水。 张玮拿着可乐，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张玮也是个不记车位的人。 他们把东西装好车，打了火，开了空调。马凯找了个袋子垫在副驾上。他俩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抽着烟。 “这个时候，啤酒第一爽，可乐第二。”马凯说。 “早知道我给你买瓶啤酒啊。” “不行。累了喝啤酒，一会路上肯定就睡着了。” 张玮安静了几秒。马凯本是无心，他怕自己在去工厂的路上睡觉，不能陪张玮说话。没想到张玮听出了他的意思。 起码马凯有点尴尬。他怕张玮这个时候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这样就太直接太热烈了。他只好赶紧岔开话题：“玮哥，你为什么每次停这么远呢？明通那儿有停车场啊。” “这边五块一小时，明通十五。停惯这边了，就没多想。”张玮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这也不奇怪。 马凯理解张玮，他们做到现在还算是挣钱。但这些钱，真的也就是在这些不经意的地方，一点一点省出来的。 尤其是张玮。他不但节省，还对自己有一种道德上的约束感。马凯有时笑话他，明明是个老板，却比所有人都苛待自己。马凯每个月整理他们的报销发票时，张玮一般是报销最少的。马凯老提醒他，吃饭记得拿一下发票，顺手记一下。他总说，忘了忘了。 这点上，马凯和他倒是挺相像。他不怎么需要出去应酬，上下班坐公交。他几乎就没有报销过。 但方方和阿龙就不同了。方方已经很少去工厂了，但是车的油费一直降不下来。阿龙总有一些说不清的餐费。 马凯看着这些就头疼。他觉得阿龙他们不该如此。他问张玮这些事情怎么办？ “要不我就直接说他们吧？这样搞不是回事情。大家一起做事，这些细节，他们应该注意一下。” 张玮想了想，说：“算了。这些都是小事。哪天遇到机会再说吧。我心里有数。” 马凯听张玮这么说，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严苛。 就像张玮经常说他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但他觉得，自己管着后台，这些事情他就是得管。得罪人也得管。他唠唠叨叨地和张玮提过好几次类似的事情，张玮被逼得烦了，就说他： “马凯，你得记住大佬说你的话。你现在是个管理者，时刻想着应该如何把板块都做到60分，而不是把一两个熟悉的板块做到90分。我知道你想这个公司都正规。但现在这个时候，速度代表一切，不要伤了和气。” “什么呀，大佬比我抠多了。他要是知道这个事情，肯定得我。”马凯反驳道：“我是觉得这些风气不杀住，后患无穷。” “那你就先什么都不要说。选择闭嘴。”张玮对马凯说话，反而会不怎么客气。 张玮自己心里应该清楚，马凯不会生他的气。 马凯对张玮一直有一种报答知遇之恩的心态。虽说马凯在老阚那儿成长地挺快速，也有一些跳槽的机会，但只有张玮，能真正能够给他一个股东身份，一个接近总经理的岗位。而且，马凯是能感受到，张玮对他的信任和放权。 玮哥也不容易。马凯经常这样想。 从张玮偶尔的闲谈里，马凯大概能够知道，张玮老婆可能并不怎么关心他。这样也有好处，张玮不管是在外应酬，还是通宵加班，他老婆都不怎么过问。只是太累的时候，或者醉酒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落寞。 孩子也很少见到。偶尔有个周末不用那么忙，张玮只是想睡会觉。更加没有什么陪孩子的时间。这点上，他非常地愧疚。有次喝多了，他红着眼说： “马凯，方方，你们还没结婚，没小孩，可能不太理解。女人，到最后都是一个样。只有孩子，才是割舍不掉的。我真的对不起我小孩。我小孩真的挺懂事的，有时候她早上起来，看我喝多了睡在客厅，会给我盖个毯子，放杯水。我知道了，心里就特别难受。真的，特别难受。妈的，赶紧挣几年钱，以后多陪陪孩子。” 所以，张玮不停地在研究新项目。7500上，他花费了更多的精力。 对于这种情况，马凯没任何意见。他还会尽量把6300上的事情揽过来，好让张玮腾出更多精力。 方方也没有。说是大姐看中这个项目，多少里面也掺杂了方方的偏好。 但阿龙不乐意。他看到张玮鼓捣7500的时候，就会有点冷言冷语：“这个破机器，又丑又难装，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张玮一开始当做没听到，这么说了几次之后，有天他脸一红，冲着阿龙说：“龙哥，要不你来？你说做什么项目？” “哎呀，龙哥也就是说说。项目的事情，你是老大，谁能帮你做主啊？龙哥懂啥啊，他会做的鸡和你做的机不一样。”方方出来打圆场。 马凯没说活。有时候，他挺着急自己的沟通能力。他很羡慕方方，在尴尬的局面里能说出几句特别得体的玩笑话来化解矛盾。 接近四月底，7500终于到了试产的时候了。 方方让龙刚休息了一天。他自己大清早送物料去了工厂。 马凯坐张玮的车，晚了一点出发。 天很阴沉。感觉像是要下雨。马凯和张玮路上说着话。他感觉到张玮有些心神不宁。他想找点轻松的话题，让张玮开心一点。 就在这瞬间，雨哗得一声就倒了下来。车窗前立刻就白了。雨太密，像无数个水龙头对着地面冲。张玮将车速越降越慢，没多久，发现路上的车都停了，打着双闪。他把车内的音乐也关了。 感觉雨点打在车顶上像敲鼓一样。 当年还流行自己在车上加报警装置，很多车被雨水打到报警。呜~~~呜~~~呜~~~，此起彼伏。 没有车动，没有人按喇叭。雨声夹杂着报警声，以及远远传来的警车声，合成了一曲白噪音。在这声音之下，马凯感到的，是无比的安静。 “妈的，挣点钱真不容易。”张玮轻声的说，马凯却听得清清楚楚。这也可能是因为车内是密闭空间。 “这雨再下下去，我们会不会被淹？”马凯从车窗往外看了一下。他们停在梅林关的关口，这里地势较低。看着地上的水就慢慢涨起来了。 “等等吧。” “卧槽，幸好今天车上什么机器和物料都没有。到时候要是电视台来采访，一打开我们泡水的车，里面一堆高仿机。完蛋了！”马凯突然开心起来。 “还刚好在关口。武警直接拿着枪就走过来了。”张玮也乐了。 “然后一枪一个。砰！砰！尸体挂在关口，挂着个牌子，上面写，打击高仿，抓到枪决。” 他俩哈哈大笑。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马凯，我告诉你，75肯定成了。”张玮有点兴奋：“遇水得财。这么大的雨，这么多的水，估计75要大卖了。”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雨渐渐小了。车龙也慢慢开始动起来。 “这一会要是上高速了，还暴雨怎么办？”马凯有点担心。 “不会的。手气来了。你看着吧，前面一定阳光普照。”张玮发动了车，盯着前方，双眼发出像赌徒摸到大牌的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6.6 果然，上了高速之后阳光普照。大雨洗涤过的空气格外的通透。天特别蓝，云特别白。 张玮和马凯的心情特别好。 虽然当天的试产不太顺利，张玮还是乐呵呵的。一直折腾到晚上点，产线下了四百台机器。 方方和他们一起在等。小马走过来，一脸愁容地说：“张总，方总，这个机器不好做啊。如果是按照这个效率，和63一样的加工费我会亏死。” “得得得。这才刚开始做呢，就谈钱，谈钱。小马，我告诉你，你真的是没经历过63刚开始的状态。你他妈倒好，一上来捡个成熟的机器开始做。怎么地？不想共同成长啊？”方方把小马骂退了。 “玮哥，我就直接把机器拉家去，给大姐了啊？”方方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贼笑着转向马凯：“我忘了，这事得请示我们马总。是吧？马总。可不可以呢？” “滚蛋滚蛋。”马凯受张玮的情绪影响，一整天也是开开心心的。他给方方写好出库单，问张玮：“要不干脆去方方家附近喝酒？他放好机器就出来。我叫一下阿龙？” 张玮想了一下，说：“算了吧。我带几台不良的机器回去分析下。看看产线还能不能改进。” 马凯回去的时候，还是坐张玮的车。他一直不相信张玮的车技。大晚上的，他怕张玮一个人开车有什么问题。他一边帮张玮看路标，一边和张玮聊天。 “玮哥，你就应该在车上装个 gps。这样你开车也省心点。” “没用。经常上车忘了设导航。而且有时候一走神又听不见。”张玮突然意识到马凯是什么意思，笑骂道：“你要相信我！我很记路的！我车技也很好！” “有时候我真佩服你。”马凯由衷地说：“我说句你不爱听的，我一直觉得你们这种学艺术出身的人，干不了什么接地气的活。但是，你不一样。你说你一个做平面的，现在又会工业设计，又会结构设计，还能分析产线。不容易啊。” “大哥，你嘲笑我是不是！”张玮有点不好意思，转移话题：“你就是嫌弃我是个半吊子是不是？” “我哪敢！”马凯笑着说：“我的意思是我得向你学习。下次我也去自学点什么。不行我先去学个 photoshop 吧。以后给你 p 效果图。” “你还是先把车学了吧！还要我给你做司机。你看你面子大不大。” “那确实是有面子。大佬都要给我做司机。” 他俩哈哈大笑。 然而，大姐那边传来的消息并不好。 说是很多客户看了很喜欢，但上手摸了之后，都觉得质感有点差。 三四天时间才出了一百台。 隔几天还被退回来了一半。 张玮急了，他去市场转了一天。 他是和阿龙一起回来的。两人的脸色都特别不好。一到仓库，他就开始打方方电话。 “在哪？” “快回来。一天天的在外跑什么？” 挂了电话之后，他俩都不说话。马凯看气氛不对，叫张欣雅赶紧进仓库去把备货，他顺手带上了门。 “咋啦？急吼吼的？”方方进来后，满脸诧异，皱着眉头。 “大姐说，市场里面75的客户都快要被一家垄断了，她之前和你提过，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张玮直接发难了。 “啥？”方方看似愣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子：“你瞧我这个记性。大姐以前好像是提过这么一嘴。也没多久。说那家做75的在降价。很多客户都打了定金。” “这没啥吧？市场里面还没听说过哪家出货能把所有档口都吃了。咱63做的算大的了吧？还不是有其他家在轰轰地出货。”方方找补了一句：“我当时应该是寻思着，咱都要出货了，和你说这个，也没啥帮助，还影响你心情。” “那你还是要说啊。”阿龙跟上来了：“我们让阿亮去打听了一下，他说这个机器就是不热销。他还奇怪我们为什么要问这个机器。” 他转身对张玮说：“玮哥，这事还是前面处理的不对。大姐虽然说包销，但我们也不能瞒着阿亮。阿亮毕竟做的时间长，他很多消息还是挺准的。要是早知道这个机器是这个情况，咱们就该慎重点。” “龙哥，你这什么意思？”方方急眼了，龇着牙问：“你意思是，大姐不懂呗？瞎指挥呗？行！这个事我来处理。” 方方拿出手机，开始打大姐电话，他开了免提。 “大姐。”他开始的语气尽量平静：“咋的了75现在状态不好啊？” “是啊。咋的了？下午张总还在我这儿说呢。哎呀我也愁啊。之前问的人可多了，现在我往外推都没人拿。这行情咋变化这么快呢？”免提里面的大姐，话虽然说得挺重，但语气听起来却不那么着急。市场里面闹哄哄的，大姐的声音忽远忽近，听得让人心烦意乱。 “那你为啥之前说75一定能大成呢？”方方对着免提吼。 “我咋知道啊，我也就这么一说。之前确实很多人问呐。谁能想得到啊。你们不都喜欢这个机器嘛？我哪懂啊，我看你们都说好，我更加觉得好了呗。” 大姐开始反反复复地说这些车轱辘话。张玮应该彻底烦了，他皱着眉头，用最小的声音，非常严厉的口气对方方吼道：挂掉！挂掉！ 方方一下一下拍自己的头，咬牙切齿地对着电话吼：“你不懂以后就不要说话！好好做你的档口！别到时候惹一堆事儿，让我给你擦屁股！” “哎？咋的啦？张总说你啦？”大姐的话还没说完，方方就狠狠地挂掉了电话。 马上电话又打回来了。方方看了一眼，接起来，对着里面继续吼：“别给我打电话！烦死了！” 然后又挂了。 他左手臂撑在桌子上，右手不停拍自己的大腿，咬着牙狠狠地说：“我就不该少问了几句。我就不该少问了几句。” 剩下他们三个人都没说话。张玮自己点了根烟，自顾自地开始抽起来。 马凯看着状态不对，他站起来给大家发烟。阿龙接了，马凯给他点上了火。方方把烟往桌上一拍：“不抽！气都气饱了。” “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冲马凯发火干嘛？和他有关系啊？”阿龙对着方方说。 “我对自己发火！我自己是王八蛋，行了吧？”方方犟了阿龙一句。阿龙眼睛一瞪，开始就要发火。 “行了行了。”张玮低垂着眼，说了一句。大家安静下来。 “这事，我要检讨。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做75的时候，事情太多。也就没有细想。这个教训，我自己来买单。”张玮很平静地说：“你们谁都不怪。” 大家沉默了一会，想听听张玮还会说什么。然而他没有往下说。 “那，现在咋办”方方的口气明显缓和了。 “让我想想。”张玮有气无力。 马凯这个时候说话了。 “我讲讲我想法，你们先听听，看看有没有道理。” “75有三千套料是已经齐了，还有3k的板子等着指令贴片。我建议，先把后面的3k 发通知暂停。后面3k 的屏和摄像头，我想办法把定金转到63上去。如果转不了，也先暂停。就等于后面3k 都不进料。” “五一还有几天，大姐那边卖不动的货，玮哥你们看能不能分几个客户都试一下？这个要可行，今天就能办完。” “同时，这几天工厂全部做63。攒一点货。然后五一工厂不放假，把前面齐套的3k 75做出来。这个机器难做，我们几个五一没事都可以在工厂帮忙。能做多少是多少。机器做出来还有机会，物料放在家里一点机会也没有。” 张玮看了一眼马凯，有一些感谢的意思在里面。然后他问： “你俩怎么看？” 方方没说话。阿龙想了下说：“那还能怎么办？按照马凯说的这个动起来吧？” 虽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马凯心中还是担心的。 他知道，自己善后做的是挺漂亮。但这只是救火。 货给了阿亮，给了菲律宾客户，能不能卖出去？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目前的分工是马凯只管后台，前端销售的事情他一概不插手。之前，他觉得这样挺好。他不和销售打交道，也就不会有利益纠葛，不会有人情债。他分货，收钱，基本能做到秉公处理。 但这次的事情，给了他挺大的震撼。 销售的话到底能不能信？他该怎么去做决策？他想起之前在总部，在杭州的种种事情。很多时候，需要他去深度接触销售领域的时候，他就会犯怵。 原因在哪呢？ 借着这个事情，他细细回想。他起码认清一个事实。他很不喜欢和大姐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不知道大姐的那句话能信，那句话不能信。太累。 于是，他找了一个机会，和张玮聊了这个想法。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能让大姐不做吗？是不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玮这样反问他。 “起码75这个事情，要尽快地善后。4月份的报表上，就会出现大几十万的库存了。到时大佬看到报表，会不会你？所以，不能指望大姐。必须要让阿亮他们赶紧出货。” “我知道了。”张玮有点不耐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6.7 可能这就叫忠言逆耳。 或者叫无事夏迎春，有事钟无艳。 张玮和方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乐呵呵的。但马凯有时候和张玮说正经事的时候，总能感到张玮有些抵触。 这些正经事，大部分是：要付款了，库存又起来了，他们的报销又超标了。 马凯觉得，这些事必须得说。 有天他在江总公司，张玮有事去找王明了。江总用一种挺温柔的眼神看着马凯，突然问道：“做后台，是不是挺辛苦的？” 马凯喉头一紧，感觉眼眶有点热。他低下头，使劲张开双眼，让风吹一下眼睛，把眼泪憋回去。 他缓了一下，开口说：“也还好。还没到受不了的地步。” 江总也看到了马凯的异样，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面踱步。他背对着马凯，大约是怕看到马凯流泪而尴尬，他说：“张玮这个人，是个好人。但他身上有很多缺点，你能弥补他身上的缺点。” “你身上也有问题。但你的问题，只能你自己解决。他们帮不了你。” 江总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笑着对马凯说： “谁也帮不了你。” 马凯没接话。他在想江总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总走回来，又做下来，把马凯面前的功夫茶杯斟满。 “75那个事情，张玮和我说了。这点上，他还是很老实的。有什么错，自己一定会认。” “你说大姐的那些话，他听了有些不舒服。我了他一顿，至于他能不能理解，要看他自己。” “你啊，有些事情就算看到了，也要注意说话的方式。张玮毕竟还算是你的老板。” 马凯一直把江总这几句话放在心里。他在反思自己。 确实，他心里感激张玮，也尊重张玮。但他并没有像方方那样，在人前人后给足张玮面子。方方一家，包括大姐，包括叶琅，见到张玮的时候，都是满脸春光，感觉是发自内心地在哄着张玮开心。方方可能会在背后叫江总为老江，但马凯几乎没听过方方家的人直接称呼张玮名字，要不是张总，要不是玮哥。可能在他们家人的心中，张玮才是老大。江总也就是个江总而已。 而马凯自己呢？几乎人人都知道，他心中第一位的还是江总。这点上，张玮也是如此。但马凯忘了，就算他和张玮都算是江总的学生、小弟，也是应该有长幼之分的。他很多时候把张玮当做朋友，却忘了张玮实际上是他的大哥。 马凯问自己，怎么和江总说话的时候就小心翼翼，和张玮说话的时候就有时直来直往呢？ 他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这点。 他在想这些的时候，脑中有一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等他觉得想通了和张玮的问题之后，这个念头已经成型了，他切切实实地展现在马凯的眼前，质问着马凯： 你，和万姑娘，是不是也遇到同张玮一样的问题？ 有天他回家之后，一打开门，看到万姑娘一个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是一个很喧闹的娱乐节目。平时万姑娘是不看这些的。 万姑娘并没意识到马凯回来，她盯着电视，眼神却没有焦点。她走神了。 马凯故意大声地关门。万姑娘一怔，看到他，立刻换了一副笑容：“哟，你回来啦？今天这么早？” “恩。今天他们都去华强北了，我干完活就先回来了。”马凯把路上买的芝士蛋糕放到茶几上。 “咿？怎么会想到给我买蛋糕？” “走了几步就买了呗。”他说完去冰箱那儿，开始拿啤酒：“五一我要去工厂啊。你准备去干吗？” 万姑娘说她也就是在家里休息。 马凯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给万姑娘讲他和张玮之间的事情。 “我想通一个事情。我总觉得，对一个人好，放在心里就好了。别人应该能感受得到。如果天天像方方那样，把崇拜啊，感激啊挂在嘴上，感觉就不体面了。” “但其实，有时候该说的时候，还是得说。” “就像我很感激有你。” 万姑娘哈哈大笑，把手中的蛋糕盘子、刀叉放到茶几上，就冲过来，掐着马凯的脖子，把他往沙发上按： “你这个别扭的男人！你前面说那么一大段弯弯绕绕的，不就是为了最后一句嘛？你直接说会死嘛？” 后面一段时间，马凯一直在调整自己对待亲友的心态和说话方式。 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个修炼。 譬如五一假期，他们按照计划做完了7500，但出货并没有进展。马凯再没去逼张玮出货。他知道张玮比自己更加着急。 他就继续着自己的工作，想趁着这段时间，把后台都调整一番。 5月12日下午。 马凯蹲在仓库里面点货。突然觉得一阵摇晃。他以为是自己蹲太久了，头晕了。 他站起来，觉得整个楼都在摇。 休息会吧。他想。 他坐到电脑前面，只见各个群都在说： 四川大地震了。 过了十几分钟，消息逐渐明确了。汶川发生了八级地震。 包括马凯在内的大部分人，都不太明白，这个八级地震意味着什么。大家只是把这个事情作为一个新闻，交换着自己的震感经历。 马凯想起来江总是四川人，他赶紧打电话：“江总，四川地震了。你老家那边有没有事？” 江总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很惊讶，问了几句后，挂了。 隔了半个多小时，他竟然打了回来：“我们成都市区还可以，人全部跑出来了，在街头。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据说汶川已经完全失联了。” 江总是一个不喜欢打电话闲聊的人。马凯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有个错觉，像是回到当时他刚知道江总辞职，给江总打电话的情形。 他觉得，江总把自己掩藏地很深，但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刻。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读懂了一些江总这个人。 从当天开始，灾区的照片和新闻一点点都出来了。 大部分的人，大概都开始为之前自己的轻浮和冷漠愧疚。 这段时间，全国人民的情绪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马凯他们的员工，老家都不在灾区。但江总那边有好几个。有一个工程师，是做测试的，老家在映秀镇。据说，得知震中信息的时候，那人就开始给家里所有人轮流打电话。 那个工程师刚毕业没两年，平时是一个挺积极的男孩子，有着四川人特有的幽默感和好脾气。马凯他们都很喜欢和他打交道。 据说，他站在座位前，一遍遍地，手哆嗦着拨电话。办公区里的人，都不敢出声。 小伙子的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流，他自己对着电话不停地说：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没有一个接通。 当天晚上，江总公司的这几个灾区员工就请假了。 “生命好脆弱。”大部分的人，那段时间见面了可能都会发出这样的唏嘘。与此对应的，可能是很多人对待别人的态度有所转变。 在大灾面前，人人都有了敬畏之心，悲悯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和湖海》正文 6.8 那段时间，朋友间的聚会也多了起来。有一种庆祝劫后余生的使命感。 聂英都快生了。他们还是聚了一次。老唐没来，据说是公司特别的忙。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其实，只有老唐和马凯的工作存在很多变数，其他人的生活几乎算是一成不变。顶多就是辉辉又去吃了什么，蒙蒙追了什么剧。他们之间的聚会，大部分的话题已经变成了吃喝玩乐和家长里短。不像几年前，大家因为在一个公司，聚会有很多话题是围绕着工作展开。 马凯觉得这样也挺好。他平时被工作占用的时间太多了，他也想看看，同龄人的普通生活都是什么样的。 那天，应该是所有话题的焦点都聚集在蒙蒙的光头上。蒙蒙有些得意，她干脆就把假发放在包里。一颗青鸭蛋样子的光头熠熠生辉。 包厢的服务员们来回穿梭。她们一般开始都没发觉，突然可能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光头的女生，继而发出情不自禁的惊呼。大家后面就以这个为乐。当一个新服务员进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等，什么时候她才能发现，然后偷笑，在服务员走后讨论她刚才吃惊的表现。 在马凯这帮人当中，蒙蒙从来不是主角。然而这顿饭局，却从头到尾围绕着她来运转。 “人啊，有的时候，就该突破一下自己。”蒙蒙意味深长地总结。 马凯还想让万姑娘请下虫子，也算是感谢虫子有空的时候能够陪着万姑娘玩。 “他应该不想出来。”万姑娘淡淡地说：“他失恋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和我说？” “说了你会关心嘛？”万姑娘反问道。不过她可能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刺到马凯，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下去：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虫子不想和别人说。不过他说过，如果你问起来，可以和你说。” “他春节的时候，确实攒够了钱。和他女朋友说，要去美国看她。她女朋友当时有点支支吾吾，说春节期间要写 paper，可能比较忙。应该是没空陪他的。让他过段时间再说。” “虫子那个人你知道的。他心思多简单啊。他春节也就是在香港陪着家人了。后来这几个月，他可能是意识到有些不对。他女朋友和他联系得越来越少。他竟然和我都说过几次他的担心。我只能劝他，让他和他女朋友好好谈谈。” “虫子自己应该是有感觉的。他没和我细说。可能和我一个女的，也不好说他猜测的细节。今年也是神经病，五一的黄金周取消了。他算着三天时间怎么也不够啊，想去多请几天假，去趟美国。结果他们公司不准假，说特别忙，五一能放三天就不容易了。虫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说你们不让请假我就辞职。然后写了个假条递上去。他们老板一直没批。他也不管，买了机票，4月底的时候就去了美国。” “他没和他女朋友说。他一直知道地址的嘛。以前他们都彼此寄东西。他应该是有直觉的，只是不死心。到了之后，他敲门。和狗血电视剧一样，开门的是一个白人小伙，只穿了个短裤。” “后面的细节，虫子就没和我说了。他和他女朋友长谈了一次。分了。” “虫子好可怜的，他预备了五天的行程，机票又改签不了。他之前也没定酒店。他就只好到处晃荡。等着回国的时间。那几天也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当时我们都联系不上他。” “我差不多每天下班后打一下他国内的号码。应该就是六七号的时候，终于显示开机了。但他没接电话。隔了好久，他给我发了个短信。说他在家，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我当时挺后悔的。说是担心他，可我这样肯定给虫子压力了。他那个人你不知道吗？就怕给别人带来麻烦。我这么一联系他，他肯定是要出来和我见面的。” “他给我发短信那天晚上，你应该是在惠州。你记得吧？有天你都回来了，我还没回来。就是我在陪虫子聊天。大概也就是我和你说的这些。” “分手的原因？应该就是虫子熬得住寂寞，他女朋友熬不住。我真的服了虫子这个人了，他竟然和我说，这样也挺好的，她在美国有个伴，就不知道那个白人小伙，会不会对她好。” “不过，你们做手机的，怎么这么绝情啊！虫子回国之后，发短信给他们老板说还要继续请两天假。结果他们老板直接回，让他不要去了。虫子不是他们公司的老员工嘛？而且这也没多大的事情啊。” “虫子现在也没想着怎么办。他这边房子还有一两个月也要到期了。我感觉他很消沉，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吧。” 马凯倒是知道，虫子公司为什么这么决绝。 从08年过完年，手机行业有了新变化，一些做品牌宣传的公司慢慢冒出头，而且出货还不错。到了四月底，所有的电视台都开始播 oppo ulike 的广告。 哒拉哒拉哒拉，哒哒哒哒哒~ 这首没有歌词的哼唱，几乎全中国的人都知道。很多人都以为oppo 是一个韩国品牌。4月份，oppo 开始渠道招商的时候，整个手机行业都震惊了。大家嘴上都说，一个国产机想卖一千块？铁定死。心里却都知道，这个机器，应该是要大火了。 而且，oppo 的渠道非常封闭。他们只选择自己之前 p3、影碟机的经销商来做手机。手机行业的人，想搞个oppo 的真机都不容易。 “抄他一个！”江总有天研究了半下午这个手机之后，给当时的研发二部下指令。 二部是大约3月份开始成立的。老大叫李云泽。以前在另一个方案公司带团队。可能是07年底的时候，因为奖金分配的问题，和之前的公司闹翻了。当时江总正在到处找团队，就找到了他。李云泽就带了整个团队的骨干，大约十几个人，来成立了研发二部。 顺带着，以前李云泽的一些客户，也跟着他来了江总公司。 这可能才是江总高明的地方。这帮做研发的大佬，很多是和客户直接打交道的。有很多客户，认人不认公司。他们觉得，团队的研发实力和沟通能力很重要。也就是做集成的人普遍相信的一个道理：这人，和我合不合财。 但是研发老大们没有钱，大多也不知道供应链和生产该怎么搞。江总现在把这些平台化之后，研发老大们带着自己的研发队伍和客户，立刻就能把生意做起来。 那比打工不知道要强多少。 李云泽刚来的时候，江总给他们互相介绍过。那天马凯出公司的时候，在公交车站又遇到他。他们打了个招呼，但不是同一班车。 到五一前，李云泽已经买车了。也不算好车，丰田的凯美瑞。 李云泽之前还是用前东家的项目在跑客户，抄 oppo 这个案子算是他的第一个自主项目。他的很多客户都等着这块板子出货。 王明的很多客户也在等着。 他们不停地找李云泽。李云泽有点拿不准，不知道王明客户的单能不能接。他又不敢去问江总。这些客户就急了，自己跑去找江总说。 当着王明的面。 那天张玮在，回来哈哈大笑，给马凯学江总： “为什么不能接？王明，李云泽的客户要做你的板子，你不接吗？什么谁谁的客户。同志们，你们要搞清楚，你们都是我的客户。” “明哥的脸，当时就黑了。他那个死样，你知道的。一旦不开心，臭脸遮都遮不住。” 其他方案公司可能也是如此。 08年，做集成的手机公司感觉更加多起来，方案公司不愁没客户，愁的是客户不出量。有了 oppo 这样的活榜样，各家方案公司都在引导客户去转品牌化。 所以，虫子他们这样的外观设计公司，迎来了一次行业的爆发。集成公司不停地找他们去画外观，希望能出一个爆款。 几乎每家公司都爆单。设计师根本不够用。加通宵的比比皆是。马凯在江总公司会看到很多设计师拿着图，和客户一起来找结构工程师评审。 这个时候虫子旷工，的确会惹恼他们老板。况且，虫子一直坚持自己所谓的原创，作图慢，和客户也不好沟通。留着这样的员工，可能都会影响团队气氛。 “你怎么能这么想？”万姑娘听完马凯的分析，很惊讶地问：“难道一个公司，就不能允许有追求的人存在吗？” “人都有攀比心理。那些本来就不想加班，不想上进的，看到虫子这样，就会拿他和自己比较。老板要是训他们，他们会把虫子抬出来：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所以，作为老板，在现在的形势下，是不能留虫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9 马凯让万姑娘多陪陪虫子。他虽然和虫子谈不上朋友，但能体会虫子现在的心情。 他想起好久没有联系友友。 友友求婚了吗？上次他这么说过之后，马凯以为他心血来潮，也没更多地追问。 他们还是在友友家楼下的大排档见面。 友友的状态看上去不好。头发长了，胡子也没刮。 “求婚失败了，操。” “她很惊讶，你知道嘛？她说，她以为我是个洒脱的人，才和我这样相处。” “现在她已经不见我了。找了一个男的，说是她干哥，在和我谈。让我不要再纠缠她。还说，大家都是同行，闹得太难看，以后在这个行业里面都不太好混。她那帮姐妹，也都在找我谈。” “妈的，中间有个女的最讨厌。你也见过一次。她也和我睡过。就是她在和周芳说，别和我结婚。一边又跑来和我说，她是为我好，周芳不值得。” 友友不停地喝酒，烟也没断过。他说着说着，眼泪横流。他左手捂着眼睛，拿着烟的右手不自觉地颤抖。 马凯心中有些酸楚，他对周芳的印象其实不太好。但看到友友这个样子，他又觉得，周芳好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友友能够不这样痛苦。 “马凯，我告诉你。我他妈算是想通了。” “还是因为我没钱。在这样的城市，没钱活该被人看不起。周芳她见过的有钱人太多了，比我强多了。” 他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差不多已经干了。他两眼空空地看着前方，自顾自地说： “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要挣钱。我会好好的。” “你为什么不喜欢周芳？”万姑娘比较惊讶这个事情。 “风评不太好。” “她之前那个公司，在我们行业内很有名。老板喜欢吃窝边草。她以前又是老板的助理。所以外面总会有一些传言。” “那也不能证明什么啊？”万姑娘表示很不理解：“你们这个行业本来就乱。” 马凯听这个话就有点不太高兴。 尤其是虫子被公司辞退之后，万姑娘看整个手机行业的人都不太顺眼。时不时地说马凯：你们做手机的真low。 看他不说话，万姑娘可能有点过意不去。她软下身段继续问：“那友友现在怎么办？” “不用管他。他自己能调整好的。” 但虫子没调整好。 按照万姑娘的说法，虫子有一段时间没怎么出门。他其实没什么积蓄。马凯比较担心的是，如果他再不找工作，之后连房租都会付不起。 万姑娘差不多算是想着法子哄虫子。 有天马凯回家，看到万姑娘在洗一堆的烘焙工具。他很疑惑。 “我们公司仓库里面翻出来的，残次的样品。我就拿回来了。前几天和虫子聊天，他说想换个状态，去学烘焙。他家房东之前有一个烤箱。我刚好找到了这些东西，就拿回来了。一会洗好了给他送过去。” “公司让你拿了么？”马凯问道。 “我问过仓库的啊，他们说这些东西都没人要的。隔一段时间会清理一次。” “那还是得要走个流程才能拿走吧？”马凯只是好心提醒一下。 万姑娘有点不高兴：“哎呀你管这些事情干嘛？又不是你的工作。你以为每个公司都和你们做手机一样，防人像防贼嘛？” 马凯知道，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没必要争下去了。 他自己坐到客厅去喝酒了。 万姑娘继续干活，也没理他。 不管万姑娘怎么说，马凯还是觉得工作起来挺有劲头的。 他喜欢这个朝气蓬勃的手机行业。 可能也就只有这个行业，才能风云突变，一步登天。 马凯听过一个很神奇的案例。江总公司有个客户，也是潮汕人，和阿杰，小李他们多少有点亲戚关系。一开始的时候，也是跟着小李，来江总公司开了单。 但这位老兄，身上有着潮汕人的大男子主义和吃喝玩乐的劲头，却少了潮汕人那种土里刨金的精神。他的公司做的差强人意。 他爱念叨，底下的销售，项目，走了一茬又一茬。公司里面资历最老的，是一个售后的维修工。这个维修工是陕西人，小时候家里穷，读了个技校就来深圳闯世界。 潮汕老兄的客户们，后面都和这个维修工联系。维修工人聪明，上进，负责。慢慢地，他竟然用售后体系倒推回来，让项目，采购，财务都围绕着他设定的流程转。 谁能想到，一个维修工成了公司的主心骨。 潮汕老兄开始也没注意，觉得这个维修工老实，他也需要公司里面有真正能干活的人。后面他就把维修工升成了公司的项目总监。 成了项目总监后的维修工，做了几款大卖的产品。潮汕老兄的公司开始赚钱了。 有一天，维修工找潮汕老兄谈话，他给了潮汕老兄两个选择。 一，他会离开。公司的几个客户，会给他投点钱，让他来做集成公司。基本上，走这条路，潮汕老兄的公司基本就垮了。 二，他想把现在的公司接下来。公司差不多200多万的投入，算是他借潮汕老兄的，半年之内，给潮汕老兄300万现金。半年之后，公司给潮汕老兄20%的干股。当年赚钱，潮汕老兄分年终利润的20%，亏钱不用他承担。 潮汕老兄当时就摔了杯子。 第二天，他选了第二种方案。 之后，他和江总喝茶聊天的时候，风淡云轻地说：“江总，山寨机已经快没前途啦。我现在从这个行业里面跳出来，也算是金盆洗手了。以后，我去做做餐饮，平平淡淡的，可能才是人生嘛。” “做手机，能有什么传承呢？捞捞快钱而已。我的梦想，是开一家小小的面馆。把我们潮州那些经典的东西再做起来。这个面馆，可能能做一百年。这就算是我的价值了。” 后面也说过卤水，也说过粿条。 但没有一个开起来。 “那人是不是叫荣哥？长得像黑社会是的。”马凯想起来，这种论调好像他在江总办公室听过，当时江总给他介绍过这个人。 “对对。那个维修工你应该也见过。”张玮笑着说：“说名字你肯定记得，王小毛。” 那段时间脱离手机圈的潮汕人不止荣哥。阿杰据说也快不行了。 起初，阿杰看着oppo起量的时候，觉得机会来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moto水货起家，又都是和行业大佬们一起玩的，比起其他的潮汕手机佬，水平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 “我也就是做集成的时间晚了一步。等我开始的时候，客户都被抢光了。”这是有次马凯去江总办公室，正听到阿杰在说。 看到马凯进来，阿杰顿了一下。江总笑了笑，示意马凯坐，对阿杰说：“没事。自家人。你继续说。” 阿杰就自顾自地往下讲：“小李那个玩法，不是说我玩不了，但是毛利真的太低了。他年轻，有的是精力。拿做档口，送货的力气在做集成。这样我们搞不了嘛。我们还是要看看大势。现在做国内品牌这么好，就应该让你们这些以前大公司的，操过大盘的大佬们再出山，再掀一波国产手机的浪潮嘛。” “浪潮？”江总嗤笑了一声：“同志，不要被浪打死。” “老林那边底子好啊。你看周令，以前也是你们集团响当当的工业设计，你看他做的手机外观，既有韩风的精致，又还有自己的特色。我们这几个外观，一定会大卖的。” 马凯知道周令是谁。他是一个名校的工业设计硕士，02年入职总部。马凯刚到策略部和设计部门打交道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人很多次。他特别受公司领导的器重，曾经也设计过几个畅销全国的手机外观。林总他们办公司的时候，花了很大力气，才劝他加盟。 “哎？周令和老林分家的事情确定了吗？那你后面是跟着周令那边，还是老林那边？”江总问阿杰。 “我肯定是跟着周令走啊。” 老林他们公司特别复杂。汇集了当年总部太多的领导，谁也不服谁。现在是名义上的老大要带着周令单干，老林和其他一些管供应链的，又自己重建一个公司。这就变成了，周令一个做外观设计的，要去统领一个公司。老林一个满心想做品牌梦的，失去了设计骨干。 不过他们应该都觉得无所谓。想做事，人还找不到嘛？ 结果就是都不行了。 老林那边，不停地找外观，却没一个能够大卖。好在公司还能维持。 阿杰的几个项目，都没法量产。不是困在供应链上，就是困在生产上。前前后后亏了好几百万，阿杰有些顶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10 “还是小李牛逼啊。”张玮有天回来和马凯说。 “小李转型了，专心做海外了。他把国内的客户送给了阿杰，阿杰算是缓过来了。” “这也是大佬的意思。大佬觉得，小李不合适创新，适合拼成本。小李算账太厉害了，大佬觉得，海外的这些客户，别看毛利不高，但量大啊，只要能控制好成本和费用，一定比国内赚钱。” “小李就听了大佬的。大佬给了他几个海外的客户，小李试了几个项目之后，就决定全面转海外了。” “你知道小李现在大佬公司有个什么外号吗？太子。别的客户说，小李才是大佬的亲儿子。赚钱的事情都给小李。” “当然，我们也算太子。哈哈哈。” 张玮在高仿圈渐渐有点名气了，这事马凯也有听闻。小顾有天偷偷和马凯说，她们公司有几个客户，点名要做63的板子。被江总狠狠屌了一顿。 越是瞒着，外面传得越凶。说张玮半年挣了五百万的也有，说八百万的也有。 有一些高仿圈子的供应商，也就顺着路开始找张玮。 一般这些事，张玮不让马凯去接触。有时候他会带上方方，他说方方长得凶神恶煞，能够壮壮胆。接触了一些人之后，张玮结交了几个他说还不错的供应商。说的比较多的，一个是做按键的，在高仿圈人头熟，给张玮陆续介绍了一些其他元器件的供应商。 还有一个叫李敬亭。大约不是真名。 是做壳料的。 认识这些人之后，几乎就不用从小林那儿拿货了。马凯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几个月来，他和小林已经达成了很多默契。甚至他都可以安排小林帮他备货。譬如以前拿货，小林就是按照供应商的规格备货，前壳1000一箱，后壳1000一箱，但是她们也会再数一下，以免缺料。马凯就和小林商量，既然她们要数数，不如帮他直接成套备好。 求了小林好几次，她答应了。她发现也没增加太多的工作量。 马凯可就省心了。他们一天也就做两千台左右。发四个箱就行。小林家的人干活，比张欣雅那就细心多了。 马凯和张玮叨叨，希望李敬亭他们也这么做。张玮骂他：大哥你怎么想的？便宜10%了，你还要别人干这个活？ 然后，有天晚上和张玮他们喝酒的时候，说起小林，他们才意识到，他们有几周都没从小林那儿拿货了。他们说起小林，每个人都很唏嘘。交口称赞着小林。 阿龙拿起电话，打给小林，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堆感谢的话。然后是方方，张玮，电话传到马凯这儿的时候，马凯还没喝多，他笑着对电话那头的小林说：“真的特别谢谢你。生意上的事情，我听玮哥的。我是自己特别谢谢你。” 小林那边很安静，马凯以为电话断了，他对着话筒喊：喂，喂。 “马凯，我第一次叫你全名，你不介意吧？”小林的声音有一点点颤抖，马凯意识到有些异样，他收了笑容，静静地听。 “我说，我是说，我们两家可能以后也没什么生意了。”小林又顿了一下，马凯觉得心被攥了一下。他听到小林长吁了一口气。 “但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来华强北找我。你说过，要请我吃饭。我在等着。” 小林说完，就挂了电话。 “说什么呢？这么严肃？”阿龙拿回他的手机。 “哦，没什么。”马凯堆回笑脸，闹着说：“方方，你他妈刚才那杯没喝！” 那天晚上喝酒，是因为张玮要和他们商量一个大事。 李敬亭手上有个渠道，说是能从富士康拿到nokia没上市机型的设计图纸。做高仿的人，都指望着能够赌中一个超级明星机。尤其是这些明星机刚开始做宣传，刚开始上量的时候，谁能够高仿出货，几乎就是闭着眼睛挣钱。正常是等明星机上量后再开模，转量产，这中间最少要小半年时间。 一般来说，富士康的保密机制很严格，哪些机型会上市，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但行业内，总有一些神叨叨的人，号称自己手上有完整的开模图档，有完整的规格书。这些人绝对不会给你看图档。他只是会给一些佐证，譬如有着富士康邮箱后缀的邮件，结构图里面的一小部分。信不信？那就靠你自己的判断力了。 大家都明白，拿到图纸，赌中明星机，最少能赚半年的大钱。所以卖图纸的市场永远存在。 有赌中的嘛？传说是有。按照张玮他们的说法，永远是：那家做63的，那家做8800的，当年就是拿到图纸，挣了上千万嘛。 李敬亭拿到的这份图纸，据说是一个和6300共用主板的项目，是nokia下一个全球级的走量机型。按照他的说法，富士康光试产模具就开了20多套。这明显是预备着大规模上量的。 图纸报价70万，说是最低了，一分钱也不能砍。 他找张玮商量，想一人一半把图纸买下来。根据完整图档和材料清单，他来做壳料按键，张玮做板子。之后互相包销。 也就是他的壳料除了自己用，只能卖给张玮；张玮的板子除了自己用，也只能卖给他。 按说这样是能分摊开发成本以及节省开发周期的最佳方式了。 35万，不是一笔小数。张玮攒这个局，就是征求大家的意见。 首先是阿龙不同意。 这个在马凯意料之中。他知道阿龙心中憋着一口气。 这事要从上半年，张玮在项目上吃的一个哑巴亏说起。当时，nokia的6500s大卖，人人都想做这个高仿机。但nokia在那个机器上，用了一个全新的sim卡座。张玮辗转问了很多的供应商，说这颗sim卡座，是nokia自己设计，而且有专利保护的。 别人家做高仿的，看这个卡座如此难做，选择了普通卡座。这样一拆电池盖，就能看出是仿造的机器。但人家就这样顺利出货了。卖得也算可以。 张玮偏不这么干。他一心一意要做这个一比一的卡座。他和方方找了珠三角很多的供应商。大厂一看这个原型，就直接拒单了。没法子只能找小厂。 马凯也跟着跑过几次。 有一次是某个中间人介绍。他们开去沙井的一个小村子。到了村口，对方开出来一个面包车，示意他们把车停好，换乘他们的车。 村子感觉也不太大，车晃荡晃荡地开了挺久，到了一个挺隐蔽的小楼前。他们下了车。进去后看，也就是一个小作坊。他们没有多少废话。 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师傅，拿着sim卡座看了一会，又用游标卡尺量了几个数据。他把卡座还给张玮，自己走进了里屋。 对方那个开面包车的应该是销售。他跟了进去。可能和大师傅聊了一会，出来和张玮说： “这个东西能做，就是贵。” 他复述了一些大师傅交代他的技术难点。张玮听了频频点头。 “我们能接。不要担心模具的问题。日本那几个连接器厂，模具也是外发的。只要搞懂这些结构，到时候会装配就行。你要知道，这个虽然精密，他毕竟只是一个金属件。别人能做得出来，我们就能做得出来。” 他报了100万的模具费。让张玮他们考虑一下。 然后又开车，七拐八弯地把他们送了出来。 张玮他们坐上自己的车之后，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玮哥，你有没有发现，他在村子里面是在绕路。咱要不先出去兜一圈，过一会咱们装作不经意开进村子去，看能不能找到这家？”方方的方向感很好，他这么提议。 张玮只是嗯嗯两声算是答应了。他在想事。然后他开始给小林打电话，问这个卡座做出来之后，小林能不能卖？ 小林手上有很少量的卡座。她说这个机型工厂刚上，对于不良品控制地特别严，能流出来的数量很少。她批发，都要50块一个。 小林答应张玮，如果有货，她愿意20块钱一个收，一年最少能出三四万个。 张玮又打电话给中间人，问靠不靠谱，啰啰嗦嗦地说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方方也在想事，他开回村口后，进去遛了两圈，也没找到那个小楼。 “出鬼了吧？不可能啊。”方方拍着键盘，歪着头看外面：“马凯，你也看看啊，你他妈跟玮哥一样，光吃饭不记路。” “回去回去。”张玮做了个嘘的手势，他正在接中间人的电话。 对方给中间人递话了，如果嫌弃100万的模具费太高，不相信他们，可以先付5万。他们可以手工做两个，给张玮看看他们的水平。保证一比一。 张玮动心了。 马凯觉得这中间猫腻太多了。他说： “这怎么觉得像个骗子呢？我看他们那个小楼里面，好像都没什么工具。就摆了一两台电脑，一个小车床。” “人家不是说了吗？模具是外包的。做这行的哪能大张旗鼓。这个也就是个接待的地方。”张玮说话有点冲，可能对马凯扫了他的兴有点生气：“再说，又不是多少钱？真要是赌中了，自己做一部分机器，卖一部分给小林。闭着眼都能赚钱。” “不是啊，玮哥，我也和你谈了好几个连接器的厂，人家说这个东西全铜的，国内现在的水平做不出来的，都是要回日本做好了发过来的。我觉得他们说的挺有道理的。”马凯还不死心。 “我自己再想想。”张玮没好气地说。 “玮哥，我觉得啊，你要是真想试试，咱可以出两个样看看。五万块太多了，看能不能两万？两万块，大不了就当喝酒了嘛。”方方提议。 张玮没说话。他应该是接受了方方的提议。马凯就有点急了：“两万块钱不是钱啊？他要能做出来一模一样的，我把他吃了。” 前排他俩都沉默了。马凯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自己下了个台阶说：“要不，玮哥你问问江总意思？” “这问他干啥啊？又不是多大事儿。他还能什么都管咱们啊。”方方明显是不接招的。他找了其他的话题，把这个事情就岔了开去。 张玮把方方和马凯丢回仓库，自己去了江总公司。方方对马凯说，吓，兄弟，你操心这事儿干嘛，项目的事情，你让他做主就行。 “那不也都是公司的钱吗？难道你真的觉得那个厂没问题？” “又不是多少钱。再说了，你不让他花这个钱，他能心安吗？”方方就这么个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11 江总果然没同意，还骂了张玮一顿，这都是后来张玮说的了。 张玮和中间人磨了一会，最终谈定，三万五交三个手工样品。谈完，他就打了钱。 这之后，张玮没提过卡座的事情。马凯也没敢再问。 大约隔了两三周之后，张玮拿回来一个信封，感觉有点刻意装作轻松地和马凯说：“帮我记个账，三万五。这是三个样品。” 马凯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是三个龇牙咧嘴的卡座。他什么话也没说。 方方走过来，拿着那几个卡座，笑着说：“卧槽，这帮王八蛋。就这水平，也敢说自己做得出来啊。玮哥，算了，这个项目别折腾了。可以死心了。” 马凯拿了一张报销单填好，自己在审核处签了字，递给张玮和方方说：“你俩都签个字吧，表示对这个费用认可。我好做账。到时候我见到阿龙，让他也签一下。”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搞得和大公司似的。”方方打趣道。他见张玮没有反对，也就先签了字。 晚上阿龙来的时候，张玮和方方已经走了。马凯递给他那个单子，和他大概讲了下原委。 阿龙拿着报销单，看了一两分钟，恨恨地一边签字一边说：“好嘛。现在这些事情，只要事后通报我一下就可以了。” 马凯连忙安慰他，说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钱已经打出去了。 这事大家后来就没提过了。 所以，当张玮提出要给这35万的时候，阿龙直接就否决了。 “哎呀，搞那么多事干嘛？现在这样好好做63不是挺好的嘛？市场上，现在有些做三星铂爵高仿的也很赚钱，我感觉要不做那个机器。”阿龙打着哈哈。 “哎，你别说啊，铂爵买的确实是好。大姐还做了一些呢。出货嗖嗖的。” 马凯没想到的时候，这时候方方倒没有力挺张玮，反倒是顺着阿龙的话在说。 “玮哥，领导怎么说？李敬亭和他不也挺熟的么？你们一起讨论过这个没有？” 张玮可能也没想到，马凯没有明确反对，反倒问了他这个问题。 “铂爵那个机器你们不要想了。这个机器出到市场，就被卖到内地了。这种情况，大佬是绝对不会让事业部做板子的。”张玮先打消了方方他俩这个念头，又接着说：“图纸这个事情，大佬叫我们四个自己商量。” “那他的意思，应该是不反对。”马凯如此解读。 剩下三人没接话。他们大概是认同马凯这个说法的。 “图纸有多真？玮哥，你懂结构，你觉得结构设计像是nokia的风格么？我是觉得外观挺像的。”马凯看过一点点图纸。只能这么判断。 “兄弟，如果我没把握，也不和你们这样开口了。见过图纸的人，几乎都觉得这就是真机图档。35万不是小数，我也很慌。”张玮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不过，nokia一般同一时间有很多机器在预研，有些机器哪怕开模很早，上市时间也不是按照顺序来的。这点，李敬亭早就和大家说明了。” “就看手气了。”张玮自己干了一杯啤酒，眼神笃定地看着大家。 马凯举起自己的杯子，也干了一杯，说：“行，这事我听你的。这个机器挺好看，真做出来，当三码机应该也能卖。” “大哥，三码机模具哪有这么贵啊？”方方犟了一句，转头看到张玮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有点无奈地举起杯子：“得得得，算起来，摊在一个人头上也就几万块钱，陪玮哥玩一把···” 他话音未落，杯子还举在半空，阿龙突然没好气地说：“大佬，我们和你可不一样，你工厂的利润，大姐的利润，几万块钱对你来说不是个什么，对我们这些累死累活地，可不一样。” 马凯和张玮面面相觑。 方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下巴一抬，吼道：“阿龙你什么意思？” 阿龙可能也觉得自己在这个酒桌上说这个话有点过了，他抱了下拳，站起来就走：“我喝多了，我喝多了，别介意。我走了，我先去送货。” 方方把酒杯往地上一摔，啪地一声，吼道：“阿龙你给我站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其他桌的人，都停下筷子，扭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阿龙脖子一梗，准备冲到桌前：“你他妈摔什么杯子？” 马凯连忙站起来，双手抱住阿龙，把他往外推，对着张玮说：“玮哥你劝一下方方，我送龙哥。” 他死命拖阿龙，阿龙半推半就地也就跟他走了，嘴里骂骂咧咧。马凯只能瞎应承着。 走到阿龙的车前，他问：“龙哥，你行不行？要不要别开了。今晚我让龙刚去送货。” “没事。”阿龙拉开车门，他看上去挺清醒的。他对着马凯说：“兄弟，劝你一句，凡事自己长点心眼，别被别人当枪使，别被别人当傻子。” 马凯回到酒桌。方方正在骂阿龙。桌上有一些用过的餐巾纸，可能方方哭了。 “他阿龙唧唧歪歪个什么？他妈的，工厂是不是当年搞不好，才扔给我搞的？当时小马让咱们投钱，是不是他说不让投，才我自己投的？” “说大姐。大姐挣的钱能给我嘛？大姐一家子都指望着她吃饭，我就心疼我自己亲姐，偶尔帮帮忙，这能说么？谁家没点困难啊？” “他阿龙，不就一个开车的嘛？混到今天这个样子，出去以后，谁见了都喊他一声龙哥。是给他的面子嘛？是他自己的本事吗？” “天天喝，没事就在外瞎玩。咱们什么时候说过他了？玮哥，不是我说你，你说送货接货这种事情，谁不能干？他就晚上清醒着送个货，收个钱。剩下时候，有多少时间不是在喝酒？” 张玮和马凯只能不停地劝他，行了行了，不说了不说了。 马凯回去后，没有和万姑娘提这些事情。 他怕万姑娘又说他们，有了点臭钱就开始闹内讧。 他当时也觉得，也就是喝酒一时冲动，这些事没什么可说的。 殊不知，导致他们分崩离析的火种，在这之前，就已经埋下了。 “听说你们吵架啦？”隔没几天，马凯在和小顾对账的时候，被江总抓进办公室，一开口就这么问。 “张玮和你说了么？”马凯想确认一下。他看江总笑而不语。心中安定下来。阿龙还没有自己跑来和江总告状，可能说明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愿去自讨没趣。 “没什么大事。就是酒喝多了。”他想打个含糊，把这事趟过去。他心中隐隐觉得这事有点严重了，要不江总不会亲自来过问。 “你一个管后台的，每个人的情绪，你要把控住。这就像开车似的，有人是油门，有人是刹车。还有一些人是轮子，是车架。油门加不起来，就会落后。刹车控制不好，可是要出车祸的。” 江总自顾自地说，看马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骂：“傻啦？听没听懂？” “有些懂，有些不懂。”马凯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见江总不制止，就知道可以继续再往下说：“譬如吧，方方投工厂这个事情，包括大姐占我们货款，张玮应该和你也说过。我当时也反对过。尤其是大姐欠钱这个事情，我和张玮还吵过。按说，我就不该妥协。但就像领导你说的，我觉得当时刹车要是太狠，可能也会翻车。”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江总这才接话：“张玮要买图纸那个事情，你怎么先支持了？” “我觉得项目上该投还是要投。我问过他，领导你怎么看？他说你不反对。那我觉得问题应该就不大了。” “嚯。”江总笑着往沙发上一倒，斜着眼，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那，项目要是不成，我给你们买单吗？”“那不会那不会。”马凯赶忙表明态度：“就是这个项目不做，张玮也得去折腾其他的项目。起码感觉这个项目还挺靠谱的。他能忙几个月。” 江总收掉了脸上的笑容，很正经地看着马凯说：“同志，做生意不是过家家。不是为了哄着他。要是为了息事宁人，那我劝你们不要做了。” 马凯想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江总却把话题引开了，再也不接茬。 后面几天马凯有点心灰意冷，他总想着江总说的那些话，总觉得江总对他们不看好。 他有点慌，也怕江总再抓到他，又和他讲这些不着四六的话。 好难猜啊，他经常想。 他也问张玮，这些是什么意思。张玮给他的建议是：你管他。他说话就这样。他就是喜欢让你猜。他说话和算命先生似的。事后你怎么想，他当时说的好像都有道理。 马凯这才好受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12 后面发生了两件事，让马凯觉得，张玮对江总的评价很客观。 首先，是有天他看到了小顾的报表。当时指名要做63的那个客户，新开了一些案子。而且备货量还挺大的。马凯问小顾是怎么回事。 小顾是个没什么心计的姑娘。她和马凯熟了之后，把他也当成自己公司的人，就和马凯八卦： “这家啊。他们其实挺有钱的。出迪拜的大客户。他们在迪拜做配件也很厉害。你们这些63，不都是裸机出客户的嘛？你们客户就从他们那儿拿配件，包成完整的机器。他们应该就是这么知道了，我们公司有63这个板子。但是江总就是不承认。” “江总和周姐说，他们没做过高仿，不知道坑在哪里，不能给他们说有这个板子。所以周姐和我们都交代过了。然后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谈得，就在李云泽那里开了几个项目。卖得还挺好的。” “有好几个客户都是这样的。为了找63的板子来我们公司，结果做了其他的项目。” 马凯这才理解了。 方案公司的客户群体是相对固定的。除了集成公司的老板们互相介绍，销售和项目自带的客户资源，也没什么拓新的渠道。说起来，手机有不同的外观，不同的功能，但都是mtk，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异点。客户习惯了一个方案公司之后，就会深度地适应这个方案公司的软件风格，物料风格，沟通方式等等。换方案公司，对于集成公司来说，风险还是挺大的。 促成尝试的动力，要不来自超低价的吸引，要不是超级明星板型。 前者，江总在行业内已经够有名气了。后者，他能拿出来的超级明星板型，大约也就是高仿这一块了。 所以，他应该也是想赌中张玮的那个图纸吧。 另外还有一个事，验证了马凯的担心是多余的。 马凯老想着江总那天说：如果你们想息事宁人就不要做了。 他就是在担心这个。 有天，又是从小顾那儿被叫到江总办公室，他一进去，看到林总坐在沙发上。 “来，和你老领导打个招呼。”江总笑着说。 “哎哟，马总。”林总笑嘻嘻地打趣马凯：“小子可以啊，高仿一哥。” “领导你不要取笑我。”马凯忙不迭地摆手，坐下来给他们泡茶。 江总看着他俩，然后对林总说：“老林，我劝你一句，有些事情，能想通就想通。阿杰不做又怎么样呢？你要趁着这个局面，赶紧找到自己公司的定位。” 他顺手接过马凯递过来的茶杯，用另一只手指着马凯说：“你别看他们几个瞎胡闹，他们已经快找到自己的定位了。” 林总哈哈了几句，觉得话题没法往下聊，就起身告辞了。 马凯反应过来，叫他进来就是为了送客的。 江总应该是念着旧情，难得的站起来送老林去电梯口。马凯跟着他。 看着电梯门关上，他们转身往回走。江总一边摇头一边说： “哎，老林这个人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清楚。” 他停了一下脚步，侧身看了一下马凯，说：“还不如你。” 马凯就这样，被江总整得像坐过山车。 偏偏马凯那段时间又要经常跑江总公司。为了那个新项目的立项。 张玮买的那张图纸上，标注的型号是6700。按照nokia的命名风格，这确实是一个超级机型才会有的型号。张玮两眼放光，没日没夜地和李敬亭泡在一起，研究结构，研究主要部件。 张玮想把项目立在李云泽那个事业部，用来平衡一下王明。江总不同意。 “你们这边的线，王明跟得这么顺了？为什么要拆走？” 马凯他们分析原因，一是李云泽毕竟新来不久，江总不是很放心。二是王明今年的业务被分走不少，江总也需要稳稳王明的心。 然而，明哥永远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也许不愿意接受这种赌的方式。他对这个项目的信心没那么高。 张玮开始是让方方去跟这个项目。他大部分时间是通宵干活，白天方方就能帮他去落实进度。可是，方方跟了几天，就和王明大吵了一架。他回来气呼呼地对着张玮说：“这活我干不了，我会被气死的。” “这么着，采购的事情，我来做。让马凯去跟项目吧，他脾气比我好。他能搞的定。” 马凯很为难。他手上都是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扔给方方他不放心。 张玮看他不接话，大概知道意思，就说：“算了吧，我自己跟吧。” 说这话的时候，是大清早9点多。马凯来仓库的时候，张玮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的。方方来的时候，张玮才醒。他明显没睡好，满头乱发，两眼发青。 马凯一心软，就说：“这样吧，我给你打下手。我只要仓库没事，就去王明那儿给你守着。” 马凯不在仓库待，阿龙也就尽量不去仓库，免得单独碰到方方尴尬。 那段时间方方跑工厂勤了些。他说，生产上的事情，尽量不分马凯的精力。 阿龙反倒是陪着马凯跑。 忙归忙，但气氛却挺上进。张玮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然后他们仨，有天在江总办公室，开开心心地陪江总吹牛的时候，老卢进来了。 老卢见到他们倒不是很尴尬。他有时会在华强北和阿龙喝酒。 他很热情地搂了下马凯，笑嘻嘻地说：“马凯，台湾那个项目后来又加了六千台，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真的要感谢你哟，后面我们就照着你之前的方法做。哎，还挺顺利。” “哎呀，玮哥，你现在混得好了呀。几个小兄弟都被你带出来了。看你们意气风发的样子，啧啧。我看年底你们都得买宝马。” “哎，大佬，要不晚上让玮哥安排一下，我们喝个酒啊？” 老卢八面玲珑地招呼着各位。他说去喝酒，也就是去找个夜总会。江总一般是不参与这种场子的 张玮和阿龙对视了一眼，知道今晚这顿不好逃，就一直撺掇着江总：“大佬，你一定得去，你都没和我们去过，你不去，我们都不去。” 江总笑着骂了一句：“他妈的！你们为什么拉上我！我不去。” 他用半命令的语气对张玮说：“玮哥，你，晚上安排一个好场子，你们四个，好好陪老卢喝一杯。” 马凯他们都知道江总是什么意思。 一是给老卢面子。曾经的小弟们比他现在混得好，出点血是应该的。 二是江总想借这么个机会，把方方和阿龙的心结解了。 马凯就出去给方方打电话，把这两层意思给他讲明白了，方方顿了一下，在电话那头说，行，我保证晚上大家开开心心的。 于是就让阿龙定场子。大家分头安排。龙刚当天发烧，没去工厂。马凯交代方方守着机器，晚上直接送华强北。他又回了趟仓库，帮着张欣雅把所有的东西都理好。 他又给龙刚打了个电话，问他身体如何了？龙刚说问题不太大。第二天应该不耽误去工厂。马凯和张玮商量了一下，让龙刚早上睡醒了再走。这样方方晚上可以早点回来，没做完的机器，刚好第二天早上再做。 一切交代妥当差不多晚上8点多了。张玮开着车带马凯走。 “你办事还是比我有条理的多。”张玮突然说：“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像个女人一样心细，方方面面都能考虑得到。” “恩，我要是个女的，应该是大家族的当家媳妇。” “就王熙凤呗？” 他俩哈哈大笑。多日以来的阴霾一扫而去。 到了华强北，人齐了之后都9点多了。老卢带了个女朋友。 路上的时候，马凯就在和张玮想阴招。他们决定吃饭的时候多喝一点，这样去夜总会就喝不了多少酒。 夜总会酒多贵啊。 然而，老卢那天或许是心情不好，也许是存心让张玮放血。闹闹腾腾地折腾到夜里三四点。开了三瓶轩尼诗。 阿龙和那个场子熟，还打了折。结账的时候，房费花了六千多，小费给了快三千。 等到老卢走了之后，马凯怒气冲冲地说：他妈的，老卢是不是疯了？真以为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嘛？ 他们四个跌跌撞撞地走出门，都没敢开车。 马凯打车到家的时候，快五点了，他一躺到沙发上就睡了。 再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很热了。有个风扇在对着他吹。应该是万姑娘上班之前帮他弄得。 他是被手机吵醒的。 一遍遍地响。他实在是受不了了，眯着眼看了下，是张玮。 他接起来，电话里，张玮声音低沉，语气急促： “龙刚在福龙路上把人撞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1 马凯一下子坐起来：“你别急。慢慢说。” “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龙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崩溃的。他就不停地说，我把人撞死了，我把人撞死了。在福龙路。交警已经到了，在处理。我在赶过去的路上，你也赶紧去。”张玮说得很急促。 “撞得什么人？到底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没醒，马凯没有像张玮那样紧张。 “我不知道！”张玮吼了一声，然后就开始念叨：“妈的，我把龙刚害了，我把龙刚害了。” “行，我马上出发。”马凯挂了电话，看手机还有一半以上的电，赶紧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打上车就走。 “师傅，你上福龙前慢点。我朋友出交通事故了，可能撞了人。没说在哪。你边开我边找。”马凯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福龙？那应该就是在匝道吧？福龙路这种城市快速路上不可能有人啊。应该是人行横道上碰到了吧？” 然而一直没看到。张玮的电话又打过来，指示他们往前开，一直开，一定能看到。 07年，福龙路刚开通的时候，有次还是孙坚开车带他们去老卢介绍的那个模具厂。一车人都在感叹，深圳真是有钱。挖这么长的隧道，建这么多的高架桥，把这条路修通了。后来，马凯他们的厂开在惠州，走福龙路转深汕高速是最快的路径。 而且福龙路上的边防站基本不查车。 司机很疑惑，和马凯说：“你要不要再问问你朋友啊，你看这路上都没什么车了。” 说话间，司机沿着山道拐了个大弯，他喔地一声发出惊呼：“卧槽，看到了，这么凶。” 马凯也看到了。 那辆装货的起亚，车头朝着内道，差不多打横停在路上，占了两条车道。挡风玻璃裂成了蜘蛛网状，中心孔破了一个大洞，上面全部是鲜红的血。 前面两个轮胎都爆了，轮毂变形，车头凹陷，满地都是碎片。一个交警站在车前，张玮和龙刚正在和他说话。 马凯付了钱赶紧往下跑，出租师傅也没多话。按说在这种快速路上下车，后面一大段路都是要空载的。可能司机也是被惊到了，他不想在别人为难时刻多嘴。 “人呢？”马凯边跑边问。 “120刚拖走。是个流浪汉。还没死。”张玮答道。感觉他稍微平静下来了。但龙刚整个人是懵的。中午一点多，南方的太阳像高温射灯一样烤着他们，龙刚却在瑟瑟发抖。 马凯过去单手搂住龙刚。 交警一边用对讲呼叫拖车，一边朝他们走过来。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高大男子，有些微胖。 他对着张玮说：“你这朋友命大。你看看，车轮子都上护栏了，要是油大一点，直接就冲下去了。”他往路边看了看，马凯也跟着他视线往下看了一眼。 他头一阵眩晕。这处刚好是半山腰的高架。离地面估计有一百米。 “下去就是粉身碎骨。”交警用对讲指了一下路面：“你们看看多危险。大弯转过来之后，根本就没有刹车，直接对着护栏就冲过来了。你看看这护栏上的轮胎印。” “估计是右前轮爆了，才滑下来。车辆失控又往路中间冲。” 交警用对讲机又指了一下前面护栏边的一堆脏兮兮的包袱袋：“那个流浪汉，应该是在前面沿着护栏走，撞车吓到他了，他丢了东西就往中间跑。没想到，车突然转向，把他给撞了。不过，按照常理，撞他时的车速应该不够快。人估计死不了。” “哎，你们别在这个地方等着啊。赶紧去一个人，到医院，把费用交了马上急救。你们这种交通事故，要是死人了就极其麻烦。流浪汉交通事故死亡，要登报寻人。半年之后没人认领，才能结案。起码你们车就得扣半年。别耽误时间了。快去，在石岩人民医院。” 交警说得很简洁明了，几分钟就把事态厘清了。马凯和张玮赶忙给他道谢。 远远得，方方的车开过来。马凯打电话给阿龙，阿龙说他还有几分钟就到。 “玮哥，你陪着龙刚。方方过来了，我让他送我去医院，然后再去找你们。阿龙马上到，你们把起亚上的东西搬到阿龙车上，让他去惠州。”马凯说完这些，就往方方车那儿跑，他拉开方方的车门。 “咋地啦？”方方一脸茫然。 “开车。路上我和你说。” 到了医院，马凯让方方先别走，他怕自己一个人搞不定。 他们冲到急诊室，问：“医生，刚有个交通事故的流浪汉，在哪里？” 医生朝着角落扭了一下头，示意位置。马凯他们走过去，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手术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流浪汉，满头油腻到打结的长发，脸上糊满了血。可能是因为疼，他嘶哑着，在哼哼。马凯大概问清了就医的流程。 他赶紧先去交了两万的押金。回去催促医生马上手术。 急诊医生对着后面几个实习医生说，你们，去通知一下护士推人，跟着进去做术前准备。马凯瞄了一眼，大概都是二十来岁的医学院学生。有男有女，白白净净，有一个姑娘的眼睛大而迷人。 马凯他们在外面等。方方给张玮打了个电话。 阿龙已经拖上所有的东西去惠州了。张玮陪着龙刚在交警大队测酒驾，做笔录。车已经拖去修理厂了。 “龙刚早上起来，烧差不多退了，他就洗了个澡，吃了片感冒药。结果大中午的，晒得昏昏沉沉，药劲上来了，他开着开着就睡着了。” “他说他是被砰的一声给吓醒的。一睁眼，一个鬼一样的人睁大着双眼，满脸血从他车窗前慢慢滑到地上。他当时都吓傻了。”“还好中午没什么车，没有二次事故。120和交警来得也挺快的。” 他俩坐在急诊门外的长椅上，一边等一边聊天。这时候出来一个护士，大声喊：“那个疯子的事主呢？那个疯子的事主呢？” 马凯赶忙走过去。护士白了他一眼：“头部破皮需要缝针，右腿骨折需要马上手术。快去找医生。” 她说完转身就走，像是自言自语地大声说：“真倒霉。是个女的，还在月经。”马凯和方方对视了一眼，各自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走进急症室。马凯瞄到，那个大眼睛的实习女医生，站在洗手台前干呕。 医生也不容易。马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冒出这么个念头。 “你们是肇事司机吗？” “车有没有商业险？” “哦，保了20万。那问题不大了。需要马上手术。你们算幸运了。前几天，也是在福龙路上，两个小伙子刚凑钱买了面包车跑货运，出了车祸。他们连商业险都没买，对方等着急救，他们拿不出来钱。” 马凯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可能是感觉医生像逮到了一头肥羊，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医生，我们虽然有保险，能不能用药的时候稍微控制下，我怕到时候保险费不够。” “你操心这个干嘛？救人是第一位的。”医生说完，让马凯签了手术同意书，就站起来走了。 马凯他们在手术室门外等。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去护士站，问有没有护工。 来回谈了很久，终于有护工答应，按照正常人两倍的价格全包术后护理。 “饭菜就随便了啊，要不这个价钱做不了。”那个护工说。 “行行行。”马凯忙不迭地答应。 手术还没做完，张玮和龙刚就过来了。 他们几个互相交流了一下。保险那边问题不大。医院这边看上去也还顺利。 大家都松了口气。 几个人都在安慰龙刚，让他不要有心理压力。 方方眉飞色舞地复述，顺便嘲笑马凯竟然和医生讨价还价。 手术做完了。还算顺利。 医生给上了进口的钢钉，说是这样恢复起来快。方方顺嘴问了一句，是国产钢钉的两倍价格。 “果然是他妈的创收型治疗。”方方骂道。 一切安顿好，他们才想起来，几个人都是一整天没吃饭了。 他们不想在石岩多待，开车回了仓库。叫了外卖，一边吃一边聊天。张欣雅站在他们旁边一直听。马凯心中一使坏，一本正经地对着她说：“张欣雅，你明天收拾收拾，我们送你去医院伺候那个流浪汉。” 龙刚这才真正笑出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2 马凯回到家的时候，和万姑娘讲这一天的经历。 他可能是对自己今天的安排挺得意。言语中按捺不住出兴奋。 万姑娘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呀，累成这样，还有这么大干劲。” 马凯沉浸在强烈的自我认同中，没接这个话。他想起一个事情，说： “张玮这个人真的挺重感情的。他不放心龙刚一个人，今晚带龙刚去水疗住了。他手上还一堆事呢，都能放下来。” 后面一段时间，他们几个就有点手忙脚乱。 龙刚的状态不好，还要本人去交警队处理善后事宜。张玮就让他先休息。又怕他乱想，打电话把他老婆从老家叫来陪他。 起亚要修挺久。连发动机都要吊起来大修。方方有些心疼，念叨着：这车恐怕是要废了。 少了司机和车，阿龙和方方就又回到年初的状态，开始轮流跑工厂。 医院那边打电话，要求把病人赶紧转走。那个流浪汉，住在空调房，有吃有喝之后，心情大好，没日没夜的唱歌。其他的病人全在投诉。 按照医生私下说法，他们会给开个出院证明，凭着出院证明就能去办保险了。 人呢？怎么处理？马凯问。 她这个伤口恢复得很好，你们可以随便把她放在哪个安全的地方。我只是个人这么建议啊。医生很平静地回答。 这个意见，阿龙和方方同意，马凯不同意。 张玮没表态。 “毕竟是条命。”马凯心中有这个执念。 后面他打听了，医生可以将流浪汉转院到康宁医院，凭转院证明也能办理保险结案。 马凯和龙刚商量，让他买了一个不记名的sim卡，凭着转院证明，去康宁医院交了半年的住院费。流浪汉转过去之后，就让龙刚把那个sim卡扔了。 “据说半年后，没交住院费的，后面也会被扔出去收容。不过，那时候她腿就好了。”马凯说：“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是因为被我们撞断了腿造成的了。” “但求心安。”张玮同意了这个做法。 保险处理地也挺顺利。连护工费都能报。最终算下来，自费承担了三千多。 “你们这几个开车的，以后都小心点，千万别酒驾了。”马凯很郑重地建议。 “知道知道。”张玮说：“大佬建议我们去拜拜。” “去潮州吧，那儿有个开元寺。大佬说挺灵的。” 张玮提议。 这一年多来，他也陪着江总去了不少丛林。江总生意越做越大，心中总是狐疑，他一方面害怕失去，一方面希望更加兴旺。于是，他开始虔诚地礼佛。他可能也不愿别人知道，一般只会带上张玮。他们应该是不久前才去过开元寺。 深圳开到潮州要五个多小时，他们为了在12点前赶到，准备早上五点多就出发。方方要带上叶琅和大姐。于是他们开了两辆车。张玮一辆，阿龙一辆。 开到服务区的时候，阿弟从阿龙车上下来。他吐着舌头对张玮说：“姐夫，龙哥开车过程中睡着了，吓死我了。” 阿龙昨晚可能又是喝多了。 “卧槽，大姐还在阿龙车上呢。这个阿龙，不要命了简直。”方方小声嘀咕着，他对着远处的阿龙喊：“龙哥，我来开吧。” 又转过头对马凯说：“你路上陪玮哥多说话啊。” 马凯问过万姑娘去不去。她不愿意。 “你看我去寺庙什么时候为自己求过？你既然都自己去了，就不用我去帮你求了啊。” “那你可以帮虫子求一下啊。” “虫子？他要去新西兰了。中国菩萨保佑不了他了。” 虫子最终没有去学烘焙。他去香港待了几天，和家人商量了一下，想去新西兰再读个设计的硕士。家里给了学费。大约7月初就要先去新西兰读语言学校。 “你能帮什么忙？”万姑娘直接回绝了马凯：“如果有空的话，在虫子走之前请他吃个饭吧。就算告别了。”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一直抵触和虫子成为朋友。”马凯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下来。 “是因为，我一直觉得虫子太不现实了。” “务实的理想主义者。” “虫子有着这么好的条件，但他总是陷于情情爱爱之类，在我看来，他是在荒废青春。而且，更大的一个原因是，他这种生活观念，好像是很多城市的主流价值观。啊，青春，大家都这么怀念。” “可是，我们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吗？”我反问道。 “不，当年我深圳的朋友们，都不是。” 譬如李渔。 在虫子离开之前，马凯一直想着李渔。除了刚来深圳的时候，见过两面，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大约这就是很多人说的，深圳是一个冷漠的城市。如果没有利益相关，很难有自然相处的聚会。 但这些人也明白一点，很多人不是不想聚会，是根本没时间聚会。 李渔和马凯中途也打过几次电话相约，但都没聚成。从潮州回来后不久，有天马凯在车公庙见一个供应商。想起来，给李渔打了个电话。 “那喝酒吧？今天正想找个人喝一杯。”李渔说。 他们去了木屋烧烤。李渔说，这个店有好几个老板，其中之一是今年美国总统候选人***同母异父的弟弟。 “这你都知道？”马凯挺惊讶的。 “我闲嘛。” “今年我们那个公司不行了。代理做不成了，我在考虑换工作。所以最近也挺郁闷的。” “胖子和你联系没他在总部那边也待不住了。说是这段时间，可能来深圳。他现在女朋友是咱们师姐，国贸九八的。你可能有点印象。他女朋友家很早就来了深圳。” “我现在单身了。” “前段时间刚分的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觉得吧，女人，还是不能太强势。闹着闹着，两个人都不低头，就这样过不下去了。”“妈的，我都差点要结婚了。我们两家一起买了房子，写了两个人的名字。后来，我俩手上有点钱，又在坂田投资了一套房子。买在去年最高点，兄弟！” “从今年年初，我们就开始讨论这个事情了。我狠狠心，把坂田那个房子卖了。谁能想到，在深圳炒房还亏钱？我那套房子亏了10万。然后又把现在住的房子，重新过户。折腾死了。” “我前任的妈，真的是一个好人。我们要分手的时候，她妈给我打电话，替她女儿道歉，说自己管教无方，孩子脾气太差，希望我能包容点。我听了心里可难受了。可后来，我前任和她妈闹得都不愉快。确定要分了，要卖房了，她妈又打电话给我，说最近房价跌了，没必要亏这个钱。她信任我，不着急要这个钱。等以后房子涨起来再卖，把本金还她就行。” “”股票今年也亏钱。今年真的是流年不利。” 李渔和马凯聊了很长时间。马凯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只能和他讲自己那几年不顺的时候，经历了哪些事情。 也给李渔讲了他现在做的高仿是怎么回事。着重还讲了前几天龙刚车祸的事情。 可能李渔也不需要别人开解，他只是想找个人能把这些话说出来。他们喝了三四个小时。 快走的时候，李渔问马凯： “和你们班那些人后来聚过嘛？” “我也没怎么去参加他们的聚会了。高峰现在做卖场，和我们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我和他倒是经常能见到。有时候就会聊几句。” “也都是一堆怨言。估计王涛他们家股票亏了钱，今年也不怎么张罗聚会。高峰去年买了房，见我一次哭一次。他那个语气，你知道的吧？要死要死要死，又跌了一千一平方啊，七八万又没了啊。一年白干了啊。” 李渔学得惟妙惟肖，马凯哈哈大笑。 “不过最惨的是顾佳。他不是把房子卖了进股市嘛？据说亏了200万。一朝回到解放前。他现在租房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3 不止是李渔，很多人都在和马凯说08年经济太差了。 谢尧在一个金融行业的国企。连他都说，公司的效益大不如前。 蒙蒙，辉辉，聂英，她们在不同的行业，也都附议。 群里面很少说话的只有老唐和马凯。 但据说老唐他们公司也不好。老戴扛过前面几板斧之后，再没做出什么有代表性的产品，却和资方的矛盾越来越严重。老唐好像有点焦头烂额。 聂英生孩子的时候，马凯给老唐打电话，说怎么着他俩都得去看一下。老唐这才答应。 按照马凯老家规矩，必须是得上午去看新生儿。老唐没空。马凯只能劝自己说，移风易俗吧。 他俩到谢尧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谢尧脸都笑烂了，抱着孩子给他俩看。 “你别弄他了。他是不是该睡觉了？”马凯心中很暖，小声说着谢尧。他也见过很多新生儿，但对谢尧的孩子，感情不一样。他们这帮朋友，一起走过五年了。大家都是从学生走向社会，有着同学兼战友的情谊。这个孩子的诞生，昭示着他们都将为人父母。 马凯好像理解了，大家庭里面为何对于长子嫡孙有那么的器重。 “马凯，你得做孩子的干爹。”谢尧就没止住笑。 “啊？为什么我不能做？”老唐干笑着：“算了算了，做干爹好大责任啊。以后孩子长大了，干爹是不是要给他买房啊？” “他长大了，就得自己买房子了。我才不管。”谢尧乐呵呵地说。他们聊了一会。聂英还在坐月子，马凯他俩就没进去打招呼了。告别的时候，谢尧对他俩说：“你们也要快点。要不以后你们的孩子太小，都和我儿子玩不到一块。” 下楼后，老唐提议送一下马凯。这很难得。 有时候大家觉得，老唐并不懂得人情世故。谢尧家在他们俩家中间。按照老唐习惯性的思维，这就叫不在一个方向，但其实绕一下只需要多花个十分钟。 当然，这种情况，马凯觉得很正常。但方方这样的东北男子，就很难接受。他觉得多踩一脚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朋友舒服点？ 但有些事情，马凯一直不太能够接受。譬如老唐虽然是他们之间经济条件最好的，但他一般不会请大家吃饭。他会提议aa，别人买单他也能欣然接受。如果老唐要是找他们聚会，一定是他有事要找大家商量。 他是一个自认为不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人。一门心思在挣钱上。 可是，朋友间，怎么能够不经营呢？ 可能也是因为，他对感情的定义不太一样。 马凯有的时候会想，当年老唐喜欢张林，是不是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张林身上若即若离，超脱身外的状态更加明显，根据条件选择男友也更坚决。 老唐果然找马凯有事。 老戴确定干不下去了。他们和资方正在谈最后的清盘工作。唐丽德找马凯也就是想问问，江总那边到时候会不会扣住他们的定金。 “我觉得十有八九，这个定金会按照合同执行，你们终止项目，他们也就不还定金。”马凯只能这样照实说。 “那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这个是公板项目，取消订单对他们没有多大的影响啊！”老唐有点急了：“妈的，怪不得人家都说老江认钱不认人。我们算起来还有好几十万的定金呢。本来想着能够填补一下。” “我觉得这个事情，你应该让老戴去解决。” “现在老戴就是说，他找过老江了，老江说定金不退。我们不相信。”老唐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他的担心：“我们是觉得，老江应该是名义上不退，等到事情结束了，把这个钱暗地里面还给老戴。这样，就和我们一毛钱关系没有了！全进了老戴个人的腰包了！” 马凯觉得老唐的担心不无道理。他答应老唐，找机会帮忙问问。 恰好那时候，马凯需要长时间去跑江总公司， 08年奥运快来了。海关早就透出风，为了保证边防安全，8月份正常通关部分会加强检验检疫。预计通关时间会有一到两个工作日的延迟。 阿峰那边的消息是，可能有一个月，拖工都要停业。从局势看来，主板最惨。 因为手机行业瞬息万变。在这个时间就是金钱的行业里面，大家会去计算成本。07年初的时候，摄像头和屏很多还要出港退税，然后再走私回来。但屏和摄像头都是易碎品，这样一折腾，破损率太高。而且效率低下。屏的核心成本是玻璃面板和驱动ic等等，摄像头的核心成本是镜头和感光传感器。于是，一堆小的屏厂和摄像头厂冒出来，他们直接把这些核心元器件走私进来，在大陆组装，大陆交货。 只有主板不行。 主板上涉及到的出港物料太多，价值太高。而且，主板设计公司一般规模比较大，这么明目张胆的偷逃税，他们不敢。 但屏厂和摄像头厂就不同了。摄像头厂，也就需要做个无尘车间，一些产业工人。大约一百来万就能做个厂。大头的投入在备料上。屏的价格大约是摄像头的三倍，备料成本也就要高三倍左右。所以，屏厂的投入比摄像头厂大得多。 马凯有个前同事，姓窦，外号叫豆豆，以前是研发部门的，他从06年就和人合伙开了一个摄像头厂。大股东是一个新加坡人，有些钱，有些供应链的资源。他们做得比较正规。前期，大家都交香港的时候，他们的业务挺好。到了07年底，很多小供应商开始国内交货的时候，他们就顶不住了。 之前，豆豆他们公司也是老阚的供应商，和马凯就经常打交道。他也经常和马凯抱怨，说他大股东就是不愿意在国内交货。当时老阚那边，业务量不大，老阚也不想搞太多走水的物料，所以还能维持着。但张玮这边不行。从摄像头行业里面有人在国内交货开始，张玮就在逐步切换。到马凯来的时候，摄像头，屏，已经全部国内交货了。 马凯记得，在离开老阚公司之前，他去找过豆豆一次。因为摄像头是重要物料，他需要当面去和豆豆交代一下自己的离职。 到了豆豆公司，才发现他们看上去也挺萧条的。像老阚公司那样，员工的脸上都有点木然。虽然都在对着电脑，但感觉都不是在做正事。 豆豆迎出来，他是挺外向的性格，上来就一手搂住马凯肩膀，一手抓住马凯的手。马凯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不过他也在慢慢适应。 “哎，之前一直忘了和你说，张慧科在我这边。只是他没出去跑业务。和你们打交道的少。”豆豆指着另一个办公位说。 一个戴着眼镜，略显消瘦，高高白净的男生站起来，有点腼腆和尴尬地笑着，和马凯算是打了招呼。 马凯对他还有印象。这也是他们同级。当年还是张玮课室的。有时候，马凯去找张玮要包装盒的时候，能够碰到他。之前算是有过一些业务往来，但没什么私交。马凯想起来，他们都是东北圈子的，好像张慧科和豆豆是一个大学毕业的。 “你什么时候来这边的？”马凯赶紧挣脱豆豆的手，朝张慧科走过去：“不做设计啦？” “来了好几个月了，一直在做销售助理呢。咱也不知道咋跑业务，先给销售们打打杂，服务好。”张慧科有着东北人特有的自来熟：“设计干不了了，挣不到钱。我寻思着，趁着年轻转个型。哎，上次我还见到方方了呢，他好像和张课在一起，做得挺好啊。” 他们寒暄了一下，而后又和豆豆聊一聊交接的事情。豆豆问他去哪？马凯没说。 “你肯定是去张玮那儿了呗。”豆豆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玮哥那边做得不错，兄弟你过去后，把摄像头的单往我们这边多下一点啊。” “大哥，你们不能国内交货啊。”马凯算是默认了。 马凯和豆豆再次相见，是在江总公司了。 大约是四五月的时候，马凯办完事，去江总办公室报道。这是他们的习惯。如果江总忙，打个招呼就走。如果江总不忙，就会拉他们聊一会。马凯有时候觉得，这样的学习机会挺难得。 豆豆在。 江总招呼马凯坐下：“你们也是一级的是吧？” “是。我们都是03年进公司的。”马凯坐下来，先回答了江总的问题，而后问豆豆：“咋啦？你和领导有业务往来么？” “切。”江总嗤笑一声。对这个，马凯已经习惯了。这只是江总的谈话方式，不代表什么情绪。豆豆自己接了话： “我要来成立事业部了。还是要做回研发。” “去年年底，你和我说离职的时候，我也在准备呢。当时和大佬谈过，就有这个意向。我就叫了以前一些同事，组了一个团队。这不赶上过年吗？都是节后，陆陆续续的辞职，差不多这个月就要到这边来上班了。” “恩，都是等着把之前公司的年终奖拿了才辞职。”江总补了一句。 “大佬，这不人之常情嘛？干了一年，年终奖难道不是应得的？谁也不会傻到不要这个钱啊。”豆豆连忙辩解。“哈！”江总往沙发上一倒：“还真有这样的傻子。” 马凯脸一红，他知道江总说的是他，但江总也没往下说，他赶紧把话题岔开，问豆豆：“那你摄像头那边怎么办？” “给张慧科了啊。去年那边效益也不是很好，年底我拿了一些钱，股份就让给张慧科了。算我送他的。今年他们逼得没办法，也开始国内交货了，生意还可以。你别说啊，张慧科这小子还挺有财运的。我一走，他就开始挣钱了。” “后悔啦？”江总斜着眼，笑问豆豆。 “怎么可能！跟着大佬你，才能挣大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4 然而豆豆的板子刚要出货呢，海关就要开始管制了。 客户这个时候不敢开新案子，大部分的钱，都在为跑量项目备货。据说豆豆天天在外面跑客户。之前他自认为有技术团队，他有很多老的摄像头客户，形势一片大好，可到这个时候，他也快没招了。 他在公司里面碰到马凯的时候，也聊过几次。希望张玮能在他们那儿开个项目。有次，恰好被二部的李云泽路过听到，他按着豆豆的肩膀，很严肃地说：“你怎么能想着，在太子头上动土？” 说完他自己就笑了。 马凯也没法接话。他还要找周姐要板子呢。这个时候找江总或者康哥都没用，他们肯定是保小李这样的大客户。找他们反倒要被屌：“谁让你们之前不备光板！” 确实，瓶颈在于光板。 光板就是线路板，手机行业说的pbly）。元器件大部分是公用的，光板根据项目不同有很大差异。客户开始大规模备料，一般都是先把光板订单下下去。马凯他们没钱，刚开始海关风险提示的时候，他们按照两个月的用量备了光板。但像小李他们，都是按照三四个月的用量来备。 所有人都加量备，光板厂就爆单了。小客户的订单交付时间就变成遥遥无期。于是，江总公司里面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催单的。开始是各个客户的采购去追事业部，后面就是就是老板们直接去堵江总和康哥。 马凯他们知道，这样没用。排产的权利掌握在周姐手里。但周姐她们是和客户隔离开的。哪个客户都不能越级去找后台的供应链和生产部门。况且，周姐根本也不理他们。 只有像马凯他们这样的，才有机会直接去逼周姐。阿龙和方方用硬的，和周姐吵，争，烦到周姐受不了了，给他们排一点。马凯用软的，天天跟着小顾，看什么时候有空档可以插一下队。 所以他们还没受太大的影响。只是人辛苦一点。经常到下班时候，他们都还在江总公司。 阿龙就开始借着叫苦来表功了： “他妈的，这是人干的活嘛？每天累死累活的，还要哄着这帮娘们。” “真的，玮哥，以后不干这个活了，我就回南京了。买个出租车开开。每天想跑就跑，不想跑就在家歇着。过几年清闲日子。” 张玮也不好接话。这时候他也焦头烂额。龙刚虽然开始能跑车了，但大家还是不太放心。一周里面，大家总想着能让龙刚能歇个两三天。那就变成了，要给阿龙和方方排班。 他俩都不愿意。马凯总要想着法子哄他俩。阿龙可能和马凯还不好说啥，方方明确和他说，周末不要给他排，他要陪叶琅。 但这话也不能和阿龙说吧？马凯都能想得到，阿龙听到这个理由一定是脖子一横：“就他有老婆？我还有老婆孩子呢！”所以他就只能尽量让龙刚在工作日休息。 有几次，他也想和张玮说这些苦处，想想又算了。 然而就在这么缺货的时刻，阿峰丢了三千块主板。 四个箱子。在车公庙一座大厦的停车库丢的。 从香港拖回来的主板，有着行业内默认的交货方式。譬如阿峰那边，一般是有个司机去送货，司机不和接货人直接联系。阿峰会告诉接货人去哪里等，司机快到的时候，才会告诉彼此是什么颜色的什么车。但一般也不会说车牌号。 怕电话监听。 一般都是选写字楼的地下车库，半夜时，这些地方既没车，也没人。 那天还是阿龙接货。阿峰和他就是这么熟，也没告诉他司机的号码，只是让他夜里什么时候去等。阿龙到了后，等了几分钟还没看到司机，就给阿峰打电话。 阿峰立刻给司机打电话，马上给阿龙回过来： “板子已经被接走了！” 当天晚上，他们没有给马凯打电话。 马凯到仓库的时候，发现他们三个都在。有点疑惑。 张玮和阿龙阴沉着脸，没说话。方方就大概讲了一下： “阿峰那个司机到的时候，看到有辆红色的思域停在那儿。这个司机以前也给咱们送过货，以为是咱们的车，就下来问，是不是龙哥让你来的？” “另外那个车主就答应了一下。然后司机就打开后备箱，把板子搬上去了。” “咋知道的？司机说的呗。停车场还有监控呢。还拍到阿龙过了半小时后才进来呢。” 阿龙这时候开了腔，打断了方方： “问题不大，拍到对方的车牌了。” “这还问题不大！”张玮低吼了一声：“明天工厂就要停工。阿龙你自己说，为什么你那么久才去。” “谁能想到呢！我也不想他丢啊。”阿龙赶紧辩解：“我昨晚睡过头了嘛。” 马凯知道这肯定不是真实的理由。阿龙估计又是在哪喝酒，耽误了。听这个意思，他这样迟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马凯有些气愤。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说这些，只好岔开话题： “那阿峰怎么说？车牌有用么？” “稍等一会，查车牌要等别人上班之后。估计中午左右就知道了。”阿龙只能安慰大家。 四十多万啊。早上马凯干活的时候一直在想。 龙刚早上来拖货的时候，看到他们四个都在，吓了一跳。他问为啥，张玮就说有点事。 龙刚走了后，张玮说：“算了，这事阿龙你搞定，我去找王明了。” 阿龙也坐不住。待了一会，他就去找阿峰了。 等他们俩都走了之后，方方开始骂： “天天他妈的喝酒，喝酒，干活就跑。真以为自己是大爷了，操。” “说这个事情我就来气。你说他能干啥？” 他絮絮叨叨地骂，马凯说，你小点声，张欣雅还在，让她听到不好。 中午的时候，阿龙给马凯打了个电话： “车知道是哪里的了，广州的。也是做手机的。估计也接过板子。阿峰已经叫人去找他了。应该问题不大。你和玮哥说一声，我就不给他打电话了。” “还有，这两天要是排我去干活，提前半天和我说，我怕我和阿峰出去办事了。没事找我的时候，我就跟阿峰在一起了。” 马凯先和方方说了，再给张玮打电话，听声音他应该在江总办公室。 交代完之后，他理了一下账务，和方方说： “明天还能做一天63。后天开始，如果没板子，就开始翻新75吧。还有一千多台没做出来呢。” “又他妈要做这个破机器！”方方拍了下桌子，对着马凯吼：“我说，你就不能直接和工厂说嘛？非要我去和小马安排？” 马凯愣了。75是不是烂机器也好，小马那边怎么说也好，不都是和你方方有关系吗？他刚想着怎么，已经找到广州那个人了。正在交涉。对方想要一点好处费。阿峰不同意。说再不还板子，就要开始算误工费了。 他答应晚上去送货。 马凯就又给张玮打电话，问晚上货怎么分。 电话接通了，马凯听到台球的声音，方方的声音。 张玮和方方在打台球呢。 马凯先说了阿龙那边的情况，张玮嗯嗯嗯的应答着，说到让阿龙晚上去送货，张玮说了一句： “妈的，这个时候知道怂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今晚的货，给大姐一点吧。” “可是大姐没钱。” “你看着给吧。后面可能要断几天货了，总是给一点。” 马凯挂了电话后，感觉自己气得发抖。 凭什么？凭什么？ 在给张玮打电话之前，马凯心中还有一点愧疚。他也知道方方的脾气，发火也不是针对他，就是逮谁骂谁。他觉得在这个时候，和方方置气，也有点一点幼稚。他还想着，要不给张玮说完之后，自己先服个软，给方方打个电话。 早上丢了四十多万的板子，大家心里可能都不好受，可能都有一些怨气。现在阿龙说了问题不大了，马凯觉得方方那种发脾气只是小事，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纠结。 可是，当他听到张玮和方方在电话里面打打闹闹的声音，还说要给大姐货，他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方方到底在想什么？ 他肯定是没和张玮说，他早上吼了马凯。他也没主动问今晚到底谁送货。工厂那边确切是没有通知要做75的。他也没问阿龙板子到底找到没有。 这些事好像都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但是，明天要断货。帮大姐要货，他肯定是和张玮说了的。 马凯觉得自己想清楚了。 他算了下今天能回的款，大概还有200台的富余。他给阿龙打电话，说了分货的计划。 “大姐今天有钱回嘛？”阿龙在电话里问。 “没有。除了大姐，其他送的货，今天都能收到款。”马凯说完，阿龙沉默了。马凯有个念头突然闪过，他不紧不慢地说： “我给玮哥打电话的时候，他应该是和方方在打台球。是玮哥让我给大姐分点货。我把能回款的数量减掉之后，多了200台，就当给玮哥面子了。” 阿龙没说话。 停顿了十几秒之后，阿龙说：“好的，我知道了。你让龙刚回来打我电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5 “我以为这些细节，我早就忘掉了。”马凯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停了一下。他看着我。 我们在京都的街头坐着喝酒。这次住的地方是二条城附近，因为日本有文物保护规定，这一大片都不可以在室内吸烟。我们走了一段距离，才在路上找到一个吸烟点，顺势就买了一些啤酒，拎着聊天。 “或者说，是我自己选择性地忘了。”他想了一下，继续说：“人总是将自己卑劣的一面掩藏起来。慢慢地，骗自己曾经没有起过恶念。” “可能是今天喝着酒，一下子就把这个记忆翻出来了。或许当时的真实情况并不是如此？我也不知道。也许潜意识里面，觉得他该是如此。” “因为差不多从那个时间起，我和方方的感情，就出问题了。我的意思是，在08年的时候，一定是有一个节点。在这个节点前，我对方方应该也有很多的抱怨，但情感上是当他兄弟的。但在那个节点后，我可能就把他当作路人了。” “又或者说，从那个节点开始，可能我就开始考虑，遇到事该怎么对付他，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怎么包容。”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经历。在某件事后的某个瞬间，彻底扭转对某个人的定位。这件事可能特别小，小到过几年之后，你都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会觉得，当时，怎么就一下子转变了呢？” 马凯说话的时候，语速比较慢。他像是在字斟句酌，想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我大概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在我们的人生里面，谁没偏执过，谁又没一时冲动过呢？ 而我也知道，马凯并不是想让我接话，去讨论这些过往的对错。我只是不咸不淡地接了几句，引导他继续说下去。 “而我没想到的是，在这个事情后没多久，阿龙就离开了。” 板子当天夜里就拖回了深圳。阿龙给大家群发了个信息。这事就算是过去了。虚惊一场。 第二天早上，马凯到仓库的时候，张玮在。 阿龙不出意外地也在。他一脸亢奋，眼睛放光，手舞足蹈地在和张玮说： “我说你们操心个屁啊，这种事情我还搞不定，那我不白混了？” 张玮倒不是很兴奋的样子。他看到马凯来，像解脱了一样，对马凯说：“你快去安排一下，明天应该能继续做63吧？” 恰好这个时候，方方夹着个包进门了。他径直走到张玮面前，笑着说：“我就说没事了吧？龙哥办事那是杠杠的。” 张玮笑了，对着方方说：“操，昨天你怎么说的？一直说，这个月白干了的是不是你？” 马凯看到张玮情绪这么大转变，心中感到有些惊讶。这也表现地太明显了一点。却不知，方方一边和张玮说说笑笑，突然转向马凯，笑嘻嘻地说：“马凯，你也牛逼啊。这幸好明天又能做货了，要不大姐得唠叨死我。” 马凯愣了一下。方方还真的是一点也不给他留面子。这话说的，好像马凯才是恶人。他还没想清楚该怎么件很重要的事情。”张玮走过去，把张欣雅的库房门带上。又走回来，点了根烟： “我让阿龙走了。” “啊？”马凯吃了一惊。 “恩。这几天和他谈完了，也没什么交接的吧？阿峰那边的事情，以后方方你这个说那个的。”张玮刚起了头，像是要大吐苦水的样子，又想了想，说：“算了，不说了。” “还有一个事情。龙刚可能干不了司机了，他说他一开车就有点哆嗦。这样下去要出事的。他在老家找了个人，叫皮皮，过几天来顶替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6 说起来，阿龙真的没有什么工作是可以交接的。几天之后，他就从项目中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也很奇怪，阿龙走后没多久，工厂就出事了。 方方说，小马有天晚上带着几个他贴心的小弟出去喝酒，和一个场子里面的另一伙人起了口角。变成了群体斗殴。小马被打断了小手指。对方好像吃的亏更重。 两帮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出来之后，对方放了狠话，让小马离开镇子，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小马吃了瘪，开始没敢和方方他们说。他自己找了一些关系，没有摆平。躲了几天之后，他以为没事了，出了门。结果在吃饭的地方被对方的人瞄到了，又打了一顿。 这下他有点害怕了。给方方打电话。 “你他妈的到处瞎混，你要是让人找到工厂，你就是个死！”方方对着电话吼。 “他妈的，气死我了。真他妈不省心。” 方方其实也只能找阿峰帮忙。来来回回几天，终于搞定了。他坐在仓库里面叹着气说： “哎，这事要是阿龙在，根本都不用阿峰出面。他自己就能把对方吓死。” “到底因为什么事打架？”马凯比较好奇这个。 “也是小马不要脸。调戏对方小姑娘。被打也是活该。” “小马这瘦不拉几的，感觉病恹恹的，搞女人还这么大瘾？”马凯挺吃惊。 “嗨！别提了。他们工厂里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多了。”方方可能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切换话题说：“小马真他妈抠门。手指断了后，医生要给他打钢钉，他都舍不得上进口的。还不如咱们撞的那个疯子呢。” 一直到皮皮来之后，马凯他们才算松了口气。 皮皮只有一米六，但很结实。长得挺丑。眯眯眼，塌鼻子，鲶鱼嘴，还一脸的痘坑。一眼看上去就挺凶的。他没太多话。不抽烟的时候，就在嚼槟榔。也是一口烂牙。 张玮偷偷和马凯说：“你先摸摸皮皮的脾气。龙刚说，他人不错。但有点神经病的。龙刚给我举了个例子。说有天他和皮皮，皮皮女朋友一起去吃饭。皮皮女朋友还挺漂亮的。旁边一桌的，可能就是多看了皮皮几眼，他觉得别人不怀好意。上去问别人看什么。对方看他个小小的，也没当回事，只说了一句，看什么不用你管吧。皮皮就火了，抄起啤酒瓶就砸了那人的头。” “皮皮打架完全不怕死。龙刚说他眼睛都是血红的。特别吓人。他有时候脾气上头了，连他爸都打。” “大哥，这叫人不错嘛？你是不是在害我？”马凯听了有点心虚。 “没事。皮皮有分寸的。”张玮说完，觉得自己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尴尬地笑了。 不过几天下来，马凯倒是觉得皮皮也挺好。 首先，皮皮是个老司机，驾照是真真实实考的。他以前在老家开出租，因为脾气太冲老和客人打架这才不开的。 而且皮皮把自己就是定位成一个打工的。龙刚有点滑头，能偷懒的时候就不出力。像从仓库搬货这些事，他磨磨蹭蹭的，马凯就看不下去。 马凯担心堵了电梯会被其他住户投诉，所以只能帮着龙刚快速的上货。 皮皮不同。马凯前面就是交代了他一下，尽量不要挡着别人，不要和别人多说话。皮皮就全记住了。 考察了一段时间之后，马凯和张玮说，干脆让皮皮直接送货。这样他从惠州回来后，只要稍微兜一下，就能去华强北了。 皮皮上了手之后，大家也就自然而然地忘了阿龙和龙刚。 奥运越来越近，海关越来越紧。 阿峰那条线上的板子，延误的时间越来越长。 马凯和周姐商量，故伎重演。开始在t贴片厂那边开始换板子。然后他开始去pcb厂开始蹲点。 有天张玮和他一起去的，看着他怎么上上下下地搞pcb厂的人。张玮也没说话。等到他们的板子上线之后，马凯和他回到车上。 张玮感叹道：“真是虾有虾路鳖有鳖路。” 马凯一愣。 张玮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笑着解释说：“大哥，大哥，我错了。我的意思是，你真有办法。” “你说这一下子上了五万片，半个月的板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也只有你想到，把光板搞定，后面就不用愁了。” “恩。那边换板的数量，我已经攒到3万多了，估计这批光板到香港，应该两三周都能在国内提板子了。不过下次能让我们上光板产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不用担心。比他们好多了。”张玮突然说了一句：“老阚现在应该很想你。” 马凯知道张玮说的是什么意思。 6月份的时候，老阚有款机器上市。这个机器从头到尾都算是江总主导。他逼着老阚上了一个新项目，帮老阚选了外观，指定了模具厂，又让整个供应链都帮着老阚去砍价格。机器做出来成本大约300出头，应该是集成公司当时能做出的最低价了。 老阚他们都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临上市前，据说江总把老阚和老卢叫过去，让他们298出货。 差不多一台亏10块钱不到。 老阚没做过这样的生意，极力反对。 江总说了几个理由。大概是： 成本一定会降下去，现在的价格，和五万台之后的价格绝对不一样。 你们公司这么不死不活的，一个月要亏多少钱还能亏几个月？机器一个月出五万台才亏多少钱？你一个月能出五万台了，后面还会不会亏？ 你现在去哪招商，去哪打广告？这些费用打到成本里面，是不是最好的广告？ 老卢首先同意了。 果然，一开盘这个机器就爆了。从华强北到车公庙，从客户到供应商，都说老阚他们公司疯了，亏钱在出货。 可惜，这才刚上量，又没板子了。 “上次你刚好不在，孙坚过去找周姐催货。他比之前好了点，但气场还是不够。感觉周姐就像打发叫花子似的，在糊弄他。”张玮继续说：“你知道嘛，其他客户现在都在攀比我们，说我们咋能有板子。李敬亭气坏了。他断了好多天。” “我和你商量下，能不能挪个五千的板子给李敬亭？他天天烦我。” 马凯这才明白，张玮绕这么一大圈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张玮说是商量，其实是在给他面子。 “给李敬亭可以。别人不行。”他还是硬气了一下。他怕张玮在外乱做人情。 “其他也没客户了，不用担心。就五千，我保证就五千。” “哎，不过老李这个人也是。每次我和他说点什么，他就记着。上次我和他说了怎么收喇叭回扣的事情，他回去也这么去搞了。下次不能说了，是我嘴快。” “大哥，你今天怎么了？变着法子夸我？”马凯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 张玮的心思被看穿了，他也尴尬地笑了。他接着说： “马凯，我一直想和你说啊，阿龙走，对他自己也是好事，对我们也是好事。他在哪儿能一年不到挣了50万？而且还是落袋为安的。” “我挺佩服你的学习能力和吃苦精神的。阿龙要是能跟上节奏，也不至于被赶走。” “其实，之前我是在劝他，想让他变一变。结果他和我杠起来了，我一气之下让他走。我心中有愧，这才多给了一点。” “不过，你也别担心。四边形是不稳定的，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 回去的时候开始下大雨。 特别大。雨刷开到最大档，听到哗哗的声音。 “我其实特别喜欢下雨开车。喜欢看着雨刷工作。你看，一刷子下去，再脏的玻璃瞬间就干干净净。感觉特别清爽。要是做事也像雨刷一样就好了。” “对，我回去就把qq名字改叫雨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7 那几天好像就一直在下雨。 有天晚上七八点的时候，雨下到开不了天。万姑娘给马凯打电话： “我们公司楼顶有只小母猫，下好大雨啊，我能不能把她带回家？” 万姑娘一直想养只猫，马凯不同意。他有点怕猫那种阴森森的样子。听电话里面，万姑娘的声音透露着焦急，不安和恳求，马凯心软了，他同意了。 等他回家的时候，看到那只猫。一只全黑的猫，眼睛是橙黄的，非常亮。他吓了一跳。 “啊？不是说黑猫很邪气么？” “你听谁说的？日本人都说黑猫代表好运气。”万姑娘摸着那只猫的头，不停地叫：“咪，咪。” “她肚子怎么那么大？” “她怀孕了啊。流浪猫真可怜。之前我不敢带回来，一直养在公司天台上，今天雨太大了。放楼道又怕她待不住。只好带回来了。” “意思是，她很快要生了？那小猫怎么办？”马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负担，他心中有了一些不悦：“你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她怀孕了？” “和你说了，你可能就不会让我带回来了。”万姑娘回答地有点怯生生。 马凯大约明白了。可以说万姑娘是蓄谋已久，她只是在等这个机会。 “行吧。”他远远看着那只猫。他们的眼神对视了一下，他觉得那只猫对他充满了戒备。他不想为这种木已成舟的事情和万姑娘争了，自己转了一个话题：“你们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上一天班拿一天工资。这个公司好像快开不下去了。”她和猫逗弄着。马凯看着那猫轻轻地咬着万姑娘的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道： “这猫打过狂犬疫苗了么？” “怀孕怎么打啊。等生完再说吧。”她抱起猫，朝马凯走过来。马凯本能地往后一退。万姑娘得逞了，她哈哈大笑：“放心，要咬也是先咬我。到时候我得了狂犬再咬死你。” 后面很多天，马凯都和这猫保持着距离。他让万姑娘把猫窝放在客厅一个他角落，远离沙发，阳台，冰箱，厨房等等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万姑娘嗤笑一声：“看把你吓得。咪，不要理他。这是一个外强中干的，你不招惹他，他不敢来招惹你。” 猫好像听懂了似的，仰起头，对万姑娘喵了一声。万姑娘开心地亲了她一口。 马凯心中五味杂陈。他坚定地要求，猫不准进卧室，不能上床。为这事还和万姑娘争了几次。 万姑娘老是忘。有个周日早上，马凯难得补觉，睡着睡着感觉脸上有毛茸茸的东西，他勉强睁开眼，看到猫正坐在他枕头边，一边歪头看他，一边摇着尾巴，扫着他的脸。 他大叫一声。 万姑娘冲进来一看，哈哈大笑，指着他说：“你看你那个怂样。” “我是不是说过，不能让她进卧室？”马凯对着万姑娘吼。 万姑娘愣了。马凯之前没有对她这么大声说过话。两人相处总有别气的时候，大多马凯就是不说话，从不主动找万姑娘吵架。“带她出去！”马凯有点失控了，继续吼。 “咪，过来。”万姑娘走过来，俯下身，左手搂住猫，右手摸了摸马凯的脸：“好了，好了，下次我记住了。咪，我们走。” “不要碰我！”马凯哗的一下，拉起被子盖住头，气呼呼地又睡过去了。 等马凯醒的时候，万姑娘和猫都不在家。桌上有字条，说一起出去了，饭在冰箱里，自己热一下就行。 马凯胡乱吃了几口，也不想在家待了。他去了仓库。 坐在公车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他想了想，给万姑娘发了短信，说自己要去加班。 说完有些心虚。毕竟周六回家根本没提过要加班。但是到了仓库，稍微忙一下也就忘了。 张欣雅不在。工厂现在要求每天至少休息一天。张欣雅也就跟着休息。马凯把仓库里面收拾了一下。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张玮来了。他们聊了一会。 “你是不是和小万吵架了？”张玮突然问。 “没。”马凯连忙撇清：“你怎么会这么问？” “恩，有这个感觉。我不想在家待的时候，周日也来仓库。”张玮可能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也就很坦诚地说：“我今天就是，和老婆又吵架了。烦死了。” “还有哪些原因？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又想让我多挣钱，又想让我多陪陪孩子。哪能两全其美啊？” “你啊，也不要和小万生气了。小万比叶琅都懂事。养个猫？那就让她养呗。又不是让你给猫接生。” 马凯心想也是。刚好他在收拾主板的包装箱，看到有很多闲置的井字隔板。这种隔板，是为了主板的独立包装而设计的。一个包装箱里有两层隔板组合。每条隔板上都有机器切好的刀口，长短长短，按照井字方式扣上，就分割出了一个个独立的单元。他不知道从哪来的灵感，找来两个箱子。他把隔板组合一个一个拆开，长的放一起，短的放一起，分别塞进了两个箱子。然后先把满满的长隔板倒出来，对齐码好。又找了仓库里的细麻绳，沿着刀口，把隔板捆紧。他一边弄一边和张玮闲聊。张玮很奇怪，问他： “你捆这些隔板做什么？” “你看。”马凯举起捆好的长隔板，结结实实地，像一个瓦楞纸块。他把隔板有绳结的一面朝下，放进箱子里，几乎严丝合缝：“我看家里的猫抓板就是这样的瓦楞纸隔板做的。但是他们用的纸少。你看我捆的这一坨，多结实。放在箱子里，那个破猫抓的时候，纸屑也不会乱飞。” 张玮看了哈哈大笑：“小伙动手能力不错啊。” 他帮着马凯把那个短隔断捆好。他俩讨论了一下，把盒盖反折过来，用大封箱胶将箱子缠了个严严实实。 两个漂漂亮亮的猫抓箱就做好了。 “没事了吗？我去华强北，把你顺路送回去吧。”张玮提议道。 他俩一路吹着牛，抽着烟，感觉各自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回到家，万姑娘和猫都在。 马凯把一个猫抓箱放在客厅，另一个收到柜子里。万姑娘很疑惑，走过来问，这是什么？ 只见猫已经很自然地跳进去，抓将起来。 “哇，超级豪华。”万姑娘仔细看了一会，又掂量了一下分量。她摸着猫，对着她轻声地说：“咪，你要乖一点，你看你爹还是疼你的。不要吓唬他。” “我不是她爹。”马凯又气又好笑。但想到，爹和娘对应，又理解了万姑娘对他的心意。 “好好好。你哥。”万姑娘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一个报告，递给马凯。 “我带咪去体检了，没有钩形虫，没有病毒，你别担心。医生说，从体检结果看是很健康的。要等生完小猫才能做绝育和打针。在这期间，没什么大问题。” “可怜的咪，就是营养不良，在外面流浪太久了。” “反正你别让她进屋就行。”马凯扫了一眼报告，看不太懂，也就没仔细研究了。 那晚，万姑娘挺主动。完事之后，她躺在马凯的胸口，幽幽地说： “男人，你啊，真是别扭。明明心中不高兴，却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说完，她翻过身就去睡了。 马凯就睡不着了。 他大概知道万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养猫也好，万姑娘对工作一副混日子的心态也好，这些马凯都是有意见的。他只是不想争吵，才压制了很多情绪。一旦遇到某件事，这个情绪可能就会爆发出来。而积压多日的不满一旦被触发，可能就会导致失控。 万姑娘和他说过很多次，让他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不要老憋在心里面。别人并不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继而推论到马凯的工作。 马凯有时候会和万姑娘讲一些自己受的气。万姑娘同样也是这么劝他。而马凯总是觉得，万姑娘只是在敷衍他。 “怎么办？难道天天和他们吵啊？”他听不得万姑娘的方式。 “也不一定要吵啊。可以好好谈。” “有些事，直接说出来就不体面了。”他通常这么回答。 “你只是不想被人家说小器而已。” 一般说到这儿，他们的谈话就中止了。慢慢地，他也不怎么和万姑娘聊工作上的事情。他觉得万姑娘并不理解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8 再说，有些事也不敢和万姑娘说。 离奥运越来越近，海关越来越严，边防也越来越严。又少了一个阿龙。事情多到让人飞起。方方每天开着车，来回于光板厂，t厂，还要去接阿峰的货。工厂他根本没时间去。 于是马凯经常跟着皮皮去工厂。 因为有件事，必须得有能拍板的人到场。 工厂的生产过程中，会有一些不良物料产生。不良物料分为两种，一种是来料不良，这个是能退给供应商免费翻新的。还有一种是生产不良。就是工人操作时马虎，不小心弄坏的物料。这种不良品，超出一定比率之后，是要工厂按价赔偿的。 这是所有手机加工厂约定俗成的规矩。给加工不良的上限，是为了容忍工厂的小失误。但超出上限，那是必须要赔的。 产线不良必须要在工厂，当着产线负责人和库房的人面前判定，而且要双方签字确认。因为大家都清楚，这事不当面说清，出厂了，责任大的一方肯定不认。 之前是方方去判这个不良。每次他收完不良料回来，马凯都要叨叨他很久。因为有些明显是生产不良，被他判成了来料不良。这些损失就只能自己消化了。 每次被马凯说，方方也不争辩，只是不停地骂： “妈的，又被他们糊弄了。” “我还是太粗心了，这种细活干脆以后别让我去弄了。” 之前马凯不能答应。他事情多，方方不怎么忙，他要接下来这个活，以后就甩不出去了。 但方方开始天天跑板厂之后，他就必须得去了。 不过还好。马凯去验物料，工厂挺配合。验物料的重点还是在主板，屏和摄像头。这几样东西贵，而且有些细微的破损会导致全部单品全部报废。譬如主板，只要掉了铜皮，基本就废了。掉了零件还有机会焊上去。屏也是，玻璃稍微裂了一点，也和报废差不多了。 马凯刚接手验料的时候，工厂报上来的不良都挺规矩。马凯心中知道，这是工厂在试探他。他不敢懈怠。验了几次之后，就能感觉工厂往里面掺水了。他也就顺手将标准再提升了一些。 工厂的副厂长叫阿责，是个20出头的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还挺帅气。马凯一直对他印象挺好。阿责在马凯这些人面前不怎么说话，不像小马那样世故。 马凯有次直接和阿责说： “阿责，产线不良，你自己要控制。超出部分的，你先不要害怕。我告诉你，哪些是一定要付费维修的，哪些是我可以去通融的。你自己挑一挑。像这种屏破的，你直接就报产线不良。你看看这种报废品会不会超过上限。没超过，那你再挑一些看上去严重的去补充。” “我不是一定要让你工厂赔钱。误差上限是有的。你要学会利用这个比率。把维修价格高的，报在允许的误差里面。这样你就算超了比率，要承担的维修费也低。” “我们都上点心，都互相理解一下。我又不是来挣你维修费的。开源节流。降低不良率就是你的开源，合理利用误差率就是你的节流。” 阿责学会了这点。他对马凯也就更加客气起来。 马凯一周在工厂待一整天，解决这些问题。晚上跟着皮皮一起回深圳。 应该是7月底的一个晚上，他们回深圳的时候快10点了。那天皮皮开错了路。本来他们应该走福龙路进关，他拐上了去梅林关的路。 “坏了。”皮皮已经没法掉头了，马凯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梅林关在查车，堵了长长的一条。没有岔路，不能掉头。 离关口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马凯已经看得比较清楚了。边防战士端着枪，要求所有的车，打开车门，打开后尾箱，检查完再让开走。有一辆车可能是有问题，被叫到了旁边。虽然堵车，但所有的车都很安静，马路上还能听到战士们说话的声音。好像还是边防和公安联合执法，路边也停了很多警车。车顶的警灯不停地旋转闪烁着。看得人心里发慌。 皮皮的后备箱里面，有两台货。他俩都知道，战士一拆箱，就一定得问他们这是什么。因为太可疑了。简陋的纸皮箱里面，是五个一捆五个一捆的诺基亚手机，是谁看到了会起疑心。 马凯和皮皮看清了后，两人沉默了几秒。皮皮的声音有点点颤抖，他很慢很慢地问：“马总，怎么办？” “你别说话。一会如果真出事了，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来回答。”马凯也很紧张，故作平静，他拨通了张玮的电话： “玮哥，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完。梅林关在查车。每个车都要开车尾箱。我们这条道，前面还有八辆车。你不要挂我电话，我开的是免提，你应该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我会一直开着免提。你找个安静的地方，不要发出声音。你就听着。一会过关的时候，你听我们这边的动静。如果我们出事了，我一定会大声说话让你听见。” “你记得，如果我们出事了。你马上把仓库搬空，搬到我不可能知道的地方，工厂也要连夜搬。我们尽量熬。就算我们说出仓库和工厂在哪，也不能让他们找到东西。” “你也不要再用这个电话号码。我会把手机砸了。我的si卡里面没有存电话号码。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你。等到你想到办法了，再来救我和皮皮。” “我大概想到这么多。皮皮你听明白了么？玮哥，你听清了么？” 张玮在电话那头，很认真很低沉地回了声：“恩，我听清了。就按你说的办。” 然后他们就都没说话了。张玮应该是用手机紧贴着耳朵，马凯能听到免提里面他凝重的呼吸声。 皮皮和前车保持着合理的车距，他们慢慢地往前挪。他们前面一辆车的车主，下车后好像和边防战士产生了争执，他打开车门走下来，怒气冲冲地和战士吵架。远处两个交警走了过来，示意那个车主拿出驾照和行驶证。又指挥着那个车主开过关口后，靠边问话。 小战士可能也是被气到了，要去和交警说明情况，招呼着远处一个战士来顶他的岗。远处战士小跑着过来，吵架的战士挥着手，让他们这队被临时堵住的车龙赶紧过关。 皮皮还是把车稳稳地开，马凯和他都装作无事的样子，但他们心中可能都有同样的想法： 前面车快点，快点。 换岗的战士，你跑慢点，慢点。 随着皮皮的车后轮压过关口的减速带，换岗的战士刚跑到他们的车头。马凯和皮皮的车窗一直都没关，他俩听到，吵架的战士对换岗战士说： “你快点，那人肯定有问题，我要过去了啊。” 马凯用只能皮皮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别回头。” 皮皮继续开，马凯稍微侧了一下，看到两个战士很正式地在交岗。然后吵架战士快速地往路边跑去。这时候，他们的车已经开出去一百多米了。 “没事了。”马凯松了一大口气。对着免提说。他拿出烟，给皮皮嘴里塞了一根，自己塞了一根，他们大吸了一口烟。 “卧槽，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再给我讲讲。”张玮的声音也愉悦了。 那天马凯陪着皮皮把货送完，一路上和皮皮七扯八拉地聊天。张玮在华强北等他俩，他们三个去皮皮家附近喝了个酒，算是大家都压压惊。 第二天，他也就是和万姑娘说，工厂事多，回来晚了。 他不想说细节，他怕万姑娘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9 出这事之后，马凯和张玮商量，是不是得做点伪装。譬如做一些送货单，冒充是诺基亚的维修工厂。这样就算是被查到，不是真正的内行也看不出问题。外发的维修厂，流程乱一点应该说得过去。 “整这些没用的干啥。几百年遇到一回，再说你们这次不也幸运过关了嘛。照我说，你们这次处理地就挺好。以后让皮皮就说自己是售后工厂的就行了。”方方不以为然。 “哎呀你别折腾了。还要做送货单，还要做流程，谁搞这些东西啊，累不累啊。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做点货呢。”方方仍然反对。 “主要不是你们去跑工厂。”马凯见张玮也不热心，有点生气。 “你这话说的，这不最近我没空去工厂吗？之前哪次不是我去的？”方方急了。 马凯不想和他争了。 马凯想去找江总，这段时间，他心中有一肚子的疑惑。 于是他开始找机会。既然要聊，那就得找个江总有心情聊的单独时间。在这点上，马凯自诩比别人要懂得分寸。他经常在江总办公室看到有人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不觉得那是江总的问题，而是这些人眼皮浅，觉得自己的事情紧急，冲进来直接说就能解决问题。有时候，马凯在心中想，这些人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屁大点事，以为江总是爹么？ 马凯通常是借着打招呼的形式，去江总办公室晃一圈，如果人多，他说两句就走了，没人的时候，他才会多说几句。但这样的机会并不好等。 那段时间，他是越等就越心焦。 终于有一天，他进江总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就江总一个人，可江总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有事找我？”江总在收拾着桌面。他是一个很整洁的人。每次要是出门前，都把办公桌收拾地整整齐齐。 “领导，你要出门么？那就以后再谈吧。” 江总抬起头，瞄了马凯一眼，表情挺轻松。他故作惊讶地说：“怎么了？有很多事啊？我要去散会步，你陪我吧。” 真等到这个机会了，马凯一下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之前他的很多疑惑，此刻好像都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开始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从办公室走出来。 江总公司背靠着南山。沿山路上没什么人。江总突然问道：“听说你前几天差点被边防抓了？” “呃。也是我自己小题大做了。”张玮应该是和江总讲了细节，这种事很容易成为谈资。马凯也就不用再说一遍了，他反而觉得有些尴尬。 “小心一点是好事。你们毕竟在做着这个生意。”江总接了一句。 马凯听了有些宽心。他顺势说：“最近主要是事情太多了，一桩桩地，总是感觉不好。” 他见江总没接话，也就继续说下去： “从龙刚撞人开始，就一直不顺。一直到阿龙走，中间乱七八糟的。那天在梅林关，我真的以为会被抓到。我是觉得，是不是不该让阿龙走？” “阿龙不走，这些问题就不会出嘛”江总反问一句。 “应该会好点。” “好在哪儿？” 马凯知道混不过去了，这个时候必须得老实说：“要是阿龙在吧，很多矛盾能有个缓冲。张玮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我倒不这么觉得。三角形太容易站队了，一遇问题，就变成了二对一的状态。” “你其实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吧。”江总开始给他总结了。 “让阿龙走，张玮之前和我说过，我没反对。” “我为什么没反对？你是做运营的，你自己该清楚。他的贡献，和他的回报匹配吗？开公司，不是对人情负责，是要对所有人负责。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干得比他多，和他拿一样的钱，做久了，你会不会有意见？” “还有感情这种事情。你和阿龙，有多深的感情？谈不上吧。小孔当时离职的时候，我也劝过他。小孔还是我小孩的干爹。一毕业就跟着我老婆做助理，后来我们这边的业务，小孔是立了汗马功劳的。孔令德，和阿龙比起来，价值也好，感情也好，重得多吧但是企业发展下去，不是说谁一定得在，而是，他适不适合。”“至于价值这个事情。你们对自己，对别人，都要客观地衡量。张玮什么价值，方方又有什么价值？你应该自省一下，看看你的判断是不是正确。你现在并不知道方方有什么价值，对不对？甚至你觉得，你的价值远比他大，对不对？” 马凯被说到了痛处。这是他心中一直不愿意承认的点。江总说得对，他就是觉得方方靠嘴干活，张玮反倒挺受用。他累死累活，有时还会惹得张玮生气。 “包括方方大姐的事情，你也不能接受是吧？” 马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可我觉得，我对他们的判断没有错啊。方方确实在偷懒，他们家也确实在占公司的便宜。” “马凯，你要记住。用人，不是用一时。看人，也不是看此刻。你没来之前，方方都做了什么，你大多也知道。未来，方方能做什么，你确定你自己清楚吗？我下面这么多人，都是可用之人吗？学会用人，学会用别人的长处。” 江总和马凯并肩走着，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下来，侧了下身，拍了拍马凯的肩膀：“你对自己要求太高，这是好事。但是，如果你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你将无人可用。” 马凯没说话，他在思索着江总话里的意思。他们俩并肩，默默地走了一段。江总可能是觉得前面话说的有点重，率先转移了话题： “你们就想一直做高仿嘛？” 马凯愣了一下。他觉得项目的问题一直是张玮在负责，他还真没考虑过，要做什么样的转型。 “要想啊。想一直做高仿，就沉到最底层去。要是不想一直这么提心吊胆的，就该想想其他的出路。你以前也是做品牌，做营销的，你就不想自己做点光明正大的事情吗？” “你啊，不能老是陷在事务性的工作里面，忘了思考。一个企业的领导人，应该是找方向，不是找方法。” 和江总聊完之后，马凯感觉舒缓了一些。他还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心烦，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同样是遇到这些事情，他们三个的处理态度完全不同。方方是不去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马凯是想了太多，总为一些还没发生的事情担心。而张玮，可能是没有时间去想。江总点醒了马凯。他意识到，所谓他的累，大多只是身体上的。有他在，流程更顺畅，效率更高。但是，做什么项目，以后该怎么办？他没有用心去想过。这些事情，都落在张玮一个人肩上。 之后的某天，马凯到仓库的时候，发现张玮又睡在了沙发上。他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又有点后悔，刚进门的时候动静大了点。下次该带个毯子放在仓库里面，他心中暗想。 “恩？都九点多了？”张玮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你再睡会吧？要不要吃东西？” “不了，起来了。哎哟，夜里饿，吃了个泡面后犯困，想躺一会，结果就睡过头了。”张玮坐直了，点了根烟，感觉像是要缓过来了。 “你又在弄项目么？那个新机器怎么样了？”马凯手没闲着，收拾着桌子上的泡面桶，烟灰缸。 “你放着，一会我收。”张玮有点不好意思，但没站起来：“机器是全部做好了。软件也调通了。你是不是好久没去王明那儿了？上次他还在说呢，就怕你去催软件。” “那你准备怎么办？就等着？诺基亚要是长时间不出这个型号呢？” “你傻啊，当然等了。上面都打着logo，除了高仿能出给谁？” “那新项目怎么办？还做么？”马凯拖了个凳子，坐到张玮面前。 “大佬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张玮抬头看了一眼马凯，他没有等马凯的回复，接着说：“这段时间，他找着机会就在我。” “大佬的生意越做越大。高仿这块，他要切掉了。75估计是他开的最后一个高仿项目。小李那边的海外越做越好，目前看，只要能找到海外的客户，做海外可能成功率比较高。他想让我们去做个正正规规的公司。” “刚好你也问起来了。今早方方是不是去工厂了？等他晚上回来，我们三个商量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10 “大佬不开，那我们就去找其他的方案公司呗？高仿咋能说不做就不做呢？” 晚上，张玮和马凯在香蜜湖找了个烤鱼店，等着方方。还没等张玮把话说完，方方就嚷嚷起来。 “你他妈小声点。”张玮用筷子敲了一下玻璃杯：“你找谁开？谁家冒着这个风险，给你做这种事情？” “那不行，咱也组个团队，自己画板子，自己贴片。妈的，我看王明他们做起来也不难嘛。”方方还不认输。 “这不现实吧？”马凯回了一句：“再说，江总不止是给我们做板子，还给我们放了一些货款。谁家也不能让我们一百多万欠一两周吧？” “行，你们都商量好了，直接告诉我就行了。不做就不做了呗。他自己还占着一半的股份呢。”方方悻悻地说：“真他妈过河拆桥啊。你说，当时老江没客户的时候，天天逼着我们这边提货，开项目，瞎开，连75那种破项目，要不是他撺掇着，哪会这么快上？” “方方，你说这个话有点不地道了吧？要是被江总知道了，对我们这边怎么想？75那个项目和他关系不大吧？”马凯听到方方这样推卸责任，又攀扯江总，有点生气。 “好好，我不说。这不就我们仨嘛，我唠叨两句。我傻呀？出去还说这些事情。” “玮哥你说，大佬要让你做什么？”方方喝了杯酒：“妈的，渴死我了。马凯你也是的，到今天还不学开车。我他妈为啥要会开车。” 马凯心中有些愤懑。这话说的，好像他在家，就不用干活似的。他刚想争，起了个势头，张玮打断了他。“行了，行了。都不容易。马凯这段时间挺辛苦的。” “大哥，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我不辛苦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让不让人活了。” 张玮伸手，在桌下拉了一下马凯的手臂，意思让马凯别接话了。 “好好好，来，喝一点喝一点。”张玮打着圆场。 他们插科打诨了一会，缓解了一下气氛。张玮看局面差不多了，点了根烟，正式开始说： “大佬的意思呢，是让我们正规开个公司。开始做海外。他答应，起码到09年上半年，还给我们出63的板子。就是用63的利润，先帮我们把公司养起来。” “趁着做这个新公司，也就能让我们三个的职能明确划分起来。方方管销售，马凯管后台，我来管项目。前期新项目没投产之前，方方要帮着马凯去管工厂。后面要是销售忙了，我们再看。马凯要是能忙得过来，就把工厂接过去，不行我们就加个人去管工厂。你们有什么意见？” “要我说还加啥人啊？反正都开始正规做公司了，就让小马来公司管工厂呗。你让我去管，我也是找他。”方方补了一句。 “那不行。”马凯坐直了：“玮哥你说的大原则我同意。但是我想加一条。新公司只管新项目，高仿的事情，必须得和新公司切割开。两边不掺和。新公司到时总得招人吧？招一堆来历不明的人，让他们知道了高仿业务，会很危险。”“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嘛？两边不共用，你得让大家多做多少事啊。”方方又嚷嚷起来了。“方方！你今天是不是吃药了？你说话这么冲干嘛？”张玮有点生气了。 “得，我不对。妈的今天主要太热了，跑了趟工厂一肚子火。我罚一杯，罚一杯。” 马凯也压着火，没说话。大家沉默了一会。张玮提议碰了个杯：“马凯说的有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说，后台是他管，我们应该听他的。” “不过，马凯，听你的，也就是你负责。你自己把流程做复杂，可别喊累。” “大哥，我什么时候给你抱怨过累？”马凯笑着说。他和张玮心领神会地喝了一杯。 “那行，那既然是各自对板块负责，我也要提个要求。”方方身体往后，靠在塑料圈椅上，两个手指敲着桌子，意思让马凯他俩听他说话。 张玮和马凯还没止住笑，齐齐望向方方，安静下来。 “既然让我做销售，那我将来得有分货权。要不我没办法做客户。”方方一脸严肃地说。 “这个以后再说吧？”张玮还是笑着说，他补了一句：“可能到时不是分货权，而是给你销售任务呢。” “这个我不担心。玮哥你做项目，我相信一定能大卖。”方方坐直了，继续说：“你说，以后咱们的客户应该是交叉的吧？应该有些是既做高仿，又做海外的吧？如果你马凯说，做高仿的客户不能碰海外机器，那对不起，这个销售我做不了。” 马凯没想到方方来这么一招。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只能看着张玮，这种事情，得让张玮来做决定。 “这个和客户说说，到时看他们意思，也不能现在就把话说死了。”张玮打着圆场：“先不提分货的事情了，行嘛？新项目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货怎么分，还是按照后台的意见来。马凯管着账，他不是在分货，他是在对回款负责。” 马凯听张玮这么说，心中有一丝暖意。起码张玮懂得他的苦衷。他心想，算了，不和方方去争这个了。 “行，我也知道马凯为这事头疼。我意思是，不行这个担子我来担行不行？回款那边，我去找老江谈。未来缺钱的时候多，我就不信了，老江把我们扔到坑里面，能看着我们饿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不行？让江总牵着我鼻子走？”马凯可能也是喝多了几杯，一下子没忍住。 “你自己也知道啊？”方方的眼神有点不对了，目露凶光：“这都明摆着的事情。板子都贴出来了，就我们和李敬亭两个客户。他会给李敬亭放货嘛？你就是不回款，他板子能不给你嘛？我就不知道，你在他面前装什么。你巴巴地回款，他就念你好了嘛？老阚欠多少钱你知不知道？都是老江占股份的公司，就算放账，也就是把钱从自己左口袋挪到右口袋。我就不明白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方方，你这话有点过分了啊。马凯做这么长时间，供应商那边的口碑都在。大佬也说过，他在资金控制这块还是挺厉害的。” 马凯心中一团怒火，但听着张玮在为自己说话，他只好强忍着。 “一个做采购的，要钱就给，供应商不说他好？傻逼吧。玮哥，我今天说这些不为别的。你说，要是供应商的款能多压一点，咱是不是可以出更多的货？” “你意思就是我没给大姐分货，是吧？”马凯忍不住了。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方方站起来，摔了个杯子，用手指着马凯鼻子说：“你他妈就这么想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旁边的人被他们惊到了，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不知怎么了，马凯的眼泪，哗得一下就流了下来。他想起阿龙走之前，也这么大吵过。 他和方方，应该是回不去了。想到这个地方，他心中更加悲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站起身，话没出口，就哽咽起来：“玮哥，我先走了。” 然后转身就走。 幸好是在户外，幸好晚上路上没什么人，马凯一路哭，到了快没人的地方，才敢放出声来。 “你回来，回来。”方方在后面追。马凯开始小跑。跑了一会之后，觉得这个情景太奇怪了，一个男的在前面哭着跑，另一个男的在后面追。他觉得很尴尬，就停了下来。 “兄弟，是我不对，我喝多了瞎乱说，你站住！” 马凯回头看了一下，方方弯着腰，双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他看马凯停住了，快速地走过来。这个时候，张玮也跟上来了。他把方方推到一边，冲到马凯身边，右手搂着马凯的脖子。 马凯比张玮大概高五六公分，这个姿势，让两人都很别扭。张玮像一只胖猴儿，挂在马凯的身上。马凯顺势就蹲了下来，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哭。 张玮大口喘着气，摸着马凯的头，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哭一会吧。” 方方走到马凯面前，蹲下来：“兄弟，对不起。我喝多了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马凯没推开他，也没应答，只是不哭了。他突然觉得很丢人。他站起来，胡乱擦了几把脸，说：“我没事，我没事。情绪有点失控。” 方方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上来抱住马凯。马凯感到自己身体僵硬了，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下。方方也就松开了手。 “兄弟，我们都这么多年了。没有你，就没有我方方的今天。我不是人，乱说话。” “好了，好了。不闹了。再去喝一杯吧。卧槽，刚老板都吓坏了，一个劲问我们有没有事。”张玮搂住马凯的肩膀。 “不喝了，回家吧。我没事的。” 马凯回到家之后，瘫在沙发上。他拿了瓶啤酒继续喝。 “怎么了？”万姑娘看他状态不对，走过来。马凯没说话。万姑娘仔细看了他一会，用开水烫了个热毛巾，递到他手里。 马凯用毛巾捂住脸的时候，眼泪又开始流了。这次是痛快淋漓，无声无息的眼泪。毛巾的热气蒸着他的脸。万姑娘抱住他的头。 过了好一会儿，马凯平静了。 “我去给你换下毛巾吧？”万姑娘说。 看着万姑娘的背影，马凯突然有了结婚的冲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11 然而他还是开不了口。 那天他喝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十点多就睡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还好昨天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他想。 哎，又瞎操心什么，乱一天也好。他又想。 不行。不能因为自己状态不好，搞得大家都鸡飞狗跳。他最终想。 到仓库的时候，张玮和方方都在。马凯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俩什么也没说，好像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马凯，新公司的名字我想好了，叫澎湃。汹涌澎湃的澎湃。” “水就是财。水大到汹涌了，一定能发大财。” 张玮得意洋洋地说。 “不好念啊。”马凯说完有点后悔，这有什么好争的？反而扫了张玮的兴。 “就是，我说叫新蜂，玮哥不同意。”方方接了话：“新旧的新，蜜蜂的蜂。一只新蜜蜂。英文名就叫 newbee。” “那还是澎湃好。”马凯笑着说。 “好，二比一通过了啊。”张玮说。 “人马凯还没提议呢，你让他也提一个。” “就澎湃吧。哎呀，就是字比较难写。到时候写送货单的人要气死。”马凯想终结这个话题。他对起什么名字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就像一群人围着一个新生的婴儿，不是至亲，谁真正操心孩子叫什么？ 方方开始展望，应该租什么样的办公室，该怎么注册之类的事情，马凯打断了他： “大佬的意思，是不是确定了让我们开什么新项目？新公司是为新项目服务的，是不是？” “恩。我还没想好。”张玮点了点头：“豆豆新做了一块板子。是 star 的方案。” “star 和tk一样，也是台湾的芯片公司。他们是做电视机的芯片起家的。好像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电视机都用他们的芯片，也很厉害。今年才开始做手机的芯片。他们成本低。而且，他们芯片集成了外置天线的电视功能。大佬对这块板子特别感兴趣。” “豆豆以前不是做摄像头吗？认识很多台湾ic公司的人。据说是 star 知道他开始做主板之后，主动找到他的。希望双方能深度合作。” “啥玩意儿？用手机看电视？能成嘛？”方方问道：“咋深度啊？挖个坑把双方都埋了的那么深？” “你滚蛋。”张玮笑了：“大佬听到了要死你。” “豆豆给我们演示过，能看电视。用的是广电的b标准，有两个台是免费的，剩下台好像要开移动的订阅。” “好像是tv的新闻频道吧？还有一个什么我忘了。” “大哥，那你这个手机是卖给老头子的嘛？我跟你说，连老太太都不带用的。谁家老娘们没事看新闻啊？没电视剧频道呐？”方方继续拆台。 “大佬的意思是可以卖给厂妹。厂妹下班了没事干，可以用这个看电视。付费好像也不贵，一个月30块钱左右好像就能买个频道。” “瞎闹。厂妹脑子进水了用这个看电视。玮哥，我和你说，这个项目肯定得黄。”方方一顿批判。马凯听了觉得，话糙理不糙。他对这个项目也不看好。 “大佬对这个项目很看好啊。说是让我们新公司先做，能搞个开门红。他说，我们什么优势都没有，必须出奇制胜。而且，star 给了封锁期，三个月之后他们才会给全市场推这个电视方案。所以这个机器要是火了，三四个月时间之内，没有任何对手。” “玮哥，你就和我说句实话。”方方站到张玮面前，单手按住桌子，往前倾，用一种压迫性的姿势对着他：“这个项目，最开始是找的谁？找过几个人了？” “卧槽。这你都能猜到。”张玮不好意思地笑了：“是，一开始的时候，大佬找了老阚。老阚那个298不是卖得很好嘛？大佬想让他更进一步。结果老阚不接招。豆豆也找了几个客户，大家都说，项目很好，但风险有点大。做惯了低成本的方案，这种差异化的项目可能做不好。” “有天大佬就找了我，让我去做这个。我开始也不想做。说实话，我有抵触情绪。因为他找我谈这个项目的前几天，刚和我说，以后不给开高仿案子了。我当时就觉得，他就是为了让我接这个项目，才断了我们的高仿。结果那天被狠狠了一顿。” “什么就不说了，你们猜都能猜得到。我心里憋着气，也就没和你们说，再说我也想拖一拖。以为拖一段时间，他找到新客户了，就不提这个事情了。” “结果，就前天，我们喝酒前那天，他又找到我，说和马凯谈好了，要做一个新公司。他说马凯没意见，叫我再想想那个电视手机的案子。” “他没和我说这个项目啊？”马凯很疑惑。 “卧槽，大佬连这招都用了？”方方不停咋舌：“我就纳了闷了，不用问我意见的啊？” “这个时候，你别说这个了。马凯估计也是被撞上了。”张玮可能是意识到失言了，赶紧打岔：“这么说起来，这个项目可能就必须得做了。大佬什么时候低下头求人啊。他用这么多心思，要是再不做这个项目，那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马凯没说话。他知道张玮的意思。他们有今天，很大程度上也是江总给的。就算是报恩，可能也得要这么做。 “玮哥，你可得想好啊。”方方接着说：“原则上呢，我不能反对。但是，这个项目，你一说，我们都不同意，其他客户也不同意。咱们挣点钱，说是大佬给的机会，也是咱们自己刀口舔血得来的。说实话，你最辛苦，马凯也比我辛苦。你俩要是不反对，我不能拖你们后腿。可这是钱啊，这种项目要是亏钱了，没个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打不住吧？几个月就白干了。做新公司，成。要是新公司把钱花在这种项目上，你们得想好。” 张玮和马凯都沉默了。方方说的有道理。 方方看着马凯，应该是希望马凯能站出来说句话。马凯想了想，说：“可这怎么和江总说？如果坚持不做，谁来开这个口？” “不行我去说。反正我不要脸，我去和大佬哭穷。咱挣这点钱，还没享受过呢，这么亏了多可惜。”方方赶紧接这个话茬。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张玮好像被点醒了，他抬起头，很坚定地看着马凯和方方：“这个项目要做。” “大佬今年定义了几个项目，开始都不被看好，后面都成了。所以，这个项目他这么坚定想做，应该有他的道理。再说，没他就没我们。我不想变得和老阚一样，挣点钱，就以为自己比大佬看得远了。既然决定跟一个大佬，就得学会服从。” “放心吧，大佬今年手气特别好。大不了就少挣几个月钱呗。再说了，今年跟着大佬做生意的，有几个是亏了钱的？一个项目失败了，他后面一定想办法用其他项目给我们补回来。” 这下，是换做方方和马凯沉默了。隔了一会，方方说：“行。他是你大佬，你是我大佬。既然你决定听他的，那我也必须听你的。” 张玮看马凯没表态，笑着说：“行，那就这么定了啊。下午我去回复他。” 说完，他环视了一眼仓库，说：“哎，这个仓库也待了小半年了，本来我还想搞个电视机，在这看看奥运会呢。” “不用了，玮哥，你去找豆豆要个样机，就用手机看奥运呗。”方方贼笑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12 确实，那段时间，应该是全国人民都在等着奥运。谢尧在群里面说，组织大家一起看奥运会的开幕式。蒙蒙拒绝了。她已经快要生了。辉辉不愿意自己一个人来。 其实这几个月来，他们这个群里的人好像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怎么聊天。尤其是老唐，好像半个多月都没发言了。 “老唐，老唐，你是不是死了？”辉辉有时会在群里面问。 老唐偶尔冒个泡，只是说自己没事，就是太忙。 应该不是8月6号就是7号，晚上8点多的时候，老唐给马凯打了个电话。马凯那时候还在仓库。 “咿？今天你怎么有空了？”马凯乐呵呵地问。 “我找你有事。”老唐的声音很低，听上去非常疲惫：“你那边有没有十五万现金？银行关门了，只能取两万。我今晚必须要用。明天就能还你。” “出了什么事？”马凯关心这个。 “我要带着钱去提货，今晚必须提。有没有？妈的我到处在找钱。” “你先别急，我打个电话问问。” 张玮在电话里说，菲律宾那边今晚会给30万现金，不过货要11点多才能送过去。他让马凯等等，过了一会，又打电话过来，说，菲律宾答应先给15万现金，让马凯去华强北找他。 马凯给老唐打完电话之后，走出小区，又多走了一段，在一个路口等老唐。哪怕像老唐这么熟的人，他也不想让其知道，仓库在哪。 上了车之后，老唐才给马凯说了原委：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清尾。妈的，老戴不厚道。他先拉着我们和资方一起谈，说好了争取最大化利益，然后大家再分。我们谈判了好多轮，有些呆料啊，不良啊，我都想着办法做到账里面去了。另外，又拼死拼活地把库存的物料都做成了机器。我当时就和老戴说，想让资方给钱是不可能的。原则就是，尽量做成整机，尽量把值钱的物料留住。果不其然，到最后，资方什么都不想给，要把我们扫地出门。妈的，是老子冲到对方面前，说老子手上有整套的账，要是他们不答应我们的要求，老子就去海关和税务举报，对方这才答应了的。” “结果，今天刚拿到，老戴就把这些机器和芯片都拖回家了。我，项目，采购，我们几个找他要钱，他就说没钱。说等货出完了，再给我们钱。这没道理啊，资方总共给了他将近两百万的货。我们几个人，加起来占20%，也有快40万。想都想得到，老戴到时候说货不好出，200万只卖了100万，给我们再打个折，10来万，就把我们几个打发了。老子不干。就是在我们老家那几个店出，这些货也能卖得掉啊。” “说起来特别气，那两个项目经理，还怕老戴，不敢和他争。本来我们说好了，就是要货，我来负责出，出完了给他们分钱。结果他俩觉得，让老戴出还是让我出，都是等出完了才能拿到钱。老戴又给他们打电话，打包票，说给他几天时间就行。结果那两个项目经理就信了。” “我们采购还可以。我给他分析过，他觉得也必须拿到货。这他妈老戴明天要是跑了，到哪找他去？老戴算准了那两个项目经理墨迹，和我们说，必须我们四个人都到场，他才把货给我们。老子一急，就和那两个人说，我今晚就把钱给他们。这幸好还在你这儿拿到了现金。万幸万幸。” “采购？他还可以。知道我拿不出这么多钱，让我给他打个欠条，等货出完了再给他。我联系好了，明天我就给几个经销商先发点货，套一点资金回来，把你们的钱都还了。出不完的，我就放我家手机店里面去卖。还能多赚一点呢。” 说话间，他们开到了华强北，找到了张玮。老唐去和张玮寒暄了两句。大家也算是一个公司的人，还有一些话题。不过，老唐急着走，他们也没说多久。 “兄弟，辛苦你再陪我一会，一会要有什么事情，你还能帮帮我。”老唐说。 老戴住的地方竟然就在方方家附近，离马凯他们仓库也不远。老唐到的时候，有个人正等在路边。“蒋木云。也是我们一届的。以前采购部的。”老唐匆匆介绍了一下，就和那人一起往里走：“马凯，你在车这儿等一下我们，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 “妈的，老戴还被堵着吧？”马凯听到老唐这么问着，一会儿，声音就远了。 半小时不到，老唐带着两个人，每个人抱着两个手机的包装箱，往车这边跑。快跑到的时候，他对着所有人大声说：“你俩，就把箱子全部放我车前面，我们再回去搬。马凯，这是车钥匙，你帮我点个数，装上车。” 老唐他们急匆匆地搬了好几趟，马凯点了数，将车后备箱，后座，塞了个严严实实。后备箱里的东西都放到了副驾脚垫上，连副驾上都堆了两箱。 “好了。心安了。”老唐拍拍手：“妈的，搞得和打仗似的。哎，这副驾都堆了机器，你怎么走？” “我打个车吧。”马凯说。 “行，那我就不送你了。钱我明天应该能给你，到时你给我个账号。” 第二天下午，老唐把钱打到了张玮的账号。在这之后有挺长一段时间，又没了老唐的音信。 张玮认识老戴。有天，马凯和他们详细说了老唐遇到的这些事情。大家都挺唏嘘。 方方秃噜一句：“妈的，做国内这么恐怖啊？之前他们老牛逼了，这说完就完了。” 大家没说话。心里可能各自在打鼓。 “哎，那唐丽德呢？后面怎么样了？”张玮岔了一下话题。 “不知道。上次好像是跳水决赛，谢尧找我去吃烧烤，叫老唐他也没出来。说是在忙。只说没什么事，处理得还可以。”马凯答道。 “蒋木云去江总那儿了，你知道吧还是做采购。”张玮继续说。 “我和他不熟，我在总部待得时间太短了。” “这唐丽德也挺有意思啊，按说事情办完了，该请咱们喝个酒才是。咱也算帮了他啊。”方方说。 “哎，有什么好喝的。人家日子也不好过。”张玮感叹道：“不过，马凯，你们几个还挺好的，遇到事情都能搭把手。这种兄弟感情，也不用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这事也就是个插曲。马凯他们几个都在操心新项目和新公司的事情。 板子已经定了，就得考虑外观的事情。按照江总的指示，这个外观必须得高端大气，目标是一炮而红。他给张玮不停地提建议。 “哎，有时候我真的是烦。”张玮有天回来和马凯抱怨。 “一会说，前壳要全部做金属的。一会说，后壳必须得有支架。这样看电视的时候，放桌子上才方便。然后又突发奇想，说可以考虑做三防的，这样洗澡的时候可以看电视。我很想问他，大哥，你不是说要卖给厂妹嘛？哪个厂妹会在洗澡的时候看新闻啊？” “我有时候听他这么说，特别想笑。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拿个包装盒给他，他都不知道怎么选。现在都开始做外观创意了。” “屌他！挣了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班门弄斧。”马凯笑着说。 “恩，下次他再这么说，我要很严肃地批评他：小江，这个问题，你不懂。就不要指手画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13 说是这么说。可外观的事情，还真的让他们头疼。这个机器麻烦在于，他有一个外置的天线，就和老式广播似的，一拉，很长的一根不锈钢管。这很破坏外观的整体性。 再说，背面还有一个可抠开的支架。这几个件想固定好，又不难看，本来就比较难了。还要考虑对手机天线的干涉。简单说，就是这个手机，要不看电视的时候放不稳，要不就是没手机信号。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外观设计、结构设计、主板设计一同来纠错。 “行啊，玮哥，你大佬对你真够好的。一上来就让你整这么高难度的板子。我寻思着，以后我们会成为江总公司的标杆团队是不是？什么难，什么苦，都有澎湃来承担！”他们有天去一个设计公司，聊完出来，方方这么说。 “这设计公司好像不太行。我怎么感觉，玮哥说什么，他们都说对对对。但是他们自己又提不出什么问题。”马凯有点纳闷。 “你看他们公司那样，像是挣钱的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设计公司开在住宅里面的。”方方继续说道。 确实，那家公司在创业路的一个小区里面，叫现代城华庭。这个小区毗邻南山中心区，交通便利。据说因为物业不作为，很多业主把房子出租给小公司。 “但那个户型挺好的啊，好宽敞。采光通风都挺好的。”马凯说：“我觉得啊，我们办公司，是不是也找这样的小区？房租又便宜。还有卫生间，玮哥要是加班晚了，还能洗个澡。” “得了吧。你要把玮哥累死啊。玮哥，你再这样老睡办公室，嫂子该和你离婚了。” “滚蛋。”张玮笑骂：“不过，办公场地，是得考虑了。还要考虑加人吧？正常来说，肯定要招个会计。以后得正正规规做账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仓库了。三个人坐下来。一边休息，一边聊着开办公司的事情。 “办公室好租。科技园里面有大把的厂房改造的办公室。叶琅她们公司不是快黄了吗？前段时间她在转租办公室，我陪她去中介那儿看了一下。都挺便宜的。马凯，我和你说，绝对比你说的那个小区要划算。” 马凯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原来方方经常不见踪影，是在干这些事情。他瞄了一眼张玮，看张玮无所谓的样子，他也就没吭声。 “那，要不你去看看办公室吧？”张玮对方方说。 “我？卧槽，大哥，这种活儿就派给我啦？行！那我看中什么就是什么了啊。你们到时候别逼逼。” “不逼逼，你眼光好，你又能砍价。中介遇到你，估计都想哭。”张玮笑着说。 说到这个，方方来劲了：“那是。要是敢黑我，看我弄不死他。” “哎，我和你们说啊，上周我和叶琅还干了个王八蛋事情。叶琅去烫头发，打完折都要六七百块钱呢。结果一烫完，给我俩气得！弄得啥玩意儿啊，像个鸡窝似的。那个总监还说，这叫什么韩式爆炸头。我俩差点把他们店砸了。” “打起来了？”马凯问。 “那倒没动手。我俩在店里吵了三个多小时。搞到晚上十一点多，可把我累坏了。你说气不气人？烫了四五个小时，我俩本来准备弄完去吃饭的。本来还饿，结果烫完一肚子气。” “结果？店长出来了，给叶琅又花了半小时整了一下，整的能看了。免了单，还把叶琅的会员卡提到了超级vip。”“那你们以后还去剪么？闹得这么厉害？”马凯继续问。 “去啊。为啥不去。我保证，下次我俩再去的时候，他们整个店都和孙子似的。我就不信了，这帮人我整不死他。” 马凯不太能接受方方这个做法。他知道，张玮也不太适应。他们俩有时出去办事的时候，对服务员，对保安，都算是客客气气的。但方方就这个性格。他们听他说，也就当个笑话听着，没有太多往心里去。 毕竟要操心的事情多。 譬如会计这个事情，就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点上，方方和马凯心里清楚，张玮肯定是优先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所以他们也没催。隔了好几天，马凯问张玮确定好人没有？ “没有。我有一个同学，是做会计的，和我老婆关系也很好。但人家是大公司的会计，这个时候让她辞职来我们这儿，不太可能。你有没有合适的人？”“我和你情况差不多。像谢尧他老婆，还有以前财务部几个女生，我都挺熟的，但人家都在大公司干得好好的，我也不好开口啊。” 张玮想了一下，还是说了：“方方前两天倒是和我说了一个人。” “叶琅。” “叶琅那个公司，不是差不多要结束了吗？方方说，如果需要，可以让叶琅过来。不需要就算了。叶琅在她们公司做出纳和行政。做账可能稍微差点，但是其他的事情，她应该更上心，毕竟这也算是她家的公司嘛。” 马凯脱口而出：“我觉得不行。一家子都在一个公司，奇奇怪怪的。大姐在做经销商，本来就一堆事情了，再加上叶琅。我怕到时候有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现在不也是我老婆在做账吗？我老婆和方方老婆，有什么差别？不行你让你老婆也来公司，她不是英文很好嘛？让她来做海外的销售。” “你不一样。”马凯忍了一会，还是说了：“玮哥，说起来，我们三个股份一样多。我觉得，那是你仗义。起码在我心里面，你是老板。你老婆就是老板娘。我和方方，都还是你小弟。但是这个公司里面，小弟家里人太多了，到时候你这个老板不好做。” “兄弟，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张玮拍拍马凯的肩膀说：“方方他们一家东北人，嘴就是那个样。心也是好的。我觉得让叶琅来也没什么。你看我找了这么长时间了，会计也落不了听。” “再说，就像你讲得，叶琅也就是个打工的。这点我会和方方明确好。叶琅是对公司负责，归你管理。方方作为销售，不能直接干预会计的事情。有你看着，还要担心什么？啊，就这么定了啊，定了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马凯也不能再说什么。他心中有很强的担忧。对叶琅来公司，除了他说出来的这些理由，还有一点他忍住没说。 方方为什么私下和张玮谈这个事情呢？他明知道，张玮不爱管这些细事，而且财务属于马凯管，他还这样提，是不是有种先斩后奏的企图呢？ 马凯回家后，和万姑娘说这个事情。 万姑娘听了，拍着手说：“好哎，好哎，你和张玮说一下，哦不，张总，等我们公司关门了，我就去给他当助理。你和他说，也不用等多久，最多还有两个星期吧？” “啊？真关门了？”之前万姑娘说这事的时候，马凯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真的，骗你干嘛。这段时间都已经在清理办公家具了。你没发现家里多了一些东西吗？”她走过去，指着一个箱子说：“喏，这箱文具就是我搬回来的，大多都是3m的，很好用，等你办公室装修好了，可以带到公司去用。” “那你怎么办？”马凯走过去，翻了翻那个箱子，里面是好多报事贴，他掂了一下，箱子很重：“这么重的箱子，你怎么搬回来的？” “你傻啊。”万姑娘笑了：“都是蚂蚁搬家，一点点背回来的。我要是拿这么大一个箱子，还不被公司给骂死。” “不知道怎么办啊。反正上一天班拿一天工资。我也在投简历。确实我也想去试试做外贸，不过今年美国经济这么差，所有外贸公司好像都不招人。” “可能我和深圳犯冲吧。来了深圳，就感觉没顺过。” 马凯听了有点揪心。万姑娘是为了他才来的，他平日大部分的时间都扔在了工作上，陪伴万姑娘的时间很少。尤其是虫子走后，感觉万姑娘也不怎么出门了。之前那么活泼外向的姑娘，感觉到了深圳，都快憋出病来了。 “你怎么了？又伤感了？傻瓜，这和你没关系。我自己也要考虑未来该怎么办。”万姑娘站起来，拿了一个猫零食：“咪，过来。” “再说，猫快生了，歇一段时间也好。小奶猫生下来有一堆事情呢。” 猫离马凯远远地，一边吃着东西，是不是看几眼马凯。 “咪，别怕，他不是坏人。他就是胆小。你放心，他不会抢你的。” 没几天，方方就找到了办公室。在科技园南区，确实是一个厂房改造的。价格倒是不贵，50多一平方，但是面积太大了，有200多个平方。 “我们才几个人啊，要得了这么大地方嘛？再说，这里面还要自己装修，是不是再考虑考虑？”马凯和张玮跟着方方去看了一眼。 “是谁？谁当时说，只要我找办公室就不逼逼的？”方方回过头来对着马凯吼：“这办公室咋啦？大嘛？那怎么说来着？你不能鼠目寸光啊。以后咱们做大了，地方可能还不够呢。而且这种毛坯，多好装修啊。你看这四周，做一圈办公室，门口做个前台，中间好大一个开放办公室。多敞亮。我都想好了。” “哎哟，你都会室内设计了。”张玮笑着打圆场。 “真的。我找了这么多地方，就这个特别满意。如果这个不行，我也不找了。你们爱谁找谁找去。”方方开始往门外走。 张玮看着马凯，眼神里面透露的意思是：别争了，别争了，就这个吧。 马凯一直摇头。张玮拱手对马凯开始作揖，用唇语说：就这样了啊。 还能怎么样呢？算了吧。马凯点了头。他不想张玮夹在中间难做。而且，和气生财吧。这些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 “方方，方爷，回来，就租这个。我们都同意。”张玮得到马凯首肯，终于开口了。 “定了啊？”方方笑逐颜开地走回来：“我和你说，我认识一个施工队，他来看过，说几万块钱，半个月就能装出来。这样九月初我们就能搬进来了。” 这都什么事啊？哎，算了。马凯不想争了。 他看着方方兴高采烈地给张玮讲解着规划，突然有种悲凉的感觉。他觉得，他和方方已经不是一路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1 不过，方方领了任务之后，倒确实很卖力。真的只花了半个月不到的功夫。 装修差不多的时候，马凯他们仨一起去了一次。工人们正在清理剩余的垃圾。 “玻璃贴胶和窗帘明天来装。就差不多弄好了。”方方把所有的日光灯打开。一间间地检阅着。 当时画设计图的时候，他们商量过。张玮坚持要把财务室放在西南角，说问过风水先生了，这样才会旺财。但这样财务室就没了窗户。方方不同意。他觉得这样光线不好，也不通风，对财务室里的人身体不好。他们争执了一会之后，张玮对方方说，这事你听我的。 于是就这么定了。 他们又转回前台的时候，方方对张玮说：“玮哥，我在装修的时候，就在寻思。你说，这个地方摆个鱼缸，养点鱼，是不是挺好的？门口放个大大的鱼缸，也聚财啊。” 张玮对这个提议挺感兴趣。他们量了一下尺寸，估计着能放一米五长，六十公分宽左右的鱼缸。 “就像海鲜饭店那种吗？”马凯问。 “啥呀，你有没有去过小李的办公室？就他那鱼缸那么大。不过，小李养的那两条金龙鱼不好看。”方方说。 这好像是当年深圳集成公司的流行。很多公司都有着巨大的立柜鱼缸。大家会拿养的鱼来做比较。有钱的公司，养金龙鱼。次之是银龙鱼，罗汉鱼。要是养一缸鹦鹉鱼的，大多会被人私下里笑话。没钱，还装什么门面啊？ 在讨论这些鱼的时候，大家差不多也都说过价钱。鱼好在哪很难说清，但你说一条三四十岁的金龙鱼，买来就头十万，那大家就都懂了。 “咱也养条龙呗？新公司新气象。”方方提议。 “太贵了吧。”马凯脱口而出，而后，他觉得好像是扫了大家的兴，又说：“再说我们都没养过金龙鱼，要不从鹦鹉鱼这样的养起？一大缸子也很漂亮。” “咳！你以为他们就会养呢？还不是慢慢摸索出来的。我和你说啊，其实金龙最好养，只要做好过滤，再做好打氧。每天喂点吃的就行。我们家附近那不是有个花鸟市场嘛？没事我和叶琅就去逛逛，我都问过好多次了。卖鱼的说，鹦鹉那种，别看便宜，特别容易死。罗汉也不行，容易烂头。头一烂就没法看，养也不是，扔也不是。”“先不管吧？办公家具之类的东西是不是先看看？”马凯想岔开话题：“我们家对面有个金海马，我有次去买东西，看到他了切割，从一开始就要切割！” “是是是，我这脑子，又忘了。就寻思着热闹了。” 准备搬家那几天，马凯又是忙得团团转。那些电视手机的物料，和一些看不出高仿印记的主板，他准备都带到新公司去。还有一堆堆的样品承认书，一直放在箱子里面。新办公室有很多柜子，他终于可以分门别类了。还要顺手帮张玮收拾，有些东西，张玮自己都不知道竟然在仓库里。 “要不要让叶琅来帮你？”方方看着马凯忙活，顺口问道，见马凯没接话，自我解嘲地说：“我又忘了。她不用参与这边的事情。”“我说，你们也是太小心了。”他接着说：“哎，玮哥，和你们商量个事。咱们新公司是不是得有个前台？叶琅她们公司有个小姑娘，叫小余。挺老实本分的。” “前台？”马凯站起身：“暂时不用吧，我们又没几个人。” “哎，我说你这个人。咋这么抠呢。办公室那么大，随便进来一个人，没个前台挡一下不好吧？”方方说：“再说，也不是让她只做前台啊，有些行政的事情，不是可以让她做吗？” “要是工资不高的话，就让她过来呗。”张玮倒没反对。 “那我就说了啊。”方方也不管马凯同不同意了。他走到张玮旁边，好像小声说了几句话，马凯没听清。 “马凯，我和方方出去办个事。一会就回来啊。”张玮打了个招呼，就和方方出去了。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马凯接到了张玮的电话： “马凯，和你商量个事情，我们出来办事，路过西丽，看到一家卖鱼的。有条金龙我特别喜欢。要不我们买了吧？” “你们去哪办事？怎么可能路过西丽？”马凯一听这话就来气，估摸着，上午方方嘀咕的就是特意去买鱼的事情。 “哦哦，去模具厂。” 马凯能听到电话那边，方方和张玮的偷笑声。他没开口。他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老板说了，这是鱼王。要不是最近买鱼的人少，他都舍不得拿出来卖。他还说，鱼缸之类的都可以送给我们。真的，你没看到，真的特别好。”张玮看马凯还不接话，索性直接说了：“就是价格有点贵。砍了一早上了，最低四万五。” “什么？”马凯惊呼了一声：“大哥，我们挣了多少钱？买条鱼四万五？你们是不是疯了？” 听筒沉默了。然后，马凯听到电话里面，方方在对着张玮说：“算了，算了，不买了，省得闹心。” 张玮应该是走开了，因为电话里方方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应该是手捂着话筒，马凯听到一点回声。他同马凯说： “我也知道太贵了。可我真的是喜欢。就当送给我的行不行？这都一年多了，我一直想给自己买个礼物。” “我保证！保证以后不乱花钱了。买嘛，行不行。” 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样呢？ “那你买回来，你们照顾啊。我这边不会安排人给你养鱼的。”马凯松了口。 “必须的，必须的。我保证把鱼养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2 张玮他俩下午回仓库的时候，马凯一直没说话。他们也不敢招惹马凯。悻悻地待了一会之后，他俩都找理由跑了。 回家之后，马凯和万姑娘抱怨。 “真是什么来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花四万多买条鱼，我要失业了。” “是啊，上次和你说了不到两周嘛？这下确定了，上到八月底，公司就全关门了。” “怎么办？没想好。还在投简历呢，心灰意冷。” 马凯觉得心中一阵酸楚。他自己今年辛苦，看着万姑娘这样委屈，心有戚戚焉。 “那你别上班了。慢慢来吧。我给你生活费。” “真的假的？你真要开始养我了吗？”万姑娘眼睛泛着光：“可是，我还有钱呢，你的钱留着吧。” “这样吧。等你不上班之后，我可以带饭。我每周就算给你菜钱呗。反正做一个人的，和做两个人的差别不大。” “哎，不是说猫要生了吗？怎么还没生？” 第二天，马凯在客厅的零钱框里放了一千块钱，想了想，又用个东西压住了，怕猫抓烂了。 那两天，张玮和方方，都是到仓库打个转就走。一个在忙项目，一个在搞办公室。马凯也不想理他们。 他心情不好，但又不想和其他人说。于是给供应商打了一圈电话，去砍价格。这是他的习惯。到了七点多的时候，一个供应商熬不住了，在电话里说：“行行，就降两毛。我得下班了。就这么说定了啊。” 马凯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这时才发现，万姑娘一直在打他电话。 “猫在生。不过你是不是很忙？没事你先忙吧，我自己搞得定。” 马凯心想，也没什么事了，就往回家赶。 “一共生了五只。有只生下来可能就体弱，大猫就把他咬死吃了。” 马凯和万姑娘蹲在猫窝前面。有四只小猫在争先恐后地吃奶。大猫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啊？猫都这么凶残的嘛？”马凯听说之后非常紧张。他忍不住，想摸**猫。 “你不要碰他们。奶猫身上要是沾染了人的气味，大猫会把他们都咬死的。这是猫的天性，她怕暴露行踪了，会威胁到剩下的小猫。” 大猫不适时宜地瞪了马凯一眼。 “这么多猫怎么办？”马凯问道。 “先等着吧，奶猫要等睁眼后才能到处跑呢。这期间我找人领养吧。”万姑娘摸着大猫的背。大猫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你摸她就可以？” “这不废话嘛。她当然认识我啦。” 当晚，万姑娘就在沙发上睡了。她开着盏灯，守着大大小小的猫。 眼看着，离搬公司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几个，反而回避着鱼的问题。 只有一天，张玮悄悄和马凯说，8月31日是周日，他们准备把鱼接回来。问马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哦，我有事。”马凯漠然地拒绝。 还真得找点事做，要不周日就要在家对着一堆猫。说完，他这样心想。 于是，他来组织，想和谢尧他们聚一聚。 老唐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他们商量了一下，为了将就蒙蒙，定在南山喝早茶。 谢尧自从生孩子之后，为了方便，买了一辆别克的小凯悦代步。他说要去接马凯。老唐却说，让马凯坐他的车。 马凯大概就明白了，老唐应该是有事要找他。 一坐上车。老唐就开了腔： “我想做个尾货的平台。” “最近不是有很多公司做的不好嘛？都在甩货。我有一些经销商的渠道，想做个网站，去做买家和卖家的中间平台。” “我研究了一下，华强北有人已经在做了，但是他们做的不好。所以我想着，这可能是个机会。” 马凯直觉这事没那么简单。他问道：“那别人做的不好的地方在哪？” “现在做的几个平台，都是收会员费的方式。买家和卖家，一年交个几千块钱的年费，就能进去发布产品和找产品。这个会费不太好收，要到处找客户。我觉得这不对啊。尾货是有利润的。譬如我100块钱收进来，加价120块钱卖出去，不用会费，我只要赚中间的价差，利润就很可观了啊。或者，我可以让卖家先把价格报给我，有人提货了，我再把款打给他，款到发货。这样我也没有资金压力。” “那别人为什么不这么做呢？”马凯更疑惑了。 “不知道。现在做这些平台的，有一些是档口转型的，有一些据说是互联网公司出来的人做的。我总觉得，档口的人没文化，互联网的人不接地气。” “做这个要多少钱？”马凯问。 “不知道啊，在研究呢。你也帮我参考一下。不过，现在那些做网站的好像都不赚钱啊，互联网也不知道要烧多久。我看过百度，腾讯他们的财报分析，他们这种年年亏钱，公司是怎么开下去的？真的不理解啊。” “这不符合商业的逻辑啊。是不是？” 这个问题上，马凯也不懂。但他感到了一些危机感。他还在折腾一台机器挣几块钱的事情，唐丽德已经开始考虑商业逻辑了。 “我问过李艾，她以前不是在大互联网公司待过嘛？她和我大概讲了一下，什么是投资，什么是估值，还有什么用户数，免费模式，一堆堆的。我感觉，她也不太懂。” “她们公司也不好。她还和我说呢，有点后悔来做集成了，做sp多爽。” 他们到了吃饭的地方，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小李子呢？”马凯问。 “没来。要离婚了。”蒙蒙没好气的说。 “快快快，人都到齐了。你快给我们讲讲。”辉辉很激动：“让我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奇葩婆婆。我学习下经验，以后我结婚的时候要小心点。” 谢尧和聂英笑而不语，他们把小宝宝的婴儿车放在桌子旁边。马凯走过去，蹲在婴儿车前。只见小人儿正在熟睡。白嫩嫩的小脸，特别招人喜欢。 “小李子他妈真的是极品。前几天，在家哇哇大哭，吓死我了。” “我不是不爱吃香菇嘛？前几天，他妈炖了一锅鸡，里面放了香菇。晚上我们回来吃饭的时候，我闻到味道就有点想吐。也是我自己不好，就说了一句，怎么有香菇，我不吃香菇。” “小李子就冲到他妈面前，很大声地说：妈！妈！你鸡汤里面为什么要放香菇？蒙蒙不吃香菇，这锅鸡她就不能吃了。他妈就回了一句，我哪里知道。小李子就和他妈吵了起来。说他妈照顾人不细心什么的。我当时还过去拉了一下，说，妈，不要紧的，我也不是不能吃。就是不太爱吃。结果小李子又火上浇油，对着我吼，那你一会吐了，不又是我们来收拾？” “我也没控制好，转身就去了客厅。小李子追着过来哄我。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妈端着那一锅鸡汤，走到客厅，就放在地板上。然后又拿了个碗和汤勺，蹲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捞香菇。而且还不是那种认真的捞，就是捞两个，然后停下来，不停擦眼泪。” “我和小李子都懵了。我俩站着，大眼对小眼。我就这样。”蒙蒙一摊手，用唇语说，怎么了？ “小李子也这样。”蒙蒙再一摊手，不停摇头，用唇语说，不知道。 “后来，我就推小李子。小李子才走过去，抱着他妈，说对不起对不起。结果，他妈哇得一声，开始嚎啕大哭。哭了十几分钟。我俩彻底都傻了。” “后来他妈站起来，哭着说，你们吃吧，别饿着蒙蒙。我去休息了。搞得我俩在她床头哄了好久，这才缓过来。” “就这样的戏，隔段时间就要换个花样演一下。我和小李子说，让他妈回去，换我妈来。他妈不同意，说媳妇怀孕，她要是不伺候的话，会被人说闲话的。谁会说闲话啊？我可以和所有人说，是他妈伺候我怀孕，伺候我坐月子，只要她离我远点就好。” “哎呀，你也别为这个生气。老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你就当没看到呗。”聂英笑着劝蒙蒙。 “聂英，你不一样，你老公体贴你，婆婆又好。小李子那是什么人？我和他多说两句，他就跑去打游戏。打游戏我还不能说他。一说，他妈就站出来了，哎呀，我家小李子白天上班太忙太累，晚上回来玩会游戏放松下，你就别管他了。屁的上班累！是炒股累！” “哦对了。你知道我婆婆怎么说嘛？说，等我生了之后，她还继续伺候我。但是为了不打扰小李子休息，到时让我和月嫂带着孩子睡，让小李子睡沙发。我没说话，我就和小李子说，我生之前，他妈必须得走，他妈不走，我们就离婚。” 大家哈哈大笑。这倒不是看蒙蒙笑话，他们知道蒙蒙说出来就是想宣泄下。 “蒙蒙，要不然这样吧。为了不让小李子辛苦，要不你和他妈睡，让月嫂和小李子睡。”辉辉眨巴着眼睛：“你好，我就是您新请的月嫂。” “要不你找个男月嫂，和你睡也行。”马凯附和着。 “滚蛋。”蒙蒙打了一下马凯的胳膊：“不过结婚真的没意思，辉辉你千万记住，能不结婚就别结婚。” 蒙蒙又打量了一下老唐，小邬和马凯：“这几个，都要走到坟墓了。将死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3 吃完饭之后，他们又坐着聊了一会。谢尧突然说：“带小孩之后，都没喝酒了。要不老唐和马凯，你们去我家吧？我们晚上喝一点。有点想喝酒了。我妈和聂英妈都在，让她们多做几个菜就行。” 老唐竟然答应了。马凯心中是想在外面躲一会，免得回去又面对一堆猫。他也就答应了。 马凯说万姑娘要照顾猫，小邬趁机也说，她晚上约了同事。 这样也好。 晚上吃得挺早，就是几个家常的菜。有了小孩，再加两个老人之后，马凯突然觉得谢尧家挺挤的。到处都塞满了东西。餐桌也不够大了，六个大人一坐下来，胳膊挨着胳膊。 “哎，你们有没有考虑换房子啊？”马凯问。 “暂时不换吧。孩子这么小，够住了。再说今年房价一直在跌，也不敢买。”谢尧和他们碰了碰杯子：“不瞒你们说，生个孩子还是挺大开销的。奶粉，尿布，原来这么贵啊？再说又刚买了车，真没什么闲钱了。” 聂英没说话，只是在吃菜。谢尧可能意识到什么，拉着聂英的手说：“我这段时间还想换个工作。我现在公司太清闲了，效益也不好。还是应该趁着年轻，找个能挣钱的岗位。辛苦几年。老婆，我答应你，等咱们家宽裕了，一定给你换个大房子。” 马凯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痛处了。聂英和谢尧之前应该讨论过换房的问题。他有点尴尬，低头吃菜。 恰好看到让他吃惊的一幕。 桌上有一盘鸡，谢尧妈妈伸筷子想去夹一个翅尖，聂英妈妈气定神闲的把那个翅尖往自己这边一扒拉，夹走了。谢尧妈妈的筷子顿了一下。 其他人都没看到这个细节。马凯觉得自己偷窥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耳朵一热。然后又偷瞄了一眼。聂英妈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谢尧妈妈也只是在低头吃饭。 可能每家的风平浪静之下，都是波涛汹涌吧？马凯心想。 恰好老唐又开始说他的计划，他们三个男的，就继续喝酒说笑起来。 第二天，马凯还是早早到了仓库。张玮和方方已经在了。看着他俩喜笑颜开的样子，马凯却乐不起来。 搬的东西不多。张玮和皮皮两辆车就可以了。那几天，方方赶着装修，要求马凯改了下流程。让皮皮下午出发，送料去工厂，再把机器带回来。这样只是物料在工厂多待一夜。奥运过后，整个公安、边防、海关系统也都松懈了一下。马凯就同意了。 到了新办公室，马凯搬着东西往楼上走。一进门，一个硕大的鱼缸。 一条通体金黄，泛着红光的金龙鱼，在鱼缸里面悠闲地游着。大概有四十公分以上。张玮指着这鱼说：“你看，这鱼多棒。有灵性的。” 说着，他轻轻地敲着鱼缸，口中念着：“过来，过来。” 那鱼缓慢地转了个身，姿态优雅地慢慢游过来。轻轻用头撞着玻璃，好像是隔着鱼缸在和张玮打招呼。 “我查了一下，其实是因为金龙比较笨。听到声音就以为有吃的。”张玮自我解嘲地说：“不过，你看这鱼的品相，金到发红了。再养几年，就成红金龙了。” 马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鱼是一条好鱼，确实看上去特别贵气。但他还是为四万五一条在生气。 “你别看这鱼，样子憨憨的，挺凶。我喂给你看看。”张玮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前台，打开鱼缸的柜子，拿出一个饮料瓶和一把长镊子。 马凯仔细一看，吓了一条。饮料瓶里是好几条十几公分长的蜈蚣。他看得头皮发麻。只见张玮拧开瓶盖，用镊子夹住一条，拽了出来。蜈蚣不停地扭动。他顺势将蜈蚣往鱼缸里一扔。 那条金龙，哗得一下游过来，咬住蜈蚣，三口两口，就吞将下去。 “必须得吃这个。鱼才能保持色泽。” “你不怕么？”马凯开了口。 “说实话，怕。不过卖鱼的说，这个蜈蚣也没毒。” “你把瓶盖盖好啊。别到时候办公室里面爬的到处都是蜈蚣。”马凯心有余悸。对这鱼的恼怒，又多了一层。 半个上午，办公室就整理好了。叶琅也过来上班了。她和方方围着张玮，喜笑颜开地谈论着。马凯心中还是憋着气，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仿佛外面的喧闹和他无关。 张玮和他们聊了一会，走到马凯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前：“马总，你看，这样的办公室挺好的吧。像个采购大佬的样子。” 马凯笑笑。其实他们这一圈办公室都没有窗户，需要一直开着灯，否则光线特别差。只有张玮的大办公室，是靠着窗户装修的。 “挺好的。”他对张玮说。 “大佬下午可能要过来。你不走吧？” 中午他们也没出去了，叫了外卖。吃完饭，张玮把人都叫到他办公室； “我们这就算是开张了啊。今天几个核心的人都在，我们开个会。” “首先，我们三个明确一下分工。后台所有的事情，采购，计划，财务，行政，都是马凯管。方方管销售，再管一下工厂。我来负责项目。我们三个，原则上，谁的板块谁说了算，不需要再向我汇报。然后，叶琅你向马凯汇报工作。” “这样也不对的。我和方方做的决策，还是要向你汇报一下。”马凯提议。 方方没说话。马凯还有点奇怪，突然想起来，哦，可能他是在气分货的事情。 “行！那我以后有事就找马凯。”叶琅看了方方一眼，也顺势接了一句。 “叫马总吧。熟归熟，在公司里面还是正规一点。”张玮对叶朗说。 “哎，扯那么多没用的干啥。活能干好就行了。”方方不耐烦地打岔。 这个会就算是开完了。 下午两点多，江总来了。 他们陪着江总，先看了看办公室。当然，是在鱼面前待了很久。 然后去张玮办公室。茶具还没买。他们几个就干坐着，喝瓶装水。 “你这办公室够大的啊。”江总似笑非笑地看着张玮说：“准备招多少个人？” “大佬，总价很便宜，很便宜。”张玮忙不迭地解释。 “也要注意成本。”江总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说：“我是看着你们走到今天的。之前是游击队，现在也算是正规军了。去年，你们运气好，赶上了一波。但是，开公司，是一个长跑。你前面跑得快，不代表后面还能继续跑。这个，你们心里都要有数。” “哎呀，大佬，你放心！我们一定努力跑，就和那啥，夸父追日似的，跑到死。”方方说。 “刚开张就说到死，你这个人。”江总佯怒：“行了，你们该忙就忙去吧，我走了。”他们三个起身，去送江总。方方要去把车送给皮皮。他和江总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马凯和张玮，一左一右地站在江总旁边，陪他一起往停车场走。 “张玮，鱼买得有点过分了。”江总低着头往前走，都没看他俩一眼。 张玮在背后给马凯做了个鬼脸。他们先没接话。气氛有点尴尬。 “你们挣了很多钱嘛？其他客户看到你们这么搞，怎么想？” “领导，就当张玮辛苦这么长时间，给自己买的一个礼物吧。他对自己很抠门的，什么都不舍得买。”马凯只能这么圆场。 江总停下脚步，扭头看着马凯：“你一个做后台管理的，这些关不控制好，是要出事的哟。” 马凯心中有点委屈，他很想说，他反对了啊，没用。 张玮倒是不敢接话了。马凯想了想，只好说：“是，是。这些我会注意。” 送走了江总，张玮和马凯往回走。他俩先没说话。走了一会后，张玮开口道： “哎，其实买鱼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屌我。所以我就没敢和他说。” “他应该也猜到了，你反对买鱼。” “算了吧，这事不提了。”马凯说：“以后这些事，还是有点计划性的好。” “你放心，以后这些花钱的事情，我肯定先听你的。”张玮算是给了保证。 马凯觉得，四万五，能买这个保证，也算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4 从那天开始，马凯就在新公司办公了。然而，他总觉得，在这个场地里面，不是很顺。 先是他和万姑娘闹矛盾了。 万姑娘自从不上班之后，在家带着猫，给马凯做便当。万姑娘的手艺一般般，但用料倒是很生猛。有天中午，马凯打开饭盒，发现是一整块牛排，还有一些配菜。 牛排煎老了。而且没切开，用筷子非常难夹。马凯吃得挺狼狈。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问万姑娘，为什么想到买牛排？ “吉之岛打折，那么大一块才四十多块钱。”万姑娘气定神闲地说。 “什么？”马凯吃了一惊。他觉得很浪费，有些肉痛。 “怎么啦？”万姑娘问：“你工作这么辛苦，应该吃好一点吧？” “那也不用这么贵啊。” “贵吗？每天都差不多啊。” 马凯回忆了一下。好像真是。他吃过芝士煎的三文鱼，奶油的芦笋，还有牛尾汤，之类之类的。他突然意识到，这，每次中午吃的可能都要五六十块钱。 “做一些家常的菜就行了吧？不用每次吃这些。”马凯和万姑娘商量。 “不会。”万姑娘点了根烟。 马凯很少见到她这种任性的样子。他在犹豫，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那行。你以后做自己那份吧。我吃快餐好了。” 说完，他觉得有点伤人，找个理由： “天天带饭坐公车，也挺麻烦的。” 万姑娘没理他。 第二天果然就没给他准备饭盒，但还是没理他。 马凯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也就憋着口气。刚好那天事情多，他有意多加一会班，甚至在办公室上网。等他坐末班公交回家的时候，万姑娘都已经睡了。 而早上他走的时候，万姑娘可能已经出门买菜去了。 他们这种别气，更像是刻意在回避对方，连架都没吵起来。过了几天，马凯觉得这样也不对，下班就早点回了家。一推门，万姑娘说：“哟，今天回来挺早啊。” 于是他俩聊起天来。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然后是叶琅。 新公司刚开始，来来回回跑银行的时候特别多。叶琅放着公司附近的银行不用，选了一个她之前熟悉的银行。这事，她和马凯说过。她意思是，那边的客户经理和她很熟，办起事来方便。 “我们也就一些存取款嘛？都没有注册国内公司，有什么业务可麻烦的？”马凯问道。 “哎呀，你不懂。银行可麻烦啦。”叶琅算是撒娇吧。 马凯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叶琅就盯上了皮皮。她只要出去办事，就让皮皮开车送她出去。皮皮这点倒是挺懂规矩，每次先来问马凯，自己能不能走？ 马凯听了就很烦。 他也不会开车。哪怕他去江总公司办事，也是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过去，着急的时候，也就是自己打个车。 他以为和方方能说清这个事，就找了个机会，私下找方方聊了下。 “哎，我说你这人真是，车闲在那儿，不用干啥？”方方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马凯，然后他啧啧嘴，说：“行，行，我说一下。我懂，公司规矩嘛。屁大个公司，搞得像世界五百强似的。” 马凯脑袋一热，想吵，但抑制住了。 他又找了个机会，和张玮说了这个事。 “方方就是这样的人。”张玮笑着说：“他脾气什么样你比我清楚。你别看他天天说叶琅，其实他比谁都护着。他们这事做的确实不好，我有机会也说说他们。你也别生气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别为了这些伤了和气。” “不伤和气，就由着他们任性么？谁能体谅我？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我体谅，我体谅。”张玮哄着马凯：“我心里清楚得很，要是没你这个大管家，这个公司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然而，也就停了这么几天，一段时间之后，叶琅又开始明目张胆地用车了。 掉过头来，又是万姑娘。 小猫睁开眼之后，开始在家里乱爬。 一会儿，顺着窗纱，嗖嗖嗖地爬到屋是教育，就是打闹：“小坏蛋，不能爬栏杆，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你要管好这些猫。你看家里被抓的。到时候退租的时候，房东肯定要我们赔钱。”马凯头也不抬，气呼呼地说。 “怎么管啊，他们都是孩子，懂什么啊。”万姑娘笑着说：“哎呀，到时候再说呗，我负责给你补好。” “总归要赔的，不是钱啊。”马凯可能是想到自己挣点钱不容易，心中尤其地气愤。 “行行行，这几天就有人来领养小猫了。再忍几天啊。”万姑娘赔着笑脸：“另外，男人，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十一过后，我想好好找工作。趁着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想回家看看。行不行？” “那你的猫怎么办？” “真聪明！这样啊。我就回去几天。你就帮我喂喂猫粮，换下猫砂。求你了行不行。” 马凯没出声。算是答应了。 结果项目又出问题。 电视手机折磨地大家已经快没耐心了。 之前为了外接天线已经焦头烂额。还是江总自己找了个供应商，才勉强达到批量出货的标准，也就是拉开天线，起码能收一个台了吧。 结果，机器耗电量太大。看十几分钟电视，手机就没电了。又要考虑功耗的问题。 好不容易能撑着看半小时电视了，大麻烦来了。去静电不达标。 手机当年最怕的两个问题，一是信号不好，二是静电不过。前者好理解。后者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隐患。秋冬时节，北方到处都是静电，如果去静电不达标，很可能会造成静电击穿主板，那么整个手机就废了。而且，这会是批量性的事故。前两年，因为做集成的公司大多都在深圳，大家没意识到静电的危害，结果到了冬天，好几个公司因为大规模静电问题破了产。 那段时间，马凯他们三个倒是挺团结。遇到事儿了，又变成了一起打仗的兄弟。但和做6300的时候相比，心态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马凯是担心项目死了。这一堆的物料该怎么办？浪费的时间怎么办？机器这个质量，批量，做还是不做？ 方方又不同。他一边骂着豆豆，一边骂着江总。“又把我们当白老鼠！我就说吧，老江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松赚钱的，不让我们填几个坑，他都不甘心。” 张玮一门心思地要把机器做出来。他和马凯说：“我已经不管了。做不出来，是我的问题。做出来了，我就能给大佬交代了。” 可能连江总开始，对这个项目都有点失去了信心。很大一个原因是，张玮开了mstar这个项目之后，mstar的高层算是看到了江总的决心和执行力。他们给江总放了一批特价的资源。豆豆靠着这些资源，开了好几块低价的板子，终于开始大面积出货了。 豆豆和江总忙着mstar扩张的事情，对电视手机也就冷淡了下来。 有天，他们三个从豆豆那出来，垂头丧气，找了个地方喝酒。喝着喝着，张玮哭了。 “他妈的，兔死狗烹。”他不停念叨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5 那条金龙还出了问题。 张玮之前一直在家养着一只金钱龟。已经很大了。搬了新公司之后，他就把龟带来，养在鱼缸里。有天下午，前台的小余突然叫起来：“马总，马总，你快来，乌龟和鱼打起来了。” 张玮，方方和马凯听到了，都从办公室冲出来。 只见金钱龟咬住了金龙鱼的侧鳍，两只在鱼缸里面翻滚，搅得水波大兴。 “怎么办，怎么办？哎哟，鱼鳞掉了。”叶琅一边跺脚，一边拉着方方。 “别吵！”方方拉开鱼缸下面的柜子，抄出一柄渔网，伸进鱼缸里，趁着金钱龟不注意，嗖一下把它网住，金钱龟愣了神，挣扎了几下，被捞了出来。 嘴里还含着一片金色的鱼鳞。 “都怪我。”张玮趴在鱼缸上，感觉他很心痛。 “这鱼鳞还会长出来嘛？长不出来就太丑了。”叶琅说。 “你能不能闭嘴！”方方对着叶琅吼。 “我不知道嘛，我就是问问。好了，我不说了。哎，这乌龟怎么办啊？” 张玮扭头看了一眼叶琅，叶琅这次是真的闭了嘴。 马凯想起张玮当时搬龟过来的时候，有个玻璃鱼缸，后来放在库房里。他拿了钥匙，开门取了出来。 收拾了好一会，前台搞干净。张玮一个人走回办公室，默默地关上了门。 大家都没说话。按说，这条鱼代表着他们的财气。张玮一定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后面几天，大家都挺小心。甚至，马凯给小余打招呼，如果有人来访，一定要先电话通知一下被访人，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约。 其实小余是一个挺老实的姑娘。有点腼腆。性格慢慢的。虽说她是叶琅介绍来的，但也没有表现出有巴结叶琅的地方。 小余和张玮还算是老乡。所以和皮皮、阿弟他们几个，也都有着同乡情分。他们见面都能闲聊一小会。有时候，听着这些员工轻轻松松地闲聊，会让马凯觉得，这才像一个向上的公司。 看着小余挺称职的，马凯也在反思自己。他意识到，因为他对叶琅，甚至方方，开始有了成见后，他自己也不能做到公正客观了。 他劝自己，这个成见要改。 然而，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有天，皮皮很紧张地给马凯打电话：“马总，你快来，我们在银行，出车祸了。” 马凯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龙刚。 “人都没事。不是我们责任。但是警察要拖车。” 皮皮说的，让马凯一头雾水。他也多少知道一点交规。 张玮和方方去找豆豆了，办公室就马凯和小余在。他打了个车，就往出事地点跑。 也就几分钟车程，马凯一下车，看到拖车已经来了，正在把起亚往车上吊。 皮皮手上拿着个单子，站在几个箱子旁边。那些应该是从起亚车上卸下来的。叶琅满脸涨红，还在和交警争论，交警也不理她。 “叶姐！马总来了。”皮皮对着她远远地喊。 叶琅见交涉无果，看了一眼马凯，一下子就哭了，然后抹着眼泪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拦了个车走了。 “怎么回事？”马凯一脸狐疑。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拨通了张玮的电话：“你有空吗？皮皮车被拖走了，有几个箱子，你看能不能过来下，放你车上。” 说完，他给皮皮递了根烟，又顺手拿过皮皮手上的单子。是罚单，扣车理由是多次违章未能处理。“我叫叶姐不要报交警，本来都没事了，她非要。” “我陪她在银行办事，然后保安进来说，有个起亚被别人撞了。是一个人倒车的时候，车尾碰到了我们车头。那人承认了是他全责，但他是香港人，车是两地牌，他也没处理过内地的违章，正在打电话问。然后叶姐就和他吵起来了。” “我一直劝叶姐等一等，让保险来处理就行了。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定要报交警。结果交警来了，也说是对方全责。但查了下我们车牌后，发现有8个违章。就扣车了。” 这时候，张玮和方方也到了。 “皮皮你咋搞的？怎么就让人把车扣了呢？”方方上来劈头盖脸就骂。 皮皮有点委屈，但又不敢说话。 马凯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东西搬上张玮的车。他对着方方说：“这事和皮皮没关系，他也被吓到了。” 他大概说了一下原委。张玮和方方听完，都满脸铁青。 “龙刚这个王八蛋。”方方咬牙切齿地说。 张玮看了方方一眼，有责备的意思。方方闭了嘴。 回去的路上，他们四个都没说话。 回到公司。叶琅见他们回来了，迎出来说：“车怎么说啊？要多久呢？” 马凯没理叶琅，他看了下时间，和张玮说：“没车了。让皮皮开你的车去工厂吧？再不走，一会就迟了。” 张玮把车钥匙就递给了皮皮。 马凯又从皮皮手上接回了罚单和起亚的行驶证，他看着方方。没说话。 方方无奈地呲了下牙，一脸懊恼地说：“行，我去办。” “哎？咋说啊？车什么时候才能拿出来啊？”叶琅见没人理她，抽空拉着方方问。 “你给我闭嘴吧！”方方低吼一声。 叶琅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擦着眼睛回去了财务室。张玮和马凯面面相觑，但马凯并没有动作。张玮推了推方方，让他去劝劝。 于是方方去了财务室。马凯回到自己办公室。张玮跟了进来，坐到马凯桌前。 马凯装作自己在干活，没理张玮。 “别气了。”张玮小声地说。他侧靠着办公室，透过玻璃隔断，看着财务室那边。 马凯爆发了，他压着声音，急促地说： “这都搞什么？说了多少次，不要用皮皮的车去银行？坐个公交会死吗？再说了，她报打车费，我什么时候拦过她？到底怎么想的？真以为自己是老板娘吗？出门都得有人跟着？一天到晚瞎指挥。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保险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报交警？说报交警别人就能多赔钱了吗？都认了全责了还争什么呢？” “好了好了。”张玮笑着说：“没多大事情。我的马总，你别气坏了。” “你看着吧。”马凯根本不理：“你看，他俩一出事，一个就知道吼，一个就知道哭。擦屁股的事情，还不是全我来？这眼看着，车怎么办？还不知道这个违章要处理到什么时候。” “我打车，我坐公交车。我保证把车给皮皮。”张玮陪着笑脸。 马凯也不好意思再发火了。他坐下来，给张玮点了根烟。 “你有时间劝劝方方吧？他也好，叶琅也好，都该注意一下。我们就这么个小公司，别搞得一副家族企业的样子。再说，就算家族企业，也是我们该听你的。” “我说过，没有用。可能这也是我的问题，我觉得这没什么。” “这么搞下去会出事的。”马凯忧心忡忡地说：“尤其是叶琅。我总感觉，她还会折腾出幺蛾子。”“你啊，是不是对叶琅有点成见？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女人就这样，你是男人，大度点。再说，你和方方是兄弟，这都多少年了。” 马凯没接话了。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从03年认识方方以来，他俩也算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他觉得方方心中把他当成兄弟，他对方方，也算是挺用心用力的了。甚至到了深圳之后，在老阚那儿，他也是高看方方一眼。他觉得，他和方方算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可是，这一起做生意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难道真像他母亲说的老话？兄弟不共财，共财俩不来。马凯一直在反思，他气恼方方的地方，到底是方方做得不对，还是自己小心眼。 但他觉得，自己是对的。 这个事情，他觉得还不好和别人多说。免得传出去，伤了兄弟感情。如果和张玮说，多少也有点想让张玮主持公道的意思，而张玮，却一直和稀泥。 他和万姑娘也说过。万姑娘的建议是，你和方方好好谈一谈。把你的顾虑说出来，你们这么多年感情了，还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 “怎么谈？说他吃拿卡要，说他公器私用？”马凯反问。 “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要不直接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6 直接谈，几乎是不可能的。 马凯在意的这些事情，并不是没和方方说过。说轻了，方方嬉皮笑脸，含糊带过。说重了，方方是会翻脸的。马凯有时候觉得，方方他们就是油泼不进，软硬不吃。 有两件事，接踵而至，让马凯下定决心，他真的要想办法改变这种状况了。 先是他的一个大学同学来深圳。 姑且叫阿甲吧。他和马凯是大学同宿舍的同学。按照阿甲的说法，马凯是他最好的兄弟。 阿甲是本地人，家中独子。父亲是事业单位的小头头，有点油水。母亲很漂亮，早就不工作了。他一般都是平时上课，周末回家。他母亲是很会做人，每次阿甲回宿舍的时候，都让他带上一堆的零食，分给同宿舍的同学。 每学期也有那么几次，阿甲母亲会来宿舍，帮阿甲拆洗换季的被褥，再收拾一些换季的衣服。所以整个宿舍的同学，都和他母亲很熟悉。 阿甲母亲尤其喜欢马凯。大一元旦前后吧，还带了阿甲的姨妈来宿舍看马凯：“哎哟，你看哟，马凯是不是和我们阿甲长得特别像？就是啊，眼睛啊，眉毛啊，哪儿哪儿都比阿甲好看一点。” 马凯听了挺高兴的。 阿甲母亲也会张罗着，让他们宿舍的人去家里吃饭。甚至有个同学，暑假都住在阿甲家里。在这帮同学里面，阿甲母亲总是高看马凯一眼。过年的时候，还让阿甲带了礼物回来，叫马凯拿回老家，说是给马凯母亲的。 马凯母亲自然就给阿甲母亲打电话致谢。她们后来保持了好几年的联系。马凯母亲感谢阿甲母亲照顾马凯，阿甲母亲又说，马凯比阿甲懂事，经常在学校帮助阿甲。 所以，后来马凯想，如果不是阿甲的母亲，他和阿甲的关系能走得那么近么？ 因为他们的很多思维方式并不相同。 阿甲到了大四，才决定考研。在外租个了房子。当年并没有考上。毕业离校之前，马凯去和阿甲母亲道别。她很舍不得地拉着马凯的手说：“马凯啊，好好工作，还是你懂事。” “阿姨，我会的。我工作了，我妈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再说，我成绩不如阿甲好，我都不敢想考研的事情。” 阿甲在家复习，考到第三年，勉强上了一个自费的研究生。后面马凯和他联系就少了。说是彼此都忙，其实，也是没什么好聊的吧。 07年的下半年，阿甲就在广州实习了。据说是那家公司想让他毕业之后去工作，但工资不高。实习的时候，他们通过几次电话，彼此都很忙，就一直没见。阿甲毕业之后，做了一个奇怪的选择，他去接了胖子的职位。 “你们也真有意思，胖子接李渔，你接胖子。”马凯在电话里笑着说。 “恩，9月份就要去报道了。我在广州还有一些东西，报道之前，可能去趟广州，收拾一下，顺路找找你们这些深圳，广州的同学玩玩。” 马凯当时说好。真到九月份的时候，阿甲给他打电话了。他在张玮的车上，他们那天要去东莞的按键厂。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阿甲问。 “估计要晚上九点多。” “你早点回来，早点回来，这我都来深圳了，你快回来陪我喝酒。” “大哥，我真的有事啊。再说，我有两个人一起来的东莞，我又不会开车，我一个人怎么回来啊。”马凯习惯了阿甲这个套路，他还是笑嘻嘻地回答着：“反正深圳吃夜宵的地方多，到时候我们去夜宵嘛。” “行，那和你老婆说好，到时候一起。” “她就算了吧，我回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那你不要来了。谁要看你啊，就是想看一下你老婆。” 马凯就有点上火了。会不会说话啊，他心里想。拉近乎也不是这样的。 他敷衍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车里很安静，张玮应该听到了电话里面的内容。他笑着说：“你这个同学，有点意思。不太把自己当外人。” 马凯笑笑。 张玮又说：“那晚上我们早点回吧？” “没事。先把事情弄完。这次见不到，总有见到的时候。”马凯装作平淡得说。 那天，他回家的时候才九点多。之后阿甲打了他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到了十一点多，给阿甲回了个电话： “刚车间不能带手机进去，一直没接到电话。我们现在才从东莞往回走，估计回来要一点了。” “啊，那行，确实太晚了。要不下次吧。” 另外一个事情，让马凯真正发了飚。 有天，张玮又走进马凯的办公室，老规矩，他斜坐着。透过玻璃窗看着叶琅和方方办公室的方向。“我和你商量个事，你先听我说完。” “我想给方方买辆车。交警那边你也知道，虽说找了人，全部办完也得要国庆之后了。这段时间，一辆车跑，实在是太紧张了。以后方方也要老跑华强北，就算起亚出来了，车可能还是不够。我想吗，车总是要买的。给方方买辆车，跑市内，也能帮你跑跑。起亚就专门跑工厂。你看行不行？” 马凯只问了一句：“是你自己想到要买，还是方方说要买？” “你这人怎么这样？”张玮愣了一下，但他接着说：“确实，方方和我提了几次，我觉得有道理。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那他为什么不当我们面直接说？” “这不怕你发火嘛？”张玮陪着笑：“我答应过你，要花钱的事情，都和你先商量。” 马凯心软了。张玮说的也不无道理。 “那要不你买个新车吧？把帕萨特给方方开。” 张玮抱了抱拳：“兄弟。你这样的才是兄弟。处处想着我。心意我领了。但是，方方以后要跑销售，车是面子，开个旧车不像样子。再说了，我们好好干，到时我一步到位换个好点的。现在先给他买，行不行？” “话都说成这样了，不行也得行吧。”马凯没好气地说。 “你呀，快去把驾照学了吧。拿到驾照，就给你买辆新车。” 当天下午，张玮让马凯一起去看车。马凯推脱有事，让他们俩自己去了。叶琅说她没事，硬跟着一起。马凯气得一转身就回了办公室。 四点多的时候，马凯跟着皮皮来到仓库。他们刚准备装车。方方打电话过来了：“在仓库啊？你和皮皮说，今晚让他休息吧。我去工厂送料，我马上到车库了。” 马凯听得一头雾水。这时，一辆黑色，崭新的轿车开到马凯面前停下，车门打开，听到轰隆隆的音乐，方方，张玮，叶琅都喜笑颜开地走下车来。 “方总，这是蒙迪欧致胜嘛？”皮皮走上去。司机对于新车的热爱，是溢于言表的。他绕着车，轻轻抚摸着车身。 “新款的，话。马凯也虎着脸。三个人站成一圈，都没说话。 “这车也不像是能跑工厂的样子啊，再说我们现在需要买这么好的车吗？”马凯没忍住，他急促地说。 “那你说，现在买了，该咋办吧？”方方仰着头，呲着牙，问马凯。 “方方，这个东西该怎么放啊？”叶琅远远地看他们状态不对，招呼着想把方方叫走。 方方扭过头，对着叶琅吼了一声：“你别说话！” 叶琅和皮皮愣了一下，看着叶琅脸就红了。 方方又扭过头来，对着马凯说： “那行。我去把车退了。大不了我赔点钱。我现在就去。” 张玮拉住方方：“大哥，你说笑话呢？车开出来了，还怎么退？车一落地就差不多半价了。” “我有办法！我就不信了，不让我退我砸了他们4s店。”他一把甩开张玮，就往车那边走，对着皮皮吼：“看着干嘛？把货卸下来，车不要了。”皮皮很为难地看着马凯。车库里面有几个人，可能是业主，也很狐疑地边走边看着他们。 张玮拉着马凯的手，轻声说：“算了，算了，给我个面子。是我不好。” “车就这样了。别退了。”马凯有气无力地说。 张玮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听到他在说：“没事了没事了。方方你先去工厂吧？皮皮你帮帮忙。” 方方什么话也没说，把另一条毯子包装撕开，恶狠狠地把包装袋扔了，然后小心地把后备箱里的货盖好。他关上后备箱，对叶朗说：“上车。” 他们车窗都没往下放，也没打招呼，就直接开走了。剩下皮皮，站在车尾位置，收拾刚被方方扔的东西。 马凯气得浑身发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了。 “张玮，我跟你说，我不想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7 “怎么了？”张玮拉着马凯往车上走。他让皮皮回仓库。就剩他们两个人。 坐到车里面，世界安静了。马凯怔怔地看着前方说：“没这么搞的。” “张玮，你应该能感觉出来，今天我是特别的生气。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话说得太重，就伤感情了。” “我知道，我知道。马凯，你从前叫我张课，后来你回深圳之后，几乎都是叫我玮哥。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挺敏感的。包括你我一样，几乎不直呼大佬的名字，不叫他老江。我知道这就是一份尊重。” “而且，就算你回深圳开始吧，要不就说你到我这边来开始吧。前前后后，都是你在忙活。这点上，我真的是挺感激你的。我说句你不高兴的话，方方在背后也夸你好多次。” “实话说，是因为有你在，我们才能这么任性。因为知道，我们乱跑，还有你在后面收缰绳。有的人是油门，有的人是刹车。我和方方就靠你这个刹车。” 马凯侧过脸，看着张玮说：“那我问你一个事，你不能骗我。” “方方这个车，是不是早就看好了？你们是决定了买什么车，再来找我商量的，是不是？” 张玮愣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马凯突然调回这个话题。他没说话。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回答了。”马凯扭过头继续看前面：“我和你说，我不想干了，是我觉得，你们这样对我，不公平。” “大哥，你别这样啊。我发誓，我真没这么想。我也是一时冲动。”张玮顿了一下。车内冷场了。 感觉都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有个事，我和方方都没说。”张玮轻声开了腔：“老阚前两天换了辆奔驰。别人还不知道。昨天大佬拿这个事屌我，说，讲过了是长跑，你看，现在老阚跑到前头了吧。” “方方想买车，说得难听点，就和小孩子要玩具一样。闹啊闹啊，他也没真放在心上。这事真的怪我。我一时冲动，就和你提了。我是想着，我现在还换不了奔驰，让方方换个像样的车吧。” “面子害死人。” 马凯叹了口气，给张玮递了根烟。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至于你说公平。这事也是我不对。要不这样，你从账上提20万，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 “神经啊，不做生意了啊。”马凯笑了。 回家后，马凯和万姑娘说了这个事情。 万姑娘倒挺冷淡。 “你不觉得方方他们这样太过分了么？”马凯想得到附和。 “过分什么？张玮不是说了吗？你想要的话，也让你拿二十万。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想想这二十万该怎么花呢。”“怎么可能嘛。这个月我们扣掉这辆车的钱，能不亏就算好事了。” “那下个月呗。” “这个钱我就不能要。我到现在还是觉得，方方买这个车就是不对。拿这个钱用来做生意多好。”马凯有点上火，说话也就急促了一点。 “你呀。”万姑娘走开了，她去逗猫：“你想别人和人一样，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就觉得你的做法都是对的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 “不过我说这些也没用，你不会听我的。” 这段时间都是这样。马凯和万姑娘经常聊着聊着就冷场了。 “不过，说起二十万，真的能买房了。我这段时间坐公交，路过石厦那儿的中城天邑，65平方88万。好想买啊。”马凯还是幻想了一下。 “你还真想在深圳安家啊。”万姑娘问完，也没等马凯答复，就径自走开了。 马凯想着万姑娘的话，陷入了沉思。 这几个月来，除了工作，他也没什么其他的聚会。自己也没买什么东西。除了这一个月给了万姑娘几千块钱，其他都没有什么花费。 这和他之前可不同。这半年攒下的钱，比他之前工作四五年攒下的都多。 早年他刚工作的时候，手比较松。和唐丽德他们出去吃饭，一般都是他买单的多。三四千一个月的时候，别人一年还能攒个两万块钱，他几乎没有。他总是说，开源节流嘛，开源比较重要。 到了杭州之后还是如此。不过是早期和阿笨，张剑飞，还是后面和友友他们在一起，只要他手上有钱，他都会抢着去付账。 可能因为他少年时候家里穷，自己手上没几个钱，做不了人。又或者当年的工资来得还是太容易了。手上有点钱之后，总是怕别人说自己小气。 就这么把钱给花完了。 到现在，别人都开始成家立业的时候，马凯心中有点着急了。尤其是这半年多，虽然看得到未来，但钱真的挣得不容易。很多时候，他反而抠搜了起来。穷惯了的人，加上又要面子，一旦下定决定省钱，就狠着心在自己身上节省。 这可能是他有时候和万姑娘矛盾的根源。他觉得，他在为未来计划着，而万姑娘，还是过一天是一天的状态。 万姑娘刚才那句话，点醒他了，他是真的想在深圳买个房子，安个家。 大猫晃悠过来，从他身边绕过去，打断了他的思考。屋里已经安静了，几天前，小猫们都已经被送人了。 后面几天，方方表现地特别积极。每天开着他的新车去跑工厂，拖货，送货。皮皮难得休息了几天。 电视手机也快进入了试产状态。张玮和马凯商量，还是想把试产放到华威，正规工厂做这个比较有把握。也不知道方方是不是开玩笑，他提议，让小马的工厂试试。这次张玮倒是不同意了。 “真的，我不骗你。你让小马把工厂扩大一下，一起接了多好。”方方挣扎了一下。 “滚蛋。这个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张玮回答他。 和马凯对接的华威计划员竟然是胡青。他们俩都有一丝丝尴尬。 试产不算顺利。但马凯也顾不上了。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做国内的机器。相对高仿，多了包装，物流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马凯自己忙不过来了，他和小余聊了一下，把一些事务性的采购工作交给了小余。作为回报，他给小余加了五百块钱工资。 那段时间，张玮和马凯经常在公司待到很晚。张玮劝马凯招几个人。 “你要清楚，你的价值不是在这些琐事上。你解放出来，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张玮一本正经地说。 “大哥，你以为我不想啊？招人不要钱吗？我们都不做琐碎的事，那确实是轻松。”马凯没好气地回复他。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你要是累垮了，那更麻烦。” 听张玮这么说，马凯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他软下声来：“熬一段时间吧。万一过段时间不忙，招人就浪费了。” 他俩索性坐下来聊了一会。 马凯担心着开盘的情况。他感觉方方还没有认真地去找客户。这机器要是做出来卖不掉，该怎么办？ “我会和他说的。这几天还是得让皮皮去送货，让方方多跑跑华强北。”张玮想了一下，问：“哎，今天也是周六了，你有事吗？要不等方方回来，我们去喝个酒，商量一下销售的政策？” 马凯有些犹豫，他对和方方喝酒这事心存阴影。 不过，万姑娘已经回老家了。他早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喝酒。 “没事没事。其实方方一直和我说，他想和你喝个酒，给你道个歉。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8 当晚喝酒的时候，马凯一直很警惕。遇到关键问题就顾左右而言他。 所以三个人喝得有点意兴索然。方方突然开始回忆，他们当年在总部的日子，他去宁夏的日子，他回东北的日子。说得眉飞色舞。他说到的很多人，马凯肯定是相熟的，大部分张玮也认识。三个人慢慢聊出了兴致。 一直说到邵峰。 邵峰是方方大学同宿舍的同学。和马凯他们也是同批。邵峰留在了海外业务部。总部那边待不下去之后，去了之前一个领导的公司。后来，他还把叶琅招了进去。 几个月前，那个公司倒闭了。叶琅来了马凯他们这边，邵峰就在家闲着。方方和邵峰商量，让邵峰组了一个海外的团队，投靠了江总。9月份的时候，邵峰已经是江总公司的第八事业部负责人了。 “所以，兄弟，这事得感谢你。”方方看着马凯。 马凯心中发毛，他知道方方大概要干什么，但他不想接这个话：“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是你帮他的。” “就是得感谢你。”方方说话有点大舌头了：“如果当时你不把我推给老阚，我不能认识玮哥，也不可能认识江总。” “我是个什么东西？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江总能够让邵峰过去，如果说有看面子的成分，那看的是玮哥的面子，或者有点你马凯的面子。我，方方，是玮哥的小弟，是你马凯的兄弟。对于江总来说，我就是这么一个存在。在大佬眼里，抛开这些，我，方方，什么都不是。” “你喝多了，你喝多了。”张玮笑着说。 “玮哥，我没喝多！你说吧，我方方有什么能力？这么好的车都开上了？不是跟着玮哥你，还有马凯。我就是个屁！你说，这机器马上就要开盘了，我心里慌不慌？我特别怕卖砸了，对不起你们。” “机器又不是全指望着你卖。还有我们呢。别喝了，别喝了。”张玮拍着方方的背说：“再说，可能一开盘就供不应求呢？爆了。” “这个你我都知道。”方方笑着看张玮说：“不可能。” “但我保证，我一定竭尽所能。我就不信，他妈的老阚，老卢都能开好盘，我方方，干不过他们！” “行行行，干得过。”马凯打着圆场。他又东扯西拉得，把话题牵到了其他方向。 这种酒，喝得就特别累。好不容易回到家，都已经快一点了。马凯稍稍洗漱完，就爬上床了。 大清早的时候，大猫在客厅里面不停地叫。马凯很烦，用被子捂住了头。 然后就睡到第二天中午。 一开房门，只见客厅里面全是水。上面还飘着一些猫的玩具，纸张之类的。大猫蹲在老式的球面电视机上，很警惕地看着他。 大门外好像还有很多人。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就满心疑惑地穿上衣服，开了门。 “咿？家里有人？这睡得是有多死啊？”门口的保洁大声嚷嚷着。 只见楼道里面，到处都是水渍。两个保洁用大拖把堵住电梯口，应该是怕水渗进电梯井。还有一个保洁不停地把水往消防通道里赶。 房东站在门口。一脸愠怒地看着他。马凯被这么多人盯着，感觉像是做了贼被抓到一样，满脸通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没听见。” 原因是洗手台下面的水管爆了。流到满楼道都是。保安来敲门，打马凯电话，都没叫醒。后来，打了万姑娘电话，又联系了房东，房东赶过来，刚找了人准备撬锁。 马凯一顿道歉之后，房东走了。 物业在修管道，马凯在打扫客厅。万姑娘的电话来了。 “我喝多了。没听见。” “怎么能喝成这样？猫没事吧？” “应该没事吧。她早上叫，我没理她。要是那时候起来了，应该也不会这么麻烦。” 电话那边，万姑娘沉默了。马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你就这么讨厌她嘛？”万姑娘说完，挂了电话。 隔了两天，万姑娘就回来了。 她发短信给马凯，让他下班后如果有空早点回去。 马凯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到家，开门之前，他调整了一下，满脸笑容地推开门：“你回来啦？” 万姑娘坐在沙发上抽烟，茶几上的烟缸里都是烟头。 马凯的笑容冻住了。 “男人，和你商量个事情。”万姑娘开了腔。 “其实，这次我不是回家。我是回杭州了。” “我们之前那个公司有个岗位，也是给一个老板做秘书，我是回去面试，再顺路看看其他人的。本来就是想散散心。但我想了一下，我还是回杭州吧。” 马凯的眼睛热了一下。他没说话。坐到万姑娘身边，点了根烟。 他们俩静静地坐了一会，都没说话。 “能不走么？”马凯终于开了口。说完，他有点后悔，这个语气，感觉他早就猜到了万姑娘会走似的。 “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走是不是？”果然，万姑娘察觉到了。 马凯心虚，他又沉默了。 万姑娘拽过一张纸，擤了擤鼻涕。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其实我真的很不喜欢深圳。这也是我自己的问题，怎么也调整不过来。住在这儿，就越来越难受。感觉喘不过气来。” “慢慢会好的啊。”马凯觉得自己说得特别无力：“是不是因为猫的事情？那个确实是我的问题。” “不是猫。” “你不喜欢猫，能包容她这么长时间了，已经算不错了。其实，你能包容我这么长时间，也很谢谢你。” “有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是你说。到这个月我才知道，我们之前那个公司，没有倒闭。他们只是换了个名字和办公地点。像我这样的，只是变相被开除了。新公司不和我续约而已。真的特别可笑。公司那么多人，竟然为了开除十来个人，瞒了我们那么长时间。也挺好，说明我可能真的是人畜无害。连这种事，我都是到最后才知道。” “我后来去找过他们，他们根本不理我。算是吃了一个哑巴亏。你说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到深圳之后，被人这么嫌弃？有时候我也气我自己，怎么心态就像个怨妇似的，总觉得这个城市对我不公平。” 马凯搂住万姑娘，万姑娘没拒绝，也没靠近。 “所以我想，我还是回杭州待一段时间吧。调整一下，在深圳再待下去，我会疯的。” “那我怎么办？”马凯问。 “你？你这么喜欢深圳，你没问题的。再说，你现在虽然忙，但还挺有前途的。”万姑娘侧过脸，一脸苦笑，马凯心头很酸。 他有很多话想说。他也想说出自己心中的苦。但他就是没说出口。 因为他在生气。他不想低头，虽然他知道，他是多么希望万姑娘能留下来。 “你也不要有负担。就让我回去调整一段时间吧。”万姑娘说完，趴在马凯肩头。她身体在颤抖，却没哭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9 第二天的时候，马凯一直在想万姑娘说的话。确实，这半年来，他也没怎么陪过万姑娘。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让万姑娘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可能对她会更好。 就当两地分居一段时间呗？他这么想着。 他抽空去了趟银行。本想着取两万块钱，犹豫了好一会。最终取了一万。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把装着钱的信封给了万姑娘：“你在杭州别苦着自己。等过段时间，你状态好点了，我们再说后面的事情。” “也许，过段时间我就回杭州去找你了。”他补了一句。 万姑娘犹豫了一下，接过了信封：“好，你说的啊。不过，男人的话，从来都不可信。” 马凯听了有些不舒服，顿了一下，问：“有什么要我帮忙收拾的么？” “没多少东西，你坐着吧。” 万姑娘确实没收拾多少东西。两个箱子，和她来深圳的时候自己带的行李差不多。看着她收东西，马凯放心了。他之前一直担心，万姑娘是做好了不回深圳的打算，会把东西全部带走。目前来看，应该真的只是回去住一段时间。 会有多久呢？他在想。 半年差不多吧？大概到过年左右的时候？明年会怎么样，马凯自己也没有数。 一切看年底了。 猫是先走的。万姑娘找了航空托运。那几天马凯忙着电视手机试产的事情，也没空帮忙。他每次回来就给万姑娘道歉。 “你忙你的，我一个无业游民，时间多得很。再说，这些事情，对我来说还不是轻轻松松。” 马凯想起一个事：“要不要找友友聚聚？你是不是也好久都么见他了？” “算了。”万姑娘想了一下，黯然地说：“友友也不是在杭州那个样子了。” 万姑娘走的时候，没有和马凯说。有个工作日，她自己去了机场。 马凯回家的时候，看到东西都收拾清爽了。万姑娘在冰箱上贴了个报事贴：少喝酒。 他想起之前好几次，都是和万姑娘打赌。说自己能把晚上的啤酒戒掉，可总是食言而肥。 马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家里一下子没了生气。 他拨通万姑娘的电话，问了几句。万姑娘一切都还好，先住在公司的宿舍里面。她说，手机的漫游费太贵了，不一会就挂了。 于是马凯开了瓶啤酒，百无聊赖地喝起来。 转眼就要到国庆节了。 马凯之前还想着，去杭州找找万姑娘。后面查了下机票的价格，这事就根本没提了。 张玮在张罗一个事情。他想安排和江总喝一次酒。中秋节，他们给江总送节礼的时候，就在说这个事情。只是前前后后地，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一直耽搁了。 结果是在国庆前两天，这个酒局成行了。 那天晚上，他们还是约在方方家附近的大排档。 “大佬，你记得吧？去年在我家做63的时候，我们来吃过这家。”方方对江总说。 “恩，很有纪念意义。”江总笑了笑，回方方道：“去年在这儿吃饭的时候，没想到能买新车吧？” “大佬，说实在话，当时是想都不敢想！”方方来了精神：“那时候我还寻思呢，这个事儿，到底能做多久呢？别做几个月以后就黄了吧？”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做？”江总又问。 “大佬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客套话？”方方见江总笑而不语，继续说：“客套话是，跟着大佬和玮哥，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当然，这也算真话啊。只是说的冠冕堂皇。” “那真话呢？” “真话？真话是，当时我觉得啊，这事连大佬都自己下场，没有不成的道理。所以我必须得跟上。” 大家哈哈大笑。 江总转过头头来问马凯：“你呢？你为什么要干？” 马凯本来以为只是陪聊，没想到被摆到桌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方方的话，说得先抑后扬，马凯心想，他就不能按照这个方式来应对了。 “我啊？去年国庆的时候，我就是被叫过来帮忙，之前我都不知道。是玮哥叫的我，我又没什么事，那就过来了。” “后来？首先是因为穷。在老阚那儿挣不到钱。也有其他的机会，但我觉得跟人比跟事重要。这边的人，我觉得更对胃口，更容易成事吧。” 马凯说完，觉得自己表达得不算好。心中些许懊恼之意。 “你看，你们两个，多少都是为了张玮这个人来做这摊事情的。”江总举起杯，他们仨连忙和他一碰杯。但江总却没放下，这样四个人的杯就一直碰在一起。他们等着江总继续发言。 “今天差不多也算是你们的一周年纪念。选这个地方，挺好。说明你们还能记得自己吃过的苦，没有忘本。希望明年，后年，你们还能在这个地方纪念。” 然后江总先喝了。 他们三个也赶紧喝完。然后，开始找话题来哄着江总开心。热闹了一会，江总突然问：“方方，电视手机，开盘你觉得如何？” 方方收起了笑容。他坐直了，很认真地说：“大佬，我觉得这个机器的定义很牛逼，但可能稍微超前了一点。我这段时间吧，也一直在找之前的经销商，给大家发了些样机。这帮人都搞不明白，这机器到底好在哪里。” “搞不明白要给他们讲明白啊。马凯写的文案，包装盒，我也都看了，挺清楚的啊。”江总不以为然。 “功能这些都好说。就是吧，大家觉得，用手机看电视这个功能，有点超前了。”方方见江总脸色有点不对，又连忙说：“不过大佬你放心，还是有一些客户有意向的。就是觉得，为这个功能，出货价多三十块钱，有点划不来。” “我成本都加了多少？张玮你说，电视芯片多少钱？那天mstar人过来谈的时候你在场。电视天线又多少钱？” 张玮赶紧打了圆场。 江总后面就没说什么了。他又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喝了一会，他们准备散了。江总站起来，拍着方方的肩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销售的事情，就靠你了。” 送走江总之后，方方又招呼他们坐下来。他又叫了几瓶啤酒。 “妈的，这担子现在全撂我头上了。我这要是干不好，一定会被屌死。” 张玮没接话。他心中可能有心事。 马凯也没接话。他觉得这个担子是应该的。他明白了江总今晚答应和他们喝酒的原因。他甚至有点窃喜，感觉江总给他出了一口气。 三人沉默了一会。聊了聊国庆的工作安排，这就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10 万姑娘不在，国庆放假也没个人陪。马凯开始考虑如何安排。他联系了友友。 友友暂时还在深圳，他准备三号出去旅游。他们约了一号晚上喝个酒。 “还是去下沙找你吗？”马凯问。 “不。我搬家了。在白石洲。” 马凯想到友友喝多飙车的样子，有点害怕。就约在了白石洲附近一个海鲜排挡。 “你为什么搬这儿了？”马凯到的时候，友友已经点了一些菜了。 “便宜啊。”友友笑着说：“这边比下沙的农民房干净。你看，深南北边就乱一些，靠南边这块，房子要新一点，而且附近也好停车。白石洲真的是牛逼。里面吃喝拉撒什么都有，感觉就是一个完整的社会。我有时候坐在路边吃饭，看着这些人来人往，真感觉红尘滚滚，潮起潮落。” “滚蛋。你又骚情起来了。”马凯被友友给逗笑了。友友还是那个样子嘛，他想。总是能恰如其分地插科打诨。 “我是想通了一个事情。”友友给马凯倒上一杯酒：“我租金域蓝湾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带姑娘。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再说了，姑娘走了我还得打扫。而且有时候吧，你懂得，做完之后，就想自己待一待。像我们这种诗人，就得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时间对不对？尤其是事后那根烟，恩，能想通人生很多道理。在自己屋里，你就不好赶人家走吧？还得折腾一晚。所以啊，不如把成本分开。我住白石洲的时候，就独自思考人生。我想去接触社会了，就去开个房。”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啊。”马凯一边微微摇着头，一边拍着手：“这么厚颜无耻的事情，被你说得如此顺理成章，真是佩服，佩服。”友友笑了：“你别夸我，我脸皮薄，会害羞的。” “和你说真的。本来我也想找你的。李云泽和你熟不熟？据说他们现在出货挺猛的。你跟着老江，能不能帮牵条线？” “你什么时候对工作这么上心了？”马凯很惊讶。 “这不为了挣钱嘛。” “怎么了？真要结婚了？” “哦。不。我和周芳分了。”友友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他点了根烟：“其实，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周芳想嫁的人不是我。” “也不是她那个干哥吧？” “恩。确实。我和她那个干哥还聊得挺好的。有一次，他欲言又止地和我说，让我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我就找他好好喝了次酒。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但他帮我组了个局。” “那天人很多。有一些sp行业的。有一些是她干哥公司的。她干哥也就是周芳以前那个公司的一个副总，说是项目部门和sp们联谊一下。周芳她们几个都去了。喝到一半的时候，周芳之前的老板来了。我一看周芳对她老板的态度，就明白了。她干哥把我拉了出去，在外面和我说，他老板不知道我和周芳是什么关系。” “人有时候是不是就这么傻逼？非要眼见为实。我挺感谢她干哥的。经历这么个事情之后，我也就死心了。我这人就是这样。一旦我决定放下了，我就能放得很干净。所以啊，连家都搬了。” “可能也因为你没那么在乎吧？”马凯就直接说了。 “不。我还是很伤心的。” 可能只是因为你得不到吧。马凯心想。 “我和李云泽倒不是很熟。不过到时可以帮你问问他。”马凯转了个话题。 他们闲扯了几句，马凯开始和友友讲万姑娘的事情。 “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了？”友友问：“不会是你干了什么，被抓到了吧？” “没有。她就是觉得，在深圳这段时间运气不好，想换个环境。” “这些女人都这样。”友友有点不以为然地说：“挣不到钱吧，说你没本事。开始挣钱了吧，说你不陪她。你算还可以的，不在外玩，现在也算能挣钱了，小万应该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她这样回杭州待段时间也好。省得她一直在深圳待着，觉得这个城市怎么亏待了她。” “不过，你也得常和她联系下吧。有空的时候，你也回杭州去一趟。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她们哪里懂一个城市到底好在哪里。” “这也是因为我们在深圳找到机会了吧。”马凯说道。 小马的工厂要放三天假，后面几天才正常做货。马凯和小马说了，2号带着张欣雅去工厂盘库。 那天是皮皮开车。张欣雅一个人坐在后座。从上车开始，小姑娘就在打电话，马凯听得目瞪口呆。“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联系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曾经对你也有感觉。但是我们不合适了。” “恩，我知道你是第一次谈恋爱，但我不是。我很开心能做你的第一个女人。如果你以后还能记得我，我会很高兴。” 大约就是这样的主旨，来来回回地聊了一个多小时。中间也没有什么更多的细节，大约就是小男生和小女生之间的絮絮叨叨。 马凯看了皮皮一眼。皮皮贼笑着，皮皮应该是知道实情的。 到了工厂以后，马凯先和留守的几个人交代了盘点的事宜，安排张欣雅和他们一起复盘。 然后，他把皮皮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张欣雅到底是怎么回事？” 皮皮挺为难，他说：“马总，我说了，你不要别人说是我说的。” “我也是在仓库来来回回的，听小张打电话，才知道一点。小男生就是小区门口米粉店老板娘的侄子。好像是小张老在那家吃米粉，然后两人就谈上了。反正我来的时候，他们好像就已经在一起了。” “他们分手的原因啊？你也能听得出来，是小张提的。这个你千万别和别人说啊，是小张喜欢上工厂里一个小伙子。据说两人也在一起了。” 马凯没想到，这样一个黑乎乎的小胖丫头，感情生活还这么丰富。 “其实工厂里面的事情，你不知道。小马自己带头乱搞，他们这边男女关系复杂得很。都是年轻小伙子小姑娘，住在一栋楼里面。” “这事，我和方总提过一点。他就让我别管，好好开车就行，他说他会去找小马。” 回去的路上，马凯一直在想，这个事该怎么处理。他约了张玮。 他俩去了公司，那边没人。马凯大概讲了下张欣雅的事情。 “我现在担心的是，张欣雅有没有把小男孩带回仓库过夜。”马凯直接说。 “那应该不会吧。”张玮想了下说：“这事我来问。” “这个工厂也乌烟瘴气的。小马也不管。” “他怎么会管啊。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张玮笑着说：“方方和我说过一个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说过。小马这逼，心挺狠的。” “他为什么从之前的工厂出来了？有原因的。算是在逃。小马在之前工厂有一个女朋友，谈了好几年，一直逼小马结婚。小马哪想结啊。那女的也是厉害，想办法就怀上了。和小马说，不管结不结，她都要把孩子生下来。” “小马也没和她吵。还让那个女的辞工了，在家养胎。那女的很感动，在家待了两三个月。小姑娘都爱玩啊，在家又憋不住，没多久就让小马带她出去玩。他们就去滑旱冰。那种工厂的旱冰场你见过吧？一块水泥地，周围都是铁栏杆。一堆人划着划着就开火车，一个接一个。小马让那个女生做火车头，等到火车长了，一直绕着场地转圈，越转越快，啪。” 张玮做了一个推人的动作。 “那女生直接撞栏杆上了，肚子磕到了。当场就流产了。” 马凯听得心惊胆战。 “后来，他把那个女生送去医院，当天就跑了。据说留了几千块钱吧。这都是方方和我说的。他们有次喝酒的时候，小马把这事翻出来，说他因祸得福。” “祸？什么是祸？”马凯觉得这事超出了他的承受范畴：“简直不是人。”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张玮也挺唏嘘。 “我在想一个问题。张欣雅那个小男友，是不是也会这么偏激？我们那个仓库还安不安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11 张玮把这个事情放在了心上。第二天，他把张欣雅叫回了家。张欣雅的妈妈在给张玮带孩子。于是她们几个女人，连哄带骗地审了一天，果然，张欣雅带过小男孩回过仓库。 张玮晚上把方方和马凯又叫出来。他们觉得，现在这个仓库，可能保不住了。 “刚好还有一个事情。阿弟和我说过好几次，想自己也做个工厂，他都在村子里面看过场地了。我在想着，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也试一试。现在物料比以前要简单的多。我想着，有logo的物料就放阿弟的新厂里面，没logo的放科技园这边的仓库里。这样就能少管一个人，少管一个仓库。” 方方不同意：“整那么麻烦干啥啊？阿弟那个样子，能做好工厂吗？还不如在小马厂里面，多开一条产线，让阿弟自己来管。来回折腾干啥。” 马凯倒不这么想。他觉得，有两个工厂，互相竞争，总比让小马一家独大的好。 “要不趁着这个时候还有板子，加紧点做吧？到明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同意玮哥的安排。” “你傻啊。前段时间是老江想让我们开新项目，才说明年不给高仿板了。你看到明年，如果还赚钱，他给不给板子？”方方直接怼了回来：“行，你们都不听我的。你们要做就做呗。本来分货就吵死了，现在工厂做货也得吵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之前有念头一闪而过，他还不愿意相信。这个时候马凯才确定，方方是不愿意阿弟去分工厂的产能，也就是不想分工厂的收入。 “没事没事。这事要不就这么定了。这几天工厂还没什么事情，我一会给阿弟打个电话，问问他这几天能不能把新工厂定下来。” 马凯想到一件事，他有点不怀好意，也是情理之中，他问了一句：“新工厂算是公司和阿弟合资的吧？和小马一样，阿弟拿收益的一半？” 方方没说话。 张玮笑着说，那就一样吧。这样也公平。 阿弟得了这个差使后，干劲特别足。7号，他的工厂就开业了。 马凯还做了个调整。之前，他们放了两个售后的工程师在小马的工厂，负责维修一些不良品。他和小马说，物料仓设在阿弟那边，售后工程师也要和库房一起。 方方斜着眼，瞪着马凯。马凯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方方最后说。 张玮走过来。看着他们几个在搬货。他们三个，皮皮，带着张欣雅一起来新工厂了。算是给阿弟道个喜。顺便也看看阿弟的安排。 马凯拉过阿弟：“张欣雅你要看着点。小马那个工厂的小伙子，你没要过来吧？”“马哥，没有。你放心。这几个都是跟着我从坪山过来的。我会看着他们的。” “你自己好好干。库房很多东西也在你这边，你小心一点行不行？” 他们在热火朝天的干着活。方方抽空去了一下小马的工厂，待了很久。 回去的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马凯坐在后座，干脆就睡了。 国庆后，工作的重点就变成电视手机的开盘了。 方方经常开着车去华强北，起亚的违章处理又出了点问题，皮皮只能又用回张玮的车。 看着张玮经常满头大汗地跑进办公室，马凯也不说什么。总不能说，方方这个车就不该买。毕竟他也还常常开出去呢。 但有时马凯也安排不过来。他的很多供应商都在关外，物料一旦出点问题，他就要到处打电话去找车。有几次实在没办法，只能让供应商派车来接他。 那段时间，皮皮特别辛苦。经常白天带着张玮或者马凯跑，快下班的时候赶去工厂，夜里差不多才能回到深圳。 可就这么熬着，电视手机也没什么动静。首单的三千台，一周多了都没出出去。 有天下午，方方回来了。 张玮和马凯正在聊事。他们在讨论，是不是要再开一个新项目。 “开啥开啊？再往坑里面跳啊。以我说，老江再怎么说，新项目咱也先别着急。”他双手撩起短袖的下摆，不停地扇风：“看这家伙把我气得。我一去扫楼，人家说啥？哎哟，原来做电视手机那个傻逼公司就是你们啊？” “这么惨么？”马凯很疑惑。他很少接触经销商。 “可不是嘛？现在不是价格的问题。是终端的消费者，觉得这个电视功能没啥用，你怎么着，零售价都比别人三点五寸的机器要贵个一两百块吧？消费者又不是傻子。” “别提这个了，你说该怎么办吧？”张玮不耐烦了。 “我估计着，只能先放货了。” 马凯和张玮沉默了。在华强北开盘，新客户不放账是红线。客户不打钱把货提走，有各种弊端。第一就是，集成公司不会做那么多货，谁有钱谁先提。要不不打钱的，提了货不卖。想打钱的，反而没货。再有，一般没打款就收到货的，也不那么用心卖。客户都算得很清楚，好卖的货一定是现款去抢的。这种不要钱的货，也就是在柜台里摆着，充充门面。 “咱一个新公司，又摊上这么个机器。不放点货，把客情关系做起来，后续咋整啊。要不，你们说，该咋办？” “我自己去华强北跑跑吧。”张玮闷闷地说。 反倒是张玮跑了几天，效果还好一些，又出了千把台货。但他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跑，一般都是跟着方方一起。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 马凯把小余动员起来了。高仿那边每天还要出一些物料。有些电视手机的物料也交在科技园。小余还算是挺能干的，她几乎把库房的事情都挑了起来。 有天，张玮回来了，叫了马凯：“皮皮和我说，他快撑不住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我想了一下，主要的问题是，少一个车。要是我车回来了，皮皮就能专心跑工厂。我俩谁有空，都能带你去找供应商。还是那句话，让你学车，你一直不学。” 马凯眼睛一热，但他忍住了。他歇了一会说：“大哥，你看我有空学车吗？” 张玮可能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他又说：“哎，可惜现在驾照不能买了。”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我看你这半年也累得够呛。你是不是考虑招两个人？这些钱不该省。按照我们现在的状态，也养得起。” 马凯心里好受些了。他看着外面大厅里面空荡荡的桌子，笑着说：“也是。这么大的办公室，经常就我们四个人在。：“最好招个男的，会开车的。” “干嘛？我们现在是车不够啊。” “我再和你商量个事，我给你买个车吧。先把这段时间顶过去。以后你招个会开车的，计划员也好，采购也好，让他开着车带你跑。也省得你老是找我们借车。”马凯许久没说话。 张玮这个提法，听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从他角度来说，还算是认真考虑过的，连车以后怎么用，人员怎么配置都想到了。马凯知道，张玮算是顾忌他的感受了。 可是马凯从来就不想买车啊。 “租个车不行吗？” “我是租车租怕了。太烦。再说，你车总要买的是不是？” “我还没真没想过买车。”马凯想了一下，直说了：“倒是想买房。” “你疯了吗？今年房价一直在跌，你看有几个傻逼在买房？”张玮脱口而出，看马凯脸色变了，连忙又说：“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房也要买。不过，买房在买车之后行不行？这个车啊，我想了几天了，真得买。这几天63要货的越来越多，鬼佬们都开始圣诞备货了。兄弟，也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那能不能用公司的名义买？我真的不想挂个车在我名下。” “挂公司干嘛？就你没车。说出去，也算是一年时间，都让你们买车了。” 马凯知道张玮的意思了。这是张玮的执念，他过不去的。 “行吧。买个能用的就行。”马凯妥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8.12 张玮立刻就给方方打了电话。中午，方方回来了。 “买啥车啊？看好没？”方方很兴奋。 马凯对车完全不懂，正在看网站上的车评。有一款日本进口的小车，叫吉姆尼。是个十二三万的四驱。车小小的，感觉很帅气。 “这车啊？怎么拉货啊？后座全拆了？不实用。”方方趴在马凯肩膀上，和他一起看着电脑。 “马凯，你买马六吧。”叶琅也凑在门口：“我最喜欢的车，就是红色的马六，其次是红色的宝马叉五。” “你这喜好差别有点大啊。”张玮坐在马凯对面，抽着烟笑着说。 几个人都乐呵呵的。 “哎呀，真好，买东西就是心情好。”张玮一副家长口气，心满意足地说。 “哎，马凯，有个车你肯定喜欢。”方方双手越过马凯的肩膀，搜出一个车型：“福特福克斯。你是不是喜欢两厢车？这个车，又结实，又好开，容量还大。” 马凯看了一下，确实还不错。他心想，这么多年，方方还是了解他的。 “那就买这个吧。” 十五万六。刷卡的时候，马凯有点心疼。 最终选了个银色的车。按照方方的说法，他那种黑色的车最烦人，稍微一点灰就特别显眼。还是银色的好，脏点看不出来。 08年的时候，深圳还能自选车牌。马凯对车不太在乎，心中却早想好了车牌。 “粤b6300i。”他说。 张玮和方方听了，哈哈大笑。 “高仿纪念。你他妈的真有才。” 新车让张玮开回公司。一路上，他都在说，这车确实不错。 “那，要不你开这个车，让皮皮开帕萨特去工厂吧。”马凯提议。 “算了。那个帕萨特过段时间就坏一次。上次皮皮在高速上抛锚了，急得差点叫拖车。还是开这个安全点。” 马凯就没说话了。他给万姑娘发了个短信，大概说了买车的情况。 过了一会，万姑娘回了一个：恭喜。 马凯想了想，回道：我想过年后在深圳买房。希望能如愿。“会的。”只收到这么一句简单的回复。 皮皮看到新车也很开心。他问：“马总，今天你和我去工厂吗？” “不去。”马凯笑着说：“你开吧。这段时间你累坏了，明天早上你多休息会。” 说完，他就回办公室，去看简历了。排班回到正轨之后，他也有面试的时间了。 “什么？你买了车？你是不是钱多了？”辉辉在qq群里面感慨。 “没办法。”马凯回道。他一边看着简历，一边聊天。 只有谢尧在认真地问，是什么车，多少钱，什么颜色。 “哎。我教你开车吧？你这种自动挡的，应该很好开。”谢尧说：“你们周六是上班的，是吧？周六下午，我去找你。科技园那儿好多空地，你试着开开。” “不了吧。” “也让我开开新车嘛。”谢尧直接说。 刚好马凯看到一个小伙子的简历，他觉得还挺有意思。他想仔细看看，可qq群一直在闪。 “行，行。周六你来找我。”说完，他就继续干活了。 马凯把看得上眼的几份简历转给了叶琅，让她安排好面试时间。叶琅挺喜欢做这个工作。她会和求职的先聊一会，然后告诉马凯初步的判断。 其中只有一个人会开车，但是，感觉人畏畏缩缩的。 马凯准备开的工资不高，要求不低。人不好找。有一两个马凯看得上的熟手，面试完了，连电话都不接了。 一直到高晓亮的出现。 这个孩子有着很严重的湖北口音，说话声音又很低沉。和他谈话的时候，马凯得聚精会神，否则就听不清了。 小伙子长得倒是挺精神。一米八左右，很精壮的样子。之前在东莞的一个台资的电脑配件厂做库管，熟悉erp，做表的能力也挺强。但没有任何的手机行业经验。下半年美国经济危机，他们厂的出口订单骤降，于是就被大裁员了。 他说，东莞的加工业大多都面临这个状况。无奈之下，他投奔了深圳的同学。已经找了半个月的工作了，有点心灰意冷。他有段话，打动了马凯： “我其实现在挺后悔的。高中的时候贪玩，没考上好的学校。就上了个大专。又不想回老家当个公务员，自己跑去了东莞。进了台资厂，才知道社会是有等级的，有出身的，像我这样，一开始就落后了。我觉得我这一年多还是挺努力的，也学了很多东西。可感觉自己没机会了。” 马凯好像在这个小伙子身上看到了自己。他想了一会，问： “如果定你了，是不是明天就可以上班？” “好。是这样啊。深圳，是一个不断有机会的城市。他也不论出身。可能从你的履历来看，你不太合适这个岗位。但是，我想让你试试。我们能不能这样？给彼此一个月的时间。因为我挺担心你的沟通能力。我看你有点内向。这其实并不是什么问题。我曾经也很内向，被逼到份上了，也就自然能和人沟通了。我们把试用期就定在一个月。八折的工资。如果不合适，好聚好散。不耽误彼此。你看如何？” 高晓亮答应了。 马凯带着他，去见了一下其他同事。张玮根本无所谓，只要是马凯自己选的人就行。倒是叶琅，拉着高晓亮聊了一会。 高晓亮没什么话，干活倒是挺麻利。每次马凯走到他面前，交代他事情的时候，他总是立刻站起来，站得笔直。说话的时候，有时会单手挡在嘴前。 “不用那么拘谨吧。”马凯说。高晓亮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解释道：“台资厂的规矩多。这么说话，是表示尊敬，也怕口水喷到主管脸上。” “坐吧坐吧。我们这儿没大没小的。你这样反而不好融入。” 可能是高晓亮比较合马凯的眼缘，或多或少地，他都有种把高晓亮当徒弟一样看待。也希望着，这个小伙子能够留下来。 也许这就是职业历程中的必经之路。当一个人开始在公司独当一面的时候，多少就会把自己拎到管理者的高度。会想去培养自己的梯队。 其实，他也就比高晓亮大两岁而已。 不过，高晓亮还是挺能干的。刚来几天，马凯就觉得分担了他挺多工作。他也能把精力投到采购部分去。 然而看了一下供应商表格后，他惊了一下。有些元器件已经快一个多月没谈过单价了。可能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忙着新公司，忙着生产，有意无意地，把这块工作耽误了。他连忙打了一圈电话，重新谈了一轮成本，这才心安。 马凯这才意识到，他觉得自己能干，但精力毕竟是有限的。有些事务性的工作，他不丢出去，他就没有精力去管更重要的事情。 再有，也不是成天都需要扑在工作上。人是需要休息的。长时间的工作，不止是导致了身体的劳累，更会出现一个问题：居功自傲。 张玮总是在说，要抓大放小。马凯这时候觉得，张玮有些事情不去管，可能也是对的。 所以他觉得，该去放松一下自己。譬如像谢尧说的，找时间去练练车。 所以，周六的时候，马凯认真和谢尧学习开车。这也是他破除的一个成见。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什么运动神经，车肯定是开不好的。换作两年前，他最闲的时候，也没有去考个驾照。当突然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穷。 自动挡确实还比较好开。一下午时间，他已学会起步、停车和最基础的倒车了。估摸着快到五点了，他和谢尧把车开回公司，还给了皮皮。 谢尧的车停在楼下，马凯看没什么事，就打了唐丽德的电话，约了一起去吃饭。 “刚好，我这几天才开始上班呢。本来就想找你俩吃饭。” 原来，唐丽德去了李艾她们公司。 这就是手机圈。马凯他们都从一个公司出来，大家都有一份同级生的情谊。跟着各自以前的领导，这种师生的情谊也会交叉。 “你那个网站怎么不做了？你一直没和我们说，还以为做得很好呢。”谢尧问道。 “哎呀，还是有很多坑啊。还是老老实实回来做手机吧！互联网搞不明白。”老唐说得很唏嘘。 结果他又补了一句：“再说，和你们说，你们也不懂，帮不上什么忙啊。” 谢尧没有什么反应。马凯听了，有些不舒服，想想算了。老唐就是这样的人啊。 谢尧着急回家看儿子，他们没喝多久就散了。 回到家之后，马凯想着这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到目前总算是平静了。 他开了瓶啤酒，安安心心地喝完。觉得脑子停下来了。 恩，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吧。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有过水淹的经历之后，他现在有点草木皆兵。赶紧穿衣服爬起来，打开门，是快递。 他很好奇，最近也没买什么东西，就坐在客厅拆起来。 最上面是一封信。下面是一些包装好的杭州小吃。 他拆开信，是万姑娘写的。 “男人，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啦。 我不会去深圳了。我想，你也不会再回杭州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一年在深圳，我看着你慢慢变成你自己想要的样子，我相信你一个人也能够生活得很好。 我去深圳这一年，多少有些任性。本想着去照顾你，没想到，到后来还让你操心。 本来我想着，再过一段时间，你可能会明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我想了想，还是要给你一个交代。 还有，你这个人呐，不要有愧疚之心。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和你无关。和你在一起，是一段我很开心的日子。 很感谢遇到过你。真的。 祝，一切顺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9.1 马凯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没好接话。 那是我们离开冲绳前的头一天晚上。 看完了无聊的美军基地之后，在回酒店的大巴上，马凯一直没说话。 下车之后，我们慢慢往就酒店走。 “我们曾经说过，以后有机会一起去冲绳的美军基地。”马凯突然开口：“我说万姑娘。” “很奇怪是不是？我们当年说，想一起去次日本，冲绳最便宜。然后研究过行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美军基地特别感兴趣。” 他好像全然没在乎我是否在听，只是自顾自地把他和万姑娘分手的事情絮絮叨叨地讲完。 一直到我们吃晚饭。我们找了一个烤肉店。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继续听他说。 反正第二天的飞机是下午的。大不了早上睡一会吧。我这么心想。 马凯大约和我心思相同，他快速地说着，我努力地记。 他说： “快了，快了，这段故事快结束了。” 马凯把信来回看了几遍，又把快递内外翻了个遍。 他开始给万姑娘打电话，已经停机了。 他给友友打电话，问和万姑娘有没有联系过。友友应该还没起床，听完他的描述之后，想了一会才说：“我感觉小万不会回头了。” 然后 他又问了杭州的几个朋友。第一个接电话的人，一开口，马凯就知道没希望了： “哎？马凯？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你和小万在深圳还好吗？” 万姑娘是彻底消失了。 马凯给她qq留了很多言。但万姑娘的头像一直是黑的。 马凯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意识到，这个快递在周日早上到，应该也是万姑娘计划好的。 她是不会让马凯再找到了。 友友的电话又打过来。他问马凯，有消息了吗？ 然后他说他马上过来。 友友来的时候，拎了一些外卖，带了一些啤酒。 “喝一点吧。” “你现在想什么都于事无补。你就是冲到杭州去，你能找得到她吗？” “小万算不错了。一切都计划得挺好的。她这么走，又这么告别，就是不想让你分心吧。她还是想你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不过，马凯。你再仔细想想，你是舍不得小万这个人，还是舍不得有个女人的生活？我这话说得特别难听，你别生气。你真的爱她嘛？” 马凯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在喝着酒。 “我不知道。”想了一会，他如实说。 “我再说一句难听的话。你和小万刚在一起的时候，是你最落魄的时候。她给了你关怀。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这帮朋友，都一直不太看好你们俩。怎么说呢，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算是仪表堂堂了，你自己和小万出去，就没感受到别人异样的眼光吗？这话，我是站在小万角度说的。她不漂亮。你越出色，她可能就越自卑。” 友友拿起小万的信，又看了一遍，继续说： “她可能觉得，这个时候放手，总比以后你们真有什么矛盾的好。我以前问过你，你真的想和小万结婚吗？当时你没回答我。你现在再问自己一次。” “如果你还是想和小万结婚，那你就想尽办法去追。” “如果你不想，那你也放手吧。” “我懂你的意思了。”马凯看着友友：“谢谢。” 过段时间再说吧。他在心里想。 他和友友不停地喝酒。后面就没说什么话。 “我想睡了。”他对友友说。 友友把残羹冷炙一收拾，对他说：“恩，有事打我电话。” 马凯坐着继续喝了两瓶。他洗了个澡，开好空调，拉好窗帘，给手机充上电，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6点多钟。 恍惚间，他想起万姑娘刚来深圳的时候，那天他也是早醒，万姑娘在他怀里哭的样子。 不能想了。 他起身，特别饿。刷了个牙去楼下找口热的。 他想起，上次看到6点多的深圳，还是去年刚到深圳的那天。 那个时候，他没有任何的打算，只有一个心思，想在这个城市待下去。 这个时候也得如此。他对自己说。 他收拾停当，去了办公室。 万姑娘的事情，除了友友之外，他没和任何深圳的朋友说。 工作还是正常进行着。 大家都在着急着电视手机的出货问题。好在阿弟的新工厂产能上来了，6300的出货量比之前每天多了一千台，而且还供不应求。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钱太好挣了，马凯觉得方方并没有多崩溃，当然，马凯说是愁，也没有到抓狂的地步。 “玮哥，这事还是得找大佬。不能让我们一家担着压力，他也该让让价。”方方有天对张玮说。 张玮看着方方，好一阵子没说话，感觉很诧异。 “你去谈吗？”他问。 “我咋谈啊，大佬不会屌我的。”方方顺嘴就接了话。 “恩，他一定会屌我，狠狠屌死我。” 但说归说，张玮还是去谈了。 谈完后，他把方方马凯叫在一起。 “大佬让我们考虑一个事情。用这个板子，把电视天线和电视功能去掉，再做一个3.5的机器。打到最低价。” “出多少？板子能降到多少？”方方直接问。 当时，3.5寸和2.8寸屏的价差其实只有十几块钱。 老阚2.8寸的机器，还在出298。而且还算是深圳集成公司里面的好价格。 “也出298。”张玮说。 “疯了吧？”方方脱口而出：“这么搞，老阚不是要恨死我们？老江怎么想的？一定要自家的狗咬自家的狗嘛？” 马凯很想笑。确实，他们和老阚，真像是江总的两条狗。 “就是这个意思。”张玮先笑了：“老阚牛逼了，现在江总面前尾巴都竖起来了。大佬让我们出298，第一个不好过的就是他吧。然后是整个行业。” “298就真的能出货么？”马凯关心这个：“从供应链上来说，如果板子价格和2.8的一样，整机亏不了多少钱。再弄弄，屏的价格应该会降下来的。” “兄弟，这个价格要是出不动，我就可以去死了。”方方脸都乐开花了。 电视天线去掉后，手机上有一个孔。张玮开了个小模具，做了一个装饰件将其补起来了。普通版很快就出货了。 但他们这个机器没爆。究其原因，当时大家觉得，带按键的机器，2.8寸是极限尺寸了。做到3.5寸，机器太大太笨，连手小的男人都没法用。机器是便宜，但脱离了人群。 不过，总是比之前好卖多了。 刚上量的机器，事情总是特别的多。张玮和马凯不停地跑供应商，跑工厂。夹杂着，还要照顾63的事情。 也没什么时间去想万姑娘。 每次张玮都在车上说：“你啊，现在完全可以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了。找我就是当司机。” 说得多了，马凯觉得也是。他想起，谢尧上次教他学车的时候，说起聂英的表弟，谭乐天。谢尧给小伙子安排了工作，但干得不太顺心。据说在找工作。谭乐天会开车。 马凯对谭乐天的印象还挺好的。小伙子话不多。谢尧结婚的时候，他忙前忙后的，也算是挺醒目，挺能干活的。 他打电话问谢尧，谭乐天愿不愿来学着做采购？ 谢尧很高兴。他俩商量了一下薪资待遇之类的，谢尧去帮他问谭乐天了。 没一会，谢尧就打电话回来，说谭乐天愿意过来。他辞职交接需要一段时间，最迟11月份也就能来上班了。 马凯去和张玮说，他找到人了。 “这才对嘛。”张玮说：“而且，采购这种岗位，确实得找亲戚朋友。谢尧表弟这种就挺好的。知根知底。” “这下好了，我可以解脱了。”张玮很开心。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方方回来了：“哎，你俩都在啊？我要和你们商量个事儿。” “应该是两个事儿。第一，我建议马凯得立刻招个人，以后还是想马凯把工厂的事情管起来。第二，我得在华强北租个办公室。华强北没个地儿不行。” “什么？”马凯脱口而出：“为什么要租办公室？” “要租多大的？”估计张玮也是第一次听说。 “跑来跑去地太麻烦了。再说了，哪些经销商都是在华强北扫楼，我想约人来趟科技园太麻烦了。你看最近我啥时候在公司待过？都是在华强北找人喝茶呢。像皮包公司似的。” “我寻思着，有个一百来平的就行了。不行和别人合租一个。只要我有个办公室，外面能坐俩大区，助理。花不了多少钱。” 马凯听他这么说，知道这个办公室必须得租了。但他心里还是别扭： “之前为什么不想这个事情呢？如果觉得客户来科技园偏，当时我们租车公庙，租华强北，不也省得搞两个场地么？” “哎。这不想着，我们都住在南山，就紧着科技园找了嘛。”方方说漏了嘴。 马凯心中一股气直冲头顶。他压制住了。他只怪自己，当初选办公室的时候，没有想到客户这码子事。即使他不是做销售的，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的问题，他也只能怪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9.2 方方很快就找了个办公室。哪里是合租？别人转租的，一百多平的一个办公室。据说办公家具一应俱全，进门的玄关处还有一个鱼缸。 这些是张玮和马凯说的。张玮还试探性地问：“要不要给方方买条鱼？”“你当时是怎么说的？”马凯火了：“买这条鱼的时候，你说，这是最后一次。现在又要买鱼？你们是来开公司的，还是来养鱼的？一个办公室不行，又加一个办公室。有办公室就得有鱼，就得有车，要不再配个小蜜？” 马凯气到口不择言了。张玮连忙说：“好的，打住，打住。这事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提了。” “那你什么时候去华强北看看？”他见马凯不说话了，想打个圆场。 “去什么去？我去华强北干嘛？眼不见为净。” 马凯真的很长时间都没去过华强北。方方也没邀请他。估计是张玮给他打过招呼了。 租了新办公室之后，方方就很少来科技园这边了。 华强北那边的费用，也都是方方的助理全部理好。有时候方方会过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叶琅拿去给张玮签个字，然后就拨款了。 “这些费用都不用我审核的是不是？”马凯看到资金流水上支出后，跑去问张玮。 “我看了，我看了。没什么过分的地方。销售嘛，有点说不清的票很正常。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得。” “行。我只给你计数。华强北那边一个月到底要花多少钱，我到时会给你出报表的。既然你不让我管，那我管也没意思。” “这哪是不让你管吗？先把业务跑起来再说嘛。现在我俩的工作，就是不要让方方有后顾之忧。他能一门心思地做业务。” 马凯看着张玮，许久没说话。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这样搞，一定会出问题的。” “能出什么问题？你说，我虚心接受。” “你就和一个惯孩子的家长一样。这个孩子不会成器的。到时候，受伤的是你，也是我们。” “不会的，不会的。你和方方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嘛？他就是孩子脾气，人是好人。” “要头给头，你们俩真的一个是好爹，一个是好孩子。”马凯不想和张玮继续争辩下去了。他站起身准备走，想起一个事情。他转过身，很郑重地对张玮说： “你们再这么瞎搞，我就不干了。” 说完，他没理会张玮的反应，直接就回办公室了。 可是事情还得继续做。 方方去了华强北之后，工厂的事情直接就不管了。 马凯虽然和张玮在憋着气，但事情总得要做。每周，他还是最少要去工厂一趟，看看两边的情况。 那辆起亚的违章，终于快办完了。皮皮对马凯说。 他俩正在去工厂的路上，一路闲聊着。马凯一直让皮皮多注意下工厂，尤其是阿弟那边。阿弟年纪小，管不住下面的人。 “张欣雅啊，和小马那边工厂的小伙子好像又分手了。阿弟那边有个以前坪山的小伙子，好像和她在一起。”皮皮说起这个也很感慨。 “这个小姑娘到底厉害在哪里？男朋友一个接一个得换” “马总，当你面我敢说啊。你找机会也要劝劝张总。毕竟也算是他的表妹。”皮皮叹了口气：“工厂里面女孩太少了。小姑娘一旦放得开，找男朋友太容易了。而且小张那个贪吃，你是知道的。小男孩追她，一般用零食之类的就搞定了。” 马凯摇了摇头，笑了。 他们就这样东扯西拉地聊着。马凯觉得和皮皮相处挺自然的。 但到了小马的工厂，马凯发飙了。 这周刚好是他来清点售后料。一般快到月末的时候，一定要把不良料整理清楚，这样盘库的时候才好计数。之前这些事，都是阿责在弄，也没出过什么纰漏。但这次来工厂，马凯一看不良料，傻眼了。 主板，很多都是掉铜皮的，掉件的，混在来料不良里面。 “阿责，你过来。你们是怎么复核的？这种掉件的，怎么可能是来料不良？你看看，这两盘48片，我一片片看了，就这五个，是肉眼看不出人为故障的。你自己把这些东西再理一遍。我去下阿弟那边，晚点我再过来收你的料。” 阿责一句话没说。 马凯到了阿弟那边之后，还在生气。他翻着阿弟的不良料，多嘴问了一句：“阿责他们那边最近出什么问题了么？怎么人为不良那么高？” 阿弟问清怎么回事后，顺口就说：“哦。因为售后在我这边。他们这些板子没人修了。” “马哥，其实我之前想自己开工厂，就是不想受小马的气了。以前我们这些坪山来的，只能修板子，修屏，返工不良。弄得不好还要被骂。阿责的人，都是做新机器。他们是按照下线台数结钱的。所以做得特别快。一堆不良就交给我们处理。结果我这边的人，干的活苦，拿的钱少。之前要是不让我们开厂，估计人都要跑光了。” “现在售后跟着我们，又没人给他们返工产线不良。所以他们现在做货速度慢了，不良也高了。估计他们这个月加工费会降很多。上次小马过来我这边，还想给我投钱呢。他意思是，他和阿责，在我们这边占点股份。其实就是想把不良再扔给我们。我们没答应。” “说？怎么没说过啊。我一直和方哥说这个事情。他就说，一家人，不要这么计较。说多了我也不想说了。方哥和小马的关系我们都知道，给他说小马不好，没什么结果。” 马凯没接话。他把阿弟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回到小马那边。 他找了小马，阿责，还叫了两个线长，让他们都到一楼。 发了个大火。 这一年多来，马凯已经历练出来了。要发火的时候，一定是准备充分，有理有据。他的习惯就是咄咄逼人。他指出一个不是，一定是有充分证据的，谁要是反驳，他就会用证据把人堵死。 小马和阿责先没说话，两个线长被马凯用数据，用判定方法骂得狗血淋头。 “马总，这事你也要考虑到我们的难处。”小马想打圆场。 看着小马那种低眉顺目的谄媚样，马凯的火气就腾腾直往上蹿。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工厂里面的乌烟瘴气，都是小马有意无意造成。 “阿责，我就问你，你作为负责生产的副厂长，你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 “你们马厂长，可能需要考虑怎么去要项目，怎么去扩大生产，怎么去做结算。工厂内部的管理之类的，他可能都没时间管。但你不一样啊，你就是专门做这个的。为什么你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马凯并没有接小马的话，将其晾在一边。实际上也就是在说，小马眼里除了钱，其他事情都不操心。 “马总，我们错了，我们现在就改。”阿责低着头说。 马凯的怒气缓和了下来：“阿责，你要知道，之前我们一直都说，工厂好在有你。你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小马的脸色非常难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9.3 他们又谈了一会，列好了整改的方案。 大概9点多的时候，他们准备回深圳了。几个小伙子在快速地上货。小马和阿责，站在门口，和马凯闲谈着。 “行了，你们回去吧。”马凯和皮皮准备上车，小马他们也说了再见，退回去关上了门。 “马总，你等一下。”皮皮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点亮了手电筒。他绕着车走，用电筒不停往车底照。马凯觉得有点奇怪，就跟着他一起。皮皮走了几步，停住了。 电筒的光正对着车的右后方轮胎。轮胎前面，放着一块三角体的石头，石头的楞已经挨上了轮胎。 马凯没反应过来，他问：“怎么了？” “马总，你想想，如果我们没看到这个石头，车一发动，胎是不是就被割破了？” 皮皮见马凯愣住没说话，继续说： “刚你给他们开完会之后，小马拉着你在说话。我看到阿责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跑出门。我就跟着出来看了一眼。他们没意识到我在门口，我看着他们挑了石头放轮胎前面的。” “本来，我可以把石头扔了，和以往一样，当什么都发生过。但我想想，还是让你看看。” “阿弟下午说的那些事情，他和我早就知道。你也别怪我们不早点和你说。这就是阿责他们能出来的事情。阿弟吃住和他们一起，我自己一个人开车来回工厂。我们哪敢和他们正面干。” 马凯倒很冷静。他对皮皮说： “一会你别说话，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把手上一个戒指拿下来，那是万姑娘给他买的生日礼物，他还一直戴着。然后，蹲下来，把那个戒指放在轮胎和石头之前，再给阿责打电话：“阿责，我手上一个戒指丢了，你和小马有事么？带两个手电筒出来，帮我找找。” 过了一会，阿责和小马出来了。他们问，丢在哪儿了？看似很热心地拿着电筒在路边到处搜寻。 马凯看着他们刻意绕开车底，开口说： “来，电筒给我。天太黑了，也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说话间，他把电筒对准那块石头。白金的戒指，被手电一照，闪出一道光。 “在这，在这。”小马有点兴奋地说，他赶紧蹲下来。马凯站着没动，就用电筒光柱，指着那块石头。连同跟着阿责出来的两个线长，剩下的人都沉默了。 小马意识到不对。他右手拿出戒指，想想不对，放下电筒，准备用左手去拿那块石头。 “这怎么有块石头？”他悻悻地说。 马凯弯下腰，把那块石头捡起来，小马半蹲着，视线跟着石头，看着马凯。 马凯举着石头，看着皮皮说：“皮皮，你停车的时候没注意有这块石头么？” 皮皮反应了过来，他装模作样地去看了一下右边前后的轮胎：“马总，这不可能是停车前就有的石头。如果车胎压过，胎肯定破了。还有，你看，右边轮胎靠着路边，也不会是自己滚进来的。这么大的石头啊。” 马凯用电筒照着石头，光散出去，照到阿责他们几个的脸色，都很难看。 “那就是有人故意放的？小马，你工厂最近得罪人了么？怎么工厂路边的车，被人这样暗算？” 小马愣了，他连忙解释：“马总，绝对不会的。最近我们都没怎么出门。” “那会是谁？”马凯继续问：“这样吧，我也不着急回去。这事可大可小，我们进去，大家都回忆一下，到底有什么样的可能？如果没个结果，可能说明这个工厂不安全了。做我们这种工厂，最怕被人惦记着。我要和张总他们商量下，看这个工厂还能不能留。” 说完，他灭了电筒。他注意到，那两个线长在和阿责嘀咕着。 “马总，你别生气。”其中一个线长说：“是我放的，对不起。我就是想和皮哥开个玩笑。” “玩笑？”皮皮怒了：“你知不知道这个玩笑会出事的。要不是马总找戒指看到这个石头，我们肯定会刮破胎。这一会就要上高速了，在高速上爆胎，那是多大的事情，你们知道嘛？” 几个人全都低下了头。马凯走过去，把手上的那个石头，递给阿责。阿责下意识地接过来，却一脸茫然。“这个石头给你，你要记住这个教训。我做事的原则是，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你们这种玩笑，以后再被我抓到一次，工厂当天就关了吧。” “皮皮，你再看下车，没问题我们就走了吧。” 前后大概也不到十分钟，他们又重新上路了。 “马总，我挺佩服你的。我本来以为你要发大火，还想劝你。工厂那个地方，黑灯瞎火的，我怕你脾气上来，把他们激怒了，到时我们就不好走了。” “我知道。我也怕这个。” 马凯故作镇定。他从后视镜里面往后看，怕有人追上来。 一直到上了高速，他们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马凯和张玮说了这个事。 张玮沉默了，他给方方打电话，语气很凝重：“你现在回科技园一趟。” 挂了电话，他看着马凯说：“小马确实太不像话了，这事方方一定得好好去查。他太放纵工厂了。” “不过，恶人必须恶人磨。小马这种人，也就需要方方这样的恶人去搞死他。” “工厂这种情况，该怎么办？”马凯忧心忡忡。 “我觉得吧，这事还得你和方方打配合。他管不了细活。遇到这种事，让他去发个飚，整整风气。平时还要你管着。” “那你意思是，让我平时去擦屁股，让他去当大爷？”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你想想，我这样安排是不是挺合理的？”张玮乐呵呵地说。 马凯停了一会，没说话。他的脸色应该很难看。张玮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那你也想想，这样对我是不是不公平？” 马凯自顾回到办公室，生着闷气。 方方回来了，他探头问马凯：“咋了？出啥事了？” “你去问张玮吧。”马凯都没睁眼看他。他心里憋着气。 方方愣了一下，停了两秒说：“行。” 于是，他夹着个包，晃悠晃悠地走了。隔了没几分钟，就听到他的咆哮声。 应该是在打电话骂小马。骂得非常难听，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大概像当众打孩子吧，声响特别大，却没下重手。 马凯听得心烦。他站起来，走到张玮办公室门口，用电话那头可以听到的嗓门吼道： “你好好说话，不要让工厂有什么情绪，毕竟皮皮每天还要往返工厂。” 方方瞪了马凯一眼，对着电话继续吼： “小马，你听到没有？你的人，以后要是敢再动歪心思，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马应该是在电话那头不停地保证。方方没出声，一直在听。 马凯站在门口，也不进去。 张玮来回看着他俩。过了一小会，他站起来，给马凯递烟，顺手把马凯拉进来，让马凯坐下。 “小马说了。以后如果再有这种事情，他加工费就不要了，算赔偿。这样行不行？”方方挂了电话后，眼睛都没抬，直接这样说。 “什么意思？变成我讹他加工费了是不是？”马凯非常不爽方方这个态度。 方方没说话了。 “哎呀。这事情不是解决了吗？还闹什么呢？”张玮出来打圆场。 “大哥，石头这个事情不算什么。我和你说的，你到底明白多严重没有？小马那边的工厂，一直在欺上瞒下。阿弟说的那些事，你可以自己打电话去问他。我今早看了下数据，小马这个月的加工费，扣掉不良，再算上被阿弟分走的产能，比上个月估计要少一半。你看着吧，他那个人眼里只有钱，少这么多加工费，到时候不知道又要怎么闹。” “那再去找其他工厂吧。叫小马别干了，整天给我惹事。闹心。”方方说。 “这怎么可能呢。”马凯知道方方又来这招，他也心烦：“现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换工厂。” 张玮出来打圆场了：“方方，我叫你回来，就是让你最近这段时间，有空跑跑工厂。把小马那边整整。小马是你的兵，你要管好。” 方方半晌没说话。算是答应了。 马凯推开门走出去，留下方方和张玮。 他走到高晓亮桌前，问他明天工厂排产的进度。他自己做了个分工，高仿机那边，他自己在跟着所有的进度和物料。电视手机这边，基本都交给高晓亮了。晓亮还挺争气，把华威安排得还算妥当。 实际上晓亮说了什么，马凯也没仔细听。高晓亮的办公桌在张玮门口不远，马凯站在那儿，是想听听方方和张玮会说什么。 然而，他俩好像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在说着华强北的一些八卦，还有一些经销商的事情。压根就没提小马那边的问题。 马凯感到有点绝望。 一定会出事的。他心想。 十月份快点过去吧。太多烦心事了。他又想。 他回到办公室。qq在闪着。是友友发来的。 有两条。 一条是一个新的手机号码。 另一条是：这是小万在杭州的新电话号码。你就不用说是怎么拿到的了。存着备用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9.4 马凯犹豫了很久。 他在手机的拨号盘里，一遍遍地输入，又一遍遍地删除。 然后在短信页面，写了大段大段的文字。 也删除了。 最后，他只是把这个号码存进了通讯录。 他心中有怨气。 万姑娘刚走的前几天，他一直很内疚，在不停地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然后越想，他越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万姑娘的地方。 也没有在外面乱搞。正常的回家。家用也是给的。和万姑娘几乎都没吵过什么架。 包括性生活，他自认为也是挺用心，挺和谐的。 有好几次，方方去淡水找小姐的时候，都要拉上马凯。马凯总是拒绝的。他有一些些洁癖，身体上和道德上，双方面都有一点。说起来，也是怕麻烦。一怕染上什么病，二也怕偷吃没擦干净嘴，落个话柄。 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呢？ 最多也就是工作太忙，相处的时间少吧。 可是，这是在为未来拼搏啊。他觉得没有错。 甚至他觉得，万姑娘应该要理解他。他这么努力地挣钱，还不是想让两个人未来生活得好点？ 况且，他们已经能看到未来了。 万姑娘这个时候离开他，是不是太矫情和任性了？ 手机响了。 马凯沉浸在这些思绪里，被吓了一跳。 接起来，是工作上的事情。 不能老想这些事情，会耽误工作的。他心想。 家里只剩一个人之后，马凯加班得就越来越晚。 他看了眼挂历，十月份快过去了。谭乐天快来报道了。 他准备把一些采购上的琐事理出来，准备等谭乐天来的时候交给他。正在整理的时候，张玮回来了。 “哎，你怎么还没走？”张玮问。 “明天再弄嘛。感觉你最近有心事。好像闷闷不乐的。” “没事。早点弄完心安。”马凯不想细说。 张玮走过来，坐下来，点了根烟。 “你是不是为方方的事在生气？” “那天，你问我公不公平，我听了心里其实挺难受的。说实在话，之前我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确实，我想了想，对你是不公平。” “但你想想，这样说，对我是不是也不公平？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一直是把我当老大，把自己和方方当小弟。你觉得老大对两个小弟不公平。但从我的角度呢？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三兄弟。现在只有方方拿的东西多一点。我俩都没拿什么。如果你站我这个角度，我对自己，和对你，是不是公平的？” 张玮顿了一下。马凯知道他动情了，于是也点了根烟，仔细听他说。 “我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买车这个事情，以前我觉得你是想通了，但实际上你还是有抱怨。我就再说大白话。今年年底，我们一定是要分红的。不出意外，一个人都能拿个三四十万吧。方方买的车，没超这个数。他也就是把年底该拿的钱，提前拿了而已。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现在想买房，也可以拿钱。” “你别笑。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为公司考虑，要留着钱做生意。但真说起来，如果能让你开心，你就是提前拿个二十万，也不会对公司造成太大的影响。我早想过了，到时候我就拖一下大佬的货款。拖个一个月，这钱不就出来了？真的，如果你觉得买了房子就能开心，就觉得公平了，你赶紧买。” “这不可能嘛，你觉得我能做出这个事情吗？”马凯很无奈地说。 “所以啊，这就是你纠结的地方。这也就是方方和你不一样的地方。他买车，是心安理得的。他不会去操心你所担心的这些问题。如果公司拿不出这些钱，就不会让他去买。能让他去买，就是有解决的办法。你总是为一些还没发生的事情担心，是不是太多虑了？” “我实话和你说吧。这个道理，是大佬告诉我的。你和方方闹得不愉快，我和他说过。我再坦白告诉你，为了方方买这个车，我被骂到五体投地，差点就要磕头认错了。但是，骂过就算了。到我有难处的时候，我还是要去大佬帮我分析。” 马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原来，方方对张玮，和张玮对江总的态度是一样的。方方心中应该是觉得，张玮才是他的大佬。所以他会和张玮要东西，要帮助。张玮指派给他的事情，他会觉得比别的都重要。 可这样是不对的啊。马凯心想。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不能张玮说什么就做什么吧。甚至包括江总，也有犯错的时候，难道就不能说，不能提醒了吗？ 可这些话，他觉得不能直接问。感觉问出来，又要争很长时间。 既然张玮对方方高看一眼，那就这样吧。做到无愧于心就好。马凯这样对自己说。 聊完没有什么结果。马凯也没要买房的钱。鱼也好，车也好，华强北的办公室也好，工厂也好，就算都过去了。 “你什么时候去找找大佬吧？上次他还在说呢，说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张玮回办公室之前，和马凯说。 马凯答应了。他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了。他有点着急，快赶不上末班公交车了。 他心心念念，就想着回去喝点冰啤酒。 然后好好睡一觉吧。 赶在十一月份来之前，马凯做了个决定。 他去染了头发。一头红褐色。 周一到公司，所有人看到了都吓了一跳，然后捂嘴偷笑。 “干啥啊？搞这么时髦呢？”叶琅问。 “冲一下。最近不太顺，染个红毛喜庆点。” “恩，挺好的。也只有你还能这么搞了，就应该趁着年轻多折腾下。”张玮刚好路过，顺口说。 他们这些做手机的，好像都有着自己的迷信。就从身边的人来说，张玮和方方关心着鱼。鱼吃得好，游得欢，他们就觉得生意有盼头。江总也是如此，生意越做越大后，办公室里面的风水摆件越来越多。挂了好几副江山图，办公室里面还摆了一个流水。 是那种带雾化功能的塑胶假山，通上电之后，水盆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灯，水面上是一团团的雾气。 曾经有一次，方方趁着江总没注意，悄悄对马凯说：“你看大佬那个流水，像不像夜总会里的摆设？还是那种小姐只要200小费的低端夜总会。” 马凯和张玮听了，憋笑憋得好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9.5 不过染了红头发可能真的有用。 公司消停了一段时间。 起亚终于提回来了，皮皮继续开着他去跑工厂。 小马和阿弟两个工厂，都算是风平浪静。 华威的出货也算顺利。电视手机那边虽说单台还亏着钱，但慢慢在华强北也有一些知名度了。张玮正在盘算着，下一个项目该做什么。 谭乐天来了之后，慢慢学着跟采购的单。马凯花了挺多时间在教他。 这两个小伙子其实一样大。但做事风格不同。高晓亮呢，没什么话，喜欢自己琢磨。一般叫他做什么，吩咐下去就行，他哪怕是折腾地晚一点，也会把事情做得像样子。 谭乐天就不一样。虽然也很听话，但他不怎么记事。分不清主次和关键。但他有个好处，对马凯很交心。他有一些不理解的地方总是会直接问。起先，马凯还能认真地回答他。可是有几个事情，交代了好几次，谭乐天还是记不住，马凯就有些烦了。 但他忍住没发作。 只是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做了。 不过，谭乐天也算是能吃苦的。跟着马凯跑工厂，一直开车，也没抱怨过。马凯倒是经常在路上睡觉，这样能够恢复一下体力。没几天，马凯就和谭乐天商量，晚上让他把车开回去，早上再来接他。 “这样问题就是，你要等到我下班才能走。”马凯提完，觉得也有些不妥。 “没事。我刚好也能多学点东西。” 熟悉了之后，他俩也经常谈工作之外的事情。 谭乐天的生活比较简单。上学开始就玩电脑游戏，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特别的爱好。在深圳也没有女朋友。最多就是和以前的同事们偶尔聚聚餐，也不影响工作。 马凯倒不怎么玩网络游戏，偶尔玩玩当年的暗黑破坏神。有时候，他们会讨论这个。 或者是说说谢尧的儿子。 最多也就是聊聊谢尧和聂英现在在干什么。 谭乐天大部分的时候，还像是一个学生。不过这样也好，和他聊天，马凯没有什么负担。 相对而言，他就不知道高晓亮在想什么。 高晓亮相当地内向，和小余说话的时候都会脸红。张玮常耻笑他：“晓亮，你这一和女生说话就脸红，以后怎么找老婆？” 晓亮的耳朵都会红起来。 除了工作之外，高晓亮很少找马凯聊天。他也抽烟，但一般都是在自己座位上抽。 有天，叶琅可能心情不好，冲出来对着晓亮吼：“高晓亮，你以后不要在大办公室抽烟，呛死了！” 高晓亮吓得赶紧掐灭了烟头，在此之后，他只在公司门外抽烟了。 从这些小事上，实际上可以看出，高晓亮比谭乐天，要更加懂得规矩。 “你招的这两个小孩都还可以。”张玮带着马凯去找江总，路上突然提起这个：“谭乐天应该更贴心一点吧？估计能够成为小棉袄。” “倒不一定。谭乐天呢，感觉总是不够用心。是能吃苦，但总感觉力气用不到点子上。我反倒觉得，高晓亮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小伙子如果能开朗一点，能对我们交心，他更有可能变成小棉袄。” “哎哟。现在都觉得别人内向了。”张玮笑了：“你记不记得自己以前什么样？不管你是在总部的时候，还是刚到深圳的时候。哎，你这么说我倒能理解了。高晓亮有些地方还挺像你的。” “不过嘛，没你能干。” 马凯笑得有点尴尬。不过，张玮说的，倒可能是他没注意到的。他从开始选了高晓亮，可能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个落魄的，失业了挺久的人，换了城市，想重头开始。就和他刚来深圳的时候，差不多吧。他能感受到，高晓亮想尽快在这个城市立足的决心。他也知道，高晓亮为了能立足，一定愿意吃更多的苦。 无依无靠的人，除了逼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其实也不是江总找马凯。就是之前张玮说的，太久没去了，要去报个道。 “怎么？现在这么忙啊？我这边都不来了？”一进门，江总就发难了。 “不是。主要是公司最近出了挺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们那个工厂，到底准备怎么办？如果控制不了，是不是考虑早点收掉？”江总和他们讨论起来。 还好没什么实质性的话题。马凯心想。 他也就附和着江总。有时候他也挺佩服张玮的。明明心里不同意，嘴上却对江总唯唯诺诺，言听计从。这倒不是阳奉阴违。马凯觉得，有些具体的事情，江总也不知道。他给的很多意见吧，并没有从张玮这个小公司的角度去考虑。但要是反驳他呢，又让他下不来台。 正想着这些，江总突然给他递过来一根烟，吓了他一跳。 “所以，你们现在就得把工厂整好。这个事情，张玮我和你说过很多遍，要让方方去弄。他占着工厂一半的股份，不能光拿钱不干活啊。同志，你要知道，春节后，我就不给你高仿的板子啦。你那个工厂，就和老黄牛一样，该抽抽鞭子，让他多干一会了。总归是要死的，累死的好，还是老死的好？”“马凯，你盯着张玮一点。你也要做好收尾的事情。我停掉你们的板子之后，你也最少要两个月才能把业务清干净的。这些事情，你要提前准备。” “他们两个，都是只顾着跑，从来不想的人。你要多操心。” 马凯听到这些，眼睛有点湿。总归江总是认可他的。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江总站起来，一边说，一边走来走去，刚好走到马凯面前的时候，摸着马凯的头。 马凯有些尴尬，江总这个举动，有点过于亲近了。 张玮在偷笑。可能他也极少见到江总这样。 “头发弄得不错。”江总笑眯眯地说。 出来后，张玮还一直在嘲笑马凯。他阴阳怪气地学江总：“头发弄得不错啊。” 看马凯有点恼火了，他才收住：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 “今天定那两个项目，你没意见吧？这个时候一下子开两个，是有点冒险。但我也是没底。明年没有高仿了，要是新项目再不成，公司就麻烦了。” “项目的事情，我倒没什么意见。”马凯表了态。 “就是一下子会把现金都抽走。我们账上也就不到一百万，模具，定金之类的花花，估计你后面又得为钱着急。还有，之前还说了给你二十万买房呢，这项目要是一开，又要食言了。” “啊？那不行，我下周就要交定金了。”马凯一本正经地说。 “啥？那怎么办？”张玮急了。看马凯一直在笑，才放了心：“我就说嘛，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会到现在才说的。” “说真的。有个房子，才感觉真的在这个城市立足了。我也想新项目能成，明年能买上房子。” 于是，马凯就开始给张玮讲，他要是买了房子，想怎么装修。说到这些，马凯全身都是劲儿。 感觉像是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9.6 然而，省心的日子没过多久，工厂出事了。 有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是一个女生。 她上来就哭。断断续续地，马凯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是工厂那个阿责的女朋友。她们交往了两年多，之前也在小马的工厂里面。马凯记得，阿责在工厂是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和一个女生同居着。 前段时间，阿责对这个女生说，这两年也让她吃了不少苦，现在他挣钱多了，应该让女生享受一下生活。这离过年也没几个月了，阿责建议女生先回老家去休息一段时间。等过了年以后再来广东。他还给了女生五千块钱。 女生听了非常开心，也就这么回家了。刚回去的时候，还和阿责经常联系，慢慢地，阿责就说忙。女生觉得不对，就给工厂里其他的人打电话，感觉大家都是支支吾吾的。说，阿责没事，就是忙。 终于，有一个工友和女生说了实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女生已经嚎啕大哭了，哽咽着说： “阿责这个王八蛋，早就勾搭上工厂里的一个小婊子。把我骗回老家，当天就让那个婊子住到我们房间了。他还和工厂所有人说，谁敢把这个事告诉我，就把谁弄死。要不是有人偷偷告诉我，估计我永远都不知道！” 马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也不知道女生打电话给他干嘛。 “我现在就要你们给我做主！必须把那个婊子给我赶出工厂，让阿责给我赔礼道歉，过年去我们家提亲。” “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和公司没关系。我会去劝阿责，他这个事情确实做得不对。我会好好劝他。”马凯想推脱责任。 “我告诉你，你们做高仿的，最怕的就是举报吧？如果这个事情，你不给我解决了，我一定去工商局举报你们。阿责想让我死，你们谁都别想活！” 接电话到一半的时候，马凯就知道这事麻烦了，他是一边接一边走到张玮办公室。关上了门之后，开了免提。 张玮听着也是满脸恼火。 女生把电话挂了之后，张玮抄起电话就打给方方：“你工厂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回来。” 真遇到这种事情，张玮和马凯就慌了神。他俩在讨论着，工厂到底该怎么办。 方方回来的时候，一脸怒气。估计是路上给小马打了电话，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他妈的，我要揍死小马。给我整这么堆破事。”他在张玮办公室里面走来走去：“我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了，处理不好全给我滚蛋。”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应该是小马：“说。” “你让阿责滚蛋。搞不定就不要给我打电话。” “他能处理好？怎么处理？我就问你，谁给了那女的马凯电话？给我查！查到了叫他立刻滚蛋！谁给你们的胆子，还能要挟到公司头上来了？小马，你自己想想，你没开这个工厂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正说着呢，马凯的电话又响了。 马凯把手机亮给方方和张玮：“那个女的，又打过来了，接不接？” 方方一把拿过去，接起来： “喂？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自己男人管不住，你天天打电话骚扰我们干什么？” “你甭管我是谁。好，我告诉你，我是方方，你们工厂就是我建的。工厂有什么事，你找我！你找马总没用。” “你哭有什么用？你说死？你死我不拦你，你别祸害我们。” “我他妈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身份证我有，你家在哪我知道。你要是敢乱来，老子去你家，不但杀你，还杀你全家！你信不信？你不信，你去问小马，你去问你工厂所有的人，你看老子敢不敢？阿责？老子还要先干死他。” “操你妈的！你要是再敢打这个电话，老子先打断阿责一条腿。” 说完，方方就把电话挂了。 马凯和张玮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 “没事。一个小婆娘们，还能翻天了不成？”方方的脸色，从凶神恶煞，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我说你俩，这都啥事啊，值得担心吗？小马会搞定的。” “真能解决么？工厂那边要不要做点防范？”马凯还是放心不下。 “这样，我现在去工厂。这事要是处理不好，我就不回来了。工商要是来抓人，我这不算个事儿吧。”之后，他们三个喝酒的时候，又说起来这个事，方方轻描淡写地说。 “这种事情，还是方爷牛逼。佩服佩服。”张玮举起杯说。 马凯只好也举起杯子。 可是，这些隐患难道不是早就埋下的么？非要到出事情才处理，还感叹处理地漂亮。这不是本末倒置么？马凯的心中，真真是这样想的。 一旦马凯有了这个想法，很多事情，他处理起来就是不一样的结果了。 可以说，他是既认为方方不负责，又认为张玮不公平。 虽然表面上和之前差不多，但他们三个都知道，心里面是有裂痕了。 后面遇到很多事，大多在加剧着这个裂痕。 主要的原因，可能还是慢慢不挣钱了吧。 鬼佬的备货期快要过去了，高仿的出货量慢慢降了下来。国内的春节备货，他们却没赶上。电视手机，不，应该叫3.5寸大屏机，提货量不愠不火。甚至之前的一些老客户，为了春节备一些好卖的货，降低了3.5寸大屏机的备货。 新开的两个项目还在筹备中，不停地需要投钱进去。看样子最快也得09年春节后才能试产。估计09年4月份才能出货了。 所以，快到11月末的时候，起码张玮和马凯就已经感受到压力了。 张玮没日没夜地赶新项目，经常通宵。所以白天常常在办公室补觉。马凯和他聊天的机会就少了。 方方基本就不回来。 马凯和谭乐天也是长期需要跑出去看供应商，白天在科技园的办公室也待不了多久。 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忙，但大家心里应该都在发虚。 尤其是快到年关了，集成公司跑路的消息不断传来。比较让人震惊的，是连阿杰都跑路了。 这事是张玮回来说的。阿杰的两个叔叔也在做集成，捎带着卖一些高仿。张玮给他们出过货，就有一些交情。 据说，阿杰总想着开个爆款，所以老做一些差异化的产品。他找了很多方案公司，就是要所谓新奇特的板子。当年的方案公司，各有各的套路，也都确立了自己的市场定位。譬如江总，就很少做设计超前的项目，他一般是看谁的板子卖得好，就抄一个，把成本打到最低。 也有些上海的方案公司，稳扎稳打地做mtk等等芯片设计公司的新项目，新功能。他们也就成了芯片设计公司的阿尔法客户。但这些公司，一定是将新功能优先给稳定出量的客户。 所以才有一些小的方案公司，明明技术实力不行，供应链没优势，却也想憋个大招。强行上一些高难度的项目，譬如，旋转屏，双面翻盖机，滑盖机。 阿杰就喜欢这样的方案公司。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之后，项目都没成功，伤了元气。 但最终压垮阿杰的，却是一个上量的项目。 阿杰这些新奇特的机器，在传统渠道并不好卖，可电视购物特别喜欢。这些机器有噱头啊。阿杰开始给几个做电视购物的公司供货。还真有一个项目大成了。 那段时间，阿杰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在各个方案公司都一股趾高气扬的样子。据说，他去拜访了很多方案公司，大约也是一副衣锦还乡的感觉。 当然也去找了江总。 电视购物公司一旦上量，就恨不得集成公司一天交十万台货。阿杰也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只好疯狂备货。可能他把房子之类的都抵押了，去付各个环节的定金和货款。 然后，机器质量出问题了。电视购物渠道大量地退货。这下可把那个电视购物公司吓坏了。他们的广告是有成本的，如果退货率一高，相当于广告白投了。只能砍单。还要找阿杰索赔。 阿杰就这么破产了。据说他跑去了海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9.7 张玮说这些的时候，特别唏嘘。 马凯心中有些紧张。他问道：“我们是不是也得控制一下费用？” 张玮想了下说：“你帮我做个东西。你给我做个日资金流水表。我想每天看看，公司库存物料值多少钱呢，有多少欠款，有多少现金。” 马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回来就折腾这张表。其实也比较简单，就是把高晓亮的物料套表、叶琅的资金流水账和他的高仿物料套表合并一下，用公式提取就能输出。这个合并动作，比较适合在叶琅那里完成。 他做好格式之后，去找叶琅，交代该怎么做。 却没想到，叶琅极其排斥：“没有这么搞的。财务报表，都是一个月出一次。哪有这样每天做的。这样不准。” “不准的地方在哪里？我们看看这个表能不能调节。”马凯就事论事地说。 叶琅举了一些例子，马凯一一反驳了。没想到叶琅突然发火说：“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外行为什么要来瞎折腾。这种表，你们爱谁做谁做，反正我不做。” 马凯愣了。他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他也就直接说了： “叶琅，怎么说，我还算是你老板，你这样和我说话，真的好么？” “这个表不是我要做的。是玮哥要的。我愿意配合他来做。合不合理？我觉得是合理的。” “涉及到公司财务的一些数据，还能谁做？不是你做，就是我做。你的意思是不是得每天交给我合并？如果是这个意思，你直接说。” 叶琅低下头，开始哭。什么话也不说。马凯站在那儿，看着就特别心烦。他们谁也没说话，对抗了几分钟。马凯没办法，走了出去。 那天张玮在公司。他待在办公室一直没出来。 马凯心中憋着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和张玮的办公室就挨着。他听到叶琅哭得很大声。他知道，张玮一定也是听到了。 恰好方方回来了。 马凯听到方方问：“咋的了？”然后就是叶琅哽咽着讲过程。方方应该是顺手把她的办公室门关了，马凯只能听到他俩嗡嗡地交谈声。 没一会儿，方方走到马凯的办公室门口，都没进来。他腋下夹着个包。皱着眉头，龇着牙，咧着嘴，对马凯说：“叶琅年后就不干了。你再找个财务吧。” 马凯悲从心来。他气方方不讲理，气张玮不出头。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对方方说：“不用了。年后我也不干了。” 方方看着他，停了几秒钟，然后他没说话，痞里痞气地顿了顿头，意思是：行，你行。 他就这么走了，去了张玮办公室。 马凯没说话，没起身。他听着动静。可是没人来叫他。 没一会，张玮和方方一起出去了，也没和马凯打招呼。 再过了一会，张玮给马凯发了个短信：那个现金表先不用做了。 就这么一句话。 马凯看着那条短信，一言不发。 恨意涌上心头。 从那天开始，很多事情就变了。 办公室里面死气沉沉的。马凯和叶琅已经不说话了。张玮不怎么在公司待，好像回避着所有人。方方也不回来。 马凯只做着自己的那摊事。工厂他顺手接了过来。所以一边跑供应商，一边跑工厂，也不怎么在公司待着。 他们这些人，可以回避着彼此。遇到了，也都只是在谈论工作的事情。 方方和叶琅的态度，马凯能够想到，但张玮为何如此，他不明白。 有天，谭乐天自己开车去了华威办事，耽误了时间，马凯也就让他直接开回去了。 马凯自己坐在公司里面，办公室已经没人了。这个时候，张玮回来了。 他路过马凯的办公室，愣了一下，也没打招呼，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马凯在犹豫。他想破开这个局。 于是他去敲了敲张玮办公室的门：“有空么？” 张玮应该是在画图。最近两个新项目的结构设计，都是他自己在跟。模具厂的很多结构调整，他都是自己在修改。他毕竟是半路出家，很多东西都是边学边来。马凯曾经劝过他，让他还是让之前的结构设计工程师来跟进，慢点就慢点，张玮却不听。 “这些人，就是为了拿钱的，做东西还没我细致。我摸索一下就可以了。”张玮被马凯说了几次后有点烦了。后来马凯就没问过这个事情。他知道张玮不太愿意他插手项目上的事情。 “恩，有什么事，你说吧。”张玮眯着眼，看着电脑屏幕，视线都没转移一下。 马凯走过去，坐在他办公桌前，给张玮递了根烟：“我想问问，你最近怎么了？好像都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的样子。” 张玮的脸色木了一下。他可能是没想到马凯说得这么直接，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之后，他拿起演，点燃，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然后弹了弹烟灰。 这点时间，他可能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挺烦的。” “我没想到，你和方方搞成这个样子。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张玮说完，就停住了。 他们俩分坐在办公室的两边，都是半侧着身子。彼此的后背相对。 他们都没互相看对方，只有在弹烟灰的时候，才会稍稍正过身来。 “可我觉得，我没错。就说现金表那个事情，是不是叶琅小题大做？”马凯身体没动，扭过头，看着张玮。 “是。我没说那个事情。”张玮声音高了一些，说完，他可能觉得有点理亏：“就算叶琅那个事情不对，你一个老板，和员工计较什么？你一个男人，和女人计较什么？” “我计较？”马凯眼睛红了：“我计较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方方到底怎么哄你的，到底是他计较还是我计较？” “是是是。你没错。你永远都没错。错的都是我们。” “这又是什么话？我错的时候，哪次不是自己认错的？是我的错，我认。不是我的错，我怎么认？” 张玮不说话了。 马凯也不好再逼问下去。 两人对峙了一会，张玮开了腔： “马凯，你有一个习惯，一定得改。你太咄咄逼人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让别人一次下不来台，别人就会记得。” “你说你没错。是，你是够辛苦的。但苦劳是不是等于功劳？这么说吧，要是前段时间，63行情好的时候，多欠点板子的钱，多出点货，现在是不是要顺利得多？” 马凯气不打一处来，但张玮前一句话已经把他的话都封死了。张玮站起来，说： “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我相信，你和方方这么多年了，这点小事也能过得去。你不能总觉得是别人的问题，你也得自己反思一下。”“我先出去吃口东西。我带了钥匙。你走的时候直接锁门就行了。”马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站起来：“不用了，你叫外卖吧。我下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8 在这次谈话之后，他们几个人的关系并没有缓和。 马凯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不满。张玮话说到这个份上，马凯再说什么，就有点不识相了。 某天下班之后，他心情特别烦躁，走到一个理发店，对理发师说： “帮我剪成圆寸。能多短就多短，只要不是光头就行了。” 隔天，到了办公室之后，张玮看到吃了一惊：“哎哟，怎么剃地和劳改犯似的？” “心烦。” “那你不如剃光了。” “不行的。我妈说我从小没理过光头，到现在还是胎毛。她叫我一辈子都不要理光头。” “等你回家的时候，光头都已经长出来了，你妈又不知道。” “那不行。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我妈不知道，不代表我自己内心不知道。” 张玮没说话了。他大概是明白了，马凯说这个话，有点夹枪带棒。意思是，我马凯就是要个问心无愧。 也没几天。马凯接到了江总的电话：“你下午4点到公司来找我。”马凯也没问为什么。 到了之后，江总正在收拾桌子。看到他之后，就说：“走，跟我去爬山。” 只有他们两个人。到了清静的路上，江总开了口：“你们闹矛盾啦？” 马凯这才知道，江总叫他来干什么，他也就直接回答了：“是。也不算吵架，就是大家都憋着气吧。” 于是他简单地说了经过，顺带着也说了一些前面的事情。 江总没有打断他，听完之后，背着手说：“张玮这个人啊，不会做管理，还偏要自己来管。” 这算是定了调子了，江总打了张玮一板子，相当于是给马凯出了气。 马凯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继续听江总说下去。没想到，江总话题一转，问到：“马凯，你来深圳一年多了，对这个城市感觉如何？” “挺好的。有很多机会，比杭州好多了。” “有没有再联系过老阚？” “没有。” “有机会，还是要去找找他。老林那边，也可以去聊聊看。都是以前的老领导，不要忘了他们。” “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平时我事情太多，和他们又没什么交集。” 江总没接话，他们往前走了一小段。然后，江总又开了口。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都走的时候，老阚是什么感受？” 马凯沉默了一会，他在想这个话，该怎么往下接。他又觉得，不能沉默太久，只能边想边说： “领导，说起来吧，我觉得我们当时都走，对老阚的打击可能挺大的。但是，我觉得当时那个情况，我们都是迫不得已。而且，起码我觉得我问心无愧。” “迫不得已？哼。”江总冷笑了一声：“恩。说起来，你们几个那时候确实有点迫不得已。都穷啊。” “不过，你们站在老阚的角度想过没有？他那个时候，不给你们发钱，是不是也迫不得已？你再想想，老阚对你，是不是也算是问心无愧？” “领导，你要是这样说，那我还能怎么想啊。我要在这个城市待下去。” 江总停了下来，侧过身，看着马凯，笑着说：“我没说你做得不对。你们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外人，没法说你们谁对谁不对。” “就像你们三个，现在搞成这样，真就是方方错了吗？我看也未必。”马凯没接话。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怎么？不同意？”江总逼问。 “领导，我只是不太理解，方方为什么总是自己的利益在先，大家的利益在后。张玮好像不在乎这个事情。那这样对我，是不是不公平？”马凯干脆直接说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自己，哪里就算错了？”江总淡淡地说：“你们都还年轻。可能是人生里面，第一次见到挣钱是怎么回事，难免有些慌。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 “你们还没成功。还有一段路要走。” “人，必须得成功一次。你成功过了之后，才知道，在获得成功的路上，哪些经验是你要的，哪些缺点是你克服的。我最近也在看很多管理方面的书。但我知道，这些书，兼听则明。尽信书不如无书。他们只是帮助我去梳理过往的经验教训。” “你要知道，你不会永远是对的。你也有做错的地方。可能因为你在乎别人的看法，有些事情，你做得好像体面一些。方方比较直接，他为了成功，可能就不那么体面。但是你们的大方向，并没有多大差别。方方做的那些事情，应该只能算是尽量在占便宜吧？他不是贪污，他也没有背地里面做什么事情。对不对？” “会容人，会用人，才能做好一个企业。如果你连方方都容不下，你们还怎么办？” 江总难得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 “可我转不过来这个弯。尤其是方方。我们也算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怎么能变成这样。” “你要知道，能一起做生意，比一起做朋友要难多了。”江总继续劝马凯：“你啊，回深圳这一年多，变化也挺大的。不过，总体还算是在往好的方向改变。” “但你也要注意一点，不要动不动就说不干了，你剪个这样的头发，就是在给张玮看吧？这样不好。人要学会自己修正。” 说到这里，马凯才意识到，江总是在和稀泥，希望自己能多忍忍，让这个公司继续运转下去。他脑袋一热，脱口而出： “可为什么只是要我一个人改变呢？他们都不改，让我一个人迁就着，又能有多大的改变呢？” 江总愣了，他可能没想到，马凯会说得如此直接。马凯也没管，继续往下说： “领导，我反省过我自己。这么几年来，我做的一些错误的决定，可能都是因为忍造成的。我总觉得，有些事情，只要我做到位了，别人就能理解。甚至我想着，他们看到我做的，能够反省自己。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有些人，是看不到自己的问题的。或者有些人，是自己的难处永远比别人的难处重要。公司利益是什么？我想他们并不管。” “我为什么回深圳后不找老林？就是觉得，老林身上的很多问题，他自己不知道，我也改变不了他。我和他性格不合，他希望我不停地去求他。只要我不开口，他就不会主动给。这点是我性格的问题，很多事我开不了口。再说，我觉得老林的能力，可能也带领不了我。所以，离开老林，我一点也不后悔。” “包括老阚。我知道，我那个时候离开他，对他伤害挺大的。但是，我有时间成本。这点就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也许我跟着老阚，再熬个一年两年，也能等到他现在公司的样子。但我知道，以老阚的性格，我在他公司，是挣不到多少钱的。他给我那么一点股份，还要我出钱，他也不是不知道我没钱。这么说吧，老阚带着我，可能更多是为了气老林。是在用我的过程中，才发现，哦，还比较好用。他也不是能一直带着我的人。” “我开始跟着张玮，我觉得我们挺好的。一起干活，一起吃苦。坦白说，到今天，我都觉得张玮的问题，我能接受。我觉得，我还能用一些方法去左右他。但可能这个方式，让他会不开心，因为很多事情，事后都是打他的脸。他没听我建议的那些事情。如果说对于公司的价值，我觉得，这才是我的价值。领导，你知道一直说，一个公司该有油门，该有刹车。我是做刹车的人，如果张玮不能意识到这个刹车的价值，那我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至于方方，我是真的觉得，可能日久见人心吧。他这种外向型的人，和人都能处得来，但是真要交心，不容易。或者，他就不太理解交心是什么。他这种明里暗里，各种吃拿卡要的做派，我是真的接受不了。如果张玮不能把他这个习惯别过来，这个公司迟早会出问题。不过，也许我都待不到那一天了。” 马凯也没管江总的感受，说完才觉得，可能有些过了。 江总没吭声，一直在听，见马凯不说话了，才停下脚步。侧过来，很严肃地看着他： “马凯，我不知道你是赌气呢，还是真的是个高人。我和你说这么多，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马凯听了，心里一惊。江总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印象中，他好像也没听江总这么评论过别人。这又不像是生气，又不是开玩笑。多年以前，江总从来不这么直接说话。这几年来，江总只会直接的骂人。他骂人，一般别人都不会有反驳的机会。像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马凯从没见过。 恰好，他们走到了山顶附近的观景台。江总停下来，看着山下，说： “你看，那块小小的地方，就是我们公司。” “爬山就是这样。有时候待在公司里面，觉得到处都是人，都是事。爬到山顶一看，不过就那么一点点大。” “习惯了从高处往下看之后，很多东西，就不会在乎了。” 马凯也站着往下看了一会。他没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9 下山的时候，他们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恰好说到一个事情，马凯有了由头，顺着话，和江总说： “不过，领导，你放心。我不会撂挑子走人的。我会调整自己，一来，我还想好好干下去。二来，看不惯的事情，我还是得管。他们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情。除非他们能说服我，要不，我觉得不对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你自己把握吧。有的时候，闹一闹也不是坏事。” 但马凯没闹。 张玮可能也被江总教育了，对马凯的态度明显好了些。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怒对方。 恰好那段时间，蒙蒙生孩子了。是个女儿。她的婆婆不太高兴，生产第三天就回了老家。 辉辉她们几个女生先去探望了。据说蒙蒙很开心，她妈妈接手来照顾她的月子。 这都快满月了，谢尧他们几个男生还没去探望。要不就是老唐没空，要不就是马凯忙。 马凯和张玮憋气的这段时间，他尽量不在办公室待，所以，他不停地约老唐和谢尧，看哪天有空去看望一下蒙蒙。 终于成行了。 谭乐天开车送马凯过去，他在楼下等。谢尧他们几个上去打了个招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蒙蒙还没出月子，穿得也很随便。他们三个男的不好多待，放了红包就走了。 下楼的时候，谢尧提议：“反正没什么事，去喝点酒吧？” 于是他们四个人，去了老唐家附近的一个烧烤摊。 “我要去腾讯了。”坐下来后，谢尧说：“去游戏那边做hr。可能元旦后就要到岗。” “牛逼啊。是不是到时候能给我们充点q币啊？”唐丽德笑着说。 “估计要忙起来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们现在的公司，太清闲了，感觉人都要废了。”谢尧给马凯递过来几个肉串：“怎么样？马总？今年你们还算赚钱吧？” “下半年不怎么好。几个新项目都不死不活的。看明年吧。新的项目估计都要到明年才能量产了。” “唐总你们呢？”谢尧又转过头问。 “我们？挺好的啊。我过去之后，把他们的计划调整得差不多了。卧槽，你不知道，我一去的时候都傻眼了，七八百万的库存，呆料，这都折腾几个月了，才慢慢降下来。估计春节后应该能正常了。” “你俩这样都挺好的。”谢尧感叹道：“尤其马总，一年时间，变化好大啊。怎么样？挣钱了准备干嘛？” “挣什么钱啊。到年底再说吧。平时我也就领个工资。”马凯有点自我解嘲地笑笑：“不过比去年是好多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谭乐天一直在给他们拿串，倒酒，几乎没说话。他要开车，也没喝酒。听到马凯说这些，他突然插了句： “马总，我觉得有些钱，你该拿。” 马凯愣了一下，他可能也是喝了几瓶啤酒，反应有点迟钝。他对着谭乐天说：“恩？你什么意思？” 谭乐天可能被吓到了，没敢说话。 谢尧接了一句：“马总，我也觉得，有些回扣不拿白不拿。” 马凯反应过来了，谭乐天平日里，应该和谢尧讲过一些采购上的门道，可能也讨论过马凯他们的八卦，否则谢尧接话不可能这么顺。 “啊？”老唐可能听明白了，他接过话：“马凯，你这么干净的嘛？” 马凯看着谢尧和谭乐天说：“这个事以后就别提了。我和张玮他们几个，算是兄弟。如果连兄弟的钱都黑，我怎么见他们？又怎么见你们？” “这是两码事。”谭乐天嘟囔了一句：“马总，你不拿，不代表别人不拿。” 马凯脸色一沉。谢尧看状态不对，连忙举杯说：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事情了。喝酒喝酒。” 在这之后，马凯看谭乐天和高晓亮，觉得又不一样了。 之前，他觉得两个小伙子都算涉世未深，没有什么心思。可再仔细观察，谭乐天还是有一些自己的算计在的。点点滴滴的小事汇聚起来，更加证明了马凯的这个判断。 好在他还算尊敬马凯。 况且，马凯也没心思去管这些事了。一到十二月份，就感觉往着年关在奔。09年的春节又特别得早，1月25号就是年三十，按照手机行业的惯例，总是腊月二十左右就要开始开年会，开完年会差不多就得放假了。 在这之前，今年的回款，关账，明年的计划，员工的奖金，年底的各种盘点，想想都是一堆堆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和张玮商量起来，倒是挺顺畅的。很多事情，张玮都按照马凯的想法去办了。 马凯自从和江总聊过一次之后，心态也算好起来。他劝自己： 怎么着，也不能自己再开口说走了。先熬着吧。 哪怕方方又办了两件让他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 第一件事，张玮回来说，大姐想在方方华强北的办公室里面要几个座位，方便她和一些鬼佬谈业务。 “有些生意不太方便在档口说。反正那个办公室也没坐满，给她几个位置没关系吧？”张玮毫不在意地说：“本来我都答应了。大姐非要让我回来和你说一声。” “她现在不是经常在方方办公室谈业务嘛？为什么突然要这么正式地说一声？”马凯虽没去过华强北的办公室，也听底下的人说起过。尤其是高晓亮，经常要去一下华强北对账。 “我也觉得她多此一举。” “她是不是要招人？固定在那个办公室办公了？” “应该不会吧？没和我提啊。” “你去问问。要不她没理由提这个要求的。” “不至于吧？她一个做档口的，招人干嘛。”张玮可能也觉得马凯猜测得有些道理，就没继续往下说了。 过了两天，张玮又和马凯说： “是。大姐可能要招一个翻译帮她处理一些问题。她是想给那个翻译找个工位。” “除了翻译，没其他人了？”马凯继续问。 “问了，没有，暂时只有一个人。但是大姐想要四五个工位。说都是空的，她也好放些东西。” “玮哥，这事你要自己做决定。”马凯没往下继续说。 张玮等了一会，看马凯还不说，就问：“你说啊，你什么意思，直接说。” “我不好说。”马凯又停了一会，看张玮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就继续说：“算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还是我说吧。” “大姐说要工位，就是个幌子。她看中的，是方方办公室里的那些人。” “她本来就是做个档口的，有多少生意是要在办公室谈的？现在又找了翻译，又配了办公室，就是开始想做外贸了。直接和海外的一些客户联系。我估计，她开始有了一些这样的客户，就要把门面置办起来了。但是她又不想招人增加成本。这往方方的办公室里面一待，华强北的那些文员，助理，她想怎么用不就怎么用了？这些人平时也不算忙。大姐是方方的大姐，我们又都不在华强北，她指派的事，谁敢不做？只有翻译，是我们暂时没有的，她才需要自己招。要是我们有翻译，她连这个钱都不用出。” 张玮听马凯说完，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马凯，你怎么能这么去揣测别人呢？我不信大姐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占这个便宜。你是不是把人想得太复杂了？” “那你说说，我这个分析有没有道理？”马凯见张玮这个态度，知道这个事也没法阻止了。他有一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心中不免有些悲凉：“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这个事情，你问我意见？我不同意。但是你和方方都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反对不了。” “那你同意不就行了？你自己也说反对不了，干嘛要表达不同意见呢？” “我。”到嘴边的一句狠话，马凯活活咽下去了，想了一会，他换了个婉转的口气说：“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这个情况可能和我预料的一样。但是吧，他大姐这个做法，从我账面上来说，只是占了我便宜，没有增加我成本。我要是撕破脸反对，也没意思。” “行吧。”张玮悻悻然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10 这事之后，马凯长了个心。他给高晓亮和谭乐天打招呼，有机会就问问华强北那边，大姐给的活多不多。其实都不用刻意去问。 没几天时间，那边的人就给科技园这边的人抱怨了，大姐竟然拉着他们加班。有些国家是有时差的，翻译有时候是晚上八九点还在公司和对方谈事。大姐也是个见风便是雨的脾气，让华强北那些助理和计划员们在办公室里面等着。翻译有什么业务上的问题，随问随到。 他们问谭乐天，马凯管不管这个事情？马凯没说什么，叫谭乐天传话： “你和他们说，见到张总的时候，有机会去诉诉苦吧。” 然而，这个事情，张玮再也没提过。 还有一件事，马凯是发了火，得愣住了，停了一会说：“只要他工厂水平够，为啥不让他做三码机？” “小马这个人，心太大。”到这个份上了，马凯也不得不说最真实的想法：“把他困在惠州，他没什么机会搞七捻三。你让他来了深圳，这不是放虎归山嘛？” “他能接我们的三码机，是不是以后就能接别人的机器加工？” 马凯以为，说到这儿，已经算是把话说明白了。没想到，方方脖子一扭，问道： “只要安全，怎么不能接别人机器了？小马就不能做大做强嘛？” 马凯和张玮，听完都愣了。可能连张玮都没想到，方方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安静了一会之后，张玮说：“小马这个事情就算了吧。先不要弄。” “行吧。”方方见没机会了，也不想争辩了，只是撂了一句：“你们俩啊，见了一点事情就吓破了胆。怂货。活该挣不到钱。”在这个事情之后，马凯好像就和方方没说过话了。 真的，好像一句也没说过。 平时，方方也不回科技园这边来。小马工厂有什么事，他通过阿弟转达。这边三码机有什么事，就是让高晓亮来转述。 可能因为谭乐天是谢尧的小舅子，方方倒不怎么指派他干活。 眼看着到12月份快结束的时候，他们都没怎么见面，也没怎么说话。 马凯倒也觉得安静。说起来，他觉得有点搞笑。华强北和科技园，像是张玮的两个家，两家主母互不相见。 快到圣诞的时候，友友给马凯打了个电话，约他平安夜去喝酒。 “去吧，去吧，不是sp圈子的人。就我俩吧，带你去酒吧逛逛。” 他们相聚在福田中心区的莉莉玛莲。两人先在门口抽了根烟。 “你是不是都没去过深圳这种酒吧？”友友问。 “哪有空啊。再说，我们做手机的这些土鳖，基本都是去ktv，谁来这儿啊。” “庸俗！”友友笑骂：“只知道用钱解决，邂逅都没想过了是吧？妞是泡的，不是买哒。” “说得好像你在这里面真钓得到妞似的。” “你看着啊，今天就算我自己不钓，我也给你找个。”友友又点了根烟：“小万走了好几个月了吧？这段时间是不是连女人都没碰过？算啦。想开点。人不风流枉少年。” 马凯笑了笑。他从来不是个在欢场主动的人，他也就当友友是在开玩笑。 果然，进去之后，友友就像猎人似的，两眼冒着光。 酒吧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加上光怪离奇的灯光，搞得马凯头疼。友友买了一个圆桌，正在桌边跟着音乐扭动。马凯坐在吧椅上，单手扶着额头，喝着酒，看着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 这种酒吧，里面有卡座，有圆桌，都是有最低消费的。潜规则是，男的买个座，像筑了一个爱巢一样，等着女生过来。 没一会，一个单身的女生走过来，穿着低胸，超短裙，对马凯说：“帅哥，能请我喝杯酒嘛？” 马凯没反应过来，友友停下了，斜着眼看了女生一眼，拿了个干净的杯子，给女生倒了一点芝华士，却什么话也没说。马凯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女生喝着酒，也没开口。 很尴尬。 友友还在四处打量，突然他附在马凯耳边，说：“你和那女的别乱搭话，我过去一下。” 然后他走开了。 马凯视线跟着他，不远的栏杆处，有两个女生，友友正在和她们搭讪。一个女生打扮很时髦，能看到她鲜红的大嘴和不停晃动的硕大耳环。另一个女生，个子高一些，估计有165，穿着黑色的裙裤和白色衬衣。看上去普通，却是有着心思的。这种衣服，但凡有点赘肉，都会被凸显无疑。 马凯打量着这两个姑娘，却不想友友突然把手指向他这边，两个女生和马凯偷窥的目光相接，马凯脸红了。幸好酒吧的灯光很暗。于是，他解嘲式地和她们举杯示意。 不知道友友说了什么，那两个女生跟着他，往马凯这边走过来。马凯瞄了一眼正在喝酒的那个女生，那女生一脸扫兴。 友友回来后，很自然地对那个女生说：“美女，我们朋友到了。” 那女生把杯子一放，飘飘然地离开了。 友友先给大家都介绍了一下，时髦一点的叫monionica逗得花枝乱颤，应该是上手了。马凯觉得头疼，就提议自己先走了。 菲菲也说，走吧走吧。太吵了。 马凯有点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顺嘴问了一句，你住哪里？顺不顺路？ 他俩竟然住在同一座大厦。马凯住22楼，菲菲住8楼。 其实也不奇怪。他们住的那座大厦，是福田中心地带的单身公寓，交通方便，房租相对便宜。每天上下班的时候，都是乌央乌央等电梯的人。 莉莉玛莲和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他俩就一起往回走。出了酒吧之后，空气清新了，街道也安静了，他俩反而聊得轻松起来。 话题也就是一些闲散的玩笑，娱乐八卦，走着走着，就到了楼下。马凯停住，说：“那我去便利店了？买点啤酒。” 菲菲笑着没接话。 马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还想不想喝？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我要一个麒麟的一番榨。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11 进了马凯家之后，他招呼着菲菲坐。他拿了两罐啤酒，用纸巾擦了擦易拉罐的拉环。把剩下的放进了冰箱。 “谢谢。”菲菲接过来后，又看了一眼：“没想到啊，你一个单身男的，家里还挺干净的。” “啊，习惯了吧。”马凯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在家也待不了多久，平时一个人，也弄不出什么垃圾来。” 他们碰了个杯。 太安静了，有点尴尬。马凯心想。他站起来，一边打着哈哈说：“今天还是平安夜呢，要不是友友说，我都忘了。” 一边走到电脑前。 这个时候再开电脑好像有些刻意，刚好电脑音箱旁边有个mp3，还插着电源，好像是很早之前的？他将音箱的音频线接上去，按了一下播放键。 是johndenver的《theclassicchristmasalbum》。 这是去年平安夜万姑娘留下的啊。 马凯坐在电脑椅上，他觉得该哭一下，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可完全没有一点眼泪。 他用双手抹了一下脸。 还是没有眼泪。 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从去年听过这张专辑之后，这个mp3放在电脑桌上，就没动过。应该不是万姑娘不收拾，可能就是她在看，马凯什么时候能把这个东西当回事吧？ 就这么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了。 按说马凯算细心的人，怎么就没看到呢？可能就是觉得太顺理成章了？ 菲菲看他许久没动，好生奇怪，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马凯把音量稍微调低，坐到离菲菲两人之外的沙发上。他抿了下嘴，缓缓地说：“这是我前任给我留下的歌，我今天才意识到。” 他絮絮叨叨地，把他和万姑娘的相识，相处和分别，都说了一遍。他自己也知道，中间有很多内情，他没说出来，可也算是说了很多了。 菲菲就静静听着，时不时和马凯碰个杯。 终于，马凯停了。 菲菲点了一根马凯的烟，抽了几口，缓缓地说：“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真的喜欢过你的前任嘛？” 马凯抬起头，看着她。 菲菲也看着马凯。继续说：“你是喜欢她，还是需要她？或者这么说吧，她觉得你是需要她，还是喜欢她？” “我不知道。” “你可能自己真的不知道。但我觉得，你所描述的，并不像是仅仅需要她。可能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在心里有多依赖她，喜欢她。”菲菲吐了个烟圈，笑了：“不过，我评论你们的感情，没什么意义。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离开你？这么说吧，如果你明明喜欢她，她却不相信你是真心喜欢她的，继而才离开你，你会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也是多喝了一点。瞎说的，你别介意。”菲菲站起来，抖了抖裙裤：“我下去了啊。你也早点休息吧？” “留个电话吧？也许以后还能一起喝酒呢。”她临走之前说。 菲菲走后，马凯想了很久。也喝了很久。越想越是头疼。 然后就醉醺醺地睡过去了。 然而，人人都是有故事的吧。 隔了两三天，马凯上班的时候，竟然在电梯里面遇到了菲菲。他下楼，电梯在8楼开了，菲菲站在电梯口。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那个男人四十来岁，大腹便便，气质倒还可以。应该是个做生意的。 那个男人先进的电梯，马凯看着菲菲，两人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他们进来后，按了负一楼，站在马凯身前。那个男的说：“一会我要回香港。你自己去公司吧。” 电梯就到了一楼。 马凯走了出去。 他以为和菲菲只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没想到，跨年夜七八点的时候，菲菲给他发了个短信：“在家嘛？一个人，想喝酒。” 马凯刚到家。他犹豫了一下，回道：“刚回来。喝什么？我去买。”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菲菲拎着一些冰啤酒站在门口。她笑着，没说话。 两人坐下之后，马凯什么也没问。他反而觉得，和菲菲相处挺自然的。两个人不用客套。他们先静静地喝了会酒。 “他是已婚的。”菲菲扭过头，看着马凯说。 “哦。”马凯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其实他也不怎么在乎这个事情。 “一般这种节日的时候，我永远是一个人。找你喝酒，你不介意吧？” “这有什么。介意会让你上来么？”他俩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闲扯着一些话题。菲菲既然说了，马凯觉得，可能彼此也就不会发生什么了。他们喝了一会之后，菲菲点了根烟，看着前方，幽幽地说： “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挺不自重的？” 马凯先没接话，停了一会缓缓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关系挺好的。但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感情史。她问过，我没说。我没问过她，不想问。” “大四上学期的时候，有天上午，她给我打电话。叫我去一个地方，让我救她。” “是一个居民区，她给了我门牌号。我上去后才知道。她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一个有妇之夫，她们俩在一起了。房子是那个男的租的，她们常在里面约会。那天，是那个男的老婆带着娘家人，来砸门了。她没敢开门，可是她从窗户往下看，那些人一直没走，估计躲在哪里等着堵她。她没办法，打电话叫我装她男朋友。” “我们下去的时候，果然被堵住了。然后被带到了一个茶馆。那男的也被叫来了。挺可笑的，看上去挺猥琐的一个男人。他老婆和丈母娘指着我鼻子骂，我就一直坚持，房子是我租的，那是我女朋友。对方说，你这个小伙子，要自重自爱啊，这种女的你怎么能要？” “结果，我们还算顺利地出来了。我那个女同学也问了我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自重？” 马凯说到这儿，看着菲菲： “我对她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这个人，我看着很猥琐，你却喜欢，是你的选择。可能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不管他是猥琐，还是已婚。也可能，他恰好是你现在需要的人。也许过两年之后，你会觉得，当年怎么会跟了这样一个人？但是在这当下，你是心甘情愿的。” “存在即合理。” 菲菲一直静静地听着，她用左手的无名指，来回按着两眼的泪腺，估计是不想哭出来。 她刚想开口，马凯接着说： “在那之后，我没问过我同学，那个男的是怎么认识的，他们相处的细节之类的。我们再也没说过这个男人。没几年，我同学结婚了，嫁了一个老师。” “这个事情，除了她之外，应该是第一次我和外人说。不过和你说说也没事，你不会知道她是谁的。” “谢谢你。”菲菲轻声说。 他俩又闲扯了一会，菲菲站起来说：“十点多了，我走了，你也该休息了。” 马凯站起来，送她到门口。菲菲在穿鞋的时候，马凯看着她弯腰，突然没忍住。他从后面抱住了菲菲。 菲菲站起来，在马凯的臂弯里转了个身，吻上了马凯的嘴唇。 折腾了一会，他很泄气地躺平。菲菲也停下来，没说话，趴在他的胸口。马凯闻到一股刚洗过头的清香。“可能酒喝多了。”马凯解嘲地说。其实，他心里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卧室，这个床上，都是万姑娘的影子。刚他在和菲菲纠缠的时候，脑中总是闪回着之前和万姑娘床笫的过往。 菲菲坐起来，说：“我今晚能不能留你这儿？我不想一个人跨年。” “可我状态不行。” 菲菲半撒娇地打了一下马凯的肩膀：“我又不是要那个。” 马凯笑了，顺手捏了下菲菲的屁股，算是答应了。 “那我去洗个澡啊，也挺晚了。”菲菲下了床：“有没有干净的毛巾和牙刷？” 再躺下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马凯抱着菲菲，两人准备睡觉了。彼此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可马凯总觉得别扭，老想着翻身找个舒服的姿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12 马凯醒的时候，已经是09年元旦的早晨了。 床头有一张纸，写着：新年快乐。 菲菲已经走了。 “后来呢？” 马凯说到这里，我没忍住，插了一句话。 我们在冲绳的最后一晚，马凯好像下定决心要把话全部都说完。他喝了酒之后，言谈的尺度也大了一些，说了一些清醒时不会说的话。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些事情不得不说，不管是文雅还是粗俗，也得表达出这些意思。 “到春节前，还见过几次。就是单纯的过夜，彼此都没再问过什么。互相取暖吧。应该是春节后，她就搬走了。也没再联系过。” “大约一年以后，有次在华侨城的loft，我去谈事。遇到了菲菲。她挽着个男生，和我们差不多大。看样子，两个人应该谈恋爱有一段时间了，挺好的。我们对视了一会，没有打招呼。彼此都笑了笑。好像是在和对方说：加油啊。你也是。” 过了元旦之后，紧接着，就是忙过年的事情了。 江总准备正正式式地办一次年会，他邀请老阚，张玮，想让两个公司和他们一起。 老阚拒绝了。他说他们公司人也挺多了，可以自己热闹一下。 张玮不愿意。08年，公司说好不好，说差不差。他推脱，说工厂那些人还是得参加年会的，和江总公司掺和在一起不好。 于是，10来号，张玮就把年会办了。 办得也很简单。一个包间，两桌人，简单吃了个年饭。 之前，张玮执意邀请大姐，马凯有些不乐意。他劝马凯，算啦算啦，喝个酒，事情就都过去了。 “我和她有什么事情？难道还是我不对嘛？”马凯反问。 “你看你，说都说不得。”张玮话。张玮和方方看着华强北那一桌上的几个人闹酒，一直在笑。 马凯和桌上的其他人就很无趣。 没一会儿，高晓亮站起来，举了个杯： “马总，我敬你一杯酒。感谢你这么长时间照顾。我不会喝酒，我干了你随意。” 他双手举着杯子，里面大概是半两白酒，准备一饮而尽。 “傻啊，你先敬张总啊。”马凯举手打断他，没来得及，高晓亮已经喝完了。 高晓亮的脸一下子红了，不停吐着舌头，说：“啊，好辣好辣。” “不好意思张总，我不懂规矩。我再敬您。” “你算了吧，普通话都说不利索，还您您。”马凯取笑他。高晓亮憨笑着：“确实很别扭。我们湖北人前后鼻音不分，发您这个音很困难。” 张玮也笑着，举了杯子：“哪有那么多规矩。随便点。” “晓亮，你是好样的。马总没选错你。好好干。” 这桌的气氛，也就这么带动起来了。其他的人，轮流敬着张玮，马凯，方方。 然后，那边的桌就坐不住了。 华强北的几个轮番过来敬酒。开始的时候，马凯仗着自己能喝几杯，没当回事。 可喝了一会，就发现不对了。这些人是在灌他酒。 方方不怀好意地笑着。 可能张玮也发现了。 马凯不愿意和这些人打酒官司，闹着闹着，他把酒瓶一拎，想起老阚当年在东北的做派，依样画葫芦地打了一圈。 硬挺着喝下来了。 这帮人消停了。 吃完饭，张玮张罗着去唱歌。因为有女生在，就去了普通的ktv。 马凯被硬拉去了。一进包厢，几个华强北的，就起哄要和马凯喝酒。 马凯假意要去厕所，逃了出来。他跌跌撞撞地找到了卫生间。找了个马桶哇哇地吐。 吐完了，他就坐在马桶上，呆滞地抽烟。他想躲一会。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听到方方的声音。马凯没出声，然后将手机打成了静音。 “人不知道哪儿去了，高晓亮他们好像去找了。”这个声音好像是华强北的一个销售。 “反正没走。”方方的声音。 “没事。等他回来了，看我喝不死他。”那个声音又说。 然后听到方方的贼笑：“牛逼啊你们。” “我们这么多人，喝他一个还不是小意思？这么长时间被他压榨，总让我们有个出气的时候。” “悠着点。喝太多也不好。”方方说。 听着他们走远之后，马凯才出来。 可能是酒喝多了，情绪容易失控吧？看着镜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马凯洗了把脸，走出ktv，他想走走。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就进包厢，一定会发飙的。 他在外走啊走啊，眼泪却干不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谭乐天在路边找到了他。 “要不要扶你？”谭乐天问。 “不用不用。” “我送你回家吧？” “不了，我去打个招呼。不打招呼就走不像话。” 到了包厢之后，马凯坐在张玮旁边，几秒钟，就睡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13 隔了没几天，是江总公司的年会。在一个酒楼。很认真地做了背景板，舞台，抽奖箱。 按照席位安排，张玮去和江总坐主桌，马凯、方方在主桌旁边的桌上入座。 张玮和马凯先到，看到这个安排后，马凯觉得有点尴尬。刚好那边周姐不停地对马凯招手：“马总，马总，过来。” 马凯走了过去。 “你坐我们这桌吧？我们这桌全是女的，赶紧找几个男的来平衡一下。吸吸阳气。” 其他的女生听了，都掩嘴偷笑。 马凯倒没推脱，顺势就坐下了。这桌好啊，不怎么用喝酒。而且，别人来敬酒的时候，马凯可以顺理成章的走开。江总的员工来了，他把自己当客户。客户来了，他还是不相干的其他客户。 挣了钱的公司，年会总是特别的热闹。表演，那只是串串场的。大部分人的关注点，都在抽奖上。马凯一入座，抽奖券就被周姐要了过去。 “你们这些老板抽什么奖？给我给我，让我们这些死打工的，沾沾你们的运气。”马凯笑着，赶紧递过去。 后来才发现，幸好没拿抽奖券。像王明这样的，第一轮小奖就被抽中了。所有人都在起哄：“加码，加码。” 王明没办法，磨蹭了好久，加了5个1000元的现金奖。 这就算是定了基调了。后面被抽中的事业部老总，平台的老总，几乎都要加个5000块左右的现金奖。 气氛是越来越热烈。 年会中间，还有表彰环节。江总上了台，给10个08年优秀员工颁了奖。然后又是所有人起哄，要江总加码。 江总要了个话筒，说： “加码是要加的。但是呢，我这人有一个原则。我不喜欢抽奖。抽奖是靠运气，做企业，是靠拼搏。如果说加码，该加给谁？我觉得应该是台上这十位同事。努力，就是他们的运气。我决定，个人给他们每人再加5000现金奖励。” 其他人只能鼓掌了。马凯环视了一下，其实普通员工们，听了这话，并没有那么地兴奋。 不过，这只能算是小插曲。 后面抽奖的氛围越来越浓。小李那边的一个副总，冲到台上要求表演节目，说是要唱一首朋友，献给敬爱的江总。人事部的人有点迂腐，就不答应。不知道是谁，在台下起哄：抽奖抽奖，抽奖就让唱。 于是这个副总，5000块一首，连唱了四首。 人事部的人发现，抽奖箱里面的抽奖券不够用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应该是荣哥，站起来夺过话筒： “兄弟姐妹们，奖券已经不够用了。我提议，除了中5000块现金的那些人，其他人把奖券都扔进来，我们再继续抽，好不好？” 掌声雷动，叫好声直上云霄。 酒楼的领班，服务员都围了过来，羡慕地看着他们。 这时候也没什么人吃饭了。荣哥，王明，李云泽，还有活跃的一些客户，像李敬亭、方方他们，都围在舞台前，要不是在起哄，要不是在唱歌，撺掇着一轮轮的抽奖。那些员工，心急一点的，都站在舞台不远处，等着兑奖。 “哦，中了中了。”不时有人高呼，或亲吻着奖券，或手舞足蹈。 江总，张玮他们几个没动。江总扫视着，对上了马凯的视线。他招招手，示意马凯过去。 马凯坐下后，开始给主桌上还坐着的几个人敬酒。 江总看着他笑。 等他敬完酒之后，江总举杯，敬了马凯。马凯连忙站起来。 江总拍了拍张玮的肩膀说：“这杯酒，你得和我一起敬。马凯今年成长很快。” “哪里哪里。”马凯推脱着，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就是脾气不太好。”张玮开玩笑地说。 瞬间有点冷场。 江总没接话，转头问张玮：“听说，老阚把qq签名改了？我本用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沟。你怎么看？” “我看他是个傻逼。”方方这个时候回来了，顺嘴接了一句。 “操。”江总笑骂了一句。 说话间，那些部门长们，事业部老总们，也都回桌来休息一会。他们簇拥着江总，一边敬酒，一边拍着肉麻的马屁。 马凯站起来，把位置让出。 他在旁边看着，心想，江总好像和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啊。 然后几天，就是开始密集地安排过年事宜。 张玮和马凯说，年前事情太多了，先不考虑分钱的事情。年后闲一点的时候，再来慢慢算账。 马凯也没多想。 他只是知道，今年起码可以飞机往返了。 张玮特意找了一个不回家过年的员工，交代了怎么喂鱼。他和方方都要回老家过年。 方方就厉害了，他和叶琅，大姐夫妻俩，准备把蒙迪欧开回东北。说是这样，能省好几万的机票钱。 他们准备两到三天之内开回去，所以他们准备提前回去，怕遇上堵车。当然，这些也都是张玮和马凯说的。 马凯和方方还是没有单独说过话。 过年的时候，马凯算是休息了几日。母亲问了他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也问他的感情生活。 马凯和母亲算是无话不谈的，但有些事马凯没说。譬如工作上遇到的危险，譬如万姑娘。 在家的几天，他比较好奇的是，张玮也好，方方也好，都和他一点联系也没有。 连拜年短信都没有。 回到深圳是初六。因为他们准备初八开工。江总那边可能要到初十之后。手机行业的春节假期一般都特别长。马凯他们是因为年前欠了一些高仿的货，想着过完年，赶着做一点。 还不知道江总什么时候就真的断了他们的板子呢。 准备回深圳之前，马凯还是给张玮发了短信，告知了自己的行程。 初七一早，张玮给马凯打电话：“大佬让我们去他办公室一趟。” 马凯问：“什么事？” “不知道。可能是他回来得早，没人陪他聊天吧。” 马凯到办公室的时候，江总，张玮和方方已经在了。办公室里面没有其他人。方方乐呵呵地在讲着东北老家的趣闻。 “回来顺利吗？”江总问马凯。 马凯靠着张玮坐下，也是客套了一会。但是，他们三个，总是不经意就把天聊死了。马凯说什么，方方不接话，到方方说的时候，马凯又没言语了。 江总站在他们三个对面，靠着办公桌，双手环抱着，看着他们。他一直在笑。 看了一会之后，他一直摇头。张玮他们三个，被他这个举动惊到了，齐齐看着他。方方没忍住，就笑着问：“大佬，你咋啦？” 江总用右手的食指，来回地指着他们三个： “你们啊，你们。当时关系多么好，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呢？” “还没怎么样？当我看不出来嘛？闹了这么长时间。” “方方，你说，过年你和马凯联系了没有？没有吧？和张玮呢？恩，肯定是联系了。” “马凯，反过来你是不是也这样？” 三个人被说得不敢接话，只好都尴尬地笑。 “你看你们笑的那个样子，大过年的，一脸苦相。” “你们三个，秤不离砣，砣不离称。缺了谁，你们都做不好。想想你们的初心，当时你们是为了什么走到一起的？现在又是为了什么，闹成这个样子？” 然后，江总就不说话了，看着他们。 非常尴尬。 过一会儿，方方说：“大佬，这事也没啥。我和马凯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有点小矛盾，我们吵吵闹闹也就好了。哪用得着大佬你来给我们开解啊。这大过年的，还没开工第一件事就给我们开解，搞得我们，哎，是我们这些小弟不会做。” 江总笑着又摇摇头。 方方继续说：“马凯，今天，我就在大佬面前表个态。我对你，只有一些工作上的不理解。对你这个人，没有丝毫的意见。我要是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提，我保证改。” “行了，行了。别搞得像批斗会似的。”江总打断了他：“玮哥，你是他们的头儿，你要说句话。” “大佬，这我有什么说的啊？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张玮打着哈哈。 “好，那行。我来问你们三个，你们还分不分？方方，你说。” “大佬，我就没想过分家的事情。你别搞得好像是我要分似的。我不分。”方方义正言辞。 “马凯你呢？” “领导，我答应过你的，只要不让我走，我自己不提走的事情。” “答应我？行。”江总摇头笑：“好了，玮哥到你了。” “不分不分不分。哎呀，没事的，大佬，我能搞定，你要相信我。”张玮佯装耍赖。 江总拖了个椅子，在他们面前坐下，给他们三个人都斟满了茶。然后他举起杯子：“说好了啊。这事就过去了，今年好好干。” 估计三个人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他们心怀鬼胎地和江总碰了个杯。 然后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14 聊了十几分钟后，江总要回家了。 方方自己开车走了。马凯坐张玮的车，他让张玮把他放到附近的公交站台。 “还是送送你吧。反正没啥事。”张玮一脸阴沉地说。 马凯以为他是因为被江总屌了，心情不好，下意识地开始找话题。 “大佬最近也不忙吧？还没上班就找我们聊这个。” “谁知道他呢。想一出是一出。” 马凯从副驾上侧过身，看着张玮，说：“我今天和他说的话，是真心的。我之前和你也保证过，再不提走的事情。后面他也屌过我，说这样很伤人的。” “没事。就这样吧。” “不过，我虽然不走，但有些原则我还是要坚持的。我觉得这是对我们负责。方方那一家人，还得防着点。反正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他们占公司便宜的。” 恰好南海大道有点堵车，张玮被卡住了。他转过头，一脸怒气地对马凯说：“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要是这样想，还是早点走吧？有你在，这个公司搞不好的。” 说完，他扭过去，看着车前方。 马凯没想到，张玮会这么决绝。他愣住了。 瞬间，他理解了为何张玮一直闷闷不乐，应该是他和江总说要分，江总才把他们三个叫到一起的。江总摆了这么个局，张玮正苦于没处发泄，马凯的话，引爆了他。 原来张玮是铁心想赶我走啊？马凯心想。 于是，他问：“刚才和大佬说好不分，这个时候，你让我走，你怎么和他说？” “这你不用管。我有办法说服他。” 当晚，张玮就给出了一份清单。 马凯挺意外，这像是早就准备好的。 但张玮并不过分，他给的账，和马凯的账基本一致。按照他的算法，马凯可以拿走三十四万五。 他们都没有打电话。张玮是给马凯发了个短信，说账单和处理意见已发邮件。马凯看了之后，也就回了个短信，说，我没意见。 大约也就过了几秒，张玮回：那我明天去找大佬说。 马凯看着这条短信，想了挺久。 他想起刚到深圳的日子，在老阚那儿和张玮他们搭档的日子，他想起阿龙，也想起方方和老阚告别时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 想起张玮说：你来吧，股份给你四分之一，以后就是我们四个兄弟一起干了。 想起阿龙悄无声息地离去。 这一年半，像是经历了大半生似的。 然而，现在他也得走了。 他一边想一边喝酒。 然后就把自己喝晕死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二月份的深圳，阳光是暖洋洋的。照在脸上特别得舒服，像是有人用毛笔在轻轻地掸着眼皮。马凯也没睁眼，感受着这份惬意。 他心中反而觉得轻松了。落袋为安，他这么和自己说。再也不用想着会被抓起来。也不用为了一点破事就和人大动肝火。 他开始觉得，离开，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就像炒股，可能这个时候，是卖在了最高点。 因为他不相信这个公司还能好好做下去。 到晚上的时候，张玮打了他电话。语气很严肃。 “你有没有空？到科技园来一趟，有些事情我要和你商量。” 这天是农历的正月初八。离开工还有两天。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在路上的时候，马凯就一直想，张玮要说什么？是江总不同意吗？可马凯自己已经想拿钱走人了。越这么想，就越觉得可能走不掉。 “大佬说，账不能这么算。”张玮一脸沮丧地说。 “什么？”马凯没反应过来。 “他说，我这种算账方式是王八蛋算法。没卖出去的机器不能算钱，库存的物料也不能算钱，要分钱，只能把账上的现金拿来分一分。”张玮应该是没意识到马凯的情绪，只顾自己往下说：“如果按照这样来算，你只能拿几万块钱。” 说完之后，他看上去挺紧张。他大概是怕马凯翻脸。 竟然就这么让我走了。 马凯心中，却一直是这个念头，在来来回回的萦绕。 江总竟然就这么让我走了。 “你怎么看？”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张玮打破了沉默。他可能是意识到马凯心中有怨恨，问话的方式也是怯生生的。 “啊？”马凯缓过神，才想起钱的事情。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个时候，也就只能去纠结钱的事情了：“他觉得这样分，我能同意吗？” “我知道。”张玮表情带着一丝丝愧疚：“我和他争了，最终说，能让你把账上的十五万现金都拿走。” 马凯没接话。他意识到，江总并不是用分钱来压着张玮不分家，江总是真的不想多给钱。 没有什么不舍。既然是张玮执意要马凯走，江总就不会留。 马凯觉得，他想通了这个道理。 他笑了一下，他自己都知道，在张玮看起来，这个笑得有多难看。他说：“大哥，34万5，和15万，差别是不是太大了。” “我知道。”张玮焦虑而急促地说：“也是上次阿龙走的时候，拿钱太多了，这次大佬一定要求这么做。说不这么搞，这个公司就完蛋了。我操他妈，什么都是他来定。我也没办法。” “这样吧，我个人承诺你。我给你补十五万。但我没办法一次性给你，我只能分月分月给。只要这个公司能赚钱，这些该给你的，我一分不差都补给你。” 马凯愣了。他脱口而出：“张玮，你就这么想我走吗？” 张玮也愣了。他可能没想到马凯问得这么直接。不过，他还是斩钉截铁地回了一个字：“是。” “行吧。”马凯说这话的时候有气无力。他不想争了，但他还是说：“钱的事情，容我想想。” 张玮给马凯递过一根烟：“你要体谅我，我也是没办法。” 马凯笑得可能有些凄惨。他抽着烟，没说话。 他们俩对坐了十来分钟，抽了几根烟，都有些尴尬。 马凯突然说：“你说，我现在要是想去江总公司，他会不会要我？” “去干吗？”张玮看着他的电脑，头也没抬。 “去做个采购什么的。” 张玮这才回过头，他客套地笑了笑，摆着头说：“我劝你不要有这个想法。” “去打个工不也挺好的嘛。”马凯站起身，他知道，张玮应该早就盼着他走了。他说：“我先回去了，钱的事情，想好了我给你电话。” 在回去的路上，马凯就一直想，怎么去问江总。 他是真的觉得，可以去江总公司打工。 想想觉得好搞笑啊。06年的时候，老阚和他说，江总公司刚成立缺人，让他回去，他那时拒绝了。现在呢，又自己巴巴地想去江总那儿。 如果06年就去，到今天也是个元老了吧。马凯心想。人生啊，真的是好多事情都没法重来。 但他还是觉得，现在回去，应该也为时未晚。 明天再打电话吧，今天太晚了，不能吵到领导休息。马凯又这么想。 没想到，第二天九点多，他打江总电话，江总就不接。 他隔了十几分钟又打了一次，还是没接。 第三次打的时候，被挂了。 他知道了，江总是不会接他电话了。 但他不知道，江总为什么不接他电话。 他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 下午的时候，张玮打了他电话，问他考虑的如何了。 马凯有气无力地说：“行吧，就按你说的办吧。” “那你给我一个账号。”张玮很平静地说。 半小时之后，马凯就收到了钱，十五万。 这天是正月初九。明天他们就要开工了。 是他们，张玮他们。和马凯已经没关系了。 马凯给张玮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你要是有空，我去公司和你交接一下吧。明天开工我就不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15 交接很快。 马凯说，需要高晓亮和谭乐天他们做的事情，他会发个正式的邮件。涉及到账务，各种单据的，才要交给张玮。高仿那边，有些马凯觉得需要保密的东西，一并交给了张玮。 “你看着办吧，看谁能接这个。”马凯说。 “到时我让晓亮去管吧。”张玮平静地说：“晓亮还不错，挺老实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马凯你选人还是可以的。” “是嘛？”马凯挑衅地问。 张玮意识到了，他解嘲般地笑笑：“你的脾气啊，还是得改改。” 马凯没接话。张玮马上接道：“算我多嘴，算我多嘴。” 马凯只能笑笑。他也想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于是说：“我给大佬打了电话，他没接。” “你明天再打，他可能就接了。”张玮故弄玄虚地说。 回家后，马凯写了很长的邮件。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 然后把自己喝醉。 再醒来的时候，他看了下手机。没有未接电话。 打开电脑，发现有高晓亮，谭乐天他们的邮件已读回执。 张玮应该早上开会也说了吧。马凯心想。 他还是想给江总打电话。 犹豫了再三，拨了。 江总接了：“什么事？” 听上去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不咸不淡的。 “领导。”叫完，马凯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他顿了一小会，电话两头都能听到呼吸声。他知道不能这么一直拖着，不上道，只好说：“我和张玮谈好了。我离开了。” “分开也好。”江总幽幽地在那头说。 马凯又卡住了。他知道电话那头，江总在等着他说再见。 他不死心，他终于问出：“领导，你说，我能去你们公司吗？” “呵。”熟悉的干笑声，然后江总反问：“来我公司做什么？做个计划？做个采购？” 马凯心凉了。 他这才明白了，在江总心里，没有为他筹划过。 可能从来就没有过。 他能听到电话里面，自己的声音在说：“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再见，领导。” 可他的身体，好像和这个声音分离了。 然后，马凯就憋着一口气，没和公司任何人联系。他等着，想看谁先来问他。 只有谭乐天，在中午的时候给马凯发了个短信：马总，什么时候的事情？等你心情好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个电话？ 马凯拖到下午两点多，给谭乐天回了个信息：晚点我和你联系。 然后，他打电话告诉了谢尧。大体也就是让谢尧放心，谭乐天一时半会的不会受到影响，毕竟有很多事情，离开他也是不行。 谢尧非常惊讶，连声问到底怎么回事。马凯干脆说，这样吧，年后大家刚好可以聚一下，聚会的时候我一起说吧。 他又想了下，说，晚上叫谭乐天一起喝个酒吧，我也得和他道个别。 然后就是和谢尧、老唐他们的交代了。 那天聚会，谢尧这帮人，全都到了。 马凯既说了和张玮分家的事，也说了和万姑娘分手的事。 其他人目瞪口呆。 “卧槽，马凯，你瞒得够紧的啊。哎，我问问，那最后，张玮真的只给了你十五万？”蒙蒙赶紧问。 “马总，我觉得你这个事情处理地就不好。怎么他说多少就是多少呢？都是你的血汗钱啊，大哥。你有多辛苦，我们是知道的。这个钱，必须让他们给足。”谢尧很义愤填膺。 “老公，你别激动。马凯这样做，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你着急你帮他去要啊。”聂英打断了谢尧。 “不是啊，这是钱啊老婆。我为马总感到不值啊。凭什么说不给就不给了？这个江总也是有意思啊。我一直觉得他特别罩着你呢，没想到最后还是他不同意。”谢尧还处于亢奋的状态之中：“哎？不会是张玮故意拿江总说事儿，来黑你的钱吧？” “不会不会。”听到这儿，马凯不得不说了：“这点上，我相信张玮。如果老江不开这个口，他不会的。” “那你为什么又不让张玮给你打欠条呢？这他要是赖掉怎么办？”谢尧逼问。 “哎呀，老公就你最激动了。”聂英苦笑了一下。 “就是就是。马凯，张玮他不会赖你的钱吧？卧槽，十五万呢，好多哦。”蒙蒙接着说。 “哎呀，我说你们也别激动。遇到这种拆伙的事情，能拿到钱就不错了。马凯知道，当时我和老戴分家的时候，那闹得。马凯这都算好的了。好聚好散，好聚好散。”老唐打着哈哈。 “你们这些人，都知道钱钱钱！”辉辉装作拍了下桌子：“马凯，你说你是不是在外嫖娼被你女朋友抓了？好啊，都没让我见到，你就是存心的是吧？” “哎？辉辉，马凯现在有车，有点钱，没女人，你说，他是不是很值得结婚啊？”蒙蒙贼笑着看辉辉。 “蒙蒙，这点我必须表扬你，还是你爱我！这种好事，我怎么没想到。”辉辉冲到马凯这边来，使劲拉马凯：“走走走，赶紧和我回家，明天就领证。我有房。” 大家乐呵呵的。马凯也在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然而，他心里知道，他们这几个人，已经不是五六年前的状态了。 他们中的有些人，像辉辉，生活几乎没有变化，每次见到她，马凯觉得好像还在武汉。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样。疯疯癫癫，开开心心。辉辉坐在武大的台阶上，仰着头，大笑着，看着马凯的样子。 谢尧和聂英，变化也不是那么的大。他们是同龄人的典范，看上去夫妻恩爱，收入良好，儿子可爱。他们顺顺利利地过了一年又一年，但马凯知道，尤其是谢尧，其实并没有成长。 蒙蒙又不一样。曾经那么率真的姑娘，被一个不争气的老公，一个不省心的婆家，磨得已经没有了太多的脾气。但，是不是这样的结果，正是因为她的性格而做出的必然的选择呢？ 包括老唐。他可能是这帮人里面目前最自信的一个了，主要原因还是他可能最有钱。可他的很多想法，在马凯看来，真的相当幼稚。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这些人，走得路都比马凯平坦。他们都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挫折。马凯自诩的成长，在他们看来，可能也就是自讨苦吃。 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选择的路是对的。 起码从现在这个时候来看，他们都还这么相信着。 “故事差不多讲完了。” 我们在冲绳机场，快登机前，马凯和我说。 “其实说起来，也就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可能都不值得写。”马凯说这话的时候，笑了笑。 我们买的是廉价航空，登机口在很破旧的那霸机场。我们俩猜测，可能是冲绳的新机场修起来后，这个地方就给廉航了。 非常特别的体验。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工棚里面。屋顶是钢板结构的，内部的墙体也像是简易板材搭建的。中间还有一片卖东西的地方。只能称为地方。是各种花车聚集在一起。很像夜市。 然而，这个地方却是我们日本行程里，比较少见的喧嚣之地。马凯和我也能大声说这话。 可能也是周围的外国人多，我们用中文大声交谈，也没有什么顾忌。 “那后来呢？故事总有个结果吧？你和张玮，和方方。”我想了一会，还是说了：“和万姑娘，就没有后来了吗？” “有的。”马凯看了我一眼：“之后发生的事情，我简单说说，给你一个交代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16 那天之后，没多久，李艾给马凯打了个电话。说是从老唐那儿知道了马凯的事情。 他们见了面，聊了挺久。 李艾给马凯介绍了几个工作，马凯选了其中一个。 09年那半年，马凯在新公司里面做得还挺顺手。 他突然意识到，从07年回深圳之后，每一件棘手的工作，都是一笔财富。新公司上下的人，都对马凯挺满意。马凯本来是去做项目经理的，慢慢地成了公司的核心，又开始了忙忙碌碌的生活。 期间，他也想打听张玮那边的情况。但新公司这边，和江总的体系毫无关联。他就只能去问谭乐天，问高晓亮。 江总年后果然不再给他们供高仿的板子。前两个月，他们过得有点艰难。 没多久，张玮就把科技园的办公室退了。他们一起搬到了华强北。 惠州的工厂也关了。张玮没有让小马继续留在体系里面。据说工厂清尾的时候，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具体情况，谭乐天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张玮和方方在办公室，就关着门吵了几次。 五月份的时候，张玮给马凯打了一万块钱。还发了个短信：前几个月状态不好，这个月开始，应该能正常给你打钱了。 然后到六月份，又没了。 马凯转着弯问谭乐天情况，才知道，其实四月份的新项目，卖得挺好的。大姐说那个项目是她的功劳，慢慢开始在公司里面就开始插手采购，项目，生产。 “张总被架空了，现在是他们方家人说了算。”谭乐天在电话里说：“马总，我可能都待不下去了。六月份之前，我和晓亮都是晚上十二点多才走。小余更惨。她也加得很晚，她男朋友就在公司等着她下班，有天她男朋友在公司里面给方方打电话，把他大骂了一顿。” “可是到了五月底，就不行了。库存太多了。质量也有问题。公司里面特别压抑。张玮每次来的时候，我们都不敢说话，总觉得他时刻都会爆发。” 大概到了七月份。马凯的驾照学出来了。那辆福克斯，在地库里面停了半年，电瓶都坏了。 人人都耻笑他，说他学c2是个残疾人驾照。 “可我以后也不会买手动挡的车啊。浪费这个时间去学c1干嘛？”他总是这么解释。 慢慢地，马凯变成这样一个实际的人。他总是自己先分析，然后找最优的解决方案。他认为对的，就会坚持去做。 可能前期会多花一点时间，但自己分析过利弊的选择，越往后看，越不会后悔。 拿驾照的时候，马凯又想起张玮，想起方方，还有之前一直说他不考驾照的那些人。 也想起，这个月，张玮还是没打钱。 他找驾照这个理由，叫上谭乐天和谢尧喝酒。 谭乐天说，张玮又从华强北搬出来了。带着他和高晓亮，差不多也就是以前科技园那些人，回到了南山。在一个破旧的写字楼里面，找了个小办公室。 理由是这样离江总公司近，方便采购和项目开展工作。 据说，张玮和方方也不怎么沟通了。项目搬回南山之后，大姐也就没有了插手的机会。但没多久，大姐好像就把华强北的办公室当成了销售公司。她主导着，开始卖其他家的项目。 据说，张玮为这个事情吵过，后来也不了了之。 “马总，现在看来，他们让你走，可能还是好事。”谭乐天说：“但我不知道还能待多久。” 然而没多久，马凯就让谭乐天辞职了。 八月份，马凯遇到了一个变化。李艾在新公司站稳了脚，叫马凯过去帮她。马凯听了她的描述之后，毫不犹豫地辞了职。 老板们都很挽留，但马凯也知道，也就是自己暂时有用而已吧。和自己看似美好的前途比起来，这些露水的情谊，不值一提。 他甚至想，几年前，要是有这个判断力和决心，是不是很多决定做得都不一样？ 去了新公司之后，既没有那么忙，收入也好了很多，李艾把马凯当自己人。她撺掇着用自己的人脉，做了一个私单。让马凯去跟进。 有些事，马凯在新公司也不好出面，就和李艾商量了一下，把谭乐天找了过来。 这也不算用公司的资源，马凯觉得，这钱挣得心安理得。甚至他有时觉得，在一个陌生的职场里面，没有各种人脉的牵制，反而做起事来更加顺手。 大约就像方方刚跟着老阚那样吧没有什么上下级的羁绊，反而更容易能闯出来。 不过，谭乐天出来后，张玮那边什么情况？马凯就很难知晓了。 因为连高晓亮都离职了。竟然是被小李公司的人挖走的。 不知道高晓亮走得时候，会不会觉得愧疚呢？马凯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有这个疑惑。在一两年后，高晓亮又跟着他的时候，他好像再没问过这个话题。 因为一两年后的他，对这个问题，可能理解得更深了吧。 依旧，八月份张玮也没打钱。 九月份的时候，李艾的房子装修完了。她准备着搬家，很少来公司。马凯也不算特别忙，就在考虑一个事情： 干脆把房子买了吧。 起因是，新公司在一个小区租了套房，供深圳的员工住。还空着两个卧室。李艾一直建议马凯搬过去，这样可以把福田的房子退了，每个月能省两千多。 马凯想想也是。他手上现在有接近二十万的现金了，一个月还有一万多的工资，如果不用租房，付个首付，每个月供上四五千，剩下的钱还能过得挺舒服。 他又想起开源节流。节流，他是做不到了。不如让自己背上房贷。起码以后还能落个房子。 他这个念头，遭到了老唐和谢尧无情的打击。 “兄弟，你怎么想的？买涨不买跌啊。你看看房价，一天比一天低。你是不是钱多了？”老唐劈头盖脸地说。 “就是啊，你手上钱也不多。你想过没有，万一要失业，怎么办？到时房贷都还不起。”谢尧这样担心着。 “你们听我分析啊。”马凯示意他们安静下：“现在首付一成五。我想买个十万的房子，加税费估计十四五万。最好是那种带租约的，这样扣掉租金，我一个月也就付2000多，我现在又不用租房。这样算来，是不是这房子白赚的？等我再有了一点钱，我就不租了，收回来自己住。反正是自住的，管他涨跌呢？我觉得吧，房子未来一定会涨的。” 聂英，蒙蒙，辉辉她们几个女生，倒不觉得马凯的想法有多疯狂。她们认同一句话：还是得有自己的家。“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先说说老唐婚礼的事情吧。”马凯不想和他们争。他觉得老唐和谢尧，没有理解他的想法。 可惜啊，65平88万的中城天邑，是再也买不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17 唐丽德准备在国庆前和小邬结婚。这次聚会，就是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婚礼的细节了。 前前后后，他们也准备了一个多月。照例，还是马凯做伴郎。这时候，马凯已经会开车了，很多事情跑起来也方便。李艾和老唐、小邬都算是好朋友，只要马凯和谭乐天去弄老唐婚礼的事情，她是一点意见也没有。 所以比起谢尧结婚那次，大家觉得轻松地多。 马凯忙着工作，老唐的婚礼，还顺带着看房。比起08年的辛苦，他觉得这样已经很轻松，很幸福了。 房子看得倒是很快。在创业路。竟然就是他们去为电视手机找id公司的那栋楼。 缘分啊，马凯心想。 看中的房子两室两厅，有租约，是一个外贸工厂设在市内的办事处。 中介带马凯去看的时候，特意打了招呼：“这个租客不好说话，不能和他说是来看房子的。否则他要和房东闹。我带你去敲一下门，就说我们走错了，你站在门口大致看一下。反正他是办公装修，以后你要自己住的话，还是得重新装修的。” “然后？然后我带你上楼去敲一下同户型，找个能让你进去看的。” 中介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是麻烦了一点，不过这个房东着急出手。价格是最便宜的了。这房子卖不掉真是可惜。” 中介可能意识到说漏了嘴，又跟着解释：“我保证，房子一点问题也没有。就是前几个买家，嫌这样看房太麻烦。后面我们都不太愿意再推这套房子了。这是业主又在催我们，所以才给你介绍一下。” 马凯按照他的方法看完了房子。中介说，业主开价92万，低价应该是91万，65平，均价是一万四一平。租金一个月2200。贷款之类的嘛，和马凯之前了解的大差不差。 马凯说：我考虑一下。 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他母亲有点担忧地说：“一下子欠60多万的贷款，要不要紧啊？ “妈，没事。”马凯笑着说：“我现在单位应该能待挺久的。再说，以后可能我还会挣大钱呢，说不定一个月挣的钱就把贷款还了。” “你别吹牛。” “真的。不过我也想过了，我手上还留了几万块钱，就算失业，几个月的贷款我还还得起。” 母亲就没意见了。 马凯转过身，开始和中介谈价格。 中介又说漏了嘴：“这样，我尽量去砍业主的价格，咱们中介费就别谈了。” 深圳一般中介费是买家付三个点，包括到蒙蒙买房的时候，这个点数都是必须得交的。中介这样一说，马凯起了疑心，应该是行情不好，中介费都可以谈了？ 于是他和中介说，他的目标价是全包90万，要不中介费降，要不卖家降。 中介没办法，只能自己去协调了。最终是，业主答应88万，中介费给了两万五。马凯觉得这样挺好。他付了定金。 业主第二天上午来签的合同。 马凯在等他来的时候，中介才说了实情。这个业主是个出租车司机，好像是湖南人，十几年前就来了深圳。老婆孩子也跟着过来了。他一直开出租，攒了点钱就买房。他现在有三套房，自己住一套一百来平的，剩下两套投资。这段时间，据说是月供压力太大，迫不得已准备卖掉一套。否则，三套都要保不住。“我看过他的房产证，他买这套的时候就将近八十万，加上这大半年的月供，交易的税费，这个房子他确实没赚钱。他那个租客其实不难说话，只是他刚租给人家半年不到，就要卖房子，他怕租客乱说话捣鬼。” “马总，你这个房子算是赚到了。业主要不是太贪心，超过自己能力范围去搞房子，这个时候这个价格，哪舍得卖啊。” 马凯笑笑：“我是准备自住的。谈不上什么赚不赚的。” 签约之后，他在qq群和大家说了买房的事情。 老唐和谢尧觉得他就像开玩笑似的。谢尧甚至说：马总，你挣钱也不容易啊，可不能这样乱花。 蒙蒙和辉辉很高兴。说是以后住得近，可以随意玩弄马凯了。 “住还要等一段时间呢。我想先租着，等到再挣点钱，好好装修一下。” “你也真是能折腾。装啥装啊，我们买房子都没自己装过。”蒙蒙写道。 “我们还是来讨论婚礼的事情吧。”老唐开了新的话题。 但马凯心中，还有一个想法。 他想找张玮要钱。 平时不好开口，这是买房，应该是能要钱的。 大概九月中，签完约之后，原业主打算带着马凯去和租客交接。马凯想起，张玮在南山的新办公室，离马凯买的房子相隔不远。他拿了两盒茶叶在车上，办完事之后，给张玮发了个短信：“我在南山办事。离你新办公室不远。有空没？去看看你。好久没见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张玮回了个信息： “要来就今天来吧，公司关门了，我们在清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0.1 马凯很诧异，赶紧给张玮打了个电话。 拨通之后，张玮说：“结束了。今天在清场呢。公司不开了。” 马凯没多问，几分钟就到了张玮办公室。 “马总。”阿弟和售后的两个工程师，陪着张玮在拆电脑。看到马凯来了，他们几个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他把茶叶放下。张玮也停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马凯给张玮递了根烟，问道。 “没踩住刹车。” “哎，兄弟。今天你给我发信息，我真是特别感慨。印证了大佬讲得那句话，没马凯不行。”“没事，当他们几个面说没关系。都开始卖电脑了，卖办公桌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你看看，这些电脑，你能不能用得上？搬几台回去？” “方方？他前两个月就走了。不到八月份吧，他和他姐就都离开了。上半年，他去找过大佬，说是想做个连接器的工厂，给大佬做配套。后面，他还拿了二十万去开厂。再往后，这边的事，他就不管了。他姐也准备去非洲做生意了。” “我？公司清完，把供应商的钱还了，估计就差大佬几十万吧。慢慢还吧，估计得卖身给他了。” “不说这么多了。我这边事还挺多的。等忙完这几天，找个时间请你喝酒吧。好多话，也就只能和你说说了。” “哦，对了，我说欠你的那个钱，估计得很久以后才能给了。你多见谅啊。” 马凯心一软，说：“算了算了，那个钱不要了。你公司做得好，我能找你要；现在你有困难了，还要这个钱，我也不好意思啊。” 他想了一下，说：“我还有差不多十万块钱是准备装修的，你要是急用，可以先借给你。” 张玮双手抱拳，使劲对马凯作揖：“心意领了，心意领了。我还没惨到那个地步。你买房子装修是大事。” 马凯觉得很唏嘘。聊了一会，他就走了。 每隔几天，张玮约他喝酒。他们约在南山，去了之前熟悉的大排档。 “物是人非事事休。”张玮开口便是这句：“感觉和做了场梦似的。”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走到这一步的。说实话，如果你那天不找我，估计我也会去找你。我觉得该给你一个交代。也是为我自己的错误买单。” 张玮举起酒杯：“兄弟，郑重地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你不来找我，这话我还不知道怎么说出口。”马凯连忙举起杯：“都过去了。还提这个干吗。” “要提的。”张玮笑着说：“如果不总结，以后还是会犯错。为这事，大佬已经了我好多次了。” “其实关公司，也是他要求的。这话，我也就只能和你说说了。兔死狗烹。他现在做得大了，也没心思管我这摊子事，看着公司开始亏钱，就让我关了。我也争过，说再熬一熬可能就好了。可是你也知道他那个人，现在说话有多难听。意思就是，再给我五年也翻不了身。还不如早点止损。我听得心烦，刚好方方闹着要走，就想着干脆关了。” “你不是说，方方上半年就去做连接器厂了吗？怎么现在才闹着要走？” “他不是拿了二十万去开厂嘛？后面他就不在澎湃这边待了。这段时间，周转不过来，我想让他把这二十万还给公司。结果，他说没钱，说，澎湃干脆关了吧。他什么都不要。其实还有什么啊？七七八八地账一清完，还欠着江总钱呢。不过，江总倒是说了，这个钱不急，可以慢慢还。” “我心里有数。这个钱就变成我欠他的人情了，应该是不用还的。所以你说借钱给我，我说不需要是真的。” 张玮又和马凯碰了个杯，继续说： “哎，有些话，还是得说出来。只是，这些话都不知道找谁说。碰到一些事，可能才能看清一个人。就说关公司这个事情，你知道了，还问我要不要钱。方方呢？我在清尾的时候，问方方，能不能把起亚买了。他之前说过没钱，说是工厂缺车，想买个送货的车的钱都没有。我想着，七八万块钱卖给他，总比让别人占了便宜的好。结果，他找了一万个理由，没买。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说了没多久，他就买了个江淮瑞风，新车。我估计他是怕大佬逼他买起亚，所以先把车买了。” “也是别人和我说的，我一听方方买车了，就把那个起亚开到了二手市场，卖了十万多。这样也好，是不是？” “大姐？我不想说她这个人了。兄弟，悔不该没听你的啊。现在想想，有些事，你说的都是对的。” “不提这个不提这个。”马凯摆摆手，和张玮喝了几杯：“我当时也有问题。老带着情绪，也不知道顺着你的话说。坦白讲，如果我像对江总那样对你，也不会老是气到你。真的。我自己反省过，我是把他当大佬，把你还是当兄弟。但凡我要是真把你当成老板那样，多考虑考虑你的感受，也不会让你气到那个程度。” 张玮眼睛一红，他用左手捂住眼睛，使劲地揉了揉。 过了一会，他说： “我的问题更大。” “其实我是在依葫芦画瓢。你有没有发现？大佬喜欢让下面的人斗。让李云泽这些人和王明斗，让周姐和去康哥斗，他坐在上面，乐呵呵地看着下面这些人斗得你死我活。然后有问题了，都去找他。所以，我要给你认个错。当时，我纵容着方方和大姐，多少也有这个想法，想让你们自己斗。这样我只要做和事佬就可以。” “没想到我错了。” “我后来总结过。不是方法不对。是人不对。王明，李云泽他们，斗来斗去，目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所以大佬让他们互相咬，就是在看，这些人在争自己利益的时候，他站在哪边，能让他的利益最大化。怎么说呢？就像看斗鸡，斗蛐蛐，看谁要赢了，下注在谁那边。” “但是你不一样。你身上有个优点，或者叫有个缺点，就是你并不把自己的利益太当回事。后来想想，你和方方他们争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和你利益有关的。都是公司，公司，公司。实际上，你是在为公司斗，而我犯错就在这儿，当年没看清这个利害关系。” 马凯眼睛一热。这么长时间了，张玮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马凯自己可能都没想得这么透彻，被张玮这么一说，感觉通透了。 “不过，我有时候也是太较真了。不知道抓大放小。就譬如买鱼那个事情，其实也不算特别多钱，搞得大家那么不开心。还是太幼稚了。说起来，你鱼呢？”“给大佬了。他当个宝呢。”张玮继续和马凯碰杯：“怎么样？在李艾那边还好吧？什么时候有空去见见大佬？” “还好。比以前那是轻松多了。”马凯笑着说：“感觉自己不是靠吃屎在挣钱了。” “江总那边？再说吧。我也不知道见他去说什么。他可能也不想见我。” “他有时候会提到你。说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感觉他还是挺想念你的。但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他不会主动说的。”张玮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动情。 “我有时候想，我走过的一些弯路，可能就是因为我太在乎他的看法了。不管是去杭州也好，还是这几年也好。其实像方方那样，或者像王明这些人一样，多想想自己，是不是生活会更简单一些呢？” 张玮哈哈大笑，算是聊了一晚上，最开心的样子：“那样的你，就不是你啦。” “哦，对了。方方和叶琅要结婚了，到时候婚礼你会不会去？” “不会。”马凯笃定地说：“我应该是不会再见他们两口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0 10.2 马凯算是和张玮解开了心结。他觉得，经历过这些之后，他和张玮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那段时间，他觉得神清气爽。 他觉得自己会在深圳，有个美好的未来。 偶尔，他会想起几年前，老阚在科技园对他说的那句话：马凯，你会出人头地的，没准到三十岁，你就是百万富翁了呢？ 今年二十八，房子车子存款，加起来也快四十多万了。这就一年左右。 好好努力吧！感觉三十岁之前，这个目标能够实现。 “故事说到这里，我也可以直接和你说了。真正到我三十岁的时候，已经不止是百万富翁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月挣一百万是什么滋味。” “恍若做梦。” “不过那是另外一个故事。托大了说，那段故事，不是普通人能够经历的。和我现在讲的这段，关系不大。我给你讲到这儿，其实都是在讲，一个草根，是怎么能在这个社会立足的。就算浪费了几年，还是有机会重新追上同龄人的水平的。我想，这才是大部分人可能过得人生。” “至于我特别赚钱的那几年，更多像是个传奇故事了。他对大部分的人，没有参考意义。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果你的读者，一直想看这样的大招，那么大概率会误导他们。” “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写我如何站住脚的故事。就算是用我的经历，来告诉年轻人们一些经验吧。有果必有因。如果没有这几年，我经历过的事，遇到的人，就算给我一个大平台，我估计也掌控不了。” “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人人都想练个大招，独步天下。可是没有基本功，九阳真经放在面前，也不知道从哪学起。” 后面一段时间，马凯就认真开始忙老唐结婚的事情了。 老唐遇到了新的问题。小邬的舅舅找人对了下八字，发现他俩有些犯冲。算命先生给了他们一个化解的办法：按照潮汕的习俗，晚上出阁。 为了让小邬有地方出阁，马凯延迟了退租的时间。 那天晚上还是挺有意思的。小邬和伴娘待在马凯家，马凯去了老唐家，然后作为伴郎和老唐去自己家，接小邬。 因为过了夜里十二点，也就老唐自己开车，和马凯两个人。 路途不远，可能十分钟都不到。 老唐上车的时候，心事重重的。他穿了西装，打了领带，大晚上的，看上去有点搞笑。 发动车之后，老唐突然来了一句：“哎，结就结吧。” “啥”马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大哥，你不会这个时候恐婚吧？” 老唐也尴尬地笑了，他打着方向灯，一边开车，一边说：“确实恐惧啊。我都想了好几个月了。这辈子就要和这样的女人一直生活了吗？” “小邬不挺好的嘛。”“可是想到，要过一辈子，还是有点恐怖的。”老唐开上滨河，就沉默了。 没几分钟，就到了马凯家楼下。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老唐也就把车停在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马凯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上去吧？” 老唐坐直，双手拉了一下西装，长吐了一口气，然后坚定地说：“走！” 然后打开车门，坚定地走下去。 “等等等等，我先给小邬打个电话。”马凯急忙下车，关上车门，要去追老唐。他又想起什么，拉着车门把手，对着老唐说：“伞，伞还在车里。喂，哎，是我，小邬我们上来了啊。” 接上小邬，下楼的时候，马凯一直憋着没笑。 一到大堂，守夜的保安吓了一跳。 因为按照化解的方法，伴娘得打着红伞，罩住小邬的头。 张剑飞靠在马凯耳边说：“看看这个嘚瑟的样子。哎。你以后要是有钱了，可不准这样。要不我插死你。” 马凯笑着看。果然，有钱之后就是不一样啊，也许张慧科不记得之前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了吧。 他也贴着张剑飞耳边说： “不，我有钱了，会比他更嚣张，用钱砸死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0 10.3 第二天，马凯陪老唐去酒店结账。他打趣老唐： “怎么样？五星酒店的婚房感觉如何？” “呵呵。”老唐干笑了两声：“一晚上都在数红包了。” “又不是古代，非要洞房花烛。我觉得还是把钱弄清楚比较重要。” “我和你说个事。气坏了。” “你猜，最让我惊讶的是谁的红包？老孔的。你都想不到，他给了多少。” “200。兄弟。200。我们公司不是一个部门的同事，来了都给400。酒席三千多一桌啊，摊人头也要400的红包吧？他家还来两个人，就给200。” “我真是服了老孔。” “你说得对。老孔混成今天这个样子，确实是咎由自取。” 老唐结婚之后没多久，马凯就搬去公司宿舍了。 和房东交接的时候，马凯有些感伤。住了两年多，想着离开的万姑娘，虫子，曾经在这个房子里面说过的话，经历过的事情。 清理房间的时候，很多万姑娘存在过的痕迹显露了出来。 有她忘了的包装盒，购物袋，一些快递的单据。等等等等。 马凯将这些东西放在一个箱子里。 他犹豫了两天，还是扔了。 包括那个装着johndenver的《theclassicchristmasalbum》的u盘。 可马凯在宿舍也没住多久。 国庆一过，南山那个房子的租客找马凯，说他们公司受亚洲金融风暴影响太大，想把市内的办公室退掉。他们可以承担一个月的租金。 马凯盘算了一下，手上有十几万现金。他说，行吧，那你们退租吧。 他准备自己装修了。 他和母亲商量了一下，说如果装修钱不够的话，希望母亲能借点钱给他。母亲很支持。 刚好他有个朋友前段时间在装修，据说包工包料，做得挺好。他就联系了那个包工头。 包工头叫小黄。一米六多，黑黑胖胖的，江西人，说话有口音。 小黄来看房的时候，问马凯想怎么装。马凯心中有个大概的蓝图。他想把原来的办公装修全部敲掉，水电重做。再把大卧室改成一个卧室和一个客房。他想着，母亲要是来深圳，得有一个房间。 小黄听马凯描述的时候，就一直应承着：“恩，恩，可以做，可以做。” 马凯觉得小黄有些敷衍，故意说：“厨房和客厅我想照着宜家的样式做。你看能不能找人出个图？” “马总，不用出图。你给我照片，再说一下尺寸，我保证给你做出来。我们做这种住宅装修的，哪能出图啊？你如果一定要效果图，我也是找人去画，到时多收你几千块，做出来还是一样的。你觉得有没有必要？” 换做别人，可能觉得小黄这样说是在推脱。马凯反而觉得，小黄这话说得很实在。 最终谈好了，十二万全包。 “马总，你去外面问问，我这个价格，绝对不算贵。肯定有点利润，但我保证给你做好。装完了，五年十年都和新的一样。” 马凯同意了。“好，马总你爽快，我绝对不让你失望。” “啊？租客退租了？你自己装修？你这房子真的是砸在手里了吧？” 马凯在qq群和大家说完之后，唐丽德这样说。 “你现在有宿舍住，自己装修不是浪费吗？”谢尧说得婉转一些。 “你真是不嫌累。你有这个精力，来追我好不好？”辉辉说。 “包工包料？你放不放心啊，他们可是会偷工减料的。”蒙蒙担心的问题比较实际。 “哎呀，马凯自己想装修，想住自己的房子，有什么不好的？谢尧，我们就是图省事，买了二手房就直接住了。你看我们家，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我觉得我们也得重新装一下。”聂英接了话。“完了完了。马总，你一装修，搞得我压力好大啊。”谢尧赶紧岔开了话题。 装修一旦开头之后，进度也挺快。 小黄感慨，全敲掉成本高一点，但是做起来真顺利啊。什么都不用避让。 马凯和他打交道的过程里，才发现这个包工头是可信的。也有一些小聪明，但只要马凯发现了，点到了，小黄总是能快速地改正。小黄大约也知道，马凯不好糊弄。所以很多事也就实话实说。 这样配合起来，效率反而高。 “装修也不难啊。”马凯对李渔和胖子说。 期间，胖子来深圳工作了。他们三个安徽老乡，先聚了一下。喝酒的时候，聊到马凯装修的事情。 “你还不错啊。”李渔感叹道：“应该是前年吧我们喝酒的时候，你还愁容满面的。现在又买房，又买车。” “车不能算我买的。算是硬塞给我的。”马凯装作很平淡地笑。 “得。”胖子很多年前，说起话来就一口京腔，但又不是那么地道，听起来总是有些格格不入：“给您的，就是您的嘞。” 他们三个人找了个安徽菜馆子，喝着白酒。胖子有些唏嘘地说：“哎，我这几年算是荒废了。哪头都没落着。” 马凯和李渔没接话。 胖子也就自顾自地往下说：“当时我要是不离开广州，现在可能在银行混得也不错，对吧？你看顾佳，在那么个破银行，现在做得也风生水起。当时我就不该走。” 李渔听到这儿，举起杯，和马凯碰了一下，打岔道：“马凯，你和你们班那些人后来见过没？我是很久没见他们了，不过王涛老婆那咋咋呼呼的样子，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每次一说到王涛要聚会，哎哟，我就想到他老婆。” 马凯笑笑：“应该一个多月前，我去和他们吃过一次饭。也是一个同学来深圳，说是大家聚聚。老样子，麻将三剑客，王涛高峰顾佳。不过这次，好像他们没那么张狂了。” “高峰在做卖场，我一直和他还有联系。”李渔接过话：“我听他的说法，顾佳好像股票上亏了不少钱。王涛单位也不行了，很多福利都没了。”李渔又和胖子碰了一下：“哎，胖子，这点上，我觉得啊，我俩都要向马凯学习。当时他来深圳的时候，多惨啊。那次我们一起和王涛吃饭，半途我把马凯拉出去抽烟的时候，我感觉他都快哭了。” 马凯尴尬地笑了。 “卧槽不会吧。”胖子呵呵笑了两声：“和我讲讲，有这么夸张嘛” 李渔把当年那个情景又大概描述了一遍，马凯在中间不咸不淡地补充着。三人就这么笑着闹着，又喝了一会。 说完之后，李渔举起杯，对胖子和马凯提议：“来来来，走一个。胖子，还是那句话，人不能后悔，不能一直想从前。往后看，深圳是个好地方。马凯两年时间，比我们大部分人毕业五六年挣得都多。机会总是有的。” “恩。”马凯举杯附和着：“抱怨没用，好好干。来来来，干杯，为我们在一个最好的城市，一个最好的时代。” 马凯说这个话，确实是出自真心的。 他上班不算忙，还折腾着自己装修的事情。偶尔和朋友们吃吃饭。 他觉得他像是在深圳立足了。 然而，友友要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0 10.4 大约09年快元旦的时候，马凯的装修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他开始穿梭各个家具卖场。 有天上班没事，他在公司附近的红星美凯龙闲逛，接到了友友的电话。 “我要结婚了。”友友在电话里说。 他们约了个地方吃中饭，友友坐下后，看不出是内心喜悦还是故作平静，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 “和周芳么？”马凯问道。 “不是不是。”友友笑了：“是以前杭州的一个姑娘。去年，我回杭州去谈事，和她又联系上了。这么一年下来，我们两地跑，到今年想想，算了，干脆回杭州结婚吧。” “我在深圳也待烦了。” “总觉得这个城市，太累。人除了挣钱，就没有其他的需求。这个城市真的没有文化。” “我倒不这么想。”马凯摇了摇头：“我反而觉得这个城市特别接地气。人都很实在。说文化什么的，仓廪实而知礼节。我们都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呢，要那些穷酸的文化干嘛？” “你真的变了。”友友看着马凯，撇着嘴，装作一脸不屑地摇头：“当年你也是一个文化人。” “啥文化人啊。”马凯哈哈大笑：“看过几本书，看过一些小众一点的电影，就能说自己是文化人了吗？你老实讲，很多电影，你是真用心看下去了吗？” “滚蛋。”友友举起杯子，装作泼马凯水：“哎，应该找个地方喝点的。不过，大中午的，好像喝酒也不像那么回事情。” 两人突然没了话题，马凯大约是随口问起：“你回杭州以后做什么？” “还做sp吧。”友友往椅子上一躺：“杭州的节奏慢一点。做点贸易单，飞点单。不用天天跑集成公司和方案公司了。累。” 他见马凯没搭腔，又爬到桌面上来：“你就说，你们以前那个江总，公司多复杂。一堆饿狼。又想挣钱，又不敢担责任。我在他们公司竟然还亏了钱。江总实在是太精太算计了，他们下面的人都没活路。” 他想了下说：“你，后来和江总联系了嘛？” “没有。”马凯摇摇头：“我想想啊，这都快一年了，见过张玮，没再去找过江总。” “你记恨他嘛？” “为什么？”马凯被问得愣了：“我从没记恨过他啊？” 他大概明白了友友的意思，尴尬地笑了下说：“其实，当时他不留我，也不给我找出路，大体上还是因为我能力不够。我没有价值感。这点上，我想得比较清楚。他那就话，就是他的本心。屌你是个屌，不屌你，你连屌都不是。” “你他妈真想得开。”友友皱着眉，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那你说，你现在什么都能看开了？小万离开，你也能看开了？” 马凯不说话了。 友友大约也觉得自己多嘴了，他双手抱拳，做了几个揖，这事算是过去了。“友友没多久就走了，都没赶上我搬家。” 马凯在回深圳的飞机上和我说。 他坐在窗边，说完看着飞机外面。我们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大海。 那天太阳特别大，天很蓝。没有什么云。海天一色。 只有阳光照射下的水波纹，一闪一闪地，将天和海区隔开。 马凯一直看着窗外。我看他的喉头上下翻动了几下。他欲言又止。 后来，他还是开了腔： “这段故事，就要讲完了。絮絮叨叨的，可能你听了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这些八十年代初的人，赶上了一个好时代，一个好城市。我们现在活得还算人模狗样的。这中间哪怕是一些我随口提的人物，就像高峰，那个做卖场的同学，李渔的同行。他也过得不错。08年房价跌的时候，他老婆怀孕了，他没办法买了房。13年的时候，他要生二胎，又被逼着换了大房子。他和他老婆，年收入一般，是时代和人生推着他们往前走。” 马凯说到这儿，转过头看着我：“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幸运。我们中还有很多人在抱怨，在后悔，说实话，我挺看不惯这些人的。” 也许是马凯说到这儿，我觉得该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这么长的故事铺垫下来，我觉得，这一刻，他说的是心声。 可我多问了一句：“那你就没有什么后悔的嘛？” 马凯笑了，笑得有些难看，歪瓜裂枣地笑。他转过头，又看着窗外。许久没说话。 再开口的时候，听出来他有些哽咽。 快搬家之前，马凯去深圳的宜家买东西。 那是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宜家没有几个顾客。 快圣诞了，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在做圣诞装饰。马凯推着大购物车独自逛着。 然后，熟悉的音乐响了。 theseasonisuponusnoheniwasyoung themagicandthewonder 是johndenver的ababyjustlikeyou 他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拿出手机，开始打友友给他的那个号码，号码是存在的。 他听着听筒里，嘟，嘟，嘟的等待接通的声音，心里一直在喊：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他想起在杭州布置平安夜的时候，他想起一起去上海宜家的时候，他想起在深圳打开门，看到万姑娘提着行李箱的时候。 他想起万姑娘少数几次在他面前哭的时候。 他找到一个隐蔽的沙发，坐在上面，单手捂着眼睛，就这么一直哭。 然而，万姑娘一直没有接。 他发了短信过去： 我没事，我就是想你。想再见到你。我想对你当面说，我不是需要你，我是真心喜欢你。 然后他就浑身发抖地等着。好像过去了很久，但其实可能也没几分钟后，手机响了。 “我也想你。我也挺好。不用见了。让我有个最好的回忆吧。傻瓜。谢谢一直喜欢我的你，也谢谢终于说出来的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