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石渠》 《水流石渠》正文 二 二 我虽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生人,但成功躲过了三年自然灾害。自然灾害那几年生活太差,之后慢慢好些。母亲营养足,胎儿就能很好地生长,而我,超水平发挥,据说出生时脑袋特别大,母亲抹了把满脸的泪和汗,端详着我:我的大头儿子诶!于是我就有了小名——大头。 大头,头大,聪明的象征,大脑袋里装的都是智慧,比如不到四岁,我就会偷偷地往舅舅香烟里塞火柴头,他吸着吸着,“嚓!”冒起一团火来,最厉害的一次还把他一只眉毛燎了。舅舅一般是让哥哥去不远处小店帮他买香烟,有时我也跟着哥哥去。舅舅发现是我干的恶作剧后,让哥哥去买烟时就建议我不要跟着去,说别又摔个青包。有时实在拗不过就多给六分钱,让我们一人买一根香蕉冰棒,有冰棒吃,自然就不好意思再塞火柴头了,舅舅脑袋不算大,但也知道采取收买人心的办法。尽管这样,只要有我参与,买回来的烟舅舅都要翻来覆去地查看,看有没有被做手脚,他是被蛇咬怕井绳。被燎眉毛后舅舅更谨慎,总是把烟揣在兜里,很少随便放。有次我看见他掏烟,抽出一根,把烟盒放桌上,就有意无意地靠近,一把抓住烟盒。舅舅笑。原来是空烟盒。我也笑。我瞅瞅另一屋里的哥哥,压低声音跟舅舅商量,“舅舅,两根香蕉冰棒要六分钱,不如你给我五分钱,我买一根奶油的,我自己去帮你买烟。”我预谋独揽买烟的活儿,主要目的是想吃根高级点的冰棒。没想到舅舅一口答应了。我诧异地瞧着他,这么爽快?又一想,他一定是觉得很划算,嘿嘿,上了我的当,我暗暗得意。舅舅给了我两毛七,一包光明牌香烟和一根奶油冰棒的钱。结果,这次的活儿干得非常糟糕,完全出乎舅舅和我自己的预料,我大哭着跑回家,手里没有香烟,只握着一根冰棒棍,摔了一跤,“光明”正好从两块青石条之间的缝隙掉到阴沟里了,冰棒也摔碎了。 如前所说,头大也有麻烦,头重脚轻,动不动就摔跤。脑袋摔过无数次大青包,因此显得更大。在幼儿园经常被小朋友一推就推倒了,好多次哭着鼻子被老师送回家来。后来母亲终于生气了,说不去了不去了。带我去学校,她教课,让我在教室后头玩。 “笼子里关着一只兔子,一只鸡,同学们,笼子里一共有几条腿啊?” “六条!” “大头!不许说话!” 可我经常答对,母亲就不再让我玩了,而是让我坐在前排最左边的座位。边上不挡后面同学看黑板。 我出生那天正好是3月8号。3月8号是什么日子?那可是全世界女同胞们的节日。女人们过节我跟着一起凑热闹,有点意思。母亲说,我出生时一声没哭,当时她喊我大头啊大头时,我眯着小眼睛露出一副坏笑。什么情况?难道是大脑袋里想到什么得意的事?该不是想到像贾宝玉那样活在鲜花丛中吧。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乘上刚刚的高考之舟。成绩公布,我的分数远远超过重点大学录取线,牛!我要去知识的海洋远航了。 母亲说,那么小,会被欺负的。 父亲杨老师说,那么小,会学坏的。 班主任说,上军校,不会被欺负,也不会学坏。 舅舅乐得不行,“祖坟冒烟啰,祖坟冒烟啰!大头啊大头,你可是真牛,又上大学又当兵,你爸你妈家头一个。去,帮舅舅买包烟,多给你一毛钱,买根冰棒,牛奶的。”不过那次舅舅又被“嚓”了一回,而且两只眉毛都被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三 三 那天我溜达到新华书店,正聚精会神看书时,腰上别着的传呼机突然震动起来,把我吓一跳。我摘下传呼机看,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电源,拨号打过去。那边人说自己是档案馆人事处的王处长,他说他们馆长想见见我。 档案馆馆长想见我?我非常好奇。 他说您要是有时间就劳驾来一趟。我说好,明天去。他告诉我地址。我跟他约定去的时间。 第二天,我到达档案馆下出租车时,王处长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他上前热情地和我握手,“杨领导您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真是太感谢了。” “不忙不忙,叫我小杨就行了。” “路上还顺利吧?” “还顺利。” 他看着离去的出租车咂嘴“咂……啊哟哟,出租车贵呀,让您破费了。” “没事,偶尔坐一两次没什么。” 他领我朝里走,指着大楼说,“您看,这是我们十五层的办公大楼,漂亮吧?” 我抬头看大楼,“是啊,真漂亮。” “您看它像什么?” 我仔细打量着,“像是一本书……” 他咂着嘴说,“咂……哦哟,杨领导真是好眼力啊,就是书就是书,是一本竖立的古版线装书。” 他领我坐电梯上到二楼,走进挂着“馆长”牌子的办公室。一个脸黑黑、身体胖胖的人见到我,连忙站起来,“是杨新同志吧?”走上前笑容满面地和我握手。 “我是小杨。” “来来来,坐坐坐,我是黄大山。” “我们黄馆长。”王处长向我介绍。 黄馆长拉着我在一张长条木质长沙发上坐下,随手从茶几上拿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我,见我摆手,说,“抽嘛,莫客气莫客气”。他这样热情,我只好接着。他点燃打火机凑过来,我只好点上。看他样子,我想起小学学农时遇见的生产队长。他眼睛很小,笑起来就全没了,只看见眉毛下有两条缝。 “王处长,把肖馆长请来。” 王处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和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中年人进来。 “小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肖副馆长。” 我跟肖馆长握握手。肖馆长冷峻。 大家坐定。 黄馆长说,“小杨同志,王处长从市转办了解到你的情况,回来告诉我们,所以今天把你请来见见面。” “哦,不知道首长想具体做什么。” “哈哈,小杨同志部队作风,啥子首长哟,他们都叫我黄馆,哈哈,叫黄馆,叫黄大山都可以。”他爽朗地笑,“开门见山,非常希望你加入。” “可是……可是我不懂档案。”我觉得很唐突。 黄眯缝着眼,“我调来时也不懂档案,慢慢向肖馆长他们学习了解,现在慢慢懂些皮毛了,哈哈,不懂可以学嘛。我们仔细看过你的材料,各方面情况都很不错,是复合型人才,相信能够胜任这里的工作。” 肖馆长看着我,面无表情,“我们新成立了一个信息技术部,开展档案科学管理方面的工作,很需要人。” 肖馆长问我一些科技知识方面的问题,如熟不熟悉计算机、了不了解dos系统、dows95,软件语言都会哪些,dbase接触过没有等等。 肖馆长问我问题时俨然像一个考官。这使我想起我父亲杨老师当考官监考时的一件事:一次期末考试,两个同学传纸条,被他发现了,“狗屎,作弊的给我出去!”那两个同学被赶出了教室。我很淘,往舅舅烟里塞火柴头,他知道了也就拉下脸,“大头,不能那样”,从没见他真正发火,也从没听他说过“狗屎”一类的不雅的词语。我想他是真生气了。自那次后,我上课时更加认真,就是避免惹杨老师发火。 在军校我学无线电专业,计算机原理是必修课,我还选修了计算机高级语言课程,软硬件知识都掌握一些,在部队也经常使用计算机,所以肖馆长问的问题对我来讲都不是问题。 我回答问题时肖馆长仔细听着,头微微点着,几乎看不出来,他和我交流后很明显地向黄馆点了下头。 黄馆长说,“不知道你对我们这个单位了不了解。” 我说不了解。我确实不清楚地方单位的情况,一直在郊外的部队,缺乏了解的途径。 黄馆长说,过去想进我们这个单位是很难的,因为很多档案涉及秘密,要出身好、政治上可靠的人才有资格。所以从部队转业干部中挑选人才,是我们加强队伍建设的一个重要途径。 肖馆长说,这些年情况不同,我们很难物色到适合的人选。还是黄馆长那句话,非常希望你加入,你考虑吧。 我品味着肖馆长的话。 这三位领导给我印象还不错。 和他们告别,我下了楼,出大门时我又返回,我想参观一下,我对这个档案馆一点不了解,想做些了解。 很清静。 一楼有个展厅,我走进去。 展厅里没有人。展架上、橱窗里陈列着好多用毛笔写的、纸质发黄的展品,看上去很有味道,书法漂亮,还盖有精美的玺印。我溜达着,欣赏着,看了很久。 后来内急,我找厕所,一楼没看见,我上二楼。找到了,缓急了,舒服了。 我从厕所出来,准备下楼,路过人事处门前时,迎面遇到一位姑娘,“嗖”!我立刻感到从头到脚就麻住了。我停下,直愣愣地盯着她。她也停下,她也直愣愣地盯着我,目光略带愠色。我感觉脸烫,被她目光直射着,我的目光开始无力地滑落,她的身上、腿、脚,最后落到我自己的脚上。 这副样子哪像是刚从部队下来的威武军官,倒是像俘虏,更像犯了错误被罚站的小学生。 我敢保证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在部队偶尔也被上级训斥,首长就是把眼睛瞪得像牛眼,我也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小时候常和单老师的女儿单思敏比对视,谁先眨眼谁输,总是我赢。我一赢她就嚷着说不算,总是找眼前有小虫子飞、有灰的借口。我老是赢也没什么意思,就不爱和她玩了。 今天我败下阵来。 我想重抬目光。几经努力,终究失败。更糟糕的是脑袋开始发懵,而且不自觉地晃动起来。 是遇到什么强烈干扰波了吧?或许是深扎脑中的无线电知识在起作用,醉汉产生的想法经常是很符合逻辑。 一双着黑色半高跟皮鞋精巧小脚,“噔,噔,噔……”一前一后轮换着从我脚边迈过时,干扰波驱使我身体向它们迈进的方向扭转。“噔,噔,噔……”渐渐远去,我感觉头能慢慢抬起来了,目光也能慢慢从脚向上转移,一定是干扰波能量在减小。 看她背影,我脑子里出现部队大院里挺拔的白杨树。 我糊里糊涂下了楼。 出档案馆大门,我回头看那高耸的大楼,它确实像一本巨大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四 四 我糊里糊涂回到部队分配给我在城区居住的宿舍。脑子发懵,整个下午脑子一直处于发懵状态。呆呆地坐在桌子前。后来疲倦,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半夜,屋里黑乎乎,我摸索着打开电灯。脑子已经非常清醒了,立刻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脑中闪现那个让我吃败仗、发懵大半天的女子。心想:她是谁? 又想:要干什么?再像与单思敏那样与她比对视? 再想:哪里去找她?这个城市几百万人,如果她是偶然到档案馆来,就是请福尔摩斯也未必能找着她。 围绕这些问题苦闷地、反反复复地想,一直想到天亮。但一点没想干扰波之类的科学问题。 我到市转办去问我转业去向情况,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我市档案馆想要我,并愿意安排我实职,他说转业干部一般都降职安置,像你这样平级使用并安排实职是很少的。我跟他讲我学的是理科,不懂档案,专业不对口。他说哪那么多对口的哟,你转业就是再就业,想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单位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心想我成待业青年了。现在找份好工作的确不是件容易事情,找到工作就不错了,还是别挑三拣四。 旷庆来电话,询问我安置得怎么样了,准备转哪个单位。我告诉他转办的意思,还说了市档案馆的领导召见我的事。旷庆说大头,听说档案馆可是清水衙门,福利待遇差得很,这你可要想好哦。我告诉他感觉他们领导还不错,而且那里展览的那些东西还挺有意思。旷庆说那你是打算去档案馆罗。我没答。他说,好单位多的是,你还是再联系联系别的单位吧,别匆忙做决定。我对旷庆说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教教我。旷庆说找关系呀,请客,送礼。我说你别说了,我头都大了。旷庆说这个时候你还那么书生气?还那么清高?将来吃亏是你自己。我说你别说了,烦人。他又问我档案馆的情况,我就把到档案馆前前后后跟他讲,后来我跟他讲了被“麻”的事。他哈哈笑,他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呀,遇见美人了,我是明白了,你小子是色迷心窍呀。我说我可不像你,我对女色敬而远之,不像你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他那边哈哈笑。 我仍然四处溜达,没像旷庆说的那样去找熟人找关系联系好单位,我真不知哪个单位好哪个单位不好。 两个月后我收到通知,让我三个月内去市档案馆报到。 接到通知后我立刻回部队办手续,领了一万三千多的转业费。然后我就早早地去市档案馆报到。我这样急切是心里有事。 去人事处王处长那里报到,王处长又和我握手,说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了。我对他说,我们以后就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他说杨主任还是部队作风。 我正式成为档案馆的一员。 第二天单位召开职工大会,坐在主席台中间的黄馆长介绍我,“介绍一位新同志。”他看着台下的我,“杨新同志请站起来。” “是!” 我“噌”地站起来,挺直腰板,目视主席台。我感觉自己的样子跟前国旗班的弟兄一般。 “这位杨新同志是新从部队转业的,现在拟任信息技术部主任。杨新同志过去在部队多次立功受奖,素质好,能力强,是个优秀人才。”黄馆长黑黑的脸露着微笑。 余光感觉到会场所有人都在注视我,于是我也把目光从主席台慢慢转向四周,向新同事们行注目礼。这时,我感到有个角落似乎又像那天一样,出现了干扰波,迫使我目光无法到达。我心中窃喜:不用麻烦福尔摩斯先生了! “希望杨新同志继续发扬部队光荣传统,为地方工作做出新贡献!请坐下。” “杨新,请坐下!” “轰……”全场哄笑。我不好意思地坐下。开小差了。 档案馆大楼十五层,一楼是查阅大厅、展览大厅和保管综合部,二楼是馆领导和大部分处部室的集中办公区,三楼只有我们信息技术部一个部门,还有计算机房。四楼以上是档案库房。 我们部门早就成立,人员也早齐了,只是没有领导。加上我一共五个人,我是主任,成员“一老三小”,老寇,小田、小张和小蔡。我来前部门由老寇临时负责。 老寇叫寇怀天,四十五六岁。很瘦。高高的颧骨上架着副厚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上身穿着一件旧中山装,皱巴巴的,下身穿一条深色化纤面料裤子,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窝囊。他说自己是几年前从东郊的东光机械厂调过来的。我听说这个厂现在已经倒闭了。时有工厂破产倒闭,不足为奇,好在老寇早一步离开那里。从这点看他还不算窝囊。 跟大家认识后,我对老寇说,我新来乍到,业务工作不熟,情况不了解,你是老同志,要多多帮助我。 老寇说,杨主任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尽管说。 我心里有事,我对老寇说,要不先请你带我去各个部门转转,熟悉熟悉大环境。老寇满口答应。 多聪明,新来部门小头头到单位各处部室熟悉情况,合情合理,可老寇哪里知道我杨某人心藏有鬼,另有图谋。顺着工作的便办自己的事、了自己的愿,肯定不是我的发明,但像我这样灵活运用,如意算盘深藏不露地拨着还是很牛的。当然,也很辛苦,为了达到目的要采取漫天撒网的笨办法,一楼二楼各个处部室统统跑一遍。好在本人不怕吃苦,在部队的十几年苦没少吃,“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时刻记在心中,不吃苦功和奖哪里来? 老寇前面引导,二楼的处部室挨个走,与领导和新同事们近距离见面,寒暄,彼此熟悉。 都走完了,我心里犯嘀咕,那天明明记得是在人事处门口遇见的,去人事处报到还有老寇刚才又领我去怎么没看见她呢?二楼的部门都去了,也没看见她,人呢?我脑袋冒汗。明明开大会时看见她了的。又一想,还有一楼没去呢。 下到一楼,老寇说这是保管综合部。隔着老寇,我感觉此处有些不同。果然,一进门就看见她。 “咯咯……”她捂着嘴笑。我猜想一定是大会上我的失态还在起作用。 未经科学证明,笑能化解某种能量,比如,舅舅眉毛被燎后,巴掌高高地扬起,看我一脸堆笑,落到我大脑袋上时连蚊子也拍不死。 这回化解的是她自己的能量,使我能直视她。我发现,她眼睛如天池湖水一样清澈。 “咯咯,是杨主任。”她把手挪开了,露出了脸盘。 哎哟妈呀!我感到晕眩,那天可没这么仔细看她。我脸烫,直愣愣盯着她。我扫了一眼老寇,我发现那副厚镜片后的眼神有点疑惑。 “她是小文。” “文艾,文字的文,艾草的艾,我妈妈姓艾。”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我似乎闻到了草香,很醉人。我盯着她看。 老寇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都去库房了,这几天突击上架一批进馆档案。” “你怎么不去?” “办公室要留人值班,今天该我。下周要上去。” 我欣喜,幸亏早来,要是下周就见不到她。 “杨主任,文艾他们部门负责档案保管,还负责对外档案查询服务。杨主任新来,四处熟悉熟悉。”老寇给两边作着介绍。 文艾笑嘻嘻,“杨主任可是人才呀,多多指教啰。” “什么指教哦,我根本不懂档案,向你请教才是。你是学档案的吧?”我终于开口说话。不懂装懂,不是人才。不懂的东西要学习,要请教,父亲杨老师一直这样教育我。 “她和小田都是档案专业科班生。好像你和田蓉霞还是一个学校的吧?”老寇继续对两边说着。 “一个系的,她是我学姐。” 原来小田跟她熟,这个信息很重要。我仔细听她说的每句话。 “杨主任,你还有什么问的?”老寇对我说。 “哦,没……没什么了。” 对老寇的提问一下不知如何回答了。眼光依依不舍从她脸上移开,移向自己的脚。 很懊恼,真恨自己,大头算是白长了。 其实上中学后,我就发现我脑袋就不怎么长,高中毕业后就完全停止了,上军校第一次领军装时领2号军帽,后来就一直戴2号的。号码越小,帽子越大,上面还有1号大号的。我脑袋充其量中等偏下。 我埋着头跟着老寇往外走。 “咦,刚才还坐电梯下来的,咋个就不能用了呢?”老寇嘀咕着。 电梯门旁贴了个告示:电梯故障,检修一周。 只好爬楼梯。我低着头爬楼梯,想着心事,忽然心一亮,便轻轻吹了声口哨。我转过头看,老寇正看着我,厚镜片下眼神很是疑惑。 一个“守株待兔”计划在我脑子里初步形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五 五 下班路上传呼机震动,显示的是旷庆的手机号码。我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电源,拨号打过去。 旷庆说,“怎么手机也不开?” “电话费贵呀旷大参谋,有话快说。” “电话费贵?不至于吧?!” “当然至于啦,我现在不像你,要自己掏腰包付电话费。” “单位不给报销?” “不报。” “也没补贴什么的?” “没听说。” “不会吧,你们市上好多单位都有这个补贴那个补贴的,你们单位没有?” “好像没有,人事处只告诉我每月有六十块的全勤奖,没说还有其它什么补贴的。” “六十块的全勤奖?也就够你缴手机月租费。” “是呀。” “大头呀,我跟你说过那个单位待遇差,叫你别去你偏不听。”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就快说,要不我挂机了啊。” “诶别挂别挂,我跟你说,你把电话费单子都留着,让你那个单思敏给你报销。” “谁打的谁给报销。” “行行行,今天话费算我的,我报销我报销。诶大头,我问你,有什么新情况?” “什么什么新情况?” “见着那个女的啦?” “……” “从实招来。” “没什么情况。”无可奉告!呵呵,也不看看咱过去是干什么的,要是生在战争年代,就任凭你老虎凳、辣椒水,也休想得到半点情报,哼哼! “行行行,你牛,哥哥我远,隔山打不着牛,回头让你嫂子去收拾你。” “旷大参谋,你一个人民子弟兵,只要为人民站好岗放好哨就行了,其他的事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我挂了电话。 早上上班。 老寇还没到。 我去隔壁办公室。小田,田蓉霞在,没见小张小蔡。 “小田早呀。”我跟她打招呼。 田蓉霞怯怯地看着我,头微微点了下。 “能聊聊吗?” 她看着我,木讷。 “干嘛这么严肃?” 田蓉霞还是看着我,多了尴尬的成分。 我扫视小张小蔡办公桌时她说话了,“平时他俩都很准时到的,今天可能是……” 以为我来查考勤,我朝她笑,“我来找你,不找他们。” 她一脸茫然。 算了,还是直入主题吧,她这样紧张都不知要死多少脑细胞。 “小田,对于你来说,一个档案学科班生,来档案馆工作顺理成章,而对我,一个学无线电的,后来又从事部队宣传工作的人来说感觉就截然不同了,我对一切感到很陌生,对档案工作就好比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 她听后情绪立刻缓和下来,并慢慢有了笑容,“杨主任,您不必压力大,档案学比不了您那些无线电什么的那么难,档案学属于管理类学科,不复杂,您稍稍学习很快就熟悉的。” “但是,我确实一点不懂档案,这方面的知识一点都没有。来向你请教,我该如何开始。” 她笑,低下头在办公桌一侧的低柜里翻,找出一本书来,递给我,是《档案学简易教程》,“您先看这本教材吧。” 我接过来,翻开来看。继续跟她聊着,刺探她,收集我想要的信息“那天跟老寇去一楼,有个叫文艾的女生,说跟你是schoolate。” “是呀,我们是校友。” “那你们很熟啰?”我想了解她们是不是很要好,我以后好利用她们的关系。 “是呀。”她笑。 我也笑,暗自得意,“关于档案学,我要向你们科班生请教呀。” “您谦虚了,黄馆说您是……”小田低下头。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前天文艾就脱口而出。这使我感觉小田很谨慎。这句话从领导嘴里出来是表扬、夸奖,到了一般人嘴里意思就不同了,有敬佩、羡慕之意的,有开玩笑的,还有讥讽的、嫉妒的意味,当然也有几种意思掺杂在一起的。也许她觉得难以把握所表达的意思,干脆闭嘴不说。从这点看文艾可能比较随性,不很谨慎。头次遇见她时她那副样子应该是警惕,而不是谨慎,警惕防止遇到了坏人。可当坏人变成了“人才”,戒备就一下子没了!这个文艾,多让人担心啊!又在想,是不是杞人忧天了?如果人家有别的意思而故意放松警惕呢?从这个角度想,就想得我心花怒发了,连连向小田摆摆手,回到自己办公室。 接下来的几天,包括周末时间,全神贯注地读教材。也许是小田他们半学期的课程,我短短几天就学完了,如小田所说,档案学的确并不复杂。合上教材,我得出一个初步结论:“档案”一词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概念,不是我过去所了解的那么狭隘,我个人档案,那个原先存在部队政治部干部处,如今存在人事处,自己从没翻看过的神秘牛皮纸大封封,那只是档案种类里的一种,冰山一角。 我期待着新的一周开始,我期待着惊喜发生。 周一,我早早到了办公室。 天气真好,霞光从三楼楼梯口的大窗户照射进来,让人感觉心情特别舒畅。我捧着教材,像大学校园里的学生一样,站在楼梯口拐角处迎着朝阳早读。 不过舒畅心情没有持续多久。老寇从楼梯走上来,“杨主任早”,朝我点点头。他提着开水瓶下楼打开水时,又朝我点点头。我有点不自在。小田来上班,“杨主任早”,朝我点点头。我浑身不自在。后面还有小张小蔡呢,不烦死了。所以我决定,再有人时不理会了,专心看书。还没做什么缺德事就这么心虚,想想那些贪污受贿、弄虚作假的人心理素质该有多那个。 事情糟就糟在“专心看书”上,楼梯口“噔噔噔”又上来一个人,在我还在想要不要抬头时就一头撞在我身上,把我撞了个踉跄。不愧是军旅出身,我连忙一个白鹤亮翅,将来人扶住。闻见一丝淡香我就知道糟了,正是她,文艾!她脸一下子绯红起来,瞪了我一眼,然后优雅而又敏捷地从我臂膀中挣脱出来,又“噔噔噔”飞快向楼上跑去。 看,这就是我蓄意并精心制造“守株待兔”计划的全过程。逮着兔子吗?早跑了,没撞到“株”,撞了我这个自作聪明的猎人。 非常失败。 对我的打击是明显的,原以为计划天衣无缝。 自古华山一条路,电梯维修,上下楼只能走楼梯。文艾这周要去库房,必须要经过三楼。我在楼梯拐角处的玻璃窗前,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学习钻研”档案知识。文艾从楼梯上来,“杨主任,学习哪。” “是小文呀,干啥去?” “去库房。” “你来的正好,我有个问题要请教一下……” 天天早晨大家笑呵呵地相见,她耐心和蔼地给你讲解书的内容,你在一旁有心无心地听着,多美! 结果呢?一塌糊涂,糟糕透顶。 更糟糕是老寇正好提着两只开水瓶上来,目睹了一切。她没影儿后,老寇说“牛!杨主任身手不凡呀,英雄救美,真牛!” 他老实巴交的样子怎么冒这样的话?我实在想不通。 计划必须终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六 六 除了“守株待兔”的失败外,更大的失败是,我一开始就展现了一个很老套的故事:杨新,一个风流倜傥的小生,遇到一位可心的姑娘,然后就像掉了魂似的,搞些可笑的计划。不就是一见钟情嘛,连小学生也能一眼洞穿。现在的小学生跟我小时候不同,他们不往香烟里塞火柴头,如今都使一次性打火机,火柴基本上看不见,他们更懂得什么男女呀、爱情呀之类的事情,现如今的电影电视书籍以及游戏里这些内容不算少。我单身一人,在城里时常在外面吃,我经常在洋快餐店里看见角落里坐着一对对着校服的少男少女。我边吃薯条边琢磨,是不是小哥约女同学出来的?这些小哥约女同学的目的?她女的吃得少?未必,他们的薯条都是她们在吃。我小学中学那会儿傻乎乎尽跟男同学玩,离女同学老远,单思敏老抱怨我不带她玩。 我来档案馆可不是为了一见钟情,我可不敢奢想这样的美事,不是我不浪漫,不想浪漫,而是可怜我身不由己,虽单身而非“自由身”,我有老婆,我老婆就是单思敏,小时候我不喜欢跟她玩她就老缠着我,日积月累地缠,终于把我缠成了她老公。 我一个人行单影孤在街上走,最看不得男女搂在一起了,看着难受。虽然跟旷庆是铁哥儿们,但我最烦到他家去,他老婆都什么呀,屁股东扭西扭,呱呱呱说个没完,可气的是她那傻爷儿们就看着她乐。 要说都九十年代末马上就要跨世纪,该有点现代派,像我这样英俊潇洒,又计谋多多的人真不该寂寞,怎么着也要像着校服的小哥那样隔三差五找个女生一起吃吃薯条什么的。有个星期天,一个爱好绘画的女军人不知怎么知道我懂点美术,跑到我宿舍说请教我。我跟她聊了一下午,我就奇怪,怎么也聊不到其他的事上。我记得当时她看着我的那些工笔画习作时饱含情感,眼睛里闪着光芒,一会儿缕缕过肩的、严重违反军容风纪规定的长发,一会儿缕缕。而我就只会跟她说如何打底稿如何染色,怎么就不夸夸她漂亮的长发。找原因我就找到杨老师和他老婆身上,只考虑让我在3月8号出生,却忘记给我增加点别的什么。 一见钟情不一定准确,但我的确有些掉魂。芳草四方皆有毋庸置疑,像档案馆这样的深宅大院里会藏闺秀纳佳人这样的概率是存在的,但如此让人魂不守舍确实让我意外。 很庆幸。 很享受。 钟鼓馔玉不足贵,醉卧花间不愿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七 七 我和旷庆是军校同班同学,cssate,比起小田和文艾的关系来,我们要更近些。旷庆大我三岁,北方人,高大威猛,性格豪爽。虽然中学班主任说上军校不受欺负,但实际上还是存在大欺小现象。队里我年龄排倒数,身体还未充分发育,显得弱小。新入学军事训练,我正步老是走不好,做分解动作时脚踢不高,身体站不稳,喊口令的班长曹胜利说“瞧你样儿。”旷庆是副班长,朝班长曹胜利嚷“嘿嘿嘿,你长啥样呀?掏出来瞧瞧。”曹胜利瞪着他,“旷庆!你闭上臭嘴!”旷庆就冲上去,一只手封住班长脖领,“你爹妈没管教好你,老子今天代劳”,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就要抡。旷庆差点挨处分,好在班里弟兄大多够哥们儿,都站出来说是曹胜利先说脏话骂人。后来旷庆还是在全队大会做了检讨。队干部责成他向曹胜利赔礼道歉。旷庆找曹时,倒是曹先一脸笑,说旷哥旷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那次后,曹虽然不敢对我怎么样,但还是不时挑我毛病,说我内务整理太差,吃饭太慢。但只要旷庆在,他连屁也不敢放。 离开家乡后旷庆是唯一知道我小名的人。我妈来学校看我,她对旷庆说,“多谢你关照我家大头,他小,不对的地方你多批评他、多帮助他。”旷庆说,“大头挺乖的,阿姨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我妈走后我找旷庆理论,“一年365天,你让我妈放一百个心,那另外265个怎么办呢?”旷庆挠头。 “亏你还戴1号帽子。”旷庆头虽然大些,但脑水质量我一直怀疑。 旷庆经常为我撑腰出气,自二年级起,就连曹胜利也不敢再在我面前嘀嘀咕咕了。有旷庆这只大虎在,小狐狸可以昂首挺胸阔步向前。 我小学中学不爱和女同学玩,大学时还一样。可旷庆不同,经常征求我,女生谁谁谁怎么样。在对女生评价上我们有明显的分歧,他对胸大屁股肥的老是行注目礼,而说林黛玉病怏怏的丧气。后来他相中了一个女生,准备给她写纸条,让我帮他“整两句”。我正好从图书馆借了白朗宁夫人诗集,从中找了几句给他整上。据说他把纸条塞给那个女生时,她看都没看,揉成一团朝他砸回去。可惜啦,那几句是白整了。 旷庆死乞白赖给女生写信送纸条,我的情况相反,是女生给我写信,单思敏差不多每半个月就要来封信。有次她又来信了,里面还夹着一张刚时兴的彩色五吋照片。看信时被这小子发现了,一把夺过去,“哟,你小孩儿够复杂的呀,明的说对女人没兴趣,暗地里谈起恋爱来,够坏的呀。” “你不要玷污同学之间的友谊。” “算了吧,同学友谊?鬼相信。” 关于毕业分配去向,他说他要找队干部。我以为他还对那个胸大屁股肥的女生念念不忘,要紧紧跟随。他摇摇1号帽子下的脑袋,“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旷庆和我分配到同一个部队。不过,他后来为这句话吃了不少苦头。 到部队后我们的轨迹完全不同。他下去当排长,一年后提成副连长,后来是连长、副营长、营长、副团长,直到到军部当作战参谋,才把“长”字卸下。我从一开始就在机关,先是在营部干文书,后来在团政治处当干事,之后又调师政治部、军政治部当干事,与“长”无缘。 我属于“文艺青年”,学的是无线电看家本领,做的却是文科生的事情,经常要整几句,承担起部队的宣传工作,把部队训练情况、官兵思想动态等写成材料向上级汇报,有时也发给军报、解放军画报等报刊。调团政治处不久,部队一个独立营赴西南前线换防,我随之前往,在边境呆了大半年,对战争留下的后遗症进行深入调查报道。我在一个离边境线不远村庄采访过一个男孩,他只有一只手、一条腿,他告诉我他在村外的山上刨竹笋,刨到一个铁疙瘩,后来铁疙瘩爆炸了,后来他就成了现在的样子。看他小小年纪,我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我打电话告诉旷庆,他那边揣着粗气,不时传来“嘭”、“嘭”拳头击打声。 因采访报道成绩突出,我被上级嘉奖,成为部队优秀宣传干部。那之后我开始研究战争史,撰写理论文章,我有好几篇关于“二战”及六七十年代世界局部战争的论文受到广泛重视,甚至被国外军事理论界关注,年年立功。旷庆说,“你小子,东西写得好!叫我写,三天憋不出一个字来,你小子脑子好使。” 我调到军政治部后增加了一项新的工作,就是给甘主任写稿子,我心里一直嘀咕,你是主任我是干事,我写的是我的想法,能有你的高度?最近一次他要去一个团作报告,命令我为他准备稿子。一稿送上去,被打回来,说不够深刻。二稿,说还欠点。再加内容,找出原先写的《和平时期部队政治思想工作特点》,《面对现代化战争官兵精神准备》,好几篇在报刊上发表过的文章,把一些内容揉进去,三稿总算过关。那天,他在台上作报告,全团官兵在台下听,我也在听。我一边鼓掌一边心里好笑,自己写的东西别人念给自己听,还要给自己鼓掌,什么事儿。甘主任后来问我他的报告作得怎么样。我说不错呀,掌声雷动。他冷眼看我,“杨干事,要注意戒骄戒躁啊。” 旷庆找我喝酒,说大头你别太书生气了。我说,喝酒喝酒,别的不提。 晚上我们去操场看电影。 我们各自手里拿着一个小方凳,向操场走。 道路两旁是高高的白杨树,在微风中摇曳,婀娜多姿,看上去是那么让人舒爽。 一支支队伍在带队指挥官带领下,整齐喊着“一、二、三、四”,向放映场行进。跟我们一样,指挥官和队列里官兵们左手都夹着一个小方凳。 队伍到达指定位置,指挥官喊,“踏步……立定!” “注意了!放凳子!” 唰! “坐下!” 唰! 整齐划一。赏心悦目。 旷庆原先在连队时经常喊“放凳子”。如今担任大参谋,早不干这活儿了。而我从穿军装起,自始自终没在队列前当过指挥官,倍感遗憾。 我建议我们到银幕背面看。旷庆瞧瞧我,跟着我走到银幕背后。 “注意了!” 旷庆愣了一下。 “放凳子!” 旷庆把凳子迅速发下。 “坐下!” 唰! 终于过了把当指挥官的瘾。 旷庆笑。 小时候妈妈学校操场上也经常放电影。操场上老是立着两根柱子,放映员把银幕往上一挂,离银幕三四十米远把放映机一架,天色黑下来就放。都是些战争片,《南征北战》、《地道战》、《打击侵略者》什么的,来来回回老是放这些电影。我和小朋友们喜欢到背面看,这边除了我们几个几乎没别人,我们可以一边看一边肆无忌惮地模仿。有次放革命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我们几个都踮着脚尖“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前进了一个晚上,结果我布鞋前头磨出一个大窟窿,大拇指都露出来了。单思敏走一会儿就喊不行了不行了,脚疼死了。模仿是为了表演,家里晚饭后经常是我表演电影时段,受到的欢迎是广泛而热烈的,舅舅叼着香烟乐呵呵地看,父亲杨老师总是一边用五根齿的指梳梳理头发,一边滋滋有味地欣赏。他这个动作是标志性的,兴奋的时候出现频率很高。难怪,那次那个找我聊美术的女军人缕头发时我愣了一下,觉得哪里有点熟悉了,多半是大脑里个别细胞努力工作找到了匹配点。不光是模仿演电影,我还模仿单老师,单思敏总是要我去她家玩,说有新小人书看,有次去她家,碰上单老师在画画,我觉得有意思,就一旁看。那之后我主动要求去她家时玩,单老师画画,我边上看,后来干脆问他要张纸、要杆笔,他画一笔我画一笔。慢慢地我画画的水平就到了还有女军人跑到我家里向我请教的程度。 电影结束时,我对旷庆说我准备转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八 八 《漫漫文明》 据考证,古猿演化成猿人经历了3千万年。 据考证,猿人直立行走大约开始于500万年前。 据考证,人类最早出现语言大约在5万年前。 据考证,人类最早出现文字大约在6千年前。 如果把文字的出现作为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点,那么人类进化过程实在是太漫长了,文字的出现仿佛就在昨天。 地球上动物种类上百万,但只有由古猿演化而来的人类成为了高级动物,成为地球的主宰者。人类渐渐用语言进行交流、抒发情感,渐渐用文字记下事情、表达感受,各种语言和文字都是祖先们经过一代一代努力,经历一点一点进化,以几千上万年时间作为代价才得以完善、成为完整体系,我们所熟识的文明来之多么不易啊!何不虔诚地面对人类文明,何必把金银、钻石之类没有灵魂的矿物质,把印着数字和图案、花花绿绿的纸张看的那么重呢,又何必把名利视为至宝,更何必刀光剑影,你杀我斗。今天,我们应该庆幸已经远离了刀耕火种的年代,人们应该把智慧用在延续和发展文明上,给她增添光亮的色彩,哪怕点滴。 文字的发明,是人类最美最伟大的事!要感谢人类第一个发明文字的那位祖先!文字以视觉符号形式,突破了语言的时间和空间限制,记录文明,传承文明!所以,文字的出现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点。 没有文字的远古年代,早期人类怎样生活?不得而知。因为没有文字祖先们不能完整记录下自己的生活状况,导致后人知之甚少,考古学家只能通过挖掘出来的器物,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研究和判断史前的历史。没有文字,在遇到社会问题时怎么办?比如,张三要向李四借两钵谷,怎么立凭据呢?不得而知。后来,出现了“结绳刻契”的典故:李四找根藤,当着大家的面,在上面打两个结;或者,李四在一块石头上划上两道痕迹。这样,打了结的“藤”即“绳”、划着痕迹“石头”即“契”,就成了借谷的凭证。档案学称它们是最初的档案。 出现文字后,类似的事情发生时变成了这样,张三向李四写一张字据: 今借李四谷两钵,不日奉还。 简单明了。 档案学称这张字据是档案。 文字能跨越时空,使我们能清楚地找寻到千年前的文明,知道天边的事情,看到时代的进步与发展。 字墨的清香世代流芳…… 这篇短文是我突击学习《档案学简易教程》期间写的,是我对“档案”粗浅认识,也是对文明的理解和感悟,对字墨芳香的迷恋。哪天拿给她们科班生看看,作学习汇报。 我后来认真翻阅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它从国家层面上对“档案”一词进行了定义: 第二条本法所称的档案,是指过去和现在的国家机构、社会组织以及个人从事政治、军事、经济、科学技术、文化、宗教等活动直接形成的对国家和社会有保存价值的各种文字、图表、声像等不同形式的历史记录。 简言之,档案就是对国家和社会有价值的历史记录。 我在想,我搞的“守株待兔”计划,记录下来算不算档案?它对我来讲是非常有价值的。这事我后来作为学术问题问过文艾。她说算你个大头。 “结绳刻契”的典故让我联想到这个漂亮的十五层的大楼里有没有“绳”和“契”?这样想就使我很兴奋,感觉我们大楼简直就是个聚宝盆,藏了许多宝贝。既然守着宝贝,守着有价值的东西,那守护者就有了价值。 自被文艾撞后,我早晨上班,经过三楼楼梯拐角大玻璃窗时,尽管忘情地仰望着朝阳,尽管努力地嗅着,找寻草香,但不敢久留,更不敢再捧着教材去窗前早读,我老老实实坐在自己办公桌前低头看书。有人路过我门前,“杨主任早”跟我打招呼,我头也不抬,只回声“早”,管他谁谁。一旦听到“噔噔瞪”跑步上楼声我就紧张,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好在电梯公司的人工作出色,原计划用一周时间检修,实际只用了三天就完工,让我少受了几天的煎熬。 电梯恢复正常,我也恢复正常,不用把注意力放在听楼梯动静上,一颗悬吊吊的心落下了。我坐在办公桌前琢磨我的工作。 肖馆长名叫肖字,名字很雅致很特别,我经常想直呼他肖字。又不敢,毕竟他比我年长,并且是我的上级。 肖字分管我们部门工作,我正式上班后不久他找我谈工作,他说了他的想法:首先是要把我们这支档案科技队伍建立起来。我没听到其次、第三,没下文。他不说我也不好问。看了档案的教材对档案有所了解,但是,我们档案信息化工作如何开展呢?肖字没有告诉我。我觉得他为难,我觉得他有难处,我觉得是钱的问题。旷庆之前跟我说这里是“清水衙门”,我已经实际感受到了,除工资和考勤奖外我没有听说有其它福利。原先部队待遇很不错,工资之外每名干部每月都有“一二三四五”的生活补助,一只鸡、两斤清油、三斤蛋……,这些加一起价值远远不止六十块。我单身汉,吃食堂,我每月的“一二三四五”都孝敬了旷庆,他带回城里又孝敬了他丈母娘。那天老寇领我“熟悉大环境”,最后带我去隔壁的计算机房参观,我看见空间挺大,却只放置了四台386、两台486计算机,很让我失望。科技带来高效,但科技是需要资金做铺垫的,不像我写文章,一支笔一张纸就可以了。而我写稿子已经很久不用纸笔了,我在计算机上打。在军政治部我的办公室,我计算机的cpu是奔腾166的。我自己房间里也是奔腾133的机子,比起机房里的机子要好好几个档次。我感觉这个新工作单位不但只是职工福利待遇差,可能工作经费也很成问题。战士上战场,如果没有枪、没有子弹,又能发挥多大作用呢? 我有些烦,趴在桌上。 有人敲门。我记得门没关。我无精打采回过头来看,发现站在门口的是——文艾! “杨新,我可以进来吗?” 天哪,她怎么来了?我完全没有想到。顿时我感觉六神无主。我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手不知往哪儿放。 文艾自己走进来,“那天不好意思啊,我一贯上楼梯不抬头,结果把你撞了。” 我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谁想到大清早楼梯口站个人呢,好在我神经大,换成别人吓都吓死。”她已经靠我很近。我渴望的草香幽幽袭来。 都是她在说话,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她。我正打算说点什么,出现一个声音:“哟,小文咋个来了呢?今天刮啥子风了呢。” 是老寇,他朝天花板看,像是看天气。 老寇总是在关键时候出现。 文艾咯咯地笑,“不刮风我就不能来吗?” 老寇说,“当然能,不过我晓得你今天来做啥子。” “来做啥?”文艾问。 “上个星期一早上,我打开水上来,看见你把杨主任撞得个人仰马翻,是来做检讨的,对不对?” 我想笑,心情平静些。 “老寇,你把话说清楚啊,怎么是我把杨主任撞得人仰马翻呢?你老人家不要太偏心啊,明明是他挡别人的道嘛。杨新,你自己说说吧。”文艾针锋相对。 稍稍恢复平静的心被她这句话又搞紧张了,毕竟我站在那是心里有鬼呀。“我……是,是我……挡……道了。” 文艾说,“大早上的,你说你站在哪干什么?” “我……,我在那……看……看日出。” 不知陆陆续续牺牲了多少脑细胞,我脑子终于想到了这个既是托词又不是托词的回答,总算蒙混过关。 心里有鬼真不是滋味。 “你们聊吧,我去打开水。”老寇拎着开水瓶出去了。 又只有我和文艾两人。片刻冷场,文艾说,“听田姐说,你在刻苦钻研业务,怎么样,觉得枯燥吧?”她一副领导的口气。 我说,“我才接触,倒是觉得挺新鲜。” 她从桌上拿起那本教材,“田姐说借给你书看,是这本吧?”她右手托着书,将书卷成筒,左手拇指按着书右侧页边,“沙……”,书页快速翻动。忽然,一张稿子从书里掉出来,飘落到她脚边。她弯腰去捡,拿着看起来。是那篇《漫漫文明》短文,计划失败后正发愁如何作“学习汇报”呢,这下不愁了。 “哟,写的不错呀,你写的?” “我瞎写,见笑。” 她还在看。我看着她,脑中出现一个军装被撑得鼓鼓的女军人,拿着一张纸,看也不看就揉成团,朝一个色迷迷男兵砸过去的画面。我笑出声来。 “杨新!” “啊?” “你这人老爱开小差吗?” “没有没有,刚才忽然想起件怪事来。”我忍住笑。 “送我吧。” “但愿你不要揉成一团……扔……垃圾桶。” “扔垃圾桶?怪可惜的。”她把稿纸叠起来,攥在手里。 这么久了老寇还没把开水打上来,我想他是故意的,他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就开始瞎配合了,我心里好笑。 我对文艾说,“拜托你件事行吗?” “什么事?” “老寇带我熟悉了三楼以下区域,你能带我熟悉一下上面的环境吗?” “这算什么事儿,我本来就要上去,走走走,我领你看。” 我们俩出了门。 “哒,哒,哒”,田蓉霞拎着包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朝我们走来。 “田姐来了。”文艾跟她打招呼。 田蓉霞看着我们,眼神有点怪怪的,如老寇那天。 “你怎么跑上来啦?” 文艾说,“去库房,顺便领新同志上去看看。” 我们朝前走时我感觉田蓉霞原地没动,转弯上楼梯前我朝身后瞟了一眼,她果然原地不动,眼睛看着我们,眼神还是怪怪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九 九 四楼建筑结构与下面几层不同,从电梯出来,迎面是整面的墙,没有窗,中间位置是库房大门。门锁着。靠门处的墙上有一组电源开关。 文艾上前合上电源总开关,掏出钥匙,打开门。 进门,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耳房,正面进去是库房,很大。排列着一排排木质架子,从上到下有五层,整齐码放着档案卷宗。文艾说这些都是建国后的档案,有几十个全宗,经常要调用。她在前,我跟着后头东看西看。从教材上学习了档案理论知识,今天是第一次深入库房搞实践,听着,看着,联想着教材上讲的。我发现一个问题,库房四面墙上没有一个窗,我问文艾为什么。文艾笑着说,你还想从这里看日出呀?她在开我玩笑。我朝她笑,心里也笑,为自己的小计谋暗暗得意。她解释说,被光线长期照射,档案纸张会变黄、字墨褪色变淡,档案库房不需要光线,不需要窗户。我说这里做暗房倒是合适。她说,什么暗房?我说洗照片的暗房。她说,用几百平米的房间做暗房?你是要冲印电影胶片吧。 我原先搞宣传报道,经常随身带着一个理光10单反,拍些照片做素材。自己冲胶卷、洗照片。从一开始的营部,到后来军政治部,哪里都找不到一个没窗户的房间做暗房,只能在办公室穷对付。冲印的活儿大多等天全黑了夜里干,遇到急用照片时,就要想办法在原来的窗帘上加厚几层,以保证不透光。我找了几床军用被套——草绿色棉布的大口袋,挂窗户上遮挡光线。夏天的时候,窗户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再被红光灯烤着,经常是满身臭汗。要是早认识文艾,借她这里当暗房,那就省事了。我心里好笑,做梦娶媳妇,尽想美事。 看完四楼,又看了五六楼,布局一样,都存放着档案,只不过档案的年代不同、全宗不同。我对文艾说,要是都差不多,上面几层就不看了。文艾说,都差不多,只是楼顶两层不是库房,而是传呼台。传呼台?怎么回事?文艾说,我们大楼较高,上面两层又空闲着,就租给一个叫“飞虹”的传呼公司搞点创收。创收的钱发全勤奖?文艾说可能是吧,都是领导在安排,我们哪里晓得。 文艾问我还上不上去。我心里嘀咕,人家传呼台不一定让看,可要是不去,今天向她“学习请教”就要告一段落,这样的机会可是难找,要珍惜。我绞尽脑汁,突然想到她刚才说“看日出”,我对她说,传呼台不一定让我们参观,不过我们可以到顶层去看看风景,那里高。文艾说也行。我们坐电梯到了十五楼。 经过传呼台门前时,我朝里看。里面一排排的隔断,几十个传呼员们头戴耳机正聚精会神工作。我摸摸腰间别着的传呼机。 我们爬斜梯上到楼顶。竖着高高的天线。尽管这里很高,能看到城区轮廓,但天空灰蒙蒙,风景不佳。文艾指着烟囱林立的方向,说那面是东面,很多工厂,棉纺厂毛纺厂拖拉机厂热电厂好多,老寇原先的厂也在那边。我站在身旁,顺着她指的方向望。我想起不久前看的电影《泰坦尼克号》,感觉他们在船头那样有点夸张。就在我愣神时,文艾手指指向有了调整,指向城中心的位置,说那边是明德路,是商贸区,她和田蓉霞经常去那里逛、买东西吃小吃什么的。我振作精神,事不过三,不要再被发现开小差。 宴席总会散,带着些许沮丧下楼。又一想,今天这一切可是意外收获啊,呵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十 十 虽然到新单位报了到、办了手续,已经开始上班,但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办,要办户口,要办身份证。我跟肖馆长请了半天假,去办理这些证件。军官证已经上交部队,这阵子我身上就只有一个转业证,对部队那边我已不属于军人,地方这边户口还没上上,我暂时成为“黑户”。要赶紧把户籍的事办了,成为这个城市真正的新居民。 在属地公安分局,我排长队,好不容易把户口办好。又换一个队排办身份证。传呼机震动,显示是我办公室的号码。我掏出手机,打开电源打过去,老寇说有个女的找我。我纳闷,谁呀?要是文艾也不用跑到我办公室打。 “杨新吗?我是红姐。” “嫂子呀,我说谁呢。” “杨大主任呀,你也不来家,你旷哥都生气了。” “不是才到地方嘛,头绪多事情杂没得空呀。” “你不要跟我说那些,平常忙没得空,周末也忙?才不信。” “嫂子别生气,过了这阵一定去,叫旷庆把酒备着,我好好灌灌他。”我赔笑脸,“今天怎么来找我?” “在你单位附近办事情,就过来看看。诶,你好久回来?” 一定是旷庆这小子唆使他老婆来刺探情报,“还不晓得呢,前面还有一二十个人,我办好身份证就回。” 我下午才回。进办公室时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老寇说你感冒了?我摇摇头。一句两句说不清,就懒得跟老寇解释。老寇说你那个朋友已经走了,问她是哪个。我说是我部队战友的老婆。他说她有点那个。我说那个是哪个。他嘿嘿地笑,你战友老婆妖艳。我说老寇你老辣,用词精准。 旷庆老婆宋红梅的确妖艳,任何时候都是浓妆重彩,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粉味。旷庆与她认识纯属偶然,是她的香粉起了关键作用。他和她成美事,一半是我给他创造了机会,另一半是他厚颜无耻,不懈努力的结果。 我和旷庆分到部队半年多,一直没进过城,有个周末我们进了城。走马观花地看了几个风景名胜点,又来到文艾在楼顶所指的明德路商贸区附近瞎逛。我们走着走着,走近一个身着花连衣裙女的旁边时,我被一股气味刺激,打了个大喷嚏,把这个女的吓得几乎跳起来。她大波浪头发,细眉如柳叶,睫毛长长,眨眼时呼扇呼扇,两腮嫣红,两唇鲜红,大花儿图案的连衣裙把胸腰臀勾勒出凸凹,恰到好处。在我还在考虑是否说点什么时,旷庆已冲到前面,笑容可掬地跟她道起歉来,说我这个兄弟不懂事,打喷嚏也不捂着点。他问是不是吐沫弄到身上了,甚至还掏出纸巾试图要帮她擦,我看了直犯恶心。说他脑水质量不好吧,这次他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一点不糊涂。他说,我们是人民子弟兵,靠你们人民抚养,现在还给人民添麻烦,实在是对不住。吓着你了没?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要不然你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下,等好点了我们送你回家。他那副样子就像是宫廷电视剧里娘娘身边的太监。而她,捂着胸口的手伸过去,接过旷庆的纸巾,在旁边一个椅子上擦了擦,然后居然真的坐下了,并满面春风地跟他聊起来。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借口找厕所溜了。等我回来时,旷庆得意洋洋地坐在那,手里晃着一张名片。我夺过来看,宋红梅。我说,不错啊,要穿漂亮衣裳了啊。 后来这小子只是在训练日偶尔打个电话、和我碰个面,周末时间没电话也不见人,也再没约我一起去城里。我知道他德行,也懒得问。 没想到他非常神勇,几个月后,就在他提副连长后不久,他告诉我他要请我喝喜酒,准备把她办了。我说你小子尽想穿衣裳,连手足都忘记了。他嬉皮笑脸地说,兄弟啊,衣裳也很重要呀,哥哥不能老是光着屁股。 他的婚礼是在他连队食堂饭堂办的。没有酒席,是晚饭后革命化的联欢会式的婚礼。中饭后连长亲自带人到饭堂布置,把桌椅搬开,贴喜字挂彩条,还准备“平平安安”、“甜甜蜜蜜”、“过独木桥”等节目的道具。饭堂被布置成了婚礼殿堂,全连人晚饭都是蹲在饭堂外吃的。 晚上婚礼现场热闹非凡,干部战士个个喜笑颜开看节目。节目一个又一个,表演者只有旷庆和宋红梅。旷庆满脸都是鲜红的唇印,我为他准备的一打柯达200彩色胶卷有三分之一记录了他这张灿烂的脸。 最后一个节目是猪八戒背媳妇,在一片嬉笑哄闹声中,旷庆背着宋红梅进洞房。 我们跟着进洞房后,我放下理光10,和连长指导员他们坐下不走了,婚礼是办了,可喜酒还没喝。 喜酒当然要喝。旷庆开酒,穿一身红的宋红梅扭着屁股找茶缸、杯子,给大家倒酒。 连长说,旷庆,下面的节目是痛说革命家史,说说你们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回答不上就罚酒。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第一问题就把旷庆难倒了。 朋友介绍的。 哪个朋友介绍的? 旷庆朝我挤眼。我摇头,说不清楚。旷庆也摇头:这算什么兄弟什么朋友,关键时候是往我肋上插刀。他喝了一茶缸子酒。 二排长问,你们之前亲过嘴没?什么时候开始的?旷庆矢口否认亲过。一致认为旷庆没有如实回答,他又喝一茶缸。 接着,有没有那个过?问的都是一系列要命的问题。旷庆一茶缸一茶缸地喝。我们把他抬着丢到床上,我对宋红梅说,这个人民子弟兵现在由你这个人民负责抚养了。我们哄笑着离开洞房。 屋里灯光映照着窗户上大红“囍”字,在夜色里异常醒目。尽管她今晚“抚养”他有点费劲,他们甜蜜、幸福生活从此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十一 十一 相比,我的婚礼显得过于排场,却缺乏热烈的气氛。 上军校期间和后来到部队,我每年要休一次探亲假,回老家探望父母。 我每次回去都发现单思敏有变化。她从傻乎乎的小女孩,变成文静的姑娘,又变成精明的职业女性。她越长越漂亮,让我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爱和她玩。 头次回去,她见我一身军装很是赞叹,非要戴我的军帽,帽子太大,她一扭头,帽舌跑到脑后。我们同岁,我上学早她一年。回去时她刚参加完高考,在等成绩公布。我问她考得如何。她说都什么呀,好多题见都没见过。我听她这话就感到她悬。我到她家,单老师说学习上你比大头差远了,根本不用功。她撅着嘴。单老师说你再补习一年吧,明年好好考。她还是撅着嘴。 再次回去,她见我穿军装叫我赶紧换成便装,免得人说傻大兵让人笑话。到她家,单老师头直摇,说小敏不是读书的料。她没撅嘴,说这年头不一定非要读书上大学。单老师说书读不好什么也别想,招工招干都要考试。小敏妈妈严会计说话了,老单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别死脑筋一门心思考考考,人家隔壁刘强不是没考也去教育局工作了吗?你就不能为小敏跑跑?单老师说要跑你跑,我拉不下脸。 我回部队后小敏写信告诉我,她现在在妈妈中学校办印刷厂上班,挺无聊的。 我分到部队那年,休假回到父母身边,妈妈说,大头终于大学毕业了,不让我操心了。杨老师说,大头好久让你操心过?妈妈说,我的意思是大头终于长大,我不担心了。杨老师说要操心的事在后头。他问我,你和小敏谈恋爱了?我说杨老师你太新潮了,我和小敏只是通通信。妈妈说,是呀大头,这事你要想好,一个东一个西,常年不在一起,彼此了解也不像以前,再说将来结了婚分着也是麻烦事。我对他们说是你们想的太多了。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 是不是和小敏谈恋爱我也说不清。自小在一起玩,用文绉绉的词,那叫青梅竹马。近臭远香,原先老嫌她,可她每次写信提起一起玩耍的事,感觉到的只有亲切,即便是当时生气的事,后来想起时只觉得有趣。入学后其实我也在观察女生,只不过不像旷庆那样外露。偷看女生时,脑子里便出现小敏,把她们与她比,老是觉得她们举手投足没有她那么优雅,身材没有她那么窈窕,相貌没她那么好看。 第二年我回家,告诉妈妈旷庆结婚的事,她说你年龄还不大,别急啊。我说妈妈你又想多了。杨老师说,年轻人还是事业为重,在部队好好干。 我后来分析我脑袋不长的原因,是因为上面箍太多。半懂不懂时妈妈说要做个好孩子,给我大脑袋上安了人生第一个箍。上学后杨老师说学习要用功,又上一个。杨老师发火,“狗屎,作弊的给我出去”,再上一个箍。上大学出家门前杨老师说别学坏了,再加一个。在军校,队领导又给加上若干个。被这么多箍勒着,脑袋还怎么长?现在父母又在往我脑袋上套。大师兄孙悟空头上只有一个,就够他受的,啊哟妈呀,我脑袋上这么多! 问题是我已经成人了,被箍勒着,我脑子不能正常思维。 每次回去小敏都会到火车站接我。回到家跟父母招呼一下,我们俩就在我房间里说话。我给她带吃的,还买发卡、刺绣围巾什么的。在街上打喷嚏那次之后,我满大街买花连衣裙,好不容易买了一件,结果被小敏一顿批评,“太土了,我哪能穿这个?”“你穿我看看。”她换上后我发现确实不怎么合适。她说,“不但土,还妖里妖气。”我笑。我再次要出去让她换回衣服,她说,啊呀你转过去不就行了。我转过身,心怦怦直跳。她从背后搂住我,“你也土。”门外不时传来杨老师咳嗽声,像是在扔箍,也不敢做些什么。 和小敏一起时我从来不打喷嚏。我问她化不化妆?她说你对女人的事怎么这么关心?是不是在那边有相好的了?我说哪能呢。她说,你呀就是花命。我说,此话怎讲?她说,连自己生日也忘记了?我说,我是唯物主义者,生日哪天不重要。她说,很多事命里注定。 我问小敏工作的事有什么打算。她说严会计在想办法,让她承包印刷厂。我吃惊,“你干得了吗?”“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单思敏?” 我回部队后不久,单思敏打来电话,说印刷厂已经承包下来了,说现在就坐在经理室给你打电话。我说你真行,狠狠地夸了她。后来我准备像杨老师常给我的信里写的那样,给她点教诲,可还没整两句她就不耐烦,说行了行了,你少操心,你一个傻大兵,生意上事你懂什么呀。 人的才能真不能只看他考试考得好不好。小敏承包校办印刷厂,当起小老板,从一开始印刷些票据、信笺、信封、作业本之类的业务,到后来慢慢发展到承揽机关单位的批量文件、内部刊物的印刷业务,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我学习比她好,比她会考试,但我不敢承包印刷厂,再给我一个胆我也不敢。 自小敏承包印刷厂后,我们之间就不怎么写信了,有事没事都是打电话。地方上打来的电话要通过部队总机转。我在部队小有名气,只要是找杨新干事的电话,一般都会转到我办公室。不过,通过总机转还是很麻烦,有时总机外线信道全占了打不进来,有时打通总机但我办公室电话在占用。经常一个电话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拨通。通过总机转还有一个情况,就是能被接线员监听。当然他们不是有意监听,而是听一下通话是否结束,结束了就把交换机上的插头拔下来,让出信道。我清楚这个,所以每当小敏说些肉麻话时,我就像杨老师那样咳嗽,或者东扯西扯打断她。接线兵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偶尔听到首长指示、军事秘密什么的,他们守口如瓶,不会往外说,但听见杨干事谈情说爱,保不了他们会内部传播一下,甚至再扩大一下范围开杨干事玩笑。所以几次以后,我对小敏说还是写信吧。她说忙死了,哪有时间写信。我说这打电话也麻烦,就费力地跟她讲解总机插转的流程。小敏说你去买个手机,这样就不麻烦了,而且我们随时随地能通话,还能半夜说悄悄话。我说你疯了,一部手机一万多呢。她说一万多多少?我寄给你。经济年代,时间就是金钱,有了金钱后,可以用金钱换来时间、买方便。她把钱寄来了。专款专用,买手机。一万多,在电信营业厅我下了几次决心,后来想到“半夜说悄悄话”,才掏出那厚厚一叠人民币,心痛地递给面无表情的营业员。买了后我立刻打给小敏,完全没有拿到这时髦东西的兴奋,“小姑奶奶,这玩意儿买着贵,才知道用起来还贵,月租就要50,打一次好几块,接个电话也得交费,我一个月也就几百块工资呀。”“啊呀,我说你别婆婆妈妈的好不啦。”我的手机成了单思敏的专线电话。我们之间通话很少涉及她生意上的事,她不爱听,说我不懂。后来我也懒得问。当然半夜说悄悄话的次数也少,我那点工资通几次话可能就全部变成电话费交电信局,都是说几句我就挂。 小敏搞印刷厂后我回去她很少去接我。还是一个字,忙。我自己从火车站出来,一个人形单影狐地乘车回家。父母高兴,到家一改原先的情况,妈妈大头长、杨老师大头短,跟我聊的没完。说起话来杨老师只是不时地用指梳梳头发,也不咳嗽。 父母再问起我和单思敏关系问题,我不怎么吭声。后来他们也就不怎么问。是不是杨老师他们也感觉到往我脑袋上套的箍太多? 旷庆结婚三年后,我和单思敏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关于婚礼,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分歧多多。 问题一,举办婚礼场地。单思敏说在五星级的假日酒店主宴会厅举办。杨老师和单老师眼神进行了交流,单老师说,“是不是太那个了,我们这些教书匠平时去饭馆吃个饭都难,一下子跑到那么高档的地方去,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杨老师说,“是呀,太高档了怕亲戚朋友同事都不敢去。”妈妈头直点。严会计说,“人家隔壁刘强结婚都到大饭店去办,我就小敏一个宝贝女儿,更应该风风光光地办婚礼了。”三票反对,二票赞成。我心里没主意,不知这票投谁。小敏瞪我一眼。三比三。 问题二,中式还是西式。杨老师说“中式的吧,咱们都是中国人。”妈妈和单老师头直点。严会计说,“现在都时兴西式婚礼。”小敏说,“中式婚礼,新娘坐花轿,新郎骑高头大马,吹吹打打迎回家,过堂拜天地,你们好久见过?恐怕只有在电影电视上看到吧?”杨老师单老师妈妈三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是啊,哪见过?二票反对中式,三人哑口无言等于弃权,我这票投不投无所谓。 问题三就不成为问题了,婚礼服装。杨老师说大头是军人,当然穿军装了。单老师说大头穿军装精神。妈妈头还没开始点小敏说话了,哪有新娘着白婚纱新郎穿军装的?不伦不类让人笑话。小敏直接一票否决。 问题四,关于结婚费用。妈妈说我们收入虽然不高,但家里负担不重,也存了一些,都拿出来给他们办婚事用。小敏说费用上你们都不用考虑。 小敏的意见成了决定。 婚礼如期在假日酒店举办。 舅舅领着舅妈表弟表妹来喝喜酒。见到我巴掌高高抬起,轻轻落到我头上,“大头诶,我的好外甥,我就知道你有出息,舅舅真高兴!”我抽出一支中华香烟递给舅舅,他接过去,把烟横过来在鼻子底下嗅。单思敏笑呵呵过去给他点烟,“小敏,不许学大头啊。”他捂着眉、侧着脸靠近小敏点燃的火柴,逗得我们哈哈笑。 预备的三十桌酒席空好多位子,许多亲戚朋友,父母同事,还有我小学中学同学没来。估计人家为难,到这么高档的酒店参加婚礼,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倒是其次,主要是不知该如何随礼,低了拿不出手,高了拿不出来。 超过二十桌的人我不认识。但小敏能叫出陈局长赵老板欧阳处长什么的。我跟着小敏一桌挨一桌地敬酒答谢,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从五粮液酒瓶里倒出来的纯净水。一敬完酒完我就急急忙忙跑厕所。 生人多熟人少,怎么能热闹起来呢。我们又不是演戏演电影,管他台下、银幕前坐着的是谁。 是不是命里注定和单思敏的婚礼就像演戏演电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十二 十二 部门的事无论大小我都要同老寇商量,不懂的地方向他请教,态度谦逊诚恳,非常礼貌,这给老寇留下非常好的第一印象。我也能感觉到他很接纳我,把我当好同事、知心朋友。我觉得我们已经建立起同志加兄弟般的友谊。 关于部门内部的一些分工,我采纳了老寇提议,和大家一起开会讨论,然后决定下来,如由小田负责打考勤,月底报人事处。发全勤奖什么的也由小田负责;如由小张负责排打扫三楼公共区域卫生值班表,等等。 周五一早,我参加处部室负责人会议,两项内容:防火,大扫除。 会上,比老寇还要瘦的钱副馆长吐沫四溅,“同志们呀,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档案馆!到处都是档案,到处都是纸张,一碰火就玩完。抽烟的同志一定要小心。” 黄馆长正从烟盒里掏烟,听到钱馆长说“玩完”,赶紧又把烟塞了回去。 “诶,我的意思不是不让抽烟哈。” 大家笑。 “不能在有档案的地方抽,不要叼着香烟到处走,大楼里存着几十万卷档案,一栋大楼都是纸,烧起来不得了哇。”钱馆晃着脑袋,似乎一把大刀马上就要从他那细细脖子上抹过。“防火问题,安全问题,是我们的头等大事。” 黄馆长说,“钱馆长说得很对,安全问题是头等大事。我表个态,今后我保证不随处抽烟,如果哪位发现我叼着烟到处走,就立刻批评我,我一定接受。” 关于大扫除还是由钱馆讲,“全国卫生城市评比检查团马上要来我市检查,市里通知各单位认真搞一次大扫除,做好迎检准备。”关于如何搞卫生钱馆讲得很细,甚至介绍了把痰渍弄干净的方法。 “会一结束就开始搞,边角旮旯都要彻彻底底地搞干净。”钱馆晃着脑袋。 我回办公室,跟老寇说了会议内容。老寇说他们都在,把他们叫过来开个短会说一下吧。 都过来了。小蔡说防火的事跟我们部门关系不大,我们五个人都不吸烟,没有火种。 老寇说,我们不吸烟,但是可能有客人来或其他处室同事来,他们可能要吸烟。再说用电啥的,也可能出现火灾的情况,不能掉以轻心。 我说,大家要像老同志学习,脑子里时刻绷紧防止火灾发生这根弦,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单位负责。 至于大扫除,我请小张分配任务,我们跟着干。 小张分配给我的任务是擦楼梯拐角处的大玻璃窗。这小子,什么意思? 大扫除一直持续到接近吃午饭。小张和老寇来到楼梯口,看我干活。我说行吗?小张笑笑。我说那我收工了。我从窗户上下来,收拾工具。 这时钱馆长带着人上来了,像是来检查。 钱馆长说,“这窗户谁擦的,没擦好啊,上面还有蜘蛛网。”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靠顶的部位确实有几根细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天哪,他真是太认真了。我想起早上的会,他当时介绍如何除痰渍,足足说了有五分钟,就像是从保洁公司“转业”来的。 “搞干净,搞干净啊。” 老寇说,“一定是杨主任一边擦一边看日出,没往上面看。” 老寇小张哈哈笑,我也笑。 钱馆一头雾水,“老寇,我们市已经连续两年被评为卫生城市,你是老同志,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 “那就认真搞,不能拖全市的后腿,彻底搞干净。”他拉着脸,边说边往楼下走。 我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钱馆长你放心,我们一定认真搞,搞干净。” 钱摇着头下去了。 小张找来一把长把扫把,把网丝撩掉。收工。 下午。 办公室的玻璃也被擦得锃亮,阳光顺畅地透过窗户,照着坐在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前,喝着香喷喷清茶的老寇和我,我们很是逍遥自得。实在要感谢全国卫生检查团的弟兄们,你们要是不来,没准哪天我们就坐在垃圾堆里了。 “老寇,经常这样大扫除吗?” “不能说经常,偶尔吧。你们部队呢?” “我们部队不是经常,也不是偶尔,而是每周要搞一次大扫除。” “那就不是为了检查了。” “是啊,是习惯。” “好习惯。” “我有个问题。” “啥问题?” “上午开会,钱馆长一再强调防火问题,安全问题,可楼顶租给了人家传呼公司,这就不怕出安全问题啦?” “我发现你杨主任还真细心。上面这家‘飞虹’有点复杂,据说他们老板原先在南边城市走私通讯器材,搞发了,后来开起传呼公司来。看我们楼高,就跑来要租房。” “就答应啦?” “钱馆长极力主张租,他说上面楼层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租出去收点租金。” “大楼只有一道楼梯一部电梯,上楼顶必须经过四楼以上的库区,难道就不怕出点什么事来?” “是啊,肖馆长也这么说。” “黄馆长的态度呢?” 老寇摇头,“当家难呀。” 这时,小蔡走进来,“主任,我下午有点事,先走一下行不行?” “今天的任务是大扫除,大家也累了,应该可以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过去在部队光“干事”不是“长”,没有人跟我请假,我缺乏批假的经验,我只能这么模棱两可的答复他,让他自己去理解。 老寇说,“小蔡,还有个事没来得及跟大家说呢。” “什么事?” “明天周末,想请大家到我家聚一下。” 小蔡显得很为难,“老寇,又要向你请假了,已经答应女朋友,明天去帮她搬家。” “哦,女朋友的事耽误不得。”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小蔡走了。 “我去那边看看他们还在不?”老寇去了隔壁办公室。不一会儿,“哒,哒,哒”小田跟着老寇进来了。 “小张不知跑哪儿去了。都怪我,早说了就好了,搞的现在人不齐。” “啥子事?”小田问。 老寇说,“小田,照我们的规矩,新同事来是要聚一下的,对吧?” “对呀,老规矩了。” “想请大家明天到我家,我们聚一下。” “哦,这事呀。” “你不会也有事吧?” “没有事,就是再有事也没有这个事重要呀。” 小田真会说话,让人感到特别舒服。如果小蔡知道聚会是为了我这个新同事,他还去帮女朋友搬家吗?要是单思敏叫我,我肯定跟小蔡一样,把其它的事都先放下,如老寇所说“女朋友的事耽误不得”。 “可是,小蔡明天有事,小张又联系不上,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少了点,麻将都打不成。” “嗯,就是。” “小田,要不……你把小文叫上,她跟杨主任也熟了,人多热闹些。” 逍遥的气氛被打破,我的情感如波浪,忽峰忽谷。 第一个波峰出现在老寇“请大家到我家聚一下”;波谷是小蔡不能参加。 第二波峰来的更高,老寇搞的聚会是为了我这个新同事。波谷也深,总共只有五个人,就有两个人不能参加。 随之是一个大波峰,邀请文艾!我被感动得差点落泪。如果,她要是也不参加呢?……我的妈耶!我突然想起老电影里的一句著名台词,“不要作这种倒霉的假设”。 被波整的,我眼眶湿湿的,颤颤巍巍地说,老寇你这么有心,实在太谢谢了。心意领了,还是我来请大家吧! 老寇说没有新同志请客的规矩,要请以后请。老寇说就这么定了,明天都来哈,不然我就生气了。 在部队时,小范围的聚会是经常的。部队是集体生活,不说士兵,就是干部和志愿兵里也还是单身汉多,晚上没事,弄两瓶酒几个人一起喝着聊着,给单调生活增加一下情趣,打发无聊时间。在周末这样的聚会就更多。 原先我在机关旷庆在连队,驻地相隔一段距离,和旷庆一起喝酒机会并不算多。但自旷庆结婚后,每逢节日他都邀请我进城去他家一起过节。 头次去之前我提醒旷庆我有打喷嚏的毛病。他心里当然清楚我的意思,“知道你小子臭毛病多”。进门时我看见宋红梅一身素净打扮,没有粉味;头发束成一束垂在脑后,看着舒服。但还是屁股扭来扭去的。旷庆看着我笑,但看她老婆时笑地更灿烂。 宋红梅做菜手艺好,做的菜色香味俱佳。她听旷庆说我是江南人,就做些清淡的菜,很合我口味。饭菜好,旷庆又能劝,酒就多喝,喝多了就在他家住下。那次,半夜起夜,经过他们房间,听见里面动静挺大,吓得我蹑手蹑脚进卫生间,水都不敢冲又轻悄悄回房间。一夜都没睡好。那之后只要不是烂醉如泥,我都坚持回部队在城区的招待所住,避免受刺激。受刺激的滋味实在难受。再去时我也只能提醒他我打喷嚏,不可能提醒别的什么。旷庆肯定不知道我不在他家住的原因,他热火朝天的时候肯定顾及不到隔墙有耳。后来我听说田蓉霞和丁宏辉热火朝天的事后,我想他们也不会顾及其他的事。 来新单位时间不长,同事为了我搞聚会,这跟部队的不同,我很看重。更重要的是文艾很有可能参加。我期待着一个波澜壮阔的周末聚会。 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晚上,传呼机震动,按号码打过去,那边是文艾。 “杨新,明天是去老寇家吗?” “是呀,你去吗?” “听说是为你这个大主任搞的聚会,干嘛要我去?” “嗯……大家喜欢你呗。” “是你喜欢我吧?” “……” “杨新,又开小差啦?” “没有没有。” “那你说呀。” “大家肯定包括我。” “哼,你狡猾。” “那你决定去吗?” “我很犹豫。” “为什么?” “听田姐说,老寇家经济情况很不好,他老婆没工作,在家呆几年了,孩子又小,都跑到他家去吃饭不是给人家添负担嘛。” 没想到漂亮的文艾还这样想,我对她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他坚持要搞,还说不去他要生气。” “哦,那还是去吧,我还没去过他家,去看看也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十三 十三 上午,我去超市,买了苹果、香蕉之类的水果,还买了香肠,以及凤尾鱼、什锦烤麸罐头之类的食品,买了两瓶花雕酒,还有一小盒巧克力。 十一点左右我找到老寇家。 我敲门。 门开了。 “欢迎,欢迎!”老寇招呼我。听着极为熟悉,记得是人民大会堂前,小朋友们挥舞花束,迎接外国来宾时喊的。我朝他笑。 “咋个买这么些东西?”他把手在腰间系的围裙上擦了擦,接过我手里部分塑料口袋,把我往屋里引。他把塑料口袋放在一张油腻腻的布面单人沙发上,示意我也放下。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老婆小陈。小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新到单位的杨主任。”老寇向两边做介绍。“小杨你坐啊,锅里烧着菜呢,我去看看。”他去了厨房。我刚才听见老寇叫我小杨,很亲切,这充分证明了我们的关系是同志加兄弟,在单位是同事,在家是兄弟。 小陈坐在一把松垮垮藤围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她斜对面墙角的一只土漆木低柜上面摆着一台14吋黑白电视机,正在播放武打片。她掸了掸身上的瓜子壳,抬了抬屁股,“欢迎,欢迎!”语言跟老寇一致,面部没什么表情。 “幺儿,给杨叔叔倒水。”她向里面喊。一个岁男孩从小房间出来,耳朵上像夹香烟一样夹了根圆珠笔。 “你咋个不倒呢?”幺儿抱怨道。 “砍脑壳的,做点事就叫唤。”小陈批评着幺儿。 他走向低柜,拿起电视机旁边的凉水玻璃瓶,往一只杯子倒水,走过来,递给我水杯。我接过水杯,朝他笑笑。他有点害羞,也朝我笑笑,又回小房间。 我捧着水杯,打量着屋内,狭小,昏暗,霉味,四壁白墙斑驳,贴着几张发黄的女电影明星宣传画。墙壁上画得乱七八糟,估计是幺儿的杰作。中间摆着一张方形餐桌,上面放着一瓶白酒、几瓶啤酒、一瓶可乐,还有几道凉菜:折耳根拌胡豆、蒜泥白肉、凉拌蒸茄子、油炸花生米。 小陈还聚精会神地看电视,不过没嗑瓜子了。我在桌子边一只方凳上坐下,也跟着看。 门响。 我放下水杯去开门。 是文艾和田蓉霞。 “哟,你到的早呀。”文艾对我笑呵呵地说。 “人家小杨早到了,哪像你们两个踩着饭点儿到,都不说来帮着弄菜。”老寇从厨房出来。 “都晓得你老寇是大厨,我们还是不添乱的好。”小田说。 “话都让你们说了。来来来,小文还是头次来,还不认识你嫂子。” 小陈站起身来,“是小田来了嗦,啊呀真是稀客。哟哟哟,还有个漂亮的妹儿,妹儿叫啥子?”小陈拉着文艾的手。 “我叫文艾。” “名字好听,人也漂亮。”她仔细打量着她。 看上去小陈对文艾很有好感,很亲热。 小陈因胖而显得臃肿,但仔细看就发现她五官很端正,笑起来有一种丰润美感。我想象她在文艾这个年龄时的样子,她一定楚楚动人。要是老寇给她买几件花连衣裙什么的,她再把头发像宋红梅那样弄成大波浪,脸上抹点粉涂点胭脂,她活脱就是唐代大美人,杨贵妃。老寇为什么带眼镜?没准儿就是老看美人把眼睛看坏了。嘿嘿,这俩人说不定还有点什么浪漫的故事呢。我瞎想着,觉得好笑就笑了起来。 文艾说,“杨新,你傻笑啥?” 我忍住笑。 文艾从一只纸手提袋里拿出一件长裙,“嫂子,我们俩给你买了件衣服,不知道合不合适。”她把裙子抖开,往小陈身上比。紫底,绿枝叶衬托大朵白栀子花。比在她身上时她真像杨贵妃。 “太好看了,啊哟,真的。”小陈语无伦次,一脸的笑。 “吃饭了,吃饭了。”老寇招呼。 我走到沙发边,从塑料口袋里把香肠、罐头和酒拿出来,放到桌上。老寇一边把方桌四个边下面的月牙板翻起来,方桌变成了圆桌,一边责备我不该买。小田拿着香肠去厨房切。文艾帮着打开罐头。我开花雕酒。文艾说这酒没喝过,不知道好不好喝。我说喝了才知道。她说这是江南的酒。我说江南人都爱喝这种酒。小陈说江南人狡猾,说半年前她打工的那家店老板就是江浙人,上百种接头、配件,哪记得清价,没干几天就干不了了。小文头直点,说就是,狡猾。老寇正把一大盘酸菜鱼端到桌上,说那不是狡猾,那是人家聪明。 六人坐定,聚会正式开始。酒、饮料倒上了,老寇说喝。小田说老寇你也不说点啥。老寇说,说点啥呢?今天我老寇家蓬荜生辉,喝! 大家笑。 老寇说这花雕酒倒是好喝,就是不过瘾,我还是喝白的。他倒上白酒,一杯又一杯地跟我碰,甚至要文艾、小田也干杯。小陈护着文艾,说老寇你不像话哈。老寇指指墙上的女明星,说像“画”我就贴到她们中间了。 小田一直夸老寇的手艺,说酸菜鱼、回锅肉做的都很地道。老寇问我,我说喜欢这几道凉菜,下酒正好。文艾和幺儿一个劲地吃烤麸和凤尾鱼。小陈吃得少,笑得多。 老寇说,小杨,你敬一下文艾吧。 文艾问为什么。 老寇说小杨是我们部门的领导呀,代表我们大家呀。 文艾说这是家里不是单位上,没有什么领导不领导的。 老寇说家里也有领导。 小田说你们家领导是陈姐。 文艾说老寇那你该敬陈姐。 老寇说我是说让领导给群众敬酒哈。 小陈瞪着老寇,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敬酒啦?想得美。 大家笑。 酒香伴随着轻松话语,弥漫在这所四壁满是天才少年神来之笔的旧房子里。 门响。 老寇说,“哟,今天客人多嘢,又是哪个来啦?幺儿,去开门。” 我们都朝门口望,来人是个警察,二十六七岁,短袖警服衬衣敞着,露着黝黑肥肚皮,挺像《小兵张嘎》里的汉奸。 “哦,是亮娃啊。”老寇招呼来人。 亮娃扫视着我们,像是审查犯人。看文艾时,他多肉的腮微微抖动了一下,这使我对他产生了一丝敌意。 “老k,请客嗦?”老寇成老“k”了,谁是“a”? “单位同事今天到家里来耍。你吃了没?一起吃吧?” “我妈不晓得到哪去了,中午正好没地方吃饭,那就不客气了。”他说着话就自己搬一张方凳,在文艾和小田之间坐下。哟呵,他还真会挑地方。 老寇介绍说,“这个小兄弟叫王亮,在铁路公安分局当警察,他爸爸是我原先厂的厂长。” 小陈说,“亮娃本事大,是他把老寇调到档案馆的。” 老寇把我们三个向王亮介绍。 王亮说他也当过三年兵,下来后就当警察。 他的样子看着不舒服,于是我说,公安与部队是不是不同,对军容风纪是不是不作要求? 他斜眼瞅我,但还是把衬衣扣子扣了几个。 小陈隔着文艾给王亮倒花雕酒,他拦住,说不喝,说听一个老板说只有孔乙己那样的穷酸人才喝这种黄酒。文艾说孔乙己怎么了?再怎么穷酸他也是文化人。于是小陈给他倒了满满一大玻璃杯白酒,又忙着往他碗里夹菜。我对文艾说,你挡着陈姐了,换这边来吧。文艾起身,坐到我身边。我觉得心里踏实了。 王亮来后,基本上都是他在说话。他说昨天突击清除火车站的小摊小贩,一个小贩往旁边的发廊躲,跟进去,结果现场抓住一对卖淫嫖娼的,简直是意外收获。他自己哈哈大笑。没人笑。小陈接着话,说现在乱得很,你们警察要好好管管。王亮说火车站尤其乱,什么人都有,小贩天天抓天天有,简直要把人累死了。 王亮能喝,那瓶白酒老寇充其量就喝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被王亮包干了。老寇说再去买一瓶。我说我去买,起身往门口走。这时文艾也起身,跟在我身后。万万没想到文艾会有这个举动,瞬间,所有不快全被抛到脑后,我甚至想要找个机会买几瓶好酒,好好跟王亮喝一下感谢感谢他。 老寇说你们不知道去哪里买。文艾说老寇你真操心,我们长着嘴呢,晓得问。 出了门,和文艾并排走着,我侧脸看,她白皙的手臂紧挨着我,突然有拉着她的强烈冲动。我觉得脸很烫,急忙转向另一边。 文艾说这里应该是老寇原先工厂的家属区。她说这些红砖楼很多是筒子楼,都是六七十年代修的老房子。我听她讲着,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斜对面一楼有家窗户开着,里面摆着烟酒之类的东西,像是小卖部。我们走过去。品种很少,白酒都是几元钱一瓶的。店主说贵的卖不出去,他说出院子过马路有个超市,有好一些的酒卖。我们正要离开,我传呼机震动,谁呀?用小卖部公用电话打过去,那边是小张,说昨天因为有点事就先走了,才听小蔡说今天搞聚会。我告诉他聚会还在进行中,你要是不忙就过来。他说马上来。 我跟文艾并肩走,边走边说话。我对她说,这个王亮能把老寇调到档案馆,还真有两下子。文艾说小警察真是神通广大。文艾说你也应该跟他一样去当警察。我说算了,我穷酸。我说下次回老家给你带茴香豆,就着茴香豆喝黄酒才够味。文艾说再给你弄件大褂穿着,那才真够味。我俩笑。 到了超市。买什么酒?文艾说一般的就行了,买再好也是浪费。我俩笑。 文艾说那天的事我跑上去跟你赔小心,诶,你也该表示表示吧。我说今天不是请你聚会了嘛。文艾说你算了吧,今天是人家老寇请客,你别装大头。我说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大头。文艾说,什么大头?我说我小名叫大头呀。她看着我说不觉得你头大呀。我俩笑。我说我给你准备了,一盒巧克力。她说没看见。我说在装水果的塑料口袋里。她说小恩小惠也行吧。 回到老寇家时没看见王亮,我们问他哪去了。老寇说他接了个传呼就走了。小陈说听他妈说他经常这样。我说这酒是白买了。幺儿说不白买,我爸喝。我看他嘴黑乎乎的正嚼着什么,心就凉了。我朝文艾撇撇嘴,文艾瞪着我。 小田说你俩是去外国买酒了吧?这么半天。文艾说有新情况,张成军打传呼来,说要过来。老寇嘿嘿笑,说今天客人就是多,说我老寇家里难得这么热闹,说我再去弄两个菜等小张来吃。小田说算了算了,还剩不少呢,再说你老人家站都站不稳,还弄啥菜哟。文艾说张成军迟到,罚他吃剩的就不错了。 小张来了,满头的汗。我问,你是跑步过来的?他指指手表说都一点多了,怕你们撤了,我肚子还是空的。小田说你后面这句是真心话。 喝什么? 随便,有什么喝什么。 老寇说喝白的吧,人家杨主任和小文特意给你去买的。 文艾对我说,不光是你狡猾。 都笑。 小陈说也只有喝这个了,本来还有两瓶啤酒,结果老不见小文他们回来,亮娃就都喝了。 文艾咂嘴,警察同志真厉害。 真厉害的在后头,张成军说先自残一下表示个歉意,二两多一口气就喝了。见他这样能喝大家就更来气,说你早来呀,也不至于让警察同志说我们穷酸。接着喝,接着自残。张成军像喝水一样,又连喝了几下,把小田文艾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眼看酒瓶又见底,我说我再去买。文艾,go? 文艾朝幺儿努努嘴,让他陪你去。这个幺儿,实在添乱。 小张拦着,是把我当酒鬼了吧,我吃饭。 小张吃完饭,老寇说下面是打麻将。七手八脚把餐桌恢复成方形,铺上垫子,倒上麻将牌,老寇文艾小田小张四个上场,开打。我帮陈姐去厨房洗碗筷。陈姐说,老寇今天是真高兴。 厨房收拾差不多,我回到房间看他们打牌。看到文艾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去小房间问幺儿要了一支铅笔一张白纸,坐在她对面画起来。幺儿走到我身边,抬头看看,低头看看,说:嗯,像,很像!就是……就是,好像没穿衣服。 文艾抬起头,“杨新!”跑过来,一把把纸夺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十四 十四 真够波澜壮阔的。 唉,我真是服了老寇家的幺儿了!这个寇少爷,那么多水果你不吃,偏偏吃巧克力。你把巧克力吃就吃了呗,回小屋去做作业,或再在墙上画呗,非要跑过来看我画。看就看吧,拿不准就别乱加评价呗,非要开尊口。哼,寇少爷对绘画艺术评价的水准本人持保留态度。 画被文艾没收了,唯一见证者却发表这样不可思议的评论,我就是添十张嘴也说不清。唉,这副烂摊子怎么收拾? 我给文艾打传呼,她没回。 周一上班小田到的挺早,她见我时笑嘻嘻的,笑得我心发毛,脸发烫。我说你别听老寇幺儿的,他是乱说的。小田说是不是胡乱说谁说都不算,只有看了那张画才知道。我说你看了吗?小田只是嘻嘻笑。 老寇到办公室后一直亢奋,说杨主任你们真给我面子,这两天我和小陈总是在说你们来家的事。我希望他说点涉及他幺儿的事,可他却只字未提。我也不好问。幺儿有没有跟他描述那张画?算了,还是不指望幺儿的描述。 我内心很复杂,因为情况变得很复杂。纯洁的绘画创作经寇少爷之口变了味儿,朝着道德问题方向发展,传出去还会演变成名誉问题,会不会发展成政治问题、犯罪问题都不好说。这样的事二三十年前多得很,很多冤假错案就是这样产生的。不会又出现一起冤假错案吧?未经同意莫名其妙给人画没穿衣服的画,明明人家穿了衣服,那我就成了流氓,成了小警察抓捕的对象。还好当时他没在,否则现场他就冲上来,给我戴上手铐。但也不能乱抓呀,得有证据。文艾,小姑奶奶,你把画给大家看看呗,如果都同意寇少爷的说法,我也算罪有应得。 我决定去找她。我下到一楼。查阅大厅没见她。展览厅空无一人。去她办公室也没她人影。再给她打了传呼,她还是没回。会不会去库房了?难道又要漫天撒网,从四楼到十三楼一个库房一个库房地找?我真是命苦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十五 十五 黄馆找我。我心一惊,这么快就被领导知道啦? 我忐忑地走进黄馆办公室。他眯缝着眼招呼我,递给我香烟,见我摆手自己叼嘴上点上。我说黄馆你找我啥事?黄馆说你来之后感觉怎样,是不是已经熟悉工作了。我说还在逐步熟悉。他说技术工作还需要你来提思路做方案。我说我也在考虑。他说今天找你来是给你个任务,让你跟肖馆去南方沿海城市去参观学习,去取取经,学习人家的经验,看看人家是怎么搞档案计算机管理的,增加一些感性认识。他说比起沿海城市咱们内地的发展要慢一些,但我们也要发展,有些问题一时得不到解决但起码要把架势摆起来。他说这几天就准备动身,问我有没有什么困难。我说没困难,随时可以出发。他说他喜欢我这种部队作风,干事雷厉风行。他说有关这次参观学习的具体事项去找肖馆商量。 紧张的心才平静下来。 我去找肖馆,和他确定了行程。然后又找馆办公室主任周立勇,请他联系对方单位,帮着订机票等。 到达目的地。从街面上就可以看出沿海与内地的确有差异,这里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节奏似乎更快些。单思敏说忙,是不是就像他们这个样子? 当地档案馆一位姓唐的副馆长接待我们。在档案馆查阅大厅,我看见工作人员已经可以用电脑检索档案了,而不像文艾他们纯手工翻查案卷目录。唐副馆长介绍说,先期投入了三百多万,请一家系统集成公司建了局域网,初步形成了cs架构。肖字问这么大一笔经费是如何筹措的。唐说是向市政府申请的专项经费。肖问档案数据库规模有多大。唐说目前还不大,目录级十多万条,还没有文件级的。他说这些都是馆内工作人员自己录的,人少录入速度慢。他说已经着手招聘专业录入人员,以后每年至少能增加五十万条。肖字问为什么不建文件级数据库。唐副馆长说软件上都设计了接口,主要是还需要再投入,硬件上要增加扫描仪、磁盘阵列等设备。我们来到中心机房参观。排列着几十台计算机,非常气派。唐副馆长介绍说,为了保证系统运行稳定,全部采用ib的服务器和终端机。 晚上。宾馆房间里。肖字说出来看看真是开眼界。我说我也是头次看见这样的阵势,很震撼。肖字说我们没法跟他们比,缺经费,人员不整,难呀。 我跟肖字一直聊着,他告诉我一些情况。 去年初黄馆去bj参加全国档案局馆长会议。与以往不同,这次会议主题明确:加强档案科学管理。会上几个沿海城市档案馆参会代表就这个主题作了交流发言。国家档案局领导要求各地档案部门重视科技在档案工作中的应用,提高档案管理、档案服务质量和水平,繁荣档案事业发展。 回来后黄馆召集班子成员开会。会议决定向市政府汇报全国档案局馆会议精神,并申请增加编制以加强档案科技工作力量。报告报上去一个多月,没有反应。黄馆着急,就给自己原先部下、现任市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许德文打电话,希望他能做做领导的工作。起了作用,很快批复下来了,同意增加编制。 有了编制还要配置人员,黄馆找肖字商量。肖字挠头,说馆内还真难找得到几个合适的人。黄馆又亲自给科技局、市科协、教育局等单位打电话,希望能调个把懂科技的人来。 没人愿意来。 黄馆对肖字说还是先矮子里拔高个子,从自己人里找。 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老寇。 老寇是在一次很偶然场合展示电脑方面才能的。打字室的386计算机出了问题,有人建议让老寇来看看,说老寇原先是工厂的,懂机器方面知识。打字员觉得很可笑,说工厂里机器跟电脑机器是两码的事,挨不上。周立勇说现在急着出文件,还是先请他来看看。老寇到打字室,听说是机器启动不了,他打开机箱,把内存条拔下来,然后再重新插上,把两边的扣子扣死,又把主板上的电源插头拔下来再插上,合上机箱,按下电源开关,电脑居然就启动起来了。这下老寇就出名了,成了馆里电脑第一高手。后来他成了那台386的专职保姆,经常来重装系统、换打印机色带等修理维护工作。肖字问过老寇怎么会懂计算机?老寇说他原先在机械厂接触过数控板上单片机,他说单片机跟电脑原理相同,只不过简单一些,后来到厂办后自己又看过一些电脑方面的书。 田蓉霞来信息技术部是文艾向馆领导推荐的,说她老公开电脑公司她不懂电脑? 小张原先在馆财务室,之前学过电脑财务报表制作。但他从来没制作过电脑报表,因为财务室没有电脑。 小蔡是学科技情报的,了解一些计算机知识。 他们只能是成员,不能担任部门领导,因为老寇是工人身份,其他三人资历都不够,没有特殊贡献越级提拔是不可能的。馆内现有中层干部都说自己是“机盲”,都不愿到任。 肖字说,如今改革开放,经济建设是热点,而我们这样的基础部门相对要受冷落一些,把你要过来可能会耽误你将来的发展,但我们确实需要人。 我想了想,我对肖字说很多士兵上战场不一定都想着要当将军。 肖字说,是啊,人还是要纯粹一点。 我传呼机震动,显示一个加区号的陌生号码。我跟肖字说要打个电话。从包里掏出手机,出了房间。 按照显示号码我拨过去。 “杨新,我是文艾呀。” “啊?怎么是你?你在哪里?” “我在老家呢,我姥爷病了,我和妈妈回来看他。” “哦,情况怎么样?” “他好些了。” “原来你是回老家了,难怪看不见你人影,打传呼也不见回。” “是呀,那天从老寇家回来当晚我们就去了机场。出了服务区传呼收不到,我是打到传呼台查才发现有人呼过我。你找过我?” “是呀,连库房我都挨个找了。” “不会吧?” “向保证。” “咯咯,真够笨的,你怎么不问一下我们部门李主任,我给她打电话请了假的,她知道我的去向。” “我跟你们部门人不太熟,怎么好意思问呢。” “上午我打你办公室,老寇说你出差了。我是试着给你打传呼。还是你狡猾,办了寻呼漫游,原想着call不到你呢。” “才说我笨,又说我狡猾,我到底是笨还是狡猾呀?” “咯咯,既笨又狡猾。” “文艾,那天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你觉得呢?” “你拉着个脸,招呼也不打就和小田走了,肯定是生气了呗。” “给人画……画画,人家还不生气呀。” “诶文艾,那叫画吗?叫裸头画还差不多。” “咯咯,逗逗你不行吗?你画得挺像,有两下子啊。” “老寇儿子瞎嚷嚷,搞得我到现在还紧张得不得了,传出去我给你画……名誉扫地不说,还可能受处分,甚至要坐牢的。” “没那么严重吧?你想的太多了。” “姑奶奶,不是我想的太多,是真有那么严重。” “什么?姑奶奶?咯咯……笑死我了,我成姑奶奶了。你要是坐牢,我陪你一起。” “你还笑?” “没事儿,没人会往外说。” “别那么肯定。” “老寇田姐肯定不会乱说,回头我给田姐打个电话,让她跟张成军说别往外乱说,行了吧?” “还是慎重点好。” “好啦,本来就没什么,何必那么担心呢。诶,我问你,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的飞机,大约下午3点半到。” “那好,我们机场见吧。” “你回去没几天,也不多照顾照顾你外公。” “我妈留下来照顾他,我又帮不上忙,看看就行了。” “好,那我们明天见。” 事态发展出乎人意料。而且,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飞机降落时我对肖字说我要见个朋友,不和他一起进市区。肖字说在机场见朋友?是见空姐吧。他冷峻的脸露出一丝笑意。我笑。 到出站口,远远看见有个人躲在人后,露出半张脸,朝我笑。还好我没托运行李,早早就和肖字分开了。我朝她招手,急匆匆朝外走。 原先休探亲假回家,也有一个人在出站口等我。无论发生了什么,这种记忆是美好的,难忘的。 “空姐!” “什么?” 我笑,“我跟肖字说要见个人,他问是不是见空姐。” “咯咯,昨天我还是姑奶奶,今天又成了空姐,隔一天降了两辈。” “是姑奶奶空姐。” “咯咯……给姑奶奶空姐带礼物了吗?” “当然有了。赶紧上车,别让肖字看见我见的空姐是你这个姑奶奶。” 我俩笑。朝出租车站走去。 车上,我拿出一盒巧克力,“那盒孝敬了寇少爷,再补你一盒。” 文艾接着,马上开始拆包装,取出一颗放到嘴里。 “怎么样?” “嗯,不错。” 她的吃相跟寇少爷差不多,满嘴黑乎乎的。我掏纸巾递给她。 “怎么样?这趟差收获大吧?” “挺受刺激的。” “怎么个刺激?人家那里空姐多?” “空姐倒是不多,也没咱的质量好。” 文艾美滋滋地笑。 “可一点,人家的飞机那确实是好。” “飞机好不好有什么呀,没飞机就出不了远门啦?” 我朝文艾望着,她这样的思维倒是让我耳目一新。是啊,很多事不是打仗,不必去争那一时一地。 “怎么?我说错啦?” “不,你说得很有道理,看来你又要增加一个称呼了。” “增加什么称呼?” “老师。” “老师太一般了,应该叫教授。” “都放到一起叫吧,姑奶奶空姐教授。” 我俩笑。 “听肖字说,是你推荐田蓉霞到我们部门的?” “是呀,想知道详情吗?故事的发生是这样的。” 我俩笑。 我俩一直说着话。把她送到家,和她挥手告别我真不舍。车里一下子冷清了。 文艾,一个很美的女孩,让我着迷。我们才相识不久,并且不像和老寇那样天天工作在一起,却已经像老朋友了,这让我自己也感到很疑惑。新单位直呼我杨新的只有她。她这样称呼我我很乐意,因为姓名是我自己的,加上任何修饰都不如这样率真和亲切。除了最初相遇,后来她对我没有一点陌生感,甚至非常亲近,这使我感到很意外。为什么?我想搞清楚原因。 我从文艾那里了解到小田的一些情况。有些地方她说得很含蓄,但我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十六 十六 田蓉霞的老家在城西一百五十公里外的山区农村。虽然山清水秀,但高山深壑阻碍着建设发展,他们那里非常贫困,大部分农民虽不像路遥先生《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家那样连饭都吃不起,但收入仍然很少。她家五口人,祖母、父母、她和弟弟。如果五个人夜寝日作,生活能将就,因为房屋是自己的,不用交房租,粮食自己种的有,房前屋后种点菜、养些鸡鸭,自家吃也够了,花钱处不太多。关键是她和弟弟要上学,五个劳动力减了两个,姐弟俩干不了活儿不说反而还要倒花家里的钱,这使本不富裕家庭显得更为紧张。但她父母知书达理,坚持要供他们读书。 田蓉霞懂事、孝顺,知道父母供她读书不易,所以学习一直很用功,高中毕业顺利考取了大学。上大学是好事,但也带来了更具体更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上大学花费更大。她父亲外出打工,挣些钱供她继续求学深造,直到她被分配到档案馆工作。 田蓉霞上大学时犯了严重的错误,过早地恋爱了,并且动机不纯,从一开始就隐藏着严重的问题。她不是寻求纯真甜蜜的爱情,而是迫不及待把要自己的终身定下来,把自己嫁出去。之所以犯这样的错误是因为她一点不自信,她不相信一个貌不出众的贫穷农家女子身上会发生童话故事。 田蓉霞长得不好看,平庸,缺乏灵气,虽然丰满,但身材也不好。这种不公摊到哪个女子身上都会觉得很沮丧。而小田表现得更加明显,使她常常陷入沉思。行为上,她有意接触男性,经常主动为男同学占座位、打饭。心情急切,但缺少巧妙的手段,使结果适得其反,不仅男同学都离她远远的,而且也使女同学反感而与她疏远。她没了朋友、伙伴。 田蓉霞后来养成独自逛街的习惯。这习惯源于她缺少伙伴和糟糕的心情,她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课余她总是一个人瞎逛,到处转悠,打发无聊。学校围墙外小巷子里,小铺子一家挨一家,卖百货副食的、卖服装鞋帽的,餐饮小吃店、美容美发店,卖“bb”机的、影碟出租的、图书出租的,还有书店和电脑公司,门类齐全,数量众多,足够她消磨时间。 有个星期天她又到校墙外小巷子里逛。有家小电脑公司新开张,她就走了进去,店主丁宏辉热情地接待她,给她介绍公司业务和产品。田蓉霞留意到他的口音与自己一样,问他是哪里人,他一回答她就发现跟自己是同乡,两家相距不到十里路。田蓉霞不停地咂嘴:了不起了不起,老乡你真了不起,年纪轻轻都自己开公司当起老板了,厉害,实在厉害。这以后田蓉霞就经常到老乡的电脑公司来。丁宏辉说做生意难呀,还要请老乡你帮忙拉生意,于是她就减少了瞎逛,而把时间用于为他拉生意。同学们不怎么搭理她,她逢人就说介绍买电脑的样子就如同祥林嫂讲述阿毛被狼吃。 自认识丁宏辉后田蓉霞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自己面前出现了曙光。她总是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他面前,并且为他卖力地拉来生意。她表现得对他过分好感和亲近,使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亲密,甚至有投怀送抱的意味。一般地说态度暧昧不一定真要以身相许,少女再胆大放肆也羞于陌生的男女欢事。我和文艾都不相信小田会轻率采取这种行为。但她的问题确实是出在她暧昧的态度上,使丁宏辉错误理解成她是在做某种暗示。事实证明丁宏辉是一个注重实际并且非常大胆的人。当时的情景是:孤男寡女,她骄傲地挺着胸,脸上带着桃花般的笑,紧挨着他。他热血沸腾,用肢体有意无意做些试探。而她并没有明显表示反对。于是便有了他如入无人之境,热火朝天地大显身手。 他们在某个时刻进行了可以说是人生中带飞跃性的一次行动。无论田蓉霞得到了什么,从那个时刻起她将永远告别少女时代。 我不知道丁宏辉当时是处于一种什么状态,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脑袋上没有箍,他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他不是柳下慧。 有了开始便会接二连三,这之后他们随时可能热火朝天一番,田蓉霞几次付出痛苦代价可以证明这一点。我不是女人,不知女人躺着手术床上被妇科医生折腾的滋味,但我听说这种滋味不好受,说不出的难受。如果真是动情地热火朝天,完了后依然动情地注视着对方,也让人赞叹,再大的痛苦也值得。 她大学一毕业他们就结婚了。她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 他们幸福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十七 十七 茶话会。大家围坐着,吃着我带回来的特产、零食,听我介绍见闻。 议论纷纷。 “三百多万?张财神,你在财务室时经手过这么大一笔钱吗?” “没有,从来没有。馆里穷,这你们也知道,你们知道馆一年办公经费有多少吗?” “有多少?” “你们别往外说啊。” “谁会往外说呀。” “从财政拨的款,除去人员工资,总共不到六十万。” “六十万?这么少?” “当不到人家一个项目经费的五分之一。” “真是太穷了。” 七嘴八舌。 我心里对小张犯嘀咕:让别人不往外说,你自己却往外说,别的事你会不会也跟别人说别往外说而自己就说了呢? 尽管文艾根本没把画的事当回事,但我一想起寇少爷那句刺耳的话心里就特别别扭,传出去效果肯定如炸弹爆炸。我还是应该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张出去了。我也跟了出去。他进了卫生间。我也跟着进了卫生间。 各嘘各的,不影响说话。 “诶小张,那天你真让我吃一惊啊。” “主任是说在老寇家喝酒吧?让您笑话了。” “哪里是笑话,你太能喝了,让我大开眼界。让大家笑话的是我,我本来也就是给小文画个头像素描,结果被老寇儿子……” “一个小孩子他懂什么呀,他的话您还当真?” “我倒是不当真,就是怕传出去被人误会。”我直着把话说出来。 “小田已经跟我说过,叫我别跟人家说这事。我怎么可能说呢,您放心好了。” “哪天让小文把画拿来,给大家看看,看是不是老寇儿子胡乱说。” “肯定是他乱说。” 我笑。他也笑。 嘘完了,舒服了。 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担心小张乱说,现在细想他刚才说馆里办公经费的事,这点经费实在太少,联想到我们机房那几台陈旧计算机,我又犯愁了,真不知以后工作如何开展,没钱很多事没法办。“没飞机就出不了远门啦?”该让文艾来当这个头儿,领着大家骑着小毛驴出门。 馆里召开专题会议,听取肖字关于去南方城市参观考察情况汇报。会议决定由我们部门草拟档案计算机管理系统的方案。 肖字找我和老寇商量,他说既要借鉴别人的经验,又要切合我们自身的情况,搞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经费预算不要超过五十万,高了方案等于白搞。 我和老寇很快就把方案搞了出来。经费方面,四十二万购置硬件、建网,八万用于软件设计和调试,共五十万。馆领导研究决定向市政府申请款项。 跟申请编制那次类似,报告递上去就没了消息。副秘书长许德文已经调到文化局当局长,现在黄馆缺少“内线”帮忙,无人做领导工作,甚至连报告是否送到领导手里、领导看没看都不清楚,他只有自己去找分管文化工作的汪副市长。馆办公室与她的秘书联系,确定见领导的时间,秘书答复说领导三个月内的日程都安排满了,连周末时间都没有。 我说这未免有点夸张,黄馆说个要经费的事十分钟足够,她这三个月内连这点空都没有?是不是领导不想见?肖字沉默不语。老寇说市里对这个单位一直不很重视。何以为证?老寇说他来五六年了从未见有市领导来单位调研什么的。领导不来说明他们对这里没多大兴趣。一般都是许德文来,传达领导指示,代表领导在全市档案工作会议上讲话。 黄馆与许德文原先都在市教育局任职,黄馆是副局长,许德文是发展规划处副处长。年轻人一路高歌猛进,许德文后来调政府办公厅秘书处,给一个市领导当秘书,几年后升迁至副秘书长职务。黄大山是老黄牛,步子慢,干了十多年的副局长,后调档案局任局长兼档案馆长。听说黄大山之所以调离,是因为他与那里一把手之间存在矛盾,他被调走,那边只有矛没有了盾,或者只有盾没有了矛,而黄大山被提拔,皆大欢喜。老寇说有些领导实在太聪明了,把别人都当傻子。他说傻子都知道教育系统有多吃香,连个科员都能帮人把孩子弄进省重点市重点。有人求你帮着查档案吗?权力有时不看你官大小。 我在想黄馆是不是连傻子都不如。 领导忙,只能等,等领导忙完了再说,再急也没有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十八 十八 老寇能调档案馆就是权力在发挥着作用。王亮的权力起着决定性作用,有个人托他办一个农转非户口,作为等价交换,他的条件是帮着把老寇调离即将破产倒闭的东光机械厂。王亮能这么帮老寇,是因为他们家与老寇家有着很难割舍的密切关系。 东光机械厂原是本市的一个国营大厂,职工小万人。小警察王亮的父亲王光才曾经是厂里的副厂长。他和老寇最开始是同车间的工友。说来王亮应该小老寇一辈,该喊老寇叔叔,但那天我明明听见他叫他“老k”。应该是老寇自己窝囊,自己主动降格,称王亮为自己的小兄弟。 在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年代,王光才和寇怀天当然自豪,因为自己是时代的宠儿,是农、兵、学、商,百业的老大、是领导者,他们只是白天按部就班地搞生产,晚上呼呼睡大觉,轻而易举就成为了领导者,命运有时就是把大块大块的馅饼往人们头上砸,躲都躲不掉。自豪使王光才和寇怀天把意气风发都投到了车床的轰鸣声中,王光才成为学大庆先进代表,还去过bj,上过观礼台。王光才是累死的,他在车间机器旁休息一下便再也没起来。关于他们两人的友谊,老寇说我们就是天天在一起干活,后来在厂办一起办公,也没什么。他一死我就像掉了魂,胸口老是有东西堵着,一直堵着。 有些事情能反映出他们相处的情况,还能还原出老寇和小陈之间的浪漫故事。 车间发生材料倒塌事故,寇怀天不幸被砸。他全身都是伤,最重的伤在身体中部,正面是小腹至大腿之间,背面是腰椎尾椎附近。这个部位受伤,重的弄不好会瘫痪,永远依靠轮椅,轻者对繁衍后代也有影响。同车间正在和寇怀天热恋的女工小陈咧着嘴跑到医院,看到被白纱布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寇怀天,嘴就咧得更吓人。 关于这段老寇交代得比较含糊。于是我也含糊地问老寇,小陈当时看到他那副样子一定是想到什么事了。老寇头跟波浪鼓一样摇,矢口否定。因为缺少档案史料考证,我只好写成下面的样子。 虽然小陈也是成年人了,但还没那么复杂,没想到那么多。她就是被吓坏了,为什么咧嘴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瘫痪了怎么办?”“瘫痪了怎么办?”就再也不来看老寇了。看来工人阶级不是每个人觉悟都那么高,工人小陈的觉悟就不高。但设身处地想的确可以理解,人嘛是这个样子,谁都不愿意年纪轻轻找个残废人做伴侣。从这点看小陈太直截了当了,换了别人可能会把事情处理得委婉一些,服侍老寇一段,好了继续,残了再撤退也不迟。 王光才每天早晚都要去厂医院来看望寇怀天,节假日和工休时间都在医院陪他。王光才的老婆挺着大肚子常给他送去些吃的用的东西。 寇怀天还真神了,半年后彻底好了。除了再没有胖起来外,腰不弯背不驼,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若干年后幺儿的出现证明也没影响男女的事,这是后话。 寇怀天工伤康复后身体一直瘦弱,因他文化水平较高,为照顾起见厂领导把他安排在厂办上班。厂办里是行政工作,相对车间轻松一些,搞搞接待,收发收发文件,做做统计报表,张罗些杂事什么的。老寇从事档案工作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的,算起时间长短基本相当于王亮的年龄。 忙完厂办的事,他常常跑回车间,站一旁看王光才和工友们铣柴油机曲杆。他那时可不像现在这样话多,站半天一个屁也没有。王光才心里清楚,他老往车间跑目的还是惦记着小陈。 王光才是车间主任,事必躬亲忙得很,想帮他没时间也难找到好办法。但终于有了机会。王光才搞了个研发小组,要设计几种特殊刀具。他知道小陈比较笨但还是吸收到小组里。正式搞刀具时王光才跟她说了几遍方法步骤,她却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下手。王光才故意显得烦躁,就对一旁傻愣着的寇怀天说,你负责开导她,启发她,把刀具搞出来。车间主任生气了还了得,小陈害怕,就赶紧跟着寇怀天学。耐心是寇怀天的优势,慢慢地讲,他不着急。就这样,他开导她,启发她,慢慢地讲。讲没讲与刀具无关的事?不得而知。 后来王光才被提拔当了副厂长。身份不同了王光才要往各车间跑。但跑得还是最多的还是自己原先车间,毕竟跟那里更有感情。他发现有人比他跑得更勤,并不像他去了解生产情况、安排工作,而是探亲访友,而绝大部分是在工作时间中进行。 听老寇讲工厂的事,我想起小时候我也老往工厂车间跑,倒不是单思敏在那里,而是舅舅是电焊工,穿一身蓝布工作服,头带着防护罩的样子特别帅气,我就爱跑去看他干活儿。 说到东光机械厂为什么没落,老寇说就一个字“乱”。工厂隔三差五停工,没事做。不干活出不了产品,工厂没产品就没有销售,没销售哪有钱给工人发工资。 关于工厂,我后来在库房偶尔看见一份档案,是075全宗里一封刺绣厂工人写给市长的信。上面有“一个班”、“一个排”的字样,引起我的注意,你知道我是当兵出身,只要和部队有关的,我都会觉得是我娘家的东西而特别亲切。我只看了上半段我就断定得写信的人一定没当过兵,对部队编制情况相当模糊,根本不清楚一个班、一个排的人数。 市长,您好! 我是刺绣厂的工人,目睹了我厂多次整顿改革,天晓得是怎么整顿改革的?越改越糟,非生产人员越整越多。现将生产人员和非生产人员统计如下: 全厂人员:350人厂长:7人(一个班) 生产人员:230人会计:16人(一个排) 非生产人员:120人供销科:14人(一个排) 非生产人员怕相当于一个加强连。 ……群众说,刺绣厂厂长多,干部多,非生产人员多,十个官来一个兵。 …… 官多兵少,生产自然上不去。官多是多,不是想着怎么把厂里搞好,而是任人唯亲、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工人的思想、文化教育不抓,放任自流,一些不自觉的工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就没人管。生产情况一年比一年糟。 …… 我从十三岁就在这个厂工作,同厂风风雨雨走了二十年。我实在不愿意厂子垮下去。但照这样我看厂子一定会垮! 一个想站出来说话但怕打击报复的工人 1983年3月19日 如今确实有些别扭的事: 想着农民,把工人忘了; 想着海边的,把山上的忘了; 想着修摩天大楼,把棚户区忘了; 想着吃饭的事,把看病的事忘了; 想着挣钱的事了,把读书的事忘了; …… 后来又把农民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十九 十九 大头吾儿, 许久也不见你来信,我和你爸爸非常惦记。你是我们宝贝儿子,我们的心一直记挂在你身上。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我们很想去看看你。 你要就地转业,我们也阻拦不了你,你是大人了,你有你自己的思想。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你爸也快退休了,要是你需要的话我们就去你那里,给你洗衣做饭搞后勤。 你和小敏的事我们从不干涉,但现在这么挎着也不是事儿。你还是想好怎么处理你们的关系。我们和你单叔叔也不好意思见,他是好人,也为你们的事情伤透了脑筋。 不要嫌妈妈话多,有些事要面对,躲是躲不掉的。好了,不说了,你自己注意身体,一个人不能随便,要准点吃饭。有空就给我们写写信。 妈妈 9895 看了妈妈的信我的心情很糟糕。早过了而立之年的我还让父母操心,我觉得很愧疚。 妈妈说得对,我是在逃避,按政策我转业可以选择回老家,也可以选择留在部队附近的城市,我选择了留下。老家不仅仅只有单思敏,还有父母哥哥,有舅舅舅妈好多亲戚,还有好多同学朋友。之所以做出这样艰难的选择,是因为不愿意和单思敏待一起,甚至从此都不想见她。某个地方有和你发生切肤之痛的人或事,只要提到这个地方,你会马上想到那个人或那件事,其他的都显得不重要。 因为不想面对单思敏,我不得不和父母天各一方,而他们岁数逐渐大了,对我这个脑袋上多箍的孝顺孩子,将来不能为他们端茶递水,反而要他们为我牵肠挂肚,我感到痛苦难堪。 好在哥哥在他们身边,这给了我一些安慰。 哥哥老实,稳重,不像我淘气,哗众取宠。他大五岁,小时候总是护着我,我被幼儿园老师送回家,哥哥几次都要去幼儿园找“肇事者”要为我“报仇雪恨”,被杨老师拦住,“人家小朋友也不一定是故意的。再说,你一个大孩子去欺负小朋友,有意思吗?”看电影他不和我们一起在背面看,“哪有左手拿筷子、拿枪的?看不习惯。”但晚饭后我表演电影他总是和杨老师、妈妈,还有外婆舅舅一起看,看完了再去做作业。他不和我一起表演,邀请他时他总是很腼腆,说演不好。我觉得这是他不和我们一起看电影造成的恶劣后果,我们是银幕背面一边看一边学着演,边学边做,对白清楚,动作到位,表演自然不在话下。到部队后我总觉得旷庆有我哥哥的影子,他们一样,总是信任我,总是护着我。新兵训练曹胜利骂我,旷庆冲上去时我下意识以为是我哥哥。离开家遇见旷庆,他总是扮演着哥哥角色,像哥哥,是哥哥。 哥哥不如我幸运,是后五届知青,在农村插了几年队,和农民一起同学习同劳动,他教他们一些文化课,他们教他如何耕田插秧。在我上军校后他好不容易返城,待了一年业,后通过招干考试,在税务所工作。他和嫂嫂旅行结婚来过我部队,他对旷庆说大头一直受你照顾,我要好好敬你酒。旷庆说大头是个乖孩子,杨哥你放心,我会一直对自家兄弟一样对他。那天他俩没少喝。 在婚姻问题上,我后悔自己当初没听父母的话,也没把他们的话仔细想想,而是盲目服从自己的直觉。我觉得和单思敏感情是纯真的,又怎能拒绝和她恋爱、结婚呢?终归是自己太年轻,太缺乏阅历了。长期不在一起,写个信打个电话虽然也起到交流情感、通报情况的作用,但不能随时感知对方的情感变化,更不能确切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做什么。 实际上我对她有很多地方不很了解。 从假日酒店回到洞房,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婚姻神秘面纱开始慢慢地揭开。她搂着我,我亲吻她的唇,彻底跨越两小无猜的界线。那一夜反反复复几次,每次都直呼着“小敏小敏……”进入“匹夫将去”的忘我状态。 没人咳嗽,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会有人去卫生间,房子是单思敏新购置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两个搂抱缠绕在一起的人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动物的一生只考虑三件事:不被吃掉,找吃的,繁衍。高级动物的人一生要考虑多少事情?一个超脱的想法闪现在脑中:人应该在结婚前就把钱都挣够,把想做的事都做完,一旦结婚就告别外界,专心专意过二人世界的生活,不受任何干扰。此刻我在洞房里考虑的只有繁衍。人类的繁衍是复杂的,进入文明时代后衍生出一个神奇的词——爱情,他想和她一起繁衍,把“繁衍”用神奇的词替换一下于是就成了:他对她的爱情。如果她接受,那么就成了:他们的爱情。爱情涵盖了繁衍,即便没有任何结果他们依然相爱,这叫永恒的爱情。当我意识到“匹夫”还健在,看着旁边熟睡的小敏,抚摸着她白皙的臂膀,我思考着这些神圣而复杂的问题,也等待着再一次“匹夫将去”的来临。 新婚后的几天我和小敏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呆在房间里不出门。两边家长偶尔打个电话来,问怎么吃饭,或要给我们送吃的什么的,都不主动来打扰我们。显然我们比动物们强,不会被吃掉,不用找吃的,繁衍进行中。 为了应付不时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我们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按点起床,梳妆打扮好,给人风平浪静的感觉。客人来时其实我脑子是混沌的,脸上的笑是麻木、呆滞的,给客人递烟拿喜糖倒水是机械的,言语上除了“谢谢”还是“谢谢”。动物繁衍是自己的事,别的漠不关心,人就不一样,结婚包含了繁衍,却不只是你们两人的事,大家都来关心。所以我混沌的大脑中形成一个结论:人跟动物真的有区别。 我确信小敏的脑子当时比我好使,因为到了第四天晚饭后,她提议我们出去走走。我们手挽着手沿着河边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感觉脑子清醒了一些。她把头歪在我肩头时我亲吻她的发,我觉得天底下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对,超过了任何动物和高级动物。 晚上回来,我们又开始繁……不,应该说又开始爱。 早上依旧不能睡懒觉,可能还有客人来。小敏手机响,她看了看号码,接起来,“我不是不让你们这几天打电话吗?什么?严会计怎么说?该交的不是都交了吗?行了行了,你们去找严会计吧。” 我看她脸色不好,心想着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她不让问她生意上的事,我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几天舒爽的心情被这个电话搅和了一下。 小敏来电话让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是事情,我找出传呼机看,还好,上面没有显示任何信息。我是一名军官,必须随时待命。 “你要不要去……” “回头再说。我们中午吃什么?” “包饺子怎么样?” “啊?好呀。”她有点心神不定。 “那我们去买东西。” “好。” 我们去菜市场。我买肉馅买菜时小敏到一边打电话,表情很严肃。 回到家,我洗菜、和面、拌馅儿忙起来。小敏找擀面棍、擦桌子。我擀皮,小敏包。饺子下锅,很快我们就吃上了。 “觉得怎么样?” “嗯,还行。” “部队里节假日干部战士总是去食堂一起包饺子,都凑一起热闹得很。” “包饺子是北方人的习惯。” “是呀,我们江南人偶尔吃一次也觉得挺新鲜。” “大头,你好久能回来?” “我才调到军政治部部,好歹要干些日子。” “我们现在结婚了,跟原先不一样了,你想过没?” “我还真没细想。吃,先不说这些。” “大头,一会儿我要去趟厂里。” “你去吧。” 小敏出去了。 我那超脱想法只是想法而已,这才五天,小敏就又要抛头露面了。一定是钱没挣够,或者一定是要做的事没做完,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小敏到晚上才回来,脸色依然不太好。 这一夜风平浪静。 吃完早点小敏说要出去,问我干什么。 我说你去忙你的,我看看电视什么的。 她说要不然你去杨老师家或单老师家吃饭吧,我中午不一定回来。 我说行。 不是周末,不是寒暑假,杨老师妈妈单老师可能都在上课,算了,我还是自己呆着吧。大家都在忙,只有我一个闲人。 一连几天,小敏都是早早出门,到晚上才回来。 出门前,她要用二十分钟在梳妆台前打扮。她不打粉,只是往脸上涂一些透明的液体。然后细致地修眉、描眉,再往嘴唇上涂肉色的唇膏。之后喷一点味道很淡的香水。西服、短裙,配着她短发,显得非常干练、清爽。 我每天早上都陪她下楼,走出大门,直到她上出租车。临行密密语,意恐迟迟归。 晚上我对小敏说我们还没回门呢。 小敏说周末吧。 我说那我明天去采购点东西。 小敏说不用。 第二天她回来时大包小包拎了好多东西,酒、人参礼品盒什么的。 “我都成甩手大爷了。” “你才知道呀。” 星期天我们到了单老师家。单老师、严阿姨叫惯了,一下子不知如何改口,单老师爽朗地笑,“就叫单老师,挺好。” 严会计似乎有心事,笑的很勉强,简单问我这几天的情况,就拉着小敏进了房间。 单老师说:“你和小敏婚事终于办了,我们也放心了。” 我笑。 “你从小好学懂事,我一直都喜欢你。考上军校远走高飞,现在在部队又很有作为,单老师真高兴呀。” “单老师夸奖了。” “诶,年轻人是要有抱负有作为,单老师年轻时候也是这样的。好好干,干出点名堂来。” “我记住单老师的话了。” 那天小敏和她妈妈在房间说话,说了很久。 一开始小敏早出晚归我一人在家还待得住,洗洗衣服,收拾收拾房间,看看书看看电视,几天以后也觉得无聊,我打算去杨老师家。之所以称杨老师家而不是我家,是因为我现在有自己的家了,与之要区别开来。虽然我家宽敞、舒适,但还是杨老师家熟悉、亲切。 小学后头,两排五十年代末修的教师宿舍,杨老师家就在这里。平房,布局很怪,有两间、三间和四间的。杨老师妈妈是学校双职工,开始是住两间的。后来有了哥哥,后来又有了我,调到三间房住。外公去世,外婆和舅舅来家里一起住,领导照顾,我们一家被调到最大的四间房宿舍。舅舅比妈妈小近十岁,当时才进工厂当学徒。后来舅舅当了师傅,在工厂分到一套住房,结了婚就住到那边,后来又把外婆接过去住。当时杨老师妈妈住大间,靠墙是一张大床,屋中间放着吃饭的八仙桌,角落有个一米高的书架,床对面墙上贴着像,下方是一只五斗柜,柜子上靠墙中间位置摆着一尊全身的瓷雕像,还摆着红皮的《选集》和《语录》红宝书,一侧有一台交流收音机。当时学校革委会干部来家里看,说睡觉的地方挂主席像设宝书台对领袖不尊敬,但看到其它三间房也都有床,也只好默许。外婆和舅舅住的房间合起来与杨老师那间一样大,只不过隔开了算两间。我和哥哥住一间,上下床。我们这间兼厨房,生着煤炉,烧水做饭,冬天时我们这间最暖和,就是煤烟味不好闻。后来杨老师借鉴了很多家的做法,在屋后修了个小披间,做厨房。厨房移出去后我和哥哥闻不到煤烟味了。没有厕所,方便要去宿舍后头的公厕。外婆房间有只木质马桶,她年纪大,在房间里大小便。其它房间只有痰盂,起夜小便用。早晨起来,各房间的痰盂各自倒,外婆的马桶由舅舅负责倒,有时哥哥也帮着倒。杨老师天天一早就把收音机打开,听《新闻和报纸摘要》,声音开得很大,每个房间都能听见,无形中提醒大家该起了。一日三餐等重要活动都是在杨老师他们大房间进行。晚饭后一般是我表演,大家看。我罢演时大家就坐在一起聊天。上小学三年级,开始知道难为情后,我就彻底罢演了。之后杨老师又把收音机打开,听《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再后,各自洗洗就睡了。76年秋,杨老师突击买了一台12吋黑白电视机,为了能瞻仰到遗容、看追悼大会实况转播。 舅舅、外婆搬走后杨老师对家做了调整。我和哥哥分别搬到外婆和舅舅住的房间。我们的房间空了出来,把八仙桌和五斗柜搬了进去,请了一张新的主席像贴在墙正中间,五斗柜上依然放置着主席瓷雕像和红宝书。这样布置革委会干部看了很满意。后来墙上的主席像和柜子上的雕像一直都在,只是红宝书被放到书架上了。杨老师房间里,小书架换成了上下两节的高书橱,添置了大衣柜、写字台和一对单人沙发。我上军校时杨老师买了一台17吋带遥控的彩色电视机,他和妈妈躺着沙发上看,用遥控板换频道,原先黑白电视要走到跟前转旋钮,用着很不方便。哥哥结婚后也搬到单位分的房子住。不过周末他和嫂嫂都会带着侄子回家来,晚上就在家里住。 单老师家原先也在这里,两家挨着。后来严会计所在中学盖了新楼,他们搬到新楼住了。他们搬家我们都去帮忙,我和小敏在装满家具被褥的板车后头推。 现在杨老师家只有他和妈妈住,没有以前热闹。 如我所料,我到杨老师家时门是锁的,他们都上课去了。我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环顾这老旧房子里的一切,无不蕴藏着记忆。大衣柜顶上有个旧樟木箱子,里面都是我的东西,课本、作业本,奖状,弹弓,铁环,小人书,相册。里面还有几只纸盒子,盒子里是主席像章,大的小的,圆的方的,铜的瓷的,各色各样。一层码放好,上面铺一层口罩布,又码一层。有次严会计来家,说如今有人高价收购像章,她把家里的都卖了。杨老师认为还是留着,作个念想,不缺那个钱。看见五斗柜上主席瓷像有浮尘,我找来干毛巾擦拭,还擦了擦旁边的交流电收音机。买了黑白电视机后,杨老师听新闻的习惯变成了看新闻,收音机很少开。我想试试它还是不是好的,插上电源,打开开关,十几秒后慢慢有声音,“……滴,嗒!刚才最后一响,是bj时间11点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报告新闻……” 大门处有响声,是妈妈回来了。 “妈!” “嘿我说呢,一早起来我左眼皮就跳,就知道今天有什么好事,原来是你跑回来了。小敏呢?” “小敏去厂里了,一个人呆着有点无聊,回来看看。妈妈你上午没课了?” “没课了。嘁哩喀喳把作业批改完我就往家跑,哈哈哈哈。”妈妈笑得很开心。 “嘁哩喀喳?这不是批改作业,是砍柴禾啊呀。” “你妈我教了快一辈子的低年级课,批改这点东西不就跟砍柴禾一样嘛。小日子过得怎么样?这几天都吃啥?” “那边锅碗瓢盆都有,菜市场也近,自己烧饭吃。爸爸还没回来?” “他第四节有课,要12点才回得来。你有口福,昨天买了带鱼还没做,你帮我打下手,一起做饭。要不要给小敏打个电话,让她中午一起吃?” “不用了,她这几天忙得很,很晚才回去,好像是厂里出了什么事。” “哦。你还有多少天假?” “还有十来天。” “完了你们一起去你部队?” “还没说到这事呢,可能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二十 二十 我宿舍里座机响,是旷庆打来的电话。 “有事快说,没事熄灯睡觉。” “诶,你急啥?又不要你掏电话费。” “上几次手机话费都还没报呢。” “报报报,单子都给我留着,看你小气的。我问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 “被美女滋润的吧?诶,那个美女她叫啥名字?” 我考虑告不告诉他。和文艾算是好朋友了,告诉他也无妨,“叫文艾。” “哟,这个名字不错。诶,你嫂子上次去,说在一楼看见一个小美女,长得像天仙,是不是她?” “我当时没在,我怎么知道,又没长千里眼。” 好嘛,这两口子一样贼,多半是宋红梅见我没回来就自己在我们楼里四处瞎转。馆里美女也有几个,但像“天仙”还真只有一个,八成是她恰巧瞧见她了。 “我跟你说,你这个周末把那个文美女带家里来,我们见见。” “凭什么见?” “……” “我怎么向她说?我一个傻哥们想见你?人家凭什么让你见,你脑子坏了。” “也是。要不这样,明天我正好要回城,我上你们馆里去,先认识认识,你看行吗?” “我说你们想干嘛?” “操你的心呀傻小子,一个人单着像什么。” 下午传达室打来电话,说有个军官找我。我下了楼。有大半年没见旷庆了,我擂了他一拳。 “带我参观一下?” “行。” 参照人事处王处长头次见我时的介绍,我问他我们大楼像什么。他仰视大楼,摇头,“像个傻大个。”他的回答非常让我失望,眼力劲儿跟脑水一样,很一般。 在查阅大厅,只有文艾一个人坐在接待台前。她看见我们,朝我们笑。 “有个傻大兵要查档。” 文艾笑出声来,“是你战友吧?” “你说对了,是我军校cssate,旷庆,专门来看你。” “看我?” “奇怪吧?” “咯咯,不奇怪。” 她这样回答把我搞慌了。怪我自己,是我自己的话说得傻。终归怪旷庆,跟他呆一起脑子都受影响。 文艾打量着旷庆,“军人就是帅!杨新你好久也把军装穿起来让人看看,咯咯。” “他穿军装比谁都帅。” “是吗?” “你就是小文?” 文艾站起来,“我是文艾,旷哥好。” 晚上旷庆电话又来了。 “啊呀,我跟你嫂嫂真是瞎操心了,看得出来跟小仙女关系很融洽呀你小子。” 我笑。 “我就说你小子鬼心眼多,诶我问你,你是不是事先打听档案馆有这么个小仙女,才转那的?你说实话。” “没有没有,向保证。怎么可能呢,我对地方一门不门,跟谁打听呀。” “行,真行,哥哥我是服了你了。看你们样子相处得不错,是不是早就展开攻势了?” “你就自己瞎琢磨吧,我三十好几老爷们儿,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呢?得下得了手啊。” “什么大老爷们小姑娘的,该下手就下手。我要是不对你嫂嫂下手,她早成人家媳妇了。”电话那头“啪”的一声,估计旷庆被宋红梅扇了。 “兄弟我告诉你,这找媳妇就跟打仗一样,不能心慈手软,山你不去占领就被敌人占领了。” “啪”,又是一下,传来他们的笑声。 真腻味这两口子,“说完了吗?挂了啊。” “着什么急呀,是不是要去跟小仙女约会?” “旷大参谋,别把人都想得像你那么复杂好不好,你的问题当初就没有交代清楚,让你蒙混过关了。” “我说兄弟,哥哥我当初真是清清白白的呀,都被你们屈打成招。”那边又在笑。“诶,明天来不来?” “不一定,找合适机会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二十一 二十一 我问肖字下步工作如何开展。他说经费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我问有没有其它筹集经费的办法。他说我们经费都是靠财政,自己没有造血功能。我问楼顶租给人家了,不是可以创收吗?他说那一块虽说是创收,可一个月只收得到一万多,起不到多大作用。 我心有点凉。 孩子跟孩子不同,最有出息的孩子是税务,为家里大把大把挣钱。规划、建委、交通、教育、工商、公安、司法这些孩子都显得叱咤风云很有能耐。相比,我这个孩子是光花钱,不挣钱,也没见有什么能耐。 据说当初修建这么一座大楼时领导们看法不一。修这么一幢大楼要花一大笔钱,值不值?那些卷宗里的东西是不是都重要?是不是都有必要保存?非要恒温恒湿这么高要求吗?有人甚至把档案说成是废纸。 实际情况是全市机关单位每年增加档案五万卷。各自单位超过十年的文书档案必须进档案馆保存。新增档案往哪里放?档案卷宗出现丢失、霉变、虫噬情况谁负责? 谁都不愿意负责。 只有修。 简单地修不行,要按照要求修:档案库房要符合档案防护的基本要求,即防潮、防水、防火、防盗、防阳光照射、防紫外线照射、防高温、防尘、防污染和防有害生物(霉、虫、鼠)。温度控制在14至24c,相对湿度控制45至60之间。库房内应配备温湿度仪,应配备空调、除湿机、加湿器等调温调湿设备。 肖字告诉我,馆一个月的电费数额吓人,比收的租金多的多。空调、除湿机开着,电表“嗖嗖”地转。还节约着用,晚上、周末全部停,一来省点电,二来防电路突发故障引起火灾。 我这个孩子天天张着嘴等奶吃,娘若是不给奶吃我就只有饿着。当然,丢在一旁没奶吃的孩子饿极了可能乱抓东西吃,抓到什么就吃什么,可要是抓到一把毒草吃死了娘你哭不哭?分析:如果娘羸弱没奶,她可能就没力气哭;如果她有奶不给他吃,说明她不在乎他,饿死了干脆,还哭什么哟。结论:反正把孩子丢到地上的娘对孩子死活是无所谓的。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年了,gdp每年都是一点一几的倍率在增长,如今娘的大得很,鼓鼓的,甚至有点胀。娘是看这孩子光吃不吭声以为他是哑巴,养个哑巴有什么用?这个娘一定是糊涂了。 只能这么糊涂地想。 不能饿着,要找东西吃。 钱馆分管财务、治安、后勤等工作。那天他在楼外查看绿化情况,发现大门外有个人向大楼窥视,立刻引起他的警觉。他高昂着细细脖子上的头,向那人走去,“这位朋友你有什么事?” “你系(是)问我么?我系(是)随便看看来的。”来人讲着带粤港味的普通话。 钱馆向左、向右扭转着细脖子,“这里有好看的吗?没什么好看的呀。” “你样子挺逗的喔。我系(是)在看你们的楼,挺高的喔。” “是挺高的,跟你有关吗?” “怎么没关?我系(是)想租你们的楼喔。” 听来人这句话钱馆吓了一跳,这才上下打量他,发现他西装革履,是个人物。钱馆一改严肃,变得笑容可掬,“请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听他自我一番介绍后,钱馆说我们细谈,我们细谈,领着他上二楼自己的办公室。 这人就是后来的“飞虹”传呼台的老板,于力。他原本是本市郊县人,去南方沿海城市打工,在通讯器材市场帮人卖寻呼机、手机和配件什么的。于力很精明,不但很快学会了粤港普通话,俨然像一个港澳人士,还学会了如何迅速赚钱。他发现老板跟一个香港人有交往,就观察他们一起干什么,原来那人组织人给他带货进关。哦,逃避关税,这可是赚大钱的捷径。那之后他也私下跟那个香港人交易,后来干脆自己单独干,倒腾了两年就赚了几百万。又做起寻呼生意。这次他是想回来在本市也办个寻呼台。 钱馆像捡到了金蛋,兴高采烈地向黄馆汇报于力想租楼层办寻呼台的事。黄馆眯着眼,“这事大,要班子开会讨论。”黄、肖、钱,还有分管综合利用、编研工作的刘副馆长,坐下来讨论。刘馆说照规定只有档案保管员才有资格进库区,如果库区房屋对外出租,那整个库区就变得不设防,风险很大。钱馆说,从大楼建成到现在,只要能进大门的人都能上到顶楼,一直也是不设防的状态,也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刘馆说毕竟上楼上的人少,若是上面有了其它单位,上下的人就多了,那就不好说会不会出现问题。肖馆说安全问题还是要优先考虑。钱馆说可以在每层库房门上再加一道锁。刘馆撇了撇嘴。黄大山说,老钱是想出租房屋,你们二位担心库区安全,怕出纰漏,我呢是又想出租房屋又怕出纰漏,头疼呀。冷场,三个副职不语,黄馆抽闷烟。黄馆抽完第四根烟后说今天就到这吧,散会。 于力打电话给钱馆,问情况,钱馆说这事不好办呀。于力问怎么不好办。钱馆说我们这幢楼没有向外出租房屋的先例。于力说,租个房还什么先不先例的,你租我不就成先例了。我又不能把你的楼搬走,你们担心什么。钱馆说上面是档案库房区域,不允许外人进入。于力说我们去你们库房做什么?跟我搞传呼又有什么关系?钱馆说你能保证你们的人只在你们租用区域活动吗?于力说当然啦,我们可以写合同嘛。于力说钱先生,你多帮忙只会有好处的。 钱馆又找黄馆,说库区闲置房屋很多,馆里经费一直紧张,不如租些出去搞创收。黄馆说这我懂,可要是出了安全问题那可就是大问题了呀。钱馆说做任何事都有一定风险,我们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黄馆说老钱你若看好这件事,就写个可行性报告,我们再一起商量。 钱馆把报告写好了,交给黄馆。黄馆看了,拿给肖字看。黄馆对肖馆说,你分管人事,你清楚这几年每年都有人申请办理停薪留职,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馆里就剩我黄馆你肖馆和几个领导。肖字不语。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馆福利待遇差,留不下人。肖字不语。黄馆又把报告拿给刘馆看,黄馆对刘馆说我当家难呀,我要稳定职工队伍,否则最后就只有我陪你刘馆去守大厅了。刘馆不语。黄馆召集他们三个开会,说这事我们还是向上面汇报,看上级领导的意思。 给市里的报告很快有领导批示,只有一句话:对档案馆在做好档案本职工作的同时利用现有资源参与和支持全市经济发展的做法表示肯定。 出乎黄大山的意料,也出乎肖钱刘的意料。 黄馆说那就租吧。 钱馆把于力叫来,说我老钱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你争取到租楼层的资格,你要好好谢我。于力一脸笑,当然要谢了。他问上面两层有多少面积。钱馆说有600平米。于力说那我就租两层,开个价。钱馆说月租金每平米100。于一听眼睛瞪着像牛眼,说你系(是)开玩笑吧?钱馆说我没开玩笑,附近写字楼比这个价还要高。于力说你有莫搞错?你这是仓库好不好。钱馆说是租你当写字间用。于力说你别管我做什么用,你本身就是仓库,仓库就没那个价。钱馆说那你说多少?于力伸出两根手指。20?一个月一万二,要是多一分你租别人去。于力说着要起身。钱馆陪笑,别急别急,好商量嘛,20是不是太低了?于力说你可以到外面打听一下出租仓库是什么价位。钱馆哭丧着脸,说你出这么低的价我怎么和我老板交代呀。于力说钱老板你也要为我算算账,我要用差不多600个用户的传呼月服务费来交你的房租,我设备呢?员工工资呢?这些不要钱吗?你当我钱好赚呀。 钱馆向黄馆报告了和于力洽谈情况。黄馆说一万二就一万二,总比没有强。黄馆强调,要照你报告上说的,签协议一定要写清楚,他们的人只能在顶上两层活动。钱馆说,若在其它楼层见到他们的人,每人次罚款200。黄馆说,好! 钱馆和于力谈协议条款。租十年,租金一个季度付一次,所用水电的费用按度数按月支付,先付保证金两万,协议到期时返还。于力把保证金降到一万,钱馆摇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于力笑,你的好处自然不能少。协议签了,有关安全条款一一都写上了。 从出租房屋这件事看黄馆不是傻子。虽担着风险,但有钱馆的可行性报告,有领导的批示,责任就小多了。关键是有这一万多可支配经费,可以给职工发点福利,总归能起到一点安抚作用。据说每月60元的全勤奖是那时开始发的,并且逢年过节还有了人均一二百的过节费。老话说,礼轻情意重。 “飞虹”正式入住后黄馆一再叮嘱钱馆,要保卫处的人加强监管和巡视,确保他们人员不得进入其它楼层。黄馆自己也隔三差五上去看看。而钱馆执行黄馆的指示时做得更细致,他吩咐保卫处预留了所有“飞虹”工作人员的身份证复印件,凡是他们的人员进出大门,无论白天夜间均要在传达室做登记。保卫处夜间留人值班,每两小时巡视一次。于力对钱馆说,你系(是)把我们当犯人了。钱馆说,老弟你要理解我的难处。 开业后于力就很少露面,都是一个叫于洪的戴眼镜的年轻人偶尔与钱馆协调有关事项。头三年“飞虹”非常守约,没有出现一次违反协议的情况,租金、水费电费也是按时足额缴纳,于洪对钱馆也很客气。自第四年起“飞虹”有了些变化,缴租金拖拉,水电费也经常拖欠。钱馆联系于洪,催促他,他总是不耐烦地说“少不了你的”。有次保卫处的人在十三楼卫生间发现烟灰,钱馆带人到上面找于洪,于洪矢口否认是他们人所为。没有抓到现形,缺少有力证据,钱馆只好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二十二 二十二 田蓉霞上班不正常,不是迟到就是半天半天不见人。即便在也是神情恍惚。这个星期她又请了病假。我找文艾,请她领着我们去看看她。 文艾带我和老寇来到一个新建住宅区。 草坪,绿树,小池塘。错落着几栋高高的楼房。 只有田蓉霞一人在家。她穿着睡衣,原本就不好看,这副装扮,加上面容憔悴,更显得不好看。 我问她病情。她说发烧。我说看了没。她说看了,每天都要去医院输液。老寇说身体是本钱,要加紧治疗。她说快好了。 问寒问暖后是参观,田蓉霞带我们参观她家。很大,光客厅估计就有老寇家整个面积大。内饰装修很上档次。透过落地大窗户能欣赏外面风景。主卧室里挂着结婚照,女的自然是田蓉霞,男的我似乎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次卧,小孩房,书房,保姆房。老寇说大房子住起来真是安逸,就是打整起来麻烦,要累死人。 从小田家出来各自回家,分头走,老寇往东北方向,我和文艾往北,能同一段路。公交车上我问文艾小田具体什么病。文艾说还好你刚才没问得太细,她是妇科炎症。我说这也正常,即便问问也无妨。文艾说她的算不上正常,是丁宏辉传染的。 小田真是把文艾当亲人了,什么都跟她讲。她在大学时几乎没有女性朋友,到馆里后依然是没女同事喜欢和她呆在一起。文艾毕业来馆,主动找她,认她这个学姐,真心待她,这使田蓉霞自尊心得到满足。田蓉霞不会打扮,文艾跟她说要注意搭配,要穿适合自己的。文艾建议她皮鞋不要钉钉子,太响不雅。田蓉霞还是不开窍。 田蓉霞不在,交考勤表的事只有我去。 我向王处长交表时有个同事在办停薪留职的手续。我问他准备干啥。他说去外地打打工。我问做哪行。他说还是老本行。我说这行在外面吃香?他说不清楚,反正他要去的那个南方厂很需要这方面的人,他说那个厂档案资料管理非常混乱,已经严重影响正常生产和经营。我低声问他待遇多少。他说差不多两千。我眼睛都大了,是我两倍多。我在想单思敏需不需要管档案的?我去她那里打工她能不能给两千?我想一定没问题,八年前她就轻轻松松地拿给我一万元买手机。 结婚后我结束假期归队单思敏没和我一起回部队。我走那天她送我到火车站,我们一直没说话,发车铃声响时她说你好久能回来,我说不知道。火车开动了,我看见她慢慢后退,慢慢变小,直到看不见。 我躺在铺上发呆,听着同甬道旅友说笑,感到非常孤单。有一瞬间我冒出立刻下车,登上反向开来列车回家的冲动。 离开家门已经很多年,一人在外,貌似孤单却并不感到孤单。而此时此刻孤单如幽灵挥之不去。爱情、婚姻使人变得脆弱了。我眼前老是出现单思敏乞求的目光“你好久能回来?”我不知道,不知道好久能回来。 孤单,从现在开始了,不知什么时候是结束。 旷庆来火车站接我。 只有他一个人来。若是他和宋红梅卿卿我我地出现,相形势必使我情绪更加低落。他想到最细微处了。 他开着bj-2020n,我坐在副驾驶,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开。后来他说找地方喝酒。车开到郊外的一个农家乐,我们挑僻静处坐下,点了酒和菜。 “古诗咋说的来着?醉卧沙场,醉卧沙场君莫笑,来兄弟,干一个。”我们干了一个。 “下句呢?” “古来征战几人回。” “哦就是,古来征战几人回。现在不同,现在是和平时期,不打仗,一般不会有啥生死离别的情况。” 他嘿嘿地笑,我也笑了。 我们喝到下半夜,然后都靠着椅子睡了。 ……我走进浴室,将浴池洗净,塞上塞子,打开水龙头,调节好温度,放水。摘下手表,脱去衬衣、圆领衫,脱下长裤、内裤,镜子里呈现一个胸肌轮廓分明、腹肌块状排列的壮汉。双手握拳于头两侧,肱二头肌高高隆起。双拳在腹部前交叉用力时,胸大肌呈现出条状纹理。我对镜子里的效果感到满意,比划着,欣赏着…… 身后飘来一股清香……我的背被手指抚摩着,温柔地的抚摩着,许久,许久。一双白净纤细的手贴着我两肋缓缓前伸,在我胸前回合,链上……分开,轻抚着我的胸,指尖在我滑动。心在荡漾。一只白嫩小手缓缓向下移动,经过上腹,经过肚脐,来到草丛地带,迂回,从一侧股沟滑向另一侧……我感觉体内血液在向下涌动,呼吸变得急促。站立不稳,我双手撑在洗漱台边…… 糟糕!我感觉裤子湿乎乎的。对面,旷庆靠在座椅上打着呼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二十三 二十三 到部队后没几天收到哥哥的信,他告诉我就在我婚礼举办期间,小敏的印刷厂出事了。 联想那天小敏接电话的神色,我当时就预感有什么事发生。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单思敏买了房子,我俩大张旗鼓地筹备在最高档酒店举办婚礼的事,引起很多人的议论:她父亲只不过小学老师,母亲也就是中学普通会计,丈夫一个穷当兵的,她哪儿来那么多钱?其中就有严会计的同事,她怀疑单思敏在经营上做了手脚。 事情偏偏都凑到一块儿。那几天严会计张罗着我们婚礼的事,到处发请柬打招呼,不亦乐乎。忙中出错把单思敏厂里经营资料和几本内部账本落在桌上,忘记收起来。恰巧这些东西被她这个同事发现了,她翻看后就告发到校长那里。校长算是给严会计面子,把她单独叫去询问情况。他问只是把印刷厂承包给单思敏,她怎么又成立自己的公司了?严会计说只是为了经营方便,没有违反合同。校长说你们是用印刷厂的资产申请办的公司,这本身就不合法。 第二天工商和税务的人到小敏的印刷厂突击检查。账本、票据凭证什么的都拿出来,笔笔清楚,没发现有问题。但把校长那里的账本拿出来,两本账一对,结果显示营业额差得很远,八成以上的生意都是从单思敏公司上过账。校办的人说你们这是偷梁换柱,少给学校交管理费。税务的人从这几本账本发现很多笔销售没有票据凭证,没有正常照章纳税。 严会计领着小敏带上重礼找到校长家,乞求他关照。校长说现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我没法儿关照你们。严会计说小敏才工作没几年,很多事情不太懂,年轻人犯点小错是难免的,还是不要处罚太重。校长说这不是小错,这是违法犯罪呀,单思敏年轻不懂事,可你是老同志,你不应该也犯错误呀。求情不行,礼品也被退回来。学校对印刷厂违法行为作出决定:一按照税法要求补交税款,并接受罚款;二按合同里约定的比率向学校补交管理费;三解除承包合同,学校收回印刷厂。严会计又找到校长,说前两条我们可以接受,第三条还望学校领导斟酌,把印刷厂收回我女儿一下子就失业了,这不是不让人活了嘛。听了这话校长心里打鼓:要是处罚太重,闹出其它事情来自己也不好收场。把第三条改成:承包合同续签一年,这期间若再出现违法违规经营行为立刻终止合同,收回印刷厂。 这些事都是我们从假日酒店婚礼现场回到新房那几天内发生的。看完信我第一感觉是无比愤怒:杨老师单老师我们这样的正派人家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出这么大的事你单思敏却瞒着我,不透露一点风声,真把我当成甩手大爷啦? 我立刻给哥哥打电话问情况。哥哥说税法对偷逃税处罚是很厉害的,除了要补缴税款外还要处一至五倍的罚金,数额巨大情节严重的还要追究刑事责任。我问会判刑?他说有可能。我问他现在如何处理。他说补缴税款和接受罚款是肯定的,最重要的还是避免刑事诉讼。他说他在想办法。 我给单思敏打电话。我说小敏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她说你别那么大嗓门好不好,还不是为了不让你担心。我说你不让我担心我就不担心了?你也知道我们两家都是老实人,从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她说什么违法乱纪,工厂那些工人我一个不少都留下了,工资一个不少地发,还交管理费,我容易吗?我辛辛苦苦不能白干呀。我说那也得照规矩来呀。她说生意的事你懂什么呀,有几个是照规矩做的。现在得红眼病的人太多了,见不得人家有钱。我说人家有没有病别管,是你自己经营上有毛病,让人抓住把柄。她说你怎么帮着别人讲话。我说不能这么说,事实本来如此,又不是人家诬告你。她挂了电话。我给她又拨过去,我说你知不知道偷漏税会坐牢的?她挂了电话。 单老师几乎每天都要和严会计吵架,摔碎了几只杯子。三天两头往杨老师家跑,说我家那个老糊涂鬼不但把我脸丢尽了,还让你们和大头跟着一起丢脸,我是前世作了什么孽哦。杨老师看到单老师这样,也不好跟着一起发火了,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想着怎么处理吧。单老师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税款罚款交了。杨老师说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关键是要让小敏接受教训,不能再那样了。单老师说她要是再敢我不打死她。单老师自己作检讨,说自己从不过问她们母女的事,都由着她们胡来,如果事先有所察觉,给她们些忠告,也不至于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我也在找自己的问题,单思敏原先是我女友现在是我妻子,她犯了错我也有责任。可是,我一问她经营上的事她就说我不懂一口回绝,难道我还能拿着枪审问她吗? 一连几天我吃不好睡不好,脑子里想的都是单思敏的事。中午饭后我靠在办公室座椅上闭目养神,后来睡了。 三个穿制服的人在审一个穿像是病号服的女犯人。隔着铁栅栏,看不清女的面孔。 穿工商制服的问:谁允许你开地下黑工厂的? 女的回答:是你们苟局长。 问:不可能,他移民美国了。 答:信不信由你。 问:你地下黑工厂都生产什么? 答:主要是印钞票。 穿税务制服的问:还印发票吧? 答:你还说对了,你要印吗?我可以给你个最优惠价格。 警察说:住口!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还敢在这里做交易。 穿税务制服的转向警察:诶兄弟,你搞清楚啊,我是在审问她,谁跟她交易呀,你我才是一伙儿的。 警察瞪着眼:谁跟你一伙儿,你收个税就了不起了,来我们警察局收收试试。 穿税务制服的掏出香烟抽一支递给警察:你这兄弟,都一起办案,你生那么大气干啥,抽支烟消消气。 警察接过烟,点上,转向穿工商制服的:我说你们也是,什么人都让办工厂,那钞票哪是那么好印的,我看你也就是个窝囊废。 穿工商制服的眨巴眨巴眼:兄弟,要说窝囊那是我们苟局长,我们都是跟班的…… 电话响,我懵懵懂懂接电话。 “我说这两天你都在干啥?”是旷庆。 “没干什么,就是烦。” “怎么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 “回头我过去。” 旷庆开着bj-2020n来到军政治部,进我办公室。我跟他说了发生的事。他沉默不语。我说喝酒去。他说原准备先去健身。 我们来到体能训练馆。 换上格斗防护服。 拳脚都可以上,把对手制服为胜。 第一局,我一拳击出,他后撤,前腿虚步,被我下探抱腿,反身压其腹,我赢。第二局,他冲拳我躲闪,借势抱其手臂大背跨,我赢。旷庆说哟呵,今天是遇到对手啦呵。第三局,他扫堂腿我躲闪不及,他乘机反扣我手臂将我压倒,他赢。又打了七局,打成五比五平手。 原先我们也时常来,我输多赢少,我知道旷庆今天是有意让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二十四 二十四 在部队,即便坐在办公室,也能清楚地听到操场上士兵们训练时高喊“一、二、三、四”的洪亮口令声,此起彼伏,虎虎生威,使人特别振奋。从早晨起床到晚上熄灯,不同的军号声,把军营的时间分成了紧张、舒缓不同的段落。 相比,这里显得格外的安静。三楼只有我们一个部门,只有我们五个人,更是静。偶尔田蓉霞“哒哒哒”的鞋声打破沉寂,使人知道还有声音存在。我在想,如果要做学问、搞科研,或者抛弃尘世杂念一心修炼,挑选这里是最好不过的。 田蓉霞已经上班。情绪似乎好些了,甚至显得有点兴奋,总是跑过来跟我们聊天。老寇告诉我,只要有稍长一点假期小田都要回老家去,不久就是国庆节,估计她又准备回家看父母。我听老寇这样说,很是羡慕她,我虽然是一个大男人,可我非常依恋父母,我很想念妈妈和杨老师。以前我每年都要休假回老家和他们团聚,但已经几年我也没回去过了。 小田问我国庆节打算怎么过。我说原先在部队过年过节热闹得很,今年还真不知道怎么过呢。小田说,你和老寇到我老家去吧,我们那里生活虽然差些但空气好,还可以爬山很有意思。老寇摇着头,说最近家里有事,哪都去不了。他对小田说喊文艾去。小田说文艾去不了,她要出去旅游。我听了心里凉凉的。小田继续兴奋地说着老家的事,说着山上的树呀草呀花呀,说着乡间的趣事,全然不顾杨主任此刻的心情。 馆办公室打电话上来,让张成军去一下。大约一个小时后小张回来了,脸阴着。 中秋节刚刚过眼看国庆节又要到了,各单位都在发过节费,馆里没动静,有个职工直接到黄馆办公室,问今年发不发过节费。黄馆挠挠头,递给他香烟,他摆手。那就是不发啰?黄馆笑,我可没说哈。那就是发啰?我说你家是开篾器铺的?哪那么多箩(啰)?那职工笑笑走了。黄馆掏根烟,刚点上,又掐了,出了办公室,到钱馆的办公室,他问他帐上有多少可支配的经费。 钱说只有一万多。 这么少? 本来是有,上面“飞虹”欠三期租金、十个月的水电费,加一起有十来万。 催过没有? 钱馆直晃小脑袋,一脸的无可奈何:催过无数次,根本没有用。 黄馆到财务室。会计休假不在,出纳说对“飞虹”的事不清楚。黄馆让馆办人把张成军叫来,说当时和“飞虹”签协议是他具体经办的,他清楚。小张来了,帮着出纳找出协议书。黄馆对小张说跟我去“飞虹”。 他们坐电梯到了十四楼。前台没人。黄馆喊,有人吗?于洪出来,你们干什么?黄馆说你们老板在不在。于洪说老板不在。张成军说找你也行。于洪斜着眼:你是谁呀?张成军挥挥手里的协议书说小于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初签协议大家都在场。于洪又问这位是谁?张成军说是我们黄馆长呀,你们租几年房了,不会不认识吧。于洪说我哪搞得清什么黄馆长白馆长的。黄馆说不认识没关系,今天算是认识了。黄馆说贵公司已经拖欠三期租金,水电费也欠了十个月,都是我们在帮你们垫付,小于老板能不能把这些费用交一下。于洪说,少不了你的。黄馆笑,小于老板,我们知道你们不会少我们的,但总还是要按协议写的如期交吧。他掏出香烟,掏出一支递给于洪,于洪推让,大声地说,这里不许抽烟,把黄大山吓得一哆嗦,连忙收起香烟。张成军说你这么凶干什么?于洪瞪着他。张成军说,别瞪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再不交就拉你的电闸。于洪说你敢。张成军说那你就等着瞧。黄馆,我们走。 中午,档案馆后门小巷里的一家面馆发生了打架事件,“飞虹”的于洪被张成军按到地上打,眼镜也被打得不知去向。面馆老板打110报警。 警察把两人带到派出所,通知单位派人去协助处理。黄馆要亲自去,我陪同黄馆去派出所。我们到时一个警官在为他们录口供,问为什么打架,张成军说是他把面汤泼到了我身上,于洪说是他故意找茬,各执一词。警官用笔敲桌子,都不说实话是吧?各拘留十五天。黄馆说我能不能说句话?警官说你说吧。黄馆说张成军是我单位职工,这位于先生是租住我单位的商家代表,他们的纠纷跟我们两家单位事务相关,我们能不能单独协商?警官说你们先协商吧。出去了。 黄馆对于洪说你们打架原因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我对张成军不冷静行为代表单位向你道歉。小张目光低垂,嘴紧闭,脸色铁青。黄馆说你受伤没有?要不要去医院做检查?于洪摇头。黄馆说我们两家单位相处已经好几年了,大家相安无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什么事不好商量呢。于洪说我们拖欠你们经费也是事出有因。我说,这事回去再说,于先生你看现在的事怎么处理?于洪说我没什么,看他。小张望着我,摇摇头。 我把警官请进来,告诉他协商结果。警官说年纪轻轻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打架,好在没给公众造成危害,你们自己也无大碍,这次就不追究了。他把处理意见写在笔录簿上,让于洪和张成军分别在上面签字。 我们四人出了派出所。我低声对黄馆说我来处理下面的事。黄说好,自己先回馆。 我对他两说估计中午尽打架了面也没怎么吃,现在已经五点钟,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两个都不吭气。我说那就表示默认了。 找家小馆子,我点了几个小菜,要了瓶白酒。 “年轻人火气大,打个架也正常,我在部队时也打过。要是原先彼此没有深仇大恨,小过节也就算了,都别往心里去。先喝一个,消消气。” 我先一饮而尽。 两人不动。 “又不是毒药。” 张成军一仰脖喝了。于洪也跟着喝了。 我给于洪倒上酒,“我叫杨新,和张成军在一个部门,我代表我们部门也向你赔个礼。” “凭什么呀,我们馆长主任都给你赔礼,你们拖欠我们钱还有理了?”小张嚷嚷。 于洪站起来,“我们是拖欠一点钱,就为这你上来就打?” 张成军也站起来,“拖欠一点钱,你好大的口气,十几万呀,是一点钱吗?我告诉你我打你还不是为了钱,我问你你凭什么吼我们黄馆,啊?你也吼你爹吗?” 我连忙阻拦,“别激动别激动,都坐下。” “你做人得有起码的礼貌,我们上去你爱搭不理也就算了,怎么能对黄馆那样呢?人家五十多岁的大领导凭什么被你一个小年轻吼。” 于洪低着头。 “你们拖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不但收不到租金,反而还要为你们垫付水电费倒贴钱,你说哪有你们这样的生意人。于洪我告诉你,还是那几句话,三天后你们要是还不交租金水电费我就叫人断你们的电,让你传呼台瘫痪。” 于洪抬起头,呆望着张成军,没戴眼镜的脸本来就有些异样,此时他脸上呈现一种古怪的表情。 “你看我干啥?” “不干啥,张哥你别误会。” 张哥?他这样称呼张成军?有点意思了。 “张哥你可千万别断我们的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上万个用户呢,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我淹死。” “我管你淹不淹死。” “真不能张哥,就算小弟对不住,冒犯你和黄老板了,小弟给你们陪罪还不行。” “光赔罪有什么用。” “我三天内交清欠款还不行。” “此话当真?” “当真。” 情况迅速发生变化,估计张成军也没想到。貌似鲁莽的办法却是最有效的办法,这个张成军真有两下子,我暗暗佩服他。 “既然你于老板答应了就要兑现,那就要讲信用哦。” “一定一定。” “好,既然这样回头我赔你一副眼镜。” “不用不用,我那副本来就有问题,正想换。” “一码是一码。” “真不用。” 冷场,大家都低头吃菜。还是于洪打破沉寂,“诶张哥传呼是哪个台的?要不入我们台,费用全免。” “算了,那不成受贿了嘛。”张成军笑。 “这点小意思算不上受贿吧?”于洪看着我。 “这个……可算可不算。”我吃不准,只有这样含含糊糊回答。 “谢谢好意。换传呼号也麻烦,要一个一个地跟人说。”张成军说。 “这倒是。反正张哥你要是有亲朋好友办传呼之类的事就来找我,一定给最最优惠的价。” “行。要说你们传呼公司对社会贡献也挺大,不管在哪里一呼都能联系得到。” 这时我传呼震动。 “说着就来了。”小张笑。都笑。我翻传呼机看号码,是馆里的。我说去回个电话。于洪从兜里掏出一款最新型摩托罗拉手机递给我。打过去,那边是文艾,我起身到一边。 “杨新,你还在派出所?” “早出来了。你消息灵通呀,晓得我去派出所了。” “什么呀,馆里哪个不知道,都在说张成军打架的事。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陪他们在喝酒。” “喝酒?那不没事了?” “没事了。你还在馆里?” “可不,老寇说你去派出所了,一直没见你回来,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就在附近喝酒,我过去找你们。” 文艾的话说得我心暖暖的。我告诉文艾地址,她不一会儿就来了,一坐下就说饿死了,拿起筷子吃菜。 于洪眯缝着眼看文艾,“我知道,你是你们档案馆第一美女。” 文艾笑,“你饱眼福了。” 于洪呵呵笑,“我老婆也漂亮。” “那你不敬敬美女?”张成军说。 “当然要敬美女了,杨哥,我陪你家美女喝一个行不行?” 我笑,“我替我家美女喝行不行?”文艾咯咯地笑。 看文艾吃饱饭,我说就到这吧,各走各的。 我和文艾一路,张成军跟于洪一路。我回过身,看见张成军胳膊搭在于洪肩膀上。真是不打不相识。 第二天“飞虹”的电话打到财务室,问所欠水电费具体数额。下午于洪带着人提着两大口袋现金到财务室交费。张成军去财务室,满脸的笑,说你眼镜都戴上了。于洪说我现在才看清你张哥的模样。两人笑。 馆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都在说张成军,有人说应该提拔张成军为保卫处长,专门对付恶人,维护馆的利益职工的利益;有人说他为馆里挣了钱,发他一大笔奖金才对;还有人提议评他为劳动模范,五花八门。 黄馆把张成军叫到办公室,眼睛眯成一条缝,说你个小年轻,脾气太爆。张笑,说要不是你黄馆亲自去派出所,我可能现在还关着呢。黄馆说抽根烟吧。 过节费发了,人均400。田蓉霞从财务室统一领回来,发给大家,说其中200是补发中秋节的。都高兴,除了我都到隔壁办公室跟小张聊。 拿到钱我没一点兴奋,我心里有小九九。和张成军他们散后文艾告诉我她的确要出去旅游,说是她爸爸下的命令,不得不执行。我心头像笼罩着一片挥不去乌云,淡淡的忧伤像影子紧紧跟随。 不过,即便她不出去旅行,节日里我又有胆量约她吗?我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多半不敢。还没遇见佛祖,没人能帮我解掉脑袋上无数的箍。这辈子怕是遇见不了。这样想,多少给自己一点点安慰。 说起与文艾接触,除了头次“守株待兔”是我主动出击外,多半都是她跑来找我。当然有几次是顺水推舟,如在老寇家聚会,还有去看望田蓉霞。有次例外,就是给她画素描之后我到处找她,貌似主动,实际上是被寇家少爷胡乱说而迫不得已而为。画画的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没听见馆里有人说这件事,应该是没谁往外说。这点上我很信任小张。而这次向“飞虹”要钱事件,张成军给我的印象更好,他的正义感深深感染了我。这个清贫的单位,在我的周围,有这样的人,这使我感到很欣慰。可能冥冥之中人的得失早就被安排好了,物质上得到少了点,精神收获却丰硕。对我来说在这里遇见文艾是我最大的幸事。从一开始的吸引,到后来她的话语她的举动,每每都让我喜欢,她的身影每天都在我脑中闪现,以至于每天都带着这些美好甜甜入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二十五 二十五 档案馆与图书馆、博物馆不一样,首先是到访的人流量远没它们多,其次是越是节假日图书馆、博物馆越是人多,而档案馆基本上都是工作日才有人来查档和参观展览,节假日几乎没人来,所以长此以来节假日档案馆都闭馆。 国庆节期间依然要闭馆,每天只有值班人员在,其他人都放假。当然馆区里还有“飞虹”的人在,他们一定会照常上班,使用传呼机可不分什么时间,半夜时段也会听到街上“哔哔哔”传呼机的叫声。从张成军那里得到一个重要信息,就是由于手机用户越来越多,很多人不用传呼机了,传呼业受到很大冲击,加上传呼台之间恶劣竞争,现“飞虹”的用户量与鼎盛时期比减少了近一半。黄馆听到后就掐了烟,找钱馆,告诉他要加强对“飞虹”的监管,说他们存在不稳定因素,容易出问题。钱馆听了很是惊讶,说难怪收租金那么难了。黄馆说安全问题是大事。钱馆说我明白。他召集保卫处的人开会,口沫四溅地提着要求,要大家务必加强责任心,加强巡视,注意大楼的每一个角落。他要求保卫处的人每天不定期查看一至十五的每个楼层,一天四次,上午下午各两次,而且要走楼梯,这样才不留死角。他脑袋不停的扭动,有人低声说他细脖子哪天会扭断。钱馆自己几乎每天都要上十四楼十五楼转转。也不进去,伸着细脖子朝里面看。 钱馆不光是忙着监管“飞虹”的事,干干净净过节是传统习惯,节前要搞卫生大扫除,他跑上跑下,招呼着处部室的负责人务必要认真对待。后来又带着人搞节前安全大检查,“水龙头要关好啊”,“插头都要拔掉,统统拔掉”,到处是他的声音,仿佛这个大楼就他一个人在忙。 忙的人确实不多。我发现,越临近节日,上班的人越少。老寇说这是由来已久的惯例,要是春节,一周前有人就不来上班了。 国庆节前三天时,小田过来说,想明天就回老家,问我行不行。我眼睛望着老寇,嘴巴说,应该可以吧。老寇说临了走恐怕车票都不好买。于是田蓉霞一脸笑容地向我和老寇挥挥手,走向电梯,“哒哒哒……”像是非洲黑小伙击鼓的声音,显得欢快而又节奏鲜明。后来也不见小张小蔡的身影,只有我和老寇坐在办公室聊天。我说单位这个情况真是有点意思啊。老寇说事情都是关联的,单位不受重视职工待遇就不会好,待遇差职工积极性就不高,职工不积极工作单位就出不了成绩,回过头来,出不了成绩的单位很难受到重视。我说老寇你倒像个哲学家,分析问题还挺透。老寇笑,啥子哲学家哦,我一个工人大老粗。老寇说现在单位的情况很不好,这个节是发了过节费,可楼上“飞虹”要是做不起走倒闭了,那别说过节费恐怕每月六十块也成问题。我问老寇别的单位福利这么样。老寇说那不一样,很多单位有交通补贴、通讯补贴、生活补贴,还有什么高温费、取暖费、报刊费五花八门的费,加一起比工资都要高。过年过节不像我们发一百二百,人家上千上千的发,我们没法儿跟人家比。老寇说都是听王亮说的,他知道的事情多。老寇问我部队待遇这样。我说比这里要强很多,像我,吃食堂、住营房,还有生活补助,我又不怎么出营区,每月工资基本上一分不花。老寇咂嘴。 门外有脚步声。我们朝门口看,是文艾。她乐呵呵地说你们两个还挺自觉,还在坚守岗位。老寇说你不也是嘛,也挺自觉的。文艾说我天生就自觉,基因决定的。我说就是说你身体都是由一些老实巴交的细胞构成。文艾说去你的。老寇说小田已经走了。文艾说我知道,前几天陪她到处买东西时她就说准备明天走,要提前两天溜。老寇听了,说有点事也要先走。老寇走了。 我问文艾什么时候出发。文艾说也是明天。我说那你不也要提前溜。她说我可不是溜,我是请了假的,为了错峰出行,不给交通制造压力,懂吗?我笑。文艾说,明天送我去机场吧。我说又不是你一个人去,不太好吧。文艾说你总要表示一下吧,要不一会儿请我吃个饭,算是为我践行。我说哪有你这样的,死乞白赖地要别人给自己践行。文艾笑,答不答应吧?我说姑奶奶的命令哪敢违抗。 我和文艾来到一家洋快餐店。又看见有学生,两个,一男一女,穿着校服,坐在角落里有说有笑的。我示意文艾,朝那边努努嘴。文艾朝那边见。我说他们是在干嘛,谈恋爱吗?文艾说就像我们?我转向文艾,愣愣地望着她,半响才缓过来。“小姑娘,不要乱说话啊。” “谁乱说话了?” 情况一下变成这样,让我措不及防。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结果点了三大包薯条。文艾说你真是大头,人家薯条正好卖不掉。文艾说你怎么叫大头呢?我说你小姑娘好多事不晓得。文艾说我晓得那么多干啥,我只关心我所关心的。 “践行”宴完了天已经黑了,小姑奶奶说要我陪她去逛夜市,我说你明天要出行也不回去准备准备,她说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搬家不回来了,拿上牙膏牙刷洗脸毛巾就走。 实在拿这个小姑奶奶没办法。我俩来到明德路。 我原先只是白天来过,晚上这里比白天更热闹,街道两边搭起了临时摊位,一个紧挨着一个,一眼望不到头。鞋帽、服装、日用百货,卖什么的都有。买的,看的,人真不少,熙熙攘攘,有些地段甚至摩肩擦踵,非常拥挤。 文艾一身高兴劲儿,这看看那瞅瞅,在人群里钻。我心想,这要是孩子早走失了。 遇到一个卖书的摊位。书按厚薄放在摊子上,上面放着“一元”、“两元”、“五元”的字样,《红楼梦》、《三国演义》、《傲慢与偏见》等放在“二元”区,《安娜卡列尼娜》、《悲惨世界》、《平凡的世界》都被印成合订本,放在“五元”区。我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恨不得上去把他们摊子给掀了。文艾回过头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她说他们卖的书错别字连篇,根本不是正版书。 走走看看,文艾不时跟我说说这说说那,我情绪总算恢复了正常。 好不容易逛到尽头。我来回转着腰,跟文艾说这比部队训练可要累多。文艾咯咯笑,说小姑奶奶今天逛过瘾了,送我回家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二十六 二十六 上午我到办公室时传呼机上收到一条信息,七个字:出发了回来见艾。我给她传呼留言,六个字:愉快平安大头。 老寇打电话来,问办公室有没有什么事。我说没事,你也别过来了。一人呆着无聊,我打算转转。我下到二楼。非常静,只有黄馆肖馆及几个办公室的门是开的。到一楼。查阅大厅有两个人,一个在看报纸,另一个是刘馆,在翻阅档案目录册。展览厅关着。综合部李主任在。办公楼后头,食堂二楼上面活动室有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上去看,原来是有人在打麻将,除了钱馆都是离退休老同志。钱歪着细脖子上的脑袋,从面前竖着的牌中抽出一张,又放下,来来回回几次,下家说小钱你快些好不好。钱说不要急嘛,我看看,哪张牌都好像要点炮呢。最后钱终于抽了一张,打出去,对家说胡了。钱摇头说霉倒了,从牌桌小抽屉里找出两块钱递给对家。前几天费神,今天是既费神又费钱,钱馆也真是命苦。 旷庆打电话来问我干什么。我说在守办公室。他问节日干啥,是不是约小仙女出去玩?我说旷大参谋真是料事如神。旷庆说你这兄弟是白交了,重色轻友。我说这怪不到我,有什么样的哥就有什么样的弟。旷庆哈哈笑,说还是带小仙女来家吧。我说不得空,闲人勿扰。旷庆说你小子真有你的。 国庆节一大早我被传呼机吵醒,收到一条信息:饮了我的花朵的芳香,南风迷失了它的路。节日好。艾。 一丝忧伤如闪电从心头划过。 我放下传呼机,双手抱着头,想着在快餐店里的情景、她说的话,念叨的老是念叨着,可突然来了却不知道怎么办好。我现在必须要屡屡思路。我家庭的事馆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连同志加兄弟的老寇我也还没告诉。不是我怪异,不跟人说自己的事,确实没有合适的机会,难道我平白无故地跟人家说我跟你讲讲,我的婚姻很失败?不是有毛病吧。也没人问过我,已经是二十世纪末了,国人不像以前,也注意尊重别人的了。 那年我和旷庆去体能训练馆格斗,第二天旷庆又到军政治部找我,给我拿来五千块钱。我问干什么?他说你每月的“一二三四五”都给了我,就算零存整取吧。我推,什么零存整取,什么话。旷庆说别充大头了,你还是赶紧处理你老婆生意的事吧,咱俩就别客气了。我把自己从上军校时津贴费存的,后来到部队的工资积攒的近三万块钱,加上旷庆给的五千给单思敏汇去,告诉她好好处理印刷厂的事。两边家里也凑了好几万给她。还不够,单老师说把你们的房子卖了,回家住。单思敏征求我意见,我说房子的事你自己决定。 缴清管理费和税款,交了罚款,由于哥哥多方奔走,没有再追加处罚,总算把事儿抹平了。单思敏当着杨老师单老师大家的面表态,接受教训,好好经营,不再给家里添麻烦。单老师说你再敢乱来我打断你的腿。严会计想张嘴,看单老师瞪着自己又闭上了。 单思敏的公司因为注册不合法,被吊销营业执照,但她很快又注册了一个广告公司,与印刷厂分开经营。她被处罚好像是坏了名声,其实业内没把那事当什么事儿,原先的客户一个不少,甚至有人听说了,偏要见见这个美女老板,把生意送上门来。单思敏的确接受了教训,两边生意照章纳税,印刷厂管理费一分不少地按时缴纳。我们通电话她不像以前,也偶尔跟我讲些厂和公司的事情。我休假回去,她到车站接我,见面时有点尴尬,但我们还是紧紧抱在一起。因为我和单思敏的家暂时不存在了,事先跟双方家长商量过,我们在两边家里轮流住,我们先回到杨老师家。现在杨老师家又是我家了。 到家后杨老师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不时用指梳插着头发。妈妈笑呵呵,说,站好了,让我好好看看,瘦了,肯定是不好好吃饭。哥嫂带着两岁的侄儿也回家了。我暂时抢了侄儿的风头,是家里的焦点。在杨老师的大房间一大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妈妈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侄儿望着,妈妈说小虎子你还太小吃不了,给亲叔叔吃噢。小虎子跟着说,给叔吃。大家笑。杨老师插着头发瞧着小虎子。 妈妈说大头你下次回来我们就在新房子里吃饭了,学校盖了新宿舍,就要搬了。杨老师说住惯了平房想住一楼,结果分在三楼,说是金三银四,照顾老教师。哥哥说草和宝因人而异,要说还是平房住着好,这老房子虽然旧,住着方便。小敏说现在开始时兴建高层,都有电梯公寓了。妈妈说住老高看下面心发慌。 我房间里原先的单人床已经被杨老师换成了大床。我跟小敏说小虎子真好玩,我们也造个虎子吧。小敏说再等等吧,有了孩子家务事就多了,我现在还在创业阶段,再说我们还分着。我尊重她的意见。 单思敏带我到她广告公司去参观。有电脑、novajet宽行喷绘机,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的设备。小敏说这些都是比较超前的广告制作设备,目前有的人还不多。我们在电脑前看工程师操作,他在制作一个成衣广告,把图片文字剪贴好,从喷绘机上打印出来,效果很不错。小敏说这是灯箱广告。我说小敏你行啊,高科技呀。我真佩服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二十七 二十七 我起床,刷牙洗脸,九点多出门,在路边小店吃了早餐。 我心里有事,我们搞的方案虽然经费还没落实,但我一直想先着手准备,了解科技市场,了解软硬件情况,以便经费下来了就能马上实施方案。早打算去科技街看看,一直没空去,之前就决定利用国庆节的时间好好转转。 其实我城区宿舍距离科技街很近,只有三站远两公里多,穿过几条巷子上大街就到。 一整条街两边都是经营计算机相关商品的商铺,还有几座商业楼改建的电脑城。 文艾小田的大学也靠科技街,在那一头。实际上这条街的形成就源于她们的母校,最早是这所综合大学的人于八十年代在校墙外创立了一两家科技公司。后来慢慢增多,十年后形成了现在这样绵延几公里的科技街。大学是知识的传播地、科技的催生所,人类文明进步不可或缺。 当科技转化成商品,科技就只是一个堂而皇之的幌子,发挥着极强的吸引力,使电脑之类的电子商品变成了经营者赚取利润的筹码。而戴着高科技这一神秘面罩,让人云里雾里,觉得高不可攀,产品的价格常常是一方之言,这成了科技街迅速发展的强大动力。 很多人像文艾那样利用大假出去旅游,这使街上变得清静,人不多,车流也小。不过商铺的人好像都没出去玩,使商铺不像档案馆关闭,而是都开门营业,准备迎接广大老百姓亲临高科技。 我溜达着,不时走进路过的商铺看看。每每都有店员满面春风地招呼我,问是组装电脑还是买配件。科技本来是用来修饰和美化生活,本身并不需要修饰,而他们介绍他们店内的产品时修饰词用的实在太多。还好我懂一点科技,没有云里雾里。 走近科技街最大一家电脑城时,远远听见乐曲背景声中一个透着青春活力的年轻人,站在广场中间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在讲着什么,台下围着不少人。走近看原来是一个品牌cpu厂商在搞新产品发布活动。这样的活动经常有,我以前也遇到过。不同从前“酒香不怕巷子深”,如今好东西也大声喊“我的酒好啊,快来买呀”,大张旗鼓地作着广告。商业社会竞争激烈了,理念也不同了,广告非常重要。我又一次敬佩单思敏,敏锐地进军广告这个炙手可热的市场。 眼前热闹非凡,与别处形成强烈反差。我也被吸引而驻足观看。哦,原来奔腾二代产品上市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也不一定是好书生,所谓现代人就是要多走多看来感知科学进步。 台上一角有个穿深色西服的我觉得面熟。我想起了,是原先一次此类新产品发布活动他做主持,问替代486产品名称。有人答586,还有人答其它的,他说都不对。我正好在台前,我说叫奔腾吧。他很亢奋地说“这位先生答得非常准确,奔——腾!发奖品”。工作人员发我一个盒子,我欣喜,以为是新cpu,打开看,却是一只鼠标,有点失望。 此时脑细胞还传递一个信息:此人不久前见过,是在一张照片上。照片上?他是田蓉霞老公?有这么巧的事? 我挤到台前,朝他招手,他看见了,迟疑着,还是走过来,俯下身问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我说你还记得上次发鼠标的事吗?他摇头,直起身要走。我说你是不是姓丁?他说是,你怎么知道?我说那你和田蓉霞是一家的?他迟疑,些许紧张,说你是私家侦探?我成福尔摩斯了。我笑,我说我干不了那活儿,我姓杨,和田蓉霞一个部门。他说哦——你,您是杨主任?我笑。他从边台下来,很客气地与我握手,说我是丁宏辉,早听小田说过您,还想拜访您呢,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我说你没跟小田回老家去。他说没回去,说公司是这个品牌cpu的一级经销商,要跟厂商一起要搞新产品发布活动。我说你们有次搞活动你发我一只鼠标。丁宏辉笑着,说杨主任记性真好,问杨主任今天来电脑城有什么事情。我说没什么事情,随便转转。丁说那请杨主任到我公司坐坐,我们聊聊。他到后台跟人低语了几句,然后示意我跟他走。 我们进到台子后面的电脑城。里面粥多僧少,没什么顾客,我和丁宏辉每走到一个铺位时都有人热情招呼我们,热情得让人很不自在。我在想丁宏辉当初刚在大学校墙外开铺子时是不是也跟他们这样。我笑。丁宏辉见我笑摇头说他们太无赖了。我笑得更厉害。 终于摆脱最后一个纠缠者,进了电梯间,上到八楼,来到“宏辉科技有限公司”。丁宏辉说这就是我们公司总部。我问还有分公司?他说有四个门店,和一个仓库。我咂嘴,规模不小呀!丁笑,挣口稀饭钱。我说不会吧,卖一个cpu怎么也要赚十块八块的。他说那倒是不止。我说能说说最多能赚多少。他伸出一只手,打开。五十?他摇头。五百?他笑。天哪,这还是稀饭钱呀,你的稀饭是用金粒熬的吧。他狂笑。我跟他说今天转电脑城的目的。他说听小田说过你们搞档案计算机管理的事,还想找您说说能不能合作。我说经费还没落实呢。他说经费那不是迟早的事嘛。我说那不一定。我说你打算怎么合作。他说所有电脑我们负责配置,给你们最优惠价格。我说最好能软硬件配套。他说这也没问题。我笑,心里怀疑他公司在开发软件上的能力。又聊了些其它的事后我起身,说再去转转。丁宏辉挽留,说中午请厂商代表吃饭,请我一起。我说我不认识他们不太好吧。他笑,说这年头跟生人吃饭是常事,饭吃完了也没搞清谁是谁。 中午在电脑城不远处的一个海鲜酒楼吃饭。酒楼富丽堂皇,看上去高档典雅。上下两层,坐满了客人。我在想生意人一定都这样,单思敏也一定经常出入像这样的地方,一定像丁宏辉一样请客吃饭。 一张圆桌坐着十来个人,坐丁宏辉旁边据说是厂商代表的穿黑西服的人是主宾,其他人都是陪吃。菜品丰盛,有澳洲龙虾刺身、红烧老虎斑之类的海鲜,还有烤乳猪、过山峰之类粤菜。丁宏辉要点酒,“黑西服”连连摆手,说下午还要工作,说我们国外都是这样。 桌上马上有人接着喝酒的话题说了一个段子,说某地有个不成文的行规:谈生意从来都是在上午进行,下午晚上不谈。为啥?当地人爱喝酒,中午就开始喝,喝得昏天黑地,酒桌上拍着胸脯说咱俩谁跟谁,这事就这么定了,没问题,第二天再联系时,“谁说的?我不可能说”矢口否认。酒后吐真言,他娘的,酒后的话谁信谁傻。 大家笑。我也笑,在想,如果这个段子是真事,那他们做生意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上午有效工作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左右,而一天中还有二十个小时就什么也做不了,照这样好久才能致富小康哦,我真为他们着急。 还是这位穿黑西服的“海”派做法可取。我低声问丁宏辉,这个“海”派他说中国话,长得也亚洲,怎么就“我们国外”呢?他到底是哪国人?新加坡还是rb?丁宏辉用一只手罩着嘴说,他就是中国大陆人,以为给洋人打工自己就是洋人了,假洋鬼子,汉奸。听丁宏辉这么一说,我看这位“海”派立场立马就变了,觉得他眼神里满是傲慢,时不时带着几个英文单词的话语显得很是高调张扬,假洋鬼子,汉奸。 原本同意跟丁宏辉来吃饭是想听听有关高科技的信息,可这位“海”派全是说如何sale(卖产品),如何建立channel(销售渠道),没一点意思。丁宏辉显然是阳奉阴违,刚才还义愤填膺,对这个“海”派很是鄙视,可一转脸也跟在座其他人一样脸上堆着笑容,滋滋有味地听他高谈阔论。也不能怪,他sale一个赚五百,要跟着他们挣稀饭钱呢。 我没什么心思听他们讲,吃菜,既然来了满桌子山珍海味不吃白不吃。没酒喝,只好大口喝饮料。在吃吃喝喝之余我眼睛没闲着,打量着周围。我发现隔不远坐着个穿蓝色套装的女人很有姿色,惹得我不时朝那边撇。从撇第二眼我开始分析她是不是跟“黑西服”一样也是假洋鬼子或汉奸。太吵,听不到她讲话,不知她说不说外语,无从判断。但我马上把这个判断标准否定了,因为我和文艾小田之间有时也说几句英语,岂不是把自己和“革命同志”也牵扯进去了?我们会外语那不一样,那是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为了更好地建设中国。崇洋媚外者属于假洋鬼子之列,帮凶害中国人肯定是汉奸。但愿“蓝套装”不是,小美人也成了汉奸很不好,很伤情绪,老电影就注意到这点,过去看的电影里汉奸大多是男的,几乎没有女汉奸。出现的女坏蛋一般都是女特务,而且百分之九十以上长得都跟歪瓜劣枣似的,样子稍好点的也都透着妖气而让人恶心。有次单思敏提出要扮演女特务,我坚决反对,结果她撅着嘴几天不理我。 “蓝套装”似乎注意到有人注意她,就转过来朝我这边看。她这样我就不再看她了。倒不是她目光有“干扰波”,她绝对没有文艾那样的力量,对于我谁也没她那份力量,而是我如果再直愣愣地看她,会不会使她认为这边坐一个傻子。虽然脑袋后来不长了不算大,我把原因归咎为被箍勒的,并不认为被勒笨了。大师兄就不笨。当然我没法与大师兄比,没他那般通天本领。我没有把自己往坏人流氓方面解释,是因为我本身是在分析她是不是坏人,如果我也是坏人岂不是两个坏人对上暗号接上头了嘛。 于是我把目光透过她,看玻璃墙外街上的招牌。这条与科技街连接的街道满是餐饮娱乐场所,“清の韵”茶馆,“夜风香迷”夜总会,再过去是“康华”保龄球馆,不远处还开了一家洗脚房,据说这是全市第一家,生意爆好。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当年为一个老外的这句话辩论了好久。还是有点道理,在商业社会讲供求关系,像丁宏辉他们这样吃金粒稀饭的人拉的肯定金屎金粪,掏金屎金粪肯定比掏别的好。 我以前虽然是军人,但我来过这条街,去过夜总会和保龄球馆,是跟甘主任去的,有次会议结束后他说去娱乐娱乐。我们在包间唱卡拉“ok”,唱革命歌曲和军队歌曲,扯着嗓子喊,很过瘾。我记得当时有个穿黑裙露着整个后背,前面露着半拉女人进来跟我们说,你们都是清一色男的,这样唱歌多没劲,给你们叫几个女孩来一起唱好不好?看到主任很为难,我就跟她说我们这样挺有意思。 后来刘干事建议去打保龄球。头次打,打不好,但到第二局时我就基本上掌握了要领,每格都能打倒七八个。主任不行,还是往沟里丢。刘干事去结帐,两千多块,我吐了吐舌头,真贵!第二天我屁股就酸痛,主任说也是,他说哪天再去练练,说就不信丢不好。主任去没去过我不知道,反正那次唱歌打保龄球后再和主任来市里开会什么的他再没喊我一起去娱乐了。 午饭结束,丁宏辉辞别“黑西服”和其他人,对我说去喝咖啡。我说下午你不工作吗?他说不用,又问我去不去打保龄球唱歌什么的,我回绝了。 稀里糊涂跟着吃顿饭,自己的任务没完成,今天是白转了,只有改天再去电脑城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二十八 二十八 旷庆打电话问我有个人想不想见。我问是谁。他让我猜。我说肯定是我不喜欢的人。他说你说对了,曹胜利。我差点没想起来曹胜利是谁了。我说毕业后就没见过他,不知道这小子情况,见见也无妨。 晚上我到餐馆时见旷庆和一个大胖子说话。 “曹胜利?” 旷庆笑。 与曹胜利握手时我左右打量他,“当年挺精神一个小伙儿怎么长成这副德行,胖成这样,了吧?” 曹胜利把手缩回去,摸着肥肚子,“什么话,这叫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充分体现,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 “算了算了,你别损毁社会主义形象好不好,你这样充其量算资本主义社会里一个好吃懒做落后工人,想往社会主义阵营钻,没门儿。” 曹胜利对旷庆说,“这还是那个杨新吗?一老实巴交孩子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 “当年老实巴交尽被你这大班长刺儿了。” “你这话过了啊,我曹胜利可是一碗水端平。” “算了,原先的帐一会儿再一笔笔清算,还是先说你这身肉,有二百斤吧?” “一百二十公斤。” “我的天,怎么长的?今天灌你五公斤,给你凑个吉利数。” 旷庆哈哈大笑。 曹胜利也笑,“诶,我告诉你我这肚子是怎么长的,就是喝出来的,诶,就是喝不怕,不怕喝。” 旷庆说,“在外头是酒,进了他肚子就变成了肥油。” 大家笑。 “你揣着大肚子累不累呀?步子都迈不开吧?” “迈不开步子倒不至于,就是走不了正步了。不过,肚子大最大好处就是和小姐跳舞肚子在前头杵着,不踩小姐的脚。”曹胜利一副得意样儿。 “还小姐呢,你一脚下去大象脚恐怕也骨折。” 大家笑。 旷庆说,“曹胜利,听说你媳妇是陈秋红?” 陈秋红就是那个胸大屁股肥,朝旷庆砸纸团的女生。我头次听说曹胜利找了陈秋红,“真有这事呀?” 曹胜利笑。 “这你曹胜利就不地道了,你不知道当初旷庆给人家递纸条吗?我说是怎么没成了,原来是你插一杠子。” “杨新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哪儿知道他给她递纸条。” “旷庆,你当时知不知道他在和你争?” “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做事一向都鬼得很。要是知道肯定不会便宜了曹胜利,怎么着也找个地方和曹胜利练练手。” “冤啊,比窦娥还冤,我和她都是毕业时才搞上的,一前一后,根本不搭界。” “一前一后?那你分明知道,就别耍赖了,一口一个旷哥,你要不插一杠子陈秋红可就是旷嫂了。” “真没有,天地良心,今天我曹某认霉,自己送上门来找口诛笔伐。” 都乐得不行。 “你说咱们一晃十几年没见,一上来就说同学时那些破事,这情谊就是深。” “是苦大仇深,你曹胜利当初管我杨新可是一点不含糊,害得我现在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子叠成方块,都落下病根了。” “旷庆,你看看这哪是那个老实孩子杨新,简直就是要报仇雪恨的杨白劳啊。” “这老实孩子最不能欺负,逼急了他找你玩儿命。” 曹胜利抱着拳头,“杨哥杨哥,我老曹当年有什么对不住你杨哥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 都笑。 旷庆说,“你跟陈秋红日子过得不错吧?” “早离了。” “为啥?踩人脚啦?” “踩什么脚,合不来。” “论长相人家有长相,论身材有身材,论学习你不如人家,这么一朵鲜花插你曹粪上算是可惜了了,还跟人离。” “老旷还是念念不忘啊,哈哈……” “这你就错了,人家旷嫂比陈秋红强,只不过忆苦思甜声讨你的罪行罢了。你凭什么跟人家离?” “农村出来的孩子见识短。” “你要人家怎样的见识?带领娘子军把南霸天活埋了?” “诶,咱们放下这壶提酒壶好不好?” “提酒壶提酒壶,旷哥我今天要和情敌好好喝一下,解解心头怨气。” 旷庆和曹胜利嘻嘻哈哈先干了三个,我又和曹喝了仨,后来我和旷庆轮番上,曹胜利来者不拒,旷庆带的四瓶酒没多大功夫就喝了两瓶,我汗都下来了。我给张成军打传呼,让他过来救援。二十分钟不到,小张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人,是“飞虹”的于洪。 我给旷庆和曹胜利介绍张成军,说是我同事,好兄弟,又介绍于洪。曹胜利说,说了半天还不知道杨新你现在干什么。我说我转业了。曹问转到哪儿。我说在市档案馆。曹说兄弟你是瞎呀?良禽择木而栖,你怎么能转那儿呢,那是什么地儿?清水衙门,一毛不毛呀。我说我又不是鸟,择什么木呀。曹说,那也得择主而侍啊,你什么官儿?县处级还是厅局级?朝里有人吗?我说曹胜利你这都是歪理,什么朝里朝外的。曹说这年头是百舸争流千帆竞,人都往高处走水往活处流,哪能把自己藏在那个冷清衙门里呢,傻呀?我说我不傻。曹说傻!不是同学我都不说你,你傻的可爱,哥哥我在部队干了几年知不知道?三年,哥哥我不干了,在部队傻呆着人呆傻了。旷庆听了瞪着曹胜利,说旷哥我现在还在部队里呆着呢。曹胜利说我不是说你啊。旷庆说肯定包括我,好唛,三个同学两个是傻子。大家笑。曹胜利说老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部队真不能呆久了。张成军说曹哥您后来干嘛呢。曹说我转业到城管,城管多好的单位,肥得流油。旷庆说油都流到你肚子里了。曹说在城管干还是不舒服,要天天上班,哥哥我又不干了。张成军问你现在干啥。曹说啥赚钱我干啥呀。旷庆说那你就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曹说旷哥你这句话是说对了,想成为机会主义者不容易啊,机会哪那么好找的。旷庆说那你这次来不是为了看我们哥俩,是来找机会的啰。曹说哥们儿要看,机会也要找,这叫一举两得。张成军说您曹哥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小弟我敬您一个,小盅喝不过瘾,咱们来大的。张成军站起身,拿两只喝水的玻璃杯,咣咣咣倒上酒,双手捧起一只递到曹胜利面前。曹胜利不动窝。旷庆说成军兄弟别担心,你这个曹哥向来是一碗水端平。曹胜利站起来,说兄弟你先坐下,哥哥我撒泡尿回来咱们慢慢喝。曹胜利不一会儿回来了。他出去时两手空空,回来后手里多了一只矿泉水瓶,里面有小半瓶水。曹胜利说这位小张兄弟一看就是个仗义人,这酒哥哥肯定要喝。两人喝了。于洪也与曹胜利喝了一玻璃杯。我发现曹胜利喝过酒就拿起矿泉水瓶,像是喝水,结果水越喝越多,原来他是耍手段了。我考虑要不要揭穿他。算了,当着两个小年轻,还是给他留个面子。就是可惜了旷庆的好酒。剩下两瓶很快喝完,我和旷庆都说不行了。张成军说曹哥还没喝好,我们陪曹哥。于洪说去酒吧喝。旷庆说那好,任务就交给你们俩了,陪好曹哥。 分头走,他们三个一路,我和旷庆一路。 旷庆说找个地方喝茶。 找到茶馆,坐定,点了茶。 “这么晚还不回宋红梅该急了。” 旷庆摇摇头,“说没那么玄乎。” 他这样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在我印象里,只要提到宋红梅旷庆总是眉开眼笑。 “你们还好吧?” 旷庆不语,低头喝茶。 良久他才说话,“大头,你觉得我和你嫂子缺点啥?” 缺啥?我一时没想出来。我摇头。 “你嫂子啥都好,可就一样,不给我生个胖小子。” 旷庆的话提醒了我,他们的确一直没孩子。我婚姻生活不健全,长期单身,所以对家庭里的问题观察不仔细。现在想,算起来他们结婚也有不少年了,是该有个孩子了。他们俩一直恩恩爱爱,给人感觉爱情甜蜜、爱情至上,像是不愿意被人打搅。 “是不是嫂子不想要?” 旷庆摇头,“算了,不说这事。” 我和旷庆喝茶,闲聊别的事情。快一点时我传呼机震动,拿旷庆手机打过去那边说是警察,问有个叫张成军的认不认识。我说我认识,是我同事。他说那你来一趟西城公安分局。这时旷庆传呼机也有信息。他打过去那边问有个叫曹胜利的人认不认识,也让他去一趟西城公安分局。我和旷庆互相望着,该不是他们出什么事儿了吧。 我们急忙打车,往西城公安分局赶。我们到时有个女的也匆匆赶到,人很漂亮。 跟值班警官说明来意。之后我和旷庆分别被带进房间,接受单独讯问。我心里发毛,这个张成军是跟警察干上了,前不久刚进过派出所,今天又进了分局,也不知出什么事情了。一个胖胖的警官对我说,找你来是核实一些情况,务必如实回答。我说好。他先问我姓名年龄职业单位等等,又问张成军情况,再问之前24小时都干了些什么,我一一作答。我问我同事出什么事了。他不理会,埋头写笔录。我傻坐着,像是罪犯。他不时问刚才问过的问题,像是写字太慢没及时记上。十几分钟后,胖警官放下笔,把记录递给我看,说没问题就盖手印。记录上的字像鸡爪爬的,错别字多,“档案馆”写成“挡案馆”,我沾印泥按上手印。我问能不能见张成军。他不耐烦,叫我先到外面等。 我怏怏地走到院子里。已是深夜,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声寒蝉鸣叫声。旷庆还有那个女的也先后来到院子里。记得于洪说他老婆很漂亮,我估计她就是于洪的老婆。我问旷庆他们怎么说。旷庆说他们只是问,什么也没说。我说这个曹胜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旷庆说不清楚,这么多年没联系,搞不清他的情况。 我们站在院子里等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张成军和于洪从里面出来。没见曹胜利。那个漂亮女子跑过去抱住于洪。 问张成军于洪发生了什么情况。张成军说我们在酒吧里喝酒,喝着喝着进来两个人,就把我们带到这里,我们也莫名其妙。 太晚了,各回各家。 上午我给旷庆打电话,他说曹胜利还是没消息。我又给老寇打传呼。老寇来电话,我告诉他昨晚的事,请他找王亮帮着打听一下我战友的情况。下午老寇打电话来说你那战友可能是全国通缉犯。我差点没跳起来。我又给旷庆打电话,旷庆说没那么邪乎吧。晚上旷庆打电话来说曹胜利已经放出来了,正去机场要回bj。邪乎,通缉犯就这样放出来了。曹胜利这趟来的真邪乎。 这节过的不舒心,正经事没做,二五眼的事儿倒是一个接一个,我感到很烦。文艾这几天也没消息,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脑子很乱,我需要静一静。 窗外银杏树叶黄了,不时掉落一片。 我坐下来,打开电脑。 秋天印象 秋天,不同春的万花争艳, 枫叶红了,杏叶黄了, 漫漫金色的稻, 静静地在微风中摇。 秋天,不同夏的疾风暴雨, 云淡淡,风轻轻, 日和天高, 骑着单车透着骄傲。 秋天过去是冬, 那是冰冷的季节, 严寒料峭, 缩手缩脚。 满满的果实, 那是给你的馈赠, 让你的辛劳, 得到满意的回报。 落叶片片, 却并非萧条, 那是为了春的再生, 积攒肥料。 秋天, 虽平淡无奇, 却远离了喧嚣, 这样有什么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二十九 二十九 节后第一天上班文艾有些心神不定。事与愿违,本想早点到,却晚了,旅行太辛苦,睡过了点。 进大楼后就噔噔噔向三楼跑。 静悄悄的。外间办公室门是关的。文艾心想,军人也迟到? 里间办公室门开着。她走过去。只有小蔡一人。 文艾笑着问,你们人呢? 小蔡说,都去医院看杨主任了。 文艾脸色陡变,你们杨主任怎么了? 听说是被人打伤了。 文艾问清哪家医院就匆匆下楼,出大门,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急去。 急诊室里面,站着的有肖馆老寇田蓉霞小张,还有个警官,还有一个护士。治疗床上躺着的,是闭着眼睛正接受治疗的我——杨新。我没有死过去,也没昏迷,很清醒。坐治疗床边的医生正给我右眼眉上的伤口缝针,我必须闭眼。我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文艾进来,只闻见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默数着眼眉疼痛的次数。据说医生正像绣花一样在我眉头上穿针走线,他的针扎一下我疼一次。 据说文艾进来时肖馆老寇他们都和她点头示意,但她好像没看见,嚷嚷着“伤哪儿了?伤得重吗?”直接冲到我床边。 我听见声音就微微睁开眼睛,向她招招手。 医生立刻发出警告:“你还是先闭上眼,要不我没法弄。”我又乖乖闭上眼睛。眼睛暂时休息脑子没闲着,在回味着刚才文艾急切的话语,紧接着想起了老寇的故事,核心内容是:当年他负伤,在医院里变成木乃伊,小陈去看他,嚷嚷着“瘫痪了怎么办?”后来她就不去看他了。情况类似,文艾会不会以后也不来看我?但当我感觉有只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时,我就后悔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不会!文艾绝对不会不来看我。我心里这样想着,享受着这只小手带给我的幸福和美妙感觉。 我不能观察,不知道在场的人有没有看到文艾握着我的手。之前老寇小田几次疑惑的眼光让我感到很不自在,我很担心他们怎么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很鬼,不把我当朋友。倒不如让他们知道我心所爱,和爱我之爱,彻底卸下心理包袱。 “杨新眉头被打破了,胳膊和身上有几处有淤血,他说前胸还有点痛,医生说一会儿再去做个透视。”是老寇在说话。他的声音又把我的思路转回他身上,我血流满面地躺在这里接受治疗,都这样了还想着老寇的故事,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和老寇之间同志加兄弟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觉得这个想法好笑我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据说当时在场的人都纳闷我为什么笑。 医生说,“你是家属?不要紧张,他问题不大。朝后靠靠,挤着我弄不好会扎着他眼珠子。”据说护士马上上来维持秩序,把人朝边上赶,包括文艾,以使我们的手不得不分开。 我觉得我眼眉被针刺了十下,后来看了病历我就发现我的感觉是对的,我的伤口被医生像缝衣服一样缝了五针。之后,我右眼就被一块白纱布蒙住了,我成了“独眼龙”。 我从治疗床上起来时感觉有些晕眩,也许是第一次当“独眼龙”不适应,也许是因为失血,也许是…… 领导和同事在,我还不能先顾及“家属”。我对肖字说“谢谢肖馆来看我,没什么大问题,请您回去吧。”又对老寇他们说,“也谢谢你们,都请回吧。” 肖字说,“那你好好治疗,回家休息几天把伤养好再上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和警官说着什么。 老寇说,“杨主任,那我们走了,回头再去看你。” 虽然一只眼,但我还是观察到田蓉霞对文艾怪怪的笑,还拍了下她屁股。 来看望伤员的纷纷离去,只剩下文艾。这时警察插到她前面,对我说,“请你尽快去做下面的检查,我等结果。” 文艾去递单子交费,我坐在走廊座椅等。文艾回来后领我去x光室。人不多,透视很快做完。 把透视报告单交给刚才给我缝针的医生。“骨头都没问题,只是几处软组织损伤,皮下出血。打一针‘破伤风’,再吃点药。要不要做做理疗?” 我摇头。 “那过两天来换个纱布,七天后拆线。不要抽烟喝酒、吃辛辣的东西。”医生一边写病历、开处方,一边嘱咐着我。 谢了医生,到门口,警官对我说,“那两个人已经送派出所等待处理。你对处理有什么要求。” “那两个人不讲文明还打人,应该严肃处理。” “你要起诉他们吗?” 我拿不准,一只眼看着文艾,“算了吧,毕竟年轻。” “你要不要他们负担医疗费和营养费?” “也算了吧。就是,让他们向公交车女售票员和女司机道个歉吧。” “这个可以协调。那就这样,有事我们再联系你。” 警官也走了。 只剩下我和文艾。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出,一个冲动在体内挣扎:拥抱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可是,手臂沉重,像灌了铅,抬不起来。 不是手臂的问题,是脑袋上的箍压住了指挥神经。心底冒出沉闷的声音:你敢吗?你有资格吗? 我努力平静着心情。对文艾说,“样子很怪吧?” “嗯,不怎么好看。” “独眼大侠,杨新也!” 文艾笑,“杨大侠走吧,还要去打针拿药呢。” 文艾朝我伸手要牵我。我伸过手去,结果没抓到她,是一只眼对距离和方位判断出现了误差。“我应该报名到特警队去当阻击手,打枪只要一只眼。”我想起原先在部队打枪,一眼睁一眼闭。 “好像打枪一般都是左眼闭右眼睁,你这样反过来了。” “你行呀,还知道打枪。” “我打过枪。” “玩具枪吧?” “真枪,不信?” “不信,大学生搞军训一般不发枪,即便发也就是拿枪瞄瞄,不会实弹射击。” “真的打过,不是军训,是跟我爸去打枪,当时我还在上中学。” 文艾牵着我去拿药,我们边走边说话。我给她说了个跟眼睛有关的笑话,是亲身经历的真事儿:上军校时,有天夜里起夜,朦胧中看见对面床的同学睁着眼睛,吓我一跳。平时这家伙就老管着我,怎么我起夜他也要盯着?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没反应,凑跟前仔细一看原来他是睁着眼睛睡觉,笑死我了。 我俩笑。文艾说不会是旷哥吧?我摇头,告诉她那人现在在外地,前几天还来过。文艾说亏得你是当兵的胆子大,还敢凑跟前看,换了我都要被吓死。我说要看对谁了,平时胆子还是蛮小的,可对恶人胆子挺大,那会儿这家伙恶得很,对我挺狠的。 文艾一直牵着我,像牵着瞎子一样。把我安顿在座椅上坐,她去药房划价,又去交费处付费,再回药房取药,回来后牵着我去注射室打针。解裤带时我有点不好意思,跟她说你出去等,我自己行。后来我就自己走,但出医院下台阶时我踏空了脚,一个踉跄,文艾把我紧紧架住,我没摔着。与“守株待兔”那次截然相反,这次是美救英雄。之后她就挽着我,或者说是搀着我,这棵美丽的小白杨今天成了我的拐杖。 我跟文艾说你不去工作吗?文艾说现在的工作就是陪你。我心想,只有国家元首夫人陪同元首出访是工作,这么想我心里美滋滋的,自己擅自把规格提高了。我笑着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她,“你还是请个假吧。”文艾说,“‘独眼龙’还是不笑的好,笑起来更难看。”她给李主任打电话。 我看手表,都十一点多了,我问文艾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文艾说杨新我特别喜欢你这点,在人最想吃的时候提到吃,我都要饿死了,早饭都没吃。我被表扬,想笑却不敢笑。问吃什么,文艾说还是洋快餐吧。想着节前她在洋快餐店说的话,我心里有点紧张。文艾说我们打个赌。我问赌什么。文艾说赌有没有着校服的。我说没有,今天是节后第一天上课,而且是上午,学生一般不会偷偷跑出来。文艾赌有。我们走进最近的一家洋快餐店。一层找遍了没见,我暗暗得意。服务员问你们找厕所?在二楼。到二楼,很偏的角落有两个,只不过都是女生。我问她们旁边的空位能不能坐。短头发女生说坐不坐是你的权利。文艾说如果这里有人坐,我们坐了就侵犯了别人的权利。两个女生听了相对着呵呵笑,像是遇到了对手。我笑,说你们两个上课时间跑到这里吃薯条,就不怕被开除?长头发女生说巴不得被开除。有点呛人,赌变成了堵,算了,还是别惹,我们坐到远处。 文艾胡吃海塞,我觉得好笑,我说你就不问问我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文艾说懒得问,你也不是惹事的人。 与以往一样早晨我乘公交车上班。车上人很多,我艰难地站在人群中。中途有两个上年纪的人上了车,挤到我身边。女售票员给他们卖车票时,就对旁边坐着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给老年人让个座。 说也是,上班高峰时段,你老年人不在家享清福,来公交车上挤什么劲,过去年轻时还没挤够吗?又不是开party挤着热闹。要是你们这个年纪,我止不定睡到几点呢,再有事也不这个点儿坐车出行,要错峰,懂吗?我心里想着。 那两个青年人闭着眼坐在座椅上不搭理。女售票员又说了一回,并加了“请”字。其中一人眼是睁开了,但立刻瞪得像灯泡,对女售票员大叫,“关你屁事,让个,老子不想让。” 一张口就带脏字,而且还是对着女同志,我看不下去,对他说,“你说话文明点嘛,让个座位算了什么,至于出粗口骂人嘛。” “灯泡眼”转向我,“还有个龟孙子帮腔,找死呀。”伸手抓我。他旁边、脸上长着横肉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起来一拳就朝我抡过来,砸在我右眼眉上。血马上就流出来了,遮住了我眼睛。“横肉脸”没收手,拳头还向我抡,“灯泡眼”也加入进来,朝我攻击。我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拿着包护着头,车上人多拥挤我无法躲闪,挨了不少拳头。女售票员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在中间拦,也被打了无数下。没有人帮我们,都在躲,非常混乱。 也许是看我满脸是血,“灯泡眼”“横肉脸”害怕了,停住手,往车门挤,像是要下车。车到站,但没停,车门处还有等着下车的,瞧着外面喊“过站了,过站了”,车仍旧朝前开。“灯泡眼”朝女司机喊,“停车,死婆娘,快停车。”车还在开,后来终于停了,不是站台边,而是停在十字路口中间,女司机隔着车窗对路中间指挥交通的警察说“打人了,有人被打伤了。”警察指示女司机把车开过路口,靠边停。 文艾一脸怒气:那两个人真无聊,早知道这样刚才就该跟警官说起诉他们,让他们去坐牢。 算了,要是牢房不够住还要建,有那钱发我们奖金多好。 你别异想天开,钱再多也发不到你这。 我对文艾说,上车时我还满心欢喜的,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文艾说你满心欢喜什么?是想着要见到我吗?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我说就是忘了我自己也不能忘记你呀。 文艾说这话听着舒服,送你回家吧。 到了我宿舍,文艾把我按在靠椅上叫我休息,自己忙乎起来。她说给我带了礼物,从包里往外拿,是yn山核桃和滇红。又寻摸着烧水、找茶杯,把滇红打开,冲开水泡茶,把杯子递到我手上。然后又到处找工具,要给我砸核桃吃。她这样像是丫鬟在伺候大爷。我不管,喝着茶,吃着核桃,闭目养神,随她忙乎。后来我听见她嘴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就睁开眼睛看着她。她指着嘴唔噜唔噜地说,这核桃还真不错。我指着满地的核桃壳,对她说回头你要把屋子打扫干净啊。她鼓包着嘴头直点。 后来文艾说买了本《鸿鹄集》,给你念一段。 树木之歌 我的月光啊, 四月的黄昏里, 你在我的枝叶间给逮住了; 你的歌,你那音响的流水, 淹没了繁星, 如今响彻了我的院子, 我的心按它的节奏而悸动。 听从你笑声的暗示, 我的蓓蕾都开出了花朵; 饮了我的花朵的芳香, 南风迷失了它的路; 皎洁的月光啊,你的色彩的波涛 送进了我的灵魂; 我的呢喃的心, 陷进了你笑声的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三十 三十 文艾一走房间里立刻冷清下来。莫名的伤感涌出,心像是要死掉。她回家了,她的家就在不远的几公里外。可是,我觉得她去了千里之外,和她相隔千山万水。 我闭着眼,呆呆坐在靠椅上。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响,接起来,是文艾打来的,她问我吃饭了没有,说忘记为我买些吃的了。一听见她的声音暖流立刻流遍全身,心活过来。我含含糊糊说吃过了。她又问药吃没吃。我正准备再用前面的方式回答她时,她严厉地说,哼,没吃吧,姑奶奶就少嘱咐一句。然后自己笑起来。我也笑起来。 次日快中午时,文艾老寇小田三人拎着东西来看我。 老寇说,黄馆委托我们来看你,黄馆对你的行为大加赞赏,说号召大家向你学习,树立公德意识,抵制歪风邪气,为两个文明建设做贡献。 我指着他们拎的东西问是不是黄馆送的。老寇说,不是,你也知道黄馆的习惯,他一般只送根香烟。大家都笑。我问都是些什么。文艾说是盒饭。我说你们看望伤病员就拿盒饭打发呀。文艾说你那份要是不吃我帮忙,我可是饿死了。 大家一起吃盒饭,然后一起喝滇红,吃山核桃,没多大功夫姑奶奶送我的一包山核桃就全报销了。 传呼震动,是旷庆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他问我过得滋润吧,我告诉他不怎么滋润,简单地说了下受伤的事。他听了立刻自我批评,说哥哥我不该有所保留,应该把招数都教你。我对着电话讲,你就算了吧,你那几招还是自己留着用吧,当时人多我就没动手,一怕伤了他人二怕车里更乱,要在空地他俩早趴下了。文艾边上听了眼睛放着光芒,抢过电话,说旷哥你们两个哪个更厉害。旷庆说自然是你杨哥厉害了,经常把我撂倒。文艾咯咯笑,说旷哥你谦虚吧。旷庆说文妹妹你好好照顾你杨哥。文艾说你是他哥儿们你该来看望看望。旷庆说回头让你们嫂子代表。 热热闹闹一个下午。临走时文艾说你明天要去换纱布哦,知道怎么去吗?我说知道,又很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声姑奶奶。文艾咯咯笑,说懒得管你。 宋红梅说下午来看我。我一早就出了门,去医院换纱布。换纱布时我请求护士不要再包住眼睛,“独眼龙”不好看,也不方便。她脸上带着大口罩,露着的两只漂亮眼睛朝我眨了下。她给我消毒、换纱布时我不时瞟一下她的眼睛,想着她除了眼睛外是不是也都很漂亮,文艾眼睛脸盘都好看。后来又把注意力放在她口罩上,心想宋红梅来看我,是不是也戴个口罩,免得被她香粉呛得打喷嚏。我自己觉得好笑。 宋红梅拎着好多东西来看我,我忙着接东西都忘记打喷嚏。她看着我,说你眼眶还是肿的、还是紫的。我说已经好多了。宋红梅义愤填膺,说现在社会上有些小青年实在是不像话,别说是对不认识的老年人,就是对自家老爹老娘也不客气,哪像我们那个年代出生的人有涵养。我附和着,说现在社会风气就是不太好。 和宋红梅东一句西一句地聊。我想起那天晚上和旷庆喝茶时说的事,就跟宋红梅说,嫂子你们是想当丁克族吧?宋红梅脸红起来。看她这样我连忙道歉,说嫂子我多嘴了。宋红梅头摇摇,埋下头喝茶。我很尴尬。过了会儿宋红梅抬起头说,我们可不想当丁克族,没孩子吧这事有原因,一开始我怀疑自己身体有问题,就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没问题。你旷哥北方人,自尊心特别重,我不好…… 宋红梅走后我立刻给旷庆打电话。 “嫂子来看过我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你嫂子就是代表你哥我的。” “一码是一码。” “是一码。” “一码是一码,我跟嫂子了解到的情况与跟你了解的不一样。你明天回来一趟,我有重要事情跟你当面讲。”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当面讲,真是的,现在不能讲啊。” “不能!你就说回不回吧?” “嗯……” “别嗯嗯,你明天一早就回,我们在西门省医院汇合。” “干嘛在省医院汇合?” “你什么脑子,看伤员不在医院在哪里。” 第二天天麻麻亮,我就匆匆往省医院赶。挂号处已经排起好几排长长队伍,我挑一只相对短点的队在后头排着。这里每天都这样,很多老百姓无论是大病还是小病都喜欢来这个全省最好的医院看。也不知排了多久总算轮到我,终于挂上了号。拿出手机给旷庆拨电话,旷庆说快到了。 旷庆见到我,盯着我脸上额头上看,“你小子都没事了还要你哥哥大老远跑来看,装怪。”我跟他说,“我是没事了,现在是你有事。” “我有事?哼哼,有什么事非要当面讲,快说呀。” “是这个事。”我拿出挂号单子:旷庆,男科三诊室…… “这是什么呀?” “替你挂的号,一大早就来排,觉都没睡好。” 他接过单子看,脸微微泛红。“这是……” “查查你自己有没有问题。” “问题?我健健康康的,能有什么问题呀。” “我看你脑子就有问题。今天先不查脑子。走走走!” 我推他往前走,“身体里面有没有问题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你也是学科技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我一边推着他往前走,一边费尽口舌地跟他着道理,做工作。 那天是文艾跑前跑后伺候我,今天是我伺候旷大爷。领着他找到男科诊室,坐门口等。旷庆浑坐在那里身不自在,低声跟我说还好今天没穿军装出来,要穿军装就麻烦了。我跟他说军人就不得病啦?他瞪着我,小点声行不行? 终于叫他的号了。他脸红起来,扭扭捏捏,磨皮蹭痒。我把他推进诊室。 他进去好半天才出来,脸依然红彤彤,手里拿着医生开的检查单。我凑前看,查前列腺,查精子。他抖着单子叫唤,这都怎么查呀,一脸苦瓜状。 陪他在检查室门口等。为让他放松,我跟他东扯西拉,缓解他的紧张。后来和他聊起曹胜利来。我跟他说我问过张成军当时的情况,张成军说当时他们正在包间喝酒喝得高兴,突然闯进两个人来,说你们吸的很嗨呀。曹胜利说你们是谁呀?什么吸得嗨?出去出去。那两人说自己是警察。曹胜利说我还是克格勃呢,凭什么相信你们是警察,把证件亮出来看看。那两人也不出示证件,对曹胜利说我们找的就是你,跟我们走。曹胜利说你说跟你走我就乖乖跟你走了,你孙子想得美。他把他们往外推。那两人就动手打曹,掏出手铐要铐他。曹胜利块头大,那两人弄不住他,掏出高压警棍电曹胜利,好不容易才把他制服,弄到西城公安分局去。旷庆说事后给曹胜利打过一次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也搞不清怎么回事,把那帮警察臭骂,说这件事没完。我说你没问他来这趟要干什么。旷庆说他那边一直在骂,根本就插不进嘴,谁知道他来干什么,莫名其妙的。 闲聊后旷庆看上去轻松多了,可到护士喊他去做前列腺检查时他立刻一脸沮丧。从检查室出来时他龇牙咧嘴、脸涨得通红,摇着头说不查了,太那个了。我对他说革命军人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不做完你就是逃兵。旷庆说逃兵就逃兵。我跟他说那我侄子呢? 他进取精室,在里面呆了有十几二十分钟,什么也没取到。我去找医生,问取不了精怎么办?他说你家属来了没有?让她帮忙。又不是我!我瞪他一眼。我跟宋红梅联系,把情况跟她说清,让她赶快过来。宋红梅来了。剩下的事他们自己办,别人帮不上忙。 我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三十一 三十一 一年里真正用于业务工作的时间并不多。 可以粗略地算算。元旦原本是一年的开始,但按传统习惯到农历春节才算是旧年结束新年开始。从元旦到春节这期间,很多单位的人都处于半工作半度假状态,大节来临,兴奋,活动多,无法平静伏案工作。福利好的单位忙着发年终奖、分发一些过年的物品或购物券什么的。单位内部团年团拜活动形式多样种类繁多,以科室为单位搞,以支部为单位搞,以工会小组为单位搞等等等等,吃吃喝喝皆大欢喜。单位对外团拜活动多,给上级主管单位团拜,与联系单位、友邻单位团拜,职工乐呵,领导忙得更是不亦乐乎。当然,这些不能说不是工作。 春节总算欢天喜地度过了,该上班了,但很多人还是懒洋洋的,说过了正月十五年才算过完。这样差不多到了三月才真正意义上开始新的一年的工作,而此时新的一年已过去了六分之一。 很快就是“三八”节、清明节,又有一些活动要开展。一转眼工夫就到了“五一”。过了劳动节人们突然觉得有好多事情要做、该“好好劳动”加紧工作,可此时一年时间差不多过去一半。 工作四个来月就到了国庆节。这期间有“六一”儿童节,有孩子的当然要用一天时间来陪同那些祖国花朵四处游玩。“七一”、“八一”也是大节,一般都要搞些庆祝活动。九十月有中秋节、国庆节,两个节又要放长假。两节过完一晃就到了十一月,趋近年底,写写总结,完了就没太多心思工作了。很快到了元旦,又开始新一轮循环。 我今年工作时间更少,年初因为等待转业安置,处于“两不管”状态,溜达了小半年,无所事事。才到新单位上班没几个月变成“独眼龙”,又在家休息了一周。 但这一周内我没闲着,高效地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搞清了旷庆他们没有孩子的原因,并巧妙地把他从郊外骗回来,让他做身体检查。与老寇不同,旷庆和我的关系是战友加兄弟、兄弟加兄弟,这种密切关系以使我能知晓他们家庭内部的事,并主动去调解矛盾处理问题。我还了解到那天我走以后旷庆的检查相当顺利,细节了解不太具体,但可以肯定与宋红梅帮助有关。兄弟也仅限于帮助干些跑腿的活儿,有些事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之后宋红梅告诉我一件让我吃惊但又非常回味的事,旷庆回家后抱着她大哭,像孩子一样,把宋红梅吓坏了,也和他一起哭。她说他从来没哭过。我也从没见旷庆掉过眼泪。我清楚旷庆为什么哭,宋红梅极力维护他的尊严,即便天天在一起也不去捅那薄薄一层的窗户纸。这两口真是铁磁,九头牛也拉不开。 我还做了一项重要的事情,就是去电脑城找到一款文档管理软件,花一块钱拷回来了。这事原本准备在国庆节办,结果被二五眼的事耽搁了。 上班后我把大家都叫到机房,把软件安装在一台486上,操作演示,和大家一起研究。功能挺多,可以录入、立卷归档、查询检索、统计,各项功能逐个试。小田去综合部,借来一本档案目录,我们录入条目当数据再试。边看着,小田头直点,说很不错。老寇评价说管理和查询的功能都很完备。张成军说总算启蒙了,总算知道计算机文档管理系统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都说以前都没见过。继续观摩研究,很快发现了几个问题:录了20条目录后再也录不进数据是一,没有打印功能是二,再者是没有全文数据的接口。于是大家判断这是试用版的软件。老寇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哟,只花一块钱就搞定。我跟大家说,这个软件是单机版的,上次我和肖馆去参观看到的是大规模的cs系统,虽然规模大小天壤之别,但基本功能二者相同。老寇说就好比老鹰跟麻雀,麻雀虽小五脏齐全。我说老寇你说得非常到位。 把情况向肖字汇报,他很兴奋,要上来看,于是又演示给他看。他问我们有何感想。我对他说我们深受启发,我们一上来就像人家那样上网络模式,资金又跟不上,可能不切合实际,应该从这种单机版的简单模式起步。老寇说我们要搞的系统只是数据存储管理,又不需要进行复杂运算,对硬件性能要求不高,现有的设备也能将就用。肖字说你们说得很对,我也很受启发,我们经费严重不足,照人家的模式搞看来的确是不切合实际,这方面我们缺乏经验呀。杨主任老寇,你们再辛苦一下,再草拟一个方案,降低硬件配置规格,软件方面可以参照这个软件。搞好后我们再一起研究。 去一趟电脑城便使工作有了重大进展,这使我倍觉欣慰,同时也倍感侥幸。成功往往是偶然加必然的结果,如果没有我对工作极度负责态度的必然,即便“独眼龙”也不忘工作,我相信绝不会有偶然事件发生。实际上那天我已经不是“独眼龙”,那个口罩遮脸的护士没有再用纱布遮盖我右眼,要还是“独眼龙”我恐怕不会出门,所以要谢谢她。我跟文艾说也不知那天给我换纱布的那个护士漂不漂亮时,她立即握拳朝我两只眼睛各击一下,声称要把我眼睛都打瞎。 按照肖字提的要求,我和老寇重新拟了一个单机档案管理系统研制方案,资金需求量降到最低,只造了软件开发或购买的预算两万元,不购置任何硬件设备。 我们想这点经费总能解决吧。但黄馆还是犯愁。上次向市里申请专项经费一直没有消息,他也一直没能拜见到汪副市长,为了这点钱再向市里要也不好意思开口。他打算从行政经费里支。管钱的钱馆极力反对,说都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闲钱。黄馆关着门抽闷烟。后来有人给黄馆出主意:你再找找你原先老部下许德文呗,他过去干过市政府副秘书长,跟领导走得近,办法多。黄馆听进去了,心想,有病要投医,不能等死呀。他给许德文打电话,把事情跟他说了,黄馆说我缺钱,你帮我想想办法。许德文说这点钱您也弄不到?黄馆说我哪里去弄呀,领导不批,财政不给,我去抢银行呀。许德文说您等我回话。一天后许德文给黄馆电话,说我给您找了十万。黄馆说你不是哄我开心吧?许德文说我又没吃豹子胆,哪敢哄老领导哦,确实找了十万,但您不能白拿。黄馆说你说说条件。许德文说我们下面有几个事业单位的档案乱七八糟,需要整理。黄馆问有多少。许德文说一万卷左右。黄馆说那就是十元钱整理一卷,刨去买卷皮钱,也就剩五块。许德文说您干不干吧?黄馆说干,你明天就让他们把档案拉过来,别说能挣五万,就是五千,五百也干。许德文在那边笑。黄馆说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哦。 黄馆把和许德文谈的事向肖字钱馆刘馆通报,钱馆乐得嘴都歪了,说黄馆你是找黄牛买卷皮吧?哪要得了五块,两块的就很好了。黄馆说我又没买过卷皮我怎么知道多少钱一个,这么说能挣八万?这个事干得。他美滋滋地掏出香烟点上,然后笑呵呵跟刘馆聊着,请他找几个人来整理档案。 不几天事情完全搞定,待整理的档案拉过来了,十万块钱打过来了,刘馆好不容易找的三个人也到位了。麻烦事也来了,三个人知道这个活儿是给外面干的挣钱的活儿,就截住刘馆问给多少奖金。刘馆说这事你们去问钱馆,他收的钱,我说了不算。三人又找钱馆,说先说说奖金怎么给吧。钱僵着细脖子瞪着眼朝天看,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你们是在要挟我吗?没人强迫你们干,你们可以不干,可以走人。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更硬的,三人改变了态度,笑呵呵说哪敢要挟你钱馆哟,我们也就是跟您谈谈心。一个说,都说了多劳多得,在大厅喝茶看报纸不好,非要干这份苦活儿,拿点奖金也是合情合理的。钱馆说还说要无私奉献呢你们怎么不听,你们是不是党员?还有没有一点起码的觉悟?不要跟我玩里格隆。三张嘴说不过一张嘴,三个人面面相觑。钱馆说只要把活儿干好,待遇什么的领导会考虑。 钱拟了个奖金分配方案,总数四千元,分黄馆一千,肖钱刘三个副职每人五百,三个工作人员每人五百。黄馆说不拿。钱馆说这个事是你联系的,应该拿。黄馆说我联系的事多着呢。肖字刘馆也说不拿。四个领导三个不拿,钱也不好意思自己拿。只发工作人员。 麻烦事又来了,七八个人找刘馆,要参加整理档案。刘馆说开始找你们干你们不干,这会儿又要干,不是故意找我麻烦嘛。有人说您老也不把话说清楚,哪个晓得是怎么干嘛。刘馆说你们去找钱馆。这几人跟前面三个不同,见到钱馆就像见到钱一样满脸是笑,有人甚至掏出香烟敬钱,钱拉着脸说不让随处抽烟不让随处抽烟我都说过多少回了,把领导的话当放屁呀。那人赶紧把烟收起来,说领导放的屁那也是香屁。大家哄堂大笑,钱也跟着笑。钱说你们都回去,以后再说。都不走,说不公平,他们能干我们为什么不能干,他拿奖金我们为什么就没有。钱说哪有那么多的公平,人家单位几千几万地发奖金,人还不干事,你去比公平嘛。不能老是与上比,也要与下比比,如今好多下岗的,家里穷得很,还有农村那些农民,一年吃不上一次肉,你们怎么不比?七八张嘴说不过一张,都不笑了,怏怏地都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流石渠》正文 三十二 三十二 老寇说自己的工作效率也极高,他说他最近干了件让我们很吃惊的事。 国庆节第二天,明德路夜市如同以往:傍晚,刚到六点半,平静街道顿时沸腾起来,从连接明德路的各个小巷子里涌出巨大人流,如天兵突然出现,用板车、三轮车各种非机动运输工具拉着摊位支架、货物,像战争电影里战士上阵地一般迅速到达指定位置,然后忙而不乱地搭摊位、摆货品。大约十来分钟后,一公里长街道的两边就都搭成了一个挨一个的临时摊位,明德路新一天的夜市又拉开序幕。 168号摊位经营者已经几天没来了,两边摊位的摊主隔着空地聊他们为什么没来,这边的说他们不会做生意,那边的说他们好像得罪人了。这时一辆挂着警牌的微型面包车开过来,停在摊位前。周边摊位的人都看着,心想,都把警察惊动了,这家恐怕是出大事了。 警车驾驶室下来一个着便服的胖小伙子,到车后把后门掀开,车上下来一瘦男一胖女两个中年人,之后三人开始从车上卸货。货物卸下后胖小伙跟瘦男胖女说,老k陈娘,我十点后过来。胖小伙把警车开走了。 周边的摊主们终于看明白了,都吓了一跳:好大的来头!明德路是步行街,机动车不让进,这家不仅用汽车运货,而且是警车,实在太牛了。 瘦男是寇怀天,胖女是小陈,他们是168号摊位的新摊主,有生以来第一次摆摊做买卖。此时老寇准备把摊子支起来,拿起铁管拼接,琢磨着怎么把这些零碎凑一起,来回试着。小陈在边上傻愣愣看。这时旁边167号摊位男主人走过去,要帮老寇支摊位。老寇连连道谢,说头次弄这个,根本不会。他自报家门,又问人家尊姓大名。那人说自己叫周祥贵,说也简单,多弄几次就会了。周祥贵帮着搭,摊子很快搭好。老寇又向周祥贵连连道谢,和小陈一起把编织袋打开,从里面取出胸罩、袜子、背心、裤衩、秋衣秋裤什么的摆放到摊位上。周祥贵说你们怎么没拉电灯。老寇说还没来得及办。周祥贵到自己摊位,提一盏汽灯过来,说你们先用这个,顾客看不清货是不得买的。老寇接着,连连道谢,说你这个兄弟实在是热心呀,说我老寇运气真好,一来就遇见你这么好的邻居。周祥贵说做邻居是缘分,应该要帮点小忙,寇哥你就是拉了电灯也还要准备个汽灯,预备着停电时用。 老寇他们怎么到夜市做起小买卖? 小陈没有出去工作,在家闲着已经很多年了。她也出去找过工作,但很少遇到适合她干的工作,干过的两份工没干两天就被人家辞退,嫌她既笨又懒。不久前王亮给他母亲换了一台29吋新彩电,原先那台18吋还是好好的,问陈娘要不要。小陈爱看电视剧,家里的电视机既小而且还是黑白的,早想换,可又舍不得买,这回鸟枪换大炮小陈当然乐得要了。王亮把电视机给陈娘送去。留王亮吃饭,大家就一起一边看这台“新”彩电的节目一边闲聊。小陈说哪天去夜市买个罩布回来罩电视机,别落上灰了。老寇说夜市“歪”货多,找个布搭着就行。小陈听老寇说“歪”货就很气愤地诉说一次在明德路夜市买到“歪”货的经历,说怎么就没人管管。王亮说以后再有这类事就告诉他。小陈说你也能管到那一片?王亮说管不了,但有个哥们儿跟明德路夜市管理处的人很熟,找他们去管。王亮这么一说使小陈突然产生了“诶,我们咋不去夜市做生意”的妙想来,于是马上求王亮去问人家,能不能给找个摊位。老寇反对,说以前没做过生意,不会呀。小陈说不会还不会学呀,劈头盖脸骂老寇一顿。老寇不语,厚厚眼镜片下透露着极为怀疑的眼神。王亮说陈娘在家也闲着,不如我帮你们问问摊位的事,要是有你们自己做点小买卖也好。王亮马上掏出手机给他哥儿们打电话,让他哥儿们给管理处的人打电话,问有没有摊位。很快电话打回来,说有个摊主不太懂事,正要把他弄走,那人一走摊位就空了。小陈和老寇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对王亮能耐如此之大无比钦佩。据说当时王亮轻描淡显地对老寇小陈说摊位基本有眉目时,老寇却冒了句“‘大哥大’就是方便啊”的话来,既没有表达谢意,也没有表达出自己对“小兄弟”佩服之意。 随口说说的事还就成真了,天上真地掉下了大馅饼,这使小陈异常兴奋,她马上就畅谈自己对以后工作的设想,比如去哪里进货,进什么货,怎么运作等等,老寇王亮就连寇少爷也都瞪着眼听她讲,一时“新”电视也没人看。后来老寇提了个问题:那是临时摊位,货物什么的每天要拉过去,卖不完又拉回来,怎么运呢?把小陈一下问住了。王亮说我可以帮你们运。老寇说偶尔帮着运一下倒是可以,要是天天麻烦你就不好意思了,你还有自己的事。小陈说那就请人运。老寇说就怕你赚的钱还不够付人家运费的。小陈说老寇你前怕狼后怕虎,人家亮娃好不容易帮我们找摊位,你这怕那怕,还做不做了嘛。老寇不说话。小陈说走一步看一步,以后的事再想办法。 这件事就发生在节前,难怪那天小田邀请我们去她老家玩时老寇说他有事走不开,原来他们在密谋这么大的一件事。我要是早点知道,也去帮帮忙,也不至于那几天尽干些二五眼的事。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效率高,据说他们当晚吃完饭,关掉“新”电视,坐上王亮的警车去了明德路对夜市进行考察。他们到达时夜市已经开始,错过观察搭建摊位的时机。王亮那天没有把车开进市场里,而是停在旁边巷子里。他坐在车里等,没跟老寇他们进去。据说他们回到车上时王亮抱怨说你们是出国考察吧,这么久。 第二天,老寇到单位上班,小陈继续考察,去批发市场了解进货方面的情况。 两天后,就是老寇没到单位的那天,王亮说摊位已经有了。小陈高兴,跟王亮说让他领着去办手续。王亮说手续以后再慢慢办,说你们还是赶紧备货,乘着过节生意好先进场做起来。小陈取钱,进货,忙了几天,终于于十月二号做好了准备工作,要正式进入明德路夜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