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游龙》 《水上游龙》正文 引子 关汉卿的《窦娥冤》唱响天下的一个春日晌午,四月八大塘的狗头岭上人声鼎沸、剑拔弩张。血气方刚的享有父亲的猴拳功夫真传的大悟、悔悟和化悟三兄弟,手握锄头、铁锹和木棍,把乡绅修德和他的随从修善,紧紧地围在刚翻转的土地中央。他们圆睁着因愤怒而胀得通红的眼睛,双脚也因运功深深地插进禇红色的泥土里。的上身到处奋起奔凸的小肉团,在若隐若现的阳光里格外的惊人心魄。青筋暴涨的颈脖与缘于心中不平呈拉抻的脸面,在一阵阵细雨的洗涤下显得大汗淋漓。头顶也因血液狂涌产生热量,升起一缕缕青烟。宽宽的能潜伏小婴孩的深褐色裤子,被一轮轮倾斜的风鼓舞。紧束在腰间的尾指粗的裤头带子,眼见得就要崩断。在他们身后的谭境、欧阳、梁高、叶青及一群男女老少也各拿扁担、牛轭、石头和绳索要打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修德。只有修仁和周泰不知可否地站在一旁发抖。被怒气冲天的人们围在中央的修德,此时却轻眯着一双老态的三角眼,睨视着众人。他有恃无恐!心说:白纸黑字,就是上到天也不怕你们这一帮穷鬼。而且他还有兄弟修元,在县府里做官为他撑腰呢。 狗头岭上的吵闹声,很快传遍了整个四月八大塘。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走出家门,向着狗头岭方向眺望。胆大的拿起家什向狗头岭跑去,胆小的关好门户。老邓心惊肉跳,抓着体弱多病的还悟就往手臂弯里挟,并催促明禅赶快往狗头岭上去看看,因她稀稀听到了大悟那把打雷似的声。今天,大悟、化悟和悔悟,他们三兄弟到狗头岭上去耕种,怕与人争吵伤着了。明禅也是心慌慌!他的心慌,比老邓多了一层。年过半百且除承传祖辈们的猴拳功夫外还研习张道陵玄学的他,深明人之命运的兴衰。因小儿子还悟在去年那次大病中差点儿仙游,家庭的运势正是在低谷的时候,是经受不起外界的侵袭。几只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遇事只凭着性子来,若惹起祸端,那就惨过落筌的鳖。于是,他扛起铁锹,急冲冲地向狗头岭赶。在行出家门几步时,他还回转头,叫老邓好好地在家看紧还悟。 狗头岭上这刻的情势,比先前更加紧张了。大悟的手指头指到了修德的额头,就差没有用力捅进去。修善为保护修德,拳头擂到了大悟的胸前。修仁和周泰,他们对了一下眼神,两人移步下山找明禅。他们虽说是证人,对事情的真相再明白不过,但他们大字不识一只,对于修德出示的凭据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想他们刚到山脚,迎面就碰上明禅和一帮村民急急而来。修仁连忙向明禅说了真相,明禅心里咯当的一沉,脚下犹如被藤蔓、草尾和木枝缠拽了一般迈不开。心说:完了!完了!尽管自己眼睛细长有精神,对逆流能破解一二,但鼻子高削,总是被卷入不清不白、不三不四尽是受人欺凌的漩涡。他想到因自己的疏忽,而造成的恶果,狠狠地拍了一掌自己的头顶。明禅啊明禅!你明知到修德是一个鱼肉乡民的恶霸,有撑破天的后台,在四月八大塘有三分之二是他们的族人,为何对契约之上的字不认真细究呢?使修德他有机可乘(本地人话读的“狗头”二字,在客家人那里读的却是“九条”二字啊)!让自己与谭境、梁高、叶青和欧阳他们几姓人在四月八大塘占有的山岭,现在让修德无端豪夺了去九只,以后怎样生存?花生没地方种,包菽没地方栽,牛没地方放,单靠几分薄田……最主要的是他们几姓人看在自己的份上才忍痛割爱,自己以后将如何去面对他们啊! 修德不怕明禅的到来。他的那双三角眼张大了。大悟三兄弟看到了父亲,一下子回到父亲身边。谭境、叶青、欧阳和梁高他们也走近来。明禅听着他们的诉说,目光直视修德。修德不惧,他向明禅打了一声招呼,并把字据递给明禅。明禅看了字据又看修德的脸,然后看着周泰和修仁。周泰和修仁慑懦着嘴,眼眨眨地看着明禅和修德,最终还是说明写字据时是写“狗头”二字。修德冷笑一声,说白纸黑字,难道是我改了不成?你明禅也识字,看看是不是我做了手脚?明禅细看着字据,才知自己果然是上了他修德的大当。当初修德写好字据,自己大意没有一字一字的细读,现在呢,只能以本地话的狗头二字,而不是他们客家人说的九条二字从良心上去质问修德。修德支支吾吾,强词夺理。明禅的强势仿佛火上浇油,让气得学卵消了胀,胀了消的大悟和谭境他们的火气倍增,唰的一下子就重新把修德围在核心。眼看修德和修善就要被打成肉酱了,不想这时狗头岭的四面八方,响起轰轰的人声。明禅他们转头看时,见修德的族人拿着家什吆喝着蜂拥而上。此时此景,明禅彻底明白这是修德和他的族人设好了局让他钻。在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经验驱使下,他只得制止儿子们和众人不可造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一章 九狗冤三子出走 世道乱贼盗横行 阳光充足,雨量充沛,气候适宜,土地肥沃,山青水秀,一年四季花果时新,西江黄金水道境内奔腾而过的平天山、小平山、阿计山和葵山之中的九村夹岭,石打古城,上拱老竹山,下拱勒篷塘,石脚围村、长辈东岭、三里仙洞、六里立城,八百大垌……两万信地、牛行褪趾,马行褪蹄这个地方,有一条气势磅礴、仪态万千和情真意切的水上回头顾子龙。龙脉,从承六万大山的葵山直下,经大良、十和、都北、雅垌、新文、石马河至汊江口。在汊江口上江时,被丁癸水一冲,沿江直下九弯九曲到鹊弼。鹊弼处再被三合水(丁癸水)一冲,朝鹊弼岸边到长基塘攀壁翻转过第一岭(又叫九曲挡砂),仰起头等龙子。不见。头向江底一沉一拱一转,过竹刀岭矗立起来望。仍不见龙子随后跟来,于长旗岭张开一个大霸,变成一只上水灵龟等龙子。因久等不见踪迹,背脊上呈现出一道约二尺宽,四丈长的红影。二次顾龙子不见跟来,头一低一踊,飞向沙子大林左侧身化成镰刀,仰高头再朝汊江口眺望。龙子不见,却发现有一只千猿猴前来朝拜和别处龙在大虫岭生成老虎,急过上老塘变成金鱼模样与之相会。之后左转鸭母大垌稍作休息、觅食、翔游,养精蓄锐。突然,精神十足的龙,一飞冲天,过红瓦屋、卡耙岭、龙岭、龙岭儿、石狗大岭,逼近汊江口,那气势汹涌澎湃,连绵起伏,如马奔腾,似大鹏展翅,象蟒行。在石狗大岭终于看到了三龙子的身姿,母子相见格外欢喜,龙子飞跃过江上石狗大岭与母相沫。汊江口的丁癸水湍急,母龙快速带领龙子从石狗大岭原路回转卡耙岭东转石壁岭。龙在石壁岭出金子岭,却因金子岭前面塘局窄,然后转回狗岭、卖饭岭时,看到平塘岭是一只谷箩状,随化成仙鹤。却又因前方无朝拜山和水,龙转北至送米岭奋起龙威,撑开屏障。长次二子往谭九山、立旗岭、蔗岭。其中长子在蔗岭至蔗岭弼时,现成一把火尖枪止。次子出东塘,过实岭鼓起化成两只灯笼;移子岭、涨水岭、王田岭化一畦莲蓬;南头岭化凤凰而龙止。三子随母,于松簸岭化青蛇,龙湾岭化北帝,墨砚岭头化墨砚,均因前方山水歪斜不雅,回旋龙颈。母子龙过龙颈,母龙一脚承龙向北踩白莲,震开一条大垌,化作仙人仰睡止,三子过三屋落西寨,化印星,再过担水岭头落寨肚化金鸡,然后龙转右沿江岸而上狮子棚坎,化狮子止。纵观这水上回头顾子龙改地上行龙的终结,恰似指纹中的极具欣赏与回味价值的螺旋体。这螺旋体周围罗城严密,前后左右四山具备,金鸡、凤凰和喜鹊林立水口,明堂宽阔能容千军万马,再配上泥鳅塘岭与岭普山的现成龙珠和鼓,及绕南、东、北之江河,确是一个难寻的风水宝地。有诗为证: 龙湾发脉毓灵厚, 鹊弼为拦锦秀馨。 大岭山高瞻北斗, 西寨貌圆似印星。 又: 缨枪猎猎蔗岭边, 河水滔滔狮子城。 高平狗岭三台卫, 鸡鹊凤凰重关亭。 再又: 仙鹤高歌守村廓, 长旗飒爽护庄园。 涨水岭头芙蓉阁, 大村肚里蓬莱苑。 携灯笼难寻难觅的风水宝地早有周姓族人捷足先登。周姓族人定居在大村东侧,取名周苑。 周苑取直龙,面向三屋(沙屋)。堂前约有半亩宽阔的分边塘相隔,地盘狭窄。尽管如此,到了盛气凌人的铜铃眼、狡猾奸诈的鹰鼻和口若悬河的瓜花嘴三兄弟这一代已是丁财两旺,谷米满仓,鸡鸭成群,猪牛满栏。 不过,在时局动荡的年头,风水再好,也阻挡不了外界的侵袭,譬如盗贼之类。前年就有三鸡塘,心狠手辣的贼头刀疤脸,带着贼人光顾了周苑。 冬至这夜,没有雨,只刮着阴冷的风。风的手似猫爪抓拉屋瓦,哗哗的响。风的脚如船桨划动竹表,呼呼的叫。风的眼光频频扫着屋里的谷米、猪牛鸡鸭,一切,一切,一切—— 这样的夜,对周苑人来说,是最不待见的啊!前年就是这样的夜这样的风,三鸡塘心狠手辣的贼头刀疤脸,带着贼人把家里的谷米和直钱的东西抢劫一空。 铜铃眼想到贼人无法睡眠,在屋里不停地踱步,牛牯一样的眼睛辘辘转,发着忧郁的光。他的脑海中一次一次地肯定着猪牛在拦,鸡鸭在笼,谷米在仓的同时,还估摸着这几百个日子里与兄弟们构想和实施,加固上五横二朝三的泥砖墙,格皮茅草顶的房屋的防御方法,或许经不起贼人凶狠的攻势,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又化为泡影。 他吹燃火折子,把桌子上的灯盏点燃。灯上那微弱的光,在风袖的摇曳中慢慢把房间照亮,有的还穿过墙壁,墙头和一尺见方的小窗子缝射出去。房里,头接尾尾接头,摆着两张铺垫着一层干稻草的木板床。两张黄白色的除麻蚊帐里,靠后墙那张睡着嫩白、矮横、声高的梁氏,外面的是人如其名的铃铛、饭瓢和美娟三兄妹。床底摆满蕃茹、瓦罐及杂物。床对面几只并排的瓦缸里装满了黄澄澄的稻谷和玉米。 “铜铃眼,还不快点去与鹰鼻和瓜花嘴他们商量对策?”梁氏在床里催促。 “哦。”一语道醒梦中人。铜铃眼应着去了。 不出周苑人所料,三鸡塘的刀疤脸这刻正与贼人们整装器械,要来周苑抢劫。这样的夜这样的风,对行动上非常有利。行动时路面干爽,行动时声音淹没。 三鸡塘在周苑东边的勒塘、蓬塘过去不远。三鸡塘人好赌、好偷和好抢出了名。周围邻近的古城、竹山、勒塘等村庄,一谈起三鸡塘,无不谈虎色变,夜哭的小孩子听说哑然失声。再说,柿子总喜欢找柔软的来捏。象周苑,单头独屋人不多,周围几里内没有人居住形成防御倚角。周苑人老实巴交少权谋,闲时也不习武。前年被抢,既不敢报官也不见寻仇,更是助长了贼人的嚣张气焰。难怪刀疤脸敢在自己家门前,燃着松明火把指挥一帮贼人拿绳索、猪笼、竹扛、扁担、麻袋和刀斧。不过,刀疤脸想着左脸从鼻根至嘴角的那道抢四月八大塘时,被明禅用猛虎擒猪式打翻在地,周泰上前所砍的刀疤,还是告诫贼人们,畅想即将得到的财物哈哈大笑别得意忘形。因四月八大塘在周苑的东南方向,与周苑仅是一江之隔,两岸可鸡犬相闻。从三鸡塘到周苑,走近道必定经过四月八大塘范围的金洲岭。一般不会绕道走石达堡或古城村而行,那样增加路途不说,抢掠到的财物回归时间太慢,也让人疲劳。 刀疤脸在一身黑衣黑裤的腰部扎上一条黑色的布带,整理一下脚上的草鞋,戴上自制的只露眼睛、鼻头和嘴巴的黑色头面罩,喝令着众贼人向周苑飞蹿而来。沿途蓬塘、勒塘和金洲岭等,那是逢山过山,逢田过田。逢山,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杂草丛生。逢田,田埂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和大大小小。刀疤脸带领贼人踩踏星稀夜色快步前行,速度如狼奔集,分量似猫行墙头。一队人马黑漆漆象乌鸦飞扑,象蛇猎鼠。沿路农家关门锁户,蜷缩于墙角床铺里。鸡不叫,狗不吠,鸟儿昆虫统统遁至了哇爪国。 贼人很快就到了猫步江涟对面,过了江就是墨砚岭头,过了墨砚岭头,离周苑的所在地就只有几步之遥了。其实猫步江涟,不似猫跨步那样的微不足道。江面有几丈宽,若是打水漂老手,拿一块瓦片一抡,十个八个跳跃就能到江对岸。如是新手,瓦片一两个起落在江中咚的一声就沉水底,那就阔着很呵。当然,这里面存在季节之分。冬天,江里的水就会少些,有时少得象沟壑,猫一彪就过去这也不是不可能,或者说射一笃尿也到那边。如在夏天下大暴雨,那洪水满满的一江,其奔流直下之势,仿佛从九重天而下呢,别说狗射尿,就是狗行到江边,学卵都颤跌。不幸这年的冬天干旱,江里的水少得可怜,缓缓的细流,人几个大跨步,猫一个飞跃就过去没得说。至于冬天的水寒冷和江两岸的瘀泥细沙,对于贼人来说小菜一碟。几声泥沙浆爆裂,几声混沌水响,几声鲢鱼惊跃,贼人的脚就要侵到墨砚岭头下的土地。 这样的夜,这样的风,阴森里仿佛带着低鸣与呜咽。别人不敢说,对于这刻辗转在垫满干禾杆的床上的明禅,则是这番的写照。尽管他苦口婆心与大悟、化悟和悔悟三兄弟讲《窦娥冤》;讲修德以客家话“九条”骗本土话的“狗头”之契约,实际上是地方上客家人和本地人历来之争夺所至;讲四月八大塘尽管地面狭隘,水源不足,也是祖宗选定。但,他们仍是怨恨他迂腐与懦弱,同时离家出走了。那种,人去楼空的沧凉似万箭穿心般穿着他。最气人的是大悟反噬嗑,说什么孟母三迁的典故来气噎。哎!其实,这也不能怪儿子们。父母不止生他们的身,还要似参天大树般为他们遮风挡雨,最好一年四季都是阳光明媚。只不过很多事情,并不为人的意愿所能左右。父亲曾教导,祖传的猴拳功夫,不可轻易传人,尤其是外姓人,到了我明禅这一代,又怎可破例呢?是吧!那次刀疤脸带着贼人来洗劫四月八大塘,是他和几个儿子顶的风头,周泰和谭境他们跟在后面打两下子,修仁他们那些族人,只是拿着家什,在一旁助助威而已,没一个敢上前,就如好吠的家狗,到了真格时就缩入了甲。修德他看到这种情况,多次请求他传授功夫给他们族人。他谨记父亲的教导,都不曾作答复。或许,这也是修德在来土争战的基础上怀恨在心,趁机给他设下的骗局的另一个原由。虽说孟母三迁的故事值得推崇,可为父者总不能不顾宗庙而说搬就搬吧!他想到宗庙,若有地方搬迁时,祖宗的牌位自己可以随时移得,可庙宇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象四月八大塘的冼氏庙宇就在金洲岭附近的中湾上,里面塑着五显华光等神像。如要搬动或重塑,那是要费很多功夫。再说能令子孙繁衍生息的风水宝地,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啊。另一点,虽说祖传有子胆丑肝、寅肺大肠卯、辰胃乙脾午心火、小肠未、辛膀光、酉肾等十二经络的生活常识,但还悟十岁未满,怕见风又怕见日,一身的病,那敢随随便便搬。还有谭境、欧阳、叶青和梁高他们这一帮异姓兄弟,我明禅岂可一走了之呢!这时,他不由得想起他父亲临死前,曾向他说他爷爷对他人生的预言!说他是他母亲,从娘家回转时在半道上的一间荒废了的茅草房里生下了他,而且他在月子里整天的哭喊不停及他自己对命运的推算,此生坎坷,尤其是到了半百之时…… 鹰鼻和瓜花嘴在铜铃眼的指挥下,将庭院右围墙角那几百斤重的石碾碾向大门,他们要把门顶实。鹰鼻在前面向石碾弯腰,双手伸长分攀两头石碾边沿,两脚张开屈曲似钉于地下一步一步的向后移动。瓜花嘴则从后面眼望石碾,倾斜身子,胸部贴近石碾,前脚弯曲向前,脚尖摁于地下,后脚撑成直线,张开两只生满胼胝的大手奋推石碾中间。因心急和太过用力,他们脸红脖子粗。鹰鼻的鹰子鼻被脸拉得很尖很尖,瓜花嘴的嘴咧到耳根。石碾到大门的时候,东南方向已传来疾速的脚步声。铜铃眼焦急地大声喝: “鹰鼻瓜花嘴,贼人来到墨砚岭头了!快些!”他大叫着时快步走到瓜花嘴的身边一起向前推石碾。 铜铃眼的大叫声响破夜空,划向苍穹,更劈进睡房里。梁氏啊地一声折腰而起,双脚向床面一转迅速下床。饭瓢、铃铛和美娟他们也哗地一声哭将起来,大叫妈妈和奶奶。梁氏拨开儿女们的蚊帐,上床伸手揽紧孩子们。她身似筛糠,牙齿上下打架当当响。裤裆里的泉眼,也哗哗地向外流水。裤湿了,屁股湿了,床湿了。有的还从床面流到干禾杆、床板,滴于地面上,渗入泥土中呢。 梁氏睡在龙龛厅右边第二间,这里的情况,在龛厅右边第一间鹰鼻的颧骨高崇的党氏紧紧地揽住狮头鹅、秃尾鸡和棒槌三个儿子和龛厅左边第一间瓜花嘴的枪捅不得一句话的李氏,也定定地站在床前把马面、喇叭花、闷葫芦、瘦猴和美婵几兄妹护在床里。只是她们两妯娌不似梁氏那样被吓得尿裤,但却是语无伦次地说着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言语间有痛恨贼人,有说自己的渺小无能,不一而足。 铜铃眼和瓜花嘴他们的母亲黎氏,则在龛厅左边第二睡房缩成一团。嘴里不停地叫着大老天,尔后又合掌祈祷。她是一家之主,她得为儿孙们做些什么。 铜铃眼三兄弟刚把石碾推碾到大门,刀疤脸已带着贼人飞奔而至。贼人惯犯,乌啦啦一下子就把周苑的上五横二朝三的房子围个水泄不通,那形状就如蝌蚪攀壁。刀疤脸听听屋里的动情,走到大门用手推推木板大门。发现大门纹丝不动,睡房又亮出灯光,知道主家有防备。刀疤脸没有退缩,向冷血的葱头打了一个向上的手势。葱头那里,又向一脸横肉的牛牯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牛牯会意,即时在大门外蹲下身子,手压向墙壁。其他的贼人们见状,快速搭起了人梯。 兄弟中,铜铃眼的年纪最小,胆子却最大。他手拿扁担在大门里等候,只要贼人敢破门冲进来,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个劈头棍,或是拦腰一扫,弄他个不死也半伤。当然,大哥瓜花嘴也不是孬种,他手抓铁铲,只不过嘛,只站在庭院中央,不敢到大门这里来。鹰鼻兄弟里居中,胆色却不中。他只拿一只小板凳,在厅口向大门望。其实,在鹰鼻心里面有他的小九九。抢就抢吧,抢了猪牛再养,抢了粮食再种,命是最值钱的。前年不是被抢得空空如野,现在又不是谷米满仓,猪牛成拦。抢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不要抢人,因抢了人就要拿钱去赎;不赎,就撕票。 睡房里的三妯娌,可不似鹰鼻这么想。她们对三鸡塘贼人的所作所为不止有一定的耳闻,而且见识过。这些贼人好赌、好抢和好偷不假,对于人命,若不作反抗,一般不会下狠手。就是绑架,也就是索钱而已。对于粮食,可是一滴汗一粒米。就是鸡鸭,也是一抓米一抓米的喂大啊!当然,钱银也是她们的命根,轻送不得。 铜铃眼三兄弟做梦也想不到,贼人不是轻车熟路走大门,而是搭起人梯从房顶上跳下来。发现贼人从房顶上跳下来的是鹰鼻。他大叫一声的时候,十几个贼人已跳下庭院。且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三兄弟已分别着了贼人的道。铜铃眼的扁担被牛牯夺了去,并被扑到于地下。瓜花嘴与葱头争夺铁铲时,被一贼人飞脚踢中腰部,整个人矮了半截。鹰鼻的小板凳偿没有举起,就被刀疤脸的大手劈落尘埃。三兄弟很快成了瓮中之鳖,砧板上的肉。他们口中塞了脏布,手脚捆上了绳索,且被推到庭院的一角。愤怒也好,无奈也罢,没有人去管你,谁叫你无能呢! 黎氏起初听到儿子们为捍卫家园的举措,之后听到了贼人的脚步声和跳进庭院的咚咚声,后来听到儿子们惨叫声,那是声声入耳。她为有这样的儿子高兴,为世上有这样的贼人而痛心疾首。心说:你刀疤脸欺人太甚!前年把家里所有家产都抢了去,现在又来,真是头顶生疮脚下流脓坏透顶了。她下床手震震地点亮油灯,抓起倚在床头脚的一只纱托,颤悠悠的脚步蹒跚的向房门走去,她要向刀疤脸讨个说法。 制服了铜铃眼、鹰鼻和瓜花嘴三兄弟,刀疤脸指挥贼人搬走压紧大门的石碾,打开大门,点亮自带的松明火把,明火执仗地抢劫。贼人们对周苑四间正房睡人,左边横屋是猪牛拦,右边横屋是鸡鸭房,倒朝屋是厨房的情况很熟悉。葱头分派三组贼人去牛拦、鸡拦和鸭拦,他自己提着猪笼带一个人奔向左边横屋,一脚踢开猪拦门。左边横屋的猪拦里有两只百多斤重的肉猪,牛拦里有一只黄母牛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牛犊。生人夜闯入拦,并带着火把,猪惊嚎地从角落站起,且本能地将屁股顶向墙角,眼睛向来人发着惊恐的绿光。葱头和那个贼人心里乐了。他们原以为周苑只有一只猪,没想到有两只。不过,他们只带了一只猪笼来,心里不免懊恼。一只猪笼就一只猪笼吧,先装了再说。葱头和那个贼人跳进猪拦,把猪笼口对正一只猪嘴就套去。被套的猪狂躁地左右挣扎,但顶不住贼人不悯力道的推进。它越是拼命的挣扎,身体越是往里钻。等到它整个身子钻进猪笼时,葱头手抓猪笼口,连猪连猪笼一起立起来。猪在猪笼里悲鸣,葱头和贼人拉绳索分叉绑定猪笼口。这时另一只猪飞跳上猪拦,要跃出去逃过这一劫,为日后用自身回报主家的喂养之恩。那知它快,葱头的手更快。它刚从猪拦上往下跳,不想沾满屎尿的后脚就被葱头的手抓住了。牛牯也分三组贼人向党氏、梁氏和黎氏睡房走去,他和两个贼人走向李氏的睡房。他一踢踹开李氏的房门,大叫一声,就冲进去了。李氏护着几个儿女在床里瑟瑟发抖。因房门踢开时声音太大和贼人冲进来的气势太强烈,美婵呱呱的哭叫妈妈。牛牯捡开瓦缸盖时,顺手用瓦缸盖敲向床脚,凶狠地喝道: “再哭,我敲死你!” 李氏急忙伸手捂实美婵的嘴。 床里没了声音,光蚊帐晃动,至于孩子们的眼光是惊恐、哀求牛牯不管了。他将手上的松明火把插进墙壁孔,叫贼人快瓢谷米入袋,装蕃茹入包。他自己则翻箱倒柜,四处寻觅金银财宝。 党氏和梁氏的房间与李氏房间的情况大至上下,谷米、蕃茹瞬间易主。她们三妯娌心震震出不了声,一群儿女更是如煎熟的黄鳝蜷成一圈圈。他们的境状只有夜色见证,蚊帐传递,却没有人为他们伸张。 黎氏的睡房里,贼人一点东西也捞不着,因贼人对半屋剥好的黄麻和黎氏这个老妪不感兴趣。 黎氏出现在庭院的时候,让刀疤脸突兀。肥胖壮健,颈部生着一个似驼峰一样的肉团的黎氏,左手擎着一盏油灯,右手抓着一只纱托,怒容满面地看着庭院里的贼人。当然,她也看到三个儿子被绑在庭院角落的惨状。刀疤脸冷冷地看着黎氏,舌头在嘴腔里打转:这是个什么样的老妪?不但不怕贼,也不顾身体行动之不利索,胆敢拿着纱托出来要对付来犯之敌!恰在这时,葱头和牛牯来到刀疤脸身边向他汇报情况。刀疤脸看着庭院一只猪笼里的猪,一只捆绑四脚没有笼的猪、一头母牛和一只小牛犊、十几只鸡鸭、十包谷米、八包蕃茹、三包玉米和半缸花生油,问牛牯有没有抢到金银财宝。牛牯摇摇头不作声,倒是那两头猪的嚎叫声响彻云霄,有的和着那阴冷的风吹去好远好远,远到庭院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刀疤脸把眼光射向葱头,葱头望了一眼黎氏,然后向刀疤脸耳语一番。刀疤脸点点头,说: “此计甚妙。” 黎氏那里想得到,她临老还受此一辱!说时迟那时快,她手上的油灯和纱托当当二声落地,接着嘴里堵上了一团脏布,并从头到脚装进了麻袋里。还不等她回过魂来,她的身体已象一只烧火钳般弯曲到了牛牯的右肩上。且随着快速的脚步声,穿过庭院,走出大门,向右奔墨砚岭头,涉过猫步江涟去了。留下一片哎哟声,传给她的儿孙们。 正是: 论风水美仑美奂, 却遇贼再劫村场。 耄耋老妪遭人掳, 呼天抢地爹叫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二章 雪中送炭感民众 虎口救人计力施 一夜阴风不止的清晨,蒙蒙的下起了小雨。竹枝树表的叶子,在肢体鳞伤的干渴里得到一些慰藉。鬓发凌乱的茅屋顶,在雨点的梳理下柔顺了许多。可是风雨也将周苑晚上遇劫和老母亲被绑的事扩散到周边石达堡、古城、勒塘及四月八大塘等村庄里去。 消息传到勒塘一匹鲁夫的黎江山那里时,他眼都直了。瓜花嘴和铜铃眼他们的母亲是黎江山的亲姐姐,一个父母亲早丧曾与他相依为命,并亲手把他养大的亲姐姐,年近古稀了还被贼人绑架,那不要他的命! 黎江山嘴巴里大骂刀疤脸缺德,什么狗小牛小发瘟肿之类的话骂了又骂,后来又转骂鹰鼻、铜铃眼和瓜花嘴几个外甥无能,什么烂泥上不了壁啦扶不起的阿斗啦,再后又转为哀叹他的亲姐姐命苦,什么地方不嫁,却嫁去周苑这等四面不见村庄的所在。骂和哀叹只是发泄而已,但解决不了实际上的问题。他丢下手头上的活,披上蓑衣戴上笠帽飞也似的往周苑赶;他得去看看情况,作一些决策。 慈眉善目的老邓在菜园摘菜,听到周苑昨晚发生这样的事,急得她拎起菜篮就往家里跑,她要把这个吓人的消息告诉明禅。瓜花嘴是明禅的好乡邻,平时多有往来。家里受到修德设局陷害,他不止一次过来排解。瓜花嘴的嘴,虽说似南瓜花那样狂张,话也多了一些,但他心地善良。她脚步咚咚,菜篮里的菜晃荡,离家门还有几丈远,她焦灼的声音已传到天麻麻亮才勉强入睡的明禅的耳朵里。 明禅睁开疑惑的眼睛,撩起蚊帐看着老邓。老邓心头怦怦,口震震地告诉明禅她听到的消息。明禅啊啊地应着,眉头紧蹙。老邓问要不要过去…… 饭瓢和棒槌等周苑一帮孩子们泪迹斑斑,或坐或蹲或站在开门的厅堂里,梁氏吆天喊地围着猪拦牛拦骂刀疤脸发瘟佬,天收你,去年抢了现在又来!党氏和李氏呢,则检查自家的谷缸和米缸,看贼人有没有留下一点谷米给他们过冬,大门里铜铃眼、鹰鼻和瓜花嘴三兄弟三只头颅品字形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他们的脸上是伤痛万分。孩子们的惊吓和牲畜及谷米的损失,此刻不是最要命,他们老母亲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贼人退去时放下话,叫他们拿钱到圩去赎,慢了就等着寻坟拜。贼人这般的收拾他们的软肋,很明显是贼人在周苑抢不到一厘半毫的金银财宝。 黎江山心急火燎的吆喝着走进大门:“瓜花嘴,你母亲我姐姐真的被刀疤脸捉去了么?” 瓜花嘴还来不及应答,黎江山一眼看到大门边横着石碾,庭院中杂七杂八地丢弃着铁铲、扁担、纱托、灯盏,一帮外孙一脸惊恐地窝在厅堂,嘴里接下来的话说不出了,估摸他姐姐被刀疤脸捉去不是虚。不过,他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睁大眼睛慢慢移动脚步,大门内、庭院中、厅堂里、睡房、猪栏、牛栏和粪六等地方到处看。 铜铃眼、瓜花嘴和鹰鼻三兄弟突然看到性子似火炮筒一样的舅舅到来,一下子三魂不见了七魄。鹰鼻这时急中生智,等到黎江山四处找不着他姐姐来到他们面前时,笃声跪在了黎江山的跟前。铜铃眼和瓜花嘴他们见状也急忙学着鹰鼻的样子跪在了鹰鼻的后面。梁氏一向声高自傲,对黎江山这个舅舅也不甚放在眼里,尽管他平日里每每有些出于常人的妙计策。可这刻不同,家婆被贼人绑架,自己丈夫和两个伯伯都在舅舅面前认错,她那敢耍横!在她心里,还有一个响当当的打算,赎家婆少不了赎金,如黎江山舅舅能在这关健时刻想出既能救回家婆,又不用花钱的方法,那自己藏在床底地下的一些钱银就保得住了。她想到这,本来就要从猪拦处走过来跪到铜铃眼后面,可她又是一个不肯做赔本买卖的主,就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她走到党氏和李氏的睡房门口外,分别与她们耳语一番。党氏和李氏见到自己的丈夫已这般,再说梁氏说得也有理,为自己家的钱银不受损失,跟着梁氏也跪到了黎江山的面前。而且梁氏她带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家中谷米猪牛被贼人抢走的不幸,和家婆被掳的无奈。她等到党氏和李氏也跟着哭哭啼啼,及瓜花嘴三兄弟也口发唏嘘时,还转头招呼饭瓢、铃铛一帮孩子们过来跪下。 此情此景,让黎江山看到,只有当他姐姐仙游时,他来吊唁才有的情况,他更确定他姐姐,昨晚被三鸡塘刀疤脸这帮贼人掳去无疑。他看着面前这帮外甥和外甥媳及外甥孙子孙女,心中气噎难语。他弯腰颤抖着手扶起他们,说着安慰的话。等到瓜花嘴请他坐到厅堂时,他才问道: “大外甥!刚才我进门时看到你们三兄弟头挨头的拢在一起,是不是商量好救你们母亲的办法了?” 瓜花嘴还没有出声,鹰鼻就先说:“舅舅!我们三兄弟惊魂未定,正商量着去请您来再作打算呢,那想你心系我们的母亲的安危大清早就来了。其实你姐姐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的心比你还急呢!” “舅舅,”瓜花嘴也说,“国要老臣,家要老人,老人是家中宝。而且你姐姐,还是生我们养我们的母亲!再说,我们一帮儿女还等着她老人家来照看,巴不得现在就去圩救她回来!” 好你个瓜花嘴!你心里想着的不是我姐姐的安危,却只想着你们这一帮,扶不起的阿斗。岂有此理!但他强压怒火,面上却说:“大外甥有心!我现在想问的是刀疤脸所索的赎金你们几个外甥藏着的够还是不够?如不够,我那里有一些。” “这个”瓜花嘴这个时望向铜铃眼和鹰鼻。 “舅舅,”梁氏不等瓜花嘴和鹰鼻他们应答,抢先说,“我们一家子有大有小将近二十张口,谷米没有了,猪牛鸡鸭没有了,大的不吃小的也要吃吧?” 切!黎江山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反说:“三外甥媳说得有理。老的已老了,小的正等着米水养大呢。再说我姐姐身体比我肥胖,饿她几天也瘦不到那里去。” 啪!梁氏的屁股着了铜铃眼响亮的一记。 “反了你!竟敢和舅舅这般的说话。哼!再敢说,看我不拿菜刀剁了你!” “妈妈!”美娟见状哭喊着走过来抱紧梁氏的腰。 “妈妈!”饭瓢和铃铛也哭着走到他们的母亲身边。 狮头鹅和瘦猴一帮孩子那见过这等阵势!哇哇的大哭,将周苑变成了哭的海洋。 “哎哎哎!三外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三外甥媳说的是真实话,刀疤脸那里是无底洞,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象前年他们来抢了今年又来,如把家底全部给了他,现在到明年六月禾熟,还有好长一段日子,孩子们吃什么?” “这,”铜铃眼无言以对。 梁氏得到舅舅的支持,抽噎着鼻子进房去了。 党氏和李氏见状,也纷纷带着自己的孩子回房。 厅堂里一片寂静。铜铃眼在舅舅面前打自己的媳妇,尽管是出于敬重长辈,但倒过来说,敢在长辈面前打自己的媳妇也是对长辈的一种亵渎,他低着头不吭声。瓜花嘴和鹰鼻因梁氏的点破也是心虚,一时也不言语。 “唔!”黎江山重重地叹了一声后自言自语,“前年被抢了一回,我叫你们农闲时练一些功夫对付贼人又不听我的话!现在知错了哇?呀?咦!我怎么把一个人给忘了呢?”黎江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瓜花嘴三兄弟都仰起头望着黎江山,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舅舅,你忘记了什么人?”铜铃眼闪动着眼睛问。 黎江山没有作答,而是频频地点头。 瓜花嘴看到有生机,催促着问:“舅舅,你说嘛!你忘记了什么人?他——” “大外甥,”黎江山拍拍瓜花嘴的肩头说,“你知道三鸡塘的刀疤脸最怕什么人?” 瓜花嘴望着黎江山摇头。 “那你们一定听说刀疤脸脸上那道刀疤是怎样得来的吧?”黎江山引导着说。 “啊!”瓜花嘴拍了一掌自己的额头,“舅舅,你是说四月八大塘的明禅、字玄颜、号道养的明禅,也是舅父你的堂内弟的明禅?对。是他!我去他那里走动时,他和我说过。明禅功夫了得,刀疤脸不是他的对手。那次刀疤脸带贼人来四月八大塘抢劫,刀疤脸被明禅一个猛虎擒猪和一个猿猴出洞撩翻在地,是周泰上前去砍了一刀得来。而且我还知道明禅不止武功高强,是附近村庄少有,他作起法来虽说不能呼风唤雨,但能让两只长凳打架,令几里外正在响着的鼓、钞、钵失音。我还听说,他有变鹤飞天的能耐呢。” 瓜花嘴这样说着时,那知铜铃眼冷冷地看着他。虽说明禅以前也来过周苑玩,有过一面之缘,但明禅没有在他面前露过本领,他怀疑都是些江湖传闻。黎江山看着铜铃眼这般不以为然的模样问他道: “小外甥,大外甥说得有错么?” “这个”铜铃眼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舅舅,明禅那么利害,又被修德弄得七零八落!三个儿子至今不知去向不说,连在四月八大塘居住的同姓人一个都跑掉了,留他一个光杆司令?” “哎,话不能这样说!”黎江山为明禅打抱不平,“冼姓人在四月八大塘,本来就不多,就是加上梁、谭、叶和欧等姓人,也不够人家修德族人的三分之一。修德族人要排挤他们也是可以理解。唔,照我这个局外人的看法,修德针对明禅的主要原因,除想霸占冼姓人的山岭土地外,我看是明禅不肯将祖传的功夫传授给他族人。” “对对对,我想也是这样,不然凭明禅的功夫和智慧,那弄到这般境地!”瓜花嘴帮腔。 “智慧!功夫!”铜铃眼冷笑,“如他明禅有智慧,那有狗头岭变成‘九条’岭这个空子给修德钻?如他功夫了得,也不见他敢动修德族人分毫?更不要说见官了!” “铜铃眼!人有失足,马有漏蹄,老虎都有打瞌睡的时候,何况明禅是一个心胸坦荡的人,何曾想到修德这家伙乡人都使奸诈,把狗头二字写成‘九条’二字呢!是吧!至于功夫嘛,他这是忍气为高,以和为贵,懒得与修德这样的人争个高低罢了。说到狗头岭被修德变成‘九条’岭而不去见官,俗话说:‘斗官穷,斗鬼秃。’何况明禅为了一块地没有钱买,而用一只狗头岭去换,那来的钱去见官!再说,明禅曾与我讲过《窦娥冤》朱小兰与李驴儿的故事。他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人命关天的事,官府都这般草率,区区几个山岭的小事,谁去辨别真伪。”瓜花嘴争辩。 鹰鼻伸手扯扯铜铃眼和瓜花嘴的衣服。铜铃眼和瓜花嘴向鹰鼻对视了一眼睛,二兄弟不再说话。 吁!黎江山斜睨他这几个外甥,嘴里吁出一口气。 “舅,舅,舅父,你,你,你说的明禅,是明禅能帮到忙?”鹰鼻慑懦着说。 黎江山看了鹰鼻一眼,说:“你们不是不信么?” “舅父!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况你还是我们的亲舅舅。你只管说,最多我们来个死马当作活马医,能救回我们的母亲就是好事。”鹰鼻说。 “我可怜的姐姐!”黎江山哀叹一声之后接着说,“你们家有金银财宝不肯拿出来去赎你们的母亲,我的原意是想请刀疤脸的克星明禅去救你们的母亲,可你们又不癫不废的说这说那!” 鹰鼻的脸红红,头也低去了许多。 “舅父!”瓜花嘴低调地恳求,“外甥家的境况你是知道的,那来什么金银财宝!正如我三弟媳担忧的那样,能吃的东西被贼人洗劫一空,未被抢去的些少钱银,能维持到来年禾熟,那也是万般的庆幸了,你就不看我们的面也看你姐姐的面,为我们指点一二。如明禅真能帮我们把母亲救回来,我们不但请明禅,还要请你喝上三天三夜的糯米酒不算,我们一定听你的话,跟明禅学功夫,如他愿意教的话。” “此话当真?”黎江山眼里生出光芒。 “当然。”瓜花嘴拍胸脯。 黎江山望向铜铃眼和鹰鼻。 “我们听舅父的话。”铜铃眼和鹰鼻应允。 “那就好那就好,大外甥你去四月八大塘把明禅给我请来。记住,一定要低调,语气婉转,还要诚恳和动之以情。” “哦。”瓜花嘴应着去了。 瓜花嘴飞跑着刚到猫步江涟,就看到明禅挑着家里仅有的一担稻谷,和脸扁扁的射得一手好弓箭的谭境、肩头耸耸的欧阳、面如圆月的梁高、下巴儿尖尖的叶青来到了猫步江涟对面。他奇异地看着明禅这一行人。叶青眼尖,他行在最后,反倒看到江涟对面的瓜花嘴。他脱口就出: “明禅大哥,你们看江涟对面,那不是瓜花嘴么?” 众人抬头,都啊地叫了一声。 “是瓜花嘴么?”叶青高叫。 瓜花嘴也高兴:“叶青兄弟是我,你们怎么来啦?” 他们对答着时,明禅已下江涟走过来。瓜花嘴在江涟岸边伸手拉冼明禅上岸。他说: “明禅大哥,你挑的是什么?” “瓜花嘴,”谭境脚刚踏上江涟岸边就说,“明禅大哥听说昨晚你们周苑被三鸡塘的刀疤脸带着贼人抢劫,连你们的老母亲也被掳去了,他担心你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没有米下锅,把缸底都刮净,挑了一担谷给你们应急,也顺便来看看你们。” “啊!这,”瓜花嘴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他想到此行的目的强抑了自己的情绪才说,“那我代表周苑男女老少谢谢明禅大哥。请!各位兄弟请!” 瓜花嘴在前引着众人向周苑走来。一路上有问有答,唏嘘声此起彼落,当梁高问他不在家想办法去救他老母亲来猫步江涟干什么时,他答正想到四月八大塘请众位兄弟过来商量对策,不想你们就来了,真是够兄弟。 黎江山和鹰鼻、铜铃眼他们看到瓜花嘴这么快就请得明禅,还有几位兄弟朋友,而且明禅还挑来一担谷,眼睛都睁得似么塘实岭两盏灯笼那么的大。一种劫后温暖由心底产生,谢谢的话语一浪接一浪。特别是铜铃眼,原先对明禅的百般质疑,此刻化为乌有。党氏李氏她们三妯娌听说有人雪中送炭也从房里走出来,向明禅他们作揖。因这刻一帮孩子们不但闹着要找奶奶,还闹着要吃东西。有了这一担谷,家里的碓才不落空;碓不落空,就有粮食煮给孩子们吃。 明禅的本意是过来探望和关怀瓜花嘴,却想不到瓜花嘴几兄弟,连他们的舅舅黎江山,也要他想办法营救被掳的老太太。他谦让了一番,后来抵不住瓜花嘴的恳求和一帮孩子想念他们的奶奶的样子,与谭境、叶青、梁高、欧阳他商议了一阵,决定帮助。明禅认为兵贵神速,刀疤脸要周苑在当天下午带赎金去领人,可以赶在中午前去营救。理由是刀疤脸等贼人一夜抢劫劳累,或因抢劫成功正在大办庆功酒,无暇过及或疏于防范。具体办法是表面上瓜花嘴以送饭为名探询,他和欧阳他们暗中相随,见机行事。 明禅为了尊重黎江山,问:“姐夫,你看我们的方法行得通么?” 黎江山点点头,说:“我看行。” “多谢姐夫。”明禅说。 “哎!明禅。是姐夫多谢你就真。那可是我的亲姐姐,在这里我先替我的姐姐谢谢你。” “都是亲戚,不必客气。”明禅向黎江山抱拳。 圩称之为圩,其实没有行政部门。这是葵峰里的人出湛江、桥圩来赶集,一口气从山里出来到平阳的地方竭竭脚,吃碗茶,如时间晚了回不得也可住一晚半宵的所在。而这里的村民看到山货,喜欢捷足先登,就象好柴不过肇庆峡那样。久而久之,圩就成了不是圩的圩。 圩黄泥夹石子的路面上枯叶、果皮或厚或薄,高低不平。路两旁几棵参天大树遮着路面也遮着几间依路面相向的歪歪扭扭的茶水兼客店的茅草房。笑面虎那间店,在圩恶名昭著。他除杀人越货,地方上形形色色灭绝人性的事他都染指。尤其是与刀疤脸这样的恶人,他和他们混得烂熟。这天天将亮时,急速的拍门声和牛牯的吆喝声,把他从美梦中吵醒。他应了一声后,起床穿衣趿着木屐手捋头发走来开门。 牛牯的声音笑面虎听得出来,妇女儿童、大爷大伯的绑票她见得多,但似黎氏这样的老妪他是第一次见到。他睁着睡意未醒的眼睛,看看嘴塞脏布,双手反绑身后,满头凌乱白发的黎氏,又看看洋洋得意的牛牯及两个贼人,笑眯眯地闪开身。牛牯推黎氏一直进到里间的柴房,然后出到客厅叫笑面虎煮些茶水给他们喝。 黎氏蹲在暗黑的柴房里喘粗气。她年纪虽高,但身体不减壮年。她此刻心痛的是家里的猪牛鸡鸭没有了,稻谷玉米没有了,半缸花生油没有了,接下来的日子儿孙们吃什么?还有,她这个周苑唯一的一个老人被刀疤脸掳了来,儿孙们不急坏了!可她急也没有用,她想想有没有逃脱的办法。柴房前后门从外面反锁着出不得,柴房横墙那个巴掌大的小窗子钻不出去,柴房的墙是泥胚砖墙更不用想。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侥幸出得了柴房,贼人在外面守着她也跑不了。后来她慢慢静心下来,心想这是她的劫难,逃避不了。既然来了就受着吧!可她受着受着,心又有不甘,竟怨恨起她死去的丈夫来。说这老死鬼,你就够安逸了!几把老骨头装在瓦瓮里,安安静静坐在狮子棚坎,风吹不着,雨淋不到,那似我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还受这般的苦楚! 瓜花嘴头戴笠帽,身穿蓑衣,手提竹篮,满脸愁容地来到了圩。这天,刚好是赶集日,尽管天刮着风下着小雨,山里人出来赶集仍络绎不绝。瓜花嘴对圩的环境也算熟悉,他踩着心悸的步伐,三步两倒退的走到笑面虎的店铺门口。 瓜花嘴的出现让牛牯吃一惊。他认得瓜花嘴是周苑的长男,他清楚地记得昨晚回来时叫他们翌日下午来赎人,现在却提前来了。这里面是急于赎母,还是别有意图。他站起来定眼看着瓜花嘴。和他一起的两个贼人,也警觉地站起来,其中一个还拿起了竹棍。 瓜花嘴不认识牛牯和那两个贼人,他劲直向店里走进去。笑面虎笑着迎出来,问他是吃茶还是住店。瓜花嘴手颤,嘴打震,迟迟没有应答。笑面虎眼睛审视他的同时,也把眼光瞟到牛牯的脸色,知道是来赎人。但他故作不知道,请瓜花嘴坐。瓜花嘴咬紧牙关控制自己的激动情绪,后来竟让他说出话来: “老,老板,我,我,我是来赎人。”说时眼睛向着牛牯翻了一翻。 “哦。”笑面虎应着时已转入内屋。 瓜花嘴慢慢走向牛牯吃茶的桌子前。 “带赎金来了吗?”牛牯不向瓜花嘴打招呼,只是直截了当地问。 “大,大哥,赎金正在筹备;赎金一定按照你们吩咐的于下午送来。”瓜花嘴口震震地答。 一脸横肉的牛牯把脸一板,喝道:“那你现在来干什么?” “我,我,我来送一点早饭给我母亲吃。她老人家昨晚啦肚子,一粒米未进到肚,我怕饿坏了她。”瓜花嘴说话顺溜了许多。他说时,眼睛还不停的向里屋望。 “有什么好吃!老人家少一餐半餐的饿不死她。快回去带赎金来,迟了不要怪乡邻不讲情面。”牛牯拍着桌子说。 “大,大哥,你行行好。如我母亲饿坏了,或是饿死了,我们还赎她干什么。请你带我去给她吃一点,我好安心下午带赎金来。”瓜花嘴坚持,且语气诚恳。 牛牯望着这堂而皇之的孝了想了又想,然后又与那两个贼人商议一番,决定他自己亲自带瓜花嘴到柴房去,一个贼人守在店面,一个贼人回三鸡塘报信。 笑面虎店里的一切举动全被坐在对面三婆店里的叶青和谭境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看到瓜花嘴跟牛牯进店面里屋,一个贼人守着店面,另一个贼人出门而去。心说,这些贼人个个是牛屁精。 瓜花嘴在柴房看到母亲瘫坐在地上的境状,一下子就跪在母亲的面前: “妈!” “妈什么妈!如想你妈快回家拿赎金来!”牛牯狠狠地说。 黎氏看到瓜花嘴,眼泪不由得涮涮的掉下。她嘴里唔唔的叫着,双脚乱踢瓜花嘴,眼睛频频的向瓜花嘴使眼色,意思是叫瓜花嘴快走,不要管他。 “妈!”瓜花嘴又是心痛的叫了一声。 瓜花嘴对母亲的示意无动于衷。他捡开竹篮盖,捧出里面的一碗白罗卜,然后拿出一双筷子。当他伸手要扯出母亲嘴里的脏布时,牛牯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说把罗卜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叫他快走。 “这位大哥,”瓜花嘴细声求,“我母亲的手有些颤风,吃饭不大顺畅,让我喂她几口吧?” “去去去!再不出去,我把你拿来给你母亲吃的罗卜拿去喂狗。真是!”牛牯不耐烦地说。 “好好好,我就走。”瓜花嘴站起身应着时并望着他母亲,“妈,等一阵我和鹰鼻、铜铃眼他们再来,你要吃一点,暖暖身,呀!” 瓜花嘴行了两步又回头看他母亲一眼,然后极不情愿地离开他母亲的视钱。 瓜花嘴出了店铺门就左拐。在左拐时,右手伸出三个手指。 在对面三婆店铺里吃茶的谭境和叶青看到瓜花嘴给的信号,点点头,然后醒神地看着路面上的情况。待瓜花嘴走远一点后,他们负了茶钱,从三婆店铺直过笑面虎的店铺。 瓜花嘴很快转到笑面虎店铺后面一个隐秘的残墙处。明禅和铜铃眼他们就隐藏在那个地方等他的消息。 一看到瓜花嘴的影子,明禅就招呼他快点过来。瓜花嘴快走几步过去,明禅他们一下把他围在核心。 瓜花嘴将笑面虎店铺里面的情况和他母亲的现状说后,铜铃眼和鹰鼻气得眼冒烟,牙齿咬得当得当得响。明禅叫他们别心急,先忍忍。说现在情况明了,笑面虎店铺里面只有三个人,刀疤脸不在。我们总共有八个人,他们三个人在人数上少了一半,要在贼人增援前把老太太救出来。他吩咐瓜花嘴和鹰鼻在店铺后门防守和接应,梁高和欧阳先进入店铺,与谭境和叶青他们汇合占居有利位置,他和铜铃眼随后就到。 弹指间,瓜花嘴和鹰鼻摸到了店铺后门,梁高和欧阳快步进入店铺。笑面虎在厨房不知道外面的情形,牛牯和那个贼人一见梁高和欧阳这两个高大壮健的农家汉进店的气势,知道来者不善。他们站立起来准备退守柴房掌控人质,那想到谭境、梁高、叶青和欧阳以迅雷不及掩耳跃到了他们的身边。而且也就在这紧要关头,明禅和铜铃眼冲进了店铺。明禅高瘦矫健的身影一进入店铺,牛牯和那个贼人啊地叫一声。他们认得明禅,心说这回麻烦了。不过,野蛮成性的牛牯没有被吓倒。心说,老大刀疤脸不是明禅的对手,象棋棋局里车可以吃马,但炮可以打车,我牛牯未必不是他明禅的劲敌。 黎江山自明禅和铜铃眼他们去圩救他姐姐后,虽说他相信明禅的能力,但心里总觉焦躁。他吃了一碗茶,在马面、狮头鹅、饭瓢和喇叭花几个外甥孙的强烈要求下,出门到半道上迎接他姐姐。他担忧的是他姐姐年事已高,经贼人这一番折腾之后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了。如因这番际遇得病或倒下的话,他的日子就过得没有从前那逍遥了,仿佛折去一翅一般。他这样想着时,身体兀自打了一个冷震,脚下的步伐好似急趋了许多似的一劲的向前迈。过了担水岭头几脚就过江上木桥,鸡母岭、新铺眨眼就到。 牛牯做贼大半世未遇天罡地煞,又或者说人入苦瓜地眼就瞎,他展开拳脚就要与明禅比个高低,却不想刚出手,他的右面部就着了明禅的一个猿猴观阵。谭境不失时宜地上前给他补上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眼花花的牛牯被梁高压在地下时,那个在牛牯旁边的贼人也被谭境打中鼻梁,鲜血直喷,嗷嗷的叫。笑面虎只是个店主而已,他从厨房出来看到这般的环境,身体筛糠似的出不得声。冼明禅叫叶青和欧阳他们用绳索把牛牯、笑面虎及那个贼人捆绑在店面内,叫谭境和梁高关店铺门,他和铜铃眼进柴房。等到店面众人办妥事一起进入柴房时,鹰鼻和瓜花嘴已从后门外用石头砸开了锁,明禅从里面打开门,铜铃眼背着他母亲快步冲出。一行人营救成功,急急脚往原路回。 “妈,你觉得怎样?”瓜花嘴在后面轻扶着他母亲时问。 “我,我,我没事,就是双手双脚有些麻木。”黎氏艰难地应着。 路,还是那个路。去时未知营救是否能成功心郁郁,成功回时,则怕后有贼人追赶心慌慌。铜铃眼几次险些跌倒,鹰鼻三次被树枝刮着脸,瓜花嘴脚趾踢石头流出了血。 血,鲜红鲜红。一些溅向草丛,一些甩向树枝,一些渗入地下,一些泮着风雨洒向江河。 “外太公,你看!”马面左手扯黎江山的衣袖,踊起脚尖,右手指指着前方叫。 黎江山揉揉眼睛,顺着马面的手指看。一行人起初先是一个点,慢慢地成行。人影越来越真,真得铜铃眼背上的黎氏清晰能看见。 “奶奶!” “奶奶!” 马面、狮头鹅、饭瓢和喇叭花欢叫着冲向他们眼前的奶奶。 黎江山大嘴咧咧,喜极到泪在眼眶里转。 诗曰: 村场遇贼传乡里, 引动英雄挑谷来。 兵贵神速救人策, 猴拳无敌牢笼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三章 报恩开宴谢恩主 众志成城让地迁 周苑后面高高的山顶上,那嫣红的风化石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风吹雨打日头晒,渐渐地冒起了泡泡。这泡泡引来了不知多少蚯蚓和蟋蟀等昆虫的耕耘、拱抬,也不知是那只快活的鸟儿衔来了一粒生命旺盛的榕树种子,将它轻轻的细心的庄重的栽了进去。也不知它吸纳了多少阳光,吸吮了多少地气,吸取了多少水分,总之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它破壳它拓土,勇敢地向上地,冲出了土壤,向世界宣告它的到来。也不知越过了多少个春秋,磨砺过多少个严寒酷暑,洗涤了多少狂风暴雨,它的拱桥形根须从地面表皮,石的缝隙,伸展到周围的分边塘、下塘、大巷塘、门口塘,犹如渔翁撒的网般盘根错节;它的枝干,从绿豆棒、花生棒般大,转到手指般粗、手腕般粗、大腿般粗、腰身般粗;它的枝干,从一条到两条,从两条到三条,从三条到七条八条,仿佛猿猴伸臂玉女穿梭似的纵横交错。它的叶子从一张二张到三张,到千千万万,成蓬成盖。风儿吹过翩翩起舞,婀娜多姿。风止时又亭亭玉立,鹤立鸡群。蜂儿来了、蝶儿来、鸟儿来了,嗡嗡、喳喳,唱了早歌颂晚景。小孩儿欢腾了,攀越了这里攀那里。得意时整个花环头上戴,顽劣时捅个鸟窝随村走,高兴时爬上树尖吹口哨看彩霞。大人们惬意了,树下乘凉讲农耕,纳鞋底话家常。 马面是长孙,年有十三,长长的脸儿红彤彤。身上不见长肉,高子却高高。下河捉鱼摸虾,一抓一个准。上树捣鸟窝,一攀一截一攀一截。整的花环最圆,吹的口哨最响,常常惹得弟妹们既爱又妒。刚才领受外太公的指令,爬上榕树顶放哨看贼情。 东北边第一岭、担水岭头静悄悄;东南方的墨砚岭头、猫步江涟鬼影没有一个。他放心地扭树枝,编花环。花环一股一股,叶儿一张一张。他编着编着,一阵风儿吹来,树叶沙沙的响。也因这一阵风吹来,家里炒花生的香味扑入他鼻腔。他咽了咽口水。但他只是咽了咽而已,因职责所在,于树尖上仰高头瞭望。心说,炒花生又不是煲鸟粥,也不是宰猪牛镗鸡鸭。再说,等一阵也少不了他的那一份——奶奶,总是会留给他。 说到奶奶,马面霍地泪涌眼睑。奶奶昨晚被贼人掳,心惊胆跳;今早得救回家一路劳顿,精气神痿了不说,手脚麻木肚子还痛。 黎氏这般已成事实,可报答恩人和提防贼人不忿卷土重来,这刻却成为周苑人的头等大事。鸡鸭猪牛没有了,一杯水酒总是要敬给恩人。铜铃眼捡鱼网撒向分边塘,瓜花嘴抓起铁铲在庭院中挖起昨晚埋的一瓮酒,鹰鼻亲自入厨房炒起花生米。梁氏、党氏和李氏三妯娌在黎氏的房里出出入入一阵后,也到厨房张罗。 黎江山在厅堂与明禅吃茶,谭境、叶青、梁高、欧阳相陪。黎江山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只是眉宇间每每透出忧郁。他向明禅举起茶碗: “明禅请。” 明禅也举起碗回敬:“姐夫不必客气,吃茶。” “明禅,”黎江山说,“姐夫多谢你和众位乡邻到圩救出家姐。”他说时向谭境和叶青他们致意。 “姐夫,这没什么。大家都是乡邻,有事大家相帮,相安无事过日子。我们四月八大塘被刀疤脸带贼人来抢劫后,你外甥瓜花嘴也一样过去相问。就是春上,修德设局要了九只岭,你外甥瓜花嘴也多次前往安慰呢。”明禅老老实实地说。 “是啰,明禅姐夫,”谭境附和道,“不,我们叫明禅为大哥,理应我们也叫你姐夫才对。姐夫,我们都是乡邻,四月八大塘与勒塘山岭相连,耕作相望,帮得就帮,你不必介意。” “是啰是啰。”叶青、梁高、欧阳他们也是这样说。 黎江山点点头说:“对,大家都是相邻,理应大家照顾。来,我们吃茶。” “姐夫请。” “内弟们请。” “哎,明禅,”黎江山望着冼明禅说,“你说刀疤脸赚不到赎金,而且他们的人还被你们打了,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姐夫!这很难说。”梁高说。 “姐夫,刀疤脸敢来也不怕。”谭境说,“有我们和明禅哥在,我敢包,他来一次打一次;打得他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这个,”黎江山一时觉得气馁,“可明禅和你们在四月八大塘那么远,俗话说:‘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到你们在四月八大塘听闻,再从四月八大塘赶来,黄花菜都凉了,别说救人救火!” “这个……”欧阳的肩头本来就耸,他这个时显得更耸了。 “哎,姐夫!”梁高眨巴着眼说,“叫明禅哥教瓜花嘴他们功夫不得了!?” “这个,这个,”黎江山说“好啊,明禅,梁高的话说得有理。” 明禅正不知如何回答时,铜铃眼背着鱼网,铃铛、狮头鹅和喇叭花一人拿着一条斤多重的鱼进入大门。 “妈,爸爸网得鱼回来了。”饭瓢向着正在厨房门口忙碌的梁氏喊。 “哦。快拿给你二伯。”梁氏应付式似的应着。 “二伯二伯!”饭瓢大叫着冲向厨房。 狮头鹅和喇叭花也跟着饭瓢进厨房,这个叫爸爸,这个叫二叔。鹰鼻哦哦的应答,并接鱼在手。几个孩子捉得鱼回,瘦猴他们一帮小孩高兴冲向厨房吱吱喳喳。黎江山看着一群不知忧虑的外甥孙子孙女,心中的郁闷更是添了几分。这时,他的姐姐黎氏叫他进房去。黎江山叫明禅他们慢慢吃茶,他去去就来。 黎江山刚去不久,瓜花嘴捧着一瓮酒从庭院走上厅堂。这是一瓮自酿的糯米酒,有十几斤那么多。黎氏平时喜欢睡前嘬上半碗舒筋活血,是以瓜花嘴几兄弟常备着。如果不是昨晚预防贼人来,也不会埋到地下。当然,如果不是昨晚贼人来周苑抢劫,明禅他们也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那份荣宠能喝上这糯米酒。虽说这糯米酒在乡间不是奇货,问题是这糯米酒是儿子专门酿来孝敬老母亲,那意义就不同凡响。瓜花嘴把酒捧到桌子上,再一次清洁瓮口上的泥土。当揭开瓮盖那会,一股酒香扑鼻。好饮的欧阳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连说: “好酒!好酒!” 瓜花嘴笑笑,道:“多谢欧阳兄弟谬赞,为感谢明禅哥和众位兄弟把家母从贼人的虎口里救回,等一下请你们开怀畅饮。” 瓜花嘴说着时,铜铃眼和鹰鼻陆陆续续把煮熟的菜捧到桌子上。一盆红烧鱼、一碗清炒花生、一碟煎荷包蛋、几样时菜。筷子和碗是喇叭花和狮头鹅送上。 送上碗筷的喇叭花和狮头鹅去请他们的太外公黎江山。黎江山从他姐姐房里被外孙们拥出来的时候,眉宇间的愁云好象淡去了许多。他呵呵笑着来到厅堂入座。 闷葫芦捧着一碗饭菜从厨房穿过庭院走进他奶奶的睡房。铜铃眼和鹰鼻入座,坐到了明禅的身边。 瓜花嘴用勺子从瓮里舀酒。 闷葫芦从黎氏房里出来穿过庭院,到厨房与众位姐弟及党氏、李氏、梁氏用餐。 瓜花嘴举起酒碗先敬黎江山,后敬明禅和谭境他们:“舅父,明禅哥和谭境众位兄弟们,我几兄弟的母亲得到你们见爱,平安从圩回来,一切谢意全在酒里。来!饮胜!” “饮胜!”铜铃眼和鹰鼻附和。 明禅和梁高他们对视了一眼,齐声回应:“饮胜!” “哇!好酒好酒!”欧阳咂巴着嘴赞叹。 “来来来,舅父请用菜。” “来来,明禅哥我敬你。” 闷葫芦从厨房出来直向大门小跑出去。他嘴里嚼着饭菜,手上抓着花生,腮边粘着两粒鱼卵,神情欢欣满足。 风依然刮着,小雨停了大半天好象又要下。天空灰蒙蒙中映着晚霞的光辉,给人这究竟是冬还是春的感觉。 酒过三轮,黎江山问明禅:“明禅,你儿子大悟他们到那里去了?” 明禅摇摇头不语。谭境却说:“姐夫,这不明摆着离乡出走另谋居处!四月八大塘的山岭被修德谋去了,他修德人这么的嚣张,住下去有什么意思!?不要说他们,就是我,若是有好去处,我也毫不迟疑。” “姐夫,谭境喝多了。”梁高圆场。 明禅脸上挂起了窘红。这是他几十年来的的致命伤,虽说平时谭境他们没有表示出来,饮了一碗多酒,怨恨的言语就毫无顾虑的从嘴里泻出。 黎江山笑笑,眼睛却有意地捕捉明禅的神情。他在寻找他所要的火候,为他的外甥们张开一张保护伞。刚才他得到他姐姐的授意,只要他明禅,包括谭境他们愿意,统统可以应承。他姐姐是这样说,她从圩贼人的虎口里被救了回来,从此周苑人与三鸡塘的刀疤脸贼人就算是结上了仇。说不定此时此刻,或是某天某日,刀疤脸会带着一帮贼人再犯周苑。周苑势单力孤,周边又人烟稀少,难御贼人。如果只是请明禅来教一些防身和保护家人的功夫,他人没有到,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再说,人家祖传的功夫,未必肯授;就是肯授也需时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周苑附近的山岭那么多,自己又种不了管不来,如果他们愿意来,足够他们开辟。这样他明禅长期坐镇在周苑附近,周苑就安宁了。他姐姐还发表了对明禅的看法,说明禅除功夫了得外,人正直富有同情心,具领导才能,知书达理晓古今,识编故传,更识风水和驱邪鬼。如他来和周苑人近在咫尺一起生活,耳濡目染,周苑的大人和小孩都会有所教益。 瓜花嘴可不知他母亲与舅父说了这些事,但他见谭境和梁高这么的一唱一和,见明禅一副不至可否的样子,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竟想到他母亲与舅父说的话那里去了。他向着谭境说: “谭境兄弟,我们这里地面宽广,土肥水足,只要你们乐意,一家老少随时可以过来定居。” 谭境两眼生光。他看了瓜花嘴看铜铃眼,看了铜铃眼又看鹰鼻,看了鹰鼻又倒看瓜花嘴。他来来回回的在他们几兄弟的脸上探究真意,后来还在黎江山的眼光中去留连。他心里乐了,大叫着得米!他霍地站起,右手掌抓向酒瓮口边并提起,喧宾夺主,借花献佛的向瓜花嘴三兄弟和他们舅舅斟起酒来: “姐夫,瓜花嘴、铜铃眼、鹰鼻兄弟,我谭境多谢你们了;同时我也代表叶青、梁高、欧阳,特别是明禅大哥谢谢你们的邀请。”他说着时,眼睛望向明禅他们。 明禅默默的不语,叶青、欧阳、梁高他们倒是非常兴奋。大家都站起来向瓜花嘴他们敬酒。 瓜花嘴三兄弟和黎江山的诚意明禅一目了然。尽管鹰鼻有那么一点的不自在,但不是极力的反对。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仅为周苑人做了丁点儿的事,就把周苑人感动得这般让人不敢相信的境地?这里面存在什么样的玄机呢?他脑子里翻翻转的想着。 “明禅哥,”这时梁高在他身边用手肘蹭他,“你不是和我们说过能让子孙良好地繁衍生息的地方是可遇不可求的么?你看周苑这边的地方可以否?” 梁高这边与明禅说话,不想被对面的瓜花嘴听个正着。他眼睛闪着光芒,向着明禅说: “明禅哥,我们这里可是个风水宝地。听我祖上说,以前有国师游历民间,国师带着随从行到南头岭岭顶时,看到面前一条大垌,水口处又有金鸡、凤凰和喜鹊相会,锣也不敢敲了,也不敢骑马了。我还听长辈说,我们这个地方是水上回头顾子龙,住后人丁大旺呢。你看我们周苑三兄弟现在有九个男丁,如不是这许多年碰上乱世,我们周苑也不止我们三兄弟。你在四月八大塘那里住,丁是有,可修德他们那么嚣横,到了你儿子这一代,你四个儿子现在气走了三个,留下一个还是病怏怏,何不过来与我们一起住,也好让我们兄弟常常听你的教导。” “这个……”明禅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他对这里的风水,平时有意无意的也做过勘察,象“高平狗岭三台卫,鸡鹊凤凰重关亭。”“大岭山高瞻北斗,西寨貌圆似印星。”和“缨枪猎猎庶岭边,河水滔滔狮子城。”这些山川河流的景点确实于风水上令人向往。只是……他望向了黎江山。 黎江山只是摸着胡须吟吟嘴笑,好象他未看到明禅的求助一般。在他的心里,这刻想的是瓜花嘴这个外甥,能懂得保护家族,能意会长辈的心思,他为姐姐庆幸。他正心中欣慰着时,不想马面满带着完成任务的心情,一蹦一跳的进入大门,并越过庭院,直来到他身边。 “太外公,”他叫了一声之后没有下文,且不看黎江山的脸色及回应,也不瞄他父亲瓜花嘴一眼,眼睛肆意地看着桌子上的菜肴,那喉咙骨上下的滑动,口水差点儿流下来。 “马面,”瓜花嘴吆喝,“去厨房你妈妈那里吃饭,别在这里影响太外公和明禅伯他们饮酒!” “哎!大外甥,你不要这样吆喝孩子!马面去榕树顶上放哨,是一个有功之臣,理应得到慰劳。”黎江山这样说着时,又哄马面,“马面乖。你去厨房装半碗饭来,太外公给你挟一个鱼头。 明禅和谭境他们也鼓励马面。 “哦。”马面应着时飞跑着去厨房。那知马面刚装得饭回到厅堂,吃上半淡鱼头,就听闷葫芦失声地叫着走到了大门外:“外太公、爸爸!我看到猫步江涟那里有人来!” 啊!厅堂里,庭院中,厨房处一片紧张。孩子们喊爹叫娘,父母们吆儿喝女,慌慌张张如惊弓之鸟,咿咿呀呀似猴子开溜。铜铃眼和叶青他们跳起去寻铁锹扁担,谭境站起来去拿家什时自言自语:刚才我和欧阳在猫步江涟和第一岭守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刀疤脸贼人来,现在……岂有此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刀疤脸!如我把弓箭拿来,一定射你个通透! 诗云: 一棵榕树两个根, 立村防贼要多人。 谁人救得唐天子, 愿将江山平半分。 第四章冼周谭欧叶梁朱各在村中觅房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四章 冼周谭欧叶梁朱 各在村中觅房地 吁!油灯下看着连日来经过茶春叶、竹叶、桃树叶、黄皮叶、火炭藤、艾、姜、狗狗松等煮水泡洗和灯草火烧及吃麻杏石甘加银花、连乔、黄岑、山枝等的汤出了一身汗的还悟静静躺在床里入睡的明禅,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见风着水稍不留意就咳嗽发烧不止的还悟,一次次弄得他焦头烂额,心惊肉跳,苦不堪言。他清楚地记得,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大悟和化悟他们三兄弟离家出走,还悟只不过在大门口,左等不见兄长们的踪影,右等不见兄长们的英姿,不小心踩倒了放在门口外的喂鸡鸭盘,洒到脚上就那么几滴凉水,就连续发烧咳嗽了三天。如不是他用咳嗽散和桔梗散等精心的呵护与照顾,早不知成什么样子!还有……喔喔喔……喔喔喔,鸡笼里的公鸡引颈高唱。慢慢地,不,很快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明禅,”老邓在睡房对面的厨房里急切地喊,“快!东边天亮了,你快来吃几只熟蕃茹。” “哦。”明禅应着时已走出房门。 这是一个上三下三的民居。没有烧砖没有烧瓦,泥胚砖墙体,已被岁月洗漱得斑驳陆离,茅草顶也多次更新。明禅高瘦的身躯,在长长的瘦脚跨越下,几个起步就跨过崩崩塌塌的天井过到厨房。老邓将一只热气腾腾的手腕般粗的红色蕃茹,递给明禅,说: “快吃,我看谭境、叶青、欧阳和梁高他们几家就要过来了。” 明禅接过老邓递来的热蕃茹,嘬嘴吹了两吹,展开右手尖削的手指,扭去已有些焦炭状的蕃茹头,剥去蕃茹皮,急速的送进嘴里。他一边吃一边向外嘘气,沸热沸热的蕃茹熨得他嘴腔灼灼。 “明禅大哥。”谭境的声音从大门外传进来;伴着他的声音,还有咚咚的脚步声。不用说,这是他的儿子谭茂和谭盛的脚下发出。 果然,老邓打开大门时,谭茂和谭盛两兄弟肩扛铁锹锄头,手拎大刀斧子,站在她面前。谭茂方扁脸,谭盛高眉骨,两兄弟脸上都遗传了他们的父亲的某个部分。但,高大的身躯则是与他们的父亲是一模一样。尽管眼前还显得有些稚嫩,可谭境那虎虎生威的气势已在他们的身上展现了出来。 “伯母早。”谭茂向老邓唱诺。 “早,早。锅里有蕃茹,要吃就拿。”老邓迎他们进门来时大方的邀请。 “明禅大哥。”谭境父子刚进入大门,欧阳带着他的儿子欧海、欧容和欧灿也来了。而且过不了多时,叶青与他的儿子叶旺和叶真,梁高携他的儿子梁欢、梁广、梁田也来了。 邓氏递一只刀柄般大的熟蕃茹给梁田后,醒神地用布兜装进几只,又转进房门给明禅拿家什,催促他们快去。她满心的喜悦,满脸的欢欣,眼前对新居的憧憬让她喜不自胜。 明禅和谭境他们出门过了一条田垌,就兵分两路。谭境和欧阳走马鞍岭、汊江口转石狗大岭、龙岭至卡耙岭和谭九山。欧阳看中卡耙岭西面那个塘坞。他说这个塘坞虽然地盘不算很大,但形似满月。左手的龙岭高又圆,右手的平塘岭丰厚如谷箩。前面的岭护村的田垌弯曲来到堂前朝拱和叩拜。他美滋滋地说,人前人后人们都叫他老欧,将来这个塘坞就叫它老欧大塘。谭境在他们兄弟这辈的排行中排行九,或许冥冥中早有定数吧,靠近卡耙岭的送米岭往前一点有一个岭叫谭九山,他说既然他姓谭,排行又为九,那我理应在那里去安居。谭境喜欢捉鱼抓鸟挖蛇,为人有一股狠劲。他中意谭九山开坞的地方的前面的那个卖饭岭的那只仙鹤守谷箩有吃,并说仙鹤的头显得惟妙惟肖,且近得伸手就能摸到,有“伸手摸着案,积钱千成贯。”之说。其实在谭境心里,他更中意左手远远的葵山如笔架一样林立映照,希望儿子代有人才出。明禅和叶青、梁高向金洲岭、猫步江涟这里走来。叶青对于居住的地方不甚讲究,但有一点要朝阳,而且要在冬暖夏凉的地方。这地方给他找着了,在三屋南面名叫竹巷的地方。那里能清楚地看到葵山和从葵山顺流而下的猫步江涟,以及如文笔一样的墨砚岭头。梁高一向胆小怕事,他说明禅住那里他就到那里。明禅选址在大村西北面,也即大村肚,他就在大村肚前右则,也是周苑的西北方那里搭房子。明禅住大村肚,取名冼村。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名号,因住四月八大塘不是冼村的名号常常被修德他们别姓人欺负,就是老祖住在都北社口庙处的时候,不突出村而不久远。虽说他现在只有还悟这么一个病怏怏的小儿子在身边,但他相信村肚藏风聚气,明堂宽阔,将来一定人丁兴旺。梁高,他就不是这么的想。他说他举家迁来,梁欢、梁广、梁田、梁璐童、梁墨青五个儿女,加上妻子刘氏总共才七个人,那敢称村这么大的一个名号!还是蛇那么大窟窿就那么大吧,于是他取名梁屋。 谭境和欧阳带着他们的儿子,一路朝着汊江口走来。汊江口的原流,左为葵峰直下高田、拾和、马鞍岭,右为挟顶、银石、信地、新文、平坡。两方水源都出自葵山,相隔四十余里。其夏季水流大,冬季偏小。时正冬末春初时期,洪汛未到,水自然小了。不过,因紧靠汊江口的石狗大岭有朱老六一族人居住,在汊江口的下游垒些石块蓄水饮用,江面显得宽些。他们到汊江口时,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早起的朱老六在汊江口看到谭境和欧阳他们,从他垒起的石坝涉水而过,诧异地问: “谭境、欧阳老弟,你们带着儿子这么早就来抓蛇?” “啊!朱老六大哥,是你呀!”谭境高兴地答,“早晨早晨,你好你好。哎,朱老六大哥,你也起这么早干嘛?早几天不是在瓦子江那里抓到了一条七八斤重的水浪蛇了吗?还不够?” “不不不,谭境老弟,我朱老六那有这么大的胃口!我这是来看我昨晚在汊江口装的钓,是鱼吃还蛇咬。”朱老六说着时,他右耳孔中间那撮茂盛的黑毛晃动得一颤一颤,别有一番情趣。 “啊!那就好那就好,我以为你要把天下的蛇都捉净,等你自己变成一只大花猫去抓老鼠呢!”谭境戏说。 “喂!”朱老六争辨时,脸有些微微的发烫。尔后,他不看谭境却转看欧阳,说,“欧阳老弟呀,你看谭境这鸟样!他自己唯恐抓不完天下的蛇,反倒说起我来。真是!”他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哎,欧阳老弟,你们扛铁锹锄头的要去干什么?” “朱老六大哥,我们要来做你的邻居。”谭境抢先说时,是一脸的认真。 朱老六疑惑地看了谭境再看欧阳,看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见他看了一会,嘴里嘻嘻的笑。 “不欢迎?”谭境睁大眼睛问。 “嘻嘻,不是不欢迎,怕是请不动!”朱老六仍是嘻嘻“石狗大岭没有梧桐树,那住得了凤凰!我看是谭九山、卡耙岭吧?那里山青水秀,风光旖旎。” “咦!”欧阳惊诧,“朱老六大哥,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昨天你们不是和明禅到卡耙岭和谭九山那里开罗盘拉线又打桩了么?还骗我!”朱老六眨眼说。 哈哈哈,谭境和欧阳欢快地笑,与朱老六说就要做隔山邻居了,有时间到卡耙岭和谭境山看看。他们说着时,人已过了江上了岸,向朱老六作别,就沿着卡耙岭和谭九山的小路而去。 谭境和欧阳在汊江口遇上朱老六,明禅、叶青和梁高则在猫步江涟碰上瓜花嘴。明禅一看到瓜花嘴的身影,心里就格当一下子往下沉,心说莫不是周苑人要变卦!他放慢脚步,有神的眼睛射出一道光向瓜花嘴的脸上扫去。瓜花嘴的脸上没有反悔的神色,有的全是焦急。 “明禅大哥,”瓜花嘴的话音里透着责怪的韵味,“你们为何来得这么迟?日头都高过头顶了。”他说着时走近明禅身边去抢明禅肩上的锄头,“来,我帮你拎锄头。” “叶青、梁高兄弟,”瓜花嘴拎锄头在手时也催促叶青和梁高,“你们也快些。冬至过后就是小寒,小寒再过就是大寒,大寒过后是春天了,你们得在这短短的几十天里把房子搭好的同时,还要开垦田地来耕种呢。” “瓜花嘴兄弟你放心,”叶青边走边说,“搭房子我们都是好手,开垦荒地我们有的是力气。不过,” “不过怎么啦?”瓜花嘴睁大眼睛问。 “这也没什么,只是我们从四月八大塘扛水缸过来路途那么遥远,去江边打水又费功夫,如你能提供给我们一点茶水,那可是功德无量。” “好你个尖嘴猴腮的叶青,”瓜花嘴作色道,“别说是茶水,就是一日三餐蕃茹粥也供得起你们。” “吹吧你,”叶青向明禅瞄了一眼说,“我记得周苑的蕃茹谷米,全被刀疤脸抢去了三鸡塘,难道还有埋在地下的么?” 瓜花嘴的心好象被搅屎棍戳了一下般又疼又臭,但他的应变能力又非同一般,只见他随即答道:“叶青兄弟,这不用你管,但我先声明,到来年你们开垦田地种得了粮食,可是要加倍偿还的。”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但你不得反悔。”叶青和梁高同时说。 “一定!一定!!”瓜花嘴一边应着时一边心在颤动。心想此刻三鸡塘的刀疤脸在做什么呢?尤其是牛牯,他能忍受在圩所栽的跟斗? 牛牯确实不能忍受在圩栽跟斗的那份气。那天,当刀疤脸和葱头醉晕晕的带着贼人赶到圩笑面虎的茶水店,为他解开捆绑在身上的绳索的那会,他一跳将起来就冲出门去要追赶明禅。他咬牙切齿说,不报此一绳之辱誓不为人!那时,刀疤脸也要追赶明禅他们,是葱头阻止了。他说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又是在明禅有了防备之时,可不能轻举妄动啊。刀疤脸摸摸左脸上的刀疤,心有余悸的不作声。葱头附嘴在他耳边细说了一阵,他频频的点头。他喝令牛牯跟他回去,说这事从长计议。 葱头在刀疤脸耳边说了什么呢?说出来够毒辣!他说明禅自吹懂阴阳识命运,却在山岭被夺,儿子们出走的厄运下强行为周苑人出头,那是他自找。还说明禅现在已与修德不和,周苑那里的事先不要去管他,我们集中精力,广拢天下武功高手,勤练功夫,密谋四月八大塘。我看他塘里的水都没有了,鱼还怎么跳。 贼人不怕,最怕贼人有计谋。难怪这几天,四月八大塘常常有人走家窜户,不是买东西就是卖东西,或捉蛇打鸟。这一点,明禅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也是明禅乐意接受周苑的邀请移居的原因之一。至于周苑那里,本来就是惊恐万状,再加上那天还悟突然的发病,欧海、欧容、谭茂、谭盛、叶真几个孩子受老邓所托来周苑找明禅回去看,被闷葫芦认为是三鸡的刀疤脸带贼人来周苑,吓得黎江山和瓜花嘴几兄弟,请他们快点过来定居。 明禅在同意过周苑这边来重建家园时,他对谭境、欧阳、叶青和梁高他们的居住点也是有研究的。他深知竹木有相挟,牙齿有碰撞。几姓人同挤在一处地方,难免不因鸡毛蒜皮的事起萧墙。就是在防贼人的问题上,也要四面八方分开来住。好在谭境、欧阳他们也有自己看中的地方,无意中随着明禅的意愿走。 欧阳和谭境他们平时常与明禅交往惯了,很多事情都随着性情来,完全不去计较明禅的城府。他们带着儿子们一到场地,就甩开膀子大干了。 “欧海,你今年已十四岁了,又是兄长,你要做好带头作用。”欧阳对着儿子们说。 鼻孔朝天的欧海哦哦的应着后,说:“爸爸,我斩笠棚,欧灿帮我拉,欧容他负责割茅草,你说这样可以吗?” “好好好,你们要注意安全。特别是我先在匡好的上五下三的场地里砍树,你们要提高警惕,别被倒下来的树或树枝压着。”欧阳说。 “哦。”凹腰的欧容应着时问,“爸爸,我们搭两间房都够住了,搭上五下三那么多房子,搭到过年那搭得完。再说,木泥稻草墙比不上泥胚砖墙牢固,等到来年做了泥胚砖,再增加也不迟呀。” “这个……唔,这个说法也蛮有道理。只不过嘛,你们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欧阳回答,“你们要知道趁热打铁,或者说一鼓作气。周苑人现在同意我们搬来定居,并不代表来年同意。如果我们不抓紧时机而错失了,那就后悔莫及。说到上五下三房子多,在我看来是不多。你们的姐姐曦音,过两年就得出嫁了,搬来老欧大塘这里总不能和你们三兄弟同住一间屋吧。就是过几年你们一个二个也要成家立业,一人一间,那是刚刚的够安排。你们要知道,不单单是我们,谭茂、叶旺和梁欢他们都要搭上五下三。如果还悟他三个哥哥在家没有出走的话,还悟他们也要搭上五下三。你们听,”欧阳说时则耳倾听,“谭九山谭茂他们那边已经开始砍树了。” “哦,欧灿,我们快行动。”欧海说。 割草声、斩茅棚声、砍树声、人的喧嚣声在卡耙岭、谭九山、竹巷、大村肚响起。这此起彼伏的声音让人欢快,让人激动,更让周苑人踏实。 铜铃眼走到卡耙岭和谭九山来看,鹰鼻到竹巷来巡,当然他们都用木桶装上茶水来慰劳。瓜花嘴去梁屋看了转村肚,明禅一个人在那里忙碌,他没有多说话就帮明禅一起斩茅棚。周苑的孩子们也不落后,都跟着他们的父亲到了场地,欢声笑语帮着干起力所能及的工作来。 “哥们你好!”马面走到长脚的梁欢面前打招呼,“我是马面。我来帮你拖竹枝。” 十七岁的梁欢讪讪地:“马面兄弟你好,我叫梁欢。你竭着吧。竹枝刺人,叮着手脚就麻烦了。” “梁欢大哥,没事。我们就要成为邻居了;做为邻居,相互帮助应该嘛。”马面热情地说,“来,梁欢大哥,把你手上的那条大竹枝给我拖走。” “谢谢马面兄弟。”梁欢说着时把手上的大竹枝转给马面。 马面的行动鼓励着弟弟喇叭花和闷葫芦向梁广和梁田两兄弟面前走去。他们很快就相熟起来,喇叭花帮手指粗短的梁广搬茅草,闷葫芦和塌鼻的梁田拉树枝。他们亲密无间的神情,好象他们早就认识一般。 大嘴咧咧的叶旺和生着一双绿豆眼的叶真,也很快地接受狮头鹅和秃尾鸡的帮助。他们在工作期间密切配合,喉头喝饮茶时还同饮一碗茶呢。谭茂谭盛两兄弟和饭瓢,欧海和欧容三兄弟与铃铛他们也是相处甚欢,有时都拉着手说笑。 半天功夫不到,各处的场地都开辟得有模有样。笠棚去了大半,茅草割去了一片,树已砍得七七八八。估摸着过了一两天,就能挖四角的桩孔。 瓜花嘴不食言。中午的时候,他们三兄弟果然挑着蕃茹粥到他们各关顾的场地请明禅和谭境他们用餐。明禅、谭境、欧阳、梁高、叶青和他们的儿子喝着周苑人的粥,真是心里热呼呼。他们都感觉到周苑人好相处,来这里安居是明智之举。 这天,明禅他们干到晚霞满天的时候才收工回去。第二天又是早早的来,迟迟的回转。到立桩的时候,由于时间紧逼,明禅根据各处山向不同,能取四大利的黄道吉日日课就取,不能取的就取日时两柱生旺,再不能的就开硬功,于水碗中书上符咒或纸符行之。但有一点,在立桩时,均若备一些水酒敬天敬地敬鬼神。 日夜更替,光阴荏苒,到年晚灶君上天的那日,各处的茅草房均已有一定情度上的落成。冼村中间开口厅,一边一间正屋的茅草房横空出世,稳稳地座落在大村肚的地面上。金字的茅草顶金黄金黄,整齐有序的茅草在日头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木泥稻草墙角直面平,角直者能利手,墙平处滑溜溜绒毛不沾。厅堂宽畅明亮,正屋雍容端庄。正是:一统山河归名主,屋建一座是旺居。梁屋那里,上五下三的构架,正厅与右正屋盖顶,左正屋放上了坚硬笔直的行条,下三四角高高的木桩光秃秃的参天。竹巷也是准备的上五下三,眼前厅与左右一间正屋的顶面完结,其余的仅有模形。谭九山和老欧大塘都是上五下三的方案,谭九山的上五基本完成,老欧大塘上五与竹巷处上五和谭九山一样,不过下三搭好了一间。当然,除冼村外的各处,按照既定雄伟目标尚有一段距离,但他们都有信心在年前年后争取完工。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搭房子的期间欧海的脸被竹笠剐了一路,谭盛的手指碰伤出了血,叶真的脚趾踢着竹根趾甲翻了起来,梁田他最惨,他的右脚都扭伤了。 时间不等人,到了除夕前一天的吉日良辰,房子搭好或未竣工,都搁落了,他们统统要在年前搬进新屋。这天,东方刚刚露出曙光,各家各户收拾整理了搬家的各样物件。水缸米缸、小瓮大瓮,稻谷玉米、高梁大豆,盐油酱醋、锅盘碗瓢,铁锹锄头、扁担泥箕,长凳短凳三脚凳、高台矮台梳妆台,水桶尿桶洗身桶、菜种谷种花生种,小鸡大鸡老母鸡、纱机托机织布机,新衣旧衣缝补衣、好被坏被轻重被,猪仔肉猪老母猪、祖宗牌位香炉观音像等等,那是应有尽有。 搬家的一切准备就绪,大人们命令小孩去各家互通信息后起程。四月八大塘这次大搬迁,明禅一家,妻子老邓和儿子还悟共三人;谭境一家,妻子陈氏,儿子谭茂谭盛,女儿双怡文妹共六人;欧阳一家,妻子黄氏,儿子欧海欧容欧灿,女儿曦音共是六人;梁高一家,妻子刘氏,儿子梁欢梁广梁田,女儿璐童墨青共七人;叶青一家,妻子赖氏,儿子叶旺叶真,女儿叶蓝叶翠共六人。他们男女老少加起来总共二十八人之多,在人烟稀少,时局动荡的年代,对于四月八大塘而言,那就如卸去小半壁江山。那搬迁的气势、排场犹如战士出征威武雄壮,又如玉女会潘安喜气洋洋。肩头挑,膊头扛,手里拎,手里牵,背上驮,头上顶,车子推,扶老携幼,浩浩荡荡。人为之侧目,风为之欢送,日为也之照耀。不过,站在村口的修德却是阴阴嘴笑,就是走路往往脚跟不着地的修善也是撇嘴,一副不屑的派头。 欧海和欧容抬着水缸催促前面挑着米和蕃茹的曦音快些走,前面拎着弓箭的谭盛叫后面提着盐油水桶的双怡和文妹快些跟。梁欢梁广推着谷米脚下生风,他们的妹妹璐童与墨青驮着纱机棉被咚咚的追赶。还悟拿着小包衣服扭扭歪歪的行,老邓挑着大瓮小瓮在后面叫儿慢慢的走…… 明禅、欧阳、谭境、叶青和梁高这次举家搬迁,直到下午才算有个句号。这句号并不代表着完结,而是新生活的刚刚开始。他们搬来新居的第一餐,就是表示庆祝外还着意感谢周苑人。周苑人给了他们生存的新天地,尽管是为自家的安全着想,那也是功德无量。 瓜花嘴与儿子马面、喇叭花,扶着黎氏去冼村明禅处祝贺,修仁和周泰也从四月八大塘过来,李氏带上儿子闷葫芦、瘦猴和女儿美婵到梁屋拱祝,铜铃眼与儿子饭瓢、铃铛上老欧大塘,黎江山和梁氏带着美娟去谭九山,朱老六也到,鹰鼻一家全到竹巷。这一番热闹那是人声鼎沸,炮仗连天。虽说餐桌上没有尤鱼大虾,但水酒多多。欧阳和铜铃眼这餐酩酊大醉,谭境和朱老六饮得叫起了亲家,鹰鼻和叶青饮到不知东南西北。只有明禅小饮了几杯就饮茶抽烟陪瓜花嘴他们。在明禅而言,他的心情相当复杂,可以说是喜忧参半。新居不同旧居,尽管他满怀信心。旧居的好坏已有岁月验证,可新居的兴衰是要等时间的长河来证明。就目前的情况他不敢与谭境和欧阳他们比,他们个个儿子在身边,他只有一个病魔缠身的小儿子跟来。因还悟能否成人还是个未知数,如养不活,大几个儿子又不知踪迹,那自己不是白忙活!就算还悟能健康成长,这是周苑人先居的地盘,几姓人同时搬来后,能否和睦相处也是不敢打保票。还有一点,也是最让他左右为难,为共同防御三鸡塘刀疤脸贼人的骚扰,单他自己独木难支,若教瓜花嘴和谭境他们武功一起对敌,一定有违祖训!他想到三鸡塘的刀疤脸及为救黎氏在圩与牛牯结了仇,又不由得想到四月八大塘,这段时间来常常有生人来走动。他搬来了自己命名的冼村,可四月八大塘那里,还有与自己交好的周泰、修仁等乡亲好友,更有庙宇宗祠与旧宅。如刀疤脸带着贼人趁他不在,施机抢劫,那他不愧对以前众乡民的恩情及祖宗的福荫。吁! 日间阳光暖暖,夜晚却阴沉沉!天上没有一点星光,好象要下雨…… 正是: 竹巷梁屋谭九山, 周苑老欧村肚冼; 四面八方成掎角, 防贼安居两相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五章 四月八大塘遭贼 探望却被说设局 蓄谋已久的刀疤脸,终于要在年三十的丑时向四月八大塘扑来了。他们这次行动,请来了平天山的次贼头独眼龙专门对付明禅。独眼龙力大无穷,能扛起几百斤重的石碾。他功夫了得,一把秃头刀指东打西。他胆色过人,能空手抓住疯狗。他不相信明禅的功夫能敌得过他,当然,这也是在刀疤脸的激将下出山,同时也得到刀疤脸的许诺,平分抢劫来的财物。 独眼龙的加盟,让刀疤脸更加嚣张。他带着贼人不管天黑与小雨蒙蒙及寒风刺骨,吆喝一声就如狼似虎的向四月八大塘奔来。尤其是牛牯,哇哇叫着冲在前头。他一定要在这次行动中报圩的受辱之仇。在他紧咬的牙齿间,要给明禅几个窟窿。 刀疤脸对四月八大塘的情况,做过多次的研究。明禅的房屋位置,抢劫修德家为主要目标,那是搞得一清二楚,胜卷在握。 刀疤脸万万没有想到,他派出的喽罗只是看到明禅家的房子还在,每日的吹烟不断的表面现象,却不知明禅要举家搬迁,而且还是在年三十前一天的腊月二十九,他们行动前的几个时辰。牛牯第一个冲入四月八大塘,第一个冲到明禅的家门前。明禅家的门紧锁,房屋里静悄悄。鸡不叫,狗不吠,猫儿不蹿,一切均在寂静中。只有风儿掀动屋顶茅草的沙沙声,雨点打在茅草上的得得声。牛牯心里暗喜,他向着跟上来的贼人招手。乌啦啦的贼人一下子把明禅的房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蚊子都飞不出去。 牛牯在大门外一见到独眼龙来到,他就与贼人搭起了人梯。他们的贼技娴熟,动作连贯,几手攀附,几脚踩蹬,便是蝗虫跳。 牛牯跳落庭院,一双贼眼四处瞄睇。他未发现庭院里有暗藏的灾厄,一双贼脚移着鬼步走向大门。 大门门板陈旧,门闩若坚,门内暗锁也密实。牛牯的右手定实门闩,左手食指探询着移到门锁。当他听到门锁在手指的作用下微微的得声响,右手就提拉门闩。 大门被牛牯的贼手打开,黑夜的风雨横切着进来。贼人鱼贯而入,哗啦啦的向着四处占定位置。 牛牯耳贴厅左的睡房门。睡房里没有鼻声,没有梦呓,没有床板吱呀叫。 牛牯倒退两步与刀疤脸比划手势,意说明禅是不是学诸葛亮摆空城计。刀疤脸走近厅左睡房门细听,之后又走到厅右睡房门再听。当他证实牛牯的探听不假时,向牛牯打了手势,意思是这里是不是明禅的住处。牛牯肯定地点点头。 刀疤脸向贼人横指几点,贼人扑向睡房门,然后他右手狠狠的向里推出。当啷!睡房门被牛牯贼脚踢开。 牛牯大叫一声冲进去。睡房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到。牛牯怕明禅在房里面暗算他,手上的竹棍乱舞。竹棍扫在墙上卟卟响,打在地上的物件当啷当啷。但有一点,他手上六尺长的竹棍疯狂的乱舞却没有碰到瓦缸瓦瓮和床等高大的东西。他心里咦的一声,叫人点燃松明火把。而在此同时,厅右睡房那里的另一组贼人也碰到这样的情况。当他们都点亮松明火把看到里面空空如野,之后又到倒朝屋查看时,才知道明禅早已搬迁。牛牯懊恼地将竹棍打在墙、门之上,一双牛眼瞪得血红,嘴里哇哇的大叫。 刀疤脸向牛牯招招手。牛牯走近刀疤脸的身边,说太气人了!煮熟的鸭子还会飞,明明前天还看到有吹烟,此刻就没了踪影,难道明禅真会掐会算,知道我们来找他的麻烦,预先走了!他向刀疤脸请示,可不可以一把火将这人去屋空的房子烧了?刀疤脸说不可。他说塘里没有了水,那有鱼儿活。如把房子烧了,使四月八大塘没有了人烟,我们以后还有什么捞头!不如到谭境、叶青,或欧阳、梁高他们的家看看,特别是到周泰的家看看,如明禅不在,也好找他们出出气。刀疤脸是想报脸上的一刀之仇呐。 当然,谭境、欧阳、梁高、叶青四户人家已迁走,他们扑了一个空不在话下,唯周泰被他们捂个正着。没有明禅的支撑,周泰的结局惨过落兜的鱼。他不但被狠狠地揍了个鼻青脸肿,左脸也被刀疤脸补上一刀解气。而且他家的所有钱粮牲畜也统统的被抢劫一空,水洗也没有那么净。如不是葱头来报告说修德处已得手快撤,估摸周泰家的房子也被拆了。 这次四月八大塘遭贼,均因没有了明禅的保护而损失惨重。周泰不必说,修德也不必说,就是修仁这么一个出污泥不染的仁君也被抢了,而且是在醉晕晕的情况下被抢。他这个醉晕晕还是喜悦的,舒心的呢。 昨晚,修仁庆贺明禅搬迁之喜。他为明禅得到风水宝地而高兴,更为明禅搬迁后同意把四月八大塘的旧居转让给他而高兴。虽说在明禅看来,他的旧居有那么多的劫难等不足之处,可在修仁眼中,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认为明禅的住宅丁多;丁多就有财,丁多就子孙万代。以前明禅居住之所以有这般那般的不如意,实是修德族人要赶走别姓人的原故。 他这次被抢,真有点应了那句俗话:“狗欢抢屎吃,人欢厄运临。”的话语。他深深地懊悔,如昨天挑满一担谷去贺明禅入新居,面子比小半包风光得多不说,起码不会比贼人抢去心中如此的气恼。 明禅中午才知道四月八大塘昨晚被抢的情况。这情况还是朱老六传给谭境,之后谭境传给了他。 明禅知道这个情况后,立即叫上梁高和叶青他们回四月八大塘看看。欧阳说抢了就抢了,还去看他做什么?谭境也是这个意思。他们说修德他们这么嚣横,这是六月债还得快的现世报!去年明火打劫讹了我们的九只山头,使我们生存都少了土地,不然我们也不会搬迁!我们还巴不得刀疤脸这些贼人把修德他们的东西抢了个精光才痛快呢。明禅说理是这个理,只是四月八大塘是养育我们的地方,是我们的故乡,不要让修德他们说我们人去茶凉的闲话。再说,四月八大塘有修仁、周泰这么多的好乡邻,理应去探视。在明禅心里,四月八大塘有祖坟和庙宇,日后少不了要回去走动。若表面功夫做不足,如果修德他们趁我们不在,把祖宗的骨头挖起来放到江涟里流掉也不知。 明禅在面子上为了做足功夫,他束紧腰带,手提扁担,肩扛修仁昨天来贺搬迁之喜的半包谷引头向四月八大塘小跑而去。谭境、梁高、叶青和欧阳见明禅这般的装束,这样的派头也只得跟上。瓜花嘴正好闲着没事,也追尾。他们一路的急行军,唯恐去迟了良心上过不去,直到五显庙时,才放慢了少许脚步。 他们到了四月八大塘,先到修仁的家。四月八大塘,顾名思义就是四月八天下暴雨的时候才有的大塘,冬天只不过是些盖面水罢了。地势高仰的四月八大塘,是由金洲岭、马鞍岭、明塘几个地方组成。金洲岭居正北、明塘在东南,马鞍岭则盘于西南。这三处地方形成品字,而四月八大塘恰恰在这品字的中心点。修仁的家在金洲岭,向北,与明禅的向南居正好向背。修仁一见明禅他们,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变成了哭丧的苦瓜脸,丰满的鼻准头上也不见了往日的油光。谭境见状高声说: “修仁兄弟,刀疤脸在那里?说给我们知,我们去收拾他们!” 修仁明知谭境放的是马后炮,但心里还是一暖:“多谢谭境兄弟有心,只是刀疤脸这会早在三鸡塘饮庆功酒了!” “岂有此理!”谭境咬着牙关说,“好你个死刀疤脸,你专拣软的捏。我们与明禅大哥在这里时,你总不敢再来抢!呀!我们一走你就来,真是欺人太甚!你出圩入市不要让我谭境碰见,就是鬼老道我也要用弓箭射你个半死!” 明禅不管谭境的没砂炮,向修仁询问被抢情况。修仁说谷米抢光,牛牵走,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一点也不留。他还说修德和周泰两家不但被抢了,修德被掌掴,周泰脸上也挨了一刀呢。明禅安慰了几句,说刚搬家,谷米钱粮有限,家里只有修仁兄弟昨天赠的半包谷,现在只好完璧归赵。修仁看见眼前的半包谷,心里不由惭愧起来!他哑着声音说: “多谢明禅大哥!” 明禅说了句不用客气的话之后,看见修仁的家人没有受伤,就带头向着周泰的家走去。周泰家不在明塘,也不在马鞍岭,与明禅的旧居相隔不远,就在明禅的左侧,和明禅的旧居一样面向大塘。 “周泰兄弟!”明禅一行将到周泰家门时,欧阳高叫,“听修仁兄弟说你昨晚被刀疤脸砍了一刀,是真是假?” 周泰的脸上正敷着金疮药,听到欧阳这么不痛不痒、没心没肺的叫,差点儿给气得喘不过气来!可他又无可奈何。平时他们调侃惯了,总是向对方的伤痛处撒盐。 周泰未及应答,明禅他们已进屋了。虎背熊腰的周泰,那次刀疤脸来四月八大塘抢劫,被明禅用猛虎擒猪法打翻在地时,给刀疤脸的左脸砍上一刀的威风凛凛的周泰,这会儿不但手捂着脸,人也矮了一半。 周泰挣扎着要起来迎接明禅他们,明禅快走两步轻摁着他,说: “周泰兄弟,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周泰兄弟,”欧阳又是说,“怎么样?叫你跟我们搬迁不搬,现在尝到甜头了哇?” “欧阳兄弟,你少说两句。”明禅制止欧阳。 “明禅大哥,他这是咎由自取!那有周仓离了关公有好日子过。”欧阳嘟呶着嘴。他把明禅比作了关公,周泰比做周仓了呢。 明禅不理欧阳,关切地问候周泰的受伤情况。周泰说他骨头硬,只是皮肉伤,敷几天药应该痊愈。 周泰的妻子吴氏,抽一锅茶水出来。周泰请明禅他们饮茶。 “周泰兄弟,”吃了半碗茶的梁高问:“刀疤脸的功夫比以前长进了么?” 周泰摇摇头,说:“不是刀疤脸的功夫长进,而是来了一个功夫了得,力大无穷的独眼龙。你们知道,我只跟明禅大哥学了一点皮毛的功夫,有明禅大哥在场还能舞几下,单单自己,对付刀疤脸凭借一身蛮力还能支撑一小会,碰上功夫上乘,力道惊人的独眼龙,那我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独眼龙?”明禅警觉地问,“独眼龙是何方神圣?唔,是不是贵县平天山的独眼龙?” 周泰摇摇头,表示不知出处。 “周泰兄弟,”谭境问,“你是怎样着了独眼龙的道?” 周泰唔的叹了一口气说:“当时整个庭院里都站满了贼人,抢的抢,拉的拉,我气不过就与刀疤脸打起来。不知刀疤脸是不是因为曾被我砍过一刀,还是什么原因,他只是与我虚恍了几招就退到独眼龙的身后。我当时火起,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之势,一拳就打向独眼龙的左脸。不想这独眼龙不闪不避,一伸手就抓住我的拳头。你们都知的,我的一拳少说也有几百斤力,可到了独眼龙那里,好象老鹰抓住了小鸡,让我动弹不得。当然,我这是比喻;一向以鹰自诩的周泰,那肯做小鸡!你们说是吧?这独眼龙一手抓住了我的拳头,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他顺势一拉一抱一甩,竟活生生地将我掼到了地上了。不用说,你们也知道,刀疤脸为报那一刀之仇,趁机给了我那么一下,就成了现在这副尊容。” 周泰说得有声有色,谭境和欧阳他们都倒吸一口冷气。周泰将眼光瞟向明禅,看他有什么话说。明禅默默的不作声。 “我们去修德家走走。”明禅沉默一阵后忽然说。而且说着时,已起步迈出了周泰的家。 谭境和欧阳他们听明禅说要去探望修德,大家眼立侧竖。修德是谁?修德是四月八大塘的乡绅,一个鱼肉乡民的乡绅,而且是一个强取豪夺了他们九只岭的奸乡绅,去探望他干嘛?可问题是明禅去了,他们又不得不跟上。他们向周泰辞行,嘱咐他好好养伤。 修德的家在明禅旧居的后面,一座上七横九朝五,中间有庭院的相当辉煌的大座房子。气派不必说,单就占去大半个山坡的地盘就令人张口结舌。修德富有那就罢了,偏偏他的兄弟修元还在县府里当差,最是气人不过。羡慕无用,却又无可奈何!这天是年三十,在官场得意的修元正满怀高兴,带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回来祭祖过大年,那曾想到家里被贼人光顾,一片狼藉。男女老少惊惶失措,喊爹叫娘,他的兄长修德还被贼人打了一巴掌,至今脸上红红的,惨不忍睹。他咬牙切齿,心说一定要给三鸡塘的贼人一点颜色看看,不然他枉在官场里混。不想这当口,明禅凭借探望之由不请自来,正碰上他的枪口。 “修德大哥,”明禅叫着时已走进了修德家的大门,“你在家吗?你明禅兄弟提前来给你拜年。” 庭院里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缸缸瓮瓮、锹锹锄锄铺满地。明禅一边探脚行走,一边皱眉。跟着他进来的瓜花嘴,一双未见过世面的眼睛四处的瞄。正在厅堂里与兄弟修元说话的修德,听到明禅的声音抬头一望,心里不由得当啷一声,吓了一个鱼儿跳——心惊胆战。但他不竟是一只久经波涛的老龟,红云密布的脸上瞬间就转为常色,好象六月天气,更似变色龙。他站起来,向着明禅拱手: “明禅老弟,你不是昨天刚搬的家么,怎有时间回来?” “修德老哥,”明禅也拱手答,“搬家有什么!几只烂缸烂瓮,几块歪歪扭扭的床板儿,不够我一担挑。那似你有百万身家,猪牛满栏,谷米满仓,金银满瓮。我这不是听说四月八大塘昨晚又被刀疤脸抢劫了嘛,过来看看。我可不是那种人走茶凉的人,四月八大塘可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哪。怎么,”明禅眼睛四处望,装做不知的样子,“你家也被抢了?” 哼!修元的鼻子里哼出了气。 “别说了明禅老弟!”修德低垂着眉,“这刀疤脸欺人太甚,不但把家中的猪牛谷米和值钱的东西抢了去,还把缸瓮扔满一地。” “啊!”明禅讶然地,痛心疾首地,“这个刀疤脸,日后碰上我明禅让你好看。”明禅接着话峰一转,“修德老哥,家人没事吧?” “没,没事!”修德低声地。 “没事!呀!”修元高声地,冷冷地抢过话头,“我大哥被刀疤脸抡了一巴掌!如不是我大哥捧一包金银孝敬了刀疤脸,我的老母亲,或是其他的家人说不定早已被绑了去呢。真是!”修元说到这时,歪头看了明禅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我说明禅,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看在你还知道四月八大塘是生你养你的故乡的份上,不说你参与了抢劫活动,通风报信,我想你是有。” “这这这,”明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两手一摊,望向了修德,“这是那里的话!修德老哥,我这人你是知道,我在四月八大塘与你生活了几十年,直肠直肚,何曾干过半点伤天害理的事!” “哼!”修元又是鼻孔里出气,“以前没有,并不代表现在没有。我看你是耿耿于怀于那几只山头,存心积虑。不然,你早不搬迁晚不搬迁,昨天刚搬迁,昨晚刀疤脸就来抢四月八大塘,抢我修元的家?” “这这这,”明禅又是不知说什么好,“这也许是巧合!” “喂!”跟在明禅后面的瓜花嘴,这时看不过眼了,张开嘴就说,“你这个鸟人,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明禅大哥听说你们昨晚被刀疤脸抢了好心过来探望你们,反说这许多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闲话。我明禅大哥行得正竖得正光明磊落,他用狗头岭换你们一块地,你们却在条约上改成了九只岭换一块地。你们也不想想,一块几厘大的地,能值多少钱呢,需要用九只岭来换?我明禅大哥搬迁是我们周苑人请他搬迁,不是他自己要搬迁。我们周苑人不象你这鸟人这么的笨!我明禅大哥功夫高强,能保一方平安你们不识宝,却想尽办法排挤。我们周苑人就不是这样的啊!我们被刀疤脸抢劫后,想方设法请他到我们那去定居,共同对抗三鸡塘贼人。” “你是谁?”修元瞪眼望着明禅,“明禅看你带来的是什么人!呀!敢来我修元家乱吠——撒野。” 哼!瓜花嘴一点也不惧,鼻子也哼出了气。 这时,站在门外不愿进来的谭境、叶青、欧阳和梁高火气冲冲地走进来。他们也不向修元修德两兄弟打招呼,拉着明禅就走。 “明禅大哥我们走!”谭境说。“你与这些有钱有地位却没有人性的金缸老鼠说不到一块去。” “这,”明禅还想说什么,却被谭境欧阳他们拉出了大门。明禅走时,头还歪着望向修德他们,似乎要说什么。 哼!修元的鼻孔里又是哼出了气。好象在说,一帮穷鬼,作了坏人又想作好人! 有诗为证: 贼毒无良扫冬秋, 旧居没茹抢芋头。 行为处事均无德, 过街老鼠惹人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六章 拜五显想到迁移 练拳术当为家乡 五显庙座落在中湾与金洲岭大垌中间的比塞岭的颈椎处。比塞岭的山脉从金洲岭面前由东向西波澜起伏,至猫步江涟忽变成似一匹长布一样的平坡转向南才高高地涌起象狮头一般的比塞岭。五显庙置身在这狮子一般的比塞岭的颈椎处不为别样,只为四月八大塘塞水口;当然,也是四月八大塘里居住的冼姓人祈求神灵保佑人畜平安,五谷丰登的所在。华光是五焰佛的徒弟,是道家巫觋敬祀之神。三只眼的华光菩萨好动,尤其喜欢玩火。一次,华光菩萨玩火火烧玉帝的九龙墩,玉帝大怒,设斋打醮斥令他每年八月初一由天上下凡。人们在五显庙求男生男,求女生女,求经商得利,求农耕风调雨顺,求六艺均有成就。五显者,五行五气之化也。即东方青帝、南方赤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和中央黄帝。九月二十八日华光菩萨诞,朝拜的人不太多,但每年的春节、作社、端午、七月十四都有三牲酒肉、香烛纸钱祭拜。其他的,如结婚、三朝满月,寿诞等喜庆之事,也会去祭拜一番。至于求福,那就自由主张。 五显庙没有烧砖烧瓦,不过泥胚砖墙、杉木皮屋顶里门楼、前厅、中间带天井、圆木柱、主殿的构架齐全,就是泥塑的华光菩萨、观世音、文昌公、九子娘和将军等,也是有模有样、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五显庙里没有和尚,不过,那只挂在前厅梁上的有耳铜钟却是相当的显眼。每逢初一、十五,不是和尚的和尚——管理庙宇的人,给菩萨上香敬茶时,总会敲几下。旺旺响的钟声,四里八乡耳朵灵的都能听得闻。 这天是年三十,去四月八大塘得不到好心情的明禅,依然担上意思意思的酒肉和香烛,与妻子老邓、儿子还悟向着五显庙走来。路途中与瓜花嘴打了几声招呼,到了猫步江涟,老邓把还悟背到背脊过河。 他们上了河岸,右转向五显庙。路是过冼村搭房子时才开辟的,路不甚宽,路面也凹凸,路两旁杂陈的半干枯的草木横七竖八,那尖尖的刀口似蛇吐信。明禅挑着担子左闪右避,老邓背着还悟小心翼翼。 他们来到五显庙前时,明禅的手背划伤了一个小口子,老邓厚黑的除麻纱裤扯破一个窟窿。但,五显庙里圆圆大大的蜘蛛网剌激他们的心情却比手划伤,裤扯烂更是气人。回想往昔冼氏在四月八大塘的旺盛时代,到了年三十这日,人潮如涌,香火耀眼,炮仗连天,何等的风光、辉煌。此时此刻,一家老少三人,萧条寂寞,说不出的苍凉和迷茫。 然而,摆在他们面前的远不止于此。他们搬来了冼村,信赖护佑他们身心健康,六畜兴旺,五谷丰登的五显庙,还在四月八大塘管辖的比塞岭。远水救不了近火,起码还有些希望,可庙宇不塞居住村落的水口,那就悬。 明禅放下担子,用手劈开阻挡人的蜘蛛网,捣出钥匙开门锁。老邓放下还悟,进入庙堂。还悟移动他那双干柴脚,紧跟老邓。他腊黄的脸上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好奇地望着庙里的神像。 “老邓,”还悟手指主殿中间的那尊佛像问,“这个是谁?”还悟叫老邓不叫母亲或妈妈,那是村人和他与兄长们叫习惯了。而老邓对儿子们这样称呼她,不但不恼,反而觉得亲切。 “还悟!”老邓脸青青地,“不要用手指着菩萨。唔,你说的这个是华光菩萨。” “啊!难怪他有三只眼。”还悟惊叹地。接着他又问,手拿柳枝净瓶的观世音、手执书简的文昌公、手抱婴儿的九子娘、手提大刀的陈将军,老邓都一一作了回答。 “还悟。”老邓叫,“拿箩筐里的干净布给我擦抹菩萨。” “哦。”还悟应了也做了。 明禅把酒肉香烛放在神像前的泥胚砖砌成的有三尺高的拜台旁边,然后转出门外扭一大把生木叶进来打扫拜台上的尘土。他动作轻轻,碰到茶杯酒杯的地方,慢慢地拎起扫干净再放回原处。 还悟这里看看,那里瞄瞄,后来他静静地凝视着文昌公手上的书简,自言自语:这昌公手拿书简,比陈将军手提的大刀还辛苦!明禅听了儿子的话,应道: “文武文武,文人手上的书简当然比将军手上的大刀重啰。” 还悟别转头望着他父亲,似乎有万般的疑惑。老邓在前厅擦抹陈将军的脸,见明禅没有回答,接腔道: “还悟!你爸爸不是常与你说蔺相如和廉颇的故事么?打江山靠武将,坐江山得靠文人,那句文攻武卫与将相和好,天下太平是这样的了。” “哦!”还悟似懂非懂的应着。 “还悟。”老邓叫,“菩萨我擦抹过了,你拿香烛给我点燃。” “哦。”还悟应着去拿。 明禅打扫干净拜台,看老邓装上点燃的香烛,也给清洗过的茶酒杯斟上茶酒,并把金菜木耳、三牲等供品摆上台上。一切就绪,老邓和明禅带着儿子还悟,一起跪拜并叩首。还悟天真,明禅和老邓诚心诚意,诚惶诚恐。三拜九叩首后,老邓合掌眯眼说: “华光菩萨和众位神君:今天是年三十,弟子搬家到冼村,千里迢迢来迟些了,请坐高望远,勿要见怪。现台上摆有清茶净酒、三牲和珍品,请饮饱饮足饮到够。华光菩萨和众位神君,明禅一家现定居在冼村,四月八大塘这里已没有冼姓人居住了,我们来敬茶装香你们却为四月八大塘修德等人关拦出水口,不是我们心胸狭窄,实是心有不愿。可问题是而今急速间搬不得你们过冼村,又无可奈何!还请你们看在往昔弟子诚心诚意的份上,耐心等待一段日子,等选好地方建好庙宇再请你们过去坐位。眼前,还请众位菩萨多多领受,多多保佑我们一家老少平安,财运亨通。尤其是小儿还悟,他的身体就如松动的织布机,稍不留神就病倒,你们得多多的呵护。还有,三鸡塘刀疤脸等贼人为非作歹,请众位菩萨派天兵天将守护冼村,不让贼人来抢劫……饮胜!众位菩萨。” 明禅没有祷告,但却跟着老邓。老邓拜,他也拜,老邓叩首,他也叩首,老邓起来去敬茶斟酒,他也去敬茶酒。不是他没有主见,而是给一些机会老邓去表现。男人嘛,在神灵面前一般不似女人那样浅白和诚心。因为一切的一切,如菩萨有灵,藏在心底的思想也会知道。 还悟虽说年纪小,但跟随父母跪拜的样子也似模似样,不单三拜,还九叩首。到了烧纸化钱的时候,还显得相当的诚心诚意和凝神贯注呢。 还悟身穿兄长们遗留下来的补丁棉袄,在庙里走动,一时被门口和天井吹进来的风掀起衣袂,一时又被吹得向前后左右滑动几步。老邓看见欢喜间,不免又想起现在不知漂泊在何方的大悟、悔悟和化悟他们三兄弟。他们现在有饭吃么?他们现在有衣穿否?他们现在有没有地方住吗?他们过年…… 明禅一家从五显庙拜菩萨回到冼村,鸡已噎噎叫着落笼,鸟儿喳喳叫着归巢。瓜花嘴和铜铃眼他们周苑人没有立社主、没建有庙宇,三牲酒肉朝天拜一拜,然后在厅堂敬一敬祖先,清早八早就吃过年饭去消食了,才见到明禅一家拜菩萨回来。瓜花嘴因有心事,尾随着明禅到家。不想谭境和欧阳,比瓜花嘴更早地来到明禅的家。他们还把朱老六一同带来了呢。 明禅与谭境他们打过招呼,并热情的欢迎朱老六来玩。朱老六早就认识明禅,也曾去过四月八大塘明禅的家。他们平时见面都以兄弟相称,明禅年长为兄,朱老六年少为弟。朱老六早与谭境约好了,要来冼村探望明禅。他的目的不止谭境他们知道,就是明禅也是知道,无非是想来学几招雪花盖顶、猛虎擒猪、猿猴出洞等的猴拳防身。 明禅经过修德的设局骗取山岭,几个儿子离家出走,圩笑面虎店铺救黎氏,举家搬迁来冼村和四月八大塘再次遭刀疤脸抢劫,他去到修德家修元冤枉等种种事情,终于明白什么叫学而致用的道理。自己的猴拳功夫虽说是祖传,祖训不可轻而传人,可单靠自身力量不能保护家族安宁的时候,特别是一家三口成一个冼村的时候,那就要权变了。而且祖训里也有碰到心地正直善良的人,也可若微传授一些。谭境、瓜花嘴他们都是些地地道道的农夫,他们想学功夫也是为保护家庭平安,无意伤及无辜。所以,当叶青和梁高也来一起加入吃年晚酒的时候,言及功夫一事,他不再是沉默。谭境的话路是这样开: “明禅大哥,昨晚刀疤脸带贼人到四月八大塘抢劫找不着我们,你说今晚他会不会来冼村?” 明禅正喝着一口酒,听谭境这么问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一天都在想,他刀疤脸,特别是牛牯,他们到四月八大塘扑了一个空,心里噎住的那份不忿之气那能消除。如想再到冼村来出气,实怕冼村人有了警惕,得不偿失。细想来,刀疤脸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可理是这个理,但事无绝对,凭他对刀疤脸的了解,刀疤脸狠毒不一定按照常规出牌。尤其是有了独眼龙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他更无忌弹。他正在惦量着,有点醉意的欧阳却帮他答道: “谭境兄弟,我借十个胆给他刀疤脸,我说他今晚不敢来冼村!” 众人睁大眼睛看着欧阳。瓜花嘴声颤颤地问他: “欧阳兄弟,你凭什么这样说?” 欧阳挟一粒花生米入嘴嚼碎咽下肚子后,才说:“这道理很简单,他刀疤脸请来独眼龙助阵,但他双拳难敌四手。三鸡塘的贼人除刀疤脸、牛牯和葱头有些少三脚猫的功夫外,其他的贼人也就一身蛮力。他们三人加上独眼龙,也只四个人而已。你们想想,自从我们在圩救回瓜花嘴兄弟的老母亲与他们结仇后,他们完全会想到我们一定会一起跟着明禅大哥习武来防御他们。瓜花嘴三兄弟,明禅大哥、谭境、叶青、梁高众位兄弟,加上我总共八个人,正好是四手敌双拳。我们为捍卫家园同仇敌忾,他们做贼心虚。而且,我们有马面、梁欢、狮头鹅和谭茂他们一帮后起之秀做后盾。再是他们远道而来,脚步飘飘,那似我们在村里根深蒂固。再说,谭境的弓箭射鸟百发百中,刀疤脸他们也不敢小觑,尽管现在还没有出名。”欧阳说到这时,眼睛望向明禅说,“明禅大哥你说我说得对吗?” 这时候又到众人望着明禅了。明禅明知欧阳这家伙是掰开布袋口让他钻,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他不能冷了众人的心啊!再说,就目前的状况也责无旁贷。他向众人点了点头,说: “欧阳兄弟说得有理。” 众人欢喜了。高亢的饮酒声在厅堂里狂啸,震得耳朵嗡嗡响。朱老六站起来向明禅敬酒: “明禅大哥,我敬你。” 明禅回敬:“老六兄弟,饮!” “哎,”朱老六向明禅问,“明禅大哥,我听谭境他们说,你在圩只一个猿猴出洞就把不可一世的牛牯撩到地上是吗?” 明禅不能说不是。他点点头默认。朱老六顺棍而上,说: “明禅大哥,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能给我们演示一番吗?” 明禅看朱老六一副真诚的样子,谭境他们又是一遍渴求的眼神,他呢!也是在酒的作用下,欣然离座出到厅口外。铜铃眼和瓜花嘴见状,急急的擎起油灯走出,将个厅前照亮得如白昼。 明禅束束腰带,活动活动筋骨,就在众人的围观下演练开来。他体向右转,上左脚虚步,两手向两侧撩爪。动作如行云流水,呼呼生风。 铜铃眼看得如痴如醉,竟移步入内跟着明禅舞动起来。谭境、朱老六他们见铜铃眼这般,大家使了一个眼色,一齐跟明禅学起功夫。 冼村这里的热闹,那能少得了马面、狮头鹅、梁欢他们一帮青少年!他们听到还悟家的吆喝声和火光,飞跑着过来。 孩子们好动,见到大人们学功夫,他们那有不学之理!就是还悟这么小年纪的孩子都想学呢。只可惜他身体弱,跟着梁田身后也就几步就气喘着转回厅堂坐下。跟着哥哥梁田来的妹妹梁墨青,看到还悟这般的弱不禁风,手指刮脸笑他呢。 这一晚;冼村的第一个年三十晚,是一个不夜天。学习猴拳的功夫声,炮仗声,饮酒声,真正是接二连三。就是天空中飘着绵绵小雨,刮着的阴冷风也阻挡不了众人的热情。练累了就吃口茶,要不就饮杯酒。到了后半夜,鹰鼻还挑来两桶鸡肉粥慰劳大家。 明禅到了这时,觉得教村人学习猴拳功夫已是势在必行,便干脆从起式的反手拜华光,顺手拜师傅的动作教起。谭境他们见明禅如此,更是学得起劲和心中激动。朱老六笑着打了谭境一拳,散发着他们心中的喜悦。众人也会意地笑。 诗说: 华光庙里华光神, 满庙蜘蛛倒挂尘。 弟子冼村传武艺, 水到渠成请安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七章 鸳鸯打散鸳鸯配 社主显灵福地来 冼村学习功夫的热潮过了春节、元宵仍相当高涨。不过,一年之计在于春;农家人一开春就得忙于耕种。周苑人还好说,他们在门外的分边塘的南北开辟有良田,翻耙播种就可。明禅和梁高他们就不同,他们得开垦土地才有地方播种裁植。于是,他们把学习功夫保卫家园的光荣行动改为晚上进行。 明禅他们因地制宜,就近开锄。明禅和梁高先在他们两座房子面前正中间的地方圈定一张大圆形塘——大捧。明禅从大捧塘一直往南开垦,称上塘垌。并在上塘垌的中央位置,挖一张小圆形塘作畜水饮用。又在住宅的左手西南方靠龙颈处蓄约一亩宽阔,貌似半月的大巷塘,缓解上塘垌的急流气势。同时,他把龙颈靠庶岭的那三蔸品字装的平天高的樟树好好地保护。他深知冼村村场右边的西寨、担水岭头、第一岭厚重,左边得用竹木、塘和重重横屋来补。不然的话,形成单边倒,兄弟房分有亏。梁高紧接大捧塘往北拓荒。他还在家门前畜一张月牙塘,方便洗衣洗菜并防火,名叫门口塘。叶青在竹巷处垦荒,并根据水流的走向,叫作下垌。在下垌的上游长塘、下塘和芬菜塘搞来饮用和养鱼。谭境在谭九山与卖饭岭之间耕作,把那处叫做卖饭岭冲。他也在卖饭岭、狗岭和送米岭三岭的相邻处挖一只三角塘蓄水饮用。欧阳更是得意,就在门前的老欧大塘拢田蓄塘。 各处忙得不乐亦乎,周苑人也会逢源。那处人手不够他们就帮,那里少家具就借,那家少了米粮,他们吃少两口也要挤一点出来帮助。难怪黎江山来村看到这番景象时,那是呵呵的笑。他与他姐姐黎氏说,请明禅他们来周苑附近定居请对了。不但三鸡塘刀疤脸等贼人不敢来骚扰,人气也旺。 刀疤脸敢不敢来冼村作乱,谁也不敢包。只是几个月来,刀疤脸和牛牯等贼人没有来过冼村,那确是事实。不过,明禅不会掉以轻心,他时刻提防着。他除教给瓜花嘴他们功夫外,还买铁钉叫瓜花嘴用牛尿浸泡过,然后钉于木板上责令叶青,就近每晚暗地里埋于猫步江涟等重要路口,天亮则收回,防刀疤脸贼人。牛尿浸泡过的铁钉有毒,而且刀疤脸贼人踩着铁钉会叫喊,这样在夜深人静时,就知道贼人来犯。 一天,闫龙来冼村。闫龙见人就问明禅家在那里,吓得马面失魂落魄地去告诉明禅。 明禅根据马面描绘来人的鼻子很尖的状况,他怀疑是仙垌的亲家。还悟与闫龙的女儿订有婚约。明禅在四月八大塘时闫龙来过两次,都因还悟的身体问题不肯成婚。 明禅从上塘垌回到家,闫龙也被梁高带到屋了。梁高见过闫龙,所以他直接把闫龙带到明禅家里。明禅放下农具,请闫龙坐,并叫老邓煮茶。 闫龙四处张望。不错,墙、行条格皮和茅草顶都是新的,这是刚搬的家。奈何他这行的目的不是看明禅的新居,而是看还悟的身体状况。还悟不在厅堂,在不在睡房不得而知。不过,闫龙还能沉得住气。他吃过茶后,才向明禅说明来意。明禅紧咬牙关不作声。老邓忍不住说: “亲家!我们刚搬新居没多久,再等些时候看看?” “亲家母,”闫龙有点不耐烦道:“我看还悟的身体是天生这般的孱弱,与搬不搬家无关。或者说是他与我女儿的命不匹配,致使这么多年也是这等的病鬼模样!” 他们正这般说着,那知有这样巧,梁墨青背着骨瘦如柴,面红耳赤,咳嗽连连的还悟从厅口右前方回来。梁墨青还一路小跑一边高声喊: “明禅伯伯!还悟又是咳嗽了!你快些来看!” “还悟!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搞的啊?”老邓迎了上去。 老邓伸左手把还悟揽在怀里,右手轻拍他的背脊,说不出的心痛。还悟的身体不理解老邓的伤感,更不计较闫龙这个岳父的存在,只管一劲的咳嗽。胆水从嘴里向外流,一线一线的滴。泪水拼命的涌出眼眶,如山泉,似瀑布。一手掌就抓过的腰身,因咳嗽一次次弯成火钳般的曲。一回回眼看一口气接不上来魂飞天外,却慢慢地奇迹般地又活过来。此情此景,别说闫龙听到还悟这百日咳病喉咙咯咯的似鸡鸣的现状心里不是滋味,就是明禅也自觉汗颜。 明禅唔地叹了一声,离座进房找生姜。老邓不等明禅的生姜捣碎,抢在手中洗也不洗就放进嘴里嚼动。明禅不失时机地撩起还悟背上的衣服,亮出还悟皮包骨头的后背。老邓将嚼碎的姜和姜汁吐出掌心,捂到还悟的背脊上下的擦抹,嘴里是频频的嘘出姜辣味。 明禅协助老邓给还悟擦了生姜,转身入屋寻灯芯,准备给还悟烧灯草火。这时瓜花嘴听说有生人来,也来到了明禅家。闫龙和瓜花嘴都注视着明禅和老邓的动作。闫龙一脸的阴沉,瓜花嘴的眉头却皱成一个川字。 瓜花嘴捧起茶碗向闫龙敬茶。闫龙看了瓜花嘴一眼,叹口气,摇摇头,一副百般无奈的样子。 明禅寻到灯芯出来看见闫龙这等面容,脚步停顿了一下,立即转回屋里。等到他再从睡房里出来后,他手上多了一张小红纸。不用说,这是闫龙女儿的年庚贴无疑。他也不征求老邓的意见,伸手就交给闫龙。 “亲家!”明禅说,“都是冼家福薄!你女儿的八字我还给你吧。从此以后,你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给你的女儿另寻佳偶吧!” “亲家,不是我势利,”闫龙接女儿的年庚,声音暗哑地说,“我实在是为了你的儿子着想啊。唔,说不定我女儿与你儿子断了婚约,他的身体就变好了也说不定!” “多谢亲家,”明禅说到这时突然改口,“不不不,应该叫闫兄弟好些!闫兄弟,多谢你的好话。你坐下饮茶,这晚我们饮两杯。” 闫龙脸红红地说无须客气,说他家里有事得先辞去了。明禅也不留,把闫龙一直送到猫步江涟才回。 夜深了。明禅想着还悟的事情,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就是老邓也似他这般光景。不过,他们没有后悔。说这样就这样吧,那能强人所难。鸡叫头遍的时候,明禅实在睡得不是滋味,爬将起来出到厅堂抽烟。 明禅抽的是烟斗,火光一闪一闪间发出嗤嗤声。如在平时,烟斗里的嗤嗤声与原野里蟋蟀的啯啯声,青蛙的噎噎声组成的天然音乐,再配上暖风习习,夜空明朗,北斗星光闪烁,一定是心旷神怡。可这晚他没这个心情,烟抽了一回又一回,似乎要抽他个底朝天。 “明禅,摆一卦看看!?”老邓的声音从房里闷闷地传出。 “哦!”明禅应着时,狠命地抽了两口烟,才放下烟斗摆起卦来。 “老邓,”许久后明禅向房里说,“你说奇不奇!前次摆卦看搬迁利不利得的是风天小畜卦,现在的竟然也是风天小畜。” “啊!”老邓在房里啊了一声后就沉默了。 明禅吁了一口气,走出厅堂仰望北斗。心里嘀咕,难道真如闫龙说还悟和他的女儿退了婚约后有生机…… 桥圩蒙垌在冼村的北方,徒步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那里的天空也如冼村这里一样的明朗。但,那里的山岭,没有冼村这里这样的宁静。一蔸光秃秃的榕树下,立着的那块约三尺见方三寸厚的社主石碑,好象春笋般慢慢地向上拱起来,说得确切些是向上拔起来。石碑有脚么?它埋在土里算是有脚,可它离了土地就是没有脚了。没有脚能站稳么?说不能事实上却又能。它不止能,还能转身。它转了身,还能走路呢。如是不信,看它朝着东南湛江马阁的方向,左边移动,右边移动;右边移动,左边移动。地面上茂盛的茅草,在它走过的地方服帖帖的躺着。它逢山过山,逢田过田,逢水过水。速度也越来快,快得分不清那边是左那边是右。石碑的行走带着呼呼声,引动着一路上的蛇鼠虫儿、山鸡野兔纷纷涌到路边欢送。有的还跟在后面,走一大段路呢。 石碑就是石碑,轻清者上升,石碑嘛,只能在地上移动,却飞不起来。乌龟与兔子赛跑,讲的是恒心和不畏艰难的精神。石碑它飞不起,但它坚持着左右移动。至于它朝着马阁的方向移动想做什么,无从知晓。只知道,它一直朝着马阁移来是事实。 一个多时辰后,石碑来到了马阁。石碑好象人一般,它到了马阁懂得停一停,稍作休息。 鸡叫第二遍的时候,石碑继续起程。这时它的方向是正南;过湛江河,越古城村,向冼村走来。 石碑过古城村的时候,让起夜的大炮客看见,吓了一大跳。会走路的石碑让大炮客大惊失色,却又万般的好奇。他一边跟着一边叫唤,声音透出不可思议的成份。 古城村人以为是三鸡塘贼人刀疤脸来抢劫,起身拿上竹扛、扁担、绳索冲出家门,朝着大炮客叫唤的地方奔来。轰轰的人声,四面八方晃动的火把,将黎明前的黑暗划破。 石碑不管人声嘈杂,火光冲天,依然我行我素。大炮客试着在前面阻挡,那知石碑会闪会避会拐弯。众人又试着用竹扛和扁担阻拦,石碑好象有凌波微步的功夫,左飘右忽的通过。看看到了小江也无法阻碍石碑前行,大炮客他们跳到小江河对岸居高临下来堵截,又不果。有些人泄气了,说这有灵气的石碑有可能不乐意在古城村落脚,由它去吧。大炮客心有不甘,鼓动一帮青壮年,跟着石碑来到冼村第一岭。石碑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炮客他们古城人不想具有神力的石碑归冼村人拥有,于第一岭组成人墙封住石碑的去路。有灵性的石碑不愿伤人,再说它也许是走累了要休息一下。又或者说,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没有越过人墙的必要,驻足静立。再或者说,是等冼村人来请。 第一岭的人声,早惊动了刚回房无法入眠的明禅。他飞快地下床,于门角处拿一根手腕粗的竹棍就往门外冲。 梁高、瓜花嘴、铜铃眼、鹰鼻和叶青他们,虽说比明禅睡得香甜些,但他们时刻提防马疤脸入村的神经潜意识里总是绷着,第一岭一传出人声,他们都崩地跳起床,也无须多着意,就拿起家什冲出家门,而且是一边冲一边狂呼。此时的他们已不同往日,猴拳的起势收势,猴拳中的猿猴出洞、猿猴观阵、猴子抓痒、摘星换日等招式早练得半生半熟,那份艺高胆大的豪气充满他们的大脑和他们的行为。眼睛辘辘,脚步咚咚,杀气腾腾,竟在同一时间里叱咤着到担水岭头。谭境和欧阳路途远些,当他们听到声音也飞也似的赶来。有一点更壮他们的行色,马面、梁欢、谭茂、叶旺他们一帮后生哥也狂奔着来了呢。 大炮客慢慢地走近石碑。石碑没有动,也没有躲避。大炮客用手指动一动石碑顶,石碑没有颤动,也没有后移。大炮客蹲下身,蹴着东方的亮光和火把光亮细看起石碑来。 青白的石碑正面雕刻有人形,其表面斑驳,细小纹路中有些剥落,背面或许是见光少吧,破损没有那么严重,但结满青苔。石碑一端或许是在地下埋得时间长了或是沾着泥土的芬芳,不但朱红,还完好无损。整个看来,石碑年份久远,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秋,吸纳了多少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块石碑就是一块享受人间烟火的社主石。 大炮客深吸一口奇异之气。首先,他不知道这神奇的社主石碑从那里来,又将到那里去!它的意旨是什么?是福是祸是吉祥? 他站起来与村民相议,他大咧咧的生鱼嘴,眼看就要咧到耳根。站在他旁边的黄肿鬼说: “大炮客!我们先不管这社主石什么来路,先扛回村再说。我们礼多神不怪,只要给它一炷香,保准它不会发飚,说不定还会赐福给我们呢。” 众人附和。 大炮客点头说:“那就搬回村去吧。” 大炮客叫黄肿鬼拿绳索,放于社主石的后面地下,他分开八字脚,弯腰伸手扳拉社主石,企图放倒于地面,用绳索一缚扛回古城村,那知社主石巍然屹立不动。他咦地一声,叫黄肿鬼帮忙。黄肿鬼帮大炮客一起出力,社主石仍是纹丝不动。大炮客又叫人从前面推,他和黄肿鬼从后面拉,不想还是不得要领。大炮客一时火起,叫人用竹棍刨地挖坑,他们再推拉。没有了根基的社主石,终于被大炮客和黄肿鬼扳倒在地。 大炮客松了一口气。他擦擦脸上的汗水,吩咐黄肿鬼绑牢社主石。一切妥当,他把竹棍穿进绑牢的绳索里,准备似扛猪一样扛起回村。正在这关键当口,铜铃眼和梁高他们大叫着冲到。 “谁!刀疤脸么?一次二次来抢劫还不够,现在又想来么?呀?看我们不抡死你!”铜铃眼声如洪钟。而且是声到人到,如天兵天将般降临,好象有明禅在村,心中一点恐惧也没有一般。 专注于搬社主石的大炮客和黄肿鬼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馈。其实他们对冼村人学拳的动静,先前已有所闻,只是不大在意罢了。此刻,在不设防的情况下发觉冼村人的声势,当然是措手不及。大炮客和黄肿鬼他们古城村人即时松了手,仰望来人。 “咦!”大炮客对着也冲到跟前的梁高咦了一声说,“亲家是你呀。” 梁高也觉得意外,他眼眨眨地望着大炮客,之后又望着一帮古城村人,再望着将要扛走的石碑,说:“亲家,你们这是干什么?清早喽喽的兴师动众,一大帮人要扛一块石碑?” “这个,”大炮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明禅和瓜花嘴他们也到了现场,就是谭境和欧阳他们也到了担水岭头,而且朱老六和谭茂、欧海他们也紧跟着来到了后尾呢。瓜花嘴哇哇大叫不问情由: “铜铃眼,是不是大炮客他们抢,或偷了我们的东西?” “我们没有偷你们的东西!”黄肿鬼两手一摊说。 “没有偷我们的东西,那么地下的东西是什么?啊!是一块,一块,我们,我们,冼村的社主石。”瓜花嘴有些语无伦次,又很机智,且后面的声音又有些小地说。他说罢眼睛不止望着大炮客他们,也望向了鹰鼻、叶青他们。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脱口而出说“冼村”这两个字,而不是说周苑、竹巷、梁屋、谭九山、老欧大塘! “是啊是啊。”叶青附和。他也不觉察里面的玄机,也是张口就来。 冼村的名字响亮。大炮客他们的是古城村,我们这里的是冼村。村对村,较真起来旗鼓相当。如果是竹巷、周苑、梁屋、谭九山和老欧大塘这些名字,就显得量少了些。冼村的村名,就因这一刻叫响,而且传播。不知其里面是鬼使神差,还是冥冥中早有定数。或许是瓜花嘴他们对明禅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缘故,于不知不觉中说出。 明禅听瓜花嘴在古城人面前说出了冼村的名号,心里一股热血涌上了心头。他心里说,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啊!我得要对得住瓜花嘴的这一份厚爱。他向梁高耳语一阵,梁高连连点头。 “亲家,”梁高向着大炮客问:“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你们大清早的来我们冼村扛我们的社主石,就不怕我们说些什么?” “亲家,”大炮客显得有些激动,“这是那里的话!我今天天未亮时起夜见这块石碑从我们古城村走过,觉得意外和神奇就叫人一路的追赶来到你们冼村,准备要扛回去,那能说是你们冼村的呢?” 啊!明禅和鹰鼻他们都啊了一声。他们惊奇于这社主石碑的不一般,更诧异于这社主石碑不知从何方来;它来到冼村……真是福至心灵!明禅和鹰鼻同时对了一下眼神,一种喜悦、欢欣的光速在他们的眼睛里交流。明禅向鹰鼻使了一个眼色,鹰鼻点点头。鹰鼻走近梁高身边,用手肘蹭蹭他。明禅则慢慢走近社主石碑,并蹲下身细看两眼之后站起围绕社主石碑转一圈,就离开站在不远的地方,嘴里嗑动,开始念念有词。 梁高得到鹰鼻的受意走近大炮客面前说:“亲家,我相信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我们冼村其他人就不一定信。现在社主石在冼村的地界上,就应该说属于冼村,你说是吧。” “亲家,”大炮客嘛,他也不傻,他答道:“照你的意思说,我现在站在你们冼村的地界上,我就是冼村人了?” “亲家,”梁高说,“你有点强词夺理了!人那能与物体比呢。是吧。” “这不是强词夺理的事情,而是我们先看到石碑,且又一路跟着来,它就应属于我们古城村。” “哎,亲家”梁高又是说,“俗话说:‘一山不能藏二虎。’你们古城村已有社主,再扛一个回去,那不成了三个和尚没水吃?我们冼村现在还没有社主石碑,不如你积积德,给我们吧!” “不能!”大炮客应得斩钉截铁,“我们古城村的社主石,没有这块神灵。再说,我们古城村塞水口的地方也用得着它。你不要再啰嗦,否则亲家都没得做!” “不做就不做,我怕你不成!”梁高也火起。他心里说,就事论事,这厮却说到儿女婚姻上去,活脱脱一个善变妇人。 “不做就不做!”大炮客高声道,“黄肿鬼,我们扛社主石回去!” “哦。” 黄肿鬼应着时与众人蹲低身就扛。他们这一扛有分教:两人扛,扛不起,四人扛,扛不动,六人扛,绳索断。 大炮客不服气,叫黄肿鬼换过新绳索再扛也是这般,后来一直让古城村人扛得用尽了吃奶的力。 “嘻嘻!”铜铃眼发出几声冷笑。 “你,你笑什么?”大炮客对着铜铃眼气喘吁吁地说。 “我笑你不知深浅!”铜铃眼说,“你不但儿子没有了老婆,偷抢我们的社主石也扛不回。” “难道你们扛得了?”大炮客也发狂。 “当然”铜铃眼说,“我们不用绳索竹棍扛,我一个人用肩头就能扛回去。如你不信就打赌。” 大炮客看看铜铃眼,又看看黄肿鬼他们,再想想自己这番折腾,果然入了铜铃眼的圈套。他气呼呼地说:“这是你说!不用两人扛,就你一个人用肩头扛。如果你也扛不动呢,这社主石碑就是我们古城村所有;我不相信我们古城村一村人扛不动它,连它地下的泥土也能扛得了。” “愿赌服输?” “男人说话,山石不离!” 哈哈!铜铃眼笑了两声,摩拳擦掌,撸起衣袖,束束腰带就上。只见他两脚分开成四平大码,弯腰伸手,将两手手指深深地插进社主石碑两边的泥土里,手指运力抓紧石碑,大叫一声: “起!” 说来奇怪!古城村六人扛不起的社主石碑,铜铃眼一个人不但抽得起,而且一提就上肩头。这,应该是冼村与此大神有缘。 铜铃眼这时候不与大炮客他们磨嘴皮,扛起社主石碑就走。他一口气从第一岭一直到过了江涟木桥上担水岭头,才把社主石碑放下。气不喘来心不狂跳,好象他肩头上扛的不是社主石碑,而是一座金山银山。 大炮客气得无话可说。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有灵性的社主石碑,真属于他们冼村人?他看着没有跟随铜铃眼和谭境他们一同回去的梁高说: “亲家!” “哼!你我已不是亲家。过两天,我叫媒婆去古城村,把我女儿墨青的八字年庚拿回来。不送!”梁高说罢也走了。 大炮客后来才知道他们扛不起石碑是明禅使了千斤坠,懊悔不已。而大炮客和部分古城村人,也因此与冼村人每每黑口黑面。 正是: 有缘千里能相会, 无缘对面不相逢。 神灵缘显冼村地, 古城无缘别想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八章 还悟慧眼识社主 村民喜庆拜榄山 从古城村人手中扛回了社主石碑,让冼村人高兴一天仍兴味盎然。说得最多的是瓜花嘴的机智,明禅的千斤坠,铜铃眼的神力。当然,也说到大炮客的愚蠢,就似三国里的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社主石扛不走,与梁高亲家都没得做。至于,这社主石碑是不是真的会走路?这社主石碑从那里来?这样的问题尤其让人说得意犹未尽。但有一点,冼村人都紧紧地抓住上天给予的恩赐,要立这社主石碑做冼村的社主,一年四季供奉,保佑冼村丁财两旺、五谷丰登、英豪辈出,老少平安,尽管不知它原来是那个村那个垌的社主,既然它自己来了,就证明冼村人与它有缘。 把社主老人立在那里呢?众人吱吱喳喳,各抒己见。瓜花嘴说立在大村榕树下,保一村平安。叶青说立在岭普山好些,他记得明禅说过,“冼村四山全,只是墨砚穿;墨砚若不穿,冼村总一元。”的话,说下垌的水流向,使冼村后背形成了反弓形,立在岭普山关塞败尾水,日后出人就势。梁高主张立在南头岭,说金鸡、凤凰、喜鹊,再加上社主,冼村出水口就有四重关拦,财源广进。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后来,大家把目光都移到明禅那里。不是明禅能知道社主老人要坐在那里,不是明禅有法术请得动社主,也不是明禅有极高的权力,而是明禅识风水、明阴阳、懂命理,通古今;当然,也不排除社主对冼村有缘,令村人福至心灵,把目光投向明禅那里。明禅一时也确定不了,他说等他斋戒沐浴摆上一卦看看再作决定。大家都说在理,而且,为了表示诚心诚意,一村人都斋戒沐浴,祈求上天。他们正说得糖甜藕脆的起劲,不想昨天还咳嗽得黄胆水都出来的还悟,这时趴在社主石碑旁边,手指照着石碑表面的爆裂纹路,一边画一边自言自语: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两竖一撇一横一点,一竖横折,一撇一竖弯勾,这是榄字。一竖,一竖一横折一竖,这是山字。” “爸爸,明禅伯伯!”梁墨青她一直跟在还悟的身边,听到还悟这样说,大叫她的父亲梁高和明禅,“还悟说这社主老人叫榄山!” 啊!榄山!榄树是一种吉祥的树,山坚实厚重与天同寿,这名字大吉大利,就叫榄山社!众人大声欢呼,瓜花嘴还把还悟抱起来向天抛呢。 “嗯哼,嗯哼,嗯哼!”还悟又咳嗽。 “瓜花嘴兄弟,你快把还悟放下来,他碰不得风!”老邓焦急地叫。 “哦哦哦。”瓜花嘴一连的应,并把还悟轻轻放下,慢慢推到老邓跟前。 冼明禅看看儿子还悟,然后走近石碑仔细探究。可无论他上下左右怎样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不由得暗暗称奇!心说,这社主老人连名字都展现给还悟看,真是一个有灵气的社主。他心中喜悦,对冼村的未来充满美好的愿望。 社主有了名字,大家都要回家去斋戒沐浴,准备到明禅家里看他摆卦,看社主是立在大村榕树处,岭普山,还是南头岭。他们刚要起步,朱老六走到明禅面前问: “明禅大哥,冼村立社主,不知远在石狗大岭的朱老六能否显一份诚心来村里拜拜社主老人,也保我朱氏一族康宁?” “这个,”明禅急剧间,不能作出答复。他望向众人,说,“瓜花嘴、梁高众兄弟你们说呢?” 这个问题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姓氏不同,年龄有别,际遇各异,眼见、听说、传闻,因多姓氏同于一处生活所出现的种种问题,如姓与姓之间的械斗,族与族之间的争吵每每层出不穷。远的不说,就说四月八大塘,欧阳和叶青他们,那是亲身经历,并耳熟能详的啊!修德一族、周泰一族、谭境一族,明禅一族等等,各有各的社主,各有各的庙宇,依然相互倾轧,分庭抗衡。有时因丁点儿葱头鸡皮的事闹得鸡犬不宁,有时因山岭的所属你捶我打。似修德,他诓骗明禅九只岭,就是一桩铁的事实。现在冼村这里,有冼、梁、周与叶、谭、欧六姓,再加上朱姓,就有七姓之多,说不定以后还有别的姓氏来聚居。这么多的姓氏的人同拜一个社主,在周围村庄实属少见,就是大炮客他们的古城村,也只是党、梁和贺三姓同拜一个社主。能和睦相处么?能相互帮助么?现时能,那么天长日久能么?不能又将如何?是你扛到自己喜欢的地方拜上一个春天,还是我移到我乐意的所在,拜上一个冬季?要么象分释迦牟尼的舍俐子,处处各见祥光?真是说来一匹布都没有那么长!但事情摆到了桌面上,又不得不解决。 一向叽哩呱啦的瓜花嘴,这时没了主张。临场应变快速的欧阳,眨巴着眼。闻洞口就能知里面有没有蛇的谭境,也不知所以。胆少怕事的梁高,这会儿脸色青青。为人左右逢源的叶青,也不发表意见。一阵沉默后,一道道不得要领的眼光射向了明禅。明禅摸了一摸口袋,好象要抽烟的意思。铜铃眼急忙把别在腰间的烟斗和烟丝,递给明禅。明禅也不客气,或者说是机械地接过铜铃眼的烟丝的烟斗,而且也是机械地给烟斗装烟线,直到鹰鼻给个点火,他的注意力才回来似的拍拍鹰鼻的手。 “谢谢鹰鼻兄弟。” “明禅大哥,我看这事还是你说了算。”鹰鼻轻声地说。 “是啰是啰,明禅大哥,你一向有主张有担当有智谋,我们都听你的。”众人附和。 叶青还说:“明禅大哥,你姓冼,瓜花嘴和梁高兄弟他们都对古城村大炮客他们说这里是冼村,现在事关一村人的事,我们乐意听你的就是。你说吧,我们相信,你能带给我们幸福和安全。” 谭境、欧阳和铜铃眼他们对叶青的说法表示赞同。明禅看看火候已到,猛吸了两口烟,又回望众人一眼,才说: “谢谢众位兄弟的厚爱,其实这事应由鹰鼻他们周姓人来作主才合适一些。周姓人在这里住得早,而且我们还是他们请过来定居,那有喧宾夺主之理。至于瓜花嘴兄弟一时心直口快说出了冼村的名头,那也是无意间的事。”明禅说时,小心谨慎地望向瓜花嘴,“瓜花嘴兄弟,你说是吧。” “这这这,”瓜花嘴连说了几个这之后,语句才顺了起来,“明禅大哥,我这是发自肺腑之言。我们周姓人虽然住在这里比你们早,如果不是你和谭境兄弟他们,刀疤脸抢了我们粮食财物不说,我们的老母亲那能从圩笑面虎那里救回!我们是认真的啊,不信你问铜铃和鹰鼻他们。” “是啰是啰,明禅大哥,我们两兄弟都听瓜花嘴兄长的话,以后这里就叫冼村,谁人问都是这样说。总之你怎样说,我们就怎样做就是了。”铜铃眼和鹰鼻这样的信誓旦旦。 “这个,”明禅沉吟—— 蒙垌村的胡须佬起早去耙田路过村社,好象昨天仍好好的石碑不见了,但他急于田里的活,没有停下来确定,等他耙了一个早上的田回来再看时,果真没了社主石碑的踪影,这才慌张起来。他放下耙,系紧牛,找人来问,大家都说没注意。这样,一帮村民汇集到原社主旁边进一步核对,果是社主石碑不知去向。在场的人都慌了神,面面相觑。这可是保佑一村平安的社主啊!它失踪是一件事,但带给村人的阴影是无法估量。他们相互问答,都说不知道。昨天路过还见来着,昨晚上又没听到有人来挖或扛走的动静,就是狗也没有听到吠的啊。真奇怪!他们察看原社主石碑处,没有发现铁锄挖掘的痕迹。石碑的脚孔,不但光滑还平整。石碑是自然而然地向上升起,也可以说是从上面用力拉起。谁有这么大的力气,能空手把深埋在地下一尺有多的石碑拔起?除非他是神,要不就是鲁智深再世。不明所以的胡须佬,叫人搜索社主周边的地方,看有没有贼人的脚印,或贼人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脚印没有看到,倒看到地面有一路磨过的迹象。众人沿着磨过的地面,倒伏的茅草,一路的追寻。 明禅看着众人诚恳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说,“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一切为了我们的安宁着想。说得不好,或是说得不对,多请众位兄弟海涵!首先是这社主石碑来路不明。我不是说它以前的背景怎样怎样,我是说它有可能是邻近某个村庄,某一个垌的社主也说不准。假设那天有人来寻,我们怎么办?现在我们要统一口风,声言是它自己走来,有古城村人大炮客见证,这是一件。唔,”明禅望一眼朱老六,然后接着说,“说到朱老六兄弟可不可以来一起拜社主嘛,我认为可以。我们冼、周、叶、谭、欧、梁六姓人都同拜,多一个姓朱的也不多。再说,朱老六兄弟刚才也到第一岭去参与请社主回村的行列,我们那好意思拒之千里之外呢?是吧,”明禅说到这看看众人反应后,又说,“刚才众位兄弟说多姓人聚居一处同拜一个社主好与不好,会不会产生不良的因素,而且大家都有目共睹,周边乡邻多姓群居一方的情况,形形色色的事常有发生,我无须再说。因为竹木有相挟,牙齿也有碰撞,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会有争斗。这就得就看如何处理,按道家的说法,看忍字修为。如凡事能退一步,就海阔天空。以忍为高,以和为贵嘛。你们说呢?” 众人点头称是。 这样,明禅又继续说:“多姓人同住在一个地方,会不会常产生矛盾,我认为得看形势定。似古城、东岭、长塘和竹山等这些大村庄,各姓氏的人都多,力量均衡,谁也谁不服谁,谁也不怕谁。你们都知道的,竹山、古城那边一个梁姓姐夫,因起口角被分尸剁碎做田肥。我们现在虽然各姓氏多,但我们每一个姓氏的人丁不是千千万万,而是遭受刀疤脸贼人欺凌的弱小群体。只有我们同拜一个社主,在具有灵气的社主保佑下团结起来,共同对抗外侮,我们才能在这个地方立足,且长期生活下去;包括繁衍生息。” 啪啪啪!瓜花嘴引头拍起掌。 啪啪啪,啪啪啪……在瓜花嘴的鼓动下,担水岭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传得很远,第一岭、古城村,有可能到了湛江马阁…… 胡须佬和几个坚持的村民一直跟着石碑走过的路线寻到了马阁。不过嘛,由于天色已晚,而且天色由晴朗聚变成阴云密布,好象就要下雨样子,他们不得不原路返回,商量翌日再作打算。 瓜花嘴一帮人蜂拥着明禅离开担水岭头,各自回家斋戒沐浴,尽快到明禅家看明禅摆卦确立社主的位置。那曾想人还未到齐,天上突然飘来厚厚的云,并刮起了大风,且不多一会就得得得地下起豆大的雨粒来。风卷雨,雨助风,好象天空中有龙在翻腾。屋檐上下敲打,屋顶吱吱的高吟,一拢拢的风雨飞跃进屋里来。雨越下越大,雷越来越响亮,一道道闪电炫目,声势浩大。马面和谭茂在担水岭头负责保护社主石碑,却顶不住这风雨雷电的气势,跑回明禅家报告情况。 这晚的风雨雷电百年不遇,一直到将近天亮,雷声和雨点才少了些。屋沟水满,田垌水溢,河流暴涨,一片汪洋景象。 因这一场风雨,明禅昨晚摆不上卦,胡须佬第二天寻不到社主的行踪。这是不是社主请来了龙王,不得而知。 天一放亮,明禅、瓜花嘴和梁高不约而同地飞跑着来到担水岭头。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看社主石碑还在不在。一夜风雨,吹不走淋不坏石碑,一夜电闪雷鸣也吓不倒震不坏石碑,他们怕古城村大炮客趁电闪雷鸣风雨夜,来把社主石碑扛走。 “明禅大哥,社主石碑不见了!”瓜花嘴失惊地叫。他比明禅和梁高跑得快,来先两步,第一个发现社主石碑不翼而飞。 “什么?”梁高也失惊。 “这这这,”明禅也觉得不可思议。 “明禅大哥,我们找大炮客去!看我怎样收拾他!”瓜花嘴火气冲冲的就要起步。 “爸爸,你说什么?你要收拾谁?”马面这时也跑来了,刚听到他父亲的话尾,接上来说。他和谭茂昨晚负责看管社主石碑,因风雨太大回家躲避去了,但心里总觉不踏实,天一亮就跑来看。 “马面!”瓜花嘴正有气没地方撒呢,马面这一来正撞上个正着,“社主石碑呢?你昨晚不是和谭茂负责看守的吗?你们搬它去那里了?” “爸!你说什么?”马面有些懵懂地说,“昨晚天下大雨,我和谭茂回去时,社主石碑还在呀!” “你就识得还在呀!你看现在在那里?叫你们看一下社主石碑都看不稳,你不知道古城村的大炮客他们也想要这社主石碑的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瓜花嘴大声呵斥马面。 “我!”马面看到原来放社主石碑的地方的确没有了石碑,一下子无语,真有点哑佬吃着黄莲水,有口难张苦难言的味道。 “瓜花嘴兄弟!”明禅说起圆场的话,“我们再仔细找找,说不定大雨把社主石碑推移到什么地方去,或者象大炮客说的那样自己移到那里去了也说不准。我相信昨晚电闪雷鸣大风大雨,大炮客他们也是人,他们不敢顶风顶雨来扛石碑。” 担水岭头距大村几十丈左右,瓜花嘴那把声,早惊动了早起的人。铜铃眼、鹰鼻、梁欢、梁田等一帮人闻声而来。有的还拿着竹棍和扁担,他们以为是刀疤脸和大炮客他们又来了呢。 担水岭头的顶尖处,茅草杂木丛生,却莫名的有一蔸平人高的主干挺拔的小榕树插生在其中央。平时从那里经过,谁也不去留意。树嘛,在冼村多的是,谁去管它呢。 明禅和瓜花嘴他们一群人,在担水岭头四处寻找社主石碑,看有没有杂乱的生人脚印,或是社主石碑被江里的大水涨上来冲到那里去了。可他们到处都寻不着,因风雨将茅草杂木弄得东倒西歪,路面也抹去了人的脚印。 梁高心中一阵阵的懊恼。他为了这块社主石碑与大炮客断了姻亲,现在社主石碑又无影无踪,真是捉鸡不着蚀抓米。 天大亮了。东边天霞光万道,日头很快就要出来。梁墨青去约还悟来担水岭头看社主石碑,却听说社主石碑不见了。梁墨青拉上还悟,小跑着来。还悟一路跑一路咳,到了担水岭头差点儿喘不上气。 “还悟,你不在家又来干什么?昨晚吃了桔梗汤刚好了一点!”明禅责骂起冼还悟来。 “明禅伯伯,”还悟眼眨眨的不敢望他父亲,梁墨青替他说,“我们听说社主石碑不见了,我们来看看。 明禅一向对相貌皎洁、聪明伶俐的梁墨青疼爱有嘉,见梁墨青这样说,也就放宽了脸色。 “墨青你们小心些,别让还悟碰着了水!” “明禅伯伯,我们知道了。”梁墨青说罢拉着还悟蹦跳着去了。 也许这是定数吧,那么多人找了大半天都找不着社主石碑,梁墨青和还悟一来就给他们找着了。有可能是他们人小个子矮,目光能看到茅草杂木缝里的东西。担水岭头顶尖的那蔸小榕树,它周边都被高高的茅草包裹着,唯独露出一个头顶。梁墨青和还悟常跟马面他们玩,喜欢扎榕树叶花环,见这经过风雨的小榕树顶尖的叶子清新,劲往那里走。他们刚走近小榕树处,就从茅草缝隙,借着阳光里看到了里面的石碑。 “爸爸,明禅伯伯,社主石碑在这里哪!”梁墨青欢喜得高叫。 “那里!” “真的?” 听到梁墨青的叫声,不止梁高和明禅应答,其他人也跟着应出高兴又疑问的声音。 没错,社主石碑就在小榕树的跟前。它不单在小榕树的跟前,而且它的脚满满的插进土里,四平八稳站立着。这社主石碑背靠小榕树,面向正西,直朝王田岭那边望去。 “哇……塞!” 瓜花嘴拨开茅草,众人看到社主石如泰山般屹立在那里,都发出一声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惊叹。背靠榕树,是社主老人居式。面向王田岭,恰恰是社主老人关拦村出水口。社主石碑旁边没有铁锄和新土的痕迹,社主石碑是从地面上垂直插入地里。社主老人坐在担水岭头,是龙气拢汇的地方。一切附合章法,而且充满着神奇。 鹰鼻这时候沉得住气,他向明禅说:“明禅大哥,我同你去拿罗盘来拍拍,看是正针还是缝针?” 冼明禅爽快地应着,并与鹰鼻一起回家去了。 这时候谭境和欧阳他们也来了。听说社主老人这样的在冼村定居,也是感叹一番。他们心里高兴,与瓜花嘴他们清理社主石碑面前的茅草,整出一个简易的拜台来。 明禅和鹰鼻很快就回来。明禅打开罗盘,教定子午线,然后往石碑一拍。指南针晃动几下,当它定下来一看,稳稳地定在正东西的正针上。大家一声欢呼: “天——有——眼!” 有诗为证: 讲奇无奇实在奇, 社主神护冼村地; 大家诚心瞻仰拜, 儿孙万代出官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九章 乡绅用计套近乎 村人沉迷脑未苏 三鸡塘的刀疤脸与平天山的独眼龙贼人不同。平天山的独眼龙,在山上聚众打响了旗号,三鸡塘的刀疤脸,平时在村里以农为生,到了秋冬禾熟鸡鸭肥、猪牛壮,才纠集一帮流氓无赖,戴上面罩入村抢劫,紧接着又立马分赃销赃,官府很难给予制裁。前年年三十到四月八大塘抢劫,时间刚好是年晚,村民、官府人员等都忙于过年,修元发不起威。等到过了年,他得到上方的允许,叫上三几个官府人员到三鸡塘实施抓捕,却苦于无确凿的证据而作罢。倘若他强行将刀疤脸抓去,拷打逼供一时弄不死,日后将后患无穷。于是,他回四月八大塘与兄长修德商议,看能不能把诓骗明禅的狗头岭等山头还给明禅,请他回四月八大塘居住,实行自保。修德说这很难!他说尽管明禅不是个记仇的人,然已搬迁并打响了冼村的名号,他不会回四月八大塘这块伤心地了。修元说,这不尽然。四月八大塘是他明禅的故乡,他和他的父辈们住了那么长的时间,在冼村那里只不过几个月罢了,住不住得长久我看还是个未知数呢。再说,四月八大塘还有他冼姓人的庙宇祠堂和祖坟,好多事情他还得斟酌着办。如我们晓之以理,再施些恩惠,也是说不准。而且我记得,我们被刀疤脸打劫当日,他明禅不是来过么?我看他对四月八大塘这个故乡有情愫。修德摇摇头说那次明禅来,他心里是另有打算。他帮周苑出头搞黄了刀疤脸的绑架局,他在冼村势单力孤,是想借你这个官府之手来抑制刀疤脸。修元啊地一声沉吟,半晌才又说: “兄弟,我听说明禅把他的旧居转给了修仁是吧?” “这个不假。”修德睁大眼睛望修元说:“兄弟,难道这里有文章做?” 修元捋捋他那三寸长的猫须,说:“明禅能把旧居转给修仁,证明修仁与他的关系不错。我们叫修仁去和明禅说,如明禅不肯回四月八大塘,就叫修仁跟明禅练功夫。等修仁学成归来,再教给我们的族人,日后就不怕刀疤脸这些贼人了。” 修德频频地点头,说:“这一着棋嘛,倒是行得。而且我还知道,周泰也和明禅处得来,不如叫修仁和周泰一起去吧。再有,”修德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兄弟修元,“我们也可以来一个釜底抽薪。如明禅不肯回四月八大塘,我们从谭境、叶青、欧阳和梁高他们入手,制造矛盾或引诱他们回。明禅在冼村少了帮手呆不住,他自然就会回来了。” 这时候的修德和修元两兄弟,终于理解了瓜花嘴说他们不珍惜人才的真正含义。他们两兄弟这样打着如意算盘之后,叫修善去请修仁和周泰来。修善得到修德的指令,飞快地去请修仁和周泰。 修仁和周泰不敢违抗修德的旨意,再说他们也为家乡的安宁乐意走这一趟。他们两人扛着修德给的一头将近两百多斤重的比周苑去年被刀疤脸抢走还要大的猪,高高兴兴的向冼村出发。 入笼的猪,因强逼而入笼的猪,除百般不情愿外,也因挣扎头、脚、身各处不是擦去皮,就是显出红影,尽管它得到修仁和周泰用竹棍穿进猪笼扛在肩头行走,飘呀飘,也不时发出嗷嗷的叫声,尤其是到了猫步江涟下江岸的时候,头下屁股上叫得更响。赖氏正在猫步江涟洗衣服,听闻猪叫声抬起头一看是修仁和周泰,起初是诧异,后来转喜悦。 “修仁、周泰兄弟,”赖氏说,“你们人来就得了,何必扛一只猪来这么厚重的礼!” “啊,是叶青弟媳呀。嗳嗳,叶青弟媳,”修仁走在前,他见赖氏这般说,就答:“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叶旺摆结婚酒,我和周泰兄弟扛一只猪来贺,你嫌少?” “修仁兄弟,不是叶旺摆结婚酒,是我们冼村要给自己走来的社主庆贺,你们不知还是故意这样调侃我?”赖氏手不停地回答。 “什么?”修仁听赖氏这么说,站在到大腿跟水的江中央生疑地问:“你们冼村得一个自己走来的社主?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 赖氏有点不信地望向修仁:“什么?你们不知道?叶青他们不是说给你们听了么?不知道又给我们扛来大猪?呀?你们这样对我,等阵回去我告诉你们叶青兄弟,看他如何灌你们吃酒。”赖氏也许是心里高兴,抑制不住喜悦,她接着说,“就在昨天呀!今天下午,我们全村人集中在担水岭头大摆筵席,庆贺我们冼村有了社主。” 啊!修仁和周泰这时才知道冼村有了自己走来的社主。心说,叶青和梁高他们太不够兄弟了!冼村有这等的好事也不告诉他们,看等下见到他们,不狠狠地握他们的手才怪。但他们面上,却是很客气。 “叶青弟媳,你快些回去煮水杀猪!”修仁说。 “好说好说。”赖氏笑着应。 “周泰兄弟,”修仁说,“我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扛这一头猪正好当贺礼!”修仁说时快步前行。 “哦。”周泰应道。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尽管这是冼村的事,不是他们四月八大塘的事,但修仁和周泰他们也为明禅及叶青他们高兴。 修仁和周泰他们脚步咚咚的刚走到下垌,恰好见到叶青拿着一把菜刀从厨房出到门口外。修仁大声嚷嚷:“好你个叶青,你还是我和周泰的兄弟么?你们冼村得了自己走来的社主,也不知会我们一声!” 叶青只管低头拿着菜刀,被修仁这么远远的一声喝,吓了一跳。他抬头一望才知是修仁和周泰。他看见修仁和周泰扛着一只大猪过来,一时云里雾里,怀疑地问: “修仁和周泰兄弟,你们什么时候养的猪,我怎么不知?你们是不是着了刀疤脸两回抢,现在也有样学样,做起贼人的勾当!” 周泰这家伙应变也快,只听他说:“叶青兄弟,好象你来冼村住住与我们生分了!你不理我们,就不允许我们记得你?你看,现在我们不是扛这只大猪来贺你们冼村得到自己走来的社主的啊!” 叶青讪讪的笑,说:“那里有啊!来来来,修仁兄弟,等我来扛。” 叶青接过修仁肩上的竹扛后,一边走一边说:“哎,修仁兄弟,你们怎知我们冼村得到自己走来的社主?” “叶青兄弟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现在先不说我们怎样知道,你先与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先。” “这个,好,我与你们说。昨天……”叶青一边和修仁他们说,一边引周泰他们把猪扛到担水岭头。而且他距离担水岭头还十几丈远就高声大叫:“谭境!欧阳!你们看,我们扛什么来了?” 叶青的声音是大,可担水岭那里人多,声音嘈杂也不见十分响亮,但还能听得到。谭境和欧阳转头望向叶青时,不止看到他扛着猪,还看到了修仁和周泰呢。他们欢喜得一跳三尺高,心说社主灵显。他们立时放下手中的活,哇哇叫着冲向叶青和修仁他们。 担水岭头站满了冼村的人。瓜花嘴在垒灶,铜铃眼在杀鸡,梁高在洗锅铲,老邓、李氏、党氏、梁氏、刘氏、黄氏、陈氏在洗碗洗菜,梁欢和马面一帮孩子们打下手,黎氏帮着明禅给社主老人上红布,贴对联。对联是明禅亲笔,字迹苍劲有力,手法严谨密实。上联是“榄山水绕财丰足”,下联为“社主灵显丁衍多”,没有横批,但在横批处是一朵红布大红花。 修仁和周泰他们的到来更添喜气,尤其是他们扛来的猪。周苑人去年被刀疤脸抢劫一空,鸡鸭猪牛没有,明禅、梁高、谭境、欧阳、叶青他们初来乍到,养的家禽六畜什么的还小,只有朱老六拿得两只鸡来,那块两斤重的猪肉都是大家集资买,包括香烛、纸钱、炮仗、果品和茶酒。现在修仁和周泰扛来了猪,无疑就是锦上添花。 但有一点,明禅和梁高他们知道修仁和周泰两家的家底,就算他们变卖了所有家产也买不起一头大猪,这里面必定有蹊跷。不过,任他们怎么问,修仁和周泰就是不露底。逼得多了,他们就说先宰来敬社主再说,反正不是偷不是抢。这样,明禅和叶青他们就不再问。这事一直到宰了猪拜了社主,大家饮得高兴,修仁和周泰才说出原委。 明禅与谭境他们听修仁和周泰说这猪是修德送,气得差点儿把吃下肚的猪头肉、猪排骨、猪下水等猪的一切东西统统呕吐出来,但却不如愿!想向修仁和周泰发泄情绪,却举手难打笑脸人!而且还是用人家扛来的猪刚刚拜了社主,吃了人家的手软。他们能做的唯有问明因由。可修仁推周泰说,周泰又推修仁说,后来是谭境斟满一碗酒,放在他们两人中间猜剪刀石头布赌输赢,他们才不得不说。修仁猜码不是周泰的对手,他只能老老实实说出真相。但他在说之前先声明,听了之后不准发火,也不准刁难他们。瓜花嘴好象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催他快说。修仁咕,咕,咕地饮了那碗赌输了的酒才壮着气说: “今天早上,修善叫我和周泰到修德家,不想修元也在那里。他们两兄弟低声下气请我们喝茶,然后与我们说四月八大塘再度被刀疤脸抢劫情况,皆因明禅大哥与众位兄弟离开了四月八大塘。叫我们扛一头猪来向你们道歉,同意归还他们诓骗去的狗头岭等山头,请你们回四月八大塘居住。并请人为你们修缮旧居,从此和睦相处,共保家乡安宁。” “什么?”谭境瞪眼说,“修德他想得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好你我个修德,当初那么的器张,想请我们回去,用八抬大轿请也别想!”欧阳愤慨地说。 明禅不吭声,大家都望着他。谭境、欧阳、梁高和叶青望着他,是看他怎么说。瓜花嘴、铜铃眼和鹰鼻望着他,是看他的态度。朱老六望他,是看他处事的涵养。明禅没有直接发表意见,他慢慢地呷了一口酒之后问: “修仁、周泰兄弟,修德和修元就没说其他?” 修仁望望周泰,周泰只得硬着头皮说:“他们说,如你不愿意回四月八大塘,看能否看在四月八大塘曾是生你养你的故乡,而且还有宗庙在的份上,同意我和修仁来冼村跟你练功夫,也好为四月八大塘撑撑门面?” “这个,”明禅望着谭境和欧阳他们。 “这个没问题!”瓜花嘴抢着答。在他心里,他修德不懂爱护人才,他瓜花嘴请得人才来是对路,现在可不能全功尽弃,放人才回流。修仁和周泰来练功夫怕什么?只要明禅不走,就算学齐了明禅的功夫也不怕。再说他们路途远,一年三百六十日,他们能来多少回呢?能学得多少?另一方面,明禅在四月八大塘时就与修仁和周泰交好,他们来求之,而且明禅又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那能不教呢!还有,四月八大塘是明禅的出生地,他为自己的故乡做些有益的事情,也是在情理之中,我何不抽一把梯给他做个顺水人情呢?瓜花嘴接着说,“明禅大哥一定会教你们。来吧。明禅大哥教我们一村人是教,多你们两个也是教。你们不只是我们的好友,也是明禅大哥的好友,我们同饮一江水,只是上游下游之分而已,现在又同台吃酒,乡里乡亲,骨头连着筋哪。最主要的都是为了对抗刀疤脸这些天杀的贼人,我们冼村与四月八大塘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懂得,来吧。趁着酒劲,我先露一招猿猴出洞给你们看看。”瓜花嘴这样说着时,果真捋着衣袖站起来离座,只见他束束腰带,就在社主面前的坪地伸手甩脚,舞动起来。 瓜花嘴的拳脚虽不怎么样,但凭着酒劲,而且要借自身将明禅的功夫卖弄,也似模似样。马面、谭茂、欧海、梁欢他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年青人,那知道里面藏着玄机!他们在旁席上看见瓜花嘴舞动得起劲,也纷纷走到瓜花嘴身边跟着耍起来。谭境、欧阳、梁高、叶青他们都注视着明禅的神色,见明禅没有阻止的意思,相互对了一下眼色,也离座进入行列。朱老六用手肘蹭周泰,周泰向修仁呶嘴,这样他们两个就与瓜花嘴他们一起练习。吆喝声、脚步声、出拳出掌时的风声,一浪高过一浪。 周泰和修仁跟着瓜花嘴他们舞动了几轮,对了一下眼神,拉着手走回席边陪明禅饮酒。修仁把斟满的一碗酒递到明禅面前,他和周泰也举起酒碗,说: “明禅大哥,我和周泰兄弟敬你!” 明禅笑笑,举起酒碗与他们同饮。 周泰挟一块黄喉心顶到明禅面前的盆子上,请他吃。明禅是一个有礼仪的人,见周泰这般,当然也回敬他一块猪耳朵。并说: “周泰、修仁兄弟,我谢谢你们,也谢谢修德和修元他们的诚意。来,我们喝酒!” “来,喝酒!”周泰和修仁欢声雷动。这里面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明禅同意他们来练功夫了,他们那有不高兴之理。 明禅与修仁他们饮了一回酒,明禅拍拍修仁的膊头:“修仁兄弟,你和周泰近来好吗?” “托明禅大哥的福,我们还好。你呢?开荒的田地种上东西了吗?”修仁回答中带着关怀。 “插了一亩多的田,两亩多的旱地已种上了玉米,趁着天时,还准备在岭上栽些茶子树等以后榨油。你们呢,田地上都种了农作物吧?” “种了种了,不用明禅大哥操心。”修仁急急的回答。 “啊,那就好那就好。唔,修德大哥还好吧?”明禅问。 修仁和周泰不作声。明禅警醒地望着他们,问: “修德大哥病了?他得的是什么病?” 修仁摇摇头,说:“他身体没病,只是精神上不似以前那样开朗罢了!整天头低低,走路都没神气。” “喔!碰上那路野鬼了?”明禅有些焦急地说。 “他那是碰上野鬼,是碰上刀疤脸这贼鬼!”周泰气呼呼地说。 “啊!是这样呀。过两天我去探望一下他。” “果真!”修仁噌地站起来说。 “当然。我和他又没有十代怨仇!再说,我以前在四月八大塘时,或多或少,他也算是尊重我。有时生活困难,也曾帮助过一二。虽说,他后来使了诈,诓去了我们的山岭,但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驱使下,那也是无可厚非。从另一只角度来说,如果不是他这般的捉弄我,我那能来这边撑起冼村的旗号!你们说是吧?”明禅说。 “这个,”修仁一时语塞。周泰也不言语。 “你们怎么啦?”明禅见他们这般,认真地说,“我可是说的实话,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好了,我们不说他,我们饮酒。以后只要你们不嫌隔山隔水路途远,只要你们想学功夫,那你们就过来吧。” “真不真?”修仁和周泰立即踊跃起来,尽扫阴霾。 “是真。你们来吧。但我声明,以后来就是了,不要带东西来,你们的家底我是了解的呵,别做那打肿脸皮充胖子的事。当然,如果是修德,或者是修元再叫你们扛大猪来,我也是接受的哟。”明禅说时带着笑。 哈哈,哈哈!明禅和修仁、周泰相视大笑。 “你们笑什么,这样开心?”瓜花嘴舞动累了回到席上说。 “我们笑你的酒量比不上我们,不信就比一比。”周泰戏瓜花嘴。 “比就比,谁怕谁!”瓜花嘴这样说着时就与修仁他们喝起酒来。 “明禅大哥,”饮过一碗酒后,修仁问,“冼村的社主怎样来,古城村大炮客怎样想请 社主回他们村,社主又是自己选的位置的事我和周泰兄弟听说了,只是我们对社主就位的前后时刻,这天雷鸣电闪狂风暴雨,将是预示些什么我们想不明白,你和我们说说,也好高兴高兴。” “这个,”明禅正想阐明他的看法,不想这时练功夫的谭境和叶青他们,拍手大叫着好,阻断了他们的问答。 “欧容、梁广,给我们重演一招摘星换月我们看看!”谭境高声邀请。 梁广和欧容年纪在冼村一帮孩子中不算最大,他们两练的拳则是有模有样,就连谭境和欧阳他们这些大人都跟不上。似他们练的先拜华光后拜祖师开的四平大码,接着是摘星换月,两脚落地后,身体重心移于右脚,右脚伸直,右手向右侧再向后抓成勾手,左手由后向前抓,然后向前屈肘环架头上右侧这些动作,娴熟流畅,矫健有力,体态自然。他们演练这一招的时候,总是让人感叹不止,赏心悦目。连明禅都说,他们有练武的天赋呢。难怪他们这刻练起时,众人高叫着重来。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不想还悟因看得入神,也激动附和太过,牵动心肺,呼吸突然困难,大声的嗯哼起来。弯腰、张嘴、面红、两边肋骨随着咳嗽一张一弛,看了让人担忧和心酸…… 老邓见状,丢掉手中的活,快步走到还悟的身边,为他拍背揉肩。明禅看到儿子这般,也急忙走近去关怀呵护。 此情此景,整个场面犹如凝固了一般!别说修仁和周泰问不到下文,连谭境、铜铃眼他们练紧功夫的人都停下脚步,那些还在吃喝的人,酒菜在口中都忘记咽下肚。大家都替明禅捏把汗,黎氏还侧头望向社主,似乎想说些什么。诗云: 男女学拳明师训, 勤学苦练为村邻。 异族扛猪来求艺, 村民喜庆头吃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十章 长辈见多指明津 还悟从此脱病根 天越来越闷热,地上的作物越来越疯长。然而,还悟的咳嗽症,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见好转,反而更甚些。以前还吃些粥饭,最近粥饭少了不说,嗯哼时还有些血影和着痰涎滴于胸襟。明禅可谓使了浑身解数!什么知母贝母、百步百合、天冬麦冬忍冬、蛇胆川贝之类的汤,及蟑螂汁、灯草火、解关煞等等,所有想到的都想到了,都无济于事,就差没到圩上去求医。有时明禅在想,是不是自己前世欠着还悟的钱,现在他变成自己的儿子来追债,或是自己上辈做什么事冤屈了他,此生变着法子来折磨!不然的话,为什么他的病总不见好?但,这是想想而已,只要还悟仍有一口气,他就得尽心去经营和管理。 圩上求医,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对于农人来说倒没什么,难的是穷得叮当响的山人拿不出那个药钱和诊费。村里人碰到子女这等难养,大都是那句:“是肉就黏”的话,很少花那冤枉钱。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当然是指在能填饱肚子的情况下,可以慢慢再造人民。不过,那也是在生育期内这么说,到了七老八十没有了气魄,男人屙尿不成线,女人嘛,月事已停,那又另当别论。似明禅和老邓这把年纪,男的能成,女的早已隔岭摆手。 明禅在冼村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是冼村人的功夫头、玄学大师、团结友爱的榜样和楷模。于是,冼村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把还悟送到圩上看郎中。 郎中说还悟的病久了,缺乏巩固方法,吃药后稍微吹一些风,微沾一点水,都会反复,就是吃错一点东西都会卷土重来。果然,还悟重三复四,来来回回的吃些杏仁、半夏等的药好转了,然后吹些风、着些水又是返回原样。劳民伤财不说,精神上也是极大的摧残。 修德这人精,了解明禅小儿子的情况,看到请明禅回四月八大塘有转机,竟送来钱银,说着关怀的话语,说医还悟的钱他包了。明禅看着还悟奄奄一息的样子,又伤感于大悟、悔悟和化悟三个儿子一去不回,主意当然受人左右。尽管以前着过修德的道,但为了救小儿子的命,明知山有虎,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债台越筑越高,还悟的病仍是反反复复。这天中午,明禅和老邓在厅堂中看着睡在长凳上的只有出气没有入气的还悟,泪水满眶,气噎难平。他们不甘!他们不忿!难道住在水上回头顾子龙这么好的风水住场里,连人丁都保不住!明禅还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学习张道陵的法术功夫,折到了儿子身上。 “哎,欧阳兄弟,”梁高到狗岭割茅草盖屋顶碰上欧阳,问,“你说明禅大哥的小儿还悟的咳嗽病好得了么?我昨天去看见咳得很利害!” “梁高,”欧阳正在狗岭劈松树根,答道,“我看悬!咳出的涎水都有血丝了;你听说过小孩子病成这样能活的么?我们的明禅大哥也真够奔波,大三个儿子不知去向,留下最小那个,圩上的医生也看了,四生丸也吃了,所有的八宝(本事)都用了病还是不见好,却这般的折磨人。真有点一生都是命,半点不由人的味道!”欧阳说到这,另转了话题,“哙,梁高,那次修仁和周泰过来说修德愿意还回我们的山岭,是假是真?” “听叶青说是真。”梁高应道,“那天叶青陪明禅大哥回四月八大塘到修德那里,修德亲自和明禅大哥说过。” “啊!”欧阳若有所思地,“那明禅大哥怎么说?” “这个,”梁高答非所问似的说,“我听叶青说,明禅大哥不说要,也不说不要,隐隐约约间好似明禅大哥的心不在那里。” “哦。”欧阳哦了一声即转话题,“哎,梁高兄弟,你家种的荞头长势如何?跟得上瓜花嘴家种的好么?” “欧阳兄弟?你说笑!你听说过第一次作娘的人,能轻车熟路?能跟上一半就不错了。”梁高说时两手一摊。 “哈哈,死你的梁高!”欧阳笑道,“什么不比,比牛比马都可以,你却与妇人比。不过,你也不要灰心,新开的生地,那能与熟地相提并论。到七月十四节,瓜花嘴挑大担,你挑小担,去平悦圩先学一学买卖,明年的荞头大只再赚多一些。” “多谢欧阳兄弟的贵言。”梁高笑着说,“哎,欧阳兄弟,我种的荞头不能与瓜花嘴家的比,那你在家门前的塘里养的鲤鱼有多大了?比得上瓜花嘴他们门前的分边大塘养的鱼大么?” “哈哈,”欧阳笑说,“蚊子怎和大炮比!新筑的鱼塘,新住的地方,屋檐水都是新的呢,鱼塘里的水比山泉水还清,鱼苗放在塘里与放在缸里养参不多,能活就不错了,还想它大!那似瓜花嘴他们家,人口多、鸡鸭多,不久前瓜花嘴家的李氏又从银石娘家牵回一只小黄牛,牛尿牛屎,大江大河的从牛栏冲向鱼塘,那鱼当然快大了!” “哈哈,”这时候又到梁高笑了,“好你个欧阳,我与你似我们手上的茅刀和斧子,铁对铁的当当响。” “哈哈,好一个茅刀与斧子,响就响,我怕你不成?”欧阳这样说着时,手中的斧子举起,与梁高亮来的茅刀碰上,当的一声震耳欲聋。他们竟就在狗岭上,舞动起功夫来。天高地阔,任他们演练。 明禅和老邓,对还悟的生存不敢抱任何希望的时候,这天中午,黎氏拄着一根黄澄澄的竹棍,悄悄地来到他们家里。黎氏自那次被刀疤脸掳去回来后,白发增添了许多,真称得上鬓染霜、雪映头,就是行动也迟缓不少,言语也常常前不搭后。 明禅请黎氏坐。老邓到厨房舀一碗清茶请黎氏吃。黎氏走近还悟睡的长凳,细细的观看还悟。她叹口气后说: “明禅、老邓,还悟这样可不得了!” “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老邓悲戚地答。 黎氏转望明禅说:“明禅侄,你说呢?” “伯母,”明禅无可奈何地,“钱也花了,药也吃了,各种能做的都做了,我也不知道如何办!伯母,”明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你老吃盐比我吃米多,你帮我们出出主意如何?” “这个,”黎氏起初有点迟疑,但她看一眼躺在长凳上的还悟,被还悟脸上的暗黄色,狠狠地触动着她那筋慈爱的神经,最终还是说了,“明禅侄,你学玄学,玄学里许多东西你比我懂。我们村的社主是自己走来我们村,社主都知道我们村风水好;我们村人善良纯朴、和睦相处、同仇敌忾。我记得,社主在担水岭头登位的那晚,这天雷鸣电闪,狂风暴雨是吧!”明禅和老邓点点头,黎氏接着往下说,“有些人不懂得这里面的乾坤,总以为雷鸣电闪,狂风暴雨不好,但我认为社主老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登位却是最好不过。” 明禅的眼睛亮了一下。他想起修仁向他提过这个问题,他当时因还悟的事来不及回答,而且一下间也不知怎样回答,这会黎氏提起,正想听听她如何说。于是他啊的一声之后,带着有些少兴奋的语调问: “伯母,难道这里面有别样的解释?” “当然!”黎氏应得肯定,“雷令雷令,社主老人登位时雷响,预兆社主老人有雷霆万钧之势!” “啊!那闪电呢?”老邓也来了兴奋。 “闪电,”黎氏望一眼明禅,“闪电在白天的某一角,亮一角,整个天都是黑云,则那方闪,亮那方,远比不上晚上闪——晚上闪,亮一天。社主老人登位时闪,预示社主老人能给我们冼村带来光明。另外,魑魅魍魉不但怕雷响,更怕闪电。社主老人登位时,天上闪电,不是证明社主老人有驱邪压煞的能力么?” “啊!”这时候到明禅感叹了!他叹后问,“伯母,那狂风呢?” “狂风能风吹走沙尘、纸屑,尤其能吹走阴霾。社主老人登位时发狂风,那不讲明社主老人有为我们全村弟子赶走生活中不愉快的事情吗?”黎氏望着明禅和老邓夫妇说。 “说得是说得是。”明禅点头称是。 “伯母,那暴雨呢?又怎么说?”老邓眼生光。 “雨就简单了;特别是暴雨。”黎氏说。 “雨就雨,难道暴雨比小雨更有说法?”明禅问。 “你们想,”黎氏接着说,“小雨滋润农作物可以,它能冲走地上的污浊么?只有暴雨在地下积成的水多,才能洗和冲走地面和沟壑之间的秽物。社主老人登位时天下暴雨,不是这天刚好为社主老人登位洒净么?” 啊!明禅和老邓同时发出醒悟的感叹。老邓至此不由得问: “伯母,你说社主老人登位时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与还悟的身体有什么关系?” “老邓!你讲没有关系,我不相信明禅也说没有关系。”黎氏说时,望向明禅。 “这这这这这这,”明禅连续说了六个这之后,不说了,他也只是望着黎氏。 黎氏拍拍明禅的肩头,拄着竹棍走了。明禅望着黎氏慢慢离去的背影寻思。当黎氏的背影,在明禅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了时,明禅终于明白了黎氏的良苦用心和善意的引导。他高兴地与老邓说: “老邓,瓜花嘴的母亲的意思是告诉我们,社主老人有雷霆万钧之势,驱除邪魔鬼怪的能力,化解人间愁苦的本领和洗刷肮脏灵魂的手段,我们的小儿还悟身体这么的糟糕,我们何不叫还悟契榄山社主呢?” “啊!”老邓睁大眼睛望着明禅。她的眼光充满自责和兴奋,心说我怎解想不到这一层呢?乡村里多少婴孩难养时都想着这一方法,比如契生人、契榕树、契神契菩萨后才可活的啊! 有了希望的明禅夫妇立即分头行动。明禅去圩购物,老邓在家张罗。 明禅因还悟的身体问题债台高筑,家里水洗没有那么净。不过,他有人缘。木格圩开店铺的刘安,知道情况后同意把明禅所需的红布、香烛、纸炮、茶酒等物赊给他,最慷慨的是,还给他赊了半斤腊肉呢。 希望和人爱,让明禅心情舒畅了许多。在回来的路上不但步伐轻快,眼睛也漾出光芒。而且,他也想好还悟契社主的名字——社存。 老邓在家张罗,虽说还悟契社主给她带来希望,可她担忧明禅去圩无钱购物,误了日子,心里似有兔子堵塞般难受。还悟此刻已是她的全部,曾有如还悟中途夭折,她也不愿苟活人世的想法。 瓜花嘴得到老母亲黎氏的受意,在分边塘撒了一网。也许是还悟的劫难满了吧,他一网竟得了两条半斤重的红鲤鱼。 “老邓在家吗?”瓜花嘴在门外高叫。 老邓出门见是瓜花嘴,而且他手上拎着两尾刚网上来的红鲤鱼,诧异地望着他。瓜花嘴笑笑,说: “老邓,我老母亲说你和我明禅大哥日夜看护还悟身体虚,特叫我网两尾鱼给你们熬汤补补。” “啊!多谢瓜花嘴兄弟。”老邓也不客气。她心里想,如明禅去圩买不到酒肉,有两尾鲤鱼敬社主也可将就。最主要一点,她不能辜负黎氏来家指点迷津和赠礼的一番好意。“来来来,家里坐。明禅去圩很快就回来了。今天还悟契社主,你和他饮上两杯。” “老邓,你和谁说话?我买得东西回来了。木格圩的刘安刘老板待人好,爱穷人,不是白鸽眼,真够意思,他赊给我香烛炮仗不算,还赊给我半斤腊肉呢!”明禅回到庭院外就叫。当他看到了瓜花嘴时,脸色讪讪中带着高兴,说,“啊,是瓜花嘴兄弟呀。好好,你来得正好。今天还悟契社主,他契社主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社存。有酒有肉,我与你饮上两杯。”明禅看到了老邓手上的两尾鲤鱼,“瓜花嘴兄弟你真有心,给我们送来这么厚的贺礼来,谢谢你。不过,你也太舍得了,这两条鲤鱼刚半斤重呢,应等它长到两三斤重才网它才……来来来,网就网了,如你没有紧要的事,给我入厨房帮帮手,待我运酿一些措词和写好还悟的生辰八字,等阵向社主老人说明,并呈与给他。” “好好好,明禅大哥,我正愁没事做哪,我来帮你们。”瓜花嘴果真就动手。 正是: 养儿防老操劳够, 积谷防饥又劳伤。 起早贪黑湿移干, 擒喉箍颈一当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十一章 夜里昙花旧人影 断肠人哭断肠声 平悦圩很小很小,它只是木格圩的一个附属而已。不是因它离木格圩有十几里路,而是缘于它周边的早礼、梁村、李村、银石等几个村庄面积大,人口多自发而成。街道只是一个曲尺,说一个丁字也差不多,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可以说,平悦圩与圩是粒谷粒米的参不多,就是那么的一丁点儿。只是一个是葵山里人的歇脚地,一个是本地人的集市,性质上的不同罢了。 平悦圩那里的人过七月十四节,也和冼村人过七月十四节一样,喜欢吃与荞头煮的酸鸭。平悦圩那里的地质石灰石居多,与冼村这里的粉红风化石不同。他们那里的地质种出来的荞头,没有冼村种出的荞头纯正。瓜花嘴看到这样的生机,年年都种些荞头放入加了盐的米水里浸制,到了七月十四节前的十三日,或十四当日,就挑去平月圩卖。梁高他呢,也有样学样,跟着瓜花嘴种些,尽管经验不足,产量不高,个头嘛,也没有瓜花嘴的大,但挑着大半担荞头跟在瓜花嘴后面,扁担也吱吱的响。 七月十三这天,正是平悦圩圩日,银石、黄村等几个大村庄的人都涌于平悦圩,把两条小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七月十四节,刚好是争秋夺暑的紧要关头,日头大,空气闷热,密集的人群逼在一处,汗水味、水果味、鸡鸭味、腐朽味,每每让人闻了喘不过气来。 瓜花嘴和梁高在冼村这个人迹稀罕的地方居住,每天想闻闻这么多的味儿,想还想不到呢,再说,他们肩上挑着担子,步行十几里地来到平悦圩,身上的汗水出了干干了出,背脊处的黑色衣服早如地图般画着网状似的盐迹,别人不怕他们,他们那有怕别人之理!当他们一进入平悦圩,瓜花嘴吆喝着左闪右避,前往摆卖行,梁高在后面紧紧地跟上。瓜花嘴走得急,几次扁担头捅着别人的脸、额头、肩膀。乡下人皮粗肉厚,瓜花嘴一声借过,就烟消云散。有的还问荞头怎样卖?或说瓜花嘴的嘴比瓜花好看呢。 瓜花嘴就是瓜花嘴,他明知自己的嘴生成瓜花嘴的模样,别人说也不恼。其实恼又有什么用!难道恼能改变容貌不成?最紧要的是他挑着这么一担荞头到平悦圩卖,卖得快又得好价钱,最好个把时辰卖了好回家。 梁高跟着瓜花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也挤到了摆卖行。他们放下担子,从背部拉出旧旧的黑白色的毛巾擦脸上的汗水。梁高擦抹脸上的汗水还讲得过去,瓜花嘴嘛,其实也没那个必要,他脸上和额上的汗水,不管怎样流也流不到他嘴里。他的嘴唇狂掀,似一道雄厚的堤坝,汗水一流到自然向两边滑去。 梁高初次做买卖,本身又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圆圆的小脸上那圆圆的嘴,总张不开来叫卖。这个嘛,瓜花嘴是知道,所以瓜花嘴也不强求,只是叫梁高帮帮手,他高叫着,说自己的荞头产自大名鼎鼎的冼村,味酸爽口,放到鸭里煮了吃,爪都酥到。 梁高做帮手都觉应接不暇,事关这荞头太好卖了,他嘴里只是怨恨这天太热,说这天大概要下雨了。瓜花嘴给客人称荞头听他这么说,吆喝他: “梁高,你的嘴不能这样损自己!你没听说,说的不灵听的灵,你这样说,等阵天下大雨卖不了荞头,还有这小半担你挑回家去?” “瓜花嘴兄弟,”梁高不信那个邪,“我能说这么准,我不用跟你来平悦圩卖荞头,早似修德那样在家摇着一把葵扇过神仙一样的日子。” 梁高正这样说着时,突然一口风向他刮来。他腾地打了一个冷震,抬头望天,果见天边有一块云彩向平悦圩飘来。他咋舌! 平悦圩上空的云越积越厚,风也一阵紧过一阵,眼看就要下雨了。瓜花嘴急忙用瓮盖盖住荞头,说梁高的嘴是狗嘴。梁高这时却不搭理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向斜对面的街道口望去。而且也不向瓜花嘴说声什么,就向对面拔脚就追。 这次风雨,不同于一般。没有细雨为前奏,仅是小风探路,却一下子就来个十六镑的猛锤,而且斜飘横卷。风,将头顶的笠帽掀起,雨,打湿脸和衫。这处刚洒下,转眼又到了别处,让人防不胜防。人潮为之躲避,哇哇连声。货物为了保持货色,纷纷裹上了外衣。 这次风雨,更不同于一般。昙花一现,都有一现,它走过却无踪影;地上嘛,看不到水迹,路面嘛,看不到风痕,就似蚊子无意间在手臂上狠狠地叮了一口,然后嗡的一声不知去向。 疯蹿的人群,不多时又恢复原先的模样。买卖的讨价还价声、物体与物体,人与人的碰撞声,仍旧一浪胜过一浪。但大多的是咒骂这恼人的风雨,当然,也有一笑至之,起码这风雨给人们带来一丝丝的凉意。 瓜花嘴的货物前,慢慢地又变为刚才的热闹景象。他称得货,忙着收钱;收了钱又忙着称货,就差黎氏没给他生多几双手脚。他一声声叫梁高兄弟,总不见梁高来帮手,到后来就直呼其名——梁高梁高的叫。 这梁高去了那里呢?瓜花嘴卖完了自己的的荞头,又把梁高那半担荞头也卖了,也不见梁高回来。瓜花嘴愤愤不平,心说:平悦圩有多大,狗撒尿都射过,这梁高这家伙竟去了这么久,完全不想着卖自己的荞头。但他接着又心说:莫不是这梁高这厮,见到好看的女子忘乎所以追了去,不知道家里还有一个人老株黄的刘氏?心说是心说,可面上不见梁高的人影,瓜花嘴总是有些担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梁高,直到今天为止,最远的地方就是平悦圩。虽说小小的平悦圩表面上看不到风花雪月的场所,暗地里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暗流在涌动,他这个井底之蛙切不可着了别人的道。 瓜花嘴想去找梁高,可荞头卖了,荞头的瓮还在,他总不能一个人挑着四只瓮随街走着去寻人,又或者不要四只荞头瓮而去找人吧!瓜花嘴有些后悔,带梁高这样的不见过世面的老农夫出门。他跺脚、咬牙、骂脏话。什么样牛鳖狗小的话,源源不断的从他瓜花一样的嘴里向外涌出,声沫横飞。有的洒向人的衣袖,有的洒向人的脸面、头顶。 日头偏西的时候,梁高这裤裆里钻出来的东西,终于出现在瓜花嘴的面前。瓜花嘴那个气啊,真是无处撒!不过,他谨记冼明禅那句兄弟间万事要忍,一切以和为贵的话,他没有发火,只是说: “梁高兄弟,刚才跟那个妹子去钻茶树木根这么久,连今天是七月十三,明天就是七月十四节也记不得了!” 梁高却不管瓜花嘴的语气和音调,也不看瓜花嘴的脸色,犹如鬼嗑风般只管说自己的话,而且还是恼爆爆的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明明看到他的身影,追去了就是找不着他,岂有此理!” 瓜花嘴看到梁高这样一副鬼样子,反倒不敢说什么,他以为是梁高今天来平悦圩撞邪了,不然他怎会这般的一反以前的懦弱状态,叽哩呱啦的一通说。瓜花嘴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心说:如我早跟冼明禅学一两套驱邪压煞的功夫就好了,现在起码能给梁高兄弟镇一镇邪。他后悔也没有用,现在人在平悦圩,离家十几里地,找都一个帮手都没有。虽说李氏的娘家就在银石,离平悦圩近些,但我一个人也不能背着他去啊!可气的是,往年来平悦圩卖荞头,总能碰上一两个李氏娘家的兄弟,今天一个也碰着。够黑!问题是,他后悔、恼怒也没有什么用,最主要的是想办法哄得梁高乖乖地跟他回冼村。到了冼村,把他交给他的黄脸婆刘氏,或推到冼明禅那里,尽管自己要做一轮的解释也在所不辞。于是,瓜花嘴小心翼翼地询问: “梁高兄弟,你看到谁的身影呀?是黑是白,还是红黄?他有没有戴帽子,或穿长衫或是鞋袜?” “瓜花嘴兄弟,”梁高这时疑惑地望着瓜花嘴,“什么黑色白色红黄色,长衫又短袜之类,是不是我去了这么一小会,你撞上了邪?或帮我卖了小半担荞头,心里就鼓了一肚子的气?” “咦!梁高兄弟你没有遇见鬼,或是撞了邪呀?这么的正经!”瓜花嘴诧异得打趣。 “瓜花嘴兄弟,你才撞了邪呢?不然你怎会说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梁高生气地说。 “哈哈,”瓜花嘴笑,“梁高兄弟,你不是撞了邪,那去这么久,我整两担的荞头都卖完了你才回来,一定是跟着那个妹子去茶树木根鬼混去了!” “瓜花嘴兄弟,你别这样开涮我!就算我有那个胆,我也得有那个资本才成。我那似你,年轻力壮又有李氏这个坚强后盾。”梁高有些无奈地说。 瓜花嘴听了笑笑,说:“如不是,那你刚才去那么久干什么去了?呀?狗屙尿都射过的平悦圩,你能蹦达得这么久?若不老实交待,看我回家不告诉梁广他母亲。” “瓜花嘴兄弟,你别那么的啰嗦!日头都偏西了,今天是七月十三晚,明天是七月十四节,我们得赶回家去拜天拜地拜祖先社主,天黑就不爽或不便了。”梁高催促。 “啊,梁高兄弟,你也知道今天是七月十三呀,我以为你只知道平悦圩鸡窝里的鸡耻鳖痒呢!”瓜花嘴得理不饶人地抢白梁高。 “真啰嗦!快走!”梁高说着时,已挑起空瓮开溜。 “哎,梁高兄弟。说嘛,你刚才究竟干什么去了?去那么久!”路上,咬着一只青瓜吃的瓜花嘴又是问梁高。在他心里,不问明情况心里好象不安稳。 “唉!瓜花嘴兄弟,不是我不说,只是我说出来你不要见笑。虽说我餐间油水少,比不上你家,但我相信自己还没有老到七十八十眼花的地步。我明明看到明禅大哥的三儿子化悟的身影,等我追过去就是找不到,就好象刚才的风雨,划一下眼就不见了!”梁高说得很是气馁。 “什么?你是说鼻梁高高,下巴兜兜,额头光光,似足明禅大哥的化悟,你在平悦圩看到他?”瓜花嘴急促地追问。他一嘴的青瓜,差点儿卡着他的喉咙。 “是啊是啊!”梁高回答,“我不会看错;除非我得了幻觉症,不然我不会看走眼。化悟似足明禅大哥的样子我太熟悉了,说句得罪的话,他就是骨头化成灰我也认得。”梁高说得斩钉截铁。 “没有那个理呀!”瓜花嘴语气低了许多,“如果是化悟,平悦圩又不是很远,他应该回去看看明禅大哥和老邓,那有这样硬心肠的儿子,一走就是一年多不见人影!” “我也是这个理。”梁高说得幽幽,“当时我想,看到了化悟,就一定能看到大悟和悔悟呢。真是,对于有心出走的人那能轻易让人看到,那是妄想的事。唉!”梁高叹着气,“如我的儿子也这般,那我实在生生气死!” 梁高这样和瓜花嘴一路回一路说着在平悦圩看到化悟的事,却不知道此刻他儿子梁广和欧阳的二儿子欧容,做出的事更是让他气得断腰!大悟、悔悟和化悟三兄弟同时离家出走,原因是不忿于他们的父亲明禅对欺负他们的乡绅修德一味的忍让,而梁广和欧容却是出于家庭的困苦和被人引诱。修仁和周泰他们两人本与明禅、梁高他们相好,但缘于四月八大塘的安宁不得不行之。虽说他们常来冼村来跟明禅练功夫,但总觉得他们两人在四月八大塘势单力孤。如把冼村现在练功夫的一帮孩子们中练得最好的梁广和欧容叫回四月八大塘居住,那他们就多了两个帮手。当然,这也是在梁广和欧容他们面前开出优惠条件的修德才能办得到的事。 欧阳在老欧大塘和梁高在梁屋搭的房子,都有上五是不错,但他们均有三个儿子,而且因为家穷,又恰巧梁广和欧容他们两人在弟兄中都是二房,也没有与人订亲,更不要说娶了。修德这样与他们说,你们同在兄弟的中间,以后结婚分房子,你们的父亲分左右两边给大房小房,那你们就没有房子住。若右边给了二房,那你们属小房的就没有地方住。假设四间睡房你们三兄弟一人一间,你们的父母一间,得是得,却不宽畅。如你们搬回四月八大塘的旧房居住,你们的旧居不但不荒废,你们的兄长和弟弟,就能一人占一边的房子,皆大欢喜。修德还向他们保证,他们一回四月八大塘,他就一人给一头黄牛耕种,而且出钱为他们娶妻。涉世未深,而且又在修仁和周泰的怂恿下,他们答应过了七月十四节就搬回四月八大塘。 梁高和瓜花嘴日头架岗才回到冼村。他们本想一入村就找明禅说在平悦圩看到了化悟的情况,不想在入村不远的平塘岭碰上欧海来大村找欧容回家吃晚饭;新捉的鲤鱼和今年养的鸭都煮熟了。 瓜花嘴和梁高不说什么,只问欧海一些他和梁广、马面他们的趣事。他们入大村先经过明禅家,然后嘛,再到梁屋、周苑。明禅这会正在厅堂拜祖,他居中,老邓在左,还悟,当然,也应该说社存在右,齐齐的向着祖宗牌位拜。还悟自成了社主的契儿社存之后,他的咳嗽病竟神奇般的有所好转。晚上睡觉还有些咳,白天就少了。稍加注意的话,吹风沾水也能撑得过来。村人拜祭祖宗的时候,一般人碰上只说好话,不说不吉利的话,这是常识。所以,梁高和瓜花嘴只向明禅打一声招呼,就默默地过去了。尽管在平悦圩看到化悟,对于明禅是好事,但却见不着真正的人回来,这对于明禅来说,那就是捅他的伤疤。这一点,梁高和瓜花嘴都懂得。 瓜花嘴卖了荞头回来一家人欢喜,当然,梁高卖完荞头回来家人也是欢喜,只是家人一整天看不到梁广的影子,心情郁郁寡欢,眼看就要得晚饭吃了。梁高问刘氏,刘氏说不知道。梁高问儿子梁欢梁田,他们也说不知道。等他问女儿璐童和墨青时,墨青说昨晚在明禅伯伯家那里练功夫,她看到梁广哥哥和欧容哥哥与修仁、周泰两位叔叔交头接耳,神情相当的诡秘,有可能是去四月八大塘了。 “他去四月八大塘做什么?”梁高大声说。 “梁高,”刘氏看不过眼,“你这样凶墨青干嘛?你有本事,就去问你的宝贝儿子呀。” 梁高惧内。刘氏这么一说,他不再吭声,他就叫梁欢与欧海去周苑、竹巷看看,如不见,只有到四月八大塘修仁和周泰叔叔处睇睇了。 梁欢和欧海在周苑、竹巷等处找不到梁广和欧容,却在四月八大塘找到。梁广在修仁家吃饭,欧容却在周泰家饮酒呢。 修仁和周泰很是友好。他们请梁欢和欧海一起过七月十三晚,后来还一直送几个孩子过了猫步江涟才回去。 有诗证之: 经营土产平悦圩, 故人面容尤煞趣。 馊意胡思难解结, 养儿忘亲父不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十二章 消心明腑家主知 伤心人哭伤心人 明禅知道梁高在平悦圩见到化悟的事,那也是将近中秋的时候了。那天下午,他在蔗岭边的旱地上种蕃茹苗,听到不远处刘氏和李氏也在裁蕃茹苗的她们悄悄地说。那声音如蚊子歌唱,似蝉声般断断续续。但有一点,平悦圩、化悟的字音,稀稀的飘入他的耳朵里。化悟这两个字,在明禅的心里是多么的熟悉啊!他作梦都常常叫着,这突然间的听到,让他的血液沸腾。 明禅确定自己的听觉后,他没有因瞬间听到儿子的名字,而去问刘氏和李氏,而是细细的思量。他从字面上分析,这刘氏和李氏不会无端端的说化悟,这里面有蹊跷。她们的活动范围除娘家外,就是冼村,外界的事很难知晓,一定是梁高和瓜花嘴与她们说了些什么。当他把化悟的字眼和平悦圩联系起来探讨时,就想到了七月十四节梁高曾和瓜花嘴去平悦圩卖荞头的事。他一拍大腿,心说一定是他们在平悦圩有所发现,或者在平悦圩看到了化悟也未可知。明禅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种蕃茹苗提起插落的动作快过十倍光速。 梁高的家与明禅的家近,可梁高这会不在家,他去四月八大塘了。明禅在梁屋扑了一个空,就转周苑。在周苑他是看到了瓜花嘴,可瓜花嘴说是梁高看到,只有梁高才有发言权。 明禅不管那么多了,他朝着四月八大塘的方向就走去。他的脚步匆匆,叶青在竹巷看到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一问才知他说的是化悟,他说梁高与他说过,只是梁高没有面对面的与化悟照面,他不敢说。明禅听叶青这样说,说梁高太不够意思了。但他的脚步不停,飞快地向前走。 在猫步江涟,明禅看到了梁高;不止看到了梁高,还看到了梁高的儿子梁广和欧阳的儿子欧容。这时虽说是秋天的天气,但雨季却未消停,猫步江涟浑浊的水有大半江。梁高父子和欧容把衣服放在头顶上,涉江而过正到江中央。 明禅看到这情景,他没有叫,他在调整情绪。当梁高他们将过了江时,明禅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梁高的脸色火气冲冲,梁广的面容却是不以为然,欧容则是默默,与平时的和气不同。明禅忘记了自己的事,叫: “梁高兄弟,你们去四月八大塘,怎不叫上我?来来来,我拉你上江涟。”明禅说时伸手给梁高。 “啊!是明禅大哥呀!”梁高仰头望见是明禅,有些诧异地说,“你不是去蔗岭种蕃茹苗了吗,怎解又来猫步江涟?”他的眼睛望望明禅,好象明禅知道了什么,他心虚虚地接着说,“莫非明禅大哥,也想到四月八大塘找人?” 嗨!明禅不答,却是大叫一声把梁高拉上江岸。 梁高裸,不,不止梁高裸,他的儿子梁广和欧容也是裸,那还是在夕阳的照耀下裸。他们两腿间黑黝黝的一堆毛伏贴贴的正中那根定海针,让日光镀上一层金色。梁广和欧容已是青春期,那根定海针遇水不止还能高昂着头,连学卵也不往上收缩,吊吊的向下显威。不是他们故意这般,而是他们仅有一条宽宽的自织自染的麻纱裤怕给江水浸湿,上到岸不好穿。再说,父亲看儿子,儿子看父亲,大家都是男人,半斤八两,谁的东西都齐全,有什么好怕好羞。再是,猫步江涟两岸竹棚杂草高过天,只是上落处有那么一条小路,不是近在咫尺也看不到。当然,也不是随随便便都这样,是在江两岸边看到没有女人影子的情况才这般,也是情有可愿。 梁高上了江涟,用裤子擦抹黑黄的骨头多过肉的身上水迹,才把裤子穿上。梁广和欧容也是这般。明禅眼定定地望实梁高,问: “梁高兄弟,你们回四月八大塘受人欺负了?” “没有的事。”梁高答得勉强。 “那你为何绷着个脸?”明禅问。 “唉,明禅大哥,都是我教子无方!”梁高的语气无奈中带着火药味。 明禅睁大眼睛说:“没有啊,梁高兄弟!我看梁广挺懂事,他和欧容跟我练拳,认真又能吃苦,学得又好,见我恭恭敬敬,不耻下问,就是其他的长辈,也见他们是尊敬的啊。” “明禅伯父,”梁广这时嘟着嘴插话,“我认为修仁和周泰叔叔说得不错,是我父亲执死理!” “喔,”明禅有点怪异地看看梁广又看看梁高,“梁广贤侄,你与我说说,你父亲如何执死理了?” “明禅伯父,”梁广好象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修仁和周泰叔叔说我们家和欧容家在冼村开垦的田地不多,又是生地,粮食产量不高,你说是吧?”他说时望着明禅。明禅点点头,承认这是事实。于是梁广接着说,“修仁和周泰叔叔说我和欧容家兄弟多,房子少,日后我们成家不好安排,叫我和欧容回四月八大塘的旧屋居住。这样我和欧容他日不用与兄弟们争房争田地,我们家原先的田地又不荒废,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明禅伯父,你说是吧!” “这个,”明禅觉得里面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一定是修仁和周泰见梁广与欧容两个后生哥练功夫练得好,想叫回四月八大塘好日近日亲。可他一细想,如修仁和周泰兄弟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解。问题是修仁和周泰,特别是周泰,他是一个直肠子,那有这许多心机!为探究真相,轻轻说,“这个嘛,这个想法是不错。只是你虚岁刚十六岁,欧容贤侄也不比你大,年纪少,耕种的事那有这么容易。” “明禅伯父,立春雨水种花生玉米,清明播种谷雨插秧,我们知道。晚稻早早插,为的是防寒露风,我们也记得,你放心好了。”欧容抢答。 “咦!欧容贤侄,你的记性不错嘛。那我问你,你个子小,骨头嫩,你扶犁定耙能成么?”明禅笑着说。 “明禅伯父你请放心,梁广哥比我大,腰身手指比我粗壮,我不成他成;我在前面使劲牵牛,他在后面稳稳的掌舵。”欧容说得信心十足。 “欧容贤侄,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家那有牛;你父亲几十年都是刀耕火种。”明禅越说越入主题。 “明禅伯父,”梁广不知明禅是套他们说话,脱口而出,“修德伯父答应给我们一人一头小黄牛,一副犁耙,而且还说要给我们娶媳妇呢。” “梁广!”梁高大声呵斥梁广,“你小小年纪知道些什么?修德那有这么好心,他是骗你们。你不记得前年你们的明禅伯父一只岭换一块地,被修德改成“九条”岭,诓多九只岭的事了么?” “哎!梁高兄弟,此一时彼一时,他修德也会变的嘛。你不能这样说梁广贤侄,他也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明禅对梁高父子不褒不贬。此时,明禅终于明白修仁和周泰引诱这两孩子回四月八大塘,是修德的主意。他沉吟了一小会,才问梁广和欧容,“梁广、欧容贤侄,修仁和周泰叔叔知道修德伯父对你们的许诺吗?” “知道。”梁广和欧容同时答。 “明禅伯父,”欧容抬头望着明禅说,“修仁和周泰叔叔还说,如果你知道了,就叫我们告诉你,是他们让我们这样说。” 明禅望向梁高。梁高重重地叹气,眼睛不敢看明禅。明禅拍拍梁高的肩头,和气地说:“梁高兄弟,天不早了,我们回家去吧。” “哦。”梁高应着时,跟上明禅往家里走。 路上,明禅问梁高,欧阳兄弟知不知道欧容要回四月八大塘旧屋住的事。梁高说知道。他与我说,不知怎样向你说这事,一直拖着。明禅哦哦两声之后,忽然话锋一转:“梁高兄弟,不知从那一天起,我们好象生分了?” “明禅大哥,”梁高诚惶诚恐地说:“你说的那里的话啊!你搬家我跟着,你教功夫我也学,你开荒种地在上塘垌,我在大捧紧紧的相连,你去第一岭请回榄山社主我不落后,还悟契社主后叫社存我也叫,不久前我在门口塘捉得两条鱼分一条给你,还有……” “梁高兄弟,”明禅截住梁高的话,“我不是说这些。其实我想说什么,你也一定是知道。你说,一村人都知道的事情,你为何偏偏不让我知道?你说呀?” “这个,这个嘛,”梁高知道化悟的事瞒不住了,只得说,“明禅大哥,不是我不说啊!其实我一从平悦圩回来就要和你说,只是回来经过你家时,正好看到你全家拜祖,我不好意思说。后来想说来着,却又因梁广整天往四月八大塘跑,我没那个空闲。再是,我在平悦圩就那么一划眼看见的化悟,未必就是真的化悟。不然的话,等我在平悦圩找了半天也找不着他。你说是吧!再者,大悟、悔悟和化悟三兄弟离家有一年多了,你和老邓说不定因晚晚梦见他们而伤心,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我那敢去揭你们的痛处!”梁高说得合情合理。 “啊,原来是这样呀,那我错怪你了。”明禅向梁高致意。但他接着又问,“梁高兄弟,你与我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呗。” 梁高见明禅没有责怪他,于是慢慢地将当的情形说给明禅知。明禅一路听一路的紧蹙眉头,说不出的心事重重。 “爸爸,梁高叔叔,你们给我们评评理!” “爸爸,二哥,欧容哥,明禅伯父你们和我们说说是谁对谁错!” 明禅和梁高一个听一个说,不知不觉就过了周苑,到了梁屋后背。还悟正与梁墨青在那里玩耍,一见他们就求助般的叫。梁广和欧容如犯错误的孩子不作声,梁高只是望着他们,不作任何的表示。梁高有自知之明,他生怕墨青问他稀奇古怪的事情,他答不上来面子上窘。明禅看见墨青心里总觉有一种舒服感,是以每每见到她总是和颜悦色。而且此刻看见还悟能和梁墨青一起玩,身体明显好转,心里特别舒坦。于是他脸上展出淡淡的笑容问梁墨青: “小墨青,你与还悟弟弟玩些什么呀?还要你明禅伯父评理这么严峻!” 梁墨青把手上一根生茅草递给明禅,问:“明禅伯父,你说这一根茅草是盘古氏的汗毛还是头发?” 明禅看着梁墨青天真的脸,又看看还悟眨巴着的眼眼,点点头说:“两样都可以说得过去。不过嘛,准确些说,是汗毛多些。怎么啦,小墨青,是还悟弟弟说不是么?” 梁墨青不答明禅的话,而是向着还悟用自己的的右手食指轻剐右脸皮。还悟噘嘴不理她,狠狠地将手上的榕树枝甩打地面。明禅看到这情境,摸摸梁墨青的头,向还悟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嘱咐他们小心些玩,他就向家里走了。 老邓正在新搭的倒朝小厨房里煮晚饭,听到明禅回家的脚步声,隔着厨房就问:“明禅,蔗岭的蕃茹苗种完了吗?” 明禅只是哦的一声就没有了下文,既不说种了,也没有说不种。老邓握着挺高竹弯的火钳走出厨房来看;看是个什么环境。明禅默默的脸,使她吓了一大跳: “明禅,刚才我还看见社存与墨青在玩,难道他又那里不舒服了?” 明禅摇摇头,劲直走进厅堂里一屁股坐下,拿起倚在墙脚边的烟斗抽烟。老邓不敢言语,皱眉回转厨房。 吃了晚饭,老邓服侍还悟上床后,为探明禅板着脸的因由,捧着一盆热水到厅堂为明禅洗脚时,她才小心翼翼地问:“明禅,是梁广和欧容要回四月八大塘,还是听到刀疤脸什么风声,让你这样板着个脸?” 明禅又在抽烟。他眼光定定的只是一味吹吸,吱吱响的烟斗里闪着烟丝燃烧的红红的火光,一口口青蓝的烟从他的嘴里频频喷出。老邓不敢再问,只是轻轻地为他洗了左脚洗右脚。明禅对老邓的劳动不多在意,或者是习以为常,只管在想他自己的事情。这时候,梁高、欧阳、叶青、修仁和瓜花嘴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来到明禅家。 这一晚练拳的氛围,非比寻常,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蹾脚声、打拳声、咤呼声,声声都显得无比的沉闷。就是,见面相互打招呼声都是那样的客客气气。明禅没有说什么,然正是因为没有说什么才令人几乎窒息。众人练了几路拳,看看时间不早了,纷纷辞去。 老邓整理茶水、长凳和短凳后,坐到厅口的明禅身边。明禅不声不响,巴嗒巴嗒的又在抽烟。老邓看明禅还没有要向她说些什么的意思,干脆拿一抓麻,慢慢地耕犁(历)起来。别看老邓一把年纪,头发已斑白,但她的动作还是相当矫健。耕麻一耕一个准,份份都是那样的均匀。就是犁麻,手指在麻丝间从头犁到尾极少半途脱轨与跑岔。 “老邓,你先睡吧,明天蔗岭还有多少蕃茹苗要种。”明禅声调平稳地说。 “我,我一个人睡不着。”邓氏一边犁麻丝一边答。 明禅鬼了邓氏一眼,道:“老邓就是老邓,难道还是小邓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邓氏噘起了嘴。 “不是那个意思,还有什么意思?” “我是怕你除了还悟的事,你还有别的事想不明白熬坏了身子。” “吁!”明禅吁出长长的一口烟,之后似乎不经意地说,“梁高说的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梁高说的是真是假?”老邓停下手中的活,抬头望向明禅。 “你在刘氏和李氏那里没听说么?” “没有啊!” “哦。”明禅哦了一声又继续抽烟。 这时候的老邓被明禅挑醒了神经,催道:“说啊!梁高说些什么了?” “这个,这个嘛,我说了你别又流泪!还悟年纪尚小,你得留一双明亮的眼睛来养大他成人。” “你快说!我的眼泪早为他们几兄弟流干了,再大的事我也经得起。” “那是你自己说,到时别又怪我?” 老邓轻咬牙齿,伸手拧明禅的手背。明禅眉头也不皱一下,嘴里说出好象与他无关的事似的话语: “梁高七月十三和瓜花嘴去平悦圩卖荞头,说他划眼望见了化悟,可等他去寻,却半天也寻不着。” “什么?”老邓声高了起来,“你说梁高在平悦圩从远处见到了化悟,到了近时又不见了?我的天!”老邓手按腹哀号起来。 明禅见得多了,也不去劝慰,这个要等老邓慢慢的缓过来才得。老邓号啕一阵,泪水流了一滩,鼻涕甩去半斤不止,情绪才有所好转。她泣唏着说: “这梁高和瓜花嘴也太那个了,呀!七月十三到现在眼看一个月时间有多,心里藏得那么稳,滴水不漏!你明天快到平悦圩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化悟和大悟、悔悟他们?他们三兄弟是同一天离家出走,见到小,大的也不会跑到那里去。我的化悟、大悟、悔悟;我的儿啊!你们现在在那里?为娘…… 诗曰: 父母养子心肝儿, 大了连三接第飞。 明里暗里伤心处 泪水鼻涕一丝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十三章 教导群童明古今 寿星月老配姻缘 化悟、悔悟和大悟三兄弟并不因老邓的泪水和明禅的挂念与寻觅而现身,倒是这天,对人间这样一对夫妇表示出似乎同情的感受。它,自中秋那天下过几滴小雨一直入冬未见丁点雨迹,仿佛它的泪水也如老邓的泪水一样为思虑不归的儿子流干,整个天显得焦躁不安。冼村地方偏僻,农耕靠天的给予。天一旱,风化石的地面上的土壤就会慢慢的干裂开来,田地里的农作物单依赖晚上些许露水,自然就皱巴巴蜷起尾没了生机。抗旱,自然而然就成了人们的头等大事。 分边塘、大捧塘、大巷塘、长塘、老欧大塘、三角塘等等平时蓄储的水,慢慢地一天比一天少,当它少到见了底,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儿的时候,人们就得把目光投向江涟。冼村江虽说源远流长,水量充足,但当遇上长时间干旱,两岸人畜堵截饮用和农作物灌溉,那也就会捉襟见肘,断流也不敢包。 这时,江涟里的水还有,担水岭头、猫步江涟、狗岭和汊江口这些地方,自然是人声鼎沸。明禅处,梁屋和周苑的点在担水岭头,竹巷直逼猫步江涟,谭九山和老欧大塘辟向二羊岭湾,朱老六独步汊江口。水桶挑,尿桶装,面盆舀,场面胜似救火。老幼大细,齐齐出动。日出作到日落,有时皓月当空也去干上一番。不过嘛,小孩子们也就捋手扎脚奋发一阵子意思意思而已,跟不上大人们的耐性,因为他们只知道热闹,不懂得日子的艰辛,象还悟、梁墨青、狮头鹅、秃尾鸡、棒槌、闷葫芦、瘦猴、美婵、美娟、叶翠、饭瓢、铃铛、双怡和文妹这些十岁八岁的孩子就是这般。当然,有时大人们也嫌他们缠手阻脚,干脆叫他们去玩。 孩子们玩耍的场地,总是大村榕树下。江涟边、杂草丛生处、笠棚等危险的地方他们敢去玩,大人们却不允许。大人们可不想他们掉落江涟和茅草划破脸及竹笠叮进脚这些损害的事误了他们的工作。 捉迷藏、打伏击、玩泥沙、摆长龙、扎花环、爬树、嬉戏、模拟烹饪这些孩儿们乐意的事,他们交替着玩,当然,有时因意见不合,或玩家家对象的意见分歧,也会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也有之,但有一点,过了就过了,他们不结仇,这天头破血流,明天又如泥捏一个。只是嘛,在大村榕树下玩,现在有些不同以前。以前心底里如明镜般清净,思想上没有什么顾忌,尽情的玩。现在呢,自担水岭立起社主和大村榕树主干被人契,扎上了红布,在孩子们,就是大人们的眼中里就带着一种神圣,有时还有或多或少的恐惧感。特别是扎花环这一项,他们就不敢再扭榕树枝叶来扎了。那是因为担水岭头社主后背的榕树,有可能是大村榕树的根须所衍生。就算不是大村榕树的根须所衍生,也说不定它们的根须相互交缠着呢。大村的榕树和担水岭头社主的榕树同出一脉,大村的给人契过,担水岭头的紧靠着社主,什么不敬呀、亵渎神灵的念头就在头顶盘旋。就是玩,别说爬榕树,在榕树根下玩也是诚惶诚恐,小心谨慎,生怕惹来不测,离得远远。当然,这个远是指在离榕树根周边约一丈以外的树荫下。大村榕树还有别种意思,它生在大村村顶,年份久远,枝叶茂盛,被视为村主木。当它被视为村主木之后,就有了神秘的色彩。它生长的好坏,直接映射出村运。它的枝叶无端干枯,或是树干被风吹断,或是遭雷击等,所带给村民生存的阴影那是无法去估量。于是,人们拜天拜地拜社主拜菩萨时,也会在它的木根,准确点说西南面龙脉来的木根处装香礼拜一番,祈求它生机旺盛,万古长春,与天同寿。 村主树生长在山顶风化石的上面,土不甚厚,孩子们常常在那里玩耍踩踏,杂草也不多,有的地方还裸露出粉红色的石质。正是如此,大人们才放心让上孩子们在那里顽。一天下午,孩子们又是聚集到村主树下,玩起了他们常玩的游戏。不过,这天有点特别。双怡文妹两姐妹,拿来十几只她们的哥哥谭茂和谭盛,为她们从龙岭的松树上取来的鸟蛋。斑斑点点,拇指大的鸟蛋孩子们好奇得爱不释手,但又怕弄破了失去高兴。玩鸟蛋是一种快乐,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则更喜欢把它煨熟吃掉补充营养。 十几只鸟蛋放在地上,一帮孩子围着看。墨青伸长尖尖的手指在鸟蛋上磨蹭,嘴里发出啧啧连声的称赞: “这鸟蛋小巧玲珑,色彩斑斓,太好看了!” 嘴巴宽宽的叶翠轻轻地把一只鸟蛋拿起放到手掌心,侧头左看右睇。她说:“你们说这鸟生蛋是先生头还是先生尾?” 棒槌说:“先生头。” 饭瓢说:“先生尾。” 铃铛说:“先生手。” 哈哈哈,孩子们一阵笑。事关他们谁也没有看过鸟生蛋,只是胡诌罢了。 “墨青,在我们冼村,这种鸟蛋多的是,我们还是赶快象以前一些样找真红泥土裹实鸟蛋放到窑里去焖吧,我好象闻到鸟蛋的香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秃尾鸡说。 秃尾鸡的话得到大家的响应。叶翠、双怡、文妹去找稀泥裹蛋,墨青、还悟、棒槌寻泥块垒窑,饭瓢和秃尾鸡他们去捡柴枝并负责火种。 孩子们行动迅速,不多时就全回到村主树下。还悟看看风向,于西南面垒窑。他开始垒窑时从东边垒起,口中有语: “东岳泰山盘古头,” 还悟的话一出,孩子们好象得到特赦令一般,一个个随口而上。但这随口而上也不是随意,是按照他们平时排列的次序吟唱。还悟第一,墨青第二,棒槌第三……谁也不争。 墨青:“西岳华山盘古脚;” 棒槌:“南北恒衡双手舞,” 闷葫芦:“中央嵩山顶天脊。” 瘦猴:“长江黄河归大海,” 美婵:“东hn海海海海。” 狮头鹅:“昆仑珠玛连崂山,” 秃尾鸡:“天山黄山山山山。” 双怡:“天皇地皇人皇,” 文妹:“赤帝黄帝北帝。” 饭瓢:“夏朝商朝周朝,” 铃铛:“春秋战国秦汉,” 美娟:“三国两晋南北,” 欧灿:“隋唐五代宋元。” 孩子们的吟唱高亢嘹亮,田野外抗旱的大人都听得到。大人们脸上展出笑容不说,有的还跟着吟唱;什么《借妻》《赵氏孤儿》《隋唐演义》《窦娥冤》等,明禅编的故传也随之唱出口。明禅正从担水岭头江涟边处挑水回上塘垌浇禾,听到孩子们参差不齐的唱读和村民们的唱词,心里乐开了花。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感欣慰,这里面不止他把他所知的说给了孩子们听,所懂的编成戏文让村民演唱,重要是他听到了还悟有力的肺部舒发的声音。 孩子们那知大人们的心境和事情,只管着自己的喜好而吟唱。接下来孩子们的吟不是一人一句,而是众孩子齐齐唱读: “帝尧帝舜帝禹, 周文王周武王。 齐桓鲁庄宋襄, 晋文楚成秦穆。 天子老子孔子, 孟子墨子孙子。 大学中庸诗经, 尚书论语周易。 商鞅鲁斑张仪, 屈原相如廉颇。 信陵孟尝春申, 荆轲赵括甘罗。 项羽刘邦吕后, 李广张骞苏武。 陈胜吴广刘秀, 董萱斑超张角。 曹操刘备孙权, 诸葛司马周瑜。 关羽张飞吕布, 石崇王恺旬灌。 王羲之祖冲之, 安禄山唐三藏。 李白杜甫苏试, 白居易宋太祖。 包拯岳飞宋江, 王安石杨家将。 如来佛祖观音, 玉皇大帝华光。 张天师杨筠松, 李淳风……” 还悟与众孩子还想吟下去,不想高大宽阔的窑已垒成,叶翠她们也把鸟蛋裹上了红泥,且饭瓢递火种递茅草给了还悟。还悟接火种在手,嘟嘴用力吹燃,点在手中茅草的底下。火在窑里慢慢的燃烧,火烟从后面左右的窑隙中向外飘出,袅袅腾向空中。 烟在村主树处飘起,随风散去。有的飘去竹巷,有的卷去周苑,有的竟走到大捧和上塘垌。正在抗旱的人看到小小的烟雾,知道是孩子们在烧窑,没有引来恐慌。不过,周苑后背紧挨村主,而黎氏又在家耕麻,却以为是失火。她走出家门,向右转过屋角,手遮凉蓬向村主树处望一眼,嘴里就大声吆喝: “闷葫芦!饭瓢!你们在村主树那里烧什么?” 孩子们一惊,尤其是闷葫芦、饭瓢,被吓得赶快的跑向他们的奶奶。他们一路跑一路回应:“奶奶!我们在烧窑焖鸟蛋。” 黎氏站定脚,望见村主树那里只是冒着小烟才不说。但她不放心,尽管烟雾少,也有火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她要走来看,闷葫芦和饭瓢扶着她慢慢上来。 还悟、梁墨青,双怡一帮小孩迎向黎氏,把她接到正在烧火的窑处。黎氏眯眼低头看了一会火窑,当她确信没有影响到村主树时才放下心来。不过,孩子们若常常这样那样的玩火,总是危险。于是,她板起脸说火是火灾之源,可不能大意。梁墨青向还悟使了一个眼色,还悟会意拿一抓茅草铺于火窑不远的光秃秃的地面上,请黎氏坐。他和梁墨青的目的是请黎氏在那里坐镇,预防意外的事情发生。 黎氏看透了还悟与梁墨青的意思,也不客气。心说,这一双孩子够醒目。如闷葫芦和饭瓢一帮孙子孙女,有他们一半聪明伶俐就好了。她是现时冼村最老的人,经历最多,特别是经过刀疤脸的一轮掳,行为处事自然而然是多了一份定力。她脸面上没有赞许与无奈的表情,只是淡淡的一笑。她说: “还悟、墨青,你们刚才在这里喃斋般喃些什么呀?我老耳朵聋,一句有一句无的听不清楚。” “奶奶,我们在诵明禅伯伯说的故事里的事呢。”饭瓢答。 “啊!是这样呀!那敢情好敢情好。” “老奶奶,”梁墨青顺棍上,“你讲好,不如你也参与。我们等阵焖好鸟蛋,也孝敬你两个尝尝。” 黎氏笑笑,说:“梁墨青,你老奶奶老眼昏花,行为懵懂,耳朵又背,怎能跟你们这些娃娃们疯玩!” “哎!老奶奶,你当陈二奶奶又不要你跑动,你只要坐在这里配合我们。比如做些相应的表情,说你想吃羊杂汤就什么也不用管,其他的事由我们来。”梁墨青说。 “就这么简单?”黎氏来了兴趣。儿子和媳妇及大个的孙子们去抗旱,小的孙子孙女们都来在村主树下玩,她一个独自在家耕犁麻纱也累了。再说,她童心未泯,儿时的蹦蹦跳跳,玩石头拌泥沙捏人儿的快活事常常在脑海中浮现。只缘于年纪大,丈夫死得早,她这个一家之主得将儿时的好动本性深埋心底,为儿孙们做出表率。 “对,就这么简单。老奶奶不但在这里膝下承欢,看护村主树的安宁,而且等阵我们焖的鸟蛋熟了还有奖。”还悟说。 “奶奶!奶奶!”闷葫芦、饭瓢、瘦猴一帮孙子孙女也凑近恳求。 黎氏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终于同意加入孩子气们的行列。黎氏的加入,无疑是给孩子们一个无处寻觅的。一群孩子哇哇叫着欢呼: “还悟你演陈文秀,梁墨青你扮朱小兰,闷葫芦你装李驴儿。” 还悟和梁墨青倒是乐意,闷葫芦却有些不情愿。他说十次演《窦娥冤》,八次是他演李驴儿,他也想演演陈文秀。这时候俊俏的叶翠开声了,她说: “闷葫芦!我看你整天眼色色地望着梁墨青,你那分心思嘛,那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何不趁你奶奶在这里,表表心迹?” “你!”闷葫芦被叶翠戳到了痛处,举起手就要打叶翠。叶翠手护头,唷唷喊着在人群中躲避。而孩子们都知道闷葫芦在作秀,哈哈笑着拉他,不让他得逞。 说这无心,听者有意,黎氏的眼光在闷葫芦和梁墨青脸上搜索。梁墨青没有害羞,也没有反对。闷葫芦嘛倒是万分的愿意,却不敢十足的表现。 闷葫芦看看他奶奶,又被孩子们拥着,慢慢地向梁墨青走来。梁墨青不理不睬,她的目光只在还悟那里。闷葫芦醋意大发,狠狠地瞪着还悟。还悟闪出人群,潜藏在榕树下的隐秘处。闷葫芦看了一眼他奶奶,又望了一会梁墨青,悄悄地走出人群寻找还悟。双怡神色慌张地走近黎氏,哭丧着脸说: “陈二奶奶,陈文秀他被李驴儿害死了!” 黎氏脸露伤痛状。 梁墨青手擦泪眼,万般的悲伤。 闷葫芦出现在他奶奶和梁墨青眼前。他贪婪地看着梁墨青,梁墨青鄙视他。他再看他奶奶,他奶奶一副要吃掉他的样子。闷葫芦胆大包天,向他奶奶说: “姑姑,我要娶朱小兰做老婆。请你成全。” 黎氏不语。闷葫芦怀恨在心。 黎氏拉紧梁墨青的手,想要吃羊杂汤的样子,说:“小兰,我想吃羊杂汤。” 梁墨青孝顺地说:“婆婆,我给你煮。”她说后从地上捡起一张榕树叶,抓一小撮红粉泥放到叶子上做为羊杂汤。 闷葫芦走近梁墨青,向她耳语。梁墨青失惊无神地往外跑。闷葫芦四处张望,看看无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砒霜(红粉泥)放到羊杂汤里。 梁墨青从外面匆匆忙忙进入,端起羊杂汤向黎氏走去。黎氏接过梁墨青的羊杂汤,热泪盈眶。她说: “小兰,我等阵才吃,你先忙去吧。” 梁墨青走后,黎氏合上眼睛睡觉。饭瓢轻轻地踱步进来,见黎氏面前有羊杂汤,黎氏又睡了,捧起就吃…… “哎呀!”叶翠大叫一声,说:“快快,窑烧红了,快放鸟蛋进去焖!” 孩子们被叶翠这么一吆喝,纷纷从故事里回转出来。双怡、文妹放鸟蛋,瘦猴、秃尾鸡堵窑门,还悟和梁墨青砸窑,叶翠、美婵和美娟送窑鬼。正是: 天南地北古今中, 孩子朗朗念中庸。 织女牛郎天注定, 文秀小兰心印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十四章 多嘴人说多嘴事 村老大神巧配婚 北海在冼村的南边,路程有四百多里。北海盛产鱿鱼和盐等。平天山、小平山、亚计山、葵山周边这些地方,以水稻为主,鱿鱼则是稀有产品,盐更是一点也没有。鱿鱼口感鲜嫩,营养丰富,是地方上红白喜事中相当排场的珍肴。至于盐嘛,那是日常所需品,缺少不了。是以,从北海进鱿鱼和盐回来卖,赚多少利润,历来是地方上青壮年的营生。 天旱,晚造收成少,冼村人只能走北海。光有脚力,也未必成,得有本钱。瓜花嘴、铜铃眼和鹰鼻三兄弟家在冼村是老住户,尽管去年被刀疤脸带着贼人来抢劫一空,但烂船有三斤钉,他们凑得起。梁高、叶青、谭境、欧阳和明禅这些穷困人家,就得东借西凑了。叶青家真是水洗没那么净,到最后要卖冬收的仅有百多斤谷,才能成行。叶青家人口多,卖了谷,家人吃什么呢?梁高和谭境不让叶青卖谷,说拆西墙补东墙的事,尽量不要去做。这里面有很多内容,因生意是虚花,若亏本,就是雪上加霜。后来众人商议再三,因怕刀疤脸来骚挠,另外,马面、谭茂、欧海一帮后生哥的拳脚功夫也要加紧练习,决定明禅留下。这样,明禅从木格圩杂货铺老板刘安那里借来的那份钱,就转给了叶青。 出行的那天,家人早早起来张罗早餐。李氏、党氏和梁氏她们还特意煮多一点,装给瓜花嘴、铜铃眼和鹰鼻在路上吃。 他们抄的是近道。从猫步江涟、四月八大塘,直插葵山过伏虎坳,落兴业。明禅和马面送他们到猫步江涟。 修仁和周泰早在四月八大塘等候,他们也一起去北海贩卖鱿鱼。梁广和欧容在四月八大塘生活,他们的父亲走北海,他们也到路口送。梁广用树叶包一团米饭给他父亲梁高在路上充饥,欧容也不落后,但他晚造几乎是谷粒未收,他给的是两只锹柄大的熟蕃茹。 路上,一行人说着天旱给农作物带来的危害,畅想着这次去北海贩卖鱿鱼的成果,在脚步咚咚响的歌声中,他们走到了葵山的伏虎坳。伏虎坳是葵山五主峰中间的一个顶尖的山脊,海拔有两千尺高,常年白云飘飘,走北海的人,从山下上到伏虎坳,总要喘一口气,或休息一阵,又或领略一下伏虎坳两边山时进时出的呼呼响的山风与优美的山景才走下山。当然,为路上安全和此行生意赚钱,大都进萧公庙里行行香,叩叩头。因这萧公庙不止神灵显现,更因这萧公是地方上一个进过学的人,同时更因这萧公仙游后,成为了洞庭湖湖主。不知这天是个什么样日子,但明禅说是个出行的好日子。他们上到伏虎坳,竟已有一帮走北海的人在那里作小休了。这一帮人不是别个,正是因榄山社主的归属问题,几乎大打出手的古城村大炮客和黄肿鬼一行。不过,他们到北海不是贩鱿鱼,而是要贩盐。他们认为贩盐不止利润丰厚,而且盐不容易坏,风险少,一帮牛屁精。 瓜花嘴和梁高他们从山下上,只顾低头上山,就是稍有仰起头,在白云笼罩的情况下也看不清楚上面的情况。而上面的人就不同了,他们居高临下,在休息了一阵子后又适应了环境,而且对后上来的人总是好奇。黄肿鬼眼尖,看到了冼村梁高和瓜花嘴一帮人,他咋舌: “大炮客,是你的前亲家梁高他们!” 大炮客也看到了,他皱眉不答黄肿鬼的话,别转脸坐回砖墙红瓦的萧公庙门口,神情莫名的激动。他能不激动么!为了一块社主石而毁了儿子六爪一门亲,整天的被老婆埋怨不说,他在古城村还落下笑资。笑他牛事猪事都搞不清,社主石就社主石,无端端的扯到儿女的亲事上去干什么呢?以前他在古城村三分话说成七分,现在是七分话说成了三分,事关是无人信他的无砂炮。这刻怨家路窄,他避无可避。可气黄肿鬼完全不懂他的心境,竟向梁高他们打起了招呼来,让他大炮客想立马就走人都走不成,处于针尖之地。 梁高听到有人喊,抬头使劲一望,见是古城村的黄肿鬼,而且大炮客也在旁边,脸上也觉有些窘。但,躲避已不成,只好勉强答道: “啊,黄肿鬼呀,还有前亲家大炮客。你们这是……” 大炮客没有声张,黄肿鬼却答:“我们走北海贩卖盐,你们呢?” “黄肿鬼你多事!”大炮客的话里带着三分的不自在。 梁高和瓜花嘴他们一个个地上到了伏虎坳。瓜花嘴喧声夺主:“大炮客,你们先到一阵喘过气了,起开让我们坐坐。” 大炮客很是无奈地挪挪屁股,让瓜花嘴坐。在他心里,瓜花嘴这般也是给他一个台阶下。不过,大炮客就是大炮客,什么时候也是唾沫横飞——死鸡撑硬颈:“瓜花嘴!你们冼村不是有了活灵活现的社主了么,怎么也跟着我们扛起扁担跑北海?” 瓜花嘴不恼,反倒笑着说:“大炮客!冼村江我们天天见,我们听说北海如天那么大那么阔,我们想去看看,而且它还装着我们冼村江流下的水呢。我们出于关爱,我们要到北海看看我们冼村江的水流到海里,变成了什么模样。比如黄泥黄,青竹青,蓝天蓝等等,也是一番心愿嘛,你说是不是?怎么!啊!你们古城村没有江,我说了也是白说。那你们古城村的田地,比我们冼村的多得多,收成一定也多,为何也跑北海?难道是你们古城村的女人嫌你们闲得慌,日日夜夜青蛙爬墙?” 哈哈哈,铜铃眼、谭境他们笑得眼睛流泪,叶青还猛咳几声呢。 “喂,瓜花嘴,你别得意!”黄肿鬼气不过,说,“大炮客爱屋及乌,见你们是他前亲家梁高的村民才关心你们,别不知好歹。你们冼村的青壮年都去跑北海,刀疤脸冬季里再入村抢劫,别得了芝麻失冬瓜。” “什么?黄肿鬼你说什么?”瓜花嘴面红耳赤,瞪眼大声说,“你是说刀疤脸他再来抢劫?黄肿鬼我告诉你,冼村今非昔比。我们冼村所有男丁,现在个个学得一身好武艺,他刀疤脸敢来,我们有样学样,把他剁碎成梁姓姐夫,放到田里做禾肥。” 瓜花嘴这一通炮,不止戳到了黄肿鬼、大炮客和他们一帮古城村人的痛处,也镇住了他们,还说不定那一天传到刀疤脸的耳朵那里,吓破了他的狗胆也未可知。总之当时大炮客和黄肿鬼他们,脸色讪讪的窘窘的说不出话来,那是事实。黄肿鬼一着输了又换一招,他望了大炮客一眼,然后厚着脸皮问梁高: “梁高,大炮客说想和你再对为亲家,你说可以吗?” “切!”铜铃眼一副鄙视的神态说,“黄肿鬼,你说泼出去的水能收回么?梁高的女儿金体之躯,能去服侍田沟里的蛤蟆!” “你!”黄肿鬼气得发指。 “你什么你!我说得不对么?”铜铃眼的眼睛好象要喷火。 黄肿鬼望向大炮客,大炮客的牙齿咬得当当响,梁高觉得大炮客,不竟做过自己的亲家,而且隔离邻舍,他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于是他出来圆场:“铜铃眼,算了吧,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再是,我们走北海,他们也走北海,同是苦命人,也是有缘,我们拜拜萧公下伏虎坳去吧。”梁高说着时,自己先带头。 瓜花嘴他们见梁高行动他们也跟上,当然,大炮客和黄肿鬼他们也不久之后起行,这可是去北海贩卖鱿鱼和盐,不似在家附近趁圩,路途远着哪。 路上瓜花嘴想到黄肿鬼刚才提到梁高和大炮客是亲家的事,不觉心有所动。现在梁高的女儿自与大炮客的儿子六爪脱离了关系仍没有婆家,他儿子闷葫芦还单着,梁墨青这小妮子聪明伶俐,我何不向梁高问一声,大炮客不与梁高对亲家,我瓜花嘴与他对。他想到这一阵兴奋,他回转头与叶青小声说明,叶青认为使得。这样,瓜花嘴就请叶青去与梁高说。梁高一听,觉得瓜花嘴不嫌他的女儿是二婚,欣然同意。这事在梁高和瓜花嘴那里,就成了定局。可他们何曾想到,这会在家的刘氏却又和老邓订成了亲家,同意还悟和梁墨青结成连理。 梁高和瓜花嘴一行经过几日几夜的日行夜宿,挑着一担鱿鱼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二话不说先把他们对亲家的事说与家里人知道,刘氏和李氏听了眼睛睁得如牛牯眼那么大。她们嗫嚅着嘴不敢吱声,但又不得不说。可说了又怕丈夫责怪,没法子,她们均采取了沉默。梁高看到刘氏的样子,以为瓜花嘴家的闷葫芦出了事。瓜花嘴也是这般,难道梁墨青福薄,做不得闷葫芦的老婆?当他们知道了原委之后不觉闷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儿女婚姻事,历古以来都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今日之事父母做主不假,可问题是父还父,母还母,分开来敲定,这事就难圆。上到官府,各执一词,判不明。在人心,道德法码,倾斜不得。瓜花嘴与梁高的关系不错,从他们一同挑着荞头去平悦卖就可知。可他瓜花嘴与明禅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明禅是救他母亲出虎口的人,明禅是他请过来落户,明禅教他和他的兄弟、儿子、侄子学功夫。而梁高与明禅的关系也非比寻常,梁高在塘里抓得两条鱼也分给明禅一尾,而且生活中大事小事,他都去向明禅请教。不管从那方面说,他梁高左右都推托不得。 闷葫芦和梁墨青,还悟与梁墨青的事,很快就在村中传播开来。人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说男是天女是地,当然以男人说为主。有说女的嘛,说了就说了,那就如水溢塘埂随他去。梁高见到瓜花嘴和明禅,不知怎样说好,瓜花嘴见到明禅,明禅见到瓜花嘴呢,虽说大家不大好意思,但也互相谦让一两回。这事传到黎氏那里,她也难作出决择。闷葫芦是她的孙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当然向着她的孙子。但在她的心里,倒是觉得还悟和梁墨青配对一些。这是从前段时间在村主树下一帮孩子玩烧窑,她扮陈二奶奶时看到的情景。梁墨青这个朱小兰、还悟这个陈文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天,黎江山来看他姐姐。他听他姐姐说了这么一回事后,说这事单凭男人做主会伤及家庭团结,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皆大欢喜。在这里面,他还担忧他外甥瓜花嘴与明禅及梁高产生矛盾,引发明禅与梁高离村而去,尽管明禅和梁高没有这个想法。 黎氏将她弟弟的想法与瓜花嘴一说,瓜花嘴也觉得有道理,可问题是这两全其美的方法那里有!瓜花嘴没有,黎氏姐弟没有,梁高没有,到了明禅那里,虽说他相当喜欢梁墨青,但他不想破坏村中兄弟的关系,不愿去想这方法,到了最后还是刘氏作了决断。刘氏的方法很简单——抽签。她说抽签,一切交给上天来安排;各安天命,谁也怨不得谁,不伤和气。且抽签的人是还悟和闷葫芦,大人们一个也不能插手。 刘氏的方法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与默认。为了避免抽签中作弊,梁高提出用一双筷子来作签。筷子一般长,一般大,一般一头圆一头方,放在暗箱中谁也摸不准。梁高还说在筷子的两端涂抹朱砂与墨汁,用红布包裹,谁抽到涂抹朱砂红的一根筷子,谁就是他梁高的承龙乖婿。 为了抽签的庄严与慎重性,地点选在榄山社前约十丈远,用红黄泥铺平压实的明禅和梁高家的晒谷场中央进行。这是个睛朗的天气,阳光暖暖,轻风爽爽。一村人聚集在约两分地左右的晒谷场上,人头攒动。瓜花嘴、铜铃眼、鹰鼻他们周苑人与叶青一家都希望闷葫芦抽到红签,明禅、谭境和欧阳三家希望还悟抽到红签,朱老六和梁高两家嘛,则保持中立,还悟也好,闷葫芦好罢,他们都乐意接受。 还悟和闷葫芦他们都是十多岁的孩子,他们那懂得这里面这么多的玄机。他们被各自的家人拥到晒谷场,等候着抽签。闷葫芦新衣又新鞋,手和面洗得干干净净,很是清亮的样子。还悟呢,脸色青青,旧衣旧裤,光脚丫,一副病容之态。对于梁墨青所属,闷葫芦在村主树下烧窑焖鸟蛋时,就吐出了心声。还悟嘛,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他对梁墨青没有反感。 梁墨青比还悟大,比闷葫芦小,但她是女孩子,比男的相对成熟得早。男女之事她若若的朦朦胧胧的知晓。平时一帮孩子玩家家,男性对象她总是选还悟,不选闷葫芦。她喜欢还悟的聪明和还悟被她的呵护,不喜欢闷葫芦的霸道与直接。可她一个弱女子,不能左右父辈们的意志。她能做的就是闷闷地坐在远离晒谷场的榄山社旁的地上,手捻一张榕树叶独自发呆,或狠狠地向江涟里掷一块硬泥,等候着命运的主宰。 抽签前,梁高、瓜花嘴和明禅,同到榄山社处上香敬茶,说明原委,暗祝各自的意愿。梁高说: “社主在上,因弟子做事的疏忽,酿成弟子与明禅、瓜花嘴他们儿女婚姻事不决而求助。请社主坐高望远,让小女梁墨青按其命运,得到应有的归宿。” 明禅不言语,只是弯腰三拜到地。瓜花嘴见明禅这般,也跟着三拜到地。 梁高给社主烧了纸,鸣了一封小炮,算是敬社主和向社主简明了事情的因由,就和明禅、瓜花嘴回晒谷场。在回晒谷场时,他强牵着梁墨青一起走。 筷子签就放在晒谷场中央的一只留着小口子的木桶里。还悟和闷葫芦都站在木桶前面,准备抽签。 抽签开始了。铜铃眼代表闷葫芦,谭境代表还悟较量剪刀石头布论输赢抽签,朱老六做裁判。铜铃眼和谭境握拳在手,别于大腿外侧,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对方,等候着朱老六的口令。朱老六看看两人已准备就绪,高举右手,大叫: “一二三,开!”他叫时,高举的手,从空中有力的劈下。耳朵中那撮,黑白相间的毛,几根象丛林耸立向天,几根似矮树枝横飘。 众人眼定定地望着铜铃眼和谭境出的手掌。铜铃眼出的是拳,谭境出的是剪刀,铜铃眼胜。这样,闷葫芦为胜方先抽。 闷葫芦向前走一脚,手颤颤地从木桶的小口伸进去。众人眼定定的望着。梁墨青则不敢看,小手紧紧地抓实她父亲梁高的手。她的命,就嵌在木桶里那两只筷子上。 闷葫芦抽了一签,之后是还悟抽。他们一人抓着一签,举到朱老六面前,等候着裁判。朱老六叫他们举着不要动,然后左右手同时剥开裹着筷子签的红布。结果令人喜令人失落,但大家都说朱老六公正。 诗曰: 北海路上萧公坳, 前后亲家结伴行。 家妇不知夫外事, 落得儿姻寄于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十五章 罕见旱灾求天雨 信男信女总诚心 这年,一直到过了春节,刀疤脸没有来冼村骚扰,不过,自去年中秋至正月底,天没有下过一滴雨。村中所有的塘,不但没有了水,连塘里的泥,都干裂尺多深。一道道纵横交错,弯弯曲曲,星罗棋布的仿佛闪电一样的裂痕让人炫目、心焦。就连江涟里的水,几乎就要断流。确切的说已是断流,村民每天天未亮就排着队到猫步江涟去拦江堵截取水饮用。江的下游,如竹山、长塘村那里,想取江中一点水,那就是难上加难。至于他们到那里去取水不得而知,有可能到谭冯吸井水,或去湛江江里挑,管不了。 人畜饮用水奇缺,农作物那就更难了。雨水节已过,惊蛰就要来,地里种下去的花生玉米干燥得长不出芽,眼看播谷种的时间又到,真愁坏了一村人。 这天晚上,大家聚集在明禅处练了几路拳就停下来商议如何应对这鬼天气。梁高主张到汊江口挑。瓜花嘴说去汊江口挑了,不止朱老六兄弟那里水少,我们下游的猫步江涟想找一滴都难。大家说来说去,没有一个出得台面的万全计策。到了后来,竟是还悟道出天机。他向他父亲明禅说: “父亲,风后能刮风,龙王会施雨,我们的社主这么灵,我们何不向它求请!” “这个,”听了还悟的话,不止明禅眼睛发亮,瓜花嘴,谭境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个不是办法中的办法。求雨,向菩萨、社主、神灵求雨,是人们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的一着希望棋。因为这里面有时灵,有时不灵。灵时,皆大欢喜,神灵有发糕米粽享用;不灵,弟子们就会怨声载道,初一十五香都懒得装,茶就更不用说了。 明禅学道,众人推举他为求雨首脑。明禅不推辞,拇指在四指间跳跃几回定出了三天后的中午求雨,并钦实叶青做童子。 有了希望的村民,积极筹备香烛纸炮、三牲酒肉和珍果等物品。这是公众的事情,也是有利于大家生存的事情,大家都相当的踊跃。这份踊跃不是东拼西凑,而是根据立社主时的先例,按人头摊派钱银款项。 求雨这天中午,明禅斋戒淋浴,穿上长衫道袍,手执长剑摇铃,慢慢的来到榄山社主前。瓜花嘴、梁高等村民早给社主上香,敬茶,三牲酒肉摆在社主面前。叶青也早早地来到。 叶青有点怕。他怕什么呢?因为他没有做过求雨童子。他听说有些做童子的人,有时醒得来有时醒不来。前不久新文平坡那边就有一个童子醒不来,大白天的认为水塘是路,提脚就走,掉到塘里。但他不敢公然违抗,再说瓜花嘴、欧阳他们向他鼓劲,并说明禅的法术能让远处正在响的鼓无声,道行极是高深。他们并以古城村大炮客和黄肿鬼一帮人扛不走社主石碑,而铜铃眼一个人就扛得社主石碑回为例,向他打保票。同时,还向叶青说明禅教给他们的话语:“如叶青做童子未退得童,就向大神说神还神,人还人,童子代信男信女诚心求大神,理应退童还人,如此叶青你就醒了”。这样,胆小怕事的叶青才重拾信心。 明禅开始求雨了。众村民齐齐的站在明禅身后,面容肃穆。明禅向社主拜了三拜,然后左手执剑,右手抓米,就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他左青龙、右白虎,地方某某某神灵过往某某某神灵及扫帚大岭起请的念了一通,就向空中撒米,接着就烧纸。这时的叶青双手屈曲俯伏在社主灵台上,整个人好象到了冥灵世界一般开始高低颤动。明禅继续在念,念,念,至于念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他人听不清,也不想听,听了也不懂。他们关心的事,是叶青有什么出其的反应!如无反应则说明明禅的法术功夫不凑效,若有反应,瓜花嘴、梁高、欧阳、谭境、铜铃眼、鹰鼻他们得左右紧紧地抓、捉、摁住他,别让他一蹦一跳飞上了天或彪向担水岭头地坪跌坏。 过了小半炷香的功夫,迷睡中的叶青突然的仰头彪将起来。他这一彪,双脚离地,整个人跃向半空,并口中大呼:“弟子不诚心!” 啊!在一旁保护童子的欧阳和谭境惊叹之余,迅速的踊跃跳起伸手抓牢叶青的脚,瓜花嘴和梁高他们等到叶青被欧阳谭境拽落了地,紧紧地按捺住他,不给他再度飞空,或向前乱彪乱撞碰着社主香炉和社主石碑。 黎氏和老邓同时颤声问:“一村弟子都来诚请,怎,怎说不诚心?” “诚心又不跪!”叶青瞪着眼说。 啊!哗啦啦,一村人听了一齐跪倒尘埃。跪,是人对社主的最高礼节。既然请社主帮助求雨却不跪,当然给社主落下口实。再者,社主一附上童子之身就跃升天空,这是给村人一个强有力的震慑,那能不跪。 “说!”叶青这时完全是社主大神高高在上的口吻,“众弟子请我来做什么?” 众人诚惶诚恐,胆战心惊,大大小小几十人只管颤懦着嘴,竟无一人出得了声。明禅是作法者,他不能做鬼又做佛。叶青——社主向跪伏地下的弟子扫了一眼,见无人作声显得有些不耐烦,道: “弟子无事请烧纸退童。” 众村民仍无语。 梁墨青悄悄地移动身躯,走近还悟。还悟知道梁墨青的来意,伸手握紧梁墨青的手,定一定心神,头不抬,声音从地面上传去: “社主神通广大,能知过去未来事,请问社主知道今天众弟子求请社主何事?” 这一着反将军出自小孩子之口,社主恼怒不起来,只听他说:“唔,小小年纪的契子有如此智慧和胆色难能可贵。现在天下纷争,英雄拼起,无人顾及生灵,自然天大旱,求雨呗。” 还悟听社主点出自己是契子和知晓今天村民求雨,心中震憾。然正是有这震憾,还悟立生一股正气:“社主契爹,既然心中敞亮,反装矫情,不怕寒了众弟子之心?” “这个,这个嘛!唔,五天后亚计山有一场雨,到时请龙神留一点过来吧。” “契爹不是留一点,您管辖的冼村大半年,应该说将近一年没有下过泼垌雨了。人畜和农作物,都盼着一场暴雨呐!特别是现在,一年之计在于春,你得大显神通啊。弟子有粥吃,有鸡镗,少不了您那份。” “这个,”社主这个之后,突然以不可违抗的言语命令,“退童!” 明禅嘴唇嚅动一阵,烧纸。 叶青的四肢渐渐地卸去升腾力量,整个人软绵绵的坐下来。谭境、欧阳和梁高他们放开叶青。叶青坐着迷睡一小会,慢慢地苏醒。他醒转的第一步,是轻轻地站起来。站起来的第一眼,是扫视还俯伏在地上的村民。他说的第一句话: “好累好累!”叶青说时举手伸腰,“啊,我这是在那里——社主,社主答应帮我们求雨么?” 叶青的还魂,给村民带来镇定。黎氏、老邓相搀爬起来。紧接着,众人也一个跟着一个爬起。刘氏爬起的时候脚在筛糠,是梁欢扶住她才站得稳。众人吁了一口气,好象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战役般。明禅向社主拜了三拜和九叩首,然后默默地收拾行当。众人也学着明禅的样子向社主行礼。 马面鸣炮。 求雨仪式结束。瓜花嘴和梁高他们向明禅祝贺,谭境和欧阳为叶青拂拭膝盖上的尘土,老邓和黎氏紧紧地拉住还悟的手,梁墨青却害羞地离开人群。 五天时间不长,可对等待的人,尤其是渴望着来一场,社主登位那晚那样的风雨的人们,那可是相当的漫长。漫长得等;不等又捅不破天;起码在这等到里面有了希望。在等的当天,人们对社主的灵显和还悟的对答说个不休。对社主的灵显更是充满崇敬,对还悟的对答嘛,那就不敢恭维了。那是说还悟勇敢的有,说还悟不敬社主的也有,总之说法不一就是。就是明禅,他也觉得还悟太过,沉吟着他那里来的这份胆量! 明禅在厅口抽烟,还悟在厅前的沙堆上学写字,夕阳的斜辉射在他身上,好象度了一层金色。还悟的好学,还悟的悟性,明禅认为是他的真传,他只是担忧还悟的身体吃不吃得消和挺不挺得住。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咳一咳声,示意还悟适可而止,或走到他身边,借以指点为名中断还悟的练习。当然,为巩固还悟的身体,也常开些四合子汤、三冬加阿胶之类的药给他喝。 这天,还悟因村民向社主求雨之时,自己太过锋芒毕露,心有余悸,怕他父亲责罚他,一听他父亲嗯哼一声,就停住了手,并回转厅口来,双手互搓,神情默默。明禅示意他坐到身旁来。还悟乖乖的坐了。明禅慢条斯理,却又带沉重的声调问: “还悟,你今天表现不错嘛!” 还悟不敢望他的父亲,在一旁默不作声。 “榄山社主,是一村人的社主。”明禅接着说,“不说正在求雨,就是平时村民近到社主处,或在暗地里都不敢说出顶撞社主的话,你今天够威风够出格。” 还悟依然不做声,好象任着父亲数落。 “这里面好多东西,你年纪小还不懂!”明禅又说,“我们冼姓在冼村现时只有你我和你母亲三个人,不说周苑人比我们显赫,就是梁、叶、谭、欧等,那一家人丁不比我们多得多。人家说话飞出的唾沫汇总在一处,也能把我们淹个七叉八仰,晕天倒地。再者,周苑的闷葫芦为梁墨青的事抽了一个黑签,正窝火,心怀二心呢,你竟如此任性。你试想,全村人饭锅里没有一粒米,都凑钱来购物供奉社主大神求雨,假设这次求雨不灵,他们将怎样说你呢?又或者怎样说为父为母的呢?” 还悟只是听,仍是没有吭声。 明禅看了还悟一眼,见他没有抵触,怕伤着他,便把话题转换:“你现在练的字是柳体还是颜体?” “隶。” “写什么字?” “致知、修身、治家、治国、平天下。” “哦。” “还悟!”他们正说着话,老邓肩头的锹,扛着泥箕刚从外进入庭院就喊,“帮我拿几只蕃茹回去。”老邓锹扛的泥箕里果真有几只蕃茹。 “哦。”还悟好象得到了大赦般起身走去。 “记住,”老邓认真地吩咐,“等阵煲熟拿一只给梁墨青。她这段时间,好象饿得有些瘦了。唉!”老邓转向明禅,“明禅,早上煲的茶还有多少?够不够晚上大家来练拳或读《窦娥冤》等戏文饮?不够我煲些。” 练拳成了冼村人的爱好,尽管刀疤脸没有来骚扰,而且还是在天大旱的情况下,他们一样坚持。似乎少一晚或一天不练拳,都不自在一般。不止男人如此,孩子们如此,连妇人都这等。练拳,成了村人生活的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大有越来越高涨的势头,因为象欧曦音、梁璐童、梁墨青、双怡、文妹、叶蓝、叶翠、美婵和美娟这些女孩子也加入了练武的行列了呢。而学戏文,也成了村人对生活增添乐趣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 入夜,村里男男女女都聚到了明禅家。大家说了一轮求雨的话语及憧憬着五天后从亚计山来的雨是什么样后,就开始练拳或学戏。不过,不管是雪花盖顶,猴子抓痒,还是猴子跨篮,或是小兰与文秀,总觉得心里没有往晚那样安定!这时,只听梁欢说: “见鬼!天这么晚了,还不见梁广和欧容他们从四月八大塘过来,莫不是刀疤脸又带贼人去四月八大塘了?”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厅前右边的路口,嘴里说着这样那样的话。欧海还从路口出去看呢。 其实,梁广、欧容、修仁和周泰早来了。他们是在西边的落日还有末梢的时候,就相约着出门,只是行到中湾五显庙处,隐隐约约听到庙里的吊钟,发出嗡嗡嗡的低鸣声给耽搁了。庙里没有和尚,又因天大旱很少有人去庙里,而且今天又是冼村求雨的日子,明禅一 家不会在这个时候到庙里,他们以为有人进入庙里偷钟,或是偷菩萨,立即散开,小心地慢慢地摸近五显庙。 五显庙里没有人,只有菩萨。周泰和梁广他们在庙门外向里看,没有发现什么,说有可能潜伏在旮旯。为了探个真实,却又不能爬墙进去,他们退后藏匿于庙周边听动静。很久很久,庙里没有人越墙而出。听错,是常有的事,他们相互笑了一笑,起步前行。不想没走几步,又听到了庙里的吊钟嗡嗡嗡的响,似乎比刚才清晰得多。他们掉转头,神情激动,心说我看你这偷钟的贼人往那里跑。那知他们空费精神,庙里没有偷钟贼人,静嗖嗖。他们嘴里发出阵阵的咦咦咦声,想离去又心不定,不离去庙里又没发现什么! 梁欢过了猫步江涟一路的走来,不想在五显庙碰到梁广他们。梁广将五显庙的吊钟的事情前前后后一说,梁欢也觉事有蹊跷,他大摇大摆地贴近庙门向里看。庙里冷冷清清,除了暗黄的菩萨像外,蟾蜍、蝙蝠、蟋蟀之类的东西都没一只。梁欢说他们日日餐餐都是吃蕃茹芋头,油水不见一滴,一定是体虚耳鸣听错了。梁广说如他听错可能是错,大小四个人听错那就不是真错。梁欢不管他们听错不错,催他们快走,说一村人都在等他们呢。没办法,梁广他们只有跟着梁欢走。 嗡嗡嗡!嗡嗡嗡!约走了两丈远吧,庙里的吊钟又是鸣起。这次不止梁广和周泰他们听到了,连梁欢都听得真切。他们即刻返身转头,飞奔着冲到庙门。庙里没有人影,梁欢耳贴着破烂的庙门静听。门板里传递着吊钟轻轻的嗡嗡的震颤,没有铁器、木棍等硬物和夜前飞行物及狂风的撞击强震。梁欢说这是吊钟的自鸣,不是人为。 自鸣?悬在庙里的钟会自鸣?大家都不相信。但不相信,连修仁和周泰他们几十岁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面面相觑,稀稀觉得这里面不对劲! “快!快走!我们得把这情况告知明禅伯伯。”梁欢声震震地叫着时已拔脚就跑。 明禅和梁高他们正在翘首欠安地等待呢,不想急速的脚步声一下子就传到他们耳朵里。人们怦怦的心跳声撞击着胸膜,男人们一个二个呀呀的大叫,蹦跳着散开各自寻找扁担木棍,胆小的女子四处投奔或缩向厅里,他们以为是刀疤脸来犯。 “明禅伯伯!”梁欢慌里慌张的叫着时,人已从路口进入厅前。尾随他进入的是梁广和欧容,修仁和周泰就迟了些。 “梁欢!是三鸡塘的贼人来么?”梁高失惊无神地叫。 梁欢没有回答,因跑得太急气喘说不出话,但他却连连摆手示意说不是。这样,激动的人群才放下心来。等到他们喘慢了些,方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跑得这么令人悬的急。 梁欢走到明禅面前,咽了两口口水,脸面拉扯变位,喘息未定,说:“明禅伯伯,中湾五显庙里的吊钟不知什么原故,无端端的嗡嗡嗡自响!” 啊!人们脸色青青的望着梁欢和梁广他们。 明禅听梁欢这么一说,眼皮突然的向上翻了一下。老邓从屋里听闻,快步走出来。 “明禅,这怎么是好!”老邓说时脚跺着地。 明禅的心慌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把目光投向修仁和周泰。这样,修仁和周泰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众人都觉得五显庙里的吊钟无明白事自己响,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人人脸上显出慌张,双双眼睛望向明禅,看他怎样说。明禅肯定庙里的吊钟自鸣有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呢?他皱眉思索:会不会是今天向社主求雨,不向华光菩萨求雨而出现的现象呢?还是冼家搬来冼村年头年尾三年了,华光菩萨仍搁置在中湾那里,而有所怠慢呢?但不管怎么说,我得去看看。他主意打定,伸手摸摸梁欢的头,又拍拍修仁和周泰的肩膊,然后向还悟吩咐: “还悟,叫老邓拿香烛茶酒,我们到中湾五显庙去看看。” 正是: 村民诚心求雨真, 香烛纸炮三牲品。 道法高深神圣扶, 五显庙钟闹纷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十六章 度难关村民奋发 荣与辱堡主赠粮 下午,天刮着干燥的风,日头闪闪的照得人生痛。焦躁的瓜花嘴把手上的铁锹狠狠地掷到玉米地上,嘴里发着狗小牛小的牢骚。铜铃眼坐在地埂上,睁大他的那双红红的圆圆的凸凸的眼睛生闷气,叹息着人力的无奈和老天的残酷。鹰鼻咬紧牙关,蹲于玉米地中间,认真看着从地里刨出来,依然干干爽爽,一点吐芽迹象都没有的玉米种子发呆。不过嘛,他们的眼睛总会不时不时的向西边的亚计山瞟去。 六天了,天空中没有飘过一朵云,也没有飘来一滴雨,烟朦朦一片。尽管他们相信社主没有骗他们,心中回响着那晚修仁、周泰也到社主前求请社主,请龙王施一点雨到四月八大塘的话语,但社主说五天后,今天已是第六天的下午了,西边的亚计山总不见有点儿雨的迹象。莫非还要等,等到牛牯生儿,等到过了节索…… “咦!”瓜花嘴怪异地叫了一声。 “大哥,你怎么啦?”铜铃眼问。 瓜花嘴抬手一指:“你们看!亚计山那边!” 亚计山那边光亮光亮,比冼村这里还亮,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细看之后,却发现那光亮的背后有看不透的暗黑。不用说,那光亮是重重的暗黑衬托出来。不,应该说亚计山那边正落着日光雨。铜铃眼欢呼了,瓜花嘴欢呼了,鹰鼻欢呼了。他们的玉米地在三屋,离叶青的竹巷不远。瓜花嘴向着竹巷那边大呼: “叶青!亚计山下雨了!”瓜花嘴激动得叶青后面兄弟两个字都不记得说了。 铜铃眼也向梁屋的方向喊:“梁高!亚计山落雨了!” 啊!亚计山下雨了!亚计山那里落雨了!一传十十传百,尽管冼村这时的人丁总共没有百位,但日后会有。竹巷的叶青有了响应,梁屋的梁高有了响应,梁高呢,他又传到明禅那里,明禅又传到谭九山那里,谭九山又传到老欧大塘那里,老欧大塘又……总之一村人都知道亚计山那里下雨了。男女老少,在外做工的抬头向西望,在家忙碌的走出家门向西望。黎氏心水清,看见亚计山那里有雨下,而冼村这里还没有雨,大声疾呼: “李氏!党氏!梁氏!你们快些拿香到榄山社那里去装,请社主老人把雨请来!”黎氏声音是那样的高亢,那样的响亮,完全不似从一个老妪的嘴里发出,仿佛正象壮年的肺量充盈的人发出一般。她的声音不止周苑人听得到,竹巷赖氏,梁屋刘氏,明禅的老邓,甚至远在谭九山的陈氏,老欧大塘的黄氏都听得清清楚楚,有可能还传到石狗大岭,四月八大塘和古城村等等的地方去了呢。此时不管黎氏的声音传到那里,但在冼村人听来就是圣旨,从四面八方纷纷的小跑着向担水岭头榄山社主处赶来。 社主面前香烟袅袅,跪下的村民齐齐整整一片。没有喧哗,没有骚动,但有急速的激动的喘气声。虔诚、祈求、渴望是这刻冼村人的全部心声和信仰。 社主面前的香,燃到半截时,村民背脊上的日光,瞬间卸去热度,村民腰际处的衣衫突然被风掀起,并钻进许多清凉的风,村民知道,社主很快就要把亚计山处的雨请来了。不错,亚计山的雨已被社主请到半途的谭冯村上空中,且雨的前锋已从冼村的天上悄悄的飘下了。一滴,两滴,三滴,当接踵而来的雨兄雨妹蜂拥而至时,村民的背上,就是噼噼啪啪的雨点。 村民没有动,头、背、脚,任由着渴望已久的雨滴狂抚,而且心中劲呼:雨,倾盆大雨,你来得更猛烈些,就是把我们淋得全身湿透,身下全是水,浸到我们的鼻子、眼睛、额头,甚至腰身,我们都非常乐意接受,最好冼村江、冼村的山岭,冼村的田垌都变成汪洋大海。人就是这般,得陇望蜀,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可是社主老人,看在冼村人团结友爱,勤勤恳恳和诚心诚意的份上,从亚计山那里乞求来的一些雨水,稍解旱情,那能奢望满足!再说,真的把冼村变成了汪洋大海,那冼村人快乐?真是!不过嘛,这场雨,社主没有忘记村民求雨那天的要求,竟在冼村的范围内,使所有田垌的田埂水溢,连四月八大塘那里,都分得一杯羹。 风停雨止,村民趁着天仍有一点亮光,不计身上湿漉漉,站起来向社主拜了三拜,就飞奔着去到自家的田地中察看情况,堵埂塞孔。村民看着田里白茫茫的水高兴之余,嘴上全是说着社主灵显和感恩的话语。 冼村人牙齿当金使。翌日,社主享受了村民的香烛糕点。值得一提的是,梁广和欧容他们也从四月八大塘过来答谢社主。且村民感于社主的恩德,此后每年定于正月十六日前起平安福,年尾十二月三十晚前还平安福。 田地里有了水,村民就忙于栽种,那不在话下。只是,地里刚有水,农作物的种子还在田地里,距离收成的日子还远着哪!村民在把麻种、南瓜种、菜种等这些春天里快速生长的能吃叶子的作物种下去之后,就想着如何度过这三荒四月了。 去年各家各户走北海贩鱿鱼,利润有一些,但杯水车薪,不够填饱肚子。到了二月中旬,连本带利全吃没了。村里的草根、树皮、黄狗头、野菜、灯通瓢、木瓜心、香蕉心等等这些能吃的东西,也渐渐的寻不着了。明禅带着村民,把目标瞄向了葵山。可问题是,这不是局部的旱情带来的饥荒,平天山、亚计山、小平山和葵山周边都如此,到处是采摘野菜的难民。他们到了葵山,收获也不丰。朱老六还因去葵山,弄伤了脚。 这晚,大家又聚集到明禅家。不过,不是练武,也不是唱戏文,而是想着法子填饱一村人的肚子的问题。瓜花嘴说:“明禅大哥,我们村所有的生头物件都吃了,现在只剩下我们家那头牛,我们先把它也宰来吃了吧!反正秧苗已插入田里,暂时又用不着,等日后有了收成再买回来也不迟。” 明禅听了瓜花嘴的话,突然眼睛一亮。他这亮有分教:他拍拍瓜花嘴的肩头,示意他不要操之过急,牛是农人的生存伙伴,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说吃字。他走到谭境跟前,递给他烟斗。谭境默默地望着明禅,看他是什么意思。叶青忽然明白明禅的意图,兴奋地说: “谭境兄弟,明禅大哥是请你带领我们去薰蛇捉老鼠、抓鸟射野兽,解饥饿呢!” 啊!众人啊了一声,都觉得叶青说得在理。山野里蛇鼠、飞禽这些动物多得很。谭境是捕蛇捉鸟这方面的高手,特别是他手上那把弓,见着野兔山鸡,要射头就射头,要射尾就射尾,箭无虚发,他肯带头就有希望。谭境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怎么我就想不到这一层呢。 蛇鼠晚上出动白天休息,飞禽则是白天活动晚上休息。谭境一点也不迟疑,立即带着叶青他们行动。 平塘岭、平地岭,狗岭这些地方,特别是江涟边笠棚阴暗的地方,斑鸠、鹧鸪、青翠鸟隐匿得比较多。兴奋与肚饥交缠着人们,动作与胆魄非比寻常。尤其是马面、谭茂、梁欢这些后生哥,更是活跃。 一帮人去捉鸟后,明禅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明显地感觉到,村人把他当成了生存的主心骨。为了这一点的敬重,他对一村人能度过饥荒,得运筹帷幄,未雨绸缪。心想,谭境他们去侥幸捉得鸟,抓得蛇;这天捉得并不代表明天捉得,就是捉得也不会很多,多得让一村人吃得饱,不用去吃饭。他把村里能充饥的东西,想了一回又要回,在实在到想无可想时,想到了木格圩的刘安,想到了四月八大塘的修德,想到了石达堡的富绅揽头五。木格圩的刘安,自己还歉他去年借来去北海贩鱿鱼的数(钱),尽管自己没有亲自去贩鱿鱼,不好意思再去叨扰。四月八大塘的修德,虽说自己也歉有他一屁股的债,但厚着脸皮去求他,可能会给一点,不过,他又会求错机请他回四月八大塘去,自己抵不得他的恳求。最后,他只有到石达堡去找揽头五这一着棋了。 明禅与揽头五打过交道。石达堡管辖着附近勒塘、芦塘、古城、东岭、仙垌、冼村等十多个村庄。除行政上管辖外,神灵菩萨石达堡是三官寺,冼村是五显庙,高一个档次的呢。是以每年三官寺寺会,明禅都会去上上香,敬敬菩萨,与揽头五相识。 揽头五有良田百顷,钱银无数,在地方上响当当。他曾在夏天,用簸箕装银出来晒太阳,就象明禅晒玄学书。揽头五是一个白蛤眼,看高不睇低,似明禅这样声名远播,连刀疤脸都怕三分的功夫头子和玄学高手,他不敢小觑。每次与明禅会面,揽头五总是态度谦恭,彬彬有礼。 远处鸡叫二遍的时候,马面、梁欢他们满载而归。这一晚,他们捉得斑鸠三只、鹧鸪五只,青翠二只,最令他们开心的是在中湾笠棚处射得一只野鸭。 冼明禅看着这些战利品,他稍微心安地点点头,起码这天早上这一餐,让全村人见到一点荤腥,填一填空虚不知多少日子的肠胃。他让谭境、梁欢他们回家休息,天亮的时候各家各户带些野菜、黄狗头、树叶之类的东西来,与野鸭、斑鸠、鹧鸪、青翠鸟一锅煮,一村人共同享用。明禅还说,从这天起,一直到玉米、稻谷有收成,全村人集中在一起,同一个大锅里吃饭,不要饿坏一个人。瓜花嘴、梁高他们都表示赞同。说冼村人丁现在不是很多;就是多也是这样说,如在青黄不接的时候饿死了人,那就惨境过落兜的虾儿。明禅看看鹰鼻和欧阳他们,说出他天亮的时候,要到石达堡揽头五处,借粮度春荒的事,问他们有什么意见。瓜花嘴和众人都说这条路走得好,瓜花嘴还要跟明禅去。这事他得着心,他母亲黎氏在这段时间怕饿倒儿孙,餐餐野菜拌糠吃下肚却屙不出,是李氏用手指舔花生油于肛门处抠才得以如愿。 揽头五看到明禅来,很是乐意。他说如明禅不来,他也想到冼村去看看,不竟冼村是石达堡一个属村嘛。大家乡里乡亲,理应互相帮衬。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瓜花嘴都意想不到。 明禅向揽头五说明情况,揽头五二话不说就同意借粮。他问明禅要借多少?明禅望望瓜花嘴,瓜花嘴也不知要借多少才中肯。说多了,怕人家不借,说少了又怕不够。最后揽头五问: “明禅兄弟,你们冼村现在有多少人?” 明禅的眼光在揽头五脸上察看一阵,然后眼眉低低地说: “这个……” “不然这样吧,”揽头五不等明禅说就沉吟,“现在将近谷雨,到端午瓜菜出,尚有一个多月时间。唔,我借给你们十担谷。如到时还不够的话,你们再来。总之不给你们饿坏就是。不过嘛……” 明禅和瓜花嘴先是一喜,但听揽头五有附带条件,相互对了一下眼神。明禅爽快地接话: “揽头五大哥,你请放心,等我们的禾熟,一担谷还你担半!” “不不不,明禅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揽头五连连摆手。 明禅睁大眼看揽头五,说:“那,揽头五大哥,不是这个意思,那么那个意思?只要我明禅和冼村人办得到,一定不推辞。” 揽头五眼里生出了光,望着明禅说:“你答应!” “我答应!” “不反悔!” “不反悔!” “男人说话,” “山石不离!” “好好好,”揽头五笑了,“其实,这很简单。我不要你们多还我半担谷,如你日后帮得我,这十担谷都给你们。” “啊!”明禅说,“揽头五大哥,那你说说,象你在地方这么有名望的人,能有什么为难的事!” “唉!”揽头五叹口气,“也说不得什么为难的事。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常常哑巴吃黄连。如明禅兄弟有心,他日独眼龙与刀疤脸再来犯,通知到你可得来帮帮我们石达堡。”揽头五暗地里担忧的正是这一点,因他不知道黄三马什么时候会来。他得为石达堡人的安全,作好一手准备。 明禅不知揽头五的袖里乾坤,爽朗地笑了笑。他拱手说:“大家同是石达堡的人,一荣同荣,一辱共辱,理应相帮,借十担谷给我们冼村人来度饥荒,此情此意,吩咐就是。容我说句放肆的大话儿,他们不来,我们正想着去找他们的晦气呢。” “啊!”揽头五若有所思地,“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就此说定了。” “说定了。”明禅应实。 “大吃八!”揽头五向门外叫,“你安排人,送十担上好谷到冼村去。” “哦。”摆布冲的大吃八爽快地应着去了。 诗云: 求得春雨笑吟吟, 村里栽种满地人。 三荒四月少谷米, 堡主赠粮活村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十七章 灵钟护疆战来犯 凯战喜现三搬迁 九月重阳前一天,谭茂、马面、梁欢、欧海他们听说中湾有一只两斤重的鳖浮头,他们相约着去捉。中湾的水深些,最深处能没过人头顶。这是冼村人向社主求雨灵显后,这天三天两日的下雨,风调雨顺,冼村江得益于此,现在仍有半江的水。 谭茂捉鳖的本领得自他父亲谭境的真传。他说,只要看到鳖浮出水面换气,用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向它,它就会失惊无神地直往水底下的泥沙、石隙里钻,或看到鳖在水上露头,凭空向它撒去一网,然后,再下江涟去摸去捉,就十拿九稳。这天,他们不但在中湾岸边准备了大石头,还拿来了网,他们要双管齐下。只要一发现鳖的踪影,先掷石头后撒网,鳖想遁都没地方遁。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天般响。 九月的天气还很热,天上的日头还是那么的大,不过嘛,日光晒在人身上就不是似大暑期间那样的沸烫,而且江面上还有一丝丝清凉的风。谭茂他们虽不怕日头,但为了观察和不惊动中湾里的鳖出水面呼吸气,他们静静地躲在笠棚里和茅草树木丛中。本来他们要分成两组在中湾两岸守候,后来怕过江打草惊蛇,搅了鳖的好梦,大家全潜伏在平地岭这边。 江风吹着笠棚、茅草、树木左右摇摆沙沙作响,天上的日光随着笠棚、茅草、树木的摇摆射进地里。蜷伏在笠棚、茅草和树木中的谭茂和梁欢他们不时的眨眼,或扭动头颅。 笠棚里,茅草中,树木下这些阴暗的地方,蚊子、蚂蚁等小虫子好多好多。他们为了躲避,或者为了不让声音发出,常常是忍着。实在是忍不住时,就咬紧牙关,或是用手指去拨、抓、捻。 鳖,将在什么时候浮出水面换气,他们不知;鳖,将会在中湾的正中、上游、下游露头,他们不知;鳖,今天会不会老老实实呆在水底里,他们不知。所以,他们只有等。一方面,得看居住或滞留在中湾的鳖是不是年份已到。另一方面,得看谭茂和马面他们今天有没有这个口福。二者缺一,终为虚妄。 世上好多事情,不做那里知道!又或者说,不等那里知道!做了,等了,一切交予因果。 做,会付出代价,等,会耗去精神,尤其是耐力。谭茂和梁欢他们有这耐力么?回答是有。但他们这有,不是别样,他们是要吃中湾里那只鳖的肉。 鳖肉清香、滑喉,最重要的是鳖肉补。他们正在发育期,没有钱买市面上的肉类,江里的鱼虾龟鳖,他们得自己找。 马面在咽口水,梁欢喉咙骨上下滑动,欧海不停地咂嘴,谭茂却博命地吸索。马面狠狠地把一口口水咽下肚之后说: “鳖啊!你快些出来吧!我马面不吃你!” 咕咕咕!谭茂、梁欢和欧海都笑出了声。谭茂手摸自己扁扁的脸说: “什么?马面!你不想吃中湾那只鳖,你想吃叶翠么?”马面与叶翠订了婚,过两年圆房。 马面一脸的不好意思,把本来很长的脸拉得更长,他踢了谭茂一脚,也回敬道:“死谭茂,难道你不想朱小萍?”朱小萍是朱老六的女儿,她和谭茂也订了婚,估摸着年底就要过门。 “嘻嘻嘻!”梁欢笑。 谭茂擂一拳到梁欢的长脚,说:“梁欢!好什么好笑的?你太不够兄弟,只管帮你的连襟。” 原来,梁欢与叶蓝有婚约,也计在年晚把喜事办了。但梁欢却不恼,反倒笑得更欢更甜,说: “谭茂!连襟不帮帮谁?难道帮你不成?你叫你丈人朱老六把他的小女儿朱小莹嫁给我做妾,我也帮你!” “梁欢,你欺人太甚!”欧海大叫。他能不叫吗?梁欢欺负到他头上了,他的朱小莹可不能随便让人在口齿中生活。 梁欢咋舌,扮着鬼脸。谭茂和马面则是欢笑。 嗡嗡,嗡嗡嗡……嗡嗡响的声音,起初很小,慢慢地越来越大,大得盖过谭茂他们的相互挤兑声。这声音梁欢听过,觉得很熟。对!梁欢一拍右额,呼的一声,从笠棚里面冲出来。这是春上请社主求雨的那晚,他来四月八大塘接梁广,在五显庙处听闻到,是五显庙里的吊钟发出的自鸣。时隔大半年多了,五显庙里的吊钟又是响,这将预兆着什么呢?虽说那晚他和谭茂他们都跟明禅伯伯过来看过,但这刻听来心里也觉发毛。 不止梁欢听闻,马面、谭茂和欧海都听到了。他们纷纷从笠棚里、茅草中、树木下钻出来,站到梁欢身边,向对岸的五显庙望去。 五显庙里的吊钟,它自鸣的声音响得让人发慌,好象有要挣脱的意思。这是什么原故呢?没有人拼命去打它,冼村人也没有说不要它,活见鬼了!真是! “梁欢,我们过去看看,看是有什么小鬼在作怪?”谭茂提议。 “我们过去,不惊动了中湾的鳖。如它不浮出水面怎么办?”马面嘟噜。 “还鳖呢,啃你的叶翠去!”梁欢发威。他第一个先跳下江涟,向对岸游去。 他们四人刚爬上岸,庙里乌黑、陈旧的吊钟已挣脱吊环,从天井中噌的一声飞上了炽热无云的天空。这一景象吓得梁欢他们脸变色,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庙里的吊钟会飞上天。吊钟没有脚,也没有翅膀啊!再说,他们明明知道明禅伯伯这刻还在上塘垌劳作,不会来到中湾显法术际吊钟上天。就算明禅伯伯来在这里,以前也只听说他能把远处正在响的鼓呀钞呀弄得无声和自己能变成鹤飞翔太空,却没听说他能把如此庞大宏伟的吊钟弄到天上去! 吊钟在五显庙的上空盘旋,并发出强烈的嗡嗡嗡铮鸣声。有几次,它越过了中湾,又倒回来,一副不忿的样子。 谭茂这个捉蛇人的后代,胆子相对大些。他仰高头看,不止看天空上飞旋的吊钟,还看吊钟来来回回越过中湾那边高平地岭,龙湾岭的方向。 谭茂不看不要紧,一看张大的嘴合不拢。他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龙湾岭、平塘岭那个方向的上空,有一只黄色的和五显庙里的吊钟一样大的铜钟,气势汹汹的向着五显庙的方向飞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时不止谭茂看到了,梁欢、马面和欧海也看到了。他们都是一脸的惊异! 可让他们更惊异的还在后头。这飞来钟越来得近,五显庙的吊钟越来越狂啸。它围五显庙转圈,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但,飞来钟起初看见五显庙的吊钟还有些扭捏、徘徊,到后来好象看透了什么,又或者是万般的不得已似的强行向五显庙飞来。 一个为了捍卫自己的王国,另一个为了争夺地盘,两只钟就在中湾的上空,展开了肉博战。两只钟对垒,第一次擦边,发出当声响,伴有火花四射。到第二次的时候就象青壮牛斗,狠狠的登头锤,轰的一声响,震耳欲聋,传到了四里八乡。 战斗以飞来钟粉骨碎身,残骸哗啦啦跌落中湾而告终。不过,五显庙的吊钟也遍体鳞伤,有一边爆裂。 得胜的五显庙吊钟没有飞回中湾的五显庙,而是拖着伤残的身体沿江而下。沿江而下的吊钟已不是在天空飞行,而贴着水面摇摇晃晃的走。有两次浸到水里差点起不来,是它心中积蓄着慈爱和向往的正能量,奋力才起得了身。 吊钟到了猫步江涟不再向江下走,而是左转跃上江岸,一蹦一跳的贴着墨砚岭头边的地面往竹巷、三屋、西寨的方向而去。它逢田过田,逢岭过岭,一跃一跳有几丈远,身上发着嗡嗡响之声。但当它到了三屋往西寨走的时候,就没有刚才那么强劲了。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艰辛,许多次是停下又强行着走。 吊钟在西寨顶停下不走了,但它的钟口是向着南头岭。吊钟的形状微微的让人觉得它是要向南头岭走,却实在因身体疲惫走不动了的才定在那里。 梁欢、欧海、谭茂和马面他们一是惊奇,二是好奇,鱼网不要了,中湾的鳖也不捉不摸了,从中湾的岸边随着吊钟的步伐跟到猫步江涟,从猫步江涟跟到竹巷、三屋,一直跟到西寨止。他们气喘吁吁,面红耳赤,但总算跟得上。这,有赖于他们常常跟着明禅练拳脚功夫,才有这么好的体魄。 他们在跟到猫步江涟时,正好碰到叶旺、叶真、叶蓝、梁墨青、闷葫芦、狮头鹅、瘦猴和还悟他们来中湾看他们捉鳖。他们先是看到地上有一只钟在跑,却不知是五显庙的吊钟。惊怕之余又见梁欢他们跟着跑,来不及细问,只听梁墨青叫了一声欢哥之后,也跟跑了呢。 还悟就是还悟,这个靠契了社主老人才存活的还悟,跑到竹巷就跑不动了,而且裤头带都走脱。他趴在地上喘着大气,一手抓着将要掉的裤子,一手却向前方指。梁墨青不见还悟跟到身边往后看,发现还悟那个鬼样,好气却又不忍。等她背着还悟满身大汗到了西寨时,在山岭田垌外劳作和在家里忙活的人早把西寨站满了。其时,闷葫芦几次回转头用眼睛鬼着他们。心说,看你还悟威! “明禅大哥,”瓜花嘴失魂地向着明禅说,“这是……” 明禅见多识广,面对眼前的事,也搔头弄耳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望向梁欢和谭茂他们,意思是和他说说情况。梁欢、谭茂、马面和欧海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他们见到现象,说一遍给众人听。明禅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他围着满目疮痍,从下而上爆裂一路的吊钟仔细看。瓜花嘴说: “明禅大哥,五显庙的吊钟为什么要与这飞来钟相碰撞呢?它们有仇?如果是它们有仇,它斗赢了应该回到中湾的五显庙里去,怎解又自己走来西寨呢?真是不可思议!”瓜花嘴见明禅没有回答,接着又说,“明禅大哥,这吊钟这般的来冼村西寨,会不会有什么恶事降临?说不定那一天刀疤脸又要来我们冼村抢劫?” “这个,这个……不至于吧!”明禅应得勉强,应得心虚、应得下气。 老邓在一旁瑟瑟发抖,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刘氏急忙扶紧她,黎氏则向她说着安抚的话语。 明禅看着地上吊钟出神。好久好久之后,他请梁高和叶青在西寨看住吊钟,他和瓜花嘴、谭境、欧阳到中湾和五显庙看看。 五显庙的吊钟与飞来钟相搏,不止惊动冼村人,四月八大塘的人也惊动了。当明禅他们来到中湾五显庙,修仁、周泰、梁广、欧容、修善和修德一大群人早聚集在中湾五显庙处看是发生了什么事。 五显庙少了吊钟,显得很空旷,也相当的令人不自在。入门左侧,梁上挂吊钟的环还在,但裂开了一个大口。房梁因吊钟的挣脱,向下弯了三寸多。 或许是心理作用吧,五显庙的华光菩萨和众神像的神色,好象比往时黯淡了许多,憔悴许多。明禅看着,眼睑水差点儿流下来。他为证实梁欢他们的说法,他请谭境落中湾去看看。 谭境水性好,在水里憋气能有半炷香时间那么长。谭境没有推辞,脱掉衣裤,仅留一条腰带,举着光溜溜的定海针颤颤的从岸边轻轻滑下去。 中湾的水底不是很深,面积也没多大,谭境在水底摸一小会,就钻出了水面。瓜花嘴在岸上紧张地问: “谭境兄弟,有没有?” 谭境没有回答,他向上喷出一口江水,然后把右手举起来。他的右手有两块刚断裂的铜钟片,水淋淋,凉嗖嗖。 谭境游回岸边,把那两块铜钟片递给明禅。他递铜钟片给明禅还说他中湾里摸到钟耳,拉不动。明禅看着手上的铜钟片,一句话也不说,就转回五显庙。 明禅在五显庙里燃香,跪拜在地。他形状似忏悔,又象禀报:“华光菩萨与众位神君在上,都是弟子怠慢。搬去冼村前后三个年头,因种种原因未能请得众位菩萨过去早晚上香敬茶祭拜,深感惭愧。今天你们为了庙宇不让人侵犯,际出吊钟与别处的飞来钟搏斗,得胜后又令吊钟走去冼村的西寨,是向弟子明示……” “华光菩萨在上,”瓜花嘴未等明禅往下说,他自己已接上话,“我们冼村的龙脉是水上回头顾子龙,有山有水,风景如画。有诗曰:‘龙湾发脉毓灵厚,鹊弼回拦锦秀馨。大岭山高瞻北斗,西寨貌圆似印星。’还有‘缨枪猎猎蔗岭边,河水滔滔狮子城。高平狗岭三台卫,鸡鹊凤凰重关亭。’及‘仙鹤高歌守村廓,长旗飒爽护庄园。涨水岭头芙蓉阁,大村肚里蓬莱苑。’今日菩萨向冼村弟子证明实力,而且又令得胜的庙里吊钟飞到了冼村有名的印星西寨,我们再愚钝,也明白菩萨想搬迁到冼村去,地址就在西寨。”在瓜花嘴心里,去年榄山社主在担水岭头,村民想把它立在岭普山、南头岭等地方,却是它自己于担水岭头顶尖坐位,现在中湾五显庙的吊钟自己走到西寨,明摆着五显庙的选址在西寨了。但,瓜花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去年榄山社主也只是自己走到第一岭,是铜铃眼扛它过担水岭头。这会五显庙的吊钟走到西寨,明显是走累了才停下,而它的口是向去南头岭,为何就想不到把五显庙的选址放到南头岭那里去考虑呢(若干年后,村人把建于西寨的五显庙,搬迁到了南头岭。村景:“显庙四塞把财停”方有)!瓜花嘴如此热注于把五显庙从中湾搬过西寨,其实他的心里很是明了。明禅从四月八大塘搬来成立了冼村,他们周苑人跟着过起了安定、幸福的生活,不用怕刀疤脸带着贼人来骚扰了。去年在担水岭头立了榄山社主,如再把中湾的五显庙立到西寨,明禅就铁着心在冼村定居,再不怕四月八大塘的修德使尽各种防不胜防的招式来引诱、胁逼他回四月八大塘。 “是啊是啊!”瓜花嘴这话一出,谭境和欧阳也跟着附和,并跪在华光菩萨前拜。连修仁、周泰他们都极不情愿地跪下了呢。 明禅没有说什么,但心里相当欣慰。心说,有兄弟如此,华光菩萨在冼村一定住得安稳。 瓜花嘴再拜了三拜,然后搀扶着明禅站起。说: “明禅大哥,一村人在西寨那里等候着我们哪,我们快回去告诉我们这里的情况,好让他们放心。而且我想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庙里吊钟斗赢了飞来钟,带着得胜的荣耀到了冼村西寨,我们就在今天动土立柱搭庙屋,十天八天内请华光菩萨和众位神君过来登位,我相信华光菩萨一定保佑我们冼村世世代代出英豪、丁财两旺、风调雨顺。” 明禅这时流下感动的泪水。他紧紧地抱着瓜花嘴,接着又拥抱了谭境和欧阳。并和周泰和修仁作揖。 正是: 中湾鳖影无处寻, 却见庙钟战于天。 侵卫相争为那桩, 冼村南头好庙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十八章 村中男女护村场 跳梁恶棍又兴师 中湾的五显庙移过冼村后,修德不止一次地到中湾五显庙旧址留连。他有时摇头,有时叹气,却又无可奈何。虽说他利用他的富有,诱梁广和欧容回四月八大塘居住,但心里总觉不是滋味。在他的人生里,钱能买到一切货物,有时也能买到人,唯独买不到明禅的意志。这时他才深深地后悔,当初用本地话与客家话的语音之误诓去明禅的九只岭太过,冷了人心。修善是修德的忠实跟屁虫,修德的心思早就明白。为了给修德出一口气,他向冼村的二羊岭发难。或者继他们族人夺去冼姓人的九只岭之后,企图再度强霸冼村人的土地。 修善住在马鞍岭。马鞍岭与二羊岭只隔阿华四木林和走火坟岭,一里路不到,比谭九山、老欧大塘、石狗大岭还近些。谭九山、老欧大塘和石狗大岭南北西三处去二羊岭要过江,马鞍岭去二羊岭只是旱路,一蹓小跑就到。修善就是利用旱路的优势,来惹起祸端。 修善先是鼓动他们的族人到二羊岭放牛,后是砍树,再后就是垦荒。别人骑到脖子上屙尿,孰可忍,孰不可忍!谭境、欧阳和朱老六向明禅强烈要求惩罚修善等一干族人。明禅去四月八大塘与修德交涉,修德哦哦哦的应着,可事后修善依然如故。明禅无奈,只好任由谭境和欧阳他们施展。但声明在先,只可小惩,不能伤人畜性命。 冬至这天,天气干爽阴冷,与前年刀疤脸抢周苑的日子重叠,一样是冬至日,天气一样的干爽阴冷。瓜花嘴对这样日子已不怕,信心满满。不但信心满满,而且时刻等候着谭境和欧阳他们的传唤。 瓜花嘴这般,叶旺、马面他们这些年轻的一辈更不用说了。人就是这个样子,身上有那么一点本事,特别是拳脚功夫,手痒痒,见着树木也会顺手打上一两拳,踢上三几脚。至于活人嘛,他们常常对舞对打或真打,已不觉什么不可以。所以,这也是明禅在四月八大塘时不愿轻易教人功夫的原因。当然,为了巩固生存的地盘,属正义之举,又另当别论。 谭境和朱老六他们防修善和他的族人来二羊岭掠地带着锹锄刀斧,早在二羊岭的牛洗身涂泥的坑边暗插藏着竹棍、木捧。这,也是冼村人胆壮的一个资本。只要修善和他们的族人敢在二羊岭使横挑衅,随时随地上阵。 明禅心里也装这件事。他知道有时对于恶势力,单单举盾不扬枪,一味的谦让也不是办法。似修德诓去冼姓人九只岭,自己一声不吭,致使自己三个儿子和在四月八大塘居住的冼姓人都跑光,就是一活例子。如现在他修德怂恿修善与他们族人,把冼村的二羊岭当成自家的任意放牛、砍树、垦荒,再不声张,久而久之,二羊岭就是他们马鞍岭的了。是以他每天到上塘垌劳作时总有意无意的关顾二羊岭的动静。 常在二羊岭挑衅的修善,今天是要带头来二羊岭垦荒,只是他的亲家闫龙来饮酒,稍微晚了些,但他还是受意狗虱叮引着几个族人牵牛、提斧、扛锄先来。在修善心里,他带不带头来无关紧要,反正冼村人不敢怎么样。狗头岭变成“九条”岭,他明禅屁都不敢放一回,再占了他们的二羊岭又不是乖乖的不敢声张。 无独有偶,朱老六祖居木格周村的堂弟朱一利,这天嘛,也拎着一坛酒来石狗大岭探望兄长。朱老六为人热情,他有酒饮,自然也少不了谭境亲家那一份。朱一利和谭境他们一见如故,饮洒间称兄道弟,放浪形骸,相见恨晚。 谭境得益于亲家朱老六的帮助,他家有了一头小黄牛。谭境被朱老六请去饮酒,放牛的活就交到了谭盛的手上。 谭文妹见兄长去放牛,她也要跟。她说他父亲重男轻女,买回来小黄牛都不给她和双怡姐姐放。谭盛笑笑,说跟去放牛可以,但不能走近小黄牛屁股后面。文妹问他为什么?他说小黄牛刚离开黄牛娜不久眼生,后脚会乱踢。谭文妹哦哦的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谭盛和谭文妹兄妹在狗岭放牛,起先那小黄牛很乖,围在他们身边吃草,后来不知是苍蝇咬还是想活动筋骨,屙了一泡尿,歪歪扭扭蹦跳了几下,就直往二羊岭湾跑。谭盛和谭文妹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只刚买回来不久的小黄牛过江去怎么办,或者跑去更远一点的阿华四木林怎么办,那里可是马鞍岭地界,冼村人正与马鞍岭人磨刀霍霍呢。 谭盛兄妹见小黄牛下了二羊岭湾,他们也急急跟随。不想小黄牛果真如谭盛兄妹想的那么样,原先只是想到二羊岭湾吃水,见谭盛兄妹跟来,吃了两口,竟下二羊岭湾,涉水过到二羊岭。谭文妹失魂地叫: “二哥,快些,小黄牛过江去了!” 叶旺和叶真两兄弟平时喜欢与谭盛玩。谭盛和他哥哥谭茂一样痴迷于捉蛇捕鸟,昨晚他们已和谭盛商量好,今天到龙岭捅鸟巢。龙岭岭顶上的那棵老松树上那只斑鸠巢,结有好一段日子了,谭盛说见有大斑鸠飞上飞落,一定是有斑鸠仔;如没有斑鸠仔,也会有蛋。 叶旺和叶真要去谭九山找谭盛,赖氏叫他们带上半斤熟红枣带给谭双怡。叶旺与谭双怡订了亲,赖氏想着媳妇呐。 其实叶旺找谭盛是假,比他母亲还想着谭双怡就是真。叶旺和谭双怡不似欧海与朱小莹那样见着就跑,那是见着就粘缠。别看叶旺大嘴咧咧,谭双怡沉默寡言,只要他们一相逢,叶旺的眼睛代表了嘴,谭双怡则话语偏多。 叶旺和叶真两兄弟刚过了龙颈,叶旺也不怕明禅在上塘垌听闻,他的嘴就使劲的咧开了: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 叶旺正沉迷其中,突听谭文妹的焦急声传来。谭文妹的叫声虽不大,但因叶旺他们已过了上塘垌,上到了谭九山。他们抬眼一望,见谭盛和谭文妹从狗岭嘴向二羊岭湾下跑。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叶旺把红枣塞给叶真,叫他亲自送到谭双怡手上,他自己飞跑着赶过去。 谭双怡这会正在家呢,她听到妹妹谭文妹的叫声,已从家里跑出来。叶旺和谭双怡在送米岭处恰巧相遇。他们脸红红,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却没说什么。他们目标一致,叶旺在前跑,谭双怡在后面跟着。 小黄牛过了二羊岭湾,只在岸边摇着尾巴吃嫩草。谭盛见状,卷起裤脚,背着谭文妹慢慢过江去。江里的水不深,及膝而已,不过,彻骨的凉。 叶旺和谭双怡跑到狗岭嘴,看到过了江的谭盛和谭文妹,相视一笑作罢。这时,叶真也跟到了他们的身边。原本叶真听叶旺的话要到谭双怡的家去送红枣,他见谭双怡已从家门出来并跟上了他哥哥,就跟着跑过来。 叶真把红枣递给叶旺,他自己就过江找谭盛他们去了。谭双怡问叶旺: “那包东西是什么?” “啊。我妈说,拿包红枣给你。”叶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时,把红枣递给谭双怡。 谭双怡不接,却噘着嘴嘟噜:“你妈给,你不给!” 叶旺听了眼睛闪动,不言语。谭双怡见状,伸手一抓,夺过叶旺手上的红枣,转身而去。叶旺随后跟上。 谭文妹的声音很小,但却在旷野。欧阳一家在老欧大塘却听得一清二楚。欧阳和欧海父子出门快步向狗岭走来。欧曦音和欧灿姐弟就慢了些。黄氏声颤颤地在后面喊: “曦音你和欧灿到狗岭就得了,别过江去!” “哦。”欧曦音这个将嫁姑娘应得响亮,清脆。 谭文妹细小的声音传到明禅耳朵里,他听了不心慌。谭文妹的声音是惊慌,不是恐惧。但他看见叶旺和叶真两兄弟飞跑着到了狗岭,怕自己听错,扛起铁锹,慢慢地向松簸岭走来。 欧阳和欧海两父子,在狗岭嘴看到了真相,心里正说虚惊一场,不想划眼一看,见到明禅走到龙湾岭,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他们站在狗岭嘴向明禅招手。 明禅远远就看见欧阳父子了,只是见他们的动作不似紧要的事,步伐慢些。欧阳父子向他招手,他不去松簸岭,转狗岭。他到送米岭的时候,欧海就向他打招呼: “明禅伯伯。” 欧阳没有出声,但他笑眯眯的等明禅来到狗岭嘴。 “欧阳兄弟,你们两父子刚才跑得那么快干什么?是谭文妹有什么事么?”明禅将到狗岭嘴时,一边走一边望一边问。 “明禅伯伯,”欧海答,“我和我爸以为马鞍岭的客牯做什么坏事了呢,原来是谭盛和谭文妹兄妹怕过江的刚新买的小黄牛跑不见了大声呼喝。” “啊!”明禅应着时,眼睛在欧海身上瞟:“欧阳兄弟,欧海贤侄长成大人了。恭喜!”明禅向欧阳拱手之后接着说,“和朱老六商量了吗?什么时候给他与朱小莹圆房?” 将近有他父亲高的欧海,面腆腆的走开去。 “多谢明禅大哥关心。”欧阳笑呵呵的答,“朱老六亲家说他女儿还小,得过两年。” “哦。”明禅若若的沉吟,“哪,欧曦音呢?你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 “哈哈哈,明禅大哥快了。周泰兄弟说年前就给他儿子周士昌与小女曦音成婚,到时明禅大哥你得使出分身术,两边喝酒。” “好说好说!”明禅应得爽朗。 “哎,明禅大哥,我看还悟现在的身体好多了,你什么时候请梁高兄弟的女儿梁墨青过门?你可得抓紧点!瓜花嘴兄弟的儿子闷葫芦和古城村大炮客的儿子六爪,却在虎视眈眈啊!”欧阳一副关心的样子。 “唔,这个嘛……咦!”明禅正说着,突然的咦了一声,眼睛向着二羊岭那边望。 啄,啄,啄,二羊岭那边传来斧子砍树的声音。狗岭这边不止明禅听到,欧阳也听到了。而且原野上斧子砍树的声音一般会传得很远很远,不止狗岭这边听得到,谭九山、老欧大塘、石狗大岭这些听得到,连竹巷、梁屋、周苑也听得清澈呢。 斧子砍树的声音发自二羊岭,这对于冼村人来说,又是马鞍岭人公开的挑衅。真是岂有此理!冼村人按捺不住了,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向二羊岭。 叶青跑得最急。他知道叶旺和叶真两兄弟去了谭九山,似他们两兄弟的火爆性子和身上那套功夫,实当出头鸟。他得快去挡在前面,晚了就什么事都难说。 谭境也急。尽管他还在和朱老六、朱一利饮酒。他的急还有一说,谭盛他倒不怕,却怕谭文妹跟谭盛去放牛。她那只胆比天还大,晚上敢一个人到老欧大塘找欧曦音玩,不怕蛇不怕鬼。如她跟谭盛去放牛,又恰巧去了二羊岭,欧阳他们听到二羊岭有砍树声,百分百以为是马鞍岭的人来寻事,冲过去理论,发生冲突打起来一定会殃及池鱼。 朱老六和谭境是亲家,谭境急,他当然也不能落后。试想,如谭境和马鞍岭人弄出什么禍端来,他少了亲家不说,女儿朱小萍就没了家公。女儿生活在没有家公的家庭里,先不说在外面会受人欺,就是在家中少了一根顶梁柱,日子会过得很艰辛。 谭茂的急,也是担忧他妹妹谭文妹。他妹妹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身的野,如谭盛去放牛一定会跟随着去。假设他们过了二羊岭,大人们与马鞍岭的人争执起来动手,她看热闹伤着了那就难办了。所以,他和梁欢、马面、喇叭花、饭瓢、闷葫芦、狮头鹅一帮不大不小的孩子在长旗岭寻鸟巢、用弓箭和弹弓射鸟,一听二羊岭那里有动静,什么斑鸠、鹧鸪不管它了,拔腿就向二羊岭跑。 谭茂向二羊岭跑了,不用说,梁欢他们也跟上。特别是喇叭花,他见谭文妹的大哥谭茂跑,他也跟着尾。虽然他年纪还小,不懂其中许多事,但他知道他的娃娃亲谭文妹的大哥跑,他当然也要跟着跑,不然谭茂会说他的闲话。 瓜花嘴、梁高、铜铃眼、鹰鼻往二羊岭跑,那是他们与谭境他们商量好了,如二羊岭一有砍树声音,或看到马鞍岭的人来垦荒,一有信息,就要往二羊岭赶。如他们执意破坏约定,从今往后,村里的凝聚力就进了水。 修善那里想到冼村人这等的齐心!狗虱叮刚在二羊岭响起斧子不久,他从家门出来也刚走到阿华四木林,冼村人就从松簸岭、狗岭、石狗大岭三个方向过了三面环江,树木茂盛的二羊岭,并冲上到二羊岭岭顶。 “哙!马鞍岭的狗鸟,你们斩我们冼村的树干什么?”铜铃眼那把声一吼,几乎是地动山摇,一下子把在二羊岭嘴砍树的狗虱叮的斧子震跌落,整个马鞍岭好象发生了地震。房子嗡嗡嗡响,鸡鸭满天飞。 狗虱叮,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仰望一帮有老有嫩的冼村人,蹲低身捡起他那亮光光的斧子。他的动作很慢,而且等他站直了身子,眼睛就露了凶光。 在二羊岭岭嘴垦荒的马鞍岭的几个男子,听到铜铃眼的吼声,本来想丢了工具就跑回去,可看见狗虱叮有持无恐的样子,也站着不动了。他们心说,明禅和冼村人有什么好怕呢!被我们修德诓了九只岭一声也不敢吭,而且一个二个都不敢在四月八大塘住。其实,他们想动也动不了,因为冼村人一下子把他围在了核心。 “说!为什么砍我们的树?为什么在我们的地上开荒?”瓜花嘴站到狗虱叮面前愤怒地质问。 “哼!”狗虱叮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却不答,继续砍树。 “你哼什么哼?说错你们么?二羊岭属我们管辖,又不是你们的地方。你们的修德诓了我们明禅大哥的九只岭,现在又想占我们冼村的二羊岭么?你说!”铜铃眼比瓜花嘴更进一步,瞪大他本来就大的眼睛看着狗虱叮。 “呀!”狗虱叮平生那时受过别人这样近距离的威吓!他大叫一声,举起斧子对着铜铃眼就抡过来。 “狗虱叮!先不要动手!”修善这时已跑到二羊岭岭嘴边,出声制止。但他的声迟,狗虱叮的动作快。 狗虱叮的动作快,可铜铃眼和瓜花嘴的动作比他更快。他一个斧子扫过来,铜铃眼和瓜花嘴唰地一下往后退,而且趁着他斧子扫了一个空,回旋没有回来,铜铃眼和瓜花嘴两兄弟已在这空档同时欺身而进,使了一招猿猴出洞,一下子将他撩到地上,并施展拳脚,把他打得半死。 修善的叫声,狗虱叮和瓜花嘴两兄弟的打斗声,早招来了马鞍岭一族人。他们各从家门中拿菜刀、铁锹、锄头、扁担等呼啸而出,直奔二羊岭而来。如此声势,如此场面,不亚于蝗虫出动。 冼村人没有被吓倒。明禅站在二羊岭岭顶上指挥,谭境、欧阳、叶谭茂、梁欢他们纷纷从牛坑里拔出早就预埋的竹棍迎战。梁欢、叶旺、谭茂、欧海他们捋手卷袖助阵。喇叭花、马面他们拉开弹弓和弓箭,守在明禅身边。谭文妹爬到树顶上观察,并报告情况。欧灿、欧曦音和谭双怡他们远远地看着,心不颤,脸不惊。 修善平时哇哇叫,临阵却吓得尿裤。他过到二羊岭嘴,不敢进来救狗虱叮,站在原地腿发抖。 被围在核心的几个马鞍岭人不敢出拳出掌,也不敢舞动手中的锹锄,他们傻呆呆的缩成一堆。冼村人的勇猛,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冼村人的合力精神,他们更是闻所未闻,早就 吓破了胆。 从马鞍岭跑来的人,起先势头吓人,当他们走到了二羊岭岭嘴,看到狗虱叮趴在地上头青面肿,半生半死,还被发怒的铜铃眼踩紧后背,瓜花嘴手上的竹棍举在半空,那形状只要你们马鞍岭的人敢上来,他一个竹棍,就可以打得狗虱叮脑袋开花,唬得定在那里不敢上前。他们不敢上来,还有三个原因。叶青、谭境、欧阳、梁高和明禅都是刚从四月八大塘搬去冼村不久,可以说他们曾是朝见晚见的村民,现在看到他们严阵以待的样子瞬间不敢造次。明禅撩倒刀疤脸的功夫,他们亲眼目睹,明禅的法术功夫,能让远处正响的鼓钞失音,他们有所耳闻,此刻,明禅威风凛凛地站在二羊岭岭上,眼露寒光,他们的魂儿早就飞出了天灵盖。马鞍岭人,跟修仁学猴拳,而修仁跟明禅学猴拳,明禅可就是他们的师祖,现在师祖就在二羊岭岭顶上,他们不前去叩头就罢了,那敢动粗!那可是欺师灭祖的勾当,谁愿意做! 闫龙醉晕晕的跟着人群来,看到冼村人的架势,张口结舌。他曾是一个恶人,在仙垌的名声比刀疤脸好不到那里去,这刻的场境他从来没有谋面。另一方面,以前他死皮赖脸要和明禅对亲家,后来见明禅的儿子病怏怏的怕活不成就要退婚,心中有愧。 修仁、周泰、梁广、欧容他们听到二羊岭的声势走来了。修德听二羊岭闹哄哄的走来了。四月八大塘好事的人们听到二羊岭喊打喊杀也走来了。二羊岭很快就聚满了人。 梁璐童、梁墨青、还悟、叶蓝、叶翠、美娟、美婵这些不知凶险的孩子也来到了松簸岭。不过,他们没有过江。朱一利与朱小萍、朱小莹站在石狗大岭岭顶向二羊岭望,揣测着形势。 狗虱叮在地上哀号。他痛苦!他无奈!他不忿! 修仁、周泰、梁广、欧容他们站到了冼村人和马鞍岭人的中间做起了和事佬。修仁和周泰与冼村人熟,梁广和欧容的家人在冼村,他们希望冼村人和四月八大塘人和睦相处。 修德慢慢地向明禅走来。他是四月八大塘的乡绅,得为乡民的安全着想。明禅以前是他的乡民,而且他一向敬重明禅,相信明禅不会对他怎么样。 “明禅老弟,别来无恙?”修德向明禅拱手作揖。 “修德老哥,托你的福,小弟还好。”明禅回敬。 “明禅老弟,都是为兄的管教不严,今日之事放过狗虱叮他们吧?以后我再不允许他们到二羊岭骚扰你们的山林。”修德认真地说。 明禅看看修德,然后张大眼睛向铜铃眼望去。铜铃眼会意,他脚下用力,狗虱叮大叫: “修德叔,快救我!”狗虱叮的声音是那样的刺痛人的神经。 “明禅老弟,”修德又是拱手,“以前都是老哥对不住你。若你如今搬去冼村了还想着那几只岭,我随时可以给还你。再说,如果不是我趁你狗头岭换一块地的契约,改成我们客家人说的“九条”岭所产生的怨恨,你也不会搬去冼村那么好风水的地方居住。你说是吧?” “这个,”明禅想不到修德脸皮比砖墙还厚,尽管自己也认为这是事实,但既然他修德已这样的说出口,又不能不答。于是说道,“修德老哥,小弟多谢你了。唔,那九只岭就当做我离开四月八大塘送给你的礼物吧。不过,虽说我和欧阳、梁高他们已搬来了冼村,但四月八大塘嘛,依然是我们的故乡。而且梁高和欧阳各有一个儿子去了冼村又搬回了四月八大塘,这就是证明我们不管到那里,对故乡的情愫是割舍不断。假设修德老哥真念我等的情谊,从此各种各的地,各管各的山林,四月八大塘和冼村和平共处,皆大欢喜。” “好好好,就依明禅老弟说。”修德说时转向修善喝道,“修善,你还不快去扶狗虱叮起来!都是惹你的祸,让我的脸面丢尽!” “哦哦哦!”修善应着时身震震地向着二羊岭嘴走去。 嗯哼!明禅轻咳一声,这是给铜铃眼的暗号。 “呔!”铜铃眼大喝一声,“你们马鞍岭的狗鸟,你们就想这样走么?你们得还我们的树,还要立下字据,保证永远不来侵犯我们冼村的田地山林!如果再犯,我们冼村人可不客气!” “这这这,”修德望向明禅,“明禅老弟,你看……” “铜铃眼,算了吧。我看修德老哥从今往后一定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我们权且信他一回。”明禅终于发话。 “哼!如不是看在我明禅大哥的面上,今日把你们马鞍岭这些狗鸟抡成肉饼。”铜铃眼说着时,移开了踩在狗虱叮背上的脚。 修德喝令修善扶狗虱叮及四月八大塘的人走后,谭境、梁高他们走到二羊岭岭顶明禅身边。明禅看着得胜的冼村兄弟们,先是鼓励一番,然后告诫他们,这段时间出圩不能单独一个人,恐防修德族人伺机报复。 修仁、周泰、梁广和欧容他们走时过来辞行。明禅、欧阳、梁高向他们点点头。望着梁广和欧容他们远去的背影,欧阳和梁高他们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象是到了认贼作父和养狗反牙的地步吧! 有诗为证: 连理枝联连理爱, 那等春风日夜吹。 于飞鸾凤闻呼语, 齐与村民保边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十九章 一劳永逸子孙计 跳梁恶棍又兴师 这晚的月亮很圆。不过,月光触摸身上,却如手中握着白银般清凉。这是个霜冻的天时,天又刮着风,很是正常的事。就象这刻明禅、梁高、鹰鼻、叶青到四月八大塘周泰处饮他儿子周士昌的结婚酒,醉眼朦胧,踏着月色回转到中湾五显庙旧址,看到昔日辉煌的五显庙现在已夷为平地那种凭吊的感觉。当然,五显庙搬迁到了冼村西寨,已是新气象。只是在心里面嘛,每走到这里总是有意无意的有些念及。 鹰鼻喝的酒,比明禅他们多了一点点,走路歪歪扭扭,过猫步江涟的一只只石头墩位时,几次要滑进水里,却又站稳了。但,鹰鼻不说自己饮多了酒,却说猫步江涟的水流湍急,流得太快,推动了脚下的石墩。大家笑了一回。明禅笑过之后,突然心有所想。他问叶青: “叶青兄弟,你的水车做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就在这两天做成。怎么啦,明禅大哥,你也想做一架(辆)?”叶青随口就答。这时,他们已过了江。 “想是想做,可我做了用途不大!上塘垌不似下垌,离江涟近,水车一架上去一搞水就上田”明禅幽幽地说。 “哦。也是。”叶青应着时好象也想起了什么,“明禅大哥,你问水车想做什么呢?” “唔,我在想,我们常常用碓舂米,花去了很多时间不说,舂出来的米也不够白,你木工活做得好,人又有想头,我想在鹊弼和南头岭处垒坝蓄水碾米,你看能不能做水碾。虽说我们每年在田里收的谷不多,但水碾省力,碾出来的米又白净。”明禅说时眼睛露出向往的神色。 明禅的话一说出,不止叶青、鹰鼻和梁高都停下了脚步,围到明禅身边。鹰鼻觉得水碾确实能减轻劳力,只是堤坝要筑多高,流量要多少才能推得动水碾,这是个问题。梁高也觉水碾好,只是工程太大怕叶青做不来。叶青没有见过水碾,凭空构想他没有把握。明禅知道他们的问题将会很多,干脆坐到墨砚岭头边上,与他们斟酌。 明禅对鹰鼻他们的意见汇总之后,给他们信心上的鼓动。明禅说:“水碾,我在别处见过,不会让叶青你挖空心思去想,到时去参观一下就知道了。就是蓄水量、坝上水位与坝下水碾位高度、水碾进水量这些也可观摩范例,不用费很大的脑筋。我看最重要的是筑坝的问题,因为我们冼村江春夏水多,秋冬水少。水多水少倒没什么,难就难在,夏天天下大暴雨的时候,洪水从葵山一路猛冲而下,把我们垒的石坝顺水推走,白费工夫。如果江底似长塘铜鼓湾,或黎村江那里的黄泥土,我们打木桩拦坝可以长久一些,偏偏我们这里的江底是风化石打不进木桩。当然,如果我们用铁钎打孔有六七尺深也可以,只是这六七尺深的钵头般大的石孔,如何打得了;打到何年何月才打得了!除非,” “除非什么?”梁高问。 “除非,”明禅望向了众人,“除非我们从南头岭江坎这边一直开一条约三四尺深一尺多宽的石槽过到鹊弼,然后全部放满木桩护坝,才有希望。可这个工程实太大了,就算我们真凿开一条石槽,拦坝的石从那里运来,也是个棘手的事。不过嘛,” “不过什么?”叶青睁大眼睛问。 “唔,我听老辈人说,”明禅装烟丝入烟斗,叶青为他点火。明禅狠吸了几口,喷了几个烟圈,嗯哼地咳了一声才接着说,“我听老辈人说过,古时有一位愚公,他家门前有太行黄屋两座大山挡住去路,他带领儿孙们要搬开太行黄屋两座大山。有人问他,太行黄屋两座大山什么时候搬得了?愚公回答儿子有子,孙子有子,子子孙孙,我不相信搬不了这两座大山!” 啊! 梁高、鹰鼻和叶青他们你眼望我眼,我眼望你眼,他们的眼中,露出敬佩的神色。叶青说: “明禅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一个冬天凿不完,第二年冬天继续凿,一年凿他一点,只要学愚公,就能把这石坝的护坝槽凿出来?” 明禅点点头。 “来来来,明禅大哥,你再抽斗烟。”鹰鼻眼里生着光,亲自为冼明禅装烟丝。 “对对对,明禅大哥,你再抽一斗烟。”梁高一脸的崇拜,移近为明禅点火,“明禅大哥,照你这么说,这么干,我看到了南头岭和鹊弼的宏伟拦水大坝” “明禅大哥,我也看到了南头岭江边的崭新水碾。”叶青咧嘴笑着接说。 耶! 梁高、鹰鼻、叶青相互击起了掌。 在南头岭和鹊弼处筑拦水坝做水碾的事,很快就在全村传开。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都说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黎氏觉得明禅在南头岭和鹊弼那里筑拦水大坝搞水碾不光表面上是减少劳力,事实上还有两层意思。冼村江春夏与秋冬的水流量不同,而冼村的龙脉是水上回头顾子龙,春夏江水满龙有活力,秋冬江水浅龙势弱。如在南头岭和鹊弼处筑起一定高度的拦水大坝,江水在秋冬两季水量达半江之上,一年四季这水上回头顾子龙就生机勃勃,村运倍增。另个,不在担水岭头榄山社过第一岭的木桥处垒坝,改在南头岭与鹊弼处垒坝,起到了关拦村出水口的作用。黎氏是村中长辈,她这一层意思一透露,村民那份踊跃锦上添花,对明禅的尊重更添分量。 村中事,许多时候费尽心机,耗干口水未必办得,当说到村运这一层面上那就别有洞天,水到渠成,顺风顺水,一往向前。周苑的人来了、梁屋的人来,竹巷的人来了,谭九山的人来了,老欧大塘的人来,连石狗大岭朱老六一族也来了呢。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统统的上阵,声势浩大,人头涌涌。明禅策划、统筹,瓜花嘴和鹰鼻拉线,梁高撒石灰,欧阳清地基,叶青引水,铜铃眼开凿,谭境、朱老六和梁欢这些后生哥则在村范围内,觅坝石源及搬运,叶蓝、梁墨青等女孩女眷送茶送水,连做了新娘的欧曦音也回来活跃在人群中。 村外有村,村中活动往往折射于外,而且冼村刚刚战胜马鞍岭,村中活动更是招人耳目,频传好奇,连增信赖。古城村大炮客隔山隔水听到冼村响动,按捺不住情绪,伙同黄肿鬼厚着脸皮来观阵。黄肿鬼深知大炮客,大炮客认为冼村的榄山社石碑他有护送之功,尽管当时是拦截。大炮客对于儿子六爪的婚事耿耿于怀,虽然他早知道梁高的女儿已许配给明禅之子。既然他是大炮客的死党,大炮客邀请,他那能不相陪。他那里知道,他这一陪,陪出一场争斗,差点祸出人命! 冼村人对于古城村大炮客和黄肿鬼来看筑拦水坝搞水碾,就算有天大的过节,在自己做好事的情况下,也不好距之千里。不曾想大炮客回村将冼村蓄水搞水碾的事与村人这么一说,有人竟传到了家家有冼祖母的竹山村蜂刺那里。 蜂刺是一好事之徒,而且人有他也想有。本来竹山村人对蜂刺的提议不屑一顾,但他们竹山村人的狗姓,与马鞍岭人的狗姓同一个祖先,冼村人打败了马鞍岭人,实际上是打败了他们竹山人,心中噎着气才做出的事。 竹山村与冼村争执的原因,是竹山人见冼村拦江搞水碾他们也要搞。其实搞水碾是好事,只是竹山人拦江筑坝搞水碾的位置影响着冼村人水碾的落水流差。竹山村搞水碾的地方定在长旗岭,距离冼村南头岭约一里路之遥。这一里路之遥倒好说,问题是长旗岭与南头岭两处的河床几乎是一般高。冼村人在南头岭这里筑坝,竹山村人再在长旗岭那里筑坝,江水一蓄,冼村人这里的水碾冲击力就少,冲击力少就推不动水碾运转。当然,如冼村这里的拦 江坝筑得丈多两丈高,自然没问题。奈何冼村这里筑的拦江石坝不是铜墙铁壁,夏天暴雨洪水一到,整条江是满满的一江黄泥水奔腾而下,水压与洪水的冲撞力,一下子就会把拦江坝石头与木桩冲流走,枉费人工。竹山村人也明此理,他们这样搞实际上是向冼村人挑衅。 如果竹山村人不在长旗岭那里筑拦江坝,到长塘村的铜鼓岭那里去筑,冼村人也没奈何,因为地方不是冼村管辖,管不着。偏偏长旗岭是冼村管辖,竹山村人理就亏。试想,一边是冼村一边是竹山村,两村山岭峡江,江面共享,各占一半。竹山村人想拦江必定侵占冼村江面,不然就拦不成。 竹山村人明显就是冲着冼村人来,冼村人当然据理力争。竹山村人人多,冼村人还待增长。竹山村人人多,练武的少,冼村人不是很多却老幼皆兵。 事情发生在春日下午。铜铃眼、瓜花嘴、谭境、欧阳等冼村人,再次到长旗岭向竹山村人提出警告。这时,竹山村人拦的江坝已有两尺高,坝上江水茫茫一片。竹山村人对冼村人的警告充耳不闻,依然运石垒坝,尤其是蜂刺,鼻子里哼哼的响。铜铃眼最是忍不得,他回望长旗岭岭顶,见明禅已气贯长虹的站在那里,就喝令谭境、欧阳他们和他下到长旗岭江坎,用铁锹、锄头、木棍,捅、拨,扒开靠长旗岭江坎的石坝。 竹山村一些人沉得住气,你清我的堤坝,我继续垒我的堤坝,总之不与你争就是。这样,双方就在那里僵持着,你来我往,石头碰锄头,手碰手,仿佛太极拳高手在交缠。然而别人忍得,蜂刺他忍不得。他丢开手上的石头,从村人中夺过一把铁锹向铜铃眼冲来。铜铃眼等的就是这样的场面。这也是明禅告诫,竹山村人不动手,我们不可动手,因谁先动手的谁理短。 蜂刺有一身蛮力,铁锹舞过来呼呼生风。铜铃眼有过在二羊岭同马鞍岭人一战,胆魄与经验若比蜂刺高一筹。再说,铜铃眼也有一身的力气,与蜂刺旗鼓相当。其时,铜铃眼手上也有一把寒光闪闪的铁锹,这是他常常用来耕地,锹口锋利无比。铜铃眼首先避开蜂刺抡来的一锹,然后不退反进。两个人就在坝上江里施展锹斗,一锹来一锹往,谁也不惧谁。江水哗哗飞溅,两锹噼啪作响。怕事的哗啦啦后退,胆小的哇哇惊啕,勇敢的捞起家什就上来参战。 谭境、欧阳、瓜花嘴他们看得真切,将上来帮蜂刺的竹山村人挡在战场外。谭境、欧阳他们气冲牛斗,威风八面,竹山村人理亏胆怯,龟缩成团。 哎哟!一声惨叫后,蜂刺趴跌水里。 铜铃眼没有下狠手。他得胜后速退回长旗岭这边江岸,静观江里。 谭境、瓜花嘴见铜铃眼退,他们也退。他们站在江岸上严阵以待,不慌不乱。 蜂刺从江底爬起,竹山村人赶快去扶。蜂刺手捂右屁股,嘴里嗷嗷叫。众人看时,蜂刺右屁股不见了半边。江水为之染红,江水为之咆哮,江风为之泣诉,江岸为之颤抖。 盘点铜铃眼这边,他的右手腕肿起一个大鼓泡,应该为蜂剌铁锹柄所伤,但骨头不爆不断。瓜花嘴催他快屙尿淋上去消肿,别遗留下风湿根。谭境、瓜花嘴他们列成一排,背对着铜铃眼的背,给他机会。铜铃眼左手从肚脐处向下褪下宽裤头,对正右手腕的大鼓泡屙尿。但,他因刚进行剧烈的搏斗,心胸激动,肢体发颤,久久屙不出。欧阳听不到尿滴声,回转头一望,忍俊不禁咕的一声笑出来,说: “铜铃眼!” 铜铃眼听了全身一震,淅沥沥的如愿。肌肉因外力碰撞气血滞后肿胀,人尿盐之类的成分多却有消肿的功能,这一对冲立见分晓,红影唰唰的退去。 诗曰: 建水碾全村上阵, 学愚公马到功成; 阻流量竹山横干, 互损伤各自收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二十章 建斋醮论及古今 保平安男女诚心 这年冬天,冼村人因刀疤脸抢劫、二羊岭与马鞍岭人对垒、长旗岭和竹山村人争执种种事情,觉得村中有不三不四的孤魂野鬼作崇,为了求福禳灾,决定给榄山社做平安醮。日子,定在冬至前进行。为期,头尾三天。道士、吹鼓手到桥圩锦垌那里请。揽头,村人推举明禅。场地,选在榄山社主前的坪地。 打醮的筹备工作繁琐,打醮的项目尤多,得一项一项的来完成。收集人份钱米、整理场地、垒灶、篾纸扎装龙体、谷米堆蛋龙、舞龙舞狮吹鼓手、购物、接待道士亲朋等,钦定人员为主办方。至于道士那边的工作嘛,起天坛、设鬼坛、立幡竹(三条。分头幡、二幡和三幡)、净村、迎龙、驱邪鬼、拜诸天、上表、倒幡竹、捞灯等等的事,配合就可以。 明禅是这样安排。鹰鼻负责收支钱米、柴草和额外捐款等项的工作。铜铃眼带领马面等一帮少男少女负责场地清理、篾纸扎装龙体、舞龙、舞狮。瓜花嘴购物。谭境、叶青垒灶并与妇女们做后勤。欧阳接待道士、吹鼓手,立幡竹、净村、圈村迎龙、驱邪鬼、倒幡竹之类。朱老六看鬼坛。梁高堆谷米龙和守长明灯。 这里面,铜铃眼的工作最是艰巨。清场地和篾纸扎装龙体,舞龙他一教这些后生仔后生女就懂,唯独梁欢、谭茂、欧海、叶旺等几个后生在平时演《窦娥冤》等的戏时,只是若若的碰到一些鼓钞,但从未舞过狮子,他亲自教亲自打鼓相当的吃力。还好,有朱老六的儿子土炮在周村舞过,帮得一下手。 一日,棒槌看着新买回来的用彩布条制作的狮子问铜铃眼:“二叔,打醮为什么要舞狮子?” “这个,这个,”铜铃眼一时不知如何答好。后来他想想,说“喜庆呗。”恰巧明禅过来询问他这边的情况,他把这事推给明禅:“棒槌贤侄,明禅伯伯对舞狮子的典故比较清楚,你问他好了。” 明禅望望铜铃眼,又看看棒槌,再睇睇一帮孩子昂首眼巴巴地瞅着他,只得延迟一点其他的事,与孩子们说说。他道:“唐明皇梦游月殿,见阶前有一只五彩缤纷、阔口大鼻的独角兽滚球,姿态威武,而且对他一点恶意都没有,醒来的时候叫人画了像,并叫人表演为乐。后传出民间,老百姓在春节或喜庆的场合用来助兴。大诗人白居易有一首诗就是描绘舞狮表演:‘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贴齿,奋迅毛衣摆双耳。’” 啊! 明禅伸手摸摸狮子,好象意犹未尽,接着说道:“唔,舞狮还有另一个出处。传汉章帝时,西域大月氏国向汉朝进贡一只金毛雄狮子,使者扬言,若有人能驯服此金毛狮子,大月氏国继续向汉朝进贡,不然断绝邦交。等使者走后,汉章帝选了三个人驯这金毛狮子,均未获成功。后来再找人来驯,不想这金毛狮子野性发作,驯它的人火起把它收拾了。驯狮子的人怕汉章帝降罪,与其兄弟用金毛狮子的皮扮成金毛狮子,一人逗引起舞。此举瞒过了大月氏国使者,就是汉章帝也信以为真。故事传到民间,老百姓认为舞狮子是为国争光和吉祥的象征。于是仿造狮子,表演狮子舞。” 啊! “谢谢明禅伯父。”棒槌说。 “明禅伯父谢谢。”美娟道。 明禅摸摸他们的头,拍拍他们的膊,忙他的事去了。不过,也就是一阵子罢了,当明禅去到扎贴篾纸龙处时,铃铛又是问: “明禅伯伯,刚才你说了舞狮子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舞狮子,是为国争光和吉祥的象征,那么舞龙也是不是这个意思?” 明禅点点头,说:“意思多差不多,只是人们喜欢舞龙还多了风调雨顺的说法。” “哦。明禅伯伯,那你和我们说说呗?”美婵翘首以待。 叶翠、谭文妹、朱小莹、梁墨青、闷葫芦、秃尾鸡、叶真、饭瓢和喇叭花他们十几个正在扎篾纸龙的孩子也眼巴巴地等着他说。明禅看到这情报况,就算他再忙,他也得耽搁些时间和孩子们说,致知是一方面,而让他们认真地扎贴纸篾龙和舞龙,也是一方面。于是咽了一口口水,嗯哼地咳了一下喉咙,才说道: “我们中国人的祖先伏羲和女娲兄妹夫妻,是人头蛇身,我们这些龙的传人为纪念先祖,在中国龙、凤、麒麟、龟四灵中,不但以龙为图腾,还在喜庆节日、祭祀、庙会、求雨和求福禳灾等等舞龙,祈求平安和丰收。 以前我和你们说过禹帝治水,这个禹帝相传是龙的化身。禹帝这个龙能给我们中国带来福音,我们舞龙的目的就是希望顺风顺水,五谷丰登。 另外,关于龙,还有一个传说。苕溪地方的荷花村,村里面有一个荷花池。这荷花池旁边,住着一户人家。男的名百叶,女的叫荷花,他们男耕女织,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幸福美满。一天,荷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夫妻俩欢喜无限。他们憧憬着将来孩子的模样,说不出的甜蜜。不想十月怀胎已满,却不见生产。但,荷花的身体很正常。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一年、两年,一直到了九百九十天,腹中婴儿才生下来。 这婴孩在娘胎里孕育了九百九十九天,不同于一般的婴孩。他前胸和脊背生了九百九十九块鳞片,闪闪发光。接生婆恭贺,说他们家诞生了龙种。 百叶和荷花家生了龙种的事,很快传遍了荷花村。荷花村的老族长,他的儿子在朝中做官,但他的孙儿却生得十分的丑陋。他气不过,叫他孙儿来把百叶家的龙种杀掉。百叶得知消息,用脚盆装龙儿放到荷花池里藏匿。老族长的孙子不见百叶家的龙儿,一怒之下把百叶杀了。他想,荷花和百叶能生龙种,荷花和我也一样能生龙种。 荷花在老族长家,想念丈夫那是十分的悲痛。老族长安排她做淘米的工作。她没有办法,拖箩到荷花池淘米。 荷花池中央吹来一股凉风,将荷叶分开呈出一条水路。荷花抬头一望,见她的龙儿坐在脚盆里向她飘来。她的龙儿还活着,心中大喜。她把龙儿抱在怀中喂饱奶,然后才把他放回脚盆,并向池中推。 荷花一天三次来荷花池淘米,一天给龙儿喂三次奶。渐渐长大的龙儿金光闪闪,每晚的荷花池那是霞光万道。到了九百九十九天,这事让老族长知道了。他和孙子商量,决定要灭掉龙种。 这天,老族长和他的孙子潜伏在荷花池的隐秘处等候。荷花不知因由,照常来荷花池淘米。一阵凉风吹过,荷花池里的荷叶向两边倾斜,现出一条水路来。荷花的龙儿高兴地举起双手,欢快地扑向他的母亲要吃奶。老族长和他的孙子见状,举刀直斩过来。龙种危急间化成一条小龙,跃回荷花池。其时,正好荷花池中有一只美丽的蝴蝶,它见小龙受伤,飞到小龙的伤口处为小龙治伤。小龙看着老族长和他的孙子这般的可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勃然大怒。它向天上飞,天空瞬间狂风大作,乌云盖地。老族长和他的孙子躲避不及,跌入荷花池里做了花肥。 后来,这小龙有感于荷花的养育之恩,常常到荷花村施雨。荷花村的人求雨,或其他的事,也有求必应。人们都说这龙是吉祥物,就用竹纸或布装扮成龙的模样,于节庆日,贺喜、祝福、驱祭神、庙会、打醮等场合表演,祈求人畜平安,农作物丰收。” 一帮孩子听得入了神,连明禅什么时候走开他们也不知道呢。但有一点,扎贴竹纸龙的孩子气们,显得更加认真和虔诚。 打醮为村中事,关系着村运,男女老少齐心协力,准备工作很快就绪。社主前面一大片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地面上那条九节那么长的篾纸龙,五彩纷呈,活灵活现。搭建在社 主右前方的门口朝东的道士棚,方正宽畅。搭在社主左前方的吹鼓手棚,通通透透。道士棚再向前一点的三只新灶巍然屹立。铜铃眼的舞狮队也日近日亲,渐渐地似模似样。 这天,打醮的日子到了。这是一个宜人的晴天,阳光普照,微风轻吹竹表,江涟波光闪闪。雄鸡为之高歌,鸟儿为之欢唱。 早上,村人集中在榄山社主前,投入打醮活动。明禅指挥各负责人,各就各位。瓜花嘴把购买回来的鸡鸭、香烛等物品分派出给各负责人。谭境和叶青那边,老邓、李氏洗锅洗碗洗刀具,梁氏、刘氏烧茶水,党氏、赖氏、陈氏、黄氏洗菜刮萝卜,开始准备早饭。欧阳、朱老六和马面、冼还悟、梁墨青、谭文妹他们一帮小孩子搬桌椅板凳,等待锦垌的道士和吹鼓手到来开坛。场面整然有序,有条不紊。 日头三竿高的时候,锦垌的道士和吹鼓手一行十多个人来了。在吹鼓手那六个人里面,竟然有蒙垌的胡须佬。胡须佬吹唢呐,因锦垌吹唢呐的那个人有事来不了,他替补。 道士头叫道凹。因下巴兜兜,嘴深深,又学道而得名。他额头光光,下巴留着乱蓬蓬一撮白须,更显名副其实。 锦垌的道士和吹鼓手是欧阳去请,欧阳识得。欧阳向道凹拱手打招呼,请他们一行进场。并请明禅来介绍。还悟、梁墨青、谭文妹他们一一向道凹一行敬茶。 道凹是一个书法高手。他没有对柳体、宋体、颜体之类的字体进行过专门的学习和研究,但他极有天赋。道学书里看看,别人写字时睇睇,就能悟得其中玄机。当吃过茶,放好家当,他就要写对联起天坛、立鬼坛等。 道凹写对联,墨不要他磨,纸不要他割,全是他的手下包。写字嘛,是还悟的爱好,他见道凹要写对联,把道士、吹鼓手他们的佛像、锣鼓钞镲唢呐等行当的好奇,撇向一边,站到台前观看。 道凹的字刚劲有力透纸背,密实严谨。还悟看得如痴如醉,眼里生着光彩。 道凹起初不以为意。一个脸青青身瘦瘦的细佬哥懂得些什么?他看就由他看吧,不要防碍他就成。 梁墨青、瘦猴他们在道士棚外久见不着还悟,估摸他在道士棚就进来寻。这一寻不打紧,却令道凹天灵盖透气。梁墨青见过还悟写字,她一看道凹的写的字,不是他写得不好,而是他的字缺乏艺术性。她小巧的嘴巴一撇: “嘁!这样的字都比不上还悟的一半!” 咦!道凹抬头一望,他发现了人间仙子。梁墨青皎洁的面容,黑白分明的眼睛,整个人身体里挥发出一股轻清和聪明伶俐的韵味。心说,冼村的山水养人,是个好地方。他心中有了这一番感悟,对于她说的还悟,不由得想一观真容的。他友善地说: “小妹妹,还悟的字,写得很好吗?” “当然。”梁墨青竟然胆不怯。 “怎么个好法?” “你的字写得成,有力,也不难看,但在欣赏方面就差了。” “嗬!那你有没有还悟的范本,拿来让我看看?” 梁墨青侧头,眼睛眨动着看道凹:“看可以,但你们帮我们冼村打醮得精神饱满。” 道凹拍拍胸脯,说:“童叟无欺!” “这是你自己说?” “对,是我说;我是头头,我说了算。” 梁墨青望了众道士一眼后,向着道凹说:“还悟的范本没有,但真人是现成。若你有未写完的对,给他表演表演,你就知道什么叫有志不在年高。” 道凹被梁墨青说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他竟然童心一起,放下笔,向梁墨青弯 腰,右手屈曲,从里向外平画半弧: “请小妹妹,把还悟大师请来!” “咕咕咕,”梁墨青浅笑几声,就伸手推推身边的还悟,“哪,老伯伯,这个就是还悟。就看你的了。”她的声音在道士棚里回荡,清脆、甜美,似夜莺鸣唱。 道凹这时才认真地看还悟。对;清清秀秀,标标直直,是个人物。特别是还悟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让他相信这位小姑娘说的是真实。不过,还悟年纪还小,就算他从出生到现在都在练字,也是十多年光景,何况他还有哺乳期、学路期、拿笔期等。若是真如这位小姑娘所说,今天可见着神童了。于是,他请还悟到正位,把鬼坛那副对联放到台上让他写。 还悟本来只出于爱好而观摩,却不想被梁墨青推到了风口浪尖。虽说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爱好写字,又是梁墨青这个小媳妇催他写,再者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硬起头皮应允。还悟向道凹声明在先,如写得不好,请多指教。道凹点头。 瘦猴知道还悟在四方台盘上写字,人不够高,他飞快地到门外抽一只矮凳进来放到还悟的脚下。还悟站到凳子上,看一眼对联的字,就开始握笔点墨。梁墨青在一旁为他铺纸,瘦猴站到还悟对面准备拉对。道凹和一帮道士围到台边观看。 还悟双脚踏在凳子上,左手摁台,右手悬笔。他默想一小会,然后运力在手,笔在纸上走。每写一个字,中间没有停歇,龙飞凤舞一气呵成。一副对联也就十来个字,瞬间就蹴。 还悟刚写好,明禅进道士棚与道凹说些事情,看到一帮人围着台盘就走近来。他看到还悟这般的不知进退,瞪眼望向他。瘦猴看到了明禅,伸手捅捅身旁的梁墨青。梁墨青抬头一看,啊的一声,拉起还悟就往外跑。 明禅没有追赶,却向道凹施礼陪不是:“老先生,请不要见怪!村中顽童,等阵我去责罚他们。” “啊,明禅老弟!不怪不怪,你们冼村真是藏龙卧虎!小小年纪的孩子,就写得一笔好字,将来不可限量。”道凹说时,请明禅观看还悟写的对联。 还悟写的是隶体,明禅和道凹的字都是自由写,不入体,均不及还悟的有点评价值。再说,还悟的字力道也不差,结构也完美,笔法也娴熟,他们自愧不如。道凹是赞不绝口,问是谁家的孩子,定有渊源。明禅说是犬子。道凹对明禅尤敬。 这时,厨房送来中午饭,道凹与明禅客气一番入座。菜肴很简单,一盘米粉、一碟豆腐、一碗薄片肉等。打醮第一餐,随随便便,简简单单,那村那垌都如此,但酒水嘛,那是管够。 开坛了。道士棚里是道士的世界,道士的王国。吃喝歌唱,外人极少顾问。就是他们到外面立鬼坛、立幡竹和到社主处活动除却相关人员外,也很少有人跟随。 道士棚里墙与左右墙挂满四大元帅、关帝、玉帝等各路菩萨神像,一般人,包括胆小的小孩子都不敢靠近。虽说是天界神佛,但神态各异!咧嘴、执刀、露肚、瞪眼等等,特别是大士爷头顶小观音像,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相当吓人,加之香烟袅袅和烟雾弥漫,不说场景令人毛发竖立,生怕在人世做的龌龊事被看穿,他日获惩。再说,道士手上小钞小鼓叮叮当当吵人耳目,道士嘴里呢呢喃喃又听不懂。 道士棚里起的是天坛,村民尤这般,至于江涟边的僻静处立的鬼坛村民就更不敢涉足的了。是人都怕鬼,而且还是鬼坛。断头鬼、红头鬼、水浸鬼、拔舌鬼、家鬼,那是多得不得了,数也数不清。明禅挑选朱老六守鬼坛,就是看在朱老六一家人敢住在远离村庄的石狗大岭有胆魄的原因。其实,朱老六一个人守着鬼坛,也乐得清净,只是装装香而已。打醮里的其他事务全不用他管,他可以坐可以蹲,要不抽烟要不扭一根草干来剔牙,要不就看着清澈见底的大半江水出神。至于打水漂和看蛇窟窿老鼠洞,那就不能太放肆了。 鬼坛这些鬼是道士落法禁锢,阴深恐怖不在话下,但翻腾不到那里去,而幡竹那里的鬼,最是令人毛骨悚然。幡竹表上飘扬的头幡二幡三幡,它们各招引的鬼不同。冤鬼、横死鬼、孤魂野鬼等等,他们都有一腔怨气,尤其凶恶。所以它立在离吹鼓手棚不远的地方,几乎是一个人也不敢近。这是村民周知的,不用人说。 天坛、鬼坛、幡竹三处孩子们不敢近,但吹鼓手那里,却是孩子们最乐意的所在。鼓声、锣声、钞声、镲声、唢呐声,任它天响,只要耳朵震不聋就不怕。其实大部分孩子们听不懂乐器的内容,他们只好奇于吹鼓手的滑稽模样。如美娟、美婵、铃铛、瘦猴、棒槌、秃尾鸡、谭文妹他们那听得懂唢呐声是欢快、是激越、是悠扬、是婉转、是悲壮、是忧伤!他们只觉得,吹唢呐的高仰着头,大腆着肚,闭着眼睛,鼓着腮帮,大叉着步有笑头。敲鼓的脖子朝前伸,肩膀向上耸,两手相向抖,屁股左右拧,特别好看。打镲镲的弓着个腰,歪着个头,手里打,嘴里动,怪模怪样。 孩子们的事情由他去,大人们有忙不过来的事。道士起了天坛,立鬼坛,立了幡竹之后,梁高便在社主面铺上两张草席,堆谷米龙。一谷一米龙各占一席,龙背龙头龙爪栩栩如生,尤其是鸭蛋嵌上去的龙眼,逼真如神。村中各家各户的长明灯,在龙的前后左右到处摆满,星罗棋布。豆大的火苗,微风一吹左摇右拽,有时又直直的指向天空。长明灯的灯火虽小,但却是至关紧要,主示着这一家这次打醮直到下一次打醮十年或是几十年之中的家庭运数。如长明灯在打醮的三天中被风吹熄,或缺油不亮,又或人为不燃等,人丁六畜、财源官路这些总有不如意处。就是打醮其间灯保持光亮,等到打醮结束请回家的路途中,不慎灯灭了,也有得想,有得忧。所以,梁高的工作虽轻,但责任重大,马虎不得。 谷米龙一堆好,长明灯一亮,道士们就来做工作了。小钞碰,小鼓捶,小旗扬,清水洒,嘴里呢呢喃喃。 打醮到了这里,属于主办方的活就不多,全是道士在活动,一直到了吃了晚饭,天入黑,道士才到各家各户洒净。这净村有讲究,主家燃香明烛迎接道士到家,请去家中鬼和小人。这是先礼后兵,保证其家清净,无阴邪的套路。如顽固派,只有等到圈村迎龙之后再来捉了。 净村名字上好听,实际上凶悍无比。试想这家请了那家请,这里一个,那里未必是一个,那是越请越多。善恶不等,忠奸混杂,喜好各异,排成长龙,跟随左右。欧阳够大胆他都叫欧海、谭茂跟着。周苑、梁屋、竹巷,一家一家的去。石狗大岭朱老六家最远,过了卡耙岭到龙岭,过了龙岭到龙岭儿,过了龙岭儿才到石狗大岭,抽着家什跟着道士的脚步,听着道士的镲儿叮叮当当。家鬼、小人、山风、蛇鼠、猫头鹰,一切的一切,让他们心里又惊又悚。幸好这晚朱小萍和朱小莹在庭院一听到响动,早早的燃香点烛迎接,才让他们见到生人的安定源泉。 圈村迎龙在打醮的第二天中午进行。道士戴上五颜六色的帽子、长衫,吹鼓手抽起家当,梁欢、谭茂、欧海、叶旺舞起狮子,马面和谭盛抬大鼓,土炮捶鼓,喇叭花拿扇子,铜铃眼相随左右,瓜花嘴拿香,一村男女几乎全出动,浩浩荡荡。 圈村迎龙从长旗岭开始。村龙从汊江口被丁癸一冲,顺水来一个九弯九曲而下到了鹊弼,在鹊弼又被丁癸水一冲,下到长基塘才上竹刀岭,转长旗岭。龙能在水中走,人在水中只能游。当然,人在水中游是得,如敲锣打鼓的动作只有神仙才有那本事,人间凡夫俗子只能走地面。村龙既然从长旗岭而上,在长旗岭开始是为合理,无需至疑。 迎龙也即道士请,狮子引,吹鼓手迎的过程,村人出动相随也就表示热烈。试想,龙为天之骄子,村运的主宰,冷冷清清的场面谁乐意。道士请龙要有真功夫,其小旗摇动,嘴里吟诵,不是随随便便,得有其章法。尽管人们看不见,唯笃信而已。狮子就不同,狮子要舞得生动,踊跳起伏如神如是。吹鼓手也要卖力,唢呐流畅嘹亮,锣鼓钞镲震天响。村人嘛,只看诚心二字。 村人诚心,不然打醮迎龙干嘛?吃饱了撑!梁欢、谭茂、欧海、叶旺舞狮子,随着土炮的鼓点,踊,踊得高,跳,跳得灵活,起,起得生动,伏,伏得象样。土炮敲鼓,有力并其节奏恰到好处,鼓声催人振奋。胡须佬一帮吹鼓手,精神十足,老调吹完奏新曲,真可谓唢呐声声沟间荡,锣鼓咚咚似雷鸣。一村人跟随,声势浩大。一行人从长旗岭开始,转沙子岭大林、镰刀岭、金鱼岭、卡耙岭、石壁岭。迎龙到石壁岭的时候,瓜花嘴燃香装,道士做工作。这时起,村人手上人人有燃着的香高举,跟随道士、吹鼓手和狮子队,过狗岭、松簸岭、龙湾岭、欧塘岭、墨砚岭头、龙颈入村,迎龙结束。 迎龙的工作完结,村人松了一口气。除主要负责人和厨房的人在现场忙碌外,其他的人都可以回家包米粽、吹发糕,准备着翌日拜诸天。至于孩子们嘛,那里热闹那里去,由他们自己选择。 不过,到了晚上,道士又要到各家各户去捉顽固鬼,各家各户得在厅左厅右扎编三两个稻草小人,利于道士作法带走家中的鬼邪诸煞。这个工作,当然又是欧阳、欧海父子唱主角。 打醮第三天,是最热闹的日子。这天拜诸天,舞狮舞龙,各家各户扛台盘到担水岭头社主面前,摆上发糕米粽、三牲酒肉,谷米碗插上香,放上红包,道士前来领受和赐福。这天,亲朋戚友来道贺,如条件允许,晚上还有戏唱呢。冼村嘛,温饱乃没有解决,能把打醮做得完满就相当不错了,唱戏只能自己唱,别村的免。 这天清早,打醮的揽头与理事们齐齐地跪在社主地坪前,由道凹向社主和天上神佛奏表。他们之中是明禅、铜铃眼、瓜花嘴、鹰鼻、梁高、叶青、谭境和欧阳。朱老六也算是理事,但他守着鬼坛,只好作罢。明禅他们都不出声,静静地听道凹宣读。奏表的内容就是这次打醮活动的参与者及请社主和天上神佛保佑村中从今往后平安等。 奏表刚结束,李氏、梁氏和党氏已挑着发糕米粽和桌子等的东西来了。尾随她们的赖氏、黄氏、刘氏、老邓、陈氏也陆陆续续的来。等她们摆好桌子和供奉的物品,梁欢和朱小莹他们这些孩子们也差不多全汇集到社主前面的坪地。 宾客中,四月八大塘的周泰、修仁和梁广、欧容来了,勒塘的黎江山来了,石达堡的揽头五来了,摆布冲的大吃八来了,周村的朱一利来了,连木格圩的刘安老板也来了呢。当然,冼村人的许多亲戚朋友也来,因于笔墨就不一一的累录。 拜诸天开始了。排列整整齐齐,行距横距宽阔的桌子上的发糕米粽、三牲酒肉、时鲜果品的诱人味儿随着谷米碗上的香烟袅袅地腾向天际。谷米碗上的红包,与社主前香烛火苗相到辉映,红亮一个天。吹鼓手上阵了,道士们上阵了,狮子上阵了,龙队上阵了,爆竹噼噼啪啪的响。 吹鼓手使劲地吹、敲、打,增强着拜诸天的气氛。道士们举着小旗,沿着一家一家的桌子走,领受和赐福。马面活动着扇子,带着梁欢、谭茂舞的狮子一步一步踊跃着的跟,展示着狮子的威武。谭文妹带领龙珠、宫灯、红绸等队引着龙从右转左行一、行二、行三,左耸右伏、穿插、扭、摇,十字花步、碎步、前弓步和后箭步等步法和动作与姿态,表演着龙的精、气、神和韵。闷葫芦和叶真这时候最是得意,他们手上的爆竹,频频地向舞狮队和舞龙队中间里炸。整个社主前的坪地真是热闹非凡,场面壮观。 拜诸天一直热闹到晌午才完算结。拜诸天的工作完结,也就等于道士们的工作也结束了。撤天坛,罢鬼坛,倒幡竹的工作,自然而然的一个个的进行。村民这时候热闹的还有一项,那就是到江涟捞灯。 捞灯,分头灯二灯三灯。捞得头灯贵些,二灯次些,三灯再次。捞灯的目的是为了添丁,谁都想。谭茂和朱小萍、梁欢和叶蓝、朱小莹和欧海、叶旺和谭双怡他们都相继结婚圆了房,谭境、梁高、叶青和欧阳他们,那家那户,不想在来年添个男丁!当然,添女嘛也是添,只是根据冼村目前的情况,家家想的都是添男丁。添男丁不只表示后继有人,增加冼村的运势,最主要的是冼、谭、梁、欧、朱、周各姓,那个不想自己的家的人丁多?人多,日后在村中讲话就响,实力就强。 正是: 建醮兆昌舞狮龙, 保佑村民运气鸿。 明禅艺高识与广, 还悟学博明又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二十一章 祖宗变牛遭人戏 立威立信帮村邻 清明这晚,明禅刚从周泰处吃酒回,正准备洗澡,门外突然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和朱老六那有些嘶哑的叫声。明禅出来一看,灯光下不止看到朱老六,还有他周村的兄弟朱一利。他们戴着篾笠,身上的衣服被毛毛小雨漂湿了,脚下的草鞋也全是泥浆。朱一利的腮帮频频的凸起又凹落,似乎是身湿冷牙齿在打震。但,细看时却又不象,因他的眼睛里透出惊恐的神色,有可能是被吓着。而且他的脸上肿起一个大鼓泡,瘀青瘀青的特显眼。明禅请他们到厅里坐,并叫还悟拿干毛巾来。 朱老六和朱一利到厅里只是站着不坐,但接了还悟送上的毛巾。他们刚把脸上和手上的雨水擦干,老邓送上了热茶。他们接茶在手,来不及吃,朱老六先把情况说了。 原来,周村和平坡村早有仇隙。周村朱一利有一先祖在世时鱼肉乡里,又不爱宗不爱祖,死后托生为牛。这牛之所以知道是周村人故后降生,因它的背上写有名字。写有名字的牛,它降生不是在周村,却是在xy县。一次,周村人去北海贩鱿鱼,路过田垌,见一农夫右手扶犁,左手高举着鞭子有名有姓的吆喝着前面的牛。牛的名字周村人熟,虽说天下同姓同名的人多得很,但他们听了还是耳痒,好生的奇怪。于是上前询问农夫,农夫不知周村人为何,只好如实回答。说这牛是几年前他家的母牛所生,它背上的名字与生俱来,不是他弄上去。周村人上前仔细辨认,牛背上横、竖、撇、捺、点写成的名字,确是他们祖先的名字。那一道道光亮亮没有一点儿毛的手指般粗的字画,不是人为是天生。这一状况让周村人气傻了眼,却又无可奈何。大家商议,不管是周村人的祖先,还是别处人的祖先,只要是同姓就是祖先,暂且不去北海做生意,先把那牛赎或买回村。 这有名字的牛在周村得到人一般的待遇,吃好穿威晚上还有蚊帐挂,老死还有坟。这事邻近村庄的人都知,被传为笑谈。说人在生如何如何,最紧要的是积德行善,敬祖敬宗和尊老爱幼。这本来就是周村人的一个隐痛,人们不去理解就算了,反倒在伤口处撒盐,那个能忿!平坡村的蚯蚓和朱一利原是酒肉好友,在木格圩酒楼摊吃了两碗烧酒口无遮拦,说周村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竟动起了手脚。后来发展到村与村的斗殴,那是各有损伤。 平坡村辖区内有一岭叫北帝岭。北帝岭的山脉也来自葵山,摇摇摆摆,展脚露足,到尽头处高高地耸起一个头颅。北帝岭面前有一条小溪从右倒左横过,流水叮咚,很是清幽舒畅。北帝岭前方两岭峡垌直逼堂前,却不凶顽,大有拜伏之意。有地师说,这山水情结堪称左脚踩龟,右脚踩蛇的北帝风水宝地。这有了北帝名号的北帝岭风水宝地,却被周村人捷足先登占有。自己辖区内的风水宝地被外村人所占,不止令平坡村人眼红,而且气噎,分分钟想着占领。 周村人在北帝岭的祖坟周边用砖石做有界线,今天清明一帮子孙去扫墓,发现部分界线石不翼而飞。而在原界线石的地方,有两堆平坡村人垒的新坟。祖坟被他人侵占,做为子孙不管,那是对祖先的不敬,别到时又步变成牛的先祖后尘。他们找到新坟福主蚯蚓,要求迁移。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蚯蚓明知理亏求和,说葬也葬了,既然葬了就葬了吧,入土为安,他愿给予一些地皮钱作为补偿。周村人不肯,说顶龙截脉的事本就不对,有谁的卧铺旁能给他人安睡!立令蚯蚓迁走,否则挖出放到埂坎见光。蚯蚓和平坡村的人早有准备,而且早已谋划好了。一句话,文的不成就用武,总之要在周姓人的祖坟的旁边,分一勺富贵的糕点。扬言,如敢动他的新坟,周家的祖坟也别想安宁,一副恶人难斗地头蛇的架势。 面对蛮不讲理的本就有怨仇的蚯蚓的挑衅,朱一利忍无可忍,拿起铁锹就要动手。朱一利那里得知!人家平坡村人早在家门前放有竹棍、扁担等家什,只要周村人动手,他们一拥而上。 平坡村一村人的气势,把朱一利他们周村人,吓得心胆俱裂。不过嘛,别人欺负到门庭,就算是一条蚕蛆,它也要摆动几下。他们奋起抗争,最后却因寡不敌众——败北。 朱老六住在石狗大岭,与冼村人同饮一江水,同拜一个社主和一个五显庙,周村人想到了冼村人。当然,冼村人习武,而且冼村人打赢了马鞍岭人,打败了竹山村人的名声早传扬四里八乡。特别是冼明禅这个功夫头,周村人在朱老六和朱一利的口中听得如雷贯耳、耳熟能详。于是,叫朱一利来石狗大岭,与朱老六商议请冼村人来帮手。并许诺:如冼村人帮他们周村人打败平坡村人,除永结盟好之外,送上十担谷和两只大水牛。 冼村人出于匡扶正义,不在乎谷和牛。只是嘛,冼村人去年刚做了平安醮,一村人的米缸大多数早见底了,现在刚到清明节,谷种早两天才撒落秧地,芽还没有出呢,如有十担谷来补充,这三荒四月,冼村人的肚皮就不会贴到后背。至于还有两只大水牛,这可是冼村人梦寐以求的啊!想想,大大一个冼村,山岭和田地过千亩,只有瓜花嘴一家有一只成年黄牛和谭境家一只小牛犊,其他的鸡都没有多一只,更别说牛了。早晚两春,铁锹和锄头就是唯一的耕作工具。那种艰辛,那种苦楚,那种无奈,别说多憋闷。再说,冼村人做平安醮的目的就是祈求平安,既然乡邻有难,理应同仇敌忾,平息纷争,那也是功德一件。而从另一方面去说,能让乡邻看得起和依靠也是一种荣幸。若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擦肩而过,失之交臂,可是一种罪过。还有,如帮周村人打败平坡村人,这十担谷和两只大水牛的奖赏,也是技能和肢体的付出,不必愧疚。这里面,可含有伤残和伤及人命与平坡村人结仇的风险。 朱老六和朱一利来找明禅的时候,路过老欧大塘和谭九山,已和欧阳和谭境他们打过招呼。朱老六和朱一利刚和明禅说明因由,谭境和欧阳他们也来到了。正好瓜花嘴、铜铃眼、梁高他们也过来。大家商量再三,决定出手相帮。不为别样,只为信赖。当然,在明禅的心中,冼村人与竹山村人、马鞍岭人发生过磨擦,如同周村人修好,也是让冼村人安居乐业的法门。另外,周村是朱老六的故乡,他出面求请,冼村人免不开面子,且朱老六本身就是冼村的一分子,他要去帮周村人,如其他冼村人不去,日后人心就散了。 朱一利得到冼村人应允,先一步走了。明禅开始与众人商量,战胜平坡村人的具体办法。明禅这段时间,向谭境他们传授了一套,他在别处向人学的四门截棍法,正好用得上。这是有准备之战,不同于急剧间的空手斗白刃,去帮周村人打平坡村人时,可以带马蹄竹棍去。 第二天早上,依照约定,明禅带领冼村人出发了。他们一行朱老六、瓜花嘴、铜铃眼、鹰鼻、叶青、梁高、谭境、欧阳、谭茂、欧海、梁欢和叶旺共一十三人。人数不算十分多,但个个功夫了得,有一将挡关,万夫莫开的势头。他们的威武,他们的自信,加上手上手腕般粗,六尺多长,滑溜溜,黄澄澄的马蹄竹棍,就是鬼都怕三分。 周村与冼村相距不远。从老欧大塘朝木格圩方向,经岭护村直插过去,也就两三里的路途。这两三里路程对于武艺高强的青壮年来说,那是一支烟的功夫。 周村的族长发祥,早命令村人煮好了早饭。冼村人一到,发祥客气一番,并信誓旦旦。 吃饱喝足,瓜花嘴他们整整裤头带,就与朱一利一帮周村人向平坡奔去。有了帮手的周村人就是不同,他们气势汹汹,与昨天的垂头丧气有天壤之别。手上的家什横冲直撞,脚儿路过的地方,茅草、树叶纷纷向两边倒伏,呼呼的风声让蛇鼠飞禽狂蹿。 周村与平坡村的距离比冼村与周村距离远不了多少,可以说顷刻之间就到。朱一利本来对蚯蚓就恨透了,一到平坡村他们周家的祖坟处,二话不说,也不管平坡村这时是何等环境,抓起铁锹就向蚯蚓家的新手坟动手。 平坡村人相当团结,再说这是他们管辖的地盘,恶虎难斗地头蛇——他们不怕。早就守候在村口的蚯蚓,见周村人又来了,而且还多了生面孔,慌忙叫人。 平坡村人与马鞍岭的人差不多,一有情况都是从各家门跑步冲出向事发地点拥来。以前,马鞍岭只是男人,现在平坡村的连女人们都上阵。锄头、铁锹、扁担、菜刀、镰刀、木棒、火钳,总之家里有什么就拿什么,只要能打人就成。 女人上阵,这是什么世界!是平坡村人丁不多,还是阴阳倒置,男人成了女人的附属品?管他呢!可不管不成,尤其是冼村人。瓜花嘴、铜铃眼和谭境他们一齐望向明禅,意思是看他怎么说。明禅看着哇哇怪叫,仿佛发疯一般举着菜刀镰刀冲上来的女人,先是皱眉,后来想了想才有主意。他向瓜花嘴他们授意,说这般这般。 蚯蚓冲在最前面,舞动着手上的铁锹,嚎叫着扑向朱一利。朱一利看着蚯蚓到来,也举起铁锹对舞。你一个劈头锹,我一个向上格。这个横扫来,那个直捅心窝。祖先老前辈面前,舞锹弄棍,你来我往,场面凶险。 蚯蚓与朱一利斗得难解难分,平坡村人又汹涌而上,情况十分的危急。这当口的周村人,因昨天的败北,加上眼前的形势,纷纷向后退。他们这一退,全退到了冼村人的后面去了,把冼村人亮到了平坡村人的面前。 冼村人既然是来帮手,就得有帮手的样,再说,他们心中有了主意,一点也不惧,当然,巧妙二字他们必须运用得天衣无缝,才不露出马脚又取得胜利。铜铃眼走到蚯蚓和朱一利的中间只是格不打,不过,其中许多机会制造给朱一利。谭境、梁欢他们也是这般,只是上前打掉平坡村人手上的器械,却不伤他们的。 朱一利得到铜铃眼从中周旋,手上的铁锹多次拍到蚯蚓的背脊。蚯蚓想打朱一利,每每被铜铃眼化解。蚯蚓气不打一处来,铁锹不向朱一利攻,却向铜铃眼抡来。这时候的铜铃眼不客气了,他一格一挡一摁,蚯蚓活生生地被铜铃眼的马蹄竹棍按于地面。蚯蚓面朝黄土背朝天,颈部被铜铃眼的马蹄竹棍紧紧地压着,手脚乱抓乱晃,嘴里嗷嗷,头部却动弹不得。朱一利一看这机会难得,举起铁锹就向蚯蚓的腰间斩落。朱老六眼明手快,一个竹棍格开朱一利的铁锹,示意他刨坟。 蚯蚓的失利与被人制服,给手上没有了器械的平坡村人当头一捧,嚣张的气焰一落千丈。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的此消彼长!平坡村人的声势低了,周村人的勇气出来了。他们纷纷从恐惧的漩涡里走出来,冲向平坡村人。这一轮空手对器械,平坡村人那是输得贴地。鬼哭狼嚎,喊爹叫娘,蚯蚓的生死不管了,狼狈不堪地抱头鼠窜地退回村里去,这是当时平坡村人的情景。 其实,令平坡村人这般的雷声大雨点小,甚至不管蚯蚓的生死,也是有原因。因为朱一利刨开的新坟,里面什么也没有,地基平平,只是新土堆的假坟而已。平坡村人,也就是一着上床扯被的套路。如周村人挺不起腰脊,他们就来真手段,反之,若周村人气吞山河他们就作罢。 另外,平坡村人退去还有一个原因。他们除手上没了棍棒等器械威猛不到那里外,看到周村人祖坟后面的山主石处,站着威风凛凛、淡淡定定、口中念念有词的明禅,早吓得魂飞天外。心说,周村有这样的人才,平坡村人少惹为妙。 诗说: 修桥铺路善缤纷, 荫功存折后代人。 横嚣作恶终不爽, 惩强扶弱才是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东邻雾起邪争正 扶弱惩恶又扬名 冼村人帮周村人维护了尊严不久,摆布冲的大吃八又来求请,原因是摆布冲和仙垌打起来了。摆布冲和仙垌打起来的焦点, 问题。仙垌闫龙的父辈,把烧酒岭(虚名)卖给了摆布冲。摆布冲人在意于山岭的归属,却很少去管理。仙垌人出于无奈卖的烧酒岭,而且又出于习惯常常到烧酒岭去放牛、砍柴和割茅草。最近,闫龙这家伙,竟然学起马鞍岭人,在烧酒岭上垦荒耕种,惹恼了摆布冲人。 这闫龙不知是那根筋搭错了,大吃八去与他理论,反而说这烧酒岭原本就是他们仙垌的地盘,气得大吃八心中火直向脑门彪。这大吃八是石达堡揽头五的管家,一向意气用事惯了,抵不得闫龙的顶撞,立时声高数倍。闫龙平时捉蛇挖蛤,打架斗殴,在仙垌是一个狠角色,那怕大吃八声高。再说,大吃八是揽头五的管家,一年四季,天热摇葵扇,天冷钻火堆的种,高高瘦瘦,屁股捻不出三点血,他闫龙何惧哉!一个不服,一个不忿,在烧酒岭上争吵几句,面红脖子粗的就动起手来。 结局可想而知,大吃八在地上滚成一个泥人,当门齿少了两根。大吃八的兄弟,大吃八的儿子和大吃八的族人,那肯放过闫龙!只是他们不知,闫龙这般的胆大莫为,其实他也仅是仙垌人的一只过河卒,后面的车、马、炮利害着哪。这天,闫龙又是到烧酒岭垦荒,大吃八瞧准机会,与一帮族人上烧酒岭修理闫龙。 闫龙一个人敌摆布冲一族人,除顽强抵抗外,喝打声可是震天响。声音不止在烧酒岭上传闻,摆布冲、仙垌也是声声入耳,连石达堡都有所闻。仙垌人就等这样的时候,以保护族人为名,所有男丁抽起木棍、铁锹便从四面八方向烧酒岭奔去。 摆布冲对仙垌,先是旗鼓相当,后来,终是仙垌人得胜。大吃八拖着手伤脚破血淋淋,伤痕累累的身体,向石达堡揽头五诉说。说仙垌人这等那等,这般那般,这样那样,并放下狠话,只要摆布冲人再到烧酒岭啰嗦,见一次打一次,要求揽头五为他们主持公道。摆布冲和仙垌都是石达堡的属村,揽头五帮得摆布冲,帮不了仙垌,帮得了仙垌,又帮不了摆布冲,很是为难。最后,揽头五经不住大吃八的恳求,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叫他来冼村请明禅。 大吃八知道,请冼村人不能白请,再说他来也未必请得动。揽头五明白了大吃八的心思,和他耳语一番。同时说一切慰劳品由他负责:大猪一只、大米两担、烧酒等物若干。若有伤残,钱银费用他全包。 揽头五的策略,仿效周朝。各国相争,谁胜谁输,各自打点。他高高在上,稳坐钓鱼台。 明禅问明大吃八的来意,又见他语气恳切,神态哀凄,伴有咽泣声。明禅吃软不吃硬,看不得大吃八副模样。于是询问了摆布冲、仙垌和揽头五许多事情,之后才叫人请齐村中兄弟来商议。谭境很是看不惯闫龙的为人,说他太势利了。还悟人还活生生的他就要退婚!马鞍岭与冼村人斗气,他竟然也来参与,尽管他没有直接动手,但他人来了。仙垌的山水养出这样的人,其他的村众好也有限。在谭境的心中,仙垌人与四月八大塘的修德是一丘之貉、一类的货色。都是想尽法子占别人的土地,扩大自己的版图。他极力主张帮助摆布冲,战胜仙垌。瓜花嘴、铜铃眼和欧阳也是这么说。明禅面对大吃八的求请,本来不大乐意。因为仙垌与冼村没有过节,也没有利害冲突,为了摆布冲去结怨仙垌,犯不着。但想到早两年冼村的饥荒,他去石达堡借粮,揽头五有言在先,如他有事相请,他得去帮。当时大吃八也在场,而且大吃八还亲自请人把十担谷送到冼村。现在揽头五为仙垌和摆布冲的事为难,他那能置之不理。再说,他面对昔日大吃八那分热情,又那能无动于衷!当然,两担大米一头猪,也是摆布冲人的诚意。 烧酒岭的树木已稀疏,茅草却旺盛,一看就知道土地肥沃。这烧酒岭靠仙垌,离摆布冲远。明禅带齐冼村人马到烧酒岭的时候,闫龙和一帮仙垌人正在岭上翻开的泥土上种庄稼呢。 仙垌人对大吃八他们一群摆布冲人的到来,心中一点愧疚也没有,而且举起手中农具就要撒野。可当他们看到了紧跟而来的明禅和冼村人时,脸色全变了。 冼村一行人,铜铃眼在前,明禅殿后,排成一排快步而来。他们头上戴篾笠、脚下穿草鞋、身上着黑色除麻紧衣阔裤。阳光,给黑色的衣裤似镀上一层金。风儿吹拂,裤脚飒飒。铜铃眼手臂起威,眼睛大大辘辘转,道道眼光四射。瓜花嘴身体壮健,嘴巴咧咧虎牙露,天生一副地煞相。鹰鼻肥头大耳,勾勾的鼻子尖又利,配上旋转灵活的圆眼睛,那气势,那模样仿佛天空飞翔的雄鹰看到了地上的猎物,正准备往下冲。谭境高大威猛,眼睛炯炯有神,行路甩手甩脚,一派大将风度。欧阳背耸手长,双眼眨眨现青光,好象能看穿人的五脏六腑。梁高中等身材不假,可他圆圆的脸上笑嘻嘻,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叶青瘦小是真,但动作灵敏,举首投足间把他比做山中猴不为过。朱老六两眼鬼鬼,不知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八宝。梁欢脚长长,一起一落跨三尺,明摆着行动时快如风。谭茂方扁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尤似贴在门板上的门神。欧海五岳朝天,目空一切。叶旺嘴巴阔阔,张开拳头进入不沾边,大有一口能吃掉一只人头的架势。明禅气宇轩昂,步伐稳健,眼神淡定,具有三军统帅之风。 冼村一排人手上没有器械,似足甩手掌柜,但他们的气场相当强烈与浩大,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向仙垌人压来。走得快的保住了性命,走慢了的肢体不全。 对于明禅,仙垌人不止闫龙认识,好多人都识得,有些人在石达堡三官寺做功德的时候还同台饮酒吃过饭呢。明禅和冼村人的到来,目的很是明显,是帮摆布冲来了。 明禅和冼村人打败马鞍岭、竹山,最近又帮周村人战胜了平坡村,声名早已传遍石达堡。冼村人的团结,冼村人的齐心,冼村人的武功,冼村人的勇猛和贤德,无不令人崇拜和敬仰。最是嚣张的闫龙,一见明禅和冼村人,一下子就矮了半截。先不说他在儿女婚事上有愧于明禅,但就冼村人与马鞍岭人相斗,他是亲眼目睹。冼村人的胆魄,冼村人的功夫,他想着就惊就怕。有时梦中,铜铃眼脚踩狗虱叮背脊的豪举还历历在目,心胆惧寒,身体直打颤。 闫龙的眼色,闫龙的神态,无疑是给仙垌人的一种信号。他们把举起的农具放下,慢慢地退回去。有的干脆调转头回村去了,再不想惹出祸端。 闫龙是最后一个走。他下山去时,几次回头看着明禅和铜铃眼。生怕明禅给他作法,来个千斤坠;生怕铜铃眼从背后冲上来,把他撩倒在地,并踏上一只脚。 明禅没有那样做,但铜铃眼的鼻子里却连发哼声,吓得闫龙下到岭脚撒腿就跑,到了家里身体还在筛糠,心有余悸。他心说,明禅、铜铃眼,你们冼村人犯得着这般么?我们仙垌人又不象三鸡塘的刀疤脸去抢你们的东西,你们来趁这趟浑水干嘛。 不说仙垌人知难而退,却说冼村人不战而屈人兵。大吃八和摆布冲人欢天喜地,拥着冼村人回。他们把准备宰的大猪来犒劳冼村人也不宰了,而是成只的让冼村人扛回。两担白花花的大米,挑得扁担弯弯。鸡鸭干货,满满的两大筐。 大吃八陪着明禅去石达堡见揽头五,说着多谢的话语。明禅客气一番,与揽头五饮茶。揽头五询问了许多冼村人具体情况,更问了冼村与马鞍岭,及冼村与竹山村争吵的原由。后来,连去周村帮手打平坡村的事也问了呢。 揽头五要留明禅在石达堡住几日,明禅说村中事多辞了。揽头五有感明禅的心胸与冼村人的义举,吩咐大吃八给冼村送去两副犁耙,说有了水牛得配农具。同时,还送给冼村人两匹马。并说,如日后村中有什么疑难的事,可以骑快马来找他。明禅谢了。 揽头五还是那句话,石达堡有事传唤,还请明禅不怕辛劳。明禅应允。 正是: 火烧岭上闫龙舞, 一锹整残大吃八。 堡主息争寻义民, 冼村人到恶鬼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二十三章 开赛会群英荟萃 较量间勇夺四魁 这年的收成,相对的比往年好。家家户户谷满仓,蕃茹芋头堆实床底。生活有了着落的冼村人,由明禅提议,经村人决定,在十二月十七日村五显庙生日前三天,在担水岭头榄山社主前的坪地处,举行一次对村后辈们在犁田、织布、功夫、跑步、爬树、潜水、识字、算数、弓箭和跑马共10个科目的测验。目的是提高生存意识,热爱生活。 孩子们相当的踊跃,大家都在比赛前认真准备和练习。十岁还不到的美娟、美婵、棒槌也要参加呢。 村中事村人作主,没有太多的讲究,主要是看结果,而且每一个科目一次性完成。裁判由鹰鼻、叶青和朱老六担任。 这天,日头刚从东边踊起,一村男女老少就来到了会场。鹰鼻、叶青和朱老六他们三个裁判,早早地端坐在了裁判台后的凳子上。 比赛前,明禅和瓜花嘴先到榄山社、五显庙两处上香敬茶祷告。说明村中活动内容和奖励办法。 鹰鼻宣布比赛规则和比赛次序。大家静静细听,紧记在心。 犁田为第一个科目。比赛田就在担水岭头社主左边,瓜花嘴家的田进行。犁田,分春犁和冬犁。春犁要求不甚高,泥壁倒散于水中,均衡就成。冬犁则不同,它要泥壁朝天,接受阳光普晒和霜的给予,为来年增加收成打好基础。时值冬天,田属犁晒。冬天的田里没有水,可以穿鞋,也可光脚。牛,是从周村得回的已有六牙的水牛牯,威得很哪。比赛要求:每人犁一圈,犁翻的泥壁倒伏、划一、连线,田头田尾,犁头犁尾到位。 犁田的参赛者有谭茂、谭盛、欧海、梁欢、梁田、叶旺、叶真和马面,共九人。按排名顺序进行,不乱。 比赛开始前,梁高把水牛牵到田里,装上牛轭。大家移步到田边,赛手作好准备。 梁高驾牛,先在田四边犁正反一路,然后交给比赛者。谭茂是第一个,先上。 谭茂识犁田,但他不精。平时,他家里的田,犁和耙全是他父亲谭境一人完成,他犁的不多。他右手扶犁,左手抓缰绳扬鞭。他扶得犁,却顾不了牛,反之,驾得了牛,手上的犁又歪了。犁出来的田东一块西一块,立立乱乱,没个章法。大家哈哈的笑,闷葫芦这家伙平时枪捅不得一句话,却笑得最响。说谭茂捉蛇射鸟可以,潜水也不错,犁田嘛,就不敢恭维。 谭茂接下来是谭盛。谭盛比他哥哥谭茂更糟糕,水牛在前面快步的行进,他在后面扶犁,犁头左左右右的飘忽,犁不成田。 欧海犁田比谭茂谭盛两兄弟好一点,但不多。犁壁基本上能翻转,到犁头犁尾驾不定牛,让犁路犁偏。 梁欢和梁田两兄弟也犁不出好田。犁路这一块那一块,难看死了。最主要的是,那大水牛不听他们的话。一会呒声向前,一会又站着不动。梁高在田埂上看着,脸红耳热,就差地上没有窟窿钻。犁田是农家子弟的本领,田都犁不好,其他的农活再好也当闲。再说,这大水牛又是他们家管理,他们两兄弟也经常牵着牛去岭上放,理应相熟。可到了比赛犁田的关键时刻,却欺主。 叶旺这家伙一上场,他不忙于驾牛扶犁,而是先走到牛头前,伸手摸摸牛鼻,拍拍牛头,还把他的大嘴巴凑到牛的鼻梁上去轻吻。他这动作相当明显,是先和牛亲近亲近,联络一下感情,目的是等阵犁田的时候,牛前人后配合默契。说来也怪,那大水牛平时与叶旺不是很熟,它见叶旺以礼相待,晃晃耳朵,鼻子呒呒的喷出两口气,表示着知遇之恩。众人在田埂边看着,都说叶旺有两下子。尤其是梁高和欧阳这些犁田高手,一看叶旺这么淡定从容的样子,就知道叶旺在犁田这个科目上一定稳拿第一。 其实,大家都知晓日近日亲和熟能生巧的道理。叶青身材瘦小,又常迷于木工活,家里犁田耙田的活计总是叶旺完成。加之他又虚心向他岳父谭境请教,犁田的手艺当然渐趋化境。 叶旺犁田开始。只见牛在前面一步一步的行,叶旺在后面一脚一脚的跟。叶旺他眼观犁路,耳听八方。牛不狂,人不慌。犁尾忽左又忽右,轻抬或重摁,全在人为。东边犁了到北边,犁壁一块一块的往右翻转、贴伏,犹如一字直线般的向前延伸。翻转的犁壁湿润,阳光又给它洒上金粉和送来温暖,微风轻轻的抚摸脸庞与刮去阴霾。 梁欢、梁田、谭茂、谭盛、欧海在田埂上看了不服气,相互打了一个眼色。梁欢和谭茂他们走到田头等着牛到来。牛近了,他们跺脚扬手,他们吹胡子瞪眼,他们叶旺叶旺嗨嗨的直叫唤,意思就是要让牛不敢近前。牛不敢近前,叶旺的犁路就不到犁路尾,就是若若偏歪也好。总之一句话,叶旺你别想风光占尽。否则,我们一个二个,日后在父辈们的嘴里讨不了好。再说,他们平时戏耍惯了,什么妹夫、什么兄弟也恼不到那里去。 谭双怡,特别是谭文妹,叶旺可是她的亲姐夫,她不能让梁欢他们坏了他的好事。谭双怡挺着个大肚子(去年村中打醮,叶青捞得头灯,梁高二灯,谭境三灯),行动不便,只是用眼睛鬼梁田他们,谭文妹则是冲到梁欢他们后面,左手抓梁欢的后衣领,右手抓谭盛的头发,咬实牙齿,使劲向后拽。 众人看到这情景,指指点点,有的竟笑出了声。饭瓢、闷葫芦一帮孩子拼命用手指刮脸和吐舌头。喇叭花还捡起田里刚翻上来的湿泥块,向梁欢、谭盛他们掷去。 令人敬佩的是,叶旺不为外界的环境所影响就罢了,他前面的牛接近田尾时,竟不怕人的骚扰,勇往直前,且双角乱舞,鼻子呒呒的喷出唾液,吓得谭茂他们哗啦啦的一劲往后退。梁欢大骂: “这周村猪处得来的狗鸟,不认我梁欢,却巴结叶旺,真是作奴勤,作狗懒!看我日后到岭上放你吃草,不专拣老草给你吃才怪。” 不管梁欢如何叫嚣,牛到了田尾,叶旺若若地右摆犁尾,那水牛好象知道叶旺的意图般,又或者是它工作的一个习惯,它的身体便乖乖的向左偏。人往右偏,牛往左偏,偏偏偏偏偏,人偏正了牛也偏正了。偏正了的牛和人,又向南悠哉悠哉的走。 谭茂、谭盛、梁欢、梁田和欧海服与不服,由不得他们说,因为事实胜于雄辩。叶旺犁出来的田,不管犁壁,田头田尾和犁头犁尾都符合鹰鼻等裁判的要求。 接下来的叶真和马面,叶真还好一点,马面的犁路,那是一犁深一犁浅,入不得众人法眼。 犁田比赛结束,村民叽叽喳喳回到社主前坪地。比赛进入第二个科目——织布。比赛人员有朱小萍、叶蓝、叶翠、谭双怡、谭文妹、朱小莹、梁璐童和梁墨青共八人。 叶青家的织布机早放在社主前坪地中央,而且赖氏已调整好纱线,并现场织蹴了半尺布。 比赛织布的要求:参赛者织一尺布,不多不少。织布动作流畅、娴熟,无停顿,一气呵成。每位织出来的布光滑、平整、密实,无瑕疵。 朱小萍抽签为第一名,她先上。朱小萍已有身孕,只不过月分比谭双怡少半个月。乡间女子,不以身孕而影响工作。轻的在家忙碌,重的挑水淋菜翻田地,大都直到生产前的一天半天,还在为生计奔波。织布,只是其中的一项而已,蹬腿、穿梭、布经、剪线头等等这些活儿,不在话下。 朱小萍盘盘乌黑生亮的头发上头顶,就上织布机。她绑上腰带,试试松紧度,顿顿织板,顺一顺梭,才开始织布。村民都在织布机周边围观,看她的手艺。村中人大家都属,不避男女。 朱小萍的身孕没有影响她织布,只是肚子凸凸,脚动身动手动,织板一次次的往她的小肚上敲、撞,让看的人担忧!朱小萍的动作果断、麻利,手脚并用。梭在经线里来来回回的行走,双手在布的两边灵活地接递,好象梭子有了灵性一样,自我翻腾,无须驾御。织板声,穿梭声,织机的摩擦拉扯声,一浪接一浪,响彻担水岭头,响到猫步江涟那边。 朱小萍的脸红扑扑,一缕缕热气,从她的发际和背脊向上彪升。阳光轻轻的洒在她身上,风儿柔柔地拂过她光亮的前额,掀动起她那漂亮的刘海。 谭茂在旁看得痴迷,赖氏举起了大拇指,大家交头接耳,都说朱小萍不错,是个织布能手。朱老六咧嘴笑,谭境和陈氏乐开了花。 织布机停了。朱小萍解开腰带,矫健地离开织布机,羞答答地钻入人群,转到陈氏背后,偷偷地向织机处张望。 叶青拿尺子量朱小萍织出来的布,不多不少,刚好一尺。布面密实无跳线,看之也光滑平整,但当叶青用手去触摸时,却发觉有许多处顶手。这不是朱小萍手艺不佳,有可能是经纬有厚薄,也有可能是她织布时,她肚里的孩子激动蹬了她几脚,使她手上用力不稳。 朱小萍之后是叶蓝、叶翠、谭双怡和谭文妹。她们的动作生硬,比不上朱小萍。织出来的布竟不是尺一就是尺二,或不到一尺。 朱小莹上来了。她的肚子还不鼓,不知是她的原因,还是欧海未肯尽全力,总之是不得而知。朱小莹没有她姐姐朱小萍那么高大,但她心灵手巧,眼睛活跃。一样的织布机,一样的经纬,可到了她的手上,就如玩熟了的小猫,既听话又顺从。村民看不清梭子在她手上如何往返,道不明她的脚何时踩何时放,更辨不清那是织板声,那是梭子声,那又是织布机声。好象仙女下凡,一切的一切都融洽在了一起,是一首歌,是一组美妙的乐章,无法辨别无法甄别。直到织布机嘎然而止,人们才回过神来。 大家眼定定地看着朱小莹织出来的布。不错,尺寸不多不少,刚好一尺。布面,光滑平整无瑕疵,达到了要求。赖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手在布的上面下面左面右面不停的摸,后来底头俯脸去磨蹭,除麻纱线织出来的布好似蚕丝织出来的绸缎般润滑,竟没有半点历刺。她啧啧地咂嘴,表示着敬重和不可思议:一个没娘的孩子,却能织出人间如此极品,真是匪夷所思。她抬头去寻找朱小莹的身影,意是问她是不是使了什么魔法时,却不知去向。原来,朱小莹正偎依在黄氏的怀里,心头怦怦的跳呢。 到了梁璐童和梁墨青两姐妹,她们明知自己的织布活跟不上朱小莹,但还是到织布机上表演了一下。好与不好手势出,但志在参与。果然,她们织出来的布,不是这里拱起就是那里凹下去。拱起的地方似青蛙肚,凹下去的地方能活鱼。村民那是哈哈的笑,不过这笑声没有贬意,而是一种劳动的愉悦。 这种劳动的愉悦一直持续到下午比赛功夫的时刻到来才够一段落。比赛功夫也是在社主前坪地进行。由于时间问题,比赛功夫不是一个一个的比,而是比赛的人员能打倒铜铃眼为第一。铜铃眼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大家都心里有数。他打败了马鞍岭的狗虱叮,战胜了竹山村的蜂刺,打赢了平坡村的蚯蚓,在浇酒岭显过神威。他身体结实健壮,眼睛又圆又大又红,且常露凶光。他功夫了得,战场经验丰富老到,除明禅这个师父外,他在冼村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要说谭茂、欧海他们这些后辈,梁高、谭境他们往往不是他的敌手。明禅和村人之所以把比赛的要求立这么高,首是激发年轻人的斗志,次是表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走学海无崖苦作舟的路线。试想,三鸡塘的刀疤脸、牛牯、葱头,平天山的独眼龙,他们何曾会过! 不过,初生牛犊不畏虎。铜铃眼虽雄,但谭茂、叶旺他们不惧,反正是输不着门口大田。再说,他们一起跟一个师父学艺,多多少少熟悉铜铃眼的功夫套路。如铜铃眼的猿猴出洞、小猴溜阵就没有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还是有机可乘。铜铃眼还有一个弱点,当然也是他的优点,那就他的性子急躁与做事雷厉风行。只要沉着又有耐心,与他游斗,在灵活上和年龄上取胜。在谭茂他们心中,在冼村战胜铜铃眼,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英雄。尽管这样说有些夸张,但理是那个理。 功夫比赛参赛人员有谭茂、谭盛、欧海、叶旺、叶真、梁田、马面、喇叭花、还悟和梁欢总共10人。他们腰上全束着腰带,神采奕奕。 铜铃眼却是很随意,也很悠闲,一点也不慌,相当的淡定。草鞋、阔衣阔裤,洒洒脱脱似足大侠。不过,他怕这帮猴子打不过他,扯他的阔裤子失礼于人,叫梁氏缝了一条短裤衩穿在里面防着。 比赛开始前,四月八大塘的周泰、修仁、梁广、欧容知道也过来观赛。他们也想从中学到些什么,最少也能感受一下临场对敌的氛围。 比赛开始了。村民在社主前坪地处围成一个圆圈,里外三层,形成人墙。铜铃眼站在坪地中央,辘辘转的一双眼睛四处扫射。别看铜铃眼粗粗鲁鲁,开始前他走到明禅面前深深地作了一个揖,然后又与村民抱拳,表示着若有得罪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包涵。因为拳脚相向,难免有肢体碰撞的情况发生。弄不好,还会导致伤残。 谭茂第一个上阵。他向铜铃眼拱拱手,就在铜铃眼身边转圈圈,伺机进攻。谭茂的功夫不弱,周泰这个有功夫底子的汉子,也曾败在他手下,吃过他的亏。谭茂脸上冷冷的没表情,眼睛却直视着铜铃眼。铜铃眼也认真对敌,但他只是原地跟着谭茂的影子旋转。 “呀!”谭茂大喝一声,使出了猴子跨篮式向铜铃眼攻上来。 铜铃眼看得真切,不退不避,右手轻轻地向前画弧,谭茂整条左臂,包括左边身就向右转开去。铜铃眼不等谭茂回旋定身,顺势右手插向谭茂左腰侧,右手环绕谭茂腰右侧,然后双手合抱,蹲低身,分开四平大码,叫声: “起!” 谭茂来不及反击,双脚离地,屁股朝天,头向地,成了个阉猪式。谭茂想用手抓,用手打,但铜铃眼警告: “谭茂贤侄,老实些!不然,你铜铃眼叔就要舂米了。” 铜铃眼这舂米式,就是他把谭茂整个人抽起向地下夯。若铜铃眼这个招式如果实行起来,谭茂不残也废。朱小萍大惊失色,好彩没有吓得堕胎。村民啊声叫。尽管谭茂不服,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生命要紧,他只得乖乖地一动不动,等着铜铃眼放他下来。 然。谭盛看着兄长这般的狼狈,心里却不服。他大叫一声冲上来,完全不讲什么比赛规则。平时,谭茂是一村孩子们捉蛇、射鸟、捕鱼的偶像,对他崇拜得很。此时此刻,那容他受此气,受此辱!欧海、叶旺、叶真,梁田、马面、喇叭花和还悟他们一齐冲向坪地中央去救谭茂。瓜花嘴、梁高他们那见过这阵势!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解,会激恼一帮孩子,不解嘛,怕铜铃眼应付不过来。众人无主意间,把眼光全投向明禅。 明禅和鹰鼻、叶青、朱老六都坐在裁判台旁边。他对眼前的状况,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而且他还希望这个情况发生。孩子们遇敌众志成城是他的祈盼,铜铃眼的临场应对更是他想要见到的情形。 铜铃眼就是铜铃眼,他见一帮孩子们,其实,欧海、叶旺就要当父亲的人,一起涌上来,他一点也不慌乱,反而乐不可支。他不似猴子抓得了玉米丢了包谷(菽),却是用谭茂的身体甩、扫等动作来对付一帮孩子们。孩子们投鼠忌器,一怕伤着谭茂,二又怕谭茂的手舞着他们。 双方在坪地上僵持了一会,梁欢慢慢走上来,向铜铃眼抱拳。铜铃眼不怕谭茂、不怕叶旺和欧海,却怕梁欢。梁欢脚长手长,力道又猛,两只手掌抓、撩、拍、击带着风声。进攻、后退的速度也相当的快。他与梁欢对打,往往讨不了好,有时还着了一招半式。梁欢的抱拳,意思明显,请他放下谭茂,他来挑战。 谭茂落地后能站得起来,但是满脸的惭愧。铜铃眼也会做,他向谭茂深深的施了一个礼,表示着歉意。谭茂明知艺不如人,也回敬。再说,叔侄比试武功,侄子输比叔儿,或叔儿输给侄子,也不失礼。 坪地中央,铜铃眼与梁欢比拼。梁欢心静,铜铃眼却因刚才的战斗情绪一时半刻间仍在沸点。梁欢也不趁人之危,动作慢悠悠的等待着铜铃眼调息心率。梁欢这样的架势反倒让铜铃眼心慑。加之,梁田、马面、叶真、还悟一帮孩子在他们周边腾腾的转。随时随地准备着,若梁欢输,他们就一帮人来个十只螺鸦叮一只蟋蟀,若是他铜铃眼输,他们就一拥而上生擒,叫他说个服字。尤其是还悟,年纪轻轻又病容没有尽退,他的招式神出鬼没,每每让铜铃眼防不胜防。一句话,反正这时的铜铃眼吃力不讨好,左右是只煎饼。 梁欢渐渐的迫近,渐渐的欺身进来。铜铃眼想一动不动,以不动应万变,可梁欢见他静候时突地一个猴子跳山,两脚同时向前纵跳,全身腾空之际,两手向着铜铃眼的面部狠狠的抓来。等到铜铃眼跳开躲避时,他的动作又慢下来。总之,就是要和铜铃眼斗耐力。这里面有一说,侄子斗叔儿,斗赢有时被说成欺叔,反之,叔儿长时间斗不赢侄子,却被人说成笋高过竹,很不划算。 铜铃眼与梁欢在坪地上来来回回的斗。一会摘星换月,一时猴子抓痒,要不就戏战桃阵,或偷摘仙桃,再不就猴子弹爪,总之猴拳所有的招式和套路用了又用,使了又使,后来还用四门截的路数,梁欢仍没有打倒铜铃眼。场面上热闹非凡,又紧张无限。人们的眼光随着梁欢和铜铃眼的身影走。状况危险时啊啊啊的感叹,招式美妙时又高声欢呼,说不出的振奋。梁欢久战不下,铜铃眼的心开始定了下来,心说梁欢已黔驴技穷,我得抓紧时间完成比赛。于是,他呔地大喝一声,来一个猿猴出洞,两手同时向梁欢的两侧撩爪。那知梁欢就是等铜铃眼急躁的出手,他才好使出杀手锏。只见他不退反进,也不知从那里学来的招式,两掌合拢一个童子拜观音式插向铜铃眼的心口。其实,这是个假动作,当他的手掌将到铜铃眼的心口时突地分插进铜铃眼的两胳膊弯里,目的是强力分开铜铃眼的两臂,近身对敌。梁欢这样拼搏若成功,由于他的脚长,膝盖顶得高,膝盖提起直击铜铃眼的阴暗门户。若铜铃眼不知进退中招,必终身残废,裤衩里的能屈能伸的定海针抽不上凳。 铜铃眼本就有些怵梁欢,见他如此强硬,同时已意识到裤裆有危险急忙退后,离开梁欢的攻击范围。铜铃眼的退却也正是梁欢所盼望,因为一进一退间,许多破绽会露出来。梁欢这时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狂啸一声,以一招猿猴出洞破原来铜铃眼的猿猴出洞。 “梁欢!”就在梁欢两手抓向铜铃眼两侧的时候,明禅和梁高在外面同时大喝,制止了他。 铜铃眼险中得救,急忙向梁欢拱手,表示服输。同时,也向明禅、梁高和众村民行礼。 “呵呵!呵呵!梁欢得胜!”梁田第一个拍手狂喊。 一帮孩子也跟着大叫,说梁欢威,梁欢猛,梁欢了不起!他们还围到坪地中央,把梁欢扛起来上天上抛。 梁欢和铜铃眼这次比赛,看得村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们不在于梁欢的输赢,而在于冼村代有人才出。可以说,今后冼村在地方上稳稳地扎下根,有了相当高的筹码。 这天,梁欢成了村中出名的人物,同时,也是这天大家饮酒快乐的源泉。当然,朱小莹和叶旺也常常被人提及,说他们一个是男耕第一名,一个是女织第一名。 但,铜铃眼赢得谭境,叶青他们递上来的酒更多。他们都说,铜铃眼一人能打一村后生,虽败尤荣。同时,畅想着来日的比赛。 这晚,梁广、欧容还和梁欢在明禅厅前玩耍拳脚一回。梁广和欧容他们心中有些懊恼!以前他们在冼村时,功夫在梁欢之上,现在反而不敌梁欢。不是他们懒惰,而是路途遥远来得少,疏于师父的教导。 也是这一晚,古城村的大炮客和黄肿鬼知道石达堡揽头五买了好多火粉枪、三响和五响钢炮,他们也从兴业买回两把。火粉枪和钢炮的威力很大,能在百步内打死野兔。枪,已成了保卫村庄安宁和侵占别村的武器,有实力的都想购买。 翌日清早,村民又聚集到社主前坪地。这天的比赛有三个科目,早上算数和爬树,下午潜水。 算数没有那么多的笔和纸,也没有那么多的台凳供孩子们用,再说,高深的算术孩子们也算不来,所以场地就在社主前坪地上进行,考题是考官随意舀一碗玉米粒给考生算。考试要求快、准确。 参赛人员有还悟、谭文妹、欧灿、马面、喇叭花、闷葫芦、瘦猴、美婵、美娟、棒槌、秃尾鸡、狮头鹅、饭瓢、铃铛、梁墨青、叶翠,总共十六人。玉米粒由叶青舀,且由叶青喊一二三。 比赛者围成一个大圆圈,明禅为防孩子们考试中途搞搞阵,请朱老六安排每位参赛者中间有一个大人把守。朱老六很是乐意接受,说这方法好。 闷葫芦这天很搞,他紧紧地跟着还悟。因他知道,自己算数比不上还悟,但比赛里面有两个要求,就算他算得不准,也要从快字去赢还悟。还悟那里去理会闷葫芦这些心思!再说,他父亲明禅早早地就告诫于他,做事低调,考试也要低调,在众多的脑力比赛科目中,只准在识字上若若争取一下,其他的嘛,意思意思就罢了,留一些机会给别的孩子。 不过,人要是聪明,现场中有时会忍耐不得,或者明知懂得却不做的假象扮不好露出马脚也会招人议论,说某某故意放水。还悟十三四岁的孩子,你想让他做明知能做的事而不做,的确有些难于自控。 还悟其时就是这样。他手上老早就拿着一条小竹枝,当叶青一喊一二三开始时,他用左手一熨面前的一碗玉米粒,一堆玉米粒就平平地展开,就见他右手上的小竹枝,在平展开的玉米粒上一穿一拨一穿一拨,连嘴唇也不动,只是眼睛在活动,脑子在记。一碗玉米粒能有多少个一穿一拨呢?是吧!还悟三几下,他的手就仿佛凝固了一般定在那里,不穿也不拨了。 村民都知道还悟的算术与梁墨青差不多,好多双眼睛盯着他,见他不动手了,以为他要报数,却迟迟不见他报,以为他还不确定呢,就不再留意他,把眼光移到别的参赛者那里。梁墨青的算法不是用竹枝,而是双手展开如刀状,左右的互切。但她这样,心神就要顾左顾右,速度相对就慢。唔,尽管这样慢了些,可在众孩子中,除还悟之外,她是佼佼者了。只是她这佼佼者,报数也不能占第一。如是还悟报第一,她报第二也没什么,偏偏是闷葫芦抢先,气得她直跺脚。梁墨青抬头望向还悟,见还悟还在那里入定不报数呢。情急之下,她也不记得害羞,大叫道: “还悟!你不报数,我就要报了!” “啊”还悟好象魂魄突然回来似的啊了一声,左右望望才向叶青报了数。 还悟报的数是九百二十六粒,梁墨青报的数是九百一十八粒,闷葫芦报的是九百八十粒,其他的孩子报的数都在九百到一千之间的数。叶青、鹰鼻和朱老六三个裁判去给孩子们报数作核实时,还悟、梁墨青与大部分孩子报的玉米粒数准确,闷葫芦、秃尾鸡等部分孩子报的数是错误。大家啊啊的叫着,却没有人说什么,只是很多人的眼睛都望向还悟那里,看他是不是旧病复发,一时气喘不记得报数了。瓜花嘴不放心,还近前去查看呢。这样一来,经裁判决定,闷葫芦为争第一乱报数,行为不可取,是还悟得了算数第一名。 一时骚动,不响影爬树比赛。爬树的参赛者除谭双怡、朱小萍、叶蓝三个有身孕的不参赛外,其余的一村后生子后生女全部参加。地点在龙颈,比赛所爬的树,就是龙颈那三棵樟树中挺拔的那一棵。 龙颈这三棵樟树成品字形生长。一棵倾向于蔗岭,一棵偏向于大巷塘,只有一棵生得毕挺,但三棵樟树的主干都有水桶般粗壮。它们枝繁叶茂,纵横交错,龙颈顶上毕挺那棵的高度也有村主榕树那么高,计五丈有余。孩子们不大敢在村主树这里攀爬后,主要爬树的活动就是龙颈的樟树了。而且,总是以爬龙颈顶上那棵毕挺的居多。这次比赛爬树,就以毕挺这棵作为标准。 爬树的用途有三个突出点:放哨、隐藏、逃生。 爬树比赛要求有两方面:速度和安全。 参赛者有梁欢、梁田、梁璐童、叶旺、叶真、叶翠、谭茂、谭盛、谭文妹、土炮、欧海、欧灿、马面、喇叭花、闷葫芦、饭瓢、狮头鹅、还悟和梁墨青,男女共19人。 开赛前,黎氏先去社主和五显庙装上香敬茶,一是请主保佑参赛者平安,二是不要让樟树干枝折断,这可是村中风水树。且为防不测,谭境、欧阳他们都在树下时刻注意爬树者的动静。 按正常情况,从树根爬到树顶,一碗细沙在漏斗里漏完就能做到,至于比赛嘛要求就高些,以大半碗为标准。 梁欢先上。他手长脚长,手脚又有力。手抱脚踩,一攀一蹬,左避右闪,几个起跃就到了树顶。不过,因他手长脚长,树干交错,许多时候施展不开,只能按时爬到树顶,不能超越。 谭茂、欧海、叶旺、土炮他们个子大的结局都这般,尽管他们到树顶拍得一手挂于树顶尖那包珠红粉的珠红。叶真、叶翠、谭盛和欧灿他们四人是大半碗爬到了树顶。梁璐童、梁墨青、饭瓢、喇叭花、闷葫芦、狮头鹅和还悟他们是半碗,谭文妹和马面他们两人,则同是小半碗到了树顶。 比赛中,闷葫芦和梁露童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吓得人们大声惊呼。 谭文妹和马面的爬树本领的确是惊人。只看到他们的身影向上跃,向上飞,却看不清他们的手脚是如何的运作。夸张一点说,山中猿猴未必有他们快,他们这种快,可以用闪电式来形容。村民赞不绝口,都说他们是灵猴的化身。尤其是瓜花嘴和谭境,他们的唾沫横飞到下午潜水比赛仍不止。 冼村这里的冬天不是很冷,加上风儿少又有日头,身上两件衣服就能挺得住,而且江涟里的水也不是很凉。这个凉,离彻骨寒有十万八千里。再说,农家子弟,皮厚骨壮,没有那一个顶不得。还有,刀疤脸等这些贼人,他们可不管你冬天河里的水冷不冷和凉不凉,他们出门不一定看皇历。若来村骚扰,激战于河里,如弱不禁风,缩拳缩爪,后果那是不堪设想。 潜水比赛者有梁欢、梁田、梁墨青、欧海、欧灿、谭茂、谭盛、谭文妹、叶旺、喇叭花、叶真、叶翠、马面、闷葫芦、饭瓢、秃尾鸡、狮头鹅、土炮、十五男三女。地点就在担水岭头,也即社主右边的江涟里进行。本来还悟也要参加,老邓因他的身本状况不允而作罢。 江涟里有半江水。冬天的江水不同于夏天那样混浊,蔚蓝、清澈,鱼虾在下面游动也能看得清头尾与背脊。另外,这半江水是南头岭和鹊弼的拦水坝蓄起来的水,流动缓慢,几乎与塘水无异。 比赛要求,参赛者一律短衣短裤,同时全身钻进江涟里,谁呆在水里时间长,最后浮出水面的谁就是第一名。这潜水的第一名非谭茂莫属,因平时在江涟里游泳或做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他的水性。不过,就是输也要比。说不定谭茂昨天与铜铃眼比拳脚输了气馁,或和朱小萍亲热多了气虚,闭不得气,或闭气不长,也未可知。马面还和叶旺密谋,宁可他们不争潜水第一,在潜水的时候也要施些手段,让他不如愿。特别是叶旺,他要回报他犁田时谭茂的搞搞阵。 谭茂那里知道马面和叶旺这么的诡计多端!比赛时踌躇满志一点也不设防,差点儿着了道。 比赛准备开始,参赛者全部下到江中。梁墨青、叶翠、谭文妹盘头发上头顶,手掬江水于面上擦洗,借与适应江水之凉。男孩子没有这一举,他们冬天,常常在江涟里摸虾捉鳖呢,何惧之有。 “一,二,三!”鹰鼻说出了比赛开始话语。 咚咚咚咚咚,十八个后生男女一齐浸进水里去。江面上飞舞起一簇簇一团团雪白的水花,荡漾出一浪浪大大小小的涟漪,吓得无数小鱼跳出水面,梭梭的乱蹿。 江水的确凉。它不止凉到人的肌肤,慢慢地凉到人的心脏。咬紧牙关,握紧拳头,运足气力,是每一位参赛者所要坚守的策略。当然,有些人的脚板深深地插进泥沙浆里就会稍稍的暖和一些。不过,那样不好活动,或者到最后憋气阶段不能身体放轻,双脚和屁股朝上浮起,而减短浸在水里面的时间。 冼村的孩子虽然不是在海边生长,但在江涟边活着,总是要深懂水性,不然那时那刻到江边去玩,一不小心滑下去,不要说救他人,起码也要能自救。这是生存的必要,马虎不得,更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参赛者在水里浸着谁也不会担忧,还希望他们尽量在水里浸多一些时间呢。 哗哗,哗哗!江涟里突然的涌起了强烈的水花,好象两只青春期的水牛牯在江里面打斗,又好象有龙在江里翻腾、戏耍。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向江里望去,双双眼睛带着探询的味儿和色彩。 这是马面和叶旺搞的鬼。马面和叶旺下江潜水时就跟在谭茂左右,起初谭茂还以为他们对他友好,心生感激呢。却不知他们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马面和叶旺潜水没多长时间,他们就一左一右迫近谭茂。这种迫不是臂膀的迫,而是用肩头斜斜的去迫。不止迫得谭茂的臂膀痛,仿佛双车夹士般,要迫他浮出水面。 谭茂睁眼左右看马面和叶旺,尽管在水中模糊看不清他们的眼神,但从脸之扭曲拉牵看出他们图谋不轨。于是,他身体左右抗争。在水里抗争不同于在岸上抗争,水有浮力也有阻力。这是潜水比赛,他们的抗争第一步先是把双脚深深地插进江底,这样才能一边抗争一边沉定身体继续潜水,不然由于抗争身体就会浮出水面。马面和叶旺不怕浮出水面,他们目的不是争第一名,什么也不用管。谭茂要争潜水第一,只有赶跑马面和叶旺的骚扰,才能奏效,否则前功尽弃。 欧海和梁欢他们那知谭茂这里的环境!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从水里钻出湿漉漉的头颅,一探究竟。他们那知道,这一探究竟,他们就输了。 梁欢和欧海钻出水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水花狂射处游来。但他们只能游近,却不能插进去。若想看究竟,他们只能重申沉入水里才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 他们不看尤可,一看,跃出水面哈哈大笑。这笑声爽朗、开心,又过瘾。也正是这笑声,让岸上的父老乡亲和在江里的参赛者放宽了心。江岸上的人想知道江里发生什么事,他们得下江去,或者叫江里的人传递,而在江里的人就不用多此一举,他们直接钻入江底,一看就一目了然。 马面和叶旺明明在搞局,违犯游戏规则,可在当时,谭茂无处讲理。事关他一浮出水面,他就别想稳拿第一。他能做的就是在水里与马面和叶旺周旋。 别看昨天谭茂与铜铃眼比武一招败北,但与马面和叶旺比,他就绰绰有余。这个绰绰有余,还是在水里,当然马面和叶旺不是他的对手。试想,谭茂在水里能呆一支香那么多时间,好象他是一个有鱼鳃的两栖人,马面和叶旺那能与他比。他双手有章法的猛舞,拍、撩、扫和击全是猴拳里套路,马面和叶旺只能离开他。但他们离开并不是走开,而是又游回去。来来往往,马面走,叶旺又上,当叶旺走了马面又游来。什么抓头发,抓学卵之类的招式用了又用。且干脆钻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再又钻进水里与谭茂斗。 马面和叶旺浮出水面,谭茂知道,就是梁欢与欧海他们浮出水面之后又潜下来,他也知道。这时候的谭茂心里,那是嘻嘻的阴笑。他不再避开马面和叶旺的攻击,而是反客为主了。他双脚拔离江底泥,在水里与马面、叶旺游斗。谭茂的眼睛,在水里睁开不怕水浸就罢了,还能看清水里的物件,太气人了。马面和叶旺没办法,只得且战且走,最终游出水面爬上岸去了事。 谭茂赶走了马面和叶旺,在水底里四处游了一回,在百分百确定所有参赛者已不在水里才一飞冲天彪出水面。谭茂彪出水面时,听到岸上那是一片哈哈的笑声,梁欢和欧海还笑弯了腰。明禅和谭境他们的笑,在钦佩谭茂是水中蛟龙之外,还在谭茂的临场应变和做事的彻底。 这晚,村中谈论着比赛的事很热烈。相反,圩笑面虎的茶水铺里,独眼龙、刀疤脸、牛牯、葱头,却在悄悄地密谋。他们的声音很小,说到关键处,几乎是唇语。但他们的眼睛却是一时愤恨,一时坏笑,一时得意,一时激动,好象一切的一切全在掌控之中。 比赛第三日,天气有点走阴,太阳似出嫁的姑娘害羞般时不时的遮住脸。阳光弱,风儿刮起来就凉嗖嗖。幸好这天比赛的是识字、跑步、骑马和射箭,项项都在岸上无妨。 识字这个科目,考得太让人气呃了!后生男女叫他讲、唱、诵可以,叫他认,却是字识他,他不识字。梁欢除读得出他的名字之外,其他的就认得吃、鸡、鸭、牛、猪这么五个字。谭茂他更差,猪牛鸡鸭认不全。欧海也好不到那去,也就比梁欢多认了蛋、肉、菜、酒四个字。土炮别字不识,却识狮子、鱼、鸟、蛇。年纪小的反而认得多一些,似马面、闷葫芦、梁墨青、秃尾鸡他们,玉米、花生、高梁、蕃茹、芋头、竹子、树木等等生活上常常接触的字,能认得一百几十只。但有一个稍稍的出格,那就是狮头鹅这小子。他比还悟少认五只字,达到三百只之多,算得上村中之最了。 唔!这是没办法的事,还是来看看跑步这个科目吧。跑步,个个都能跑,而且不管大小。 乡间比赛跑步,不同于政府部门设的平平整整的跑道,它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大小不一、杂草丛生的山地田埂的羊肠小道。当然,也可逢田过田、逢水过水、逢山过山取直径,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这不但表现在体力,还有避开树木、沟渠、陷阱等的物体。当然,也要战胜比赛中捣蛋鬼的阻挠。因为,比赛跑步不是单一的跑步,把生存的意义也嵌入去了。 冼村这次比赛跑步,从担水岭头起到石狗大岭汊江口止,一去一返,到担水岭头的原点结束;意思就是一个来回。选择的路线,可以经大村榕木顶、龙颈、欧塘岭、龙湾岭、松簸岭、狗岭、金子岭,也可以从蔗岭、谭九山转入狗岭向金子岭过石狗大岭,当然,也可以从么塘过平塘岭转卡耙岭、龙岭、龙岭儿到石狗大岭,但不管你走那一条,总之要到石狗大岭汊江口朱老六处,拿到明禅写的各人名字的签,回到担水岭头为准。名次,按第一个回到担水岭头为第一名。 比赛跑步,欧海志在必得。叶旺得了犁田第一,谭茂得了潜水第一,梁欢得了功夫第一,他们四个一般大的年纪,就差他了。欧海志在必得不是凭空臆想,梁欢脚是长,但他短距离可以,路途远则跟不上他。谭茂的腿上功夫是不错,但他有捉蛇捕鸟的习惯,走路眼睛到处瞄,心不在一处。至于叶旺,他更不用愁。叶旺常迷于耕种,跑步,特别是瞬间暴发的跑步,他很小练习。不似他,老欧大塘到大村明禅处,少说也有里多路,他每晚到村里跟明禅学功夫,他总是跳着去跑着回,中间从不间断,一气跑完,习惯了。 不过,欧海也不轻视。似马面、谭盛,喇叭花、谭文妹他们几个跑步的速度也不差。还有比赛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他都得考虑。叶旺犁田,谭盛、马面他们去搞搞阵,谭茂潜水马面又和叶旺去戏耍,这一跑步比赛,马面、谭茂他们一定会搞什么名堂。 欧海有这么多的盘算,所以到比赛一开始,他不走龙颈这条捷径,而是选他常走的么塘这条远道。果然,他走么塘,马面、梁欢、谭茂、叶旺他们几个都跟着他。他跑快些,他们就跟着跑快些,他慢他们也慢,总之如影随形,似藤缠树,紧紧地黏着。 假如一路上这般黏着跑,也不打紧,反正大家都能跑,可到了回程,马面他们就不是这样了。马面他们一时这个在欧海的前面,一时又到那个在欧海前面,一时在欧海面前弯腰装着捡东西,一时又在欧海面前蹲下摸摸脚趾,到了道路狭窄的地方,他们干脆停下慢慢的行。有几次马面他们还哈哈笑着来拉扯欧海的裤子,或捞手抓他的定海针。 欧海打又不是不打又不是,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眼看着谭盛和喇叭花他们跑到前面去了,他气得大声吆喝。 “马面!谭茂!你们要干什么?” “哈哈哈!”马面一阵怪笑,但,却不理他,依然了那样的缠着。 欧海跑下跑下,也是他福至心灵。将到蔗岭嘴的时候,脱掉上衣,突然地向马面、谭茂、叶旺和梁欢发难。他伸手一抓一拉马面的衣领,然后生生地托起马面整个人,转向梁欢和谭茂他们掷去。这一瞬间谁也不会料到,梁欢只有伸手去接马面,不然马面被欧海掷到地上不是撞到这里就是碰到那里。就是这一会的耽搁,欧海脱离了叶旺他们的纠缠,而且狂啸一声,飞也似的如雄鹰般向担水岭头的原点掠去。 不用说,欧海得了跑步第一名。不过,还有骑马和射箭两个科目等他们下午去争取。 在村人的眼中,骑马比赛一定是马面得第一,射箭一定是谭盛夺魁无疑。因为平时马面骑马跑得最快,没有一个人跟得上他。谭盛射箭也如是,连他的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谭盛不管白天黑夜,只要野兔和鸟等在他的射程范围,那是箭无虚发。许多人说,这两个科目不比也罢。就是铜铃眼、朱老六他们也是这么说。可问题是,既然已立出了科目,走走过场也是要走,不然不公。再说,射箭不是花架子,为保村场,村中青壮男女得掌握。 射箭的地点,也设在社主前的地坪,射程为一百步。比赛要求,三箭全射正靶心,为第一名。至于弓箭嘛,可以自带,也可向他人借,不拘。 参赛人员,只要村中拿得动弓箭的都得参加,就连老邓、刘氏、黄氏、李氏、党氏、梁氏、赖氏她们这些老妇也要入场。至于,射不射得中靶和靶心不去管,志在参与。 这天下午,也似早上一样,地面上发着些阴冷的风。插在地上的禾杆靶,只是平人般高,风吹拂时,若若的会摆动。 比赛开始了,全村人都围在地坪旁边。人们吱吱喳喳,交头接耳,说着谁谁的话语。 谭境是射箭老手,他第一个入场。谭境搭弓在手,拉开架码,挫低身,对正靶心连射三箭。谭境的箭带着风声,带着天上流星的光芒,直射向禾靶。 叶青高呼:“一箭在靶心,二箭在靶边。” 啊!人们发出惊叹。 接着是明禅上。明禅的箭稍胜谭境,一箭在靶心,两箭离靶心不远。明禅在射第三箭时,眼睛曾向还悟处看了一看,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瓜花嘴、梁高、欧阳、铜铃眼、他们几个比谭境还差,只有一箭着靶。欧海、梁欢、叶旺、梁墨青,谭文妹、闷葫芦、喇叭花、狮头鹅、马面他们两箭中靶。谭茂和他父亲一样,一箭在靶心,两箭在靶边。等到谭盛上的时候,大家都凝神聚气,眼定定的望。果然,谭盛的箭不同凡响。箭带风声不说,他连瞄不用瞄,人们只听呼呼三声,谭盛的箭就稳稳地插进了靶。但出乎意料的是,谭盛射的三箭,只有两箭中靶心,一箭离靶心有一寸多远。不过嘛,他比起他父亲和兄长谭茂,胜出了一筹,就是明禅也比不上他。轮到还悟了。还悟的身体虽说比不上梁欢他们,但拉弓射箭的气力还算凑合。他拿弓箭在手,站到指定位置。还悟不急于射箭,而是仰头看看地坪外风吹竹表的方向,然后又举起手掌试探风力。还悟的举动,令人们咤异,以为他又那里不对路了。梁墨青还走近去看还悟呢。还悟望了梁墨青一眼,还微微的向她笑了一笑。只见还悟的身体若若的向风吹来的那边移动,尔后慢慢地拉弓搭箭。还悟瞄了又瞄,曾两次放弃又再来。等到他第三次瞄准的时候,箭从他的弓中发出了。还悟的箭没有强劲的风声,箭射进靶心时眼看着就了掉下来,但最终还是射稳了。令谭境父子不解的是,仍带着些许病态的还悟竟三箭射中靶心,使他们汗颜。人们啊啊的赞叹着,谭盛抵不得,跺着脚离开了比赛场地。余下的人比赛,再没有一个能比上还悟,连靶也没有射中。 冼还悟得了射箭第一名,连同算数和认字,总共得了三个第一,村人都觉得还悟许多地方得到了明禅的真传,就是功夫方面,假已时日,一定会超越梁欢和铜铃眼他们。不过,对着即将到来的骑马比赛,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还悟胜出。因为骑马不同于其他的科目,譬如射箭、跑步之类,靠的是自身,而骑马是主决于对马的驾驭。再说,比赛的马总共是十匹(从石达堡借来八匹)那么多,还悟又不是抽到是他自家管理的那匹。还有,还悟在参与比赛的人员中年龄最小,加上身体还没有达到似马面、梁欢他们那样硬朗。 骑马比赛路线是从社主坪地到和平公路口,来回行程6公里。时间计算方法与爬树一样,只不过是小钵换成了大钵,以细沙在漏斗中漏完回到原点为准,谁快谁第一。 和平往亚计山方向过去约4公里的谭冯村,有一个教书先生名谭林。谭林斯文清秀学富五车,谈吐不俗,对时势抱不平。谭林与谭茂他们属同宗,一次谭茂和马面他们去谭冯村捉蛇识得。前些日子,一条三尺多长,锹柄般大的水浪蛇进入学舍,吓得谭林和学生们大惊失色,动也不敢动。为防水浪蛇再次入侵害人,谭林想到了冼村兄弟谭茂。这天下午,他来冼村寻兄弟,过去帮他捉了。 比赛骑马的人员有铜铃眼、瓜花嘴、欧海、梁欢、梁田、谭茂、谭盛、叶旺、马面和还悟共10人。他们一行在社主坪地前,整装待发,信心满满。比赛骑马,不单为了骑马那么简单,旨在向马上射箭挺进和与石达堡互通信息。 四雄六雌十匹马早牵来到场地。马匹均是青壮期,膘肥体壮。特别是还悟和马面两家对从石达堡得来的马照顾周到,不但膘肥体壮,而且威风凛凛。脚刨地,鼻孔喷气,有时又昂首嘶鸣。可惜冼村人不似石达堡揽头五那样富有,空有骏马却没有马鞍,就是从石达堡借来的也没有带鞍,背上光溜溜如野。然也正是这般的光溜溜,马面他们骑在马背上更见真本领。 马十匹,人10个,刚好一次比完。 按抽签。马面竟然抽到他家管的那匹马。大家都说,马面骑马本领高,又是自家天天管,人马相近,比赛一定得第一。 比赛开始。朱老六高举的手往下一劈:“跑!” 骑手们同时手甩缰绳,脚夹马腹,飞跃而起,向着和平狂奔。冼村到和平的路,弯弯曲曲,路面狭窄,有时数马能同行,有时只是单马能过。路边树枝杂草,路上石头坑洼,尤是给赛马奔跑带来障碍。铜铃眼因在功夫上输给了梁欢,这时赛马他要捞回一点面子,所以处处不相让。梁欢也是一个天生好强的人,那能在赛马上逊于铜铃眼。瓜花嘴和欧海没有似铜铃眼与梁欢那样多事,只见他们骑在马上,屁股抛上抛落,路面扬起一阵阵的尘土。谭茂和叶旺他们则是,哇哇大叫着往前冲。谭茂天生是一个骑马高手,别看他平时骑马不多,当他一骑上马背,手掌轻拍马屁股,马儿竟兴奋得昂首而鸣。马面叫得最响,间中还踢梁田的坐骑和打谭盛的马头。马面整天对着马,喂草喂料,兜风梳洗,与马混得熟,驾起马来时得心应手。等到谭茂与他并驾齐驱时,跨下马如箭而飞,路面上留下一天的尘土雾。他们争先恐后,各显能耐都想争第一。还悟却不急,只是驾着马随着众人跑。再说,他也急不来。因为起步的时候,他的声势没有别人的大,慢了一些。这一慢,就一直慢着了。这是没奈何的事。大家相信还悟的骑术,可担忧他的身体。比赛前,老邓还到马前叫还悟不要比了呢。朱老六一声令下那刻,还悟扬缰拍马,坐骑则飞跃而起,一下子将还悟的屁股掀起成尺高,差点儿把他甩下马。是还悟两手紧抓马鬃毛,两脚紧夹马肚,才没至于掉下来。。 谭林移动着忧虑的步伐,行到了社塘村。他心说:谭茂这整天捉蛇射鸟的人,在不在家呢? 谭林心里藏着事,脚步由慢变快,没多时就到了和平公路口。贵县至木梓、龙塘、寨圩、浦北的公路车来人往,但急速的笃笃笃响的马蹄声却是好少听闻,除非是有战事。战事?不可能!这里地处僻乡,既不是战略要地,也不是经济枢纽,更没有矿藏,若这里有战事,一定是吃饱了撑。事实上,现在这么急速的马蹄声就如响雷般震着谭林的耳朵。他咦地说了一声,抬头向着马蹄声响方向望来。 红鬃马,黑衣人,风驰电制,唰的一下子就到了谭林面前。本来谭林的眼力极佳,却因马瞬间而至所带来的尘土遮住了眼睛,看不到来人,但马面和谭茂却见到了他。只听谭茂高呼: “兄弟先生,你来和平干嘛?明天晚上,我们冼村唱《窦娥冤》,你要过来看啊!”谭茂一边说时一边调转马头,手拍马屁股,飞快地往回赶。 马面、欧海他们也如谭茂一样,向谭林打了一声招乎就走了。这可是比赛,逗留耽搁不得。而谭林手遮着眼,看不清人,只是听觉里稀稀觉得是冼村的谭茂和马面的声音。心说,我正要找他们呢,不想他们行色匆匆。等到谭林难睁开眼时,看到的仅是谭茂和马面他们的背影。尽管如此,谭林还是向远去的谭茂和马面他们摆手和叫着他们的名字。后来,谭林明知是徒劳时,牵动着嘴角,讪讪地笑了笑,嘴里嘟噜:“冼村这些愣头青,骑着红鬃马,来无影去无踪的搞什么明堂。”可他听到冼村有戏唱,心里一乐,抬起脚向着光头岭走来。戏,谭林很是喜欢,尤其是《窦娥冤》。他认为时下国家遭受外国列强入侵,而国内军阀割据,,许多事情乌烟瘴气,正是《窦娥冤》的写照。不过,在谭林嘴撇撇的时候,还悟骑着马来到了他身边。还悟也识得谭林,也曾为谭林新潮的言论激动不已。这时,他明知骑马比赛比不上马面他们了,于是停马向谭林问候。当他得知谭林要来冼村,就请谭林上马与他一齐回。谭林问: “还悟小兄弟,你们冼村一帮骑着马来来回回的做什么?” “兄弟先生,”还悟一边驾马一边回答,“我们村在比赛。” “啊!” 接着谭林又问:“你们冼村明晚唱戏?” “对啊,”还悟声音有些激动,“唱的是《窦娥冤》。” “你唱什么角色?” “陈文秀。” “演文秀,好!”谭林刚说了好字,他们却追上了马面和谭茂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不是跑得远远了么?原来他们为了争第一,于争先恐后间玩起了拳脚。你打一鞭我的马头,我踹一踢你的马屁股。梁田在于招架间,裤子差点儿被叶旺拉脱。谭盛的裤头带被欧海扯断,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裤子,不然就要掉下来。 谭林见状,有感于还悟心不在第一,而肯驮他。于是,叫还悟从边上绕过去。 还悟的马一过,谭茂看见就慌了。他叫大叫了一声,跃马就追。 谭茂的叫声叫醒了众人。他们心说,骑马比赛马输给谁都好,就是不能输给还悟。不是他们对还悟有成见,而是还悟年纪小,而且他的马上还坐着谭林。若他们单人单骑输给了还悟,那不让村人笑掉大牙! 这时候那句为时已晚的话,正是说谭茂他们了。由于他们心急,又因他们刚才的争斗令坐骑失控,不管怎样总是超不过还悟。 啊!村人惊呼。梁墨青手指前方,对着她母亲刘氏叫: “妈!还悟回来了!啊!妈,还悟后面还多了一个人呢!” 梁墨青话音未落,还悟和马已唰的一声站到了出发点。大家看钵沙时,竟然还能看到有些许细沙往下漏。人们为还悟欢呼,梁高高兴得上前把还悟抱下来。 朱老六等裁判评定:马面、谭茂和还悟他们三骑,虽说几乎是同在漏斗流完沙时回到出发地点,但还悟中途请谭林先生同坐回,属双人一骑,骑马比赛还悟应得第一。 正是: 立村育人苦难驯, 幸喜上进齐发奋。 学字算数耕与织, 功马潜射爬又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二十三章 开赛会群英荟萃 较量间勇夺四魁 (1) 这年的收成,相对的比往年好。家家户户谷满仓,蕃茹芋头堆实床底。生活有了着落的冼村人,由明禅提议,经村人决定,在十二月十七日村五显庙生日前三天,在担水岭头榄山社主前的坪地处,举行一次对村后辈们在犁田、织布、功夫、跑步、爬树、潜水、识字、算数、弓箭和跑马共10个科目的测验。目的是提高生存意识,热爱生活。 孩子们相当的踊跃,大家都在比赛前认真准备和练习。十岁还不到的美娟、美婵、棒槌也要参加呢。 村中事村人作主,没有太多的讲究,主要是看结果,而且每一个科目一次性完成。裁判由鹰鼻、叶青和朱老六担任。 这天,日头刚从东边踊起,一村男女老少就来到了会场。鹰鼻、叶青和朱老六他们三个裁判,早早地端坐在了裁判台后的凳子上。 比赛前,明禅和瓜花嘴先到榄山社、五显庙两处上香敬茶祷告。说明村中活动内容和奖励办法。 鹰鼻宣布比赛规则和比赛次序。大家静静细听,紧记在心。 犁田为第一个科目。比赛田就在担水岭头社主左边,瓜花嘴家的田进行。犁田,分春犁和冬犁。春犁要求不甚高,泥壁倒散于水中,均衡就成。冬犁则不同,它要泥壁朝天,接受阳光普晒和霜的给予,为来年增加收成打好基础。时值冬天,田属犁晒。冬天的田里没有水,可以穿鞋,也可光脚。牛,是从周村得回的已有六牙的水牛牯,威得很哪。比赛要求:每人犁一圈,犁翻的泥壁倒伏、划一、连线,田头田尾,犁头犁尾到位。 犁田的参赛者有谭茂、谭盛、欧海、梁欢、梁田、叶旺、叶真和马面,共九人。按排名顺序进行,不乱。 比赛开始前,梁高把水牛牵到田里,装上牛轭。大家移步到田边,赛手作好准备。 梁高驾牛,先在田四边犁正反一路,然后交给比赛者。谭茂是第一个,先上。 谭茂识犁田,但他不精。平时,他家里的田,犁和耙全是他父亲谭境一人完成,他犁的不多。他右手扶犁,左手抓缰绳扬鞭。他扶得犁,却顾不了牛,反之,驾得了牛,手上的犁又歪了。犁出来的田东一块西一块,立立乱乱,没个章法。大家哈哈的笑,闷葫芦这家伙平时枪捅不得一句话,却笑得最响。说谭茂捉蛇射鸟可以,潜水也不错,犁田嘛,就不敢恭维。 谭茂接下来是谭盛。谭盛比他哥哥谭茂更糟糕,水牛在前面快步的行进,他在后面扶犁,犁头左左右右的飘忽,犁不成田。 欧海犁田比谭茂谭盛两兄弟好一点,但不多。犁壁基本上能翻转,到犁头犁尾驾不定牛,让犁路犁偏。 梁欢和梁田两兄弟也犁不出好田。犁路这一块那一块,难看死了。最主要的是,那大水牛不听他们的话。一会呒声向前,一会又站着不动。梁高在田埂上看着,脸红耳热,就差地上没有窟窿钻。犁田是农家子弟的本领,田都犁不好,其他的农活再好也当闲。再说,这大水牛又是他们家管理,他们两兄弟也经常牵着牛去岭上放,理应相熟。可到了比赛犁田的关键时刻,却欺主。 叶旺这家伙一上场,他不忙于驾牛扶犁,而是先走到牛头前,伸手摸摸牛鼻,拍拍牛头,还把他的大嘴巴凑到牛的鼻梁上去轻吻。他这动作相当明显,是先和牛亲近亲近,联络一下感情,目的是等阵犁田的时候,牛前人后配合默契。说来也怪,那大水牛平时与叶旺不是很熟,它见叶旺以礼相待,晃晃耳朵,鼻子呒呒的喷出两口气,表示着知遇之恩。众人在田埂边看着,都说叶旺有两下子。尤其是梁高和欧阳这些犁田高手,一看叶旺这么淡定从容的样子,就知道叶旺在犁田这个科目上一定稳拿第一。 其实,大家都知晓日近日亲和熟能生巧的道理。叶青身材瘦小,又常迷于木工活,家里犁田耙田的活计总是叶旺完成。加之他又虚心向他岳父谭境请教,犁田的手艺当然渐趋化境。 叶旺犁田开始。只见牛在前面一步一步的行,叶旺在后面一脚一脚的跟。叶旺他眼观犁路,耳听八方。牛不狂,人不慌。犁尾忽左又忽右,轻抬或重摁,全在人为。东边犁了到北边,犁壁一块一块的往右翻转、贴伏,犹如一字直线般的向前延伸。翻转的犁壁湿润,阳光又给它洒上金粉和送来温暖,微风轻轻的抚摸脸庞与刮去阴霾。 梁欢、梁田、谭茂、谭盛、欧海在田埂上看了不服气,相互打了一个眼色。梁欢和谭茂他们走到田头等着牛到来。牛近了,他们跺脚扬手,他们吹胡子瞪眼,他们叶旺叶旺嗨嗨的直叫唤,意思就是要让牛不敢近前。牛不敢近前,叶旺的犁路就不到犁路尾,就是若若偏歪也好。总之一句话,叶旺你别想风光占尽。否则,我们一个二个,日后在父辈们的嘴里讨不了好。再说,他们平时戏耍惯了,什么妹夫、什么兄弟也恼不到那里去。 谭双怡,特别是谭文妹,叶旺可是她的亲姐夫,她不能让梁欢他们坏了他的好事。谭双怡挺着个大肚子(去年村中打醮,叶青捞得头灯,梁高二灯,谭境三灯),行动不便,只是用眼睛鬼梁田他们,谭文妹则是冲到梁欢他们后面,左手抓梁欢的后衣领,右手抓谭盛的头发,咬实牙齿,使劲向后拽。 众人看到这情景,指指点点,有的竟笑出了声。饭瓢、闷葫芦一帮孩子拼命用手指刮脸和吐舌头。喇叭花还捡起田里刚翻上来的湿泥块,向梁欢、谭盛他们掷去。 令人敬佩的是,叶旺不为外界的环境所影响就罢了,他前面的牛接近田尾时,竟不怕人的骚扰,勇往直前,且双角乱舞,鼻子呒呒的喷出唾液,吓得谭茂他们哗啦啦的一劲往后退。梁欢大骂: “这周村猪处得来的狗鸟,不认我梁欢,却巴结叶旺,真是作奴勤,作狗懒!看我日后到岭上放你吃草,不专拣老草给你吃才怪。” 不管梁欢如何叫嚣,牛到了田尾,叶旺若若地右摆犁尾,那水牛好象知道叶旺的意图般,又或者是它工作的一个习惯,它的身体便乖乖的向左偏。人往右偏,牛往左偏,偏偏偏偏偏,人偏正了牛也偏正了。偏正了的牛和人,又向南悠哉悠哉的走。 谭茂、谭盛、梁欢、梁田和欧海服与不服,由不得他们说,因为事实胜于雄辩。叶旺犁出来的田,不管犁壁,田头田尾和犁头犁尾都符合鹰鼻等裁判的要求。 接下来的叶真和马面,叶真还好一点,马面的犁路,那是一犁深一犁浅,入不得众人法眼。 犁田比赛结束,村民叽叽喳喳回到社主前坪地。比赛进入第二个科目——织布。比赛人员有朱小萍、叶蓝、叶翠、谭双怡、谭文妹、朱小莹、梁璐童和梁墨青共八人。 叶青家的织布机早放在社主前坪地中央,而且赖氏已调整好纱线,并现场织蹴了半尺布。 比赛织布的要求:参赛者织一尺布,不多不少。织布动作流畅、娴熟,无停顿,一气呵成。每位织出来的布光滑、平整、密实,无瑕疵。 朱小萍抽签为第一名,她先上。朱小萍已有身孕,只不过月分比谭双怡少半个月。乡间女子,不以身孕而影响工作。轻的在家忙碌,重的挑水淋菜翻田地,大都直到生产前的一天半天,还在为生计奔波。织布,只是其中的一项而已,蹬腿、穿梭、布经、剪线头等等这些活儿,不在话下。 朱小萍盘盘乌黑生亮的头发上头顶,就上织布机。她绑上腰带,试试松紧度,顿顿织板,顺一顺梭,才开始织布。村民都在织布机周边围观,看她的手艺。村中人大家都属,不避男女。 朱小萍的身孕没有影响她织布,只是肚子凸凸,脚动身动手动,织板一次次的往她的小肚上敲、撞,让看的人担忧!朱小萍的动作果断、麻利,手脚并用。梭在经线里来来回回的行走,双手在布的两边灵活地接递,好象梭子有了灵性一样,自我翻腾,无须驾御。织板声,穿梭声,织机的摩擦拉扯声,一浪接一浪,响彻担水岭头,响到猫步江涟那边。 朱小萍的脸红扑扑,一缕缕热气,从她的发际和背脊向上彪升。阳光轻轻的洒在她身上,风儿柔柔地拂过她光亮的前额,掀动起她那漂亮的刘海。 谭茂在旁看得痴迷,赖氏举起了大拇指,大家交头接耳,都说朱小萍不错,是个织布能手。朱老六咧嘴笑,谭境和陈氏乐开了花。 织布机停了。朱小萍解开腰带,矫健地离开织布机,羞答答地钻入人群,转到陈氏背后,偷偷地向织机处张望。 叶青拿尺子量朱小萍织出来的布,不多不少,刚好一尺。布面密实无跳线,看之也光滑平整,但当叶青用手去触摸时,却发觉有许多处顶手。这不是朱小萍手艺不佳,有可能是经纬有厚薄,也有可能是她织布时,她肚里的孩子激动蹬了她几脚,使她手上用力不稳。 朱小萍之后是叶蓝、叶翠、谭双怡和谭文妹。她们的动作生硬,比不上朱小萍。织出来的布竟不是尺一就是尺二,或不到一尺。 朱小莹上来了。她的肚子还不鼓,不知是她的原因,还是欧海未肯尽全力,总之是不得而知。朱小莹没有她姐姐朱小萍那么高大,但她心灵手巧,眼睛活跃。一样的织布机,一样的经纬,可到了她的手上,就如玩熟了的小猫,既听话又顺从。村民看不清梭子在她手上如何往返,道不明她的脚何时踩何时放,更辨不清那是织板声,那是梭子声,那又是织布机声。好象仙女下凡,一切的一切都融洽在了一起,是一首歌,是一组美妙的乐章,无法辨别无法甄别。直到织布机嘎然而止,人们才回过神来。 大家眼定定地看着朱小莹织出来的布。不错,尺寸不多不少,刚好一尺。布面,光滑平整无瑕疵,达到了要求。赖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手在布的上面下面左面右面不停的摸,后来底头俯脸去磨蹭,除麻纱线织出来的布好似蚕丝织出来的绸缎般润滑,竟没有半点历刺。她啧啧地咂嘴,表示着敬重和不可思议:一个没娘的孩子,却能织出人间如此极品,真是匪夷所思。她抬头去寻找朱小莹的身影,意是问她是不是使了什么魔法时,却不知去向。原来,朱小莹正偎依在黄氏的怀里,心头怦怦的跳呢。 到了梁璐童和梁墨青两姐妹,她们明知自己的织布活跟不上朱小莹,但还是到织布机上表演了一下。好与不好手势出,但志在参与。果然,她们织出来的布,不是这里拱起就是那里凹下去。拱起的地方似青蛙肚,凹下去的地方能活鱼。村民那是哈哈的笑,不过这笑声没有贬意,而是一种劳动的愉悦。 这种劳动的愉悦一直持续到下午比赛功夫的时刻到来才够一段落。比赛功夫也是在社主前坪地进行。由于时间问题,比赛功夫不是一个一个的比,而是比赛的人员能打倒铜铃眼为第一。铜铃眼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大家都心里有数。他打败了马鞍岭的狗虱叮,战胜了竹山村的蜂刺,打赢了平坡村的蚯蚓,在浇酒岭显过神威。他身体结实健壮,眼睛又圆又大又红,且常露凶光。他功夫了得,战场经验丰富老到,除明禅这个师父外,他在冼村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要说谭茂、欧海他们这些后辈,梁高、谭境他们往往不是他的敌手。明禅和村人之所以把比赛的要求立这么高,首是激发年轻人的斗志,次是表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走学海无崖苦作舟的路线。试想,三鸡塘的刀疤脸、牛牯、葱头,平天山的独眼龙,他们何曾会过! 不过,初生牛犊不畏虎。铜铃眼虽雄,但谭茂、叶旺他们不惧,反正是输不着门口大田。再说,他们一起跟一个师父学艺,多多少少熟悉铜铃眼的功夫套路。如铜铃眼的猿猴出洞、小猴溜阵就没有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还是有机可乘。铜铃眼还有一个弱点,当然也是他的优点,那就他的性子急躁与做事雷厉风行。只要沉着又有耐心,与他游斗,在灵活上和年龄上取胜。在谭茂他们心中,在冼村战胜铜铃眼,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英雄。尽管这样说有些夸张,但理是那个理。 功夫比赛参赛人员有谭茂、谭盛、欧海、叶旺、叶真、梁田、马面、喇叭花、还悟和梁欢总共10人。他们腰上全束着腰带,神采奕奕。 铜铃眼却是很随意,也很悠闲,一点也不慌,相当的淡定。草鞋、阔衣阔裤,洒洒脱脱似足大侠。不过,他怕这帮猴子打不过他,扯他的阔裤子失礼于人,叫梁氏缝了一条短裤衩穿在里面防着。 比赛开始前,四月八大塘的周泰、修仁、梁广、欧容知道也过来观赛。他们也想从中学到些什么,最少也能感受一下临场对敌的氛围。 比赛开始了。村民在社主前坪地处围成一个圆圈,里外三层,形成人墙。铜铃眼站在坪地中央,辘辘转的一双眼睛四处扫射。别看铜铃眼粗粗鲁鲁,开始前他走到明禅面前深深地作了一个揖,然后又与村民抱拳,表示着若有得罪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包涵。因为拳脚相向,难免有肢体碰撞的情况发生。弄不好,还会导致伤残。 谭茂第一个上阵。他向铜铃眼拱拱手,就在铜铃眼身边转圈圈,伺机进攻。谭茂的功夫不弱,周泰这个有功夫底子的汉子,也曾败在他手下,吃过他的亏。谭茂脸上冷冷的没表情,眼睛却直视着铜铃眼。铜铃眼也认真对敌,但他只是原地跟着谭茂的影子旋转。 “呀!”谭茂大喝一声,使出了猴子跨篮式向铜铃眼攻上来。 铜铃眼看得真切,不退不避,右手轻轻地向前画弧,谭茂整条左臂,包括左边身就向右转开去。铜铃眼不等谭茂回旋定身,顺势右手插向谭茂左腰侧,右手环绕谭茂腰右侧,然后双手合抱,蹲低身,分开四平大码,叫声: “起!” 谭茂来不及反击,双脚离地,屁股朝天,头向地,成了个阉猪式。谭茂想用手抓,用手打,但铜铃眼警告: “谭茂贤侄,老实些!不然,你铜铃眼叔就要舂米了。” 铜铃眼这舂米式,就是他把谭茂整个人抽起向地下夯。若铜铃眼这个招式如果实行起来,谭茂不残也废。朱小萍大惊失色,好彩没有吓得堕胎。村民啊声叫。尽管谭茂不服,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生命要紧,他只得乖乖地一动不动,等着铜铃眼放他下来。 然。谭盛看着兄长这般的狼狈,心里却不服。他大叫一声冲上来,完全不讲什么比赛规则。平时,谭茂是一村孩子们捉蛇、射鸟、捕鱼的偶像,对他崇拜得很。此时此刻,那容他受此气,受此辱!欧海、叶旺、叶真,梁田、马面、喇叭花和还悟他们一齐冲向坪地中央去救谭茂。瓜花嘴、梁高他们那见过这阵势!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解,会激恼一帮孩子,不解嘛,怕铜铃眼应付不过来。众人无主意间,把眼光全投向明禅。 明禅和鹰鼻、叶青、朱老六都坐在裁判台旁边。他对眼前的状况,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而且他还希望这个情况发生。孩子们遇敌众志成城是他的祈盼,铜铃眼的临场应对更是他想要见到的情形。 铜铃眼就是铜铃眼,他见一帮孩子们,其实,欧海、叶旺就要当父亲的人,一起涌上来,他一点也不慌乱,反而乐不可支。他不似猴子抓得了玉米丢了包谷(菽),却是用谭茂的身体甩、扫等动作来对付一帮孩子们。孩子们投鼠忌器,一怕伤着谭茂,二又怕谭茂的手舞着他们。 双方在坪地上僵持了一会,梁欢慢慢走上来,向铜铃眼抱拳。铜铃眼不怕谭茂、不怕叶旺和欧海,却怕梁欢。梁欢脚长手长,力道又猛,两只手掌抓、撩、拍、击带着风声。进攻、后退的速度也相当的快。他与梁欢对打,往往讨不了好,有时还着了一招半式。梁欢的抱拳,意思明显,请他放下谭茂,他来挑战。 谭茂落地后能站得起来,但是满脸的惭愧。铜铃眼也会做,他向谭茂深深的施了一个礼,表示着歉意。谭茂明知艺不如人,也回敬。再说,叔侄比试武功,侄子输比叔儿,或叔儿输给侄子,也不失礼。 坪地中央,铜铃眼与梁欢比拼。梁欢心静,铜铃眼却因刚才的战斗情绪一时半刻间仍在沸点。梁欢也不趁人之危,动作慢悠悠的等待着铜铃眼调息心率。梁欢这样的架势反倒让铜铃眼心慑。加之,梁田、马面、叶真、还悟一帮孩子在他们周边腾腾的转。随时随地准备着,若梁欢输,他们就一帮人来个十只螺鸦叮一只蟋蟀,若是他铜铃眼输,他们就一拥而上生擒,叫他说个服字。尤其是还悟,年纪轻轻又病容没有尽退,他的招式神出鬼没,每每让铜铃眼防不胜防。一句话,反正这时的铜铃眼吃力不讨好,左右是只煎饼。 梁欢渐渐的迫近,渐渐的欺身进来。铜铃眼想一动不动,以不动应万变,可梁欢见他静候时突地一个猴子跳山,两脚同时向前纵跳,全身腾空之际,两手向着铜铃眼的面部狠狠的抓来。等到铜铃眼跳开躲避时,他的动作又慢下来。总之,就是要和铜铃眼斗耐力。这里面有一说,侄子斗叔儿,斗赢有时被说成欺叔,反之,叔儿长时间斗不赢侄子,却被人说成笋高过竹,很不划算。 铜铃眼与梁欢在坪地上来来回回的斗。一会摘星换月,一时猴子抓痒,要不就戏战桃阵,或偷摘仙桃,再不就猴子弹爪,总之猴拳所有的招式和套路用了又用,使了又使,后来还用四门截的路数,梁欢仍没有打倒铜铃眼。场面上热闹非凡,又紧张无限。人们的眼光随着梁欢和铜铃眼的身影走。状况危险时啊啊啊的感叹,招式美妙时又高声欢呼,说不出的振奋。梁欢久战不下,铜铃眼的心开始定了下来,心说梁欢已黔驴技穷,我得抓紧时间完成比赛。于是,他呔地大喝一声,来一个猿猴出洞,两手同时向梁欢的两侧撩爪。那知梁欢就是等铜铃眼急躁的出手,他才好使出杀手锏。只见他不退反进,也不知从那里学来的招式,两掌合拢一个童子拜观音式插向铜铃眼的心口。其实,这是个假动作,当他的手掌将到铜铃眼的心口时突地分插进铜铃眼的两胳膊弯里,目的是强力分开铜铃眼的两臂,近身对敌。梁欢这样拼搏若成功,由于他的脚长,膝盖顶得高,膝盖提起直击铜铃眼的阴暗门户。若铜铃眼不知进退中招,必终身残废,裤衩里的能屈能伸的定海针抽不上凳。 铜铃眼本就有些怵梁欢,见他如此强硬,同时已意识到裤裆有危险急忙退后,离开梁欢的攻击范围。铜铃眼的退却也正是梁欢所盼望,因为一进一退间,许多破绽会露出来。梁欢这时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狂啸一声,以一招猿猴出洞破原来铜铃眼的猿猴出洞。 “梁欢!”就在梁欢两手抓向铜铃眼两侧的时候,明禅和梁高在外面同时大喝,制止了他。 铜铃眼险中得救,急忙向梁欢拱手,表示服输。同时,也向明禅、梁高和众村民行礼。 “呵呵!呵呵!梁欢得胜!”梁田第一个拍手狂喊。 一帮孩子也跟着大叫,说梁欢威,梁欢猛,梁欢了不起!他们还围到坪地中央,把梁欢扛起来上天上抛。 梁欢和铜铃眼这次比赛,看得村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们不在于梁欢的输赢,而在于冼村代有人才出。可以说,今后冼村在地方上稳稳地扎下根,有了相当高的筹码。 这天,梁欢成了村中出名的人物,同时,也是这天大家饮酒快乐的源泉。当然,朱小莹和叶旺也常常被人提及,说他们一个是男耕第一名,一个是女织第一名。 但,铜铃眼赢得谭境,叶青他们递上来的酒更多。他们都说,铜铃眼一人能打一村后生,虽败尤荣。同时,畅想着来日的比赛。 这晚,梁广、欧容还和梁欢在明禅厅前玩耍拳脚一回。梁广和欧容他们心中有些懊恼!以前他们在冼村时,功夫在梁欢之上,现在反而不敌梁欢。不是他们懒惰,而是路途遥远来得少,疏于师父的教导。 也是这一晚,古城村的大炮客和黄肿鬼知道石达堡揽头五买了好多火粉枪、三响和五响钢炮,他们也从兴业买回两把。火粉枪和钢炮的威力很大,能在百步内打死野兔。枪,已成了保卫村庄安宁和侵占别村的武器,有实力的都想购买。 翌日清早,村民又聚集到社主前坪地。这天的比赛有三个科目,早上算数和爬树,下午潜水。 算数没有那么多的笔和纸,也没有那么多的台凳供孩子们用,再说,高深的算术孩子们也算不来,所以场地就在社主前坪地上进行,考题是考官随意舀一碗玉米粒给考生算。考试要求快、准确。 参赛人员有还悟、谭文妹、欧灿、马面、喇叭花、闷葫芦、瘦猴、美婵、美娟、棒槌、秃尾鸡、狮头鹅、饭瓢、铃铛、梁墨青、叶翠,总共十六人。玉米粒由叶青舀,且由叶青喊一二三。 比赛者围成一个大圆圈,明禅为防孩子们考试中途搞搞阵,请朱老六安排每位参赛者中间有一个大人把守。朱老六很是乐意接受,说这方法好。 闷葫芦这天很搞,他紧紧地跟着还悟。因他知道,自己算数比不上还悟,但比赛里面有两个要求,就算他算得不准,也要从快字去赢还悟。还悟那里去理会闷葫芦这些心思!再说,他父亲明禅早早地就告诫于他,做事低调,考试也要低调,在众多的脑力比赛科目中,只准在识字上若若争取一下,其他的嘛,意思意思就罢了,留一些机会给别的孩子。 不过,人要是聪明,现场中有时会忍耐不得,或者明知懂得却不做的假象扮不好露出马脚也会招人议论,说某某故意放水。还悟十三四岁的孩子,你想让他做明知能做的事而不做,的确有些难于自控。 还悟其时就是这样。他手上老早就拿着一条小竹枝,当叶青一喊一二三开始时,他用左手一熨面前的一碗玉米粒,一堆玉米粒就平平地展开,就见他右手上的小竹枝,在平展开的玉米粒上一穿一拨一穿一拨,连嘴唇也不动,只是眼睛在活动,脑子在记。一碗玉米粒能有多少个一穿一拨呢?是吧!还悟三几下,他的手就仿佛凝固了一般定在那里,不穿也不拨了。 村民都知道还悟的算术与梁墨青差不多,好多双眼睛盯着他,见他不动手了,以为他要报数,却迟迟不见他报,以为他还不确定呢,就不再留意他,把眼光移到别的参赛者那里。梁墨青的算法不是用竹枝,而是双手展开如刀状,左右的互切。但她这样,心神就要顾左顾右,速度相对就慢。唔,尽管这样慢了些,可在众孩子中,除还悟之外,她是佼佼者了。只是她这佼佼者,报数也不能占第一。如是还悟报第一,她报第二也没什么,偏偏是闷葫芦抢先,气得她直跺脚。梁墨青抬头望向还悟,见还悟还在那里入定不报数呢。情急之下,她也不记得害羞,大叫道: “还悟!你不报数,我就要报了!” “啊”还悟好象魂魄突然回来似的啊了一声,左右望望才向叶青报了数。 还悟报的数是九百二十六粒,梁墨青报的数是九百一十八粒,闷葫芦报的是九百八十粒,其他的孩子报的数都在九百到一千之间的数。叶青、鹰鼻和朱老六三个裁判去给孩子们报数作核实时,还悟、梁墨青与大部分孩子报的玉米粒数准确,闷葫芦、秃尾鸡等部分孩子报的数是错误。大家啊啊的叫着,却没有人说什么,只是很多人的眼睛都望向还悟那里,看他是不是旧病复发,一时气喘不记得报数了。瓜花嘴不放心,还近前去查看呢。这样一来,经裁判决定,闷葫芦为争第一乱报数,行为不可取,是还悟得了算数第一名。 一时骚动,不响影爬树比赛。爬树的参赛者除谭双怡、朱小萍、叶蓝三个有身孕的不参赛外,其余的一村后生子后生女全部参加。地点在龙颈,比赛所爬的树,就是龙颈那三棵樟树中挺拔的那一棵。 龙颈这三棵樟树成品字形生长。一棵倾向于蔗岭,一棵偏向于大巷塘,只有一棵生得毕挺,但三棵樟树的主干都有水桶般粗壮。它们枝繁叶茂,纵横交错,龙颈顶上毕挺那棵的高度也有村主榕树那么高,计五丈有余。孩子们不大敢在村主树这里攀爬后,主要爬树的活动就是龙颈的樟树了。而且,总是以爬龙颈顶上那棵毕挺的居多。这次比赛爬树,就以毕挺这棵作为标准。 爬树的用途有三个突出点:放哨、隐藏、逃生。 爬树比赛要求有两方面:速度和安全。 参赛者有梁欢、梁田、梁璐童、叶旺、叶真、叶翠、谭茂、谭盛、谭文妹、土炮、欧海、欧灿、马面、喇叭花、闷葫芦、饭瓢、狮头鹅、还悟和梁墨青,男女共19人。 开赛前,黎氏先去社主和五显庙装上香敬茶,一是请主保佑参赛者平安,二是不要让樟树干枝折断,这可是村中风水树。且为防不测,谭境、欧阳他们都在树下时刻注意爬树者的动静。 按正常情况,从树根爬到树顶,一碗细沙在漏斗里漏完就能做到,至于比赛嘛要求就高些,以大半碗为标准。 梁欢先上。他手长脚长,手脚又有力。手抱脚踩,一攀一蹬,左避右闪,几个起跃就到了树顶。不过,因他手长脚长,树干交错,许多时候施展不开,只能按时爬到树顶,不能超越。 谭茂、欧海、叶旺、土炮他们个子大的结局都这般,尽管他们到树顶拍得一手挂于树顶尖那包珠红粉的珠红。叶真、叶翠、谭盛和欧灿他们四人是大半碗爬到了树顶。梁璐童、梁墨青、饭瓢、喇叭花、闷葫芦、狮头鹅和还悟他们是半碗,谭文妹和马面他们两人,则同是小半碗到了树顶。 比赛中,闷葫芦和梁露童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吓得人们大声惊呼。 谭文妹和马面的爬树本领的确是惊人。只看到他们的身影向上跃,向上飞,却看不清他们的手脚是如何的运作。夸张一点说,山中猿猴未必有他们快,他们这种快,可以用闪电式来形容。村民赞不绝口,都说他们是灵猴的化身。尤其是瓜花嘴和谭境,他们的唾沫横飞到下午潜水比赛仍不止。 冼村这里的冬天不是很冷,加上风儿少又有日头,身上两件衣服就能挺得住,而且江涟里的水也不是很凉。这个凉,离彻骨寒有十万八千里。再说,农家子弟,皮厚骨壮,没有那一个顶不得。还有,刀疤脸等这些贼人,他们可不管你冬天河里的水冷不冷和凉不凉,他们出门不一定看皇历。若来村骚扰,激战于河里,如弱不禁风,缩拳缩爪,后果那是不堪设想。 潜水比赛者有梁欢、梁田、梁墨青、欧海、欧灿、谭茂、谭盛、谭文妹、叶旺、喇叭花、叶真、叶翠、马面、闷葫芦、饭瓢、秃尾鸡、狮头鹅、土炮、十五男三女。地点就在担水岭头,也即社主右边的江涟里进行。本来还悟也要参加,老邓因他的身本状况不允而作罢。 江涟里有半江水。冬天的江水不同于夏天那样混浊,蔚蓝、清澈,鱼虾在下面游动也能看得清头尾与背脊。另外,这半江水是南头岭和鹊弼的拦水坝蓄起来的水,流动缓慢,几乎与塘水无异。 比赛要求,参赛者一律短衣短裤,同时全身钻进江涟里,谁呆在水里时间长,最后浮出水面的谁就是第一名。这潜水的第一名非谭茂莫属,因平时在江涟里游泳或做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他的水性。不过,就是输也要比。说不定谭茂昨天与铜铃眼比拳脚输了气馁,或和朱小萍亲热多了气虚,闭不得气,或闭气不长,也未可知。马面还和叶旺密谋,宁可他们不争潜水第一,在潜水的时候也要施些手段,让他不如愿。特别是叶旺,他要回报他犁田时谭茂的搞搞阵。 谭茂那里知道马面和叶旺这么的诡计多端!比赛时踌躇满志一点也不设防,差点儿着了道。 比赛准备开始,参赛者全部下到江中。梁墨青、叶翠、谭文妹盘头发上头顶,手掬江水于面上擦洗,借与适应江水之凉。男孩子没有这一举,他们冬天,常常在江涟里摸虾捉鳖呢,何惧之有。 “一,二,三!”鹰鼻说出了比赛开始话语。 咚咚咚咚咚,十八个后生男女一齐浸进水里去。江面上飞舞起一簇簇一团团雪白的水花,荡漾出一浪浪大大小小的涟漪,吓得无数小鱼跳出水面,梭梭的乱蹿。 江水的确凉。它不止凉到人的肌肤,慢慢地凉到人的心脏。咬紧牙关,握紧拳头,运足气力,是每一位参赛者所要坚守的策略。当然,有些人的脚板深深地插进泥沙浆里就会稍稍的暖和一些。不过,那样不好活动,或者到最后憋气阶段不能身体放轻,双脚和屁股朝上浮起,而减短浸在水里面的时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二十三章 开赛会群英荟萃 较量间勇夺四魁 (2) 冼村的孩子虽然不是在海边生长,但在江涟边活着,总是要深懂水性,不然那时那刻到江边去玩,一不小心滑下去,不要说救他人,起码也要能自救。这是生存的必要,马虎不得,更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参赛者在水里浸着谁也不会担忧,还希望他们尽量在水里浸多一些时间呢。 哗哗,哗哗!江涟里突然的涌起了强烈的水花,好象两只青春期的水牛牯在江里面打斗,又好象有龙在江里翻腾、戏耍。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向江里望去,双双眼睛带着探询的味儿和色彩。 这是马面和叶旺搞的鬼。马面和叶旺下江潜水时就跟在谭茂左右,起初谭茂还以为他们对他友好,心生感激呢。却不知他们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马面和叶旺潜水没多长时间,他们就一左一右迫近谭茂。这种迫不是臂膀的迫,而是用肩头斜斜的去迫。不止迫得谭茂的臂膀痛,仿佛双车夹士般,要迫他浮出水面。 谭茂睁眼左右看马面和叶旺,尽管在水中模糊看不清他们的眼神,但从脸之扭曲拉牵看出他们图谋不轨。于是,他身体左右抗争。在水里抗争不同于在岸上抗争,水有浮力也有阻力。这是潜水比赛,他们的抗争第一步先是把双脚深深地插进江底,这样才能一边抗争一边沉定身体继续潜水,不然由于抗争身体就会浮出水面。马面和叶旺不怕浮出水面,他们目的不是争第一名,什么也不用管。谭茂要争潜水第一,只有赶跑马面和叶旺的骚扰,才能奏效,否则前功尽弃。 欧海和梁欢他们那知谭茂这里的环境!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从水里钻出湿漉漉的头颅,一探究竟。他们那知道,这一探究竟,他们就输了。 梁欢和欧海钻出水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水花狂射处游来。但他们只能游近,却不能插进去。若想看究竟,他们只能重申沉入水里才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 他们不看尤可,一看,跃出水面哈哈大笑。这笑声爽朗、开心,又过瘾。也正是这笑声,让岸上的父老乡亲和在江里的参赛者放宽了心。江岸上的人想知道江里发生什么事,他们得下江去,或者叫江里的人传递,而在江里的人就不用多此一举,他们直接钻入江底,一看就一目了然。 马面和叶旺明明在搞局,违犯游戏规则,可在当时,谭茂无处讲理。事关他一浮出水面,他就别想稳拿第一。他能做的就是在水里与马面和叶旺周旋。 别看昨天谭茂与铜铃眼比武一招败北,但与马面和叶旺比,他就绰绰有余。这个绰绰有余,还是在水里,当然马面和叶旺不是他的对手。试想,谭茂在水里能呆一支香那么多时间,好象他是一个有鱼鳃的两栖人,马面和叶旺那能与他比。他双手有章法的猛舞,拍、撩、扫和击全是猴拳里套路,马面和叶旺只能离开他。但他们离开并不是走开,而是又游回去。来来往往,马面走,叶旺又上,当叶旺走了马面又游来。什么抓头发,抓学卵之类的招式用了又用。且干脆钻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再又钻进水里与谭茂斗。 马面和叶旺浮出水面,谭茂知道,就是梁欢与欧海他们浮出水面之后又潜下来,他也知道。这时候的谭茂心里,那是嘻嘻的阴笑。他不再避开马面和叶旺的攻击,而是反客为主了。他双脚拔离江底泥,在水里与马面、叶旺游斗。谭茂的眼睛,在水里睁开不怕水浸就罢了,还能看清水里的物件,太气人了。马面和叶旺没办法,只得且战且走,最终游出水面爬上岸去了事。 谭茂赶走了马面和叶旺,在水底里四处游了一回,在百分百确定所有参赛者已不在水里才一飞冲天彪出水面。谭茂彪出水面时,听到岸上那是一片哈哈的笑声,梁欢和欧海还笑弯了腰。明禅和谭境他们的笑,在钦佩谭茂是水中蛟龙之外,还在谭茂的临场应变和做事的彻底。 这晚,村中谈论着比赛的事很热烈。相反,圩笑面虎的茶水铺里,独眼龙、刀疤脸、牛牯、葱头,却在悄悄地密谋。他们的声音很小,说到关键处,几乎是唇语。但他们的眼睛却是一时愤恨,一时坏笑,一时得意,一时激动,好象一切的一切全在掌控之中。 比赛第三日,天气有点走阴,太阳似出嫁的姑娘害羞般时不时的遮住脸。阳光弱,风儿刮起来就凉嗖嗖。幸好这天比赛的是识字、跑步、骑马和射箭,项项都在岸上无妨。 识字这个科目,考得太让人气呃了!后生男女叫他讲、唱、诵可以,叫他认,却是字识他,他不识字。梁欢除读得出他的名字之外,其他的就认得吃、鸡、鸭、牛、猪这么五个字。谭茂他更差,猪牛鸡鸭认不全。欧海也好不到那去,也就比梁欢多认了蛋、肉、菜、酒四个字。土炮别字不识,却识狮子、鱼、鸟、蛇。年纪小的反而认得多一些,似马面、闷葫芦、梁墨青、秃尾鸡他们,玉米、花生、高梁、蕃茹、芋头、竹子、树木等等生活上常常接触的字,能认得一百几十只。但有一个稍稍的出格,那就是狮头鹅这小子。他比还悟少认五只字,达到三百只之多,算得上村中之最了。 唔!这是没办法的事,还是来看看跑步这个科目吧。跑步,个个都能跑,而且不管大小。 乡间比赛跑步,不同于政府部门设的平平整整的跑道,它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大小不一、杂草丛生的山地田埂的羊肠小道。当然,也可逢田过田、逢水过水、逢山过山取直径,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这不但表现在体力,还有避开树木、沟渠、陷阱等的物体。当然,也要战胜比赛中捣蛋鬼的阻挠。因为,比赛跑步不是单一的跑步,把生存的意义也嵌入去了。 冼村这次比赛跑步,从担水岭头起到石狗大岭汊江口止,一去一返,到担水岭头的原点结束;意思就是一个来回。选择的路线,可以经大村榕木顶、龙颈、欧塘岭、龙湾岭、松簸岭、狗岭、金子岭,也可以从蔗岭、谭九山转入狗岭向金子岭过石狗大岭,当然,也可以从么塘过平塘岭转卡耙岭、龙岭、龙岭儿到石狗大岭,但不管你走那一条,总之要到石狗大岭汊江口朱老六处,拿到明禅写的各人名字的签,回到担水岭头为准。名次,按第一个回到担水岭头为第一名。 比赛跑步,欧海志在必得。叶旺得了犁田第一,谭茂得了潜水第一,梁欢得了功夫第一,他们四个一般大的年纪,就差他了。欧海志在必得不是凭空臆想,梁欢脚是长,但他短距离可以,路途远则跟不上他。谭茂的腿上功夫是不错,但他有捉蛇捕鸟的习惯,走路眼睛到处瞄,心不在一处。至于叶旺,他更不用愁。叶旺常迷于耕种,跑步,特别是瞬间暴发的跑步,他很小练习。不似他,老欧大塘到大村明禅处,少说也有里多路,他每晚到村里跟明禅学功夫,他总是跳着去跑着回,中间从不间断,一气跑完,习惯了。 不过,欧海也不轻视。似马面、谭盛,喇叭花、谭文妹他们几个跑步的速度也不差。还有比赛中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他都得考虑。叶旺犁田,谭盛、马面他们去搞搞阵,谭茂潜水马面又和叶旺去戏耍,这一跑步比赛,马面、谭茂他们一定会搞什么名堂。 欧海有这么多的盘算,所以到比赛一开始,他不走龙颈这条捷径,而是选他常走的么塘这条远道。果然,他走么塘,马面、梁欢、谭茂、叶旺他们几个都跟着他。他跑快些,他们就跟着跑快些,他慢他们也慢,总之如影随形,似藤缠树,紧紧地黏着。 假如一路上这般黏着跑,也不打紧,反正大家都能跑,可到了回程,马面他们就不是这样了。马面他们一时这个在欧海的前面,一时又到那个在欧海前面,一时在欧海面前弯腰装着捡东西,一时又在欧海面前蹲下摸摸脚趾,到了道路狭窄的地方,他们干脆停下慢慢的行。有几次马面他们还哈哈笑着来拉扯欧海的裤子,或捞手抓他的定海针。 欧海打又不是不打又不是,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眼看着谭盛和喇叭花他们跑到前面去了,他气得大声吆喝。 “马面!谭茂!你们要干什么?” “哈哈哈!”马面一阵怪笑,但,却不理他,依然了那样的缠着。 欧海跑下跑下,也是他福至心灵。将到蔗岭嘴的时候,脱掉上衣,突然地向马面、谭茂、叶旺和梁欢发难。他伸手一抓一拉马面的衣领,然后生生地托起马面整个人,转向梁欢和谭茂他们掷去。这一瞬间谁也不会料到,梁欢只有伸手去接马面,不然马面被欧海掷到地上不是撞到这里就是碰到那里。就是这一会的耽搁,欧海脱离了叶旺他们的纠缠,而且狂啸一声,飞也似的如雄鹰般向担水岭头的原点掠去。 不用说,欧海得了跑步第一名。不过,还有骑马和射箭两个科目等他们下午去争取。 在村人的眼中,骑马比赛一定是马面得第一,射箭一定是谭盛夺魁无疑。因为平时马面骑马跑得最快,没有一个人跟得上他。谭盛射箭也如是,连他的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谭盛不管白天黑夜,只要野兔和鸟等在他的射程范围,那是箭无虚发。许多人说,这两个科目不比也罢。就是铜铃眼、朱老六他们也是这么说。可问题是,既然已立出了科目,走走过场也是要走,不然不公。再说,射箭不是花架子,为保村场,村中青壮男女得掌握。 射箭的地点,也设在社主前的地坪,射程为一百步。比赛要求,三箭全射正靶心,为第一名。至于弓箭嘛,可以自带,也可向他人借,不拘。 参赛人员,只要村中拿得动弓箭的都得参加,就连老邓、刘氏、黄氏、李氏、党氏、梁氏、赖氏她们这些老妇也要入场。至于,射不射得中靶和靶心不去管,志在参与。 这天下午,也似早上一样,地面上发着些阴冷的风。插在地上的禾杆靶,只是平人般高,风吹拂时,若若的会摆动。 比赛开始了,全村人都围在地坪旁边。人们吱吱喳喳,交头接耳,说着谁谁的话语。 谭境是射箭老手,他第一个入场。谭境搭弓在手,拉开架码,挫低身,对正靶心连射三箭。谭境的箭带着风声,带着天上流星的光芒,直射向禾靶。 叶青高呼:“一箭在靶心,二箭在靶边。” 啊!人们发出惊叹。 接着是明禅上。明禅的箭稍胜谭境,一箭在靶心,两箭离靶心不远。明禅在射第三箭时,眼睛曾向还悟处看了一看,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瓜花嘴、梁高、欧阳、铜铃眼、他们几个比谭境还差,只有一箭着靶。欧海、梁欢、叶旺、梁墨青,谭文妹、闷葫芦、喇叭花、狮头鹅、马面他们两箭中靶。谭茂和他父亲一样,一箭在靶心,两箭在靶边。等到谭盛上的时候,大家都凝神聚气,眼定定的望。果然,谭盛的箭不同凡响。箭带风声不说,他连瞄不用瞄,人们只听呼呼三声,谭盛的箭就稳稳地插进了靶。但出乎意料的是,谭盛射的三箭,只有两箭中靶心,一箭离靶心有一寸多远。不过嘛,他比起他父亲和兄长谭茂,胜出了一筹,就是明禅也比不上他。轮到还悟了。还悟的身体虽说比不上梁欢他们,但拉弓射箭的气力还算凑合。他拿弓箭在手,站到指定位置。还悟不急于射箭,而是仰头看看地坪外风吹竹表的方向,然后又举起手掌试探风力。还悟的举动,令人们咤异,以为他又那里不对路了。梁墨青还走近去看还悟呢。还悟望了梁墨青一眼,还微微的向她笑了一笑。只见还悟的身体若若的向风吹来的那边移动,尔后慢慢地拉弓搭箭。还悟瞄了又瞄,曾两次放弃又再来。等到他第三次瞄准的时候,箭从他的弓中发出了。还悟的箭没有强劲的风声,箭射进靶心时眼看着就了掉下来,但最终还是射稳了。令谭境父子不解的是,仍带着些许病态的还悟竟三箭射中靶心,使他们汗颜。人们啊啊的赞叹着,谭盛抵不得,跺着脚离开了比赛场地。余下的人比赛,再没有一个能比上还悟,连靶也没有射中。 冼还悟得了射箭第一名,连同算数和认字,总共得了三个第一,村人都觉得还悟许多地方得到了明禅的真传,就是功夫方面,假已时日,一定会超越梁欢和铜铃眼他们。不过,对着即将到来的骑马比赛,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还悟胜出。因为骑马不同于其他的科目,譬如射箭、跑步之类,靠的是自身,而骑马是主决于对马的驾驭。再说,比赛的马总共是十匹(从石达堡借来八匹)那么多,还悟又不是抽到是他自家管理的那匹。还有,还悟在参与比赛的人员中年龄最小,加上身体还没有达到似马面、梁欢他们那样硬朗。 骑马比赛路线是从社主坪地到和平公路口,来回行程6公里。时间计算方法与爬树一样,只不过是小钵换成了大钵,以细沙在漏斗中漏完回到原点为准,谁快谁第一。 和平往亚计山方向过去约4公里的谭冯村,有一个教书先生名谭林。谭林斯文清秀学富五车,谈吐不俗,对时势抱不平。谭林与谭茂他们属同宗,一次谭茂和马面他们去谭冯村捉蛇识得。前些日子,一条三尺多长,锹柄般大的水浪蛇进入学舍,吓得谭林和学生们大惊失色,动也不敢动。为防水浪蛇再次入侵害人,谭林想到了冼村兄弟谭茂。这天下午,他来冼村寻兄弟,过去帮他捉了。 比赛骑马的人员有铜铃眼、瓜花嘴、欧海、梁欢、梁田、谭茂、谭盛、叶旺、马面和还悟共10人。他们一行在社主坪地前,整装待发,信心满满。比赛骑马,不单为了骑马那么简单,旨在向马上射箭挺进和与石达堡互通信息。 四雄六雌十匹马早牵来到场地。马匹均是青壮期,膘肥体壮。特别是还悟和马面两家对从石达堡得来的马照顾周到,不但膘肥体壮,而且威风凛凛。脚刨地,鼻孔喷气,有时又昂首嘶鸣。可惜冼村人不似石达堡揽头五那样富有,空有骏马却没有马鞍,就是从石达堡借来的也没有带鞍,背上光溜溜如野。然也正是这般的光溜溜,马面他们骑在马背上更见真本领。 马十匹,人10个,刚好一次比完。 按抽签。马面竟然抽到他家管的那匹马。大家都说,马面骑马本领高,又是自家天天管,人马相近,比赛一定得第一。 比赛开始。朱老六高举的手往下一劈:“跑!” 骑手们同时手甩缰绳,脚夹马腹,飞跃而起,向着和平狂奔。冼村到和平的路,弯弯曲曲,路面狭窄,有时数马能同行,有时只是单马能过。路边树枝杂草,路上石头坑洼,尤是给赛马奔跑带来障碍。铜铃眼因在功夫上输给了梁欢,这时赛马他要捞回一点面子,所以处处不相让。梁欢也是一个天生好强的人,那能在赛马上逊于铜铃眼。瓜花嘴和欧海没有似铜铃眼与梁欢那样多事,只见他们骑在马上,屁股抛上抛落,路面扬起一阵阵的尘土。谭茂和叶旺他们则是,哇哇大叫着往前冲。谭茂天生是一个骑马高手,别看他平时骑马不多,当他一骑上马背,手掌轻拍马屁股,马儿竟兴奋得昂首而鸣。马面叫得最响,间中还踢梁田的坐骑和打谭盛的马头。马面整天对着马,喂草喂料,兜风梳洗,与马混得熟,驾起马来时得心应手。等到谭茂与他并驾齐驱时,跨下马如箭而飞,路面上留下一天的尘土雾。他们争先恐后,各显能耐都想争第一。还悟却不急,只是驾着马随着众人跑。再说,他也急不来。因为起步的时候,他的声势没有别人的大,慢了一些。这一慢,就一直慢着了。这是没奈何的事。大家相信还悟的骑术,可担忧他的身体。比赛前,老邓还到马前叫还悟不要比了呢。朱老六一声令下那刻,还悟扬缰拍马,坐骑则飞跃而起,一下子将还悟的屁股掀起成尺高,差点儿把他甩下马。是还悟两手紧抓马鬃毛,两脚紧夹马肚,才没至于掉下来。。 谭林移动着忧虑的步伐,行到了社塘村。他心说:谭茂这整天捉蛇射鸟的人,在不在家呢? 谭林心里藏着事,脚步由慢变快,没多时就到了和平公路口。贵县至木梓、龙塘、寨圩、浦北的公路车来人往,但急速的笃笃笃响的马蹄声却是好少听闻,除非是有战事。战事?不可能!这里地处僻乡,既不是战略要地,也不是经济枢纽,更没有矿藏,若这里有战事,一定是吃饱了撑。事实上,现在这么急速的马蹄声就如响雷般震着谭林的耳朵。他咦地说了一声,抬头向着马蹄声响方向望来。 红鬃马,黑衣人,风驰电制,唰的一下子就到了谭林面前。本来谭林的眼力极佳,却因马瞬间而至所带来的尘土遮住了眼睛,看不到来人,但马面和谭茂却见到了他。只听谭茂高呼: “兄弟先生,你来和平干嘛?明天晚上,我们冼村唱《窦娥冤》,你要过来看啊!”谭茂一边说时一边调转马头,手拍马屁股,飞快地往回赶。 马面、欧海他们也如谭茂一样,向谭林打了一声招乎就走了。这可是比赛,逗留耽搁不得。而谭林手遮着眼,看不清人,只是听觉里稀稀觉得是冼村的谭茂和马面的声音。心说,我正要找他们呢,不想他们行色匆匆。等到谭林难睁开眼时,看到的仅是谭茂和马面他们的背影。尽管如此,谭林还是向远去的谭茂和马面他们摆手和叫着他们的名字。后来,谭林明知是徒劳时,牵动着嘴角,讪讪地笑了笑,嘴里嘟噜:“冼村这些愣头青,骑着红鬃马,来无影去无踪的搞什么明堂。”可他听到冼村有戏唱,心里一乐,抬起脚向着光头岭走来。戏,谭林很是喜欢,尤其是《窦娥冤》。他认为时下国家遭受外国列强入侵,而国内军阀割据,,许多事情乌烟瘴气,正是《窦娥冤》的写照。不过,在谭林嘴撇撇的时候,还悟骑着马来到了他身边。还悟也识得谭林,也曾为谭林新潮的言论激动不已。这时,他明知骑马比赛比不上马面他们了,于是停马向谭林问候。当他得知谭林要来冼村,就请谭林上马与他一齐回。谭林问: “还悟小兄弟,你们冼村一帮骑着马来来回回的做什么?” “兄弟先生,”还悟一边驾马一边回答,“我们村在比赛。” “啊!” 接着谭林又问:“你们冼村明晚唱戏?” “对啊,”还悟声音有些激动,“唱的是《窦娥冤》。” “你唱什么角色?” “陈文秀。” “演文秀,好!”谭林刚说了好字,他们却追上了马面和谭茂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不是跑得远远了么?原来他们为了争第一,于争先恐后间玩起了拳脚。你打一鞭我的马头,我踹一踢你的马屁股。梁田在于招架间,裤子差点儿被叶旺拉脱。谭盛的裤头带被欧海扯断,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裤子,不然就要掉下来。 谭林见状,有感于还悟心不在第一,而肯驮他。于是,叫还悟从边上绕过去。 还悟的马一过,谭茂看见就慌了。他叫大叫了一声,跃马就追。 谭茂的叫声叫醒了众人。他们心说,骑马比赛马输给谁都好,就是不能输给还悟。不是他们对还悟有成见,而是还悟年纪小,而且他的马上还坐着谭林。若他们单人单骑输给了还悟,那不让村人笑掉大牙! 这时候那句为时已晚的话,正是说谭茂他们了。由于他们心急,又因他们刚才的争斗令坐骑失控,不管怎样总是超不过还悟。 啊!村人惊呼。梁墨青手指前方,对着她母亲刘氏叫: “妈!还悟回来了!啊!妈,还悟后面还多了一个人呢!” 梁墨青话音未落,还悟和马已唰的一声站到了出发点。大家看钵沙时,竟然还能看到有些许细沙往下漏。人们为还悟欢呼,梁高高兴得上前把还悟抱下来。 朱老六等裁判评定:马面、谭茂和还悟他们三骑,虽说几乎是同在漏斗流完沙时回到出发地点,但还悟中途请谭林先生同坐回,属双人一骑,骑马比赛还悟应得第一。 正是: 立村育人苦难驯, 幸喜上进齐发奋。 学字算数耕与织, 功马潜射爬又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戏唱窦娥记旧居 革命种子栽沃土 冼村人向佛,定于每年农历十二月十七日为五显华光做寿筵。十二月,属年前农闲时节,村人有的是时间。至于寿筵办大办小,村中事,大众事,看情况而办。今年的华光寿筵有别于往年的偃旗息鼓,而是大力操办。年景收成好,村民丰衣足食是一方面,开赛会,村民喜气洋洋又是一个源泉,特别是明禅编,村民演的《窦娥冤》戏能登台,更是让人跃跃欲试,笑逐颜开,奔走相告。谭茂和马面赛马到和平见了谭林说了,梁璐童去长塘鹿鸣村向舅舅刘强炫耀,棒槌奔勒塘说给外太公黎江山知,土炮出木格圩转入周村知会朱一利,四月八大塘周泰梁广他们常来村走动早知晓,石达堡揽头那里嘛,还悟骑着快马前往通知,那是梳头挽髻等时辰。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古城村的六爪听说冼村人演戏的主角是他的前妻梁墨青,心里鳖闷之余,要借机来看看。还有岭护村的谭烨春等一帮少男少女,从谭文妹那里得知冼村唱戏,也欢呼雀跃掰着手指等候开场时间。一句话,冼村周边村庄的人,知道冼村有戏睇,均相约着要来。 这天,风轻日朗,村民们带着满脸的喜庆,早早地起身投入华光菩萨的寿筵中。明禅是揽头人,他分派瓜花嘴、梁高和谭境三人挑着箩筐麻袋去木格圩买办,叶青、欧阳和鹰鼻搭戏台,朱老六和老邓一帮村妇架锅垒灶,还悟写对联,铜铃眼拉起吹鼓手,土炮整定狮子,梁欢舞动纸篾龙等,总之一村人都派上了用场。 华光寿筵因西寨的地盘狭窄,活动场地选在榄山社主前的地坪,只是敬华光的时候才去五显庙过过场。华光寿筵活动场所选在社主前地坪除却宽敞外,更在于晚上村民和亲戚朋友吃足饮饱之后在原地看戏。人就是这般,一有机会骨子里的潜在的那份懒惰就会表现了出来,而且有时会表现得淋漓尽致。 做惯了的事情,轻车熟路。揽头的淡淡定定,接受任务的从从容容,有条不紊。约日头三竿高,华光寿筵的一切工作已就绪。买办的三牲果品香烛茶酒到位,约四丈长两丈宽的用桌椅拼就的用一块布隔离前后的戏台的摆在了人们的面前,简易的灶尾巴上升起了袅袅吹烟,华光庙门口两边贴上了醒目的对联,吹豉手、狮子和纸篾龙舞动了起来。 锣豉一响,唢呐一吹,村民们兴奋那是自然,声音传到隔离村庄,冼村这天拜华光和晚上唱戏,那就确定有了这么一回事。想噌杯洒的和想看戏的就纷纷准备着行装,估算着时间动身了。 谭林他昨天就来了冼村。他不止在冼村谭茂家过夜,还到明禅家坐坐。明禅诚意地请谭林看了戏文。谭林谦虚了一番,仅给戏文修改一些方言,主线一个字也不动。明禅又请谭林给冼村的戏团赐名。谭林沉吟了一会,说唱戏和舞狮子常常穿插,取“和顺狮团”吧。明禅谢了。谭林呢,他也借机说说国家这时似四月八大塘修德诓骗冼家的九只岭的不公平等等的事件,及眼下军阀割据、外国入侵,与地方起义。谭林的字也写得不错,当他早上随着谭茂来到西寨华光庙前时,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庙门的“五谷丰登三阳泰,显庙神灵护村民”对联出神。对联朴实,字却写得非常的有欣赏价值。横竖撇捺点老到和组合,让人看了不愿走开。壮年的谭林,看着看着嘴里连口赞颂之余,竟伸指对着对联悬空比划起来。他问谭茂: “谭茂兄弟,这字是明禅写的么?” 谭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睁眼四处瞧瞧之后,附耳悄悄说:“这是还悟的杰作。” “什么?这是冼村赛会写字、算数、射箭和骑马四夺魁的还悟写手笔?哇!不得了不得了!还悟小小年纪就有此水平,将来四里八乡在写字方面一定无人匹敌。” 谭林诧异间,不由得向谭茂询问许多关于还悟和村里的事情。冼村人习武,冼村人讲诚信,冼村人爱抱不平这些在谭茂的嘴里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谭林的耳中。谭林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的点头,于不知不觉里有了想法。 嘀嘀打打。这时,钢铃眼、马面、谭盛、梁田、狮头鹅、棒槌六名吹豉手,梁欢、秃尾鸡、欧海、叶旺、叶真、土炮、铃当、瘦猴、喇叭花(包括谭茂)十一名狮队,还悟、叶蓝、梁露童、谭文妹、叶翠、美婵、美娟、朱小萍八名龙队,在老邓挑着三牲,李氏拎着纸烛等一群人后面,从社主前地坪浩浩荡荡的向着西寨五显庙走来。 不用说,这是拜华光的时候到了。谭茂心在狮队,用手碰碰谭林。谭林看看谭茂,这才从还悟的字里行间境中走出来。 谭茂加入狮队,谭林移动脚步,观看冼村人拜华光。其实,天底下的人拜神、拜菩萨大都一个样。冼村如此,谭冯村也如此,都是先点香,然后摆上三牲,再斟茶斟酒,接着就是三拜九叩首。期间祷告或阐明些什么,那就随意,不然化纸明炮了事。至于吹豉手,狮队和龙队,可有可无。隆重时,热闹热闹,轻薄时,尾巴耷耷。冼村这次拜华光,年景好,赛会完满,自然属隆重范围。瓜花嘴高读祭拜词,跪拜的村民随着乐队的豉点一拜再拜。那份热闹,那份肃穆,如梭穿插,场面壮观,教人好生凝神敛气。当然,那些个小娃娃,烧炮竹才是他们最快活的事儿。 拜了华光,接着就是办饮。冼村因饥荒年有例,又因年收成好,一村人都来到社主前地坪处整饮。主人来了,客人当然也跟着来。黎江山、揽头五、修仁、周泰、刘强、谭林等等亲戚朋友,全来凑到一起。瓜花嘴这天够快乐了,他呵呵笑着请这个请那个,这是他从四月八大塘请得明禅过来定居,冼村才有这么的兴旺景象啊! 谭林这天也很兴奋。他不止从还悟写的对联上看到冼村有人才,更是从谭茂、梁欢等年轻人的身上看到希望。于饮酒间,向谭茂和梁欢他们灌输打土豪,分田地,推翻剥削阶级的新思想。梁欢和谭茂他们只知道种自己的田,天比吃就吃,不比吃就饿着,那知世界上有这许多的似太平天国起义等的道道!大家都听得入了迷,时而张嘴,时而兴奋不已。不过,饭瓢很是担忧。他小声问: “谭林先生,对抗政府,反乡绅,不被捉么?” 饭瓢的问题,切中许多人心中的那根弦。谭林微微的点点头后,慢慢地用眼光扫了一轮众人,之后才压低声音说:“在没有成气候的时候,当然受到制约,但上有雷捶,下有拱棍。我们私下里,偷偷地集会,看准时机给他一个竹杠,然后隐伏起来。象上次我们去打县府,跑到木梓龙塘去就是个活例子。” 啊! “饭瓢,你们说什么?”欧阳捧着一碗酒过来问。 “这个,那个,”饭瓢一时不知怎样回答,眼望着谭林。 谭林见是欧海的父亲,不慌不忙地拿起酒碗站起来与欧阳碰饮,尔后说没什么,只是谭冯学舍里有蛇,想请谭茂他们过去帮我捉。欧阳不知内容,信以为真,说捉蛇是谭茂的强项,一定手到拿来。他说完,请谭林多饮几碗,就转到明禅那席去了。谭茂马面他们嘘了一口气,心说好险。 明禅正与揽头五、黎江山、修仁、周泰他们饮得欢,见欧阳来,大家呼喝着举碗豪饮。他们兴致了一回,明禅又转回话题: “揽头五大哥,冼村过了年,就送小孩到石达堡去读书。”明禅不把小孩送谭冯而送石达堡读书,因冼村行政上属石达堡管辖,且揽头五对冼村有恩,至于谭冯村谭林这个教书先生,谈吐中总有那么一点的味儿,教育下来对村中安宁有忧虑的成份。 “明禅老弟,”揽头五答得好爽,“那是一定的事情,我们说好了的啊。读书嘛,是好事。再说,冼村人将来有出色,石达堡也有光” “饮!” “饮!” 冼村人这次给华光做寿整饮,一直饮到日头落岭才收摊。铜铃眼饮到呕,叶青饮到差点不知人事,连古城村六爪,岭护村谭烨春等一帮别村的人来看戏,还以为是村里人呢。 黎氏、朱老六、瓜花嘴、梁高,欧阳、还悟、梁墨青、闷葫芦、鹰鼻等是这晚唱戏的主角儿,他们不敢多饮,若若的吃了些,就到戏台后面化装打扮去了。梁欢、土炮他们这些打豉敲钞的也知道,这晚是冼村自古以来的第一场戏,饮酒上只是饮到五六分就止。大家都是一门心思,要把戏唱好,传下口碑。这里面唯独闷葫芦一人,他心里憋着气哪!未上台面时他是李驴儿,现在上了台面也是李驴儿!真是!其实,在闷葫芦心底,他是抵不得梁墨青对还悟的眉来眼去、明送秋波。 戏,是村中人闲时的娱乐,情绪高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收拾好酒席的碗盆,就相约着围到戏台前。明禅与瓜花嘴耳语一番,也上到台后去了。 瓜花嘴安排黎江山、揽头五,修仁、谭林他们坐在台前正中,接着又叫铜铃眼把戏台上的照明灯弄得照亮一片天。瓜花嘴这晚心情好,看到古城村大炮的儿子六爪和黄肿鬼,心里也没有反感,还向他们招手,叫坐到近些来。对于谭烨春、刘强这些别村的更是言语友好。特别是对谭烨春,他还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鼓声起了。 戏开演了。 第一个出场的不是别个,竟是热情招呼宾客的瓜花嘴。他既是主持,又是第一个先上场。 瓜花嘴没有过分的装扮,只是在黑衣黑裤的腰中系了一条红带。但,明眼人一看,这时的瓜花嘴脚上套着一双手工精细的布鞋。那是李氏的杰作,大家钦慕间纷纷把眼光射到李氏那里,弄得李氏一脸的不好意思。 瓜花嘴就是瓜花嘴,他不止声高,而且客套话还说得面面具到。他先是向台下拱手行礼,然后喇叭一样的嘴就唱开来: “挑米去圩连糠卖, 明摆未曾经过筛。 彭祖米箕挂壁上, 又恐旁边有高师。 地下锄深裁竹表, 自己也知门路低。 半夜镗猪三个脚, 四只韵儿都不齐。 嗜睡斑鸠竹表唱, 和顺狮团表演低。” 瓜花嘴唱到这,只见他一边合掌而拜一边接着唱: “一拜华光安位坐, 时时扶助戏斑人。 二拜华光安位坐, 得吃不忘师父神。 三拜华光安位坐, 驱邪压煞外方巡。 四拜华光安位坐, 刻刻教导戏斑人。 五拜华光安位坐, 维护东家老少人。 瓜花嘴唱罢弯腰深深地作揖,然后高叫: “梁高!” 瓜花嘴这样叫时,村民都知道梁高要唱公鸡仔童谣,均哦声拍掌。梁高在村里尽管以胆小怕事闻名,说话也有些爹声爹气,但他的口才不错。特别是他唱的公鸡仔,本乡本土的生活话语,尤其的撩人。 “到!” 梁高声到,人也出到台上。梁高也似瓜花嘴一样的装束,黑衣黑裤中腰中扎红带。其实,这是村中第一次唱戏,加上钱儿少些,没来得及添置戏服,唱戏人员的着装全是青一色的自织麻纱布。梁高一出到台上,也学瓜花嘴向台下拱手,表示着谦虚之外,有唱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观众多多的愿谅。 咚咚,得得,铮……土炮、叶旺他们的乐队舞动。这样,梁高就随鼓点唱起: “公鸡仔尾波松, 人邦韭菜你邦葱; 剥开葱头墉韭菜, 韭菜花开艳艳红。 大姐行来撷一朵, 二姐也撷袖里拢。 姐妹撷返做乜野? 撷返阿婆插花筒。 花筒插得四边生, 四边四边四条龙。 一条上天钓雨水, 一条落地洒芙蓉, 一条缠着姐裙带, 一条洒田禾葱隆。 姐带房间闹洞房, 彩花相爱好成双。 十八少女灵犀通, 鸳鸯交颈乐融融。 蓝田种玉世荣昌, 女名阿花儿叫荣。 谁知夫戾常遭打, 苦度日月如牢笼。 逃离苦海转家里, 娘说女人难做东。 何年妇女行好运, 男女地位一般同。 梁高声止处,土炮他们的鼓声也停。人声鼓点同气,场面应是清静一片,却不曾想台下这时轻轻的传出嗦鼻声。不用说,这是触及到某些听众的内心深处了。 瓜花嘴不愧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他一听台下有嗦鼻声,知道梁高的公仔谣唱到人们的心里去了,但好象还没有达到沸点,于是又高声叫: “欧阳!” 欧阳也是唱戏前唱公仔谣的第二人选。他一听到瓜花嘴叫他,没有似梁高那样声到人到,而是慢吞吞的走到台上。不过,有一点他是似梁高,那就是也拱手向台下作揖。 欧阳这唱公仔谣的人选,明禅是找对了。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欧阳的嗓子有那么一点点的嘶哑。当土炮他们的鼓子一敲,他一唱,哑哑的声音好似与台下的嗦鼻声和上韵一般,让人听了心呃。 “公鸡仔尾弯弯, 做人媳妇实在难; 磨米几勤无人晓, 上放下捞摇又烦。 四更起来持家务, 公婆还说我起晏。 心中憋倔无处发, 眼泪双流湿衣衫。 公要蒸婆要煮, 蒸蒸煮煮都难玩。 大抓撒盐他话淡, 指甲挑盐又讲咸。 公婆反面狼出山, 打断钳棍我心颤。 朝朝打断一条棍, 咽声咽气在心间。 绫罗花裙你弄烂, 几好石街侬跪散。 以臂作枕公有叹, 暴如单于下狼山。 笼鸡无食心底寒, 家人面色实难看。 终日劳作那时闲, 每天都是零食饭。 我坐也难走也难, 不如短见下阴间。 人家都说各路好, 阴阳两隔路亦难。” 欧阳唱到这,声调几乎是哽咽状,加上他右手横抹眼睛,把场面的气氛推向凄凉的境地。许多村里村外的听众,这时正戏还没有看到,已比欧阳这公仔谣弄得唏嘘有声。 或许,瓜花嘴在排戏时,听欧阳的谣声多了,只见此时没甚感觉似的向台里招手,说声:“母亲,到你上场了。”不过,从瓜花嘴的字音里,还是能察听到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无奈味儿。 “来了。乖子!”黎氏应时,弯腰手杵竹棍,脚步蹒跚地从台里向台上走出来。黎氏这一声乖子,叫得亲昵又花俏,引动得观众大都嘻的一声从闭呃的氛围中解脱出了。心说,真戏都还没看到呢,就这等的失控。然,有些时候情不自禁的感情流露,也会把持不住。 黎氏一上场,大家都知道她演的是陈奶奶。黎氏本不想凑这热闹,但经不起明禅的求请。说她是村中老寿星,如能参与,对后辈是一种无声的鼓励。还悟和梁墨青也去求她扮陈奶奶,说以前在村主树下一帮孩子演《窦娥冤》,她装过陈奶奶,是村中不二人选。 黎氏演陈奶奶不用装扮。她满头白发,一脸皱纹。她丈夫早逝,含辛茹苦。不管从容貌上还是神采上,都和戏中的陈奶奶相差不远。 当然,真正上台演出,把自己亮在观众之中,情形又有些出入,不竟自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妪,那经得起人们眼睛的拷打,总有许多的不自在。而黎氏就是黎氏,她也是久经生活沙场的人,在场上稍微的定了定神,轻轻地嗯哼两声,如愿地跟着鼓点唱了起来。不不不不,应该说,是土炮他们的鼓点随着她的唱词多些。 “陈奶七十鬼精灵, 看颜察色识妖精。 言词窃听明善恶, 四时周转知有情。 手捧琵琶三两声, 未成曲调听不清。 我劝恶人回头醒, 莫学秦槐遭骂名。 文秀小兰圆了房, 来年有孙抱手上; 从小教他学父样, 勤读诗书考功名。” 黎氏唱罢,回转台后去了。她喘着气,眼睛偷偷地向台下望。台下没有骚动,可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听众如此,不是黎氏唱得不好,而是黎氏的唱词没什么特别处,都是些场面话。 黎氏刚坐稳,鼓钞再响时,还悟上来了。冼还悟饰陈文秀。这时的还悟,可不似日间骑马时的还悟那样手抓鬃毛的不堪。他脚下那双厚厚的布鞋不单让他高了几寸,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的装扮使人觉得他象一个英俊青年。加上他本身斯文清秀,活脱脱的陈文秀由如再现人间。观众哇哇的赞叹之余,无不竖了大拇指。 还悟在台上做了一个亮相动作,就唱了起来: “陈姓文秀为我是, 爹死母在可怜身。 母教琴棋与书画, 端正人生十八春。 十年苦读泛时分, 学成文武为帝君。 人生立志功名苦, 光宗耀祖立功勋。 为人苦学在青春, 爱宗爱祖又爱邻。 天下学子众如云, 一旦成名天下闻。 母亲小兰婆媳依, 春上就要把学进。” 还悟的唱词清晰,一个有志向的青年从语气与动作上表演了出来。观众静静的听着看着。谭林对还悟的字欣赏之外,这刻对还悟的台上唱腔也甚为看好。他用手拍拍旁边的刘强,说: “演得不错。” “哦!”红光满面的刘强附和。有人赞扬自己的外甥女婿,谁个不喜欢。但这会的刘强却是眼定定地看着台里,好象台里有金山银山一般,又或者有神仙下凡尘。 谭林看刘强有些心不在蜀,向一旁的修仁小声询问,才知刘强在兴奋地等他的外甥女梁墨青上台。其实,这时候不止刘强如此,更有一人比刘强还要昂首以待,那就是古城村的六爪。只不过嘛,各自的心境不同罢了。刘强看自己的外甥女上戏台心中喜悦,六爪看自己的前妻上戏台真人见着,将会无奈得心如刀绞。 喜悦也好,无奈也罢,时辰一到,梁墨青得上。梁墨青长得比还悟高,身材也比还悟丰满,她迈戏步从后台一出到前台,面貌俊俏灵醒青春气息十足的她,就引得观众哇哇惊赞和吹口哨,谭文妹还向谭烨春往台上指指点点,好象看到了仙女。 “这是我外甥女。”刘强向谭林炫耀。 “唔!”六爪心痛得手按腹。心说:父亲啊父亲,你做的事太过,不然…… 梁墨青装的是朱小兰。对于朱小兰这个角色,梁墨青早就扮演过,只不过儿时演的没有唱词而已。但总的说来不陌生,加上她在村中同辈人中一向又是小头头,胆色过人,上到台上没什么可怕。于是,她随着鼓声,清脆悦耳的歌声就在社主前地坪的上空荡漾开来: “朱姓小兰十五居, 无兄无弟单身儿。 人道仁义礼智信, 我在房中心想非。 天上人间相见好, 临别重重来寄语。 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七鹊桥架下悲。 半夜无人私语时, 孤家寡人心痴痴。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结成连理枝。 幸喜老天来怜见, 适龄婚姻有了期。 婆婆通情尚达理, 夫妻恩爱明心思。 白天耕作夜读书, 明年送郎孝状元。 梁墨青唱罢转回台后,台前的观众仿佛仍沉浸在梁墨青的歌声当中,久久地回不过神来,直至闷葫芦上台,人们才觉醒。 闷葫芦的打扮是整个戏斑最突出一个。不是他有戏服穿,而是他的裤脚只高只低,鼻梁上还贴了一块白色的纸,显得出格。 闷葫芦家生活稍好,他比还悟发育早,个子高,嘴唇上已长出了黑色的毛,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闷葫芦心中老忿李驴儿这个角色,眼神中莫明地透露出一种霸道气势。李驴儿是丑角,闷葫芦这种霸道的气势正符合。只听他唱: “古巡巡古巡巡, 李姓驴儿就是云。 年纪正登十七八, 未曾匹配有婚姻。 破船甭补烂头艇, 鱼皮入水定沉沦。 终日偷人鸡狗吃, 我的本心对得人。 闷葫芦怪模怪样的声调,让许多村民笑出了声。谭烨春没有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闷葫芦。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儿在怦怦的乱跳,仿佛下体还有液体在流动。在她旁边的谭文妹划眼望见谭烨春如此,也象明白了什么,坏笑地用手碰碰她。谭烨春回望谭文妹时,好象心中的秘密被窥探了似的脸布红晕。 闷葫芦这时只在角色中,不去理会台下的事,只听他继续唱: “局缩局缩真局缩, 上街行到下街曲。 买到仙香无腊烛, 快去找镗猪六叔。 一圩猪肉都卖赛, 恰恰剩出大肠笃。 买返夯煲箸又碌, 捞起睇睇两头缩。 缩就缩却有些生, 再放回去煲与碌。 谁知瓦煲不抵碌, 督督几下煲穿笃。 甭甘挑起连灰煲, 煲来煲去成一簇。 吃到肚里撑到爆, 咕咕响亮肠儿掬。 左等右等天亮了, 街头街尾髦一笃。 担水姑娘来撞见, 桶钩横判死窟督。 抄裤露腚拐脚走, 回到家家无五谷。 拿父裤子出圩当, 打把小刀等大路。 男人女人我不管, 见有人来我就督。” 哈哈,这时下很多人笑弯腰,有些还笑出了眼泪,有些笑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谭烨春也笑,但她的笑是把脸埋进谭文妹的后背上。她觉得闷葫芦的唱词引人发笑外,他甩手甩脚的样子也特别惹人笑。其实,在谭烨春的心中,闷葫芦的熠熠有光的眼神是最生动和吸引人。谭文妹见谭烨春如此,一定是看中闷葫芦了。这谭文妹也是一个怀春少女,而且是一个俏皮鬼。她与谭烨春耳语: “烨春,我做你和闷葫芦的媒人怎么样?” 谭烨春被谭文妹说破心事,伸手咬牙去扭谭文妹的手臂。谭文妹连忙躲闪,并嘻嘻的笑。 闷葫芦就是闷葫芦,他有人笑他不笑的自控力,他依然和着土炮他们的鼓点唱: “人单势薄拦大路, 时有时无日难过。 表亲文秀结了亲, 我去找条落剩裤。” 闷葫芦唱罢回转台后,留下台前一片笑声。 这时,从东北天边慢慢地飘来一团黑云,地面上也刮起一阵阵的阴风,吹得戏台上的灯火东摆西摇。明禅皱皱眉,与身旁的揽头五和黎江山拱拱手,转到戏台后面去了。谭林则与刘强交头接耳,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六爪对闷葫芦的表演非常有同感,竟一时忘记戏台后面的梁墨青,拍掌吹呼。 台上,陈奶奶、陈文秀和朱小兰一家闲坐话家常,李驴儿登门。李驴儿向陈奶奶和陈文秀问好,当他一看到朱小兰,三魂六魄几乎勾走了,他痴痴地看着朱小兰,眼睛一动也不动,好象要把朱小兰一口吃掉一般。 朱小兰让闷葫芦看得不好思,别转了脸。陈文秀看到李驴儿老表来,尽管对李驴儿不务正业有些不屑和他直眼看着自己的媳妇,但还是表现出欢迎的容颜。陈奶奶对李驴儿的失礼蹙紧眉头,轻咳了一声: “嗯哼。” “啊啊!”李驴儿被陈奶奶咳声唤醒,他连说不好意思。不过,他的眼光仍是有意无意或左或右的向朱小兰瞟去。 陈奶奶问李驴儿他父亲身体是否康健,李驴儿心在朱小兰那里,嘴上只是机械地答好好好。陈奶奶又问他这次登门是不是他父亲有什么话说,李驴儿说没什么事,就是陈文秀结婚他没有来,现在想来看看。这样陈奶奶叫陈文秀去买酒,叫朱小兰去煮饭招待李驴儿,她则与李驴儿闲话。 李驴儿一边与陈奶奶闲话,一边心里淫想着朱小兰: 肉团突兀似山峰, 屁叶肥厚好做工。 老表婆娘管他鸟, 舌头拳脚一齐攻。 陈奶奶正和李驴儿说着话,陈文秀上来请母亲和李驴儿用餐。 时间来到春上,陈文秀背着行李出门应考。 李驴儿手拿小刀远远地跟着陈文秀。 陈文秀走累了,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 李驴儿看看四下无人,摸上来把陈文秀杀死了。 李老汉上台。饰李老汉的是朱老六。明禅选朱老六演李老汉,自是有他的道理,因朱老六妻子早丧,一个人当爹又当娘,心中的那份苦楚不止接近李老汉的心境,连容貌上的沧桑感也酷似。 果然,当朱老六那凄凉的声调一唱出,台下听众的脸上在李驴儿杀死陈文秀那份的痛惜上加重了几分。 “李老五十不成材, 养个儿子混蛋歪。 积荫积德他不干, 吹赌饮嫖丑事来。 妻子早去无安排, 积善大门时时开。 五鬼六害常来闹, 福禄寿星总不来。” 朱老六唱到最后,声都哑了。他手抹眼泪,手颤脚颤地走回台后。这时,戏台下传出唏嘘和轻泣声。尤其是老邓,她嗷嗷地喊出了声。因她知道《窦娥冤》戏里朱小兰的冤情而触动到冼家的在四月八大塘时被乡绅修德诓去九只岭,致令她的三个儿子出走渺无音讯的苦楚。 笃笃笃笃笃,急速的马蹄声从东北边由远而近地切进戏场。冼村人虽在唱戏和看戏以及村民融进戏角里,但他们心中的神经线,总有那么一条提防着三鸡塘刀疤脸带着贼人来村抢劫。这马蹄声一从村东北第一岭那边响起,灵醒的明禅就听到了,紧接着瓜花嘴、铜玲眼他们也听到了。一时间场上场下,鼓声唱声哭泣声嘎然而止。人们纷纷昂首向第一岭那边望去,且静心倾听。后来,随着马蹄声的临近,戏场出现了骚动。梁欢、马面和鹰鼻他们飞奔回家拿马蹄竹棍迎敌,老少者相扶着回家躲避,亲戚朋友也急急离散去,整个戏场刹那间从热闹转向寂静,剩下不到原先的一半人。 明禅沉着老练,他听到第一岭那边的马蹄声虽是急速,但是单骑。他为了安全起见叫瓜花嘴带欧海、谭茂他们去守南头岭水碾堤坝,吩咐欧阳带叶旺、梁田他们镇住担水岭头处木桥,令梁高、叶青和土炮他们机动守江涟边,他和揽头五、黎江山、修仁、周泰等人坐镇戏台上。谭林这时没有走,而是静立在戏台下,看事态发展。谭林与他们的组织曾多次和官府周旋,大阵势见得多了,没什么好怕。在谭林的心里,若果真是贼人入侵,他要趁机向冼村人灌输更多的进步思想。 马蹄声没有响向南头岭,而是响向担水岭头。欧阳和梁田他们威风凛凛地站在江涟边木桥处,目光直视桥那边。 马蹄声止于在木桥对面。在马蹄声止时,从马上跳下一人。那人也玲珑,他下马后没有直接过桥,而是先发声: “冼村明禅大哥和众位兄弟,我是石达堡口袋,有急事来找我们的堡主揽头五。” 来人声一出,知道是来找石达堡揽头五,冼村人立时松了一口气。揽头五听到是口袋的声音,而且说是有急事,慌忙走近来搭话。正是: 戏唱中途闻蹄声, 疑是贼来急点兵。 武艺强村今非昔, 却是石达遭贼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戏唱窦娥记旧居 革命种子栽沃土 (1) 冼村人向佛,定于每年农历十二月十七日为五显华光做寿筵。十二月,属年前农闲时节,村人有的是时间。至于寿筵办大办小,村中事,大众事,看情况而办。今年的华光寿筵有别于往年的偃旗息鼓,而是大力操办。年景收成好,村民丰衣足食是一方面,开赛会,村民喜气洋洋又是一个源泉,特别是明禅编,村民演的《窦娥冤》戏能登台,更是让人跃跃欲试,笑逐颜开,奔走相告。谭茂和马面赛马到和平见了谭林说了,梁璐童去长塘鹿鸣村向舅舅刘强炫耀,棒槌奔勒塘说给外太公黎江山知,土炮出木格圩转入周村知会朱一利,四月八大塘周泰梁广他们常来村走动早知晓,石达堡揽头那里嘛,还悟骑着快马前往通知,那是梳头挽髻等时辰。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古城村的六爪听说冼村人演戏的主角是他的前妻梁墨青,心里鳖闷之余,要借机来看看。还有岭护村的谭烨春等一帮少男少女,从谭文妹那里得知冼村唱戏,也欢呼雀跃掰着手指等候开场时间。一句话,冼村周边村庄的人,知道冼村有戏睇,均相约着要来。 这天,风轻日朗,村民们带着满脸的喜庆,早早地起身投入华光菩萨的寿筵中。明禅是揽头人,他分派瓜花嘴、梁高和谭境三人挑着箩筐麻袋去木格圩买办,叶青、欧阳和鹰鼻搭戏台,朱老六和老邓一帮村妇架锅垒灶,还悟写对联,铜铃眼拉起吹鼓手,土炮整定狮子,梁欢舞动纸篾龙等,总之一村人都派上了用场。 华光寿筵因西寨的地盘狭窄,活动场地选在榄山社主前的地坪,只是敬华光的时候才去五显庙过过场。华光寿筵活动场所选在社主前地坪除却宽敞外,更在于晚上村民和亲戚朋友吃足饮饱之后在原地看戏。人就是这般,一有机会骨子里的潜在的那份懒惰就会表现了出来,而且有时会表现得淋漓尽致。 做惯了的事情,轻车熟路。揽头的淡淡定定,接受任务的从从容容,有条不紊。约日头三竿高,华光寿筵的一切工作已就绪。买办的三牲果品香烛茶酒到位,约四丈长两丈宽的用桌椅拼就的用一块布隔离前后的戏台的摆在了人们的面前,简易的灶尾巴上升起了袅袅吹烟,华光庙门口两边贴上了醒目的对联,吹豉手、狮子和纸篾龙舞动了起来。 锣豉一响,唢呐一吹,村民们兴奋那是自然,声音传到隔离村庄,冼村这天拜华光和晚上唱戏,那就确定有了这么一回事。想噌杯洒的和想看戏的就纷纷准备着行装,估算着时间动身了。 谭林他昨天就来了冼村。他不止在冼村谭茂家过夜,还到明禅家坐坐。明禅诚意地请谭林看了戏文。谭林谦虚了一番,仅给戏文修改一些方言,主线一个字也不动。明禅又请谭林给冼村的戏团赐名。谭林沉吟了一会,说唱戏和舞狮子常常穿插,取“和顺狮团”吧。明禅谢了。谭林呢,他也借机说说国家这时似四月八大塘修德诓骗冼家的九只岭的不公平等等的事件,及眼下军阀割据、外国入侵,与地方起义。谭林的字也写得不错,当他早上随着谭茂来到西寨华光庙前时,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庙门的“五谷丰登三阳泰,显庙神灵护村民”对联出神。对联朴实,字却写得非常的有欣赏价值。横竖撇捺点老到和组合,让人看了不愿走开。壮年的谭林,看着看着嘴里连口赞颂之余,竟伸指对着对联悬空比划起来。他问谭茂: “谭茂兄弟,这字是明禅写的么?” 谭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睁眼四处瞧瞧之后,附耳悄悄说:“这是还悟的杰作。” “什么?这是冼村赛会写字、算数、射箭和骑马四夺魁的还悟写手笔?哇!不得了不得了!还悟小小年纪就有此水平,将来四里八乡在写字方面一定无人匹敌。” 谭林诧异间,不由得向谭茂询问许多关于还悟和村里的事情。冼村人习武,冼村人讲诚信,冼村人爱抱不平这些在谭茂的嘴里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谭林的耳中。谭林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的点头,于不知不觉里有了想法。 嘀嘀打打。这时,钢铃眼、马面、谭盛、梁田、狮头鹅、棒槌六名吹豉手,梁欢、秃尾鸡、欧海、叶旺、叶真、土炮、铃当、瘦猴、喇叭花(包括谭茂)十一名狮队,还悟、叶蓝、梁露童、谭文妹、叶翠、美婵、美娟、朱小萍八名龙队,在老邓挑着三牲,李氏拎着纸烛等一群人后面,从社主前地坪浩浩荡荡的向着西寨五显庙走来。 不用说,这是拜华光的时候到了。谭茂心在狮队,用手碰碰谭林。谭林看看谭茂,这才从还悟的字里行间境中走出来。 谭茂加入狮队,谭林移动脚步,观看冼村人拜华光。其实,天底下的人拜神、拜菩萨大都一个样。冼村如此,谭冯村也如此,都是先点香,然后摆上三牲,再斟茶斟酒,接着就是三拜九叩首。期间祷告或阐明些什么,那就随意,不然化纸明炮了事。至于吹豉手,狮队和龙队,可有可无。隆重时,热闹热闹,轻薄时,尾巴耷耷。冼村这次拜华光,年景好,赛会完满,自然属隆重范围。瓜花嘴高读祭拜词,跪拜的村民随着乐队的豉点一拜再拜。那份热闹,那份肃穆,如梭穿插,场面壮观,教人好生凝神敛气。当然,那些个小娃娃,烧炮竹才是他们最快活的事儿。 拜了华光,接着就是办饮。冼村因饥荒年有例,又因年收成好,一村人都来到社主前地坪处整饮。主人来了,客人当然也跟着来。黎江山、揽头五、修仁、周泰、刘强、谭林等等亲戚朋友,全来凑到一起。瓜花嘴这天够快乐了,他呵呵笑着请这个请那个,这是他从四月八大塘请得明禅过来定居,冼村才有这么的兴旺景象啊! 谭林这天也很兴奋。他不止从还悟写的对联上看到冼村有人才,更是从谭茂、梁欢等年轻人的身上看到希望。于饮酒间,向谭茂和梁欢他们灌输打土豪,分田地,推翻剥削阶级的新思想。梁欢和谭茂他们只知道种自己的田,天比吃就吃,不比吃就饿着,那知世界上有这许多的似太平天国起义等的道道!大家都听得入了迷,时而张嘴,时而兴奋不已。不过,饭瓢很是担忧。他小声问: “谭林先生,对抗政府,反乡绅,不被捉么?” 饭瓢的问题,切中许多人心中的那根弦。谭林微微的点点头后,慢慢地用眼光扫了一轮众人,之后才压低声音说:“在没有成气候的时候,当然受到制约,但上有雷捶,下有拱棍。我们私下里,偷偷地集会,看准时机给他一个竹杠,然后隐伏起来。象上次我们去打县府,跑到木梓龙塘去就是个活例子。” 啊! “饭瓢,你们说什么?”欧阳捧着一碗酒过来问。 “这个,那个,”饭瓢一时不知怎样回答,眼望着谭林。 谭林见是欧海的父亲,不慌不忙地拿起酒碗站起来与欧阳碰饮,尔后说没什么,只是谭冯学舍里有蛇,想请谭茂他们过去帮我捉。欧阳不知内容,信以为真,说捉蛇是谭茂的强项,一定手到拿来。他说完,请谭林多饮几碗,就转到明禅那席去了。谭茂马面他们嘘了一口气,心说好险。 明禅正与揽头五、黎江山、修仁、周泰他们饮得欢,见欧阳来,大家呼喝着举碗豪饮。他们兴致了一回,明禅又转回话题: “揽头五大哥,冼村过了年,就送小孩到石达堡去读书。”明禅不把小孩送谭冯而送石达堡读书,因冼村行政上属石达堡管辖,且揽头五对冼村有恩,至于谭冯村谭林这个教书先生,谈吐中总有那么一点的味儿,教育下来对村中安宁有忧虑的成份。 “明禅老弟,”揽头五答得好爽,“那是一定的事情,我们说好了的啊。读书嘛,是好事。再说,冼村人将来有出色,石达堡也有光” “饮!” “饮!” 冼村人这次给华光做寿整饮,一直饮到日头落岭才收摊。铜铃眼饮到呕,叶青饮到差点不知人事,连古城村六爪,岭护村谭烨春等一帮别村的人来看戏,还以为是村里人呢。 黎氏、朱老六、瓜花嘴、梁高,欧阳、还悟、梁墨青、闷葫芦、鹰鼻等是这晚唱戏的主角儿,他们不敢多饮,若若的吃了些,就到戏台后面化装打扮去了。梁欢、土炮他们这些打豉敲钞的也知道,这晚是冼村自古以来的第一场戏,饮酒上只是饮到五六分就止。大家都是一门心思,要把戏唱好,传下口碑。这里面唯独闷葫芦一人,他心里憋着气哪!未上台面时他是李驴儿,现在上了台面也是李驴儿!真是!其实,在闷葫芦心底,他是抵不得梁墨青对还悟的眉来眼去、明送秋波。 戏,是村中人闲时的娱乐,情绪高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收拾好酒席的碗盆,就相约着围到戏台前。明禅与瓜花嘴耳语一番,也上到台后去了。 瓜花嘴安排黎江山、揽头五,修仁、谭林他们坐在台前正中,接着又叫铜铃眼把戏台上的照明灯弄得照亮一片天。瓜花嘴这晚心情好,看到古城村大炮的儿子六爪和黄肿鬼,心里也没有反感,还向他们招手,叫坐到近些来。对于谭烨春、刘强这些别村的更是言语友好。特别是对谭烨春,他还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鼓声起了。 戏开演了。 第一个出场的不是别个,竟是热情招呼宾客的瓜花嘴。他既是主持,又是第一个先上场。 瓜花嘴没有过分的装扮,只是在黑衣黑裤的腰中系了一条红带。但,明眼人一看,这时的瓜花嘴脚上套着一双手工精细的布鞋。那是李氏的杰作,大家钦慕间纷纷把眼光射到李氏那里,弄得李氏一脸的不好意思。 瓜花嘴就是瓜花嘴,他不止声高,而且客套话还说得面面具到。他先是向台下拱手行礼,然后喇叭一样的嘴就唱开来: “挑米去圩连糠卖, 明摆未曾经过筛。 彭祖米箕挂壁上, 又恐旁边有高师。 地下锄深裁竹表, 自己也知门路低。 半夜镗猪三个脚, 四只韵儿都不齐。 嗜睡斑鸠竹表唱, 和顺狮团表演低。” 瓜花嘴唱到这,只见他一边合掌而拜一边接着唱: “一拜华光安位坐, 时时扶助戏斑人。 二拜华光安位坐, 得吃不忘师父神。 三拜华光安位坐, 驱邪压煞外方巡。 四拜华光安位坐, 刻刻教导戏斑人。 五拜华光安位坐, 维护东家老少人。 瓜花嘴唱罢弯腰深深地作揖,然后高叫: “梁高!” 瓜花嘴这样叫时,村民都知道梁高要唱公鸡仔童谣,均哦声拍掌。梁高在村里尽管以胆小怕事闻名,说话也有些爹声爹气,但他的口才不错。特别是他唱的公鸡仔,本乡本土的生活话语,尤其的撩人。 “到!” 梁高声到,人也出到台上。梁高也似瓜花嘴一样的装束,黑衣黑裤中腰中扎红带。其实,这是村中第一次唱戏,加上钱儿少些,没来得及添置戏服,唱戏人员的着装全是青一色的自织麻纱布。梁高一出到台上,也学瓜花嘴向台下拱手,表示着谦虚之外,有唱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观众多多的愿谅。 咚咚,得得,铮……土炮、叶旺他们的乐队舞动。这样,梁高就随鼓点唱起: “公鸡仔尾波松, 人邦韭菜你邦葱; 剥开葱头墉韭菜, 韭菜花开艳艳红。 大姐行来撷一朵, 二姐也撷袖里拢。 姐妹撷返做乜野? 撷返阿婆插花筒。 花筒插得四边生, 四边四边四条龙。 一条上天钓雨水, 一条落地洒芙蓉, 一条缠着姐裙带, 一条洒田禾葱隆。 姐带房间闹洞房, 彩花相爱好成双。 十八少女灵犀通, 鸳鸯交颈乐融融。 蓝田种玉世荣昌, 女名阿花儿叫荣。 谁知夫戾常遭打, 苦度日月如牢笼。 逃离苦海转家里, 娘说女人难做东。 何年妇女行好运, 男女地位一般同。 梁高声止处,土炮他们的鼓声也停。人声鼓点同气,场面应是清静一片,却不曾想台下这时轻轻的传出嗦鼻声。不用说,这是触及到某些听众的内心深处了。 瓜花嘴不愧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他一听台下有嗦鼻声,知道梁高的公仔谣唱到人们的心里去了,但好象还没有达到沸点,于是又高声叫: “欧阳!” 欧阳也是唱戏前唱公仔谣的第二人选。他一听到瓜花嘴叫他,没有似梁高那样声到人到,而是慢吞吞的走到台上。不过,有一点他是似梁高,那就是也拱手向台下作揖。 欧阳这唱公仔谣的人选,明禅是找对了。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欧阳的嗓子有那么一点点的嘶哑。当土炮他们的鼓子一敲,他一唱,哑哑的声音好似与台下的嗦鼻声和上韵一般,让人听了心呃。 “公鸡仔尾弯弯, 做人媳妇实在难; 磨米几勤无人晓, 上放下捞摇又烦。 四更起来持家务, 公婆还说我起晏。 心中憋倔无处发, 眼泪双流湿衣衫。 公要蒸婆要煮, 蒸蒸煮煮都难玩。 大抓撒盐他话淡, 指甲挑盐又讲咸。 公婆反面狼出山, 打断钳棍我心颤。 朝朝打断一条棍, 咽声咽气在心间。 绫罗花裙你弄烂, 几好石街侬跪散。 以臂作枕公有叹, 暴如单于下狼山。 笼鸡无食心底寒, 家人面色实难看。 终日劳作那时闲, 每天都是零食饭。 我坐也难走也难, 不如短见下阴间。 人家都说各路好, 阴阳两隔路亦难。” 欧阳唱到这,声调几乎是哽咽状,加上他右手横抹眼睛,把场面的气氛推向凄凉的境地。许多村里村外的听众,这时正戏还没有看到,已比欧阳这公仔谣弄得唏嘘有声。 或许,瓜花嘴在排戏时,听欧阳的谣声多了,只见此时没甚感觉似的向台里招手,说声:“母亲,到你上场了。”不过,从瓜花嘴的字音里,还是能察听到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无奈味儿。 “来了。乖子!”黎氏应时,弯腰手杵竹棍,脚步蹒跚地从台里向台上走出来。黎氏这一声乖子,叫得亲昵又花俏,引动得观众大都嘻的一声从闭呃的氛围中解脱出了。心说,真戏都还没看到呢,就这等的失控。然,有些时候情不自禁的感情流露,也会把持不住。 黎氏一上场,大家都知道她演的是陈奶奶。黎氏本不想凑这热闹,但经不起明禅的求请。说她是村中老寿星,如能参与,对后辈是一种无声的鼓励。还悟和梁墨青也去求她扮陈奶奶,说以前在村主树下一帮孩子演《窦娥冤》,她装过陈奶奶,是村中不二人选。 黎氏演陈奶奶不用装扮。她满头白发,一脸皱纹。她丈夫早逝,含辛茹苦。不管从容貌上还是神采上,都和戏中的陈奶奶相差不远。 当然,真正上台演出,把自己亮在观众之中,情形又有些出入,不竟自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妪,那经得起人们眼睛的拷打,总有许多的不自在。而黎氏就是黎氏,她也是久经生活沙场的人,在场上稍微的定了定神,轻轻地嗯哼两声,如愿地跟着鼓点唱了起来。不不不不,应该说,是土炮他们的鼓点随着她的唱词多些。 “陈奶七十鬼精灵, 看颜察色识妖精。 言词窃听明善恶, 四时周转知有情。 手捧琵琶三两声, 未成曲调听不清。 我劝恶人回头醒, 莫学秦槐遭骂名。 文秀小兰圆了房, 来年有孙抱手上; 从小教他学父样, 勤读诗书考功名。” 黎氏唱罢,回转台后去了。她喘着气,眼睛偷偷地向台下望。台下没有骚动,可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听众如此,不是黎氏唱得不好,而是黎氏的唱词没什么特别处,都是些场面话。 黎氏刚坐稳,鼓钞再响时,还悟上来了。冼还悟饰陈文秀。这时的还悟,可不似日间骑马时的还悟那样手抓鬃毛的不堪。他脚下那双厚厚的布鞋不单让他高了几寸,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的装扮使人觉得他象一个英俊青年。加上他本身斯文清秀,活脱脱的陈文秀由如再现人间。观众哇哇的赞叹之余,无不竖了大拇指。 还悟在台上做了一个亮相动作,就唱了起来: “陈姓文秀为我是, 爹死母在可怜身。 母教琴棋与书画, 端正人生十八春。 十年苦读泛时分, 学成文武为帝君。 人生立志功名苦, 光宗耀祖立功勋。 为人苦学在青春, 爱宗爱祖又爱邻。 天下学子众如云, 一旦成名天下闻。 母亲小兰婆媳依, 春上就要把学进。” 还悟的唱词清晰,一个有志向的青年从语气与动作上表演了出来。观众静静的听着看着。谭林对还悟的字欣赏之外,这刻对还悟的台上唱腔也甚为看好。他用手拍拍旁边的刘强,说: “演得不错。” “哦!”红光满面的刘强附和。有人赞扬自己的外甥女婿,谁个不喜欢。但这会的刘强却是眼定定地看着台里,好象台里有金山银山一般,又或者有神仙下凡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水上游龙》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戏唱窦娥记旧居 革命种子栽沃土 (2) 谭林看刘强有些心不在蜀,向一旁的修仁小声询问,才知刘强在兴奋地等他的外甥女梁墨青上台。其实,这时候不止刘强如此,更有一人比刘强还要昂首以待,那就是古城村的六爪。只不过嘛,各自的心境不同罢了。刘强看自己的外甥女上戏台心中喜悦,六爪看自己的前妻上戏台真人见着,将会无奈得心如刀绞。 喜悦也好,无奈也罢,时辰一到,梁墨青得上。梁墨青长得比还悟高,身材也比还悟丰满,她迈戏步从后台一出到前台,面貌俊俏灵醒青春气息十足的她,就引得观众哇哇惊赞和吹口哨,谭文妹还向谭烨春往台上指指点点,好象看到了仙女。 “这是我外甥女。”刘强向谭林炫耀。 “唔!”六爪心痛得手按腹。心说:父亲啊父亲,你做的事太过,不然…… 梁墨青装的是朱小兰。对于朱小兰这个角色,梁墨青早就扮演过,只不过儿时演的没有唱词而已。但总的说来不陌生,加上她在村中同辈人中一向又是小头头,胆色过人,上到台上没什么可怕。于是,她随着鼓声,清脆悦耳的歌声就在社主前地坪的上空荡漾开来: “朱姓小兰十五居, 无兄无弟单身儿。 人道仁义礼智信, 我在房中心想非。 天上人间相见好, 临别重重来寄语。 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七鹊桥架下悲。 半夜无人私语时, 孤家寡人心痴痴。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结成连理枝。 幸喜老天来怜见, 适龄婚姻有了期。 婆婆通情尚达理, 夫妻恩爱明心思。 白天耕作夜读书, 明年送郎孝状元。 梁墨青唱罢转回台后,台前的观众仿佛仍沉浸在梁墨青的歌声当中,久久地回不过神来,直至闷葫芦上台,人们才觉醒。 闷葫芦的打扮是整个戏斑最突出一个。不是他有戏服穿,而是他的裤脚只高只低,鼻梁上还贴了一块白色的纸,显得出格。 闷葫芦家生活稍好,他比还悟发育早,个子高,嘴唇上已长出了黑色的毛,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闷葫芦心中老忿李驴儿这个角色,眼神中莫明地透露出一种霸道气势。李驴儿是丑角,闷葫芦这种霸道的气势正符合。只听他唱: “古巡巡古巡巡, 李姓驴儿就是云。 年纪正登十七八, 未曾匹配有婚姻。 破船甭补烂头艇, 鱼皮入水定沉沦。 终日偷人鸡狗吃, 我的本心对得人。 闷葫芦怪模怪样的声调,让许多村民笑出了声。谭烨春没有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闷葫芦。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儿在怦怦的乱跳,仿佛下体还有液体在流动。在她旁边的谭文妹划眼望见谭烨春如此,也象明白了什么,坏笑地用手碰碰她。谭烨春回望谭文妹时,好象心中的秘密被窥探了似的脸布红晕。 闷葫芦这时只在角色中,不去理会台下的事,只听他继续唱: “局缩局缩真局缩, 上街行到下街曲。 买到仙香无腊烛, 快去找镗猪六叔。 一圩猪肉都卖赛, 恰恰剩出大肠笃。 买返夯煲箸又碌, 捞起睇睇两头缩。 缩就缩却有些生, 再放回去煲与碌。 谁知瓦煲不抵碌, 督督几下煲穿笃。 甭甘挑起连灰煲, 煲来煲去成一簇。 吃到肚里撑到爆, 咕咕响亮肠儿掬。 左等右等天亮了, 街头街尾髦一笃。 担水姑娘来撞见, 桶钩横判死窟督。 抄裤露腚拐脚走, 回到家家无五谷。 拿父裤子出圩当, 打把小刀等大路。 男人女人我不管, 见有人来我就督。” 哈哈,这时下很多人笑弯腰,有些还笑出了眼泪,有些笑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谭烨春也笑,但她的笑是把脸埋进谭文妹的后背上。她觉得闷葫芦的唱词引人发笑外,他甩手甩脚的样子也特别惹人笑。其实,在谭烨春的心中,闷葫芦的熠熠有光的眼神是最生动和吸引人。谭文妹见谭烨春如此,一定是看中闷葫芦了。这谭文妹也是一个怀春少女,而且是一个俏皮鬼。她与谭烨春耳语: “烨春,我做你和闷葫芦的媒人怎么样?” 谭烨春被谭文妹说破心事,伸手咬牙去扭谭文妹的手臂。谭文妹连忙躲闪,并嘻嘻的笑。 闷葫芦就是闷葫芦,他有人笑他不笑的自控力,他依然和着土炮他们的鼓点唱: “人单势薄拦大路, 时有时无日难过。 表亲文秀结了亲, 我去找条落剩裤。” 闷葫芦唱罢回转台后,留下台前一片笑声。 这时,从东北天边慢慢地飘来一团黑云,地面上也刮起一阵阵的阴风,吹得戏台上的灯火东摆西摇。明禅皱皱眉,与身旁的揽头五和黎江山拱拱手,转到戏台后面去了。谭林则与刘强交头接耳,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六爪对闷葫芦的表演非常有同感,竟一时忘记戏台后面的梁墨青,拍掌吹呼。 台上,陈奶奶、陈文秀和朱小兰一家闲坐话家常,李驴儿登门。李驴儿向陈奶奶和陈文秀问好,当他一看到朱小兰,三魂六魄几乎勾走了,他痴痴地看着朱小兰,眼睛一动也不动,好象要把朱小兰一口吃掉一般。 朱小兰让闷葫芦看得不好思,别转了脸。陈文秀看到李驴儿老表来,尽管对李驴儿不务正业有些不屑和他直眼看着自己的媳妇,但还是表现出欢迎的容颜。陈奶奶对李驴儿的失礼蹙紧眉头,轻咳了一声: “嗯哼。” “啊啊!”李驴儿被陈奶奶咳声唤醒,他连说不好意思。不过,他的眼光仍是有意无意或左或右的向朱小兰瞟去。 陈奶奶问李驴儿他父亲身体是否康健,李驴儿心在朱小兰那里,嘴上只是机械地答好好好。陈奶奶又问他这次登门是不是他父亲有什么话说,李驴儿说没什么事,就是陈文秀结婚他没有来,现在想来看看。这样陈奶奶叫陈文秀去买酒,叫朱小兰去煮饭招待李驴儿,她则与李驴儿闲话。 李驴儿一边与陈奶奶闲话,一边心里淫想着朱小兰: 肉团突兀似山峰, 屁叶肥厚好做工。 老表婆娘管他鸟, 舌头拳脚一齐攻。 陈奶奶正和李驴儿说着话,陈文秀上来请母亲和李驴儿用餐。 时间来到春上,陈文秀背着行李出门应考。 李驴儿手拿小刀远远地跟着陈文秀。 陈文秀走累了,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 李驴儿看看四下无人,摸上来把陈文秀杀死了。 李老汉上台。饰李老汉的是朱老六。明禅选朱老六演李老汉,自是有他的道理,因朱老六妻子早丧,一个人当爹又当娘,心中的那份苦楚不止接近李老汉的心境,连容貌上的沧桑感也酷似。 果然,当朱老六那凄凉的声调一唱出,台下听众的脸上在李驴儿杀死陈文秀那份的痛惜上加重了几分。 “李老五十不成材, 养个儿子混蛋歪。 积荫积德他不干, 吹赌饮嫖丑事来。 妻子早去无安排, 积善大门时时开。 五鬼六害常来闹, 福禄寿星总不来。” 朱老六唱到最后,声都哑了。他手抹眼泪,手颤脚颤地走回台后。这时,戏台下传出唏嘘和轻泣声。尤其是老邓,她嗷嗷地喊出了声。因她知道《窦娥冤》戏里朱小兰的冤情而触动到冼家的在四月八大塘时被乡绅修德诓去九只岭,致令她的三个儿子出走渺无音讯的苦楚。 笃笃笃笃笃,急速的马蹄声从东北边由远而近地切进戏场。冼村人虽在唱戏和看戏以及村民融进戏角里,但他们心中的神经线,总有那么一条提防着三鸡塘刀疤脸带着贼人来村抢劫。这马蹄声一从村东北第一岭那边响起,灵醒的明禅就听到了,紧接着瓜花嘴、铜玲眼他们也听到了。一时间场上场下,鼓声唱声哭泣声嘎然而止。人们纷纷昂首向第一岭那边望去,且静心倾听。后来,随着马蹄声的临近,戏场出现了骚动。梁欢、马面和鹰鼻他们飞奔回家拿马蹄竹棍迎敌,老少者相扶着回家躲避,亲戚朋友也急急离散去,整个戏场刹那间从热闹转向寂静,剩下不到原先的一半人。 明禅沉着老练,他听到第一岭那边的马蹄声虽是急速,但是单骑。他为了安全起见叫瓜花嘴带欧海、谭茂他们去守南头岭水碾堤坝,吩咐欧阳带叶旺、梁田他们镇住担水岭头处木桥,令梁高、叶青和土炮他们机动守江涟边,他和揽头五、黎江山、修仁、周泰等人坐镇戏台上。谭林这时没有走,而是静立在戏台下,看事态发展。谭林与他们的组织曾多次和官府周旋,大阵势见得多了,没什么好怕。在谭林的心里,若果真是贼人入侵,他要趁机向冼村人灌输更多的进步思想。 马蹄声没有响向南头岭,而是响向担水岭头。欧阳和梁田他们威风凛凛地站在江涟边木桥处,目光直视桥那边。 马蹄声止于在木桥对面。在马蹄声止时,从马上跳下一人。那人也玲珑,他下马后没有直接过桥,而是先发声: “冼村明禅大哥和众位兄弟,我是石达堡口袋,有急事来找我们的堡主揽头五。” 来人声一出,知道是来找石达堡揽头五,冼村人立时松了一口气。揽头五听到是口袋的声音,而且说是有急事,慌忙走近来搭话。正是: 戏唱中途闻蹄声, 疑是贼来急点兵。 武艺强村今非昔, 却是石达遭贼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