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黎明》 作品相关 番外:星辰那边(旧) “我确实不知道,如果失去对神灵的敬畏,我们是否还能看到善良的信念、人类之间的兄弟情谊,甚至连正义本身也将随之消失,而正义是一切美德的基石。” “小茜,进入待关闭模式。” “嗯,好吧。” ai朗诵的余音犹然在耳,陆琛背着手,微微眯着眼看着舷窗外。托共和国轨道管制法令的福,隔着好几千公里,他依然能望见一朵朵炸开在宙神星大气层外的……烟花。 烟花,只赠远行人。 在战舰如云的机动舰队中,始皇帝号空间战列舰毫无疑问地停泊于最高轨,透过舰队保持的层叠距离缝隙向下看,宙神星璀璨的地面灯火一如她声威之煊赫,那些盛开的缤纷烟花渲染在与宇宙同一墨色的战舰旁,却令陆琛想起出发前穿过阅兵彩门时,有个小女孩越过人群给他的战斗装甲贴了枚红心。尽管很是歪扭,但跨越到某个陌生寂静的星系里,除了战舰引擎的尾焰蓝白,那枚红心纸同样是故乡的第二颜色。 “全舰人员注意,我舰将于十五分钟后首先穿过本舰光碑星门,恒压处理开始,所有人员立刻回到所属舱室准备休眠。”三声温和警报响过。 陆琛耸耸肩,收起二郎腿站起,却依然停在舷窗前。背后彼此勾肩搭背,吹着口哨,唱着战歌的伞兵们络绎不绝。区区几厘米的高能合金外,就是致命的无氧环境,超微陨石、伽马射线、引擎废热……随便一种就能宰了说到底还是蛋白质和无机物组成的人类。也正是这份埋在骨子的畏惧与扬在血脉里的无畏才造就如今的人类,如今的宙神共和国。 陆琛知道一刻钟后就要暂时对共和国主序星系说再见,奔向远星,歼灭共和国之敌,他望着宙神星,过去这么多年他已无数次在这个轨道位望了无数次宙神星堪称千篇一律的辉闪,但陆琛仍认真地凝视着,凝视着人类的新阳千万里之遥传来的光芒映在青姬星的地表星空镜上,凝视着一束贯彻天际的恢弘光柱照耀于人类的新母星之上。 “嘟~嘟~嘟~”一瞬间,汽笛声响彻整支舰队,不仅仅是在回应母星,也同样在对第一艘跨过光碑星门的战舰致以敬意。 “全舰人员注意!我舰将于五分钟后进行光碑穿梭,一分钟后强制关闭公民ai!”廊道日光陡然转换成警慑明红。 在踏入休眠舱前,陆琛最后看了眼怀表,时间在如此长距离的光碑穿梭中毫无意义,但他仍要记住他于何时,离开了故乡。 黏稠的深黄色休眠液逐渐淹没了陆琛,如同封进一块琥珀,在意识消失前的一刹那,陆琛想到。 这会是场无梦之眠吗? …… “陆琛,你怕么?”父亲问道。 暴风卷起了墨蓝的海水,天穹只此一色,所以光凭一双人类固有的眼睛极难分辨出远处究竟是虚无的天空或是如墙奔来的怒涛。 陆琛抿着唇角说道:“波峰最高点?高亮波峰倒计时。” 显然,陆琛并没有回答父亲。他不知道父亲是在询问他是否害怕潮汐,假如是,那便不必回答。即使在遥远的三一学院里,陆琛也会找时间像幼时在宙神星进行基础学业那般,直面宙神星的两颗卫星,青姬、兰姬对父神发飙时所引起的大洋潮汐。 这是一座山,982米,但比起人类,不值一提。 “你怕么?”父亲仍继续问道,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整个人深陷于座椅内。在暴风雨中才能看出好的船长。陆琛想起一句古谚语,于是开始怀疑身边这个男人是否真的仅凭直觉就无数次穿梭过无数次海神-青姬光碑航线,是否真的有人能靠着直觉绘测比导航ai还准确的句法指令。 风雨激荡于飞行器几米之外,陆琛盯着宛如沸腾开的海水,他很自然地想到了不久后正式入役舰队伞兵的生活,那时朝上朝下看都是相同的永恒之色,所以他想,舰队出行还应该叫出海么?潜海才对,一场永远浮不上海面的航行。 “有什么可怕的呢?”陆琛在父亲第三问后不耐烦的说道。 出生在共和国,所有人都注定20岁后走进太空。无论是骄傲地入籍舰队、驻守光碑,还是做一名平庸的地表工程师、矿产监测员,生命中一半时间都在与漆黑幽邃的宇宙打交道。29世纪的人类当然无法感觉到区区十来千米深的海洋恐惧可怖在哪儿。两颗卫星的引力是能掀起山一般的波涛,但人类制造出的反物质重坍缩炉能剥离出整颗行星地壳做燃料,届时,那会是直通天际的画幅。 生于星河,葬于星河。 海水被隔离罩吹走地愈发多了,陆琛知道飞行器会直接从波峰根部穿过,如果他愿意,甚至能驾驶飞行器悬停在波峰内,引领潮汐直抵海岸。所有男孩都遥想过自己是三百年前天坠战争里的传奇伞兵士官长。在木卫二烧融开的冰层所露出的海洋下,藏身于沸腾波涛中,直取敌军攻击母舰。 沉湎在幻想中总是会让人丧失注意力,陆琛过了会儿才发现,父亲不知何时把手按在控制台的某个按钮上。民众的确争议过既然单独的公民ai能替代一切小型民用舰船的系统,那么何必再加装额外的舰船手动系统? 陆琛被父亲瞥了一眼,旋即,消音按钮轻轻摁下。 “嘶~~~”烈风咆哮声瞬间充斥舱内,不容陆琛反应,连绵不绝的雨点撞击声雷霆般爆裂在耳膜边,轰得陆琛头晕目眩。 “打开消声!打开消声!”陆琛张大嘴喊道,但这注定毫无回应。当年民众争议的结果反而是不仅要保留手动系统,而且手动指令高于ai指令。无论陆琛怎么喊,植入后脑,能从脑电波层面接收精神波动的ai芯片始终不会越雷池一步。 一步也不会越。 “你看。”在暴风雨与山峰怒涛里,父亲仍安之若素,他动了动胳膊和指头,舱内再次安静下来。 顺着父亲指着的前方,陆琛终于靠着自己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咫尺之遥的波涛。某种意义上说,这片直立起来的海水只是这颗行星微不足道的一条褶皱。 倒计时跳到了0,坐在飞行器内,陆琛不会感受到一点震动,直到父亲悠悠说道。 “你看,和宇宙,一样的颜色。” 陆琛骤然瞪大双眼。 …… “咳咳咳……”琥珀液退去口鼻的那一刹那,陆琛就苏醒了过来,翻身坐起,捂着嘴咳嗽起不止,剧烈的头痛紧随而至,陆琛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陆琛并非第一次穿梭光碑,自然清楚跃迁后遗症的严重性,但想到这次足有31.62光年的穿梭哪怕放在太阳系时期也相当漫长,陆琛心底倒也升起一丝宽慰,拿起舱盖边的抗晕宁注射到体内,不适感便渐渐退去。 休眠舱接二连三打开,几乎所有人出舱后都难以抑制地干呕,甚至有不少人浑身打起冷颤,陆琛知道这是跃迁癫痫的征兆。陆琛随即心说道:小茜,去通知最近的随舰军医,第27伞兵中队出现大规模跃迁不良反应。 本应立刻回答的公民ai此时却毫无动静,陆琛抬头看向舱壁上轴槽线,处于其中的ai控制发散器亮着红灯,显然未启动!没有发散器调制舰队特殊指令,公民ai不可能越过权限自行开机!没有ai提供互动,一切都必须靠人力! 陆琛只得扑到舱室门口,连连操作才调出平时根本用不到的舰内应急无线电,试了半天才拨对医务室呼号,急迫道:“这里是第27伞兵中队休眠区,请速派军医!多人跃迁不良反应!我再重复一遍……” 话筒那一头充斥着白噪音与人员焦急呼喊声,陆琛重复好几遍才终于有人回复。 “这里是陆战a5区医务室,咳咳,已收到请求,已向医疗队发出位置,请……” 陆琛转头看着癫痫倒地的伞兵被同伴摁住开始急救,心头怒起,吼道:“在弄什么!我的人快不行了!出了三长两短,我他吗拆了你们狗x的!” 通信直接挂了忙音,陆琛大骂一声扔下话筒,正欲奔回去救助同伴时有人一拍他的肩膀。陆琛看清来人后马上脚跟并拢,敬礼道:“长官!” 能在这儿让陆琛叫长官只有中队指挥官马龙涛上尉,上尉脸色苍白得紧,半是拍半是扶着陆琛肩膀,说道:“陆少尉,你现在……现在立刻去找军医来,要快,要快。” 陆琛扶着上尉靠墙坐下,沉声道:“是!” 陆琛奔到舱外走廊,这片区域装着始皇帝号第二轨道反应机动旅的全部战斗人员,转过几个弯,眼前数米宽的廊道竟是被涌出舱外的伞兵堵了个严实,无一例外,全是严重跃迁不良反应者,正在被情况略好的同伴搀扶去治疗。 陆琛小心翼翼地侧身走过,为了战斗减损和密闭,舰上所有人员舱室都设计成了小圆形,一个绕一个叠成环状,如果有ai规划路线自会极快,但此时ai关机,陆琛照着平面图去走简直和迷路没两样。 与其说是找到医务室,还不如说是被人群给带进了医务室,陆琛看着偌大的舱室躺满了病员,所有医护人员包括诊治机器人在内都忙地不可开交,陆琛杵在一旁,这会儿怎么可能去带个军医回去? “嘿,医生,医生。”趁身边的医护员镇定了一个癫痫伞兵,陆琛拦在他面前,急道:“医生,我要带你去第27伞兵队,那里急需!” 医护员都没抬头瞅陆琛一眼,叫道:“现在整个机动旅都是这样!邻近未唤醒区的医疗队过来支援了,你去找他们呀!还碍手碍脚!走走走!” 陆琛旋即被其他伞兵拉走,陆琛郁闷地对着舷窗就是猛地一脚,偏是这一脚搞得脑海轻轻一震。 “宙神公民人工智能上线……请等候……”陆琛惊喜地一摸后脑勺,ai上线了?果然,廊道的发散器跳了绿灯! “啊……睡得好久。”听得熟悉女声响于脑海,视网膜上的ai形象正在恢复,陆琛兴奋地又踹了舷窗几脚,然后便是一声高音尖叫。 “陆琛你发什么神经病!!!” “踢窗户要关禁闭的!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番外:关于舰队的一首诗 红闪电、青色星,双翼短剑。 轨道伞兵的标志,伞兵短剑的纹饰。 “少尉陆川,你已通过战列舰轨道伞兵正式考核,现授予你第二轨道反应机动旅臂章。” “我服务于宙神联邦!” “伞兵陆川,我谨代表第二机动旅全体同仁,现授予你伞兵剑一支,利刃刺向联邦之敌!双脚着地!” “踏入地狱!长官!” 弹头自枪膛里嘭然飚出,掀起音爆,挟着焰光一往无前,螺旋着,漠然地掠过一盏盏明灭支离的灯泡,越过其下正呼喊求死的陆战队头盔,“叮”地一声撞上钢铁,带下一丝深黑漆色坠落。 链条“隆隆”绞动,颗颗齿轮不变地受着驱使,带起机甲手臂扬起,一支枪戟举到最高点,呼啸着劈下,一双眼睛骤然消散开焦点,一支短剑失去温度,机甲踩下,“当啷~”,跌落。 跌落过疯狂摇动反应堆控制阀的人们,跌落过一座紧紧拥抱着的冰雕,跌落过疾速飞过的缆绳,翻滚着,浮跃着即将湮灭掉的等离子,去耀过几分折射光线。 光线耀过陆川脸庞,聚成炽红长剑,恰似龙焰勃发而出,飚溅火星与蓬乱绿芒,陆川双手紧握剑柄,斩出一根细细的红线,那根红线,炫成一道火幕! 而那枚莹白的约束环,砰然粉碎。 呼出的气息凝成白汽,陆川看着宇宙,而宇宙也看着他,沉寂地看着陆川,看得陆川心跳漏了一拍。 暴风乍起。 “呜~轰~”通海门终究注定通向那片黑色的海,舰内瞬间失压,宇宙毫不留情,要把所有敢于有一丝侥幸的生命,从它小小的贝壳里揪出。 枪戟再也挥动不下,整个机甲陡然间被无形巨手揪着往后倒去,至于那些步兵,早就像被一口气吹飞的蚂蚁,被吸到舰外,在绝对零度的真空冻结,假如他们没有被倾覆的废料车所洒出的电浆给烫死的话。吸力之强,甚至于高耸的反应炉都禁不住微微颤了颤。 陆川满足的叹息尚未出口,人即倒飞而出,刹那间,他仿佛双臂展开,迎向宇宙! 钢绳急速拉到尽头,“嘣!”地一声剧响,拽地笔直,寒冷与紧勒,让陆川狠一哆嗦。战斗服残留的温度被太空驱赶走,那些人们洒出的汗水、血水,化作了一层薄冰,冻结在陆川身上。 “您的战斗服不具备外太空抗寒功能且密封性不佳,请从速回舱!请从速回舱!” 面罩“吱嘎吱嘎”地响着,口鼻喷出的雾气迅速凝结住,陆川看不见周围如何,但他能听见敌人在哀嚎,也听得见ai缇娜报出一个个绝望消息。 “此处脱离舰内发散器网络,与舰内通讯终止,切换应急通讯失败。” 陆川竭力放慢自己的呼吸,趁着太空酷寒没渗透到脑袋里,下令道:“标记之前的零点破坏弹,控制权转移给你,打爆它!” “我必须提醒您……” “少他妈废话,打就是了!” 冥冥中似有声叹息,ai缇娜接管陆川战斗服手部控制,对准一架同样被吸出的敌单兵机甲便是打出数个长点射。 “破坏弹已点燃,观察到自毁启动,倒计时,180秒。” 陆川“哈,哈”了两声,艰难地反过身子抓住钢绳,每一次握住绳索就越难拔开指头,直到冻到无法弯曲,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自己的喘息声,仍奋力地一寸一寸,把自己带回日冕号的方向。 即便是死,也该死在离家近些的地方。 陆川再也拔不动手掌,几厘米外便是永恒的绝对零度,陆川索性不在挣扎,微微蠕动嘴唇,说道:“行……行了……,念首……念首……临走前,她送给我的……诗吧。” 黑暗死寂与无声爆炸兼而有之,大团电浆化作了缤纷彩色的冰块,保持着最后姿势的人们碰撞过残骸碎屑,光束绚丽璀璨地交错纵横,恒星的光芒渐渐照过这片星域,宛若天明,那个太阳西升东落的黎明。 于是ai缇娜念道。 “不要踏入那静谧的良夜 暮年也应在黄昏中燃烧 反抗吧,在这将逝的时光里反抗吧。” 像是海浪击打在沙滩上,陆川恍然间乍感夏日热风吹遍全身,然后他轻飘飘地高飞起来,身子暖洋洋的,感觉一场温和的大梦在等待着自己。 静谧的宇宙,只剩下了缇娜冷冽清寒的嗓音。 “智者临终前深知黑夜到来 他们的智言将不能在照亮岔路 不要踏入那静谧的良夜。” 陆川的世界坠入了平静,他望见了父亲在岸边朝他招手,呼唤着他的名字,去进行下一场航行,去追上下一轮982米的波峰,越过波峰,那座常青的林园赫然在目。 “善良的人啊,当最后一波浪潮呼啸而过,尽情哭喊吧。 微小的行动也能在青春里舞出辉煌 反抗吧,在这将逝的时光里反抗吧!” 陆川的思绪终止在了木槿树下的笑容。 …… “你好啊,陆川,出去散个步怎么样,一直待在学院里会衰老的。”马尾辫跳了过来,笑嘻嘻地拉过陆川的手,拽着他,往门外那片绿荫跑去,越近,光明就越烈。 “你要知道,你是海神星人,而我是青姬星人,所以你和我在一起会交好运的。”她朝着夕阳,墨蓝色的学院女官裙下落了一地淡粉色的木槿花,陆川走过去想抚过她的容颜,然而她却悄然离去。 “为什么停了?你不是一直想去舰队吗?不是你在青姬星告诉我你会留下的吗?这地方不好吗?”黑夜抛下了夕阳,独自占据着天穹,陆川想挽留她,去见她早已跑远,仰头看去,这片天幕突然碎做一片,把他吞进漩涡中。 “你怎么就不肯醒一醒?舰队不缺你一个伞兵,醒醒好吗?是我缺一个你吗?!” “醒醒好吗!是你缺一个我!” …… “老大,醒醒啊!” “求你了,老大,醒过来吧。” 陆川猛然“额”地深吸一口气,才睁开眼就看见一张张还印着硝烟的脸挤过来,迷糊着喉咙动了动,张嘴却只有“啊,啊”声。 “老大醒了!老大醒了!”有人狂喜地叫道,但瞬间就被人揍了,被骂道:“你个逼玩意,嚷嚷那么大声做什么!” 人群齐齐大笑,轰得陆川耳朵疼,这才让他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嘿,全是伞兵们,陆川挣扎着要爬起来,结果被军医扶着躺回去。 “陆中尉,你命大呀,你的弟兄们在失压环境里都拼了命拽钢绳给你从外太空往回拖,所幸钢绳断地晚,离舱口近,你一个弟兄宇航服都不换,直接穿喷射背包出去给你捞回来了,再晚几分钟,你就真冻死了。” “真是……谢过弟兄们了。”这一番话,陆川哪里还不知伞兵为救他回来,冒的风险完全不比他自己低。 “老大越活越矫情了,‘谢’字都出口了。” “就是就是,老大怕不是变了。” “这一次咱们记账上了,一人一顿酒啊老大!” 陆川听罢当即脸一横,骂道:“草,讹老子头上了,反了天了你们,滚滚滚。” 经这么一闹,陆川正打算眯一会儿,但又突然瞪大眼睛,急促问道:“外边怎么样了!敌舰还在进攻?!” 军医笑着摇摇头,指着趴在舷窗前鼓掌欢呼的人们说道:“嗨,大舰队及时跃迁回来了,日珥号最先钻出来,一头撞穿了帝国人好几艘巡洋舰,然后是西江号……” “快让我看看!”陆川急忙道,伞兵们于是忙不迭地架起陆川坐到椅子上,正对着舷窗。 透过重新明亮起来的青蓝色战舰护罩,陆川看见方才恣意嚣张的帝国舰队早已做鸟兽散,战机集群出动,追踪敌舰而去,引导舰队把等离子炮十倍百倍地奉还过去。以ai缇娜提供的实时图像,陆川甚至还见到在星空深处,一艘敌重巡洋舰被舰炮直接命中装甲区,之后便是极盛大的焰火。 “老大,我们特意给你留了日珥号冲出来的影像,快看看,真他娘的帅!”之前被揍的那小子绰号“死飞”,靠过来嘻嘻哈哈道。 缇娜播放起对方传过的影像资料:太空里尽是帝国舰队,随后虫洞出现,舰艏呈剑型的日珥号率先冲出,方向不改,全力加速,直接刺穿了横向全火力围攻日冕号的敌巡洋舰,撞得那艘敌舰像跟牙签般折断,日珥号余势不减,一连扫荡了三艘敌重型军舰才调整到火炮状态。就连帝国舰队的伊凡雷帝号,那艘偷袭重创日冕号的敌战列舰也不敢稍撄其锋,匆匆落荒而逃。 虽有全息影像保存,但终究不如亲眼所见,而伞兵们高声唱起舰队军歌,却又唱着唱着抱着战友突然悲声大作。 陆川就这么坐着,看着星河,抿着嘴唇也不知在思索什么,直到人群安静下来,陆川转过头,发现竟是来了一位旅部军官。 来人先敬了个礼,陆川虽说打了几针纳米急救针,但也浑身酸痛不堪,只勉强举起手坐着还了个礼。 “陆中尉,做的漂亮,现在全舰都在传阅你的英勇行为,我代表旅部对你致以问候。” 陆川立即正色道:“我服务于联邦!” 旅部军官以审视的目光看着,搞得陆川有点不爽,沉声道:“无非吹了点寒风!我好得很!” 旅部军官点了点头,说道:“跟我来。” “舰长召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一章.星辰之下 阵雨过后,高积云伴着风儿从天空中不断掠过大地,阳光透过云层,在人间留下云的影子。金黄的小麦随着风的方向轻轻荡漾,丰腴的穗子沾满了雨水,站在土丘上垂着头望向远方,麦芒轻轻扫过陆远的鼻尖,酥酥麻麻,就像一阵电流,从皮肤一直痒到灵魂。 他伸手拨开了眼前的麦子,秋日里灿烂的阳光从云层缝隙中夺目而出,平原丰收的景色尽收眼底。 “陆远你看那!鹰!”她喊道。 陆远闻声站直了身子,一阵风从远方而来,吹皱了麦浪,也吹乱了她飘逸的长发,那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而在不远处鹅卵石堆叠的堤岸上,一头老鹰振翅而上,朝着云层流转中藏匿的太阳飞去。 “快看呐,那只鹰!”她踩着秋雨后的泥土,追逐向高飞无踪的鹰。 “等等!”陆远刚伸出手去,万千金光却撕开云层,那永恒的太阳瞬间将光和热洒向人间,它雄伟地燃烧着,膨胀着,不可抵御的热度烤融开陆远的每一寸皮肤。 就像雄鹰,注定向阳而死。 …… “啁啁啁啁啁啁~~”鹰独有的鸣叫声扰动着陆远的思绪。当然,他身边并未立着一只择人而噬的鹰,但他的确就在鹰的腹中,就在行星高轨道之上。 角鹰式轨道输送舰,包括陆远在内,第28轨道伞兵大队,数百名全副武装的伞兵,都是这头恶禽的腹中餐。 血肉角鹰,机械角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一点完全相同。 它们永远嗜血。 永不知足。 黯淡的机舱内仅有几盏指示灯亮着,一闪而逝的光芒越过了一排排身着空降战斗服的轨道伞兵们。尽管可视面甲遮掩了面容,但陆远那一双冰冷的黑瞳就如同全域战机外的引擎焰,燃烧、致命。 战争。 从不停止。 “警报,敌军地表防空展开,本舰正在进入高轨道,空投将于三十分钟后开始。”舱内广播毫无生气地响着,而陆远则握着伞兵荣誉短剑挺身站起,高声训话道。 “此次行动必须以最勇猛,最坚决的姿态打垮敌军抵抗,夺取星碑要塞,为舰队归途跃迁提供地面引导!打完这一仗,我们就能回家!” “伞兵们!”陆远吼道。 “还有没有人要交遗书的?!” 一片沉默。 “很好。” 陆远坐下,一边轻点感应手套,再次启动了战斗系统自检,尽管战斗早就融进他的骨髓,但他永远只有一条命。 甩甩头,驱散了些微眩晕感,陆远知道这是护卫舰队在行星中轨道拼死搏斗的激战余波震了过来,也许下一秒就会有一发反物质湮灭炮击中这架输送舰,把所有人眨眼间湮灭成灰烬。 真正恐怖的不一定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从军多年,陆远已忽略掉太多战斗无关的情感,只有在奔赴死亡的前一刻,陆远才容许自己回想那些越来越模糊的记忆。 于是陆远记起在远征前一夜,他嘱托朋友卖了他的冲浪艇,朋友好奇陆远为什么要出手这条性能上佳、能轻松驾驭住大洋怒涛的竞赛级冲浪艇,而他望着停泊在母星轨道上的远征舰队,骄傲地表示那才是他的新赛场。 陆远早忘了这场远征持续了多少个母星标准年,但肯定在第一年,陆远就懂得战争从来不是一场公平竞赛,对手永远不会遵守规则,也没有规则,输了,也决不会有人听见你漂浮在深空中的哀嚎。 回忆不见得总是美好,就像陆远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用他那条冲浪艇卖了的钱去喝瓶啤酒,也不想去算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到底把他多少熟悉的面孔变成了灰白遗像,陆远根本记不清他给多少个战友鸣响过礼仪枪。 陆远仰起头,看着漆黑的机舱顶板,区区几厘米的高能合金外,便是绝对零度、伽马射线、超微陨石、引擎废热……随便哪一种都能轻松收走他的小命,陆远叹口气,手指敲了敲额头,却碰到可视面甲,随即触发了任务提示。 轨道突袭bsc93-7“月华”行星上一个配备了强大防空火力的星碑坐标塔要塞,地面星碑是判断出舰队所在星域精确位置的重要依据,毫无疑问这座要塞里里外外驻扎满了敌军部队,陆远甚至不能肯定他一定能活过落地的第一分钟。 陆远的腕表“嘀嘀嘀”地一连响过十二声,尽管可视面甲有时间显示,但陆远仍习惯用这只临行前父亲赠予他的表,他看过表上的铭刻,默念着这句话。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我倒是想有良夜去走进。陆远自嘲地想到。他和数十万名服役于始皇帝号空间战列舰的士兵们一样,以荣誉、忠诚、胜利、故乡来鼓励并安慰着自己,以支撑过这场看似永无终点的征程。 舰队穿越过一个个星域,一个个年轻人血洒疆场。 bsj20-9猎户星战役,第28轨道伞兵大队率先空降,伤亡87人,陆远,晋升中尉。 bsj21-3c雷神星战役,第28轨道伞兵大队率先空降,伤亡141人,指挥官阵亡,由陆远代理。 bsa06-4哨卫战役,第28轨道伞兵大队奋战多月,伤亡过半,陆远,晋升上尉。 红闪电,青色环,这是伞兵臂章,一杠三星,这是陆远的军衔。陆远眨眨眼睛,分不清机舱内的噪音是风鸣还是某种特殊的呜咽。今夜过后,若是还有余生,若是还能回到母星,陆远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该如何硬起心肠,才能把阵亡通知书递给那些痛失所爱的家庭。 267. 这是陆远写过的阵亡通知书次数,这是陆远那些葬在星空,灵魂永远回不到家乡的战友们的人数。这是陆远永远都不想再增多的数字。 远征前,300人的伞兵大队照了一张合影,后来陆远摘下了这张全息合影,只挂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哪怕陆远再回到母星,也只能在那儿找到同伴,去征服曾经夸口过的星辰大海。 无数次战役战斗闪过眼前,现在转念一想,好像都有薄雾飘散覆盖着,无论怎么去想,都只流于表面,不愿意深挖。 陆远侧头扫过身边的伞兵们,他们依然沉默,依然相信会一如既往地踏向胜利,依然把自己的性命交于指挥官手中,去趟平最艰险的路,无惧流最多的血。 陆远忽然想起自家庭院外的那一片木槿树,每逢清晨,朝霞给木槿花镀上一层辉色,湖泊吹来的风会微微扬起她挑染着三色堇紫的短发,哪怕是曙光也夺不去她一分美丽。然而她的容颜,就如随风而逝的木槿花,渐渐隐去。 “注意,空投将于十五分钟后开始,重复,空投将于十五分钟后开始。”广播响起,于是陆远知道,时候到了 陆远走过舱内,对视过每一个伞兵,给每一个伞兵行过军礼,陆远单手抱着头盔,他的吼声盖过一切杂音:“弟兄们,知道我们要去面对什么吗!!!” “敌人!”伞兵齐声回应。 “每个人都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吗!” “战斗!” “告诉我,什么在等待着我们!” “胜利!!!”。 “告诉我,什么是轨道伞兵的信条!”陆远用力拍着伞兵臂章,吼道。 “无所不至!” “无所不惧!!!”伞兵们吼叫道。 陆远将所有情绪抛之脑后,他只需要最纯粹的信念,去战斗,去杀戮,去赢得胜利。 去回家。 “那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战斗着装!” 陆远一声令下,伞兵们飞快配装起poa3型空降战斗服,一片片高强度防弹甲置入战斗服要害部位,无壳弹步枪斜握,荣誉短剑放进胸甲。为家乡而生,为战争而死! “设置抗压系统!封闭战斗服外辅助反重力装置!” 座位所属的机械手调校过战斗服参数,轨道抗压模式开启,好让伞兵能经受住严峻的过载压力,另外一个精密小巧的重力泵置入战斗服腰部挂槽,确保伞兵落地后的高机动力。 “唤醒战斗武装,预热动力装甲,绑定进附属空投舱!” 舱板下一架架肩扛电磁炮,手持等离子剑柄的战斗机器人激活系统,与抱着枪戟的动力装甲一起装进武器舱内。 渐如睡龙睁目,机舱内红芒乍起,令人心悸的气息弥散着每一个角落。 “进入人员投送载具!”舱内座位展开,赫然是一个个泪滴状的空投舱,伞兵们隔着厚重舱板彼此相望,眼神坚定。 广播接入到空投舱内,机械女声恒定地播报着:“注意,注意,空投将于五分钟后开始,请指挥官确认。” 陆远重重敲下确认,一排排空投舱顺着滑槽吊运到预定位置,舱门缓缓打开,陆远瞧了瞧外边昏暗无限的太空,他会穿越正在激烈交战的行星中轨道,穿越大气逐渐稠密的近地轨道,冲过大气层,直达地面。 而陆远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 “注意,注意,空投将于一分钟后开始,重复,空投将于一分钟后开始,倒计时,59秒、58秒……”倒计时向末尾念去。 “倒计时,30秒,反冲引擎覆盖热障模块。” “倒计时,10秒,座椅翻转,启动抗过载压力。” “倒计时,5秒,”陆远手边的高度计上一列骇人的数字:“34122千米。 “倒计时,2秒,主引擎点火。” 陆远深呼吸道:“弟兄们……” “我们地面见。” “倒计时,1秒。加速器启动以及……” “要么地狱见!” 机械女声纹丝不变:“投放人员。” 舰上空荡,只见挂索微微晃动,倘若这颗沦于战火的星球上仍有一对恋人于夜空下相拥,不久后定能从彼此肩后望见一幕盛景:数百,数千颗流星灿烂而来。 只是,他们没有许愿的机会了。 悬停于中轨道的敌军战机守护在母舰旁,飞行员们凝望着那一条条炽热尾迹,旋即鱼儿入水般压下机头俯冲而去。 但他们追不上。 “3万千米!第二推进器,加力!”空投舱外骤然爆出一抹蓝火,空投舱猛地一颤,速度计已然突破三十马赫大关,但依然在不停加速!节节攀升的过载高g将陆远五脏六腑逐渐拧成一团。 夜空冰蓝,无数恒星递来的光芒耀过。 “2万千米!控制,1c模式!”耗尽燃料的第二推进器分离抛出,陆远喉咙里尽是血腥味,越来越强的惯性力要把他整个人压扁,陆远仿佛听见到胸骨凹陷下去的声音,听见自己“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声,随后他彻底陷入黑视。 “1万千米!舱内压力控制!”无法忍受的过载重力正一点点剥夺走陆远的神志,刺目与昏暗的光芒一轮一轮地交替掠过,却照不亮舱内几近昏阙的伞兵。 黑暗正在褪色,褪色到蓝与暗的分界线被迅猛掠过。 “5000千米!舱内温度控制!”即使是宙神的一颗泪滴,跌入云霄时也胜过星辰,大气极速摩擦着舱壁,燎起熊熊尾焰,舱内顷刻置身熔炉。 酷热炙烤着陆远每一块皮肤,但陆远坚持着昂起头,睁开眼,他要清醒着,踏入人间! “2000千米,近地轨道!进入敌防空炮火范围!”地面的反轨道炮火汹汹而来,就像骑士决不会在弓箭手抛射箭雨前止步,没有一个伞兵选择迂回下落,他们不屑,他们骄傲!他们来自天国,人间的箭矢注定徒劳无功,他们蔑视,蔑视! “500千米!反冲引擎点火!”空投舱顶部脱离开隔热板,反冲喷口飚出蓝焰,烧蚀材料黄油般融化开来,短短几秒,即是稀疏云彩、雷暴风雨、再是万里无云! “100千米!准备撞击!”卡门线倏忽越过,座椅翻正,在血液涌进脑袋前的一刹那,陆远先握住了步枪!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空投舱猛然坠地,掀起无与伦比的冲击波,流星下无数疯狂逃窜的人群顿时朝着一个方向拜倒,气浪裹挟着漫天烟尘,在宣告。 他们双脚着地! 踏进地狱! “出舱!”落地冲击再磅礴也不可能阻止住伞兵,一股股滚烫蒸汽灼过面甲,火星如瀑泻下,陆远忍着剧烈痛楚一脚踹开舱门,放声咆哮! 辅助重力泵解封,喷出两道气流,陆远直接一个迅猛超级跳,跃向不远处的防空火控塔,尚在半空,陆远即是极快的三发点射,在双脚踏上塔顶前,便凶猛地刈倒面前所有敌军。 陆远就地一滚,步枪的无壳弹切换至脉冲弹,挺身站起,奔到墙角,稍稍身子右倾,脉冲弹爆发出强烈蔚蓝闪光,陆远稳稳压住枪口后座,拐角处机枪巢当即化作飞灰。抽枪,瞄准,扣扳机,控后座,一气呵成! 不需要任何话语,陆远附近的伞兵们同样顶着硝烟跃上火控塔,接连击毙了十数个指挥室外的卫兵。伞兵攻击手随即跟上,压低身姿往防爆门投掷出破甲手雷,难以撼动的防爆门被特种手雷产生的聚能锥烧凿地千疮百孔,只消陆远一撞便纸糊般碎裂开。 破门刹那,陆远背后的支援手们迅速丢出眩晕标识弹,可视面甲无视了足够暂时致盲致聋的光波音波,并准确地标出了一个个鲜红的人型图案,待眼前恢复清明时,满地皆是被陆远枪枪点穿眉心的尸骸! “动起来!动起来!时间就是生命!”陆远叫道,人群让位给技术军士以让他展开便携电子对抗设备。 空降在火控塔周围的尽是带有特种装备的伞兵们,他们置换出敌军防空信标,更换为己方硬件。时间飞逝,身在敌巢,多耽搁一秒钟都是莫大的危险。技术军士飞速调试好信息入侵仪,功率全开,截取出敌军信号,只要顺藤摸瓜黑进去,要塞的中央火控指挥塔则尽在掌握,随后就能控制住要塞对空防御! 陆远往破碎的防爆门外望了一眼,夜幕灿丽,天神宙斯掷下他的权杖,化作闪电,劈中人间最坚固的堡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二章.红盔与短剑 “见鬼!”技术军士突然骂道。 陆远扬起腕表,秒针一格格跳动,火控指挥塔外枪火连天,光是轻型对空脉冲炮的闪光便已渲染了半片天空,撕裂亚麻布一般的“嗤嗤”声则属于密集阵机炮!每多耽搁一分,晚夺取火控一刻权,突袭行动就有失败的可能! “我们晚了,还要多久?”陆远给步枪换上新弹匣,一扯拉机柄上膛,瞄了眼门外,敌军增援部队正黑压压地涌来。 “敌军通讯密表正在破解!起码要五分钟才能黑进去!”技术军士忙的满头大汗,双手飞快地在便携超算电脑上操作着,屏幕时不时闪过血红的波动条。 陆远皱起冷峻眉头,队内通信响起了b小队焦灼喊声:“敌军自动火力快撕碎我们了!我需要它们停下来,现在!”可视面罩传来战场图像,b小队正躲在街垒后,无处不在的防空炮平射下来,火力猛到b小队无法抬头。 “五分钟!”陆远张开五指,对技术军士沉声喝道,但走廊外传进密如爆豆的枪响,一瞬间就掩盖住了伞兵脉冲步枪独有的“嘭嘭”声。 负责把风的伞兵大喊道:“敌军来袭!”他所看见的景象立刻共享出去。 陆远可视面甲的的敌我识别界面旋即标出密密麻麻的红影,他猫着腰,抵到走廊护栏边。激活超光谱透视,隔着一层浇筑混凝土,陆远看见指挥塔下呈散兵线的袭来之敌。即便是要塞指挥官再愚钝,也醒悟过来这是一场轨道突袭。伞兵不可能随身携带重武器,附属武器舱也落点混乱,在伞兵们的援兵到来前消灭掉他们,重新夺回火控塔,事仍可为! 五分钟! “岳东、山羊,你们带两个人守住楼梯口!”陆远喊道,摸出次声波发生器,顶着墙皮碎屑激荡乱飞,甩下楼,惨嚎声立刻响起。 “投掷手雷!”陆远喊道。 另一名伞兵支援手审子华蹲在护栏后,解除歼敌手雷保险再交给陆远,这玩意宙盟普通步兵可没得用,只有铁驭机甲步兵、轨道伞兵等精锐配备,敌我识别中一切鲜红图标者,皆为歼敌对象,手雷凌空喷出几道校正尾焰,在微型计算机控制下划出一个九十度,炸的楼下敌军人仰马翻。 次声紊波戛然而止,终归是有敌人忍着耳膜爆裂的剧痛摧毁了次声波发生器,陆远往同伴背包里翻出脉冲抑制组件装上,夜空中流星渐渐稀少,短时间内,伞兵们只能靠自己了! 互相点点头,陆远率先探头射击,蔚蓝闪光连爆,炸翻了匆匆登楼的三四个步兵。审子华紧随其后,几秒钟后陆远退后装填,塔上伞兵交错射击,牢牢控制住唯一登向指挥塔的登楼路线。 这座要塞中央火控指挥塔实在重中之重,敌军指挥官疯了一样调遣部队前往,甚至连动力装甲也不惜工本地派来强攻! 配备了动力装甲与否的步兵,就如同稚子与壮汉的区别。即便是脉冲弹也奈何不了这些推着合金大盾前进的机甲步兵。 “拿磁轨炮来!重力泵调成反重力模式扔出去!所有人压制射击!”陆远在队内通信呼叫道,如果坐待机甲步兵接近,两个超级跳就足以攀上不算太高的火控塔,届时收拾起轻武装的伞兵简直是易如反掌。 陆远拔起步枪供弹槽竖板,叠上四个脉冲电池弹匣,转换成速射模式,好几支提升容量的脉冲步枪奋力阻截着机甲步兵前进,而宝贵的重力泵一个接一个扔出,全覆盖了塔下空地。 一轮集中脉冲弹掀飞了一名机甲步兵的盾牌,果壳砸开,却没有露出甜美的内仁。除非是直接命中,否则区区余波根本料理不了这些铁罐头。 但是敌军主动弹开了甲片! 陆远不喜反惊,吼道:“准备近战!” 话音未落,塔下的机甲步兵有一半单膝跪地,另一半则是踩在前者的钢掌上,帝国“灰熊”式动力装甲顾名思义,灰熊般臃肿缓慢,但力量值异常粗暴。轻易地将连人带甲的步兵越过反重力区域,高抛上天! “接敌!” 弹开了甲片,便不再免疫子弹,短短几个眨眼,三四个机甲步兵便被伞兵击毙,但剩下的余势不减。凶狠地砸穿护栏,甚至有人躲闪不及抱了个满怀。 然而更多的机甲步兵飞跃到了指挥室外,双方忌惮近距离交火误伤友军,都不约而同低下了枪口,陆远一垂枪托,直接掣出伞兵短剑,厮杀进战团! 冷冽寒芒映过一抹钢蓝,陆远稍稍侧身,避开敌方机甲步兵直接对撞,矮身伸脚勾住敌人,硬是借助前冲余势绕回到攻击范围,下一秒锐利至极的短剑扎进对方的没覆盖住甲片的腰肋部,顺时针狠狠搅动再拔出,敌人的鲜血顺着宽大的血槽喷涌而出,被短剑锯齿刮住的肠子被长长地拖出来散落在地,陆远战斗服顿时给染得血红血红,沉重的尸体迎头倒下。 甩开变成一副破布袋的敌人尸体,陆远顺势从小腿边拔出手枪站起身。伞兵战斗服为了应付残酷的轨道空降而牺牲了太多性能,对上哪怕是失去甲片的动力装甲也占尽下风,陆远眼睁睁看着一个伞兵炮手活生生地被打成血窟窿。 “砰!”阿特拉斯45型手枪的4.7mm无壳弹弹迟到了太久,陆远一枪打爆了那人脑袋,但战友不可能再活过来,陆远痛苦地阖上炮手暴凸出来的眼睛,吼道:“守住防线!我他妈炸死这些婊子养的!” 陆远端起展开了的单兵便携磁轨炮,炮膛内已有预装弹,同时走廊尽头骤然涌出了一堵盾墙,陆远单膝滑跪在地,磁轨炮“嗡”地一声射出,将楼梯口轰成一片碎末,许久后,空气中的磁轨蓝线仍挥散不去。 丢下一次性的磁轨炮,陆远返身去拿步枪,临近的护栏缝隙突然冒一只大手攥住陆远脚踝,得亏陆远当机立断拔剑刺下,才逼得敌人松手,饶是如此,陆远被拉扯地失去平衡,在跌翻在地的刹那,一个红盔敌军就压了过来。 红盔扬起硕大铁拳砸下,电光火石间陆远竟是不遮不挡,反而用胸口挺身硬接! “乓!”钢拳狠狠锤在战斗服胸甲上,陆远顿时呛得一嘴血,胸口憋闷无比,但陆远拼命之下还真就赌对了胸甲没碎!红盔立刻反手掐住陆远脖子,陆远被掐地直翻白眼,颈骨“咔咔”作响,手胡乱地摸着腿边,但怎么也够不到短剑。 “砰砰砰砰!”无壳弹打得红盔的面甲火星四溅,抬头看向朝他开火的伞兵,一手仍掐住陆远,一手抓住栏板石块掷了出去,力量之大硬是砸得那个伞兵仰头倒飞! “噗!”红盔突然一僵,旋即暴怒地扯住刺进大腿的短剑,把陆远提到双脚离地,陆远夷然无惧地盯着红盔后的蓝瞳,一口血吐到他面甲上,这一下更是令敌军愈发狂躁。 陆远无力地垂下手,意识逐渐消散,一股熟悉的震动飞过,陆远终于吸进一丝空气,捂着喉咙咳嗽着,身边却是一具冒着青烟的下半身。 “撑住啊,老大。”一阵渗进骨子的剧痛把陆远激的双眼通红,他睁大眼,看到背着磁轨炮的审子华手中急救针液体打进体内,陆远极坚韧的意志遏制住莫大痛苦,挣扎着再度站起身来! “都滚去战斗!老子死不了!”急救针暂时控制住伤势,陆远推开试图搀扶他的伞兵,拿回步枪,继续瞄准射击,任谁都心知肚明,再来一波机甲步兵,四号防空指挥塔上的游骑兵只有死路一条。 伞兵仅有的磁轨炮一个个打空,脉冲电池很快也窘迫,唯一充足的无壳弹却只能给动力装甲蹭点漆下来。陆远嘴里尽是铁锈味,握住最后一枚歼敌手雷,叫道:“伞兵们,留一发子弹给自己!别给舰队省勋章!”还活着的伞兵们闻言纷纷大笑,有人笑道:“还有追授书!” “希望给我烧个纸片妹子!” “一吨伏特加!”陆远起开最后一枚歼敌手雷保险栓,叫道:“这他妈才是老子的弟兄!” “轰!!!”莫大的爆炸声震地陆远脑袋发昏,探头一看,喉头微动,一颗手雷能将三个并排顶着盾牌的机甲步兵炸地血肉横飞??又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伴随着机炮“噔噔蹬”连贯规律的枪响。 “是炽天使!” 绰号“炽天使”的战斗武装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肩上电磁机炮横扫开周遭敌军机甲步兵,所过一地,无不披靡!两挺20mm机枪出膛声这会儿在陆远耳朵里那就是彻彻底底的之音。 “炽天使”犹如狼入羊群,不消片刻打得火控塔下的敌军节节败退,撵得他们落荒而逃,战斗武装向b小队方向咆哮而去。 陆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抹去面甲血污,骂道:“来的真他妈晚!” 背后指挥室里一阵惊喜声,“成功了!黑进去了!”技术军士叫道。顷刻间,外头所有的自动炮塔全部哑了火,一个心跳后,再度旋转起烧地通红的枪管,只不过这一次,对准的是敌人! 长距通信里响起陆远嘶哑嗓音:“已控制敌军火力!重复一遍,已控制敌军火力!敌军正在败退!所有单位,立刻向星碑坐标区域进攻!发送信号,第二轮空投可以进行!” 有伞兵攀上指挥塔顶,钉入一枚量子通讯器,万分之一秒后,停泊在高轨道的运输机群当即打开货舱,不可计数的无人机、空投舱释放出来,要塞的火控权已然变更至己方,是时候占据制空权了! 天穹流星再起,而战斗远未终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三章.指挥官的大玩具 伞兵们短暂地歇息过,把伤员留在火控塔,交给继续深入敌军系统的技术军士看护,所有能动的伞兵们喘完气即再度出发! 陆远走下火控塔,抬头看着要塞上空呼啸掠过难以计数的无人机群,它们都在朝着行动的最终目标——星碑堡垒飞去。伞兵们夺取火控指挥塔只是暂时清空了要塞空域,不拿下星碑堡垒,为舰队获取定位信标,这场突袭决不能算成功! “看,我们的鸟儿。”跟在陆远身后的审子华指着闪烁光芒不一的无人机,这个新从陆战队补充进轨道伞兵的小伙子在众人眼里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但这小子方才舍命救下陆远的举动颇是令人刮目相看。 陆远解开覆盖了整个脸庞的可视面甲,摘下头盔,深吸一口硝烟味浓重的空气,一道从眉心斜至右眉骨下方的疤痕极为显眼,那是雷神星战役留下的纪念。陆远一拳头锤在审子华肩膀上,沉声说道。 “伞兵,无往不至!” 所有人当即齐声回应道:“无往不克!” 地表星碑要塞历来是防守重点,只因其中的星碑是舰队进行太空光碑穿梭与短途跃迁最可靠的参照,要塞一切配置自然是无比豪华,尤其是对空防御堪称无懈可击,但这世界上就没有轨道伞兵不敢去的地方! 今夜,第28伞兵大队再次豪取一城!为他们的荣誉短剑再赢勋饰! 苍鹰收起羽翼,藏在黑暗中,直到最后一刻,轨道伞兵们才开启减速,承受着能轻松致死常人的过载压力,以远远超乎敌军防空炮预判的速度踏进地狱! 战争永远只眷顾勇者!谁更鄙视死亡,谁更无惧艰险,谁就是战场主宰! “到点了,伙计们!”陆远吹了声口哨,面前数个巨大的圆柱体静静地插在要塞地面,表面充满了焦黑烫痕却依然完好,看来敌军搬来了热能切割刀也没能撬开伞兵专属的空投武器舱,毕竟这里头的大杀器可没法和伞兵挤一个地方空投。 伞兵们迫不及待地识别打开武器舱,仿佛是开彩蛋一般赌着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好宝贝。无人机梭巡过伞兵们的上空,击毙掉一个个敢于偷摸过来的敌军,陆远甚至还有空从敌军尸体上倒腾出一包烟来。 陆远就着枪口废热点起烟,美滋滋地来了一口,看着伞兵们拖出的一件件重武器,喷出个烟圈,把枪甩到身后,舔了舔嘴唇望着远处高耸的星碑塔,自言自语道:“下一站,男装与体育用品店。” …… “再给战区指挥部发报!要塞遭到突袭,需要紧急支援!”星碑塔里的帝国指挥官像一头受困于囚笼中的狮子,怒吼道。 通讯兵试图在越来越嘈杂无序的信号中发出求救信息,但注定徒劳无功。别说空中的电子对抗无人机了,就连近地轨道里都布满了宙盟舰队临时发射的干扰卫星,整个要塞盖上了一张无形的网,任何通讯信号都湮灭在这张网里,恐怕要塞外的帝国军队得靠原始的灯光示意在联络了,谁叫鹰谷星上的帝国驻守舰队不争气呢? 全频段压制 一脚踢翻了报告又一个坏消息的卫兵,要塞指挥官透过狭窄窗口向下看去,号称要令宙盟部队血流成河,坚不可摧的月华星地面星碑要塞正在快速失陷。唯一让他好过些的便是星碑堡垒拥有独立系统,内外防御能力比其他部分更强悍,关上厚重大门,谁也别想攻进来。 要塞指挥官咒骂着,他倒是想看看这些没有攻坚手段,只有轻武器的空降兵怎么威胁到星碑垒,他就不信大口径磁轨炮还能这么随随便便空投下来!只要能坚守一段时间,扛到帝国主力舰队赶来,那么本就死中求活的宙盟舰队还能逃去哪里! 视野尽头出现几分异样,要塞指挥官忙放大了仔细观察,看着看着,指挥官额角便冷汗涔涔而下,他并不信教,但此时,他突然发现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帝国天神的慈悲上了。 …… 除去清除散兵、控制要点的必备人员外,所有的伞兵尽皆聚集在星碑堡垒下的广场,陆远赫然在列,面前刻着帝国七芒星的重合金大门似乎让人无计可施,数个被特种手雷烧灼出的小凹坑就是最好的佐证,陆远仰头望着堡垒?” “我进来就按了啊,有什么可说的?舰上例行训练里有啊?”“草。”伞兵们齐齐骂道。 火势起的快,灭的也快,伞兵们只负责夺下星碑堡垒,后续用星碑运算球检查三星运动轨迹、重新绘制舰队光碑语法、调校穿梭参照数据等等一系列操作就需要靠专业人士解决了。 第二轮空投还在路上,第28伞兵大队里谁不是老油条了,只消陆远一咳嗽,众人立马风风火火地投入搜索星碑堡垒战利品,别的不说,光绘图室里一群举枪自尽的帝国军官肩章和佩剑就是好大的油水。 “手脚麻利点,最多五分钟啊。”血战余生,新战况简报尚未传来,陆远自不会扫了大伙兴致,资格老的伞兵们反倒没兴趣搜刮,他们早就攻出堡垒侧面,前往炸毁轨道炮。 陆远刚接过战友扔来的一包帝国特产香烟,还没拆封,通信频道便传来了进一步的任务情报,陆远扫了眼,随手把香烟丢还回去,命令道:“差不多行了,来几个人和我把装备搬上要塞城墙,咱们还有下半夜的快活!” “老大,我们会给你留点的!”忙着发横财的伞兵们嚷嚷道,旋即被赏了一根中指。 陆远扛起拆解进空投箱的misaka磁轨炮,步履沉重地走进堡垒货运电梯中,里头一群得空抽烟的家伙,其中一个留着浓密络腮胡,因此得了个绰号“山羊”的伞兵戏谑地敲了敲陆远厚实的胸甲,调侃道:“钢铁侠,你会飞吗?” 山羊被陆远瞪了一眼,但陆远和这群家伙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交情,看着这衰玩意混到上士了还嘻嘻哈哈,陆远攮了他一拳头,笑骂道:“要是你张越洋的老情人是小辣椒,爷给你阿波罗登月都不是问题。” 伞兵们哄堂大笑,走出电梯,迎面夜风冰凉,失掉星碑堡垒情报控制,周围的轨道炮没头苍蝇似地乱开火,张越洋猥猥琐琐地弯腰冲过轨道炮,手雷极准地投进通风口中,剩下的小尾巴都是新兵的活。 张越洋带着机甲供能热切割刀攀上炮塔,几个腾跃就到了修长的炮管上,挥着手,冲着底下的陆远道:“钢铁侠,看我让这些大家伙飞起来。” 树墩般粗壮的炮管“嗤嗤”地喷出红光,片刻后,像是巧克力棒被拗断一样,接连居中断开,从要塞底下传来经久不息的闷响声。 这货嘚瑟地晃了回来,指了指天空,说道:“陆战队的人到了。” 陆远抬首望向半小时前他坠落的同一片天空,数以千百计的空投舱灿烂划过,过了许久都没划过眼前,啧声道。 “他们可真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四章.我们的机甲 要塞内的交火仍在继续,枪声此起彼伏,没有一丝平静下去的意思。毕竟这座代号为31的星碑要塞中驻扎了大量防御兵力,第一轮空降仅有第28轨道伞降大队,虽然他们成功夺取了四座火控指挥塔,瘫痪中枢并攻破星碑堡垒,但三位数总不可能歼灭四位数,这种粗活当然是陆战队干的。 一架角鹰轨道输送艇能搭载一个满编连的陆战队以及附属装备,十来架角鹰就能捎来一个陆战团,透过机甲高倍电子眼,陆远不难望见夜空中无数个荧蓝荧蓝的光点,大大小小的战斗战役陆远经历得没一百场也有八十场了,晓得这些光点就是舰队的全域战机,能清楚到这份上,那么月华星天空归谁所有自然不言而喻了。 陆远来回运送了三门misaka磁轨炮到堡垒道:“哥们是狠啊,海神星的火烧云都降服的住,怪不得三下五除二干翻了底下这群帝国崽子。” 陆远没回答,香烟红点渐渐燃烧着,烟里的剽悍与苍莽与远处从天而降的炮弹一起炸开,映地黑沉沉的天幕闪红闪红,搞得像是世界末日。 “好一副美景。”这个陆战队手搭凉棚,望着要塞下无数惨死的帝国士兵。要塞外是陡崖,再远一些则是运河,光是仰攻这一点就足够令进攻方吃尽苦头,加上现在累计到足有十数门的misaka磁轨炮挨个点名,怎一个酸爽了字。 陆远阖上机甲,闷声道:“有命回去的话,我请你去海神星冲浪。” 那个送了陆远一包烟的陆战队仿佛没听清,只含糊应了声,继续驻足欣赏着他的“美景”。 星碑广场忙碌无比,慢速空投舱不断降落又被推开,送来人员、军械,成串的俘虏抱着头经过匆匆进出堡垒的舰队句法师们和,而伞兵们在陆战队羡慕眼光中一边抽烟一边闲聊吹逼,直到陆远一声暴吼,才兔子似的排成列。 “长官到场,注意~立正!”伞兵中尉岳东喊道,伞兵们“啪”地跺脚站直,尊敬地目视着陆远走出机甲。 “稍息。”陆远检视着空荡了不少的队列,吐出口浊气,低头叉腰盯着靴尖,随后昂起头来,吼道:“伞兵们!我们在哪里!” “帝国老窝!” “鹰谷星?” “要塞堡垒!”伞兵们纷纷喊道。 “你们说的都对,不过来之前,我就说过了。”陆远来回踱着步,指着脚下大地。 “我们在地狱!” “对!几个小时前咱们还在天堂,几个小时后咱们就打进了地狱,我真他妈得说一句,干的漂亮!这是咱们的剑,12道白圈了!”陆远横起腰间永远寸步不离的荣誉短剑。 “往上面再画一道!这是咱们征服的第13颗星球!” “万岁!”中尉岳东振臂高呼道。 “万岁!!!”伞兵们陡然爆发出震破天的欢呼声,不知道是那个激动过了头的家伙,拎起步枪就对天上开火,引地周围一群人有样学样,惊的陆战队的人还以为这边又交上火了。 待欢呼声渐渐平息下去,陆远手扶剑柄说道:“老子知道你们都在等着那个‘但是’,是!在但是之前的话,都是屁话!” 老资格的伞兵们笑起来,他们可知道陆远一般不夸人,夸完人一定得有一顿训,一个“但是”后一通痛骂,把人瞬间打回原型,给个甜枣再打一棒子,从陆战队补进来的菜鸟还不吓得服服帖帖的? “但是!帝国崽子不会坐看咱们虎口拔牙,坐看我们带着他们的小妞开联欢会,不!那群该死的贱人不会这么做!”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反攻,十倍百倍地压回来,重新夺取要塞,把我们剁成两段,脑袋插在枪上,晾在要塞顶上,这才是帝国崽子会做的!” “看到那个妞没?”陆远扬起短剑,剑鞘指着俘虏堆里一个容颜俏丽的帝国女兵,顿时吓得对方花容失色。 “我们赢了,这个帝国小妞就是个鹌鹑!要是我们输了,这小妞反过来就可以朝咱们头上撒尿,还有我们的舰队女官,不管她们怎么想的,保护她们在天上潇洒就是我们的责任!” 这番话一出,别说伞兵了,就连隔壁的陆战队都燥热起来,远征舰队本来就少女兵,基本都集中在测量与信息部,哪个不是舰队大兵们的梦中情人?岂容帝国崽子欺辱? “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宙盟军人!”剑鞘重重顿地,陆远吼道。 “是!” “你们的入伍誓言最后一句是什么!” “我服务于宙神联盟,永远忠诚!” “永远忠诚!!!”陆远挥拳咆哮道,夺取鹰谷星星碑要塞只是他无数战斗其中一场,但极有可能是在场所有伞兵们最后一场战斗,士兵不用知道结局,陆远也不用知道结局,只用明白,他们无愧于这身军装! “全员机甲武装!拿上我们的剑,拿上我们的枪炮,十五分钟后堡垒城墙集合!我们新任务是守住要塞,直到舰队主力降临!现在解散!” 距离陆远空降才一个多小时罢了,偌大星碑广场已堆满了武器空投箱,这还只是一部分单兵外设,亮着廓灯的工程机甲依然不停将弹药拖进要塞地库,天空密密麻麻的喷射轨迹将夜幕划成一幅怪诞的超现代主义作品。 “狱火”式伞兵机甲在空投时为了减重,只带了基本武备,陆远搁着一堆大威力枪械不选,先抄过一把长度约为机甲身高二分之一的合金战刀,机甲手臂“呜呜”地轻轻响着,陆远掂量着冷芒烁烁的战刀,斜插肩后,双拳一撞,斗志愈发昂扬! 要塞远程防御由攻击无人机和舰队战机联队负责,虽然陆远观察了许久也没发现应该大规模掠袭的全域战机,武器级卫星的阻隔弹幕也寥寥不可见,空中支援似乎不如预想那么充沛,不过陆远倒也不太在意,恶仗坏仗不止这一次了,专注要塞近程支撑就行了。 完成整备的机甲向要塞外围行进,陆远边走边操作多用途电浆机炮蓄能,地面突然颤动了一下,陆远的向来手很稳,但接连不断的震动搞得胸挂里的子弹“当啷当啷”的。 “地震来了么?”中尉岳东疑惑道。 陆远面色严峻,拍过老朋友肩膀,示意岳东望向天幕最深处,回道。 “不,是泰坦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五章.火烧云 陆远扒出一箱弹鼓塞进了机甲背后的附挂装弹机中,宙盟的电气科技历来领先,并体现在了功能齐全、自动化极高的士兵装备上,就比如陆远只需要把战斗服数据链接进去,机甲的神经联结系统便会契合驾驭者控制,这样的神经技术放在帝国那边,装备个体则必须要扩大到泰坦铁驭才行。 广场上的弹壳在微微晃动,尘沙轻漫,旁边的审子华快步赶上,低声问道:“老大,为什么咱们的铁驭部队空降的这么少?我记得舰队旗舰日冕号配属了三个铁驭大队啊。” 陆远沉默着没有回答,一艘空间战列舰满编即有六十多万人,整支远征舰队员额高达两百余万,陆远虽年纪不大就升到了上尉,但像他一样的军官足有上万名,陆远当然不会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星碑要塞这种关键点也仅仅来了十几架主战泰坦,他也没必要思考将军们的决策,所以陆远下巴扬了扬,闷声道:“记住,天空是我们的。” 年轻的新兵蛋子仰头望着被曳光弹、照明弹、大口径炮弹渲染出五彩斑斓的夜空,敌我战机厮杀地难解难分,拼死地抢夺着制空权,而大气层内有秃鹫与信天翁不断盘旋,都是宙盟肚量超大的钢铁鸟儿,不断伺机释放出乌泱泱的战术无人机。 至于更上一层? 是的,那就是,人类的新海洋。 战争,恒久不变,而战争的形式,永远在变。 星碑堡垒外数以万计的无人机构成了一道外围屏障,帝国军仓促间组织的远程炮击尽数被这些小家伙们抵挡住,明知道帝国陆基空军的截击机已经升空,数量处于绝对下风的舰队空军仍在舍生忘死地护卫运输机群穿过过封锁网,送来弥足珍贵的援军。 misaka磁轨炮周围积雪全无,炮组成员穿戴着外骨骼也感到酷热难耐,越来越快的开炮速度几乎达到了磁轨炮蓄电极限,全靠堡垒电源接应。 远处,似是波光粼粼,那是冬季涂装的帝国机甲部队赶来的预兆,更远处,一个几乎连接了天地的巍峨身影缓缓地接近。 伊凡雷帝。 陆远抵在墙垛边,指肚扣着扳机,有些麻木的冰冷感,透过空隙看向堡垒下即便是被炮火精准打击过,依然是对生死抱着极漠然态度的帝国军士兵。 “节约弹药,抵近了再开火!”陆远摁住通话器,下令道。随后抱起更换成狙击模式的电浆机炮,对审子华说道:“小子,给你个机会,过来做我的观察手。” 陆远趴在某个阴影处,打开超光谱透视,启动环境伪装,泛起了几道淡淡涟漪,那是机甲表面光学涂层在作用,陆远下意识地放缓呼吸,一眼闭上,一眼抵着高倍瞄准镜,审子华则接手过几架侦察无人机,进行优先引导。 “注意12点钟的a3区域,怀疑是敌军火力引导员,坐标查找,大致方位如下……” 超光谱的淡绿色视野被陆远消减掉非指定区域目标,拨动倍率转轮,陆远清楚地看见了某个弹坑外摇曳着的传输天线,弹坑中果然是帝国军的火力引导员,这小子藏的很死,不靠无人机以及卫星双重对比,陆远很难找到茫茫雪幕中的异类。 电浆式底火令炮管内膛压提高到一个骇人程度,从而赋予了穿甲弹极恐怖的初速,能将人肩膀打断的后坐力狠狠地反弹了回去,却在机甲前不值一提。在一个心跳之后,数千米外,通讯机甲外的冰雪炸出一个大坑。 与此同时,枪机复位,退壳窗蹦出一枚弹壳,坠入收集袋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星碑堡垒上的某处阴影似乎有些扭曲。除非是靠的极近,才能听见阴影中隐约传来了一声哑喑的“叮”声,至于目视,哪怕是近在咫尺,也不见得能发现处在静止状态的伪装机甲。 “目标消失,判定,死亡,打的漂亮。” “专心手头。” “是。” 陆远不会在低价值目标上浪费宝贵的狙击弹,青灰色军服的帝国士兵成片成片倒在要塞运河上的冰层,跟推进屠宰场的牲口毫无二致,陆远只挑那些屠宰场主。 “a3区域发现指挥型洪魔机甲,已标记。”审子华无声道,虽说战场嘈杂无比,但两人还是打开了喉部识别器,仅仅动嘴型,避免敌军人员声呐扫描。 坐标信息传回到陆远的机甲中控上,他迅速锁定到要塞数千米外一架有大量扈从簇拥的洪魔机甲,陆远刚把狙击机炮转过去,那个指挥机甲便像是收到了反侦测警告,立刻退走,陆远怎么肯放跑这大鱼,当即一扣扳机! “偏了,目标向天线基站移动,方位如下……”这一枪惊得敌人慌不迭跑路。 陆远消减掉超光谱透视的无关目标,拨动倍率转轮,陆远锁定住那个非要到前线秀一秀的敌军指挥机甲,稍稍更改参数,下一枚弹芯外漆成黑色的贫铀穿甲弹破空而出,准确击中,但旁边的扈从疯了一样盖过去,自家主子死了,身为帝国贵族家奴的扈从都得陪葬。 “目标似乎成功转移了?”审子华犹豫道 陆远放低了枪口,淡然道:“算了,通知炮位吧。” 于是要塞城墙上的misaka磁轨炮干脆利落地轰了陆远标记的区域两轮,能用炮弹解决问题,就不要用子弹解决。 陆远挑挑拣拣的快乐时间没过多久,通讯频道里忽高忽低的杂音电波,“呲呲呲”地闹地陆远不得不开启全效降噪,等看到审子华也是如此,陆远脑海闪过个念头,不顾被发现危险,他直接用机甲扩音器暴吼起来。 “脉冲波!躲避炮击!”陆远话音刚落,天空爆出绚烂无比的湛蓝极光,所有犬牙交错的敌我无人机突然间全数静止。 无人机作为战场万金油,集结了足够数量,甚至能抵挡住炮击,战争双方深谙此道。一旦脉冲波爆发,必定是大规模炮击的前奏! 坠落的无人机冰雹般砸的城墙乒乓作响,通讯频道瘫痪了,军官们扯开喉咙命令着士兵们撤回堡垒工事,陆远一手拎起磁轨炮驻锄,叫舍不得放弃重武器的伞兵们赶紧先走,伞兵们如何会丢开陆远,竟是喊来更多的同伴,千辛万苦地在第一枚电浆炮弹落下前,把这门炮拖了回去! 重炮的厉啸声隔着工事依然清晰无比,陆远刚想大骂这群不识相的东西,话到嘴边,几十几百双眼睛一齐看向他,一副副脏污不堪的面容,陆远顿时噎住,跳出机甲,盘腿坐下,拿出烟来,吼道:“妈的,看什么看,火呢!” 连贯密集的爆炸撼动着堡垒,抽出一根烟点上,只有以更沉重的腥辣烟雾才能掩去不可言说的忐忑不安,从陆战队那儿抢来的火烧云凶猛地燃烧着,阴暗的防空洞里咳嗽声此起彼伏,烟蒂的暗红色是最亮的色,这感觉就跟当年在哨卫星系似的,帝国军不分白天黑夜地炮击,最美好的时刻莫过于炮击间隙爬出坑道,晒着太阳抽支烟。。 不过“新兵蛋子”审子华呛地受不了,扇着手说道:“老大,你什么时候开始抽这种烟了,太冲了。” “小子,你在教我做事啊?”陆远回答道。 审子华被陆远不容拒绝地点上烟,来自宙盟青姬星的小屁孩不服气地猛抽几口,果不其然撕心裂肺地咳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算是冲淡了一点了紧张气氛,审子华一口气灌了一壶水才缓过劲来。 “我倒是去过青姬星,宙神主星的卫星嘛,就属青姬星出最多漂亮姑娘,你小子有没有勾搭到哪个猪油蒙了心的傻白甜啊?”有个黑脸凑了过去,是第28伞兵大队里嘴最贱的张越洋,这哥们蹲着调笑道。 “岁月匆匆啊,朋友,你总不希望战争结束的时候回家一看,那傻白甜生了俩崽子,漆齐刷刷喊别人叫爹吧。”一听到姑娘二字,终日血与火相伴的男人们陡然起了精神,肆无忌惮地嘲讽着审子华,反正这小子作为补充兵,上个月才进,不折不扣的食物链最底层。 “那你忽悠到一个了没!”审子华恼羞成怒,反击道。 张越洋拽出项链,摇了摇,里头露出了一张合照,咧开嘴无声地笑道:“废话,你哥我是谁啊,出门不留种,回家草地走,你小子不能回避问题,到底勾引了没有?得该翘该凸,要不这场仗过了,哥给你找个妹子乐呵乐呵?哦,说不定那妹子还要准备个66元的小红包,啊哈哈哈哈!!” 伞兵们狂笑着,浑然不顾审子华郁闷地要钻地缝,颇是没有底气地说:“呃……有啊!” 大家笑了一阵也就够了,陆远朝张越洋使了个眼色,后者只好挨过去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看中哪个就发起猛攻,轨道突袭,快!准!狠!最好像老大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偷摸俘获了个日冕号铁驭部队的女神芳心……” “咳!”没想到还他妈把自己耗进去了,陆远大力拍着张越洋后脖颈,严肃道:“张士官,平时我这么信任你,你不能乱嚼我的舌根啊,这样吧,你去找岳东中尉,让他给你布置点任务,锻炼锻炼。” 张越洋刚灰溜溜溜走,不料审子华做贼样低声道:“老大,真的假的?” 陆远低沉地呵呵笑道:“你自己去日冕号上打听啊。” 吹牛打屁间,堡垒渐渐不再震动,炮击趋近结束。陆远搔了搔满脑袋的碎屑,吼叫起来:“姑娘们,擦干屁股!停止自wei!出发打架!姑娘们!” 伞兵们回到了炮击前的位置,堡垒顶上一片狼藉,遮天蔽日的硝烟浓雾下,是排山倒海的雪崩,炮手们再度匆忙拖出misaka磁轨炮,一半多来不及拉回工事的火炮被炸得渣都不剩了。 “嗵!”星碑堡垒上所有的士兵们,身体不约而同地颤起。 “嗵!”misaka射击时一抖炮口,打歪在另一边,炸翻了数个帝国军洪魔机甲。 并不是炮击。 是伊凡雷帝,是人造泰坦,是人类史上最庞大的人形机械。 此刻,离天明还有很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六章.彼之仇寇 几十公里对于挟雪崩之势全力突进的帝国洪魔机甲而言,只是一段极短距离,而星碑堡垒,也并非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尤其是当。远古的板甲骑士们发起冲锋时,已令人有摧天撼地之感,何况星际时代的机甲战士? 血火,伴生钢铁。 “自由开火!”队内通信里,陆远叫道,炮击严重减弱了唯一能有效打击洪魔机甲的misaka磁轨炮射击频率,帝国机甲部队甚至在追着炮击落点冲锋,陆远透过瞄镜都能清楚望见洪魔机甲上被电浆余渣溅射产生斑斓印痕! 脉冲波仍在持续,本就被陆基战机缠的难以脱身的舰队空军所投掷的制导武器,靠近低空后在强烈干扰下便歪歪扭扭毫无准头,武器级轨道卫星部署哪有踪影?轻松屠杀步兵的37mm战防炮集中敲在暴雪机甲最薄弱的头盔结合部也只能跳出一连串的火花。没有空中压制,泰坦机甲可谓地面无敌! 陆远没时间再等待光学伪装复位,把狙击机炮开启了自动校正射击,激起的爆炸波把陆远身周空间冲刷地犹如池塘涟漪,misaka的炮组成员同样如此,累的装填手们喘不上气,炮口顷刻灼地金黄,温度之高,把城墙上积雪烫地消失殆尽,通信频道里处处是嚎叫着要炮弹的声音。 不知是哪个天才想到了那些废弃的380mm轨道防空炮弹,搬来绑上只剩下基本飞行能力的无人机,手动遥控引爆。“轰”的一声,雪浪翻涌起上百米之高,守军们没高兴几刻,飞出堡垒的无人机尽皆被帝国狙击手们点爆,掉下的大口径轨道炮弹差点先搞死自己人。 陆远打空了电池弹匣无奈退下,帝国军队方才的覆盖炮击严重破坏了要塞电力转运,要塞城墙上的固定炮台不是被击毁就中断了电力网络,恐怕连要塞防护罩都无法拉起,舰队空军主力仍被阻击在卡门线外,没有空中支援,伞兵和步兵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要塞可怜巴巴的火力投射跟小石子扔进洪流中毫无二致,雪崩强行越过了最后的封锁线,misaka被迫拉低,放弃了面积打击,转而竭力应付起底下三三一组抛飞来的机甲!而更多的洪魔机甲抵达了城墙根,开始强行攀越反斜面城墙! 但这个时代要塞城墙岂止是一座石头城?城墙逐渐泛起电弧,跳动着附着在伸开勾爪缓慢攀高的机甲表面,待到城墙贴满敌军,电弧骤然拔高,爆起的特高压电流搞到附近的照明灯全数炸裂! 附城的洪魔机甲顿时淹没于青蓝电流内,侥幸跳开者也跟喝醉酒样不断打着摆子,偶有核心受损的机甲启开舱板,弹出被电成焦炭的干尸,每一个,都是帝国最精锐的铁驭驾驶员。 之后的洪魔机甲们微微骚动,停在城墙前,无情地看着被磁轨炮凌空射爆成零件的同伴,上边的伞兵们纷纷松了口气,心说这群兔崽子居然也有怂的时候。 也许只是炮管冷却一摄氏度那么长的时间,洪魔机甲再次动了,靠近前排的机甲弹出驾驶员试图让他们先行撤离,但没了机甲保护,这些驾驶员分分钟被打作一滩血雾,帝国人似乎被激怒了,大步向前,一头撞向城墙! “操,疯啦!”伞兵们不可置信道。 站在最前的洪魔机甲冲进城墙电流里,电死。后来者明知道城墙就是死亡陷阱,但他们踏着第一排的肩头站高,电死。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这些昂贵无比的巨人级机甲此刻都成了不名一文的垫脚石与绝缘罩。 “天杀的……”陆远喃喃道,任何一个少年都有驾驶机甲纵横捭阖的梦,成为男人后更明白铁驭是多么遥远的梦,他仿佛看见敌军指挥官心如刀绞的模样,和那一句“垒上去!” 无数的机甲重新开始攀越贴了层“瓷砖”的城墙,就像徒手攀登一道几十米高的湍急瀑布,这幅景象甚至比炮击还震颤灵魂,直到misaka再次咆哮,士兵们才如梦初醒,协力搬过小口径电浆炮弹,敲开引信,伴着歼敌手雷一起丢下去。饶是如此,铁了心要夺回要塞的帝国人依然在前仆后继,一愣神的功夫,空位缺口旋即补上。 第一个洪魔机甲攀住城垛。 最近的一名伞兵当即拔出荣誉短剑劈手刺去,纯碳炔钢材质的剑刃成功扎穿机甲手臂一根手指,但这点力道哪里够撼动一具以吨来计算重量的机甲?下一秒这个勇敢的伞兵便被钢掌攥住,捏做一团骨肉,掉进了堡垒下汹涌雪崩中。 “轻步兵全部后撤!机甲单位全部靠前!保护炮位!近距离战!近距离战!”陆远抄起霰弹枪,怼到面前扒着城垛的洪魔头盔上,声声闷响,急速冷却的电浆化作晶莹绿冰砸碎在地,陆远一声暴喝,揪过半具机甲,一剑直斩! “拔剑迎敌!”陆远吼道,身后数十名伞兵机甲闻声亮剑,齐步向前,握剑直斩! 这不是剑士的三尺剑,而是马前卒的斩马剑! 狱火机甲引擎骤然高亮,陆远放开了核子约束,要压榨出每一滴力量!合金大剑悬于头道:“你的剑!” 陆远返身递剑,却只看到那个伞兵捂着肚子外汩汩流出的肠子,他的下半身被洪魔的枪戟绞断,濒死的伞兵打开面甲,蠕动着嘴唇说了些什么,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垂下。 死去。 洪魔机甲变成了一堆哔剥爆响的废铜烂铁,勃发出熊熊焰火,映地陆远脸庞半边漆黑半边鲜红,他扯下死去伞兵脖子旁的狗牌,塞入怀中。远处,炮兵们抬起misaka两脚架,对准了城墙基线平射开火,一枚枚电浆团从陆远头上飞过,火海顿起,他们就像一只只飞蛾,义无反顾地冲进去,以身躯做薪柴,去维系这一片火焰,好叫人知道,总有人抵抗着深海。 陆远的眼瞳尽是火焰,他记得他曾经教导入队新人,说道:人可以死,剑不可以弃,吾之荣誉即忠诚,吾之荣誉即血洒疆场。 那支合金大剑被沉默地攥住剑柄,大剑曳地磨出火星,陆远小步快走,小炮,奔跑,直到大剑扬起,砍下!金铁交戈! 他的士兵死了,现在轮到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七章.万岁!皇帝 不是所有伞兵都有能力像陆远一般格杀洪魔机甲,当第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伞兵机甲引爆己身时,守在堡垒里的陆战队也用光了战斗机器人,他们同样抱着装上了延时引信的炮弹冲出,他们知道结局,知道必死,但挡住洪流的礁石,本就无所谓粉身碎骨。 陆远的合金大剑已经卷刃,洪魔厚实装甲弹剑弹到他的手臂在止不住地发颤,他迫退了好几个试图攻击misaka炮位的敌军,持续的功率过载让机甲引擎越来越难以约束,他知道下一刻便有可能炸成碎渣,但那一刻,总会是灿烂的烟花。 “嗡~~~”陆远眼底掠过道蓝芒,机甲内的全息图像瞬间模糊扭曲,旋即是一层浓稠到有如实质的蓝光亘在城墙外数十米,蓝光外的洪魔机甲甫一接触,便像是吞吸进蓝光内消失不见,更有甚者恰好处在了窄窄的分隔圈里,倒下了半具切面无比光滑的机甲。 “是死光!”有人喊道,这道薄薄的,似乎一指就能戳破的蓝色光幕像是有无穷伟力,不论是攻上城头的洪魔机甲,或是仅有招架之力的伞兵与陆战队,都不由自主地停下。 然后是欢呼! 要塞死光罩启动了!陆远意识到,他瞬间明白了星碑堡垒里的舰队句法师们是在憋着这一手!即便用深埋在地下的反物质电厂去驱动扩散死光,所需的激发电力也要榨光要塞一切能源,这群疯子还真敢赌! “万岁!”陆远高喊道,他举起大剑。“兄弟们!万岁!跟着我,扫干净帝国人!” “万岁!!!”一分钟前大杀四方的洪魔机甲焉了,立足城头的洪魔终究不算很多,死光隔绝住了圈外一切事物,胆敢闯入者必定消融。伞兵机甲与陆战队士气如虹,先前被摁着打的屈辱尽数化作满满复仇欲,打得洪魔一退再退。 最后一个洪魔绝望地被伞兵机甲团团包围,活活地被伞兵们揪出机甲扔下城墙,陆远见状终于顿剑停住,咳嗽着在队内通信里说道:“所有单位,咳咳咳,清理战场,恢复防御,别忘了,还有下半夜!” 陆远跳出机甲,这副狱火机甲损坏地不成样子,陆远捂着拳头咳嗽地异常痛苦,扶着城垛,幽幽死光映地城墙上处处阴影。 “你受伤了?老大。”附近的伞兵中尉岳东发现了陆远异样,走来问道。 陆远烦躁地一甩胳膊,说道:“只是吹到风了,你他妈闲的?赶紧给老子滚去收拾!” 岳东一步三回头地走开,最终放心不下,又派了人过来看护陆远。 “我他妈都说了,老子没事!”感到背后站了人,陆远愤怒回身骂道,但背后这名伞兵仿佛呆住了,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羞涩表情,城墙外死光泛起如潮涟漪,某一点迸发出极其璀璨的光辉,超新星爆炸般的巅峰美景呈现在每一个人面前。 在光辉最中心处,骤然伸出一只腐蚀地露出钢铁原色,跳出杂七杂八电线头,喷吐出嘶哑烟雾的拳头。 钢拳。 滴着铁水的钢拳越过死光,径直往一座misaka磁轨炮砸去,城墙工事如积木般崩塌,炸玉米花般的零星爆炸盖过了数十人临死前的哀嚎。 “站稳!”陆远厉声叫道,城墙上没有一个尚且站立的人,泰坦机甲无情的一拳头,比任何武器来的都暴烈且实在,逃脱不及的人直接被扇飞出去,撞进死光中蒸发殆尽,更多的人连机甲掌心都没出去便已被铁水烫死。 死光把泰坦前进的震颤也一并拦下,灼得它面目狰狞,黑红毒烟自这个凶悍的暴君身躯里喷薄而出,它每一次踏下的震撼,都在重塑黑夜的权威,心脏该锤炼得多巍然无惧,才敢对伊凡雷帝怒而拔剑? “所有单位,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敌方泰坦!”星碑堡垒里的舰队人员主官首次命令道,陆远背后,贯彻天地的光芒自星碑发出,最后一刻! 陆战队们拾起散落满地的电磁机炮,集中轰击,炮弹尽数被伊凡雷帝黏稠蠕动的甲胄吞没,如同一颗颗水泡被捏爆,更为猛烈地喷射出高温液化的合金流。 磁轨炮掀飞了正一拳一拳砸扁抠烂城墙坚固工事的伊凡雷帝面部,露出了更深一层的金属,一位帝国武士卸下了黑色斗篷,现在,才是武士最坚不可摧的板甲。 可控核聚变反应堆供应给伊凡雷帝无穷动力,任由守卫者密如蛛网般的火力攒射,也难以阻滞暴君前进一分,钢拳展开,双掌拍墙,伊凡雷帝肩后骤然高热,它要攀越城墙了! 伊凡雷帝一旦越过城墙,将是彻头彻尾的灾难,没有铁驭,要塞应付洪魔机甲便已左右支绌,哪里能得下伊凡雷帝?死光纵然阻隔了帝国部队进一步增援,但一样隔开了快要腾出手脚的舰队空军,通讯信号被削弱地很厉害,他们无法精准定位! 陆远东躲西避着四散飞溅的溶渣,加上连绵不绝的震动,陆远一个趔趄滚到一座misaka炮位边,当即被炮组成员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地给他直接按到了炮架后。 “你是伞兵?是?太好了!我的火炮出了问题,我需要你协助我!”这个炮兵少尉浑然没顾陆远肩章上的一杠三星,递给陆远一具火炮观瞄器,说道:“瞄准那玩意的脑袋!” 陆远扛起观瞄器,激光锁到伊凡雷帝脖颈薄弱处,炮兵少尉随即喊道:“磁轨基线瞄准校正!” “直接射击!别抖!磁轨增压!”炮兵少尉吼道,陆远单膝跪下,双臂磐石般稳定。 “穿甲弹!瞄准机甲颈部链条,准备!”一枚长杆装甲弹填进磁轨炮闩,炮兵少尉无暇擦擦鬓角流淌的鲜血,叫道。 “发射!”长杆弹出膛后的无匹动能在给空气撕出一条破裂蓝线,准确击中伊凡雷帝的脖颈,撞得暴君蹒跚了几步,炮兵少尉顿时喜出望外,招呼着兄弟单位,要求进行一轮齐射,敲掉暴君脑袋! “准备!基准线射击!”misaka极耐高温的聚能槽有融化之兆,陆远隔了炮位有好几米也片刻间热得汗水涟涟,但那个无畏的炮兵少尉在独自一人装弹、锁定,他的士兵全死了。 “开火!”炮焰席卷,一声怪物呜嚎声,伊凡雷帝痛苦嘶鸣,往一侧倒去,脖颈先前的一个小凹点,被砸成陷坑,这个暴君的头颅无力地虚虚垂下。 但它还在动! “稳住,稳住!听我指令!听我指令!”炮兵少尉兴奋地狠一挥拳,叫道:“打中了!打中了!” 砸到城墙凸角的伊凡雷帝仅是凝了一瞬,双掌抱住头颅,一旋一扭,竟是狂戾地把脑袋给揪了下来,抄起来当球一样甩来! 陆远悚然一惊,扔下观瞄器,返身扯着那个炮兵少尉,直叫:“跑!跑!” “滚开!我命中它了!准备!”炮兵少尉疯魔地一眼贴住炮孔,任陆远如何扯打也无济于事,陆远只得连滚带爬地跑出火炮工事,下一秒,伊凡雷帝的脑袋碾卷而过,陆远一个跌倒,反手撑着身子不住后退,心脏砰砰狂跳。 “我操,我操,我操……”陆远喃喃道,他眼睁睁的看着伊凡雷帝扫荡开另一座misaka,它不需要脑袋,它只是一具机甲!一具该死的铁坨子! “撤退!撤退!”远未遭受过如此严酷考验的陆战队们在畏缩,他们低下了武器,缩回了星碑堡垒里,他们不害怕死亡,他们敢抱着炮弹冲向洪魔,但这世上是有东西能令恐惧攫住心灵。 陆远目睹着陆战队慌张奔走,透骨寒风掠过,浸透了汗水、血水的战斗服簌簌掉下冰渣,陆远手脚冰冷地打开通话器,努力说道:“伞兵们,我们无所不惧。” “无所不惧!”伞兵们扬起荣誉短剑咆哮道! 陆远正要寻找哪里还有磁轨炮弹,通话器“滋滋滋”地轻响着,陆远摁下,他听见了好端端坐在星碑堡垒的舰队主官命令。 “上尉,舰队空军已在路上,死光罩正在减弱,上部将在五分钟后打开,我命令你!想尽一切办法瘫痪敌方泰坦!确保空军打击!” “你叫什么,长官。”陆远抬头说道,他的眼前是战火飘散的夜幕,想瘫痪伊凡雷帝不是没有可能,只要爬到伊凡雷帝关节处安装聚能核心再手动引爆就行,也正好,misaka磁轨炮上就有这玩意。 “你什么意思?上尉。” “我只是想要知道,我死之后,谁给我的弟兄们写阵亡通知书。”陆远平静道,他掏出了自己的狗牌,上面刻着“陆远、106684398、s1o28、b、a”。他的姓名、兵籍号、隶属舰船与隶属部队、血型、宗教信仰(无神论者) 几秒钟的白噪音,通话器那头说道:“我是卢云忠上校,去!上尉!你服务于宙盟!” “我服务于宙盟。”陆远喃喃道,挂断通讯,把狗牌塞回衣领,他环望城墙上过寥寥无几的伞兵,他惨笑着拿下通话器,丢到地上,一军靴踩得粉碎。 “听好了!伞兵们!我们要去炸了这个狗屁的机甲!别担心,我陆远会冲地比你们更快,如果有谁活到天亮,谁就负责给大家伙敬支烟!” 张越洋第一个站到陆远身边,岳东也是如此,还活着的伞兵皆是如此,他们嬉笑着勾肩搭背,远处,伊凡雷帝在攀附城墙,阴影几乎遮掩了周遭一切,地面如水波般纹起,他们岿然不动,他们哈哈笑道。 “有没有人和老子一块跳到那个狗屁皇帝脑袋上,让帝国娘娘腔看看,什么是宙盟硬汉?” “蠢货,我们已经砍了皇帝脑袋一次了!” “那就再砍死皇帝一次!看看皇帝有几条命!” 陆远环视过伞兵们,坚定道:“什么都拦不住我们,弟兄们。” 他举起荣誉短剑,剑鞘的闪电徽饰耀得星辰为之逊色,怒吼道:“万岁!” “万岁!!!” 闪电如龙腾过,夹杂着冰粒的霜风旋过时而透亮时而黯淡的天幕,在伊凡雷帝下,他们不比蝼蚁高大一分,却崇高万倍! 赴死者向您致敬!尊贵的皇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八章.你我之遥 轨道 “舰队指挥部通报,地面急需支援,你部尚需多久才可建立目标,完毕。” “轨道步兵第2、第16团占据了敌方卫星群,第37特种破拆大队正在夺取天基武器空间站,十分钟足够!完毕!” “尽快就位!完毕!” 蓝焰倏忽掠过,韩荣浩拉下宇航服遮阳罩,叫道:“伙计们!最后攻击!跟我来!” 韩荣浩拉开护卫战机舱门,舷侧密集阵拦截射击时的炮焰宛如一道绚丽“廊桥”,一直连接到几千米外的帝国轨道空间站,这个轨道步兵上尉当先跃出,喷射背包带着他穿越过漫漫虚空,他的脚下,即是那颗代号“鹰谷”的行星。 他扒住空间站气闸,刚安上炸弹,迎着太阳那边冒出个人影,韩荣浩立刻锁定住敌军,太空中子弹毫无阻力,瞬间打飞了试图偷袭的帝国军,被刺破的宇航服里的氧气如涡流般喷出,带着雾状血滴消散于黑暗中。 “突进!”韩荣浩喊道,随着气闸炸开,他冲进了空间站里,身躯一扭,迅捷地改为脚底朝前,他的步枪一连射翻好几个守卫,失去余力的弹头不断翻滚着,漂浮在狭窄的通道内,他刚拽出弹匣,一柄修理锤砸中韩荣浩的面罩,几乎当场碎裂,他愤怒的返身揪住那个胆大的空间站技术员,枪口抵住那人胸膛,“咚咚咚”地扣住扳机连射,他抬起腿,一脚将这具残破尸体踢到了对接口,顷刻间被旋转着的对接口绞成一滩烂泥。 韩荣浩抓住扶手,像蛙泳一样蹬出去,接住后面送来的破门锤,随后踩着鱼贯而入的队员胸口,双膝一弯,极快地钻到控制室外,他深呼吸一口气,对着队员竖起三个手指又依次收回。 “砰!”控制室舱门被撞开,韩荣浩头一低,躲过门后埋伏好的一刀,在失重环境下,他好比一条鲶鱼,快速回转过身子,落在敌人身后,一枪托砸昏,而他的队员们同样制服住了这些很有价值的操作员。 韩荣浩没时间浪费在破解卫星主板上,他更不打算浪费口舌,于是他撬开一个操作员的头盔,直接剜下了眼珠去通过安全识别,当韩荣浩准备对第三个人动匕首时,终于有主官老老实实地解开了系统,拱手把这座武器级空间站献上。 “报告!我已夺下目标,请求发射天基钨杆弹支援地面,完毕!” “请求准许,详细信息正在上传,务必定点清除所有星碑要塞外敌军,完毕!” 韩荣浩拍过操作员脑袋,在他的衣服上擦干净了手,远处一架架投掷出长直钨杆的卫星,钨杆下落时剧烈摩擦出的火光非常醒目,但又突兀消失,韩荣浩叉着腰微微抬头,望着头顶上那艘仅是稍稍一动便要挡住阳光的战舰。 它的名字是日冕号,宙盟远征舰队的旗舰。 天空。 “海神-1,注意前方!敌机!”僚机警示道。 “收到。”李延绪少校回复道,他的左边有一架全域战机掠过,是他的僚机,矢量喷管后幽幽蓝焰灼烧着本就炽热的长空,而同温层中的帝国军的“旭光”式陆基战机多如星芒。 “嘀嘀嘀!”锁定警报!长期的自由空战教会了李延绪决不能有任何的犹豫,少校立刻拉高战机,瞬时过载把他狠狠压在椅背,战机升入云层,桶滚,来回翻转着做着机动动作,他沉静地等待到最后一刻。 “轰!”释放干扰弹!与此同时机尾一震,这枚导弹几乎是擦着舱盖而过!敌机“呜”地一声掠过,他撩起机头,战机倒飞着向下掠过,急速水平旋转下降! 全域战机无匹的动力给予了少校很大余地,借着推力差,战机划过漂亮弧线,360度的轻旋转后,少校轻松拉回了战机,好比一只落叶拂过,少校完成了机头重新指向,现在是他咬住敌战机三角了! “指望你了!”转到侧后方的僚机同样做出了一个威逼意味极高的攻势回旋,一枚格斗导弹先吓得“旭光”放弃了俯冲动作,改为回转撤离,失去了攻击战位的僚机倏忽间驶过千米之遥,通知长机道。 尽管李延绪不占据高度优势,但从下方袭来反倒能避开“旭光”猛烈的防御弹幕,他一推节流阀,战机尾焰骤然升温,快速锁定着敌机。 这架“旭光”的帝国飞行员显然是个老手,没等李延绪完成锁定,“旭光”突然机身垂直向上,眼镜蛇般扬起,又再度向后平飞!可惜李延绪早就料到了这个动作,他狠踩制动,直接双发停机!转过180度紧咬!锁定!发射! “确认击落。”僚机报告道,李延绪扫过那架被削掉机翼开始失速的“旭光”,而他的战机已然进入高马赫速度巡航,期盼今夜完成他的王牌战绩。 帝国的陆基空军愈发不支,陆基战机比起天基战机本身就差了许多,起飞、加速、驶向预定空域就消耗了陆基战机不少燃油,更别说舰队空军始终拥有空天母舰的支持,若有必要,一艘空间巡洋舰甚至能压迫到中轨道乃至近地轨道。 骚扰运输机的帝国“旭光”战斗机被舰队空军逐离,李延绪所在的编队很快收到了新的命令。 “第506歼击团转入近地支援,目标为距离最近的星碑要塞,并负责引导第507运输团向该区域投送泰坦机甲,指挥部完毕!” 李延绪的战机ai一个眨眼间完成了新目标校正,他抬头看向现出身影的运输机,万金难抵的铁驭同样在内,除非碧空晴朗,不然舰队空军可不敢随便投送价抵万金的泰坦机甲,特别是如今凋零不堪的铁驭。 全息屏幕显示了需要被清除的目标,李延绪认真看过,向编队长官说道:“海神编队请求脱离,向az5区域提供支援。” “允许。”全域战机编队四散飞走。 李延绪的四机编队重新得到了“弦月-23”的呼号,飞过蓝暗交替的分界线,战机擦过冻结住的风暴云,舰队型全域战机不仅揍“旭光”不成问题,机腹还能携带大量对地弹药。 “要塞,要塞,这里是弦月-23编队,确认直接打击要塞?”李延绪舔了舔嘴唇,他已经数个小时没喝过水,空战格斗耗费了许多精力,但比起下方敞开了死光罩的要塞什么都不算,他明白这座星碑要塞肯定撑到了极限,他盘旋过死光上空,望见了一架巨人泰坦机甲,能算算半个击坠的绝佳目标。 “要塞,弦月-23将从南侧开始攻击,预计到达时间,20秒。” 地面 雷霆劈过雪夜,照得人间失色。陆远立在破败的城墙上,他眯着眼,看着百米外已经一条腿跨过城垛的伊凡雷帝,他看见上面有好几个被烧融铁水黏住的人。陆远掂量着从磁轨炮那儿拆下来的聚能核心,热风掀起鬓发,他身后已是空无一人,一半伞兵由张越洋领着,绕过城墙运兵道去侧袭,岳东带着另一半伞兵,去收集聚能核心,防止他失败后,仍有人接续。 陆远扔下头盔,抹了把脸,不觉掌心湿漉,他往放在背包里的聚能核心上输入代码,开始解码程序,好变换做一个垂直爆发磁轨流的大号破甲弹。他按下面板旁边的红色确定钮,机械表随即“滴答滴答”地响起,一两百米罢了,不长,还能留给他一点时间。 脸庞冰凉,陆远望向天空,地平线依旧漆黑,不曾有朦胧的曙光到来,他在想,此时此刻,宙神星是否在沐浴着太阳的新辉,家门前那株木槿树的花瓣又是不是凝起了露水。可能下一秒钟,就会有一束紫光投射在身前,一位铁驭凭空而来,斩去周遭一切宵小,然后邀请他喝一杯红茶,挑染过三色堇紫的黑发下的容颜,美丽地胜过曙光。 也许到那个世界,就好再相遇了吧。 “滴答~滴答~”聚能核心里的计时表指到了“30”,陆远深深呼吸着混杂着血腥味、焦臭味、未燃尽火药味的浑浊空气,手伸向脚边的背包。 “嘿,上尉?”陆远耳边响过一道声音,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扑了个空,疾风掠过,他猛然扭过头,他的背包不见了! “上尉,记得给我敬支烟!最烈的!”审子华的喊声在火光里传来,这个连抽烟喝酒都不会的小子动作是如此的快,转瞬间就已奔过十米之遥。 “你个傻小子!停下!他吗的停下!”陆远陡然暴怒,以平生最大力气吼道,他疯狂追赶着审子华,但又怎么追的上? 人影忽闪忽逝,影子拉得极长,百米距离,或许是一支烟燃起、红艳那么长,也或许是一个一个心跳经过那么久。 “替我向那位铁驭姐姐问好!”审子华微一回头,陆远看见了他露出牙齿的笑容,随后他没入到黑暗里,带着曙光的愿景。 “嗡!!!”聚能核心起爆时的向心汇聚侵彻能在目标中心处形成极为强大的锥型破甲束,一道飚过天际的光束击升起,伊凡雷帝的腿部猛地折断,呜咽着倒下,于是黑暗死寂与洪亮爆炸兼而有之,大团电浆化作了缤纷彩色的冰块,陆远倒飞着越过璀璨地交错纵横的绚丽光束,把他掀飞进那个太阳东升西落的黎明。 皇帝,倾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九章.值得与不值得 天际漫出鱼肚白,是一种很浅显的灰,凉风飒飒,拂散了挥之不去的硝烟却仍是依依未尽,新雪沉积于旧血之上,世界终于有了一丝安详宁静感。 第一抹曙光耀过仍在流光溢彩的星碑,但昨夜那道通天彻地的光束却早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有节律闪烁的引导信号,所以士兵们都颇为轻松,他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鹰谷星的深空坐标已然传递到了舰队,随着天基打击与舰队空军轰炸,围攻要塞的敌军也徒劳无获地在拂晓前撤走,这座屹立于荒野上的要塞忽然变得寂静。 几架全域战机以楔形编队驶过,仿佛是给晴空染过一条白线,城墙上的士兵们兴致勃勃地看着运输机接二连三地降落在城外的临时野战机场,卸载下大量军械物资,等到擎起战旗的铁驭部队走出尾舱,人们热烈欢呼着,拥抱着,宙盟的“凤凰”泰坦机甲出现在哪里,胜利就到哪里! 唐宁眯着眼望着对他而言姗姗来迟的泰坦,揉了揉眼角,沉默地退到一边,后面迫不及待地人们立马道:“这里已是铁驭部队的机甲停放场,立刻带着你的人退下,上尉!” “上尉”两字故意拖地极长,偏是要显出这二杠一星的军衔来,唐宁侧头望了眼盯着他的伞兵们,唐宁这么大的嗓门都没惊起其他伤心悼念的战友,一股无名火顷刻蹿上脑门,唐宁回过头,逼视着这位趾高气昂的军官,寒声道:“如果我拒绝呢?!” “这是直接命令!上尉!” 唐宁没再废话,揪住对方衣领就是一记额撞!“噗”的一声,直接撞塌了这军官鼻子,一蓬鲜血飚得唐宁一脸,不顾周围吓傻众人,唐宁抡起拳头就是照着他白白净净一点灰尘都没的漂亮脸蛋锤上去。直到张越洋死活拽起唐宁。 军官捂着开了花的脸,嗷嗷叫着,连打带踢地踹过几个步兵,嚎道:“还看!叫宪兵!叫宪兵!” 唐宁吐出口唾沫,狰狞道:“叫啊!叫啊!我他妈叫你躺着见宪兵!”说罢顿时挣脱了张越洋,扑上去一脚飞踹地那军官倒飞出去,步兵们哪里肯自家长官被这么无理挨揍,七手八脚围了过来,而憋了一晚上窝囊气的伞兵们见唐宁被人群淹没,发一声喊,攥着剑鞘就冲了过去,眨眼间钢盔、水壶、枪托漫天飞,广场旋即混乱无比。 正当伞兵步兵要打出真火时,“铛”地一声炸响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停下手,又忽然间齐齐地看向广场外一具猛然顿下双手重剑的凤凰机甲。 “舰队条令第22条,军人间任何情况下皆不允许出现辱骂、斗殴乃至群体斗殴事件!宪兵!逮捕在场动手所有人!” 在凤凰机甲注视下,赶来的宪兵们控制住了一干打群架者,唐宁“嘶”了口冷气,无言地被持枪宪兵驱赶到角落蹲下,问旁边的岳东道:“东子,拿根烟。” 脸颊肿起的岳东摇头道:“分给弟兄们了,哎,老大你都这个衔了,下次收着点。” “下次?”唐宁眼角余光瞥着先前被他痛打一顿的军官在机甲前滔滔不绝地废话,他往皲裂开的掌心呼了口热气,闷闷道:“下次?下次谁替你我收着点?” 岳东无言以对。 凤凰机甲“隆隆”地行到伞兵这边,舱板启开,其上走出一位面容覆盖在头盔的十字青光里的铁驭。 铁驭朝着唐宁勾了勾手指,淡漠道:“第28伞兵大队的唐宁上尉。出列。” 伞兵们微微躁动,唐宁手掌一压,示意无事,出列站好,敬礼说道:“报告,我就是唐宁!” 铁驭倾下身子,仿佛是在认真审视着他,半晌才摘下头盔道:“想不到我们是以这种方式再见面,上尉,你的脾气应该改了改了。” 看到眼前这位容色不逊于选美小姐的纤细铁驭,唐宁沉在心底许久的一句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临到喉咙又噎下,“哈哈”了两声算是回应。 这位铁驭轻盈地跳下机甲,他左臂手腕处的黑龙刺青比胸前插着的追踪式铁驭手枪更为瞩目,他伸出手道:“来,有人要见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十章.辜负 陆远与这位名叫徐纫寒的铁驭握过手,问道:“是谁要见我?”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不过你闹了这么一出,应该就不止一位要和你谈谈了。”徐纫寒敲敲凤凰机甲腿部,挥手道:“做点有用的事情,9814.” 机甲以甜美女声回答道:“遵命,铁驭。”随即转身扛起广场废墟残块,干起了工程机械的粗活。 迎着陆远异样眼光,徐纫寒耸肩道:“反正条令里没有规定机甲标准语音,闲暇时和机甲聊天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要怎么处理我的人?”陆远说道,语气不由得软了些,毕竟每一个正式铁驭军衔都是少校,而且出于铁驭部队的特殊性,实权往往比同级军官大很多,只要徐纫寒开口,一个步兵少校不可能不给他面子。 徐纫寒单手叉腰,停下脚步,正色对着陆远道:“这里是星碑调度广场,不是你伞兵们的特属操场,我没有让宪兵给你们上束缚索,已经是看在白少校的情分上了,舰队最近严厉禁止官兵间斗殴,你不会不知道。” 陆远还欲争辩一番,下意识地握住伞兵荣誉短剑抢过几步,眼前一花就被徐纫寒按住了手,这位铁驭叹息着拍拍陆远的手背,颇是落寞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条令就是条令,以及,你真的要改改脾气了。” “9814会随时与我联系,不会有人为难伞兵的。”看陆远迟疑不语,徐纫寒安慰道,然后做了请的手势。 “我们最好别让那一位等太久。” 走进星碑堡垒,不少来往人员服饰皆有猩红裤边,这意味着他们都隶属于舰队总司令部,陆远眯了眯眼,心道这么个小地方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尊大神,他刚看向徐纫寒,后者却比了个噤声手势。 不久前被陆远带队亲自夺下的星碑绘图室门外有数名轻机甲步兵守卫,反复查验过两人身份,这才允许进入。 “报告!铁驭少校,徐纫寒。”徐纫寒进门立刻一跺脚跟大声道。 陆远定睛一看面前一众人簇拥着的那位老人,顿时慌不迭地敬礼道:“报告!伞兵少尉,陆远!” 仅是看了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一眼,陆远便觉后背凉飕飕的,更别提被那位盯着看了几秒,等到老人随口“嗯”了声,收回目光,陆远才如获大赦般吸了口气。 悬于绘图室上方按既定轨道自行旋转运行的行星模型散发出蒙蒙辉光,只消盯上一会儿,就有头晕脑胀之感,重新升起的运算球外漂浮满了舰队句法师——人类最聪明的人都招揽来负责解算深空光碑跃迁数据了,他们的地位甚至比铁驭更崇高。 能指挥如此多的参谋和句法师,还能令不怂天不怂地的陆远怂若鹌鹑,这位老人的身份之高不言而喻。 宙盟远征舰队旗舰,日冕号空间战列舰舰长,邵禄思中将。 邵中将对陆远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陆远步伐僵硬,跟鹅步似的,远比平常走路慢得多,同时他脑子飞快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到灶,居然在中将眼皮底下带队打架。 陆远磨磨唧唧地捱到中将跟前,努力大声道:“报告!陆远!” “汇报夺取第31号星碑要塞的战斗过程,着重讲述当时攻破绘图室景象,以及帝国部队反击时的武力配置。”中将晾了陆远一会儿,待审阅完了句法师呈来的图表,才令陆远讲话。 陆远稍稍静下心来,从空降那刻说起,到出舱对拿下要塞中央火控指挥塔,攻进被敌人放火破坏未遂的绘图室,和最后的防守帝国洪魔机甲部队反攻。 “舰队空军来临后,帝国部队仍聚集于死光罩外不曾撤退?”中将沉吟道,转头对舰队参谋说了些什么,继而盯着陆远,问道:“你部所遭受到的远程炮火里,是否有零点破坏弹准备迹象?” 陆远有点纳闷,回答道:“报告,假如帝国人用了零点破坏弹,我就不能站在这里向您报告了,长官!” 邵中将身旁的参谋凑过来耳语了几句,中将似是否认地摇摇头,陆远只从他的口型中辨别出了“不够”、“幌子”几个词。中将不再理会陆远,过了一阵子,才有卫兵把稀里糊涂的陆远与在另一处接受询问的徐纫寒带出绘图室。 “参谋问你什么了?”陆远问道,徐纫寒则表示是单纯的汇报战况,有几个诸如帝国军动用了多少重武器之类的奇怪,谈到零点破坏弹时,徐纫寒玩笑着说真要把这种用来对付战舰的武器投到要塞上,那连收尸队都省了,因为即便是一枚最小当量的零点破坏弹,都能把以爆点为中心的五十平方公里区域气化成一座深达几千米的大坑。只有战舰级护罩才能有效抵御这种灭世武器。 陆远没有细思日理万机的舰长怎么有这闲情逸致专门听他汇报,实际上也容不得陆远细思,因为下一位见到的人可不是邵中将那样没兴致管他了。 “我刚向司令部申请了嘉奖令,要把第28伞兵大队树成典型,我还考虑把你放进下一批晋升名单,陆远,你面子给我给的很足嘛,我一落地,就给我丢人现眼,你想怎么样?说说,你想怎么样?” “报告长官,不想怎样!” 陆远军姿站的笔直,脸上尽是第一轨道机动师大校鲍龙涛的唾沫星子,显然,陆远的顶头上司着实气的不轻,忍着没把荣誉短剑拍陆远脸上,这家伙立了战功不错,却又在舰长中将,他鲍龙涛的顶头上司的一墙之隔外公然殴打上级军官,换做平时,鲍大校再护犊子也得把这小子先撤职扔去禁闭,待风头过了才敢扒出来。 “嘉奖令免了,晋升也别想了,自己滚去舰队军法处领罚,别他妈净拿我的脸使,老子的脸被你丢光了!现在就滚!”鲍大校跟赶苍蝇似的要撵陆远出去,末了等陆远才摸门把,又叫住陆远道。 “对了,带齐你的部队回舰队重整,一小时后跟最近一批的空天机走,自然有人收拾你小子!” 陆远心里一暖,知道大校终究还是暗中照顾了他一次,不管怎么说,远征舰队出战多年,有经验的军官伤亡越来越多,像陆远这般敢打敢拼,且得部下拥戴的一线军官不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上级不会不格外看护看护,免得挫伤士气。 陆远灰溜溜地走出星碑堡垒,伞兵们便簇拥过来,义愤填膺地表示要再揍那群不长眼的步兵一顿,被陆远训了一顿,宣布马上要回舰队休整的消息,伞兵们却毫无高兴之色,默默地跑回到即将被工程机械带走的战友遗骸前,做着最后的祷告,很多人不信神,也照着信神的同伴们如此划着十字。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靠在机甲脚踝边的徐纫寒说道,他面露感慨,叹道:“真羡慕伞兵之间的情感,就像兄弟。” “我们就是兄弟。”陆远端详着凤凰机甲上深浅不一的凹坑与烫痕、刮痕,翻来覆去地在暗兜了掏了一根烟出来,说道:“艰难的一夜啊,有火吗?” 徐纫寒“叮”地一声弹开打火机翻盖,给陆远点上火,后者继续说道:“但你们来的真晚。” “看见这把剑没?”徐纫寒让机甲原地转身,指着它肩后已全部卷刃的合金大剑,抱着双手道:“你应该庆幸是我来了,而不是另一部全武装型的弗拉基米尔来了。” 陆远昂着头不愿多说,徐纫寒呵呵冷笑道:“你还要庆幸你唯二认识的铁驭里,有一个是我。” “不然怎样?你要就地打趴我?!”陆远登时火起,瞪眼道,气势刚起便消了,三两下烟吸得只剩烟头,颓然道:“你不用明里暗里刺我,是我配不上白霁月,是我对不起她。” 徐纫寒俊美脸庞骤然通红,双手攥拳,指节发响,咬牙切齿道:“所以我专门申请来这里,想再亲眼看看白少校选的人现在是副什么样子,陆远!你知道第501铁驭团有多少人想宰了你吗!” 但徐纫寒拳头松开又攥紧,不知反复几次,仰头道:“哨卫战役后去诱饵舰队是白少校自己志愿的,与你无关,此后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9814!” 凤凰机甲打开驾驶舱,托起铁驭踏入,在合拢舱板前,徐纫寒扭头盯着陆远,一字一顿道:“别辜负她,伞兵。” 直到空天飞机驶离近地轨道,陆远脑海中也仍在回响这句话,他惆怅地望着幽暗无限的近地轨道外漂浮着的战机残骸,比起葬身太空,永远成为这颗荒芜星球一部分的飞行员来说,伞兵又算是幸运的。 在行星中轨道被击毁的帝国战舰宛如星环,箍住了鹰谷星,陌生星系的陌生太阳新升起的光芒耀进陆远的瞳孔,他望着与宇宙浑然一色,巍峨无匹的日冕号将一切星辰拦在身后,好似宇宙本身也变成了人类有史以来制造出的最伟大机械的陪衬。 那儿承载着陆远所有的希望、梦想。 他忽然泪流满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十一章.日冕号的夜 越临近日冕号,这座通体漆黑的空间战列舰给人的压迫感便越强,当陆远望到它时,日冕号就占据满了视野,无论如何环视,都只是钢浇铁铸样的舰体装甲。 密集排列开的廓灯好比这个冷酷外神的一万双眼睛,当然,以古老传说中的神灵来比拟日冕号,某种形式上反而是对日冕号的轻视, 舷窗外,不可计数的无人机群穿梭而过,无休止地维护着日冕号舰体设施,这些“工蜂”哪一只都不比陆远所乘的空天机尺寸小,而负责出舱修补外部零件的工程宇航员光每日总出勤量便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注意,一分钟后开始与领航机对接,所有人员,请勿离开座位。”空天机飞行员提醒道,陆远旋即感到脚下震动消失了,意味着空天机的动力在归零。但很快,两架犹如扁平方盒的领航机靠近到空天机机头两侧,伸出电磁拖曳索附着住,方盒四角放下辅助推进器,迅速朝日冕号机库驶去。 穿过机库磁场气闸,空天机停在了一群等待泊入的各式舰船后,不过这也不碍事,此时已经允许搭载舰内接驳飞船了。 伞兵们在陆远背后列的长队排得歪歪扭扭,这些征尘未洗的汉子们不断打着呵欠,疲态尽显。陆远揉了揉微微发红的眼圈,见身旁还有个挂总部饰绪的高级军官侧面相看,勉强道:“地表灰尘比较重。” “我们都服务于宙盟,上尉。”军官颔首道,他的身材极为高大,以至于能略略俯视着陆远,而陆远也很容易地看到了他鹳骨上一块遮掩在帽檐阴影里的暗色胎记。 “是的,上校。”陆远点头道,这个军官的声音有些耳熟,陆远却记不起究竟在哪个场合听到过,不过他一般也碰不到这种手腕铐着公文箱的总部军官,总部的精贵人儿哪里舍得靴底沾泥。 陆远也不欲多问,沉默片刻,两机接驳,这位总部军官压了压军帽,其上的银绞绳鹰徽熠熠生辉,语气漠然道:“愿你们的牺牲有所价值,再见,陆远上尉。”说罢踏上总部专属的飞行器离去。 陆远有些纳闷这位怎么认得自己,衣服上也没什么铭牌之类的,陆远抛开无关念头,领着伞兵们上接驳飞船,向驻地而去。 第28伞兵大队所属的机动师驻地内人影寥寥,偌大的集结场只有几辆陆战坦克撑场面,鹰谷星地表战斗关乎舰队存亡,容不得机动师不投入一切堪用的作战军备。 这就算是到了家,陆远随便找了个有软垫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挥挥手示意岳东带伞兵们回去,看人走光了,陆远顿时脑袋埋进膝盖里,无言许久,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是单纯的放空思绪。 直到地勤发现了陆远,递给这个浑身邋遢的伞兵一条热毛巾,陆远才不那么颓唐,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毛巾的馨香气,道了声谢,又托地勤去他的单间拿几件干净衣服,他不想脏臭味道传到唯一一个他能彻底松弛下来的小窝里。 笔挺军装换上,神采飞扬的精气神自然溢了出来,陆远也不忌讳,摸出内兜里藏着的钢酒壶灌了几口,然后直接送给了地勤,这个地勤小哥看着陆远快步离去的背影,端着酒壶扔也不是收也不是,无奈大喊道:“嘿!你要去哪?!” “军法处!”陆远头也不回地喊道。 众所周知,日冕号很大,单是为了五十多万名编员的平时交通,舰内便铺设了密如蛛网的磁悬浮快轨。虽然作战部队全数投放,但这并不干涉文职与工程人员的日常工作。 陆远无视了周围投来异样目光的人群,他对着最近的某个文书女官咧嘴笑了笑,然后掏出一包烟,对着她晃了晃,抽出一根点上,烟气混杂着酒气,一股脑弥漫到她精致的天鹅蓝制服裙上。 在纠察队满站点找人时,正主陆远在监控盲点又淡然自若地抽了好几根,这就是军衔没升到校级前的少数快乐了,只要没植入ai芯片,那么陆远就能耍地风气纠察队团团转,胆子够大,溜溜宪兵陆远也不是没干过。 不过陆远再满腹牢骚,到了舰桥附近,他也不敢乱来了,舰桥担负着整艘战舰的一应事务,而且日冕号作为旗舰,舰桥区额外配有一套听从于远征舰队司令,茹法瑺元帅的指挥机构,连卫兵们都是接受过铁驭训练的精英,防卫不可谓不慎重。 好在陆远不必进入核心舰桥,当然他也没资格进去,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军法处,接待员显然认识这位常客,戏谑道陆远这次又犯了什么错误,是聚众打牌还是违规饮酒,等到陆远说出自己犯的事,接待员不禁竖起大拇指,连说陆上尉果然牛批,这样竟也能自个儿来领罚,而不是宪兵押着来。 但陆远早受罪早完事的想法落了个空,接待员表示负责这个级别的军纪案件不会等闲视之,需要纪律审议会处置了,也就是说,陆远这次没法跟以前那样糊弄过去了。 接待员温情提示好好享受最后几天的自由日子,陆远郁闷不语,也不知道师部究竟有没有打招呼,看鲍大校那副暴跳如雷的模样,倒极有可能是打招呼狠收拾他一顿,不过陆远也乐得暂时好吃好喝上一段时间,禁闭伙食再差,那也比应急营养素强。 陆远无所谓地走出军法处,迎着日光伸了个懒腰,舰内生态圈对标起时常要戴净化器才能呼吸的荒芜星球,那纯粹就是天堂。 陆远懒腰尚未伸完,便望见远处人群里一个手铐公文箱的军官,辨出了那块胎记,心说不愧是总部的人,到哪儿都牌面。等走近些,陆远眼尖,看清了他胸口新别上去的铭牌,念到,总参上校卢云忠。 卢云忠?陆远瞬时回忆起那个命令他想尽一切办法瘫痪伊凡雷帝机甲的卢云忠上校。陆远有些疑惑,一个参谋怎么会出现在激战中的地表星碑要塞。 疑惑一闪即逝,陆远没兴趣深究,他目光冷硬地看卢上校在卫兵簇拥下送入核心舰桥,陆远服从命令,但不代表他会喜欢一道叫他和他的弟兄们去送死的命令。 陆远怏怏不乐地回到伞兵驻地,独自一人洗漱完,清点着这场鹰谷星要塞战究竟牺牲了多少伞兵,数字高到陆远心揪地慌,默默写起阵亡通知书,写上一个个灰色的熟悉名字,再把摞高的信封锁进保险箱,里面全是将由陆远亲手送达的几百封令人绝望的信,他盯着办公桌旁的一张合影,看到失神,那些年轻人们意气风发,在合影里栩栩如生。 在这个毫无生气的星域里,两轮太阳彼此西升东落,几天过去,没人来审查陆远,反倒是传来了合并伞兵残部准备重组为一个新大队的消息,并由陆远接任临时指挥官,他读过命令,随手揉成废纸,不知哭或是笑。 机动师驻地陆陆续续多了些生气,血战余生的伞兵们回来做的第一件事无不是闷头睡上一天一夜。陆远经常独自坐在集结场的全息投影屏前,烟不离口,酒不离手,他看着太空中正在修建的穿梭光碑,这六片仿佛大理石质地的弯曲旋翼淌满了无数士兵的鲜血,却也是无数士兵们唯一的慰藉。 家。 陆远回忆着出发时,在宙神星上空那座巨大的旋翼光碑,每有一艘战舰没入光碑喘振点,即会有一线横贯万里的加速蓝光飚出,光碑的六片稳定翼扩展到极限,才容的下日冕号,那幅银河落九天的画卷,刻到了史册,刻到每一个远赴他乡的士兵心里。 光碑里那片永恒流动的漩涡有无穷的魔力,一直让陆远盯到双目干涩也不愿挪开眼,于是他发现了光碑后某片区域的黑色在减淡,他扫过屏幕下实时传输的跃迁数据,自嘲地搓了搓颌下乱糟糟的胡须,低头灌酒,所以他自然也就没看到成群掠去的战舰。 “凭普世之万物,发家国之誓言,禀尽瘁之忠义,吾爱得以奉献……”陆远轻轻哼唱着,这是每一个宙盟公民自孩提时所教会的第一首歌。身旁零星几个伞兵和着节拍跟着唱了起来。 “此志无怨无悔,此意不惧考验……”经过的伞兵们无不加入到合唱中,他们抚着胸口,望着悬于墙上,那个威严的宙盟鹰徽,浑然没在意日冕号在缓缓变向,护卫着的巡洋舰冲刺飞过,如临大敌般瞄准着正在延展跃迁区域的光碑之后。 “有彼巍巍远国,吾辈久已有闻,慕者奉如至亲,知者识其至伟……”他们同样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舰桥里也有人在轻唱这首曲子,然后束手就擒。 “守土不以士众,亦复难谒其君,雄垒铸于坚心,牺牲成其荣耀……”许多伞兵哭得难以自已,就在回家的前夜,却又牺牲如此多的战友,一旦光碑跃迁区域延展完毕,那么舰队就会启航归程,把数以十万计洒尽热血的年轻人抛在一片永远不回来的星域,再寻不到他们一丝踪迹。 曲未终,已是悲音,陆远转头擦拭着眼角泪水,他不能让伞兵们看到指挥官脆弱的一面,转头的瞬间,他忽然定定地看着全息投影上一角,光碑之后在凭空跃迁出舰队?舷号49?是当年的诱饵舰队首舰!那是什么?它开火了! 红光急闪,警报骤响,舰内紧急广播仓促报道:“敌方舰队!” “战斗警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十二章.枕下之盔 “战斗警报!” 陆远愣过一秒,旋即跳起,厉啸道:“警报!伞兵们!战斗着装!” 集结场登时炸开,所有人慌忙冲到装备室,七手八脚地套上太空战斗服,陆远催促着人群,一边抓过紧急通讯钮安到头盔上,他抄起步枪,叫道:“快!快!快!” 陆远当先整备完毕,奔回集结场,清点着报到人数,开始快速点名,点到一半,人群突然一阵哗然,有人不可置信道:“是零点破坏弹!” 陆远头也不回,看也不看背后的全息投影一眼,咆哮道:“闭嘴!继续点到,张承昭!” “到!” “沈秋义” “到!” 舰外隆隆轰响连绵而起,但这和陆远无关!他的职责十分简单,集合他的属下,随时响应上级命令! 舰内广播伴着一阵喑哑声响起:“本舰正在遭受敌方炮火,红色警报!所有人……” 广播突然截断,集结场光源随之熄灭,半晌才切到了应急能源,陆远眼珠子扫着忽暗忽亮闪烁着的红灯,摁着通讯钮听着紊乱至极的频道,所有频道都在重复一句话,一句令他汗毛倒竖的话。 “准备撞击!”陆远大喊道。 话音未落,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瞬间颠飞了所有人,仿佛整个空间都倾斜向后,连急速升起的重力束缚也没能阻挡住被甩飞出去的伞兵们,战斗着装了的伞兵们尚可凌空挣扎一二,那些匆忙赶来的人被这股沛然不可御的威压狠狠拍打到墙上,而后来者更是暴雨般袭来,哪怕是陆远,也只有被裹挟飞出的份儿,陡然砸进突兀垒起的人墙中。 …… “人员自检,第28伞兵大队指挥官,上尉唐宁,编号106684398,人员健康状况评估:不佳,多处骨折,准予注射200毫克吩坦尼。” 耳畔尖锐声渐渐地由远回响到近,陆远像被救醒的溺水者一般,猛然苏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痛欲裂地摇摆站起,又跌坐下去,陆远一咬舌根,痛楚迫使陆远醒转过神志,撑着枪托勉强站直。 “咳咳,伞兵们,站起来,咳咳。”陆远重重咳嗽着,待他眼前终于不再恍惚,他才看清遍地皆是手断筋折的伞兵,甚至听不到几声哀嚎。 集结场尽头的墙壁上沾满了破碎的头盔碎片与红白血髓,陆远颤抖着手扶起脚下一个胸口深深凹陷下去的战友,温热犹在,鼻息全无。 陡然沉寂的集结场时有火花飚溅,陆远踉踉跄跄地爬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伞兵怎么就突然安静了,他呼号着,咆哮着,耳中尽是自己的回音,但他终于听到了其他人的回应。 “老大!”是张越洋的声音,陆远一喜,他就知道这货死不了!他叫道:“赶紧把人叫醒!急救!” “在做了!老大!” 好不容易在极端重力颠覆情况下存活的伞兵们拼命地救起同伴,罔顾再度嘈杂起来的广播究竟在说什么,他们扒开死人堆,背出一个个气息还在的濒死伞兵们。 陆远给身下一个重伤伞兵打入一针急救液,手脚并用地扯过医疗包,拨开他捂着喉咙的手,一道割痕把这个伞兵的咽喉全都撕裂开了,他想说些什么,却成了“嗬嗬嗬”的破风声,陆川给他捆着止血带,一边疯狂地翻找着本该在医疗包里的纳米治疗仪,他喊着“医疗兵,医疗兵!谁有治疗仪!治疗仪!” 陆远一边不停转头叫人,一边安抚这个伞兵道:“你没事的,情况很不错,我们马上回家了,坚持住!”,眼看没人帮忙,他只得飞奔到医疗兵那儿抄起治疗仪,但等到陆远再度踩着尸体,回到这个伞兵面前,却发现他已然没了鼻息。 陆远当即单膝跪下,给他做起心肺复苏,一口接一口地人工呼吸,每换一口气,陆远不断喊着这个伞兵的名字,但回应陆远的,只有一双涣散开来的眼瞳。 应急灯照过陆远青灰色的脸庞,广播越发清晰:“注意!注意!黑色警报!该区域失去恒压,区域内所有人员即刻撤离!重复!黑色警报!” 陆远双手僵硬住,他抬起头,强行咽下悲怆,扯下这个伞兵的铭牌,然后大吼道:“所有人,跟我离开!” 但这次并不是所有人都无条件听从命令,好多伞兵仍在急救那些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的同伴,陆远拖过一个还在按压死去伞兵胸膛的医疗兵,却被反手打开,这个医疗兵嚎叫道:“我能救活他!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你们先走啊!” “他已经死了!”陆远喊道,花了三个人才拖走了这个医疗兵,他乱舞着手臂,吼着“我们是伞兵,我们决不丢下一个人!” 陆远心如刀绞,他继续连劝带揪地带走一个个不愿离去的伞兵,他听到了一个个气密门砰然砸下的巨响,集结场内开始弥漫起惰性气体,陆远拖走最后一个伞兵,手动关下了舱门。 骤然宁静,陆远却再也克制不住,往舱门暴打一拳,一时间,活下来的伞兵们默默无言,耷拉下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但陆远却知道有几十双眼睛在盯着他的后背,知道他们都在指望着他们的上尉做点什么,陆远双手抠过舱门,深吸口气,站直返身,眼神威严,注视过每一个伞兵脸庞,声音沉静。 “黑色警报,表明舰队在近距离交战,那么敌人必定会从零点弹打出的缺口处入侵,我们要去最近的部署基地,再干掉敢闯进来的帝国崽子!” 陆远攥拳砸着身后的舱门,沙哑道:“别的不说,起码为了舱门后的弟兄们可以完整地回家,不用烧成骨灰带回去!” “跟着我来,伞兵们。” 廊道震动不休,所有的舷窗尽皆封闭,一众伞兵绕过了诸多气密门才费尽周折抵达了部署基地,最后一人刚跨入基地,极其厚重的气闸便彻底阖拢。 部署基地里简直是沸反盈天,到处是从各个相邻次要区域逃来的人员,就连油腥味刺鼻的轻型机甲整备间外也站满了一群惶恐无措的女性文职,日冕号大部分陆战部队都投入到全面夺取鹰谷星的地表战役里,这些普通舰队文职习惯了日冕号所向披靡的日子,哪里体会过敌方打到家门口的恐惧? 这搞得陆远只得鸣枪示警,高喊:“战斗部队!让开道路!”硬生生推开堵住了战斗部队专用调遣通道的人群,异常难受地挤到了值班战备军官面前。 “第28伞兵大队指挥官,上尉陆远,报到!”陆远敬礼道,而这个战备军官光弹压躁动人群便已焦头烂额,见到伞兵是如蒙大赦,随便对陆远还了个礼,只请了他一人上到控制台。 但陆远一听到战备军官想让伞兵们维持秩序,立时黑了脸,斥道:““我们是伞兵,不是什么三流纠察队!我需要战况!” 陆远瞪了战备军官一眼,干脆自己上手调出战况信息,结果只看片刻就眉头大皱,指着舰内损害图说道:“这是什么?你半天就在这儿不动弹?” 战备军官哭丧着脸道:“零点破坏弹击伤了战舰后部二号主反应堆,这片区域供能不足,很有可能要脱离本体!人手不够,我能怎么办?” “我们的护卫舰队呢!敌人怎么会压到这么近?” “舰队呢!”陆远吼道。 “我不知道!”战备军官歇斯底里道,他胡乱扒过控制台,调到监控的最后一幕,画面显示着钻出虫洞的帝国舰队对准日冕号集群主炮射击,领头的正是那艘舷号“49”的九州级标准巡洋舰。 陆远额头青筋乱跳,又是一阵剧震传来,颠到他抓住栏杆才不至于摔倒,灰尘簌簌直落,陆远握住战备军官肩膀,沉声道:“你确定反应堆只是击伤?不是击毁?” “是!如果舰桥确认击毁,为避免反应堆殉爆,整块反应堆区域,包括我们这块,早就脱离舰体了!” “很好。”陆远说道,他对着另一个伞兵招招手,示意去收拢基地内重装备,然后在战备军官惊愕间解下他的手枪塞到他手上。 “尽到你的责任,召集一切能用的人手去让反应堆重新动起来!我的人会确保维修期间不会有一个帝国佬去干扰你们。” 战备军官刚想张口,却被陆远一个凌厉割喉手势打断,他冷酷道:“这是我们的船,你要不敢这样做,要么你开枪自尽,要么我一枪打死你!” 说完,陆远返身拎起步枪,朝天打出好几个点射,吼道:“在场所有战斗部队!马上到调遣通道的末端封锁门集合!所有工程师,带齐反应堆维修工具,跟在我们身后!” 看到了主心骨,人群渐渐停下了骚动,给战斗部队让出道路,封锁门旁很快集合了上百名装束不一的士兵,甚至有好几人开动了机甲,更多的工程师站在后面,条令与军籍终究暂时克制住了恐慌。 封锁门随之逐步抬高,通向引擎区的道路漆黑不堪,陆远叫过其他部队里军衔较高者,参照着平面图,说道:“帝国佬很清楚日冕号这座反应堆不行了,一定会趁舰队近距离交战的时候派登陆部队入侵,这儿,这儿废料通海门、电磁冷却圈口,这两个地方最容易是敌军登陆部队的目标。” 陆远继续说道:“现在尚不清楚反应堆究竟击伤到什么程度,只要没有损毁得很厉害,工程师就要进入内部维修,免得反物质溢出,反应堆的环线区域必须要保住,舰上安全部队和宪兵更熟悉这块地方,环线就交给你们。” 戴着白头盔的安全部队表示赞同,另一块冷却圈口则由陆战队保卫,最靠外也最危险的通海门自然而然归伞兵处理。 陆远在平面图上勾出几道直线和一些防卫支撑点,安排好一二三道防线以及梯次火力的配置点。 封锁门“铿”地一声抬到顶,陆远把修改过的平面图发送出去,说道:“反应堆决不能出事,我们可以死,但死也要撑到增援部队赶来,记住,我们服务于宙盟!” “服务于宙盟!”众人异口同声道, “我们走!”陆远挥手道,几个探路的机甲步兵越过他,先行消失在黑暗中,随后,是整支队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十三章.誓言 身旁红芒把影子曳的极长,胸前挂着的照明灯射出一道道染满尘埃的光束,士兵们谨慎地快步行走,他们越过前方同伴的肩膀,看着被只有逐渐暗淡下去的应急灯所勉强映出轮廓的通道,坡度在慢慢变斜,偶有人因为过度紧张而拌住脚,活似一步步走入地狱。 陆远察觉到可视面甲上的信号格同样在降低,心说这座反应堆的状况难道糟糕到了无法支持舰内网络了么?按理说故意冗余的备用能源系统应该可以道:“老子还没死。”随后把缆绳缠到腰上,拒绝了另外好几个主动请缨的伞兵们。 “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个季度训练评分比我高的么?”陆远边爬过机甲手臂边说道,他站到横亘于深渊上的轨道,轨道空格彼此间空隙不小,这玩意设计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是给人踩的。 “没有就闭嘴。”陆远说道,他微微压低身子,盯着对岸,猛然起跑,每一步都精准无比地踩正重心,旋即到最后一格,奋力一跃! 就在陆远本该稳稳地踏上对岸时,“轰”地一声炸响,整个空间又开始剧烈震颤,颠得陆远靴底直接踩滑,腰间系着的缆绳扯得他东倒西歪,简直像是被一双无形巨手给拖到摔倒,陆远险之又险地抓住升降井边缘处的消防梯才免于坠落一途。 陆远重新爬上对岸,打好缆绳桩,供后来者一个个滑过来,但后面的机甲想要过来便难得多,要拉起更多的缆绳才能渡过。陆远认为越来越密集的震动在表明日冕号持续遭受围攻,留了几个人殿后,带着大部队继续深入。 反应堆外的通道格外错综复杂,温度升温地很快,但不止于此,失去电力的滤清装置令空气迅速充斥着有毒物质,陆远一路上看到了大量没戴防毒面具的反应堆工程员尸体,所有人心情无比沉重,他们猜得出这些死者大多是在重力颠覆下撞晕昏倒,随后不知不觉被毒死。 等真正进入到反应堆核心区域,处在战斗服里的陆远已经额头淌汗,毒气浓到每两三分钟就必须要更换滤毒芯,所幸尚未有敌人侵入迹象,陆远派了些自愿跟来的文职去搜寻可能的幸存者,宪兵带领工程师们去检索规模浩大的反应堆究竟有哪些损伤,然而等陆远他们沿着反应堆环线走了没两刻钟,答案就先呈现在眼前。 震断的各类管道砸坏了许多座反应堆附属高炉,无法正常消耗的电浆满溢出来,熔蚀了保护罩,流到底下的运算矩阵,又进一步熔穿了隔断向下,光在陆远面前就垂着几十条电浆瀑布!这还是经过了舰外防御、舰体装甲的零点破坏弹余威! 陆远咽了口唾沫,挥手示意前进,路上尽是横七竖八的断裂截面,在喷出足以瞬间烤熟人的蒸汽。但过了这段温度陡然下降,一座座冰雕静立在爆裂开的冷却线路周围,泄露的超导冷却剂冻得雾气凝结在陆远面甲前,他不敢去抹,生怕手也冻上去。 众人默默地行过这条路,陆战队们留在冰寒无比的电磁冷却圈口外,防止敌人顺着管线杀进来。 形同于另一道对外闸门的废料通海门与舰体装甲一样厚重,轻易不会打开。但气压计不断下跌的指数在告诉陆远,这儿的结构已经不完整了。伞兵们在距离一道气密门前停下,按照陆远的要求收集工程机器人,遥控它们激发武器,拆毁掉一切能供入侵敌军使用的设备。 “敌人会冒这个傻来嘛,老大?”张越洋问道,他们等待了有一段时间,仍没动静。 陆远调试着通讯,听完反应堆那边的报告,然后不咸不淡道:“换做我是帝国佬,我就会来,而且一来就来几个重武装大队。” “那咱们搁这破地方意义不大呀。” “总得有人来看着,难道你要叫基地里一群妹子端枪守这里?” “嗨,这话说的多难听啊,老大,搞得我怂了一样,反应堆那边怎么说?” “说是可以抢救抢救,反正堵上点窟窿或许能成事,时间肯定要很久。” “这……那老大你觉得会有增援吗?” 陆远斜了张越洋一眼,长叹了口气,说道:“咱们空降了多少次了?有几次是增援按时来的?有几次是纯粹靠我们自己的?” “你之前在基地里没发现往舰体中部前部的通道都锁住了么?与其待在那儿听人吵吵嚷嚷,还不如到这儿安静点,运气好真能拉两个帝国崽子垫背,好歹也体面点。” 张越洋扭头看过也在闲聊的伞兵们,这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已经懒得在乎太多。于是他幽幽道:“那你觉得咱们这次回得了家吗?” “兴许吧。”陆远回答道,他掏出藏在战斗服外兜里的一支烟,隔着头盔嗅着,说道:“你还记得家的模样吗?我他妈有时候都能把白霁月长什么样给忘了。” 张越洋乐得笑出声,说道:“老大你也没老年痴呆啊,白小姐那脸蛋忘了真是不应该啊,我教你,记不起来就揪自己耳朵,力度要重,要跟白小姐揪的一样重。” “操你大爷的,净说老子丢脸事。” 陆远刚想伸脚踢过去,张越洋却面色忽然凝重,嘘声道:“听!好像是爆破声!” 他冲到气密门旁,耳朵贴上去,而陆远分析着震动频率,很快,他们都得出了一个结论。 “准备战斗!太空模式!”陆远喊道。于是所有的枪,都对准了隆隆震颤起来的气密门,门后现出斑斑光点,映过暗色的通道。 “稳住~稳住!”陆远喊道,紧盯着愈发不堪重负的气密门,门后光点凝住,眨眼间轰然爆开,仿佛心跳停住一拍,强烈的冲击波掀得伞兵们往后一仰,又即刻被气流暴风倒卷地死死顶到掩体。 “敌方太空步兵入侵!射击!”陆远吼道,借助战斗服,陆远几秒内便适应了真空状态,大量乘坐着单人推进艇的帝国步兵正在涌入,伞兵的脉冲弹顷刻间击毙了十数名冲在最前的敌军,暂且迫使他们寻找遮蔽放缓攻势。 透过顺着破裂气密门渗入的微光,陆远望见了通道尽头那扇被凿得支离破碎的通海门,仅是这么一眼的功夫,僵持的局势再度生变,压制住的帝国步兵竟是纷纷跃出,毫不在意地被伞兵们挨个点名击毙,火力凶狠地压住伞兵动弹不得。 脉冲弹迅疾打到枪口焦红,陆远拔出手枪单发射击着,敌人近在咫尺,被击碎的头盔后蓬起血雾,失压了的太空服裹挟着人没头苍蝇般乱窜,脉冲波的余热不断令陆远身边空气灼热,又于真空里冷寂。不消几分钟,敌军便闯到遥控机器人处。 “节约开火!交替撤退!”陆远喊道。 密集的火力封锁线再度凝滞了敌军势头。但伞兵没有重武器,没有赖以控场的空袭,连最起码的伞兵机甲也没有。 陆远奋力拖过一个受伤战友,刚要把他捆在一起,但他笑着摇摇头,用力一推。“叮”地一声,手雷保险环飞出。 一团焰火升起,倏忽淹没在黑红浪潮中,余波拂动过陆远,他双脚踢踏着,捞起一只只悬浮着的弹匣,返身开火,枪支的后坐力带着他不断后退,他摁住通讯钮,咆哮着,试图把这里的讯息传回到舰桥。 “我是第28伞兵大队的指挥官陆远!我的人在二号主反应堆通海门阻击侵入敌军,我身后就是维修中的反应堆,我需要紧急支援!” 他的声音,消逝在无垠宇宙,他的誓言闪烁在一个舰桥接线员的应答机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十四章.鹰谷星上的虹 通讯里的白噪音和冷寂的宇宙别无二致,黑红波涛涌潮进来,一点可怜的蓝白被裹挟着难以分辨,但从未停止过的焰火在证明他们从未屈服。 伞兵们已经无法阻止涌进来的敌方太空步兵,他们是如此密集和悍不畏死,以至于每一发脉冲弹都要击倒好几人才会消散。 “后撤到第二防线!”陆远喊道。 敌军甚至迫近到距离伞兵们不足百米的位置,只需要喷射背包稍加发力,就能越过。还活着的伞兵们手不自觉地碰向栓在腰后的荣誉短剑,即便是白刃战,又有何妨! 一枚弹壳撞过陆远的头盔,他的步枪旋即“乒”地一声止住枪机,陆远摸过弹匣袋,空空如也,他一咬牙,拽出步枪能源线,径直插进战斗服电槽。 “弹药!”张越洋见状甩给陆远一只弹匣,借着这一掷之力,他倒飞到陆远身边,叫道:“别犯傻!老大!” 陆远把这最后一个弹匣放进袋中,连接了战斗服维生系统的步枪蓄上电,他严厉地瞪了张越洋一眼,吼道:“通知沿路的火力点不用顾虑!直接开火!我们追着他们炮点走!” 张越洋脸庞抽搐了一下,拳头猛地一抡,叫道:“是!” 陆远的步枪继续爆发着炽热闪光,强大的后坐力带着他不住后飞,但陆远却一直走在所有伞兵们最后。 “嘶~!”飚出道冷光,短剑铿然出鞘,只一剑,陆远即是敌人横身斩开!剑刃附不上一滴血珠。陆远身后化出一片血色珠帘,那个半截尸首挣扎着上下悬浮。趁着这点缝隙,陆远单手掣出手枪,一连速射击退数个试图绕过他的敌军,他随即把打空的手枪用力投出去,间不容发的躲开敌人擒抱,鱼儿般向后划去。 伞兵们一个个穿过火力线,他们在等待着陆远,直到他们的上尉比过一个射击手势。张越洋推开点位旁的陆战队,亲自把一轮轮弹雨泼洒向陆远。 几名伞兵一起捞住惯力已尽的陆远,奋力把他拖到掩体后面,陆远尚在翻转时便摁住一个陆战队说道:“联系部署基地,我们需要更多人手嘿!” 陆远扒过这个陆战队,吼道:“联系舰桥!送人手来!”。这人的身躯轻如羽毛般地被掰过来,一张被打烂得如同腐坏西红柿的脸抵到陆远眼前。 陆远沉默地拿过了陆战队的步枪,继续扣动扳机。然而这条狭窄的通海门隧道里的敌军却仍在缓慢且坚定地推进。 陆远通讯耳机一阵“滋滋”乱响,降噪许久才陆远才分辨出来这些凌乱不堪的语句,陆远不待听完就一脚轻踢身前的岳东,说道:“敌人带攻击鱼雷炸开了电磁冷却圈口!那里的陆战队基本都完了!” “撤回反应堆吗?”岳东说道。 陆远看着暂且阻滞住的敌军,他又转过头瞄了眼渐渐红亮的隧道尽头,这条通海门隧道虽然漫长,但对于跨过星河杀来的敌人来说又能有多长? “我们没法也没必要撤回去了。”陆远扶起身旁陆战队的尸体,把另一支步枪连过去充电。“后路断了,拦住这边还能给反应堆那儿争取点时间。” 岳东点点头,也把自己的步枪接上战斗服的电,说道:“派个人回去关气密门。” “好,谁年纪最小,就让谁去吧。”陆远笑着说道,但岳东听得出他声线里有丝颤抖,这没什么,人在决定自己命运总免不了脆弱片刻。 陆远飘到一个伞兵身旁,拍拍他脑袋,说道:“小沈,回去把气密门落下,记住,不用穿过最后一道门。” 小沈点点头,随后陆远卸下了他的步枪,一把推远了他。 “走!不要回头!” 陆远与岳东目送着着这个年纪最小的伞兵顺利地消失在降下的一道气密门后,岳东笑道:“这小子运气好就多半能活。” 陆远屈指“砰砰”地敲了敲岳东的面罩,指着百米外的敌军,说道:“要不是摘了头盔就完蛋了,老子真想抽根烟再走。” “过下有的是时间。” “也对。” 伞兵们的队内通信响起了陆远的声音:“弟兄们,守住你们的位置,死也不要后退一步!” “万岁!!!”这是伞兵们的回应。 被挡住有一会儿的敌军也跟着动起来,重新编组,挤出了一排重装机器人带队攻击,轻型磁轨炮直射陆战队临时拼凑出的掩体,火力迟滞一秒,敌军就前突一分。 呼出的浊气在面罩里化作团稀薄白雾,又立刻淡去,陆远瞳孔中只剩下那些黑红军服的帝国士兵,这些永不停歇的帝国人在一个个打死他的战友。 他的战友曾烧融开猎户星冻结的冰层,从沸腾的海底出击。也曾高轨突袭过雷神星外的轨道船坞,令数艘帝国战舰化作虚无。他们没有放弃过哨戒星一寸土地,最后,他们都将会死在了自己的母舰中。 通讯仍在杂乱无章地响着,那些还在等待着援军的人们愈发稀少,深空是如此的无情,隔绝开一切生途,困守在反应堆的工程师们陡然爆发出一阵呼喊,那是行将被屠戮时所喊叫出的哀鸣。 “是战斗武装!我无法穿透它们!啊!它们来了!” “全员撤退!退到聚变炉控制间,落下闸门!落下闸门!” “我们还有好多人在外面!长官!我做不到!” 陆远默默地听着这些被他带进死地的人们的绝望对话,他忽略掉头盔内警示不休的“低电量”、“低电量”,直到战斗服再也榨不出一发脉冲弹能量,他卸下手枪弹匣,里面还有最后四发子弹。 帝国士兵与陆远只距离五十米了,伞兵们的脉冲武器全部告罄。陆远摁下通讯键,平静道:“这里是伞兵,我们打光了弹药,决定全体突击,以死捍卫伞兵的荣誉,祝你们好运,完毕。” 通讯灯闪过几分红色:“这里是安全部队,帝国人就在门外,我们一致同意引爆反应堆,信息已发送至舰桥,同样祝你们好运,愿我们的灵魂安息,完毕。” 手掌摩挲过伞兵短剑,陆远缓缓拔出了这柄在成为伞兵那一刻起,就注定伴随他到生命尽头的剑。 枪火慢慢停歇了下来,陆远握着剑,和每一个伞兵对视过,他说道:“弟兄们,和你们并肩战斗,是我陆远的荣耀,从始至终!” 伞兵们伏在掩体后,藏在倒下的同伴们的尸体下面,他们就在那,浮在真空中的血珠晶莹如玉,一团团地在他们的头盔上、臂章上、剑鞘上,印出深深的痕迹 “最后一发子弹留给自己!”陆远低声道。这个位置,他已经能听清敌军喷射背包外的窸窣气流。 剑刃流淌过几丝暗光,下一秒,短剑斜刺而出,瞬时刺穿了一个敌军脖颈,陆远手腕一翻,反手两枪打碎了另一人脑袋,伞兵短剑顺畅地自骨缝中脱出,再度削下,裂出一线涟漪。 还剩两发子弹。 敌军猛然一惊,原以为这片布满死尸的掩体再无活人,不做探测便冲来,结果倏忽间被个个皆是剑术大师的伞兵当场格杀十数人,仓促间的白刃战竟是被杀得节节倒退,但指挥官尖利哨音乍起,下一批敌军阵势森严地推进。 剑刃划开宇航服夹层,划开柔软皮肤,触到坚硬骨骼,陆远再度斩杀一人,挥手间枪焰寂静无声地爆开,击毙掉另一个揪住手臂的敌人,剑刃虚虚地一转,隔着如此多的尸骸,竟是难以窥见陆远全身。 一发子弹。 伞兵们浑身浴血地靠在一起,有人扬起了左手攥着的枪,笑着示意不必劳烦同伴了,也有人做了回刺动作,表明自己也如此。 陆远长长地呼吸了一口血腥味极重的空气,维生系统电量在枯竭,过滤出的空气让陆远有些喘不过劲,他朝众人点点头,也对被震住了的帝国人轻蔑一视,归剑入鞘,随后,他把手枪顶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死在这儿,也算是家。 陆远闭上眼睛,耳边似有拂过温暖的山风,也仿佛她轻轻地呢喃过,陆远心下微微满足,能去自由地寻找那道美丽地如同曙光的身影,自然是件幸事。 风吹过人们的耳畔,那风,盘旋在这万人哀嚎的战场之上,那腥风,那火焰,成为烈风,撞破了一道道门闸,于是陆远睁开眼,他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他。 暴风骤起。 “呜~轰!”无比酷烈的冲击波瞬间撞破了沿路所有气密门,陆远不待回头,即是后背如遭重击,反应堆爆炸了!陆远只来得及如此想到,便像是一支草根卷进了洪流内,颠倒着顺着通海门隧道飞出! 强大的气流登时扫清了隧道一切事物,不论是陷入绝境的伞兵,或是咄咄逼人的帝国士兵,几个心跳间,舰内无数纷杂残骸倒飞掠出,即使有什么没被这道足以摧毁舰体结构的冲击波带走,也难挡顷刻失压出的吸力! 人们在这种力量前,和被一口气吹飞的蚂蚁毫无二致,陆远的瞳孔突兀泛起星光,他径直冲入了太空中,于是他看见了,整片宇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番外:焦土之上 “第2841号人员投送载具,乘员,日冕号第28伞兵大队指挥官,上尉唐宁,编号106684398。” “乘员健康状评估:不佳,批准注射300毫克吩坦尼。” 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唤醒了唐宁,睁眼的一刹那,排山倒海的痛楚压得他眼前发黑,直到强效镇痛剂注入,唐宁才清醒过来。 整个空投舱都在隆隆震动着,舱内一股股滚烫蒸汽灼过面甲,火星如瀑泻下,唐宁咳嗽着一脚踹开舱门,一枚拖着橘红尾焰的火箭弹就擦肩而过! 唐宁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抓住步枪跳下,落地不过几秒钟,一轮炮火呼啸而过,背后嵌在小丘上的空投舱立时炸得粉碎! 唐宁挣扎地爬起来,天空被五彩斑斓的曳光弹涂抹成一幅病态的诡异画卷,其下的黑色焦土布满崎岖沟壑,而那座直插云霄,本该空降到附近的星碑坐标塔反而在地平线尽头! 偏离空降地点! 铺天盖地的炮火把周遭丘陵山头削做粉末碎石,唐宁飞速奔跑间呼叫着通讯,试图联系上主力部队,然而频道内全是紊乱至极的噪音,地表的剧烈颤动甚至让唐宁费了不少劲才勾选到紧急抗干扰模式。 刚转过一个快要崩塌的小丘,还没说上话,拐角处忽然冒出四五个黑甲红盔士兵,几乎是要面对面地撞上去!唐宁双眼猛地一瞪,不待可视面甲标记出敌人,食指便先扣下扳机! 一梭无壳弹射出,两名敌军应声扑倒,眨眼之间,剩余敌军同样调转枪口,凶狠地朝着唐宁方向开火。 “噗噗噗~”子弹激地黑土碎屑横飞,唐宁早在开枪之前就已矮身滑铲而过,纵然敌军瞄准了他的运动轨迹,但就是这几分之一秒的提前量,让唐宁抢先一步冲到敌军跟前,枪口直接顶到下个敌军小腿,枪焰一闪,此人便是哀嚎着摔倒。 唐宁靴底一顿止住滑行,左手撑地,整个人弹起来前撞出去,右手则松开握把,伞兵短剑铿然出鞘,白光一闪,站在外圈的一名敌军脖颈隐过条红线,瞬息后已是身首异处! 残余敌人好不容易瞄准了唐宁,然而唐宁却是夷然无惧地返身据枪对射,在极近距离内彼此胸甲面甲被子弹打出无数个小凹痕,拼的就是心气!谁先怕了,谁先退,谁先死! 唐宁任由弹头击得面甲叮咚做响,他忽略掉快速下降的面甲完整度,稳步对着开枪敌军走去,直到那人头盔“嗤”地一声爆出白汽。 唐宁快步上前,迫近到打空了弹匣,慌乱装填的敌军身前,正要攥住悬在胸前的剑柄一次性了结他,不料脚边一个濒死敌人竟是抱住唐宁脚踝,害得他踉跄一步,而身前那名敌军索性把枪一扔,拔出匕首刺来! 唐宁间不容发地挪过一丝,匕首在战斗服胸甲上锋利划过,而脚边敌军死命拽得唐宁一个重心不稳,持匕敌军用力一撞唐宁,二人双双跌倒在地,唐宁旋即攥住这人手腕,刺下的匕首卡在半空动弹不得。 然而另一个敌人爬过来扯住唐宁手臂,匕首当即一分分刺下,唐宁拼命咬牙坚持着,脸竭力朝一边侧开。 “砰!”几声枪响,马上就要刺死唐宁的敌军忽然一僵,唐宁立刻夺下匕首,努力挣脱开这两具尸体。 熟悉的蓝白色映入眼帘,唐宁翻身站起,短剑归鞘,对着前来支援的伞兵颔首致意道:“多谢帮助。” 可视面甲呈现出面前这一小队伞兵身份,都是唐宁熟人,第28伞兵大队里也没有他不熟的战友。 炮火稍歇,唐宁换着弹匣,辨认着紧急频道里嘈杂喊叫,对旁边一个正在补枪的伞兵问道:“玉木士官,现在是什么情况,多少人降落进预定位置了?” 全名叫做玉木利隆的伞兵踩着敌军胸膛开了一枪,回头道:“我在天上就看见了一大群反轨道防空炮,慢点的批次只能散开躲避了,我猜只有最先到达的两个中队跳对了位置。” “随降动力装甲呢?” “几百米外有一批,我们就是找机甲才碰见上尉您的。”另外一个显示名字为张洋的伞兵说道。 唐宁望着地平线方向,那里不时有绚丽光点密集向上,显然都是威力巨大的等离子炮,这座星碑坐标要塞的防御强度超乎想象,但任务就是任务,不容迟疑! 伞兵们很快找到了最近的武器空投舱,撕开舱门,看到铁灰色的动力装甲完好无损时,众人不禁欢呼起来,唐宁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些。 “狱火”式动力装甲外型与公元一千多年时的哥特骑士甲有些肖似,但杀戮效率只会令古骑士们汗颜,动力装甲被伞兵们扫描过即自动出舱,后部分解展开供人进入。 唐宁踏入装甲,惯性机制随即激活,他轻松拿起舱内沉重的武备去配装肩部空槽,再插入重型甲片,一举一动间暴力美感十足。 动力装甲的通讯设备性能强悍,迅速辨析出友军信号,唐宁耳中急迫呼声一时间连绵不断! “第901特种中队汇报,我们攻下了要塞东北区域,仍在进攻!” “这里是第639伞兵中队,我们被困在广场阶梯下,需要支援!需要支援!” “所有单位,立刻向预定目标汇集,重复,所有单位……” 唐宁环视过伞兵装甲小队,沉声道:“你们都听见了。” 不必回答,就算前方真的是地狱,他们照样会杀进去,杀个对穿! 于是唐宁吼道:“前进!” 动力装甲奔过这片或许有一万年未曾润过一滴雨的焦土,飚起柱柱烟尘,偶有烈焰划过被渲染地愈发诡谲的苍穹,叫人不晓得究竟是坠下的陨石还是跳下的伞兵。 疾行没过多久,星碑要塞便已遥遥在目,高耸城墙呈现在面前,伞兵们迎着城垛弹雨,全力冲刺,动力装甲约束放松到极致,好似真要如同固执的骑士一般,端着骑枪,硬撼城塞! 临近城墙,唐宁的动力装甲功率已然加力到110%,他轻轻一跃,前方的伞兵接住唐宁,再是猛地一抛!唐宁腿甲喷出数道炽热气流,带着他,高飞向阳! “目标,锁定。”提示音响起,唐宁扬起了冷冽唇角,双脚尚未着地,20mm机炮就凶狠地刈倒城墙上一溜敌军,肩后无后坐力炮竖起,只一发,便是无所披靡! “嗵!”声声巨响敲进敌军心灵,他们眼睁睁地目睹一名全副武装的动力装甲顷刻间掀起腥风血雨,无论射出多少发子弹,尽皆是给装甲抛光罢了! 枪焰爆开,敌军连惨叫都没得及有一声便炸成粉红血雾,唐宁正要趁势突进,空气“嗡”地极速扰动,一股能量波竟是击飞了唐宁! 唐宁把自己从城垛里挖出来,他紧盯着几十米外一个刚垂下了脉冲炮的黑红条纹动力装甲,势均力敌对手终于找上门来,唐宁咆哮一声,枪戟拖地,带出一蓬火浪,照着敌军装甲冲去! 敌军装甲端起机炮,对准唐宁疯狂开火,不料唐宁不闪不躲,直接胸甲顶住炮弹,悍然突到跟前,枪戟一甩! “铿!”大剑挡住枪戟的瞬间,唐宁却是径直松开戟杆任其被震飞,左手钳住敌军装甲握剑手臂,右手功率满开,一记上勾拳揍得敌军装甲仰面跌倒,再拽回来一记额撞! 但装甲步兵岂能不是精锐?敌军仓促间被唐宁打了记闷棍后随即反应过来,掣开唐宁近身缠打,接连辅助喷射,拉开距离,武备全开一时间打得唐宁难以还手。 唐宁索性挺身站立,以肩后无后坐力炮不住对射,把敌军装甲射击向城墙位置,哪怕己身装甲碎裂在即也绝不后退一步。 敌军装甲陡然停下火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截戟尖穿出胸膛,而攀爬上城墙的伞兵继续一戟枭下他的脑袋。 唐宁与成功登顶的同伴狠狠一击掌,从无头装甲那儿掰出合金大剑,满嘴血腥味地轻蔑道:“你以为我一个人在战斗?!” 唐宁抡起大剑扛在肩上,战斗头盔检视过交错混战的要塞,友军信号在占据上风,他扫过要塞内有序编队进攻的伞兵们,大声道:“好像我们快要错过派对了!” 周围的伞兵们哈哈大笑,叫道:“那我们得抓紧了,上尉!” 唐宁率先跃下城墙,带着身后十几具动力装甲劈开血路,无人可拦一分一秒,要塞各处苦战良久的伞兵们举起步枪高呼万岁,杀出堑壕,冲向星碑高塔,这是最后一轮攻击,也是最猛烈的一次攻击! 大剑挡住弹雨,唐宁拎起阶梯下的敌军扔向一旁,装甲伞兵们汇聚到要塞广场前,他们盯着那座流转着奇异色彩的星碑高塔,而唯一通向高塔的路,只有这道淌满了伞兵们、帝国兵们鲜血的漫长阶梯。 他们来自于万里之外的太空,来自于万千星域之外的宙神,这座塔就算是巴比伦通天塔,他们也会一脚痛快踢翻,好叫人间知道。 谁才是上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十五章.宏伟而孤独 “呼哧,呼哧。”呼吸声充斥着耳膜,陆远胡乱挥动着手脚,真空严寒驱赶走了战斗服外残存的温度,飞快地侵蚀着内里。那些飚出的汗水、血水、泪水,都一道变成了薄冰,冻结在陆远身上。 面罩也在“吱嘎吱嘎”地响着,陆远环手护在头前,撞开了半片预制板,残骸碎片密集地环绕在通海门外,割裂开一个个穿越过这里的人们的太空服,只消一截手指长的螺丝,就能轻易终结掉无数人。陆远无法回头,但他知道日冕号此刻正漫天抛飞出不可计数的碎屑,或许那一整块区域都在轰隆轰隆地脱离开。 他之前一直想知道舰队去了哪儿,现在置身于太空,陆远终于遥遥望见了日冕号外是副什么惨淡光景。 一艘艘标着帝国七芒星的登陆舰从母舰上释放出来,奔向自卫火力仍然炽盛的日冕号,许多半途就点爆成了一团烟花,而更多的成功附着到舰体表面,不断诞出一颗颗闪耀至极的小太阳,那全是自杀式雷击艇在撼动日冕号引以为豪的装甲。 沉浮过了飘荡过许久,陆远目睹一艘接一艘的战舰灰飞烟灭的景象,烈焰汹汹,照亮了半个太空。陆远伸出五指,盖出灼目光芒,只是那么一团光芒,那就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融化在里面。 陆远在竭力放慢自己的呼吸频率,他不是怕死,而是他想寻找到几分己方舰队交战不那么失利的证据,他睁大眼睛,一群群舰队水兵和帝国士兵翻滚着擦过他身边,和太多莹莹闪光的冰雕。陆远望向深处,远处,期盼着代表舰队威严与武力的“西江”、“东山”、“长河”、“阳城”会从虚空跃迁而出,跃出一艘艘伟力无限的战舰,痛宰帝国舰队。 但是陆远没有看见。 口鼻喷出的雾气开始凝结在面罩反面,战斗服的电量已低到极危险的地步,甚至不能再循环氧气,陆远艰难地呼吸着,过浓的二氧化碳几乎要让他窒息,像是有双无形巨手扼住他的脖子,他努力地调动起双手,但不可能再动弹了,因为战斗服已冻到无法弯曲。 陆远眼底尽是繁星,双眼划过炽焰,他的思维在松弛,他忽然想到,这样拥抱着繁星死去算不算一个人最绚丽的死法?即使代价是灵魂永远迷失在无边深空中。不过作为一个宙盟公民,不也是生于星河,葬于星河? 命运使然。 “铛~”陆远身子撞到什么坚硬事物,肺腑差点震散了,透过些头盔余光,陆远发现他竟是贴在了一艘舰船外,他拼尽全力地拂动着,把手臂卡进了一道窄窄的缝隙里,这倒不是说他想挣扎求生,陆远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兴趣了,早在她失陷深空的消息传回时,陆远便觉孑然一身,但他有责任带着其他人活下去。 现在他的责任尽了,或者说,从未尽责。 陆远固定住了自己,他望着被战火包裹住的日冕号,是啊,他只是想尽可能多地看看这艘承载了他一切念想的战舰,这艘美丽而骄傲的战舰啊。 一道道璀璨至极的反物质光束射向日冕号,宛如一片灿霞,生在夜幕将至,夕阳未褪前。日冕号无数部件将燃未烬地猛烈溅抛向墨色深空,银河间似有支沾了胭脂红的画笔重重撇过。 日冕号上极亮的光晕一朵一朵地绽放,如同陆远的家乡,宙神星那著名的“辉闪”,每当日出之刻,鳞次栉比的地面星空镜依次辉映过日芒,于太空间望去,便像是一朵朵恢弘地贯彻天地的五瓣金花盛开。 这艘人类史上最庞大的战舰已是伤痕累累,爆炸沉闷不断,它在低低呜嚎,终于不可承受地垂下了舰艏,旋即,一抹蔚蓝色的幽光收到陆远眼中,啊,是那座光碑。 这座寄托了整支远征舰队归家希望的光碑,仍静静地矗立在半边烧透的天穹边,任由黑潮涌过。宏伟而孤独,光碑的六片旋翼延展若六芒星,但投射出的蔚蓝光芒在消逝,能容纳战舰跃迁的稳定区域很快只剩下旋翼中央那一汪碧蓝,就像是一只曾任人采撷的珠贝落寞地闭上了贝壳,只余下了宝珠的一星半辉。 这艘陆远靠着的舰船仍在持续开火,它的舷侧火炮不间断地齐射,剧烈的后座带着炮管自动后退、复进,炮口飓风几欲吹飞了陆远。大团电浆化作了缤纷彩色的冰块,宣泄到某艘倾尽一颗星球的资源才造出来的无价机械上,然后把它炸做一团更灿丽的焰火。 氧气含量低到了百分之三,陆远心知时候快要到了,他索性深吸一口气,沉寂地等待。但忽然间有一道蓝白身影闪过,陆远随即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拽扯着自己,他木木地转过脑袋,视野雾茫茫地,什么也看不清,但他感觉到有谁在隔着面罩在大声呼喊,直到了一丝温热流过陆远面庞。 面罩的雾气消散了一些,是张越洋!这个坚韧的伞兵就在陆远身前,奋力地拖着他的上尉,手臂反复地比划出姿势,是在叫陆远坚持住? 陆远的力气回复了一点,他很快明白了张越洋这是在把他的战斗服能源连到他这儿来了!在传输电量!要救他! 陆远忽然暴怒起来,使劲弯过手肘,要扯下汲取着老友生命的传输线,然而张越洋攥住了陆远的手,不让他成功。张越洋的脸庞呈在陆远眼前,他的背后满是喧天炮火,他在疯狂地比着口型,顺着张越洋手指向的地方看去,陆远隐约望见了一个封锁住的气闸,也许是一个救生门? 陆远不假思索地摇头,示意别把力气没必要耗在他这儿,他蠕动着嘴唇,无声地说道:你,走,我,留。 可是张越洋怎么会放弃陆远?他的头盔内晃着好几颗水珠,他使出平生力气,拉出了陆远,毅然带着他,扒过一节节舰体凹槽,他的身周即是光与暗的分界线,一寸一寸朝着那道可能永远开启不了的闸门行去。 陆远的意识又模糊了下去,他微弱地翕动地鼻子,氧气耗尽了,他无力地放开双臂,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痛苦,陆远反而感到有一丝暖煦,好似是一种欣喜的解脱,一帧帧画面浮过,啊,陆远看见了同学们在学院结业典礼时的抛帽,甚至看到了长官授予伞兵剑时,他敬过的军礼……再慢慢地定格在她一片片消逝的容颜。 “你好啊,陆远,一起出个散个步怎么样?一直待在训练场容易老地快哦。”她笑嘻嘻地递过手,旁边乐队的贝斯手在糟糕地调着和弦,刺啦刺啦地很是难听,怪不得她迫不及待想要出去,或许她只是单纯地讨厌这个烦闷的夏天,陆远刚伸过手,她却做了个鬼脸,鬓发扬起,靴跟踏得“哒哒”直响,跑到门外的木槿树下,挥着手,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你不来吗?陆远?” 陆远陡然睁开双眼,像刚获救的溺死之人般急迫喘息着,没待他看清周围一切,一道黑影就先把他盖住。 “我就知道老大你死不了!”张越洋紧紧握着陆远手掌,喜极而泣道,他的身边便是散落一地的急救包,一个硕大的宙盟舰队鹰徽在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们。 黑影憧憧而过,陆远胸口憋闷地慌,嗓音无比沙哑,说道:“洋子,我们在哪儿?” “夕云号护卫舰。”张越洋答道,他用力抱起浑身脱力的陆远,匆忙道:“舰内在加压,我们要立刻赶去休眠舱。” “哪儿?”陆远眼角余光瞟过舷窗,掠过了一艘正在解体殉爆的舰船,它的楔形撞角断折了,在飞走,陆远当下认出了这是艘标准的九州级巡洋舰,仅是这么稍一思索,陆远便脑海剧痛。 张越洋狂暴地扫开挡路人群,掣出剑鞘一路抽打,舰内警报嘈杂不堪,陆远按着额头痛楚地呻吟着。“轰”地一下猛颤,陆远滚落在地,无数双脚从他身上踏过,他仰着头,微弱翕动着鼻子,然后再度晃动起视线。 陆远颠簸地恶心,张越洋一遍遍地叫道:“坚持住!坚持住!老大!我们就要到了!”俄后又是些陌生冷漠的人声,也在一遍遍重复着诸如“本舰”、“穿越”、“速往”等等字眼。 脑海的剧痛燎原一般蔓延到全身,陆远眼前红一阵黑一阵,重力把他死死摁住不动,陆远一摊泥似的被张越洋塞进一个舱位里,陆远努力眨着眼,勉强看清了张越洋在他身侧快速地设置着什么。“扑”地一声,张越洋撞在陆远面前,敲打并大声喊叫着,陆远只听清了最后一句话。 “老大,回去找你踢球!” 陆远耷拉着眼皮,断续咳嗽道:“你…还…欠…我…” 一句话尚未说完,张越洋已是不见,但他的咆哮声嘶吼声仍在远远回响,直到被淡漠的机械女声提示音取代。 “注意,穿梭休眠紧急启动,倒计时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浓稠的琥珀色液体润湿了陆远的军装,没过臂章上的青红闪电徽记,没过荣誉短剑的剑柄,没过陆远腕表上的铭文。 “二十,检测到舰体结构破损,十九,向所有逃生舱强制注入封闭液,十八,十七……” “十,检测到舰体正在崩解,核心智能离线,九,批准舰桥权限下放,八,七……” “五,自动唤醒已设置,四,核心智能上线,三,逃生式穿梭启动,二,一……” “穿梭开始,全员关机,以及……” “祝您好梦,上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十六章.舰队法与人工智能准则 毁灭黎明第一卷:旧世之虹第十六章.舰队法与人工智能准则“第28伞兵大队,紧急呼叫空港十六频道!” 卸下的空弹匣坠落在地,溅起一地混杂着暗红色的水珠,却顷刻间被黑夜同化,一如陆远面前汹涌而来的黑潮。 雨滴如豆,砸在陆远身上,他扭头冲着肩旁的通话器竭力喊道:“我们被困在241.3高地,需要紧急支援,需要……”但雨幕、枪响、嘶嚎、蒸汽将微不足道的电流噪声化作了一片片湿透前胸后背的绝望。 宛如煮沸的暴雨却浇不熄片刻火光,蒸腾而起的雾气掩盖住无数若隐若现的紫芒星,那股充满着嗜血欲望的饥渴气息遥遥地传递过来。憧憧幻影撞过陆远身侧,他慌乱地一手按住头盔,拼命捡拾着靴下尘泥中几枚鲜艳的曳光弹。 陆远只觉一颗心脏揪起又放下,他颤抖着手,把子弹填进步枪里,一具具尸骸铺陈在陆远眼前,他们睁着眼睛,盯着他,死死盯着他。 “你丢弃了我们。”这些尸骸齐齐说道。雾气散去,那些紫芒星钻进尸骸里,它们接连爬起,站起,横在陆远面前,齐齐指着他说。 “你还记得我们的信条吗?” 陆远攥住一枚子弹,死死地低着头,可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在脚下的污水里,说道:“你是我们的长官。” “可是你让我们送死!”这张脸厉声啸道,无数蛆虫把他面容噬咬成白骨,陆远悚然一惊,猛地站起身,暴雨如注,立着一个个骷髅,立着一个个佩着红闪电青色星臂章,挎着荣誉短剑的骷髅。 “你让我们送死!!!” 嘶嚎声包围住陆远,钻进他的脑袋里,无论陆远如何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他扑倒在泥水里,温热且黏稠,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但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主要把心脏扯裂开的悸动。 等到陆远再度醒过神来,他却发现周围空空荡荡,湖风扫过,原野上青黄不接的牧草窸窣响动,鼻尖沾过一滴水珠,陆远挣扎着站起,一道被月光拽得极长的纤细影子盖住陆远。 “我很失望,陆远。”她说道,没待陆远辩解,一双锋若春雷的眸子便牢牢攫住了陆远,她轻蔑地扬起嘴角,唇瓣如血。 “我为什么会来救你?”她侧过头去,万千星子璀璨,只留下越来越模糊的影子。 她忽的一瞪,就叫踉跄跑来的陆远跌坐在地,她俯视着陆远,审视了许久才退去,回首轻蔑道:“哦,算了吧。” “一个懦夫罢了。” 陆远心头涌上一股怒气,朝着她离去的方向疯狂追逐着,追到他筋疲力竭喘息时,她又立在一步之遥外,她挑染过三色堇紫的发梢漫过几丝馨香,陆远不禁伸手去抓,却碰了个空。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她的哀怨声骤然袭来,陆远转身去寻,她淡无血色的脸颊毫无情感,只轻轻地对着陆远,一推。 陆远脚下一空,眼前一切飞速远去,就好像他本就在一个永远坠落的深渊中。 …… “啊~”陆远陡然睁开双眼,一盏白芒塞进眼睛,顿成白茫茫一片,陆远下意识地挥手摆去,结果触感冰冷无比,强烈的本能促使他缩回手,但此刻陆远混沌的脑海里仍有道思绪在不停地告诉他,怎么都要伸出手,握下去,带着自己逃离这片地方! 于是陆远使劲克服住缩手本能,牢牢捏住那一片冰冷,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拖着躯体向边缘空处挪去,砰”的一声,又是一阵坠落感,陆远眼前又是一黑,莫大酸痛感从鼻梁升起,陆远呻吟着瘫做一团,不知过了多久,陆远浆糊一般的脑海才跳出几分清醒意识。 借着这分清醒,陆远调动起双臂,蹭着地板,一点点地挪到有墙壁挡住为止,然后陆远费尽全力才转过身,红芒裹着白芒击打进眼球,直到陆远反手蹭着墙让自己半靠坐好,才逐渐适应了光线。 虽然陆远暂时夺回了一部分身体掌控权,不过他仍是有气无力,冰冷感侵彻到下半身毫无回应,陆远努力理清脑海,一幕幕诡谲怪诞画面闪过,稍稍深究就是头痛欲裂,他小口小口地匀稳呼吸,随着头痛减轻,神智恢复,他也明白了此刻处在什么情况。 应激苏醒症。 陆远回忆起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张越洋扑在他面前,敲打喊叫着什么,他立即反应过来,张越洋是隔着一层休眠舱罩在喊话,那么他肯定是在旁边舱位了,他人呢? 陆远心焦起来,不顾恶化应激症状,哑着嗓子叫道:“洋子,咳咳……洋子!说话啊!洋子!” 话才出口,回声就撞得耳朵“嗡嗡”作响,陆远颤抖着手抚摸着眼睛,他见过因为某种原因而强行唤醒没到预定苏醒时间人员的现场,他知道自己该原地不动,等待医护赶来,但几米外就是兄弟,他怎么能等! “洋子稳住!我这就来!”陆远一边挠着脸颊,一边叫道,心下一狠,从骨子里挤出力气奋然站起,眼睛眯成一条缝,忍住对他而言还是耀目的光线,勉强视物,摸索着墙壁,一寸一寸地往他跌出来的地方挨过去。 才挪过一两步,就有难以阻挡的疲惫感一波波涌来,陆远几乎是磨一步就要休息好久,他每隔一会儿就喊张越洋名字,他没法计算时间,他也不在乎时间,终于一步挪错,他重重仰面摔倒。 这一下剥去了陆远积攒起的全身力气,陆远躺在地上,身下刺痛如麻,方才的焦急却按捺住了,他明白,现在这个状态连自己都保不住,何况别人?念及至此,倦意占据住脑海,顾不得什么了,陆远再度沉沉昏睡过去。 梦境里那些嘈杂混乱的画面来回切换着,定格在星碑要塞城墙上,那个凶险必死的绝地,空气中布满密密麻麻蔚蓝色的弹道,黑红与蓝白纠缠厮打着,橘红色的烈焰却淹没过人群,把无数残肢碎块抛飞,溶解在死光中,在一只只灰暗的伞兵头盔下,陆远看到一个个熟悉无比的面孔飞过,岳东、张越洋、审子华、张承昭……他们持着荣誉短剑,他们呐喊着,义无反顾地冲杀向伊凡雷帝,一眼都不曾扫向就在旁边的陆远。 陆远惊醒过来,手一擦脸庞,却是满手泪水,但他总算感到力气恢复了,强忍着恶心,他撑着膝盖站起,抬头说道:“洋子,洋子,我来……” 一句话没囫囵个说出便卡在了喉咙里,陆远茫然地环视着周围,光线暗淡又狼藉不堪的舱室内铺着厚厚一层碎屑,天花板豁开了不少口子,垂下大量管线,而尽头一排休眠舱全都阖着舱盖,只有一个启开,显然,那是陆远之前所在,至于张越洋?哪来半点影子? 陆远呆立住,愣愣地盯着他脱身的休眠舱,休眠液褪去的琥珀色印记还没消去,依稀有个人型,夹缝中露出半截剑柄,陆远沉重地走过去,拔出荣誉短剑,挂回到腰边,他的军服反倒是完好无损。 陆远一屁股坐下,脸庞埋进手掌里,半晌才走到休眠舱门口,舱门也裹着灰尘,自然没有感应开门,陆远用力一拉,舱门纹丝不动。 “呼叫智能!开门!”陆远压着股无名火叫道。他只记得当时张越洋把他从太空中捞进了一艘军舰,至于后面他恍恍惚惚地,哪里记得住? 毫无动静。 陆远心里浮出些不好预感来,毕竟军舰智能会优先覆盖舰桥、动力舱、作战位、休眠舱这些重要区域,一旦军舰进入光碑开始穿梭,不论什么情况,智能都会随时响应休眠舱。假设智能始终不回应,那只会有一种情况…… “滋滋滋……”舱室广播发出声响,陆远松了口气,继续叫着军舰智能。 电流噪声持续了几十秒,标准的机械冷漠女声响起。 “身份检测,伞兵上尉陆远,权限检测,正在转移,功能检测,70%完整度。您的要求为打开舰舯部2备用休眠舱?” “是。”陆远说道,暗暗心惊,按人工智能用语手册来说,刚才智能的回答完全符合战舰损毁,向幸存人员转移权限的情况。 “确认,转输电力,请等待。” 陆远不敢深究,只祈祷事情没有那么坏,然而日冕号被围攻的画面一直挥之不去,陆远紧咬下唇,心说远征舰队永远所向披靡,不过一场突袭罢了,比这还艰苦的烂仗他陆远又不是没打过! “权限检测,已转移。”智能的下一句话瞬间听懵了陆远。 “注意,上尉陆远,您为夕云号护卫舰上唯一幸存者,按照《舰队法》第9条下之第1节,现已将舰桥权限转移至您。同时,根据舰队司令部发出的司令官第167号命令,舰队正处于自行撤退状态,建议您立刻前往最近的控制终端,检索舰内信息。” 陆远扯着额发,手掌时而握拳时而胡乱搓着,他突然猛地一敲舱门,大吼道:“你他吗的乱说!” 智能依然语气冷漠,不含一点情感。 “上尉陆远,根据人工智能第二准则:人工智能不得对人类个体有任何形式的欺骗、隐瞒、误导行为,除非该人类个体不享有充分权限。所以,上尉,以上信息均属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十七章.锈蚀的剑 毁灭黎明第一卷:旧世之虹第十七章.锈蚀的剑“上尉,以上信息均属实。” 人工智能不含一丝情感的机械声音,就像一颗子弹打中了陆远眉心,撞得他刚刚清醒了的脑袋重又变成一滩浆糊,他满脑子都在回荡着“唯一幸存者”这几个字。 陆远攥紧拳头,不觉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从军多年,舰队自宙神星拔锚远征,什么困境绝境他都经历过,当初哨卫战役里舰队接连损失四艘巡洋舰,他和弟兄们守在241.3高地三个多月,没补给没支援,挺过来了。雷神星战役,舰队定位失误,整个机动师扔进了海里,大家硬是靠抱着空投舱游到岸边继续战斗,挺过来了。星碑要塞战斗面对一个满编帝国机甲师,挺过来了。现在这个该死的破铜烂铁告诉陆远,就你一个人活着。 就他吗你一个人活着! 陆远强行压抑下愤怒,他不信智能所说的每一个字,凭什么信!这绝对是一个被帝国佬入侵了中枢,转变立场的敌方智能,想诱惑他一步步叛变!他陆远也是三一学院王牌军校生,通过铁驭训练的坚定战士,这么点伎俩还想蒙骗他! 于是陆远不再废话,也不待所谓的“转输电力”打开舱门,返身抄起短剑就是抡坏了广播,先叫智能闭上嘴,然后硬生生地把剑鞘卡进门缝中,竭力撬开了舱门。 陆远谨慎地探头出去,但舱道黑暗且寂静,隔了相当一段距离才有一盏应急灯。陆远舔了舔嘴唇,缓缓启开剑鞘,见短剑一抹寒光映过,心下顿时安稳许多,吐出口浊气,陆远窜出休眠舱。 陆远手抚过舱道,指肚扫了层灰下来,非常干燥且颗粒粗糙,捏到鼻前轻轻一嗅,极淡的咸味。于是陆远断定军舰可能停泊或坠毁在一片广阔沙漠内。假设坠落在例如鹰谷星这样空气中含氨量极高的冰冻星球表面,陆远在没有加压保护的寒冷舱道内很快就会喘不过气而晕倒。 起码着陆环境不是太差。陆远心想道。 陆远继续向前摸索前进,走的磕磕绊绊,没办法,陆远从未登上过夕云号护卫舰,这类小型军舰光承载反物质聚变堆就不得不设计地极为紧凑,和舰内犹如城市圈的战列舰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重要舱室往往离的比较近,但陆远并不着急去舰桥,一旦敌军侵入,舰桥必定是首先打击目标,就目前这副样子,陆远过去也毫无帮助,还不如检视一下周围,看看有无其他水兵。 能辅助行进的伞兵头盔、通讯器、反重力模块一件都不在身上,陆远别无他法,只得顺着应急灯红芒慢慢蹲姿走去,时不时用腕表表壳反光确定下位置。 说来也怪,陆远所有的贴身物品都在,但严格的穿梭休眠不允许任何物件入舱,最多穿一件单衣。否则遇上光碑波动,动辄迷失在穿梭隧道内数年数十年,休眠封闭液在支持最多十年后即会干涸,届时休眠舱内空气循环会一点点剥离开物品表层,变成无法溶解的尘屑,吹入到呼吸道内,最终引发器官衰竭。 仅以陆远的舱位休眠液尚存来说,陆远也能大概知晓自己应是休眠了六到八年左右。但陆远没法推断出夕云号穿梭了多远。光碑穿梭路线由句法师绘制,同段路线,不同句法师在不同环境下绘制都会大相径庭,特别是陆远知道夕云号穿梭时是突袭交战,哪有富裕时间精心测算数据,运气不好扔到千百光年外也不出奇。 陆远抛开多余思绪,等找到相关水兵一切答案自然水落石出。他睁大眼睛反复阅读应急灯下的平面图,越过两个区位就是一个部署基地,哪儿一应设施完备,水兵们不在休眠舱也只能在那儿了。 陆远一连撬开了好几个气密门,每一扇门都必须全力以赴,陆远休眠醒来本就虚弱,这么一搞,不多时就饿得眼冒金星,拄剑歇息好几刻钟才有力气继续出发。 待部署基地高大厚重的封锁门矗在眼前,陆远已是靠着意志才能站稳。 “草~”陆远咕哝了几声,他可没本事撬开封锁门,便是一架机甲也休想。他看向一旁的终端,叹口气,他本不想使用终端,免得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察觉到什么,但此刻也顾不了了。 抹掉终端屏幕上尘土,手放到感应处,屏幕旋即亮起,映地陆远面上幽蓝幽蓝。他点过数道选项,敲下“开门”一栏。 “转输电力中,请等待……”又是这道令人生厌的机械女声。 一阵牙酸的链条轰鸣声响过,陆远赶紧躲到封锁门后,刚露出条缝,陆远即“嗖”一下挤过,躬身闪到箱体后,警惕地观望前方。 不过陆远的戒备注定要落空,随着“噔噔噔”地顶灯启动,部署基地顷刻照亮。 陆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抓着箱沿勉力站起,“砰”的一声巨响,一只顶灯陡然炸开,但陆远踩过碎片,一步拖着一步,走过去,走到尽头的封锁门前。 这扇门下,堆满了尸骸。 陆远默然止步,一副副人们被失衡重力挟起,拍死在坚硬门后的惨烈景象,一如当时日冕号上。机械、杂物、战车、机甲,全部堆挤在这儿,而水兵们的血肉就像是粘合剂,一层层地裹满间隙。他不敢去想当时穿过光碑的那一刻是多么可怕,如果有生者,哪里能推开排山倒海卷来的重物和同伴? 这里就像沼泽,陷进去,怎么出来? 陆远刚想回头离开,但饥饿感驱使着他鬼使神差地走到封锁门边,他攀过白骨与机甲枪戟,他眼睛紧盯着几米外一个水兵尸体,他拽扯着破烂的军服坐到尸体旁边,颤巍巍地解下尸体腰边鼓囊囊的储物包。 手指碰上储物包纽扣的一刹那,陆远像是被火烧到一般缩回手,他浑身一震,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在哪儿!在干什么! 他在这座同胞尸体垒成的小丘上刨食!跟一条野狗样刨食! 部署基地内骤然响彻陆远的嘶嚎声,浸透了绝望、痛苦、悲哀。 直到嗓子沙哑,再也没力气吼了,陆远才平静下来,他抱着装满了罐头的储物包痴痴坐着,良久过后,他拿出一听罐头,手几乎不能把开罐器插入罐头里,他像个鬣狗般龇牙咧嘴地拼命撕扯剩下的遗尸。 挖起一勺饭放入嘴中,咀嚼不知多少次才咽下,陆远僵硬地调动手臂,一勺勺吃掉半罐饭。他再度把脑袋埋入膝盖间,等到他把一切痛恨都消化掉,他才爬下小丘。 陆远没走多远,面对着小丘,敬了个军礼,随后解下短剑,握住剑柄,“铮”地出鞘,举起剑,对准心脏,毫不犹豫地刺下。 “噗~”预想中的刺痛一闪而逝,剑尖却“当啷”折断坠地,陆远苦笑着提起荣誉短剑,剑脊都腐蚀地变色了,只余下靠近剑格那块还残有往昔坚韧。他忘了休眠溶液会严重损伤荣誉短剑,把削铁如泥的剑化作火柴棒。 陆远沉重叹息着,也许老伙计不舍得他死去,是啊,一柄伞兵荣誉短剑,它的归宿应该是伴着一个伞兵长眠地底。它的剑尖,永远朝向敌人,朝向主人,已玷污了它的荣誉。 陆远捡拾起剑刃碎片装入储物包,只剩下小半截的短剑插回剑鞘。陆远再向着埋葬了无数水兵的小丘敬礼,说道:“弟兄们,我会替你们报仇的,我发誓。” 陆远返身大吼,锤着胸膛叫道:“舰队的弟兄们,我陆远发誓给你们报仇!报仇!” “报仇!!!” 吼声传出了部署基地,久久回荡在夕云号内,经这么一吼,陆远胸中块垒顿消,那个永远打不倒的伞兵上尉陆远回来了,他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但他不会再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起码第28伞兵大队、夕云号护卫舰的上千双眼睛在看着陆远,叫他去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报仇,不管天涯海角,不管深渊星辰。 陆远坐到部署基地控制终端前,三两下唤出之前的人工智能,终端的全息投影仪投射出一道淡薄身影。 “舰内是否存在任何敌对个体?”小心起见,陆远还是先确认了夕云号空无活人。 “夕云号坠毁在哪里?我需要这颗星球一应必要信息。”夕云号没活人不代表这颗星球不处在交战星域,帝国舰队经常在临时驻泊星球留下前哨部队,偷袭这些基地或许能找到一艘适用飞船。 智能淡薄虚影闪烁着,显然它在计算与思考,过了几秒钟,它才回答道:“按已知宇宙范围,此颗星球处在宇宙西部。银河系,猎户座旋臂,离中心远,离边缘近,太阳系第三环总体位置,离银棒中心较远,离边缘近,离左边界三分,离中心七分。” 陆远听得不明就里,心说是猎户座旋臂边缘地带的某颗荒芜星球?看来夕云号光碑穿梭得非常不稳定,鹰谷星上的光碑应当固定指向宙神星域才是,不至于说偏离路线如此夸张吧。 陆远脑中突然劈过一道雷霆,他想起了这颗星球和它的名字,一个只会出现在宙神公民低等基础学业课本寥寥几次的名字,但陆远完全、无法、不敢相信这颗星球就在他脚下。 “告诉我,这颗星球的正式编号与名称。” 智能仍旧不疾不徐,毫无涟漪地报出话语。 “编号:m34-4602151-b。” “名称:地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番外:鹰谷星的鹰 指挥官命令已下,伞兵们立刻重新编组,但敌军火炮业已锁定区域,覆盖炮击! “炮火来袭!”机甲伞兵的索敌雷达瞬息间锁定炮击路线,复仇者机炮当即扬起,直接就用机炮拦截弹幕!火瀑对火瀑! 持续的炮火覆盖把地面犁得稀碎,伞兵们很快找到一个堪有三人并排那么宽的排热管,但仅仅是站在管道口,汹涌热浪便令战斗服警报大作。 陆川关掉温度警告,看了眼背后伞兵,他们无不如此,先前放飞的红外探测球已经在绘制路线,但远未到终点,陆川甚至不能确定这个口子到底能否穿进能源厂内部。 “向来只有死在路上的伞兵,没有闷死在原地的伞兵。”陆川平静说完,率先钻进去,不远处,机甲中队的枪戟节节展开,指向天际,他们消失在烟雾中,这些伞兵们同样消失在烟雾中。 向死而生。 伞兵们逆着热风,扒着管壁艰难地穿行着,随身手电连身前数米距离都难以照亮,探测球扫描得出的全息图像越到后面就越是模糊,显然是温度在逼近器材耐热极限。 汗水淌进陆川眼睛里,隔着面罩,连擦拭下脸庞都不可能做到,哪怕是经过冷却过滤,所呼吸到的也是无比燥热浑浊的空气,战斗服表面温度早已突破了三位数,若是有一丝裂口,陆川便是被烤做干尸一具的结局。 陆川止步在交叉路口前,盯着还在不停扩展的探测图,一条绿线在密密匝匝的红线尤为亮眼,这是伞兵们的路线,陆川想再多丢出几个探测球,但空降时附属的器械舱许多根本收回不了。 通讯里充满着痛苦咳嗽声,有人沙哑着嗓子,汇报道:“滤毒芯消耗非常快,上尉,我们必须要在二十分钟内走出去,不然没闷死也要毒死在这里了。” “尽量放慢呼吸,跑不了就小步快走……等等!”陆川乍觉管壁隆隆震动起来,直觉告诉他这就是某种超载输出启动时的震颤,一狠心,命令ai道:“搜索这条震动频率,按照重元素坍缩提炼的标准,抓住这条线!” ai缇娜一秒内就反馈回新的数据并分享出去,陆川扔开走进死胡同的探测图,吼道:“所有人,全速前进!” 战靴踩过“吱嘎”乱响的金属面,体表温度计已然毫无意义,此时衡量的标准变成了战斗服内衬烫皮与否,每个人都憋得脸庞红透,汗出如浆,他们刚经历过空降穿过大气层时的致命高温,此刻他们再次置入狱炎! 转过拐角,管道渐渐宽阔,陆川的战斗服表面灼得通红,然而陆川无暇在意自己马上就要变成铁板烧,因为现在震颤的,是整个管道! 蓝色光圈突然冒出,从管道深处危险地闪烁过去,所有人速度猛地再提,顶着愈发酷烈的焰风狂奔,陆川看到了尽头,他看见了这一道道蓝色光圈急促地要连成焰流,他是伞兵,他当然看过战舰启航的反物质尾焰是什么颜色! 那是天空的蓝白色! 冲在前头的伞兵终于找到了维修梯道,伞兵们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剩下的人们就像是在凛冬里抱团取暖般,紧紧依偎在一起等候,默默忍受着人类无法承受的温度。 上一个伞兵拽住陆川,把他拉进梯道,陆川喘了口气,回身去接应下一个战友,可是他伸出手等了许久,也没有下一双手伸来,那些在仍在管道里的伞兵们紧紧拥抱着,陆川徒劳呼唤着,他们也没有挪步丝毫。 就像冻死在雪地里,而霜雪,渐渐地他们覆盖为同色。 “嗡!”焰流骤然化为蓝白,陆川低着头,喉头不住抽动,然后他又抬起头,望着漫长的梯道,一级一级地攀爬着。 一级一级地从地狱里爬出去。 …… 门外。 复仇者机炮打空最后一发炮弹,红地发白的转管停下,好几辆被击毁的战车横七竖八地摆在这名机甲伞兵面前,于是他解下机炮,双手握住枪戟,昂起头,轻蔑地环顾四周,扫过一群群包围过来的敌军。 他是最后一人了。 他向前走去,枪戟朝前,最后一名步战骑士向着敌人阵线冲去,他没有战马,但他的骑枪尚在,就没有理由不发起冲锋。 清一色的黑红涂装、犄角头盔,敌军机甲保持着严密阵线,机炮垂下收起,冷冷地注视最后一名伞兵的最后冲刺。 阵线后飞过一支长枪。躲过 两支。躲过 三支。 “咚……”这名机甲伞兵拖着脚继续前进,枪戟依然朝前。 四支投枪。 被投枪穿透的装甲在漏气,很快,他就呼吸不到氧气了,于是他一手扶着枪戟,站立着脱下了头盔,这不是宙神星,而是星系边缘某颗纯粹用来采矿的不知名行星,这里没有氧气。 他扶着枪戟,慢慢地向前走着,直到最后一轮投枪刺穿了他的胸膛,但越过能源厂碧色的护罩,他看见一束虹光,迸射上来时的天空。 他放声大笑。 …… 门内。 “a小队,压制住九点钟方向的机枪,我们要强行突进了!”陆川对着一旁战斗服犹自冒青烟的伞兵虚虚握拳,待得机枪拉锯声稍缓,数枚遮蔽手雷抛出,在连环白光与闪爆声中,陆川当即跃出,后排伞兵按着陆川肩膀,步枪就在他耳边开火,扳机一道扣死,无壳弹风暴瞬间射翻前方据守敌军。 “不要停!不要停!”陆川喊道。敌军机枪再度转回,扫射这段毫无遮盖的廊桥,伞兵们被成群刈倒,但陆川仍在急步冲前,未顾身前身后火星飚溅,未顾肩后陡然一轻。 陆川扑过廊桥,面甲先经炙烤又挡下好几枚子弹,早是碎如蛛网,低头换过弹匣,是满地横尸。陆川默默一推拉机柄,“啪”地一声上膛,回头再看,一桥血路。 “快到了,准备好了么。”陆川指着能源厂穹顶方向说道,那边就是一座反物质坍缩机,再越过一道廊桥,就能爬上坍缩机核心,放下信标。 陆川身边仅剩的几名伞兵竖起大拇指,示意无碍,陆川正要迈步,一名伞兵却抢到陆川身前,说道:“上尉,这次轮到你站后边了。” 陆川拍拍他肩膀,步枪架好,说道:“那就开路吧,伞兵。” 最后一道廊桥,横亘在烈焰之上,他们当时就是这么钻出来,把敌人仓皇地焚作灰烬,他们喷薄着烈焰,令敌人不敢相信这尚是凡躯,所以他们就是从炼狱里钻出来的恶鬼,谁也挡不了他们。 步枪机械地来回往复,一枚枚弹头嘭然射出的火焰都把陆川眼前照得更亮,敌人就在那儿,他的脚步踏过桥面,漏过钢筋的火光把滴下的鲜血耀过彩芒。交错的子弹飞过,碰撞地跳出艳丽火花,一些注定好的,则要穿过人们的躯体。 瞄镜里的敌军倒下,陆川脚步更急,几乎是推着前面伞兵在跑,他扣着点射,一个个放倒廊桥对面的敌人,几步之遥罢了!几步之遥罢了! “噗!”一蓬鲜血飚到陆川脸上,走在前面的伞兵忽然停住,他的肩膀慢慢垂下,但又随即挺直,陆川的步枪突然没了支撑。 “啊!!!”这名伞兵咆哮着向前狂奔,多少支步枪对准他破烂不堪的胸甲射击,但他没停下,他展开双臂,向前冲去,不停下。 “轰!”整座廊桥跟着这声爆炸抖了抖,陆川的面甲也应声而破,他冲进黑烟,胡乱扫射着,直到枪机“哒”的一声卡住,陆川茫然地环视过只余他一人站立的最后一座廊桥,他回头再看。 空无一人。 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窗,陆川俯视着这座能源厂,底下仍在奋战的伞兵被占据绝对人数优势的敌军压进角落,那片碧色的护罩就立在门外,陆川望见了扶着枪戟,半跪不倒的机甲,他转头,是登向穹顶的阶梯。 陆川踏上第一级,他想起了来时烧融在大气层里的空投舱,第二级,掠过日冕号引擎区那些活生生的冰雕,第三级,还在集结地因他的命令死战到底的伞兵,第四级,走在他身前,那个甚至不认识的战友。 他一级一级地朝着穹顶走去,遥远恒星光芒越过漆黑太空,万里迢迢照过他的脸庞。 阶梯终止在反物质坍缩机最顶部,这座以一颗行星做燃料的机器轰隆隆运转着,搅碎不可计量的岩石,然后淬取出比一滴血还小的反物质,再汇聚到陆川脚下。 陆川放下信标,按下传输开关,一束虹光笔直飞出,一直照向万里之外的日冕号,梭巡良久的战机得到信号终于要开始进入,于是陆川知道,穹顶之上,就要划过铺满天幕的流星雨。 他的任务完成了。 陆川索性摘下头盔,混杂着血腥味、焦臭味、未燃尽火药味的浑浊空气刺进陆川肺里,他知道这颗星球没有一寸土地能够呼吸,但是他仍用力地,大口地,呼吸着。 好提醒他仍为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十八章.墨菲定律 地球? 人工智能说出的这两个字不啻于当头一棒,再度砸得陆远晕头转向,怀疑人生。 陆远沉默了一下,认真检视过终端屏幕上显示的星系图与行星数据,他揉了揉眼睛,然后涩声道:“你再说一遍,这是哪儿?” “地球,编号:m34-4602151-b。” 陆远仰起头,良久默默只默默一声。 “草。” 漆黑的部署基地内只有这块控制终端的屏幕在射出蓝光,好比那颗只存在于教材上的起源星球上的蔚蓝颜色,把陆远脸庞映成毫无生气的灰蓝色。 他不需要继续问人工智能也知道地球究竟距离宙神星有多远,1400光年,足足1400光年!就算是一艘空间战列舰也不可能航行如此漫长,不管是宙盟架设的人造光碑或者是目前已破译使用的原始光碑,都不存在任何一条可用途径去返回宙神星,因为那会儿宙盟舰队离开地球时就从没有想过回来的那一日! 那场曾号称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最终成了开启一切战争的战争,把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送上了背井离乡的不归路。 别说宙神三一学院这类出这句话,便意味着不再容许退后与推卸。 医务舱在舰桥附近便有一个,陆远拉过手术椅坐下,浩如烟海的夕云号舰船资料开始汇聚到一片只有半块拇指盖大小的芯片内。芯片植入枪对准陆远后脖颈刺了下去,逐步吻合起神经。 刺痛撩得陆远面色发青,一艘载员千人的军舰所有记忆都在转移到他一人之身,轻如鸿毛,重比泰山。陆远涩声问道:“这枚芯片我能使用多少?” “根据《舰队法》……” “别说废话!” 人工智能终于识趣地省略了《舰队法》叙述,说道:“军舰资料式芯片可视作校官级军事芯片使用,根据目前情况,您的军衔自动升为少校,解锁一应权限。” 陆远刚意识到自己混到了少校,智能便继续说道:“根据《舰队法》要求,在确保备份资料安全情况下可限制使用其他芯片功能,根据目前情况,芯片完整度不足,在完成逃生指引后,芯片将进入休眠期,直到再次充分激活。” 陆远顿时语塞,敢情自己到底只是个芯片工具人,郁闷道:“那就快点结束逃生指引,对了,你会备份进芯片是吧。” “作为本舰唯一智能,本智能已备份,在获取足够生物电后可响应您的咨询。” 就跟预防陆远骂架似的,芯片枪陡然功率加大,电得陆远一哆嗦,对接上神经的芯片瞬间把海量信息塞进陆远脑子里,陆远猝不及防挨了一闷棍,再想痛骂出声,智能便在自己脑海里说起《舰队法》来,陆远哪里吃得消智能搞这个,只得乖乖地闭上嘴,跟随指示完成逃生指引。 “你有名字么?”既然这玩意要寄身他这儿好段时间,陆远想了想还是认为打好关系,毕竟舰队人工智能实际上足以拟人,只是军事要求隐去了人性而已。 “注籍编号:ykc-m110。” “嗨,碰到你什么倒霉事都来了,就喊你墨菲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十九章.使我安静 乍被命名成“墨菲”的人工智能沉默片刻,机械女声依旧冷冰冰地回道:“请随意,墨菲已收到。” 陆远“哼”了声,拍拍膝盖尘土站起,顺手把医务舱剩余的便携急救物资收进腰包中,说道:“继续你所谓的逃生指引。” 接入神经的芯片此时尚处于充分激活状态,立时在陆远视网膜内投射出画面。陆远还必须设置夕云号自毁,定时启动埋在舰体龙骨内的微型零点破坏弹。之后从情况最佳的逃生舱驾驶特定载具离开。 陆远看逃生路线图时,之前的外部环境扫描结果也汇总回来。电波反馈显示以夕云号为圆心,周围数百公里内尽是荒漠,往西北方向行进则是连绵低矮山川,南方向则依然一马平川的荒原。人工智能临时上传的早先地球地图册倒是有意外之喜,西北方向与正南方向都曾有过星际时代所建设的航天基地,假设基地仍存有物料,墨菲应该能指导陆远使用,来全方位检查地球。 于是墨菲很自然地给陆远规划出了路线图,搭乘全地形车驶向距离更近的西北方航天基地遗址。如果陆远运气够好,总该能在晒成干尸前找到,至于基地内有什么,就不在墨菲考虑范围内了,毕竟长手长脚的是陆远。即便陆远不幸挂了,这玩意也能良好保存上五六个世纪。 陆远步回到舰桥,掀开舰长指挥位,现出偌大的暗红色转盘,顺时针扳动三圈,一旁的机械计时器旋即“嘀嗒嘀嗒”开始跳动,3小时后即会起爆。那颗也就手提箱大小的零点破坏弹威力足够把夕云号周遭化作深不见底的陷坑。 陆远顺着原路返回,舰舯部的逃生舱由于布置了双层装甲算是基本无损,可惜逃生舱真就只能行将损毁时开启。 “打开航海日志最后部分,穿梭光碑前的部分。”陆远在心里说道,他当然很想知道彷如就在昨日的鹰谷星战役究竟落到了什么田地。 “权限不足,予以拒绝。”墨菲毫无犹豫地回答。 陆远嘴角一歪,气道:“舰长权限已转移到我,哪要什么权限我才能阅读?” “按照《舰队法》……”墨菲自然而然地念起老调子。“为保密舰队情况,经舰队负责人解除您的逃生状态后,您方有权限阅读一部分日志,交战期间一切日志均属机密,不得泄露。” 陆远陡然想到另一个可能,不过他可没兴趣听一个智能讲出他另一个结局,不由得黯然道:“那么以我的目前权限,我迫切地想知道伞兵军士张越洋最终停留处。” 墨菲隔了三四秒才回答道:“根据舰内尚存信号节点解算,张越洋军士最终停留处为舰舯部2备用休眠舱。” 这个位置正是陆远醒来的舱室,不过陆远清楚记得舱室内别说休眠了他人,就连其他水兵尸骨也没一具。也可能是张越洋之后无意失掉了战斗服追踪模块。 愿我剩下的所有运气福气都转给活下来的弟兄们。陆远心中说道,随即继续不死心地问道。 “是否有舷号为49的九州级重巡洋舰出现于鹰谷星?” 这是她隶属的军舰,昔年诱饵分舰队第一艘奔进虫洞的主力舰,陆远怎么会忘? “交战日志属于二级机密,逃生状态内不允许出现泄露。” 陆远摇摇头,这大概也只是他一个寄想罢了,那艘舷号49的未知军舰之后可是帝国舰队,究竟如何判断尚是未知数。 陆远能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除了过硬本事和运气,选择性忘掉一些事物也很重要,至少要把它们先搁置一边,等到致鸣枪礼时,再好好释放也不迟,否则多鸣枪一轮于事无补。 舰舯部的逃生舱顺畅地滑开门,里面本该有一架单人全域空天机,但这种机型很早就已抽出补充到机队里,陆远自己就在雷神星战役时开过从逃生舱扒出来的空天机冲坡过。逃生舱内便取而代之了脆弱得多的涡轮式空天机,陆远只消瞅一眼就知道这东西烂透了。 陆远别无选择,换上地面载具,也就是一辆“野兔”式反伏击全地形运载车,搭载步兵的车后部改成了物资箱,若是节约使用,应能够一个成年人存活六个月以上。可惜的是只携带了一部便携野战通讯台,堪堪能联系到降低到近地轨道的舰船罢了。 推开厚重的防爆车门,坚硬的铁架座位咯得陆远屁股生疼,但陆远也不是很在意这点小意思,他双手搁在方向盘上,张大嘴深呼吸着,无他,出了这扇门,便再也嗅不到一丝舰队味道,只有无穷无尽的艰险,往昔还有伞兵们一道趟平,如今,唯他一人。 陆远倒空了储物包,果不其然漏了包“火烧云”牌香烟来,陆远启出一根,拔出点烟器燃上,熟悉的腥辣尘土味涌进肺里,火烧云从不是好烟,军官们从不抽这样配给士兵的垃圾,他们只抽黑天鹅牌。陆远混到上尉有一两年了,不过他基本不抽,要么一转手换了酒,要么嗅嗅就转手送给其他伞兵。 没为什么,不喜欢而已。 香烟燃起的烟雾,模糊而稀薄,陆远缓缓抽着,两指夹着烟,时不时抖落些烟灰,仍套着旧军械,一双脚架上了仪表盘。每次大战前,他总会读读腕表的铭文,但是他迈过了良夜,也就谈不上走进了。 也许是另一次比较长的任务,一个人。 烟灰掸到了皮带上,渐渐燃到了烟蒂,沐浴过漠黄色光芒的上尉唱道。 “在你血液中流淌着一种色调, 那是多么轻率的金色, 你是那种令人敬畏的危险人物, 使我无法离开你。 黑暗来临之时, 我已看见秘密缠绕你的脖颈。 ……” “呜轰!”踩下油门,发动机轰鸣,舱门开启,属于地球的漠黄光芒铺了上尉一身,他继续唱着曾博得爱人一笑的歌,扔下烟蒂,油门踏底。 “…… 使我安静下来吧,亲爱的, 我才能发誓, 不告诉任何人你的存在。 沉思, 在此刺骨寒冷中 你已是亡命之徒 这些事令我好奇 太阳之前是怎样升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二十章.太阳升起 热风撩起了陆远鬓发,伴着未尽的烟腥味一并拂过鼻翼,他摇下车窗,神色复杂地望着几公里开外的夕云号。 几分钟前他就驾驶着全地形车撞出了逃生舱,沿着登陆舱板一路冲出。正如当时外部扫描一般,军舰外便是浩瀚无垠的荒漠,待得放出去的侦察无人机给出了低危险提示后,陆远才关闭了车内空气循环系统,跳出去,一脚踏上实地。 靴下尘土细腻如粉,间或杂有黯淡的草绿色碎晶体,陆远捏了一把,很快顺着指缝流下,但竖掌成刀,插入沙中不过一二厘米之后即是粗糙大颗的沙砾。陆远手搭凉棚,遮过火辣毒阳直射双眼,爬上全地形车,将夕云号收入眼底。以夕云号坠毁残骸看,倒很有可能是舰体涂层在穿过大气层时焚毁剥离成细粉。 不过侦察无人机还在夕云号另一侧发现了一道低矮得仅三四十米高的沟壑,推测结果应是风化山岭,也是这道小沟壑稍稍挡住了自北方袭来的荒漠劲风,使得夕云号几乎前后分离的舰体没搭上最后一根稻草。饶是如此,夕云号舰外设施早已荡然无存,较小的物件吹吹绊绊,不少已铺到了几公里开外。 热汗滴到靴旁,随身温度计已经攀升过了40度,照这个速度下去,任谁也不能像陆远样久久地矗立不动。 希望余生里能再见到这么一艘优雅纤细的护卫舰吧。陆远脱下遮阳帽,手掌抚胸,最后低头默哀了一分钟。水珠沿着下巴不住滴下,砸出一蓬蓬小小烟灰。 陆远反身登上全地形车,燃料表显示着尚能行驶一千五百公里,持续越野只会更短。备用燃料电池虽有七块,假如一切顺利,按全地形车最高越野速度每小时45公里来计,至多一周便能抵达东北方向的醴泉航天基地。至于抵达后墨菲要求他做什么,那便是后话了。作为伞兵上尉,他已经习惯了上级交代一个任务目标,剩下的任务过程放他自由安排。 总之,枪上膛,剑磨快,黄沙埋骨,倒也是件幸事。 无人机遥遥悬在前头,慢慢绘制着附近地图,而陆远把全地形车设置成巡航,头探出车道:“墨菲,把之前检测到的舰外地形图传输过来。” “地形图已传输,注意,进行此项生物投影后,芯片将不再处于充分激活状态。” “你的意识就是芯片这就要进入休眠期了?”他叼着铅笔问道。 陆远摸出副驾驶座下小储物柜,里面果然有一卷空白地图册,眼睛前浮出大量错综盘杂的绘图线条,头脑中也无形中掌握了这部分特定内容。 墨菲的回答自然是确定的,陆远也没什么不淡定的,毕竟昔年多少场血战,死了多少个镶嵌了芯片的校官,子弹多公平。于是陆远咬了咬笔杆,不再废话,抓紧时间先行把约530公里范围的地形简略图记录下来。 简笔画图是军官必备技能,陆远飞快地勾勒出全貌,争分夺秒地补充着醴泉基地附近地势,才画完等高线,陆远扯出地图册另一角,用角尺划出短线,不待稍缓酸痛手腕,视网膜成像便陡然关闭。陆远只得继续强行靠记忆,完善了一些挡住了醴泉基地的半圆型山脉具体峡谷。 “注意,芯片已不处于充分激活,补充生物电时间剩余:841小时零37分钟。”墨菲说道,陆远也没兴趣找这个很难设置人性模块的军舰式ai聊天。鼻音“嗯”了声便放任它沉寂。 吹了吹地图,陆远抹平地图褶皱,摩挲着下巴思考着抵达醴泉基地的合适路线。 首先野兔全地形车虽然耐用性极高,但不代表它真的能在杂有锋利沙砾的荒漠中不间断地行驶数周,一旦爆胎就麻烦了,陆远是个伞兵上尉,是懂得很多机械知识,但维修地面战车这种活也犯不着他干。侦察无人机也是如此,终归要落下整备。 其次在这块广阔得足有上万平方公里的地区内到底有没有人迹也是两说。长久以来,宙盟公民对于“祖星”地球的认知都停留在基础学业的浅薄描述,认为地球沦落后早已鸡犬不留。 陆远溜达过有十三颗星球,随便哪颗星球都比地球惨烈多了,别看现在荒漠连片,野草看不见一株,但显然是有湿气水分存在的。难道这块不需要氧气面罩就能勉强呼吸的地方还能比气态行星更烂?特别东北方向有环形山脉,山脉背面阴凉处有生命繁衍太正常不过,或许还会有旧时地球人类,帝国哨站也不好说。贸贸然冲过去,陆远再凶悍也就一杆枪,招架得住十个人,一百人就只好拉光荣弹了。 若是真有旧时人类聚居地……老实说,陆远一时间竟想不出如何接触,凭感觉去猜,禁锢在地面几个世纪,与陆远这般穿梭星际若等闲的星际人类相比,陆远便很容易联想到启蒙读本上,那一群群穴居山洞的智人。陆远向来对火焰与子弹抱有敬意,但对于玩人从来缺少了解欲望。 车辆像是碾到了块碎岩,狠狠颠簸了一下,陆远握住横杆,顺着车门外垂下的装甲板看去,依稀有些铁色阴影起伏,可能是海市蜃楼。陆远晃晃头,拧开瓶装水小心饮了几口润润嗓子。确认过路线,开始清点全地形车内装备。 这是辆陆远比较熟悉的载具型号,哨戒星战役时就是搭乘着野兔顶着敌军吊射开进上了登陆舰,燃气轮机引擎马力极其充沛,底盘坚实,无视数枚反步兵地雷起爆。改造过的逃生式车厢还特意整理出了一个小小的辐射清洗间,内里放置了一应抗辐射物品,例如战斗服铅芯陶瓷片、高规格防毒面具以及碘化钾药片等。 即便隔开了一半交给物资箱,车厢也不见拥挤,至少另一边座位能伸展开腿。陆远坐下,拖过一件标记了骷髅头的军备箱。感应到陆远的芯片后即声控弹开。 陆远提起一支qf47式无壳弹步枪掂了掂,“咔哒”一声上膛退膛,烤漆枪身虽然哑光,但依然有种威慑光泽。这支枪便是陆远用的最多的地表战斗步枪。不过伞兵脉冲式步枪在这儿改成了肩扛式对空脉冲炮。其他诸如不挑食的救生步枪、全罩式突击装甲、遥控探测球、通用微型机器人皆有准备。可以说除了外骨骼没有外,这辆野兔全地形车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库车。 救生物资自然不遑多让,食水包裹本就是以十人份配置的,陆远放开肚皮吃也足够六个月以上。陆远甚至找到了自燃烤架,那他肯定是不客气了,阖上军备箱,吊起饭盒先煮起大麦牛肉浓汤,吃饱后铺上防水布,有无人机放哨,他直接在箱子上打了个盹。 待陆远醒来时,天色将昏,他暂停了全地形车启动自我检修,收回白天无人机,放飞备用,一脚踢开后车门,迎着沙漠凉风尿了一泡。 提上裤裆,点上支烟,陆远习惯性地掌心护住烟头,这并不是怕风吹了,而是避免烟头红亮。 陆远砸了咂嘴,倚坐后车门,听着无人机旋翼“呼呼”飞去,一抬头,恍然群星漫天,无穷星子莹然。 大概这就是宇宙间无数星球唯一的共通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二十一章.抽烟的理由 这一夜陆远睡得很不踏实,醒了有四五次。沙漠夜风如刀割过车窗是个原因,心不好沉下去也是个原因,到了拂晓前最暗那刻,陆远便裹着毛毯,睁大眼睛转头盯着搁在身旁的步枪。不仅如此,靴筒军刀,腰间手枪,稍有响动陆远便能拔枪射击。 一夜无事。 天毛毛亮,全地形车便启程上路,这次陆远没设成导航,而是自个握住方向盘,跟着亲手绘制的地图前行。一连到中午陆远都在看着面前枯燥单调的荒漠,相比在后车厢无所事事地数罐头,陆远更愿意找点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空耗电量。 车窗边缘陡然掠过抹灰绿色,陆远瞬间精神一震,旋即调过无人机反复确认是有棵地表植物存活。 陆远本想亲自下车把这棵绿植采走,转念一想觉得还是谨慎些,操纵无人机贴近地面,加快转速,用旋翼疾风撩动着这颗形如日环的植物。 大风顷刻间掀起了绿植似有些厚重的枝叶,倏地一下一道黑影扑击过,无人机顿时歪倒坠下,那边陆远当即丧失了对无人机的控制,摄像头疯狂滚动,最后定格向天。 陆远立时拿住步枪窜到驾驶位,把全地形车开近过去,放出备用无人机,自己拨开射击孔,瞄镜搜索着刚才击落了一架侦察机的黑影。肉眼搜索无果后,陆远依次打开热能探测、红外线扫描,皆是一无所获。 “见鬼。”陆远暗骂道,他倒没庆幸没亲身涉险,而是痛惜白白损失了一架侦察无人机。但此刻他也顾不上更多了,划定区域,让无人机开始盘桓,待拿到新的实时数据后,陆远盯着这株绿植终究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充其量是枝叶比较怪诞,像是肆意延伸的八爪怪触手。 但陆远可不管这些,召回无人机,挂上弹药直接重火力覆盖,没一分钟就叫这株不知名植物稀碎殆尽,陆远等得毛了,干脆一枚小型空爆弹射过去了事。 闹出这么个插曲,陆远自然晓得这片看上去空旷无人的荒漠绝不是真正的死寂,相反,还有一套极度危险的生态系统。能在这种贫瘠艰苦环境存活的生命怎么会是易与良善之辈,既然能无预警情况下打废一架侦察无人机,干掉陆远这个不是铁做的玩意简直别太轻松。 于是陆远不再吝惜燃料,把全地形车速度拔升到最高,步枪就放在膝盖上,射击孔皆架好武器,决定一口气冲出这片荒漠,行进到环境较适宜处,竞争缓解些应不至于出现过于凶恶的生物。 说到底,要是这会儿陆远是穿着机甲行动,才懒得理会。 一连开七八个小时,刚才的绿植却是不减反增,陆远尝试着以车轮压过,倒是毫无反应,陆远陆远很想洗个澡,他自然不会奢侈到去用少一瓶就是少一瓶的饮用水,平时最多倒一瓶盖到脸上清醒清醒罢了。这会儿有荒原绿洲,别说可能有精怪野兽,就是来一队帝国机甲,陆远都得给他们扬喽。 全地形车“呜轰”喷出一溜黑烟,陆远点上烟,双手握着方向盘,不躲不避,闷头莽过胡杨,车前撞角不客气给铲倒,见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是没甚反应,陆远随手插好警示器,提着水桶即是走到水潭边舀水进去。 “呼~”半桶凉沁沁潭水陡然浇过头脸,陆远爽地浑身打了个哆嗦,这几天风尘憋闷气一扫而空,他索性一把脱开上衣,光着膀子冲洗起来,尽情地嚎着叫着。 人一高兴便多了点想法,陆远寻思着是不是动手弄个烤架,晚上就着星光烤几个牛肉罐头岂不美哉?那可比趴车厢里快乐。 陆远“嘿嘿”笑了几声,烟盒里还有十来根烟,所以他决定再搞一根庆祝下。于是把抹布一扔,返身去够特地锁在军备箱里的烟。 所以他一点没发觉水潭莫名搅了些涟漪圈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二十二章.晦气 “条约已签,真相尚存,有些已毁,不解真相……”陆远哼唱道。他也不知这首调调究竟叫什么名,反正战壕里但凡有点消遣便是极好的,经常是有人起了个头,管会不会唱,胡乱跟上去就是了,久而久之,还带着原先唱曲那人晕了头。 陆远探过半身,去够车厢门旁边的军备箱,里头放着他金贵无比的一包烟,忍了七八天,陆远这杆老烟枪才抽了两根,是时候再开开荤了。 凉风吹过,脊背微微发寒,陆远没来由地颤了颤,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眼睛往军备箱那儿一瞟,箱条模糊的光滑面赫然现出几条细长招摇黑影。经年累月血战,陆远神经早已练到既可细如发丝又可粗大随心的地步,战争直觉驱使着他猛然拔枪转身! 尚未转过全身身,腥臭恶风骤然袭来,陆远只觉眼前劲风一疾,鬓发刮到耳后,陆远旋即脚步一挪,以常人难以企及地速度侧移数步,顷刻间“铛”地一声巨响,一条能有陆远合抱粗的鳞片蟒蛇径直扑击却是闷头撞到了车杠。 一种写在骨子里的恐惧才漫出来就被克制住,陆远岂有时间顾虑?当下据枪连射,但不到扣两下扳机,这条蛇吻旁长有灰黑尖锐向前犄角的怪蟒便昂首逼视,子弹划过蛇鳞爆出耀目火花,却伤不到它一分。 陆远见子弹难伤这蟒蛇,竟也不撤步后退,反而也身子前倾,几乎就与蟒蛇隔了一个身位罢了,他喉咙压抑出意味不明吼声,跨步站开,无畏直视蟒蛇橙黄竖瞳。 这条素来横行称霸荒原的蟒蛇许是从未见到陆远这样毫不害怕它的生物,加上偷袭失利,子弹撞击颇有几分疼痛,也竟是一时盘立,蛇首后鼓起翼膜,跟着振动出“嘶嘶”恶声,试探面前的两脚兽究竟有何本领。 陆远有何本领他自个儿很清楚,他可没不指望真能与这么条仍在从水潭中收回蛇身的鬼畜玩意徒手斗一斗。近几年在舰队服役固然碰不到多少动物,但是植被茂盛,大片大片划做科学院实验地的宙神星有的是霸王生物,人类还没进化到能干死条森蚺的地步。 陆远微不可查地慢慢向侧边移步,握枪手掌纹丝不动,保持着射击线对准蟒蛇小如黄豆的眼睛,蟒蛇每鼓声大一分,陆远就拔高音量两分,敢靠前一分,陆远立刻一枪还以颜色。 等陆远挪地差不多了,陆远左手缓缓地摸上车厢出去不得丢人到死。 陆远悻悻地跨到驾驶座,经这么一折腾,无人机也得充电了。陆远踩下油门,全地形车“呜呜”地点了好几次火才点着。陆远没兴趣睡到一半睁眼给蛇眼竖瞳对上,他胆子大不代表喜欢看点刺激的东西。 全地形车尾气口喷出股浓烟,离开这方荒原难得的绿洲。日头尚才西斜,地平线那儿耀得金光灿灿,陆远只好手搭凉篷,没多久懒得烦,设成巡航,自个儿躺地铺上歇息着。 伸直腿躺下,陆远舒服地呻吟了声,枕着行军包竟也不嫌咯得慌,方才与蟒蛇做过一场,虽才几分钟,却是搞得陆远肾上腺素飙升,这会儿眼睛一睁一闭就睁不开了。 也许今日真是陆远命中注定的晦气日子,陆远半睡不醒,意识迷糊下去时,耳边“隆隆”轰鸣声不绝,陆远乍听,第一感觉是自己应是做梦了,一两秒后才猛地坐起身,这真就是马达声! 陆远困意尽去,三步两步跳到驾驶座,顶着落日夕阳,车窗装甲板缝后憧憧虚影晃过,待陆远揉过眼睛,已全是一辆辆围着他滴溜溜打转的改装载具! 陆远面无表情掏过驾驶座下短步枪,一脚油门加速,迫使这些不明载具分路到两侧。漆做与荒原同色的载具齐齐消失在车窗前,然后“砰砰”声不绝于耳。 车速骤然一降,陆远知道今天事情没法善了,但他脾气也上来了,不管许多,摁下炮塔机炮激发钮,登时机炮“蹬蹬蹬”爆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二十三章.终究是不屑的 机炮爆射声顷刻间传遍辽远荒野,这一下惊地尚在全地形车旁游曳徘徊的改装载具拉开更多距离,但他们也不甘示弱地操过武器,打得陆远一旁车门叮咚作响。其中几发颇是精准,直接点炸了全地形车两侧后视镜。 如此情况,陆远也不好放飞无人机,只得凭借车尾环绕摄像头察看情况。眼瞅后头果真有数辆覆满尖刺装板与灰绿伪装网的四轮越野车,印有宽大防滑纹的车轮很是瞩目,而拽住陆远全地形车的钢索正是系在车轮旁呈狭窄箭型的引擎盖上,这几辆越野车皆是在全速倒车,从后边掀起的浩大烟尘看,应该还放下了某种犁爪,但依然被马力强劲的全地形车拖着向前。 这四辆吊住车尾的越野车只拉低了全地形车区区十几公里时速,但有更多同样披着伪装网的越野车在掠阵以及不少装甲卡车,起码六七辆摩托在绕着全地形车打着圈,陆远能清楚看见这些戴着狰狞头盔的骑手在不断提起前轮,炫耀一般向他展开威慑。 车前情况更难说乐观,两辆规格比全地形车只大不小的战车始终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二十四章.老实点 “我草。”陆远说道,双手虽说握着方向盘,脚也搁着油门,但他却是一动不动,顷刻间游击摩托和尖刺越野车等就把他团团围困,几十把形状各异的枪支架好。 陆远倒不是虚这点多半是打7.62子弹的步枪气枪,能令他怂地不是别的玩意,正是全地形车上的20mm机炮。没错,此刻放低了炮管,乌洞洞的对着陆远。 被自己的大杀器指着脑袋,这滋味很难受,但陆远很清楚自己脑袋着实硬不过一发粗有二指地机炮炮弹。他也没本事秒杀周围一干人等,他的确是一名骄傲到很狂妄的轨道伞兵,但他也没超脱出肉体凡胎。 不怂不行。 铁皮喇叭传来志得意满的吼叫,不需要耳机同声传译,陆远也猜出土著首领在说什么。炮塔仍在严密监视着陆远,只待一句话就把这辆卡车打回零件状态。 攥方向盘攥得青筋毕露,陆远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但都逃不过一死。说真的,他这会儿真不想死,不甘心死在这么个地方,不甘心死在一群土著手里。很丢份儿,感觉下去了也绝对挨嘲讽。 苟活是有代价的。 铁皮喇叭的声音明显不耐烦了,陆远嘴角不停抽着,脑海里飘过日冕号里那几百封等着他亲手送出去的阵亡通知书。 陆远长叹了口气,双手离开方向盘,举起,按着耳机翻译,喊道:“别开枪,我出来!” 他双手高举着走下车,刚落地,立时走来四个个土著,照着陆远后背就是枪托招呼。打得陆远身子踉跄,紧跟着就是一阵狂暴的殴打,招招皆是往陆远软肋打来,陆远只得抱住脑袋,尽量蜷成团,默默忍受着围殴。 一声啸叫响过,落在陆远身上的拳脚终于停住,土著随即架起灰头土脸的陆远,两人踩直膝弯迫使他跪下,枪口话的卡车那人哪儿,挥拳给他来了一下,打了个响指,几名土著爬上这辆卡车,拔下蝎子战旗,双手献给首领,而首领带着旗子,让手下给一捧一抬,重新站上全地形车顶,旗子一顿,拉开嗓子吼叫起来。 “呼啊!呼啊!呼啊!”这些土著突然间像打了一场大胜仗,纷纷扯下防尘巾,露出晒得通红的脸颊,举枪欢呼着,那面张牙舞爪的蝎子战旗插住全地形车炮塔,毫无疑问,这是在宣示主权。 声浪逐渐平息,首领张开双臂,意味难明的叫着,耳机识别得很吃力,不过陆远依然辨出了一句话。 “天国的使者,也必须匍匐在毒蝎脚下!” 陆远心说完了,果然,踩着膝弯的两个土著立刻抬脚踹翻了陆远,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枪甩到背后,拔出砍刀不断试着陆远脖子究竟硬不硬。 “慢着!”情急之下,陆远喊道,他也来不及按翻译腔说话了,通用语喊道:“我能带你们找到天国!” 土著首领愣了愣,旋即,整个土著队伍都哄笑起来,首领轻蔑喊道:“天国!天国在天上!没有路开向天国!” “把这个天国的人绑在后边!叫天上的人,知道在地上该怎么存活!” 陆远当即双手被捆上铁索,一边就练到全地形车后车厢,土著们翻身上车,拍打着车门兴奋雀跃,吼道:“让他跑!让他跑!” 首领蹲在车厢上,俯视着陆远,那双小眼满是戏谑嘲弄,他反手朝太阳晃着手指,说道。 “你的天国,把你丢下来了!” “现在!你跑着回你的天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二十五章.吊车尾 坦言之,陆远从小到大就没尝过什么叫做追着人跑的感觉。 陆远虽然说不是纯正的宙神星家族,但比起不少历经千辛万苦才能从偏远星域、资源星球空间站调到首都星入籍的同学、战友,陆远父亲的运输舰舰长职务就足以令他们羡慕。在宙神星进行的18年基础学业就远远甩开了一众不得不随舰生活的水兵子弟,特别是有了一层三一学院军校生光环,陆远在哪儿都算有点薄面。 起码不用像现在吊在车后边跑。 太阳行将落山前的日头尤为毒辣,傍晚逐渐扬起的荒漠大风卷着沙尘一股脑扑到陆远脸上。叫他一点没法躲开。 全地形车轮胎缓缓压过干涸日久的废土,车辙印浅浅,又踩上一道道沉重杂乱的步履。陆远疲惫欲死地跟在全地形车后,一根铁索把他与车尾挂钩联系住,速度就保持在陆远必须竭尽全力快跑,却又不至于令他支撑不住跌倒以至于活活拖死。 酸痛疲乏像一碗放在车引擎盖上的水,来回晃荡,溢出又晃回去,双手被拽直着,算是省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气,靴子炙烤样的疼痛摩擦着脚板,陆远仅剩的理智告诉他决不能图那仿佛触手可及的轻松,每当他拖步奔跑地疲劳不堪,身子耷拉下去,他便会猛打一个激灵,生生从骨髓里榨出一丝力气。 先是肌肉困倦,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着停歇,空气挤进不能停歇的肺里,每一次呼吸也跟吸入一氧化碳般难受。渐渐地,就成了一种麻木的痛,只有机械重复的踏步拖步踏步拖步。倾斜于地平线外的日头,化作了边缘钝化模糊的橘色气球,慢慢沉浮,坠下。 “啪。”靴子踩过一块莫名湿润的泥土,膝盖溅满污泥,放肆笑声遥远地传进陆远耳朵,他努力睁大吊了有千斤铅块的眼皮,看向几米外的全地形车道,朝看守陆远的土扬了扬下巴。 “你两个,不用管这个天国罪人了,看住这辆好车,要是水甲蛇蹭坏了漆,我用你两个的血做漆!” 说罢,土著首领“尤拉尤拉”地拉长音调地喊着,四处皆是尖刺越野车在穿梭,火把掠出一道道赤色残影。 指派看守车辆的土著把陆远拖着靠到全地形车车轮前,直接拿他做垫脚爬到炮塔,颇为熟稔地操作起,严密监视起来。 歇息下来的酥麻感一波波冲击着,但陆远一眼就认出这块地方就是上午激斗过怪蛇的荒原绿洲,那条身披重甲却有点蠢的怪蛇被机炮教训过后,就逃回了水潭,难道这个打着毒蝎旗帜的土著队伍要捕杀这条蛇? 车灯与火把照地水潭恍如白昼,陆远看见一名腰间绑着绳索的精瘦男子从同伴那儿接过了一只木筒,戴上目镜,与同伴交谈了几句便潜入潭水中。周围土著则迅速后退。 约莫过了一支烟时间,土著们发一声喊,越野车当即全速启动,不多时就拽出了水下的精瘦男子,紧跟而来的还有那条水甲蛇,不,是两条好整以暇的蛇! 这两条水甲蛇甫一出水估计还没有知道那边东那边西,数支挠钩就凌空飞出,钩住鳞片。 甲蛇许是察觉到周遭人气极旺,甚至没主动攻击就往水里钻,结果带动挠钩深深刺入血肉。眼见一击得手,射出挠钩的卡车鸣着喇叭开始倒车,真就把这两条蛇钩出水! 但凡是凶物,首上则必定激怒,甲蛇疯狂翻滚着,不顾撕裂出偌大骇人伤口,彼此张口咬下了挠钩,扭动着蛇身极速摆动着,突向仅仅在二三十米外的车队。 陆远原以为土著们会慌不择路地跑开,不料他们直到甲蛇杀到几个车位外才挂挡后退,蛇信都要粘上车前挡风了。他们精明的保持着将退不退的阵势。陆远瞬间明白,这是在引诱甲蛇退到空旷地! 越野车退后了几十米,甲蛇的尾巴才刚曳出水潭,这时游击摩托轰鸣起来,两人搭乘着一辆摩托,飞驰进前,倏忽间抵近到隐在沙地中,蠕动极快的蛇身,后座持着长杆的土著即是抡直长杆,朝着蛇身中段,狠狠刺下! “轰!”两团橘色焰火炸开,那条长杆竟然是栓了炸弹的爆弹杆?在如此近的距离刺下压炸,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敢死队! 爆弹杆威力奇大,一下便炸开了甲蛇赖以取胜的鳞甲,奇袭得手,土著队伍不再克制,轻便的越野车与摩托冲锋狂飙,关键是这些疯子居然没有一个带步枪!全是嚎叫着冲到蛇尾受创处,端着霰弹枪开喷,也有不少也是带着犹如自杀攻击地爆弹杆。 甲蛇纵有尖利犄角与血盆大口,但终究也只有一个蛇头,根本应付不了风驰电掣的突击载具,完全可以说当它们被诱出潭水,命运就注定了被猎杀! “呜轰!”黑暗中响起极低沉有力的发动机咆哮,一辆装有前铲角的牵引车直直地对着甲蛇蛇首处冲去,才转头试图反击的甲蛇哪里应付的住?只听重物压过的“噗嗤”一声,甲蛇的鼓荡鸣叫顷刻告终。 另一条甲蛇也大差不差地这样被碾死。大获全胜,连轻伤都没有一个的土著们欢呼着,在疾驰中就跳车奔向还没死透的甲蛇,剜出浸透鲜血的蛇肉直接吞下,并争抢着个头大卖相好的鳞片,很快就有人动起拳脚,旁边人也不阻拦,坐视着搏斗者分出胜负,胜利者不单拿到了鳞片,还名正言顺地拿走了败者之前割取到的一切蛇肉。 牵引车启开车门,土著首领施施然走到陆远面前,很是炫耀地说明是他亲自对甲蛇碾下最后一轮胎。 陆远估摸着对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什么“天国”人,鉴于首领的表现跟自卖自夸一样,这“天国”身份或许是个暂时的保命符,于是陆远也乐得不点破,装作认真地点头称赞。 首领吧唧吧唧一通,但陆远说的星际通用语他没法听懂,但好歹是体会到了陆远假装出的“敬佩”之情,心情大好招来了个亲兵,割了块有脸盘那么大的蛇肉扔到陆远面前。 “天国人,吃!”首领说道。 陆远满面笑容,通用语骂道:“吃你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旧世之虹 第二十六章.荒原之夜 入夜,荒原一反白昼间如置蒸笼的火热,温度迅速降低到只有五、六摄氏度的样子,夜风呼啸呜咽,只要人有一块露出在外的肌肤,便像是刀砍斧削般痛苦难言。 陆远仍旧是靠坐在全地形车的轮胎边,尽可能地把自己往车底下缩去,好躲避穿过车阵的刺骨寒风,但拴住他双手的锁链却叫他禁锢住,害的陆远只能时不时把上身探到轮胎后,稍事温暖一会儿,再艰难地爬出来,把腿脚伸进去挡挡风。 他不知道明天是何光景,但不管如何,陆远总要尽一切努力恢复多一分力气,否则真有机会在手,也会眼睁睁地看它溜走。 陆远到底是捡过了土著首领送给他的蛇肉,放在膝上,一股腥搔味扑鼻,但陆远别无选择。之前被俘时,土著就已搜走了全身上下任何武器,别说荣誉短剑了,连靴筒里的匕首也没了。 而水甲蛇肉极是柔韧,哪怕不停撕咬也只能将将扯一小块下来,陆远忍着作呕冲动,强迫着自己把蛇肉咀嚼地稀烂,直到渗出股甜味来才吞下。 相比于陆远跟茹毛饮血无甚区别的样子,另一边的土著们就舒坦多了。 土著们在彻底清理了这方小小绿洲后,便用车辆把绿洲围成了圆圈,光那两辆应该是以牵引车改装而来的战车就轻松挡住了左右面。荒原夜风基本阻隔在外,没在值守的土著们皆是在忙碌地分割甲蛇、抽取潭水、清洗修补车辆,几个估计地位比较高的小头目则点了堆篝火,悠然地烤火煮食。 陆远咬住蛇肉一角,奋力拉扯,蛇肉当即拉长成一条条白亮肉丝,韧性之大差点让陆远崩了牙齿,好半天才来回咬下只有拇指头大小的肉,陆远慢慢嚼着,冷眼观察着这支土著队伍。 这支打着毒蝎旗帜的土著狩猎队仅从车辆载具多少来算,人数就起码有50到80人。两辆重战车,三辆装甲卡车,还没挂回到战车整备的越野车则有五辆,游击摩托估计有十三四辆。 陆远现在认真回想着上午与这支狩猎队交手过程,陆远必须承认,抛去陆远自己当时没能先发制人的错误,他们的确配合默契,少有破绽。 陆远的全地形车规格只比牵引战车略小,所以土著一开始就投入了四辆越野车绕后,试图钩连住全地形车放下犁爪,来拖慢目标速度。假设全地形车没吃住劲减速了,其他轻型载具会立马超车,投掷爆弹杆或是近身飞车。 别看牵引战车始终没做太多动作,但细想之下,两辆重型牵引车一直在同后方卡车保持节奏,逼迫到陆远这个精锐伞兵没法寻找机会突围冲出,这种时机把握确有可圈可点。 而且,土著就没一个怕死的。 带着爆弹杆突击杀蛇,冲到敌方车辆旁扔锁钩,那个不是一个不好就丢命的活?偏偏这群土著简直闻战则喜,玩命也要抵门强攻,最终迫使陆远必须转身应付,落了个如今俘虏境地。 陆远擦了擦嘴,随手扫去一团白腻腻的蛇肉结缔。远处的土著猎手们料理收拾地极快,几十个人齐心协力间,落日后不到两小时就把两条体态修长的甲蛇剥了个干净。这会儿在兴高采烈地把装桶的蛇零碎搬运上战车。 但搬着搬着,土著们似是发生了些争执,好像是战车仓储满了,不能容纳更多的桶装蛇肉。而不愿放弃自己战利品的土著则在大声咆哮着,要求战车上的人收进去。 没法放进去的蛇肉桶应是不少,五六名土著神情激愤地叫嚷着,陆远的翻译耳机进了水有点不畅,大概意思说:“你们战车小子捡了我们机车小子的便宜,现在连位置都不肯给?” 显然土著们历来是不靠嘴巴讲道理的,一言不合就挥拳头招呼,问题是双方对垒人数可不少,很快就演变成了群架,而这不消说,是任何一个首领都不容许的禁忌。 “砰砰!”在烤火的土著首领鸣枪两次,不过这并未阻止住群架,毕竟这可事关自个战利品。首领也不废话,带着亲卫便冲进战团,一阵乱战好打,几个率先挑事的土著被揍得滚地求饶。 首领直接脚踩着求饶者的脑袋,几乎把他们踩进泥地里,首领吼叫着,土著们当下缄口不言,但陆远隔着这么远,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不满情绪。 “这是块儿宝地!可以做咱们的绿洲!”耳机如是翻译道。 首领提起堆着的蛇肉桶,亲手放进战车,再提出一个漆成草绿色的箱子,喊道:“蛇肉全部进车!咱们把子弹家私藏在这儿!这儿从此以后,就是咱们毒蝎的私有绿洲!” 挨了大棒但给了甜枣,土著们浑然忘却不久前还被首领结实胖揍过,轰然称是,在首领亲卫的监视下,以更大的热情开始搬运冗余军备埋藏到绿洲各处。 陆远颇有兴致地看完了这场闹剧,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往他这儿奔来,陆远当即人一瘫,装作熟睡模样。这些一点就着的火药桶最好给少点理由在折腾。 这几个摸过来的土著并没有注意躺在阴影中的陆远,钻进全地形车的车厢,搬出了好几个来自夕云号的军械箱,然后就地埋在了绿洲树木下,换上了塞进标有毒蝎记号的军备箱。不过猜都不用猜,里头肯定是蛇肉蛇鳞蛇骨之类的值钱玩意。 这玩意吃了是能壮阳吗?陆远不禁很纳闷,舍得把弹药枪支形同放弃的埋在这么个荒原绿洲,也要把两条蛇搬回去,这可真是非常爱财了。 但土著们怎么闹腾也是土著的事,陆远还巴不得他们清空了军械,说不定某天他找到机会逃亡的时候能少一颗背后打来的子弹。 陆远瞄了瞄腕表,将近午夜了。所幸他的外套袖子足够长,挡住了腕表,不然腕表也得和他说再见。看土著们也搞得疲累了,爬回各自车辆开始休息,陆远也没兴趣死撑了,于是他也耷拉不住眼皮,垂下脑袋准备睡觉。 眼睛刚咪成一条缝,陆远突然心下一惊,吗的,怎么有个人提了把剥皮刀走过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番外:中尉与上尉 虽说纳米急救针功效极为强悍,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陆川给拉了回来。才几刻钟功夫就令陆川重又生龙活虎起来,但是那股激战后发自骨子里的疲倦怎么也掩不住。 旅部军官瞥了正不住掐胳膊的陆川一眼,不以为意道:“纳米机器人在协助重塑你的细胞,我建议你最好忍住,止痒不当会造成二次感染。” 陆川懒得理会,这群安然无忧坐在指挥部里发号施令的家伙哪里像上过前线,恐怕例行演习都不舍得趟个泥坑,免得坏了宙神星裁缝手工定制的高级礼服。 陆川所属的第二轨道反应机动旅在日冕号有专门驻地,若非为了减少电力转输压力,关闭了模拟天气系统,那么陆川此刻行过的兵营区域便是蓝天白云绿荫片片。 “嗯……所以,袁上尉,舰长怎么突然有兴趣召唤我?”陆川随口问道,一辆履带式重工程机械径直冲来,ai立刻控制着舰内通勤飞行艇避开,饶是如此,陆川也还是被冲了股废气味,陆川心说日冕号几乎是全自动的,什么时候沦落到使用地表改造机械去修补舰体损伤了? “我的职责只是寻找到你,并带着你去面见舰长。”袁上尉淡漠回道。飞行艇掠过忙碌繁杂的机动旅兵营,向区域中心的升降道飞去。众所周知,日冕号光舰体面积便超过五千平方千米,编制人员足有60万,从舰首到舰尾必须要乘坐磁悬浮列车才能快速交通。 飞行艇汇进了升降道的飞行器洪流,陆川看着升降道不断打开板门,抓取出环绕主运输道柱体而建的仓库内的工程机械,陆川微微低头,双手抱起,说道:“情况有多糟?” “战舰中破。你在左舷三号反应炉区战斗过,那里情况算是……高于平均水平。”袁上尉语气听着有些颓丧。 “舰桥指挥中心,非2级权限者禁止入内。”飞行艇在升降道顶部停下,自动警示道。直到袁上尉核对了二次校验码,这才允许进入。 老实说,陆川是第一次踏进战列舰指挥中心,不管在ai智脑以及公告栏见过多少次舰桥,但真的亲身走入,陆川依然被这座望不到边际的空间所震撼到无以复加。无数名正勾画着全息影像的舰队操作员都在围绕着空间中心的“黑洞”缓缓旋转,那是核心舰桥。然而这仅仅是核心舰桥所附属的星域绘图员。小一些的“恒星”,即是战舰各部门的总部,同样围绕着星云般繁多的监测员与“行星”运算球,指挥空间总体是黑色的,无他,包裹住空间的,便是副真正的星系动态图。 “别迟到,陆中尉,你是最后一批了。”袁上尉见陆川站在边缘不太挪步,催促道。 “跳下去就行。” 陆川咽了口唾沫,一脚往遥不见底的“深渊”踏去,然后他直接漂浮了起来,高兴地像个孩子样双手乱划,袁上尉挥手道:“宙神星再见,陆中尉。” 话才出口,陆川身周便如水波微微涟漪,不需什么动作,陆川自个就似慢实快穿越过星际,迎着一颗银白色的“星子”,“啵”地一下,目眩神迷地穿了进去, 陆川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置身一座白石广场,愣神的刹那,数个苍蓝色制服的战机军官便越过陆川,迈入广场密密匝匝的人群中。而陆川也在被舰桥ai接管的缇娜指示下,走进自己属于的位置,不消说,陆川瞬间认出了不少第一、第二轨道反应旅的同仁们,不过这群人起码都是一杠三星,上尉级别。 陆川浑身一震,像是猜到了什么样呆在原地,待到ai缇娜在眼前投影出舰长登上白石广场的会议基座时,陆川才回过神来。 “日安,诸位。” “日安,舰长中将。”众人声浪如潮。 而日冕号空间战列舰舰长,邵禄思摘下他绣着两束金橄榄叶的军帽,抚着胸口,声音低沉道:“让我们,为保卫战舰而英勇牺牲的舰队水手们默哀一分钟。” 广场顿时静谧无声,数千名宙神联邦最优秀的舰队军官终于不再永远昂首,他们低下头,只是为了纪念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无数战死的袍泽。 “在刚才的战斗中,舰队取得了胜利,我们基本全歼了天鹰帝国突袭舰队,击伤了敌伊凡雷帝号,记住我们逝去的战友,记住这片星域里的联邦英魂!” 军帽端在掌心,所有人脱帽敬礼,但也太多人像陆川一样,眼角悄然湿润,那一座座冰雕,那一个个被磁轨炮击中,只留下的一滩黏液,那些抓不住手,眼睁睁看着被太空吸走的战友,叫人如何眼角不含泪? 舰长轻轻咳嗽一声,广场声浪平息下来,舰长的命令直接传递到每一个人心中。 “日冕号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但舰体破损情况不容乐观,失去了大部分推进动力,所有人都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务必保持本舰荣耀!” 陆川脑海微微一震,一束信息接入到ai,是一颗标记为bsj20-28的类地行星,临时命名为“鹰谷星”,就在舰队七个天文单位外,可以说近在咫尺。 “远征舰队已全数伴随本舰行进,此时首要目标乃是全力保障日冕号的稳定动力输出。鹰谷星设有前哨补给基地,敌军残余舰船目前盘踞于鹰谷星外,在日冕号停泊鹰谷星抽取行星物质前,必须将其清除,并完整地夺回能源矿场。” 机动旅军官们立刻上前请战,舰长颔首赞许,命令道:“本舰第一、第二轨道反应机动旅负责主能源矿场夺取,后续陆战队由阳城号、长河号投放,附属空中支援由巡洋舰编队投送。” 战机联队的军官们不满道:“我们还能继续战斗!长官!派我们出战吧!本舰弟兄我们来支援!不用别人代劳!” “服从命令!” “是!” 待到舰长分配完任务退场,陆川怅然若失地盯着两份刚签发过来的文件,上前祝贺的旅部军官们飘过眼前,都变成了一个个冷硬无情的字符。 “鉴于第27、28、29伞兵中队人员伤亡状况颇多,现均不足以支持独立作战,且第28、第29中队指挥官阵亡,现决定收拢编制,全部人员归于第27伞兵中队,并将该伞兵中队提升为伞兵大队。” “第27伞兵中队指挥官,中尉陆川,作战英勇,能力突出,现,授予嘉奖令,晋升为伞兵上尉,即刻升任第27伞兵大队指挥官。” 现在,陆川知道为什么他能被舰长召见了。 舰上战火已熄,久违的平静回归,人们在抓紧时间休憩,为逝去同胞再行一次军礼,而轨道伞兵们却无暇擦净面上征尘,远征已有数载,他们失去了最多战友,但需要他们履行义务时,又怎会懈怠半分? “咻~~~!”前进哨声响彻,陆川收回注视着星空的目光,而舷窗外一艘驱逐舰恰巧变轨掠过,炽白尾焰淹没住廓影,混合着近地点遥远日光和那漫天星光,一道洒在陆川脸颊,然后照亮了一张张或坚毅或镇定或疤痕累累,或稚气犹然的脸庞。 无人回首。 陆川猛然扬臂握拳道:“第27伞兵大队,跟我来!” 一步踏出,千百双军靴随着他的步伐铿然向前,而其后便是越来越密集的哨声,越来越多的步枪随着一样的规律轻轻摆动。人们默然看着伞兵们齐步迈向集结空港,渐渐的,扬起的手臂,如林。 敬那些奔向黑暗的人们,敬那些跳向深空的伞兵! 七个天文单位距离对舰队来说无非眨眼瞬间,轨道机动旅汇入到舰上各处空港。陆川率着部队站立在集结场等待着。身旁即是背负着合金大剑的外骨骼装甲步兵列队行过,弹药输送艇越过渐次亮起胸灯的“鹞鹰”式重装机甲,一辆辆陆战蜘蛛坦克转过203mm主炮,驶上空天母舰的甲板。 临战前的等待让伞兵们交头接耳起来,陆川扫过众人,透过ai网络昂然道:“全体都有,立正!” 伞兵们顿时脚跟一撞,“啪”地立正站齐。 “我是上尉陆川,你们的指挥官。” “我和你们,一起踏入地狱。” 陆川在炮弹箱垒成的台子上来回走着,单手抱着头盔,大声道:“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都来自于第28、第29中队,我也知道你们很不爽番号合并,我看得出起码有二十个人想上台一脚把我踹下去。” 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陆川也没指望打趣,他右手用力拍着臂章,说道:“打完这场仗,我挨个奉陪,打赢我的,我陆川立刻向总部申请恢复28,29中队的编制,输了,就老实在新的第27伞兵大队里蹲着。” “现在我不希望任何人炸刺挑事,鹰谷星上有一堆帝国崽子迫不及待要宰了你。是!咱们轨道伞兵从来谁也不服谁,但是看清楚了!你身边的才是战友!第二轨道反应机动旅的伞兵战友!” 陆川右手攥着臂章,吼道:“告诉我,我们是什么?” “轨道伞兵!”伞兵们无不握着臂章,吼道。 “太空军的格言是什么!” “永远忠诚!” “外骨骼着装!”陆川一声令下,二百余名伞兵飞快配装起“狱火”式伞兵外骨骼,将一页页密封甲叶镶嵌、合拢,脉冲步枪斜握,伞兵等离子剑放进胸甲,而战斗头盔前的一抹琥珀黄摄人心魄地亮起。 “预热机甲,解除束缚保险!”静立的伞兵机甲渐渐挺胸直背,这些超轻型机甲是伞兵仅有的重武器。 舰内骤然连闪三次红灯,警报大作:“敌军深空炮火防御展开,本舰正在进入高轨道,第一轮空投部队于十分钟后投放。” 集结场旋即向下移动,冷色的金属升降井似乎永无终点,最后,他们停在了最靠近行星的位置。 “第一轮空投部队于三分钟后投放,人员投送载具就位!” 伞兵们等待着陆川的命令,陆川瞧了瞧脚下昏暗无限的星球,说道:“舱室就位!”陆川目送着一个个伞兵踏进泪滴状的空投舱,不觉心潮翻涌,他喊道。 “弟兄们,和你们一起战斗,我深感荣耀。 “从始至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七章.忽悠 陆远顿时汗毛一炸,下意识地双手攥拳,捏住铁索以做挡箭牌,借着阴影缓缓地换了个倚靠姿势,两腿支起,以便瞬间暴起,陆远从来没有引颈就戮的可笑想法,想杀他的人海了去了,敢动他陆远,就最好做被拉着做垫背的觉悟! 提着刀的果真是径直向陆远而来,甚至不自觉地手掌擦过刀背,指甲刮过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缓步轻声,若不是陆远始终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不然还真不好听清楚。 陆远慢慢地转过脸,装作一副睡熟了垂下脑袋的模样,实际是借眼角余光瞄着。不论此人抱何心思而来,趁着大部分土著都沉沉睡去,陆远乍然暴起发难,绝杀此人夺过钢刀,登时就有逃生希望。 吸住一口气,陆远暗暗绷紧全身,假装着打鼾,捆住他的锁链足有四五米长,此时倒成了一件利器,以陆远力气,扑倒来者后再勒毙,完全能做到悄无声息。 脚步一点点临近,陆远气息不变,只待最佳机会,陆远脑海飞速形成了逃亡计划,先迫使这人给他解开锁链再绞死,摸进阴影里逐个击晕击杀守卫,找出爆炸物制造烟雾,借混乱抢走一辆游击摩托,凭速度足以甩开追兵。 火炬将来人阴影拉地长到投在陆远身上,陆远在微微颤抖,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或紧张,而是他之前被迫奔跑许久,几乎到脱力程度,刚放松下来又调动,着实有点吃不住劲。 越野车陷进沙土又弹跳出的砰然声遥遥传过,“哔剥哔剥”地不知什么在响,阴影抵住了陆远眉心,脚步声戛然而止,就差两三步,就是最好的前扑时刻。 但来人停住了。 “醒醒,天国人。”话里夹杂着含混鼻音,陆远的耳机忠实地翻译出来,尽管声音极小,但陆远却知来者一定能听见,他索性睁开眼睛,白眼仁在黑夜中闪过几分亮色。 陆远一眼认出了来人,正是土著首领。 首领见陆远没耍聪明,也后退了一步表达善意,当然有刀没刀就两说了。 “天国人,我要知道你的坠落地点。”剥皮刀划出个短促弧度,跃过指尖,土著首领玩了个刀花,刀刃乖巧地演了一出手指舞,陡然指向陆远。 “你我都是聪明人,说实话,不吃苦头。” 火光月光映耀,但土著首领面容漆黑,他缓缓迫近,就停在陆远扑击的极限处,他微微前倾上身,语调平和,完全不是白昼间对待手下那般又叫又吼。 “你不说,我亲自一寸一寸剥了你的皮,叫你挂在车上风干,你说一句假话,我割你一块皮,第二次切手指,第三次从你老二开始割。” 土著语气平和地说道,令人不寒而栗。 陆远只思索了几秒钟,便点点头,先用星际通用语开口,随后跟着耳机改说土著话,他说道:“总得确保我说完后有命活着。” “你不说,现在就会没命,但我会保证你隔了三天都死不了。”土著首领似是不奇怪陆远一番话要说两遍,耐心地听完通用语与土著语,然后说道。 剥皮刀打了个旋儿,藏到腰后,土著首领一手握拳放在小腹上,直视着陆远的眼睛,说道:“你的死活由天国决定,不过我能给你一个解脱的死亡。” 土著首领的小眼睛跟镶了颗黑珠子似的,几乎毫无眼白,他继续说道:“我是毒蝎猎奴队的首领,高九,天国人,你的名字?” 陆远沉默不言,高九也不强求,语气冷过一丝:“看来你选择后一种了,硬汉。” 陆远当然没兴趣死的如此凄惨,反正夕云号早化作了飞灰,陨坑附近至多有不少落地溅落的零件罢了,拖一天就有一天的机会。 于是陆远开口道:“地图。” 高九直接往怀里一伸,但不递给陆远,而是打开展平,也不管陆远到底能不能看清。 陆远视力向来极优秀,但光线太暗,他依然没法看清地图小字,故而很难得出比例尺。但地的确如夕云号的舰外环境探测,一片环形山脉穿过了半幅地图,大体以半圆形包住了山脉西面,标有大量记号或文字的盆地。 地图分成了一片片方格,山脉最南部靠下三个方格标有红点,除此以外,山脉南面东面标记甚少。陆远眯起眼睛,勉强看到了一些细线条。高九把地图往火光处歪了一点,陆远分辨出了颜色浓淡。 “我此刻在哪?”陆远问道,人生地不熟的,一连开车连几棵树都很是欠奉,又没轨道卫星指引,夕云号是给出了经纬度,在东半球中北部,但一路北行如此久,凭借全地形车的原始计算工具,陆远只能概略推测出自己离夕云号的距离。毕竟陆远是个伞兵,没有空中支援的情况已经很稀少了,完全失去舰队定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高九手指点了点地图东南部,告诉一个方格代表一百公里长宽,横起第七个方格,竖着从右往左起第四个方格。这儿已做了标记,陆远猜应是写着绿洲。 陆远数了数方格,便知夕云号坠毁地点已超出地图范围,摇头道:“向南直线开七到八天,进入沙漠后行驶三天。” 高九收起地图,看也不看一眼,凶相毕露道:“从没人能穿越血烬沙漠,你认为我是个蠢蛋吗!” 说罢,高九飞起一刀,直扎陆远小臂,陆远哼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高九不动,说道:“我犯不着拿自己老二冒险。” “我可以带你前去。”陆远见高九又摸了一把剥皮刀,知道他绝没有反击得手的机会。补充道:“但我得坐着去,不是跑着去。” 高九抛起剥皮刀,稳稳接住,掣进袖中,说道:“是没人不会拿自己老二冒险。” “那么,天国人,你犯了什么罪才沦落到驱逐?” 陆远摸不着头脑,不是很理解高九所说的“天国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好像很精准地猜到他真的是从天外坠落来的,那辆格格不入的全地形车?嗯,应该是,但面对高九这种绝对狡猾毒辣的捕奴队首领,露怯或是说多都有可能是致命破绽。 陆远吐出口浊气,感伤道:“太过勇敢。” 听到这回答,高九似乎微微动容,一丝感伤情感掠过眼底,缓缓说道:“这条罪名是够驱逐了。” 高九现出几分冀望之色,竟是又从背后摸出了一小罐水,抛给陆远,说道:“天国里……是怎么样的?” 陆远费劲地扒开盖子,喝了一口,一股土腥味,显然是这儿过滤后的潭水,还能品出一点蛇血味道。陆远咂摸着小口小口喝完了半罐,不再保持应战姿态,伸长了腿坐的舒服了些,回忆着曾经于日冕号上的点滴,一多半都是苦涩,但也叫那些欢喜愈发珍贵。 他现在,真的是靠回忆而活着了。 “天国,啊,那儿没有沙土,绿植下不会有什么鬼东西,能放心地在泳池里晒日光浴,嗯,搞瓶酒看岸边女文职大腿就更爽了。休息完了,投影放到操场,搬去烤架,大家伙聚餐喝酒,不谈战争,只谈今天遇见的漂亮姑娘,谁描述地叫大家高兴,烤肉最香的那块归他,然后唱歌、打球、吹牛,累了就回宿舍闷头就睡。那时候就不用在意舷窗外是什么,只用欣赏景色就好。” 没作战任务时,陆远就是这么度过,在哨戒星战役前,满编的第28伞兵大队,三百多人一起在伞兵专属操场开餐会。那时候,陆远经常溜去机甲师驻地约会,她那会儿也不是王牌,不过陆远依然要出手和追求她的混蛋干一场。啊,那可真输不得。 高九听得居然有些入神,但旋即反应过来,手插裤兜,豁了口的嘴唇抿得极紧,半晌才说道:“天国……天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八章.南辕北辙 第二天,陆远倒的确没凄凉到吊在车屁股后跟着玩命奔跑了,但和现在情形相比,陆远竟是无法说是跑到累死好,还是活活晒死好。 高九所谓的不受罪就是把陆远捆在战车旗杆,一旁堆满了腌制中的蛇肉。陆远亲眼目睹了这群该死的土著是怎么处理蛇肉的,先是由首领亲卫跟着捧着宝贝似的抹上粗盐,然后抹上一层黄糊糊的酱汁,未滤尽血水的蛇肉和曝晒后的酱汁一齐散出强烈的呕吐物味道。特别是陆远没绑在车顶的旗杆,而是车尾,被强风吹来的臭味扑面狠揍,就算是忍着不用鼻子呼吸,陆远也感到无时无刻不处将要窒息。 好在这气味不算很辣眼睛,陆远勉强能观察下毒蝎捕奴队的各型车辆载具和他们编组行进。 毒蝎捕奴队的车辆分成四种,担纲压轴的牵引车改装战车。拖挂了一个披覆了切割型装甲板的长方体,陆远猜是集装箱。总车长约有16到18米,如果加上车尾后附挂的圆形油罐车,长度能轻松超过20米。车前杠配有三个带有修长尖刺的撞角,撞角尖刺与引擎面平行一只,另一只呈斜面,用于破障碎石。轮胎轮轴辐条全部镶有向内汇聚的尖角,显然是用于会车撞击敌方轮胎。 战车地引擎排烟管极长,呈倒“l”型焊接在驾驶室车门外,进气口大小也相当惊人,跟一个鼓包似的安置于后引擎盖上。车窗覆盖了应有半指粗厚的钢板,驾驶员只能通过预先凿开的观察孔开车或射击。披覆于车体集装箱的钢板也如此,皆是留有射击孔以及滑动覆盖。集装箱前部尾部格外设置了炮塔,并不是陆远的全地形车那种正规的半球形透明旋转舱位,而是用切了一半下来的甲壳虫车身充当,内里即有土著所说的机炮小子操作锈迹斑斑的机枪机炮。 车后保险杠下设有扎刺陷板,上次就是这玩意放出,险些扎坏了全地形车轮胎。车尾处明面上就设置了挠钩索、榴弹发射口、滑油布撒管,这些阴险玩意都被一块弹痕密布的楔形厚实钢板包住。 另一辆战车与高九乘坐的挂有首领旗的战车大同小异,区别在于另一辆战车车体中部格外有一架起重机。昨夜在绿洲搭建营地时,这架起重机直接把放哨回来的游击摩托吊进了车阵。 这两辆战车不消说,定然是镇场战力,如此钢铁猛兽自然无法时速太高,陆远估测现在的速度大概在20迈左右,但鉴于车排气管只有两支冒气,另外四支作何作用就不好解释了。 每辆战车左右皆有一辆装甲卡车护卫。陆远昨日杀入了其中一辆车厢内激烈搏斗过,车厢内谈不上出奇,小集装箱式的内部,不过并不与驾驶室分离,彼此可以通过小门进出。与战车大同小异的射击孔设计,两边放能平躺进人的箱子,箱子上则是吊床,甚至能发现固定在车壁旁的过滤水桶和烹饪台。当时陆远在车内击退了六人,但以空间来说,挤挤住进十人也不难,毕竟土著可没卫生观念。 噢,私人观念倒是很充足,谁敢动他们私有物品一下,没说的,得打到另一方跪地求饶才算告终。 见到尖刺越野车第一眼起,陆远就对这种攻守兼备的载具很有兴趣。这种狭长车身的越野车后胎比前胎硕大一些,密布防滑纹,几乎没有地形能阻挡住它前进。陆远不止一次看到越野车翻过坡度陡峭的小丘或是径直冲飞沙山。后座的枪手必须靠一根铁链把自己与车身连接起来,但平时这群疯子从来不系,只靠抓紧后座扶手。越野小子竞技方式之一便是比较谁能在故意制造的上下颠簸中坚持地更久而不被甩出。简直是牛仔颠马的翻版。 游击摩托则基本都是沙丘摩托,车型瘦长,后座前座间设有扶手,与两侧排气管平行插有四支约有两人长的爆弹竿。在狩猎水甲蛇时,这些摩托手便以此重创甲蛇。排气管下还有两只较小的圆鼓包,陆远觉得是氮气罐,因为他偶尔能望见摩托喷蓝火,倏忽超越到车队前方。速度之快,起码有100迈。 车队的编组方式看上去比较简单,卡车把最慢的战车护卫在最中部,越野车前后散开,拱卫侧翼并随时进行绕袭,游击摩托大多数挂在卡车外,只有几辆放出去充作侦察兵,战时就集群出击。 陆远看了没太久,荒漠骄阳就已经要把晒成人干了,火烧火燎的饥渴感和被牢牢捆住,手脚摩擦铁索的缓慢痛楚一起刺激着陆远神经,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蛇肉恶臭感。这群土著到底是有多重口,才抢这种要了命的东西?生吃都比腌了吃来的强! 陆远每有些困意就痛醒渴醒,哪怕是车队临时在丘陵阴影处停歇休息时,他还是绑在旗杆,挨着强光,这会儿还正对太阳,紧闭眼睛都感觉要瞎了。如此折磨,陆远是真的有气无力,想拼着磨完油皮挣脱出手臂也没这个力气了,这么硬生生饿着渴着一天,换个铁人也得废了。 堪堪入夜,陆远几乎昏阙过去,“蹬蹬蹬”踩着铁皮顶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土著们嘻嘻哈哈地搬下了一桶蛇肉,连扇鼻子都不带的。这群狂人真就拿匕首挑出腌地恶臭无比的蛇肉放在篝火上烤着吃。 陆远现在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喝一口水的欲望是如此强烈,搞得他眼冒绿光地看着土著们拧开水壶,更有甚者,故意对着他举起水壶咕嘟嘟地灌水。 直到半夜,高九才亲自给陆远喝了半罐水,陆远死死盯着这个要他命的土著,蠕动着嘴唇,说道:“这就是你的保证?” “保证你活着。”高九耸耸肩,指着拖着车尾的一条铁链,嘲讽道:“绑旗帜是优待了,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陆远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地貌,说道:“你在返回。” 高九并不意外,又往陆远嘴里塞了片干硬肉干,转身说道:“没有人会钻进血烬沙漠,即便我的小子们天不怕地不怕。” “除非那儿,能直通天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九章.晚间热身运动 哪里能通上那个劳什子的天国陆远是真不知道,不过就高九那副听到名字就有点便秘的表情来看,“天国”也多半是个土著风格的妓寨之类的,比如说建在某个大绿洲,酒池肉林,随便招招手就有个美女过来伺候。当然,陆远承认,他理想中的天国也有这个成分。 要么是理想,要么是瞎想,这两种素来是抵抗煎熬的唯二方法。陆远已经绑在旗杆一天两夜了,白天极强的紫外线晒得他大块大块地脱皮,浑身瘙痒欲死还没法挠,晚上眼睁睁看着土著们围着篝火饮酒作乐,直到午夜时分,高九才带给他一小瓶罐水和半块腌蛇肉,反正就是让陆远维持在一个将死不死的凄惨境地,确保这个独身也杀伤了毒蝎捕奴队十多人的猛男没法闹事。 这个狠毒手段的确很如高九的意,陆远又生生捆在战车旗帜上,吃灰、曝晒、熏臭、饥渴,随便哪一样都叫人嗝屁了。等到第三天入夜,陆远是真的就剩一口气。 高九也不傻,见陆远跟块死猪肉样吊着,晓得再来一天,不,半天,这个“天国罪人”就真的要回天国了,按过往猎奴经验来说,陆远能支撑两天两夜已经算是体魄极其强健了,一般奴隶第一夜都活不过去,嘴巴硬不代表骨头硬,骨头硬也不意味全身都硬。 于是他打发了个队员去卸下陆远,锁着,放躺在首领战车内,涂抹了些气味同样逼人的黑糊糊药膏,喂了食水,任陆远昏迷。 “这天国逊佬,也没跟传说的那样多长了个老二。” “是啊是啊,我老妈告诉我天国女人可香了,比机油烧酒还有劲。” “走走走,出去搞一杯暖暖,老子急着去冲。” 负责照顾陆远的两个首领亲卫敷衍地给陆远裹了两层粗布便牢骚不断,提到酒顿时按捺不住,重重摔上车门跳出去,外头篝火立马一阵鸡飞狗跳。 车厢内寂静了两三分钟,火炬焰光透过狭窄的钢板细缝,分割出一段段的黯淡光影,然而一道利光悄然划过。本该在沉沉昏睡的陆远猛然睁大双眼。 陆远握住铐住右手的锁链,慢慢提起来,然后整个人倚靠到车壁站起,踮着脚,借着车厢小窗观察着外头。是,绑了两天两夜是只剩一口气,但伞兵训练与铁驭训练哪天不是把他艹到只有出气没进气?死扛归死扛,这程度要把陆远彻底弄死,起码翻个倍好吧! 陆远环视过车阵营地,土著队员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三拨,围坐在战车边的自然是首领亲卫,他们有权享用挡风处,机车小子与卡车小子也抱团而坐。 陆远撸高袖子,褪下推到了手肘处的腕表。这两天高九不允许他或寥寥几个心腹外的队员接近陆远,因而陆远不至于被扒得连裤头都没落,腕表的表壳朝内,扣在手肘,很幸运地变成了陆远唯一一件贴身物品,但荣誉短剑就没那么运气了,挂在高九腰边,成了他炫耀武功的象征。 “19点13分。”陆远默念道,他在夕云号时便按照地球时间校正过了腕表。晚七点太阳落山约两刻钟,说明陆远在的半球应是夏季。但留给陆远的时间依然不长。 以陆远前两天观察的土著队员作息,他们会随着太阳落山而停车围阵休息,约两个小时即会结束晚餐和车辆整备,之后回车吹牛打牌,有意思地是这群土著玩的牌也是扑克牌,陆远经常能听见“红桃k”、“一对三”、“炸!”的叫喊,然后伴随着懊悔声与拳脚相加声。 两个小时看起来挺长,但陆远需要想办法弄开镣铐,再规划路线。锁可能还好解决些,陆远把表顺到掌心,三下两下拆开表壳,捏下这两天从旗杆锈蚀出上攥下来的半截铁片,再拼着指甲不要了,顺着纹路抠下了几根小铁丝。 “嘶~”拆表壳时,陆远一个不慎便叫铁丝刺到了食指指甲,他倒吸一口冷气,为了这根铁丝,他这片指甲劈了一大半还磕磕碰碰的折了,陆远盯了这片翘起来的指甲好几秒。旋即一狠心给囫囵个揪了下来。 陆远猛咽了好几口唾沫,抵着槽牙坚持不出声,他短促地呼吸着,现在疼总比过会儿逃跑时疼好。 陆远颤颤巍巍地捏住铁丝,伸进锁孔,这是只虎头大锁,若是放在宙神星,绝对能小心翼翼地收藏进博物馆,作为早期人类社会活动研究。 陆远年青在宙神星三一学院读书那会儿,没少被白霁月带去中央博物馆参观,她对地球时代的印刷品与文学善本超感兴趣,陆远捏着鼻子跟着一起游览,当初看到原始锁时,陆远差点以为是个反重力手雷,因而仔细端详过。 谁能陆远为了泡妹子而溜达的半个下午居然这会儿派上用场了。陆远努力想着博物馆那个要命的锁的结构,东捣鼓西捣鼓,锁头还真不声不响地开了。 我发誓我回去以后一定给中央博物馆捐一个亿。陆远心里说道,当然捐多少也得陆远那时候还记不记得。 陆远拎起这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虎头锁,他被锁在战车尾部的小隔间内,通向车厢内部的门压根就不存在锁,只能从内侧打开。隔间内除了铁条椅即是几只焊死在车板上的箱子,里头只有几瓶搁在干草里的木瓶子。还不如锁头勉强能充作武器。 陆远尝试着推了推后车门,夜风顿时从一丝缝隙内倒灌进来,吹得陆远一个激灵,但推到堪堪够手腕伸出后便推不动了,显然是在外面上了锁或是系住。 陆远暗说声他吗的,刚才,那两个货走时吵吵嚷嚷的,搞得陆远根本没听清外门是怎么关住的。 他窥着十几米外,在一块风化岩石后烤火的四五名战车小子,这些人都随身背着枪,肯定的,这种鬼地方,他们睡觉都抱着枪。陆远敢闹出动静,肯定多不出一梭子弹,自己就得成为第一个牺牲在地球的现代宙盟军官了。鄙视归鄙视,但陆远绝对不怀疑土著们的枪法,穷到拿木瓶子喝水,哪里浪费的起子弹? 正窥探着,篝火旁一个对着陆远的土著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与陆远四目交汇。陆远卧槽了一声,立马缩回探出车门的左手,心说要完要完。 看着陆远的土著迷惑地晃晃脑袋,头后仰又倒回来,一口吐在了火堆里,其他的战车小子们骂骂咧咧几句,随后这家伙举起酒瓶闷头灌了老大一口。 有够险啊。陆远出了口气,继续伸手试图去摸门把,折腾了半天,陆远真就摸到了门把,原来是锁挂在了扣上,门把仅仅是合拢罢了。 陆远不得不感叹自己运气还算行。觑得一个时机,夜风呼啸声淹没了陆远推开车门声,陆远山猫般窜到车底,飞速爬进去,趴着观察着那几个战车小子有没有异动。 这几个牲口依然在喝酒,愣是喝吐了不少,陆远暗说这难道就是机油烧酒?他在舰队向来以豪饮著称,这时节没干上一口,倒是看得他吞了吞口水。 有机会一定得喝这边最好的烈酒。陆远如是想道,然后匍匐着往车头方向爬去。 陆远这几天一直在观察毒蝎捕奴队的车阵编组,每一天他们的车阵都有变化,昨天是战车并排,今天是两辆战车呈八字形,但大体上战车、越野车、卡车、摩托的内外顺序不会变。而陆远目标正是挂在装甲卡车货箱外的摩托,卸下来就能一溜烟跑路。 陆远很快爬到了战车车头,不少土著在战车与卡车间的交叉口休息,不同于战车小子四五个人就能用汽油桶点火取暖,机车小子得一卡车人都挤过去,有人烤完串吃过饭,不愿意人挤人,便陆陆续续回到各自卡车,裹毛毯睡觉。 陆远等了有一阵才找到机会,趁着离他最近的汽油桶骚动起来去做晚间热身也就是找由头打群架,别看这群土著挺漠视性命,但真没人敢在车内生火,不光是高九每天都严令禁止,就看车内满满当当的弹药武器汽油,他们连烟都不带抽的。憋屈一天了,自然要靠猿猴式捶打搞搞激情。 陆远猫腰飞速闪过光亮处,冲到了卡车车底。 离逃走车阵只有一步之遥,不过陆远不急着爬出去,因为没载具自己靠着两条腿跋涉沙漠不等于自杀?但游击摩托全挂在卡车内侧,陆远爬遍了圆形车阵,不断探头去看,也没看到哪怕一辆挂在外侧的摩托。 陆远眼见远处另外一批战车小子勾肩搭背地去尿尿,晓得这群家伙饭吃饱了,架打了,要回车上进行下一阶段的吹牛了,只要一拉车门就知道那个“天国逊佬”没那么逊,而且跑路了,届时被抓住,高九必定要活剥了他。 吗的,干了!陆远咬牙道,为自己老二着想,冒险冲了! 于是陆远找到挂在车辆彼此间最大豁口旁的摩托,但他还没默数完冲出去夺车,一双脚就站到陆远面前,随着几声窸窣响,一股热流就照着陆远面前不足两寸处滋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番外:我们双脚着地 “注意,注意,第一轮空投部队于一分钟后开始投送,倒计时,59秒,58秒。” 舱室配压完毕,活动舱板缓缓打开,一排排空投舱顺着滑槽开始吊运,陆川瞥过舱内全息面板显示着的鲜红倒数,敲敲喉头示意ai启动战场长距通讯。 “所有人,竖起耳朵,趁这点时间,我最后再重申一遍任务要求。”陆川检索完技术参数,说道。 “任务很简单,夺取行星地表31号矿区的主能源聚变厂核心部分,并设置信标引导后续部队空降,就这么一项,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吗?!” “是!长官!”众人应道。 “倒计时,5秒,座椅翻转,抗重力束缚完毕。” “倒计时。4秒,减速引擎覆盖热障模块。” “倒计时,3秒,”高度计上一列骇人的数字:“34122千米。 “倒计时,2秒,主引擎启动。” 陆川深呼吸道:“弟兄们……” “我们地面见。” “倒计时,1秒。加速器启动以及……” “或者地狱见!” 机械女声纹丝不变:“投放人员。” 舰上空荡,只见挂索微微晃动,倘若这颗沦于战火的星球上仍有一对恋人于夜空下相拥,不久后定能从彼此肩后望见一幕盛景:数百,数千颗流星灿烂而来。 只是,他们没有许愿的机会了。 梭巡于舰队旁的战机悬停于高轨道,飞行员们凝望着那一条条蔚蓝尾迹,旋即鱼儿入水般压下机头俯冲而去。 但他们追不上。 “3万千米!第二推进器,加力!”空投舱外骤然爆出一抹蓝火,空投舱猛地一颤,速度计已然突破三十马赫大关,但仍在加速!节节攀升的过载高g将陆川五脏六腑逐渐拧成一团。 舱外漆黑,遥远的恒星递来的光芒耀过。 “2万千米!控制,1c模式!”耗尽燃料的第二推进器分离抛出,陆川喉咙里尽是血腥味,越来越强的惯性力要把他整个人压扁,陆川仿佛听见到胸骨凹陷下去的声音,听见自己“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声,随后他彻底陷入黑视。 “1万千米!准备进入大气层!”无法忍受的过载重力正在一点点剥夺走陆川的神志,黯淡与闪烁的光芒一轮一轮地交替掠过,却照不亮舱内几近昏阙的伞兵。 黑暗正在褪色,褪色到蓝与暗的分界线被咆哮着掠过。 “5000千米!舱内温度控制!”即使是宙神的一颗泪滴,跌入云霄时也胜过星辰,大气极速摩擦着舱壁,燎起舱后熊熊尾焰,舱内顷刻置身熔炉。 高热炙烤起陆川每一块皮肤,陆川坚持着地昂起头,睁开双眼,咬着唇,他要清醒着,踏入人间! “2000千米,近地轨道!进入敌防空炮火范围!” 没有一个伞兵选择迂回下落,他们不屑,就像是天使,他们来自天国,人间的箭矢只会在羽翼下焚毁,他们蔑视,蔑视! “500千米!准备反冲压力!”直到此时,炮火才徒劳无功地远远擦过,空投舱她依旧如此聪明,依旧令世间万人臣服。 陆川摁下通讯键,命令道:“a小队、d小队、e小队,寻找主排热管道进入!从地下进攻!机甲单位向能源厂正门突击!其余人员向b小队位置缓慢靠拢,坚守集结点阵地!” “记住我们的誓言!”有人喊道。 “踏入地狱!” “永远忠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章.车钥匙栓裤腰带上是个好习惯 “滋~” 一股腥臊液体顺着车壁滋了下来,落到陆远面前的沙地上,几乎就要溅到他脸上,偏偏离得这么近,陆远还没法动窝,搞不好被发现了就不是闻点味这么简单了,说不定后半生自己就得蹲着嘘嘘了。 这十几秒陆远感觉度过了半个世纪,比这两天绑旗杆上还难受,一个是物理折磨,一个是精神污染,他陆远堂堂三一学院毕业的王牌生,注定前途远大的伞兵上尉,只要归国就一定能调回舰队本部,从此踏入人生巅峰的宙盟英雄。 他吗的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等着人尿完? 陆远一瞬间心情悲愤无比,他强忍现在就冲出去掐死这狗玩意的冲动,极克制地等到了对着他撒尿的牲口上下抖了抖,转身系裤腰带的合适时机。 陆远贴地飞行般“嗖”地冲出车底,抡起一直握在掌心的虎头锁,对着这个该死土著的后脑勺拼尽全力砸去。 “当啷”一声闷响,刚冲完一发小子定格在了爽快余韵里。哼唧都欠奉一句扑面就倒。得亏陆远扶地快。 “啊啊啊~”就是这么一扶,衣服触到了陆远忍痛揪下的食指指头处,疼地陆远禁不住地小声哔哔了一下。但他仍然得抛开痛楚,把打晕了的土著拖进车底阴影里。 陆远快速解下土著挎在腰腹旁的枪套,掏出一看,是个连扳机护圈都没的全钢质地自制手枪,陆远没得挑剔,揣进了自己裤袋,然后摸出了土著的刀具、弹药包。吗的,也是一把剥皮刀。 陆远继续忍着切了这逼老二的冲动,摸索着他身上一切口袋,愣是没找到像钥匙的玩意,反倒是从腰包内翻到了个上边椭圆下边立柱的奇怪装置,陆远纳闷间电光火石想到了这群摩托小子全是把注油口卸了塞进自家包里,这不仅省了钥匙,还把钥匙扣省了! 陆远腹诽着这群该死的野蛮土著,没打群架打死算没彻底沦为猴子。他毫不客气地脱下了这个机车小子的破烂夹克穿上,扶正也是扒下来的目镜,再翻手一刀扎死了这个敢他撒尿的猴子。 话不多说,咱先溜!大仇以后再报!到时候带轨道炮轰成渣滓! 陆远扫了一眼北边最远处的全地形车,那儿站着两个人,一人提油漆桶,一人提刷子,在画着蝎子图案。陆远记住这辆车的模样,趁着还没人呼唤这个撒尿撒得丢了命的机车小子,陆远三步两步跑到外侧卡车边。 挂在集装箱外壁的摩托车没上锁,但也谈不上方便陆远搬运。因为卡车外壁专设了栏板供摩托停放,再用铁索固定住。要解开铁索,陆远必须站到光亮处,一圈圈拿开缠住摩托车轮毂的链条,最后才能一骑绝尘。 陆远审视了目标摩托几秒,他感觉真不见得有这么长时间去慢慢解开,但凡有一个人穿过战车拼成的八字形,就必定能看见有人搞事,因为这两天陆远就没发现有谁在入夜后去碰车辆。 但陆远更没有时间等待了,尿完了的战车小子开始回返,也许下一分钟就会有人喊叫起来,拉响警铃通知众人那个天国佬跑了。届时陆远还真玩命往沙漠里冲?藏起来还能藏过这群以车为生的猴子? 陆远飞速地一边看摩托,一边看战车小子,抉择两秒,陆远没再犹豫。 只能说。 干了! 陆远镇定自若地一步三摇地走到目标摩托边,扒下来的摩托小子夹克远远看去的确分辨不出谁是谁。陆远岔开腿,假装在酝酿撒尿,实则观察着游击摩托该怎么操作。 这摩托车与宙神星的早期人类社会博物馆里存放着的摩托藏品区别不大,但陆远不认为把钥匙口插进去就能启动,他看见头罩仪表盘下格外多了一排柱型按钮。 “喂!尿完了没有!关门了!”有人在背后喊道。 陆远哑着嗓子,用少数几个目前会的土著话单词说道:“好!好!” 夜风嚎地紧,喊陆远的人也没近前察看,陆远索性裤子一撩,假装蹲坑,这下总能争取点时间。 “老大说了一百次了!不许在轮胎边拉shi!”见陆远还没动静,反而蹲下去了,喊他那人叫骂道,不过这样他更不会过来,“砰”地关上车门。 “五分钟没拉干净,你抱着你的热乎shi过夜!” 车门一关,陆远便翻身跃上栏板,即便铁索擦中指头,陆远也顾不上了,当啷乒乓也管不上了,数过三十个数,陆远即抽出了铁锁,骑上了摩托,插入钥匙口。 陆远拧下握把,毫无反应,顿时给他急的啊,他突然想到还得踩发动机油门踏板!但这踩上就是“呜”地一声轰响! 陆远心说运气过来好吗!猛地拨下所有按钮,一拧握把! “轰!”摩托当即前冲,冲出栏板落地! “噗!”虽然说陆远做了准备,但猝不及防间坠下栏板,立时车翻人倒,只得艰难地扶车再骑车。 听到动静的土著们纷纷打开车门看个到底什么情况,见是有人连摩托一齐摔倒在地,他们第一反应竟然是哈哈大笑,笑骂着谁喝醉了酒要骑车出去消消火。 陆远乐得他们笑,他瞟过施施然打开了战车后门的土著们又慌里慌张地跳出来,吼叫着挥手着,结果在众人哄笑声中却传不了远。 这还能等么? 陆远抄起头盔戴上,握紧刹车,同时开大油门,摩托车死命空转着,陆远瞅到了仪表盘按钮外还有一个旋钮,他没多想,跟着旋到底,最后,松开刹车! 摩托利箭般飙出,甚至拉出一道幽蓝残影,那个旋钮分明是氮气加速! 但陆远当然不后悔,或者说悔之晚矣,他双腿夹紧车腹,劲风把他额发齐齐向后吹倒,借月光,他看到了仪表盘指针,才几秒钟,就一百迈了! 他回头去看快速远去的车阵,顷刻间就化作了远方的小光点,而他面前,即是广袤无垠的沙漠! 陆远怒吼着,咆哮着,尽数让狂风席卷向后! 冲入沙漠,绝不回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一章.苦涩是一定苦涩的 陆远偷车飙出车阵,冲向沙漠后的半分钟内,毒蝎捕奴队登时就炸开了锅。各路战车小子、摩托小子横跳而起,暴躁地披挂起来,誓要把敢耍了他们的天国逊佬给抓回来。 战车内正美滋滋躺在首领豪华卧铺,翘着腿让小弟按摩的高九则更是差点原地起飞,他刚才还在想等安然返回铁原要塞后,该怎么撬开陆远嘴巴,让这个“天国人”交代出天国科技藏匿处,以及如何藏住这座大金矿不被其他狩猎队发现,结果美梦还没做起,煮熟的鸭子倒是先飞了。 高九气急败坏地冲出驾驶室,气咻咻地一把拉开车尾舱门,里头除了一滩血迹和一小片指甲真就什么都没了。怒得他当即就给了背后的亲卫两个耳刮子。 “人去哪儿了!” 亲卫跟了高九这么久,哪里不清楚老大脾气,锅是不是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赶紧推个替罪羊出来,于是亲卫立刻脚底抹油,去把一具被陆远扒得只剩裤头的机车小子尸体拖来。 高九俯身去看,脸色顿时极其难看,无他,这人胸口扎着一柄剥皮刀,显然是陆远回应他之前威胁不说真话就割老二。 感觉到手下们神情各异,目光似有嘲弄,作为首领的权威岂能撼动?高九拔出尸体上的剥皮刀,放话道:“明天我要把天国佬的老二割下来和他脑袋一起挂旗杆上!” 说罢,高九便坐上一辆尖刺越野车,推开原来的机车小子,亲卫们见有仗可打,当即欢呼着举手狂叫“尤拉尤拉!” “呜啦啦啦啦啦!”摩托小子们不甘人后,玩命地卸下摩托,也不管夜晚沙漠酷寒和其他危险,握把一拧,氮气一放。 开冲! 车阵迅速展开,三辆尖刺越野车与十数辆游击摩托驶出,顷刻就走了一多半机动力量,只为追捕跑出去才不到五分钟的陆远。 这边彼此把速度提到最大,要开始激情追逐的人马,另一边低矮沙丘上自然有欣赏者,而且很专业。 荒漠黑夜素来称不上多黑暗,任由星光月光无遮无挡地射向地面,能见度肯定要比在废墟中好太多。车阵附近的沙丘早在傍晚就有摩托小子撒了出去临时驻扎,确保高点不被占领。 愿景是好的,但也要分人,这块沙丘扎营防风帐篷虽是完好无损还老老实实固定住,但细看都不必,压住帐篷桩的不是帐篷钉,正是本该睡在帐篷里的人。 “嘁~”一道女声传来,锋若尖刀的夜风都阻不住这一声清亮如岫鸟的嗓音。 月光清冷撒下辉色,隐隐地映过了声音的主人,渲染成墨色的风衣下是一双及膝长靴,一脚踏着风化岩石,一脚踩着被一刀封喉的哨兵胸口做垫脚。一线赤色飞过,不知是眼瞳或是飞扬发梢? “蝎子们兴致不错,这么晚了有闲情飙车,倒是省了老娘许多事。”女子垂下望远镜,戟指朝着引领了车队,那辆最靠前的摩托。 “小茜,截停那辆摩托。” “好咧,姐。” “桃子,你带一队人钳子夹击出营的所有摩托,之后进攻不用参加,不要放走一个。”毒蝎的摩托车队尽皆开着前大灯,亮得几公里外都看的清清楚楚,一眨眼就越过了这座小沙丘。 “把我摘出主攻?大姐,用不着能那么久!” 女子浅浅地扬起唇角,身子前倾,一手搭着膝盖,大声说道,自有威势怒气! “发信号!准备突袭!” …… 一般的演员知道自己在表演,出色的演员会忘记自己在表演,牛逼的演员会说台下没有人。如果按这个昔日吹水的评判标准来论,陆远一定是出色演员。 氮气仍在加速,但速度一直保持在100迈,无论陆远多用力拧握把,时速就是这样了,但问题是,后面追击的毒蝎摩托队可是在急速驶近的! 土著破烂玩意,陆远暗骂道,狂风澄空着他念头,陆远竭力抵抗着,拼命寻找着这辆摩托还有没有什么手段能发掘发掘,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者是手艺人把戏就是多,除了仪表盘下那一排按钮,陆远还发现了油箱外有个不大引人注意的小勾子。 陆远是知道毒蝎猎奴队追击手段一套一套的,别说并肩行进了,光是让他们冲到五十米外自己就有的受了,他只有一把破烂手枪,揣裤兜里都怕走火先给自己崩了,隔这么远开枪,准头估计和射月光没区别。 但毒蝎队把戏可就多了,杠杆步枪、车头喷射钩锁、爆弹杆,随便哪一种擦中了,陆远就可以对世界说再见了。 显然陆远不打算说再见,所以他决定什么钮都试试,手指一弯,当即拔下了那个小勾子。 “噗嗤!”勾子拔下刹那,藏在摩托车排气管下的一个小细管当即涌出一滩黑糊糊黏液。一部喷洒,愣是浇出了长达二十来米。 “快,再快!”高九喊着,越野车氮气加速还不止,有一名亲卫直接伸出半身,拿着像酱料瓶样的玩意不断往发动机进气口喷油,每喷一次,进气口便冒一次火,越野车速度也拔高一截,靠着这手法,越野车竟是一点不比摩托慢。 听到首领还要快,摩托小子有了保证,也不废话,呜嚎着旋开另一边氮气罐开关,两股蓝火一叠,何止100迈,快到简直要平地起飞,飞驰之下,哪里会注意前头有什么东西? 加速越发快了,摩托小子们你追我赶地直线逼近陆远,生怕有人抢了痛揍天国逊佬的机会,车头一个比一个对齐陆远,远远看见,仿佛是数列长龙行进。 一个摩托小子玩了命地要把油瓶伸进化油器旁边的进气口,还没等够到,突如其来的滑溜叫车轮瞬间打滑,速度如此之高,他哪里控制地住车龙头?当即丧失了控制,又下意识地紧握刹车。摩托顷刻间划过一个托马斯全旋,而这个摩托小子果真原地起飞,惨叫着划过一道曲线跌出去。 这一条滑油路愣是蹭翻了有三辆摩托,人飞出去落地不死也残。高九开地好好的便看见前面一阵人仰马翻,越野车陡然像碾过了什么软软的长条物体,他旋即意识是压过了倒霉催地机车小子。 高九迎风嘶嚎一句,抢过手下的喷油瓶,半身探出,两只油瓶一齐对着自己口中射出汽油,再连喷带吐地往进气口洒去,火焰之大,差点没燎瞎了他眼睛。 发动机转速逼近极限,这辆在流浪要塞内精心打造改装的沙漠越野蹦蹦车拥有着强劲的v8引擎,如果抛开普遍的恶劣风沙路况去全力施为,摩托车还真不一定赶得上这种大鸟放小巢的豪华配置越野车。 眼看高九的越野车突然顶到最前,陆远只说我去,你就那么喜欢老子非抓我回去?无计可施下,陆远只得拔出手枪朝后设计。 “砰!”子弹出膛后坐力远比陆远想象地大,愣是在越野车旁炸出偌大扬尘,陆远稍不注意按地深了,竟是猛然连射打光,敢情这连个自动拨片都没有的吗? 陆远这下好了,身无长物,一腔火气只得发泄在猛造摩托车握把上,可能是心诚则灵,时速上去了一点,然后在陆远无语至死的目光里,慢慢滑落。 氮气用光了! 高九比陆远更明白氮气支撑了不了那么久,嘿嘿一笑,不再那么玩命地喷油了,像是狩猎受惊野兔般吊在陆远车后,闭眼瞄准着陆远后背。 可惜今晚不止一个狩猎人,猎物也不止一个猎物,除此以外,全都是荒原上驱驰的生灵罢了。 陆远犹自挣扎着疾驰,轰鸣声一闪即逝,突兀眼前一道极强烈的亮光逼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光线之强,令他眼皮后都感到刺痛! 亮光持续不过三四秒,但这点时间却是足够摩托车无目的地开出百米之遥,待陆远睁眼,一线乱舞赤红迎面扫过,紧接着便是车头一轻,人也跟着一轻,直飞升空! 陆远心脏漏跳了一拍,凌空翻跃间,他望见了挑翻他的那抹赤红宛如霰弹枪一般,顷刻扫荡掉后边跗骨之蛆般的其他摩托。仅是这一秒,即是无比漫长。 长久的军旅生涯锻炼出了陆远刻在骨子的反应速度,酒精还未麻痹掉他的神经,他依然是那个夺冠蝉联的伞兵。 被甩出去刹那间,陆远当下双手护头,双腿弓曲而起,身子回缩,紧紧地把自己蜷成了一个球。 “扑哧……”陆远重重摔进沙堆中,莫大的震颤叫他距离昏阙只差一分,所幸头盔护住了脑袋,没叫砂砾劈头盖脸地淹没下来,发自骨子里地害怕叫他拼命地把自己拽了出来。 随后,他望见了永远璀璨的星空,和星空下纵横掣鸣的车队混战,不知何时,闪烁着血色灯火的载具冲入战团,无数魅影碾过陆远眼瞳,让他瘫坐原地,仿若痴呆地一动不动。 远处星火冲天燃起,乍看之下,就如一只红蝶,扇动着羽翼之翅,掀起,火飓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十八章.永远忠诚 陆远捡拾起剑刃碎片装入储物包,将只剩下小半截的短剑插回剑鞘。陆远再向着埋葬了无数水兵的小丘看去,抬手,却又默默垂下,只是苦涩说道:“安息吧,弟兄们,愿你们的灵魂永远,永远在家乡沉眠。” 他走到一具摔拐了腿的机甲上坐下,翻来覆去地摩挲着锈蚀的短剑,这把仅有三指宽二尺长的剑是无数伞兵心中永生挚爱之物,许多伞兵决死沙场前,为了不让短剑的荣誉遭到一丝一毫的玷污,甚至宁愿暂时寄放于战友那儿,若是牺牲了,就把这支剑,当做本人,埋葬。 “少尉陆远,你已通过日冕号轨道伞兵正式考核,欢迎你加入第一轨道机动师!” “我服务于宙神联邦!” “伞兵陆远,我谨代表第一机动师全体同仁,现授予你荣誉伞兵剑一支,利刃刺向敌人!无往不至!无所不惧!” “永远忠诚!” 回忆萦绕在陆远心头,又薄雾一般浅浅消散,胸口吊了块石头,叫陆远踹不过气来,只有往昔那些逐渐零碎消逝的美好记忆能稍稍安慰过这个伞兵,可是岂有三分如意?眼前闪过一个个音容笑貌模糊的面孔。就是那抹挑染过三色堇紫的发梢,也转而跌入深空里去。 陆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白霁月渐次虚幻的身影,触到的那一刹那,就像是吹出的彩虹泡泡般陡然爆开,惊地陆远浑身一颤,惊醒过来。 这儿,什么都没有。 陆远站起身,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待去舰桥看看时,眼角余光却是瞄见了部署基地角落里的一排逃生舱,陆远顿了顿脚步,抱着渺茫态度去看,就是这么一眼,他猛地看见那一排逃生舱竟是有空了几个舱位?! 陆远顿时从骨子里升出无穷力量,他疯狂地奔跑过去,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到了这排逃生舱前,他盼望着数过这排15个座位,的确!就是左起第1、第7,右起第2这三个舱位!陆远检查过三个舱位发射座,电磁弹射钮没复位,激发簧有烧灼痕迹,这些都是逃生舱喷射时才会造成的痕迹! 他不是一个人! 熄灭掉的火焰突然余烬暗燃,陆远禁不住咧开嘴冒出笑意,有三个人在重力颠覆情况下成功冲到了逃生舱弹射出去,那么他们现在一定需要支援!拼尽一切!对!舰内终端!叫ai去援助他们! 陆远疯一般冲到部署基地控制终端前坐下,手指飞快敲过键盘,唤出之前的人工智能,全息投影仪立时投射出一道淡薄身影。似是舰队女官。 “是否接收到逃生舱求生信号?!”才见身影,陆远即大声急迫问道。 化身为女官的ai投影给出了个失望答案,说道:“本舰调制信号器损毁,无法跟踪解析量子脉冲信号归属地。” “有记录到乘员信息么?我要知道他们三人的名字!” “紧急弹射不记录乘员信息,搭乘者信息未知。” “他们何时弹出?能否判断出大致坠落点?” “距今132小时41分钟零27秒前,由于本舰后半结构当时处于解体状态,存在剧烈干扰紊流,故无法判断。” 陆远抽了抽嘴,敢情这东西还真是一问三不知,他恼火起来,骂道:“那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确认这三个逃生舱所在地!” 女官身影迅速变幻成了一副虽说潦草但肉眼可见地在不断完善的电子地图投影。作为一名上尉军官,辨识地图是最基本的技能,陆远一眼便认出坠机点应是在某处海拔较高点,或者说干脆就是山脉内,周遭等高线起伏不定,附近上百公里内难见平地,至于更远处则还是一片空白,没办法,按照ai所说,夕云号损毁地厉害,回波探测无法启动,用探测球绘制就是这种速度。 ai解释道:“根据穿越大气层所获得的数据,及探测球回馈数据,综合此颗星球旧有资料,向北约1040公里处存在一座航天发射场,适当调制后可接受量子脉冲信号。” 航天发射场?旧有资料?陆远顿时心中警惕,该不会说运气如此之差,夕云号坠毁在一颗帝国占有的前哨星球了吧?如果是舰队临时停泊过的某颗资源星球,还真可能留下不少部队,过去了快6天,先不提逃生舱情况,恐怕敌军都要摸过来了吧。 陆远手不自觉地握上剑柄,沉声问道:“有无敌人在附近?” “根据能量密度标准检测,无符合天鹰帝国要求的生命体类型。”ai如是回答道,红外线、热能乃至激光扫描、卫星侦测都可以隐瞒过去,但输出能量密度不可能更改。换句话说,夕云号舰内舰外安全得紧。 但陆远却更疑惑了,除非帝国人集体失心疯了,哪怕是最慢的全域运输机,6天时间也足够从行星最南端飞行到最北端了,难道帝国人是撤离了?不应该啊,哨戒星球哨戒星球,怎么无端端地把哨兵撤走? 陆远揉了揉眼睛,说道:“我要知道这颗星球一切资料,从位置到驻军!” 智能的淡薄虚影闪烁着,显然它在计算与思考,过了几秒钟,它才回答道:“按已知宇宙范围,此颗星球处在宇宙西部。银河系,猎户座旋臂,离中心远,离边缘近,太阳系第三环总体位置,离银棒中心较远,离边缘近,离左边界三分,离中心七分。” 陆远听得不明就里,心说是猎户座旋臂边缘地带的某颗荒芜星球?看来夕云号光碑穿梭得也太离谱了吧,鹰谷星上的光碑肯定固定指向宙神星域才是,即便偏航也该自动纠正过,这是飞到哪里去了? 陆远脑中突然劈过一道雷霆,他想起了这颗星球和它的名字,一个只会出现在宙神公民低等基础学业课本寥寥几次的名字,但陆远完全、无法、不敢相信这颗星球就在他脚下。 陆远咽了口唾沫,声音不可遏制地有些颤抖,说道:“告诉我,这颗星球的正式编号与名称。” ai仍旧不疾不徐,毫无涟漪地报告道。 “编号:m34-4602151-b。” “名称:地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十九章.冰冷且漠然 地球? 短短两个字却是有如千钧巨石,不啻于当头砸下,砸得陆远胸闷气短,不可置信。 漆黑的部署基地内只有这块控制终端的屏幕在射出蓝光,把陆远脸庞映成少有生气的灰蓝灰白色,好比这颗如今只存在于教材上,叫做地球的星球 他不需要继续问ai也知道地球距离宙神星上千光年之远,这漫长到令人绝望的路途哪怕是在经过折叠跳跃后,也花去了昔年宙盟舰队两代人的寿命才抵达了宙神星。放到现在,就算是一艘空间战列舰穿梭到宙神星延伸到最外边的光碑,再行上几个世纪,大概就能摸到柯伊伯带了吧。 没有人会愿意远赴一颗只剩下战争灰烬的星球,即便这儿曾是古老家乡。 地球啊。 陆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一颗黄矮星为中心公转的地球,眼皮也不带动一下,仿佛连ai也隔空感觉到他内心在翻江倒海,终端屏幕连续暴出密匝白条,扰得星系图一片混沌,良久后才闪回正常。 陆远认真检视过终端屏幕上显示的星系图与行星数据,他揉了揉眼睛,苦涩念道:“地球,编号:m34-4602151-b。” 念完,陆远仰起头,盯着那盏炸裂开来的顶灯,好像它就是1.5亿千米外的太阳,人类的旧太阳,这一个天文单位对于舰队来说,只是消磨一支烟的时间罢了,但对于此刻的陆远来说,或许下一天就有救援飞船来接走,或许穷尽一生白首此处。 只消黯淡这么一会儿,断续浮现的记忆碎片里便跃出张越洋扑在休眠舱盖前敲打喊叫的模样,他陡然升起了一分怨怼之情,这该死的老伙计,为什么非要把他陆远,一个早死了无数次的家伙从一个锅底拔出,然后丢进另一个锅底。为什么不直接爽利些,在军舰殉爆的刹那中化作飞灰,这归宿,对于一个士兵,一个伞兵来说多么美好 陆远无言半晌,握着栏杆,微微低下头颅,直视着封锁门旁的夕云号水兵遗体小丘,那些或闭或睁开的眼瞳似在一齐望着陆远,叫陆远浑身一颤,幡然醒悟过来。 陆远拳头一砸控制台,既然已沦落到这副田地,掉到地球上又算地了什么?相比于那些战死于日冕号上的无数舰队袍泽,他陆远已经不止一次被幸运女神重点眷顾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抱怨? 不为别的,起码要找到那个三个不知坠落地球何地的幸存战友。 让他们知道,这方天地,这方曾被先辈鲜血浸透的土地上,还有他们的同胞。 “弟兄们。”陆远右手按胸,对着水兵们的尸骸说道。 “我,陆远,第一机动师下第28伞兵大队上尉指挥官,在此发誓。” 荣誉短剑的闪电勋饰流转着点点光华,宛如陨身在那十三颗陆远踏足过的征服星球上的魂灵汇聚在此。陆远铿然拔剑,虽只有半截,但正如这支碎裂不堪的剑,能修补它的,只有光荣与胜利。 “我一定寻找到遗散在外的三位同胞,带着他们一起回家。” 陆远举起右臂,挺胸直背,敬过军礼,敬过赴死者,敬过为家国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士兵们! 收起臂膊,陆远也收起了其他纷杂情绪,让冷静回归脑海,才能发挥出一个伞兵上尉该有的水平。 “报告夕云号破损情况,可用舱室以及剩余燃料,军备,重点报告飞行器与陆战载具。”陆远命令ai道。先调出舰内概览图审视起来。 ai即刻回应道:“本舰损伤情况评估,‘大破’,舰体后半部分脱离失去,燃料储备3%,舰艏1至4号主炮因燃料缺乏自动处于未调校状态,次要炮塔已全部因震荡损坏,全域飞行器因为穿梭巨量过载而焚毁电路,因舰体后半部分脱离,失去所有重型陆战载具、地表改造载具。具体清单如下……” 陆远眉头隐隐作痛,不知是休眠后遗症还是夕云号糟糕地不能再糟糕的情况所致。 以夕云号目前破损来说,除非旁边就是空港船坞,哪怕周围是大舰队也只有弃舰一途,顶多多留点时间供水兵离开罢了。剩余燃料、物资、可用舱室都少得可怜,怪不得ai非要集中能源,开扇门都要“转输电力”。 陆远沉吟片刻,心知自己早晚是要离开夕云号残舰的,与其留着燃料等着挥发,还不如早点派上用场,于是他说道:“启动外部感情,具体扫描周边环境,重点确认是否存在生命迹象。” “请求拒绝,根据《军舰坠毁紧急事态条令》第3条,一切使用备用能源超过1%的行为都必须请求者手动确认。请您前往舰桥确认。同时您作为唯一幸存者,您需要记录坠毁后日志。” 说罢,通向舰桥的部署基地封锁门裂开一条缝。还真是个精打细算的女人。陆远想到,也不多说,提步就走。 在迈入更深沉的黑暗前,陆远默默回首,最后看了一眼部署基地,轻轻点头,随后不再犹豫。 一艘护卫舰长不过千米,陆远已在舰舯部,行到舰艏处舰桥花不了太多时间。夕云号是标准护卫舰设计,注重突击速度与舰体防御,所以虽被人工智能判定为“大破”状态,但内部倒也不算过于糟糕,龙骨以上的通道依然保持着相对完整性。 陆远踏出部署基地,兜兜转转了十几圈,空气便异常浑浊,浮尘四起酷寒难耐。他从走道边化作骸骨的水兵头骨上解下氧气面罩,一路找应急呼吸插孔,有时他不得不深呼吸一气,憋到几乎难以自持时才能寻到下一个还有存量的呼吸孔。 途中倒也经过了数个休眠舱室,陆远解封了数十名全副武装休眠水兵,俱都无一醒来,陆远长叹几声,他想象不出那时穿梭光碑时朝向夕云号集火是有多密集,以至于竟然罕有人冲到近在咫尺的 行过摇摇欲坠的廊桥,渗进来的雪白光线尤为刺眼,“刷刷”漏风着的装甲板轻微地抖动着,陆远不顾人工智能的辐射值警告,解下面罩,用力吸了一口地球之上的空气。 冰冷、漠然,毫不甜美。 面罩重新跳回绿色,转角处即是夕云号略有逼仄的指挥舰桥。这座圆形的重力舱早已断掉能源供给,颓然跌在凹槽中。内里按照360度布置的实时全息膜跟废纸般卷起吹拂,而专为舰长准备的中央悬浮位磁石般定在原位。全体舰桥人员皆系在原位,系着安全带,宁肯缺氧窒息而死,也没有一人脱离战位。 陆远小心翼翼地不碰到阵亡水兵尸骨,但一触及舰长,这个犹自一手按在命令指令板一手握剑的军人却突然间倾坍做了一堆齑粉,唯有头盔在“骨碌碌”地打旋。 陆远心中沉重无比地拂去指令板上的灰尘,摁下外部设备启动键,微弱的电力信号飞快传过,夕云号渐次苏醒,舰桥照亮出久违日光,没待片刻,这抹日光像是给化身为塑的水兵送去一股生气,淡淡微风拂过,舰桥内尘埃漫舞。 陆远走下指挥位,坐在台阶上,拢着乱蓬蓬的头发,一捧捧地收起舰长的灰烬。舰外设备轰隆隆地倒腾来去,ai像仓鼠见了米仓,快乐地工作着,陆远捡起了一枚小小的令牌,是舰长航海日志的专属记录器。 舰外扫描起码要一刻钟才会有初步效果,陆远自然是把日志记录器插入到一个还能运行的超算电脑内,使用最高权限跳过舰长密码,陆远直接翻到了鹰谷星战役日期处开始阅读,略过了例行记录的航向、航速、航为、气象、紊流等专业水兵才可明了的数据,跳到舰长所写的重大事件一栏 “宙神历228年霜月7日……夕云号参与了对鹰谷星的地面支援行动,消耗弹药若干,我舰需要尽快回归母舰进行季度修理,否则容易出现主炮调校时间过久。” “霜月9日……旗舰已在设置光碑,这应该是回程临近的标志了,小伙子们思乡了,我也是,已有五年了,吾儿此时应入低等基础学业了,届时该不仅仅只会喊‘爸爸’了。” “霜月14日……光碑设置完毕,正在最终核对路线,夕云号奉命巡逻光碑,回到母港整备也很好。” 之后的舰长私人日志戛然而止在15日,正是舰队遭袭那天。陆远只好用系统自动生成的备份作战日志代替。 “宙神历12月15日……侦测到旗舰光碑出现不明空间紊乱……战斗警报!敌方窃用我方光碑进行反向跃迁!敌舰已出现,全向主炮预备!……敌舰番号已确定!九州级重巡洋舰,舷号49,确认为‘兰姬’号。” 陆远暴躁地阖上作战日志,什么意思?确认带头突破光碑,攻击己方舰队的是“兰姬号”?这艘是哨戒星战役后诱饵舰队的旗舰,现在转了个身打击到己方舰队头上? 叛变?! 不可能!这是她所在的巡洋舰! 万般思绪涌过心尖,一阵阵悸动几乎要把陆远心脏攥成一团,饶是短短几小时间经历了如此之多,陆远原以为自己百毒不侵了,可是乍然听到她搭乘的巡洋舰成了为敌前驱的先锋,这怎么接受的了! 陆远愤恨地揪着额发。他一时间竟不敢去想她到底怎么样了,如果她活着,要么在被俘获的兰姬号上痛不欲生,甚至……甚至……不可能! 但难道还希望她死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二章.我记得雪落下过 “吱嘎吱嘎~”履带碾过雪地的声音清脆地响彻雪原。风挡雨刷来回转动着,清除着跗骨之蛆般飘飞来的雪屑,有时候甚至需要喷上除雪剂再加上热水冲洗,才能持续维持驾驶员视野。 墨菲已经把通向航天发射场的三条预定路线传输进野兔中,以墨菲的本事自然能全面接管野兔,改成最佳自动巡航。 但陆远知道过不了太久,墨菲就会随着资料芯片一并进入休眠,谁知道下次唤醒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当然要趁着这点时间好好利用它一下,不说别的,先彻底掌控这辆野兔吧! “方向盘左打32.5度保持0.7秒后复原,脚掌轻抵刹车,打开破障姿态,挡位升至前进3,注意无人机实时传输画面。” 墨菲好像能连上一切电子产品,商量都没一句就直接关掉了野兔的播放器音乐,变成了它冷漠至极的女官嗓音,无情地指导着陆远开车。虽然说这是个无形虚拟的玩意,但陆远总觉得有个满脸高傲的黑裙女上司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除了动嘴皮外绝不多动一分颜色。 “保持破障姿态30秒,升起铲角,穿过前方50米的针叶树林。” 陆远感觉墨菲是在故意搞他,明明右边是挺平坦的缓坡,却非要他从左侧穿过树林,陆远心说我忍了,谁叫你是个ai。瞅了会儿才在仪表盘那密密匝匝的按钮中找到了“破障1”按钮,狠狠戳下。 “涡轮热机中,3秒后切换至破障式加速。”墨菲顺便也把车内广播代替了,仿佛带着一丝嘲笑说道。 陆远楞了会儿,野兔突然“嗡”地一声轰响,时速顿时拔高,陆远猛踩刹车也无济于事,就这么伴着陆远的惊骇眼神,50米倏忽即过。 “草!”眼见就要撞上一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松树,这会儿墨菲倒是不吱声了,陆远吼叫着连打方向盘,险之又险地擦过了树干,然而铲角依然是急转弯间蹭到了松树,当时就是一股莫大反冲击震得陆远身子一歪。 涡轮加速还未加速,经这么一撞,野兔滴溜溜地朝树林深处冲出,陆远可真没这个本事避开所有树木,他越打方向盘反而越是撞得东倒西歪,搞得树林一阵喧腾,安置在车前杠处的铲角异常凶猛地撕裂撞开了所有挡路树木,就是一块巨岩也生生挑出。 “别别别!”陆远喊道,但右履带已碾上了岩石,野兔瞬间一边高一边低,几乎与地面呈40度角般压着岩石“咯吱咯吱”而过,陆远直接被推搡到车门旁。 “砰!”野兔轰然落地又震得陆远浑身一跳,若非安全带捆着,绝对得撞个满头包。 野兔很快冲出了这片松林,这时候刹车才起来作用,勒着野兔停下。 陆远良久才吐出口憋在胸口好久的闷气,抓着头发骂道:“你搞什么名堂!好好的路偏要冲林子!你要害死老子?” 墨菲过了几秒才慢悠悠说道:“首先,在您要求开始野兔驾驶员训练前,我已经提醒过您应该从1级开始,而您坚持要求5级标准,同时寒带针叶林破障驾驶,是您当前最为急需。其次,直到您回到宙神星或舰队,墨菲都会是您忠诚的人工智能,根据《舰队法》第……” “得了得了,我的错我的错,从2级标准重新开始。” “请求拒绝。您尚未抵达安全距离,训练将会在驶出夕云号自毁范围继续,现在由墨菲接管载具,建议您自行休息。” “……” 陆远也乐得省事,索性离开了驾驶座,在车厢内摊平折叠桌,让墨菲调出视网膜投影,复制它绘制的地形图,毕竟墨菲休眠后是无法唤醒的。 铅笔“沙沙”划过纸面,不消一刻钟,粗略的地图轮廓便跃然纸上,陆远勾勒完最后一笔,旋即用尺子开始精确绘制等高线,笔触轻柔地弯曲描线。 这是一件非常耗神又费眼力的事,好在野兔减震性极佳也开得极稳,而且陆远本身作为一名尉官,军事绘图即是必备技能,哪怕绝大多数时间战术卫星与无人机会随时随地提供清晰图像,但伞兵落地后等同于包围,于是很多情况下连通讯都是全频段封锁的,绘制射程卡什么的实属常见。 陆远放下笔,掐了掐中梁提提神,看了看腕表,不知不觉间过了有四十多分钟,基本的地图是完成得差不多了,但真要画成专业军事地图那般边边角角都不剩下显然是不实际的。 陆远打了个呵欠,倦意涌上来,自从苏醒后,陆远一直没好好休息过,期间剧烈运动不少,按苏醒人员恢复办法来看,这简直是在搞心脏骤停。 “抵达安全距离后叫醒我。”陆远嘟囔道,决定小小地打个盹,卷起地图趴上折叠桌,几乎是头挨着桌面的那一刻,陆远就睡着了。 风雪把野兔染做雪白,车前铲角分开了厚厚积雪,排气管冒出的缕缕蒸汽也许是这方纯白却寒冷的世界里唯一有温度的事物。履带碾过,不知底下会不会有一棵绿芽,或者是说,这儿从没有什么春季秋季,只有永恒的冬, 人一旦真的累极了,连做梦的力气也都没了,野兔偶有颠簸也晃不醒他,鼾声时而响亮时而低沉。 墨菲忠实地执行了命令,才过了三个多钟头,就叫醒了陆远。 “已抵达安全距离。” 被人从熟睡中吵醒向来是件很暴躁的事,陆远倒了点水泼到脸上来回搓了好几遍才压抑下睡意,不耐烦地问:“那你是要休眠了?麻溜的,说完就得了。” “确认夕云号自毁后三十分钟内,墨菲将会休眠。” “哦,离夕云号自毁还有多久?” “倒计时37分钟零43秒。” 陆远拢了拢防寒服领子,往手掌哈了口热气,抓过帽子与面罩戴上便要下车。 “车外温度为零下39.4度,风力7级,不建议您离开载具。” 陆远俯身拿过步枪背上,一边推开车厢舱盖一边骂道:“你又不是我老婆,废话是真多!” 话音未落,倒灌进车厢内的寒气顿时呛了陆远一口,陆远顶着风爬上了车顶,大风叫他很难站直,陆远只得拄着没一下就冻直了的步枪,这样才好站稳。 方才陆远驾车时风雪尚不大,至少他能看清百米外,现在风雪忽的肆虐起来,能见度低到野兔车灯所射出的强光在几米外便消散掉。这会儿陆远拿着望远镜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观察到夕云号坠毁位置。 陆远不死心地放出了侦察无人机,脱手后就没飞出过直线来,稍微升高些就有失控迹象,搞得陆远只得收回。 但陆远并不返回温暖的车厢内,他只是扶着枪,像一座雕塑般立在风雪里,听着呼啸声与那山林呼啦啦的倾倒声,他坚定地望着夕云号的方向,可以说等待,也可以说陪伴,直到这艘舰船化作灰烬。 雪花挂住了睫毛,开始蒙住陆远的眼睛,拂去。温度一丝丝地剥离走,陆远不在意,墨菲已不止一次警告他有冻僵危险,陆远置若罔闻。 他想起了幼时第一次在宙神星望到天空中一道灿烈至极的焰火,他原以为是流星,长大些他知道那其实是军舰驶过近地轨道所喷出的反物质尾焰。每逢战列舰启航,光芒盛大得叫人分不清天上有几个太阳。 他习惯了抬头仰视着一艘艘军舰,它们悬浮在宇宙中,冷峻墨黑,每次进入日冕号都像是被一头深渊巨兽吞进肚里,无论是人或是空天飞机都仅是一撮沙砾。混杂在日冕号五十万水兵内,也确如沙砾跌进沙滩,毫不起眼,有的人终其一生也不会碰面。 五十公里外,就有那么一艘军舰静静躺在群山峰峦间,经受着雪沫细风,她本可以恒久地欣赏这颗星球独一无二的景色,作为她最后的犒劳奖赏,却因陆远而必须抹去,不留一丝痕迹,而其中的水兵们也将如此,这个星系这个星域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假如陆远死在地球,那这个宇宙都会忘掉他们,就像从未出现过。 “倒计时59秒、59、57……”夕云号存在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走向终焉,陆远微微仰起头,忽然间有一束金光破开万丈铅云,照耀过天地一线苍莽一瞬。 风停了。 风慢慢地逆着吹起,云层倏忽变幻乍如苍狗,陆远颤抖着手举高望远镜。 是夕云号,她安静地躺在山巅下,恍如是神女玉颈上佩戴着的一串黑玛瑙,万里之间唯此一点色。 一股难言情绪涌上喉头,陆远呼出片片白雾,缓缓地举起右臂。 风起了。 轻风扰了神女清梦,她轻舒腰肢,雪肤如虹,炫过万千光彩,刹那间谁不动容? 一轮琉璃色圆盘渐渐拔高,渐渐盖住了方圆二十公里,远远望去,彷如笼罩在幻境中。 神女轻眨碧瞳,似叹似吟。 琉璃圆盘扩大到极致,不过一个心跳,乍然回缩,一抹亮色闪过,片刻后,又一片雪花落到陆远肩上。 雪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三章.凛冬与童话 毁灭黎明第二卷:薪阳之血第二十三章.凛冬与童话“你说夕云号会被总部除掉舰籍么?”陆远握着方向盘,看着风停雪止的冰原,天空忽然间格外澄澈。 “按照舰队惯例,护卫舰及吨位更大的军舰战毁后将视服役生涯功绩决定是否除籍。夕云号总服役时间9年零4个月15天,取得击沉两艘猎潜艇、两艘布雷艇、击毁击伤各一艘两栖攻击舰,执行了203次例行任务,完成了32次重大军情任务,共荣获舰队嘉奖4次,雷神之星等3种战役勋饰。” “它的服役生涯是光辉的,但遗憾的是,按照最新颁布的《舰队舰籍管理条令》,夕云号属于正常战损,未作为分舰队旗舰以及承担过具有重要意义的战斗岗位,故而将在确认损失后的60天内,予以除籍。” 野兔略略拐过一道低矮山崖,后视镜内便现出了一个庞大无比的圆坑,若是俯瞰,就像是一勺子挖去了糕点一角。多年以后,那儿肯定会变成一个山巅湖泊,假如后世有探险者路过,必是要惊叹自然竟鬼斧神工至此。 陆远取过热水瓶抿了一口,再揣在怀中,白雾弥漫。 “以后新建造的军舰,应该会沿用‘夕云’的名字吧。”陆远说道。 “按照《军舰命名条令》,护卫舰级别舰船应以诸如‘风’、‘雨’、‘云’等自然现象作为正式名称,考虑到夕云号的战役经历,舰名一般情况下会予以沿用。” 陆远慢慢地小口小口喝着热水,车载播放器放着静谧舒缓音乐,野兔恒定地行驶着,陆远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墨菲闲聊着,谈着什么样的土壤好养活木槿树,每天该给院子里的葡萄藤浇多少水。墨菲虽还是那副冷冰冰口吻,但总归能听出它是在认真回答的。 “所以说不用很勤快地除杂草?噢,共荣共生是么?哈哈,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 野兔的全息投影灯亮起,副驾驶座上淡淡地浮现起舰队女官虚影,陆远知道,墨菲休眠的时间到了,他没有停车,继续着刚才的花草话题。 “您之前的问题,墨菲已全部记录,6个关于人类情感心理的问题请恕墨菲无法即时解答,在墨菲解除休眠后,会给您满意的答复。” 女官摘下了她的船型军帽,朝着陆远微微欠身,光影旋即化作了光晕,一星一点消散而去。 陆远抽了抽喉头,头也不偏一分,他顿了顿,说道:“如果我想买个家居帮手,你推荐哪个型号?ikea口碑一直好。主要是霁月不爱用拟人型机器,我没什么介意的,毕竟我和她经常在舰队,刚回家又做家务实在挺辛苦的。” 无人回应。 陆远给怀中的热水瓶添上水,伸手关掉了自动巡航钮,左手扶腰摸了摸手枪枪柄与剑鞘,方向盘的磨砂触感渐渐沉重了一分。 “到了的时候,你再告诉我吧。” 后脖颈处偶有的酥麻感隐匿下去,资料芯片沉寂了。那份连接到神经的悸动感仅仅升起不到一天。山路崎岖却也拦不住野兔,陆远和着播放器流淌出的乐曲,专注地翻越过一个山坎又一个山坎。 陆远把地图架在仪表盘上,沿着山麓下方驶去,针叶林尤为细长且茂盛,很多时候陆远避无可避,只得加大马力以铲角硬推过去。树林被犁出一条条醒目至极的直线,但却不见一只飞鸟惊起。 陆远这种暴力又直接的方法颇是管用,日头才刚西斜,野兔就冲到了山脚,放眼望去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白雪与点缀其间的耐寒树木。 陆远可不打算夜间赶路,一旦不慎陷入到某片地质较软的雪堆内,陆远即便是穿上外骨骼也不可能把重达十几吨的野兔推出去,这还是其次。午间野地温度便是殊为严寒的零下39度,入夜后刮起暴风,温度又该下降到何等程度? 零下39度对于陆远来说的确不是个多么惊奇的数字,光是鹰谷星,夜晚即长达117小时,士兵们在极度酷寒条件下作战的。但今时不同往日,陆远头顶可没有一整支舰队伺候,他只有这么一辆车。 雪原间陆远甚至找不到任何凸起来遮遮风,陆远全副武装地跳出车外,扒着栏杆才艰难地挪到了野兔的履带后诱导轮处,他蹲下去捏了把雪,松散、揉不实。 陆远不想整夜整夜地开启发动机来保证野兔不陷进雪里,即使是低功率状态。宙盟地面载具使用的燃料随处可见,空气中就有,那就是氢,但制取成固态氢棒供给野兔使用,恐怕地球都找不出一家工厂有这种技术。所以说陆远能省则省,届时耗光了氢棒,苦巴巴烧化石能源可就烦了。 但终归要找办法分流掉积雪,陆远颇为心痛的从军备箱里翻出一板反重力模块贴在车顶,荧光连闪三次,鹅毛大雪便自动滑到野兔两侧。 陆远搓了搓手,心说自己究竟是跌到了地球哪个犄角旮旯里,冻成这副模样,要命的是还必须往北面前行一千多公里,不消说,那儿更冷,倒也居然有人还修了座航天发射场,果真是为了打仗什么都不顾了。 反重力模块隔开了雪幕,坐在车顶上也不太冻了,陆远随便拿了袋自热军粮充作晚饭,继续着未绘制完的地图。 随着陆远开始勾勒起夕云号扫描到的其他部分,陆远所在的山脉在这片长宽约1500公里,面积足有两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宽阔区域仅占极小一部。以夕云号为圆心起始,东面山峦起伏之后即是海岸,西面基本上平原广布,南面平原与低矮丘陵兼有之,北面河谷、盆地众多。 陆远很自然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儿虽然寒冷,但绝对称不上恶劣到无法生存,解冻后应当有5到8个月的无霜期,重建后后的地球文明倒退到农业时代也不至于建立不了一个规模村镇才对。 就算几百年前那场导致了自由派人类集体迁徙的天坠战争确实摧毁了地表,但能彻底灭绝星球一切生命形态的信息素炸弹直到上个世纪才研发出来,研发后即迅速被反制住。疯狂如帝国,也那个动力去把一颗造价犹胜一艘巡洋舰的b类信息素炸弹投到上千光年外的地球来吧? 陆远百思不得其解,地图也没兴趣画了,干脆躺平了架起二郎腿苦思冥想起这个问题来,他想到日光彻底昏暗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风雪未起前的星空极为灿烂,不过陆远在深空中见到了宇宙奇景岂能是从地面仰望星空可言?正当他感到无趣准备回车厢睡觉算了前一刻,陆远忽然想到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吹嘘机会! 所有宙盟孩子的启蒙第一课都是抬头望向宇宙,去识别那两颗星子是宙神星的两颗孪生卫星——兰姬、青姬。天文学幼儿读物里有一副插图即是地球时代如何以北斗星来做原始导航。要是拍到这张照片,回去以后不得吹上一辈子? 陆远来了劲,赶紧仔细望天,回想着那个形如“勺子”般的七星连线。然而漫天行穹,星子多如尘沙,陆远又不是长在地球,哪里有那个想象力去猜想出来,看来看去最后看了个寂寞。 大呼无语的陆远没了兴致,跳到车厢里,索性拍几张全景照聊以解忧得了。陆远打开放有专业器械的军备箱,去寻相机。 “嗯?”陆远取出相机,顺手拎起了一只便携辐射计量器,瞅了一眼,指数并不归零,而是在2与3之间来回浮动。一靠近陆远肩头即猛地翻了一倍。 陆远眼神一凛,野兔式履带输送车设计战斗的地方是各种毫无大气层,直接受宇宙辐射的行星表面,有严格的三防设施,车内绝不可能有3伦琴值之高的辐射值,那么辐射源显然就是陆远本身! 陆远带着辐射计量器走到雪地,数值迅速攀升,等到把计量器插入雪中,环境辐射指数顷刻间蹦到令人沉默。 33伦琴值。 这还是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野林中,那些曾繁荣稠密的聚集地该有多少?一百?两百?一千?一万? 陆远想起了墨菲之前说的一段话。“舰外地表符合最低程度生存条件,可在低防护条件出舱。” 果然是最低生存条件,低防护条件出舱。陆远苦笑着,在那一连串动辄成千上万的数字里,区区几十的确引不了陆远注意,他向来从离地面三四万千米高的轨道里空降,怎么会记得海拔100米的生命斤斤计较了的几分几毫,只有他亲身站在雪地里,他才深切地知道这儿,是片何等样的土地。 空寂,死寂,唯有凛冬。 陆远返回到车厢,野兔的空气自循环消毒系统几秒内净化掉了陆远沾染的辐射,他端起电子平板,背后几厘米厚的板材外即是真正致命的冬夜呼啸,面前暖融如春。 陆远食指挟过平板表面,他轻轻念着数个世纪前写就,数个世纪后仍旧为之赞叹的篇章。 “冬夜漫漫,风啸林间,大雪狂飞,有位老者会偶尔来访,他是这里古老的居民和最初的主人,据说是他开掘了瓦尔登湖,并替它砌好石岸还围上了松林。他为我讲述远古的传闻和全新的永生,尽管没有苹果也没有果酒,伴着欢笑和对万物的欣赏,我们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你说,这世界该有童话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四章.耷拉耳朵的野兔 毁灭黎明第二卷:薪阳之血第二十四章.耷拉耳朵的野兔自循环热风吹过脸颊,弄得人昏昏欲睡,陆远躺在行军床上,一只手枕在脑后,虽有困意,却不想入眠。 在他身下就压着那件便携辐射计量器。陆远在野兔灯光照射范围采集了好几簇雪的样本以供检测,有高有低,但都在30伦琴值附近徘徊。 着实不能怪墨菲没有提醒他野外环境辐射值达到如此数值。很多宙盟公民,本就出生在舰船或者空间站里,承受的背景辐射远比经过大气层阻挡后的地表要高。特别在昔年大迁徙途中,人们便有意地对新生儿开展了辐射对抗培养,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宙盟公民都工作于矿产资源星球一线,在长年累月不断地接受辐射、清洗辐射过程中锻炼出相当强的辐射抗性,加上装备优势,几十伦琴值对于身穿标准步兵装备的陆远来说的确不足挂齿 但这30伦琴值对于大多数哺乳生物来说已彻底是一道生死界线,若不太严谨地推算,1伦琴值等于100毫西弗等于0.01西弗,而人类一年所能承受的健康辐射值上限仅仅是1sv。吸收超过4000msv时有致命风险,如果是瞬间吸收4000msv则可能当场毙命。 陆远挪了挪手臂,微有概叹地看了眼窗外仍在纷纷飘扬的雪,这样的辐射雪会让人不得不承受更多辐射,难怪整整一天的行程,无论是墨菲还是陆远都没有发现大型智慧生物,他们根本就无法在这种恶劣环境内活下来,假设存活,那得什么样的怪物? 没拧紧的热水机在“嘀嗒嘀嗒”地漏出水珠,反正陆远也睡不着,索性跳下床拧紧,继续补充着地图细节。 以墨菲查到的旧有资料而言,夕云号坠毁区域名称翻译过来唤做斯塔诺夫山脉,以陆远学习的通用语去读十分别扭,应当是迁徙后消亡掉的许多种古地球语之一。墨菲自然可以毫无压力地解读,陆远就免了,他携带的通用翻译耳机还没高级到扫描脑海所想。 航天发射场附近区域陆远已基本绘制完毕,山脉东面也勾勒了个七七八八。陆远往南面补充线条,过了会儿,他便觉得是不是自己记忆模糊了?南面约500公里范围内,经常每隔70到80公里便有一些异常等高线,明明是平原却呈单个、密集的点状凸起,稍远点甚至有大规模的环状凸起。 陆远一开始认为是山丘之类的堆积,细想一下哪有这种规律分布,仿佛是有特殊放置频率的普遍高度极其相似的丘陵? 陆远反过头去检查斯塔诺夫山脉东面与另一道较高些的山脉所夹在中间的河流平原,同样有大量交错的异常等高线弯曲。 陆远咬着笔头沉吟片刻。以如此高的环境辐射值论,当年的天坠战争后地球必然遭受到了某种毁灭性辐射武器打击,并且连锁造成全球气候更迭? 冰河期?陆远挖空脑袋才想出个这么名词,得亏他小时候不怎么逃地理课。这个词好像能解释趋于寒冷的地球气候? 陆远头痛地屈指敲了敲太阳穴,行星气候与地表形态是一门独立学科,陆远是一个伞兵,不是成天开着殖民改造舰乱窜的科学家,他对要求天量数据与精密建模的行星殖民谈不上几分学问。有事找个ai咨询下就结了,但凡有点地位的宙盟公民都不会选择去做重复性记忆劳动的低级工作,人人都向往极具创造性的艺术家!句法师!舰队军官! 总之陆远把这些等高线异常暂且理解为某种外坍缩武器所层叠推出的土壤、岩石,当然城市废墟也在考量范围内,不过陆远不认为时过境迁如此之久,还能有民用建筑残骸批量存在。 一夜无眠。 翌日启程,被反重力模块扫在两侧的雪,硬是堆成了一个坑,变相地把野兔埋在其中,陆远不得不倒置过反重力模块,的就是野兔皮实抗造,但再抗造终归也得小修大修,经过400~500摩托小时就得送去战地整备厂大保健了,陆远多少是懂点机修,他再懂也没那么神通广大地把发动机吊出来做测试。 陆远见天色晴朗少许,无人机送回数据显示前方皆是平地,一咬牙,心说豁出去了,抄起墨镜跳下车,抽出附加履带齿,涡轮一开,“轰”地下即是以极速冲出! 飙车固然很爽,但后视镜内一条条紧跟来的皲裂缝隙就不是很爽了,陆远按下巡航模式,踮脚蹭到后车门,抓起望远镜审视着辽阔冰面上飞速扩大的裂隙。 “草~”陆远咕哝了几声,没太放在心上,刚转身口服了个抗辐射含片,便有轰隆隆巨响由远到近抵到耳旁。 雪原反射光极其强烈,陆远戴着墨镜,手搭凉棚,望着自山脊那边轰然奔腾过的白色洪流,气势尤为惊人,犹如美术生一笔涂抹掉了画作瑕疵,叫人看不出痕迹,那些黑色裂隙骤然淹没不见,焕发出一种神圣的辉光。 陆远看地啧啧惊叹,这副奇景可太少见了,他可没去冰川模拟生态圈的门票,摩挲了下刮过不久,还冒着青茬的下巴,暗说这颗小破球稍微净化下,拿来做度假星球倒是真的可以。 美滋滋的幻想才几秒,陆远撮了撮嘴,决定拍一拍,他侧头眯着眼又看了眼横扫来的白色洪流,脑袋转了转,榨出了点可怜巴巴的学识。 “雪崩?”陆远念道,感觉不是什么很凶猛的玩意,比海啸冲浪差远了。这个念头洋洋得意地闪过一个心跳后,陆远忽然想到了自己可不在宙神星上,然后记起了“雪崩”这个词是个什么含义。 “草。”陆远呆说一字,兔子一样窜进车厢,一屁股坐到驾驶座,一脚往死踩住油门,涡轮加速破障姿态统统打开,不怎么!雪崩是追着他来的! 野兔疯狂地飞驰,冰屑狂风撵上了车后视镜,陆远转头都不必,很直白地看到一片片屹立针叶林跟折甘蔗似的消失在雪崩中。 “嘀嘀嘀~”降落失败警报抄得陆远脑仁疼,但陆远真腾不出手来给不断试图靠近降落的无人机挪块板,里边的人很着急,外边的无人机也挺急的,揪住了野兔的敞篷翻板就架了过去,结果雪风一撩,无人机顿时“噼噼啪啪”地机翼直劈到车顶,拉出一长串电线悬着旋翼不使脱出。远远一瞧,就像是逃命中的野兔缩起了耳朵。 陆远不在乎耳朵究竟耷拉没耷拉着,他现在只关心车速够不够快,能不能脱离开雪崩,好在这小子人品历来还行,飙车碾碎了的裂隙所产生的雪崩没持续很久,得以让陆远捡回掉小命。 眼见雪浪渐渐追之不及,陆远吁了口气,寻了个背风坡缓缓停下。 掀开引擎盖便是一股热气扑面,熏得陆远满面通红,他无比心疼地看着过载太久搞得几乎爆缸的发动机,机油都快沸腾了。它只是个兔子,不是角马,受不得这么大委屈,趴窝虽不至于,但再想涡轮加速就等着它歇菜吧。 陆远只好翻着维修手册简单修了修,墨菲这才休眠了多久,陆远便怀念那个喜欢碎碎念的ai了,可惜唤醒它不是陆远所能控制的事。陆远取下绞缠在托带轮上的无人机残骸,拆解了零件扔进军备箱里,一边看着水烧开了没。 热水绕着杯壁打了个旋儿,即溶饮料粉沉淀溶解掉,一杯馥郁甜香的咖啡搁在桌边,陆远才提起笔,碰得马克杯晃了晃,笔记本顿时染过几分褐色。 许多日子后,陆远翻开昔年的日记本,第一页还是那几摊分外醒目的咖啡渍。 “地球上的第1日,暴雪转阴。” “我不知道今天是周几,嗯,权且充作周一,我今天开了很久的车,野兔很强劲,把我从雪崩里救了出来,我回去了一定要上书司令部,建议也给伞兵标配野兔……” “我的表还是宙神历时间,今天是1月1日,元旦,不知道家那边是不是新年第一天,如果是的话,我想许个新年愿望。” “想了半天,愿望都太长,许了肯定不灵验,许一个愿望这个权利,我转给霁月好了,她比我聪明得多。没收到的话,转给父亲,他没休假就转给母亲,总之,能许出去就蛮好了。” “新年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五章.林间 “嗤啦~”陆远踩下刹车,野兔当即微微前仰,雪地曳出两条履带印,正午阳光映过后视镜上的薄冰,折射地极为耀眼。 野兔“呜呜”地冒着尾气,陆远烦躁地拧大了雨刷功率,但湿冷雪花一黏到风挡上便融化开来,然后顷刻间结冰,即便雨刷下一直在喷出除雪剂也只能勉强保证陆远视野不被挡住。 但仅仅如此是绝对不够的,趁着午间暴风雪停歇时分,陆远放飞出去的无人机回馈来前方地形图像,陆远又要穿越一片广度不小的树林。届时陆远必须要保持全向视野,时刻警惕在碾倒树木不勾连住侧边,多拉倒几棵树是没什么,但动辄一人合抱粗的松树砸过来,野兔吃得消,但野兔的悬挂却未必吃得消。 陆远只得爬出车外,把反重力模块装配到引擎盖上,霎时令雪花飞不得靠近半步。这时候也不是心疼发动机寿命的时候了,要是下一场暴风雪跟上次那样持续了两天一夜,陆远就别想在隆冬前赶到丙路线中端的山脉西侧豁口处了。到时候雪会更大! 陆远自然是不清楚地球此刻的历法计算,但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室外温度仍在下降,野兔在今晨测量到的温度还要比离开夕云号后的第一天冷地多,风雪也在增大,用屁股想也晓得这冬天才哪到哪。越早赶到山脉西侧豁口就越安全,即使迎风坡条件不允许进一步前进,也好找个适宜山崖什么的来扎营,撑到春季再去斯沃博德内伊发射场。 尽管陆远紧赶慢赶,抵近到林子时天色又黯淡了下来,虽才正午一点左右,但骤然刮起的暴雪却已驱走了日头。 陆远双手一拍方向盘,心说该死,上次穿越树林时就是因为光线太暗,一时不舍得浪费燃料,没开全向照明,搞得直线开得歪歪扭扭,撞歪了不少树木,搞得那些极富坚韧性的枝叶缠到主动轮中,差点崩断了履带。 但陆远更不能就地停车等候暴风雪过去,时间尚是其次,就算有反重力模块护持,一夜间吹开的雪堆在野兔旁,垒得跟棺材样塌下来活埋了他。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埋在两米厚的雪下面,就得花更多燃料去开启野兔的车身反重力,那可是一晚就能废掉三分之一根氢棒。 遇事不决,先抽根烟。 陆远摸出还剩小半包的火烧云,掂量掂量,拨了根最皱巴巴的烟出来,搁鼻子下深深嗅了口,犹豫半天终究是没点上,叹口气放回烟盒,小心翼翼地放到内兜。还么到庆祝那会儿,随随便便抽了以后就馋着吧! 涡轮开始空转起来,陆远需要涡轮保持住短距爆发冲刺,以便碾到挡路树木。陆远控制着野兔,尽量不蹭树。陆远甚至提起车前撞角翻转到车顶,避免剐蹭。能在如此恶劣环境下扎住根的树固然干不过撞角,但掀起的根茎却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黝黑林子间,只有野兔车前灯照出的两道光线分外刺目,一股阴冷气息没来由地窜过陆远心底,害得他哆嗦了一下,他微微侧头看向车窗,硬化玻璃钢外几步内便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履带缓缓行进时的“吱嘎吱嘎”声,陆远还仿佛听到某种窸窣响动。 这种地方养育出来的生命?该是何等的冷酷?或是凶残? 深入林中堪堪六七百米,针叶林便密集到野兔避无可避,陆远倒车片刻,放回铲角,一直空转着的涡轮猛然加速!野兔当即以破障姿态暴起冲刺,瞬间铲开了挡路林木,这些生长了几十年的红松像火柴棍般齐齐折断。 既然提速,就没有停下慢吞吞的道理,陆远索性马力开到最足,一鼓作气! 铲角旋过一个角度,逆着削断树干,倒下来的松树“喀嚓喀嚓”地砸向野兔最坚实的正面,然后被反重力模块分开到两边,这样碾过的枝叶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 就像是收割机开进了玉米地里,野兔在成片成片地清理开林中小路,屁股后面坠了满地夹着霜雪的灰绿枝叶,但依然惊不起一只鸟儿,或许它们早已逃冬迁徙到了南方,也或许这儿根本就不是鸟儿的故乡。 树林越来越密,反重力模块也逐渐拦不住非要朝车窗挤来倒下的树木,开弓没有回头箭,陆远不可能停下,只要停下,一倒车必定会卷进枝条,陆远此刻只能踩死油门,抱着能奈何住老子的念头冲向终点。 “呜~~~”野兔迅猛地擦过一株虬结盘绕的松树,陆远立马左打方向盘,试图穿过下一个林间空隙,穿插过去的一瞬间,野兔当即铲倒了棵几乎有车辆这么宽的树,震得野兔猛然速度一跌。 这还没完,撞倒这棵巨树后接连不断迎面而来的松树叫陆远目不暇接,跌下速度后野兔再也难以加速回巅峰,强烈的震颤让陆远前后仰来仰去,仅是这么点功夫,没待陆远回过神来,野兔骤然顶到了块岩石,铲角爆出一团火花,得亏陆远心下一凛,急踩刹车猛打方向,铲角顷刻间刺入岩石又向左滑去,野兔整个地横着转向。 野兔去势不减,低速状态下凭借自重都压断了几棵树,“咯吱咯吱”地朝下坡驶去,陆远心说坏了,拼命地去掰突然重若千钧的方向盘,他完全不敢再加速了,他也没法加速了,一旦前面再来一颗稍粗些的树,野兔铲歪了便是侧翻结局,更糟一点,万一前面是个悬崖呢?! 陆远竭尽全力地纠正住方向,同时一拉紧急制动,野兔“嗡”地一下卡死履带。 抬起的后履带落了下去,陆远跟着喘了口气,他紧盯着面前被车灯照亮了下半截的松树。铲角尖刺扎进去了几分,那些被刺破了的树皮瘤子在汩汩流出黑红黑红的液体,经车灯一照,陆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什么瘤子,而是某种依附在树皮外的卵胎。 破裂开的卵胎像是在流血,几个长条黑影缓缓蠕动着爬出来,沿着树皮沟壑钻进了其他尚是完好的卵胎内。很快,之前陆远刚入林子时听到的隐约窸窣声响了起来。而那些没成功侵入的长条生物则迅速冻毙,却渐渐地变成赤红色,恍如燃烧了一般。 饶是陆远身经百战,看到此景也是毛骨悚然,战争好歹是和人打,陆远宁愿单挑一个洪魔机甲也不想被扔到这个鬼地方。 挂上倒挡,野兔开始倒车,才拔出铲角,履带就卡住了,起初陆远以为是硌到了什么,想挂二挡强行碾过,熟料动力开得越大,履带越是不动,再倒退估计要把履带绞断,陆远只得先放弃倒车,面色严峻地轻加油门,履带节节动了几寸便又一边卡住,履带差速弄的铲角再度刺入松树里。 野兔的系统监控表明有异物卷进了履带板中,陆远是真的不想亲自涉足到这片鬼影憧憧的烂地方,陆远有心用无人机代劳,但树枝交错下,无人机根本保持不了足够高度,陆远默默抽了支烟,说了声草,返身套上外骨骼提起步枪,赴死般打开车门。 陆远扒过车门外的伸缩锹,尝试着往散发着某种甜腻气味的土壤插去,浅浅地没了半个锹面,陆远拨动着翻开土,全是结块了的黑土,像是凋零了的松针落下后,被辐射雪反复盖住,加上寄附于树干的那种卵胎,天晓得最终混合成了什么。 陆远一步踏下,“咕唧”一声踩到底,辐射值当即攀高,陆远拔出脚却费了点劲,他紧贴着野兔,端着枪指着渗了点光进来然后湮灭掉的树林深处。 陆远抛出一枚悬浮探测球,临时充当警戒,他挎着枪目光严峻地看着右履带,他不愿见到的事终究成真了。大量的根茎、藤蔓和削断掉的嫩枝在碾过履带时混合在一起,本该直接甩在车后面,但绞断流出的汁液似乎极有黏性,把一些最细碎的小枝条挤进了负重轮空隙里,久而久之令履带沾染上更多阻拦物。这倒也不是太麻烦,出树林后一把火烧掉就是了,但问题在于刚才的急停拐弯打乱了节奏,一口气勾连住了太多杂物。 陆远心有戚戚地瞄了眼这棵寄生满了卵胎的松树,如果不是他运气好顶住了,可能下一秒,履带就会承受不住高速运动,然后“啪”地一下断裂开。 野兔耐火性极好,这种杂碎缠住履带的破事浇桶油点燃就是了,陆远往淋壶灌了些汽油,在喷洒之前,陆远决定采集点汁液样本回去分析分析成分,能给野兔造成麻烦的植物当然值得研究一下。 陆远两指拢了拢,探到上履带与车身间的缝隙中,看上去那些碎枝烂叶都是被一种焦黑色的粘液结合住。 触到后,陆远顿时感觉像摸到了鼻涕,忍住作呕欲望缩回手,但拉出了无数细丝,陆远反手去扯,却搞得另一只手也脱不开了,无论怎么清理,这些细丝就是死缠着不放。 陆远心头火起,大怒道逼急了大不了把自己也点了,区区几百度还烧不垮老子。 火气上来了,陆远真给自己手上喷上汽油,喷着喷着,头盔的探测球画面忽然漆黑,陆远立刻架起步枪,审视着唯有漏风声、窸窣声的灰暗树林。 “滴滴滴 ~”约十几秒后,探测球画面变动着,黑红交替,光影蠕动,陆远飞速思考着,他想到了一个词,想到这个词的瞬间,陆远瞬间下意识握紧了枪柄。 食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六章.眼瞳,竖瞳 阴风乍起,窸窣声忽地连绵不绝,一时间竟是围绕住了这辆困在林间的小小野兔。 陆远眉毛一挑,一抹头盔亮起热能检测,片刻间,陆远的面罩便橘红一片! 这那里是敌人?尽是数不尽的树干卵胎! 陆远心道该死,看来自己是掉进贼窝了,他索性一口气把淋壶往失灵了的履带边浇了个遍,“砰砰”两枪朝地上打了几枪。 一簇火苗霍然而成熊熊烈焰,多留在此地一秒就危险一分,陆远完全不顾火花溅到自身,也把自己燃成了火人,他一只眼睛看着面罩温度计,一边奋力揪出履带缝里的杂草烂枝。 一团团黏糊黑红的烂泥坨子被陆远扯出来,陆远随手拽出一束燃火树枝,要伸进去烧尽深入到负重轮背后的韧枝,熟料他刚端起,一条细长黑影猛然跃起,直接扑击到陆远头盔! “噗!”陆远猝不及防下顿时头盔被啄了个白点,他当即挥臂去赶,熟料这条跟小蛇似的玩意即便是浑身燃火,也在拼命地往陆远脚脖子处钻,一股股清晰可查的刺击从陆远靴子那儿传来。 陆远一连跺脚都赶不下这条缠着不放的小蛇,他只得弯腰去抓,揪住滑溜无比、多半是刚从卵胎内破体而出的某种蛇类幼崽,微一使劲,在刺耳至极的“戾戾”声中,给它拔做两截。 “该死的。”陆远骂道,直感晦气,经这么一搞,火干脆烧遍了他全身,他这副步兵式外骨骼还没进行过抗燃处理,烧是烧不坏,但人是会被烤熟的。 陆远无暇再去理会此起彼伏的窸窣声,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好兆头,但陆远连烧带拔,野兔的履带清理得很快,届时返回到野兔中,自然不用管外头究竟几头牛鬼蛇神。 “嗤啦嗤啦”爆起火星炸到陆远身上,窜起火势之大,已挡住了陆远视野,热能、红外线等常规探测手段都等同于作废。 陆远提前浇洒在车旁的汽油燃烧地极快,陆远直观地感受到林间有无数股憎恨恶意在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难以抑制的心悸叫陆远近似狂躁地扫荡着一切卡住了履带的杂物,他硬生生地扒开铁板,但里面的黏稠融化液体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根本除不尽。 陆远乍感不对劲,他转头一看引擎盖那儿,只一眼就叫他不寒而栗。 撞角刺过的树干上所有卵胎全破了,成堆爬出的黑色小蛇竟是全爬到了野兔上来,雪原灰白迷彩色的野兔陡然改了涂装。 陆远拾起淋壶,往引擎盖扔去,半空中一枪打爆,火雨纷纷而下,刹那间,辛辣嘶鸣震得陆远头晕脑胀。 陆远痛苦地直想猛锤自己脑袋,便是次声波武器也没让他这么难受过。他眼见烧地差不多了,几乎是扶着履带踉跄走到后车厢。 陆远转身握住车把,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一道劲烈到有如音爆的飓风霎时掀起,直向着陆远终于暴露出来的后背袭去! 发自骨子里的危机感叫陆远慢了半步,仅是这半步,一蓬庞大黑影凶狠地撞击到野兔后车门,力道之大,竟是使得重达十来吨的野兔后履带离地! 一只大若头颅的血红竖瞳骤然现在陆远面前,惊地陆远心跳扣慢了一拍,随即,陆远吼叫着步枪一架,炸出六角星似的炽热枪焰,直朝这条,不,这头黑蛇开火射击! 一击扑空,反倒是被无壳弹集中招呼了竖瞳,这头制霸松林不知几多时日的黑蛇立时暴怒,咫尺之遥即是一挥蛇首,却是叫陆远避无可避! “轰!”这一下撞击犹如金铁相交,饶是陆远穿着外骨骼都挨不住蛇首猛挥,人当即直线倒飞而去,狠狠砸到数米外一棵松树。 陆远顾不得方才“啪叽”一下又弄破了多少黑蛇卵胎,也顾不得浑身骨头要散了架,他趴着拽住树皮把自己转过来,倚靠着树根,脑中只有一个原始念头。 开火。 食指扣住扳机,但子弹一连串地在黑蛇蛇首鳞片弹出火花,这畜牲飞快地游动着,不消扭动三两下即迫近到陆远身前,那被打做稀烂的竖瞳溢出的黑红蛇血被惨白日光一炫,凄凄地映出这头巨蛇小半边鳞片细密冷硬的躯体。 枪焰湮灭,沉重的呼吸声伴着如泉涌出的汗水一并挤在面罩内,透过漫着淡淡鼻息薄雾,黑蛇泛着残忍嗜血欲望的菱形蛇瞳跟着闪烁不定。 弹匣顷刻用尽,“哒哒”的枪机轻响淹没在黑蛇噬咬住树干的咀嚼声,陆远手脚并用地站起,奔不过两步又被藤枝绊倒,双手撑着不住后退。 陆远掣出腿边的手枪,对着昂起蛇首的林间精怪。 “砰!”一声单调枪响,一蓬枪火,一条鲜红蛇信“嘶嘶”扫过尖利细齿。 “砰!”一发弹壳还没落地便失掉了温度,渐渐陷进了毫无本色的黑雪中,陆远单手撑着继续后退,一寸,那条黑蛇就进一尺。 “砰砰砰!”枪口上扬,蛇首也上扬,居高临下俯视着冒失的猎物,陆远借着自己身上未熄的火苗,才发现光是抬起的蛇头,就有野兔履带运兵车那么高。 我靠。陆远干咽了下喉咙,他依然稳如磐石地举着枪,但不管是他还是那条蛇,都很清楚这颗8克重的空尖弹毫无威慑。 涎水如泉般自黑蛇下颌流出,丝丝缕缕落到松林间的腐殖质上,眼瞳与竖瞳,四目相对。 他们都不再犹豫。 陆远翻身跃起,不待他迈过一步,破风声先是“嗖”的袭来,蛇尾一记横扫,像推倒积木般把陆远整个抽翻,然后缠上陆远,绞了起来,任他如何挣扎也只是眼睁睁地看自己被悬到了蛇首之前。 液压机械在竭力对抗着磅礴的绞缠力,陆远听到了外骨骼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声,那是齿轮崩碎的前兆。 蛇信舔到了陆远的胸甲,黑蛇没瞎的那只竖瞳外闪动着油白色的眼膜,蛇躯滑过林间震动出的“窸窸窣窣”声,把彻底落入了掌控的猎物缓缓举起,举到了野兔前,开始幽幽燃烧的松树枝桠间。 这就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卵胎挤开脓包般鼓囊着裂开,愈发多的小黑蛇疯狂攀附着这株奄奄一息的可怜树木。它们彼此啄击争斗着,狭窄的树枝在下着黑雨,全是跌落了去的失败者。 黑蛇像是在享受它的胜利,放任它的幼崽们去嗅、去闻、去噬咬。在一层薄薄几毫米的透明面甲外,即是无数个源自骨髓里的恶毒灵魂,急切地想分食掉他的血肉,叫他永世坠在这片炼狱里。 焰火黯然,鳞片摩擦过外骨骼甲片,仿佛是陆远抬着眼皮瞅着它的表情,没让黑蛇感到应有的畏惧,厉声朝着陆远嘶鸣,声浪之高,吹得败者食尘的黑蛇幼崽们匍匐瑟缩。 蟒口一张,即是囫囵个地吞吃掉了陆远。 “戾~!”黑蛇仰首啸鸣着,心满意足地垂下蛇首,就地盘踞着一株早已变成了黑蛇族群巢穴的松树,褐黄色的竖瞳恰如一支弯曲闪电,可它从未见过火焰,它垂着脑袋,像是凝视着数米外,那团还在“噼啪”爆响的火堆,一条条同样不知火为何物的小黑蛇却本能地感到了那儿很温暖,于是无知无畏地游过去,然后变成了薪柴。 它也试着凑过去,但硕大蛇首喷出的鼻息却是瞬间吹灭了火,它只得蹭了蹭野兔运兵车那有如树皮粗糙但磨砂一些的车壁。 黑蛇舒服地继续蹭着,在这座昏暗林子间,它永远都在猎食与繁殖间烦恼,本能在叫它与同类诞出后代,本能也在叫它逃避细小后代无情钻入它鳞片内啃噬的痛苦,这块“树皮”可以很舒服地蹭掉贪婪的小黑蛇。 黑蛇忽地觉得腹部刺痛起来,它警觉地抬起蛇首,威慑地发出“咝咝”声,周遭听到这种声音的黑蛇幼崽倏忽间无影无踪。 那股刺痛逐渐强烈,黑蛇暴躁地扭过蛇首,撕咬着那节躯干,它愤怒地揪扯着自己好不容易才长成的鳞片,要嚼碎了那条胆敢偷偷吞吃它血肉的幼崽。 一块又一块巴掌大的鳞片带着鲜血抛飞落下,引得许久未尝过荤腥的黑蛇幼崽们躁动,偶尔几片飞得远,掉到了远处,即是黑潮涌动,幼崽们为了那一点点血食而拼命残杀着,一旦有蛇稍粘上血腥,便立刻被一旁同类撕咬分食。 刺痛变成了剧痛,黑蛇哀嚎,大口大口咬着鳞片,咬得自己伤痕累累,依旧强而有力的蛇尾在抽打着那块“树皮”,若不是铲角扎进了树,野兔早就被抽翻了。 幼崽们顷刻间吃光了鳞片,继续争抢着飙溅出的蛇血,但更多没分到一星半点的黑蛇则睁着一样血红的竖瞳,在盯着状若疯癫的成年黑蛇,盯着它,从不敢妄动,到缓缓蜷起蛇躯。 “噗嗤!”一截剑尖穿破了肉膜,竟是没刮到一个鳞片,断口凹凸不平的剑锋绕着切开了蛇腹,淋满了黑红蛇血,那支剑骤然穿出,一只手拽出,然后是整个人。 他看见了那双陡然惊恐的竖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七章.招惹与不招惹 毁灭黎明第二卷:雪日血红第二十七章.招惹与不招惹陆远浑身浴血,腥臭蛇血极为黏稠,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在揪着陆远跌回蛇腹,陆远直把外骨骼发力开到最大,才迈动了步伐,一骨碌翻到了林地。 “咳咳咳~”陆远踉跄爬起,稠糊血液和蛇肚子里一干辛酸无比的糜状物都紧紧贴在陆远身上,像一件沉重披风盖住了他。 陆远紧握着荣誉短剑,即使这支剑几乎整个折断,残留下的几寸锋锐还是能由内到外割裂开黑蟒的内腑、鳞片。现在,这条骤然重创的成年黑蟒在疯狂挥动着蛇躯,哪怕是最细处的蛇尾蜕皮信子甩过也是一片恶风。 才走过几步,陆远便止不住地撑膝喘息,生生遏制住莫大的呕吐冲动,他知道走慢一秒,林间深处就会冒出更多小黑蛇,这些无限贪婪血肉的恶毒生物一旦发现了陆远甲胄外有什么缺口,那就是真正的噬骨钻心! 渐次沉重的呼吸,这十几米恍如天堑沟壑,陆远颤巍巍地举起手臂,擦着头盔怎么也抹不去的黑红黏液。滑溜不堪的小黑蛇涌浪般经过陆远脚下,他每踏下一步,就有三四条蛇压得稀烂。 野兔开着廓灯,无疑是这片绝望黑暗里唯一的亮色,陆远允许自己拄着剑鞘用力深呼吸了几口,空气过滤器送来的尽是苦涩酸辣的臭气,他屈指敲了敲面罩。 “喀喇~” 陆远暴吼一声,奋起大步向前,那些踩死在靴下的黑蛇死而不坠地粘住了陆远,到了野兔车旁,陆远一双小腿,都彻底漫上了黑色。 陆远匆忙捡拾起倾倒在履带边的淋壶,拔开盖子,一股脑地把剩余汽油当头浇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但手枪早已遗失了,陆远情急之下,抡起剑鞘就是往车壁上一磕! “嚓~轰!”一缕火星迸射出,旋即绽成了烈焰! 陆远直接化作了一个火人,攀附到他身上的黑蛇惨叫着,纷纷焦灼炸开落下,几个呼吸间,陆远脚边就堆起一层灰屑。 借着再度烧起的火势,那些一辈子都活在幽暗松,从不知火为何物的精怪不由得推开,冲向不远处抽搐着的成年黑蟒。 陆远忍住要把他烤熟的高温,没急着上车,反倒是拢齐了被震落下来的枯枝松针,围着车门铺了一层,然后才手忙脚乱卸下外骨骼组件丢进火圈中,握住胸甲防弹片时已和端着滚烫砂锅没甚区别。 这一圈宽不过半人的火焰硬是把陆远与无穷无尽的黑色海洋隔开,陆远踏上驾驶楼台阶,那种镌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恐惧终于牢牢攫住了陆远,差点叫他没拉开车门。 车门应声而开,陆远疯了似的把自己塞进了驾驶位了,直到“砰”地关上,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才掉回去。 不知怎的,陆远竟是没第一时间重新发动野兔,而是顺着火光,望了一眼那条在某处垂死挣扎的黑蟒,黑洋之上,尽是漂浮着猩红血点,恍惚间,陆远都分不清那儿到底是天空或本就是炼狱的模样? 陆远转过头,低头挂着退档,一推操纵杆踩下油门,抬头,一颗硕大蛇头突然间占据了陆远眼瞳!翠红蛇目,鲜红蛇信撩到了车窗风挡,蛇牙森森伸长,就这么,注视着陆远,注视他良久! 陆远惊地猛地颤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他拼命踩下油门,野兔当即“嗖”地退后,撞到了一株松树,陆远瞬间爆发的力气之大,竟是叫按下的“破障姿态”钮久久不曾弹回。 铲角泛过冷光,陆远狠狠压过操纵杆,野兔的履带在泥泞地里空转打滑着,那条纵然开膛破腹过的黑蟒紧随而至,扬起蛇首,轰然撞上车前窗! “咚!”风挡装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偌大一块,陆远“嗷”地一声霍然站起,跳出驾驶位,隔板绊得陆远踉跄摔倒,右手掌一撑,顿时骨折一般地酸痛,但陆远管不了那么多,攥着手一脚踢开军备箱,拿起枪榴弹发射器,“咔咔”两下装到步枪,调过导气模式,箭步冲到舱盖处。 “老子艹你吗!”陆远大喊着,掀起野兔车舱盖,半身探出,腥浊空气刺激地陆远止不住想闭眼,陆远强行睁大眼睛,瞄着癫狂拍击着野兔驾驶位的黑蟒。 “戾!!!”黑蟒看见了陆远,裂开蛇嘴,厉声嘶啸,倾过蛇身,只消一下,便能叫这个小人儿碾碎在齿间。 陆远此刻身上没有一片甲,只有一层咔叽布军服,但他这会儿却冷静到极点,一丝惊慌也无。 食指扣着扳机。 一线蔚蓝绽裂,沿途似是剥离开了无尽虹色瓣片,淋漓飘飞。 宛如一根渔线钩住了黑蟒后脖颈,狠然将它拽到拖进密林深处一般。脉冲榴弹毫秒间爆发出的动能直接击飞了它,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但陆远可不止一发脉冲枪榴弹。 空气里的脉冲波圆环一次次震撼出去,直到野兔染上一层淡淡辉。 陆远手边坠满了冒着青烟的弹壳,低下枪口,那条黑蛇被彻底拍进了泥土中,某种摄人心魄感消失了,周围梭巡不前的黑蛇幼崽立刻争先恐后地涌进坑中,一汪黑水潭在翻腾着,连一丝血迹都“浮”不上来。 陆远吐了口浊气,缩回车厢,捂着拳头用力咳嗽着,外头空气之刺鼻,让陆远根本喘不过气,这片松林,纯粹就一座蛇窟,他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才闯进来。 驾驶位风挡被砸凹到陆远只能屈着身子钻进去,套上外骨骼臂膊,使劲才推回去。陆远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了。 野兔霍然灯光大亮,陆远加足了油门,所有的增压动力全部开启,陷在泥泞中的履带刮飞出如雨泥潮,呜咽嘶吼着要攀爬到平地。 “该死该死该死!”无论陆远如何变速,前进或倒退,野兔愣是死死陷在了泥潭中,爬坡到关键时刻却总是功亏一篑又滑回去,而且越陷越深。辅助越野系统跟着故障了,天知道那条成年黑蛇究竟抽坏了野兔多少系统! 陆远心底陡然起了一阵心悸感,他猛地回头看去,他只望到了一片黑暗,但出于生存直觉,陆远一定知道有其他的成年黑蛇赶来了。这是场饕餮盛宴,这片林子的魍魉魑魅怎么会放过? 陆远脑海里飞速掠过种能让野兔爬出的办法,但野兔自重加上泥潭吸附力,普通的步兵外骨骼根本拖不动,而且陆远绝不想再体会一次黑蟒绞缠吞吃。 或者是砍断松树填进泥潭里,充作临时救援木,野兔踏到实地自然也能爬上来,不过这还是要陆远出到野外作业,陆远瞄了眼车外,该死的,他已经看不到一分雪色了,尽是漆黑蛇皮和黄豆大小的腥红蛇瞳,穿着机甲他当然不在乎,但是外骨骼薄弱处就没有覆盖甲胄,他更不想体验万蛇穿心! 陆远挖空心思了想着办法,煎熬,无计可施,电光火石间,蹦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陆远一锤方向盘,骂道:“一条命,干了!” 说罢,陆远大步冲到后车厢堆着的食品柜那儿,一口气刺破了五六个牛肉罐头,陆远一狠心直接中指往罐头刀上割去,往罐头里滴进十几滴自己的血。 陆远抓上氧气面罩戴上,顶开舱盖,把肉罐头全倾倒在车顶,拎起步枪便是朝天开火,大吼道:“不是想来吃小爷吗?!都他吗的赶紧来啊!” 人血气味即刻激地小黑蛇窜来野兔,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抢食,陆远早有准备,划开信号弹,搁在舱盖边,越界一条他就打死一条。 疯狂涌来的黑蛇都叫本就倾斜了的野兔更加掉进泥潭里,陆远狂吼着四处开火,那股心悸气息萦绕在心头,但就是迟迟不来,陆远擦燃开更多信号弹,奋力甩到林子深处,他划开手背,血淋淋地握着步枪。 “你们不是想吃了我吗!来啊!” 争食的黑蛇忽地散开,透过信号弹映出的些微光明,陆远望到了游曳过的一道壮硕黑影,他不惊反喜,换了个弹鼓对准了射击。 一声暴戾啸叫,成片松树撞倒,快到陆远都来不及打光这个容量100发的弹鼓,竖瞳血色瞬息间从玛瑙大小迫近到脸盆大小,枪焰轻轻渲染,看清真容的那一刻,陆远的心脏也跟着停跳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怪! “哐!” 两支犄角毫无凝滞地刺进了车厢,野兔坚实地能抵抗机关炮的装甲简直和纸糊一样,一股沛然巨力顶着野兔一秒内冲出了泥潭。 “啊!!!”野兔就这么被顶了出去,但力犹未止,铲角一连削断了数株树木,野兔跟摊垃圾样侧翻过好几圈,颤颤巍巍地翻了回去立住。 陆远勉强自天旋地转间回过神来,抓住舱盖的十指剧痛无比,他“呼哧呼哧”地抚平胸口,继续举起步枪,下意识地射击着。“丁铃铃铃~”子弹溅落在鳞甲外,随后是“哒哒”的枪机轻响声。 陆远拨了拨枪机,一片深沉黑影盖住了他,陆远嘴角抽了抽,抖索地装上新弹鼓,努力抬起头,看着黑影的主人。 平生第二次,陆远知道他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东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八章.融化的野兔 在宙盟远征舰队里有一个人人都想要的差事,行星生命观测员。听起来像是个动物园监管,也的确如此,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孤零零待在科考船中,数月如一日地记录着极为枯燥的回馈数据,然后到期了进行交接后返回舰队。 人们想要这份工作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如同休假一般的安逸日子,当然,每一颗行星都有着特殊风景,但严禁出舱自然就没法公费地“旅游”一番,再者说,是个宙盟公民都免不得去资源星球干几年挖矿,实在谈不上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莽荒星球存在什么鸡毛兴趣。 既然是生命观测员,总是会碰到些形态各异的“生命”,比如说在兰姬星大气层中飘荡的浮游云絮,海神星深海下的泰坦草履虫,以及最为著名的在科考船或者是全域运输艇里去审视,那自然觉得妙趣横生,但若是只着一副采矿外骨骼碰见了地震蠕虫,那这位倒霉到家的矿工肯定不会感叹生命竟多彩至此,而是立刻掉头就跑。 所以评判某种生命的标准,得看观察者站在那种角度那种位置了。 反正陆远这会儿只想站在离地3万公里的高轨道空间站里去看这条大蟒,不,森蚺吧…… 陆远几乎没法用言语去很好形容这条头生犄角,身披大块板甲的黑蚺,这条深林霸王的血红竖瞳显而易见地积蕴暴怒,但偏偏又给陆远一种冷漠至极的感觉,也是,人类不在意刚才一脚是不是弄死了蚂蚁,虽然相比之下陆远还没到蚂蚁的地步,但,也相去不远了。 陆远很清晰地听见了黑蚺腹下重甲划擦过地面传来的沙哑声,野兔经这么刺撞折腾过都没散架,很算走运了。 “呼噜噜噜噜”黑蚺振动着犄角下的声膜,七寸处甚至展开了两片边缘透明的小翅翼,蛇首高高后仰起,稍微有点常识都知道这是攻击姿态。 陆远垂下枪,一只手在裤裆边摸索着,这当然不是说陆远准备临死前刺激一下,但该今天都刺激到这份上了,陆远也不在乎这点意思,于是他摸了个圆圆的玩意出来。 陆远掰下拉环,摁过三下按钮,手臂一扬,那枚从裤裆边掏出来的圆圆物事滴溜溜滚倒了黑蚺蜷缩成团的蛇躯内。陆远呼了口气,当即窜回驾驶座,不论其他,直接涡轮加速,破障姿态,全速前进! “轰!”定时手雷旋过一簇稍纵即逝的可怜火苗便告终结,陆远才踩下油门,顺着被犄角,只是侧头看了眼被夕阳染做血色的海。 陆远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死,但他依然有保全尊严,去放手一搏的权利。 他抛下了保温箱,砸到了黑蚺泛着水光的躯体,然后落到身后。 在氢棒反应爆炸前,陆远咆哮道:“休想和我进同一个地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二十九章.可爱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几个小时,或者是几天,又干脆是一场漫无目的的穿梭休眠。待到浑身血液都几近冻地凝固,陆远才勉强睁开吊了千斤铅块的眼皮,良久,他还是只有动动眼皮的力气。 躺在雪上,就好似躺在天鹅绒上,大概是太冷了,却反而叫人有一丝暖洋洋感觉,连带冻结住了那些难以承受的痛楚,麻痹住神经。 那片青蓝如洗的晴空终于不再吝啬,恩准阳光越过云层,温煦地拂过陆远脸庞,在甜蜜地呢喃着,唤他快快睡去。 萎靡倦意在一点点磨蚀着陆远意志,他间或地闭上眼,每逢眼皮子一碰,就浮现出那条黑蚺,在氢棒反应爆炸前一秒,依旧獠牙尖锐,重甲披靡,下一刻,蒸发汽化不留半分踪迹。爆发出的冲击波,吹皱了一碗水,起过了的微风,裹挟着野兔,真就像是夹着一条小小的野兔般,掀飞到半空。 那时,跃出深林的刹那,重沐阳光的滋味让陆远失了神,浑然忘了野兔在坠下。 陆远鼻息犹带几分温度,新雪旧雪叠着,飘洒进“吱呀”钢板摇晃着的野兔,陆远脸色苍白地甚至能隐约看到其下的细密血管。最后品尝过闭眼可得的倦意,陆远支起手肘,曲着膝弯,雪花簌簌而落,就是这样的起身动作也牵动了痛处。顷刻间逼走了恋栈不去的倦意。 陆远憋住一口气,顶住散架了的四肢,踉跄无比地走过几步,撑着腿喘着充满血腥味的粗气,直插过腰肋的一截树杈外的血渍早已化作了粉色血末,每动一下,都是钻心折磨。 急救……急救……生存本能在竭力驱使着陆远不得不清醒,这片平坦空地散落满了从野兔上震裂分散出的零件,一条逐渐浅薄的血路落了陆远身后,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缓缓想起了在昏迷过去前,他是怎么抓住一切固定位,在野兔滚下山崖时没被抛出,然后爬出了野兔,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野兔,但陆远不愿再去细想。 思维跟着晦涩,陆远低头去寻任何一个刻着十字的箱子,他也在看着这根漆黑的树枝,似是和皮肉粘连冻在了一块,陆远轻轻戳过青黑了的伤口,毫无感觉,他忽然有些想笑。 “哈哈哈哈~”陆远像个疯子一样,一边在碎骸残片内低头团团转,一边冲着那根插穿了腰肋的树杈呵呵傻笑。 陆远当然有想过自己会迎来了个什么死法,空投摔死,一枪打死,脉冲震死,死光融成渣。走出夕云号后,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某天冻死于睡梦中,或者因辐射值过高而血崩,但他唯独没想到,会有一根树杈,了结了他。 开始跌入山崖的太阳在挥洒出最后的夕红,陆远艰难地扶着树杈跪下,双手扒拉开一层浮雪,捧出了急救箱。 是冻得毫无血色或是血将流尽,看着霜白的伤口,陆远给不出答案,他眼睛成了一条缝,看着这个半开着的急救箱,一干固定住的纱布、止血贴、麻醉剂、镇痛剂虽是因严寒冻得发皱,好歹都在,唯独,没看见保命用的万能治疗仪。 陆远徒劳地在雪地上寻觅着,就好像雪白的治疗仪融在了雪地,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一丝踪影。 寒冷把神智冻的更清晰,陆远明白自己没有时间再等了,蹒跚着步迈回到野兔内,陆远已冻地嘴唇发紫,他摇摇摆摆地握着车内扶手站起,半爬半走地挨到驾驶座旁,拨开暖气键,连按数次仍是毫无反应,只有应急显示屏在反复跳着“电量不足,无法启动”字样。 陆远回头看了眼敞开着的车厢传动底板,又转过头去,他没时间再跋涉到野地找回抛飞出去的氢棒燃料箱,他异常清晰地感到腹部伤口在流逝着他的生命。 他想脱掉身上这件耗尽能源的外骨骼,但他要卸掉胸甲就一定会有格栅碰过刺到体内的树杈,削断了恐怕还更难取出,他没有手术台可以上。 野兔上没有御寒衣物,舰队士兵也从来不会在行星地表穿任何具有可燃性的衣物,以外骨骼或是战斗服供暖制冷,有破损就直接用“便利贴”甲片修补,有损伤就由战友或无处不在的战场无人机带回。 陆远什么都没有。 陆远一手扶稳了树枝,一手翻开军备箱,抽出内里的锌皮,与几件水兵短袖一道盖住自己,他沉默地拿过旁边手术套件,翻出毛巾衔在嘴里,他不打算打麻醉剂,陆远需要最大程度的机敏在保持住自己的手不颤抖。 痛楚啊,别把它看做敌人,要看做严肃的战友。 陆远先用剪刀剪开与树杈交接处,跟冰渣子样的皮肉,几缕鲜血溢了出来,是个不算坏的兆头,陆远想到。 他微微仰头,手指不断搓过掌心,随后握住树杈,轻轻地往外拔出,瞬间,能把人撕裂开的痛苦狠狠击打过来,陆远重重喷了口气,立即在冰冷的车厢内化作白雾。顿了几秒,盯着天花板,牙齿死死咬住毛巾,粗糙而有无数个起伏尖刺的树杈刮过尚是完好的血肉,在他宛如窒息般的低吼里,陆远直接抽出了刺穿了肋部的树杈。 一股鲜血顷刻间涌出,陆远手底丝毫不慢,抓起凝血针就是侧腰处那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贯通伤口扎去,凝血因子控制住了大量出血,陆远拾起下一支凝血针,继续注射,直到伤口迅速结出一层殷红色的薄痂。 发自骨子里的疲倦袭上心头,忍耐本就是一件极度透支精力的事,陆远容许自己喘息了一会儿,挣扎着弯身拿过急救箱,撕开止血贴覆盖住伤口,然后再用纱布一圈圈地绕过腰间。 好不容易包扎掉这个最致命的伤口,但陆远还不能立刻换上新的外骨骼,他继续处理着浑身各处多达数十个的大小伤痕,他瞄过大腿上应是溅染到黑蚺毒液的灰青皮肤,稍稍注射了些麻醉剂,依然是在莫大痛苦中,默默地用灼烧枪烧焦过切除,再以覆上止血贴告终。 直到此时,陆远才能够换上外骨骼,外骨骼的恒温膜随着系统开启而自动升温,几乎冻僵了的四肢甫一接触到,倦意立时升起到难以抵抗的地步,陆远旋即打开面罩,生生用寒气冻醒了自己。 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陆远扛着骨髓里冒出的酥麻痒痛感,这些都是止血贴在缝补伤口的后遗症,陆远捡起散落满地的枪支,卡到外骨骼枪槽中,安全感与力量感瞬息回来。 陆远拆下驾驶位下的应急能源接口,拽出输电线连接到自己的外骨骼上,开始进行车辆自检。虽说野兔外部看起来一副凄惨报废样子,但只要核心组件没遭到重大伤害,具有行走能力也就够了。哪怕履带震断了就大不了卸了,毕竟野兔的负重轮在设计时就考虑到极端情况下履带断了后用以接续做行走系统。 “发动机震荡移位,传动杆有失灵,气压制动装置脱离,涡轮排气扇叶全部有崩裂迹象,履带连接扣损伤……”陆远轻轻念着车辆故障显示。 这些问题谈不上很大,陆远照着维修手册都能解决掉,但最要命的是燃料严重不足。前阵子陆远为了击退掉穷追不舍又刀枪不入的黑蚺,只得用氢棒当大号手雷,结果威力过大,不仅是炸死了黑蚺,也顺便把野兔炸得凌空飞起,极其“幸运”地滚下了密林山崖,陆远自然也抱不住怀中的备用燃料棒箱。 现在野兔至多只剩下了四分之一截氢棒,要知道,在这种极端酷寒雪原里,保持车辆各系统温度本身就要用掉不少电力,否则也不至于连发散暖气都做不到。 陆远看了看腕表,16点41分,太阳已经要沉到地平线后了,在动辄温度降到四五十度的夜间,尤其是必定如约而至的暴风,外骨骼是能支持住这样强度的行动,但陆远没有办法去找到没有任何信号传输的燃料箱,而且定位在暴风中很不好用。 说到底,陆远太不习惯没有战术卫星与舰队通讯支持的一切行动了。 于是陆远也只能一边希望夜晚暴风别把燃料箱吹走得太远,一边收拾起散落在野兔周围的物品,搬起后车门放回车厢,黏补过被黑蚺犄角刺穿了的空洞。再用无人机拉着钢索,操着焊枪牢固住,但再想接续上野兔的车内系统就纯属妄想了。 入夜,风雪一如往常地拍打着车厢,陆远缩在毫无暖气的车厢内,外骨骼的巨大头盔叫他根本没法正常后仰下头,只要躺下便是各种难受。只能半靠半躺在角落里,趴在行军床上,想打瞌睡,一牵扯到无处不在的伤口,陆远就一个激灵。野兔丢掉了大量车外甲板,只要靠住车壁,即是透骨彻心的寒。 陆远只得摊开地图,一直一直地盯着之前用红铅笔重重打过叉的点,那座叫做斯沃博德内伊的发射场。他想了想,开始记录电子日志。 “地球第6日,白天,晴,夜晚暴雪。” “我穿越了一座满是鬼怪的黑色密林,很艰难,不比一场空降作战简单。我付出很大代价才走了出来,但野兔也坏得差不多了,燃料箱也丢了,希望明天能找回来。” “我现在唯一的娱乐是分辨风雪呼啸声,然后想想有什么话能形容,想来想去,带上这几天的经历,我想说,可能是我们的宙神星给了我们一个可爱的错觉,那就是每个人都站在世界之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章.起床气(一) 陆远不晓得昨晚自己究竟是怎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但今早他肯定是被冻醒的。 扒开一夜就能盖住野兔的雪堆,陆远爬出车厢时就直接站到了车打着十二万分警惕,但七分终归是有的。昨天那条黑蚺差点让陆远交待了,这么一面山壁有潜藏什么暗处窥视的玩意完全没法预判。 接近午间,风雪就掩住了太阳,陆远越过了无人机所发现了最外面一片野兔碎片。再向外走去,就要超出活动半径了,夜间毫无遮蔽地在雪原上,用屁股想都知道纯粹是九死一生。 陆远无奈只得返程,走了小半天有些疲惫,下午天气只会更坏,陆远决定还是先找个避风处休息会儿。身边几十米外山崖下即是有一株颇为高大的杉树,陆远扔过探测球,反复确认过不存在危险,才躲到了树旁。 避开风头,陆远才能打开头盔,抓紧时间咬了几口营养素,就着热水囫囵吞下肚。这种专门为战地开发出的浓缩食品最大的好处就是极其容易消化吸收,也就是不用浪费时间精力去排泄。毕竟行星地表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适合掀起裤头的地方。 陆运匀了会儿气,微微忧愁地望着坚强生长在山崖缝隙中的怪松奇树。长在那儿必须承受更多的风雪吹打,如果它们没坚持住选择倒下,那么野兔坠下山崖时,也不会有阻挡,几十米高垂直砸下,谅陆远钢筋铁骨也耐不住。 陆远转回头,觉得燃料箱可能挂在崖边树冠上,返程时搜寻下或许能有意外之喜。 休息了一刻钟,陆远开始紧贴山崖根部检索,陆远故意把步伐放的重了些,好让随身带着的万用扫描器查得更深,走了有四十多分钟,扫描器果真“嘀嘀嘀”响起。 陆远甩过枪到肩后,弹开折叠工兵铲,朝着脚下掘进了约半米,真就挖出了一根氢棒! 陆远喉结动了动,却是不敢去碰这根冒着蒙蒙辉光的氢棒。这玩意可不是在燃料箱里,并没有升高惰性,仅有一层力场去薄薄地约束住,遭到剧烈碰撞打击,力场破了,氢棒也就炸了。至于威力嘛,想必那条尸骨无存的黑蚺很有发言权。 陆远小心翼翼地捏住氢棒,那层力场犹如一页锡纸,在包着里头入口即化的蟹肉棒,陆远用外骨骼的小型反重力场托起了氢棒,重新加固了它的力场,标记了信号点,再放进雪地中。 陆远记得他投掷氢棒后是有阖上燃料箱的,但并没有按照标准程序锁闭好,即使抛出了边缘的几根氢棒,主体部分也应该因彼此力场束缚住,这么去想,燃料箱应该就在附近。 事情要比陆远预想中顺利一点,他照着这支氢棒埋藏位置前行不到百米,扫描器就又发出警告。 按着扫描器显示方位,陆远转过身,嗯?正对山崖? 扫描器肯定是不会出错的,陆远扔出探测球,这个能无视地形的小机灵鬼倏忽间蹭着山壁一闪而逝。不消几分钟,陆远就得到了回报,山壁有一处积雪厚度明显低于平均水平,于是陆远直接操控扫描球尝试着穿过雪层。 “啪嗒”一声轻响,探测球真就穿了过去,小球展开双翼,极快振动飞行着,冒出红外线探查这个隐匿地极深的洞窟,弯弯折折绕过几个弯,探测球果真追踪到扫描器的信号源处。 陆远精神一震但旋即心头绷紧,燃料箱没长腿,这个隐秘洞窟也并非陡峭坡度,必定是被某个寓居在此的生物给衔了回去。 但那头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闯,没了氢棒陆远休想驱动野兔,用外骨骼能源是纯粹的饮鸩止渴。 把探测球调成自动生命检查,陆远扒开洞窟外积雪,凭感觉,也就是一夜累积厚度。很可能是洞穴生物听到了氢棒爆炸和野兔翻滚动静,爬出来观察,然后捡回了燃料箱。 陆远暂时关闭了外骨骼空气过滤系统的异味去除,他一边审视着洞窟壁一边嗅着空气。 洞窟壁是正常的岩石,没有说像黑蛇深林的松树一样布满某种分泌液体以及卵胎瘤子,不过随着陆远逐渐深入洞窟,沉闷浑浊空气中在弥漫着一股骚臭味,陆远忍着恶心大口呼吸了好几次,直觉告诉他这种气味不属于爬行纲生物,更像是大型哺乳动物所散发的毛发粪便臭味。 陆远踩着战术猫步,一手握住枪管护木,以便快速指向,平复下心跳和呼吸,慢慢地打开了外骨骼消音,幽灵一般潜入洞窟深处。 探测球已经还没走到洞窟尽头,这大概是蜿蜒过整个山腹。但不用那么长,探测球已经停在了信号最强烈点,通过红外线与心跳双重探查,确定了至少有三个体长一米以上的真兽亚纲型动物,换句话说,就是熊。 伞兵步枪一般使用4.7mm制式无壳弹,注重对软目标的杀伤,面对装甲步兵则改用随身携带的6.5mm重枪管,发射钨芯穿甲弹时可以击穿15~20mm的步兵特种防弹甲。所以保险起见,陆远上了穿甲弹。 探测球画面显示燃料箱应该是在三头熊的中间偏左位置,但陆远不能使用手雷,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抵近到熊巢旁拐角,陆远探头,一眼就望见了被那三头体格壮硕的大熊当头盖骨玩的燃料箱。陆远当然知道熊是独居习性,这三头熊肯定是熊崽,但也未免太壮了吧。而且,母熊呢?! 陆远心说大冬天的不睡觉,非要瞎溜达,瞎溜达也就算了,还要瞎捡东西,老子也不想害你们,但我的通用翻译器还没强大到能说熊话,只好说声这就是命了。 探测球飞到巢穴正中,骤然连爆数次强烈闪光,惊得熊崽吼叫不断,全都朝着探测球人立而起,张牙舞爪。 陆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准离他最近的熊崽后脑即是两个点射打出,黑暗中当即飙出一蓬血花。这头熊哼也不哼一声,直接倒地毙亡。 乍然背后遭袭,剩余两头熊崽反应虽是极快,但依然免不了幼崽的稚嫩战斗经验,第一反应不是突进,而是转身咆哮,拍打胸脯。回应它们的,自然是陆远无情的穿甲子弹。 两头熊崽狂怒大吼,顶着陆远射击开始奔跑,震得洞穴隆隆直响,但气势又伤不了人,陆远沉着地打着点射,子弹像和长了眼睛似的专往熊崽双目和鼻头打去,熊崽才刚刚发力加速,便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陆远换上新弹匣,不得不说,这几头熊崽生命力确实强悍,一连遭了十几枚重弹还没咽气。但陆远没兴趣替它们默哀,继续远程补枪,直到确认彻底击毙。 熊血味道萦绕在鼻尖,陆远迈过熊尸,提起爪痕密布的燃料箱,长长地出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番外:太阳升起 热风撩起了陆远鬓发,伴着未尽的烟腥味一并拂过鼻翼,他摇下车窗,神色复杂地望着几公里开外的夕云号。 几分钟前他就驾驶着全地形车撞出了逃生舱,沿着登陆舱板一路冲出。正如当时外部扫描一般,军舰外便是浩瀚无垠的荒漠,待得放出去的侦察无人机给出了低危险提示后,陆远才关闭了车内空气循环系统,跳出去,一脚踏上实地。 靴下尘土细腻如粉,间或杂有黯淡的草绿色碎晶体,陆远捏了一把,很快顺着指缝流下,但竖掌成刀,插入沙中不过一二厘米之后即是粗糙大颗的沙砾。陆远手搭凉棚,遮过火辣毒阳直射双眼,爬上全地形车,将夕云号收入眼底。以夕云号坠毁残骸看,倒很有可能是舰体涂层在穿过大气层时焚毁剥离成细粉。 不过侦察无人机还在夕云号另一侧发现了一道低矮得仅三四十米高的沟壑,推测结果应是风化山岭,也是这道小沟壑稍稍挡住了自北方袭来的荒漠劲风,使得夕云号几乎前后分离的舰体没搭上最后一根稻草。饶是如此,夕云号舰外设施早已荡然无存,较小的物件吹吹绊绊,不少已铺到了几公里开外。 热汗滴到靴旁,随身温度计已经攀升过了40度,照这个速度下去,任谁也不能像陆远样久久地矗立不动。 希望余生里能再见到这么一艘优雅纤细的护卫舰吧。陆远脱下遮阳帽,手掌抚胸,最后低头默哀了一分钟。水珠沿着下巴不住滴下,砸出一蓬蓬小小烟灰。 陆远反身登上全地形车,燃料表显示着尚能行驶一千五百公里,持续越野只会更短。备用燃料电池虽有七块,假如一切顺利,按全地形车最高越野速度每小时45公里来计,至多一周便能抵达东北方向的醴泉航天基地。至于抵达后墨菲要求他做什么,那便是后话了。作为伞兵上尉,他已经习惯了上级交代一个任务目标,剩下的任务过程放他自由安排。 总之,枪上膛,剑磨快,黄沙埋骨,倒也是件幸事。 无人机遥遥悬在前头,慢慢绘制着附近地图,而陆远把全地形车设置成巡航,头探出车道:“墨菲,把之前检测到的舰外地形图传输过来。” “地形图已传输,注意,进行此项生物投影后,芯片将不再处于充分激活状态。” “你的意识就是芯片这就要进入休眠期了?”他叼着铅笔问道。 陆远摸出副驾驶座下小储物柜,里面果然有一卷空白地图册,眼睛前浮出大量错综盘杂的绘图线条,头脑中也无形中掌握了这部分特定内容。 墨菲的回答自然是确定的,陆远也没什么不淡定的,毕竟昔年多少场血战,死了多少个镶嵌了芯片的校官,子弹多公平。于是陆远咬了咬笔杆,不再废话,抓紧时间先行把约530公里范围的地形简略图记录下来。 简笔画图是军官必备技能,陆远飞快地勾勒出全貌,争分夺秒地补充着醴泉基地附近地势,才画完等高线,陆远扯出地图册另一角,用角尺划出短线,不待稍缓酸痛手腕,视网膜成像便陡然关闭。陆远只得继续强行靠记忆,完善了一些挡住了醴泉基地的半圆型山脉具体峡谷。 “注意,芯片已不处于充分激活,补充生物电时间剩余:841小时零37分钟。”墨菲说道,陆远也没兴趣找这个很难设置人性模块的军舰式ai聊天。鼻音“嗯”了声便放任它沉寂。 吹了吹地图,陆远抹平地图褶皱,摩挲着下巴思考着抵达醴泉基地的合适路线。 首先野兔全地形车虽然耐用性极高,但不代表它真的能在杂有锋利沙砾的荒漠中不间断地行驶数周,一旦爆胎就麻烦了,陆远是个伞兵上尉,是懂得很多机械知识,但维修地面战车这种活也犯不着他干。侦察无人机也是如此,终归要落下整备。 其次在这块广阔得足有上万平方公里的地区内到底有没有人迹也是两说。长久以来,宙盟公民对于“祖星”地球的认知都停留在基础学业的浅薄描述,认为地球沦落后早已鸡犬不留。 陆远溜达过有十三颗星球,随便哪颗星球都比地球惨烈多了,别看现在荒漠连片,野草看不见一株,但显然是有湿气水分存在的。难道这块不需要氧气面罩就能勉强呼吸的地方还能比气态行星更烂?特别东北方向有环形山脉,山脉背面阴凉处有生命繁衍太正常不过,或许还会有旧时地球人类,帝国哨站也不好说。贸贸然冲过去,陆远再凶悍也就一杆枪,招架得住十个人,一百人就只好拉光荣弹了。 若是真有旧时人类聚居地……老实说,陆远一时间竟想不出如何接触,凭感觉去猜,禁锢在地面几个世纪,与陆远这般穿梭星际若等闲的星际人类相比,陆远便很容易联想到启蒙读本上,那一群群穴居山洞的智人。陆远向来对火焰与子弹抱有敬意,但对于玩人从来缺少了解欲望。 车辆像是碾到了块碎岩,狠狠颠簸了一下,陆远握住横杆,顺着车门外垂下的装甲板看去,依稀有些铁色阴影起伏,可能是海市蜃楼。陆远晃晃头,拧开瓶装水小心饮了几口润润嗓子。确认过路线,开始清点全地形车内装备。 这是辆陆远比较熟悉的载具型号,哨戒星战役时就是搭乘着野兔顶着敌军吊射开进上了登陆舰,燃气轮机引擎马力极其充沛,底盘坚实,无视数枚反步兵地雷起爆。改造过的逃生式车厢还特意整理出了一个小小的辐射清洗间,内里放置了一应抗辐射物品,例如战斗服铅芯陶瓷片、高规格防毒面具以及碘化钾药片等。 即便隔开了一半交给物资箱,车厢也不见拥挤,至少另一边座位能伸展开腿。陆远坐下,拖过一件标记了骷髅头的军备箱。感应到陆远的芯片后即声控弹开。 陆远提起一支qf47式无壳弹步枪掂了掂,“咔哒”一声上膛退膛,烤漆枪身虽然哑光,但依然有种威慑光泽。这支枪便是陆远用的最多的地表战斗步枪。不过伞兵脉冲式步枪在这儿改成了肩扛式对空脉冲炮。其他诸如不挑食的救生步枪、全罩式突击装甲、遥控探测球、通用微型机器人皆有准备。可以说除了外骨骼没有外,这辆野兔全地形车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库车。 救生物资自然不遑多让,食水包裹本就是以十人份配置的,陆远放开肚皮吃也足够六个月以上。陆远甚至找到了自燃烤架,那他肯定是不客气了,阖上军备箱,吊起饭盒先煮起大麦牛肉浓汤,吃饱后铺上防水布,有无人机放哨,他直接在箱子上打了个盹。 待陆远醒来时,天色将昏,他暂停了全地形车启动自我检修,收回白天无人机,放飞备用,一脚踢开后车门,迎着沙漠凉风尿了一泡。 提上裤裆,点上支烟,陆远习惯性地掌心护住烟头,这并不是怕风吹了,而是避免烟头红亮。 陆远砸了咂嘴,倚坐后车门,听着无人机旋翼“呼呼”飞去,一抬头,恍然群星漫天,无穷星子莹然。 大概这就是宇宙间无数星球唯一的共通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番外:抽烟的理由 这一夜陆远睡得很不踏实,醒了有四五次。沙漠夜风如刀割过车窗是个原因,心不好沉下去也是个原因,到了拂晓前最暗那刻,陆远便裹着毛毯,睁大眼睛转头盯着搁在身旁的步枪。不仅如此,靴筒军刀,腰间手枪,稍有响动陆远便能拔枪射击。 一夜无事。 天毛毛亮,全地形车便启程上路,这次陆远没设成导航,而是自个握住方向盘,跟着亲手绘制的地图前行。一连到中午陆远都在看着面前枯燥单调的荒漠,相比在后车厢无所事事地数罐头,陆远更愿意找点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空耗电量。 车窗边缘陡然掠过抹灰绿色,陆远瞬间精神一震,旋即调过无人机反复确认是有棵地表植物存活。 陆远本想亲自下车把这棵绿植采走,转念一想觉得还是谨慎些,操纵无人机贴近地面,加快转速,用旋翼疾风撩动着这颗形如日环的植物。 大风顷刻间掀起了绿植似有些厚重的枝叶,倏地一下一道黑影扑击过,无人机顿时歪倒坠下,那边陆远当即丧失了对无人机的控制,摄像头疯狂滚动,最后定格向天。 陆远立时拿住步枪窜到驾驶位,把全地形车开近过去,放出备用无人机,自己拨开射击孔,瞄镜搜索着刚才击落了一架侦察机的黑影。肉眼搜索无果后,陆远依次打开热能探测、红外线扫描,皆是一无所获。 “见鬼。”陆远暗骂道,他倒没庆幸没亲身涉险,而是痛惜白白损失了一架侦察无人机。但此刻他也顾不上更多了,划定区域,让无人机开始盘桓,待拿到新的实时数据后,陆远盯着这株绿植终究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充其量是枝叶比较怪诞,像是肆意延伸的八爪怪触手。 但陆远可不管这些,召回无人机,挂上弹药直接重火力覆盖,没一分钟就叫这株不知名植物稀碎殆尽,陆远等得毛了,干脆一枚小型空爆弹射过去了事。 闹出这么个插曲,陆远自然晓得这片看上去空旷无人的荒漠绝不是真正的死寂,相反,还有一套极度危险的生态系统。能在这种贫瘠艰苦环境存活的生命怎么会是易与良善之辈,既然能无预警情况下打废一架侦察无人机,干掉陆远这个不是铁做的玩意简直别太轻松。 于是陆远不再吝惜燃料,把全地形车速度拔升到最高,步枪就放在膝盖上,射击孔皆架好武器,决定一口气冲出这片荒漠,行进到环境较适宜处,竞争缓解些应不至于出现过于凶恶的生物。 说到底,要是这会儿陆远是穿着机甲行动,才懒得理会。 一连开七八个小时,刚才的绿植却是不减反增,陆远尝试着以车轮压过,倒是毫无反应,陆远陆远很想洗个澡,他自然不会奢侈到去用少一瓶就是少一瓶的饮用水,平时最多倒一瓶盖到脸上清醒清醒罢了。这会儿有荒原绿洲,别说可能有精怪野兽,就是来一队帝国机甲,陆远都得给他们扬喽。 全地形车“呜轰”喷出一溜黑烟,陆远点上烟,双手握着方向盘,不躲不避,闷头莽过胡杨,车前撞角不客气给铲倒,见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是没甚反应,陆远随手插好警示器,提着水桶即是走到水潭边舀水进去。 “呼~”半桶凉沁沁潭水陡然浇过头脸,陆远爽地浑身打了个哆嗦,这几天风尘憋闷气一扫而空,他索性一把脱开上衣,光着膀子冲洗起来,尽情地嚎着叫着。 人一高兴便多了点想法,陆远寻思着是不是动手弄个烤架,晚上就着星光烤几个牛肉罐头岂不美哉?那可比趴车厢里快乐。 陆远“嘿嘿”笑了几声,烟盒里还有十来根烟,所以他决定再搞一根庆祝下。于是把抹布一扔,返身去够特地锁在军备箱里的烟。 所以他一点没发觉水潭莫名搅了些涟漪圈圈。 “条约已签,真相尚存,有些已毁,不解真相……”陆远哼唱道。他也不知这首调调究竟叫什么名,反正战壕里但凡有点消遣便是极好的,经常是有人起了个头,管会不会唱,胡乱跟上去就是了,久而久之,还带着原先唱曲那人晕了头。 陆远探过半身,去够车厢门旁边的军备箱,里头放着他金贵无比的一包烟,忍了七八天,陆远这杆老烟枪才抽了两根,是时候再开开荤了。 凉风吹过,脊背微微发寒,陆远没来由地颤了颤,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眼睛往军备箱那儿一瞟,箱条模糊的光滑面赫然现出几条细长招摇黑影。经年累月血战,陆远神经早已练到既可细如发丝又可粗大随心的地步,战争直觉驱使着他猛然拔枪转身! 尚未转过全身身,腥臭恶风骤然袭来,陆远只觉眼前劲风一疾,鬓发刮到耳后,陆远旋即脚步一挪,以常人难以企及地速度侧移数步,顷刻间“铛”地一声巨响,一条能有陆远合抱粗的鳞片蟒蛇径直扑击却是闷头撞到了车杠。 一种写在骨子里的恐惧才漫出来就被克制住,陆远岂有时间顾虑?当下据枪连射,但不到扣两下扳机,这条蛇吻旁长有灰黑尖锐向前犄角的怪蟒便昂首逼视,子弹划过蛇鳞爆出耀目火花,却伤不到它一分。 陆远见子弹难伤这蟒蛇,竟也不撤步后退,反而也身子前倾,几乎就与蟒蛇隔了一个身位罢了,他喉咙压抑出意味不明吼声,跨步站开,无畏直视蟒蛇橙黄竖瞳。 这条素来横行称霸荒原的蟒蛇许是从未见到陆远这样毫不害怕它的生物,加上偷袭失利,子弹撞击颇有几分疼痛,也竟是一时盘立,蛇首后鼓起翼膜,跟着振动出“嘶嘶”恶声,试探面前的两脚兽究竟有何本领。 陆远有何本领他自个儿很清楚,他可没不指望真能与这么条仍在从水潭中收回蛇身的鬼畜玩意徒手斗一斗。近几年在舰队服役固然碰不到多少动物,但是植被茂盛,大片大片划做科学院实验地的宙神星有的是霸王生物,人类还没进化到能干死条森蚺的地步。 陆远微不可查地慢慢向侧边移步,握枪手掌纹丝不动,保持着射击线对准蟒蛇小如黄豆的眼睛,蟒蛇每鼓声大一分,陆远就拔高音量两分,敢靠前一分,陆远立刻一枪还以颜色。 等陆远挪地差不多了,陆远左手缓缓地摸上车厢出去不得丢人到死。 陆远悻悻地跨到驾驶座,经这么一折腾,无人机也得充电了。陆远踩下油门,全地形车“呜呜”地点了好几次火才点着。陆远没兴趣睡到一半睁眼给蛇眼竖瞳对上,他胆子大不代表喜欢看点刺激的东西。 全地形车尾气口喷出股浓烟,离开这方荒原难得的绿洲。日头尚才西斜,地平线那儿耀得金光灿灿,陆远只好手搭凉篷,没多久懒得烦,设成巡航,自个儿躺地铺上歇息着。 伸直腿躺下,陆远舒服地呻吟了声,枕着行军包竟也不嫌咯得慌,方才与蟒蛇做过一场,虽才几分钟,却是搞得陆远肾上腺素飙升,这会儿眼睛一睁一闭就睁不开了。 也许今日真是陆远命中注定的晦气日子,陆远半睡不醒,意识迷糊下去时,耳边“隆隆”轰鸣声不绝,陆远乍听,第一感觉是自己应是做梦了,一两秒后才猛地坐起身,这真就是马达声! 陆远困意尽去,三步两步跳到驾驶座,顶着落日夕阳,车窗装甲板缝后憧憧虚影晃过,待陆远揉过眼睛,已全是一辆辆围着他滴溜溜打转的改装载具! 陆远面无表情掏过驾驶座下短步枪,一脚油门加速,迫使这些不明载具分路到两侧。漆做与荒原同色的载具齐齐消失在车窗前,然后“砰砰”声不绝于耳。 车速骤然一降,陆远知道今天事情没法善了,但他脾气也上来了,不管许多,摁下炮塔机炮激发钮,登时机炮“蹬蹬蹬”爆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一章.起床气(二) “嗤~”一道如烟如纱的雾气随着陆远开启燃料箱而骤然升起,箱内恒久制冷,保持在极低的温度,以确保氢棒防护力场不慎破损后,仍能抑制住元素反应。 陆远点过交叉布置在箱内蜂窝巢内的氢棒,除掉调试设备、正常燃料消耗以及之前抛出去充当大号手雷那根,应当还剩余二十五根才对,但陆远反复清点,甚至地毯式搜索过棕熊洞窟,也不过是找回了十七根而已。 陆远调暗了些照明光,微有颓丧地坐在熊巢边,似是磨得圆润的岩石棱角外甚至铺着大熊叼来的枯枝干草,几堆肢骨骷髅隐现其中。 野兔的备用燃料箱当然不是说随便设定放置二十七根氢棒好凑个吉利数,这是统帅部下辖兵器局严格验收过的成熟产品,综合考虑了续航力、装置抽取便捷度、氢棒交叠影响程度等方面。 一下子少了八根氢棒,意味着野兔减少了数千公里续航距离,陆远又不是说抵达了斯沃博德内伊航天发射场后就万事大吉,除非是弄到了全域战机,否则陆远依然得老老实实驾驶野兔去穿越更多未知区域,别看野兔现在破破烂烂,东坏西坏,娜纯粹是磕磕碰碰而已,发动机能使,其他都不能叫事。 陆远食指有节律地敲着头盔,想着燃料箱真是扣合不严密,那氢棒早该震落得不剩多少了,他再度打开燃料箱端详。看了一两分钟,陆远越看越觉得失踪的氢棒位置不对劲,其中五根是相邻脱落。 陆远试着伸手去握,轻易地摸到了氢棒外第一层力场,黏住了手指不叫他碰到第二层,因为这一层之下即是保持在绝对零度状态的氢棒冰冻体。 然后陆远拢手同时握住三根,需要用的力气明显大多了。 陆远瞬间醒悟过来,氢棒脱离肯定和翻滚山崖没什么关联,应当是被爆炸惊醒了的棕熊出巢衔回了箱子,然后顺便拿来当球玩。毕竟那会儿陆远解锁了箱子可没时间再保密回去,箱子外只有简单的纽扣锁,熊崽子玩来玩去搞开并不意外。不然洞穴口也不会掉一根。 陆远旋即起身,先朝三头熊尸脑袋再补枪,把熊尸摆成仰面朝天状,拔出荣誉短剑,锋刃如削水波,毫无凝滞地切开了熊崽子们肚腹。 陆远拿剑鞘拨动着肚腹间脏器,随着扎破胃袋,氢棒莹莹幽光果真冒了出来,陆远俯下身,拾起氢棒,顺手在熊毛上擦拭干净。 氢棒外的力场跟揉皱了的纸般,所幸没被腐蚀开。插回到蜂窝巢内即会缓缓修补。 那么另外五根氢棒呢? 陆远嗅了嗅没被污染过的氢棒,有股淡淡的奇异甜香气,心说不至于说都给不知所踪的大熊当零嘴了吧? 五根氢棒连环爆炸那不是闹着玩的,只一根氢棒就能叫全重十几吨的野兔原地起飞,五根不得把这山崖给炸塌喽?既然目前没听到这个响,就说明一时半会儿是炸不了的。 守株待兔?陆远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洞窟通道估计有3到4米高,陆远观察过,顶部是有毛发残留。熊巢宽敞不假,但塞进一头狂暴巨熊,陆远可不敢说步枪弹能处理掉。为轻装前进,他没带轻型脉冲炮,只有枪榴弹。黑蚺都不怎么拍榴弹,更何况毛皮厚重的熊? 此地不宜久留。 陆远瞥了眼被他开膛破腹过的熊崽,倒也胖硕,毛皮也油光发亮,用处蛮多。 反正刀子快,权且做个披风。陆远照着自个体型割了一大片熊崽毛皮走,血淋淋地背着,直熏得陆远几有呛住感。 不过陆远不准备原路返回,而是沿着探测球查出的另一条通道,这条道看上去能绕过不少弯路,探测球开路也不虞袭击风险。 有外骨骼辅助,陆远每一步都迈得既大且稳,略有陡峭的山洞对他而言如履平地,陆远始终保持住枪口朝向,稳稳地跟随探测球方向行进,不过两刻钟,陆远即走到了这条通路尽头。 探测球“骨碌”一下钻出了雪层,陆远理了理背后毛皮,不使这玩意过于血糊糊地沾染到外骨骼配件,抬头间再看头盔传输影像,陆远当时心脏猛然一跳。 该死的,那头大熊就在野兔旁边徘徊!肩高甚至不逊于昂首状态下的黑蚺,只消单纯地半蹲起来,就能碰陆远敷设在车顶的反重力模块,虬结而根根分明的尖锐毛发一看就知晓子弹难以击透。 仅是陆远愣神一瞬,这头大熊却是蓦然转头,铜铃般大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陆远藏身处,即便是从影像里看,也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了大熊喷薄欲出的惊怒。 冲!陆远当机立断,骤然发力,先冲出这条狭窄山洞,不然母棕熊天崩地裂地冲进来,陆远奔跑地再快也不可能经得住一记熊抱! 这不可能有侥幸的!鲜血味已经散出去了! 陆远发足狂奔的同时,嗅到气味的大熊当即人立而起,拍打着胸口“v”领白毛,震撼咆哮!随即四肢着地,宛如一节蒸汽机车碾来! 快快快! 外骨骼功率顷刻过载,惯性骨骼机制带着陆远步伐一次比一次大,哪怕是宙神星最优秀的短跑运动员也得甘拜下风,但这还是不够!与他竞争的哪里是人?是一头山丘般的暴熊! 悬停在大熊面前的探测球“砰”地被撞炸开来,掉进雪地闪不过一轮火星便又被深深踏进新雪旧雪混杂的土壤中,熊掌递来的澎湃剧震叫它即便埋入雪中,也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直面大熊,陆远只得先行扣住扳机,子弹如梭,射穿过雪层,后坐力带着背后熊皮未凝尽的熊血滴到他的肩头,火药燃气似要烘烤住山洞,最后一步,竟是踏得岩石纹丝龟裂开来! “吼!” “吼!” 两声咆哮,瞄镜中的大熊急速逼近,堵死了一切出口,但陆远也绝不退缩,这次他决不回头逃窜,须知狭路相逢勇者胜! 陆远侧头矮身,外骨骼勃发出龙焰一般的热度,烤融开纷扬雪花,他直直与扑面而来的大熊相撞! “轰!”大熊嚎叫数声,宛如一颗炮弹出膛,一道疾影飙过,陆远竟是倒飞而出数十米,狠狠撞在山崖又弹回,巨力差点叫他肺腑崩开,但陆远一边吐着血,一边扶着膝盖站起,几丝寒风顺着裂开了的头盔灌入,这时就好像一针兴奋剂,叫陆远血脉贲张。 陆远干脆摘下头盔,任由凛风如刀割过脸庞,以袖擦过唇间的血,他非但没解下背后熊皮,反而用力一扯,系得更紧,看着远处还在吃痛的大熊。 四目相对。 “是我杀了你三个崽子!”陆远喊道。熊像是听懂了这个生生撞折了爪尖的强悍生物的话,与脑袋极不成比例的小眼睛陡然爆射出噬人凶光,连愈发密集的雪幕都掩不住这股直透骨髓的恨意。 枪口朝上,陆远“喀喀”滑过枪榴弹管,往自己腿上扎过一管急救针,莫大痛苦也跟着攫住了他的心灵,同样逼红了眼睛。 “但那又怎样!”陆远“呸”地一口吐出含着内脏碎末的血痰,每呼吸一口,即是火辣辣的疼,但疼痛,永远是他的朋友,在叫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 戴上头盔,加压喷出的蒸汽“咝咝”泄露到空气中,凝做星星点点,他一步迈出,一扣扳机,一发榴弹。 大熊胸口爆开一团电花,掀得它向后狂退不止,只一发,便抹掉了它赖以为豪,称雄山林的“v”领,变作血肉模糊。大熊愣神刹那,略过咆哮,爆发冲刺,如它这般体格,不需要什么战技,简单冲撞就够了! 陆远一扭榴弹管,发射药筒炙热弹出,将下一发推入,他缓步前走着,单眼闭上,单眼瞄着大熊脑袋。 “轰!”又是一发直接命中!大熊惨叫着失足跌倒,极似人地用前肢捂住被打飞掉的半边脸,鼻梁上在跳跃着脉冲蓝火,待到大熊选择继续冲锋,挂在眼眶外的眼白汁液与鲜血一道,被熊爪踩下,形如厉鬼般步速不减。 三十米! 眩晕感鼓动着太阳穴,耳朵幻听不断,温热鼻血流过嘴角,破风箱样艰难吸着气。陆远举起步枪,划拉过榴弹管的声音虽是有风雪掩盖,但依然格外清脆。到了这副程度,根本没有瞄的必要,照着身前,即是一发! “轰!!”冲击波卷着陆远再次撞回山崖,燃料箱“啷啷啷”地晃动着,似是冰糖葫芦在来回碰撞着,只消捏破了那层薄膜,腐坏地便不是山楂,而是叫陆远做了来年春季的肥料。 陆远举高步枪,低沉地嘶吼着,就在几米外,大熊粗重鼻息都喷到了陆远面庞,左前肢只余一层骨头筋膜尚算完好,血流如注,流淌着流淌着,到了陆远脚下,那就是冰血。 “喀嚓~”陆远猛然举高步枪,发射药筒坠下,但再无新的榴弹顶上。陆远盯着仅剩一只眼睛的大熊,他现在只有子弹,但也足够在如此距离,叫它真正变成熊瞎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二章.起床气(三) 舌根在泛上铁锈味,腹部缝合还不到一天的贯穿伤口又被撕裂开,经大熊这么狂暴一撞,陆远骨子阵阵发酥,由内到外的酸痛疲累感冲击着他,这种疲乏,连剧痛都无法克制住,就像是快冻毙前,人不会挣扎,反而要迫切地脱掉衣服,拥抱雪原,届时,谁能拦住? 陆远竭力深呼吸着,冰冷空气灌进肺,脸庞浮起晕起喝醉酒般的绯红,饶是如此,步枪仍然牢牢指着大熊,无论身体在多么强烈抗议着,都无法蔓延到陆远双臂。 大熊犹疑地低吼着,它提着几乎要彻底断开的左前肢,而暴露在空气中的颅骨迅速凝上了粉红色冰屑,硕大的黑鼻子在喷出血沫,显然三发榴弹倏忽间直接命中头部,叫这个望而生畏的巨兽也殊为难受。 陆远狠下心来猛咬一下舌尖,不退反进,前突两步,枪口未散尽硝烟,脉冲光早已让下挂榴弹口熏地如同烤蓝,扣着扳机,力量就绝不逝去。 陆远黑白分明的眼睛笔直对着大熊茶褐色的小眼珠,他扬着下巴,眼神与步枪的瞄准具连成一线,纵然雪丝飘舞或是近在咫尺的獠牙熊爪都不足以动摇,他就这么沉静地看着,永远沉静地看着。 他畏惧死亡么? 不,该是死亡畏惧他。 大熊不安地刨动着后肢,喉咙在含糊地吼叫,它的崽子就这么被面前这个家伙剥皮充作了战利品,但当暴怒褪做了愤怒,那股与生俱来的本能也在克制着它继续前冲的怒气。 它头一次感到了今日的雪是如此的冰冷透骨,秋季好不容易贴到的数百斤脂肪也无法拦住。明明这个家伙个头跟它一比纯是玩偶,但那个会冒火的黝黑小“树枝”真真切切地教它体会到了消失掉很久的威慑。 就像面对着蚺蛇时,它不知道蚺蛇囊袋里还存着多少毒液,蛇也不敢去赌它究竟剩了多少气力。 “呜吼~”大熊咧开大嘴,血水淌下獠牙,回应它的就是一串子弹。打进柔软处的6.5mm重弹让它闭上嘴巴,哀鸣着退后。 陆远压下枪口,胸口最大地鼓起,无壳弹飞速燃烧后的蒸汽拂到了他的额角,头盔内侧的一颗汗珠似是被扰动了,缓缓滑落,带着大熊悲怒的嚎叫声滑落到了陆远衣领里。 “啊!!”陆远哑着嗓子咆哮着,他迈着步,看着子弹穿透雪幕,追着大熊打去,一朵朵血花绽开在他脚下,渐渐晕开。 陆远终于停住射击,他捂着胸口,白茫茫一片红,他一瘸一拐地拖着脚,拄着枪,背着熊崽毛皮,他的眼睛仍然在看着前方,晃动着的繁密雪幕,陆远的思绪也确如这永无停歇的雪,谁知道等不等地来解冻的那刻? 陆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了野兔旁,默默的,也是唯一的铁色野兔等来了主人。陆远拉开车门,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扔开燃料箱,阖死车门,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扑倒在车厢。 一条淡淡的血路悄悄地不见了。白雪总能叫一切都像太阳升起的第一刻那样。 就像是将睡未眠前临近失去意识那样,陆远趴在车厢地板上,潜意识仍在奋力挣扎着,想要把躯体拽起来,但终究无能为力,那个心扉的小人困在灰暗地域里,呼喊跳跃着,良久,陆远才动了动指头,然后像定格住了般,极其机械地把自己倒了个个,靠坐起来。 陆远嗓子堵得慌,脱下步枪,熟料刚挨到肩膀,即是筋断骨折般的痛苦,陆远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蛰伏下去的痛觉一齐涌了出来,陆远当即一口咬住左手食指,扒着箱子挪到急救箱,掏出万能治疗仪往自己身上一盖。 治疗仪迅速给出了报告,巨力撞击使得陆远内脏均有不同程度损伤,最严重处莫过于脾脏破裂,所幸陆远当时扎过的急救针抑制了出血,否则陆远根本撑不到走回野兔这来。 与陆远对峙的大熊都快有野兔履带车那么壮硕,就算外骨骼坚固无比,卸掉了绝大多数冲击,但陆远照样折了3根肋骨,胸腹大片大片淤青,这没什么,绑上弹力胸带过上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 但最烦的是陆远左肩被撞得脱臼了,而且陆远坚持握枪射击,更是让脱臼处肿的十分厉害,治疗仪没法治愈这种骨骼移位伤势,换言之,只能陆远自己处理。 人是很难单手开车的,枪是能单手用但跟自废武功毫无二致,想穿过荒凉得毫无烟火气的雪原,就不能有一点脆弱之处,陆远看了看急救箱里余下不多的镇痛剂,苦笑一声,只腾出块供自己躺下的空地。 陆远慢慢地仰起上半身,左脚伸直,双手抱住弓起来的右腿膝盖,他吞了口唾沫,开始身体往后倒,同时伸髋,肩膀逐渐被拉直。非人剧痛一下子叫陆远陡然浑身大汗,憋得额角青筋暴起,陆远不待等痛感稍有缓和,便再次重复这个过程,陆远尝试了许多次,每一次皆是痛到流泪冲动,但他能流给谁看?自己么? “咔哒~”一声轻微响声宛如之音,陆远长长喘息着,肩膀传来的酥麻感表示他又重新掌控住了这个部分。 仍然没到休息的时候,陆远继续包扎好其他伤口,特别是树杈造成地贯通伤,陆远这次没苛待自己了,注射了半管镇痛剂,然后给伤口打上封闭针,避免进一步感染恶化。 晃晃悠悠地站起,把燃料箱放回该有位置,坐到驾驶位,陆远一拧点火扭,氢棒顺畅地抽走置入引擎,发动机旋即“轰”地一下剧烈震颤起来,虽是点上火,但震动得让陆远都要坐不住了。 陆远深恨地一拍额头,踢开车门,还没走到引擎盖前,陆远就知道糟了。 引擎盖整个凹陷下去,偌大一个巴掌印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那头大熊干的,它一定是嗅到了引擎残留的氢棒气味,想掀开来看看还有没有那种“香甜”的糖棒,既然打不开,怒气一来,便朝引擎泻火,大熊重量按吨位算肯定是不会错的,拍坏了陆远真没法怪别人去。 只消掀开一看,陆远就晓得这损伤他修不了,气缸都他吗瘪了,能发动都是奇迹了,而且主引擎就压根没启动,刚才的震动是产生辅助动力的涡轮造成的。陆远最多按着维修手册更换掉几节传动杆,其他的只好听天由命,能开多远是多远了。 这时候陆远也没法嫌弃,开动野兔,果然,在抖动地要命的情况下,也才跑出18公里时速,陆远还不敢测速,生怕撂挑子那可就真完了。 好歹前方是茫茫雪原,山脉、林子都暂时不见,野兔的巡航模式是好的,陆远这会儿还能靠反重力模块微微悬浮起来休息,眯了没多久又心疼能源给关了,便开始炮制熊崽毛皮。 狩猎在宙盟是最奢侈的运动,宙神星禁止任何形式的狩猎,其他星球也只能在科学院辖属的生态圈超出蓄积量后才准许捕猎一部分,陆远没服役前是在强手如云的三一军事学院,虽是没能挤进前十名“佩剑组”,但也排名不低,但他也没听闻一向走路都是横着走的“佩剑组”有谁打过猎。服役后自然更是妄想了,日冕号的生态圈动物全是舰队医官的心头肉,水兵流传说搞只鸡吃比搞一个女铁驭还难,当然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陆远不这么觉得罢了…… 这也算某种形式的小补偿,有拍过地球北斗星图,有猎过吨位级的猛兽,陆远自觉回去以后写本自传必定是要大卖的。想到如此,陆远伤口也没那么疼了,仔细地刮着毛皮下的血结。 白日梦素来是要不得的。陆远刚想象完白霁月看到这件棕熊毛皮后的惊讶表情,戳破他白日梦的事就来了。 “嘀嘀~非授权生物接近,嘀嘀~非授权生物接近。”天气时有好转即会自动飞出探查地形的无人机传回警报,陆远拉过平板,很清楚地看到野兔两侧数百米外,有数十个标记为攻击姿态的“士兵”在平行跟进。没办法,无人机的作战识别系统里可没录入珍惜动物。 陆远看了会儿就懒得理会,应该是在成群捕猎的雪原狼群,毕竟有一头落单的棕熊受了重创,赶去开宴会没什么奇怪的。但他继续刮了会儿毛皮便觉得不对了,这个狼群应该即刻消失在与他相反的方向啊,怎么一直在伴随野兔行进? 是手里的毛皮气味?不可能,野兔的三防密闭系统还没坏,淡淡血腥味是招不来狼群锲而不舍追击的。 陆远拉高车窗,用望远镜观察着狼群,这些清一水儿毛色烟灰的健壮雪狼都谈不上全力奔跑,颇为悠闲地跟住时速保持在15公里左右的野兔,它们湖蓝色的瞳子并非在看着野兔,而是互相打斗玩闹,只有领头的,比其他狼更大了一圈的狼王在警惕观望。 这是凑巧碰到了么?陆远疑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三章.起床气(四) 陆远的词典里没有“凑巧”、“可能”、“大概”这个词,服役远征舰队数年,经历地表、太空战斗上百次,陆远是机动师里最老的那根油条,深深懂得没有什么东西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眼前,不管是敌方战机或是对面阵地上跳yanwu的妹子,哪怕是舰队女官突然抛媚眼都是有缘由的。 趁着野兔的故障情况还算良好,陆远决定彻夜前进,狼群同样有巢穴,情况良好,野兔一夜之间足以行进一百公里以上,但对于狼群来说,额外的返程便会难以忍受,贫瘠荒芜的雪原,它们比陆远更清楚失去保护的老窝是多么脆弱。 坦言之,陆远当然很想安稳地睡一觉,与大熊全力对撞没震碎他全身骨头已经是个奇迹了,稍微松懈下来后,骨髓里的酥痒感根本没法停止。通常而言,像陆远这样的伤势,打过战场急救针就会迅速运回兵站接受隔离昏睡治疗,等到一段时间纳米因子修复了损伤部分才会放出院,但陆远有个鬼兵站,痒的要死又没处挠,还得分神关注在入夜后仍然在穷追不舍的狼群。 备用无人机升空,更换了识别信息后终于能准确地显示出狼群位置,陆远看过一会儿,知道距离安全。禁不住打了个呵欠,他已经疲倦至极了,必须要睡眠一会儿,拉过尚未剔透血渍的毛皮,闭上眼睛的刹那,轻轻的呼噜声便响了起来。 野兔两侧约一千多米外,顶着夜间风雪的狼群一改白昼间嬉戏模样,全部盯着野兔方向,反而只有头狼遥遥缀在队伍后边,那双亮得出奇的蓝瞳望去就好比某簇燃不尽的磷火。 雪夜自然是看不见月亮的,不过这些雪原精英猎手从出生起便开始了直至生命尾声的竞争,狩猎不单单是刻在骨子,而是写在基因中,仅仅是风向细微变更或雪面厚度薄弱,都是它们可以利用的信息。 它们在紧紧注视着广袤雪原上的黑影。 狩猎。 “嗷呜~~~”悠长狼嚎此起彼伏,陆远睡得极浅,一下就被惊醒,摸过平板,代表狼群的红点在快速接近野兔,这是围攻的节奏么? 陆远瞟了眼驾驶位,自动巡航没失效,略略一动,牵扯到伤口便是钻心的疼,陆远轻咬着嘴唇,扒到副驾驶位,一改置于车顶的反重力模块运行模式,使之紧紧禁锢住质地较轻的无人机,陆远手指一扫平板,锁定住了接近过来的全部雪狼。 你们希望狩猎?那就看谁狩猎谁! 陆远贴着车壁,一边透过车窗的射击孔看去,这些雪狼果然极聪明,以纵深排列,不断变换着战位,仅靠肉眼瞄准很难定位住。 陆远有心去当一当扛着老式杠杆步枪打猎的牛仔,不过现在条件可不太允许,他更换好重型枪管,跟随着无人机半空指引。 单眼缓缓闭上,侧过头,陆远逐渐放平呼吸,铁色的荒原在召唤着,迷离风雪阻挡不了比鹰隼更锐利的视线,他清楚地看到了一头雪狼在疾速摆动的修长四肢,沾满了雪渣的皮毛完全掩盖了它原来的毛色,即便如此,它仍是在坚定地朝着野兔奔跑,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陆远看到了它露出的森森尖牙。 “砰!”枪火吹散了雪花,不过一个眨眼,一个枪机复位抛壳出窗的连贯动作,一头狼便有一蓬鲜血飙出,呜咽声并未传到陆远耳中,陆远沉默地找好托腮板位置,这头漂亮的狼旋即于瞄镜视野中失去。 突然遭受伤亡,狼群“嗷呜”嚎叫声再起,奔跑编组顷刻间变换,一侧狼群呈斜面逐次拉开了与野兔距离,另一侧则是猛然提速,快到倏忽间就超出了车窗射击孔射界。 它们想侧袭! “狼崽子!”陆远骂了一句,起身戴上头盔,掀开车厢顶板,眨眼间头盔覆满白雪,他架着枪,重新瞄准着在极速靠拢的几头雪狼。 “砰砰!”两发点射,爆出了偌大两个弹坑,但已有准备的狼群在跑着“s”型路线,矮身弓身挺身动作兼而有之,陆远难获全功。 陆远索性不搞精准射击了,调成连射,压住肩膀便是冲着车尾即兴猛扫,狼群猝不及防下吃了个闷亏,当即有一头狼躲闪不及直接几秒钟内打成了筛子,哼都没哼一声倒毙。 但这么扫射实在太费子弹,陆远扔下一个弹鼓,短暂装填间冲在最前的狼就已经追到了后车门下,彻底进入射击盲区。陆远知道事不可为,要立刻缩回车厢内。 付出了两头狼毙命代价,狼群怎么会这么容易叫陆远如愿?陆远射击姿势一变,狼群即刻爆发奔跑,陆远低头间,藏身在车厢阴影里的狼率先攀上车顶,连呲牙都欠奉,照头扑来! 陆远半个身子都缩回去了,只得下意识举枪一格,“邦”地一声,血盆大口即是咬住了枪管,湖蓝色狼瞳直直瞪着,如此还不罢休,雪狼重心一压,它的瞬间爆发力远比陆远强,瞬间把陆远压得脊背紧紧顶住舱板,一只前肢按着舱板,一只狼爪毕露,疯狂勾着陆远脖颈。 陆远奋力攥住枪支,却是任凭雪狼一爪拍上喉咙,果然,狼爪只是在外骨骼颈甲上挠过一道刮痕便蹭了下去,陆远得以绕去的左手却是狠狠一拳砸在了雪狼的右前肢关节。 “喀哒!”有外骨骼加成,陆远这一拳轻松打折了雪狼右前肢,这狼惨嚎一声,凶性更甚,“嘎吱嘎吱”地几乎要把合金制成的枪管给咬成麻花,工程塑料做的枪管护木已是碎屑纷纷。鼻头就顶住陆远脸庞,浊气喷的陆远头盔面罩白雾一片。 陆远闷喝一声,右臂开始发力,撑开一线,一记左勾拳暴击雪狼下颌,打得它差点就要摔下去,但泥人也有三分性子,更何况是被贴脸这么久的陆远? 陆远反手揪住了狼嘴巴,枪管也不抽,直接就是在它嘴里打响。“呼哧呼哧~砰!”接连沉闷枪响加上一声爆响,陆远甩开了脑袋被打的稀烂的狼尸,看了看炸膛了的步枪,骂了声“我草!”,抡起枪就是朝后边急速赶来的狼掷去,好巧不巧地砸了个跟头。 陆远缩回车厢不过十几秒钟,下一头雪狼就跳上了车顶板,疯狂用爪子刨着,陆远无视了它,抹去头盔粘上的一堆血肉糊糊,摘下来呸了好几口。 “有种追着老子一路到头,我看你们能动弹,还是我撑地更久!”陆远骂道,拿过支新枪抱在怀里,躺回到行军床上,耳塞一戴,由得狼群去折腾,野兔的装甲或许没那么厚实,黑蚺和大熊都能炮制殴打几下,但这种体格的雪狼叠起来都打不破。 狼群好似能感受到陆远所想,真就不再攻击,而是散开了,只留下几头监视着,先前与野兔拉远距离的狼群一部已经快超出无人机扫描范围了。 陆远看着平板,狼群曲线运动到了野兔前方大概两公里的位置,另一边呈倒八字遥遥围住了野兔,它们想做什么?截停?搞笑吧,野兔是能它们能截停的吗?! 陆远有心继续挨个狙杀狼群,但风雪夜里,陆远手头武器是没法精确打中的,寻常碰到这种鸟事,陆远端把增压电浆狙击炮就行,这会儿陆远除了干瞪眼坐等狼群迫近到两三百米射击范围外毫无手段。 野兔故障了的发动机声音格外响亮,轰隆隆地碾过雪地,又过了大概两刻钟,狼群基本脱离了无人机范围,陆远纳闷着这群傻狼究竟要做什么时,无人机反馈画面忽地跳出一个硕大红点,体积之大,比单个雪狼表示出的小红点大了有三四倍! 在接近!急速接近! 陆远略略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无人机出错了?把岩石当做了活物?陆远来不及细想,不管是什么,都得绕开这东西!这红点太大了!折算到现实,起码有两三米宽,以现在野兔的速度,撞不过去的! 陆远赶忙坐回驾驶位,关闭了自动巡航,车灯蓦然开到最大功率,却也才照亮前方一二百米而已,陆远倾着身子,盯着车窗风挡外,平板显示的红点在动,在动! 被光线照的纤尘不染的雪花在寒风中沉浮不定,不论陆远怎么打方向盘,那个红点都在牢牢对着野兔,一大片红点!是狼群! 陆远陡然醒悟过来,狼群从头到尾都没对野兔抱有一分狩猎心思,它们是在追杀这个“红点”!是陆远一厢情愿以为狼群会对这个钢铁壳子感兴趣! 太晚了。 躲不过了。 车灯照耀出蒙蒙金光,发动机恍如在呜咽哭泣,陆远竭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黑暗中是什么在奔向他,最终,平板的硕大红点化作了一头庞然大物。 血肉不存的半边头颅,一只前肢耷拉在烧焦的胸口前,单个茶褐色的小眼珠死死地盯上了陆远,盯得陆远汗毛倒竖。 是那头失去了所有三个熊崽的大熊,它是一头母棕熊。 母熊后肢着地,震撼地咆哮着,它知道面前是一个它胜不过的钢铁猛兽,但它毫无畏惧,满是愤恨地挡住了路,不,是它拦住了所有的路。 大熊人立到最高,在陆远惊骇目光里,拍下。 对着这架履带式运兵车拍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番外:老实点 机炮爆射声顷刻间传遍辽远荒野,这一下惊地尚在全地形车旁游曳徘徊的改装载具拉开更多距离,但他们也不甘示弱地操过武器,打得陆远一旁车门叮咚作响。其中几发颇是精准,直接点炸了全地形车两侧后视镜。 如此情况,陆远也不好放飞无人机,只得凭借车尾环绕摄像头察看情况。眼瞅后头果真有数辆覆满尖刺装板与灰绿伪装网的四轮越野车,印有宽大防滑纹的车轮很是瞩目,而拽住陆远全地形车的钢索正是系在车轮旁呈狭窄箭型的引擎盖上,这几辆越野车皆是在全速倒车,从后边掀起的浩大烟尘看,应该还放下了某种犁爪,但依然被马力强劲的全地形车拖着向前。 这四辆吊住车尾的越野车只拉低了全地形车区区十几公里时速,但有更多同样披着伪装网的越野车在掠阵以及不少装甲卡车,起码六七辆摩托在绕着全地形车打着圈,陆远能清楚看见这些戴着狰狞头盔的骑手在不断提起前轮,炫耀一般向他展开威慑。 车前情况更难说乐观,两辆规格比全地形车只大不小的战车始终道。 “我草。”陆远说道,双手虽说握着方向盘,脚也搁着油门,但他却是一动不动,顷刻间游击摩托和尖刺越野车等就把他团团围困,几十把形状各异的枪支架好。 陆远倒不是虚这点多半是打7.62子弹的步枪气枪,能令他怂地不是别的玩意,正是全地形车上的20mm机炮。没错,此刻放低了炮管,乌洞洞的对着陆远。 被自己的大杀器指着脑袋,这滋味很难受,但陆远很清楚自己脑袋着实硬不过一发粗有二指地机炮炮弹。他也没本事秒杀周围一干人等,他的确是一名骄傲到很狂妄的轨道伞兵,但他也没超脱出肉体凡胎。 不怂不行。 铁皮喇叭传来志得意满的吼叫,不需要耳机同声传译,陆远也猜出土著首领在说什么。炮塔仍在严密监视着陆远,只待一句话就把这辆卡车打回零件状态。 攥方向盘攥得青筋毕露,陆远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但都逃不过一死。说真的,他这会儿真不想死,不甘心死在这么个地方,不甘心死在一群土著手里。很丢份儿,感觉下去了也绝对挨嘲讽。 苟活是有代价的。 铁皮喇叭的声音明显不耐烦了,陆远嘴角不停抽着,脑海里飘过日冕号里那几百封等着他亲手送出去的阵亡通知书。 陆远长叹了口气,双手离开方向盘,举起,按着耳机翻译,喊道:“别开枪,我出来!” 他双手高举着走下车,刚落地,立时走来四个个土著,照着陆远后背就是枪托招呼。打得陆远身子踉跄,紧跟着就是一阵狂暴的殴打,招招皆是往陆远软肋打来,陆远只得抱住脑袋,尽量蜷成团,默默忍受着围殴。 一声啸叫响过,落在陆远身上的拳脚终于停住,土著随即架起灰头土脸的陆远,两人踩直膝弯迫使他跪下,枪口话的卡车那人哪儿,挥拳给他来了一下,打了个响指,几名土著爬上这辆卡车,拔下蝎子战旗,双手献给首领,而首领带着旗子,让手下给一捧一抬,重新站上全地形车顶,旗子一顿,拉开嗓子吼叫起来。 “呼啊!呼啊!呼啊!”这些土著突然间像打了一场大胜仗,纷纷扯下防尘巾,露出晒得通红的脸颊,举枪欢呼着,那面张牙舞爪的蝎子战旗插住全地形车炮塔,毫无疑问,这是在宣示主权。 声浪逐渐平息,首领张开双臂,意味难明的叫着,耳机识别得很吃力,不过陆远依然辨出了一句话。 “天国的使者,也必须匍匐在毒蝎脚下!” 陆远心说完了,果然,踩着膝弯的两个土著立刻抬脚踹翻了陆远,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枪甩到背后,拔出砍刀不断试着陆远脖子究竟硬不硬。 “慢着!”情急之下,陆远喊道,他也来不及按翻译腔说话了,通用语喊道:“我能带你们找到天国!” 土著首领愣了愣,旋即,整个土著队伍都哄笑起来,首领轻蔑喊道:“天国!天国在天上!没有路开向天国!” “把这个天国的人绑在后边!叫天上的人,知道在地上该怎么存活!” 陆远当即双手被捆上铁索,一边就练到全地形车后车厢,土著们翻身上车,拍打着车门兴奋雀跃,吼道:“让他跑!让他跑!” 首领蹲在车厢上,俯视着陆远,那双小眼满是戏谑嘲弄,他反手朝太阳晃着手指,说道。 “你的天国,把你丢下来了!” “现在!你跑着回你的天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四章.让狩猎开始 一簇火苗升腾起,被鼻息吹得几有摇晃,“呼呼”地差点熄灭,火苗凑上了一支烟卷,点成暗红,旋即随着主人的嘬动而亮红,成了昏暗里唯一的艳色。 一口烟雾喷出,缓缓不散,陆远双脚架着方向盘,军靴底尚未凝透的鲜血一线如珠滴落。“嘀嗒嘀嗒”,几滴落到逐渐冰冷下来的车厢,几滴顺着翻领皮毛流淌,最终隐于雪白中。 血是狼血,毛是白毛。 陆远揪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一股冷兮兮的疼,他浑不在意,只来回摆动着打火机翻盖。 “叮~”一声清脆翻盖敲击,燃烧殆尽的烟灰松散地挥舞在陆远身旁,悠悠不落。 陆远手腕一振。“叮~”亮银色翻盖撞到点火槽,打火石砰然转动,一枚火星飞过浸满了煤油的芯,一束火苗再度升起。 闪过陆远冷峻的眉角,擦不净的冰雪被火光一灼,便成了蜿蜒的朱红,浑似还在流淌的热血。 野兔在失掉温度,停熄了的发动机像是老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也许灵魂还困在躯壳中,所以还没消尽的机械惯性仍在单调复进着,试图拉起下一组传动杆,去带动这辆倒毙在风雪里的大野兔。 烟渐渐燃到了指头旁,中指已有灼烧的痛感,但相比起陆远浑身伤痕,这实在不算什么,陆远吸完最后一口烟丝,扔开烟蒂,连踩灭都不必。 没法合拢的车窗风挡在渗进寒风,陆远微微仰着头,双手捧起头盔盖住,呼吸声陡然清晰,他提起搁在手边的步枪,一步一沉重,好比此时被野兔铲角叉做三截但支离破碎许久的大熊,难言生气。 陆远反手拎起滚落在车厢台阶下的气罐,甩中车门砸开,风雪终于得偿所愿,倒灌进了它们始终攻不破的堡垒。 狼嚎声此起彼伏,陆远冲进雪幕里,咆哮着,朝天点射的枪焰照亮了一片天际,他踏着狼尸,吼叫着,没谁分的清,是狼嚎胜过了人吼,或是人吼压过了狼嚎。 在荒原上狩猎过半生的狼群终于止住了越来越没有意义的嚎叫,之前的围攻里,它们损失了太多同伴,甚至为了抢回尸体而毙命更多,于是狼群开始沉默地望着陆远在独自吼叫。 狼牙皆是染血,它们闻着浓重的血腥味,但没一只狼选择踏过那条无形的线,它们在看着依然雄健的头狼,低低地呜咽着。 这一夜还不够长么? 雪原很少有明月夜,而头狼的厉啸冲向的也不是月亮,指的是那个击杀了十数头雪狼的人类。 啸声连绵不绝,落到陆远耳中很快融得干净,他听过了的恐惧啸声多了去了。 夜视镜中茫茫绿点红点退散了,于是陆远低头苦笑几下,靠在车门边垂下步枪,他知道,他撑过这一夜了。 这一夜,确实很长。 …… 数小时前。 “轰!”野兔避无可避地撞上决死拦截的大熊,这头面目狰狞的大熊径直人立而起,与相扑运动员般矮身冲刺,笔直砸中野兔的前引擎盖! 野兔骤然如同一个被大块骨头噎住喉咙的人般哀鸣起来,整辆车被大熊压得车前猛坠,车尾高高翘起,饶是陆远系着安全带,也不由得额头重重撞在了方向盘。 “该死!”顾不上去擦额头温热鲜血,心知坏事了,陆远瞬间掣出方向盘下的手枪,对着彻底压瘪、仅剩一丝铁皮的风挡一连打光弹匣。 子弹入肉的闷响,叫陆远知道这种空尖弹根本侵彻不进大熊躯体,陆远情急之下,拔出荣誉短剑,残刃剖开风挡,火星也不起一丝,顺如刀切黄油,削开了大熊偌大皮毛,熊血瀑布般浇了陆远满头满脸。 之前本就被陆远枪榴弹暴击重创的大熊挡住野兔行进已是强弩之末,这时又遭短剑削肉。如陆远预计,大熊疯狂挣扎出被它砸凹进去的风挡,透过装甲缝隙,暗夜里的大熊鲜血四溢,但它没有退走,高高立起,继续朝着引擎盖,重重砸下! “铛!呜~~~”陆远再次被震得差点翻出座位,野兔发动机当即呜呜咽咽地功率骤减,陆远立马明白大熊这是想打垮陆远赖以存身的载具,见鬼!这只是一头熊,怎么会理解到这种程度? 没时间去想杂事了,陆远放低座椅,解开安全带,滚到地面,几乎是匍匐着爬到车厢,拿起加挂了枪榴弹的步枪便踢开后车门,窜到车前,极近发射榴弹! 大熊人立而起,即便趴在引擎盖上,也比野兔高了一截,感觉到陆远来了,缓缓转过熊首,一只被雪填满的空洞眼眶,一只通红的血眼一齐盯着陆远,它想咆哮,但陆远看见野兔的车前撞角铲刀已深深扎进刺入了大熊肚腹、肩膀、后肢,完全钉住了它! 它不可能有活路了! 陆远迟疑了零点几秒,三连发榴弹射出,轰然间炸没了大熊整个头颅,碎肉血糜纷落陆远全身,靴子踏过坚硬的雪原,只有“吱吱声”,腋窝夹过枪托,陆远走到大熊旁,伸出手拍过大熊皮毛上的雪,毛发根根如刺挺立,不难想象,这是头不折不扣的雪原霸主,就算是黑蚺,恐怕也讨不了好处。 这是在寻死? 陆远推上榴弹筒,掉出三只空壳,填上新的脉冲榴弹,静立原地,看着死去的大熊,他早就猜出这是母熊了,他打死了它三个幼崽,剥下皮毛充当御寒衣物。是,大熊有充分理由追杀自己到死,但是,以这样的方式决绝地近乎自杀撞向野兔? 值得吗? 陆远无法给出答案,因为已经有其他生物给答案了。 狼嚎。 陆远极快地端起步枪,瞬息间扭回过上半身,微微歪过头,透过瞄镜,那些消失于雪幕间的狼群在折返,它们在全力迫近,它们的狩猎本能会比陆远更早明白雪原霸主陨落了。 现在是冬季,它们永远很饥饿。 一个念头飞过陆远脑海,陆远顷刻间想清楚了大熊这是要做什么,它在献祭。 它明白,一个小小的双足动物举着一根像树枝样的棍子就能击伤重创它,那么无论是偷袭还是强攻,它一个都不可能敌得过陆远三发榴弹。它没有可能向躲在野兔履带车里的陆远复仇。 但它同样不可能就此离去,那儿,藏着它的幼崽血淋淋的毛皮,血淋淋地呈现在它眼前。它是一头母熊,永不容许陆远就此离去。 它在自己献祭给狼群。 撞死在野兔前,只要野兔还想前行,就必须带着它,就不可能不引来其他掠食者。 协议? 让狼群分食自己,分食陆远。 陆远眼神沉寂下来,他习惯性地拨过拉机柄,检查过导气模式是不是连发,眼角余光便是只剩下能令所有雪原动物疯狂的大熊尸体。 夜风愈发阴冷,一双双或是冰蓝或是磷绿的眼瞳在注视着陆远,狼群也很明白,这是它们获取冬季宝贵脂肪与热量的唯一障碍,况且,在奔驰追击受伤大熊期间,陆远还“无理由”地击毙了两头雪狼。 这是血仇,以族裔抱团存续荒原的狼群不会放过他的。 狼嚎开始转换声调,一改悠长消声,改为长短调,前后左右皆有,意味着狼群在追踪大熊时就已完成了对野兔的包围。 陆远瞥了眼基本被大熊撞破了的车窗风挡,心知事不可为,他有心立刻上车,但暴露出后背绝不是好选择,他缓缓贴近了车门,夜视镜里狼群看起来像是在数百米外,不过陆远并不会天真地认为就是这样。 永远是狼先盯住猎物。 陆远一手握住车门把,假装侧过身,并无反应,陆远两手握住,后背露出的一瞬间,风声乍起! 陆远即刻间单脚一蹬,整个人向后弹去,最坚硬的后背就这么慢直直地撞向了飞扑过来的蛰伏雪狼。 嘴巴对上了外骨骼钢板,雪狼反倒是被陆远给反着压到了雪地上,不待雪狼发力起身,陆远直接把手臂伸到了狼嘴前,任由它不假思索地咬下,陆远由此反手揪住狼后脖颈皮,像提溜一只小狗般举起。 陆远冷笑一声,重重砸下狼头,踩住狼腰,按着狼头便是枪口抵到狼眼睛上打响。 “来啊。”陆远轻轻说道,外骨骼蓄力,一脚踢飞了狼尸,踢回给筹谋这场狩猎许久的狼群。 “来啊!!!”陆远吼道。 荒原风雪夜,狼群在远处凝视着天地间唯一的光亮,那是开启了全向车灯的野兔,除了那些潜伏过去的偷袭者,其他雪狼都依然是等候着,毫无疑问,它们围住了野兔,这是一场未竟的狩猎,它们的狩猎队形落了个空,没有谁预料到受重伤的大熊会离开山崖矮林,也预料不到大熊会这么死去。 头狼嗅到了鲜血味,渴求已久的熊血,狼是不冬眠的,但荒原一年里有六个月都是冰天雪地,意味着它们必须要承受更久的饥饿,忍耐从不来是什么好词汇,它轻轻刨了刨雪地,弓起身子。于是所有的狼都随着弓起身子。它们奔跑着,坚硬的雪原也会被燃起火苗。 让狩猎,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番外:荒原之夜 坦言之,陆远从小到大就没尝过什么叫做追着人跑的感觉。 陆远虽然说不是纯正的宙神星家族,但比起不少历经千辛万苦才能从偏远星域、资源星球空间站调到首都星入籍的同学、战友,陆远父亲的运输舰舰长职务就足以令他们羡慕。在宙神星进行的18年基础学业就远远甩开了一众不得不随舰生活的水兵子弟,特别是有了一层三一学院军校生光环,陆远在哪儿都算有点薄面。 起码不用像现在吊在车后边跑。 太阳行将落山前的日头尤为毒辣,傍晚逐渐扬起的荒漠大风卷着沙尘一股脑扑到陆远脸上。叫他一点没法躲开。 全地形车轮胎缓缓压过干涸日久的废土,车辙印浅浅,又踩上一道道沉重杂乱的步履。陆远疲惫欲死地跟在全地形车后,一根铁索把他与车尾挂钩联系住,速度就保持在陆远必须竭尽全力快跑,却又不至于令他支撑不住跌倒以至于活活拖死。 酸痛疲乏像一碗放在车引擎盖上的水,来回晃荡,溢出又晃回去,双手被拽直着,算是省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气,靴子炙烤样的疼痛摩擦着脚板,陆远仅剩的理智告诉他决不能图那仿佛触手可及的轻松,每当他拖步奔跑地疲劳不堪,身子耷拉下去,他便会猛打一个激灵,生生从骨髓里榨出一丝力气。 先是肌肉困倦,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着停歇,空气挤进不能停歇的肺里,每一次呼吸也跟吸入一氧化碳般难受。渐渐地,就成了一种麻木的痛,只有机械重复的踏步拖步踏步拖步。倾斜于地平线外的日头,化作了边缘钝化模糊的橘色气球,慢慢沉浮,坠下。 “啪。”靴子踩过一块莫名湿润的泥土,膝盖溅满污泥,放肆笑声遥远地传进陆远耳朵,他努力睁大吊了有千斤铅块的眼皮,看向几米外的全地形车道,朝看守陆远的土扬了扬下巴。 “你两个,不用管这个天国罪人了,看住这辆好车,要是水甲蛇蹭坏了漆,我用你两个的血做漆!” 说罢,土著首领“尤拉尤拉”地拉长音调地喊着,四处皆是尖刺越野车在穿梭,火把掠出一道道赤色残影。 指派看守车辆的土著把陆远拖着靠到全地形车车轮前,直接拿他做垫脚爬到炮塔,颇为熟稔地操作起,严密监视起来。 歇息下来的酥麻感一波波冲击着,但陆远一眼就认出这块地方就是上午激斗过怪蛇的荒原绿洲,那条身披重甲却有点蠢的怪蛇被机炮教训过后,就逃回了水潭,难道这个打着毒蝎旗帜的土著队伍要捕杀这条蛇? 车灯与火把照地水潭恍如白昼,陆远看见一名腰间绑着绳索的精瘦男子从同伴那儿接过了一只木筒,戴上目镜,与同伴交谈了几句便潜入潭水中。周围土著则迅速后退。 约莫过了一支烟时间,土著们发一声喊,越野车当即全速启动,不多时就拽出了水下的精瘦男子,紧跟而来的还有那条水甲蛇,不,是两条好整以暇的蛇! 这两条水甲蛇甫一出水估计还没有知道那边东那边西,数支挠钩就凌空飞出,钩住鳞片。 甲蛇许是察觉到周遭人气极旺,甚至没主动攻击就往水里钻,结果带动挠钩深深刺入血肉。眼见一击得手,射出挠钩的卡车鸣着喇叭开始倒车,真就把这两条蛇钩出水! 但凡是凶物,首上则必定激怒,甲蛇疯狂翻滚着,不顾撕裂出偌大骇人伤口,彼此张口咬下了挠钩,扭动着蛇身极速摆动着,突向仅仅在二三十米外的车队。 陆远原以为土著们会慌不择路地跑开,不料他们直到甲蛇杀到几个车位外才挂挡后退,蛇信都要粘上车前挡风了。他们精明的保持着将退不退的阵势。陆远瞬间明白,这是在引诱甲蛇退到空旷地! 越野车退后了几十米,甲蛇的尾巴才刚曳出水潭,这时游击摩托轰鸣起来,两人搭乘着一辆摩托,飞驰进前,倏忽间抵近到隐在沙地中,蠕动极快的蛇身,后座持着长杆的土著即是抡直长杆,朝着蛇身中段,狠狠刺下! “轰!”两团橘色焰火炸开,那条长杆竟然是栓了炸弹的爆弹杆?在如此近的距离刺下压炸,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敢死队! 爆弹杆威力奇大,一下便炸开了甲蛇赖以取胜的鳞甲,奇袭得手,土著队伍不再克制,轻便的越野车与摩托冲锋狂飙,关键是这些疯子居然没有一个带步枪!全是嚎叫着冲到蛇尾受创处,端着霰弹枪开喷,也有不少也是带着犹如自杀攻击地爆弹杆。 甲蛇纵有尖利犄角与血盆大口,但终究也只有一个蛇头,根本应付不了风驰电掣的突击载具,完全可以说当它们被诱出潭水,命运就注定了被猎杀! “呜轰!”黑暗中响起极低沉有力的发动机咆哮,一辆装有前铲角的牵引车直直地对着甲蛇蛇首处冲去,才转头试图反击的甲蛇哪里应付的住?只听重物压过的“噗嗤”一声,甲蛇的鼓荡鸣叫顷刻告终。 另一条甲蛇也大差不差地这样被碾死。大获全胜,连轻伤都没有一个的土著们欢呼着,在疾驰中就跳车奔向还没死透的甲蛇,剜出浸透鲜血的蛇肉直接吞下,并争抢着个头大卖相好的鳞片,很快就有人动起拳脚,旁边人也不阻拦,坐视着搏斗者分出胜负,胜利者不单拿到了鳞片,还名正言顺地拿走了败者之前割取到的一切蛇肉。 牵引车启开车门,土著首领施施然走到陆远面前,很是炫耀地说明是他亲自对甲蛇碾下最后一轮胎。 陆远估摸着对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什么“天国”人,鉴于首领的表现跟自卖自夸一样,这“天国”身份或许是个暂时的保命符,于是陆远也乐得不点破,装作认真地点头称赞。 首领吧唧吧唧一通,但陆远说的星际通用语他没法听懂,但好歹是体会到了陆远假装出的“敬佩”之情,心情大好招来了个亲兵,割了块有脸盘那么大的蛇肉扔到陆远面前。 “天国人,吃!”首领说道。 陆远满面笑容,通用语骂道:“吃你吗!” 入夜,荒原一反白昼间如置蒸笼的火热,温度迅速降低到只有五、六摄氏度的样子,夜风呼啸呜咽,只要人有一块露出在外的肌肤,便像是刀砍斧削般痛苦难言。 陆远仍旧是靠坐在全地形车的轮胎边,尽可能地把自己往车底下缩去,好躲避穿过车阵的刺骨寒风,但拴住他双手的锁链却叫他禁锢住,害的陆远只能时不时把上身探到轮胎后,稍事温暖一会儿,再艰难地爬出来,把腿脚伸进去挡挡风。 他不知道明天是何光景,但不管如何,陆远总要尽一切努力恢复多一分力气,否则真有机会在手,也会眼睁睁地看它溜走。 陆远到底是捡过了土著首领送给他的蛇肉,放在膝上,一股腥搔味扑鼻,但陆远别无选择。之前被俘时,土著就已搜走了全身上下任何武器,别说荣誉短剑了,连靴筒里的匕首也没了。 而水甲蛇肉极是柔韧,哪怕不停撕咬也只能将将扯一小块下来,陆远忍着作呕冲动,强迫着自己把蛇肉咀嚼地稀烂,直到渗出股甜味来才吞下。 相比于陆远跟茹毛饮血无甚区别的样子,另一边的土著们就舒坦多了。 土著们在彻底清理了这方小小绿洲后,便用车辆把绿洲围成了圆圈,光那两辆应该是以牵引车改装而来的战车就轻松挡住了左右面。荒原夜风基本阻隔在外,没在值守的土著们皆是在忙碌地分割甲蛇、抽取潭水、清洗修补车辆,几个估计地位比较高的小头目则点了堆篝火,悠然地烤火煮食。 陆远咬住蛇肉一角,奋力拉扯,蛇肉当即拉长成一条条白亮肉丝,韧性之大差点让陆远崩了牙齿,好半天才来回咬下只有拇指头大小的肉,陆远慢慢嚼着,冷眼观察着这支土著队伍。 这支打着毒蝎旗帜的土著狩猎队仅从车辆载具多少来算,人数就起码有50到80人。两辆重战车,三辆装甲卡车,还没挂回到战车整备的越野车则有五辆,游击摩托估计有十三四辆。 陆远现在认真回想着上午与这支狩猎队交手过程,陆远必须承认,抛去陆远自己当时没能先发制人的错误,他们的确配合默契,少有破绽。 陆远的全地形车规格只比牵引战车略小,所以土著一开始就投入了四辆越野车绕后,试图钩连住全地形车放下犁爪,来拖慢目标速度。假设全地形车没吃住劲减速了,其他轻型载具会立马超车,投掷爆弹杆或是近身飞车。 别看牵引战车始终没做太多动作,但细想之下,两辆重型牵引车一直在同后方卡车保持节奏,逼迫到陆远这个精锐伞兵没法寻找机会突围冲出,这种时机把握确有可圈可点。 而且,土著就没一个怕死的。 带着爆弹杆突击杀蛇,冲到敌方车辆旁扔锁钩,那个不是一个不好就丢命的活?偏偏这群土著简直闻战则喜,玩命也要抵门强攻,最终迫使陆远必须转身应付,落了个如今俘虏境地。 陆远擦了擦嘴,随手扫去一团白腻腻的蛇肉结缔。远处的土著猎手们料理收拾地极快,几十个人齐心协力间,落日后不到两小时就把两条体态修长的甲蛇剥了个干净。这会儿在兴高采烈地把装桶的蛇零碎搬运上战车。 但搬着搬着,土著们似是发生了些争执,好像是战车仓储满了,不能容纳更多的桶装蛇肉。而不愿放弃自己战利品的土著则在大声咆哮着,要求战车上的人收进去。 没法放进去的蛇肉桶应是不少,五六名土著神情激愤地叫嚷着,陆远的翻译耳机进了水有点不畅,大概意思说:“你们战车小子捡了我们机车小子的便宜,现在连位置都不肯给?” 显然土著们历来是不靠嘴巴讲道理的,一言不合就挥拳头招呼,问题是双方对垒人数可不少,很快就演变成了群架,而这不消说,是任何一个首领都不容许的禁忌。 “砰砰!”在烤火的土著首领鸣枪两次,不过这并未阻止住群架,毕竟这可事关自个战利品。首领也不废话,带着亲卫便冲进战团,一阵乱战好打,几个率先挑事的土著被揍得滚地求饶。 首领直接脚踩着求饶者的脑袋,几乎把他们踩进泥地里,首领吼叫着,土著们当下缄口不言,但陆远隔着这么远,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不满情绪。 “这是块儿宝地!可以做咱们的绿洲!”耳机如是翻译道。 首领提起堆着的蛇肉桶,亲手放进战车,再提出一个漆成草绿色的箱子,喊道:“蛇肉全部进车!咱们把子弹家私藏在这儿!这儿从此以后,就是咱们毒蝎的私有绿洲!” 挨了大棒但给了甜枣,土著们浑然忘却不久前还被首领结实胖揍过,轰然称是,在首领亲卫的监视下,以更大的热情开始搬运冗余军备埋藏到绿洲各处。 陆远颇有兴致地看完了这场闹剧,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往他这儿奔来,陆远当即人一瘫,装作熟睡模样。这些一点就着的火药桶最好给少点理由在折腾。 这几个摸过来的土著并没有注意躺在阴影中的陆远,钻进全地形车的车厢,搬出了好几个来自夕云号的军械箱,然后就地埋在了绿洲树木下,换上了塞进标有毒蝎记号的军备箱。不过猜都不用猜,里头肯定是蛇肉蛇鳞蛇骨之类的值钱玩意。 这玩意吃了是能壮阳吗?陆远不禁很纳闷,舍得把弹药枪支形同放弃的埋在这么个荒原绿洲,也要把两条蛇搬回去,这可真是非常爱财了。 但土著们怎么闹腾也是土著的事,陆远还巴不得他们清空了军械,说不定某天他找到机会逃亡的时候能少一颗背后打来的子弹。 陆远瞄了瞄腕表,将近午夜了。所幸他的外套袖子足够长,挡住了腕表,不然腕表也得和他说再见。看土著们也搞得疲累了,爬回各自车辆开始休息,陆远也没兴趣死撑了,于是他也耷拉不住眼皮,垂下脑袋准备睡觉。 眼睛刚咪成一条缝,陆远突然心下一惊,吗的,怎么有个人提了把剥皮刀走过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五章.独自一人 陆远一点不着急进入野兔车厢内坚守,他很清楚嗅到了肉味的狼群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势必要追踪他到死,直至熊尸被分食殆尽,即便现在他搬离熊尸也不会有什么益处。狼是记仇的,想要狼群放弃,其实也简单。 杀光它们,杀怕它们。 所以陆远不会缩进车厢内,胆战心惊地听着雪狼啸叫与挠刺啃噬车壁,一辈子蹲在战壕里是懦夫,而陆远从不会坐以待毙,不揪着狼头砸碎,那还能叫伞兵么? 陆远轻蔑地笑了声,打开驾驶座车门,拿出杂物槽的重型甲片,解开外骨骼附加装甲兜,极富重量地挂到胸前、后心、腿侧腿前、裆部、大臂小臂……直到头盔视窗后只余下一双淡漠的眼瞳。 弹鼓齐备,置入提弹机,甲胄叮当,雪粒湿冷,簌簌穿行在盔甲间,陆远沉静地看着面前在闪烁着磷火的荒原,一瞬间,所有的痛楚、苦涩、孤寂、担忧都远去了,只有发自潜意识然后具化了的沉静。 想必骑枪相交前的那一刻,骑士们的眼神也都如此,生于战争,死于战争,荣誉如斯。 枪已提起,遥对雪狼白牙咧露,谈及谁胜谁负为时尚早,重要的是,都不会有谁退却。 狼群奔行,坚硬如铁的雪原恍如要被踏出火星般“嗵嗵”直响,它们嚎叫地极有节奏,在当陆远开出第一枪住准确击毙了打头的狼,跟在后边的狼几乎是瞬息之间转换队形,奔行地格外飘忽不定,哪怕让陆远的枪械自瞄系统跟踪住也难以锁定。 打空是必然的。 陆远控制着射击频率,保证着连射不至于太多消耗无壳弹,短短几百米距离稍纵即逝,陆远所有的应对手段最有效的只有探测球部署与热能检测,但陆远没有时间再去一一狙杀了。 它们来了。 进攻中的狼群很明显分做了三个部分,最靠前的一部分已然冲杀到了陆远跟前,如雨般的无壳弹冲击力也无法挡住奔跑惯性中的雪狼。 一头雪狼整个头颅被打做稀烂,但它仍然越过了陆远的封锁线,四肢仍在惯性驱动着庞大身躯,撵到了陆远脚下。 第一头。 下一头雪狼比之前更加迫近,陆远不得不提前闪身以躲避冲撞,中弹多处的雪狼在竭尽了它生命的最后冲刺里扭过身子,毫不选择的张口对着陆远小腿咬去。“咯嘣~”表面冻的有些脆硬的重型甲片浮起几分白印,随后陆远反手一拳砸烂了这头狼的脑壳。 红白液体迅速变成了碎冰,很容易让陆远联想起在日冕号餐厅时点的一杯草莓奶冰,那是什么时候了?陆远眯起眼睛,不知道,应该很久很久以前了。但是他却记起了那时候带着战友们,在一旁吹不怀好意对排队的女官吹着口哨时的调子。 陆远的眼眸黑漆漆,不闪一分光芒。那支变了音的调子渐渐在脑海中响起。 回家吧~(home~) 白影灰影交错,疾风腥风都在暴雪内影影绰绰,冻得僵直的指头在箍住扳机,没法松开,他明白,只要枪声一停,徘徊着的狼群便会扑上来,把他混着冰雪嚼碎吞下,届时,什么也拯救不了他。 你离的过于遥远了,回家吧~(you’resofaraway,eonhome) 陆远威慑着几头试图脱离视野的狼,但它们声东击西的套路终究是能生效的,隐在雪幕后,狼天生就熟悉这片荒原,天生的优势令它们与风雪浑然一体,对付起陆远这样的外乡人,又有什么困难的?无非是情愿付出多少鲜血代价罢了。 枪机后坐力宛如一柄柄小锤子在砸着陆远的肩膀,狼群在交错前行,陆远再也不能点名以待,憧憧虚影跃动着,然后一头雪狼跃下了野兔车顶,将陆远扑翻在地,很快,第二头、第三头、第四头…… 回家吧,拿上一支点燃的蜡烛,你不是独自一人。(home,ae,avoicefromwithin,“you’renotalone.) 挑染着三色堇紫的发梢在悄然逝去,陆远睁开眼,依然是那双湖蓝色的狼瞳,和白毛,掩藏在云层后月光在委婉地渲照。一直映到了陆远心底最深处。 你不是独自一人。 外骨骼的链条蓦然转动,功率在攀升,千焦单位值在趋近极限。被农奴的连枷挑落马下,跌进污泥里打着滚的骑士撑着膝甲站起,他拔出了宝剑,继续战斗。 狼群没能拦住陆远奋力起身,它们衔着咬着叼着外骨骼的某一部分,微有茫然,它们当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明明被击倒了的猎物怎么又站起来了。 于是陆远揪过撕破了他肩甲兜囊的狼,揪着硕大柔软的狼耳,拧着卷着撕下,捏着它的后脖颈,然后一拳打折了它的喉骨。片刻后,陆远脚下堆起了狼尸。 淅沥血珠滚动,最后一头在呜咽挣扎的狼被陆远踩爆了脑袋,他微微颤抖着伤痕累累的手臂,取下弹鼓装上,然后他仰首望着雪幕之外,并勾了勾手指。 雪狼们在注视着它们的头狼,那头蹲坐在雪丘上仍未发起攻击的头狼。硕大狼首轻轻侧过,扫了眼躁动而不安的同伴们,然后慢慢地嚎了一声。 头狼动了。 它冲刺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无论是其他雪狼或是陆远的子弹都无法追上,风也远远地跟在它后头,想要去赶上绊住它的脚踝,但是徒劳,陆远从点射换到连射再到枪榴弹,在硝烟与迷雾中,它就是这么正面奔来,似乎从未改过方向。 雪尘与雾气掠过头狼柔韧的烟灰毛皮,心脏在与陆远一般,沉重激烈地跳动着,泵出热血传到肢体里,去进行这场猎杀与反猎杀。 “嗷呜!!!”霹雳一样的嚎叫,陆远当即扔开步枪,当头接住飞扑过来的头狼,冲力之大,完全不是刚才的雪狼可比,把陆远撞翻在地,但头狼并非趁胜追击,反而是敏捷后跳几步,衔住陆远腿脖子即是要把他给拖离开野兔,拖进荒原深处。 大力滑行中,陆远很难翻身去勾到始终在挪身规避的头狼,这头狼明明有着撕裂开外骨骼连接处的力量,却选择了最谨慎也是最聪明的手段,头狼宁愿族群损失掉四五头精壮雪狼也不肯全军压上,直到它明白了敌人赖以坚持之处。 头狼才拖开了十几米,陆远便渐渐感受不到野兔的全向车灯照耀了,头盔在承受着密集的爪击撕咬,脖颈也是如此,防弹防光束的甲片并不能特别好防御近战击打,里面的陶瓷纤维在崩解。 有头狼亲自上阵,雪狼们战力陡然上了一个台阶,陆远被拽得笔直,有如五马分尸般,人与狼呼哧呼哧的急促呼吸声交缠着,骨节那种扯离的痛苦愈发大了,陆远用尽力气才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解除约束!解除约束!” 外骨骼骤然晕出一道浅色涟漪,光环般萦绕在所有围攻陆远的雪狼身上,不及它们有所反应,对外骨骼聚能动力的约束圈砰然断开,能量立刻狂猛开闸泄出,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涡旋,空气陡然稠密,呛得雪狼耳鼻冒血。‘ 千钧重压瞬间顶过陆远,他听到了才固定住的肋骨在不堪作响,借着能量喷射的余波,陆远撑起了自己,拔掉了腰间护甲,掣出几乎冻在了剑鞘内的残剑,锋刃所向,饮血。 重叠着的狼群被能量爆破开,也被剑刃席卷开,东倒西歪的狼们想带走它们的同伴,但是一对上披散着暴风与红雪的陆远,它们丧了胆气,呜嚎几声,落慌奔走。 这一夜,只过了一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六章.抉择 失掉了磁力约束,外骨骼引擎疯狂泄露出的能量一层层地给陆远套上光晕,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而是彻头彻尾的不详,固然短时间内能获得极强功率增幅,但过不了太久就会过山车一般跌到峰低,假如在聚能燃料消耗完前遭到重击,陆远立刻就要变成一朵灿丽的烟花。 陆远见过太多战友抱着必死决心敲开外骨骼磁场约束冲向敌军阵地,随着躯体化作了焰火,他们也随之在生者记忆中破碎成终将凋零的烟火,陆远也记不清自己究竟多少次敲开过约束环,但死神却不收走他,要他永恒接受最严峻的试炼。 能量潮顷刻间冲刷掉了陆远身上一切霜雪,好似怒发冲冠,而那逆着天际爆出的蓝光远远地落在狼群眼中,便是一副它们不可能理解的景象。 头狼退的最慢,被能量潮冲击地最为剧烈,等到它咬着一个被陆远打瘸了腿的同伴返回狼群时,它丝缎般的皮毛都慢慢浸染成了暗红色,它抖了抖脑袋,它已很久没感受到在野外不披覆上冰雪的春天感觉了。 数次围攻不利,反倒是丢掉了足有快十头雪狼,狼群显然有些踌躇,在潜意识的危险感驱使下,又退后了上百米才停下,纷纷抬眼看着头狼作何判断。 头狼自是极为聪明,它凝视着喷薄着蓝光的猎物,之前另一组去带回熊肉的雪狼已经返回了,此时再纠结于一个硬茬子殊为不智,它们也有幼崽也有小窝,迫切需要填饱肚子。 头狼时而悠长时而短促的呼啸引起了狼群此起彼伏的回应,哀伤阵阵,它们倒退着一步步离开,甚至没有去尝试叼回狼尸,几十秒内,即是走的空空荡荡。 忍受着外骨骼失压与能量井喷薄欲发,引擎高热在逐步侵蚀外骨骼其他系统,最先崩溃的就是恒温,热量之高,叫陆远身周冰雪尽数消融干净,数米内,烈风与雪花都无法贴近一步。 陆远脸庞蒸的要滴出血来,他在疯狂挥剑砍着突然失灵了的解脱钮,现在只有最后一层舱膜在减弱高热,陆远就跟裹一层保鲜膜然后放在蒸锅里烹饪的螃蟹一样,生命以秒计算。 没有办法顾忌剑刃会不会切中自己,陆远拼命地剁下了解脱钮,露出了内中繁杂线路,陆远甚至不能大声嚎叫来缓解活活蒸熟人的痛苦,他不知道狼群是否就在旁边窥视,于是只得扬拳破开头盔,上极寒下极热,就这么冰火两重天地寻找正确的线路。 剑刃终于挑开了解脱线,“噗嗤!”无数股蒸汽立时从展开了的外骨骼内涌出,各部位的润滑剂早已一滴不剩,陆远死命的挣脱着,一下子把自己拽到雪地上。 被热汗浸透了的衣衫经凛风一刮几乎是瞬间就有了结冰的迹象,把陆远从天抛到了地,冻的陆远牙关颤抖不休,打着摆子咬着牙抱着胳膊,努力往野兔那边走去。 他要逃开随时会聚能反应轰爆开的炸药包。 短短几十米,对这时的陆远来说,无疑于天堑,野兔的灯光就是一盏快要熄灭了的灯,必须要努力睁大眼睛才能寻见克制着没湮灭掉的光,陆远体表温度顿时跌到零下,毫无遮蔽,除了腰间悬着的残剑,找不见一个能平息自然愤怒的物事。 捱到了野兔车旁时,陆远已接近彻底冻僵,胡须挂着冰棱,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脸色,唯一的好处便是结出冰雪的手掌不至于在摸上车把时被冻住。 “吱呀~”车门阖上,没有发动机驱动,野兔内残留的几分温度依然无济于事,陆远僵直地步入车厢,在最后的意识指引下,躺到了那张还未剥除更未鞣制的熊皮上,拉过熊皮粗糙一角盖到身上,逝去不久但弥足珍贵的温暖在一丝丝返回,不到一秒内,陆远即昏睡过去。 在混乱模糊的梦境里,陆远幽魂般漂浮在化作了血火残骸的日冕号上,无数个水兵与陆战队员在没入那座他们梦寐已久的悬浮点光碑,那座遥远得太多人行到生命终焉也触不到的真实幻境。而那艘舷号“49”的兰姬号孤寂地守候在光碑外,杀戮着一个又一个昔日袍泽,游魂般的陆远挤到了光碑前,反物质光束扫过,冲得他飞向星空深处。 消失前落进眼底的最后一抹身影,只有那架跃出兰姬号的凤凰机甲,落向所有人都本不该落进的炼狱。 坠入云层,坠入幽邃,永无止境地坠落。 陆远惊醒过来,冷汗涔湿了鬓发,手一抹即是难以遏制的头痛,陆远捂着头挣扎着坐起来,熹微晨光稀疏的穿进来,仿佛是在嘲笑这个自不量力的人狂妄到对抗自然,随后付出的代价。 过了许久,能把头涨裂开的头痛才渐渐减轻,但力气依然没有回到陆远身体中来,陆远艰难地扶着车壁站起,第一时间跌跌撞撞地抓起车门后的手枪塞到靴筒里。溢进的阳光照得他很是难受。他这时才发现,已是天明了。 凉意在沁入陆远硬邦邦的军服内,一回头,陆远便看到了深深砸入到车驾驶座的熊尸残骸,借着车窗折影,不难看到在车外的熊尸已被狼群吞噬搬运得干净。 一股彷徨郁结情绪刚升起就被压下,陆远强行集中注意力告诉自己要做什么。于是他先翻出了医疗箱里的纳米针,注射到体内,随后脱掉衣物,仔细看着到每一寸皮肤,幸亏陆远暴露在风雪中时间不长,否则情况要比现在只是冒了青紫糟糕得多。 陆远也正好检视了一下坠落地球后所受的大大小小伤势的愈合情况,进度还算喜人,大部分要归功于纳米治疗针,陆远瞥了医疗箱,这样的好东西完全是用一针少一针,地球是不可能有这样尖端的纳米科技产品的,况且宙盟研发投产出纳米针也不过半个世纪前罢了。宙神星科学水平超越地球何止以年来计算?陆远料想自己真能碰到残存地球文明,享受到的最好治疗估计就是人工手术罢了,还要辅助各式各样辅助膏药—这些东西全部都只能在宙神博物馆里见到。 纳米针起效很快,从细胞层面去修复陆远伤势,不光在十来分钟消弭了冻伤还连带着促进了其他伤口,除却肋骨骨折与腹部的树杈贯通伤,其余病痛都被驱逐了。 陆远小心包起最后的五根纳米针。这是他不折不扣的五次救命机会了。 纳米修补时,陆远反而还需要冰凉来缓解全身发热,颇有些精神抖擞的意味,陆远一连吃了三份速食包才填饱肚皮。待陆远清点完物资,纳米治疗也完毕了。 陆远穿上最后一副备用外骨骼,兴奋过度的脑壳也降温了,步枪横在膝头,他坐在副驾驶座,顺手给大熊眼睛阖上,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处境。 首先,野兔肯定是无法继续运行了,野兔能撑到现在陆远算是蛮感激了。在黑蛇松林那儿被黑蚺追杀多时,野兔的悬挂系统特别是履带被压榨到了极限。之后承受了氢棒爆炸的冲击波,滚落山崖,然后是大熊的两次暴击。陆远估摸着换做战地,野兔起码近距离挨了三四发大口径电磁炮都没事,被直接命中才趴窝,着实不能埋怨这可怜的兔子了。 陆远检修都不必,他很明白发动机损毁是需要返厂大修的,他手头没有配件也没有这个知识技能去临时维修。他是想唤醒墨菲来指导自己,但陆远想来想去,居然发现这该死的人工智能居然没告诉他紧急唤醒程序是什么。换言之,野兔是彻底完了。 野兔内的物资倒是充足,食品储备正常坚持到冬季结束不成问题。陆远也的确在考虑自己是否要凭借野兔坚固车体和储备,撑到雪原气候不那么恶劣再出发。 陆远几乎要想下一步硬撑办法时,眼角余光便是熊首的狰狞骇人模样,陆远微微皱起眉头。有这东西在,就是在提醒荒原猎手这儿有个饕餮盛宴,挪走或是销毁的确是可以的,但狼群可不会走,打死了这么多雪狼,指望它们放过自己纯粹是痴心妄想。残酷冬季固然困扰着所有生灵,不过显然更对狼群有利。 况且,陆远不认为野兔的其他模块能不间断地维持到春季,氢棒只能被野兔的发动机分离解析来用作燃料,野兔的电力主要来自于发动机,备用发电机同样是汲取发动机过剩动力的。停机一周内,野兔会彻底停摆。 至关重要的反重力模块是耗电最大的模块,还相对而言十分脆弱,一旦这个小玩意坏了,陆远就必须无时无刻去清扫积雪。 陆远也想到了被他长期忽视的心理因素,这时他得认真对待,他不能保证自己在极其枯燥的等待过程中不会疯了或走极端。群狼环伺,冷静恰恰是最重要的素质之一。 陆远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抠动着步枪拨片,留在野兔里,大概率能活,走到野兔外,徒步去往目标地,大概率会完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七章.跋涉 陆远的犹豫只持续了短短几刻钟,他干脆找出笔记本,详细地罗列出留与不留的诸般好坏,很快他就得出结论,他必须离开。 腕表显示是早间10时47分,这个时候雪原虽然天气尚好,但日照强度同样在攀升到最高。陆远略一思索,决定明日启程,今日收拾完野兔的物资,准备好适宜行动工具。 野兔的物资储备无疑是丰富的。陆远拆卸开之前几副报废掉的外骨骼,获得了不少完好的零配件。所有的宙盟制式在设计之初就精心考量过人体工学与地形适应,极限状况下,一名负重120千克的轻装甲步兵在荒芜行星表面依然能保持每小时5公里的普遍时速,而陆远所处的雪原环境的确不咋地,那也比一干分配到了致远星那种鬼地方的陆战队同仁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按照宙盟标准,低于两千公里的步兵行军都属于短距机动,不论宙盟军或帝国军,都高度全域化通用化了,每一个步兵班组都能随时呼叫战术无人机和陆战载具,路途超过50公里便会要求野兔全地形车空投代步,50公里还只是地位“最低”的陆战队标准,诸如陆远这样的伞兵或是精锐突击军,压根就不需要呼叫,战机完全是跟着他们跑的。 陆远清空出三四个较小一点的军械箱。但今时不同往日,陆远不可能真的按极限标准来对待这场注定变数极多的行军,随身负重加上拖曳重量,还要维持足够步行速度,零件、枪支弹药、医疗、食品、燃料……要精准计算每一份宝贵的重量。 不过陆远没着急去翻箱倒柜,而是小心翼翼地拿出地图,这份他手绘的军用地图、夕云号舰外扫描的印象,再加上时常不管用的指南针就是他所有的导航手段了。陆远早已把地图深深烙进了脑海里。 把地图筒包上防水膜,慎重地放到了箱子最底部。陆远随后才开始清点其他物品。 枪支方面,一支下挂枪榴弹伞兵步枪挎肩,一支手枪挂于外骨骼腰部枪包,大腿侧也能挂一支。于是陆远把另一支步枪拆解成零件与备用手枪一道塞进了箱子本就预设好的枪械槽内。 一只步枪弹鼓装有131发无壳弹,由于无壳弹尾部是极其压缩的发射药,而且接受过基本训练的射手都会采用3发点射2000rpm或6发点射4000rpm(每分钟射速)的射击方式。如果不是陆远没有队友配合,需要不间断地打压制,不然一只弹鼓足够普通伞兵使用很久。 狼群没走远,陆远心知肚明,所以不光外骨骼提弹机装满了4只弹鼓,陆远也把剩余的60多个弹鼓带走了40个。而其他的武备,肩抗式脉冲炮、工兵的小物件什么的陆远都集中放到了野兔下他挖出的一个雪坑中,以备将来能够回来取走。 就这样,弹药便占了一个箱子,重量正好25千克。 食品就更要仔细考虑了。如此寒冷,要维持自身体力和体魄。哪怕陆远选择蹲在野兔里屁事不干来熬过冬季,那每天也得摄入1500大卡热量的食物,陆远现在要高强度穿越雪原,一天3000大卡是少不了的。不过军用速食包本身就是准备给一线战斗士兵的,一包能。 好吧,陆远只是害怕狼群某天不长眼过来掠袭他,然后他一枪打爆了狼肚子里的氢棒,boom~大家一起完蛋。陆远很认为这个可能性会成真。 但不管如何,陆远也带走三分之二的氢棒,好歹当做破门炸弹使也行……氢棒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了锌皮放到了拖曳箱子中。 基本准备妥当,陆远又把所有剩余物资包括那三分之一的氢棒在内尽数埋入野兔下的雪坑内,陆远把一枚探测球也扔了进去,留待日后再取。 当晚陆远睡在野兔车厢内,想省点电关小点取暖,于是一晚上冻醒了好几次。天刚蒙蒙亮,陆远拆下了野兔车门,用昨天故意没扔进坑里的焊枪把四个车门加两个野兔的承重轮焊成了一个简易板车,装载着陆远所有的……家当。 陆远抱着步枪,站在野兔前,眼神复杂地注视了好一会儿,说道:“你要是现在醒来了,我拼着命不要了,也要把芯片拔了。” 果然,陆远威逼也好求情也好,墨菲依旧不吱声,如果不是陆远去摸后脖子,是能摸到一个小小的硬块,陆远几乎要认为墨菲就没有存在过。 那一天我疯了,认为这个芯片是我某个肿瘤,决定剜出来,这该死玩意会不会出声?陆远苦闷闷想到。 日照时间一天中也大概就八九个小时,陆远也没兴趣继续自怨自艾了,外骨骼惯性机制启动,陆远拖着沉重无比的板车,开始跋涉荒原。 对地球初来乍到的好奇感已经消逝地点滴不剩了,风雪很能消磨人的记忆与意志,顶着寒风与肉眼可见的雪粒旋风,陆远走了仅仅两三个小时,便觉得自己要永恒迷失在这片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过去他穿越星球表面是怎么做到的? 他记不起何时离开的夕云号,又是什么时候得知了白霁月失陷了的讯息,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支撑他一步步向前迈动的薪柴,如果在回忆燃烧殆尽,陆远还没抵达他的目的地,也许他就真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探测球与在前方几十米慢慢贴地滚动着,指引着方向。无人机却好端端地躺在板车内,头盔像镀上了金属。雪,只有雪,除了灰白便是纯白。在墨镜里,陆远竭力想要寻找一些异色,但徒劳无功。这时他才明白待在野兔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但陆远没有回头,也不可能回头了,野兔被他拆得空余壳子,前方是洪水猛兽也必须走到。 陆远逐渐开始不去思考,脑海澄清开来,执着地踏出每一步,直到腕表开始“嘀嘀”作响,陆远才抬起头来。 入夜了。 陆远卸下背包,掏出工兵铲,挖掘出一个可供他睡入与掩藏板车的大坑。就像是自己的坟墓。过不了多久,雪花就覆盖上了他。 陆远点亮了外骨骼的照明灯,幽暗雪坑里冒出了一缕笔直的火苗,殊为温暖,陆远摘下头盔,默默地吸着冰冷的空气,擦拭干净工兵铲,当做锅铲去加热他的晚饭。沉默地咀嚼完,然后似是满足似是无谓地“吁”了一口气。 这是他唯一能听到的人声。 陆远的手指缓缓地在胸颈前绕着圈,犹豫再三,最终是掏出了项坠,一缕彩芒映了出来,映入陆远的眼瞳。 她的面容在浅浅地抿唇,陆远至今分不清,临行前录下的影像,她究竟是在笑或是单纯地撅起了嘴在无声地抗议着在抗议什么呢?人终将远行,去步入只属于一个人的寂静吗? 生于银河,葬于银河。 陆远阖上项坠,悄然无一线光明,他忽的想起,他还活着还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她永远不逝去,如果他有一天都忘却了她的容颜,那么她就真的永远迷陷在某个星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八章.人与狼的执念 每天早晨醒来,陆远都会给自己几分钟沉思……或者说是单纯的发呆,这样短暂地澄净下心灵,去除掉心里一些烦躁,不管怎么说都能让自己轻装上阵一点。 陆远掬起一捧雪放进净水瓶,连接到外骨骼电源,随后将煮沸了的水倒进了速食包,这算是一天中难得的放松时机,正当陆远把背包横放过来充作临时餐桌,准备吃早饭时,不速之客来了。 狼群。 部署在外围的探测球传回了警报,陆远闪电般掣出手枪,顾不上打翻了饭盒,汤汤水水溅了一身,陆远一手推开背包,严阵以待地望向狼群出现的防线。 借着头盔的放大镜,陆远清晰看到了数百米外也在看向他这边的狼群,隔着这么远,陆远都感受到了湖蓝色的狼瞳传来的恨意。人与狼对视几秒,狼随即轻啸一声消失在陆远视野里。 陆远垂下枪,知道这是狼群追上来了,本来陆远也不认为他甩得开狼群,不过照这个程度来看,从前天遭遇起,狼群根本就没有全员返回过,而是特地留下了几头狼在彻夜追踪,既然有孤狼敢于现身,那么狼群大部肯定基本抵近了,说不定是整个狼群氏族的追踪式迁徙。 陆远心中无感,捡起了饭盒,颇为可惜地低头看着掉到辐射雪的脱水蔬菜,将就地喝完了剩下的菜汤,掏了颗饱腹丸扔到嘴里,他必须对自己执行严格的食物配给。 稍稍整理好行装,陆远继续上路,与昨天不同,他的右手不再拖着缆绳,而是始终握着步枪,一半心思放在了起飞了的无人机反馈画面上。此时雪原没有出现像林木一样的障碍物,视野非常好。 在无人机画面内,狼群早已包围住了陆远,虽然说前方留了口子,但对于不管是短途爆发或长距奔袭都极为在行的狼来说无非是瞬息就可以阖上的陷阱门而已。实际上狼群组成的阵型即便以陆远用战术视角去考量也几无疏漏。 以陆远为圆心,大约五头雪狼缀在陆远身后约2公里位置,毛色油亮尾巴毛绒,显然是狼群中最年富力强的壮年中坚力量,这可以视为一道轴,在“轴”的左前方大概700米位置,也就是陆远西南位置,有两头狼,再斜着往上推300到400米,也是两头狼,刚好画出了一个半圆。 陆远右侧的狼群则少一些,基本汇聚在了一起,但陆远怎么会不懂狼群这种“旋转门”战术?一旦狼群发现时机,譬如陆远露出了疲惫迹象或是休息。左侧的狼群会迅速来回迫近,但一定保持在陆远的射程外,通过快速移位来令陆远无从分辨主攻位到底是哪个,直到攻击距离被缩短到适宜位置,狼群的“旋转门”也跟着右旋了,届时狼群会从下方或右方的“轴”突进,去掠袭无所适从的陆远。 这样的战术最典型的好处就是作为“轴”的几头狼可以快速接应到窘境的同伴,或是直接进攻,作为“门轴”,它们就是承担狼群行动的枢纽。旋转门如何扇动取决于它们。 对于雪原上对抗狼群的其他生物,的确很不好应对狼群的“旋转门”战术,因为狼群就这么大方地把弱点给别人看,那也无所谓,距离和耐心永远是它们的优势,这支狼群大约有三十头可堪部署的壮年狼,就算是陆远之前碰到那头大熊,想团灭狼群的“门轴”估计也得崩掉牙。 不过陆远可不是赤手空拳,既然狼群摆出了这副架势,那还有什么话说?难道还能搞个狼语翻译器去谈判一下?陆远又不是宙神科学院那群穷极无聊的老头。 他自然有他的问候办法。 陆远召回了无人机,吹着口哨往无人机的活动挂架上系了一颗定时手雷。陆远向来讨厌后发制人,他的老本行就是斩将夺旗,指望他被动接战那也是敌人先挨一榔头后。 陆远扔开了探测球,继续保持着警戒范围,自己操作着无人机到了那五头壮年狼头顶。不得不说,它们确实很聪明,看着头顶这个“嗡嗡”响卷起风的玩意连好奇心都没萌发,而是立刻机警地展开了,但陆远之前一直没把无人机投入到与狼群的强对抗中去,它们再聪明也只会下意识地当成某种“鸟”。 反正陆远也挺闲的。 过了个把钟头,正午时分是雪原风雪最弱但日照强度最高的时候,狼不好抬头去看无人机位置,于是又渐渐汇聚起来,那陆远可就不客气了。 脚下一丝震动然后是狼的哀嚎声,陆远不屑地笑了一声,检视着迅速拔高的无人机画面,这枚手雷直接炸没了两头狼,另外三头狼也伤势不轻,虽说没断气,但看那副挣扎模样别说狩猎了,不成累赘就不错了。 陡然吃了个血亏,狼群顿时骚动起来,失去“门轴”约束的前沿雪狼呈现出急迫躁动姿态,陆远指头有节律地敲着扳机护圈,现在可是风雪干扰最低的时间,陆远很希望来一场打靶来保持住射击手感。 气血之勇终究没冲上雪狼脑门,想让这些老练猎手失去理智很难,陆远很遗憾地目睹前沿狼群与他拉开更远的距离,陆远故技重施给无人机系上手雷去轰击也无法收到成效了。陆远的弹药也没那么充足可以到闹着玩的地步。 入夜时风雪已肆虐多时,能见度很快降到二三十米样子,陆远依然只能原地掘出雪坑躺入其中,陆远是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给自己挖坟墓毫无二致的行为,但他还是得跳进去。 陆远睡得很浅,噩梦与寒冷与警惕一夜间惊醒了他至少三四次。陆远强迫自己去睡觉,拂晓时陆远正睡得迷迷糊糊,探测球警报乍起,陆远当即翻坐而起,看着敌袭红点迅速越过了探测球,一路直取自己所在地! 陆远按捺住爬出雪坑的冲动,蜷姿立起了枪榴弹,狼群从来没抵近到他身周,就不可能这么确定他藏身位置,它们必定是袭扰! 果然,狼群轰隆隆地在雪原上乱跑一气,一无所获地退去。但陆远也睡意全无了,距离天亮还需要一会儿,陆远干脆在坑内热完饭进食完,但这样抠抠索索地叫陆远很烦躁。 日间跋涉时,狼群还是“忠实”地跟在陆远身后,偶尔嚎一嗓子或者是嬉戏时忽然发起冲刺,叫陆远不得不接招应对,但狼群从不靠近到陆远步枪射程内,仿佛它们知道这支枪性能似的。一旦陆远不想理它们了,狼群的冲刺就会立即拔近到陆远身旁700米内,这个距离子弹准头被干扰到很差,陆远击伤过好几头狼,但再无一次能重创。 夜间休息狼群也从不闲着,起先是一夜一次,几天后就一夜高达三四次五六次,纵然陆远烦的关了警报,狼群那种挖地三尺的功夫也叫陆远必须打起精神,因为有一次狼群真的好巧不巧挖到了陆远藏身点,逼得陆远起身还击,而隐藏在雪幕的其他雪狼则跟进袭击,如果不是陆远当机立断冒着殉葬风险近距离打出枪榴弹,陆远就真要被拖出去重演外骨骼解除约束了。 如此这么反复搞事,陆远神经再大条再坚韧也免不了衰弱,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陆远便下意识觉得狼群又在闹腾,机械地举枪瞄准然后放下,而问题就是陆远不好说哪次会是狼群真正的倾巢出动。 陆远在光秃秃的雪原上跋涉了快有一周,有时候陆远困得不行,索性在身周埋了一圈手雷再装作打瞌睡,但狼群偏偏不动弹,等到他扛不住真的睡着了,睁开眼,一百米外雷阵外便站满了狼,陆远惊地喊叫着举枪,一眨眼间狼群跑的无影无踪。 陆远又坚持了两天,雪原地形终于起了变化,松林开始点缀,远方山脉巍峨挺拔,陆远振奋起来比照着地图,保持当前速度行进大约三周就能到山脉缺口,在哪儿他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等到气候好转再出发去斯沃博德内伊发射场。 陆远的兴奋劲没持续太久即被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打断,他咬着嘴唇,嚎叫声里的喜悦感他分辨地出来,一半是新适宜环境的安家喜悦,一半是终于有机会解决掉猎物的喜悦。 是的,陆远必须穿越下一座松林才能去攀登山脉,林间,是狼群天然的伏击场所,况且,林间当然不止狼群。 陆远停在原地,轻轻跺着脚下坚实的雪地,弯腰抓起一把雪,举到眼前摊开掌心,风带着雪,如絮因飞起,飞向那座山,他忽然想起了夕云号自毁的那座山,夏季时会有一座山巅之湖吗? 会有的,许多年后,新的夕云号会带着新的水兵降落在哪儿,立起纪念碑,然后在湖水中畅游,沉淀过英魂过的湖水去酿酒定然甘醇。 那么陆远葬身的松林或者山脉呢?想必无人知晓,在地表改造机械碾过时,可能会采集起土壤样本,大概是陆远回到家乡的唯一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番外:天国 陆远顿时汗毛一炸,下意识地双手攥拳,捏住铁索以做挡箭牌,借着阴影缓缓地换了个倚靠姿势,两腿支起,以便瞬间暴起,陆远从来没有引颈就戮的可笑想法,想杀他的人海了去了,敢动他陆远,就最好做被拉着做垫背的觉悟! 提着刀的果真是径直向陆远而来,甚至不自觉地手掌擦过刀背,指甲刮过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缓步轻声,若不是陆远始终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不然还真不好听清楚。 陆远慢慢地转过脸,装作一副睡熟了垂下脑袋的模样,实际是借眼角余光瞄着。不论此人抱何心思而来,趁着大部分土著都沉沉睡去,陆远乍然暴起发难,绝杀此人夺过钢刀,登时就有逃生希望。 吸住一口气,陆远暗暗绷紧全身,假装着打鼾,捆住他的锁链足有四五米长,此时倒成了一件利器,以陆远力气,扑倒来者后再勒毙,完全能做到悄无声息。 脚步一点点临近,陆远气息不变,只待最佳机会,陆远脑海飞速形成了逃亡计划,先迫使这人给他解开锁链再绞死,摸进阴影里逐个击晕击杀守卫,找出爆炸物制造烟雾,借混乱抢走一辆游击摩托,凭速度足以甩开追兵。 火炬将来人阴影拉地长到投在陆远身上,陆远在微微颤抖,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或紧张,而是他之前被迫奔跑许久,几乎到脱力程度,刚放松下来又调动,着实有点吃不住劲。 越野车陷进沙土又弹跳出的砰然声遥遥传过,“哔剥哔剥”地不知什么在响,阴影抵住了陆远眉心,脚步声戛然而止,就差两三步,就是最好的前扑时刻。 但来人停住了。 “醒醒,天国人。”话里夹杂着含混鼻音,陆远的耳机忠实地翻译出来,尽管声音极小,但陆远却知来者一定能听见,他索性睁开眼睛,白眼仁在黑夜中闪过几分亮色。 陆远一眼认出了来人,正是土著首领。 首领见陆远没耍聪明,也后退了一步表达善意,当然有刀没刀就两说了。 “天国人,我要知道你的坠落地点。”剥皮刀划出个短促弧度,跃过指尖,土著首领玩了个刀花,刀刃乖巧地演了一出手指舞,陡然指向陆远。 “你我都是聪明人,说实话,不吃苦头。” 火光月光映耀,但土著首领面容漆黑,他缓缓迫近,就停在陆远扑击的极限处,他微微前倾上身,语调平和,完全不是白昼间对待手下那般又叫又吼。 “你不说,我亲自一寸一寸剥了你的皮,叫你挂在车上风干,你说一句假话,我割你一块皮,第二次切手指,第三次从你老二开始割。” 土著语气平和地说道,令人不寒而栗。 陆远只思索了几秒钟,便点点头,先用星际通用语开口,随后跟着耳机改说土著话,他说道:“总得确保我说完后有命活着。” “你不说,现在就会没命,但我会保证你隔了三天都死不了。”土著首领似是不奇怪陆远一番话要说两遍,耐心地听完通用语与土著语,然后说道。 剥皮刀打了个旋儿,藏到腰后,土著首领一手握拳放在小腹上,直视着陆远的眼睛,说道:“你的死活由天国决定,不过我能给你一个解脱的死亡。” 土著首领的小眼睛跟镶了颗黑珠子似的,几乎毫无眼白,他继续说道:“我是毒蝎猎奴队的首领,高九,天国人,你的名字?” 陆远沉默不言,高九也不强求,语气冷过一丝:“看来你选择后一种了,硬汉。” 陆远当然没兴趣死的如此凄惨,反正夕云号早化作了飞灰,陨坑附近至多有不少落地溅落的零件罢了,拖一天就有一天的机会。 于是陆远开口道:“地图。” 高九直接往怀里一伸,但不递给陆远,而是打开展平,也不管陆远到底能不能看清。 陆远视力向来极优秀,但光线太暗,他依然没法看清地图小字,故而很难得出比例尺。但地的确如夕云号的舰外环境探测,一片环形山脉穿过了半幅地图,大体以半圆形包住了山脉西面,标有大量记号或文字的盆地。 地图分成了一片片方格,山脉最南部靠下三个方格标有红点,除此以外,山脉南面东面标记甚少。陆远眯起眼睛,勉强看到了一些细线条。高九把地图往火光处歪了一点,陆远分辨出了颜色浓淡。 “我此刻在哪?”陆远问道,人生地不熟的,一连开车连几棵树都很是欠奉,又没轨道卫星指引,夕云号是给出了经纬度,在东半球中北部,但一路北行如此久,凭借全地形车的原始计算工具,陆远只能概略推测出自己离夕云号的距离。毕竟陆远是个伞兵,没有空中支援的情况已经很稀少了,完全失去舰队定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高九手指点了点地图东南部,告诉一个方格代表一百公里长宽,横起第七个方格,竖着从右往左起第四个方格。这儿已做了标记,陆远猜应是写着绿洲。 陆远数了数方格,便知夕云号坠毁地点已超出地图范围,摇头道:“向南直线开七到八天,进入沙漠后行驶三天。” 高九收起地图,看也不看一眼,凶相毕露道:“从没人能穿越血烬沙漠,你认为我是个蠢蛋吗!” 说罢,高九飞起一刀,直扎陆远小臂,陆远哼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高九不动,说道:“我犯不着拿自己老二冒险。” “我可以带你前去。”陆远见高九又摸了一把剥皮刀,知道他绝没有反击得手的机会。补充道:“但我得坐着去,不是跑着去。” 高九抛起剥皮刀,稳稳接住,掣进袖中,说道:“是没人不会拿自己老二冒险。” “那么,天国人,你犯了什么罪才沦落到驱逐?” 陆远摸不着头脑,不是很理解高九所说的“天国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好像很精准地猜到他真的是从天外坠落来的,那辆格格不入的全地形车?嗯,应该是,但面对高九这种绝对狡猾毒辣的捕奴队首领,露怯或是说多都有可能是致命破绽。 陆远吐出口浊气,感伤道:“太过勇敢。” 听到这回答,高九似乎微微动容,一丝感伤情感掠过眼底,缓缓说道:“这条罪名是够驱逐了。” 高九现出几分冀望之色,竟是又从背后摸出了一小罐水,抛给陆远,说道:“天国里……是怎么样的?” 陆远费劲地扒开盖子,喝了一口,一股土腥味,显然是这儿过滤后的潭水,还能品出一点蛇血味道。陆远咂摸着小口小口喝完了半罐,不再保持应战姿态,伸长了腿坐的舒服了些,回忆着曾经于日冕号上的点滴,一多半都是苦涩,但也叫那些欢喜愈发珍贵。 他现在,真的是靠回忆而活着了。 “天国,啊,那儿没有沙土,绿植下不会有什么鬼东西,能放心地在泳池里晒日光浴,嗯,搞瓶酒看岸边女文职大腿就更爽了。休息完了,投影放到操场,搬去烤架,大家伙聚餐喝酒,不谈战争,只谈今天遇见的漂亮姑娘,谁描述地叫大家高兴,烤肉最香的那块归他,然后唱歌、打球、吹牛,累了就回宿舍闷头就睡。那时候就不用在意舷窗外是什么,只用欣赏景色就好。” 没作战任务时,陆远就是这么度过,在哨戒星战役前,满编的第28伞兵大队,三百多人一起在伞兵专属操场开餐会。那时候,陆远经常溜去机甲师驻地约会,她那会儿也不是王牌,不过陆远依然要出手和追求她的混蛋干一场。啊,那可真输不得。 高九听得居然有些入神,但旋即反应过来,手插裤兜,豁了口的嘴唇抿得极紧,半晌才说道:“天国……天国……” “你的,家,好?”陆远磕磕巴巴地用土著语说道。陆远对土著聚集地自然没一毛钱向往,趁着这小子感慨了,榨出点情报总是好的。 高九“呵呵”笑了声,眉毛抖了抖,摸了下板寸头,说道:“铁原要塞,搏命而已。” 之后高九便不肯再说,继续不断地询问着陆远关于坠落地点的详细情报以及全地形车系统操作。陆远也没必要撒谎,能把牵引车改造成战车的狠角色可能蒙骗一时,但上手一下就晓得对错,总之,高九问一句,他就说一段,绝不多说。 微微意外的是,高九是把全地形车里里外外问地极清楚,但一句没提侦察无人机,陆远暗想估计是无人机本就容放于车顶板,看不见也属正常,不过这么一说,这支唤做“毒蝎”的捕奴队全程都未动用什么飞行器。 陆远乐得少说两句话,高九站到远处一个车门后,命令陆远扔回飞刀,陆远照办,随后高九扔下一句:“好好配合,保证你这几天不受罪。”便无声无息离去。 陆远看了一眼汩汩流血的小臂伤口,都懒得把力气花在暗骂高九上,只抓紧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陆远倒的确没凄凉到吊在车屁股后跟着玩命奔跑了,但和现在情形相比,陆远竟是无法说是跑到累死好,还是活活晒死好。 高九所谓的不受罪就是把陆远捆在战车旗杆,一旁堆满了腌制中的蛇肉。陆远亲眼目睹了这群该死的土著是怎么处理蛇肉的,先是由首领亲卫跟着捧着宝贝似的抹上粗盐,然后抹上一层黄糊糊的酱汁,未滤尽血水的蛇肉和曝晒后的酱汁一齐散出强烈的呕吐物味道。特别是陆远没绑在车顶的旗杆,而是车尾,被强风吹来的臭味扑面狠揍,就算是忍着不用鼻子呼吸,陆远也感到无时无刻不处将要窒息。 好在这气味不算很辣眼睛,陆远勉强能观察下毒蝎捕奴队的各型车辆载具和他们编组行进。 毒蝎捕奴队的车辆分成四种,担纲压轴的牵引车改装战车。拖挂了一个披覆了切割型装甲板的长方体,陆远猜是集装箱。总车长约有16到18米,如果加上车尾后附挂的圆形油罐车,长度能轻松超过20米。车前杠配有三个带有修长尖刺的撞角,撞角尖刺与引擎面平行一只,另一只呈斜面,用于破障碎石。轮胎轮轴辐条全部镶有向内汇聚的尖角,显然是用于会车撞击敌方轮胎。 战车地引擎排烟管极长,呈倒“l”型焊接在驾驶室车门外,进气口大小也相当惊人,跟一个鼓包似的安置于后引擎盖上。车窗覆盖了应有半指粗厚的钢板,驾驶员只能通过预先凿开的观察孔开车或射击。披覆于车体集装箱的钢板也如此,皆是留有射击孔以及滑动覆盖。集装箱前部尾部格外设置了炮塔,并不是陆远的全地形车那种正规的半球形透明旋转舱位,而是用切了一半下来的甲壳虫车身充当,内里即有土著所说的机炮小子操作锈迹斑斑的机枪机炮。 车后保险杠下设有扎刺陷板,上次就是这玩意放出,险些扎坏了全地形车轮胎。车尾处明面上就设置了挠钩索、榴弹发射口、滑油布撒管,这些阴险玩意都被一块弹痕密布的楔形厚实钢板包住。 另一辆战车与高九乘坐的挂有首领旗的战车大同小异,区别在于另一辆战车车体中部格外有一架起重机。昨夜在绿洲搭建营地时,这架起重机直接把放哨回来的游击摩托吊进了车阵。 这两辆战车不消说,定然是镇场战力,如此钢铁猛兽自然无法时速太高,陆远估测现在的速度大概在20迈左右,但鉴于车排气管只有两支冒气,另外四支作何作用就不好解释了。 每辆战车左右皆有一辆装甲卡车护卫。陆远昨日杀入了其中一辆车厢内激烈搏斗过,车厢内谈不上出奇,小集装箱式的内部,不过并不与驾驶室分离,彼此可以通过小门进出。与战车大同小异的射击孔设计,两边放能平躺进人的箱子,箱子上则是吊床,甚至能发现固定在车壁旁的过滤水桶和烹饪台。当时陆远在车内击退了六人,但以空间来说,挤挤住进十人也不难,毕竟土著可没卫生观念。 噢,私人观念倒是很充足,谁敢动他们私有物品一下,没说的,得打到另一方跪地求饶才算告终。 见到尖刺越野车第一眼起,陆远就对这种攻守兼备的载具很有兴趣。这种狭长车身的越野车后胎比前胎硕大一些,密布防滑纹,几乎没有地形能阻挡住它前进。陆远不止一次看到越野车翻过坡度陡峭的小丘或是径直冲飞沙山。后座的枪手必须靠一根铁链把自己与车身连接起来,但平时这群疯子从来不系,只靠抓紧后座扶手。越野小子竞技方式之一便是比较谁能在故意制造的上下颠簸中坚持地更久而不被甩出。简直是牛仔颠马的翻版。 游击摩托则基本都是沙丘摩托,车型瘦长,后座前座间设有扶手,与两侧排气管平行插有四支约有两人长的爆弹竿。在狩猎水甲蛇时,这些摩托手便以此重创甲蛇。排气管下还有两只较小的圆鼓包,陆远觉得是氮气罐,因为他偶尔能望见摩托喷蓝火,倏忽超越到车队前方。速度之快,起码有100迈。 车队的编组方式看上去比较简单,卡车把最慢的战车护卫在最中部,越野车前后散开,拱卫侧翼并随时进行绕袭,游击摩托大多数挂在卡车外,只有几辆放出去充作侦察兵,战时就集群出击。 陆远看了没太久,荒漠骄阳就已经要把晒成人干了,火烧火燎的饥渴感和被牢牢捆住,手脚摩擦铁索的缓慢痛楚一起刺激着陆远神经,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蛇肉恶臭感。这群土著到底是有多重口,才抢这种要了命的东西?生吃都比腌了吃来的强! 陆远每有些困意就痛醒渴醒,哪怕是车队临时在丘陵阴影处停歇休息时,他还是绑在旗杆,挨着强光,这会儿还正对太阳,紧闭眼睛都感觉要瞎了。如此折磨,陆远是真的有气无力,想拼着磨完油皮挣脱出手臂也没这个力气了,这么硬生生饿着渴着一天,换个铁人也得废了。 堪堪入夜,陆远几乎昏阙过去,“蹬蹬蹬”踩着铁皮顶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土著们嘻嘻哈哈地搬下了一桶蛇肉,连扇鼻子都不带的。这群狂人真就拿匕首挑出腌地恶臭无比的蛇肉放在篝火上烤着吃。 陆远现在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喝一口水的欲望是如此强烈,搞得他眼冒绿光地看着土著们拧开水壶,更有甚者,故意对着他举起水壶咕嘟嘟地灌水。 直到半夜,高九才亲自给陆远喝了半罐水,陆远死死盯着这个要他命的土著,蠕动着嘴唇,说道:“这就是你的保证?” “保证你活着。”高九耸耸肩,指着拖着车尾的一条铁链,嘲讽道:“绑旗帜是优待了,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陆远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地貌,说道:“你在返回。” 高九并不意外,又往陆远嘴里塞了片干硬肉干,转身说道:“没有人会钻进血烬沙漠,即便我的小子们天不怕地不怕。” “除非那儿,能直通天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三十九章.山麓狼烟 陆远没着急进入到眼前这座与之前的黑蛇松林颇有相似的阴森林子。照这么多天的跋涉雪原经验,陆远知道几乎每一座林子都多多少少存在着凶狠掠食者,毕竟雪原上只有针叶林才能为生灵提供遮蔽,既是庇护所也是狩猎欢场。 陆远手搭凉棚望了眼还远远吊在身后的狼群,显然它们也看到了山麓下的密林,在最初的喜悦情退去后,狼群在拆分开来,开始谨慎地侦查林子外围,狼看见林子没本能地钻进去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同样的,陆远也不会急着钻林子找死,他放出了探测球与无人机去立体勘探,等候期间,他大大咧咧地摊开了便携炉具准备煮饭,这时候狼群也终于没那个精力去袭扰了,它们也需要补足精力整顿,两者间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一直到傍晚,陆远才收回了探测工具,无人机反馈画面显示这是一条环绕山麓的密林,并不深,大概行进五六公里就能够脱离,走到山脚下的稀疏植被区。虽然陆远早就对无人机的热能红外线探查不抱希望,但无人机还是多多少少提供了点信息,那就是林中不规则地散布了大量细如红豆的红点。 对比穿越到林子内的探测球画面,稍稍保持了本色的冷杉树高耸笔直,黑土未覆新雪似是有一股生机在隐隐勃发,疏离光粒浅浅落到趁着山风抖下了冰雪的枝叶上,是难得一见的喜人青翠。所以陆远很能判断无人机的红点标记肯定不是黑蛇森林那种寄生于松树皮上的卵胎。 至于是什么嘛~ 陆远摘下头盔,寒冷却清新的空气反而叫陆远鼻头微微有点酥麻,他打了个喷嚏,擦了擦鼻子,自嘲一笑,说道:“嗨,当探险吧,也许走完这一程,我应该有资格去修一个古生物学学位来着。” 知道面前的冷杉林不会是黑蛇松林那种绝地,陆远心情也放松了些,掘出雪坑在里头美美睡了一夜。 翌日醒来,陆远爬出来还是一眼就望见了老朋友样非要远送千里的狼群,他甚至挥手打了个招呼以做感谢,昨夜狼群没来骚扰它,尽管今天大概率就要决一生死。 雪狼们“嗷呜”地嚎了一嗓子以做回应,旋即散开,陆远眼神跟着寒凛。敌手间反而会有别样的敬意,而回应敬意的最好方式,就是叫敌手输到一无所有。 陆远拖出板车,习惯性地扣到外骨骼肩后,刚扣上,陆远却想了想,取下来改了个活扣,今时不同往日,没有野兔冲坡护持,情形艰难了很多,终究要以囫囵个走出冷杉林为第一目标。 踏进冷杉林,披着熊皮踏入,陆远还真就像个荒野猎人,但陆远直觉便有一种危险感,像是皮肤上遭到细针轻轻戳了戳,陆远本能地感到不知潜伏在何处的狼群在蠢蠢欲动。他伸手摸了摸一旁冷杉树树皮,本该粗糙坚硬的树皮经他这么一抚,簌簌掉下的不止是雪屑,还有龟裂皲皱的树皮,而陆远拧着眉头把一块巴掌大的树皮稍微一揉,连用力都谈不上便化作了齑粉。 陆远仰头望着这株高有二三十米高的冷杉树,他挥拳朝树干猛的击去,“喀嚓”才落,陆远的外骨骼钢拳彻底没入了冷杉树干内,陆远还生怕树干坚硬如铁所以调大了些功率,结果害的他差点闪了腰。 收回拳头,陆远拣出了几片像威化饼干般空瘪的青白色树心块,手感完全不是宙神醒上那些来源于地球而且并未特别基因改良的杉树树心那样坚韧友富有光泽,捏起来和风化岩石没甚区别,简而言之,外强中干。 心底悸动的危机感,陆远顺着树干纹路去看杉树的青翠苞鳞,他矮身跃起,摘了一根树枝下来,捋去碎雪,捋着捋着枝条也跟着碎了,只有外皮薄薄地保持那种迷惑性的青绿色 陆远顿时心下警钟大作,这副诡异样子还真是前所未见,好歹黑蛇松林是一看就有问题也明白可以用烈火处理,这种被掏空了内里的鬼样到底是什么? 蛇?熊?狼?或又是什么经受辐射而异变的鬼魅魍魉? 陆远先含了片碘化钾,拴在身后的板车限制了他的行动,他心里默念着只需要走七公里,七公里至多了,两个小时的事情,还能如何? 还能如何? 狼嚎起了。 陆远立刻返身贴住树木,借着板车保护住侧后方,他看着探测球,该死的,林间遮蔽的很厉害,而且那些不知出自何方的红点严重阻断了对于狼群的热能检测,陆远只能在一片红芒里判断是那些在快速移动! 陆远身边霎时起了林风,灰白与惨绿重叠交错的地面在掠过雪狼不加掩饰的身影,它们穿梭着,毫无忌惮地表露着这才是它们的地盘,一声声短促兴奋的狼嚎简直就是在嘲弄这个不自量力的人类自投罗网。 那些雪狼疾速奔跑包围过的幅度简洁流畅,厚实的肉掌能令它们轻盈点过积雪时而不留下多少印记也不会轻易陷入。那只毛绒绒的大尾巴当然也非装饰,它们恣意展开修长身躯时,尾巴就成了最好的平衡木。只消一扑一跃,倏忽间就是五六米的距离。 它们的迫近速度超乎陆远的预料! 狼群这次没用什么花里胡哨的把戏,它们的进攻方法让陆远一目了然,就是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没有主攻,因为全都是主攻! 陆远点射只来得及打出几个点射,尽皆被雪狼机敏躲过吗,更有甚者直接就窜上了树叫陆远无从跟踪追射,陆远几乎毫无办法制止住狼群抵近。 他顷刻间失掉了最佳距离保护! 陆远此时即便丢弃掉板车,选择极速冲出林子也不可能胜过狼群,他只能近战死战到底。 陆远快速地给重要部位覆上甲片,但没有像上次把自己彻底变成一个铁罐头。 就在陆远换装完毕前一刻,先头冲锋的狼群猛然再发力,身形犹如闪电,陆远跟着危机感便抡起甲片一拍,“噗嗤”一下正中狼头,抽的这头狼侧飞出去。 来不及把这片腰甲补进去了,陆远掣起枪,叉腿擎枪稳步小小前进,超大容量弹鼓提供了充沛火力,狼群飞驰扑杀而来,却接连被射翻倒地。撞中冷杉树时即是撼动不休。 可惜这样的反猎杀持续不到十几秒,狼群已然完成了包抄合围,陆远稍一转身回防,便有一头须发灰白的老狼毒辣的咬住陆远未覆甲片的左腰,牵扯到没愈合伤口的剧痛一下逼得陆远大叫一声,反手数次手肘重击才勉强击退了这头老狼。 板车传来的揪扯力越来越重,陆远当机立断脱离开活扣,就势拔出腰间手枪,与枪榴弹一道,“砰砰砰”三声震撼炸响,打的泥土飞溅,正在撕扯板车的几头狼纷纷惊吓撤走,但物资箱已是揪得七零八落。 陆远顾不上太多,他投出一枚手雷,连根掀起了数棵冷杉树,暂时遏制了狼群突进态势,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这一瞬间也足够陆远撤回到板车周围,给无人机发出即刻下降的指令! 狼群微微停滞片刻,重组后不停歇地继续发起冲击,势头更凶狠,这次是头狼带队!仿佛是专门去吸引陆远的火力,不管是空地或林侧,陆远密集攒射,子弹跟没长眼似地全部擦着头狼掠过。 陆远当然知道头狼是在以身掩护其他袭击的雪狼,但这能如何!这条是整个狼群里最健硕的雪狼一旦闯到近前,陆远断无挣脱,只得强行外骨骼过载! 总不至于说头狼在倒逼陆远如此行事! 坐着挨打绝不是陆远风格,遇危反怒,陆远随手给手雷设了个定时扔到身后,一发枪榴弹,泥屑如雨,陆远抿着唇正对头狼奔去,反正都是拼,不如拼个大的! 这一下简直正中头狼下怀,它轻啸了一声,其余雪狼慢了一慢,有陆远脸庞那么大的脚掌落地掀起劲风,时速之快,叫人认为它是在贴地飞行。 陆远再次去硬碰硬! 无壳弹划出炽热尾迹,终于没入到头狼身躯内,红雨如注,却一丝停不下这些生于蛮荒无比强悍的造物,陆远就这么堪称直愣愣地冲过去,狼嘴张开之大,照样能一口闷掉他! 陆远与头狼相接的前一刹那,日光乍入,急速下降暴击!卷着翠绿风暴,无人机垂直坠下,凶猛地倒砸在头狼狼腰上! 打狼打狼腰! 头狼当即惨呼一声,已决意冲刺的陆远又怎么会放过他拼掉无人机不要才换来的战机!残剑出鞘,“嗤啦”切过,陆远落地归鞘,而那头狼也灵巧蹬着冷杉树着地,一线血线绽开在它如缎地的白毛下,旋即染红了它的鬓毛。 陆远擦了擦溅满了泥土的头盔,作势一拧枪榴弹,这次轮到头狼慌了,它果真明白陆远这个动作含义,慌忙的闪身到林子深处。陆远枪榴弹指向何处,狼群也跟着怂了。与它们之前悍不畏死的攻势对比起来极为鲜明。 陆远从容走到板车旁,在狼群注视下收拾好物资,填好枪榴弹,“咔哒”上膛声在寂静冷杉林间回响,回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四十章.山麓烽烟 陆远一祭出枪榴弹,狼群便下意识地有所畏缩,它们早已见识过这小小的东西究竟能造成多大杀伤,即便是陆远威慑性地空扭弹筒也足以叫它们退后。特别是头狼袭击失败反而突遭重创,更让狼群犹疑不前。 陆远从容地填弹,借着狼群短短迟疑而渡过最危险的火力空隙,而且是几乎想也不想地回身一记速射,杉树树冠当即燃烧起火,隐藏在其中的一条瘦小雪狼跌坠下来,摔地半死后一瘸一拐地逃离出去。 陆远也由得它离开,保持着枪口朝上姿态,拉过板车钢索,在狼群愤恨却无可奈何的注视下继续向杉树林外走去。五六公里之宽,再慢再慢,入夜前也能离开,届时空旷地,狼群的优势便会削弱。 但是狼群追击到这个份上,怎会容陆远如此退走,不光是探测球能发觉到狼群如影随形,他自己仅靠肉眼都能瞄到杉树之后皮毛染血的狼。它们在拖着受伤的同伴行进,浓郁的血腥味透过雪风钻到陆远鼻子里,让他有些不安。这一段时间,陆远见识了太多荒原顶级掠食者,他甚至在担心狼群会不会做出像之前献祭了自己也要鼓动他族追杀仇敌一样的举动。 陆远只得以狼群连遭打击,族裔众多为理由安慰自己。叫自己定下心来。越过杉树林后还有更严峻的穿越雪山考验,他永远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心理暗示。 他要越过这座山,这座山,去向远方。 但杉树林之行的困难依然无法小觑。短暂的休整后,狼群小规模骚扰再次发起,但它们的目标并不直接对准陆远,而是对上了板车。陆远一边稳步前进,一边操作着个探测球混进狼群队伍里,倒也提前阻止了不少攻势。 大概是陆远操作次数过于频繁,手动跟随信号的探测球碰撞住了趴伏在树根上的一头狼。触到它狼爪外蓬松狼毛时,雪狼即警觉地抬起头来,没等陆远小心翼翼的撤回探测球,雪狼便垂下脑袋,似是微微好奇地拨动了下小球。但对于荒野动物来说,好奇要么是一种奢望要么是一种伪装。不假思索间,这头狼即叼起探测球含入嘴中,“嘎嘣”咬碎。 陆远郁闷地直说靠,这是他最后一只能正常使用的探测球了,另外几只全都压敏器出了问题。如今他丧失了几乎所有侦查手段,只能暗暗祈祷狼群依然被唬住,直到他冲出林子为止。 陆远渐渐拔快了速度,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珠子转的极快,外骨骼的被动侦查是以能量为基准,在识别器眼里,狼的能量溢出不比一棵枯树强太多。 如此行进,一腔心思都放在了狼群上,陆远居然没发觉到杉树林昏暗且空气尤为沉重起来,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站在一株格外细长的树前,他伸出手碰上这有些褐红斑点的树皮,他闻到了股淡淡的硫磺味。 有热度?这儿有地热? 陆远不好判断,他以手成刀,削了一块宛如在冒轻烟的糙皮,他嗅到了浓烈的硫磺味,随后,他看到树皮下一道鲜明的三爪印记,黑暗仿佛沁到了身周而陆远一无所知,他猛然惊醒,这才发觉天色已暗,落在背后的狼群踌躇在林子光暗的交界线外。这条交界线能望见,一线之隔就是光暗。 外骨骼的空气过滤器好像突然间不堪重负,陆远本能地感到空气沉重,他迈过这棵苟延残喘多时的杉树,一脚踩过,腐殖质浅浅地没过了脚踝,他以为是落叶之类的稠糊,但只是泥土罢了,一种带有铁锈红的软塌塌污泥,在一步步地把陆远拽进去。但他依然能拔出脚。 狼群集体守在分界线外,一头头并列排好,沉默的看着陆远越行越远,它们湖蓝色瞳子隔了这么远,成了幽蓝色,狼群把握尺度把握地极好,多走一步,它们就会淋到昏色阳光,多退一步,它们就不能说送陆远送到最后一米。 陆远心中在打退堂鼓,他扔出了几颗损坏状态的探测球,意图强行侦查林子,无一例外失去信号。指北针也似乎遭到干扰在滴溜溜转着。陌生而庞大的险恶气息在催促着陆远赶紧远离,可是陆远每要远离,狼群即会放声嚎叫起来,无论陆远怎么移动,狼群就是死死切住了陆远退路。 这下陆远懂了,难怪狼群在林中不肯全力以赴,放任他深入,它们必定早就察觉到这座杉树林潜藏着什么莫大危险,连狼群也不敢涉险追击,于是它们就干脆撵着陆远进去。 陆远这下是彻彻底底的进退两难,他要退,就免不了被狼群围殴,相比于有哀兵之势的狼群,陆远还是情愿一鼓作气冲出林子,越快越好,说到底,五公里罢了,还真能有什么比黑蚺更令人畏惧么? 念及如此,陆远长呼几口不那么冰寒的空气,忽略掉硫磺味,开始奋力奔跑,系在背后的板车干脆给搬到了前面,硬生生以外骨骼巨力给顶过去,陆远愈发奔入到杉树林深处,脚下的铁锈污泥倒是一直维持在相同深度。 尽管说陆远在努力克制住心悸感,但奔行到距离山麓还有不到两公里时,这股心悸感忽地爆发开来,陡然让陆远喘不上气,在憋闷的头盔里,陆远环视着周遭,恍如有粉红色气雾从泥土中喷薄出来,那些失去了内里的杉树彼此倾斜地依靠在一起,枝叶纠缠,颓然且毫无生气,莫大的悲哀感与古老感一齐涌上陆远心头,都快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踏入到泥潭中去。 陆远沉沉地闭上眼睛,像是有根套住绵羊的金丝绳子在勾住了脖子,慢慢的慢慢的牵住他坠入到那温暖寂静的深处,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这股感觉走。 “嘣~”钢索微微颤动了一下,叮铃响动蓦然惊醒了快昏睡过去仅靠下意识驱动的陆远,他忙不迭摁下外骨骼紧急供氧,疯狂眨着眼睛,待看清了眼前一切,他几乎给自己的愚蠢吓得背过气去! 那所谓的温暖深处分明就是一条条像蝾螈似的纤长黑皮红纹生物所挤满的“泥潭”!陆远乍看之下,心脏猛地捏紧松开,陆远急急往后狂退几米,这时他才注意到头盔的不明气体警报已响了好久,这些粉红色气雾不是瘴气就是这种“蝾螈”生物排出的毒气。 关键是这种气体,外骨骼居然不能过滤掉! 陆远控制住心态,缓和好呼吸,他咬着舌根,痛楚蔓延开来但叫他保持愈发难能可贵的清醒。他的头盔摄影机记录下了“蝾螈”的模样,它们的皮肤有一种类似于黄铜的光泽,许多快要爆裂的脓包生长在薄薄地能看到其下缓缓流动的组织内脏的皮肤上。如果抛去格外畸形的赤红四肢,简直就是个搓细了的瘦肉条,那些粉红色的靡靡气体就是在从肉条前端的硕大鼻孔状黑洞中排出,虽然很难辨别出眼睛与鼻孔的区别,到底说来和草履虫差不了太多。 这么久险死还生的荒原生存经历,陆远哪里敢随意小觑这东西?但他又没多余时间去细细研究,光是审视“蝾螈”,他的脑袋便又有迷糊倾向了。 陆远忍痛取了智能手雷来,熟练地调配成了燃烧弹,眼角余光瞥到他藏在最深处的一包烟,那股抽烟欲望再也克制不住,陆远一边调配着手雷装药比例,一边四处找火机点个火,但又随后苦涩的发现自己是不可能脱下头盔的。 陆远了无趣味地随手抛下燃烧弹,冲天烈焰旋即升起,无数条“蝾螈”被焚烧地“滋滋”作响,陆远几乎就要那支皱得不能再皱的火烧云烟给伸进火坑里点燃。 烟头点燃的同时,经受不住烈焰,蝾螈接连不断地“咵叽咵叽”蒸熟裂开,而那足以穿透外骨骼头盔气密的粉红色气雾同时猛然勃发开来,最要命的是,在随着火焰气旋而迅速展开! “我靠!”陆远暗骂一声,原地夹着烟头跳起,拽起板车掉头就跑,极其强烈的甜腻感一股股涌上喉头,火苗蹿出了“蝾螈”坑,舔上了周遭被掏空了的杉树,骤然起势,偏偏此刻又是日芒最盛的正午,一时间陆远居然在隆冬时节被林火撵地到处跑?! 之前走过的暗色杉树林很快经过,那群死脑筋的雪狼依然在分界线那儿等着,陆远心中狂骂,他生生止住步伐,脑子飞速运转着,前面是好整以暇的狼群后面是迷惑至极的气雾,尼玛的到底该怎么走? 陆远尚未作出选择,狼群却是先作出了选择,头狼发一声嚎叫,雪狼四散开来,往陆远奔来! 陆远还能作何反应?当即举枪射击,轻松放翻了好几头雪狼,他岔开步,在极短距离内他必须要结实承受狼群冲击,但预想中雪狼地凶猛扑咬却是失约了。陆远定睛一看,狼群在跃过他,疯狂地朝粉红气雾两侧奔去,速度之快,哪里像是进攻,分明是逃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四十一章.柔软 陆远像是白色洪流中的一块礁石,狼群自动在他身旁分开,疯了一样窜进周围蔓延到几乎能掩盖住杉树林灰暗色景象的迷雾中去,陆远在一个心跳间就瞬间明白了绝对是有什么东西真真正正惊吓住了狼群,这才会让它们宁愿冒着迷魅气雾落入“蝾螈”口中吮吸至死的风险冲进去。 是什么?能是什么? 满头热汗淌过脑门再迅速化作湿腻腻的咸水珠,气雾带给陆远的迷失逐渐消弭,陆远只想到了一个词。 天敌。 这个词在陆远脑海升起的功夫,杉树林便像是摸某种爆炸物在地下起爆了一般开始整个晃动起来,地面如煎锅上的炒蛋,重重颤抖翻动着,陆远不得不扶住了板车才能定住自己。外骨骼所有的侦敌系统都在蜂鸣乱响,但偏偏找不到任何敌人出现踪影,尖细高耸的杉树依旧在顶着密匝冰雪,承受不住这点重量的空心枝干在接二连三地坠下。 狼群已奔逃得四散不见,它们根本就没有试图绕后袭击,是完全地一心逃离,现在它们的身份和陆远沦落至一个层面,都只是单纯的猎物,最叫人敬畏的是,狼知道真正的猎手是什么,而陆远还是一无所知。 焚烧“蝾螈”所炸裂出的气雾随风挥去,紧紧包裹住了陆远,无论他如何加强外骨骼空气过滤,淡淡的粉色也依然灌进了头盔内,陆远被迫继续吸入这种足以令他失去神智的毒气,很快,陆远的心率骤然拔高,外骨骼内置的神经药剂注入,兜起了陆远,不至于堕入无意识深渊里。 饶是如此,倦怠感也难以摆脱,陆远撑着膝盖,面向黑土,焦灼地喘着气,那种迫切想要睡眠的欲望在纠缠着他,每当他试图驱动手臂缓缓站直,另一股发自骨子里的本能就在对抗着来自脑袋的指令,自己跟自己打架一般,陆远现在唯一能好好做的,就是不断去咬自己的舌尖,唯有痛楚,才能叫他鲜活地意识到自己仍然保持着理智。 不同于早前陆远激战黑蚺、大熊后的那种生理疲惫与酷寒霜冻反应,陆远在浓浓地感到厌倦,他盯着黑土,粒粒分明,没有覆盖着雪的黑土,好似里头绽放出一朵朵牡丹,在呼唤着他,赶紧跃入到这无暇静谧的里,尘世间一切事物无非是人臆想而强加出的虚妄,为之拼搏为之争斗的意义在哪儿?不如速速归去,在永恒寂静中得到宽容,那场无梦的眠,不正是逃不掉的归宿么? 黑土悠悠地荡漾做了一面镜子,映出了陆远沧桑粗粝的面容,他不敢相信这张脸会是自己的,眼珠子只剩下一点点眼白,镶嵌在黝黑凹陷又伤痕疤痕纵横的脸庞上似地,额头褶子厚得能夹住海泡石般多孔杂乱的鼻梁,长期行进在毫无异色的荒原,绒毛胡须盖住了一切空处,泥垢滋生了许多白花花的粒子,叫人分不清是雪屑或是虫卵。这不该说是沧桑,而是饱经苦难的疲乏旅者。 他沉沉地呼着气,粉色气雾与头盔内残存的白色冰汽一道混入了陆远鼻腔,稍加温暖地落到了陆远肺腑里去,无可抑制的丧气感攫住了陆远自认为足够强大的心脏,然后在如拧毛巾水一样,心绞痛一样地挤出那些他赖以存活的热血。 渐渐的,在氤氲的气雾里,他开始垂下钢铸铁造般的臂膊,步枪插在湿润的泥土里,任由土壤封住枪口,只有食指还在微微勾着扳机,但也要掉下来了。 陆远的眼皮在打架,继续疲惫困倦地注视着自己面容,他不止看到风霜密布的脸庞,还有脖颈下悄悄躺在胸口的项坠链子,他睁大了眼睛,眼白散开,他想起这个坠子,这个她亲手攥到他掌心的坠子,倘若说尘世间最值得留念的,永远都属于他的,那必然是这点摇摇欲坠的回忆了。 单单为了留下这份回忆,陆远便不能堕入进去,这梦境有多甜蜜,都不属于他! 陆远双眼闪过精光,脑海顿时清明,他拎起步枪,眼睛直对着面前,他看到躲藏在杉树林后鬼鬼祟祟的生物。见粉红气雾没能叫陆远自寻短见,它们一个接一个地露出约有小熊崽般大小的真身来,那乳白色淌着近乎于凝固液体的躯体外虽是长有四肢,但短粗且只有四个趾爪,每一个关节或是皮肤的脂肪褶皱都长有鱼鳃样的呼吸孔,所以它好比鱿鱼的圆球样大脑袋并不存在五官,而只有合拢了的花瓣式触手。给陆远的第一印象也的确就像是没有脑袋的无冒白熊。 陆远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唾沫,他不是很知道之前急吼吼想狩猎他的狼群现在到底还活了多少条,但是杉树林这么安静,估计这些老朋友命运比他更曲折一点。不过陆远也没空关心狼了,毕竟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如果是大熊那样横冲直撞,陆远反而还没什么可怕的,但这些宛如鬼灵的东西就这么跟雕塑样蹲伏在杉树后,触手透露齐齐对着他,风雪与气雾都影响不了它们,鬼知道下一秒它们有搞什么把戏,陆远此时就像个小丑般,举着枪对着,但迟迟不敢开枪。 陆远不动声色解下了随身所有投掷物,他退到板车旁,尽可能地抓了一把食品包塞进背囊里,即便是转移物资时,陆远也仍是眼睛对着“鬼灵”丝毫不敢露一丝怯出来,而正仿佛如痴如醉吸食粉红气雾的“鬼灵”也没功夫去理会在做小动作的陆远。 陆远开始小步后退、大步后推,直到拉开些许距离,陆远猛然转身发足狂奔,“鬼灵”愣了一愣,旋即仰首无声地啸叫一声,攀附着杉树迅疾追赶着陆远,速度远比狼群快得多,两三秒之间,就越过了轻装上阵了的陆远。 污泥在阻滞着陆远行动,但对“鬼灵”不存在任何障碍,穿过光暗分界线,陆远即刻看见周遭四散着雪狼尸体,每隔两三株杉树,就有一头鬼灵骑在狼身上,裂开头颅触手插入到狼的双瞳中,触手在有节律地鼓动着并逐渐包住了大半个狼头,显然要把这些狼像吸食杉树那样抽成干瘪躯壳。 陆远奔跑间,那些吸食中的“鬼灵”完全对陆远置若罔闻,只一心一意在遏制着那些还在拼死挣扎的狼,看来这些狼群涉险追击,最终把自己赔了进去,它们终究没能绕开或是抵抗住“蝾螈”死亡后爆发的迷惑气雾。但陆远忽然闪过个念头,这些狼,真的是在挣扎求生么? 这个问题注定会困扰陆远很久。 仅仅与陆远保持了几米距离,“鬼灵”似乎并不急于发起攻击,对比起它们刚才的速度,它们现在跟荡秋千似的来回纵跃着杉树,不用猜,必然是在等待陆远支撑不住被粉色气雾熏倒。 但它们的算盘注定实现不了,毕竟陆远岂是常理中的“猎物”?外骨骼神经药剂在刺激着陆远保持清醒底线,陆远很清楚他逃出林子即是安全,两相作用下,陆远硬顶着弥漫鼻头的甜腻味,一路咬着舌头飞速狂奔。 眼见雪原遥遥在望,“鬼灵”躁动地互相撞击着脑袋,触手纠缠着闪烁出不详光泽,身上那些陆远所认为的半凝固液体忽得极度延展开来,一口气勾到了不远处陆远旁的杉树,一道白影掠过,片刻就有“鬼灵”自陆远头顶跨骑而来! 陆远仓促间连拨导气钮,枪榴弹射出,结果“鬼灵”只消轻轻一荡,便令榴弹白白穿出树冠,以完全不匹配臃肿躯体的敏捷荡绕到了陆远背后,陆远连头都来不及转,就被“鬼灵”按到。 轮到陆远挣扎了,但“鬼灵”的凝液触手迅速把陆远困了个紧实,把他翻了个面,直接正面相对。 组成了“鬼灵”脸部的六等份合拢触手释放开来,触手倒是肉嘟嘟地没有哪怕一片尖刺,慢慢地包住了陆远的头盔,在触手中央的空洞,两条像花蕊般、比其他六条触手更纤细的亮蓝色触手停在了头盔外,弓起,猛的刺下! “砰!”聚碳酸酯材质的头盔面罩应声而碎,那两条亮蓝色触手就徘徊在陆远脸庞前,陆远努力地侧过头,奋力地要挣脱出“鬼灵”凝液控制,但力可硬撼暴熊的外骨骼偏偏就奈何不了这么一道薄薄的细绳索。随之凝液越来越渗透进外骨骼关节处,陆远能动的余地也越来越小。 陆远直接感受到了“鬼灵”悠长冰冷的气息,触手上的纤毛已经在轻轻刷着陆远的鼻尖,陆远知道闭上眼也不会改观,于是他索性瞪大了眼睛,盯着挥舞不休的触手。他看的明白,触手还有真的没有任何锋利之处,它想做什么?硬生生挤进猎物的脑袋,汲取掉脑髓吗? 他嗅着“鬼灵”沾染满粉色气雾的甜味,破碎的头盔面罩蛛网裂纹繁密,寒冷如刀,割上脸颊,就算他逃得一条命,他也很难再有存活的机会了。 够不到枪,够不到刀,陆远,还怎么去挣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四十二章.雪绒花 陆远曾不止一次踩在敌军脑袋上,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陆远迄今为止都记很清楚,那些被他处决的敌人们,在临死前形形色色的眼神,愤怒、求饶、畏惧、挣扎皆有,但最多的是漠然甚至可以算上是某种解脱。陆远当时自然不会在意落败者究竟要摆出什么表情才合适,他只想快点收割掉生命,毕竟在严酷荒凉的行星表面,呼吸本身就是奢侈。 彼时彼刻,“鬼灵”捆缚住了他,俯身于上,又何尝不是在对一个战败者的处决欣赏?是想从陆远的眼瞳里找到它所试图享受的粗鄙欢愉么? 凝液触手勒得越来越紧,外骨骼在呻吟着,自发启动的抗挤压模块在向基构甲片提供张力,勉强让陆远不至于被活活勒死,但这并没有多大意义,只消那两只力可打破头盔面罩的触手刺下,“鬼灵”想做什么都由得它。 腥风微微扰动陆远的耳廓,风里夹杂着的雪狼惨嚎与”鬼灵“似是洋洋得意的嘟嘟振动声,都像是地球遥远而未苏醒的意志的浅浅叙说,在告诉自星辰坠下的不速之客,这片霜冻的土地容不得小觑。 亮蓝色的纤细触手已经扫了陆远脸颊,情理之中,触感很是温柔,和姑娘起身时发梢拂过很是相像,还犹有胜之,“鬼灵”覆下的阴影笼罩住了他,和那亮闪闪的蓝,一道成了让人无法自拔的蔚蓝。 “鬼灵”的触手还在细细地拂动舔舐着陆远脸颊,浓稠至极、犹如水银的分泌物流到了陆远脸侧,奇异的是,还就像水银般,缓缓渗入到陆远体内,然而他却只感到一线外凉内暖没入,之后就再无感觉。 现在轮到“鬼灵”困惑了,包住陆远头盔的触手暂且松开,稍显椭圆的脑袋晃动着,“咕噜咕噜”像蠕动地轻微鸣叫着。 陆远敏锐地察觉到“鬼灵”的束缚变轻了,“鬼灵”所试图让他陷入的幻境自然没有成功,他毫不犹豫蜷曲下仅有未被控制的指头,竭尽全力地弯过来摇了摇,以此带动他被压得极为严实的躯体腾出份空隙。 “鬼灵”竟然没察觉或是说懒得在乎陆远的挣扎,但陆远成功晃出了足够的空隙,憋的满头大汗得碰到了指头边咫尺之遥的荣誉残剑。随后他猛地一磕头盔锋利边缘,不顾额头被割地鲜血淋漓,吼叫着弓身而起,旋即把最大能量都调到了右手。 借着“鬼灵”愣神的瞬间,陆远当即拔出了他随身的最后一件武器,残剑刀切黄油,毫无凝滞地削开了“鬼灵”触手,这时“鬼灵”才有所反应,然而陆远乍然爆发出的“麒麟臂”可不是一下下能控制住的,他只是拉过了身子,继续往“鬼灵”躯体下部滑去,残剑都感受不到骨头硬物的存在,径直给“鬼灵”破开了一条长有半米的伤痕。 “鬼灵”这时的反应可谓极其之慢,但再慢,这会儿也啸叫数声,陆远还没爬起身,破风声紧随而来,缠住陆远双腿,“嗖”的一下,陆远腿肚子一凉一痛,胡乱扒着泥土,掘到了几块杉树,但哪里禁得住陆远这么拉,空壳树根没经多久便卡啦断裂,陆远整个人被拉得倒飞起来,然而他半空中腰姿一旋,陡然砍断了下一根触手,跌到地上反而是一骨碌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捡起泥坑旁的步枪,抄起枪榴弹就是给吸食未遂的“鬼灵”来了一发。 高能电磁波透过了“鬼灵”,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像是被喷了速冻蒸汽的冰雕,“劈劈啪啪”地碎做了一团。 陆远当然是没时间去欣赏这幅景色,他忍着腿肚子的痉挛,奋力挣脱出了“鬼灵”缠绕,但附近的“鬼灵”至少有两位数,没轮到吸食雪狼的“鬼灵”清一水儿地转过脑袋,撕裂开触手,凝液触手盘拉着杉树干,不难看到每一次点戳,都有一丝或明或暗的汁液被汲取走。 那一道亮蓝色触手虽说不大,但极为尖锐,几乎刺到了陆远腿骨中去,陆远跛着腿在高低脚奔跑着,杉树密密匝匝的光影在减弱,午后又是如约而至的暴风雪,陆远此时却有些期待,因为能给他带来一些绝望的希望。 “鬼灵”就和之前一样,荡在陆远周围,但这次它们依然不着急进攻,沉默地注视着陆远在努力地逃离这片被它们抽取完了生机的绝地。 遍地的狼尸坠上的雪花与它们的皮毛融做了一体。叫陆远没法辨认出来,直接撞上一头了狼尸,一个嘴啃泥迎面扑倒。陆远忙不迭地用手一撑,泄力完毕了的外骨骼手臂竟然撑不住,全部重量都压到了手腕。他想要站起,结果怎么也调动不了被触手扎到了的左腿,酥麻感一直蔓延到了大腿根。 陆远反身拖着自己靠坐到了狼尸旁,步枪放在狼脊背上拨了拨枪机,这么一碰,狼首兀然喷出两道白气,它漂亮至极的湖蓝色瞳子对着陆远。 陆远抿着唇,鲜血与泥土味道一并混到喉头,一股奇异的涩香味,低头去拿腰挂弹药时,他同样对上了狼的眼睛,那双充满了哀切的眼睛。 狼算是侧卧着,它挪过前爪,蜷曲到高高隆起的肚皮前,轻轻地挠着,陆远瞬间明白,这是条怀孕的母狼,它所求的,还能是什么?无非是想求一条活路。 陆远喉头动了动,他瞄了眼周围,“鬼灵”虎视眈眈地又包围住了他,陆远暴躁与厌烦情绪一齐冒了出来,他旋上弹鼓,咬牙切齿道:“你看我有什么用啊!” 雪狼是很聪明的,它滚了个个儿,低鸣着,哀切的蓝瞳犹然在注视着枪火黯然纵横的林子,一动不动的“鬼灵”任由陆远射击,它们液体的躯体完全容纳了弹头,稍后又吐出了被凝液包裹住的弹头。而陆远的枪榴弹打完最后一发着实再没有了,板车物资箱早遗落不知在哪个地方。 陆远惨笑着挎背起步枪,握着残剑,没强迫自己继续站着,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母狼身边。 母狼不知何时仍然在看着陆远,只是陆远能体会到它的目光越过了他,飞到了另一边,陆远索性回头望去,很容易地看到了几十步一具虽然空瘪、肉贴在骨架上却也格外硕大的狼尸。直觉告诉陆远,这就是那头威风凛凛的狼王遗骸。 林中的狼已沉睡,鬼灵也随风轻轻摇摆。怀孕的母狼在凝视着死去多时的头狼,陆远这时才懂得,它眼瞳的哀切,并不是给他看的。 陆远深吸一口气叹了出来,他说道:“希望我杀了你的孩子的话,就眨眼。” 没有谁会对一个母亲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也不会有一个母亲如此绝情残忍。 但是母狼果真眨眼了,它还伸出爪子,放在了陆远膝盖上,轻轻扒拉着,然后爪子朝向了自己的肚皮。 陆远还能说什么呢? 两声枪响,陆远抚上了母狼失去焦距的漂亮眼瞳,陆远忽然觉得,他好像从未见到过比这条母狼更优雅的生物了,他想起一周前,在野兔履带车里,他还看到过母狼纵情驰骋于冰原上的舒展姿态。虽然未与头狼并肩,但她是从容自信的。 大概“鬼灵”的欢愉便是真的如此粗鄙,在欣赏完了陆远杀死母狼的悲剧,“鬼灵”又开始躁动了,不过有一个前车之鉴在,它们却是有些畏手畏脚,不愿第一个上去。 陆远握着残剑,都懒得去多看“鬼灵”一眼,说不累那肯定是不可能,说自己不想动那也是假的,但自取其辱和苦苦挣扎也是有区别的,于是陆远单纯地靠着母狼尸体,眯着眼望着天。手轻轻拍着母狼血流如注的肚腹,哪儿是两股血。 陆远手一动,摸到了一截硬梆梆的短棍东西,陆远旋即一惊,他立刻想到了氢棒。 陆远之前当然是想到过用挥发氢棒促使爆炸来死中求活的,但氢棒箱放在板车内,他可不会把这么个超级炸弹带在身上,没想到命运使然,大熊吃下的氢棒,辗转到了母狼肚里。 “鬼灵”抽动触手到杉树的响动就在眼前,陆远只觉喉头紧的难受,但他知道自己一点选择都没了,他抬着眼睛,割开了母狼肚皮,摸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时,陆远也摸到了氢棒。 爆发功率后的外骨骼部位实际上已经坏了,陆远脱掉了外骨骼手套,用军服袖子擦掉了氢棒力场发生器上的血液,然后一点点地撕开发生器外的一层薄薄二重力场。 很快氢棒的保护力量消融了,暴露在空气中的氢棒恍如彩虹般在透射出绚丽光环,一圈圈地在杉树林的日芒照耀出美丽的死亡环色。 大抵梦境便是如此,暴虐的欢愉也必定会被另一场暴虐的欢愉所结束,陆远支着步枪站起,朝着“鬼灵”方向挥了挥氢棒。 雪绒花,雪绒花,每天清晨迎接我,小而白,洁又美,总是很高兴遇见我。如雪似的花朵深情开放,愿你永葆鲜艳芬芳。 他的眼睛只有漠然,梦醒后,都是这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四十三章.雪 氢棒被剥除掉保护力场后短至几分钟最长两刻钟就会产生剧烈反应,届时这么一支铁棍般粗的小玩意所释放出的能量能赛过数十吨tnt,陆远手握着氢棒,便相当于脚踩在一座敞开着门的弹药库上,而且导火索已经点燃了。 氢棒挥发出的轻微能量波传递到了“鬼灵”那儿,这些极其精擅于操纵幻境的诡异生物似乎对能量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它们迅速产生了躁动,畏葸不前,彼此间触手纵横拍打宛如蛛网,但就是没有谁敢于向陆远伸出一下,只消一下,触手尖刺就能贯穿陆远头颅。 百战余生,陆远的直觉何止是敏锐可以形容?“鬼灵”的害怕情绪他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出来,他当即攥着氢棒开始后退,以枪做拐杖,往杉树林外的山麓处走去,鬼灵也这么缓缓跟着,像是垂涎陆远格外美味的肉体,在幻想这具从未品尝过的血食内能有什么样的奇异味道。 可惜“鬼灵”的打算注定是会落空的,陆远腿间挂着的自卫手枪从来不会打光子弹,最后两发必定留给自己。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光荣自裁,陆远的词典里没有“任人宰割”。 “蝾螈”坑的火焰在扩散,最初投下燃烧弹的地方反而火势熄灭了,那些黄身红肢的蝾螈化作了一截截焦炭,少许侥幸苟活的“蝾螈”在不停地涌吐着恶臭脓水,即便陆远竭力用嘴吸气,那股气味也几乎叫陆远无法克制住呕吐欲望。 氢棒在发烫,这是剧烈反应前的预兆之一,陆远跋涉在没膝的血肉烂泥中,拉丝一样的黏性物质在牵扯着陆远,失去密封性的外骨骼无力阻止住这些物质渗透到链条内,陆远的行动跟着缓慢下来,最要命的是,这片烂泥沼泽竟然在加深。 漂浮着“蝾螈”烧焦后血水的沼泽已经抵到了陆远后腰,然而“鬼灵”灵巧无比的触手都能代替粗短四肢来支撑住,速度丝毫不比在林间慢。 血水一直没到了陆远齐胸处,陆远稍一低头就能仔细看到“蝾螈”怪诞离奇的脏器碎块。他一手举着氢棒,一手举着步枪,外骨骼运转效率在降低,陆远很大程度要靠自己力量去带动这副捆着背包的铁架子,艰难之巨,可想而知。 所幸“鬼灵”应是真的极为畏惧氢棒,跟一路相送般把陆远送到了沼泽岸边。 陆远爬上覆着新雪的岸边,他几乎快脱力了,但他坚持着没有放弃能让他体格显得雄壮的外骨骼,氢棒烫的要握不住了,他运气不错,过了一刻钟多了,氢棒仍没有爆炸,但结果也是明显的,他的小命又进入了倒计时。 背后数十米外就是山麓雪原,陆远随手抛下了氢棒,旋即冲出了杉树林,有些“鬼灵”仿佛悟出了什么,哄然做鸟兽散,也有些跟恋上了他一般,直到陆远一路榨干了骨子里的力气,瘫软在雪地上时,陆远都能望到吊缠在杉树树冠中,无限近似于雪的乳白身影。 扑倒在雪地上,一时间里,陆远就只剩下呼吸的力气了,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抗议着,直到杉树林升起一朵小蘑菇云,奇异热风卷着雪粒吹过陆远鬓发,那种病态的酡红与应激兴奋下一起给陆远爆出又一分力量,促使着他拖着几近虚脱的身体,继续朝着山麓爬去。 午后乍起的风雪也不能叫醒困倦欲死的远行者,陆远闷头栽倒,没碰到雪地就已昏睡过去,简直是闭眼睁眼间就越过了数个小时。 等到陆远醒来,他都感觉不到自己的五官了,他不停地往手掌呼气搓热,才勉强保住,他卸下身上仅余的背包,拿出一封气密胶布粘住了头盔面罩破裂处,他检查了一下外骨骼电量,见底了的23%,背包唯一一块备用电池不可能够陆远走到暂歇点。 但陆远更不可能折回到杉树林内找寻仓促丢失的板车物资,进去自寻死路么? 许是被冻了太久,陆远抽着鼻头,清水鼻涕挂成两道稀落的冰柱,陆远倒是苦笑着发现熊崽毛皮居然还好端端捆在背包下边,现在成了救命物事,陆远用军刀刮掉毛皮污秽处,充作围脖。 陆远背着的这个士兵标准行军包容积虽大,但陆远再怎么省着吃,也才至多3周的食物配额。为了给弹药多腾位置,陆远还把全套的步枪维修工具给放板车里了,这会儿的步枪损毁到枪膛都被“蝾螈”残渣堵住了,全部拆解都不算完,必须要有配件去更换。 食品药品武器尚能支撑一段时间,但被“鬼灵”刺中的腿肚伤势已经刻不容缓了。陆远倒抽着冷气才翻过了腿,像毒蛇咬过的两个印子外一圈肉都是坏死组织,毛细血管也在明显地变色,陆远现在暂时能感受到腿肚的存在,但只要手指轻轻一按,便是钻心的疼,手指挟出一条黏糊的蓝色血丝,跟整块肌肉都要溶解了一般。 陆远顿感不妙,他无从判断这是何种毒素,能作用地如此快,才短短几个小时,最中心处都快溶化成类似“鬼灵”的躯体凝液里,触感异常柔软,外层皮肤趋近透明,内里的真皮也在消融,不少地方摁下去就根本弹不起来了。 倒不是说陆远没见识过这样的伤情,他还见过帝国舰队环行星布洒信息素战剂的惨绝人寰场面。那时他和伞兵们躲在永备堡垒里自是无恙,可是外头的行星土著生物就遭殃了,所有的哺乳动物不管是吸入、触及、饮食到针对性信息毒素,半天内就会全面器官衰竭再腐化变成一座新的的信息素炸弹堆。在这个巨大的毒气笼子里,谁的防护服破了,便宣告死亡,连工事都不能进,最体面的方式就是走远了举枪自尽,别让战友们看到自己凄凉不堪的遗骸。 陆远尝试着打过一剂治疗针,纳米因子构成的止血薄膜迅速生成,但很快被溶解组织淹没,这样的开放式伤口难以为力,要么需要医护兵专业救治要么进医疗仓,陆远毛都没一根,就这点家当而已了。 换言之,那就只好用最古老的方式来处理这种隔了多少个时代都屡见不鲜的伤势了。 陆远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掌心炉,炉子的燃料是氢棒制取过程的分解物,热值相对没那么“高”,所以若是用来当炉火煮个热食什么的,估计能用个上百年吧~ 除了被每一个伞兵视作与生命等价的荣誉短剑,宙盟作战部队也都会随身携带一柄折叠多功能军刀,在刺杀、切割本职外,等离子工艺喷涂了特殊镀层的刀刃在简单塑形后完全可以变换做其他形式的刀具,比如说陆远现在需要的手术刀。 之前陆远千方百计攒下来的止痛剂终于派上用场了,陆远握着军刀,掌心炉火焰温暖了手掌,陆远借着这点暖意,定住了臂膊,盯着腐烂污浊的腿肚,一片片地剜割下腐肉和半溶解的肌肉脂肪,有些腐蚀严重部位都成了防冻液一样的浓稠清白物质,即便打了止痛针,陆远都有不轻的痛感,很不好说陆远非要硬抗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陆远都快挖空了右腿腿肚子,反复确认了遭到溶蚀的组织一分不剩,从侧面看右腿小腿和左腿小腿完全不成比例。为了包扎小腿,陆远径直用完了的绷带,但很要命的是,这么一搞,陆远几乎要丧失行动能力。 思虑都不必,陆远继续打了封闭针,封闭掉痛感暂时切断了神经联系,这么一来,陆远就能支棱大腿去拖着脚走。 陆远挖出雪坑,躺卧在窒息阴冷的坑洞里,心底那丝绝望没有随着炉火升起而压抑,而是在疯狂蔓延,陆远长久地盯着卡壳中的步枪,头脑毫无思绪,毫无情感,就这么看着,直到倦意再次袭来。 翌日醒来,陆远机械地挖开雪坑,机械地站在新一天的太阳下,机械地迈开腿,机械的朝向他的远方。步枪成了拐杖,熊皮搁在脖颈上。强烈的光芒反射过山麓雪地,陆远有时候会摘下墨镜,仰头看着太阳,痛感对他而言不差,确认自己还活着嘛。 翻过山脉永远是困难的,陆远重复着他这种朝圣式的远行,寒冷倒是其次,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燃料电池过不了一周就会彻底耗尽,陆远已经在想象,他支持不住倒下时,脑袋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等到陆远攀上山脉最高点,他瞭望着似乎就是走不到尽头的斯塔诺夫山脉,他忘记了自己行进了多久,悲哀的是,他连地图筒都丢了,纯粹是在凭着直觉与印象在前进。 山下背风处是深绿色的密林,这么多次了,陆远踏进森林就没有好果子吃,但和之前一样,不越过,就别想赶到点,或者说能绕路吧,但是陆远有种迫切的预感,往那儿走,总归是对的。 于是陆远越过了山峰,落到另一面背风坡,踏入到森林里,空气很清新也很冷,直到眼前世界忽得倒转过来前,陆远便知道,他的路途,是真的到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四十四章.氏族 世界倒垂着,陆远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当他意识到是一根树藤在捆缚住脚腕时,他居然有些不应该却极度渴望的喜悦,也许,这片土地,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类。 在陆远模糊的视线里闪动着几个灰白影子,不过陆远能分辨出他们在两足行走,尽管他们含混不清的发音他一个字母也听不懂,但属于同一族裔的气息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清晰。 身影来到了陆远面前,他们都包裹在厚厚毛皮中,看不清面容,只有结满了霜雪的须发和沉静的眼瞳在昭示他们确实是人类。 这几个不知什么来历的人站在陆远四五步外,似在争论着什么,左边的人在挥动着斧子在手中绕着圈,射向陆远的目光极其凌厉,另一边人在针锋相对,俄后掀开兜帽,露出满头棕褐色的杂乱头发,此人体魄尤为雄壮,抵到陆远前时,就是一座小丘盖住了陆远全部视野。 此人揭开陆远的熊皮围脖,“扑思瓦特里奇!”壮汉吼道,两手抓住熊皮,“砰砰”拉直展平,一把扔到了拎斧子的人那儿,随后敲着陆远的外骨骼胸甲。“勃拉尼亚!”壮汉又喊道。“蹦蹦蹦”地敲着。 与他争辩的人仍不想松口,斧子指着陆远,涨红了脸喊叫着,连吵了十几句的样子,他们的同伴站在中间,伸开手,像在劝解,于是两人消停下来。 斧子放下,才转过身,那人忽地大跨步冲来,显然是要取陆远性命!跑不过两步,壮汉当即横身一撞一推,把这人推得踉跄跌倒,一边夺过斧子一边捶胸大骂着,还顺带踢了几脚,才叫这人彻底服气,不再挑事。 壮汉顺手一斧子斩断了吊着陆远的藤索,然后毫不费劲地提起了连甲带包的陆远,审视着。 在陆远看来,这个壮汉绝对能是他所见过的猛男里最彪悍的一批,很直接的一点就是套着外骨骼的陆远竟然才赶上壮汉的胸围而已,或许用壮汉都不适合,该是巨人才对。 这位巨人兄的面容特征与陆远一对比便极其鲜明,陆远是很典型的宙神人相貌,黑色直发,深色黑瞳,丹凤眼,鼻梁挺拔但不高,较扁平的面部。有温润感觉。而壮汉面部轮廓非常清晰,深窝着的铜铃大眼,非常高耸的窄鼻梁,橘褐色的毛发与络腮胡整个盖住了脸颊。 壮汉冲着陆远裂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满是龋齿,口臭异常浓烈,熏的陆远呛住,吧唧吧唧地照陆远说了一串话,陆远自然是听得云里雾里,只得摇头,以宙盟标准话说“我听不懂。” 不过壮汉貌似是听懂了陆远说的是什么,拗出口型,重复道:“听……不懂?” 陆远被勒得难受,眼角余光瞥着提着短斧、肩后裹着布条的长枪的其他人,他们也走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卸下摸走了陆远的背包和武器,陆远揣在怀里的水瓶也是被翻出掏走,拿到的人显然是感到了热量,一下子猜到是个好东西,鸡贼地扫了几眼,不动声色地揣自己兜里。 就凭陆远此刻虚弱至极的体力,搞任何花样都是不切实际,他点点头,承认道:“不懂。” 壮汉发一声喊,准备拿利器去砍陆远外骨骼的众人收手散开。壮汉蠕动着与脸相比薄得有点不成比例地嘴唇,磕磕巴巴地发着含糊声调,许久才让陆远听出,他说的话。 “你,南边,侦察,你南边来,兵?” 陆远不是憨批,在这帮装束原始、而且一开始就有人显露极大敌意,在他们的语境里,侦察兵肯定不是什么好说法,特别是陆远样貌和他们彻底不在一个层次,陆远很容易就联想到或许在夕云号坠机点南边应该有聚落族群什么的,揣测两者关系就不是陆远擅长的事了。 于是陆远选择不表态,只说:“我,南边。” 壮汉像是若有所思地挠了挠胡须,回头叫刚才要杀了陆远那人过来,举起熊皮,问道:“你,做,的?” “是。” “好。” 壮汉咧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面部沟壑皱纹蚯蚓地抖动着,咆哮了几个单词,很快就有人递上了一卷缝合起来的毛皮,把陆远给严密包住,陆远心想这是要带他回去? 陆远的确猜对了,但壮汉还接过了斧头,翻转过斧面,对着陆远额头就是狠狠一敲。 待到陆远悠悠醒来时,他立时发现自己被牢牢地捆成了一个粽子,横置在某种四蹄动物上,陆远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旧人类也不太使用的“马”,多亏看过白霁月的骑马照片,陆远才能这么快意识到。 陆远略微尝试了一下就知道绝无可能挣断绳子,头朝下什么也看不见,但陆远注意到地面上雪痕稀疏,同时体感还不错,陆远借着马匹颠簸时奋力仰头,照例的树木外即是山壁并无奇怪之地。 一缩头,陆远撞到了一截硬邦邦的物食,微微侧头,竟是一头呲牙咧嘴的雪狼,陆远头蹭到狼首下,在他后面,是一列起码有六匹马、十二人的马队,马鞍上驮运货物不一,大部是雪狼这样冬季还出没的动物,小部分应是嫩枝、果子之类的林产。陆远自然是认不出那些绿黑色的坚果,毕竟在舰队里,供应什么就得老实吃什么。 于是陆远继续观察起装扮地完完全全就是宙神星儿童启蒙读本里原始人那样的猎手们来。虽说他们都基本穿着大同小异,但通过有无工艺精良些的坎肩、靴子、围巾以及体魄强健与否,都能辨别出端倪,特别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背着裹着伪装布的枪支。比方说走在牵这驮着陆远这匹马的猎手明显体格就比别人小两号,一头枯草乱发是营养不良的体现。 陆远没有挣扎,默默地等待这群人到底要走到哪儿,既然有人阻止了攻击他的行为,那么一时半会还是小命无虞的。 出乎意料的是,可能才过了不到一个钟头,日头西斜不久,马队便爆发出一阵欢乐叫喊,马队后边空闲的猎手纷纷跑到前方,不消几分钟,嘈杂却富有人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甚至还有孩童妇女的亲昵叫声? 陆远忍住好奇心,有妇孺在场,他们更不会对自己不利,他低着头,惊讶地发现身下泥土是干燥坚硬的,温度相当舒适,连风都没一丝。结合到方才的山壁,陆远很容易地便联想到这大概是个某个有地热的山谷内?也难怪壮汉会反手打晕,在异常艰辛的雪原上,这么一处宝地用屁股去猜,被外人得知是副什么光景。 念及至此,陆远心沉了下来,进到人家的秘密老窝,进得去能不能全须全尾出来就难说了,对付一个外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没等陆远想出个三七二十一,人群又有骚动声浪,陆远被一条腿能抵得上他两张脸宽的大汉拎走,囫囵扔在了泥地上,大汉一脚踏住,在妇女的崇拜敬畏声里炫耀着自己—都是男性,陆远脸朝下也照样听得大差不差…… 狗啃泥了一阵,陆远又被揪起来,他面前全是……小孩与少年?这些面庞非常粗糙,擤着鼻涕的小鬼头挤挤攘攘地拥过来,跟见到宝似的摸来摸去,把陆远里里外外扒地干干净净。当有人拽下了项坠,陆远顿时急眼了,当即吼道:“松手!松手!” 之前始终不吭声,这一吼震住了众小孩,监视着陆远的猎手当即回手一记巴掌死命拍在陆远脑袋上,骂了几句:“苏卡,苏卡!”,掐着陆远脖子揪下了项坠,随手抛出,惹得小孩们争抢去了。 “不切思幕达克~”猎手照着陆远脸砸了两拳,当即给他开了染坊,这时候反抗逞一时之快只会招来更多毒打。见陆远不顶嘴也不作反应,猎手也无兴致,扔下了浑身赤条条就剩根捆索的陆远,跑回去参加搬运马队货物。 卸货牵马需要持续好一会儿,在他人看来,这个倒霉蛋子就这么半死不残地趴在地上,毫无价值可言。陆远就需要叫人有这个看法,免得让人知晓他这时仍在冷眼观察。 不得不说,这儿确实是处好地方,陆远在的位置应正好就是山谷入口,不窄但称不上宽,筑了哨塔,以刷了漆的原木构成了数道栅栏,马队在从后面更窄的石门进入。陆远望不见墙后有什么,但能看到露出的塔尖,显然是座颇有规模的聚落。加上抢走陆远衣物的那伙孩子,和能抽出二十人以上的精壮汉子外出打猎,那么聚落人口定然不低于二百人。正常一些人数该翻倍才对。 又有人踹了陆远几脚,在叫骂声里陆远慢慢爬起,被系在了最后一辆马车后,他瘸着腿跟着马车小跑起来,直到此时,人们才看见,这个体型瘦弱憔悴的青年,一边的腿肚子几乎是挖空了的,而他居然还能坚持着跟着马车跑? 忽然间,这群铁打的汉子们,看待陆远的眼神登时就改了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四十五章.克留科夫 但也就仅仅是眼神改了改罢了,在猎手们看来,这种程度的伤势可以说几近毁掉了战斗力,意志多么坚定在一杆枪面前不会起到多大作用,于是他们无非多看了几眼,啧啧称奇了几句便继续各自手头的活。清理踪迹、打扫遗落货物、烤火吃饭,在荒原上,生活是个奢侈的字眼。 对于陆远来说,生存才是他的第一要务,随着马车到了最后一重由石头砌成的墙垒,这道墙建地颇为规范,大块花岗石作为地基,然后浇上了某种灰色的粘合剂固定住了一块块切割地并不平整的条石,一直垒到约有三人高为止。陆远觉得这种粘合剂有点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 墙前甚至挖了一道约有四米宽的护城河,墙上守卫喊了几声,缓缓降下吊桥供马车通过。墙垒守卫着装要比猎手们精致一些,毛皮斜扎在胸甲旁,不论男人女人都留着长发,然后扎着一到五支不等的短红布条。 陆远歪头看着清澈的护城河河水,水在流动,并不是从山壁渗出,而是从墙垒下的水门引出的。陆远愈发好奇这座聚落,气候适宜还水草丰美,应该有相当程度的文明保留才是,怎么还依托如此简陋的生产工具? 墙垒并不宽,墙洞也只容两辆马车并行,松脂火把尚未点起,但已是把火把上的条石熏得乌黑,行不过几步,陆远登时眼前豁然开朗。 应是被火燎烧过的田地依然有点点翠色,几个短打装扮的农夫似乎在平整土地,看到马队便招了招手,马队沿着穿过田地的河道向山谷尽头行去。虽然是处在山谷内,但自然的“天井”使得内里十分明亮,让尽头的随地势起伏鳞次节比建立的房屋得到充分光照,陆远略略数了数,大致有六十多栋土木结构覆有茅草的低矮平屋,它们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央的白色尖,就拿掌心炉、净化水瓶、速食餐包、伞兵步枪,没有陆远亲手操作,这群人根本就不会用。 然而第二日天亮了又黑下去,别说有人来请他了,就是个送饭的都欠奉,陆远顺着窟窿眼看着山谷妇女在河边打水、洗衣,儿童追逐玩闹,间有三五成群的猎手勾肩搭背地到田地上操练操练。过了许久,就是没人理他。 陆远此时已经饿了有一天一夜了,他现在看山洞的目光都变了,在寻思着有什么东西可以裹腹,他盯着毛皮,拿起又放下,花了很久叹了口气,还是躺下放空脑袋。 很快放空思绪也成了一种奢侈,山洞不知怎的开始滴水,陆远躲无可躲,一滴水珠到身上那劲简直不要太酸爽,陆远无欲哭无泪地看着渗水的岩隙,水珠在一点点濡湿衣物,陆远尽可能地蜷起自己,然而只消大半夜的功夫,陆远下半身就浸在了透了水的毛皮中,寒冷开始侵袭。 第三日天亮的时候,陆远自觉捱不到山谷人找他的时候了,于是他开始喊叫起来,用力敲打着小门,但河水潺潺流动声加上陆远被关押的山洞离山谷屋舍很有些距离,陆远喊到嗓子哑了也毫无回应。 老子没死在致远星没死在鹰谷星,日冕号爆炸老子也幸存了,居然会冻死在这么个腿都伸不直的地方,憋屈!陆远心里呐喊着。他的腿肚伤口久不清理,有糜烂趋势,而封闭针效力得不到补充,痛感升起,陆远除了能喝点水稍稍缓解饥饿感外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感也跟着其他感觉一起丧失了,光线又渐渐地消失了,陆远明白他是熬不到第四天了,就是觉得自己应该是伞兵创立以来挂得最没有脸面的一个了。 当陆远开始回忆一生时,小门却是悄然打开了,举着火把的壮汉见陆远这副惨样,当下一拳砸到当初关陆远进来的守卫上,一连大骂了好几句“苏卡苏卡!”,然后指挥后边的妇女架出陆远。 陆远闹不清这群野猪皮又要弄什么把戏,但到底有干燥温暖的舒适感,意识恍惚间,陆远觉得自己被带进了一间屋子,憧憧人影围着他团团转,然后有勺子递到了嘴边,热乎乎的粥糊一口口地咽下,陆远又一次被从死亡线拉了回来,次数之多,陆远都记不清了。 无梦之眠永远都只是一次略略有点长的眨眼而已,陆远下一次睁开眼睛时,一阵阵酥痛感在从大腿那儿传来,虽然强烈但对陆远来说不算什么。入眼处一支火炬挂在木质墙壁上,旁边即使一个狰狞狼首。火炬下有一个头戴挖空狼首,正专心致志缝制衣物的棕发女人。 陆远自己盖着触感柔软的皮毛被褥,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果然,四肢还是被束缚住了,连脖子都系了一个活动绳结,余地极小,仅够陆远小幅度地转转脑袋。 正在缝衣服的棕发女人头也不抬地“吧啦吧啦”说了一串话,拉开门吼了一声,没几分钟那个壮汉就矮身低头地钻了进来。 壮汉盘腿坐在陆远床边,饶是如此,他一举手也能碰到房顶,他朝女人吩咐了几句,但那棕发女人却是丝毫不给脸面,壮汉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自己又钻出去提了一包东西回来。 陆远一看就知道那是他的背包,而他记得求生背包都会附带万能翻译器的,得想个办法让壮汉把翻译器给他。于是陆远挣扎起来,踢踏得被褥翻腾不已。 壮汉倒也不恼,大拇指朝着自己胸膛,磕巴说道:“我,克,克留,克留科夫。” 这算是自我介绍么,但这无疑是个示好讯号,至少克留科夫是懂一点宙盟通用语的,这并不特别奇怪,因为宙盟通用语本身就是地球语言综合改进发展后的一门万用语。于是陆远点点头,手伸出被褥,以同样的姿势,说道:“我,陆远。” 克留科夫握住陆远的手掌,可谓十分“娇小”。 “陆,陆远,你,是个,汉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四十六章.危险的游戏 陆远对于克留科夫的称赞报以勉强的笑容,他说了一句连贯的通用语:“谢谢,克留科夫,这是哪儿?要多久才能解开对我的控制?” 这个即便盘腿坐着都占去了屋子偌大地方的壮汉抓了抓髯须,打着小结的胡子挂着兽牙、圆润原石、弹壳。克留科夫伸出手摆了摆,示意他无法理解这句话。 果然,克留科夫只是粗通通用语而已,陆远则想着该如何拿到背包里的翻译器,于是陆远用简单词简单句说道:“包,明白?” 克留科夫点点头。 “包,给我?” 摇头。 “给我,能,说话。” 克留科夫依然握着陆远的手,而且丝毫不让陆远挣脱出来,他铜铃样大的眼睛盯着陆远,瓮声瓮气道:“包,不给,你,危险。” 陆远跟着做了个纳闷的抓脸颊表情,示意他也不懂对方的语言,双方翻来覆去地说来说去也说不到一个点上。 许是两个大男人间啰里吧嗦惹恼了原本在屋子安静织衣服的棕发女人,她“砰”一砸木桌,冲着克留科夫急促的咆哮起来,一连吼出了几个短句,克留科夫颇是唯唯诺诺地点头摇头,但就是不起身。最后烦得女人过来踹了他一脚然后跑出屋子去。 这一脚跟挠痒也差不多,克留科夫尴尬地揪了揪胡子,往怀里摸出个皮囊来,拔开盖子便是一股浓郁酒香,陆远很不争气地一边咽着喉咙一边看着克留科夫“咕嘟嘟”畅饮,酒液顺着他蓬乱胡须滴落到地板上。 “酒?酒?喝?”陆远语气中带着请求。草,他是真的想喝酒,他的钢制小酒壶早喝光了,为了减重就随手埋某个过夜了的雪坑里了。战时没的说,得忍,平时陆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烟鬼酒鬼,从带头去酒品库偷酒、假写文书领补给、拿休假换烈酒等等,为此陆远早就是军法处的常客了,一个月总得去蹲两天禁闭,好在全机动师都知道陆远大错不犯,就这么点小错,看在王牌第28伞兵大队份上,大家也就睁眼闭眼给这小子打掩护了。 克留科夫打了个充满酒气的饱嗝,大脸盘子露出格外精明的奸笑,收起皮囊,踹着粗气说道:“不,不,不,酒,命。” 这酒是没那么容易喝到的。 克留科夫显然是有些微醺,抱着胳膊垂着头打着呼,鼾声才刚起,屋外即是有“蹬蹬蹬”地靴跟踏步声传来。 木门被“轰”地一下推开,人未至,一串清亮如岫鸟的嗓音就跳了进来,惊地克留科夫忙站起,结果“砰”地下撞到了天花板,捂着脑袋挤到了门口。 克留科夫粗犷豪迈的声音却是怎么也拦不住那串清亮嗓音,潺潺溪流般渗过了厚实山壁,偶然有一抹赤红云朵悄然荡起落下,坚韧峰谷也要映得变了颜色。 随着克留科夫一声重重鼻息“嗯”!,清亮声音的主人倏忽间就闪了进来,陆远几乎没看清身影就发现床边坐了一个红发少女。 “你叫,陆远?”少女歪坐在被褥上,陆远甚至能感到她丰满的臀部有意无意地压到了他的腿,少女的通用语发音字正腔圆,虽说仍带有些生涩,但着实比克留科夫那吐词好听太多。 “是。”陆远回道。 “我的名字是叶夫丽娜。”少女冲陆远眨了眨她尤为明丽的眼睛。除了眼瞳是碧色,几乎与白霁月的凤目如出一辙。 陆远瞥过闷头蹲坐在墙角,一脸威逼警惕之色,忽然就不耐烦地把玩着手斧的克留科夫,他立时就猜到这少女估计就是克留科夫的女儿,不然这壮汉怎么会如此紧张? 克留科夫的紧张自然是有道理的,不提来历不明又全副武装的陆远,仅是少女这容颜就要老父亲时刻警惕她不被别人欺负了。 叶夫丽娜一手挽过了她火红色的麻花辫子,手腕露出的一片肌肤如雪白皙,她拨了拨系着辫子的紫头绳,顺手撩开了挡住额头的鬓发,昏暗的屋子乍然间明亮了许多,她稍稍噘着红唇看着父亲带回来的外乡人,于是她娇挺鼻梁外的雀斑都被陆远看得清楚,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的美丽,令人直白的觉得喜庆。 陆远愣了愣,这一丝表情显然落进了叶夫丽娜眼中,她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漫不经心道:“喂,外乡人,你从哪儿来?” 陆远努了努嘴,眼睛朝着天花板瞄着,说道:“天上。” 陆远当然说的是实话,但叶夫丽娜却是气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手把辫子甩回肩后,身子一挪,直接坐到了陆远腿上,这下可好,立马压到了陆远腿肚伤口,痛的陆远眉头紧皱。 不知叶夫丽娜到底有意无意,她晃了晃腰,十指相扣着,左右轻摇着,说道:“那你怎么会掉到地上来呢?天上的人?” 陆远痛地不停倒吸气,冷汗一下就出来了,他咽了口唾沫,说道:“嘿,你,别这么坐着。” “噢~~~”叶夫丽娜忽的一手叉腰,拖长语调道:“你觉得,这样不舒服吗?” 她干脆整个人侧着坐在了陆远身上,两只手扶着陆远的脚踝,这么一来,她全身重量都压到陆远这儿。 叶夫丽娜歪过头,冲着陆远一笑,她说话间扬出的小虎牙为她添上了野性的可爱,她快活地踢踏着靴子,说道:“你是来自启明星吗?天上人?你既然在地上了,为什么还非要说天上的事呢?” 陆远还没吱声,蹲在墙角里的克留科夫反是不满地嚷嚷起来,斧子“砰砰”地砸着地板,然而叶夫丽娜柳眉倒竖,叱了一句:“扎可库努扎!” 克留科夫当即闭嘴了,缩回角落里郁闷地继续玩斧子,就是这“呼呼”风声也引得叶夫丽娜不高兴了。 “乌比来夏!斯待里克!” 克留科夫梗着脖子叫嚷着,陆远只听出了几个“捏”,叶夫丽娜三两下就呵斥住了他的父亲。“塔各达扎特尼西。” 不论是通用语或是他们的土著语,叶夫丽娜咬字都很清晰,陆远都能分辨出她话中的音节抑扬顿挫,听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料理了她老爹,叶夫丽娜转过头又对陆远报以温柔一笑,毫无凝滞地说道:“啊,天上人,不如我们做个游戏吧。” 不等陆远说话,叶夫丽娜先做了噤声手势,对克留科夫吼了两句,后者乖乖地奉上了盛酒皮囊,与他父亲一样,叶夫丽娜豪饮了几大口,“哎”地一声长长呼了口气,微笑着对忍住不吞口水的陆远上下提了提皮囊,“哗啦啦”地响。 “你可比想错了,这是游戏的彩头,我们要玩的游戏是……。”叶夫丽娜再次返身重重坐到了陆远伤腿上,陆远猝然之下当即痛嚎出声。 “是这个。”叶夫丽娜收敛了笑意,倾身到陆远脸前,近在咫尺,陆远抬抬头就能咬到她的鼻梁,淡淡的麝香味钻进陆远嘴里、鼻子里、眼睛里,红发少女芳泽的青春气息与痛楚一道,攫住了陆远脑海。 “游戏是这样的,我每认为你说的一句话是真实的,我们谈完话,你就可以喝一口酒,如果我认为你在撒谎……” 叶夫丽娜抱着胳膊,她上下起伏着,富于弹性的身躯甚至在跟着弹动,一波波地刺激着陆远要了命的伤口。 “那我只好陪你活动一下了。” 见陆远不吭声,叶夫丽娜也不在意,就这么自顾自地“活动”着,偶尔打了个娇俏无比的呵欠,慵懒道:“我一玩就能玩一天,我们大可以继续,或许,我明天会换一种方式来陪你噢。” 陆远感觉火候也行了,主要是叶夫丽娜掌握的尺度太准了,时而有节律地压迫时而大起大落,但偏偏就是不让陆远痛到无法承受。既然不会让人觉得他立刻就招了,哪怕陆远真全说了,他也害不到任何队友…… “你想知道什么。”陆远沙哑着嗓子道。 叶夫丽娜闻声减弱了起伏幅度,笑靥明媚,说道:“耍赖,我下次可就没耐心了噢。” “不会,不会……” 叶夫丽娜定住了身子,给墙角里郁闷至极的父亲使了个眼色,克留科夫好半天才会意,赶忙叽里呱啦地用土著话汇报给叶夫丽娜。 叶夫丽娜听得弯起了眉毛,耐着性子听完,碧色眼瞳注视着陆远,叫他没法挪开眼。 “你的侦察队在哪儿?有多少人?” 陆远猜想过这个情况,他这副样子被认作是侦察兵非常合理,问题在于陆远哪里有队伍可言? 于是陆远摇摇头,回答道:“我是一个幸存者,从南方山脉里走来。”这确实是实话,夕云号坠落点就在以南数百公里外,而且夕云号自毁时的动静极大,在五十公里外,坍缩闪光令陆远戴着墨镜都感到眼睛刺痛,甚至干扰了局部气象,既然在这儿鬼地方都有人烟,没道理夕云号坠落点南部的平原地带会没有人观察到这副毁天灭地似的景象。 叶夫丽娜沉吟片刻,但她阴沉下了脸。 “胡说!你和防化所的人是一伙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四十七章.天堂谷氏族 毁灭黎明第二卷:雪日血红第四十七章.天堂谷氏族“你和防护所的人是一伙的!” 叶夫丽娜如是说道,粉面含怒,眉眼弯起。上半身弓起,手掌直接摁在了陆远小腿上,这可就不是方才那种暧昧的痛苦了。 陆远四肢和脖颈都被束缚住,他只能直端端地与叶夫丽娜对视着。“防护所”这个词在陆远脑海中掠过,啊,防护所,那么幸存人类都藏在某些坚固建筑或者逃离地表了么? 碧色眼瞳与黑色眼珠相互对视着,幽邃的星海与凝翠的融冰。陆远轻轻摇了摇头,忍着无视了叶夫丽娜施加的剧痛,声线平静道:“我与他们无关。” 叶夫丽娜“哼”地撇了撇嘴,手上力道一丝不松,质问道:“你从哪儿来?” “天上。” 叶夫丽娜听罢,不屑地斜挑着陆远,冲克留科夫喊了几声,随即起身,双手叉腰,俯身对着陆远,红发辫在搔着他的脸颊,那些雀斑像是北斗星般悄然散布在叶夫丽娜的脸庞上。 被褥被克留科夫扯下,这个壮汉一手攥住了陆远脚踝,一手攥住膝盖。 “我再问你一次,你要诚实回答,否则,你就再也别想走路了。”叶夫丽娜直起腰,转过身子,不经意地拍了拍陆远的脑袋,如是说道。 陆远又没接受过特工训练,但他很明白一个道理,撒下一个谎就必须要用另外一个谎去圆,迟早会全部破开,况且他想顺着叶夫丽娜的意思说下去,也无从提供信息。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实话实说。 叶夫丽娜在逼视着他,赤红色的发辫宛如流火,想燃烧进阴郁的心底,越来越难以抵抗的痛楚却沉淀下去,陆远看着像是刷了清漆的天花板,门口旁架在炉火上的大铁壶在“吁吁”地喷着白汽,和闯进屋子内的雪日阳光一起,想竭力地为这片小小天地添上温暖。 “我的战舰坠毁在斯塔诺夫山脉,所以……”才这么些天,陆远都开始记不得失重感了。 “我来自于,宇宙,也就是,天上。” 叶夫丽娜“戚”地鄙夷一笑,转头对克留科夫颔了颔首,说道:“顿时“噶擦”一下,陆远的右脚踝当即左向歪出九十度,筋扭骨曲的莫大痛苦立马淹没了陆远,令他脑海瞬间空白,除了“啊、啊”地低低喘息外,所有力气都消失了。 叶夫丽娜竖起手掌,示意克留科夫先等等,居高临下地说道:“你掩护了你的同族,你的同族不会来救你,就和你前两个同伙一样。” 木门被推开,先前离去的红发女人提着陆远的行军背包,一并挎着的篓子里的肉应是刚分割好,血水渗过了背包的胶面上,却立不住。 陆远的行军背包立起来时能有一米长,平时是放在外骨骼专用携行架上以便减轻对背负者的压迫,不过对于这个身材魁梧的女人来说,看起来不比篓子更重。 背包放在在叶夫丽娜脚边,指着床面色不虞地说着什么,但看都没看陆远一眼,直到叶夫丽娜连说好几声“达,达。” “妈妈斯卡扎拉奥别的”叶夫丽娜抱怨道。 克留科夫闻声往门外探头抽了抽鼻子,说道:“巴特拉特斯,都去卡,呀够了顿。” 叶夫丽娜“嗯”了一声,低身从背包内翻出了陆远的医疗箱,她揭开盖子,里头仅剩的针剂中的药液在闪耀出别样的浅绿光芒,她二指挟起一支纳米治疗针,针剂尾部由轻质合金制成的增压注射表无论她怎么揉捏都会凹下再弹回原本模样,引得叶夫丽娜啧啧称奇。 “你前两个同伙身上的货可没你这么漂亮,看来你多半是防护所的大人物了。”但她旋即话锋一转。 “防护所也只有侦搜队算是带把的男人,大人物?呵,怎么愿意踏到地面上来。” 治疗针在叶夫丽娜手里挽了个花然后倒攥于掌心,她摘开了针剂前部护罩,她一推压力表。 “oop~”叶夫丽娜吐了吐舌头,她的靴子上落了一滩绿色的纳米因子。“不小心弄漏了点呢。” 于是在陆远痛惜的眼神里,叶夫丽娜就跟小孩子玩针筒射水一样,往脚边滋光了宝贵的纳米治疗药剂。 治疗药剂多么珍贵完全不必赘述,陆远这么多次严重乃至濒危的伤势全是治疗针给拉回来的,尽管说他现在的腿肚伤口治疗针不好起效果,但能很好地修复他其他受损部位。少一针,就是少一条命。 叶夫丽娜一直在注视着陆远,自然轻易捕捉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越发笃定了这些针剂的作用,她拿起下一支药剂,不紧不慢地推针、射光。空了的药剂筒“咚”地落地,不啻于一块巨石砸到陆远心中。 “一二三四五……呦,还有挺多的嘛。”叶夫丽娜戏谑道。 “你不可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背着这么多东西,那一定就是这些小针筒帮的你喽~”叶夫丽娜随手抓起了一把针剂,直接扔到脚下,猛地一脚跺碎。屋子顷刻五彩斑斓,真真正正的“蓬荜生辉”。 “既然你不心疼,那我就全打碎了噢。”叶夫丽娜作势要倒出所有针剂。 其他都好说,但没了封闭针,陆远的伤势一定会恶化到截肢的份上,舰队里截肢家常便饭,反正有智能义肢,移植上还比原生肢体强,现在?那还是修修补补原装货吧。陆远只得开口道。 “停!这是治疗品!救命用的!”陆远说道,但这并不能止住叶夫丽娜倾倒的举动,她一只脚踩在了剩下的针剂上,无所谓道:“我不在乎外乡人的谎话。” 针剂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成了陆远的紧箍咒,叶夫丽娜抬着下巴说道:“那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来自哪一个防护所,你有多少同伙,他们在哪儿?” “我以我父母爱人的名义,以宙盟公民的名义、以宙盟舰队伞兵的名义发誓,我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陆远如是赌咒发誓道,这是他所能发下最重的誓言。 叶夫丽娜抬起了脚,靴跟落在木板上,她看上去有些疑惑,显然她在思索着“宙盟”、“舰队伞兵”是什么意思。但她并未思索多久,捡起了尚且完好的针剂放回医疗箱中,朝克留科夫说了几句,后者丧着个脸不断摇头,但还是女儿的愤怒呲牙服软,把盛酒皮囊放到了陆远嘴边,亲自喂陆远喝了一大口酒。 这酒扎嗓子地紧,自然没办法和陆远平常饮的工业精酿酒相比,若说陆远之前喝的烈酒是一条火线烧进肠胃里,克留科夫的酒简直就是山火经顺风一吹,铺天盖地焚毁过来,杂质沉屑酒糟都一起灌进了陆远喉咙起,连带着叫陆远差点背过气去。 见陆远一副脸透红滴血的样子,叶夫丽娜失望地摆摆手,说道:“天上人还不如地上人有肚量。” 说罢,克留科夫即钻出了屋子,催促着叶夫丽娜。这个红发少女扶着门把,回头间辫子甩到了胸前,她说道:“陆远,或许我相信你,你也要想,谁会相信我。” 木门阖上,孤独洒入的阳光也隔绝了,只余下“哔剥”响动的火炬,借着劣酒的劲,陆远勉强克制住了伤口痛感,他眼瞳有点无神,继续看着天花板。他还能说什么?即便是说出了全部,又怎么去让山谷氏族的人相信他只是一个过客的事实? 地球,对陆远来说,仅仅是一个存在于博物馆、启蒙课本上的陌生名词,非要说与陆远去过的诸多行星有何不同,大概只是格外有“生气”一些。 陆远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依旧纷乱且狂躁的梦境,他穿梭在一个个跃迁光碑里,却怎么也抵达不了跃迁的终点,于是他一次次看着日冕号与夕云号冷漠地经过,任凭他如何喊叫,这两艘庞然大物也无动于衷。来回地坠下,飞起,坠下,飞起。 “啪~”脸庞一股痛感惊醒了陆远,一个完全陌生的氏族猎手收回手,显然是他一巴掌呼醒了陆远,随后这名猎手手按刀柄侍立在一位涂抹着红绿油彩的彩衣老人后。老人背后的人群中一蓬红发尤为显眼,叶夫丽娜也在其中。 不待发话,即有猎手搬来了座椅,彩衣老者轻轻咳嗽着坐下,几支增设的火炬叫他面上的老人斑异常清晰,面皮都因为衰老而耷拉下来,和揉皱了面团毫无面团,顶多就是多了一白一黑两个点罢了,是的,老者一目已盲。 老者极缓慢地开口说道,声音犹如砂片磨刀。陆远一个字也听不懂老者含混吞字地到底在说什么,他只听到了“叶维娜”这个词,大概是在说叶夫丽娜吧。 果然,叶夫丽娜开口翻译道,不过再无前阵子与陆远相处时的俏媚调子。 “外乡人,我是天堂谷氏族的祭司,我知道你从何而来,需要什么。我不会像对待你前两个同伙一样杀了你,还会提供给你食物、衣物,并给你治病。但如果你不配合,不回答我的问题,那我就会剥了你的皮,喂给雪狼,你愿意合作,就说一声,好。” 叶夫丽娜补充道:“好,哈拉少。” 陆远还有什么可说的?一群带刀猎手虎视眈眈,他只能说道:“哈拉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番外:晚间热身运动 哪里能通上那个劳什子的天国陆远是真不知道,不过就高九那副听到名字就有点便秘的表情来看,“天国”也多半是个土著风格的妓寨之类的,比如说建在某个大绿洲,酒池肉林,随便招招手就有个美女过来伺候。当然,陆远承认,他理想中的天国也有这个成分。 要么是理想,要么是瞎想,这两种素来是抵抗煎熬的唯二方法。陆远已经绑在旗杆一天两夜了,白天极强的紫外线晒得他大块大块地脱皮,浑身瘙痒欲死还没法挠,晚上眼睁睁看着土著们围着篝火饮酒作乐,直到午夜时分,高九才带给他一小瓶罐水和半块腌蛇肉,反正就是让陆远维持在一个将死不死的凄惨境地,确保这个独身也杀伤了毒蝎捕奴队十多人的猛男没法闹事。 这个狠毒手段的确很如高九的意,陆远又生生捆在战车旗帜上,吃灰、曝晒、熏臭、饥渴,随便哪一样都叫人嗝屁了。等到第三天入夜,陆远是真的就剩一口气。 高九也不傻,见陆远跟块死猪肉样吊着,晓得再来一天,不,半天,这个“天国罪人”就真的要回天国了,按过往猎奴经验来说,陆远能支撑两天两夜已经算是体魄极其强健了,一般奴隶第一夜都活不过去,嘴巴硬不代表骨头硬,骨头硬也不意味全身都硬。 于是他打发了个队员去卸下陆远,锁着,放躺在首领战车内,涂抹了些气味同样逼人的黑糊糊药膏,喂了食水,任陆远昏迷。 “这天国逊佬,也没跟传说的那样多长了个老二。” “是啊是啊,我老妈告诉我天国女人可香了,比机油烧酒还有劲。” “走走走,出去搞一杯暖暖,老子急着去冲。” 负责照顾陆远的两个首领亲卫敷衍地给陆远裹了两层粗布便牢骚不断,提到酒顿时按捺不住,重重摔上车门跳出去,外头篝火立马一阵鸡飞狗跳。 车厢内寂静了两三分钟,火炬焰光透过狭窄的钢板细缝,分割出一段段的黯淡光影,然而一道利光悄然划过。本该在沉沉昏睡的陆远猛然睁大双眼。 陆远握住铐住右手的锁链,慢慢提起来,然后整个人倚靠到车壁站起,踮着脚,借着车厢小窗观察着外头。是,绑了两天两夜是只剩一口气,但伞兵训练与铁驭训练哪天不是把他艹到只有出气没进气?死扛归死扛,这程度要把陆远彻底弄死,起码翻个倍好吧! 陆远环视过车阵营地,土著队员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三拨,围坐在战车边的自然是首领亲卫,他们有权享用挡风处,机车小子与卡车小子也抱团而坐。 陆远撸高袖子,褪下推到了手肘处的腕表。这两天高九不允许他或寥寥几个心腹外的队员接近陆远,因而陆远不至于被扒得连裤头都没落,腕表的表壳朝内,扣在手肘,很幸运地变成了陆远唯一一件贴身物品,但荣誉短剑就没那么运气了,挂在高九腰边,成了他炫耀武功的象征。 “19点13分。”陆远默念道,他在夕云号时便按照地球时间校正过了腕表。晚七点太阳落山约两刻钟,说明陆远在的半球应是夏季。但留给陆远的时间依然不长。 以陆远前两天观察的土著队员作息,他们会随着太阳落山而停车围阵休息,约两个小时即会结束晚餐和车辆整备,之后回车吹牛打牌,有意思地是这群土著玩的牌也是扑克牌,陆远经常能听见“红桃k”、“一对三”、“炸!”的叫喊,然后伴随着懊悔声与拳脚相加声。 两个小时看起来挺长,但陆远需要想办法弄开镣铐,再规划路线。锁可能还好解决些,陆远把表顺到掌心,三下两下拆开表壳,捏下这两天从旗杆锈蚀出上攥下来的半截铁片,再拼着指甲不要了,顺着纹路抠下了几根小铁丝。 “嘶~”拆表壳时,陆远一个不慎便叫铁丝刺到了食指指甲,他倒吸一口冷气,为了这根铁丝,他这片指甲劈了一大半还磕磕碰碰的折了,陆远盯了这片翘起来的指甲好几秒。旋即一狠心给囫囵个揪了下来。 陆远猛咽了好几口唾沫,抵着槽牙坚持不出声,他短促地呼吸着,现在疼总比过会儿逃跑时疼好。 陆远颤颤巍巍地捏住铁丝,伸进锁孔,这是只虎头大锁,若是放在宙神星,绝对能小心翼翼地收藏进博物馆,作为早期人类社会活动研究。 陆远年青在宙神星三一学院读书那会儿,没少被白霁月带去中央博物馆参观,她对地球时代的印刷品与文学善本超感兴趣,陆远捏着鼻子跟着一起游览,当初看到原始锁时,陆远差点以为是个反重力手雷,因而仔细端详过。 谁能陆远为了泡妹子而溜达的半个下午居然这会儿派上用场了。陆远努力想着博物馆那个要命的锁的结构,东捣鼓西捣鼓,锁头还真不声不响地开了。 我发誓我回去以后一定给中央博物馆捐一个亿。陆远心里说道,当然捐多少也得陆远那时候还记不记得。 陆远拎起这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虎头锁,他被锁在战车尾部的小隔间内,通向车厢内部的门压根就不存在锁,只能从内侧打开。隔间内除了铁条椅即是几只焊死在车板上的箱子,里头只有几瓶搁在干草里的木瓶子。还不如锁头勉强能充作武器。 陆远尝试着推了推后车门,夜风顿时从一丝缝隙内倒灌进来,吹得陆远一个激灵,但推到堪堪够手腕伸出后便推不动了,显然是在外面上了锁或是系住。 陆远暗说声他吗的,刚才,那两个货走时吵吵嚷嚷的,搞得陆远根本没听清外门是怎么关住的。 他窥着十几米外,在一块风化岩石后烤火的四五名战车小子,这些人都随身背着枪,肯定的,这种鬼地方,他们睡觉都抱着枪。陆远敢闹出动静,肯定多不出一梭子弹,自己就得成为第一个牺牲在地球的现代宙盟军官了。鄙视归鄙视,但陆远绝对不怀疑土著们的枪法,穷到拿木瓶子喝水,哪里浪费的起子弹? 正窥探着,篝火旁一个对着陆远的土著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与陆远四目交汇。陆远卧槽了一声,立马缩回探出车门的左手,心说要完要完。 看着陆远的土著迷惑地晃晃脑袋,头后仰又倒回来,一口吐在了火堆里,其他的战车小子们骂骂咧咧几句,随后这家伙举起酒瓶闷头灌了老大一口。 有够险啊。陆远出了口气,继续伸手试图去摸门把,折腾了半天,陆远真就摸到了门把,原来是锁挂在了扣上,门把仅仅是合拢罢了。 陆远不得不感叹自己运气还算行。觑得一个时机,夜风呼啸声淹没了陆远推开车门声,陆远山猫般窜到车底,飞速爬进去,趴着观察着那几个战车小子有没有异动。 这几个牲口依然在喝酒,愣是喝吐了不少,陆远暗说这难道就是机油烧酒?他在舰队向来以豪饮著称,这时节没干上一口,倒是看得他吞了吞口水。 有机会一定得喝这边最好的烈酒。陆远如是想道,然后匍匐着往车头方向爬去。 陆远这几天一直在观察毒蝎捕奴队的车阵编组,每一天他们的车阵都有变化,昨天是战车并排,今天是两辆战车呈八字形,但大体上战车、越野车、卡车、摩托的内外顺序不会变。而陆远目标正是挂在装甲卡车货箱外的摩托,卸下来就能一溜烟跑路。 陆远很快爬到了战车车头,不少土著在战车与卡车间的交叉口休息,不同于战车小子四五个人就能用汽油桶点火取暖,机车小子得一卡车人都挤过去,有人烤完串吃过饭,不愿意人挤人,便陆陆续续回到各自卡车,裹毛毯睡觉。 陆远等了有一阵才找到机会,趁着离他最近的汽油桶骚动起来去做晚间热身也就是找由头打群架,别看这群土著挺漠视性命,但真没人敢在车内生火,不光是高九每天都严令禁止,就看车内满满当当的弹药武器汽油,他们连烟都不带抽的。憋屈一天了,自然要靠猿猴式捶打搞搞激情。 陆远猫腰飞速闪过光亮处,冲到了卡车车底。 离逃走车阵只有一步之遥,不过陆远不急着爬出去,因为没载具自己靠着两条腿跋涉沙漠不等于自杀?但游击摩托全挂在卡车内侧,陆远爬遍了圆形车阵,不断探头去看,也没看到哪怕一辆挂在外侧的摩托。 陆远眼见远处另外一批战车小子勾肩搭背地去尿尿,晓得这群家伙饭吃饱了,架打了,要回车上进行下一阶段的吹牛了,只要一拉车门就知道那个“天国逊佬”没那么逊,而且跑路了,届时被抓住,高九必定要活剥了他。 吗的,干了!陆远咬牙道,为自己老二着想,冒险冲了! 于是陆远找到挂在车辆彼此间最大豁口旁的摩托,但他还没默数完冲出去夺车,一双脚就站到陆远面前,随着几声窸窣响,一股热流就照着陆远面前不足两寸处滋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四十八章.文字与文明 “哈拉少。” 听得陆远这么说,祭司面目的皱纹微微舒展了些,轻轻抬手,带刀猎手们也纷纷站开了些,好让屋外的人进来。 陆远趁着这点空隙脑子飞快转着,草,万一这老小子也非得逼问他到底从哪儿来、同伴有多少这类他根本就没法回应的问题该如何是好?撒个谎固然简单,但这群猎手可不是傻子,之前明白显露出了他们抓到过其他外乡人,稍加对比,陆远就只有扒皮喂狼一条路了。他丝毫不怀疑这群人到底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一名发插翎羽的精瘦猎手持着一支像是猎枪之类的古老烧火棍子,对着祭司展示着他熟稔地开保险、上膛、据枪、扣扳机等一系列动作。陆远清晰地看见这又是支得在宙神中央博物馆里才能看见的“传世”经典,叫什么莫辛纳甘来者,总之就是个完全见不到的木包铁、仅有最基本地发射金属弹丸能力的古董。 草,尼玛要是这东西带回去,我能换一艘小通勤舰了。陆远这么想到。毕竟这类原始枪支不利保存,任何能和旧时代起源扯上关系的实件不说价值连城也是惊人昂贵。 随后这名猎手又按照操作莫辛纳甘的方式去操作陆远的无托式伞兵步枪。表现地比宙神星三岁小孩还差,一开始就想着上膛去保险,然而没有烙印基因识别,步枪鸟都不鸟他,搞到最后只能以一种令陆远想发笑的怪诞姿势盘住了枪。 相较于莫辛纳甘,伞兵步枪全长也就它三分之一,设计极为紧凑,抛掉弹鼓不提,整体呈现着棱角与圆润相适应的普遍工业力学美,等离子涂装会随着环境变化而赋予枪表面不同色彩,比如说在雪地就是灰白折线条纹,在木屋内就是烟黑。随着火炬映来的光芒,步枪甚至还在局部变化,引得众人不住地挪眼神。 同时步枪的内部机构极为精密,约有近千个细小不一、最大者不过半个拇指盖的零件。到了宙盟的科技水平,枪械早已不需要用简洁单调来作为可靠性的最佳前提。趋近成熟的力场控制就能保证物体互相受力与物体表面的相对洁净。反正陆远这么些年去的荒芜星球也不少了,真没因为行星环境而专门换基本武备。 祭司衰老地跟老山羊“咩咩”叫似的声音又响了,间有咳嗽声,叶夫丽娜一边给祭司轻轻捶着背,一边翻译着话语。她的红发在满屋子的棕发乱发中尤为靓丽 “你不出卖你的族人,很好。不过,你所带来的随身物品,枪、盔甲、食物,都是特别好的东西,你如果想要回去,见到你的父母妻儿……” 我他吗哪里来的老婆儿子?陆远心中忿忿道。 “首先,你要告诉我们,你们的新武器装备的特点!弱点!使用!和你们的侦搜队行动方式!等我们满意之后!就会联系你们的人!用一百套这样的装备,换回你!” 陆远听得无言以对,这老头倒是算到点上了,果然就是比大块头克留科夫与小姑娘叶夫丽娜来的精,偏不论证他到底是谁这种意义不大却对外来“敌人”气节有损的破事,而是直接跳到了能真正给族人带来好处的事情。至于一百套不一百套,陆远应了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叫舰队空投武器舱不成? 祭司甚至没有特别着急得到陆远的回复,而是让猎手们一件件搬来自陆远那儿缴获的物品。大到陆远耗尽能量的外骨骼,小到饱腹丸,皆是逐一详细地询问陆远。 陆远自然猜出天堂谷氏族与他们口中的“侦搜队”不怎么对付,乍然发现一个“外乡人”具有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装备。陆远都能想象出这群原始人在把玩他的步枪与外骨骼时十有八九是触发了什么保护机制,尤其是陆远背包下的低级反重力组件。七手八脚地暂时解除了力场,反重力能瞬间弹飞一个成年人。 科学一旦进步地超乎想象,那就只好归类到魔法等超自然概念里了。偏偏他们又发现陆远并不与外人区别很大,种种归因起来,不放到了他们的心头大患那儿,还真视作“天上人?” 说到底,人无法想象从未见过的事物。 猎手按照陆远所说的方法去控制伞兵步枪,但没有基因认证,哪怕学会了正确的据枪姿势,他还是使用不了。陆远提出让他来解除控制,他刻意用了“公民基因信息识别锁”这个长名词,强调“钥匙”只有他有。 叶夫丽娜罕见地翻译地十分磕巴,果然,这个绝对是全氏族里最聪慧的姑娘也无法用她所掌握的土著语词汇去恰当地翻译出她也不懂的专业名词。让祭司听得花白眉毛挑起。 但陆远立时就为他的卖弄语法而倒霉了。祭司一反此前有气无力风中烛火般的语气,变得威势沉淀,吐词坚定,叶夫丽娜这次没翻译。但侍立的两名猎手当即上前,一人摁住陆远,捋展开他的胳膊,另一人拔出短刀就是一划,托起陆远胳膊接住汩汩流出的鲜血到皮囊中。 陆远傻了眼,看着猎手把他的鲜血涂到了步枪扳机上,见还不才好。 祭司倒是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另一个约是比叶夫丽娜高一个头但始终站在火光阴影里的青年给祭司奉上纸笔,蹲在祭司座椅边跟着指示记录着什么,陆远自然是看不懂土著文字那种鬼画符,但直觉告诉他,这种以有点像是表音字母,多以圆圈直线构成的文字应该相当严谨。 陆远突然有些发觉自己太小瞧这个族群了,可以与宙盟通用语并无多少障碍地相沟通,和入谷以后的所见所闻,一切都在表示天堂谷氏族有很大的文明基础,很有可能就是天坠战争前地球繁荣文明的遗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番外:红蝶舞 “滋~” 一股腥臊液体顺着车壁滋了下来,落到陆远面前的沙地上,几乎就要溅到他脸上,偏偏离得这么近,陆远还没法动窝,搞不好被发现了就不是闻点味这么简单了,说不定后半生自己就得蹲着嘘嘘了。 这十几秒陆远感觉度过了半个世纪,比这两天绑旗杆上还难受,一个是物理折磨,一个是精神污染,他陆远堂堂三一学院毕业的王牌生,注定前途远大的伞兵上尉,只要归国就一定能调回舰队本部,从此踏入人生巅峰的宙盟英雄。 他吗的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等着人尿完? 陆远一瞬间心情悲愤无比,他强忍现在就冲出去掐死这狗玩意的冲动,极克制地等到了对着他撒尿的牲口上下抖了抖,转身系裤腰带的合适时机。 陆远贴地飞行般“嗖”地冲出车底,抡起一直握在掌心的虎头锁,对着这个该死土著的后脑勺拼尽全力砸去。 “当啷”一声闷响,刚冲完一发小子定格在了爽快余韵里。哼唧都欠奉一句扑面就倒。得亏陆远扶地快。 “啊啊啊~”就是这么一扶,衣服触到了陆远忍痛揪下的食指指头处,疼地陆远禁不住地小声哔哔了一下。但他仍然得抛开痛楚,把打晕了的土著拖进车底阴影里。 陆远快速解下土著挎在腰腹旁的枪套,掏出一看,是个连扳机护圈都没的全钢质地自制手枪,陆远没得挑剔,揣进了自己裤袋,然后摸出了土著的刀具、弹药包。吗的,也是一把剥皮刀。 陆远继续忍着切了这逼老二的冲动,摸索着他身上一切口袋,愣是没找到像钥匙的玩意,反倒是从腰包内翻到了个上边椭圆下边立柱的奇怪装置,陆远纳闷间电光火石想到了这群摩托小子全是把注油口卸了塞进自家包里,这不仅省了钥匙,还把钥匙扣省了! 陆远腹诽着这群该死的野蛮土著,没打群架打死算没彻底沦为猴子。他毫不客气地脱下了这个机车小子的破烂夹克穿上,扶正也是扒下来的目镜,再翻手一刀扎死了这个敢他撒尿的猴子。 话不多说,咱先溜!大仇以后再报!到时候带轨道炮轰成渣滓! 陆远扫了一眼北边最远处的全地形车,那儿站着两个人,一人提油漆桶,一人提刷子,在画着蝎子图案。陆远记住这辆车的模样,趁着还没人呼唤这个撒尿撒得丢了命的机车小子,陆远三步两步跑到外侧卡车边。 挂在集装箱外壁的摩托车没上锁,但也谈不上方便陆远搬运。因为卡车外壁专设了栏板供摩托停放,再用铁索固定住。要解开铁索,陆远必须站到光亮处,一圈圈拿开缠住摩托车轮毂的链条,最后才能一骑绝尘。 陆远审视了目标摩托几秒,他感觉真不见得有这么长时间去慢慢解开,但凡有一个人穿过战车拼成的八字形,就必定能看见有人搞事,因为这两天陆远就没发现有谁在入夜后去碰车辆。 但陆远更没有时间等待了,尿完了的战车小子开始回返,也许下一分钟就会有人喊叫起来,拉响警铃通知众人那个天国佬跑了。届时陆远还真玩命往沙漠里冲?藏起来还能藏过这群以车为生的猴子? 陆远飞速地一边看摩托,一边看战车小子,抉择两秒,陆远没再犹豫。 只能说。 干了! 陆远镇定自若地一步三摇地走到目标摩托边,扒下来的摩托小子夹克远远看去的确分辨不出谁是谁。陆远岔开腿,假装在酝酿撒尿,实则观察着游击摩托该怎么操作。 这摩托车与宙神星的早期人类社会博物馆里存放着的摩托藏品区别不大,但陆远不认为把钥匙口插进去就能启动,他看见头罩仪表盘下格外多了一排柱型按钮。 “喂!尿完了没有!关门了!”有人在背后喊道。 陆远哑着嗓子,用少数几个目前会的土著话单词说道:“好!好!” 夜风嚎地紧,喊陆远的人也没近前察看,陆远索性裤子一撩,假装蹲坑,这下总能争取点时间。 “老大说了一百次了!不许在轮胎边拉shi!”见陆远还没动静,反而蹲下去了,喊他那人叫骂道,不过这样他更不会过来,“砰”地关上车门。 “五分钟没拉干净,你抱着你的热乎shi过夜!” 车门一关,陆远便翻身跃上栏板,即便铁索擦中指头,陆远也顾不上了,当啷乒乓也管不上了,数过三十个数,陆远即抽出了铁锁,骑上了摩托,插入钥匙口。 陆远拧下握把,毫无反应,顿时给他急的啊,他突然想到还得踩发动机油门踏板!但这踩上就是“呜”地一声轰响! 陆远心说运气过来好吗!猛地拨下所有按钮,一拧握把! “轰!”摩托当即前冲,冲出栏板落地! “噗!”虽然说陆远做了准备,但猝不及防间坠下栏板,立时车翻人倒,只得艰难地扶车再骑车。 听到动静的土著们纷纷打开车门看个到底什么情况,见是有人连摩托一齐摔倒在地,他们第一反应竟然是哈哈大笑,笑骂着谁喝醉了酒要骑车出去消消火。 陆远乐得他们笑,他瞟过施施然打开了战车后门的土著们又慌里慌张地跳出来,吼叫着挥手着,结果在众人哄笑声中却传不了远。 这还能等么? 陆远抄起头盔戴上,握紧刹车,同时开大油门,摩托车死命空转着,陆远瞅到了仪表盘按钮外还有一个旋钮,他没多想,跟着旋到底,最后,松开刹车! 摩托利箭般飙出,甚至拉出一道幽蓝残影,那个旋钮分明是氮气加速! 但陆远当然不后悔,或者说悔之晚矣,他双腿夹紧车腹,劲风把他额发齐齐向后吹倒,借月光,他看到了仪表盘指针,才几秒钟,就一百迈了! 他回头去看快速远去的车阵,顷刻间就化作了远方的小光点,而他面前,即是广袤无垠的沙漠! 陆远怒吼着,咆哮着,尽数让狂风席卷向后! 冲入沙漠,绝不回头! 陆远偷车飙出车阵,冲向沙漠后的半分钟内,毒蝎捕奴队登时就炸开了锅。各路战车小子、摩托小子横跳而起,暴躁地披挂起来,誓要把敢耍了他们的天国逊佬给抓回来。 战车内正美滋滋躺在首领豪华卧铺,翘着腿让小弟按摩的高九则更是差点原地起飞,他刚才还在想等安然返回铁原要塞后,该怎么撬开陆远嘴巴,让这个“天国人”交代出天国科技藏匿处,以及如何藏住这座大金矿不被其他狩猎队发现,结果美梦还没做起,煮熟的鸭子倒是先飞了。 高九气急败坏地冲出驾驶室,气咻咻地一把拉开车尾舱门,里头除了一滩血迹和一小片指甲真就什么都没了。怒得他当即就给了背后的亲卫两个耳刮子。 “人去哪儿了!” 亲卫跟了高九这么久,哪里不清楚老大脾气,锅是不是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赶紧推个替罪羊出来,于是亲卫立刻脚底抹油,去把一具被陆远扒得只剩裤头的机车小子尸体拖来。 高九俯身去看,脸色顿时极其难看,无他,这人胸口扎着一柄剥皮刀,显然是陆远回应他之前威胁不说真话就割老二。 感觉到手下们神情各异,目光似有嘲弄,作为首领的权威岂能撼动?高九拔出尸体上的剥皮刀,放话道:“明天我要把天国佬的老二割下来和他脑袋一起挂旗杆上!” 说罢,高九便坐上一辆尖刺越野车,推开原来的机车小子,亲卫们见有仗可打,当即欢呼着举手狂叫“尤拉尤拉!” “呜啦啦啦啦啦!”摩托小子们不甘人后,玩命地卸下摩托,也不管夜晚沙漠酷寒和其他危险,握把一拧,氮气一放。 开冲! 车阵迅速展开,三辆尖刺越野车与十数辆游击摩托驶出,顷刻就走了一多半机动力量,只为追捕跑出去才不到五分钟的陆远。 这边彼此把速度提到最大,要开始激情追逐的人马,另一边低矮沙丘上自然有欣赏者,而且很专业。 荒漠黑夜素来称不上多黑暗,任由星光月光无遮无挡地射向地面,能见度肯定要比在废墟中好太多。车阵附近的沙丘早在傍晚就有摩托小子撒了出去临时驻扎,确保高点不被占领。 愿景是好的,但也要分人,这块沙丘扎营防风帐篷虽是完好无损还老老实实固定住,但细看都不必,压住帐篷桩的不是帐篷钉,正是本该睡在帐篷里的人。 “嘁~”一道女声传来,锋若尖刀的夜风都阻不住这一声清亮如岫鸟的嗓音。 月光清冷撒下辉色,隐隐地映过了声音的主人,渲染成墨色的风衣下是一双及膝长靴,一脚踏着风化岩石,一脚踩着被一刀封喉的哨兵胸口做垫脚。一线赤色飞过,不知是眼瞳或是飞扬发梢? “蝎子们兴致不错,这么晚了有闲情飙车,倒是省了老娘许多事。”女子垂下望远镜,戟指朝着引领了车队,那辆最靠前的摩托。 “小茜,截停那辆摩托。” “好咧,姐。” “桃子,你带一队人钳子夹击出营的所有摩托,之后进攻不用参加,不要放走一个。”毒蝎的摩托车队尽皆开着前大灯,亮得几公里外都看的清清楚楚,一眨眼就越过了这座小沙丘。 “把我摘出主攻?大姐,用不着能那么久!” 女子浅浅地扬起唇角,身子前倾,一手搭着膝盖,大声说道,自有威势怒气! “发信号!准备突袭!” …… 一般的演员知道自己在表演,出色的演员会忘记自己在表演,牛逼的演员会说台下没有人。如果按这个昔日吹水的评判标准来论,陆远一定是出色演员。 氮气仍在加速,但速度一直保持在100迈,无论陆远多用力拧握把,时速就是这样了,但问题是,后面追击的毒蝎摩托队可是在急速驶近的! 土著破烂玩意,陆远暗骂道,狂风澄空着他念头,陆远竭力抵抗着,拼命寻找着这辆摩托还有没有什么手段能发掘发掘,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者是手艺人把戏就是多,除了仪表盘下那一排按钮,陆远还发现了油箱外有个不大引人注意的小勾子。 陆远是知道毒蝎猎奴队追击手段一套一套的,别说并肩行进了,光是让他们冲到五十米外自己就有的受了,他只有一把破烂手枪,揣裤兜里都怕走火先给自己崩了,隔这么远开枪,准头估计和射月光没区别。 但毒蝎队把戏可就多了,杠杆步枪、车头喷射钩锁、爆弹杆,随便哪一种擦中了,陆远就可以对世界说再见了。 显然陆远不打算说再见,所以他决定什么钮都试试,手指一弯,当即拔下了那个小勾子。 “噗嗤!”勾子拔下刹那,藏在摩托车排气管下的一个小细管当即涌出一滩黑糊糊黏液。一部喷洒,愣是浇出了长达二十来米。 “快,再快!”高九喊着,越野车氮气加速还不止,有一名亲卫直接伸出半身,拿着像酱料瓶样的玩意不断往发动机进气口喷油,每喷一次,进气口便冒一次火,越野车速度也拔高一截,靠着这手法,越野车竟是一点不比摩托慢。 听到首领还要快,摩托小子有了保证,也不废话,呜嚎着旋开另一边氮气罐开关,两股蓝火一叠,何止100迈,快到简直要平地起飞,飞驰之下,哪里会注意前头有什么东西? 加速越发快了,摩托小子们你追我赶地直线逼近陆远,生怕有人抢了痛揍天国逊佬的机会,车头一个比一个对齐陆远,远远看见,仿佛是数列长龙行进。 一个摩托小子玩了命地要把油瓶伸进化油器旁边的进气口,还没等够到,突如其来的滑溜叫车轮瞬间打滑,速度如此之高,他哪里控制地住车龙头?当即丧失了控制,又下意识地紧握刹车。摩托顷刻间划过一个托马斯全旋,而这个摩托小子果真原地起飞,惨叫着划过一道曲线跌出去。 这一条滑油路愣是蹭翻了有三辆摩托,人飞出去落地不死也残。高九开地好好的便看见前面一阵人仰马翻,越野车陡然像碾过了什么软软的长条物体,他旋即意识是压过了倒霉催地机车小子。 高九迎风嘶嚎一句,抢过手下的喷油瓶,半身探出,两只油瓶一齐对着自己口中射出汽油,再连喷带吐地往进气口洒去,火焰之大,差点没燎瞎了他眼睛。 发动机转速逼近极限,这辆在流浪要塞内精心打造改装的沙漠越野蹦蹦车拥有着强劲的v8引擎,如果抛开普遍的恶劣风沙路况去全力施为,摩托车还真不一定赶得上这种大鸟放小巢的豪华配置越野车。 眼看高九的越野车突然顶到最前,陆远只说我去,你就那么喜欢老子非抓我回去?无计可施下,陆远只得拔出手枪朝后设计。 “砰!”子弹出膛后坐力远比陆远想象地大,愣是在越野车旁炸出偌大扬尘,陆远稍不注意按地深了,竟是猛然连射打光,敢情这连个自动拨片都没有的吗? 陆远这下好了,身无长物,一腔火气只得发泄在猛造摩托车握把上,可能是心诚则灵,时速上去了一点,然后在陆远无语至死的目光里,慢慢滑落。 氮气用光了! 高九比陆远更明白氮气支撑了不了那么久,嘿嘿一笑,不再那么玩命地喷油了,像是狩猎受惊野兔般吊在陆远车后,闭眼瞄准着陆远后背。 可惜今晚不止一个狩猎人,猎物也不止一个猎物,除此以外,全都是荒原上驱驰的生灵罢了。 陆远犹自挣扎着疾驰,轰鸣声一闪即逝,突兀眼前一道极强烈的亮光逼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光线之强,令他眼皮后都感到刺痛! 亮光持续不过三四秒,但这点时间却是足够摩托车无目的地开出百米之遥,待陆远睁眼,一线乱舞赤红迎面扫过,紧接着便是车头一轻,人也跟着一轻,直飞升空! 陆远心脏漏跳了一拍,凌空翻跃间,他望见了挑翻他的那抹赤红宛如霰弹枪一般,顷刻扫荡掉后边跗骨之蛆般的其他摩托。仅是这一秒,即是无比漫长。 长久的军旅生涯锻炼出了陆远刻在骨子的反应速度,酒精还未麻痹掉他的神经,他依然是那个夺冠蝉联的伞兵。 被甩出去刹那间,陆远当下双手护头,双腿弓曲而起,身子回缩,紧紧地把自己蜷成了一个球。 “扑哧……”陆远重重摔进沙堆中,莫大的震颤叫他距离昏阙只差一分,所幸头盔护住了脑袋,没叫砂砾劈头盖脸地淹没下来,发自骨子里地害怕叫他拼命地把自己拽了出来。 随后,他望见了永远璀璨的星空,和星空下纵横掣鸣的车队混战,不知何时,闪烁着血色灯火的载具冲入战团,无数魅影碾过陆远眼瞳,让他瘫坐原地,仿若痴呆地一动不动。 远处星火冲天燃起,乍看之下,就如一只红蝶,扇动着羽翼之翅,掀起,火飓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薪阳之血 第四十九章.暖色调 天坠战争史是每一个宙盟公民于长达12~14年的基础学业中都必须学习的重要功课。从战前的地球人类变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一直到太阳系内战。坚持自由正义的一方,即宙盟前身的“太阳系星际同盟”,为了保全太阳系不被天鹰座帝国的黑洞武器湮灭,毅然决然开启了大迁徙,历时上百年,牺牲无数穿越到了如今的宙神星系。直到如今,天坠战争实质上仍然在继续,陆远所属的远征舰队即是肩负着清除帝国在宙神外围星系前哨站的任务。 陆远并不对久远的地球文明感兴趣,就像人不会对动物园里的猴子起特别兴致,除非他是生物学家。虽然人类的祖先的确是猴子,但不代表一定非得按人的标准去尊重猴子。所以哪怕陆远倒霉成了阶下囚,他也不会格外高看天堂谷氏族一眼。 现在这些在陆远意识里接近于低级哺乳动物的原始氏族,居然能深入思考他所提出的复杂伞兵战术,甚至八九不离十地画出了一套作战流程,虽然是浅薄地可笑,但也大大超乎了陆远预料。 叶夫丽娜凑到了正聚精会神记录陆远言语的青年身旁,背着手倾身去看。随后青年将纸张奉给了祭司,抬头间,一块几乎覆住了他整张左脸的青黑色胎记显露无遗。 祭司仅是扫了一眼,轻点了点头,继续由叶夫丽娜转述他的话。 “外乡人,你们,我们之间,配合地令我满意,我会查证你所说的一切,如果真实,你不久后就能见到你的同伴。” 祭司话锋一转,声音不免阴鸷。 “你在做出其他危险举动前,务必抬头看一看,因为你前两个不听劝告的同伙的脑袋,就挂在那儿,他们在看着你。” 叶夫丽娜的嗓音也变得寒冷了,但能感受得出,她的喉咙紧了紧。 “不配合,我们会留下你的脑袋,吃了你的血肉,再剥下你的皮裹在你的枪上,去残酷杀死胆敢营救你的同伴。” 祭司老阉鸡似的浑浊眼睛依旧毫无波澜,一句很平淡的话。 “这儿是我们的土地,不是你们这些鼹鼠该来的地方。” 胎记青年旋即收好纸笔,搀扶起欲起身的祭司。借打开屋门的时机,陆远看清了一直按着刀逼视着他的猎手们的表情。 淡漠,就是淡漠。 陆远忽地想到。他们又何尝不是没把这个外乡人看做是自己的同类呢? “我希望留下我的翻译器,这样我能更好地与你们对话!”陆远喊道。 已经迈出门槛的祭司头也不回,叶夫丽娜的脚步顿了顿,但却被胎记青年攥着胳膊,这个脸庞半黑半白的家伙低沉地回答道,是比叶夫丽娜更流利更精准的通用语。 “你只用回答。” “而且,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你的。” 木门砰然关上,然后是铁链叮当声。陆远又一次只能对着火炬发呆,好在方才对话间,他也掌握到了足够的信息能去验证一些推断。 荒原环境下生态极其艰难,有年长到失去劳作能力的老人存在就可以证明这个聚落人口不低。特别是老人掌握权力,并且有“祭司”这个名词,也在说明天堂谷氏族具有保护神或者图腾崇拜、信仰等,那么内部凝聚向心力会非常强。 加上至少有两个氏族年青人能够与外人交流,可以推测出在天堂谷族人能够人力跋涉到的地区内有使用通用语起源语种的其他大规模聚落。再通过“鼹鼠”、“我们的土地”等话语。陆远认为这是地底、地表人类对于宜居土地的争夺。 以及天堂谷氏族最关心的“侦搜队”问题,陆远特别注意到叶夫丽娜从头到尾都使用的是“侦搜队”这三个高度概括性的创作名词,而非“侦察队”、“狩猎队”这样更符合氏族语境的词。这可以从“前两个外乡人”来判断出。 是的,氏族与“侦搜队”处于敌对状态。而且氏族已经认定陆远是“侦搜队”成员了,要以此为筹码进行交换或是善意释放。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陆远仅能把握的机会。至少一个有着类似语种、外貌的人群会更容易接纳陆远,并提供帮助。 多想无益,陆远最鄙视的人之一就是舰队参谋,净想不做,垃圾规划坑地都是他这样的一线战地指挥官。要他说,临机处置才是最佳方法,计划缜密也就行了。 这样昏天黑地的日子又过了好几天,每隔一天,即会有人给陆远送饭并换药。氏族对他看管得很严,每次来都有两名佩刀挎枪的猎手随行。陆远提出想要自己的治疗针自然是被拒绝了,伤口处被裹上了一种焦黑黏糊的烂树叶子。由于叶夫丽娜再也没有出现过,陆远也无从得知是什么鬼东西。 但凡一换了药,伤口就痒痛不已,挣扎完陆远就会昏昏沉沉地睡去。就算陆远意识到氏族想对他催眠也无计可施,但起码还没到榨干他价值的时候。 一天夜里,陆远睡得正沉,他又继续着紊乱狂暴的梦境,一次次穿行在解体爆炸的日冕号中,拼死阻止涌进通海门的敌军,步兵、铁驭、战舰…… 陆远忽的惊醒过来,睁眼一看,一双猫儿似的碧色眼瞳直愣愣地对着他。陆远下意识地想起身却被按下。然后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嘴。 “嘘~” 是叶夫丽娜的声音,陆远瞬间认出。 未曾添油的火炬余辉将熄,屋外潺潺溪水声偶然间惊起了“哗啦”声。那双碧色的瞳子依稀有浅浅的莹光,似是映出了那抹火红。 姑娘的手指离开了陆远的唇,黑暗里,叶夫丽娜低声说道:“陆远,我代表祭司,向你秘密询问几个问题,你回答的充分,你就可以自由活动一点点。” 陆远好歹也是宙神军校出身,捕虏审问的基本技巧肯定是懂得,他一秒钟就能判断出叶夫丽娜是私人行为,仗着没谁听得懂通用语,任陆远嚷嚷什么,她窜改意思便可无虞。所以敢扯着虎皮当大旗。 小姑娘脑袋不怎么灵光啊。陆远泛起了个想法。 陆远乐得叶夫丽娜有所要求,他回答道:“好。” “哎,你小声点。” 八九不离十了。 叶夫丽娜窸窸窣窣探着衣物,或有雪白光华惊鸿一现,随后,她手掌递到了陆远面前,展开,赫然是一枚项坠。 陆远化成灰都认得这是他的照片项坠,是他唯一留了白霁月音容笑貌的物件,陆远呼吸不免粗了粗,他涩着嗓子道:“你想问什么。” 叶夫丽娜什么也没说,打开了项坠,一束蔚蓝光芒升起,全息粒子顷刻间组成了一张秀丽面容,挑染三色堇紫的发梢与她宜嗔宜喜的弯弯眉目,陆远纵有无数心思,也瞬间化作无形。 不觉间,轻轻的和弦旋律流淌了出来。好似原野风撩起了陆远的额发,望向远处辽阔的麦田,那是他在宙神星上的家门外永远的景色,而她就站在麦田里,永远温情地注视着他。 陆远只觉眼角有些温热,直到乐声淡去,白霁月的面容悄然隐去,陆远才知道自己居然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落了泪,一时叫他极为难堪, 黑暗中像是浮着灰尘,彻底黯淡下的火炬光芒耀了耀。 “是你的妻子吗?” 陆远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问,在日冕号上时,所有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白霁月,就是鹰谷星战斗后特意来找他的徐纫寒也没有多提太多。而他自己更不敢去多想,自己到底应该算什么。 “未婚妻。”陆远偏了偏头,说道。 “噢~”叶夫丽娜回到,疑惑意味满满。看来又是一个新的名词。 “她在哪儿?” 陆远没回答,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 “那,她还好吗?” 陆远依然不想回答。 见气氛尴尬了下来,叶夫丽娜咳嗽了几声,把项坠塞到了被褥里,陆远当即紧紧握住了项坠,哑着嗓子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嚓~”应是打火石的声响,叶夫丽娜点起了一支蜡烛,放到了她随身带着的一只落满了烛泪的泥盘上,然后她又从怀里拿出一团印花布,散开,是一个方型的小盒子。 盒子的珐琅彩折映过辉光,蒙蒙淡光,与红发少女光洁的脸庞一道呈在陆远眼前。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打开,然后扭过了什么。 旋律。 流出,又戛然而止。 这是个八音盒。 “我修不好这个会出好听声音的盒子,带给我的瓦西里也修不好。” “前面那两个外乡人不会修么?” “……”叶夫丽娜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说道:“他们,没像你这么久。”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修一修?” “对。” “给我吧。” 陆远接过八音盒,转了转,这种纪念品八音盒如今在宙神星上也挺少见,但它并不是什么稀有的物件,因为美并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变得丑,宙盟的教育科技可以让公民在12年基础学业中获得旧时代人类穷究一生也无法超过的学识。所以很多小工艺品失去了工厂制造的必要,由家庭的3d打印机完成就行了。人们把玩过后就会分解回原料,省的占地方。 正是因为太常见,所以才少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临时分卷 第一章.星辰在下 铁色岩壁外徘徊着疲惫的灯光,重载列车碾过铁路桥时震起的煤灰跌入了半空,这粒煤灰自顾自地飘荡着,穹话,隔着一米宽的步行道外,有个胡子杂有几撮银丝的老兵先瓮声瓮气回道:“这些是得了辐射病的基建兵。” 老兵转过头来看着面带犹疑的沈如松,沟壑如山,目光浑浊,老兵说道:“地表基地治不好他们的病了,他们没力气再走远路了。” “等会儿。”老兵接着说道,他一双吊角眼森冷地审视着沈如松。 “孩子,你是工兵吧?” 沈如松下意识扫了眼迷彩服衣领里的识别牌,在复兴军齿轮盾穗徽下,便镌刻着这么三行字:“沈如松;工39102491a;z”。 见到沈如松如此动作,老兵只是缓缓哼笑着,他瞄了眼背枪走过的宪兵,嘴巴开阖间牙缝参差, “工兵好,工兵好啊。” 宪兵的皮靴跟踩地时的“啪嗒”声有节律地短促响起短促落下,窸窸窣窣的言语声混着悠远传来的机轮隆隆声,沉淀在这方窄窄的世界里,沈如松身上罩衣的原野绿与一米之遥外的土黄色却是泾渭分明。 沈如松续上了根烟,没再说话,笔在纸上绕了几个无意义的圈,最终写到:“今天对我意义重大,我进入地表正式实训的一天。” “昨天离开地下城时,我原以为最多只用花一个下午就能走到入口升降梯,毕竟长安区地下城距离地表直线距离只有1600米,最近的直通公路大概是11公里长。走到部署区时,一起的轮换兵继续前进,而我们这些士官生则到部署区军需仓库额外领了不少防化装备,有复合铅衬的罩衣、手套、马甲、马靴,和应该是最近列装的fmj-30型防毒面具,几件叫不上型号的维生套件,以及一块功能腕表。我不知道这是对士官生的爱护还是什么,听军士长与仓库主官聊天,如果是军大生,会有更高级的装备,我觉得这不见得是多好的事,光是这套装备就有十多公斤重,加上原本的一堆东西,确实不轻松了。” “昨天熄灯后高克明问我,地表辐射值到底有多高,我说‘你问这个没意义,你该问‘辐射水平’和‘季度吸收辐射’是多少,然后他真就这么问,我给逗笑了,肯定比辐射防护规定的1500毫西弗会少一点。最后一天谈到关乎自己小命的事情,大家当然不想多谈,小明就聊那帮女同学会不会和咱们分一个部队,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虽然分配实训单位按照排名和意向表来,但这事得看缺额,最好的合成营基本不可能,兵种王牌营每季度空额真不多。我就劝他别想女人赶紧睡觉,说到底,就算成了,那也得27岁才允许结婚啊。” 沈如松掸了掸烟灰,却是发觉过了这么久队伍依旧没动。他侧头往公路栏杆外瞥了眼,漆黑,什么也没有,沈如松稍稍探出头,几步之遥,即是悬崖,凛然百米下,他望见了部署区星罗棋布的黯淡灯点,宛如刚才那个老兵脸上的老人斑。沈如松忽然想到了星空,这儿就像是倒置过来的星空,星辰在下,天幕在上,于是他收回目光,继续写。 “早上离开部署区的时,界碑是地下650米,走了有快两个小时,差不多十公里路了,我照样看不到顶,上边不是隧道桥就是轨道桥,我很奇怪路到底是怎么修的,能绕成这样。可能这么修有助于空气流通?大概是,这里的空气确实比长安区干净蛮多的,排风系统在附近的缘故?我看过高克明他姐的公开论文,题目很长,反正是说在某个特定条件下,某特定区域的空气疏通问题吧,这年头干空气流向学的,待遇真是羡慕啊。过几年有资格考军大了,也努力往那边靠靠,进机动旅就简单了。” 松散的烟灰簌簌掉进日记本装订线中,沈如松索性停住笔,轻拂纸面,稍缓因速写而酸痛的手腕,本子上的字迹潦草得只有他自己明白究竟写了什么鬼画符。 大概有两支烟功夫了,沈如松远远望见最前边的人群似乎挪动了起来,但公路嵌在山里,地下的山里,虽然沈如松能越过薄雾望见路,但到他这里,可能就过去了两刻钟。 沈如松摘下唇边的烟蒂,摁灭在地上,然后放进一个空烟盒里,都说地下城人看到栏杆就忍不住想冲着外边撒泡尿或者丢个垃圾之类的,但沈如松不敢,无他,也许一个烟头掉下去,说不定就砸到了支撑升降柱门口,砸到某个将军头上。对啊,长白地下城一个支柱与升降通道,就是这座山,这座中空的山。 “托庇于祖国的羽翼下,我享受着先辈们用生命换来的安宁,地上的世界固然破败,但那儿,始终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曾经的家园,是我……” 哨声终于响起,照样尖利且嘹亮。 “起立!”队列外的军官们大吼着,而人群如涨潮的海,齐齐站起,目光不移。 哨声响过了第二下,沈如松把笔记本靠在了前头战友的背包上,低头奋笔疾书。 “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即便流尽鲜血也在所不惜!” 哨声响完了三下,山谷间喊声重重回荡,人群如波浪般起伏迭起,沈如松运笔用力一钩。 “愿太阳每天升起之时,我滚烫的鲜血,能融开祖国冰冷的土地。” “管制结束,重新前进!” 喊声升到最高,沈如松把日记本塞回了胸袋,列队站齐。抬头间,他那双淡棕色的杏仁眼里泛过的神光与迎面打来的刺目光柱融在一起,淹没掉了他的脸庞廓影,然后一道掠过了他身后千万个同样行进在蜿蜒公路,一路向前的人们。 沉默的队伍迈着整齐步伐,沈如松自己细微哼唱着熟稔的旧歌调子,路终究会走完。顺着最后一道被煤灰污脏的铁路桥行到底,沈如松眼前豁然开朗,庞大而稠密的铁路线围绕着入口下的五根环形主支撑柱展开,列车喷出的蒸汽淤积后凝结的雨滴甚至润湿了他的脸颊,高高倾泻而下的自然光辉映在雨滴中,叫这些从未离地表如此之近的孩子们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无数人在沿着既定路程进入到最后的调配升降梯内,沈如松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忍不住惊叹地东张西望,他的目光甚至没跟着铿锵迈过的机甲空降兵,也没停留在硕大无朋的工程绞机上,更未兴致勃勃地与并肩而来的女士官生们打招呼,戴上头盔,他仰着头,灯光逝去,那座缓缓升起又落下,带走地下带来地表的二号升降台占据了沈如松全部视野。 那是通向地表的唯一路径。 冰凉雨水划过沈如松的盔檐,队伍旁一辆辆平板拖车的前灯刺破了淅沥雨幕,照地所有人脸庞雪亮,环形支撑柱间的伟人雕像们目光深邃地俯视着,似乎会永远凝结滴落的穹顶水汽在与石刻标语外的指引红光永远混合着,于是,就有了彩虹,挂在天上的地下彩虹。 带队长官大步迈到队伍最前,毫不犹豫吹响集合哨,吼道:“全体都有!” “立正!” 脚跟并拢时皮靴“啪”地撞在一起,雨水将士官生们的原野绿色迷彩服染成了墨绿色,沈如松微微扬起头,目光越过了队列,一直到穹顶最高处,也是规模最大的标语。他在心里默默念道。 坚持战斗,加强生产,团结一致,复兴祖国。 “向右看~齐!” 队伍齐刷刷转头,离沈如松最近的平板车司机若有所感扫了他一眼,摇上车窗,朝前开动。 “向前看!” 在二号升降台前,带队长官邵禄思扫视过台下这批出自复兴军工程兵第一士官学院的三百个实训生,这会是复兴军新的血液,或许这三百人里会出数十个将校,会带领地下城上千万民众走向地表,但他们大多数人都可能永远留在地表,或病死,或战死。 生而无光,死却有光,这对地下城公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宿命和幸运。 “稍息,报数!” 待报数声传过队伍最后,位列第一的士官生向前大跨步道:“报告长官,应到三百三十九人,实到三百三十九人,请指示!” 邵禄思单手叉腰,雨水砸得他的钢盔叮当作响,他的背后是一座缓缓升上的两千吨级升降台,当它再降下时,就是踏入地表,踏入那个连呼吸都必须沉重的世界时,他喊道:“全体都有,防化着装!” 沈如松脱下背包,解开包裹着拆卸组件的罩衣,将全部带有复合铅衬的马甲、手套、护裆、靴套穿好,掏出随身药盒,吞下一片碘化钾,将罩衣披上,系住绳领,最后给防毒面具加装沉重的过滤罐并戴上,隔着视镜格栅,世界愈发灰暗,自己心跳声清晰可听。 黑色罩衣与白色雪地。 同样着装完毕的邵禄思透过对讲机训令道:“你们长久的教育将在这里迎来转折,地表就是你们的老师,你们的敌人!辐射、暴风、积雪、沼泽、变异兽和其他匪类会严峻考验你们这十三年来学到的一切。” 升降台已落下,下一组军用履带式全地形车正在驶入,其上载运的机枪、外骨骼、迫击炮闪过冷冷辉光。 “我相信你们都已经掌握好了本领,期待一年实训期结束时,我在这儿依然看到三百三十九人,一个不少。”邵禄思说道,他摸出了标识牌,举起,齿轮盾穗徽与反面的格言来回交替。 “坚持战斗,复兴祖国!”起先是一个人喊,一秒钟后,便是万千人在喊。 升降台亮起绿灯,示意人员登载。 “全体都有,齐步~走!” 薄薄一层水在流向水槽前便被一双双军靴踩过,齐步而响的隆隆声,早已响彻这座百年地下城的每个角落。 忠诚,唯有忠诚。 当栅门落下,站在升降台上的沈如松与先前仰头才望得到的石刻标语齐平,从未有一刻,他离地表这么近。 从今天起,他们的鲜血,将浇灌祖国的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临时分卷 第二章.白山外的春 承载着上百辆轻型全地形车与数百名人员的二号升降台正沿着螺旋轨道向上攀升,越过中枢闸口,本就极宽大的竖井隧道愈发广阔,约有十多座不同规格的升降台在围绕着绰号“果盘”的中央调度站行动。 随着“果盘”指令,二号升降台暂且停住,沈如松立刻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扭矩声与密集的卡榫咬合声,显然牢牢停住升降台并不是件容易之事。而前方的交点轨道,一座足足比二号升降台庞大了两三倍的超重型平台显然具有优先通行权。 “注意,注意,甲叁区域所有具备焊工资质的人员,请立刻前往九号原料平台进行检修,重复一遍……” 随着调度站高音广播播送,大量身着橘红色维护工制服,背负电焊气瓶的轨道工人们纷纷涌出密布于轨道两侧的维修快速通道,宽敞到可供三人并行的轨道让工人穿上磁力鞋后甚至可以奔行。他们爬上二号升降台,取出升降台边缘工具箱中的滑索轮,扣住并行于电力管线的钢缆,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像是凭空飞行般落到了前方的交点轨道。 一待落下,维护工们旋即分成小组,迅速检查原料平台的表层电机和离心滚轮,以及专供原料平台通行的工业轨道并线装置。很快,致使平台无法转向的问题找到了。 超载。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地下城的轨道交通系统已满负荷使用了近三十年,而它的寿命和地下城一样悠长,不违章超载也会出大大小小的毛病,但只要刹车保险不出事,压坏几截轨道震爆几个并线轴着实算不得“事故”。 第二批维修工吊运了过去,这全是配备了工程外骨骼的现役基地工兵。工兵们破拆开了被压垮的并线轴所卡死的平台负重轮,钻入到轨道下安放好千斤道:“干什么。” “我拜托你那件事,你到底做没做?”这家伙说话间,大眼里冒着的神光,就叫沈如松感觉衣服都被他扒了个透,得亏和这家伙认识久了,才不用担心高克明这崽子会半夜摸上他的床。 “没做。”沈如松干脆利落回答道,把高克明和他眼睛一样大,大到得用加一码防毒面具的大脑壳给扳正,温声道:“休想。” 高克明哀叹一声,挣脱开沈如松的手,摇着他肩膀道:“别啊,你就不能替兄弟的幸福分担分担?这事对你和你妹也没坏处啊。” 沈如松瞥了眼旁边打手势矜持地悄悄说话的女士官生们,心说你这个傻叉的幸福和我有半张配给票的关系,鄙夷道: “你想追张海月我理解,你要咱们做僚机,咱们丢脸丢成那样都上了,你就算借我的酒票、烟票,也好商量,但是万万没有叫我妹,去给张海月她弟弟做家庭辅导的可能。” 高克明踮脚往周围扫荡着目光,但大家统一装备,个个毫无区别,哪里看到这小子的女神?高克明咂巴咂巴嘴,做了个“六”的手势,痛心道:“六个月,我六个月的票归你做酬劳,换你出马给你妹写信。” “你他妈怂恿我拉皮条呢?”沈如松暴躁地给了这白痴一拳,力度之大叫周围人不禁侧目。 “这怎么跟拉皮条扯上关系了?你妹是咱们区远近闻名的好学生,统一考试进中央大学稳得一批。”放平时,高克明绝对要回一拳,但这下只能低眉顺眼。 “张海月她弟弟脑瓜不它是祖国的珍宝,于是他问父亲,为什么熊猫是黑白色的,而孔雀有红绿蓝褐好多种颜色。 记忆里父亲的面容总会带层雾,沈如松记得当年父亲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因为外面是白的雪,黑的地嘛,畜牲能有什么色儿,少看杂书,多学正经知识。” 沈如松微微忧伤地想起,如果父亲看到了他今天这副模样,会骄傲么? 大概身为人子,都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胡思乱想间,沈如松忽然觉得脚下变得松软,踏步时,是“咵叽咵叽”声,他猛地惊醒,何时,他已到了地表? 低头,是雪,白雪,他鞠了一蓬揉碎在掌心,他忽略掉了腕表记录下的辐射水平陡然爬升。沈如松抬起头,茫茫雪雾下,漆黑的队列在朝着远处朦朦的红走出,蒸汽机车启运拉响的汽笛悠远漫长,只是消逝,不会回响。 太阳不在头顶,乌云笼罩。 他转过身,人群推搡着他向前,刹那间,白山顺着他的视线巍峨拔高,直指云霄,一架双翼机钻出了山体起飞隧道,漫卷过云气,翱翔于紧闭的地下城入口滚门之上,机翼拂下的冰屑,偏转着洒向那些涌入涌出白山的生灵,他们给山凿了个眼,好叫矮矮的坟墓里沉睡着的白山母亲,看见外头的游子。 多年后,带着一抹孔雀绿,依然是漫天的黑雪花,在松原外的沈如松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走出地下城的模样。 孤零人潮里,转头看向母亲的方向。 “爸爸,为什么熊猫是黑白色的?” “因为,土地本就是黑白色的。” 附: 上文辐射水平所指的诸如1.4μsv/h、50μsv/h,都是在天然本地辐射基础上所增加的辐射量。举例而言,正常人平均一天吸收的背景辐射大概在10μsv/h,福岛核电站待一天增量3.5μsv左右,普里皮亚季室外辐射水平为2.5μsv/h,普里皮亚季医院存放消防员防火服的地下室为500μsv/h,而现今国际标准规定的人体一年可承受辐射量最大不超过1000μsv。 辐射工作者的一年上限:50msv 致癌影响的最低剂量:100msv 引起辐射中毒的剂量:400msv 可致死的严重辐射中毒:2000msv(2sv) 极严重辐射中毒:4000msv(4sv) 无法抢救,致死剂量:8000msv(8sv) 在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中,与同名美剧里,那些徒手捡石墨的消防员,大概是短时间内遭受了1500000msv(1500sv)的辐射量,而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泄露后在附近停留10分钟,也才50sv辐射量。 sv(西弗)是统计放射性剂量的标准单位,但数值过大,通常使用毫西弗(msv)或微西弗(μsv)。即:1西弗=1000毫西弗;1毫西弗=0.1伦琴=1000微西弗。由于辐射剂量的单位有多种衡量模式和计量单位,文中为了方便理解,采用“有效剂量”做解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临时分卷 第三章.机动旅名额 铁色云层的天幕上徘徊着疲惫的阳光,海兰江腾起的水汽被从白山外奔腾来的寒潮裹挟着一卷,便成了凛冽的刀锋,刈过万里黑土,掠过莽莽荒原,追进了山陵丘坳里,将那些早已皲裂不堪的土石削成齑粉,咆哮着在一丛丛齿缘草旁打着旋,压弯的草茎默然地朝向车辙碾过的方向。车辙前边,顺着像是笼罩了霜雾的钢铁轮轨望去,即是有一簇汹涌的亮光飞驰而来。 “咯噔~咯噔~咯噔~”列车行驶声掩去沈如松短促且沉重的呼吸声,他捂着防毒面具,不住地擦拭防毒面具好保持视野。复兴军防护条令的第一条即是未得到长官指令,任何情况下不允许脱下防毒面具。沈如松目光微微惆怅地望着列车外白皑皑的一片。 临出地表前,天气预报显示今日会是晴转多云的好天气,谁知将近中午时,风雪乍起,即便沈如松是在驶向直辖基地的快速通勤列车上,他也无法看清周遭的一切,只能在两车交汇时,看到货运火车满载的煤炭与矿石。 戴着防毒面具不好说话,沈如松也无意再和高克明那小子闲聊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当然那小子也没空搭理他,这东西正满列车地乱窜,试图弄清大家的实训部队分配意向,这事确实挺重要,决定谁将来会是最直接的战友。 彻底冻住的车窗不可能打开,但这层钢化玻璃也仅仅是挡住了风罢了,列车甚至没安装暖气,沈如松刚脱下铅衬手套便有股僵硬感,但他仍坚持握住笔,埋头写到。 “地表滚门看上去像不同宽度的齿轮拼合在一起构成,我离开时看到滚门只开启不到三分之一的高度,大概是16米吧,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事物能使得滚门全部开启,据说复兴纪59年时,从庵山防护所抢运来的十万吨水压机也才让滚门打开一半。” “值得一提的是,我还看到了一架飞机,可惜并不是航空兵专用的喷气式战机,而是架燕鸥型双翼机,机腹下挂了两个邮筒,所以肯定是通信机。寄给家里的信,或者有谁需要动手术,都是这种慢吞吞,主要是省油的小飞机带回来。” 车厢内轻有鼾声,自六点半起,他们一直在行进,兜兜转转抵达二十公里外的直辖基地后马上要打扫营房、例行保养、晚间室内训练,不容几分喘息。明天起开始地表强化训练,成绩好坏与否,影响最终的实训部队分配,若是倒霉落在末尾,污染区前哨基地便是归宿。 写了两个段落,沈如松就冷得给手掌哈了口热气,腕表温度显示零上4度,但他还是继续写下去,他向来如此,在白天抽空挡写日记,而非在疲惫至极的临睡前。 “过去的两年里,我总是对未来生活有种憧憬,功成名就?是的,我梦想依然是考入军大,调进统帅部。付出足够的义务,平静地过完我该有的生活,照顾母亲,照看眉虎……” 沈眉虎,沈如松默念着妹妹的名字,他看了看表,10时36分。这时候她在上第三节早课,和她的哥哥一样,十六岁的沈眉虎也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一年后沈如松正式服役,一年后她也要参加统一考试。不比沈如松有点发愁服役部队,沈眉虎考进长安大学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发挥良好,最好的中央大学也大有希望,届时,她就能免除兵役,自由幸福地生活。 沈如松翻到日记本扉页,赫然是张三人照,居中坐着的中年妇人自然是沈如松的母亲,孙采兰,她右手边则是才到沈如松肩头高的沈眉虎,扎着马尾辫、圆脸略略有些婴儿肥的校服少女,仔细看去,她鼻梁到鹳骨间有很是喜庆的雀斑,而那双杏眼,和左手边一身军装的沈如松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非要说差别,那必然是少女的眼里,满是灵气。 这就是沈如松的全家福。 过道响起皮靴“嘎达”声,沈如松瞥了眼,知是高克明回来了,他阖上日记本,拒绝了后者递来的烟,拉起防毒面具,嘲讽道: “你真不怕教官逮住你,晚上给你加顿餐?” 高克明把面具吧你,我还想眯会儿。” 高克明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道:“男生这块我们差不多摸清了,主要是将校子弟不清楚,上车以后我跟邓丰、俞有安他们碰了头,意向进340、343、404、428这几个精锐营的变化不多,就是周垦龙、于钢、安步清、宋佳成这四个体测不拔尖的不准备去机动旅了。” “你怎么肯定这几个不去机动旅?”沈如松拉开面具低声问道。 兵种精锐营与统帅部机动旅差的可不是几元钱津贴而已,穿不穿外骨骼和戴不戴防毒面具去地表性质是等同的,而既穿着外骨骼又坐在步战车里,那又不同了。 高克明舔了舔嘴,语气笃定道:“邓丰跟咱们俩一个珞狮区出来的,他自己因为家里关系去不成机动旅了,这才和我交换情报。” “你别被忽悠了,而且,你要搞清这四个意向番号啊。” “这个哪有这么容易,将校子弟圈子咱们插不进去,人邓丰吱声就不错了,再想套话就不行了。” 沈如松微有所思,机动旅名额一直是排名前10%的士官生才有资格冲击,他好赖不赖卡在49名,高克明55名,加把劲在最后的训练周脱颖而出,抢到机动旅名额也不能说全无可能,但起码要保住最好的兵种精锐营名额。由不得不关心,这完全和日后全手全脚乃至活下去的机会挂钩。 “咱们定的是404和428,这两个待遇和补给都优先,驻地一个凤城一个延绩,都大仗没有小仗很多,是捞功劳的好去处。两边营各要20到25个士官生,一旦训练周出篓子,掉出70名外,我们就只能选340。” 沈如松分析道,一个萝卜一个坑,最有关系最有能力的尚且为机动旅名额打的头破血流,这几个原本不和他们这群“二流”生竞争的大哥赤膊下场,搅动起来,动点手脚,被挤出去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松子你就考虑退路了?”高克明开罐头的刀停住,不满道。 沈如松手肘贴着嘴,比了个“圆圈”手势,高克明遂继续用力割马口铁罐头。 “抱团。” “邓丰这两年都是往机动旅靠,单打独斗惯了,今天肯和你说,就是发信号告诉你,他有意思入咱们的伙,他29名进不了机动旅,和他家有关系但不会太大,肯定是排后面的那几个找着关系了逼他出局,毕竟邓丰他爸也才是个少校。” “你意思是把他拉进来?我看当时俞有安反应就冷淡。”高克明拿刀挑起块罐头肉,这倒是实打实的红烧猪肉,不是基建兵的玉米合成肉,他一边嚼一边说道: “你、我、俞有安、李族勇,约好了的一起进428营,谢国荣、王昊、王兴明、刘复华、陈新宇他们五个也摆明了进,女生那边,海月和她寝的要进,加上几个零散的,早在半个月前,大家就通气好了。” 沈如松闻着肉味,肚子顿时就饿了,接过高克明的罐头,一仰头干了块肥瘦相间的大肉块,平静道:“这才刚开罐头,你就觉得你一定吃的到肉?” 高克明沉默不语,过了几秒才说道:“松子你心眼细,你定吧,大家服你。” “不怕你亏了他们。” 沈如松把罐头还给他,撕下日记本一页正欲动笔时,眼角余光发觉窗外景色渐渐变了模样,于是他收了笔。 “这样,拉邓丰进来,确保我们五个一定进428或者404,不止工一(复兴军工兵第一士官学院)的人要抢,到基地后我们是和工二、工三、工四,说不定还有步兵的人竞争。” 列车减速了,风雪被轨道围墙挡去,车内广播响起,熟睡的士官生们纷纷醒来,收拾各自装备。 “长话短说。”沈如松站起,拧开水壶,说道: “男生这边咱们不可能集合意见,谢国荣那五个不敢得罪我们,其他零散的,不要管。” 沈如松喝了口水就把水壶推给高克明,提起背包,但捆在背包上的罩衣掉在地上,两人同时弯腰去捡。 “把女生那边确定住,事情就好办。”沈如松麻利地把罩衣重新捆好,见周围人不约而同地半脱了防毒面具,趁下车接触辐射雪前多吸几口气,他才与高克明站到了过道,沈如松挠了挠冒了点青茬的下巴,沉静道: “我到基地就写信给我妹,你的事我答应了。” 乍听求了沈如松快半个多月的事终于行了,高克明却只是挤出了个勉强的微笑,他知道沈如松这么做,和他没太大关系。 “行,我也写信给我姐,你妹学习有问题,就到我家找她。” 沈如松双手拽着背包带,大步走向列车门,拉下防毒面具前,他说道。 “走吧,别误了点。” “咱们路都很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