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江湖令》 正文 第一章 逃出生天外,坠入凡尘间 二十四刃,果然全都出动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二十四个人接到同一个任务,并且要求必要时候相互配合,以达到那个人拿到江湖令的目的。 “他们,可不好对付。” “还用得着你说?” 我正坐在院里的房顶上看夜空中皎洁月色,无意中听见院子里那两个人白衣少年的说话声。 “你们俩说什么呢?” “素玉,你不知道那边的消息吗?” 原来,他们已经怕到了这个地步,连“暮沅门”和“二十四刃”都不敢提了。 我从房顶上轻车熟路地跳下来,再走到这俩人跟前,先打量打量这俩家伙——白桤,白莠,据说他俩算得上我师兄,但我的确不想承认。 “我知道。素玹师姐都不着急,你们上什么火?” 这次盯着江湖令的可不止是暮沅门的买主,谁不知道“朝堂之令,圣旨为尊;武林之号,唯江湖令”的说法,有几个门派——更确切地说,有几个人,不想借此机会登上武林至尊的位置? 师父自然也派了人去,派去的那人是师父的得意门生之一,素玹师姐的心上人,白楠师兄。 当然了,同去的还有别人,不过我觉得只有白楠师兄值得记挂。 其实谁去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而问题在于,谁都不知道这所谓的“江湖令”是什么,长什么样子。听说十二年前它曾经出现过一次,那是人称“柳影梅枝间”的东溪,没错,在东溪的谷家的回雁堂。 那是一段没有太多人了解的往事,我记着是几年前师父无意间跟我说到过这回事。 那一年,回雁堂还没有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堂主谷先生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江湖令,但他自己并不知道那就是江湖令。直到几月后回雁堂的一次宴饮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谷堂主也以宾客之礼招待,但在宴席结束后那人却迟迟不肯离去,说什么“先生既得至宝,为何吝于示人”之类的话。 谷堂主不解,便问那人说的是什么东西,那人道:“武林之号,唯江湖令。” 那人说完了这话然后便离开了,但这事儿发生了没几天,回雁堂便被一把火烧了——谷先生与其家眷门人近三十人都被人杀害。 听说,谷先生最小的一双儿女被人救走了,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但那传说中的“江湖令”确是再一次消失了。 从师父给我讲过这事儿之后我便觉得,江湖令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素玉,你说,这江湖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桤的一句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抬眼瞥了一眼他俩:“我哪知道。” 江湖令如果真有那么大的威力,当初的谷先生怎么可能得到了这么个东西却不知道,看样子绝不是明文令牌之类的东西。 既然说江湖令再度出现——没有被那把火烧毁还完整地保存了下来的话,要么是当初回雁堂惨案的幕后黑手,要么就是谷家的那一双儿女了。 谷家么 我懒得再多想,索性迈开步子往院子深处走,今儿的月色不错,可不能辜负了。 好像,那一晚,也是这样美丽的月亮,但在火光燃起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没了。 脑子里的东西总是越要去想就愈发模糊,但在师父跟我说要那件事后,那场景却在梦里一次次地清晰起来,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听了故事总爱去想那些场景的原因。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江湖令在我眼里是害人不浅的东西,但在大多数人眼里可是万众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荣耀。既然他们愿意为这没见过的东西去争去抢,甚至不惜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换一个拥有它的机会,我也只能祝他们,死得不要太难看。 江湖令江湖令 “素玉,怎么逛到这来了?” “白檀师兄。”我大概光顾着想关于江湖令的事了,没留神自己在往哪走,大半夜的居然差点就到了大师兄的房门口了。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师兄,江湖令” 我是想问他的,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却只说得出一半来。 眼前的这个人,青丝白衣,剑眉俊目,在月光下更显得他有一股与世无争的脱俗之气,也永远是所有师兄中最有耐性最亲切的那一个可是我却觉得这个时候拿这样的问题来问他,跟不合适。 “你是在想,虽有传言说江湖令重现于世,却没有人会认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奔着它去?” 师兄就是师兄,一下子就说出我心里的困惑,但其实我更想问的是江湖令究竟有什么用,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它。不过,看白檀师兄那表情,我就知道关于这件事,他不会跟我多说的。 “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也不是” “师兄,东溪” “好了,别多想了。” 听师兄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也只得穿过半个院子回到自己的房门前。还没推开门,我就觉得里头有人。 “谁!”屏息,拔剑,推门,以影步快速近身。 “木石峰素玉果然名不虚传。”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衣将黑暗中的那人裹得严严实实,但我的剑确是架在他脖子上。 虽然屏息,但看见纸糊的窗上有一个小洞,一定是为了把迷香之类的东西吹进来,而当今最喜欢玩这套下三滥的东西的:“芪蘅寨。” “哟,这么厉害?” “来干什么?” “别紧张嘛,小爷看看素玉大美人最近过得怎么样。” “老实点。” “把江湖令交出来!” “你大半夜的做什么白日梦?” 就他这两下子,都被我用剑架在脖子上了还敢信口开河,别说是要满世界找江湖令,大概碰上个有三脚猫功夫的街头乞丐都能把他的钱袋洗劫一空。 我没有再跟他废话,过两招后从后窗踢了出去。嗯,我忘了,我的这屋子的后窗外头,是悬崖,当初就是冲着这个悬崖跟师父要的这个房间,以至于我仿佛是住在院子外头被隔离了一样。 把门窗全都打开,赶紧散散这屋子里的什么药什么香的——芪蘅寨少有能过招的人,但在制药练香上绝对不能小看,我坐在床上运功调节,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真好笑,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有江湖令呢。 之后的几天,一切照旧,读书练剑,弹琴品茗。 “玉儿。” “师父,什么事还要您亲自来找我?” “没事为师就不能来了?” “师父,我这不是怕您绕那么大一个圈子累着吗?” 师父自然也不会跟我客气,在屋里桌案前的凳子上坐下:“笑话,我虽年纪大了些,难道身子骨竟成了泥沙不成?” “师父您这说的什么话,可我这,连杯茶水都没有”我刚要准备给师父倒茶,结果早起压根连水都没烧。 师父发已染霜,但人却特别精神。 “不妨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我赶紧搬了凳子来坐在师父边上,没事来看我,我怎么一点都不信呢? “对了,十天之后有场武林同盟会,明天你随我一道出发,去云山。” “师父,驾双鸳到云山,咱们当天再走也来得及的。” “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 然后,师父又随意考了我的功课,看我练了会剑便离开了。 说实话,对于去云山那个什么同盟会,我是真的一点兴趣没有,师父大概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之前也都是带别人去;至于我,一般都是跟着师父去看人比剑论书的,没错,这是旁人都不爱去的事儿,而我恰好喜欢。 第二天清晨,我拿着包袱,先绕一大圈去师父那——我的屋子几乎在院子外头,而师父的屋子在院子中心处再往里走一些的地方,我也想从房顶上出发用轻功过去,但我估计不等我找到师父,先被师兄姐们一顿收拾。 “师父。” “这么早?” “您不都准备好了吗?” “我还想着让你直接到院门口呢。” “您昨天怎么不说” “好了,走吧。” 什么跟什么,如果直接到院门口我几乎能少走四分之三的路啊,这么重要的事儿居然不早说! 从前师父说要带我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会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他在外云游,或者我在外头游山玩水,至今传信给我说哪天到哪就好,而这次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有师父亲临我那小破屋告诉我哪天出发去哪的荣幸了。 到了院门口,两人各自吹了双鸳令,两只双鸳从云中飞来落在我们面前。我熟练地从荷包里抓了一把谷物喂它们,然后便跟师父一前一后地骑上双鸳,飞入云中。 “师父,你还没告诉我要先去哪呢。” “志丘园。” “云老头不是也要去同盟会的吗?” “所以带你早点出发。” 我也是服气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还非得跑一趟人家的老巢不可,不过师傅既然说带我见一个人,那此行的目的一定不是志丘园主云隐深那个怪老头,不管了,到了再说吧。 等到了志丘园门口已是午后,感谢双鸳,要是骑马,估计得要到第三天早晨了吧。不过这都不重要,一路有人引着往里走,到了花厅,云隐深那个怪老头已经不知道坐在那等了多久了。 是的,师父跟他的交情不一般,但我对他准时没什么好印象——论剑时倚老卖老料定了我不会伤了他,每次都肆无忌惮地替他那宝贝小儿子挡招。论年纪他那儿子都是能当我爹的人了,他自个儿都是我爷爷那一代的人了,怎么还要教我在比试上进退两难。 过了没多久,师父就说到了正题上,今天我要见的人是云隐深的养女,落寒烟。 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禁在脑子里随意想了想这姑娘应该是长什么样,而待到那姑娘出来时,我不由得心生欢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红尘有奇缘,未见竟相知 落寒烟,我并不太喜欢女孩子的名字里用什么“花香嫣春”之类的字,甚至连师父给我的“玉”字也觉得有些香艳,但落寒烟这个名字,却不知为何能让我想起“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 待的这姑娘出来,我自然是先上前与她相互行礼,江湖礼数虽不是宦官家的那样繁复,但还是要有的。却没想到抬眼那一刻,我俩竟异口同声道—— “是你!” 师父与云老头都差点以为我们之前见过,但其实并没有。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心里默念了一遍,却没想到寒烟姑娘的模样与我所想的一模一样。” 好巧不巧,落寒烟说得与我所说竟无二致。 要怎样的缘分才能让两个人还没见面就已经猜想到对方的模样。 “既然你们这么投缘,烟儿你带玉丫头去吧,不用在这被我们两个老头子拘束着了。” 云老头,终于干了件人事。我跟落寒烟都如临大赦,到底在“前辈”跟前的确是得收敛许多,立马行了礼退出花厅来到院子里,仿佛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头一次发现,自己还能听名字猜对方的长相。” “我也是。”落寒烟多的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自然我也不跟她说那些场面寒暄的鬼话,“寒烟,你平时都待在院子里吗?” “是啊,不过,偶尔会偷偷溜出去。” “云老头不准你出去的吗?” “云哈哈,也就只有你,才敢这么叫他。”落寒烟笑了笑,不知道真的假的,在她准备回答我关于出门的问题的时候,微笑有些僵硬,但只是一瞬,然后接着道,“倒不是不准,只是这周围也确实没什么玩儿的。” 我只得点点头,是呢,如今在木石峰上呆着,你让我下山去我也懒得去,太无聊了,还不如呆在山上呢。 “听说过几天有个武林同盟会,云老头会带你去吗?” “义父倒是说了要我跟他一起去,但我却是真的不想去。在那,真功夫见识不到,说话行事还得慎之又慎,能碰上的几乎都是徒有虚名的家伙。” “跟我想的一样,那种同盟会简直不要太无聊,我光听师兄师姐们回来说的事儿都快睡着了,真不知道那样的所谓同盟会怎么耗完三天的。” 不怕俩人没见过面,就怕俩人一见如故,说的大概就是我和落寒烟,简直像找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大概就是那种之前的十多年都是孤军奋战,到现在终于找到友军的感觉吧。 “对了,你哪年哪月生的?” “我今年十六,七月十三生的。” “我也是庚辰年七月十三。” 天呐,是在开玩笑吗? 反正,在志丘园住的这三天,过得格外舒心——甚至让我了解到落寒烟甚至连饭菜口味都与自己完全相同,有生之年能认识这样一个人,哪怕只相处一天,也真真是不虚此生了。 只是,我总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跟落寒烟这样的缘分,让我觉得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第四天,落寒烟说带我到志丘园外头转转,我当然是乐意的,毕竟再好的院子也比不上外头的天地。 “今天好热闹啊。” “今儿是十五,咱们先买些东西,晚上出来看灯才有意思呢!”落寒烟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我在街市上逛悠。 突然,有几个混混跑到了我们面前挡住了我们的路,只听他们嘴里不干不净地叫唤着:“哟,这不是落大美人吗!” “这边上的小妮子也这么水灵。” “谁说不是呢,两位美人,陪哥哥们喝杯酒去,如何呀?”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落寒烟那天说到“出门”的时候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瞬,原来不是我看错了。 “怎么不说话呀小美人,哥哥这心里可是真的着急啊!”那家伙猥琐的神情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落寒烟很显然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这,让她更加束手无策。 我抬眼打量了这四个家伙一圈,嗯,如果我拔剑的话,有他他们刚刚任何一句话的功夫,已经够还魂后再下一趟黄泉了。 其中有一个不怕死的,居然上前来一边说着不三不四的梦话,还伸手就要往落寒烟身上碰。我见状连忙抢先了半步上去捏住他的手腕:“给本姑娘放尊重些。” 说着,随手一扔,那人便出去了三尺多远。至于那手嘛,应该还没断,不过够他疼一会。 就这么点功夫,看热闹的人开始增多,我本无心跟这几个小混混过招,但那几个家伙居然会以为一起上来我就拿他们没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共四个人,我才不过出了三个小招,就足够让他们疼得直打滚一时半会起不了身了。 至于后来,看热闹的人散了,我也自然继续跟落寒烟在街上逛悠。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鲜东西,但一路走走,看看这些店家预备今晚的花灯和灯谜,不得不说还挺有意思的。 落寒烟说她得往东边一家叫“回春堂”的药铺去找掌柜给云老头的三孙子拿药,我选择自己在外头逛逛然后再去找她,于是我俩就先分头行动了。路过一家旧书摊,我看见那有一本《人间述》的第六本——这书一共六本,之前我从师兄那里拿了五卷在闲暇时候打发时间,如今的书摊里少有卖这本书的,今儿正碰上在这遇上有第六卷,我当然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拿。 只是没想到,还有人跟我抢这本冷门书。 “姑娘也喜欢这书?” “你既要,拿去就是了。” 我甚至都没抬眼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只懒得跟他争这本书,便索性收回拿书的手,转身就走了。 等我再从一家字画行出来的时候,在门口路边遇上了一个少年,他大概是在等什么人吧? 水天一色的浅淡青色的衣衫,白靴无尘;姿质风流,仪容秀丽,性情开朗,气度宽宏;想来说书人口中所说的周公瑾,便当是他的这般模样吧? “姑娘,君子不夺人所好。”说着,他抬手把手上的那本《人间述》的第六卷递给我。 听了他这声音,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刚刚在书摊要跟我抢书的那人,我便饶有兴趣地问他:“你以君子自居赠书给我,以我为何人呢?” “在下无意唐突。” 大概从古到今男人和女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的,他的重点在哪啊,不过我的视线倒是落在了他腰间的佩刀上。 “白鹤卧雪。” 大概是听到我猛地说出这四个字,他也有些怔住了,一时无话,他意识到是自己的佩刀:“姑娘好眼力。” 我怎么可能不认得呢,我的平沙落雁剑,这把白鹤卧雪刀,还有流霞沽水枪,紫玉金钩戟都是已故的回雁堂主谷老先生生前最后的大作。当初师父把这把平沙落雁剑交到我手上的时候也跟我说起过其他三件东西,虽然兵器谱的图纸上画得不甚清晰,但由于有文字叙述,这几样东西世间绝不会有第二样。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顾濛沉。” “原来是裘辉阁的顾大公子,失敬。” “姑娘是?” “落寒烟。”我在这可不想报上素玉这两个字,惹出麻烦就不好了,看样子只有先谎称自己是落寒烟,等见到她之后跟她提一下这件事就好了。 “哦?姑娘何必隐瞒身份?” 我当然知道顾濛沉说的是我的佩剑,平沙落雁剑:“不过是工匠照了图上所作,公子太多心了。”说着,我再一次地转身就走,“后会有期。” 江湖人一向知道回雁堂打造的兵器是上乘中的上乘,而白鹤卧雪刀c平沙落雁剑,流霞沽水枪和紫玉金钩戟又是回雁堂的收关著作,绝非儿戏。 但为人所不知的却是这刀枪剑戟中都有各自的秘密,所谓“刀剑相逢利刃委,枪戟互伤英杰名。若有四者重逢处,当是再无江湖时”。 虽然不知道夸大其词的赞扬之中,像极了诅咒一样的句子到底是真是假,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避开的话,还是避开吧。 我去寻落寒烟的路上,觉察到有人暗中跟着走,不用想,定是那顾大公子的人。 又转悠半晌找到了落寒烟,然后一起回了志丘园。 “你是说,今天你碰见了裘辉阁大公子顾濛沉?” 落寒烟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顾濛沉这个时候应该在赶往云山的路上才对,怎么有闲心在志丘园附近瞎逛呢?除非,他是来找江湖令的。 “江湖令!” 果然,我俩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三个字。 “但是江湖令,到底在哪呢?” 落寒烟这个问题一出,我只得摇摇头:“见过江湖令的人,几乎都已不在人世了。”即便是有人还活着,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知道江湖令究竟是什么的人,只怕是无异于海底寻针,难于上青天。 江湖令一旦出现,武林中必然掀起腥风血雨——都是凡夫俗子,谁能抵御得了号令武林的诱惑呢? “难道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找?” “我也不知道。”如果说漫无目的,应该不会,但的确到现在,至少据我所知,没有江湖令的确切线索。 落寒烟到底不能算作江湖中的人,但她所问的那几个问题确实又是江湖令的关键所在。 可是我却在想另一件事:如果所谓的江湖令,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么散播“江湖令现世”消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没有人见过,为什么又有人知道它出现了呢?” 我看着落寒烟思索的模样,只得笑一笑,这种东西我自己烦心就好,干嘛要带上落寒烟,遂开了口道:“大概那是为数不多中见过江湖令的一个,也未可知。” 然后,随意聊了些别的,就有小丫头来叫我们去吃饭了。 这云老头,家里佣人一大堆,怎么跑腿拿东西之类的事儿还要落寒烟去,而且很明显落寒烟身上那点功夫还不够应付几个小混混,并且看她今天那样,应该平时出门也没有人暗中保护的我好像得找个机会跟云老头说说这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花街灯如昼,再见黄昏后 吃完饭,说到今晚的花灯,那当然是不能错过的。落寒烟大概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我倒觉得心里很不平静。 “玉儿,你也去玩吧。” 师父发了话,我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但是看云老头那样子根本就没把落寒烟放在心上,好歹我俩到了灯会上谁能保证会不会走散,至少也该叫个人暗中保护什么的吧? 我自然是跟着落寒烟一起出来了,花灯节,自然是花街灯如昼。 不过,主街上人多,我跟落寒烟走散是意料之中的事,愿她不要碰到白天那档子事儿吧——毕竟花灯节出来各位寻乐,满城找人的事儿还是别交给我了。 “你们大公子在哪?” 嗯,大概会有人以为我买自言自语,但其实那几个一直守在志丘园门口还跟了我一路的家伙们那能逃过我的眼睛? “品茗轩。” 侧后方的阴影里蹦出来这三个字,足够了。他们既然喜欢跟着,倒不如 “跟我一起出门的那个姑娘如果少了一根汗毛,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他们都得要盯着人,盯着我还不如去保护落寒烟——对他们来说,危险系数也低一些。 我在前面卖灯笼的店打听了品茗轩怎么走,然后就顺着路走咯。 品茗轩,按理说这个时候的茶楼里应该是人多到连“清净”都保证不了的才对,然而它现在不光是清净,甚至可以说是“冷清”到没了烟火味。不用说,肯定是财大气粗的顾大公子地包了整个茶楼。 “素玉姑娘,请。” 我一点也不意外他已经知道了,毕竟这“仿剑”的说法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子:如果谷老先生打造的兵器这么容易被仿,那我所说的那个“工匠”恐怕会因为要打的兵器太多而累死。 进了品茗轩,这一楼几个人大概都是顾濛沉的手下,看来有这么个主子也挺好的,只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荣幸的。楼上的雅间门都关着,而带我上来的那家伙却从另一边的台阶走下去回到了一楼。 顾濛沉要玩什么? 我闭上眼睛,慢慢地从那一个个门口走过,却发现在清明雨和露为霜两个屋子里都有人。 看来,顾濛沉是有意要考我了。 我只得仔细想了想今儿白天在街上遇见的那个人,《人间述》的第六卷吗 想好了,我从荷包里随手抓了一把谷物,没错,喂双鸳吃的那个,往露为霜的门上猛地一扔,手上略微带些功力,门开了,至于那些谷物,则跟暗器差不了多少了——不过,是伤不了顾濛沉的。 “素玉姑娘,果然名不虚传。”正在这时候,清明雨的门打开了,里头走出来的人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与顾濛沉有几分相似,但他当然不是顾濛沉——他眉眼之间的戏谑不羁,身上还有一股香味,这都是顾濛沉所没有的。 我看了他一眼,接着就看着他身上背的那一双金锏:“凤凰振羽双金锏,阁下就是麓瀛洲小朱雀,慕琮筠?” 之所以是小朱雀,是因为正经八百的“朱雀”是暮沅门二十八锋下的一个。 “木石峰地杰人灵,素玉姑娘真是才貌兼备,难怪濛沉,见之不忘。” “慕琮筠,你乱说些什么?”顾濛沉从露为霜走出来,还是一副公子气势。 “顾公子特地找这么个地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关于那个东西的事?” 我还在琢磨顾濛沉的心思,正试探他到这来是不是跟江湖令有关,但慕琮筠却开口了:“你想到哪去了,他可只为了见你一面。” “好了,你不是还念叨着要去看花灯吗,赶紧的。” “看见没,这就叫‘飞鸟尽,良弓藏’,你可千万别上当了。” 慕琮筠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往那头的走廊口去,留下我跟顾濛沉在这相对无言。 当然了,我不跟他客气,径直走进露为霜。 桌上有泡好的茶,屋子里的茶香的确令人心旷神怡。顾濛沉自然也走了进来,我俩相对坐在茶桌边。 “没想到素玉,这么不坦诚。”终于,是顾濛沉先开了口, “一个名字而已,又不是比武场上,犯得着派人跟我一天么?” “你怎么知道是露为霜的?” “《人间述》。” 《人间述》的六卷我虽只看了五卷,但这六卷的名字:《天地之始》《日月辰宿》《慕洁效良》《容思言定》《寒暑春秋》《露结为霜》。 “那我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不出的事。” “你,打错了算盘。” “我只是随口一问。” “难道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不是为了那件东西?” “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件东西感兴趣,明白吗?” 我闻着茶香,细细辨别起来,应该是花果的香气。我自顾自地拿了茶杯茶壶倒茶:“这是,桃夭醉?” “是,蝴蝶果树的嫩叶。” “难怪有花香。” 我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三盘点心上,这大概是茉莲香,踏雪泥,芝兰树。我还以为,这几道点心的做法早就失传了。 “我找遍古方,才找齐了这几样东西。” “顾公子有心了。” “给素玉姑娘的东西,当然得费些功夫。” “这么说,顾公子算准了我会来?” “你很清楚,我对你没有敌意。” 是的,我的确很清楚,那些对我有敌意的人,通常在看见我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性命了。当然了,如果是顾濛沉真对我有敌意,可能是在我还没认出他的时候我就没命了也说不准。 “顾公子” “叫我濛沉。” “好,顾濛沉。你这个时候不在去云山的路上,却绕道来志丘园的地方,是为了什么?” 他既然说我不坦诚,那我就直截了当地问。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个字说错了,顾濛沉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找可爱的姑娘,该去勾栏瓦舍。”我一边说,一边抬手去拿了点心,踏雪泥——飞鸿踏雪泥。 “我的确是为那件东西来的,但我没想到你会在这出现。” “有什么不同吗?”我抿了一口茶而后放下茶杯,抬眼看着他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随口问道。 顾濛沉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开口回答什么,或者说他觉得这种问题是不需要回答的,其实事实也是如此。只不过好像有了某种默契,都不再纠结于眼下了,随意聊起天来。 之后我们聊的,不过是从各自手上的那把武器说起,再讲到江湖中的所见所闻,江湖而已,到底也没有太多可以说的东西。 “你也会去云山吗?” “嗯。”我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聊下去恐怕我就找不到落寒烟了,所以站起身来与顾濛沉告别,“后会有期。” 我从品茗轩出来,花灯节还没有谢幕的意思,各式各样的花灯,灯谜 “怎么,舍不得走?” 不用转身也知道是顾濛沉,不过不得不承认茶楼里的清净是外头求不得的,并且跟他聊天好像,还行。 “落姑娘已经回去了,不用担心。” “你放河灯吗?” “走吧。” 我一直背对着顾濛沉,而这家伙却在我提出去放河灯的时候随口应了一声就走到我前面去了。 “我去买灯,你往河边走就好。” 这家伙,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这么走了?我可不会听他的话往河边走,跟在他后头——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老板,买个河灯。” “河灯放的就是个好兆头,每个都不一样,公子要哪个?” “就这俩吧。” “好嘞,花开并蒂,佳偶天成,公子想必是要跟心上人一起放河灯吧?” 我站得不算远,把顾濛沉和卖河灯的老板的这几句对话听得极为清楚,但至于顾濛沉后来的反应,我就不知道了。 “就知道你不会听话的。” “我干嘛要听你的?” “灯买好了,走吧。” 这家伙,一定要走得那么急吗,这路边的花灯那么漂亮,干嘛呀? 我刚迈开腿走了两步,就注意到边上有一处猜灯谜的地方。 之所以注意到它,是因为别的地方都热闹得很,而这个地方,完全没有人来猜谜,而且灯谜也没有几个,与这热闹的花灯街市简直是格格不入。 “落花尽头天涯远,归雁始自咫尺间。平生逍遥红尘事,丹心为守沙上垣。” “芝兰辞白玉,苍山别鹤红。春风花间卧,晴雪柳下融。” 这儿总共挂了八盏灯,但只有四个灯谜,我刚看了这两个,就感觉有人向我这过来。 这气息,这脚步,急匆匆的,是在找什么吗?还是说—— 我下意识拔剑朝有人来的那个方向转过去,剑正好指着那人的胸口,还差一点点就刺了进去。 “收回去。” 顾濛沉?他那么着急,是来找我? 我有些愣了,这大概是我头一次听除师父之外人的话,收了剑。 “你就不怕一剑刺死我?” “裘辉阁顾大公子死在我的剑下,那我岂不是成了沅榜头名了?” 沅榜,暮沅门的首要目标名单。当然了,那样的榜单虽不是人人都能上的,但估计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名字在上头。 “这灯谜,有点意思。” “难道说,这四样东西,还有重逢之日?”我新下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坐在灯架边上的老板年纪不大,但因了这光影之间,我倒是一直懒得注意他——尽管我早已认出了他。这会,他才开了口:“看来,我先见到了其中两样。” “这么说来,掌柜手上的,就是蟠龙彩翎杵?” “顾大公子好眼力,可惜了素玉姑娘在这这么久,却没多看在下一眼。” “隆中雪月庭的程鹭腾,赶着花灯会到这来,就为放这几个灯谜?” 我画刚说完,别说是他程鹭滕,就是顾濛沉也有些吃惊,好像都在等我解释为什么会知道程鹭滕是赶着花灯会到这志丘园的地盘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月下河花灯,志丘火后生 然而,我并不觉得要解释什么,白天我看这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个架子——毕竟晚上要卖花灯给人猜灯谜的地方,白天怎么着都该有人了才是。 “程鹭滕,这几个灯,还是不要随便拿出来了。” 我想说的是,刀枪剑戟的东西放到花灯上来把玩,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更何况程鹭滕这一身戾气。 “还不需要你来教我。” “但愿不会后悔。”我大概是看着程鹭滕说着这句话的吧,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我根本不想看他。 顾濛沉瞥了一眼程鹭滕,继而抬头看了看左侧酒楼的飞檐:“还有人,也在这。” 不得不说,如果顾濛沉是刚刚才发现的话,大概在六七年前就已经喝完了孟婆汤了。我自顾自地再看了看灯谜,正准备迈开步子要顺着去河边的路往前走,却见顾濛沉一脸谨慎的样子:“谷雨不是好斗之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程鹭滕问我。 我余光看了看程鹭滕,这家伙居然自以为是到只有他清楚暮沅门二十四刃的习惯吗:“酒楼上放起第五个孔明灯的时候。”既然他问了,那我就答呗,只是答完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顾濛沉松了一口气。 顾濛沉,想到他过来的时候那么着急,难道会担心我?我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抬脚走了。 “她怎么会知道那是谷雨?” “那个地方别人她可能不清楚,二十四刃没有她不清楚的。” 其实,我并没有听清他们俩在我背后说了什么,但听到的只言片语合计一下,应该就是这样了。 二十四刃吗,当然清楚了。木石峰跟暮沅门的关系向来很微妙,但师父与这个黄道年的关系不错,故而当年我也曾混迹于二十四刃的训练之中,深知二十四刃选拔之严苛——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不会放过目标。 不过,这段经历我从未与让人提起过,师父也不可能同别人说,顾濛沉言语之间怎会有知道些什么的意思? 江湖人常常说暮沅门里全是杀手,其实不然,在我看来,门徒中仅有二十四刃能称得上“杀手”,其他的什么二十八锋,三十六行都是不入流的,再别提寻常的暮沅门人了。 对了,黄道年——暮沅门掌管二十四刃的家伙,当然了,这个名字与二十四刃以及其中的“惊蛰”“谷雨”之类一样,并非专属于某一个人的,只要二十四刃的人中有人打败了他,那么就自然地让位了。而让位之后的规矩,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就这么确信,他们不会动手?” “你,心知肚明。” “我心知肚明?” 难道,顾濛沉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如果随口说能说的这么准,他大概能摆个摊给人算命了——或者说,他先算算江湖令到底在哪。 不一会就到了河边,我俩挨着坐在水边的石头上。这两个河灯倒是别致,但是为什么会觉得跟寻常的河灯不一样呢? “怎么了?” “你买的这河灯”我拿了一个细细打量,花开并蒂,佳“藕”天成,这都是什么样的闲人才能有这些心思在这上头做文章,不过这做的倒是还不错。 “随手拿的。” “嗯。” 放了河灯,看着这河灯在河面上摇摆着漂泊,我居然会担心它会沉入水底。而事实证明,我的确想的太多了。 “不许愿吗?” “你三岁吗?” “说说看,万一实现了呢?” 我转过头看着顾濛沉,他也转头来看向我。 “幼稚。”我看着顾濛沉那双眼睛,那眸光分明是清澈而干净的,他却始终要作出一副深沉老练的样子来示人。 顾濛沉听了我简短且不留情面的评价不怒反笑,倒真是跟他平时——或者说,跟传说中裘辉阁顾大公子的样子有些不一样:“反正,只有你知道。” “原来你们在这啊!”是慕琮筠的声音。 我转回头去接着看河灯,而顾濛沉这会子好像也没心思去搭理慕琮筠。 慕琮筠也没多说什么,走到我身边来坐下。 “素玉,你往那边点。” 什么毛病,顾濛沉那边有位置偏要坐我这边来叫我挪位置,我索性就站起身来,让他俩坐着吧。 再看了看河灯,再抬头望了天边的月色,的确有些晚了:“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顾濛沉完全把慕琮筠晾在一边了,不过慕琮筠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反应。 我看了看顾濛沉,再看看慕琮筠,只得扯了扯嘴角:“志丘园的云老头见到你俩应该会高兴的,一起走吧。” 虽然说替主人提出邀请是有些不太礼貌,但是云老头如果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估计他那破院子早几十年就被我师父拆来当木柴烧火取暖了。 三个人一起走的路,跟谜一样的漫长,尤其是一路上都很默契地没说话。越要走近志丘园的时候,路人的气息和脚步就越着急,我一开始只当是花灯节完了众人忙着回家,直到听见前头有人喊“快救火”“快去打水”之类的话。 顾濛沉看了看那些人来往的方向,随即便开了口:“是志丘园起火了。” 我闻言便要加快脚步往志丘园去,却被慕琮筠三两步冲上来拦住。 “你干什么?” “你别去。” “让开!” “他们不会有事。” “你让来!”我真的有些着急了,就算不能找到是谁放的火,至少,我也该去弄清楚,志丘园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而慕琮筠好像比我更着急,尽管我没办法了解到他为什么会激动成这样,但他却是毫不掩饰情绪,向我吼道:“你不能去!” “琮筠,把她带去品茗轩。”顾濛沉没有多余的话,只简单而冷静地交代了这一句,便自己朝志丘园的方向奔去。 我心知这里不是说话交手的地方——这条路上的人还要忙着打水救火。想一想,既然慕琮筠说他们不会有事,而且顾濛沉已经朝那边去了 云老头纵然再不是人,有人放火烧他园子他定然不会放过,师父自然不会有事,并且如果师父都解决不了,我去也是白搭,再看看慕琮筠,索性就信他们一次。 “我答应你绝不出手,但我一定要去志丘园看一眼。” “你去看什么?” “远一点都没关系,但我一定要去看看。” 是了,我得去看看志丘园被烧成什么样子了。 慕琮筠听我这么说,大概也知道跟我拗下去只能是浪费时间,便一脸无奈地点点头:“你的剑给我。” “不必。”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冲着我来的,这把剑会成为他们认出我的关键,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这会是该把剑放在一边的;但从拿起这把剑的那一刻,我就不可能再放下。 慕琮筠侧开身子让我走,当然,他也一路跟着走。我们几乎是混迹在救火的人潮之中,但我总觉得这人群之中有人一直盯着我。 走了几步,我索性就转头给慕琮筠使了个眼色,他点了点头,然后往边上走了几步,接着以轻功飞跃至边上矮房的屋顶。 我继续随着人潮往前走,来到志丘园的东侧墙角小门——火最大的地方。 就这时候,慕琮筠不知从哪个房顶上飞下来的,拽了我胳膊带着我跳上了旁边屋子的屋顶。 “为什么是东侧的角门?” “今晚跟你一起出来那姑娘,从这个门回去的。” 我微微一怔,其实自己并不意外慕琮筠知道寒烟是怎么回的志丘园,我只是后背有些凉——这么说,那些人认错了人,那么寒烟 “你答应过只看看的。” “但是” “难道志丘园里的都是傻子?” 我转头来看着慕琮筠,我分明是没有立场怪他什么的,但心里就是有一股无名火:“寒烟回来的时候就有人盯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慕琮筠明明知道,却没有处理干净? “素玉姑娘,我,还有我的兄弟,都没有保护她,甚至保护志丘园的责任。” 是了,他们当然没有责任,况且就算有责任也不该是我来问他。 被慕琮筠一句话,说得我没有半点性子,并且答应了他不动手,那这里的一切,就交给天意和顾濛沉吧。 兜兜转转又回到品茗轩,今天这花灯会,大概就是让我喝茶吃点心的吧。但是这会,面对着这几样精致的点心,我却没有半点食欲。 “你就放心吧。” “为什么我不能去?” “看样子,你是真不知道?” “嗯?” “如果我没猜错,今天烧志丘园的幕后人,应该是冥炎。” 冥炎?那家伙不是早在八年前就起了吗?那家伙,据说是跟我的亲生父亲有过什么恩怨,后来就把账算到了我头上。师父为了保护我还跟暮沅门的天狼交过手,反正不管中间如何,到底我是没死成。 而在八年前,白楠师兄奉师命将我从师父云游之处带回木石峰,过了些日子白檀师兄告诉我,师父传来的消息,冥炎已经离开人世了。 那么,师父在骗我?还是说,冥炎指的并不只是那一个人? 如果冥炎现在还在,我是不是可以找他问一问我父母的事——毕竟,我对他们,的确没什么印象。 “想什么呢?” “冥炎,还活着?” “如果那些人真要烧志丘园,那点火是不够的。” 虽然这是实话,志丘园太大了。但就单烧了一个东边墙角的小门都闹出这么大动静,如果真烧了整个院子那还得了? 正在这时候,顾濛沉从外头走了进来,当然了,他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品茗轩中叙,必经路上人 “他们都没事吧?”我见顾濛沉来,便也不管别的,开口就问。 是了,一直坐在大厅离门最近的地方等着,倒是有弟兄把茶跟点心拿上来,我却没有半分动他们的心思,满脑子全是志丘园的那把火。 顾濛沉先示意手下把他带来那个要死不活的家伙拖了下去,再给慕琮筠使了个眼色,慕琮筠只点了点头就往楼上去了。 “放心吧,火不大。” “不大?” “对志丘园来说。” “那” “人都没事,除了”顾濛沉似乎是想卖关子,又或者说,他是在想要怎么开口。 “嗯?” “落姑娘的脸。” “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 我愣住了,落寒烟的脸寒烟以后要怎么办? “他们的确是冲着你来的。”顾濛沉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把飞刀。 “这”就算事情再久远,我也不会忘的,八年前的冥炎飞刀,我本以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我本以为那是身边的人最后一次为他所伤。 我记得那次白楠师兄为了带我走被它伤过,我也记得师父被它伤过,我右手小臂内侧也有冥炎飞刀留下的伤疤,总之,似乎所有保护过我的人都被它伤过 它居然,又出现了,像当初无数个夜里的噩梦。 一时之间,我自己都没有注意,自己居然在不自觉地发抖。 “素玉,你,怕成这样?” “我没”我刚想反驳什么,却发现自己毫无底气,我,怕了吗? 我看着顾濛沉手上拿着的那把冥炎飞刀,我甚至不敢接过来。我蹲在地上,茫然到不知所措:我分明,不该害怕的,至少,不该怕成这样的,但是,但是 当初亲眼看见的,那冥炎飞刀伤了师父和师兄的场景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现,我,居然到现在,还是只能躲在别人身后吗? 呵,素玉,你有什么脸立足于世? “只是一把冥炎飞刀就把你吓成这样?素玉,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难道顾大公子,对在下,有过什么期望吗?” 顾濛沉分明是在生气,说的话那样讽刺,但我却没有反驳他,我没有话可以反驳他。而自己回应的那一句,声音分明还在发抖,心里居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不关心一下,落姑娘的脸吗?” “冥炎飞刀留下的伤,是去不了疤的。”我没有说谎,伤疤会永远留在那,并且那样子就像被火烧过一样。 “或许我应该带你去看看。”顾濛沉说着,便过来一把将我扯了起来,强迫着我看着他,“落寒烟不是你的朋友吗,她替你受了伤,你却害怕成这样,连一句要替她报仇的画都说不出吗?” 我没有挣扎什么,只由着他拉着我向我咆哮。 “如果说出的话做不到,还不如不说。”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濛沉使劲往我身上一推,几乎是把我甩向墙角,而我,不偏不倚地撞上了身后的桌角。 和桌角碰撞之后,我理所当然地就跪坐在地上了——这会子,我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防备什么;或者说,明明才第一天认识顾濛沉,我居然就是毫无理由地相信他不会对我不利。 如果,冥炎那边的人知道我现在是这样子,他们一定会后悔没有跟踪顾濛沉吧? 顾濛沉见我这个样子,好像是有些吃惊了,立马把那冥炎飞刀扔在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扶我。 楼上的慕琮筠大概也听到了动静,从雅间里走了出来,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大厅里。 顾濛沉扶着我到茶桌边坐下,似乎想要开口问什么最后却没有说话。我不敢看他,心里发慌,那种感觉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我感觉不到身上有多疼,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不自觉地回想着,当初的所有的有“冥炎飞刀”的那些噩梦。 “冥炎飞刀,怎么会再出现的?”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说出了这句话。 “这,我也不清楚。” “师父明明说,冥炎死了。” “冥炎飞刀,只有冥炎一个人用吗?” 我大概这会才刚刚缓过神来,抬眼看着顾濛沉,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而顾濛沉,大概是看我终于恢复正常了,才放心了一般,起身去把那冥炎飞刀捡起拿过来,再回到茶桌边。 说实话,顾濛沉捡东西的样子真的不好看,但我现在更关注这冥炎飞刀。我伸手把它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这不是冥炎飞刀。” “哦?” “虽然很像,但并不是。” 如果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看过,我也不敢说这样的话,的确太像了。想想自己刚刚还因为这东西想起那么多事情,完全丢了魂一样,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说着,我从怀里拿出了当年伤了白楠师兄的那把冥炎飞刀,再把这俩一起拿给了顾濛沉。 “这么说,今晚的人,是赤翎堂的人?” “这样想起来,程鹭滕赶着花灯会来但他为什么没动手?”凭着雪月庭和赤翎堂的关系,再加上程鹭滕这个人,我可不觉得这仅仅是一个巧合。 “因为二十四刃。” “你是说,谷雨故意暴露?”我自己说出这句话,甚至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谷雨为了保护我故意暴露位置,这份情的确够我记一辈子了。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了。不过赤翎堂下这么大手笔没伤到我分毫,不知道他们会做何反应。 顾濛沉嘴角似乎有了点弧度,一定是我看错了。 “赤翎堂的人,也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吗?” “你一点都不关心他们为什么要对你动手吗?” “无非是父辈的旧账,多思无益。” “旧账?” “我连父母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你觉得我能知道什么?”我这会子才拿了桌上的点心往嘴里送。 “也不知道刚是谁被吓得魂都没了。” 我看着顾濛沉,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连自己都觉得冷,但却又是最简单的六个字:“你不会明白的。”那种从死人堆里捡回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为自己受伤替自己死,自己却束手无策的感觉,只要有过一次,不论多么久远,总是记得格外深刻。 “据我所知,冥炎,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师父说,是他杀了我的家人。” “原来是这样。” “普天下几个人能有你顾大公子那么好福气啊?” “你叫我什么?” “顾濛沉。” 顾濛沉好像对这个答案还是不太满意,不过也没有过多纠结,反倒是喝了一口茶,继而想到什么一般:“你就不怕我跟他们一样,要对你动手?” “你想杀我,犯得着自己动手留污名吗?”虽然我算不上什么大侠,但因为师父名声极好而有那么几分面子,这年头有理由操刀动手杀我的恐怕除了赤翎堂,也就只有暮沅门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连一直在上头看戏的慕琮筠都忍不住笑了:“濛沉说的动手可不是要杀你啊!” 什么跟什么,我算是知道了:我跟顾濛沉说话,只要有他慕琮筠插话,准不是什么正经话。 “慕琮筠,你自己没个正经也就算了,老拿我瞎掰什么?” “我说你也算个男人,这大半夜的难道你要留素玉姑娘在茶楼坐一晚上?” “在这坐一晚上没什么不好。”这次倒是我先开了口,“肯定还有人守在志丘园周围等着我回去,不如就在这躲清净,让他们慢慢等。” 顾濛沉听到我这么说,极有默契地同我相对一笑。 “素玉姑娘,你是打算明”慕琮筠刚说到这,我就给他递了颜色。 心照不宣,喝茶吃点心,随意聊聊天,再把《人间述》拿来翻几页,当然了,也得看着时辰。 “三更了。” “这么快。” “三更是他们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再等等。” “素玉姑娘,你,很了解他们?” “因为他们死想杀人的人啊。”没错,寻常人在三更天都处于睡眠状态,那么杀手自然在这个时候是高度紧张的了。 “素玉,你不用去歇会么?” “人家等你大半夜,你自己歇着多不合适啊?”我下意识把开头的两个字强调一下,毕竟,来杀人的人,也是人嘛。更何况看这飞刀,赤翎堂里来杀我的人,绝不是无名之辈,他们这么长时间的等待,一定比我在这喝茶吃点心要难熬得多。 我随意翻着书,喝茶,吃点心,顺带听听这俩家伙聊天,等到自己觉得有点困意的时候,把书合上往桌上一放:“好像,该站起来活动活动了。” “真有你的,素玉姑娘,我服气了。” “出发吧。” “你俩去干什么?” “你想一个人去?” “太危险了。” 看着他俩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只得笑一笑,是呢,这俩人陪我到大半夜,不就是等着跟赤翎堂交手吗? 我并不说多余的话,既然他们愿意跟着那边由着他们——毕竟这两个不是累赘。 “去哪个门?” “西角门。”慕琮筠问这问题的确是值得考量,不过这个时间从大门去当然是不合适的——我也不觉得赤翎堂的人有在志丘园正门口埋伏的胆子,那就只能是侧门;他们刚烧了东门,而北边的小门离街市太远,厨子园丁进出的小门更不可能被他们盯上,那就只有西角门了。 “怎么去西边?” 顾濛沉听着慕琮筠的这个问题,没好气地反问:“放完火会在原地等着吗?” “说的跟你当过火似的。” 这俩家伙,真是什么时候都没忘了吵嘴。 从街上走到了去志丘园西角门的必经之路上,果然不出我所料,加领头的有十六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飞刀惊旧梦,白鹤染赤血 “十六个人,怎么分?” “每人五个,留一个活口回去报信。” “素玉姑娘,你也太残忍了。” 我残忍?慕琮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他自己问“怎么分”的时候就跟在酒楼里问兄弟怎么分盘中肉壶中酒一样随意,居然反过来说我残忍! 不过,他这句“素玉”,大概是给埋伏在屋顶上的那些家伙提了个醒了。 一时之间,那边上埋伏的家伙们像突然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样,全都奋不顾身地杀了过来。他们的攻击目标非常明确,甚至没有多跟顾濛沉c慕琮筠过几招。 这不可能,但凡是人,不可能精神能恢复得这么快,也不可能阵法如此精准完全不受干扰甚至让人找不到破绽。 我飞快地扫视了跟我交手的这些家伙,只有十五个人吗,那么,领头的那个人在哪? 顾濛沉和慕琮筠根本就没有插手的机会,他们两个只能看着这十五个人不断变化的阵法把我困住。 慕琮筠看着这十五个人跟我交手,他不止一次想从外头杀进去,却发现这阵法完全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这赤翎堂搞什么名堂,完全插不上手啊。” “傀儡阵。”顾濛沉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只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就闭上双眼调节气息——他是在找那个人的位置。 “傀儡阵?”慕琮筠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的确,这套阵法可不是随便能见到的。 顾濛沉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大概就决定了他们究竟要与我打到几时,只不过这“留一个回去报信”的想法是没办法实现了。 我还被困在傀儡阵中,看见那些人那样默契的配合,招法出奇的一致的时候,我才有了确切的把握。 十五人的傀儡阵吗,这赤翎堂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心里这么想着,我手上剑一挥,剑指苍天,索性从地面上跳起来,看着那些人的剑不偏不倚地指向我,索性空中翻身,双腿靠在一旁房屋的柱子上。 既然是傀儡阵,操控者自然是在更高的位置——我抬眼看了一周,见顾濛沉闭目调息就知道可以不必担心了。我看向一直盯着这边的慕琮筠,给他使了个眼色,只见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傀儡们已经出招向我这杀过来。我腿上用力,往斜前方的地面上去,慕琮筠见状三两步地过来。 西山半隐,翻落浅溪,雨夜愁肠,南堂瓦响,东坞荷香,焚香簟纹,闭阁梦觉,北浪涛天。 这是麓瀛洲的招法,也可以说是慕琮筠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套,但这会子他也没心思问我打哪学的,只得配合着我来出招——我顺着招式来,他便只能反着来了。 那傀儡的操纵者这下子应该是看不懂了吧,我与慕琮筠似战非战,似助不助,我俩这招式越快越准,那些傀儡就愈发的找不到可以动手的时机。 等到了傀儡的阵法开始自己乱的时候,慕琮筠笑着对我点了点头,两人同时收回那套招式,以砂点客肠c山家割蜜将那十五个傀儡灭了口。 “素玉姑娘,真有你的。” 我只笑了笑,抬眼看了看顾濛沉跟那个家伙所在的位置,一处小阁楼。 “不用担心濛沉,他能搞定的。” 而就在慕琮筠说话的时候,那个人扔出来一把飞刀。 飞刀,尽管我已经知道那不是冥炎飞刀,但一时之间竟仍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说时迟,那时快,慕琮筠飞快上前把我拉开。 “你没看见吗?” “我,看见了。”怎么可能没看见呢,怎么可能看不见呢?但是,我仅仅是看见与冥炎飞刀相似的飞刀的,居然也没有办法像对待其他暗器一样镇定吗?看见慕琮筠那张写满了无奈又挂了几分担心的脸,我只得开口道,“你去看看顾濛沉吧,我没事。”说着,我把剑收回了剑鞘中。 慕琮筠一脸无奈,他看了看那阁楼上,再看向我,终是没有走开。而我,着实也不知道还能多说些什么。难道要我承认自己被冥炎飞刀的噩梦吓唬了这么多年吗? 就在这时候,那阁楼上又扔出了一把飞刀,而这次的目标,居然是慕琮筠?我没有多余地考虑什么,随即反手拔了剑对准了那飞刀扔去。 那声音分明是平沙落雁剑将那飞刀的刀锋从中央刺成了两截,且都落在了地上,至于剑,则是嵌入了路对面的那栋楼门口的柱子里。 当然了,这会子顾濛沉也从那阁楼上下来了。月光下两边的小楼,那个沿着路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身影,他手上拿着的那把还带着血的刀。 我看着顾濛沉,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这样看一个人——那个身影虽然说不上熟悉,却只在短短一天里让我知道什么叫安心,可分明知道他是不会让人担心的那一个,但在看见他刀上的血的时候居然还是觉得有些,后怕吗? 我来不及多想,一时间如释重负,蹲下身子抱着腿,几乎要坐在地上,我能感觉到身上有些发抖,是因为飞刀的缘故吗,还是说因为这次总算没有让身边的人受伤了呢? 慕琮筠一直站在我跟前,没有说什么话。顾濛沉把刀收好,走到那边去从那柱子上拔下平沙落雁剑打量了一番,大概在想什么,但我实在提不起心思去问他,只知道他把剑还给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这不是能轻易离身的东西。” 我抬头看着顾濛沉,没有直接收他手上的平沙落雁剑,只是看着他。 “起来吧,该回去了。” 顾濛沉向我伸出手,我也自然地让他拉我站起来,收了剑。的确,夜色已不能再浓重,月也西斜,再不回去的话师父一定会着急的。 “救我救救我救我” 我突然听到一个很细微的声音,是在求救,但环顾周围除了我,顾濛沉,慕琮筠,以及刚刚那几个已经成了尸体的家伙,再没有别人了。 “怎么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 “是不是听错了?” “救我求你救”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像是要反驳慕琮筠的问话,证明不是我听错了。 “真的没有吗?” 顾濛沉突然抓住我右手手臂,撩开了我的衣袖,是当初被冥炎飞刀留下的伤疤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伤口,很浅,但浸出来的血却是黑色。 “这”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受的伤,分明衣服上都没有痕迹。 “你相信我吗?” 顾濛沉问出这句话,我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封锁穴道不让那毒再蔓延下去,但我就得昏睡几天。 我没有着急答复他,而是左手先拔出了他的刀往手臂上用力一划,黑血流个不停。 顾濛沉没有阻止我,只是看着我,等着我的话。 “交给你了。”我说完这四个字,便由着他点了我的穴道。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只知道自己在志丘园里,并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能知道大概是黄昏时候了,而我看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顾濛沉。 他一直,都没有走吗? 突然,门开了,是落寒烟带着小丫头来送水。落寒烟戴着面纱,她看见我醒了,眼里欣喜简直要溢出来了,我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在边上桌边面向我趴着的顾濛沉。 落寒烟点点头,从小丫头手上拿了水,并示意那丫头去告诉云老头和我师父。接着,落寒烟走近前来,先看了一眼顾濛沉,再继续往前来侧身坐到我床边。 “你都睡了整整三天了,我还以为要等到今晚你才梦醒呢。” “你的脸” “没事,大夫说过些日子就好了。倒是你” “谁!”顾濛沉突然一下子醒过来,看得出,他是真的累坏了——不然他不会这会子起来。 “顾大公子也太小心了。”落寒烟听见顾濛沉的那一声问话,先是扭头去看着他那紧张的模样,索性便连先要嘱咐我的话也不再往下说了,直又转过头向我玩笑,“素玉,人家可是一直都在这守着你呢,你可要怎么回报他呢?” 我听了落寒烟这玩笑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接上,只得也玩笑一句:“就你话多。”抬眼看了看顾濛沉,却是连个谢字都没跟他说。 “素玉姑娘,你终于醒了。”好嘛,云老头和师父还没来,慕琮筠倒先推门进来了。 “什么叫我终于醒了?” “你都不知道你那伤看上去没什么事,其实可严重了,为了一味药材,濛沉借了你师父的双鸳,特地赶了一夜的路,回来又亲自替你煎药,还非要自己守着才放心呢!” 慕琮筠这话说得,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欠了顾濛沉一条命似的?我抬眼看向顾濛沉,而他的目光,压根都不在我身上。我也没兴趣管他在看什么,不过这份恩情我倒是记下了。 “对了素玉姑娘,能跟我说说飞刀的事儿吗?” “飞刀?” “我觉得你好像,对飞刀有些” “我的确怕那东西。” “素玉,怎么回事?飞刀又是怎么回事?” “慕琮筠,我改天再告诉你,可以吗?”我先答了慕琮筠,再转过头来看向落寒烟,“寒烟,答应我,什么都别问。” 落寒烟是个明白事理的姑娘,或许是她大概也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所以只是点了点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 “玉儿。” 我抬眼一看,是师父跟云老头一起进来了。落寒烟,顾濛沉和慕琮筠这三人倒是真的坐立都不对了。 “师父。” “睡了这两天,你倒是精神了。” “师父,又不是我想的。”我看着师父,说这话时候自己也觉得挺委屈的,毕竟谁愿意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还要别人照顾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久睡黄昏醒,闲人夜色中 “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师父看着我这样,只得摇头笑道。 我看了看这屋子里的人,大概除了我没有别人这两天睡了个好觉了。不过最严重的还得是顾濛沉吧,这家伙难道是天生的侠骨柔肠劳碌命? 师父和云老头各自坐下,也叫他们不爱拘束,落寒烟倒是一点不在乎地坐在我床边,而顾濛沉和慕琮筠就不见得了。 “师叔,云前辈,既然素玉姑娘已经没什么事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这句话,是顾濛沉说的。 “顾大公子这么着急?” “从这去云山还要几天,而且我们路上还有些别的事。” “既然是这样,虽说不便强留不过,濛沉啊,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合眼,休息一晚,明日我们一齐出发也是来得及的。”云老头说这话真是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难道说这家伙平常跟人说话是这样的吗?我怎么总记着他这人不是这样的呢? “濛沉,正好我们也去云山,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听师父说了这句话,我抬眼看了看顾濛沉,却发现他也看着我,是因为想走又不好拒绝云老头的一番好意吗,再看看慕琮筠满脸看戏的表情,转眼看看落寒烟低垂着眼帘,这都是干嘛了? 沉默半晌,顾濛沉要开口的时候我抢先说了话:“师父,顾大公子当然有重要的事才会辞行,您何必跟着云老头强留他呢?” “没大没小的。”师父先教训了我一句,接着话锋一转向着顾濛沉,“濛沉啊,你要是着急要走也无妨,不必勉强。” “玉丫头脾气最对我胃口,你非要跟人说什么规矩。”云老头先驳了师父,再来教训我,“濛沉为你这两天都没合眼,玉丫头,你不得好好谢谢人家吗?” “他自己要走,又不是我撵他走。” “素玉,你也该好好谢谢顾公子才是啊。” “濛沉,那件事也没那么着急,就明天跟两位前辈一起出发,云山的事儿完了之后再去也来得及的。” 慕琮筠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真奇怪,要走的是他们,但他还劝顾濛沉留下,这却是为什么? 顾濛沉好像有些不高兴,但只是一瞬间,接着就听他跟师父和云老头说什么后会有期的客套话,然后就对慕琮筠开口道:“琮筠,走了。” 我看着这两个人离开,倒是真觉得有些对不住顾濛沉,但是他自己决定立刻要走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了。 “玉丫头,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还好吧,等晚饭就是了。” 顾濛沉和慕琮筠走了,云老头简单的几句问候之后,就是师父和云老头开始嘱咐我和落寒烟关于云山那该死的武林同盟会的事儿了。 很显然,我和落寒烟对那玩意儿都没什么兴趣,再加上我俩都坐在床上,几乎是以半睡眠状态在听他们说话,大概我俩都不是优秀的听众。 我抱着膝盖撑着手臂,“师父,您这次为什么要带我去啊?” “流霞沽水枪,玉丫头难道不想去见见?”师父只是笑一笑,云老头倒先开了口。 我一听“流霞沽水枪”就来了兴致,毕竟流霞沽水枪在那个人手上。 “那紫玉金钩戟是不是也会到?”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贪心,三样都到了你居然还想都看见?” 是了,他们是不会让这四样东西重聚的,毕竟——“若有四者重逢处,当是再无江湖时”,这两句话虽然是夸大其词地说这四样东西的威力,却也像极了最恶毒的诅咒。 我看着被放在我身边的那把剑,平沙落雁,看样子这一次,还真是不能马虎了呢。 等到师父和云老头说累了也就离开了这间屋子,而落寒烟,她不说我也能看得出,她有心事。 “寒烟。” “啊?” “你怎么了?” “我?我能有什么?” 看着落寒烟,我才反应过来,她的脸受伤了啊,要这样戴着面纱出去,去云山见那些人,是个女孩子心里多少都会有些难受的。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知道,落寒烟受伤是因为被错认成了我。 落寒烟摇摇头,抓着我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顾公子如此对你,你为什么要赶人家走呢?” 我听了落寒烟的话,只说道:“顾濛沉是因为慕琮筠要走的。” 是了,慕琮筠是麓瀛洲“小朱雀”,他如果和我一起到云山,恐怕他师父颜召阳只怕是饶不了他。 这得从麓瀛洲颜召阳的得意弟子人称“青鸾”的陆苡疆说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颜召阳弟子的外号都跟鸟脱不了关系。 虽说慕琮筠的“小朱雀”是因为他自创的几套招法比较诡异,和暮沅门的朱雀交手四次不分胜负;但陆苡疆不论其他,倒的确是喜欢青色和绿色的家伙,每次在论剑台上见到他都是一身绿色,大概这个名号是因为他总是身穿着青绿色衣服的原因吧。 两年前因为在去霜涔岭论剑前不久时得知,青霭庵里一个尼姑怀了身孕被赶出去的事儿跟陆苡疆有关系。 于是那次论剑会上我便有心要让他难看:毕竟佛门清净之地让他做出那些事来,再加上青霭庵的确是重规矩的地方,那尼姑的下场说是“再无音讯”,手无缚鸡之力的有孕被迫还俗的尼姑,后面的事倒也不难猜了。 而正是这次我有意要让陆苡疆难堪,惹恼了颜召阳——尽管开口闭口说着“后生可畏”,但看得出颜召阳那不明事理的家伙对我没什么好印象。 我没有和落寒烟多说什么,只说是之前没留神得罪了慕琮筠的大师兄。 落寒烟也没有多问,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岔开了话题聊了花灯节那晚的事。 花灯节吗? 想起来,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以前的花灯节我也去看过灯,但好像都没有那一晚的灯漂亮。 想了想那天的事,才想起原来这么多事都是在那一个晚上发生的,我问落寒烟:“你看见了什么好玩的灯谜了吗?” “每次灯谜都很多,但有意思的从来都没几个。”落寒烟跟我想的一样,但灯谜这种东西讲究的是雅俗共赏,要都出我们觉得有意思的,可能这花灯节上的人得少一大半;只听着落寒烟顿了顿,然后道,“我记着我好像看见有一个地方,灯很多,但灯谜只有四个,他的灯谜有几分意思,但我不太明白他让人猜什么。” 落寒烟这么一说,我立马想起了程鹭滕,不由得严肃了些。 “怎么,你也看见了?” “你说说看他的灯谜,我看是不是我见到的那一个。” “我只记得其中一个是‘清酒待沽,冽泉得水,人间戏。云卷骤雨,霞光已流尽’,那样恣意洒脱的人,这却到底是要让人猜什么?” 我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真羡慕落寒烟可以什么都不管就琢磨自己愿意琢磨的事儿,至少不用正经听什么云山的武林同盟大会,不然她一定能听见这“流霞沽水枪”。 流霞沽水枪我曾见过,最后一次见到,该是近两年前了。 而流霞沽水枪如今的主人,该是已故的“无羁子”萧遥前辈的高徒,人称“小无羁子”,至于真名的确是没几个人知道。 我之前见过他一次,的确是个恣意的人,但绝称不上“洒脱”这两个字——大概是因为他师父逍遥似仙,不过这“小无羁子”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之后再随意跟落寒烟聊了会天,自然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云老头今儿叫人把我和落寒烟的饭菜送了过来,而且今天的饭菜还称得上“清淡”。 来的这几天,云老头的儿子都没呆在志丘园——难道是知道我在这吓得家都不敢回了?不过也好,我可不想看着那家伙吃饭。 吃了晚饭,我和落寒烟随意地在园子里逛着,后来晚了,自然也就各自回了房间。 我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实在觉得无聊,索性就去屋顶上坐着看月亮。月色每天都不一样,却又好像都一样,大概是这两天睡得太放心的缘故,这会一点也不觉得困。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习惯。” “你不也一样吗?”我早知道有人在,但在听到声音时才知道是慕琮筠,他们果然没有走太远。 “你一点都不吃惊?” “他要走是为你好,你怎么还自己跑回来了?” “你,这都能想到。” “陆苡疆最近如何?” “不是吧,你都不问问我濛沉的事?” “他如果有什么事,你还有心思在这看夜色?” “你赶他走,他却不放心你。” “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素玉,你不会这么不解风情吧?” “要说什么就直说。” “跟我去,看看他吧。” 我转头来看着慕琮筠,难得听他这么正经地说一次话。想了想,顾濛沉好歹也算是救了我,去看看他也不为过。我点了点头,便跟着慕琮筠以轻功代步从志丘园的房顶上一路往外去。 “你大半夜来志丘园,不只是为这事吧?”到了志丘园外头走在了在路上,我猜才开口问慕琮筠。我可不觉得慕琮筠会知道大晚上坐在房顶上,就一定能见到我。 慕琮筠真就只像个带路人一样,一直带着我往他们住的地方去,连句回答都没有。 算了,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再多问,毕竟问了也白问。一路跟着他,就也不再多话,不过这家伙的背影里怎么会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孤独呢? “到了。” 他们大概是跟前头的客栈老板租了后街的这个小院子,当然不能和志丘园相比,但也算干净安静。 “濛沉,你输了。” “我怎么输了?”顾濛沉一边拉开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我清楚地知道他看见我的时候,眼里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欢喜。 但是,慕琮筠说的那句“输了”倒是令我更加印象深刻,这两个人真是够闲的:“拿我来打赌,赌注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路远多珍重,相期云山穹 “你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跑到这来的?” “顾濛沉,好好说话。” 顾濛沉怕不是两天没合眼竟然就能把脑子给熬傻了,话都不会说了吗? “你们聊,我去睡了。”慕琮筠一点都不把我当客人,不过也是,这又不是在麓瀛洲,也用不着他尽地主之谊。 顾濛沉朝着慕琮筠点点头,又看着我:“别傻站着了,进来吧。” 我“哦”了一声,然后走到他身边,跟着他走进屋子,这家伙居然熏了香,不过这味道是真的好闻。 我看了看屋子里,桌上还放着茶杯和点心,这家伙,是知道我要来吗?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顾濛沉说着,也示意我到桌边坐下。 我看着这桌上的茶点:桌上龙纹卷,芗蕤烙,珙桐紫苏膏,都是清淡却不寻常的点心,这家伙,还真是费心了。 我看着顾濛沉,不由得笑了笑,“别说得我像个孤魂野鬼似的,难道你等着我托梦呢?” “我算了,从第一次看见你起,我就老是说错话。”顾濛沉听了我这话,好像有些不自在,抬手就拿了茶壶要给我杯子里倒茶,他的手,居然有些抖吗? 我看顾濛沉,这人分明什么事都没有,大概离开志丘园到这来就补足了精神倒茶手抖,不可能的,肯定是我眼花了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怎么会大晚上跑到这来:“慕琮筠说叫我来看看你,不过你好像,不需要我来看。” 这句话一出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濛沉是不是有些不高兴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失落:“我” “不过,我还是来,跟你道声谢。”不等顾濛沉多说什么,专门跑到这来说什么不需要我来看,顾濛沉说他自己老说错话,可我这都是在说什么。 还是一样,喝茶,吃点心,没有太多可以说的东西。 “素玉,你姓什么?” 顾濛沉问我这个问题,我真的是一脸无奈,毕竟名字都是师父起的,我要有父母,自然该有本名才是啊:“我,不知道。” “抱歉。”顾濛沉低垂着眼帘辨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听师父说,我是他在木石峰下捡到的,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是他怎么说就怎么是。 我没有父母,在那些前辈们之间好像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这种事自然也没必要去跟自己的徒弟徒孙细说,顾濛沉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看他这样子,怕不是以为戳到了我的伤心事吗? “没什么。”我喝了一口茶,“不用为这种事道歉。” 顾濛沉抬眼看着我,那双眼里是怜惜和抱歉,他似乎是要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抬手拿了一块点心,随口说了一句,“我不要别人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只是在想,你的父母如果看到现在的你,应该会很欣慰吧?” “他们怎么想,或者说会怎么想,都不重要。” “为什么?” “他们从未参与过我的生活,除了这条命,我跟他们没有其他任何关系。” “你恨你父母吗?” “我不恨,但我也不会觉得他们有多重要。他们抛下我,虽然不可能是毫无原因的,但抛下我却是事实。” 顾濛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是了,他怎么可能懂呢,他是裘辉阁主顾远枫和回雁堂谷前辈的妹妹谷霂笙的长子,还有一个弟弟顾濛淳,一个小妹顾沉雪,想一想还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人。 随意地了解些别的,夜已深沉,再不走的话,恐怕就白费了顾濛沉离开志丘园的一番心思了。 “顾濛沉,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我刚站起身,听了顾濛沉这一句话还真有这不太适应:“不不用了,你自己稍微歇会,白天,还要赶路呢。” 毕竟,我不觉得自己是需要人保护的那一个;而且,顾濛沉也确实是应该好好休息了。 “你在担心我?” “顾濛沉,我知道你风流多情,但也别在我这来卖弄。”说着,我往门边走了两步。 “哦?风流多情?你听谁说的?” “我不跟你说了,我真得走了。” “素玉” 听见顾濛沉叫我,下意识转过头去看着他。 这家伙,叫我之后又不说话,是想干什么? “怎么?” “云山见。” “嗯。” “你,要小心。” “难道我是头一次走夜路吗?”听了顾濛沉这一句叮嘱,我是真觉得他有些啰嗦,毕竟小心之类的话也从不需要别人提醒,“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我说完了话,就转头离开了,没走出院子几步,就知道有人跟着我。 我没有去纠结是谁,因为不需要去猜,这脚步不可能有别人。 我走到了到了志丘园外,那脚步只停在较远处,怕被发现吗,但早就被发现了。 “路上珍重。” “云山见。” 这会子路上空得全无白日痕迹,所以就算声音不大也足够清楚听到了。 我回到志丘园内,转悠着走到自己门前,却看见了落寒烟。 “我就知道你会出去。” “你不睡的吗?” “今晚月色不错。” “我带你找个看月亮的好地方。”我拉着落寒烟,直接轻功带着她坐上了房顶。 “会轻功这么任性吗?” “你不会不也上来了?” 落寒烟笑了笑:“那倒是。不过坐在屋顶上看的月亮,倒真是跟站在院子里看见的不一样。” “要是能一样,我干嘛还练这个?” “难道你轻功就用来上房顶吗?”落寒烟看着我笑道。 我对上落寒烟的目光,我也忍不住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想学这上房顶的功夫不成?” 我转头垂目看着刚从那边回来时候的路——这么深沉的夜色,路上本就安静得不成样子,但有一个时隐时现的身影,也就不至于会让人觉得冷清到了“月冷夜望尽,露凉楼沉吟”的地步。 “撵了人家走,又要跑去看他,我是真不明白你。” “你知道我”我转过头来看着落寒烟,刚想问她怎么知道我去的是哪,不过也是,在这,我还能去哪。 落寒烟虽然看着月亮,脸上却是对着我写了“难道我还不知道”这几个字。 “所以你等我,是有话要说的吧?”我不觉得和落寒烟之间要多少寒暄,便直接开口问了。 落寒烟也收回了看月亮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我:“素玉,你和顾公子” “看花灯那个下午,才是第一次见。” “那他怎会为你把命豁出去?” “什么?” “我那天听到他们说你的伤,是顾公子去太清山取了丹尘。” “去太清山取丹尘?”我一听落寒烟说到这,突然觉得自己只跟顾濛沉漫不经心地说一个“谢”字真是太小气了。 想一想那飞藤挂壁,常年有紫光电溶的太清山,莫说是去凶兽飞虹虬龙盘踞之处取丹尘,就单从这驾双鸳去那转一圈都是危机重重。 “不光是丹尘,还有冰骨石髓。”落寒烟说到这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虽然不知到底有多危险,但顾公子回来的时候,衣服上全都是血。” “冰骨石髓不可能顾濛沉他明明就”我正想说顾濛沉“明明就没有受伤”,话说到一半竟突然想起顾濛沉给我倒茶的时候手有些抖所以他在屋子里熏香,是为了,掩盖伤口的血腥味?我居然没注意到那是雨兴田园的香味,我后面那几个字,再说不出口。 冰骨石髓,三仙崖的峭壁之上,由攫兔鹞鹰看守,据说这家伙不知为何,对裘辉阁的人有与生俱来的仇视,那顾濛沉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他去的时候专门找我辞行,嘱咐我不让告诉你。” 顾濛沉,你这是,要我欠你一条命吗? “我还以为” “你真以为只是慕琮筠说的那样,去取个药那么简单吗?” “可是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慕琮筠说你不解风情,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我可不愿往这上头想,说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 “你啊,真是一点也不害臊。” “你自己一口一个‘顾公子’,怎么到了另一个就变成了‘慕琮筠’了?” “乱说什么,我们可是在说你的事。” 我俩说话倒是越来越随意,开起玩笑来也愈发的肆无忌惮。但落寒烟终究是志丘园里的小姐,和我这从来在外头野惯了的江湖骗子当然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 其实,挺羡慕她的,不顺心的事可以不想,没兴趣的东西可以不管可以说最羡慕她的,是知道自己原本的姓氏吧。 天阶夜色凉如水,看着月亮愈发的西沉,天边甚至渐渐泛起鱼肚白。玩笑一会后,我开始细想顾濛沉这个人,竟是再也没有多和落寒烟说些什么。 顾濛沉,我原以为他是天生的古道热肠,侠肝义胆,但我心里更清楚不可能对每个人都豁出命去,毕竟谁都想多活几年。那,我,到底有什么,能让他顾濛沉拼命的东西呢? “在想顾公子?” “不,在想云山同盟会的事。” 落寒烟原是半开玩笑地问我,听我这回答,瞬间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那有什么可想的?” “人人都忙着找江湖令,云山居然还能热情高涨地办这个?” 落寒烟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大概也开始琢磨这回事。 “先下去吧。” “嗯。” 不得不说,带人从房顶上下来比带人上去要简单的多,当然了,多亏落寒烟信我不会摔了她。 我们走进我住的那间屋子,自己点了灯,坐在桌边琢磨着。 “你的意思是,他们有意要套取各人手上关于江湖令的线索?” “云山没这个本事。” “谁有?” “难道说云山会拉拢别的势力”我想了想师父提到过,这次会到云山参加武林同盟会的人,好像从这些人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不,不对,一定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胡思成定论,云山逢旧友 “赤翎堂。” “是,放火的那些人?” 落寒烟的语气里带着些怒火,虽然她压制着,我还是能听出来。 我看着落寒烟戴着的面纱,想到她是为什么会受伤,只觉得十分愧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 “人数。”虽然参加武林同盟会的人很多,但细致到哪一门哪一派的时候人都是极少的,江湖上没有几个特别大的门派,这也是江湖上能容得下各种各样的声音的重要原因。 这志丘园所在的位置虽说不是什么要道,随时赤翎堂门人从本部出发去云山一定会经过地方之一。也就是说,哪怕到了这的赤翎堂门人并不都是去云山的,但从其他地方也一定会有人去。 想想放火再到傀儡阵就有十六人,那么这次他们出动的人绝不会少于五十人,且必定个个都是赤翎堂中的高手。有这些人,再加上云山的人为什么我仍觉得,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是了,还有一个雪月庭。按照以往来看,雪月庭和赤翎堂的关系已经决定了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再说程鹭滕已经在这,那么这次雪月庭去的人一定也不会是碌碌之辈。 看来这次的云山武林同盟会,真是不会太平了。 我心下思索着,手不自觉地放到了剑柄上。这次武林同盟会,仅仅是刀枪剑三者相聚的时候,还未开始就已有这么多风波,真要是有四件聚齐,恐怕真是该翻天覆地了。 “既然赤翎堂这次去云山是这个打算,人就是重中之重,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花这么大手笔来杀你呢?” 落寒烟这问题,我一时没有想到。她说得的确有道理,但那些往事,我实在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听师父说,赤翎堂的一个人当初跟我父亲有些瓜葛,后来那人死在我师父手上。他们要杀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能这次自以为带的人足够多,就肆无忌惮了吧。” “照这么说,这次云山的武林同盟会动机不纯,岂不是去了会有危险?” “你跟云老头装个病,他不会非叫你去不可的。” “那你呢?” “我不得不去。” “因为顾公子吗?” “你又来了。” “还有别的原因吗?” “我怕紫玉金钩戟在他们手上。” “什么?” “云山安排了这么一出大戏,没人去看怎么行呢?” “你是想回去叫人吗?” 落寒烟的确与我的想法如出一辙,既然这次去云山的人不再是寻常的碌碌之辈,就算他云山c赤翎堂和雪月庭联手,众人也绝不会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受人摆布之类。云山当然会借着本部的优势,在其他的地方动手脚,茶饭,住所,甚至还可能会耍手段使别人相互猜忌,那于我而言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回木石峰送信了。 可是,师父为什么要先带我来志丘园呢?云老头是一定会去云山的,而云老头的意思这次要带去的也是落寒烟,而且偏就这么巧,雪月庭和赤翎堂的人就在这等着我 或者说,赤翎堂杀我不过是个幌子,他们这次的目的是毁了落寒烟的脸。这件事一定跟落寒烟的身世有关,为了不让她在云山露面,放十六人在路上作幌子,我还劝落寒烟不要去,岂不是正中下怀? “玉儿,怎么醒这么早。” 大概是师父走到我房门前看见点着灯,我听见他问话赶紧去开门请他进来坐下:“师父,您怎么” “落姑娘也在这,正好。”师父说着,从他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瓶,“这药,落姑娘敷在脸上的伤口上,不出半日,伤口就会恢复如初。” “师父,您” 师父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也示意我他什么都知道,但也不让我再继续往下说。 所以,这就是师父一定要让我在到云山之前认识落寒烟的原因吗? 落寒烟去里头上完了药再出来坐在桌边,师父又嘱咐了我们许多到了云山之后要小心的话,这会子我们却不再觉得是啰嗦了。 天亮以后自然就要出发了。云老头的双鸳是当初师父送他的,至于落寒烟,当然是与我同乘双鸳了。 大概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吧,到了云山院门前。 我头一次见识这所谓的“武林同盟会”,但就是这排场再大,也摆脱不了它只是拿来给三教九流的人寒暄的所谓大会。 “这么多人?” 我算了算,从木石峰出来,今天才是第八天:“还有两天才开始,陆陆续续的还会来更多人。” “如果我们骑马来,大概要什么时候到?” “大概,后天晚上吧。”我知道落寒烟问这话的意思,顾濛沉和慕琮筠如果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的话大概明晚就能到,但顾濛沉我不觉得他会不顾性命赶到这来。 一路随着人潮进到院子里,沾了师父和云老头的光,云山派掌门陈功赦亲自来请我们去前厅喝茶。 不过,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好事,陈功赦空有其表,论才干品行无一能与他那少年师弟闵邕宁比肩,天知道这陈功赦是怎么当上云山派掌门的。 当然了,闵邕宁也不把什么掌门之类的琐事放在心上,而是一直云游四方寄情山水,剑法是当今江湖一绝,且爱豪饮,人称“饮剑仙”。可惜了,没来得及让闵邕宁和萧遥前辈认识。 “没想到这次素玉姑娘也来了,云山院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前辈过奖了,我一向喜欢四处游玩,这次碰巧能来,是素玉的荣幸。” 我听陈功赦说这话,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他以为我乐意来吗?真是表面笑嘻嘻,只恨不得上去给他两耳光,让你居心叵测办什么同盟会,自己得不到消息是你没本事,少在这装腔作势。 接着听他们客套寒暄,我只喝茶吃点心,不多时,陈功赦还端起了架子,让他徒弟带我们去后头的厢房。 我跟着师父和云老头从茶厅里头出来,再到了偏院,知道云山派给我们安排的住处。我却没有半点心思来看这些寻常摆设,满脑子都在想陈功赦到底要怎么做手脚。 走在我边上的落寒烟大概是看我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索性跟云老头还有师父说我俩四处逛逛。 “去吧,今天人多,你们在外头注意些礼数。” “师父,白檀师兄他们会来吗?” “我给素玹去了消息,你就别多想了。” “是。”我答应完了这句话,就跟着落寒烟出了房门。 刚走了没几步,落寒烟就忍不住开口问我:“你不喜欢云山派掌门?” 我理所当然地说道:“他拿什么比邕宁大哥。” “他们告诉我你这丫头片子来了,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 “闵邕宁,你不是去了颍川?”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样子他刚从外头回来就往这边偏院里跑,也不知是什么事值得他急成这样。 闵邕宁笑了笑:“是啊,这不今天刚回来。”只看他眼光落在了落寒烟身上,我才想起来要引见一下。 “这是志丘园云老头的养女,落寒烟。” 落寒烟上前向闵邕宁行礼,闵邕宁也拱手还礼。 “落姑娘,久仰大名。” “你少来这套,久仰个鬼,寒烟又没在江湖上露过脸。”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落姑娘虽不是江湖人,但从志丘园到仕渊岭,谁不知道落姑娘是难得的美人?” 听闵邕宁混说,落寒烟还戴着面纱,我都能知道她羞得脸红,忍不住就朝闵邕宁道:“呸,就你会变着法夸人,仕渊岭到志丘园比木石峰还远,我竟不知我已孤陋寡闻到了这地步。” 闵邕宁却不以为然,只顾着笑:“偏你是个没人夸的,难不成还要我说好听的与你?” “快收了你那油嘴滑舌吧,我可不知道是谁当初为了一块寒云石,从木石峰摔进了薄刀谷。” 听我说完,不光是落寒烟,连闵邕宁自己都笑了。 “都大半年了,还提他做什么?” “准你信口开河,就不能让我说说陈年旧事?” “落姑娘你得给我评评理,这丫头总是得理不饶人。” “我可不替你评这个理,你自己能说得过她,再来跟我说理吧。” 到底是落寒烟,真够给我面子的,看她对闵邕宁完全不客气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我们三个一起到院中荷花池间的来仪亭中坐下——如今天气还有些热,这块地方倒是难得。 “闵邕宁,你得告诉我这次你那掌门师兄葫芦里是什么药。”刚坐下,我就开门见山地向闵邕宁问出了这个问题。 只见闵邕宁装得什么都不知道,这一瞬间我跟他中间肯定有一个人把对方当成了傻子:“这话从何说起?” “谁都在找那件东西,他会有心思请这么多人来,玩什么同盟会?”我向来觉得闵邕宁是个聪明人,本以为不用问到这些问题,却没想到这家伙要跟我装腔作势,当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我今天刚回来,你觉得我会知道什么?” 再听他装下去,只怕我真要成个傻子了,即便陈功赦什么都没有跟他说,难道他闵邕宁还能真的在云山派就没有自己的人吗:“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闵邕宁听了我这些话,总算是打算开口了。 闵邕宁不避讳落寒烟在这,大概因为是我带来的人;再加这是云山院,他也不必去忌讳什么。 我和落寒烟就静坐着,听着闵邕宁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看来我猜得没错,云山派,赤翎堂和雪月庭。” “还有一个。” 这会子不光是我,落寒烟也有些吃惊,这三家联手已经够麻烦的了,居然还有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当知无常事,且行人力为 闵邕宁听了我的问话点点头,先看了看我,再把目光挪到了落寒烟身上:“颍川落家。” “什么?”我脑子里飞快闪过了什么,这下好像突然知道了,云老头要带落寒烟来的原因。 “落家落”落寒烟喃喃着,她应该,也明白了。 颍川落家那些家伙,看他们平时干的事我也该想到这种事不会少了他们,但是牵扯到落寒烟,这 闵邕宁这会子又来半开玩笑地给自己找台阶下:“所以我说,落姑娘的美人之名传扬在外,无人不知” “为什么要把寒烟牵扯进来!”我没有让闵邕宁再接着说下去,他说得越多,只会让我越讨厌这样的江湖。 闵邕宁看着我,似乎是在怒吼,却又好像是犯了错认错的语气:“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么多所谓的高手,难道都要当缩头乌龟?” 正在我和闵邕宁险些要吵起来的时候,落寒烟淡淡地开口:“我明白了。” “寒烟”我当然很清楚这件事,可如果是落寒烟,我却狠不下心——去跟颍川落家谈条件,不论云山上这件事结果如何,落寒烟都该回颍川落家,那个被江湖人唾弃的地方。 我一时无言,的确,颍川落家的势力不可小觑,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努力平静了心思,尽量压住自己的怒火,冷静,可我不觉得我能冷静得了:“就算这样,颍川落家,也不见得会对那三个,拔刀相向吧。” “但少了颍川落家,至少可以多三成把握,众人安全离开。”闵邕宁极为严肃地说着,双眼直看向落寒烟。 “你们放心,我没事。”明明这件事对落寒烟影响最大,但她却是我们三个中最心平气和的那一个,“可其他的人要怎么办?” 落寒烟,她既然是在云老头身边长大的,就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关于颍川落家的事,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家呢? 云老头,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他不派人暗中保护落寒烟了,因为他很明白落寒烟以后会回到那里去,要面对的比那些混混可残酷多了。 闵邕宁没有多余的话,索性跳到了另一话题上去:“我回来路上得知,芪蘅寨有人对霁云宫的人动手了。” 我皱了皱眉,怎么哪都有芪蘅寨,听闵邕宁这话说得,霁云宫的人肯定没事,但两家肯定结下了梁子:“怎么芪蘅寨也搅在里头?” “你说呢?”闵邕宁看着我,似乎我问了一个完全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芪蘅寨这几年几乎将草药香料的害人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再想想看他们那些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够恶心的。 “这么说来,梵清观也不能再不问世事了。”按照梵清观和霁云宫的关系,既然有人对霁云宫动手,梵清观的人定也不会轻饶了芪蘅寨。 “是啊,这次牵扯得太多,恐怕只有找到了那东西,才能暂时解决问题了。”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要找江湖令吗?”落寒烟听我和闵邕宁说着这些,似懂非懂地琢磨着,她不知道各门派之间的关系,但正是这样,她更清楚自己能做的,实在太有限。 “不只是找到,还有它应该在谁手上。” 是啊,为寻找江湖令会掀起惊涛骇浪,等找到以后为谁能理所应当地拥有它,只怕要见识真正的腥风血雨了。 我不禁又想起那天跟落寒烟聊天时脑子里闪过的那个念头:如果江湖令根本就不存在。 那么,武林要因为这子虚乌有的东西,互相残杀到什么时候? “想什么呢?”闵邕宁的问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不觉得这种想法说出来会有人相信,恐怕还会有人说我脑子不清楚,而闵邕宁问这话很显然是他没有想到那儿去,面对他的问话,我只能开口道:“我在想那东西,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种问题你想了也没用,见过它的人几乎都不在人世了。” 闵邕宁的话跟当时我回答落寒烟的话相差无几,当然了,落寒烟也就顺着往下问了:“那为什么会有人知道,江湖令又出现了?” “这” 我看见闵邕宁的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是了,他跟我想得一样,所谓的“江湖令重现”很可能就是一个阴谋。 而这阴谋背后的目的当然是让武林豪杰自相残杀,那么最后的赢家当然只有一个。 闵邕宁看向我,我只对他使眼色,这种事情没办法跟落寒烟细说。 “大概,是为数不多的认识那东西的人发现了,也未可知。”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闵邕宁跟自己的这份默契,毕竟那个想法说出来,自己都不太相信。 当晚在云山院里跟那些所谓的掌门或说是得意门生寒暄,因了今天到的人还不算多,安排了年纪相仿的坐在同一大桌吃饭论事。 我和落寒烟还有闵邕宁自然是一桌,刚走到桌边,看着那些寒暄生怕不能把牛皮吹破的家伙们,真是觉得这顿饭没法吃了。 这么多人,这么大一张桌子,回头连菜都得转着圈夹,真是想想都觉得够累的。 “素玉,这都是些谁啊?”落寒烟坐在我身侧,轻声问我。 我打量了一圈这些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全都认识,你只消认得那个戴银冠着红袍的家伙就好,他叫苏少岭,人称‘梅郎’。” 赤霄派的苏少岭,我记得诗中有两句叫:“万里归来颜愈少,笑时犹带岭梅香”,少岭,也算他当得起“梅郎”这两个字。 “今儿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素玉姑娘居然来了武林同盟会。” 我看着玉冠金襦的余迎阳,听着他有意把话题引到我身上,真是恨不得再让他在辩书台上下不来,说的都是些什么,我不愿意来他还有意见? “余家的太阳打哪边出来,还得看看我在做什么不成?” 三分玩笑,另外七分我可是想让余迎阳闭嘴。可众人都笑了,这余迎阳自觉下不来台,偏越说越多。 落寒烟听有人跟我开玩笑,又开口问我:“这是谁啊?” 可我这会,被他们拿来当谈资,少不得“随口”插几句,怎么跟她挨个介绍啊? “你说玉冠金襦的那个小白脸啊,他叫余迎阳,上次辩书时被素玉驳得丢尽了脸,在那作妖呢。” 还好有闵邕宁在落寒烟的另一侧给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不然我可能得多几张嘴才够。 “素玉姑娘,听说你来云山之前,先去了一趟志丘园?” “怎么,我的行踪,难道要向神农谷的周公子汇报不成?”我看着那人,周子甚,原是神农谷的人,却不知为何被逐出师门,如今以雪月庭门人的身份出现在这,我有意识地强调了神农谷,讽刺他被逐出师门。 “素玉,你好差的记性,周子甚早就不是神农谷的弟子了,只是我好奇雪月庭怎么就才来了这一个人?”闵邕宁这话说得太合我心意了,到底他在这也算个东道主,谁也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这话音落下,桌上的人大概才发现还有个周子甚,都觉得他不该坐在咱们这一桌。 苏少岭微微一笑,看了看周子甚,又转头来看着闵邕宁,又看向我:“比起这个,我倒更想知道,周子甚,怎么对素玉姑娘的行踪,这么关心?” “苏少岭,你少挑事。”周子甚这会子不乐意了。 是呢,今儿赤霄派就到了苏少岭和孙雪茹,偏孙姑娘还有些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对这赤霄派的“独苗”,周子甚真以为自己能耀武扬威吗? “周子甚,本公子说错什么了?” 苏少岭是赤霄派老掌门的孙子,他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由老掌门一手带大,算得上当今少有的“少年英才”,平日从不摆身价,但这一句“本公子”确是称得起的。 “周子甚,你不吃饭就下桌去,别在这碍人眼,堵人胃口。”坐在一边的那个 周子甚这会子什么话都不说了,这种人,就活该谁给他拖出去揍一顿。 但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我想不起他是哪门哪派的什么人,但这个人我一定见过。 “闵邕宁,他是?” “赤霞山庄的洪尘昃,你不认识了?” 闵邕宁这一提醒,我好像有些印象了:“是不是上次比武场上赢了雪月庭主的那个人?” 闵邕宁对着我点点头。呵,难怪周子甚不敢多话了。 看着周子甚,我心里忍不住发笑,为什么今天雪月庭只有他一个人到,因为雪月庭要一个足够的理由杀他灭口,当然,与和云山派联手的事无关,应该是,与周子甚被逐出神农谷师门有关。 “雪月庭为什么要先放这么个人来丢脸?”众人纷纷拿起筷子,各顾各的吃着,落寒烟这才低声问我。 我正要说话,闵邕宁却先压低了声音说:“因为,他是弃子。” 落寒烟听了闵邕宁的话,大概也明白在饭桌上不便多说,便只点点头。 这顿饭吃得不太舒服,我到一半的时候随意寻了个借口先回了房间。 落寒烟跟闵邕宁似乎很有缘,正好让闵邕宁带他散散心。 我坐在屋子里,细细想着这些,还有两天,师父既已通知了素玹师姐,我就不用再费心力回木石峰了,那么,其他人怎么办? 这些所有的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如果贸然去说不但可能逼得云山狗急跳墙,还可能惹来一身的麻烦。 谁会信我? 我想到这,整个人就泄了气,武林同盟会,这种东西谁会理会我说的话?不过这次有一个人得好好看着,周子甚,他知道的事一定足够颠覆雪月庭,我可不觉得他在知道自己成为弃子之后还会守口如瓶。 我这么想着,周子甚这个人一定要保住,可是我能叫谁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觉察到外头有脚步靠近,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剑柄上:“谁在外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有心人来问,定神夜将行 “素玉姑娘,我是苏少岭。” “还有我洪尘昃。” 门外这两个声音和气息倒是让我确定了是这两个人没错,不过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的? 但不管怎么说,让人站在门口可不像话:“进来吧。” 他们俩一前一后进来得倒利索,我抬手示意他们随意坐,屋子里的桌椅倒是真的够用,可惜没有茶水点心没酒。 我看着这两人打量我的目光,他们莫不是在我脸上能看见什么线索不成?这眼神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我便也不跟他们太客气:“两位,有什么事吗?” “素玉姑娘向来聪敏,苏某”苏少岭一开始客套,我就心不在焉了,干什么,又不是在外头茶厅碰上,我哪里需要他苏少岭奉承? “苏少岭,你没看素玉姑娘都没跟你我客气,你说那套人家不爱听。” “洪公子倒是快人快语。”我听着这两人的话,不禁笑道,“梅郎,我们也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你又何必跟我客气?” “这倒成了我的不是。”苏少岭这会才笑了,继而也就随意了起来,“我想问素玉姑娘,这次云山” “你不妨先告诉我,孙姑娘到底是真的身体有恙”我有意在这里顿了顿,孙雪茹好歹也是常跟着苏少岭四方游历的姑娘,从赤霄到云山就水土不服,我可不相信,“还是因为有别的事?” 我这句话问出口,眼看着洪尘昃先是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继而转向苏少岭等回应。 苏少岭微微一愣,继而略带无奈地笑了笑:“传闻果然不假,当真是瞒不过你。” 我勾了勾嘴角,没有仔细想过这事儿的可疑之处的人,现在应该还在饭桌上吹牛皮呢:“所以,二位多少也明白了些,何必又来问我呢?”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当然不是苏少岭说的。尽管洪尘昃的语气让人有些不舒服,但我还是喜欢他直来直往不客套寒暄。 “洪公子身在赤霞山庄,难道这次就你一个人来云山?”我顿了顿,觉察到门外有人,遂有意提高了声音向苏少岭说道,“孙姑娘身体有恙,苏公子难道不打算让同门来接孙姑娘回去吗?” 这两个人说到底也不是傻子,见我这么说话也提了几分精神,各自点了点头。 洪尘昃配合着我,也把声音提高了些:“赤霄派当然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他们大会时自然就到了,素玉姑娘怎么会问这个?” “还有人就好,就怕你单枪匹马,这同盟大会上的人太多,可是会应接不暇的。”我听洪尘昃这话,想来是清楚了我所指的是什么了。 我话音刚落,苏少岭也提高了声音向我说道:“素玉姑娘说得有道理,雪茹身子不好,我是该传个消息,叫他们派几个人来接她。这边我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还得好好安排一番。” 听苏少岭只说“接她”而不是“接她回去”,我就放心了。 “苏少岭我早就跟你说过,孙姑娘身子不好不能长途跋涉,你这家伙,怎么就非得到哪都带上她?” “雪茹乐意跟我走,难不成你看着眼红么?你自己找个姑娘跟着你不就得了吗?” 我笑了笑,他们算是都听懂了,这一出演得足够让门外那家伙觉得什么都没有打探到了。 这会我突然想到什么,刻意嘱咐着:“对了,苏公子,辛苦你专门跑一趟。女孩儿家身体娇贵,在这的饮食茶水,更深露重时被褥之类的东西,一定嘱咐孙姑娘要多小心,再着凉了就不好了。” 苏少岭听了我的话,嘴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他自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饮食住宿无一不能掉以轻心:“这个你放心,我肯定会告诉她的。” “苏少岭,你说说看你带个姑娘来干嘛,这也不行那也不能的。” “洪公子,姑娘怎么了,谁没个水土不服的时候?” 直到感觉到外头那人已经走远了,我才跟苏少岭c洪尘昃郑重其事地说了这样一句:“还有两天安心日子。”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但我的确只能说到这了。 不多会,苏少岭和洪尘昃就离开了我这小屋子。 等他们走后,我心里却没了底,告诉他们这些,他们真的会相信吗? 不管了,反正我已经尽力了。 “素玉,你在吗?”是落寒烟的声音。 “进来吧。” “我刚看见” “是苏少岭和洪尘昃。” “他们来做什么?” “来证明他们的想法。”我见落寒烟坐下,再慢慢同她说,“孙雪茹应该已经查到了什么,否则苏少岭不会这么贸然来问我的。” 落寒烟看着我,眼里的情绪是我不太明白的那种,她似乎想问什么,但又没有开口。 别人的心思我可能不知道,但落寒烟只要一个眼神我就清楚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想问我什么?” “顾大公子那边”落寒烟,果然是担心慕琮筠的吧? “你希望我去送信?” “你自己就不想去吗?” 我 我哪有闲工夫想啊?可转念一想,就算顾濛沉和慕琮筠都不信我,只要出了这云山院,我就能想办法联络到二十四刃。 二十四刃,他们杀人是本行,那么要其中无论是谁来保护一个人——尽管我是真的想把周子甚大卸八块,但这会子却不得不想办法保证他的安全。 让二十四刃的人来做这件事,他们自然会做得更好。而且让二十四刃的人来,可以做到暗中接应,就算暴露也能让那些家伙忌惮三分。 就得看他们当中,谁在这周围了。 我跟落寒烟点了点头,这个信我当然要送。我示意落寒烟放心,等到入夜后我就出发。 “素玉,你怎么样了?” 还真是闵邕宁,一点也不避讳,进来连门都不敲。不过也是,他闵邕宁要这会来找我还敲门,我才是不适应呢。 “我能有什么事。”我见闵邕宁进来,再看看落寒烟,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闵邕宁,同盟会期间的饮食是不是各门派的人是不是得分开?” 闵邕宁一下子还不知道我问这问题是什么,只见他想了想:“同盟会几乎都在云山闹腾,我们云山派的人都是在一起的,至于其他的,人多的话可能会有一张桌子,人少的大概就是年纪相仿的坐在一起了吧。” “等同盟会开始,寒烟的饮食就交给你了。”我这句话出口,闵邕宁再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 “你确定他们会在这些东西上做手脚?” “不然呢?我刚还在想要把屋子里所有的摆设扔出去。” “要不要这么小心?” “你当然不用。” 闵邕宁微微皱眉,他当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并且,他比我更清楚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 我们三人随意聊了一会,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 我看着外头的天色,要出去送信的话,这会子是该出发了:“闵邕宁,你那有夜行装吗?” “怎么,你要去哪?” “去见黄道年。” “你疯了?” “怎么,你也不信我?” “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不要命了?” “我不觉得我的命比这么多人的命重要。” “你确定你能找得到他?” “你放心吧。” 我们三人一起从我的屋子里走出来,先送落寒烟回了房间,我跟着闵邕宁去他的屋子里拿东西。 闵邕宁刚进屋就直接打开了箱子,掏着包袱,总算是找出一套我能穿的夜行服:“我看你去找黄道年只是顺路吧?” “不错。”我伸手接过了那身衣服,拿起来比划比划,这是闵邕宁以前的那一套,这会他穿不了了,给我却挺合适的。 我往屋子里头去,闵邕宁很识趣地没有跟进来,且把身子转过去,脸朝着房门。 “谁值得你这么着急去送信?” 我随口应道:“救命恩人。” “周子甚说的是真的?” “不然我怎么认识落寒烟?” “那人是谁?” 闵邕宁这问题我并不需要回避,也没什么可扭捏的:“裘辉阁,顾濛沉。” “你这丫头,真是艳福不浅。” 闵邕宁刚说完话,我换好了衣服从里头出来:“什么艳福不浅,少乱说话。” 闵邕宁只是笑,没有再继续跟我说艳福之类的话,打量了我一番才继续开口:“看来这套衣服,你穿着挺合适的。” 我笑了笑,又坐到了闵邕宁的桌案边,笔墨纸砚c蜜蜡金丸都是现成的,我只写了“速归本家”四个字,封好之后便收好站起身来。 正装上闵邕宁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我也没心思多留:“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 “喂,你就这么去?”闵邕宁说着,又到那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面具,再到那床边的剑架上拿了把剑,这两样东西一起递给我,“也亏你想得到夜行装,你就这么去,还换什么衣服?” 我看着闵邕宁递过来的东西,没有立马去接:“看样子,他们这会子就开始有动作了?” 我可不相信就出去找找黄道年,再顺路去送个信需要隐瞒身份,只是我常年白衣夜里行动太显眼,但闵邕宁这一嘱咐,我就更加相信了他们离狗急跳墙不远了。 “今天过去就只剩下一天了,你觉得呢?”闵邕宁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他冷静得让人寻不出半点情绪。 我卸下了平沙落雁剑,拿了闵邕宁给我的那一把剑,再拿了面具;除了嘱咐他记得把我衣服扔到我屋子里去以外,没有跟他再说别的什么。 走出闵邕宁的房间,我沿着路往云山院的侧门去——这会子是不能大摇大摆地走正门的,而从侧门走,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快到侧门的时候,我戴上了闵邕宁的面具,这家伙难得这么细心一次,可不能辜负了。 我刚走到侧门边,就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连忙脚下一点地,翻身躺在墙檐靠外的一侧去,细细听这两人的对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慕沅重门中,临潼夜镇外 “你说这好好的同盟会,掌门怎么丝毫没有开心的样子?” “没有那件东西的下落,别说是同盟会他没心思,就是他女儿出嫁估计他也没心情。” “就你会瞎掰,哪有女儿出嫁当爹的没心思的?” “那可说不准,他那女儿” “得了吧,净扯没用的。我听说,前几日那边来了人,要他速做决定呢!” “照你这么说,掌门是真的要对那些人动手了?” “那还能有假,听说今天还叫了些人到山下的各个酒楼客栈去,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能干什么好事了。” 我听着这两人的意思,陈功赦竟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可据我所知,陈功赦这人虽没什么才华骨气,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这些黑心事。 那人刚刚说“那边”,难道说陈功赦有什么把柄落到了别人手上? 这会子,另一边又有人走过来,这脚步较刚才那两人的沉稳些,但这三人无一例外都没有悠闲的意思,好像是在巡查什么一样。 只听那两人继续说道: “也不知道掌门到底是怎么了,感觉最近就像变了个人。” “谁说不是呢,我在云山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 “你们在嘀咕什么!”第三个人终于出现了,不过我这会也没功夫去看他们都是谁。 “师兄,我们,什么也没说。” “管好自己的嘴,坏了掌门的事,你们担得起吗?” “师兄,我,我们我们知道错了。” “好了,跟我回去吧。” 听这三人的脚步远了,我才放心地从墙檐上跳到墙外,来不及琢磨那些东西了,我从怀里取了双鸳令,待双鸳到时照旧从怀中的荷包里抓了一把谷物喂给它,然后驾双鸳,自然是先去慕沅门。 好在云山院到慕沅重门之间不远。 慕沅重门紧闭,要进去找慕沅门的人,还得是黄道年,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但也只能试试了。 慕沅重门除了最外头的院门可以省略不管以外,共有十二扇门,但不是每次都要全部打开的。 我从双鸳上下来,站在第一扇门前,抬手理了理双鸳的羽毛,从荷包里爪了谷物喂它,然后就挥手示意它先往别处去。 待双鸳飞走,我才来看这第一扇门。门上按着顺序,雕刻了龙之九子的雕像,好像从古至今只有在这上头才能见到这几个家伙聚在一起。 我拔了剑,狠狠向着那门上嘲风雕像的眼睛刺去,第一扇门打开。 第二扇门上,是五毒。我挥剑抬手斩了壁虎头,挑了蝎子尾,再横贯了毒蛇身,正准备刺蟾蜍腿时候门却先开了。 “你果然来了。” 谢天谢地,黄道年在这等着我。 “看样子,你都知道了?”我一点也不跟黄道年客气,他虽自称是“看着我长大的”师父的朋友,平日里也正经,但到我这都是有事说事的家伙。 黄道年面无表情,也没有回答我什么,开口就说:“你出了这个院子,去临潼镇外三十里处等着就是了。” 临潼镇,那是从志丘园去云山院不得不走的路。 这就是我不喜欢跟黄道年打交道的原因,他每次都跟个算命先生似的,把人每一步要走的路都看得格外清楚:“那我先走了。”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拿去。” 黄道年从我身后扔过来一个雕着狐狸的琉璃瓶,这玩意儿我曾见他用过一次,能解百毒。 “你也太抠门了,就这一小瓶还不够用的呢!” “救该救的人就是了。” “谢了。” 我连头都不转回去,只把那瓶东西收在了怀里,正要继续往外走,却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了,立马转身上前看着黄道年,就像要从他眼睛里找到答案一样。 “你是不是想问,陈功赦?” 黄道年在我这从不拐弯抹角,而且每次都能把人看得那么准。 “此陈功赦,非彼陈功赦。”黄道年这话说得极耐人寻味,我也不由得往他所说的方向想下去。 我白天还见过陈功赦,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不对,刚在云山院里听见他们说“女儿出嫁”我知道的陈功赦,他根本就不近女色,连孩子都不可能有,再说一个收徒弟都嫌麻烦的家伙,更不可能收个养女了。 “那现在的这个是” “聂戎青。” 赤翎堂的聂戎青,当今江湖上最擅乔装伪音之人,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样子。 一年前聂戎青曾对我出过手,这人招法诡异自成一派,要他露出马脚,好像也没那么难。 “明白了。”我说着往后退了两步,拱手向黄道年行了个礼,这才赶紧往外走,以双鸳令唤了双鸳来,赶紧往临潼镇的方向去。 从这到临潼镇当然不远,可是从志丘园过来可就够远了,我心里止不住地骂道:“顾濛沉,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我驾着双鸳,这会应该还在临潼镇上方,因为飞得比较低,能看见城外远处树林的另一边,路上的两匹马儿飞奔着,夜色下辨不清是谁,但也不会有别人了。 只看他们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当真是不要命的家伙。 黄道年说的是临潼镇西三十里处,而我却到了临潼镇西边树林中的黑影中落了地,大概离临潼镇西门有五十里的样子。 我一切照旧,先示意双鸳隔远些——毕竟这树林里的杀气一点也不适合双鸳这样的灵兽。 正好,我这儿算是这周围埋伏的家伙们的死角,不管其他,先下手为强。埋伏在这里头的二十个人,我打算,一个也不放过。 尽管我不用暗器,先掠枝飞影,再是飞石引蛇,草动魂惊,我还没出手,他们自己就先疑神疑鬼起来了。 呵,有没有点当杀手的觉悟,居然还怕鬼不成?本姑娘今儿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飞沙夺月,叶落凌波,秋风舒云,水尽寒光 我一时玩起了兴致,便坐在边上的树杈看这些人自乱阵脚,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我听见外头的马蹄声渐近,知道是那两个家伙来了,便起身往临潼镇的方向去了。 这边埋伏着要对顾濛沉和慕琮筠动手的人已经自乱阵脚,我当然可以放心地到那边去等他们自个儿过来了。 我再次听见马蹄声靠近的时候,直接拔了剑飞身向顾濛沉刺过去,原是想试试顾濛沉的伤恢复了多少,偏慕琮筠眼疾手快,凤凰振羽双金锏一出,我索性就收了手,把剑收回了剑鞘中。 慕琮筠却认了真,提着凤凰振羽双金锏从马上一跃而起,直冲面门地向我杀过来。 我身子往后仰,躲过慕琮筠的这一招,慕琮筠落地回手转身,我也不敢怠慢地转了圈侧身往边上避了两步。 慕琮筠见我躲闪,索性双锏横扫,再接了一招凤鸣岐山,我只得旋身飞跃到空中,顺手把封好的蜜蜡金丸向顾濛沉扔去。 慕琮筠先是转头看我到底丢过去的是什么东西,在顾濛沉接住蜜蜡金丸的时候我正好落地,慕琮筠正这时候转过来起手一招独绕天池。 我原是看着顾濛沉,而慕琮筠这一招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仰后翻身再独立于他的金锏之上。 慕琮筠还是不肯收手,那金锏奋力往上一挥,我又飞身跳起,却没想到慕琮筠趁着这会子挑掉了我脸上的面具,我落地时一个回转,正对上顾濛沉盯着我的那双眼睛。 “琮筠住手!” 我当然知道我落地的时候慕琮筠的锏正要往我背上刺,分明要躲过也是容易的事,我却就站在那等顾濛沉开口。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相信顾濛沉,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慕琮筠的凤凰振羽金锏几乎已经碰到了衣服。 感觉到慕琮筠微微一愣,然后收了手。我没有多说话,转身一边走一边吹响双鸳令,逃也似的往边上走,双鸳一到,我立马就骑了上去。 顾濛沉今天完全没有动手,慕琮筠这么拼命顾濛沉身上的伤必定还很严重,但他们却这个时候还在赶路罢了,该送的信都送到了,我也不用再多费心了。 在双鸳上看见的夜色真美,像极了我在想什么,不过是只见过几次面的人罢了。 可是,再想到刚刚看着我的那个眼神,顾濛沉,你当真知道是我来,我一定会来吗? 罢了,我摸了摸双鸳的头,再理了理它身上的羽毛,这家伙好像比谁都更懂我的心思,转头就往那个方向飞去了。 才是我到半路来回的功夫,他们已经从临潼镇的西边绕到了南边了。 说到底现在的朝廷,除了开关城门由得他们,别的一律管不着,偏就开关城门得让人跑不少冤枉路。 既然看见了他们,我也就让双鸳落了地,站在路上看着月色等着他们就是了。 听见了马蹄声,比刚才的更急,顾濛沉啊顾濛沉,你当真是不要命了,这会子急成这样做什么? 隔着老远,我就听见慕琮筠喊话的声音:“我们到底去哪,你倒说句话啊!” 听着慕琮筠这句话,我索性就往路边的山林浓影中去,想听听顾濛沉怎么回答。 “云山。” “去云山不用这么急的。” “越快越好。”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家伙。 “你不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重吗?” “云山上有危险你看不出来吗?” “那你就更不应该去了!”我忍不住从林中飞身跳出来,站在他们跟前,这俩家伙拉紧了缰绳,总算是把马拉住了。 抬眼看着顾濛沉,我到底是相信他会拉住这马,还是完全就相信这个人不会让我受伤,但是这家伙,怎么就要浪费我一番心思。 又是夜色之下,又是这个人,我恍惚间想起那一晚,手持白鹤卧雪刀的顾濛沉。 顾濛沉看着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那天我醒过来,他看我的眼神就与之前的不同。 他们两人下了马,顾濛沉看着我,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在等着惩罚一般地试探:“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还要去云山?”我脱口而出的问话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人家要去哪,我管得着吗,何必费这个心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相期云山远,雨落双鸳飞 慕琮筠听了我俩的话,却笑了:“濛沉,感情云山同盟会,都只是你小子的借口啊?” 慕琮筠还有心思开玩笑,可我已经着急得就要不会说话了:“你们若信我,就不要去云山了。” “他们是为了那件东西,对不对?” “是。”我没有丝毫犹豫,顾濛沉是裘辉阁的大公子,他一定更清楚江湖中人对那件东西到底有多狂热,为了得到它那些人走多么不择手段。 慕琮筠听了我和顾濛沉说了这话,才敛了脸上的笑意,一脸严肃地问:“你怎么会来送信?” 慕琮筠问这话,真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不该来,你们随意吧。” 说着,我转身就想走,顾濛沉上前拉住我:“琮筠不会说话,你别理他。” “我怎么不会说话了?素玉姑娘有本事来这里送信,怎么自己不回木石峰?” “慕琮筠你够了!”我砖头过去,略过了顾濛沉,直勾勾地盯着慕琮筠,“我驾双鸳去慕沅门要来的消息,特地赶过来给送信。你要去哪里都随意,但你没理由怀疑我!” 我吼完了这几句话,不知什么时候顾濛沉放开了手不再拉着我,但我已经没精神去管了。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被谁误会过,毕竟向来都直来直去,最恨这些弯弯绕绕,也就没什么误会。 慕琮筠这会子自己错了,但我却不想听他多说半个字。 “素玉,琮筠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多心了。”顾濛沉见我平静下来才开口,这个家伙还真是会卖人情。 不过,顾濛沉的确有资格在我面前卖人情,谁让他救了我的命呢?我伸手从怀里取出了双鸳令:“顾濛沉,这个给你。” “给我这个做什么?” “回裘辉阁,同盟会最后一天,杀上云山。”说着,我拉起了他的手,把双鸳令塞到他手上。我原本想把黄道年给的那个瓶子一起交给他,但想到云山上那个院子里还有那么多人,我便没有动那个瓶子了。 顾濛沉看着我塞到他手里的双鸳令,半晌才开了口:“你确定我会去?” 顾濛沉这句话问出来,倒让我再说不出别的话了,是了,我怎么会这么相信他,我怎么会这么相信他 “濛沉,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素玉把命都赌在你身上,你怎么还问这种问题?” 慕琮筠这话说得我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这家伙真是讨厌,一张嘴就没有一句正经话,这次莫不是歪打正着地说对了吗?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还愣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倒是顾濛沉先把我手拽了起来,把双鸳令放回我手上,他看向我的眼神里的那份坚定,让我一时有种想逃的念头。 我正要转手再把双鸳令塞回顾濛沉手上,却不想他先抓住了我的手:“我骑马来得及,等我。” “我说你们俩够了。”慕琮筠在边上一脸不耐烦,夜色再深我也能感觉到他没有心思再呆在这了,“要去哪都得抓紧时间,你们是打算等天亮了再走吗?” 顾濛沉把手收了回去,别过头:“你放心。” 顾濛沉说完就往我身后走去。我虽没有转过头去,却也听得分明,上马,调转马头离开——裘辉阁,该往北走。 我拿着双鸳令,站在原地很久,顾濛沉身上的伤不是一两天可以痊愈的,他还要这样日夜兼程地赶路 顾濛沉,你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那要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你放在心上呢? 我吹响双鸳令唤来双鸳,但这个时候我却一点都不想回到云山院去,不光是因为我不想去参与那个什么同盟会,我还想这大概,是我的任性吧。 夜色浓重,连灯火也都没了,一切的一切都都进入了梦乡。或许只有我才是那个最不合时宜的,清醒的人。 我驾着双鸳飞得极低,一路跟着他们俩。好奇怪,我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两个男人同行,用得着我来担心什么吗?他自己都不肯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难道还要别人来操这份闲心吗? 我正想着,却怎么感觉这天像是下雨了。想想,自己好久没见到雨天了,不过这会儿的雨,可真是糟透了。 迫不得已先让双鸳快些往前面飞一段路,这已经快到罗汉岭了,我没记错的话这一片是古丈坪,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寺庙,尽管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但遮风避雨应该是没问题的。 还好是双鸳,雨还未下下来我们就已到了那小庙前,我跟它一前一后地进了这庙的大殿,刚坐下不多会,雨就下下来了。 我仔细想了想,双鸳从他俩身后到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可是他们骑马,再加上这雨 双鸳在一旁哼哼唧唧的,我转头去看着它,忍不住笑骂道:“你哼个什么劲,人家可不劳你费心。”笑它是笑它,可我看着外头的雨,心里却也不好受。 我看着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皱起了眉头,再转头来看双鸳的时候,这家伙已经站起身往外头去了。 是了,羽毛是不怕水的,它去了,或许他他们,不至于被雨淋得这么惨。我想了想落寒烟提到过顾濛沉身上的伤,再看看这雨,罢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过了大半个时辰吧,人的气息,脚步,混迹在马蹄和雨点之中,的确是很难分辨,但听见了双鸳的叫声,我突然放了心一般。 两个落汤鸡和两匹刚洗过的马走到了门口,而双鸳,居然这么懂事地张开着翅膀给那两个家伙挡雨,我的确是心疼了。 “还不快进来,我的双鸳淋坏了你们赔吗?”我看着顾濛沉和慕琮筠两个家伙,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就说不出半个好听的字来。 而他们俩,很显然根本就没想到我在这,或许看到双鸳的时候也只是猜测我在不远处,没想到我还在这等他们吧? 顾濛沉和慕琮筠一前一后地进了大殿,双鸳敛翅落地然后低了头走进来,至于那两匹马,站在大殿外的屋檐下,好歹也没有再淋雨了。 “双鸳当真是灵兽。”慕琮筠看了看双鸳,又看向我。 我抬眼打量了慕琮筠一番,他身上衣服已经湿透了,却怎么一点没显出落魄的样子:“天知道双鸳是不是灵兽,我都没舍得让它替我挡过雨”三个人一起往地上坐,我正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跑向顾濛沉。 顾濛沉的衣服全湿透了,自然的,绷带的形状也就能看见了。 尽管听了落寒烟说过顾濛沉的伤,但看这样子分明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偏这家伙自己还跟个没事人似的,他是真的感觉不到疼吗? 大概是注意到我正看着自己,顾濛沉也看着我,微微笑道:“怎么了?” “你的伤” “没事,没那么严重。” 我只得深深叹了口气,对顾濛沉摇摇头,抬手从怀里拿出了黄道年给我的那个狐狸瓶,倒出来两粒药,把瓶子收了回去。 我伸手把药送到顾濛沉面前:“这是暮沅门的秘药,能治百病,解百毒,疗世间伤。” “这种传说也就骗骗你这种小姑娘,真有这样的药,神农谷和芪蘅寨还在江湖混什么?”慕琮筠看了看我手上的药,又看见我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禁笑道。 我抬眼看了看慕琮筠,冷笑道:“神农谷要是能研制出这种药,暮沅门还混什么?” 我有意不提芪蘅寨,因为芪蘅寨说到底不过是些迷魂香麻沸散烟雾弹之类下三滥的手段,而神农谷弟子却个个都是悬壶济世之人,这两个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你不用跟他啰嗦。”顾濛沉看着我,听了我和慕琮筠的话只勾了勾嘴角,伸手拿了我手上的药没有犹豫分毫就往嘴里送。 一般来说,这样的药最起码也要用水送下,可他,却是直接就吞下去了。 “你不怕她下毒?”慕琮筠看着顾濛沉把药吃下去,饶有兴致地问道。 顾濛沉仍旧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我不能明白,但他接下来的那句话我却是一字一句地记着:“就算有毒,我也会吃。” “不是吧濛沉,你现在都这么说话的吗?”就是这儿再暗,我也能看见慕琮筠一副玩笑着看好戏的样子。 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衣服湿成这样,会着凉的吧?”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叫他们当着我脱光的意思,但湿衣服穿在身上总归是不好的。 慕琮筠点了点头,环顾周围一圈,好像是发现了些可以烧火的东西:“素玉,你会生火吗?” 我听了慕琮筠的问话微微一愣,摇了摇头。出门的时候自以为来送个信,火折子没带,钻木取火可真是太难为我了。 慕琮筠站起身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就差说话时把最后三个字都翘到天上去了:“就知道女孩子什么都做不来,看好了。” 不得不说,慕琮筠这家伙虽然说话不靠谱,但做事还是靠得住的。只见他麻利地生了火,这下子连双鸳都过来凑热闹。 这会子,我便自顾自地转过身去往大殿的门边走。 “素玉,你” “你什么你,还不赶紧把衣服弄干,你打算让素玉看你脱?” 这俩家伙,到哪都不得消停。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地上不平处早已有了深深浅浅的水洼,只是那雨滴打得那水洼上照不见半点周围的景色。 我坐在门边,听着风声雨声,看着浓重夜色下的倾盆大雨,当真是有种久违的感觉。 不记得过了多久,只记得那雨渐渐小了,只剩下屋檐上的水滴还不顾一切地要往地上去,砸得那水洼之中竟有了涟漪。 顾濛沉拿着已经干了的外衣过来,他大概以为我睡着了,还是准备要给我披上,却没想到我先转过了头去。 “你,还没睡啊?” “这样的雨景好久没见,一时贪看。” “临潼镇西树林里的那些人,也是因为你这个‘贪’字被吓唬成那样的?” “你怎么知道?” “没想到,素玉是这么贪玩的人。” “我”这家伙,分明是我帮了他大忙,不说一个谢字也就罢了,怎么还来打趣我。 “多谢。” 顾濛沉道谢的样子的确很真诚,但我却不觉得他真的有多感谢我,想想他自己一身的伤还昼夜不停地奔往云山,我真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一个所谓的同盟会,有那么重要吗? 思索了一会,我终于还是问了:“顾濛沉,你到底会把什么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破庙苦心人,旧事未留痕 顾濛沉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问他这个问题,微微一愣。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 只是,顾濛沉只愣了那么一瞬,接着就双眼凝视着我:“你啊。” 他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在开玩笑,但那双眼睛又偏那么认真,认真得让我没办法怀疑他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我别过头去不再看顾濛沉,每次看着他的眼睛,明明知道自己无处可逃,可我还是好想逃开——我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就算心里很明白,他,堂堂裘辉阁顾大公子顾濛沉,曾为我受伤,为了我杀人,但我却始终觉得他靠近我,有他的目的。 顾濛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把他的外衣披在我身上。我偷偷地用余光看着顾濛沉的侧脸,好奇怪,明明没见过几次的人,怎么会觉得这么熟悉。 顾濛沉抬眼看着天边,良久,他才慢慢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自己的性命一点都不上心?” “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顾濛沉转头来看着我,微微皱眉,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因为我不顾一切地奔往云山?” “是。”我也转过头去看着他,依旧照实说,这的确是我的感觉。 “你是在担心我吗?”顾濛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你身上的伤,心里没数吗?” “可我,只想快些见到你。” 我索性把顾濛沉的衣服还给他,站起身往大殿里头走,什么跟什么,他是以为我长这么大没见过男人吗,看在他救过我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什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顾大公子,别开这种玩笑了。” 那边的火只剩下一点点了,慕琮筠那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难怪顾濛沉说这些话的时候,慕琮筠一个字都没说。 我刚往里走了几步,就觉得自己踩到的这块地方有些不同,我往后退了一步俯下身子敲了敲地面,这一块下头是空的。 顾濛沉见状,也转身往我这走,他大概已听出了什么来:“怎么了?” “什么人!”慕琮筠突然站起来,虽是紧紧盯着我,却显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实在没心思多跟他们多说,只一心一意找着这块地方的接缝处。 先是慕琮筠三两步走了过来:“找什么呢?” 顾濛沉这会子也走到了我身后,俯下身子来细细看了看这块地方,继而站起身往边上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我正敲着的这块地方便开始下陷。 分明只有几步的地方是空的,却没想到这是密道入口,这台阶一直往下,甚至比一般的井还要深。 我起身便要往下走,却被慕琮筠拦住:“我先下去看看。” “你都没睡醒,赶紧让开。”我没好气地呲了慕琮筠一句,那家伙有些不明所以,当然了,如果他刚一直醒着听见顾濛沉跟我开那些玩笑,估计就清楚我这会为什么没心思理会他们了。 终是我先往下走,那两个家伙也一直跟着我。 一路顺着台阶走到了最底下,这是一间密室,尽管黑灯瞎火的,但感觉到足比那上头破庙的大殿大了一倍还多。按理说这样的密室里应该会把人闷死,而我并不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与上头不一样,也就是说这密室除了大殿里那地方还有别的未被封死的出口。 我们刚走了没几步,这密室里的东西好像挺齐全,再静下心来,这里头有人,并且只有一个。 “出来!”我厉声呵道。被关在这种地方的人,如果没有丧尽天良,那就一定是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话音落下,就听见左前方的角落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飘出来一个极其微弱而又让我觉得十分熟悉的声音:“素玉姑娘?是你吗?” 我不能确定是谁,但这个声音我应该最近还听见过。我正要抬脚上前去看看那些东西挡住的地方到底藏着谁,身后的顾濛沉伸手拉住我:“小心。” 之后,是慕琮筠上前去三两下把那堆东西挑开,只见里头有人被绑在椅子上。 “小朱雀你怎么也在这?” “你你是?”慕琮筠好像是见了鬼一般,连话都不会说了。也对,还没睡醒的人看见蓬头垢面的家伙,自然会有点恍惚。 我走上前去,先拔剑把那绳子斩断,再来细细看他——那人蓬头垢面,我正纳闷怎么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人,却不想那家伙直直地跪在我跟前:“求求你们,救命” “你是?”在我盯着那个人的时候,顾濛沉走上来,谨慎地开了口。 我蹲下身子,皱着眉头仔细地看着那个人,虽然蓬头垢面,消瘦得不成样子,但现在也只能凭着这声音猜:“云山派掌门,陈功赦前辈?” “对,对,素玉姑娘,你救救我” 黄道年,莫不会连这个都算准了?我先把那人扶起来让他安稳地坐在椅子上,还来不及说话,顾濛沉在我身后也皱起眉头吸了一口冷气。 慕琮筠看着这个人,轻慢道:“这几日就是武林同盟会,云山上宾客众多,你是陈功赦,云山院里那人是谁?” “赤翎堂的人,对吗?”顾濛沉开口问道,顿了顿,略微思索着,“赤翎堂最擅易容乔装的,聂戎青,是不是?” 慕琮筠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继而他也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云山派会跟赤翎堂c雪月庭搅和到一起的原因。 我并不意外顾濛沉能想到这上头,抬手从怀中取出了狐狸瓶,倒出来一粒药递给陈功赦。 陈功赦接过便吞了下去,我原想给在密室里给他寻些水,却不想他吞了药就开口嘱咐我。 “素玉姑娘,去年夏天我见了萧遥,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萧遥前辈 我听到“萧遥”这个名字,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像从平地走到了悬崖上。 “萧遥”我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两年前在叶栖木落院见到他最后一次,那时是师父让我去扶风城找白莠师兄和其他的同门,再跟他们一起把开天斧带回来,我去向他辞行,“我是说,萧遥前辈,要跟我说什么?” 可是,我到扶风城的时候白莠师兄他们已经离开,开天斧也下落不明。等到今年开春,我跟白莠带着开天斧赶回来的时候,众人都很默契地不再跟我提起萧遥这个人了。 师父也开始有意无意地给我安排一些远途且紧急的事,是以我到过满目荒凉的“潜虬飞鸿”,到过只剩萧索的“凤林龙泉”,也到过再听不见歌声的“偕友言归”可就是,再没到过那“叶栖木落”。 之后,渐渐的,开始有传言入耳,他们说,萧遥去世了。我不信,萧遥明明说过要等我回来的,他还答应了我好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所以这次,说到武林同盟会上能见到流霞沽水枪,我本以为 “萧遥说,他恐怕不能遵守承诺,陪你赏雪中梅香了,让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听完了陈功赦的话,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走到密室另一侧的角落里。腿好像有些软,我一下子就蹲坐在地上,萧遥前辈果然,你当初说会等我回来,是骗我的吧? “萧遥他,还说什么了?”我看着对面的墙,紧紧皱着眉头,明明刚从大殿走下来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这会子却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陈功赦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不再称“萧遥前辈”而是直呼其名,尽管我不记得萧遥和陈功赦的交情有多好,但陈功赦既能想到去叶栖木落看萧遥,也足够我心存感激了。 “萧遥还说,他答应你的事,会有别人替他做的。”这会子陈功赦的声音明显要比刚刚有力气许多,想来那药有用不假,陈功赦自己也在运功恢复。 可是,我现在理会什么事的心思都没有。 萧遥,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才八岁,而二十四岁的那家伙已是风流英侠,更有“无羁子”之名。 一晃到如今八年有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分明还活得好好的,可这家伙居然 “陈掌门,萧遥前辈,可是当初在回雁堂的火中救出谷家后人的无羁子?” “难道世上还有第二个萧遥?” “这么说,流霞沽水杀出霜繁岭,说的也是他?” “流霞沽水枪当初的确在萧遥手上,至于霜繁岭是怎么杀出来的,素玉姑娘应该知道。” “霜繁岭,除了他和我,还有三百人。但活着从霜繁岭出来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知道他们在变着法让我说话,怕我钻牛角尖吗,不可能的,我只是有些,有些难受而已。 我不愿再往前想了,萧遥,我跟他一起看过阳升月落,听过花开雨落,我原以为他会一直陪着我的,所以我才想要证明他没有离开,可是 “好了,上去吧,再等会天该亮了。” 我说完话,要扶着墙站起身,顾濛沉上前几步走到我身侧扶了我一把。 慕琮筠和陈功赦先出去了,因为,我半天挪不动脚步。 真好笑,上次那把假的冥炎飞刀的事才过了几天,顾濛沉这家伙就又看见我这个样子。 “你,还好吧?” “我还以为这次,能看见萧遥呢。” “傻瓜,人死不能复生。” “是啊,可他答应,会等我回来的。” “萧遥前辈,是怕你伤心。” 我转身看着顾濛沉,为什么这家伙非要跟我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什么怕我伤心,我真的不想听关于这些东西的任何一个字:“他这样,还不如早些告诉我。我最后一次见他时候他他分明” 我意识到自己言语中带了哽咽,眼睛有些难受,不能哭,不能哭 顾濛沉一把将我抱住,不得不说,被顾濛沉抱住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好,我用尽全力压制住的泪水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 顾濛沉却若无其事道:“想哭就哭吧,我看不见。” 我用力推开了顾濛沉,自己抬手随意擦了擦眼泪,没有说话,或者说我根本说不出话来,转身从台阶上跑到了那小破庙的大殿上。 “陈掌门,我先回云山。您跟着顾大公子和慕琮筠。到时,咱们云山见。”我一路从密室里跑到大殿上,见了陈功赦和慕琮筠,撂下了这几句话,往边上去拍了拍双鸳的翅膀,就往大殿外逃了。 天很快就要亮了,我应该要尽快赶回云山的。双鸳也很明白这回事,总算是在大批宾客到达之前,回到了云山院的偏院里。 我回到屋子里,床上放着我自己的衣服和平沙落雁剑。我换好了衣服佩剑之后,往外头桌边去坐下。 这会子天色还早,可我也没有想睡觉的意思,只得趴在桌上发呆。 正在这时候,外头有人敲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闲叙今昔事,难解新旧忧 “进来吧。”我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应着,我甚至不想管是谁在外头。 “你怎么这会子才回来?”闵邕宁推门走进来,他居然学会敲门了?我不禁诧异地看着他。 闵邕宁一点都不客气,走到桌边坐下,见我诧异的样子,干咳了两声:“我怕你在换衣服。” “有心了。”我自顾自地点点头,继续歪着头趴在桌上。 闵邕宁看我这副样子,倒忍不住笑了笑:“怎么失魂落魄的?” “我见到陈功赦了。”我盯着桌角应声答道,仍旧有气无力。 闵邕宁不以为然,随口说道:“陈师兄就在云山院,你见到”说到这,他突然停住了,他总算是明白其中,什么不对了吧。 我仍旧趴在桌上,满脸都写着失魂落魄,漫不经心地道:“那是聂戎青。” 闵邕宁皱了皱眉头,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怪不得,这么反常。” 我没功夫再多说或者多跟他一起想什么别的,诸如如今的云山派里到底有多少聂戎青的人之类的事情,满脑子就是那一件事:“他还,帮萧遥传了话。” “萧遥前辈”闵邕宁先是微微一愣,他这才知道我为什么是这副样子趴在桌上了吧,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惜,此生无缘一见。” 闵邕宁该是如今我所知道的,还有几分萧遥的性情的人了,他们居然从来没见过面,当真是可惜。 可是,我又算什么呢? 我本就脑子里只有那一件事,这会子更是没心思再想别的了:“我想好好静一静。” 说完,我把头埋进了双臂之间,这件事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原本以为可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当听到陈功赦告诉我那些话的时候,我 “素玉,萧遥前辈他,说了什么?”我能听得出闵邕宁言语之间的担心,可这时候我真的不需要这样的担忧,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好好想想,这云山的武林同盟会。 我仍旧低着头,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像讲别人的事一样说着:“萧遥说,他答应我的事,会有别人替他完成。” 我说完,自己就闭上了眼睛,好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沾到了袖子上,幻觉,一定是幻觉。 过了半晌,闵邕宁才半开玩笑地开口问我道:“顾濛沉呢?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听到闵邕宁说“顾濛沉”三个字,脑子里一晃而过那个眼神,他玩笑着的那一句“你啊”,还有他抱我的时候 “素玉?”闵邕宁可能以为我睡着了,或是以为我哭得不成样子了,站起身来走到我跟前来蹲下身子,还伸手拍了拍我后背。 我被闵邕宁这一拍,立马坐了起来,简直怀疑自己自己都在想些什么,慌乱地说道:“啊?哦是在一起,路上下雨了,所以就避雨去了。” 闵邕宁见状,似是放心了不少,站起身来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落姑娘。” “寒烟怎么了?”我听闵邕宁说去看落寒烟,一下子脑子里的弦被绷紧了,她绝不能出事。 闵邕宁看着我,嘴角勾了勾,又带着些许无奈和抱歉地说道:“昨晚你走了之后她来找过我,问了我很多颍川落家的事。” “你都告诉她了?”我蹙眉看着闵邕宁,颍川落家,那可是传闻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几年干的无一不是伤天害理昧良心的事,落寒烟听了这些,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闵邕宁看着我一脸担心的样子,反倒冷静了下来:“不然还能怎么办,难道要骗她,等她去了以后自己看见吗?” 我也只得点点头,毕竟这样的事,只能实话实说,否则等落寒烟真的去了颍川落家亲眼看见那些,可该怎么办? “既然是这样,我就不过去了,你告诉她我昨晚淋了雨,有点不舒服。”想了想自己现在这样子,的确不适合去劝落寒烟什么,说不定到时候还得她来劝我想开些。 闵邕宁点点头,再对我笑了笑,再抬手指了指眉心示意我不要蹙眉:“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我舒展了眉心,再听了闵邕宁这话,也只得扯了扯嘴角,总得让他放心地去劝落寒烟才是啊。 闵邕宁走后,我转身走到屋子里,在床边坐下。 我从怀里贴身处拿出那白玉叶笛,萧遥,你听见闵邕宁的话了吗,可是你,你怎么能这么骗我? 白玉叶笛是十二岁生日那天萧遥送我的,白玉叶笛,原本是一对。我记得萧遥说过,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吹响这白玉叶笛,他都会立刻赶到我身边。 想一想,这白玉叶笛,除了萧遥教我吹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吹呢,第一次,他就食言了。 萧遥,萧遥,你,当真逍遥,逍遥自在;当真是无羁子,无牵无挂毫无羁绊。 我记得当初白楠师兄问过我怎么会直呼萧遥前辈之名,我曾说萧遥待我如父如兄 如父如兄,即使我没有说出口过,甚至就算我自己心里都不清楚,但萧遥应该是知道的,对他,我从来都不只是对父兄的敬重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知道外头有人,但我实在提不起心思去问。这会子早上已过了一半,我也不知谁会在这时候来找我。 “素玉姑娘?你在吗?”果然,传来敲门声和问话声。 我听这声音,是苏少岭:“苏梅郎?进来吧。”尽管提了提声音,但还是改不了我这什么都没心思的样子,真的满心都是那几句话,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素玉姑娘?”苏少岭走进来,我却还靠在床边,是以他站在桌边朝着屋子里头又叫了我一声。 我立马站起身来往桌边走,示意苏少岭坐下:“我没事。” “这是,白玉叶笛?”苏少岭点了点头坐在桌前,目光落在了我随意放在桌上的手上,当然了,我手里还拿着白玉叶笛。 我听了苏少岭问话,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白玉叶笛,连忙定了神:“哦,是。” “是萧遥前辈”苏少岭开口便说了这几个字,但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停了下来。 我扯了扯嘴角,听他说起“萧遥前辈”四个字,真是恍如隔世,直道:“我倒忘了,你跟萧遥前辈挺聊的来的。”不知怎么的,头不自觉地低下,心里好像被揪住了一样。 苏少岭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说去年夏天陈掌门去见过他,那大概是除了他身边的人,最后一个,见他的人了。” “我知道,陈掌门,已经告诉我了。”我抬头看着苏少岭,我当然知道苏少岭和萧遥关系不错,而我很想知道陈功赦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去找萧遥,而且就那么巧地知道萧遥在叶栖木落。 苏少岭看着我,张了张嘴,却是过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怪他吗?” “我哪会怪他只是怪自己,没能早些回来罢了。”我仍旧扯着嘴角,但这会的表情一定难看极了。 “抱歉” “不妨事,你今天来” “哦,我今天来,是想问”苏少岭说到这就停下了,转头看了看门外,再回头来看着我。 “如今的云山掌门,和陈功赦”我有意把中间的和字说得轻了些,怕外头那人听了什么去。 至于后头,自然是随意说了些陈功赦的事,不过中间有些细节我胡乱说了,我倒要看看这聂戎青能装到几时。 而苏少岭,听见了我那个“和”字,也就全明白了。 我拿着那白玉叶笛仔细看着,朗声问苏少岭:“萧遥,为什么那么喜欢叶栖木落?” 我索性把“前辈”两个字省略了,毕竟很多事情,苏少岭是知道的。 苏少岭听了我的话,反倒是笑了起来,一脸戏谑地看着我:“难道你会不知道?” 我笑了笑,看着门外,心说那人怎么还没走,微微蹙眉:“我怎么会知道?” “那院子里,不是你帮他布置的吗?” “我不过就要了一树梅花而已,他还答应过要陪我一起看雪间梅开”我说到这,感觉到门外那人离开了,这才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嘱咐苏少岭,“陈功赦跟着顾濛沉去了裘辉阁,同盟会的最后一天他们会一起来。” 苏少岭可能看了我这么快的变化觉得有些适应不了,先点了点头,才开口道:“我已经传信回去,算来,他们应该在路上了。” 我点了点头,想起什么来:“对了,洪尘昃呢?” “他大概又去厨房了吧。”苏少岭回答得理所应当,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这会子去厨房做什么?” “他说,人总是要吃东西的,那人总不该连自己也不放过吧?” 洪尘昃难道是去看那些人做饭吗,真是一点也想不通他急着这会子盯着厨房做什么:“我可不觉得聂戎青同盟会三天需要吃东西。” “是也是,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苏少岭听了我说的那个名字还是有些吃惊的,继而就点了点头,无奈道。 苏少岭无奈也是有道理的,聂戎青可不是好对付的家伙,只是我看着苏少岭一脸无奈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 苏少岭这么一问,我倒觉得自己笑得不合适了:“你告诉他,有心思盯厨房,不如去看着周子甚。” 苏少岭点了点头,他到底是个明白人,这次赤翎堂和雪月庭费了这么大手笔,当然还有排除异己的打算。 周子甚,本就是被神农谷逐出师门的人,我可不觉得赤翎堂和雪月庭到如今还容得下他。 不多时,苏少岭离开,我也收了手上那白玉叶笛,出门到这云山院里四处走走。 偏院外头不远处有人在弹琴,这琴声曲子好熟悉,该是《楼虚月满》开头的一章《相思半》。青天白日里竟有人弹这样的曲子,当真是情到深处不自禁么? 我循着琴声一路走出偏院,直到了这小花园中,方见了那弹琴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径上独往来,厅内闲见室 如今这时节的花园里,早已没什么可看的了,要不是为这琴声,我也懒得走到这来。 风吹残叶,早已经没有春日的温柔与花香,更过了夏夜里的清凉,反倒是剩下了和这曲中一样的萧瑟。 在这样的花园里,弹琴的那位公子的红色衣袍,恣意散着的青丝,当真是格外引人注目。 不过那人没有在乎我的到来,反而是更加自在地弹着《相思半》。这曲子极好,只是其中的哀感缠绵是寻常男子弹不出的。我也曾很喜欢,只是甚少弹起,到如今想来,自己竟连琴都已是许久不弹了。 待那人一曲弹完,我才迈开步子走上前去,他也转过来看我:“姑娘好兴致。” “哪比得上公子雅兴,只是这《相思半》,可不该在此时此地来弹。” 那人抬眼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的琴,若有所思道:“姑娘为何说这曲不该此时此地弹?” 我看了看周围,花早尽,叶渐衰,留得三声鸟鸣赠颓垣,七分流光付断枝。要说情景琴音,这儿是没错,可惜这武林同盟会,哪里容得人清净? 我再看了看他手边的那把琴,当真是许久不弹琴了,连看到琴都觉得恍若隔世。这两天究竟是怎么了,分明自己没活过多少年,却总觉得有些事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似的。 那人看着我笑了笑,继而站起身来给我让了琴前边的位置,却是没有说什么。 我自然明白他是想要让我弹一曲,只是这时候我听琴或许还有兴致,让我弹只怕弹的是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我亦看着这人,对他摇了摇头。 “既如此,姑娘请便。”他并不与我多客套,坐回琴前,起弦一曲《匣中鸣》。 我自知多待无益,便转身迈步退出花园,正好碰上一个姑娘进去。 “素玉?”那姑娘见了我,惊喜地叫道。 我打量了她一番,并不记得自己有见过她,大概是哪位前辈的女儿,我见了没印象吧:“姑娘是?” “我叫傅芷兰。”她倒是一点都不见外,这么活泼的性子,想来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又听她继续道,“去年跟我师父去论剑时看见你在台上,可惜当时没说上话。” “尊师是?”尽管傅芷兰这么说着,可我还是没有丝毫的印象,毕竟在论剑时没跟我说上话的人,我也没太大兴致去了解。 傅芷兰笑了笑,些骄傲地说道:“我师父是霁云宫宫主的大弟子,风行舟。” 我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风行舟,就是那个辩书还有两把刷子,论剑就没在我手上胜过的所谓前辈。算了,看着傅芷兰的样子,我的确不想砸坏了他的招牌。 我看着傅芷兰点了点头,扯着嘴角跟她寒暄道:“原来是行舟前辈的高徒。他有个徒弟极擅音律,素有‘文君婿’之名,不知是” 我知道风行舟的确有这么个有名声的徒弟,不过霁云宫“文武艺药”四部,这几年好像都没出过排得上号的高手。 “就是我哥哥傅安竹。”傅芷兰说着,更加得意了,抬手往那花园里指了指。 傅安竹竟也能称得上是“极擅音律”吗?霁云宫当真是,除了宫主月商庭之外,就再没人了吗? 琴声未绝,是傅安竹隔空传音:“芷兰,干嘛呢?” “哥哥,你过来嘛。素玉姑娘在这。你来见见嘛。” 听着傅芷兰跟傅安竹喊着话,再看她往花园里走要去找傅安竹,我便转身往花园外走,一路去了云山院的另一边去。 平日里我不肯认识那些有名无实的家伙,现在觉得真是太正确了,毕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可是这次不仅来了,还遇上这许多破事,恐怕还得好好地看看到底都来了些什么人。 我一路逛悠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正院,这会子进出的人多,看他们说笑闲谈,总觉得自己是个透明人。 我只得把头低下,心里暗自祈祷着这两天不要出什么事,毕竟等到武林同盟会真正开始的时候,才是真要费些心力的。 “素玉,找什么呢?” 我闻声抬起头来:“洪尘昃?” 洪尘昃也是灰头土脸的样子:“我听说今天来了不少人,就走走看看。” 我笑了笑:“看你这样子,没碰到熟人?” “到底是武林同盟会。”洪尘昃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武林同盟会,不是比武论书。 听了洪尘昃这么说,我也只得点点头,是了,我们在这怎么会碰上熟人呢? 我俩沿着路往正院的另一边走,这块人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听那些无聊的寒暄,我俩在这的确是无趣。 一路走到云山院的西院,这大概是云山派弟子们平日里练功的地方,只是这会没人。 我俩索性就往那西院的茶厅里去坐下,这会子正好这边没人,能好好说几句话。 这西院的茶厅比外头正院的花厅还要气派些,金兽瓷瓶,雕梁描顶。坐落有序,连那椅子也是黄花梨木,我竟不知云山院还有这么奢侈的一处地方。 “你昨晚出去了?” “是,去见朋友。” “哦?”洪尘昃挑了挑眉,或许在他对我的认识中,“朋友”是不存在的吧。 我淡淡地说道:“他在外头玩了几个月了,他母亲叫我带的话。” 就算心里清楚这周围没人,但我总觉得不用在这把话说得太明白,毕竟洪尘昃是个明白人。 “这同盟会也太无趣了,你不知道,昨晚陈掌门叫了几位前辈去后园喝酒,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只怕有的这会子还在醉梦之中呢。” 我听洪尘昃这么一说,不禁开口重复了一下:“昨晚?” “是啊,我去找你,结果被云老头抓去下棋了。” “我师父呢?” “你师父跟颜凤凰闲谈去了。” 颜凤凰,颜召阳,因为他弟子的外号都跟鸟有关系,百鸟之王即是凤凰,故而江湖上人也玩笑着这样称呼他。 “颜召阳到了?” “是啊,昨晚入夜才到的。” “他怎么会亲自来的?” “这次连你都来了,他怎么不能来?” 洪尘昃这话说得,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这次云山的同盟会连颜召阳都亲自到了,看来这些来参加的人也都是各怀目的。 可是颜召阳到了,那慕琮筠这会如果回麓瀛洲,岂不是会遇上麻烦?不慕琮筠是跟顾濛沉一起的,这时间,也只够他们到裘辉阁安排妥当之后,再到云山了 奇怪,我老担心他们做什么,难道那两个家伙自己遇上麻烦了,都不会解决的吗? “想什么呢?” 洪尘昃的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和顾濛沉还有慕琮筠认识不过是个偶然,我不想把这些事跟洪尘昃说得太明白,索性就开口道:“我在想,云山掌门请前辈们去喝酒闲谈,会不会” “他不可能” 洪尘昃话说到这,我便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这个“他”可不好说。 是了,陈功赦没有那个胆子和能耐,可那是聂戎青,无论什么事情与他而言都没有“不可能”这一说。 我没有跟洪尘昃细说陈功赦的事,只随意说道:“酒后的话,不得而知了。” “当今谁都没有那东西的下落,能说些什么呢?” 洪尘昃这话倒提醒了我,大家都清楚谁都没有那东西的下落,那么聂戎青此举定是为了试探众人的态度。 酒,酒当然是个好东西,那些前辈们喝到酩酊如泥方才尽兴的地步,只怕都被他抓住把柄了。 想到这,我微微蹙眉,既然大家都各怀目的,那想必聂戎青昨晚收获也是极少的,但随着时间过去,他们都会越来越坐不住。 “算来,赤翎堂和雪月庭的人也该到了。” “这么说你来的时候,遇上他们了?” 我先点了点头,再随口嘱咐洪尘昃一句:“程鹭滕满身戾气,你多劝劝他。” 洪尘昃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我只听年长一些的同门提过,他俩儿时相熟,好像是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后来各自跟着家人逃难,以至如今。 可惜,程鹭滕那样的天赋,如果不是在雪月庭,大概也能有个好名声。 接着,洪尘昃就随口问了我一些跟赤翎堂c雪月庭相关的事,也是,这两家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花大价钱买我的性命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尽管其中的原因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洪尘昃听我说了我自来被这两家追杀的事儿,开玩笑道:“该不会江湖令一直在你手上吧?” 我看着洪尘昃一脸不正经的样子,没好气地道:“江湖令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看得了江湖令的,几人有好下场?” 是了,“江湖令”到了这个时候,就跟那和氏璧做的传国玉玺一样,早就是个传说了——或者说,比那玉玺还过分,毕竟都没人知道这江湖令是什么样的。更何况,时间上最近的一个得到江湖令的人,回雁堂的谷先生,那可是遭受了灭顶之灾。 “虽是这么说,但还是有那么多人为之不顾一切。”洪尘昃深深叹了一口气,大概他跟我想的一样,江湖令这样的东西,存在世间就是一大祸害。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刮起了风,看这天色恐怕一会又是一场大雨。 又要下雨了,这场武林同盟会的风雨,又要什么时候来呢? 我俩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趁着还没下雨先回各自房间去,毕竟这雨不知几时下下来,更不知几时才会停。却是刚刚才站起身走了几步,洪尘昃就转身去看了那雕花高凳上的绘彩花瓶。 我原对这些东西是没什么兴趣的,但看洪尘昃在细细打量那件东西,索性也过去看看。 我刚刚走到洪尘昃身边,却见他双手抚上那花瓶,微微一转,这茶厅正中我们方才坐的地方,随着那墙壁转来,那,是密室的门? 洪尘昃转头来看着我,我看了看那密室入口,再看向他,点了点头,接着便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幻灵难再寻,散影愧方知 进入这密室,我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耀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待这白光过了,眼前的景象 怎么会,我不是在云山西院茶厅的密室吗?这是潜虬飞鸿? “潜虬飞鸿”本是高望界的锁枫林中水晶湖边的一座古楼,该是能“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所在。但到当时我看见这地方时,却是不知已荒废了多少年,甚至这楼都已只剩框架——大概是朝廷无用,这楼还未被拆完了拿去烧火,已是万幸了。 那时是跟萧遥一起到的这个地方,后来费了些功夫将这楼重建,却是该重新题个匾额。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记得那时我还跟萧遥开过玩笑:“再过几年,可该知道什么叫‘穷海空林’了。” 当时,萧遥玩笑着说的是:“等到你都知道什么叫‘穷海空林’,只怕我就‘戚戚感物叹,星星白发垂’了。” 想到这,看着眼前这楼上挂的“潜虬飞鸿”四字匾额,我心里不禁骂道:“就你还有白发垂的时候吗,骗子。” “阿玉?” 背后的这个声音是我听错了吗?不,不可能,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叫我。 我惊慌地转过身去,他,真的是萧遥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眉边风云,目中日月。似冰成青松之气,若玉为肤骨作形,右手持着那杆熠熠生辉的流霞沽水枪;他,一如往日,分明还是那个肯长枪醉月笙,匹马踏诗文,看神州春色,听晴初雪融的人。 我不由得养身后退了两步,萧遥,他不是已经 萧遥见状,上前了两步,略带担心地问道:“阿玉,你怎么了?” “萧遥”我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开口叫出这个名字,眼眶不由得觉得有些湿,哪怕我们现在隔的这么近,我也不确定他是否能听到我的声音。 “你怎么了?” 萧遥抬起左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擦拭着我眼角那点湿漉漉的东西。要不是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我甚至还不肯相信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 我看着萧遥,一时间什么都忘了,什么云山什么武林同盟会,什么西院茶厅什么密室,我什么都不想记起来。 “真的是你?”我只是,还有点不敢相信而已。 萧遥看着我这又无措又惊喜还带着眼泪样子,倒是笑了起来:“难道,有人冒充得了我?” 我听他这么一说,连忙侧过脸来自己随手擦了擦眼泪。萧遥看我转身,自然也就把手放下。待我再转头看向萧遥时,他也正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双眼里这种快要溢出来的深情与宠溺,似乎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任何事。可是,萧遥从不用这样的眼光看人,即使是对我。 我盯着这张脸,这分明就是萧遥的脸,但这个人,一定不是萧遥。我没有立刻质问或是揭穿他,大概因为这张脸,真的太久没见到了吧。 萧遥,到底是已经离开了。 我闭上双眼,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这个人不是萧遥,我还在云山,外头还有很多人,很多事。 “阿玉?在想什么?” 那个声音渐渐地远了,散了,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候,才看见了这个密室原本的样子。 有若干的绳子吊着不计其数的钥匙高高低低地垂下来,这里头有几十个大柜子,像药店里存药的那种大柜子,不过这里头可没有半点药香。 所有的抽屉都上了锁,想来,每把钥匙对应一个抽屉,不是掌管这里的人只能无功而返。 洪尘昃此时此刻正站在我旁边,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你刚去哪了?” 我被洪尘昃这问题问得愣住了,刚刚我是进了幻境不假,但这家伙就没有自己的幻境吗?想到这,我看洪尘昃的眼神大概露了些疑惑吧。 “怎么?”洪尘昃略带担心地看着我,再问了一遍。 我收回疑惑的眼光,那样看着他的确不太合适,直道:“刚白光一闪,我到幻境里去了。” “你看到什么了?” 听着洪尘昃的问话,我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萧遥。” 洪尘昃听了我说的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反应,又或许是我的确没注意看他神情的变化。 我俩各自在密室里四处走着看着,这里的一切好像没什么异常,但突然有一条绳子断了,钥匙正落在我的脚边。 我没有想太多,蹲下身子把钥匙捡起来。那钥匙上分明刻着“南原”二字,不过,是霍扎文。 “南原”我看着这两个字喃喃着,自然站起身来去找这钥匙对应的那个抽屉。 我自顾自地找对应的抽屉,不过这会子又不知道洪尘昃到哪去了,不管他了,这么大一个人也丢不了,自己接着找抽屉吧。 我走到一个柜子前,还没等我细看抽屉上的字,这钥匙好像突然被那抽屉上的锁感应了一般,我感觉到那钥匙挣扎着要往那个抽屉上去的力量,便松了手。 就在我松手的瞬间,那钥匙飞一般地,径直向我身边这个柜子上第五排第五个抽屉上的锁上去了。 我走上前去,随手拧了钥匙,锁是打开了,但拉开那抽屉时又闪过一道白光。 “该死的幻境。”我闭上双眼,心里骂道。 等我听到周围有风声的时候,才睁开了眼睛。这 这里东溪不假,可我不记得自己到过的东溪有这么一个地方。 我左手抬了抬,不经意地放到腰间,本是习惯地想握住平沙落雁剑,却不想什么东西都没抓住。 我低头一看,平沙落雁剑的确在腰间,但整把剑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我的手可以从中挥放自如。 我看了看周围,这该是在谁家的庄院之中,这主人一定是天外之人,看得出这一草一木都不落俗套,就是跟“叶栖木落”有些相似。 江湖人都说东溪的景色是“柳影梅枝间”,不假的,“东溪春近好同归,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 看这意思,这幻境里的日子该是平沙落雁剑还未打造出来的时候,那这东溪我所没见过的地方,该是谷家了? 我刚刚才想明白,眼前的场景就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样,一瞬间换了个样子。 “师父?”我看见那个熟悉的人迎面走来,可他好像没看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一般,径直往前去了。 我跟着师父走了一路,见师父进了一处院子,我走到门口,抬眼看见匾额上三个大字“回雁堂”。 果然是当初东溪谷家的回雁堂,我正要迈步走进去,眼前的一切却又变了个样。 这会子我看见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抱着他的小女儿。长这么大,每次见这种场景心里都觉得酸酸的。 不过,我还来不及感慨什么,眼前的场景就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山林野径的茅屋简院里,清晨露水特有的味道被浓重的血腥味掩盖。 这是缠绕我多年的噩梦,院子里,全都是死人。尽管早已不记得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那种恐惧和慌乱就像血液里的烙印。 我能感觉到院子外头的杀气,不自觉地想往屋子里躲。 突然,门开了,但先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一把飞刀。 我一时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量和勇气,抬手食指中指一夹,稳稳地接住了那把飞刀。这是冥炎飞刀,一定是。 可我还是没见到那个用飞刀的人,一时间眼前的场景像画轴一般,再也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去辨别,大火,飞刀,鲜血,奔命 最后,终于停在了一个场景。那是一个冰窖里,很冷,但那浓重的血腥味好像是在拼命地要给这冰窖里加一点点温度。 我觉察到血腥味的来源是身后的那个人,连忙转过身去 散了头发的顾濛沉正坐在我身后,他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衣衫上全都是血,连白鹤卧雪刀的刀鞘上也沾满了血渍。 我上前两步蹲下来,伸手想替顾濛沉把脉,却不想他双眼突然睁开,抬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顾濛沉看我的目光一如那一晚他玩笑着说那句“你啊”的时候,或是他现在看清了是我,手上一用力,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他们说的,都是骗人的,对不对?” 我有些不明所以,便一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但顾濛沉分明就很微弱的话音还带了哽咽,一时像有什么东西揪着我的心,只得抬手拍拍他的后背。 “你放心,我没事。” 我分明能感受到顾濛沉抱着我的力量渐渐消失,那微弱的声音说起这六个字时却说得那么肯定。 我只觉得鼻子一算,泪水不自觉地落下,尽管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只知道眼睛闭上再睁开的瞬间,我回到了那间密室里。 我整个人好好地跪坐在密室的柜子边上,在我身侧地上是刚刚的那把钥匙。而当我再拿着钥匙站起身来,抬头去找刚才自己打开的那个抽屉,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会,洪尘昃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一脸严肃,急匆匆地走到我身边来,看我没事,他才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我看着洪尘昃,这家伙,难道真的没有自己的幻境吗? “该出去了。”洪尘昃打量了我一番,再看了看这周围,说完之后就转身迈步往外走了。他大概,是真的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吧。 我刚跟着洪尘昃往外走了两步,就听见左边的墙里有动静。 我走到左边的墙边,侧耳趴到墙上试图把声音听得清楚些,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听什么呢?” 洪尘昃大概是没见我跟上去,回头来看。 我从墙边往中间走了两步,看了看墙,又转头看着洪尘昃:“我刚才听见里头有动静,但这会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洪尘昃听了我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走到这墙边来,侧耳仔细听着,又抬手敲了敲墙壁:“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见状,只得扯了扯嘴角:“可能是吧。” 大概,进了两趟幻境,回到这密室里还不太适应? 这么想着,我便跟着洪尘昃一起往外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旧伤引新事,琴起园中凉 我把钥匙收好,跟着洪尘昃从密室出来。 外头雨已经下过了,看这日头该是已经过了正午了。 我和洪尘昃一路随意说了几句话,到了云山院正院之后就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了。 想了想方才在那密室里的事,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云山派竟还藏有制幻境的地方,这事情是不是该去问问闵邕宁? 我自己颔首低眉地一边想着这些,一边随意地往前走,这会子云山院里的人该都吃了饭各自回房或是找地闲聊去了,四下走走说不定能碰上什么不寻常的事,却不想刚一抬头就看见了周子甚。 “哟,这不是素玉姑娘吗?怎么失魂落魄的?不舒服啊?”不得不说,本来没什么不舒服的,但听了周子甚这话音,真挺不舒服的。 我打量了周子甚一番,真想快些弄清楚他到底知道些什么,然后就把他从山上扔下去。我抑制着揍他的念头,开口问道:“周公子是打算给我看病么?” 我这句话一问出口,周子甚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一般:“你这一说我可怎么开口啊,不过”说到这,他有意顿了顿,目光愈发的猥琐,脸上的笑意也让人更加觉得恶心,“你是打算让我怎么给你看啊?是你到我房里去,还是我去你房里啊?” 我实在是懒得理周子甚这登徒子,要不是师父嘱咐过在这不要太任性,我昨儿看见他的时候他至少已经站不起身了。我的手已不自觉地放上了平沙落雁剑,一忍再忍,抬脚就想走。 却不想周子甚这家伙,竟还抬手想来拉我,嘴里还说着什么:“别走这么急啊,素玉姑娘。你说你时时都跟” 我先是抬手捏住了周子甚的手腕往侧一扔,转身抬脚往他脸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接着再是“啪——”的一声赏了他一个耳光。 “你!你居然敢打我!”还好,这张脸还能让人认出来他是周子甚。 “不知死活。”我拍了拍手,毕竟跟他动手我真的嫌脏,再扔下这四个字,转身就走了。 刚走了没几步,突然觉得手臂上那道伤疤疼得厉害,不会是因为进了幻境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告诉我,有些人不光说不得,连想都想不得。我刚在边上花岩假山旁坐下掀开了衣袖,把包扎伤口的绷带撤了下来,就听见了闵邕宁的声音:“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连头都没抬,只顾着扯绷带,那上头的血还有些黑色,但看伤口又早已没了异常。 闵邕宁走到我跟前来,俯下身子帮我整理着绷带:“受伤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我没有跟闵邕宁多讨论伤的事儿,而是直接开口跟他说道:“西院茶厅那密室里的幻境,当真厉害。” 闵邕宁帮我整理绷带的手一顿,正勒在我伤口上,而他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还开口接着问道:“西院茶厅还有个密室?” 我只得倒吸一口凉气,先扯了扯这绷带,然后再来问他:“你不知道吗?” 只见闵邕宁先是赶紧帮我好好拿了绷带,再看着我摇摇头,“我没听说过那还有个密室。” 听闵邕宁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不敢相信了:“怎么可能呢,你不是从小在云山院长大的吗?” “你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呢,我小时候”话说到这,闵邕宁突然停了下来,像是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样,窘迫而抱歉地接着开口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多余的表情,从小到大这种话不知听过多少次了,难为他还这么小心,只把手上的绷带完全撤了下来,看着那伤口:“没事,早就习惯了。” “你怎么会到那个地方去的?” “闲逛罢了。”我转眼来看着闵邕宁一脸的疑惑,随口应道。 闵邕宁看着我,郑重其事地道:“西院虽说是练功的地方,但那茶厅却是从来不让人进去的,你” 我着实没精神再听他嘱咐下去了,这会子真是觉得有些累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伤有关系,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烦躁:“好了,我装不知道就是了。” 闵邕宁点了点头,再看了看我手臂上的伤:“所以你这伤是?” “旧伤。”我一边小心翼翼地碰着那伤疤周围的地方,真的有些痒,但刚刚那种疼痛的感觉却早已消失了。 闵邕宁盯着我手上的那道疤,开口便问道:“冥炎飞刀伤的?” 冥炎飞刀留下的伤去不了疤,并且像火烧过的那中样子,闵邕宁能认出来倒是不奇怪。 我随口应了一声:“嗯。” “那这是?” “傀儡阵。”我不用闵邕宁多问,自然说的是那刚结痂的地方,不想跟他多解释白鹤卧雪刀的事。 “那岂不是要丹尘和冰骨石髓?” 真是奇怪了,怎么他们都知道傀儡阵的伤要用丹尘和冰骨石髓,就我不知道,不过这会我可不想纠结这事儿:“不然我怎么还活着?” “几天了?” 我皱了皱眉,今天是到云山的第二天,那天听落寒烟话中的意思这两样东西是顾濛沉忙活了一整晚拿回来的,遂道:“应该是第三天吧。” “疼吗?” 这都是什么问题,闵邕宁你看我现在这样,我索性反问道:“你觉得呢?” 闵邕宁听了我的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身上有伤还去闯幻境,你真是不要命了。” 我抬眼看着他,反笑道:“谁知道你们还有这功夫啊。” “素玉,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嗯。”我当然不让人省心,不然怎么会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呢? “跟我走吧,他应该能帮你。” “你不是说傅安竹吧?”幻境之毒,一般是用琴声解,不过傅安竹的琴声于我而言是解毒还是催命,可还不好说。 “你见过他了?” “那家伙的琴声,真是不敢恭维。” “又不是萧遥前辈,天下几人能比的了你?”闵邕宁不住地摇头道,“赶紧跟我走,幻境里的毒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一点小伤,至于吗?” “傀儡阵的伤至于吗?” 拗不过闵邕宁,只得乖乖地跟着他去了花园。傅安竹,果然还在这。 “傅安竹,这是素玉。素玉” “我们见过了。” 傅安竹站起身来向我行礼:“素玉姑娘,失敬了。” “傅公子不必客套。”我虽然说着,却还是受了傅安竹这礼——他既然是霁云宫艺部琴宗的弟子,这个礼我便是受得住的。 闵邕宁上来开口嘱咐着:“安竹,素玉误入幻境受了伤,借你琴声一用。” “闵兄放心,我一定尽力。”傅安竹点了点头。 我们在这周围随意坐下,我自然选择离琴近一些。 “对了邕宁哥,寒烟怎么样了?”坐在琴边,我才觉得稍微平复了些心绪,这才想起来问落寒烟的情况。 “才吃完饭,我让小师妹送落姑娘回去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只“哦”了一声,便闭目正坐,运功调息,也是这时候傅安竹起弦成曲。 傅安竹的琴声,虽然正经品琴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圈点之处,但要疗伤逼幻境之毒到底还是有些作用。 幻境之毒,说到底还是情之所系,心之所念,自然用琴来解是最好的。一曲《秋蝉辞柳》,再半阙《寒燕霜庭》便已经足够了。 我收了功力,睁眼看见这个青丝公子的弹琴少年,傅安竹,垂目看了琴上拨弄琴弦的这双手,说这是吴姬玉指也不为过。可惜了,他师父风行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哪懂得什么琴之悠扬,乐作心声的韵味,白糟蹋了这样一双手。 “看什么呢?”到底是闵邕宁,见我睁开眼便不让我多安宁一刻。 “傅公子这点波皱绿的玉指,当真是难得一见。”是了,傅安竹这样一双手,就是放到那达官贵人家绣花小姐中间去也不会逊色分毫,更何况是一个男子的手。 闵邕宁忍住了要笑的冲动,教训我道:“这丫头,伤没事了就开始不正经。” 对于闵邕宁这样的话,我当然是选择左耳进右耳出,谁要听他瞎掰? 我只专心致志地看着傅安竹手上拨弄琴弦的动作,这《寒燕霜庭》的下半阙比上半阙节奏略缓,但其中音却是在七弦之间纯靠弹琴者的气息协调,按揉之处若有偏差便会损了整首曲子 当然了,傅安竹,没这个境界。 《寒燕霜庭》一曲又毕,傅安竹才停下了抚琴的动作,抬眼看着我问道:“不知,这两首曲子,还能入耳吗?” “傅公子未免谦虚过了头。” “安竹,正好在这可以让这臭丫头教教你。” “我可不收徒,不过玩两根弦罢了,有什么可教的。”我原是跟闵邕宁说这话的,若要琴声动人,自然是要弹琴之人先自解曲中意。这个道理难道他闵邕宁会不懂吗,旁人怎么教? 想来我这话落在傅安竹耳里就不同了,他偏偏起身拱手行礼:“若能得素玉姑娘指教一二,便是在下的荣幸了。” 都怪闵邕宁竟引着我乱说话,再看看傅安竹这般谦逊,我若再推脱只怕他会以为我自恃清高了。无奈,只得起身去跟傅安竹换了位置。 丝桐七弦虽于我而言差别不大,但这把琴的确是好琴,看来风行舟在这个徒弟身上还是下了不少功夫。 我随意拨弄了两下,虽已听过傅安竹弹琴,知这琴音清冽,但听琴和自己弹却是不一样的。 深吸了一口气,太久没有弹琴了,坐在这个位置竟会觉得有些紧张,不过抬手抚上琴弦的那一刻,也就没有这回事了。 虚亭鹤舞起弦,接孤鹜顾群,便弹傅安竹刚刚弹的《寒燕霜庭》的下半阙吧。 商羊鼓舞,长吟进复,上下绰猱,栖凤梳翎,我也不知为什么这么久没碰过琴弦,竟全无半分陌生之感,不过是一瞬兴起,一时兴起。 这花园里一片萧索,弹这《寒燕霜庭》更是让人愈发觉着苍凉,弹到后头的芳林娇莺,振索鸣铃和最后的寒鸦啄雪时,我居然有一刹那的恍惚。 我弹完了这半阙《寒燕霜庭》,琴声方毕,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身后有人唤我:“素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云山相逢早,再入西院厅 我听这声音心下一惊,连忙转过头循声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顾濛沉?他,怎么这会到了? “没想到你,琴弹得这么好。”顾濛沉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顾濛沉吗?我连忙走近打量了顾濛沉一番,不错,这家伙身上还有伤,不该是假的。 “顾大公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武林同盟会,怎么可能不来呢?” 我不太清楚自己看向顾濛沉的时候是怎样的神情,但他看我的时候,显然是一脸玩笑的样子,眼睛里却分明是化不开的情愫。 我不禁想问,他到底要做什么,怎么会这时候出现在这来了。 “素玉,这是?” “裘辉阁的顾大公子。”我连头都没转,只是垂目不再看着顾濛沉,随声应着闵邕宁。 “在下顾濛沉。”顾濛沉也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了,先是和闵邕宁相互拱手行了礼,再转眼看着那还在边上坐着的傅安竹:“傅安竹,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只当你看不见我这个人呢。” 我背对着傅安竹,并不知道他对顾濛沉说这话时候的神态,但言语间的调侃却是清清楚楚。 “哥,你要的”傅芷兰拿着东西从另一边说着过来,“濛沉哥哥!” 傅芷兰毕竟是从那边过来,我也是看不见她的,但听得出她见到顾濛沉时候是多么的,欣喜。 “你们聊,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我的确是累了,想好好睡一觉,忙活了一晚上,现在看来是我多事,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丝毫的改变。而且,我好像知道了顾濛沉为什么,要这么不顾一切地赶到云山来。 我说完了话,没有给他们什么挽留的机会,迈开步子错身而过,宁可绕一圈院子也不愿回头看一眼。 “我送你。” 我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闵邕宁的声音。 其实,闵邕宁送不送我,于我而言,差别不大。比起送我,我倒是觉得他更应该多去看看落寒烟。 也不知道落寒烟现在怎么样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我想去看看寒烟。” “落姑娘没事,你回房休息,听话。” “那我” “不听话是会让人生气的。” 闵邕宁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分明是在说我去给顾濛沉送信人家不领情的事儿。 “邕宁大哥,你说他”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我”我听了闵邕宁这不正经的玩笑话,索性也就赖道,“我有什么答案?” 云山院寻常时候的风景应该是极好的,但这个季节除外,稍不注意就是风起云涌雨若瓢泼,摧残得这院中人也没了看景致的闲心。 闵邕宁送我回到偏院,我自己回到房间里,便平沙落雁剑往身侧一放,整个身子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着了。 待我醒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已是笼罩在夜色之中了。大概我真的比较适合黑白颠倒吗,不过黄道年当年为什么不把我也收入二十四刃呢? 当然了,那种念头也就是一瞬间给自己开个玩笑而已,我可不愿意被买主挑剔。 我从床上坐起来,突然听着床脚有动静,低头一看,是三伏鼠滚了过来。 这小家伙一般只出现在大暑的目标眼前,当然了,我不觉得大暑会要杀我。二十四刃各自有的,算是如蜜蜡金丸一样的东西,不过金丸是死的,它们却是活着的。 我俯身伸了手到三伏暑身侧,那小家伙麻利地滚到我掌心之中,我把它放在耳边,听它咯吱咯吱地叫唤着,是大暑给我送信。 太久没见三伏鼠了,这声音当真是有几分亲切,不过,这种感觉在这会子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明天武林同盟会就要开始了,他们今晚就忙成了这样吗?”我不禁对着这三伏鼠,喃喃道。 而那小家伙听我说了这话,又咯吱咯吱地叫唤起来。我细细听了下来,看样子得抓紧时间,再进一次西院密室,这次一定要把墙那边的东西找出来。 我对着那小东西说道:“你放心,我这就去。” 我说完了话,三伏鼠在我掌心上舔了两口,我便伸手仍旧把它放在床脚,任它自己去吧。 我拿了剑从床上下来,打开房门,正想着要去西院,却不想抬眼就看见一个人抱着琴,站在院子里。夜色下,顾濛沉的身影一如那一晚,但怀里抱着的琴让他没了那周身的杀气,竟还给他添了几分温柔? “顾大公子?”我愣了愣,顾濛沉怎么来了,还正好抱着琴? 分明刚刚正在想要再进一趟密室,出来还得跟傅安竹借琴,顾濛沉居然就这么,抱着琴站在我这? 顾濛沉见了我,微微笑道:“想再听你弹一曲,又怕扰了你清梦,就在这等了。” 顾濛沉该是在这等了很久了,不过这会可没时间跟他说这些,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抬了左手拽了他就往前走。 顾濛沉在我身后,只笑着看着我,什么都没有问。他应该,也是相信我的吧? 我拽着顾濛沉走了从偏院到西院最近的路,这一路上除了我俩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看来云山派真是上下都忙着准备武林同盟会。又或者说,是大暑,帮我处理干净了。 西院,茶厅。 不,这不可能,分明白天我还来过,雕梁画栋,桌椅也非寻常之物,怎么这会竟然变得如此清淡雅致起来。 “怎么了?” 顾濛沉突然开了口,我这才意识到我还拽着他的手腕,连忙放开。 我没有回答顾濛沉,而是仔细看了看这屋子里的东西,努力回想着白天这里的所有陈设。 是,那个密室的机关,白天在进茶厅左侧雕花高凳上的绘彩花瓶。 现在高凳还在,雕花却没有那么繁复,花瓶还在,上头的纹案却成了素瓷墨描的一枝梅。 我走到那高凳边,抬手就要转那个花瓶。 “别动。”顾濛沉叫住了我,接着走到我面前来把琴递给我,然后自己抬手转了那花瓶。 虽然我不明白顾濛沉为什么要叫住我,但这琴好像比我印象中要重一些,大概是因为这个? 密室的门再一次打开,顾濛沉顺手把我手上的琴拿了回去,然后走到了密室门口:“走吧。” 我连忙跟了上去,顾濛沉这家伙怎么好像比我还着急? 我到了顾濛沉身边,想了想白天的情景,竟觉得有些后怕,索性伸手抓住了顾濛沉的衣袖。 顾濛沉好像,对我拽他袖子这个动作,很满意?接着,迈开步子,一起走进了密室。 “我白天才到过,怎么可能完全不一样呢?” “这就是你在那的原因?” “是啊,为了解幻境的毒。” “你的幻境里,全是萧遥前辈吧?” 顾濛沉问这句话的时候,言语之间有三分自嘲。我抬眼看着他的眼睛,像是想抓住什么一般,却是被他垂目避开了。 “是有萧遥不假,但也有你。”这句话在嘴边徘徊许久,我却还是没说出口。 这密室与白天也是截然不同,俨然是品茗轩里露为霜的样子,连那花果茶香都没有变过分毫。 顾濛沉继续往前走,而我,自然也跟着他。我们刚走到茶桌边,他把琴放在了桌上,回手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挨着我坐下。 “坐那边去。” “不。” “放开。” “我都没叫你放手。” 这能一样吗,我只是不想再进一次幻境了。顾濛沉你个无赖! 顾濛沉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愤恨的表情。不过再看,他的确是把琴摆得正好,我坐在这能弹,但他抓着我左手,难道想要我单靠右手弹琴吗? “我帮你按弦。”顾濛沉说着,抬起左手放在琴上。 我只得点点头,想想那幻境,我的确不想再进一次——天知道下次会看见什么。 我抬手抚上琴弦,试了两声以后,就转头看着顾濛沉。 “弹什么?” “《飞絮东风》。” “怎么不弹前一章?” “你想听《东陌情浓》?” “是《长夜思濛》。” 我瞥了一眼顾濛沉那嬉皮笑脸的讨揍像,《长夜思濛》,我思你个大头鬼。 我忍住了跟他动手的心思,再抬眼看了看这四周,略微思索了一下:“我还是喜欢《笙歌夜沉》。” “你不会是在提醒我什么吧?”顾濛沉转过头来看着我,笑道。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想到这首曲子,是从东坡那首《春宵》里化出来的韵: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千百遍不能动手,然后一本正经地教训他:“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 “你啊。” 顾濛沉,你,真的,玩笑开过分了。 我只得给顾濛沉翻了个白眼,起手春莺出谷,顾濛沉左手粉蝶浮花。风送青云,鸣鹤在阴,野雉登木 不得不说,顾濛沉在音律,至少在琴上的造化是不错的,至少比傅安竹高了不知多少。 曲子到了中间部分,我闭了双眼,却不想这一闭上双眼,又进了幻境。 这是又是哪? 喜乐与鞭炮齐鸣,我随着人潮跟在八抬花轿和迎亲的队伍后走了一路,到花轿停下之处,匾额上红绸花下三个大字“裘辉阁”。 不知为什么,听着这喜乐,看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心里却提不起半分高兴来。裘辉阁迎亲办喜事,不是顾濛沉就是他弟弟顾濛淳,不论怎样都该是江湖美谈,怎么我却提不起兴致? 看见出轿小娘扶了新娘出轿,按着规矩进门,那礼数着实繁复,我也不耐烦多看。只是,这新娘的身形,好熟悉。 不多时,看客们见新娘进了门,也都涌动着进了裘辉阁观礼。新郎被捧花烛的小官请了出来,我看清了新郎,顾濛沉。 分明自己不觉着有什么,但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不知如何说,好像也无法与人说。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候,眼前场景一换,我分明又回到密室中,仍是那个与露为霜无二的地方,顾濛沉还坐在我身边,只是没再拽着我的手。 “你该不是,又看到萧遥前辈了?”顾濛沉看着我,漫不经心却又带了些担忧和酸意地说道。 我皱了皱眉,难道说这密室竟是专门给我设置的吗,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进入幻境。 顾濛沉看我皱眉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别皱着眉,想哭就哭。” 我哪有想哭了,不过眼睛好像是有些难受,不过我实在没有哭的心思。 “外头,是素玉姑娘吗?” 不错,是左侧墙里的声音,白天听见那边有动静,我就知道,那一定不是我听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