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青衣》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求一份安定】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樱桃青衣 内容简介 本书为李碧华怪谈小说集。《樱桃青衣》写的是唐代一奔赴科场的落拓书生,路遇一位青衣女子,名叫樱桃,之后博得名利、美人,官运亨通,锦衣玉食,最终旺极而衰,经历大起大落,酸甜苦辣……至大彻大悟。这些作品往往涉及前世今生,生死轮回,人鬼相恋,亦梦亦真,展示了丰富、浪漫的艺术意蕴。 目录: 1、牙膏 2、另外一个人 3、白花花的皮ròu 4、潮州巷 5、雨夜 6、钥匙 7、酵素风吕 8、冷青身世之谜 9、惊蛰(晚上的赤足少女) 10、粉红色的面包?? 11、樱桃青衣 12、槟榔西施害了我?? 13、《二泉映月》的叹息?? 14、吞噬 15、凌迟 16、双妹唛 17、神秘文具优惠券 18、勾魂使者 19、二月某夜阪急错失 20、夕阳杀手 21、我永不跳舞 22、牡蛎男孩和珍珠女孩 23、有空上来坐 24、素卿 25、恍惚的nǎi茶 26、躁狂之女 27、眼睛 28、八十七神仙壁 29、3:02am 30、墨镜 31、侏红小晴睡醒了 32、徐福与乌丸株会社 正文 1、牙膏 如果不是那可恶的牙膏,男人和女人以为他俩是天作之合。 他们邂逅之前,其实各有惨痛的经历,男人四十七岁,女人四十五。年轻的时候,婚姻当然靠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但生活细节总是遗憾,只好忍痛重新再来。 男人结过三次婚。第一任妻子被逼疯了,现仍关在精神病院中,坚持一个杯面吃三天。第二任妻子最激烈,忍无可忍找人暗杀他,遭识破后男人心灰意冷,协议离婚但一分钱也不给了。第三任妻子心甘情愿付出不菲的赡养费给他,只求可以脱身。 女人也不遑多让。 她的第一任丈夫某夜惨叫离家,坚拒见面,离婚收场。第二任丈夫在签署文件之前夕反悔,连夜逃亡,至尽下落不明。第三任丈夫十分干脆,没有仁厚小动作他服dú自杀 一了百了。 这对历尽沧桑的痴男怨女遇上了,相逢恨晚。 他们是经“再婚介绍所”的电脑撮合的。廿一世纪,高科技社会,人们要找一个共度终生的伴侣,再也不能依仗那虚幻的feel了,一念之间,往往铸成大错。但电脑分析是清晰而精密的:他俩输入的资料,吻合到bào机,还发出自信的口哨声,简直天衣无缝,人间仙侣。 第一次约会地点,电脑显示出二人心水餐厅,竟是同一家。 男人说“这家餐厅其实我也不常来选择它因为比别家抵食。” “对,偶尔上一次餐厅才别有滋味。”女人说:“这里的牛扒比隔壁便宜36%,薯仔上牛油有一匙满。” “面包还可以多要一两个。” “那么我们多吃些。” “平日我爱自己煮食,省钱多,像煎双蛋,自己做只花一元二角,上街得付二十块。” “自己煮食最好,吃不完的剩菜三天后可以做一个一品锅,打个鸡蛋炒饭隔夜饭不会浪费。残羹也变成佳肴。” 男人赞叹之余:“在百货公司超市快打烊的时买菜一定买到便宜货,晚点吃饭连消夜一起。” “我知道有几家是七折到半价呢。”女人眉飞色舞:“街市买鱼可以一堆一堆的买,回去洗洗,放进冰箱,又可以吃上两三天了。” 男人又道:“自己种些蔬菜也蛮不错的。” 二人志同道合,聊上一夜,直到餐厅打烊,叹足冷气才走,濒行,各自把吃不完的面包打包外带(连牛油) 之后,他俩相约Shopping,加深了解。 女人先到服装部,30℃买冬衣。 问售货员:“上季的冬衣现在该可以打三四折吧?” “太太” “我是小姐。” “小姐,”售货员到:“你上几次来问我们已告诉你最低最低是五折。这是最后的定价了。”又唬她:“如你这次还不买,再过几个月,天气冷了,说不定恢复正价。” “哼!我不信,我在32℃那天再来。” 男人帮腔:“对,现在买冬衣是帮你们清货,摆在一旁碍眼又闷热,三折也没人要。” 售货员似笑非笑,不肯回话。 “算了,我把五年前的旧衣改改也可穿,那大衣是两折买来的!其实,等多半个月一折也行。” 男人买袜子。 “我尽量买单色,同色的袜子,论打买是批发价,而已有破洞,丢一只又可补上,不必丢一双。” “一破洞?破一个洞也丢掉?”女人尖叫。 “当然不!”男人强调:“露出两趾还可以穿到露三趾四趾,脚掌要脱颖而出时,不得不换新的。” “破了可以补补。”女人一想,又道:“把每只新袜子容易破损的地方先‘强化’吧!” “你真是贤淑!”男人感动。 “买中xìng衣物还可以jiāo换穿。” “就这么办!”他含泪对红颜知己道:“不过胸罩我用不上,三角裤还勉强可以,没人知。” “还买不买袜子?” “不了,”他笑:“等你先给旧的做强化检查!” “我哪有空?”她娇嗲:“我还得在下班后把公司的报纸全看完,然后剪下购物优惠和赠品coupon-------“ 男人拍案叫绝:“这也是我的嗜好!” “用过影印纸和传真纸我会裁好做记事簿。” “我早通知朋友有事传真到公司给我最好。” “我也是,我少用手机,太浪费了,朋友都打到公司来。” “我不但不用手机,我还不喜欢开车多些步行,消脂去腩,或搭朋友顺风车便成” “但说真的,”女人沮丧到:“我没有什么朋友。” “这样更好。”男人安慰:“一来少了应酬和诱惑,免得对方添置了什么我们为了虚荣也心思思。二来,识人少些也少人向我们借钱,朋友嘛,借了多数是不还的,此外亦不必经常送礼。” 女人破涕为笑:“还有,到不相熟没什么jiāo情的店买东西,讲起价来可以比较狠,没有面子和心理负担。” “看医生也是,你知道医生多会开天价,诊病取yào时斩你一颈血。” “什么?你还‘看医生’?你不知有些街坊福利会和中医研究院有义诊吗?” “义诊?”男人惊喜:“在哪儿?yào也免费吗?我们一起去。” “唔,没病去看看医生也好。”女人兴奋:“反正不用花钱,好象今明最后” “明天便去!” “明天不是去市政局免费音乐会和听演讲吗?” “请他们煲好yào拎去解渴,连开水也省下了。” “亲爱的你真是设想周到呀!” 终于,这双璧人再婚了。想不到活了大半生,才找到“对”的极品。 你想,一天24小时,一年得相对8760小时,三十年便是262800小时了朝见口晚见面同床共寝,不沟通怎么忍? 男人和女人如鱼得水。 他们每次用完灯即关灯。协定在29℃以上才开冷气。自己(或相互)洗发烫发染发。尽量在垃圾站捡旧家具,或以纸盒木箱代替。清洁剂先稀释才用。肥皂剩余 小块会储起用破丝袜盛好捏成一大团继续使用。洗澡时连带洗头和洗衣。上厕所之前,先问问对方要不要去,大小便可集合数回才冲水………… 节俭是一种美德。 彻底实行,自得其乐。每次zuò ài都往小猪钱罐塞一张钞票为此,男人几乎都自己解决了事。若女人需要,那回的存款由她负责为此,她也不想浪费了。 不打算要孩子,那是一个无底深潭。不计划旅行,次次借宿朋友家渐渐已无人接待,住酒店不如在自己家中睡。不买报纸杂志,公共图书馆多的是,不化妆,化好末了还不是抹掉? 真是夫妻同心。你说不是“神仙眷属”、“环保情鸳”吗? 直到有一天, 惨剧发生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天。 他们的节目是各带一瓶开始去行山。然后去百货公司地库的超级市场试食、试饮,饱餐一顿。到中央图书馆看完所有的报纸叹冷气和小休。接着到某广场某偶像歌手新CD签名会取得签名可以卖给向偶的fans赚外快。排队换领洗面rǔ赠品。九时后才买减价菜…… “牙膏挤不出了。”女人用力敲打挤压,甚至用脚踩。 “看我的!”男人拎出剪刀。 一剪,牙膏拦腰分为两截。 “看,头头尾尾还残留好多,够我们用三天!” 他帮她蘸一点…… “慢着!”她喊:“你怎么只剪一下,你看,那儿残留的多不方便,用牙刷去蘸边浪费了一些。” 她向他怒吼:“你应该剪成三截,这样便容易挤些。中间一截用力两边刮,这样,用刀背刮,看,挤得一点不剩,够我们用五天!” 为了那两天的差距, 不,为了欠那一剪, 女人吵得脸红耳赤。男人恼羞成怒,难以下台。 他还击: “说浪费?我还忘了呢,那回我把信件上邮戳盖歪了没有留印的邮票给撕下来,铺在报纸上弄干,日后再用,谁知你却把旧报卖给收买佬论斤的“说浪费?我 还忘了呢,那回我把信件上邮戳盖歪了没有留印的邮票给撕下来,铺在报纸上弄干,日后再用,谁知你却把旧报卖给收买佬论斤的秤,才一两元你知不知 道?那儿有三个¥1.30的邮票?” “你还有脸说我?是谁在28℃就开冷气?吓?” “我忍你很久了,这把剪刀,你非要在‘十元店’买,人家‘八元店’也有同样的货色” 技逊一筹的女人气坏了。 这双天作之合,各持刀与剪利器,初则口角继而动武,终酿血案,倒身血泊…… 女人中了剪。恨恨: “好好一把新剪刀,报销了,本来很锋利,可用上五六年,你……把它……” 男人中了刀。半昏迷中呻吟: “这婆娘……最dúfù人心……刺中我……这儿!唉,你知一个肾卖多少钱吗?往值钱的……器官刺……太……” “哎呀,一算医yào费就后悔死了!” “死了还得出殡火化,得花上多少?你说!你说!” “……” “……” 人海茫茫,投缘相知的另一半在哪儿? 算计得最精密的电脑,也会失手的。 2、另外一个人 “我是医生,如果你发觉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应该坦白告诉我,这样才能彻底的帮你诊治。” 女人坐在他对面,yù言又止,神情有些张皇,不住地绕弄着手指。 “医生-----,我,我是不是有精神病或老年痴呆症吧?” “什么?”他失笑:“你才40多50 ,跟老人还有一段距离。” 又问:“最近发觉自己记忆力衰退了?” “是。----应该不是。”女人吞吞吐吐的。 “是生活太紧张?” “受过刺激。” “很大的刺激?” “是,生离死别。” 医生体谅的点点头:“哦,通常会令当事人因心理上的创伤而举止失措,甚至选择xìng失忆,不想记起。” “但结果平安无事。” “那问题出在哪儿?” 女人道:“问题不在我,在------”她鼓起勇气:“在我女儿身上。” “啊,你女儿多大,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辛小晴。” 哦,医生马上知道她是谁。辛小晴是当今乐坛最炙手可热的偶像歌手。22岁,在公司的力捧之下,成为新一代的天后,去年还在红馆举行演唱会,10天的门票2小时内已售完。 小晴也是电影红星,无数广告商品代言人。她的“中国二十大城市巡回演唱”在筹划中。公司打算两年内把她带入好莱坞,晋身国际明星。就在片约签订前夕,忽然传来意外: “小晴在往美国登台表演途中,出了车祸,昏迷不醒。” “她怎么了?”医生问。 “我也没见,”女人说:“当我知道意外时,心慌意乱,想既是赶到美国照顾她,万一伤残和破相,前途就完了。” “听说治疗后已经康复了?” “公司的封老板说一切他们处理。送她到设备最先进的医院去。为免我担心,嘱我不必前去打扰,总之,一切由他们负全责。” 半年后,小晴康复回家了。 她很健康,精神奕奕,没事人一样,如常地生活、工作。照旧红红火火,万人迷。 回港竖日,已召开记者招待会,宣传一张失踪期间秘密灌录的新专辑,在时代广场举行签名会。 车祸对她没有丝毫影响。22岁,青春少女,身体底子好,一下子又蹦蹦跳跳,不累,连伤痕也没有。 “恭喜你了。”医生说:“年轻人倒下很容易站起来的。” “不过,不对劲------”女人强调:“我是她相依为命的妈,直觉告诉我:有点奇怪。” “是她的记忆有毛病了?” “不,生活细节都记得。” “爱好呢?” “和以前一样。” “会不会是你心理作用?” 大概相隔半年不见,有日夕担忧挂念,虽然公司员来慰问,但以为随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会传来死讯,以致神经衰弱、多疑,所以一时间不能接受好消息,还以为在梦中。 “有些人会有这样的不安。”医生开导她:“我给你开些镇静yào,过一阵就没事了。” “不!” 最初也像失而复得般惊喜,嘘寒问暖,照顾周到。女儿投身娱乐圈,走的是一条什么路,怎会不知。挺辛苦的。 青春女孩,长的好,能演会唱几下----------但,得依靠有背景人士强有力的后台“力捧”,栽培成商品,可以卖钱,才算前途无限。 母女也很清楚,得付出什么代价。 “有时她要出去陪老板,和老板的朋友、客户---------喝酒应酬拌唱---------当然还有其他,我心知肚明。” 女人低下头,声音也小了:“其实小晴歌喉不错,但也非唱的极好,她的实力与声誉不相称,是堆砌打造的摇钱树。而且奔波宣传,还要随叫随到。很多时候觉得自己不干净,不能好好的谈恋爱。有一次重遇中学时的初恋情人,他与女朋友甜甜蜜蜜,虽齐说羡慕她名成利就,但她察觉人家瞧不起她。情绪低落,在半夜偷泣、失眠。她常这个样子。医生,老实告诉你,小晴有服食软xìngyào丸麻醉自己的习惯。” 医生等她继续说。他知道,不必引导,也无须催促,很快,就到重心了。 “这次她回来后,虽然一切都不变,但她情绪太稳定了。没有哭过,甚至眉也没皱过一下-------总是欠了点什么。我明白,她是失去了羞耻心。” 医生心想:这样岂不是更好? 女人脸色有些苍白,但意志开始坚强了,她正视医生:“我怀疑----那平安回家的----不是我女儿,她---是另外一个人!” “说下去,”医生鼓励:“你怀疑她不是人?” “啊不,她有体温、脉搏,在太阳下也有影子。她是实在的人,可以摸到,肌ròu也有弹xìng,我总不会认为她是鬼。--------但,不是我的女儿,真的,医生,请相信我,”急泪夺眶而出。 医生耐心的听罢,还是尽忠职守:“现在听你一番话,到底是否幻觉或什么问题,还需要做详细的jiāo谈和心理分析,甚至身体检查,才可知悉真正的原因。” 他叮嘱:“你明天,下午3:30吧,把小晴带来,好吗?” 女人擦眼泪:“你一定要帮我,我快疯掉了。”她恳求道。 医生为她推开门。目送她进了电梯,离去了。 医生转身,把房间中的白布帘拉开:“封老板,你听到了?1号不行了。” 封老板沉吟:“明天来了,你佯做检查,设法说服她。” “母女关系,瞒不下去。” “迟早露马脚---------”封老板:“待会我打个重要电话。今晚7点正,全部到我家开会。” 封宅是独立的别墅,三楼有间长期封锁的会议室。这晚,座上客全是有头有面,运筹帷幄的高层人士,除封老板和他旗下的方医生,还有广告商、唱片公司电影公司的头头、好莱坞的监地产商----------还有国内高干。 开会只为一个目的:辛小晴。 “投入重本,才打造出的明星偶像,绝不能放弃。” “本来是取之不尽的油井,怎能变枯井了?22了,是赚钱的黄金岁月。” “不,是钻石岁月,再过五六年,也没有了。” “照说1号乃量身订做,外观完全符合,皮肤还白里透红。我们掌握的一切资料,喜怒哀乐细节,包括每月的生理周期都输入了,应该天衣无缝。” “就是不累,什么都肯,敬业乐业,服务至上--------太完美了,到了无耻的程度。对人和背人都笑的很持久。” “对,正常人不可能笑那么持久均衡的。” “人有情绪是因为有自尊,有选择。对非心甘情愿的事表达不满。” “这点我们当然清楚,可机械人 不会明白。它们乐于效犬马之劳。” “犬马也有自尊。” “这是次要的问题。” “说真的,小晴车祸后,骨折破相,左颊有三道裂痕,结了疤脸容完全扭曲做过脑部手术后有70%的机会成为植物人,即使恢复,也残废。” “光会呼吸的明星,行尸走ròu要来作什么?” “富豪公子们也不肯玩啊。” “我们做了1号是从大局着想。” “24小时当48小时用呢。” “没有一个fans起疑,照旧疯狂崇拜。” “可是,瞒不了一个人。。。。。。。。” “真是后患无穷。” 有血有ròu的生财工具和制造的机器生财工具,本质是一样的,但人们会抗拒机械人,认为这才是真正的骗局。且是犯法的。 合同早已签好,7部电影、12个广告、中国20个大城市巡回演唱---------到时候jiāo不出人,统统得赔偿,压力很大。 明年国庆唱压轴,早已预定。每月都有XX大使、XX代言人、XX慈善活动,非她不可。 助手把“排期表“摊在桌面,足9页,密密麻麻,工作一直安排到3年后。到时她还会出小说、摄影集、设计时装,还捧她当导演---------拍一部改编自她爱情小说的电影。 这时管家通报,保险公司的代表至。 “出什么岔了?我们可是付了一笔不菲的保险费了。“ 保险公司为免赔偿天文数字的保险,所以参与了机械人1号计划,保守秘密,万万不能公开噩耗,否则,他们会因此垮掉。 “1号迟早被识破,到底还是不够完美,该淘汰了。” “为什么被识破?” “她不懂得脸红。” “不是人,还需要脸红吗?” “故被至亲发觉----------” 对,在至亲面前也“矫饰”,难怪怀疑她是另一个人。 大家沉默,苦思良策。 电话忽地响起,等了半个晚上的封老板,紧张地抓牢话筒“喂,进展如何?长多高了?发育?体能?好,好,不错不错-----------有点怕光?这不行!一定要习惯活在聚光灯下,好好改善,--------可以--------多等一星期---------钱不是问题--------跟合同加10%--------总之要有七情六yù,情绪高低,有脾气,会不好意思,脸红--------脸红没有伪装的--------太好了,再联络。” 大家望定封老板。 “是前卫细胞技术公司。”封老板庄严地、缓缓地宣布“各位,放心,2号成功了。” 举座欢欣,舒了口气。 自1997年首只复制动物绵羊问世后,全球顶尖科学家、医学家、DNA权威-----------已在地下火速进行复制人的研究。 并研究成功。 “他们从人体皮肤细胞中抽出含基因资料的细胞核,与女xìng体内的卵子进行单xìng生殖,复制胚胎,并以高科技催生,令发育快速成熟,长大chéng rén,半年内可培育一个复制人。 人类早把创造生命的权利,从上帝手中夺过来,还可自作主张,自行设计调节,要多少有多少。2号倒下还有3号4号。 过程复杂?不是我们担心的。 “幸好植物人仍有月经。”说到底,小晴2号还要靠她自己的卵子。 “一星期后,我们再无后顾之忧!”各人十分开心。封老板想:初夜还是我的。 散会。 又开始忙了---------忙于如何尽情利用“辛小晴”这棵摇钱树。 医生目送众人离开后,向封老板细语“万一做母亲的仍来罗嗦?” 他皱眉,不一刻,轻快地道:“明天来,也借意给她抽血、验身,套取体液、头发及DNA资料,开一详细file。辛太太再多事,必要时我们只好…………” “啊?”医生来不及反应。 送客时,封老板附送一句:“做人,睁一眼闭一眼本来很快乐。烦恼自寻,一切咎由自取。” 3、白花花的皮ròu “要四吨死猪,下个礼拜一…………”ròu贩子老陈忽地盯着他的脸,愕然,又不敢笑,只是咬着舌头问: “老卓,你的脸怎么回事?” 精瘦黝黑的老卓,最近有点烦,连胡碴子长得如扎手的乱草也没功夫去刮刮,怕照镜子。 不知如何,最初是前臂、手,然后是脖子,还长到脸上去了-----------那些白斑,忽然之间皮肤褪了色,不小心被漂染到似的,硬是变白了,先一圆点,后一块状,逐渐向四周扩散。有相邻的,融和成不成形的大块。 本来老卓不以为然,以为过几天就好了,谁知这几天还长到了嘴角------绕着长,几乎环了一圈。 不是过敏。 白斑侵蚀着他的皮肤和血ròu。 这处不但温度比正常皮肤略高,还冒汗,还愈来愈白。看来并无停止发展之意,当然也不会自行消失。 无奈去看大夫。 村子只得一家医务所。大夫小许是城里来的。刚念完专科。嘴上没毛,说话不牢。 “最近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 “没有,”老卓回答的很快:“一般的鱼啊ròu啊菜啊,我吃什么家里人吃什么。就我一个这样。” “有没有擦过什么yào?” “哪有?我一直在室内办事,还有空调。好好的擦什么yào?” “那可能是遗传了。” “这是他妈的什么怪病?” 小许解释:“不是怪病,它学名叫白癜风,又称白斑、白癣……” “什么?一股劲的白?” 老卓眼中闪过惶恐:“能治吧?” “诊断不难,可目前还无治疗良方。” “吓?我会不会变成白人?” “少数患者若不严重,一段时间后可自行消退。遗传者多是20岁以前发病的,你也快50 了,所以应该不属于这类。” “你有治这病的经验吗?” “我给你一些yào,擦在白斑初,30分钟后晒太阳。” “唉,我干的就是不见光的…………” “什么?”小许诧异。 “冷藏库嘛。”老卓眼神闪烁地答他:“你以为什么?那么大声,吓我一跳。” “那你一礼拜后来复诊。” “我这阵子正忙。” “活是干不完的。” 近日忙的,除了干活,还有生孩子。 他来这村子七八年了。因为老婆超生了三个女孩不得不逃至此。靠亲戚落脚,干粗活、搬运、种地,也养鸡,本来没什么赚大钱的机会。 ---------谁知他就在这里发达了! 生意红火了,自然希望得个儿子继后香灯。财能通神,千方百计搞到了“准生证”。 努力多年,老婆报喜了。 女人的负担多重:“日夜求神拜佛,给卓家生个儿子。” 对了,这阵子生意忙,贩子隔三差五的来要货,送她到江西娘家,不想她在此地生,怕晦气。 谁料在这时沾上了这怪病? 堂堂一个老板,嘴脸白上一圈,成和体统?如何见人? 老卓是干哪行的呢? 他是一个“卖ròu”的。 经营ròu类批发生意的。 小许大夫来不久,不清楚他的底。他也不告诉太多。因为赚的是昧着良心的钱。 --------他靠卖死猪死狗成了大款。 村子里养猪的农民多,哪家的猪得了瘟死了,都把尸体埋在地里,或仍到屋外了事。 最初,老卓到处晃悠乱钻,把死猪搬回去,洗洗刷刷干净,又搬到集市上卖。 七八十斤的死猪ròu,是白拣的钱。 后来,买卖做大些,客路渐广。 做顺了,县城里的定货来了,还有,湖南、贵州、甚至广东,都有人要货。反而猪供不应求。 村里哪来那么多死猪?收购也嫌慢。养猪的人家,活猪是宝,养壮养胖了,可卖好价钱。 老卓灵机一动:“投dú。” 猪死了,再低价收购。 就这样,老卓在这个穷地方大翻身。他不但盖了房子,拥有货车,还有加工作坊、冷藏库,还请了六七个工人,应付各方的贩子。“一条龙”服务。 一天, 来了个老广:“老卓,我们广东人爱吃狗ròu补身,你 不如卖给我两三吨吧?” “狗的货源比较紧,你老兄要,我保证三五天给准备好,不过得贵一些。” 最后以七千块一吨成jiāo。老卓心里偷笑。 死猪死狗,他的门路多着。 病死、打死、dú死的猪狗,ròu会发青,很快变黑,长霉斑还恶臭,令人yù呕,难受的要窒息。 死猪死狗肚子这个地方最易腐烂,一烂,如膏如浆,提都提不起。 对付发青发黑的ròu体,老卓有秘方 要不,怎可赚个二三十万? 搞这门生意,除了心狠外,手不须辣,却要巧。 弄回来的死猪死狗运至作坊中,有一口烧开的大锅,左右各一大水池,都变成了血池子了。 刚褪掉毛的尸体,铺满一地。经开肠破肚………堆放一旁,泛黄黄绿绿的黯光。 ròu,则早已发青发黑---------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新鲜的ròu是红白分明,还带光泽。老卓这些猪狗,谁吃了谁遭殃。 但不管多坏的ròu,恶心的手一碰险些一滩,老卓自橱中取出一瓶味道极其刺鼻的yào水,抹上去,再用刷子起劲的刷刷刷,不消一刻,ròu便处理的白白净净,再用尖刀把抹过yào水的表层刮走,不但毫无腐烂痕迹,连恶臭都盖了。 那是什么新奇yào水? “双氧水”。医院中用来泡尸体的化学物质,成了老茁卖ròu的漂染加工秘方。生财工具。 “看,”他踌躇满志的:“又是白花花的皮ròu。” 当他这样自得时,一个工人朝他脸上偷看一阵。又装作没事。 他知道,自己一走开,这批好事之徒便会把他脸上的“白癜风”当笑话一样的传扬。他们会窃窃私语:“看,老板那白花花的皮ròu。” 老卓马上呵斥:“这几吨货得赶工。快打水。” 他们两人一组,取出三十公分长的针管,接上水管,扎进猪狗的四肢和身体,猛一压注水,ròu便因水满而涨大,才一会工夫,腿粗腰圆背厚,70%都是水,当然重,推进冷藏库冻一宵,便可出货了。 “别偷懒,赶不出来扣你们工资,排着队要来打工的多得是。” 唬的一众噤若寒蝉,低头干活。 ròu贩子提货时,可以见到老卓办公桌上张悬的营业执照、经营证、卫生检疫证明…………搞这样的几张纸,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小财不出,大财不进就是这道理。 大伙都心知肚明。 “老板,电话。”他的秘书通知。 “谁?” “是老板娘打的。” 老卓飞跑去接,路上,忐忑不安:“小鸡鸡,小鸡鸡!” 老婆在那头,嗫嚅:“是个男的。” “哈哈,”老卓狂喜:“盼到了!盼到了!”钱有了,生意红火了,三个女娃外添个儿子,才叫“锦上添花。” 自己也快50 了,谢天谢地………… 忘了困扰近月的白斑,也忘了小许大夫和yào。 此刻最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有了儿子。 “你放心在家做月子。”他喜滋滋的道:“我赶完这批货来看你们母子。” 母子?不,看自己的骨ròu才真。 “我叫秘书订火车票去。” “你……”老婆yù言又止:“不急,过一阵子忙完才来吧……” 不想相见。 不想揭盅。 她有难言之隐。 要不要告诉他? 拖一拖吧,拖一天是一天。 怎么说好呢? 孩子出生是顺产,母子平安,他哭声也洪亮,十分健壮。 只是,他好白。 好白好白。 全身皮肤白,毛发白。眼睛白多黑少,虹膜透明,脉络膜无色素。连眼睫毛也是白的。 母亲惊慌起来,打他、捏他,不管怎样,他疼的凄厉的号哭,红印子消失了,依然是 白花花的皮ròu,好象连血也被漂白了。 大夫也吃了一惊。 她当接生二十年了,这病症是罕见的不过,是有这种病。 大夫勉定心神,以专业常识来开导“这是一种不常见的病,唤“白化病”孩子先天缺酪氨酸酶,以致黑色素合成发生障碍,” “什么白化病?这辈子没听过!”抱着软绵绵柔弱的沉睡怀中的婴儿,母亲喃喃:“作了什么孽?” 大夫嘱她作好心理准备: “成长期间畏光,皮肤对光高度敏感,日晒后极易发生皮炎,甚至失明。” 那是说,他是先天的?为什么是先天的?孩子有什么错?为什么是先天?代谢异常的缺陷儿,不能见天日! 母亲的泪留下来。 老卓不知真相。 他的心已飞去。 一个礼拜,或十天后,老来得子的他,便到了…… (完) 4、潮州巷吃卤水鹅的女人 电视台的美食节目要来访问,揭开我家那一大桶四十七岁的卤汁之谜。 我家的卤水鹅,十分有名。人人都说我们拥有全港最鲜美但高龄的陈卤。 那是一大桶半人高,浸yín过数十万只鹅,乌黑泛亮香浓无比的卤汁。面层铺着一块薄薄的油布似的,保护那四十七年的岁月。它天天不断吸收鹅ròu精髓,循环再生,天天比昨日更鲜更浓更香,煮了又煮,卤了又卤,熬了又熬,从未更换改变。这是一大桶「心血」。 卤汁是祖父传给我爸,然后现在归我妈所有。 美食节目主持人在正式拍摄前先来对讲稿,同我妈妈彩排一下。 「陈柳卿女士,谢谢你接受我们的访问」 「不。」妈妈说:「还是称我谢太吧。」 「但你不是说已与先生分开,才独立当家的?」主持人道:「其实我们也重点介绍你是地道美食「潮州巷」中唯一的女当家呀。」 「还是称谢太吧,」她说:「我们还没有正式离婚。」 「哦没所谓。」主持人很圆滑:「卤汁之谜同婚姻问题没有什么关连,我们可以集中在秘方上。」 「「秘方」倒是谈不上,不过每家店号一定有他们的特色,说破了砸饭碗了。」她笑:「能说的都说了,客人觉得好吃,我们最开心。」 我们用的全是家乡材料,有ròu桂皮、川椒、八角、小茴香、丁香、豆蔻、沙姜、老酱油、鱼露、冰糖、蒜头、五花楠ròu汁、调味料……,再加大量高梁酒,薪火不绝。每次卤鹅,鹅吸收了卤汁之余,又不断渗出自身的精华来jiāo换,或许付出更多,成全了陈卤。 妈妈透露:「卤水材料一定要重,还要舍得。三天就捞起扔掉,更新一次。材料倒是不可以久留。」 是的,永恒的,只是液体。越陈旧越珍贵。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妈妈接受采访时,其实我们已经离开了「潮州巷」。因为九七年五月底,土地发展局正式收回该小巷重建。 从此,美食天堂小巷风情:乱窜的火舌、霸道的香味、粗俗的吃相、痛快的享受,都因此清拆,化作一堆泥尘。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我们后来在上环找到了理想的地点,开了一间地铺,继续做卤水鹅的生意。 这盘生意,由妈妈一手一脚支撑大局,自我七岁那年起……。 七岁那年发生什么大事呢? 我爸爸离家,一去不回。 他遗弃了我们母女,也舍一大桶卤汁不顾。整条「潮州巷」都知道他在大陆包二nǎi。保守的街坊同业,虽同行如敌国,但同情我们居多。 他走后,妈妈很沉默,只关门大睡了三天,谁都不见不理,然后爬起床,不再伤心,不流一滴眼泪,咬牙出来主理业务。虽只是大排档小店子,但千头万绪,自己得拿主意。 而爸爸好狠心,从此音讯不通。 我是很崇拜爸爸的。如同我妈妈一般崇拜他。 在我印象中(七岁已经很懂事了),爸爸虽是粗人,不算高大,但身材健硕,长得英挺,他胸前还纹了黑鹰。 他不是我同学的爸爸那样,拿公事包上班一族。他的工资时间不定,即是硕,二十四小时都很忙。 我们的卤水鹅人人吃着都赞不绝口。每逢过年过节,非得预定。平日挤在巷子的客人,坐满店内外,桌子椅子乱碰,人人一身油烟热汗,做到午夜也不能收炉。 最初,爸爸每天清晨到街市挑拣两个月大七八斤重的肥鹅,大概四十至五十只。……后来,他间中会上大陆入货,说是更便宜,鹅也肥实滑嫩些。…… 他上去次数多了。据说他在汕头那边,另外有了女人。别人说他「包二nǎi」,凭良心说,我爸爸那么有男人味,女人都自动投诚。附近好些街坊fù女就特别爱看他cāo刀斩鹅。还嗲他:「阿养,多给我一袋卤汁。」 「好」,他笑:「长卖长有!」 爸爸的名字不好听,是典型的泥土气息。他唤「谢养」,取「天生天养」。但也真是天意,他无病痛,胸膛宽大。斩鹅时又快又准,连黑鹰纹身也油汪汪地展翅预飞。 孔武有力的大男人生就一张孩儿笑脸。女人不免发挥母xìng。对于同姓来向自己男人搭讪,我妈再不高兴,也没多话,反而我很讨厌那些丑八怪。想捉一只蟑螂放进去吓唬他们。 妈妈其实也长得漂亮。她从前时大丸百货公司的售货员,追求的人很多。但她骄傲、执着、有主见。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只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才遇上我爸爸的。 当她还是一个少女,某次她去游泳,没到中途忽然抽经,几乎溺毙。同行的女同事气力不足,幸得杀出个强壮的男人把她托上岸去。不但救了她,还同她按摩小腿,近半个小时。 他手势熟练,依循肌理,轻重有度。看不出粗莽的大男人可以如此节制,完全时长期处理ròu类的心得。 「怎么也想不到他时卖卤水鹅的。」妈妈回忆到:「大家都不相识,你毕竟非礼我老半天!」 他笑:「我时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过时我手上一只鹅。」 她大了他十几下。也许有三十下。自己的手疼了,他也没发应。 她说:「谁都不嫁。只爱谢养。」 外婆像天下所有的慈母一样,看得远,想得多。她不很赞成。只是没有办法,米已成炊。 大概时怀了我以后,便跟了他。 跟他,时她的主。失去他,自力更生,也是她的主意。由此可见,我妈妈是个不平凡的女人。 如果她不是遇上命中克星,泥足深陷,无力自拔,她的故事当不止于此。 只是她吃过他的卤水鹅一次,以后,一生,都得吃她的卤水鹅了。我也是。 爸爸是潮州人,大男人主义,他结jiāo什么人,同谁来往,都不跟女人商议。但夫妻恩爱。后来,我知他练功夫,习神打据说是一种请了神灵附身,便可护体,刀qiāng不入的武术。……还有些什么呢?我却不知道了。 我们住在店子附近的旧楼,三楼连天台。这种老房子是木楼梯的,灯很暗,但胜在地方大,楼底高。又方便下楼做生意。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 天台是爸爸的秘密。 因为他的练功房便是天台搭建的小房间。练功夫很吵,常吆喝,所以有隔音设备。每当他举重,或做大动作,便出来天台;如果习神打,便关上门拜神念咒。他的层次有多高,有多神,我们女人一点都补清楚。 只知他有一次为了保持功力,甚至增强,每十天半个月,都「请师公上身」练刀。 有一次,我听见他骂妈妈,语气从未如此愤怒:「我叫了你不要随便进去!」 「练功房好脏,又有汗臭味,我同你清洁洗地吧。」妈反驳。 「我自己会打理。女人不要胡来!」 他暴喝:「你听着,没问准我不能乱动,尤其是师公神坛,万一你身体不干净,月经来时,就坏事了。」 又道:「还dú过黑狗血!」听来煞气多大,多诡秘。 而且,原来阳刚的爸爸,也有忌讳。 从此妈妈不再过问他的“嗜好”。 我们店子请了两个人。但妈妈也得亲力亲为,她也清洁、洗刷、搬桌椅、下厨、招呼……,总之老板娘是打杂。什么都来,都摸熟门径,连巨大的鹅都得斩得头头是道,肢解十分成功。到了最后,爸爸是少不了她的助力,这也是女人的“心计”吧。不知道谁吃定谁了。 不过工人都在月底支薪水,他们付出劳力,换取工资,这是合情合理的。只有我妈:「我有什么好处?我的薪水只是一个男人。」 她又白他一眼? 「晚上还得伴睡。」 我妈以为她终生便是活在“潮州巷”,当上群鹅之首。 爸爸忽地有了一个女婴,没有“经验”,十分新鲜,把我当洋娃娃。或另一个小妈妈。 他用粗壮的手抱我,亲我,用胡子来刺我。洗澡时又爱搔我痒,水溅得一屋都是。到我稍大,三岁时,妈妈不准它帮我洗澡。 他涎着脸:「怕什么?女儿根本时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只是“自摸”。」 妈妈用洗澡水泼他。我加入战圈。 有时他喝了酒,有酒气,用一张臭嘴来烘我。长大后,我也能喝一点,不易醉,一定是儿时他的熏陶。想不到三岁稚童的记忆那么深沉。 妈妈也会扯开他。 他当天发誓来讨好:「别小器,吃女儿的醋!我谢养,不会对陈柳卿变心!」 「万一变心了呢?」 「万一变心,你最好自动走路!」 又是啪啪啪一阵乱打。妈妈的手总是在他的“那个部位”。 也许是我最早记得男女间的事,便是在一个晚上,天气闷热,我被枕上的汗潮醒。但还没完全醒过来。迷糊中…… 爸爸和妈妈没有穿衣服,而薄被子溜下床边。床也发汗了。 爸爸在她身上起伏耸动。像一个屠夫。妈妈极不情愿,闭目皱眉,低吟:「好疼!怎么还要来」 又求他:「你轻点。……好像是有了孩子!」 爸爸呼吸沉浊。狞笑:「女人的事我怎么知道?哪按捺得住?刚才没有看真,我就当提早去探」 还没说完,妈疼极惨然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你出来出来」 发生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后来,阿哦偶尔听见妈妈不知同谁讲电话,压低声线,状至憔悴。多半是外婆:「血崩似的,保不住」 又说:「我拿他没办法」 又说:「以后还想生啊……」 又说:「他倒掌掴了自己几下,但又怎么样呢。没有同他说,不说了」 有点发愁,很快,抖擞精神到店里去。 虽然有了我,我知道爸爸还是想要一个儿子。潮州人家重男轻女。不过他待我,算是“爱屋及乌”吧。 他俩都要做生意,便托邻居一个念六年级的姐姐周静仪每天随便带我上学放学。回家后我会自动做好功课才到店子去。 我明白念书好。 如果我一直读上去,我跳出大油大酱烘炉猛火的巷子机会就大些了。即使我崇拜爸爸,可我不愿做另一个妈妈。尤其是见过外面知识和科技的世界。今天我回想自己的宏愿,没有后悔。 因为,爸爸亦非一个好丈夫。 每当妈妈念到他之狂妄、变心,把心思力气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时,她恼之入骨,必须饱餐一顿,狠狠地啃ròu吮髓,以消心头之恨。“吃”,才是最好的治疗。另一方面,她一意栽培我成才,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 我念书的成绩中上。 我是在没有爸爸,而妈妈又豁出去展开本事把孩子带大的情况下,考上了大学,修工商管理系。 在大学时我住宿舍,毕业后在外头租住一个房间,方便上下班。渐渐,我已经不能适应旧楼的生涯,还有那长期丢空发出怪味的无声无息的天台练功房,我已有很多年没上过天台去。 爸爸没跑掉之前,我也不敢上去,后来,当然更没意思。 不过,我仍在每个星期六或日回家吃饭。有时同妈妈在家吃,有时在新开的店里。我们仍然享受美味的,令人齿颊留香的卤水鹅。吃一生也不会厌! 而客人也赞赏我们的产品。 以前在邻档的九叔,曾不得不竖起大拇指:「阿养的老婆好本事,奇怪,做得比以前还好吃呢。味道一流。阿养竟然拣个大陆妹,是他不识宝!」 妈妈当时正手持一根大胶喉,用水冲洗油腻的桌椅和地面。她浅笑一下:「九叔你不要笑我了。人跑了追不回来。幸好他丢下一个摊子,否则我们母女不知要不要喝西北风。月明也没钱上大学啦!」 她又冷冷地说:「他的东西我一直都没动过,看他是否真的永远不回来!」 九叔他们也是夫妻档。九婶更站在女人一边了:「这种男人不回来就算了。你生意做得好,千万不要白白给他,以免那狐狸精得益!」 「我也是这样想。」妈强调:「他不回来找我,我就不离婚,一天都是谢太。他若要离,一定要找我的。其实我也不希望他回来,日子一样的过。」 她的表情很矛盾。她究竟要不要再见谢养?不过,一切看来还是“被动”的。 问题不是她要不要他,而是他不要她。 大家见fù道人家那么坚毅,基于一点江湖意气,也很同情,没有什么人来欺负,间中打点一些茶钱,请人家饱餐一顿,拧几只鹅走,也是有的。 妈妈越来越有“男子”气概。我佩服她能吃苦能忍耐。她的脖子也越来越长,像一条历尽沧桑百味入侵的鹅头。 她是会家子,最爱啃鹅头,因为它最入味,且外柔内刚,虽那么幼嫩,却支撑了厚实的ròu体。当鹅一只只挂在架子上时,也靠它令它们姿态美妙。这片新店,真是毕生心血。 「妈,我走了,明天得上班。」 她把我送出门,目光随着我一直至老远。我回头还看得见她。 她会老土地叮咛:「小心车子。早起早睡,有空回家。」 她在我身上寻找爸爸的影子。 但他是不回家的人。 我转了新工。 这份新工是当女秘书。 这同我念的科目风马牛不相及。也是我最不想干的工作。 近半年来经济低迷,市道不好,很多应届的大学也找不到工作。我有两三年工作经验,成绩也不错,情况不致糟到“饥不择食”。 我是在见过老板,唐卓旋律师之后,才决定推掉另一份的。我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唐卓旋“本来”是我老板。 后来不是了。 当我上班不到一个星期,一个女人打电话来办公室。 我问:「小姐贵姓?」 「杨。」 「杨小姐是哪间公司的?有什么事找唐先生?可否留电话待他开会喉覆你?」 我礼貌地尽本分,可她却被惹恼了:「你不知我是谁吗?」 又不耐烦:「你说是杨小姐他马上来听!」 她一定觉得女秘书是世上最可恶的中间人。比她更了解男朋友的档期、行踪、有空没空、见谁不见谁……甚至有眼不识泰山!女秘书还掌握电话能否直驳他房间的大权。一句“开会”,她便得挂线。 她才不把我放在眼内。 唐律师得悉,忙不迭接了电话,赔尽不是。他还吩咐我:「以后毋需对杨小姐公事公办了。」 杨小姐不但向男人发了一顿脾气,还用很冷的语气对我说:「你知道我是谁了,以后不用太罗嗦。」 「是。」 我忍下来。记住了。 我认得她的声音。知道她的xìng格。也开始了解她有什么缺点男人受不了。 唐律师着我代定晚饭餐桌餐单,都是些高贵但又清淡的菜式,例如当造的白露荀。 杨莹是吃素的。 她喜欢简单的食物,受不了油腻。她认为人要保持敏锐、警觉、冷静,便不能把“dú素”带到身上去。她的原则xìng很强。 唐卓旋说:「她认定今时今日的动物都活得不开心,还担惊受怕,被屠宰前又又因惶恐而产生dú素,血ròu变质。人们吃得香,其实里头是“死气”。」 因为相信吃ròu对人没有益处,反而令身体受罪,容易疲倦,消化时又耗尽能量,重油多糖味浓,不是饮食之道。云云。 「你呢?」我问唐卓旋:「你爱吃ròu吗?」 「我无所谓,较常吃白ròu,不过素菜若新鲜又真的很可口。也许我习惯了女朋友的口味。」 唐律师笑:「上庭前保持敏锐清醒时很重要的。」 我说:「我知道了。」 有一天,他忽地嘱咐我用他的名义代送花上杨莹家。我照做了。他强调要白色的百合。 没发应。也没电话来。他打去只是录音。手机又没开启。我“乐不可支”。 第二天,第三天……。再送花。 送到第七天,他说:「明天不再送了。」 我说:「我知道了。」 又过了几天,他问我? 「星期日约了一些同学出海,不想改期,你有空一起去吗?」 我预先研究了一下他们的航行路线。 若是往西贡的东北面,大鹏湾一带,赤洲、弓洲、塔门洲,都面临太平洋,可以钓鱼。我还知道该处有石斑、黄脚饔、赤鱼饔……等渔产。建议大家钓鱼。而且杨莹又不去,她在,大家避免杀生,没加这节目。 同行虽如敌国,但出海便放宽了心。 我们准备了钓竿鱼丝,还有鲜虾和青虫做饵。还加上“诱饵粉”,味道更加吸引。 只要肯来,便有机会上钩。 游艇出海那天,一行八人。清晨七时半集合,本是天朗气清,谁知到了下午,忽现yīn云,还风高浪急。 船身抛来抛去,起伏不定,钓鱼的铺排和兴致也没有了。 「本来还好有野心,钓到的鱼太小,马上放生,留个机会给后人。」 在西贡钓鱼,通常把较大的鱼拧上岸,jiāo给成行成市的酒楼代为烹调上桌。但今天没有什么好东西,无法享受自己的成果。 我连忙负荆请罪:「各位如不嫌远,我请客,请来我家小店尝尝天下第一美食。」 一听是“上环”!有人已情愿在西贡码头赤海鲜算了。我才不在乎他们。 「老板给我一点面子」我盯着目标,我的大鱼。看,我已出动“诱饵粉”:「你又住港岛,横竖得驾车回家。他们不去是他们没口福。」 他疑惑:「你家开店吗?」 又问:「是什么“天下第一美食”?你并非势必要说,但你现在的话,将来便是呈堂证供。话太满对自己不利。」 「保证你连舌头也吞掉!」 我知道他意动。他今天约我出海便是他的错着了。以后,你又怎可能光吃白ròu? 「你根本没吃过好东西。」我取笑:「你是我老板我也得这样说。」 「别老板前老板后。」他笑:「我不知你也是老板。」 在西贡至上环的车程中,我告诉他,我和妈妈的奋斗史。他把手绢递给我抹掉泪水。 一看,手绢? 当今之世还有男人用手绢吗? “循环再用”,多么环保。 我们是层次不同实质一样的同志。 我收起那手绢:「弄脏了,不还你了。」 望着前面的车子。人家见了黄灯也冲。他停下来。 「随便,不还没关系,我有很多。」 我说:「以为二三十年代的人才用手绢。」 「我鼻敏感,受不了一般纸巾的毛屑。」 太细致了,我有点吃力。 但我还是如实告诉他,我们的故事。不能在律师跟前说谎,日后圆谎更吃力,他们记xìng好。 我不说谎。 我斜睨他一下? 「我们比较“老百姓”,最羡慕人娇生惯养。真的,从来没试过……」有点感慨。 我们虽然是女人,但并不依赖,也不会随便耍小xìng子,因为独立谋生是讲求人缘的。 但我们也是女人,明白做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很快乐,如果爱他,一定尊重他,可惜男人总是对女人不起。我们没人家幸福就是了。他用力搂搂我肩膀。 不要紧,我们有卤水鹅。 果然,卤水鹅“征服”了他的胃。 他一坐下,妈妈待如上宾。 先斩一碟鹅片。驾轻就熟。 挑一只最饱满的鹅,卤水泡浸得金黄晶莹,泛着油光,可以照人。用手一摸鹅胸,刀背轻弹,亲切地拍拍它的身子,放在砧板上,望中一剖,破膛后还有卤汁漏出,也不管了,已熟的鹅,摊冷了些才好挥刀起ròu,去骨。嚓嚓嚓。飞快切成薄片,排列整齐,舀一勺陈卤,汁一见ròu缝便钻,转瞬间,黑甜已侵占鹅ròu,更添颜色。远远闻得香味。再随谁拈一把芫荽香菜伴碟…… 「妈,再来一碟带骨的。加鹅颈。」 净ròu有净ròu的好吃,但人家是食髓知味,骨头也有骨头的可口。 接着,厨房炒了一碟白菜仔、一碟鹅肠鹅红、沙爹牛ròu、烙卤水豆腐(当然用卤鹅的汁)、冻蟹、胡椒猪肠猪肚汤……,还以柠檬蒸乌头来作出海钓鱼失败的补偿。以上,都不过是地道的家乡菜,是卤水鹅的配角。鹅的香、鲜、甜、甘、嫩、滑……,和一种“ròuyù”的xìng感,一种乌黑到了尽头的光辉灿烂,是的,他投降了。着魔一样。 唐卓旋在冷气开发的小店,吃得大汗淋漓,生死一线,痛快地灌了四碗潮州粥。 以打理鼓掌作为这顿晚饭的句号。 我道:「我吃自家的卤水鹅大的,吃过着黑汁,根本瞧不起外头的次货。」 妈妈满意的看着他:「清明前后,鹅最肥美,这卤汁也特别香。」 「是吗?为什么是清明前后那?」他问。 「是季节xìng吧,」我说,「任何动物总有一个特定的日子是状态最好的。人也一样啦。」 「对对,也许是这样。」妈一个劲地说:「其实我卖了十多二十年的鹅,只有经验,没有理论。」 「伯母菜厉害呢。白手起家,不简单。」 有男人赞美她,妈妈流露久违的笑意。她是真正的开心。因为是男人的关系吧。 我把这意思悄悄告诉唐卓旋,他笑,又问:「说她不简单,其实又很简单。」 是的。她原本就很简单。没有一个女人情愿复杂。正如没有一个女人是真正把“事业”放在第一位。 「呢爸爸唤“谢养”,照说他不可能给你改一个“谢月明”的名字。」他问:「是不是在月明之夜有值得纪念之事?」 「不是。」 「有月亮的晚上才有你?所以谢谢它?」 「哪会如此诗意?」我故意道:「不过因为这两个字笔划简单。」 他抬头望月。又故意:「月亮好圆!」 「唐卓旋你比我爸爸更没有诗意!」 唐卓旋后来又介绍了一些写食经的朋友来,以为是宣传,谁知人家早在写“潮州巷”的时候,已大力推荐。我们还上过电视。他真笨!一个精明的律师若没有足够的八卦,不知坊间发生过什么有趣事儿,他也就不过是活在象牙塔中的素食者。 他祖父生日那天,我们送了二十只卤水鹅去。亲友大喜。口碑道。 我的出身不提,但作为远近驰名食店东主的女儿,又受过工商管理的教育(虽然在鹅身上完全用不着),是唐律师的得力助手,我是一个十分登样的准女友。 我知道,是卤水鹅的安排。是天意。 日子过去。 我对他的工作、工余生活、起居、喜怒哀乐,都了如指掌。 他手上又一单离婚官司在打,来客是名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他为她争取到极佳的补偿,赡养费数字惊人。 过程中,牵涉的文件足足有七大箱,我用一辆手推车盛,像照顾婴儿般处理。因为这官司律师费也是个惊人数字。 法官宣判那天,我累得要去按摩。 他用老板的表情,男友的语气:「开公费,开公费。」 我笑:「还得开公费去日本泡温泉:治神经痛、关节炎,更年期提早降临!」 也有比较棘手的是:一宗争产的案件。一个男人死后,不知如何,冒出一个同他熬尽甘苦的“妾侍”,带同儿子,和一份有两名律师见证的遗嘱,同元配争夺家产。 元配老太太念佛,不知所措。 大儿子是一间车行的股东之一,与唐卓旋相熟,托他急谋对策。 律师在伤脑筋。无法拒绝。 我最落力了。我怎容忍小老婆出来打倒大老婆呢?这是一个难得的“情意结”。 虽然另一个女人是付出了她的青春血泪和机会。 我咬牙切齿地说:「唐律师,对不起,我有偏见,我是对人不对事。」 他没好气。权威地木着一张脸:「所以我是律师,你不是。」又嘱:「去定七点半的戏票,让我逃避一下。」 太好了。 电影当然由我挑拣。我知道他喜欢什么片种。 他喜欢那些“dàng气回肠”的专门欺哄无知男女的爱情片。例如“铁达尼号”。奇怪。 散场后,我们去喝咖啡。咖啡加了白兰地酒。所以人好像很清醒又有点醉。 我说:「在那么紧逼的生死关头,最想说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还没自那光影骗局中回过来:「从前的男女,比较向往殉情,一起化蝶,但现代最有力的爱情,是成全一方,让他坚强活下去,活得更好。着不是牺牲,这是栽培。」 「男人比女人更做得到吗?」 「当然。」他道:「如果我真正爱上一个人,我马上立一张“平安纸”」 “平安纸”是“遗嘱”的轻松化包装,不过jiāo代的都是身后事。今时今日流行立“平安纸”是因为人人身边相识或补相识的人,毫无预兆的便失去了。 我最清楚了。 「你自说自话,你的遗嘱谁帮你执行?」 「我在文件外加指示,同行便在我“告别”后处理啦」 「这种事常“不告而别”的呀。」 「放心,既是“平安纸”,自有专人跟进你是否平安。」 「咦?你担心什么?」 我没有看他。 我的目光投在街角的一盏路灯。凄然:「不,我只担心自己。如果妈妈去了,我没有资产,没有牵挂的人,没有继承者……,你看,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平安纸”的。」 生命的悲哀是:连“平安纸”也是空白迷茫的。 我站起来:「我们离开香港」 「什么?」 我说:「是的到九龙。驾车上飞鹅山兜兜风吧?看你这表情!」 在飞鹅山,甜甜暖暖的黑幕笼罩下来,我们在车子上很热烈地拥吻。 我把他的裤子拉开。 我坐到他的身上去。 他像一只仍穿着上衣的兽……。 xìng爱应该像动物:没有道德、礼节、退让可言。 把外衣扔到地面、挂到衣架,男女都是一样的。甚至毋须把衣服全脱掉,情yù是“下等”的比较快乐。ròu,往往带血的最好吃! 这是上一代给我的教化?抑或他们把我带坏了? 我带坏了一个上等人。 …… 是的,日子如此过去。 一天,我又接到一个电话。 我问:「小姐贵姓?那间公司?又什么事可以留话」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平淡而有礼貌地说:「唐先生在开会。他不听任何电话。」 「岂有此理,什么意思?我会叫他把你辞掉。」 「他早把我辞掉了。」我微笑,发出一下轻悄的声音:「我下个月是唐太。」 我仍然帮他接电话。当一个权威的通传,过滤一切。大势已去了。 我不知你是谁! 我已经不需要知道了杨小姐。 结婚前两天。 妈妈要送我特别的嫁妆。 我说:「都是新派人,还办什么“嫁妆”?」 她非要送我一小桶四十七岁的卤汁。 「这是家传之宝,祖父传给你爸爸三十念,我也经营了十七年。」 「妈,」我声音带着感动:「我不要。想吃自己会回来吃。同他一齐来。」 我不肯带过去。 虽然爸爸走了,可我不是。我不会走,我会伴她一生。 「你拿着。做好东西给男人吃。它给你撑腰。」 「我不要」 她急了:「你一定得要你爸爸在里头。」 我安慰她? 「我明白,这桶卤汁一直没有变过,没有换过。有他的心血,也有你的心血。」 「不,」她正色地。一字一顿:「你爸爸在里头!」 我望定她。 她的心事从来没写在脸上。她那么坚决,不准我违背,莫非她要告诉我一些什么? 「月明,记得有一年,我同爸爸吵得很厉害吗?」 是的,那一年。 我正在写PENMANSHIP,串英文生字,预备明天默书。我见妈妈把一封信扔到爸爸脸上。 我们对他“包二nǎi”的丑事都知道了,早一阵,妈妈查她的回乡证,又发觉他常自银行提款,基于女人的敏感,确实是“开二厂”。 妈妈也曾哭过闹过,他一时也收敛些。但不就又按捺不住,反去得更勤。每次都提回来十几只鹅作幌子。 妈妈没同他撕破脸皮,直至偷偷搜出这封“情书”。 说是“情书”,实在是“求情书”。那个女人,唤黄凤兰。她在汕头,原来生了一个男孩,建邦,已有一岁。 后来我看到那封信,委婉写着:「谢养哥,建邦已有一岁大,在这里住不下去。求你早日帮我们搞好单程证,母子有个投靠。不求名分,只给我们一个房间,养大邦邦,养哥你一向要男孩,现已有香灯继后,一个已够。儿子不能长久受邻里取笑。我又听说香港读书好些,有英文学……」 爸爸不答。 妈妈气得双目通红,声音颤抖:「你要把狐狸精带来香港吗?住到我们家吗?分给她半张床吗?」 她用所有的力气拧起所有物件往他身上砸:「这个贱人甘心做小的,我会由她做吗?你心中还有没有我们母女?由我在一天她也没资格,这贱人」 「不要吵了!」爸爸咆哮:「你吵什么?你有资格吗?你也没有注册!」 妈妈大吃一惊。 如一盘冰水把她凝成雪人。 她完全没有想过,基本上,她也没有名分,没有婚书,没有保障。她同其他女人一样,求得一间房,半张床,如此而已。 她没有心理准备,自己的下场好不过黄凤兰。而我,我比一岁的谢建邦还次一级,因为他是“香灯”。 虽然我才七岁,也晓得发抖。我没见过大人吵得那么凶。遍体生寒。 妈妈忽然冲进厨房,用火水淋满一身。她要自焚。正想点火柴我大哭大叫。爸爸连忙把她抱出来,用水泼向她,冲个干净。他说:「算了算了,我不要她了!」 那晚事情闹得大,不消一天,所有街坊都自“潮州巷”中把这悲剧传扬开去,几乎整个上环都知道。 我们以为他断了。他如常打牌、饮酒、开铺、游冬泳、买鹅、添卤、练功、神打…… 他如常上大陆看他的妻儿。 刺鼻的火水味道几天不散。但后来也散了。 妈妈遭遇到前所未有茫无头绪的威胁。 她不但瘦了,也干了。 但她如常存cāo作,有一天过一天。每次她把卤汁中的渣滓和旧材料捞起,狠狠扔掉,那神情,就像把那个女人扔掉一样。可是,她连那个女人长相如何也不清楚。她此生都未见过她,但她却来抢她的男人。她用一个儿子来打倒她。 她有唯一的筹码,自己没有。 扔掉了黄凤兰,难道就再没有李凤兰、陈凤兰了吗? 妈妈一天比一天沉默了。 在最沉默的一个晚上,左邻右舍都听到她bào发歇斯底里的哭喊:「你走!你走了别回来!我们母女没有你一样过日子!你走吧!」 说得清楚明确。惊天动地。 最后还有一下大力关门的巨响。 爸爸走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爸爸没有走。」妈妈神情有些怪异:「他死了!」 我的脸发青。 「那晚他练神打,请“师公”上身后,拿刀自斩,胸三刀,腹三刀,背三刀,头三刀……,斩完后,刀刀见血。」 他的功力不是很深厚吗?每次练完神打,他luǒ着上身只有几道白痕,丝毫无损。但那晚,他不行了……。 妈妈憋在心底十七年的秘密,一定忍得很幸苦。 她没有救他。没有报警。 因为她知道自己救不了。他流尽了血。…… 以后的事我并不清楚。 在我记忆中,我被爸爸夺门而出,妈妈哭闹不停的喧嚣吓坏了,慌乱中,那一下“!”的巨响更令我目瞪口呆,发不出声音。因为,我们是彻底的失去了他! 第二天,妈妈叫我跟外婆住几日。她说:「我不会死。我还要把女儿带大。」 外婆每天打几通电话回家,妈妈都要接听。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心情,收拾残局。还有,重新掌厨,开铺做生意。 是的,她只关门大睡了三天,谁见都不理,包括我。然后爬起床,不再伤心,不流一滴眼泪,咬牙出来主理业务。 那是她很累,累得像生过一场重病……。 但她坚持得好狠。 原来请来的两个工人,她不满意,非但不加薪,且借故辞掉,另外聘请。纵是生手,到底是“自己人”。小店似换过一层皮。而她,不死也得蜕层皮。 此刻,她明确地告诉我:「你爸爸在里头÷1」 我猜得出这三天,她如何拼尽力气,克服恐惧,自困在外界听不到任何声息的练功房中,刀起刀落,刀起刀落。把爸爸一件一件一件……的,彻夜分批搬进那一大桶卤汁中。 他雄健的鲜血,她yīn柔的鲜血,混在一起,再用慢火煎熬,冒起一个又一个的泡沫与黑汁融为一体。随着岁月过去,越来越陈,越来越香。 也因为这样,我家的卤水鹅,比任何一家都好吃,都无法抗拒,都一试上瘾,摆脱不了。只有它,伸出一只魔掌,揪住所以人的胃。也只有这样,我们永远拥有爸爸。 任他跑到天涯海角,都在里头,翻不出五指山。传到下一代,再下一代……。 莫名其妙地,我由一阵兴奋,也有一阵恶心。我没有呕吐,只是干嚎了几下。奇怪,我竟然是这样长大的。 我提一提眼前这小桶陪嫁的卤汁,它特别地重,特别珍贵。 经此一役,妈妈已原谅了爸爸。他在冥冥中赎了罪。 「你竟然不觉得意外?」妈妈yīn晴不定:「你不怪责妈妈?」 怎会呢? 我一点也不意外。 一点也不。 妈妈,我此生也不会让呢知道:在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晚上…… 我看见了妈妈,我看见你悄悄上了天台,悄悄打开练功房的门,取出一块用过的染了大片腥红的卫生巾,你把经血抹在刀上,抹得仔细、均匀。刀口刀背都不遗漏。当年,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现在,我才得悉为什么连最dú的黑狗血的不怕的爸爸,他的刀破了封。他的刀把自己斩死。 当然是他自斩。以妈妈你一小女人,哪有这能力? 我不明白。但我记得。 妈妈,人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有,我也有。不要紧,除了它在午夜发出不解的哀鸣,世上没有人揭的开四十七岁的卤汁之谜。电视台的美食节目主持人太天真了。 我们是深谋远虑旗鼓相当的母女。同病相怜,为势所逼,也不知被男人,抑或被女人所逼,我们永远同一阵线。 因为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吃着同样的ròu。 「妈妈,」我拥抱她:「你放心,我会过得好好的,我不会让男人有机会欺负我。」 她点点头,仍然没有泪水。 「这样就好。」 她把那小桶卤汁传到我手中,叮嘱:「小心,不要泼泻了。不够还有。」 在那一刻,我知道,她仍是深深爱着爸爸的。 她不过用腥甜、yīn沉而凶猛的恨来掩饰吧……。 5、雨夜 凌晨三、四点。雨已下了很久很久,还不肯停,像哭了一宵…… 一辆的士在微凉的雨夜无目的地驶着,一直没有客人,经济不景,市况很淡,大家不大上街,何况是鬼月? 的士胡乱地在东区逡巡,水拨在寂静中律动,划破了前路。车内车外都一片模糊。 司机看表,不觉已五点多了。夏末秋初的早晨,曙光应惺忪照shè大地。不过 「看来今天不会出太阳了。」 在太古城路口转角处,一个女人招手:「的士!的士!」 长发披面的她持一把红色的伞,独个儿等着。 伞是缩骨遮,刚才风猛,已向上翻成一个兜,勉强挡着雨。司机一瞧,皱眉,不想搭理。女人半个身子拦在车头,非上不可。 「你想拒载吗?」她板着脸。 司机有点无奈开了门,女人一上车,便把那伞扔掉。他眼角瞅着那废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的破伞,说: 「破伞总比没伞好。」 女人一脸冰冷,完全不与他作眼神接触,所以他没多言。只问: 「小姐,到哪儿?」 「赤柱。」声音虚弱。 「赤柱?」 「监狱。」 他发觉女人有些颤抖。奇怪,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大概是探监吧!他默默开车,往前驶。 不经意地抬眼望望倒后镜 女人不见了! 他心头一凛,马上转过头去,原来她弯下身子,抹鞋的动作,车子一颠,他马上定一定神,好好把钛。自己吓自己。 空气太冷寂,他问: 「小姐,这么早入去?『锁匙佬』还没上班。」 「早些去等,怕误了时间。」她木然。或许自觉语气不好,又道:「这个钟数的士很少,幸好遇上你,刚jiāo更吗?」 「不需要jiāo更。」 她听不清楚: 「全天候?不累吗?」 「自己车。」他说:「生意难做,怎么敢休息?没遇上你,便食白果。」 她不答。取出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理着湿发,手势迟缓,目光不知投放何处。的士驶过东区走廊,上了柴湾斜坡,走大潭道,经过坟场…… 还没到水坝,女人忽然喊: 「慢点,我先搽一下口红。」 司机问:「给你亮灯吧?」 「不用了,搽好了。」她用力把嘴唇一抿,左右一磨,让口红均匀点。小镜子在雨中一闪。 司机见到女人颈部有道疤痕,又开始忐忑不安了。女人道: 「我男友用刀割的,这是大动脉,流很多血,几乎没命我一会儿去探他。」 司机狐惑,打了个寒噤。 女人自顾自说下去,彷佛在开解自己,而不是向陌生人倾诉: 「虽然他是我第一个男友,也拍拖四、五年,不过他xìng格软弱,又不长进,我跟他没有前景,连孩子也打掉。分手后认识了一个开设计公司的男友,我们准备十一月结婚,还买了太古城一层楼」 司机没有打断她,他知道,只要开始了,她一定会继续把前半生说尽,像停不了的雨…… 「他天天在我家和公司楼下等,在街上下跪,央求复合。每天割自己一刀,以示决心改过。我看着他花斑斑的渗血的手脚,很窝囊,竟有点心软。毕竟我们曾有一段甜蜜的时光,我们应该有一个孩子。想到他完全负不起家庭责任,我又犹豫了」 女人有点哽咽,但她没有泪,因为往后她流血…… 「他刺激得发疯了,那晚跟踪我,在公园割了我三刀。你看,这一刀最要害。然后他自杀我没有死,他也没有死,因严重伤害他人身体,所以判监。」 司机鼓起勇气: 「你真的没事?」 「你看,刀疤像不像一条蚯蚓?」 「有脚,像蜈蚣。」司机又觉不妥:「说笑吧!千万别介意。」 「我是不是犯贱?」女人问:「我最后还是拣他他可以为失去我而死!这个男人……我是不是好蠢?」 司机眼中有一丝妒忌,还没打算回话,女人道:「你不必答我。」忽然望向窗外:「咦!有人招手截的士。」 「是吗?」司机扭头向左一看,「没有呀!」 「有。」女人又道:「这边是另一家人,有大人有小孩」 「啊?见不到。怎么会?」 女人说: 「别管。直驶。」 司机踏油门,声音有点异样。 「往水坝的路,怎会有客截的士?他们见不到车上有人吗?」 女人正色:「你不要吓我!」 司机试探:「真的见到?」 「你怕?」女人问。 「当然,大家不同类。」司机带着不自然的神色,骇笑,藉此壮胆。 女人神秘地凑近他: 「也有另一个可能:他们看不到我以为是空车。」 「你别乱说!」司机道:「我不信。」 「现在是农历七月,不要嘴硬。」还没说完,女人嚷:「哎!停下来停下来」 那是一间便利店。 女人道: 「对了,我要买些香烟毛巾给他,还有瑞士糖和朱古力……」 「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便利店?」司机迷惘。「新开的吗?」 「下车,我要下车。」 女人冒雨飞跑进店他想, 她是真的爱他,这是「债」。既然死不了,便得还债。总是某人欠了某 人…… 司机叹一口气。 放过她吧。 他把的士驶向不可测的前方。一直驶,漫无目的又实在有个目的。看谁时运低了,送上门。自己总不能永远漂泊。 他明明记得这里没有便利店。 三年前,女友另结新欢,非要同他分手…… 那个下雨的晚上,失落的他喝了好多酒,醉醺醺地驾着的士,已过了jiāo更时分。他此后也不需要jiāo更。 车子撞向公路旁石焚烧。司机受猛力冲击,颈骨折断,不停流血,血尽而亡,才有人发觉。 雨下个不停,血被冲得淡了,渗入整辆废车,融为一体。 变心的女友并没来送他最后一程。听说她搬了家,在东区。 从此他驾车兜着圈。如果你凌晨走过太古城,也许会偶遇。别上这辆的士…… 6、钥匙 我的冷汗像一条条小虫,蠕蠕爬下来……。 回想最初,只不过是电话。 “铃铃” 电话响了。我知道又是神秘人:“喂喂” 果然! 我入伙才一个月,装修、搬家、整顿一切,已累得半死,还要受这种无头无尾 的电话的折腾。我猜“她”是女人,凭我对轻微呼吸的直觉。她好像逼切地找 一个人,但有不敢开口。 不知道电话号码上手是谁。但我有时工作至午夜,实在太气恼了。终于我向电话公司要求:如果来电拒绝显示号码,一律不接听,或进入“电讯箱”留言。 其间,电讯箱仍有不肯留言的沉默来电,没有号码显示。这个神秘人也许觉得 没趣,就放过我了。 我自加拿大回港五年,现在一家广告公司当美术设计,包括天王歌星的CD、爱情小说,或大公司周年纪念的一系列推广计划及纪念礼品。 才从一个在股票市场惨败,需卖楼套现救急的业主手上,超低价买入这七百多尺的单位,把墙全拆掉,所有间隔打通,以强化玻璃分隔睡房、大厅和工作间。我甚至把浴缸也扔弃,改用企缸。 装修个半月下来,全屋没有一块砖是原来的遗物。我把一间俗套的房子,布置成自己的安乐窝,我终于自立了。 买这房子,是阿力介绍的地产代理特别留神。我以为阿力有点“暗示”,但他没有什么,只是忙自己的事。 我选用的颜色,是蓝、白、灰、黑。主调很冷,但墙上挂上的,都是阿力的摄影作品。他不是名家,器材也不名贵,他喜欢拍“动”的东西,体育xìng强的,稍纵即逝的。一个男人游泳时背部如豹的肌ròu、几乎撞向民居的飞机……等待。 他与我是两种人。 但我们是同类人。 一边听着LOU REED 的“PERFECT DAY ”和“SEX WITH YOUR PARENTS ”,我摊开一地试用APS 超广角相机拍下的生活照,捕捉感觉。 仍未到“死线”,所有我的心懒散得很,把罐头洋葱汤干掉,吃了一条法国面包,羊nǎi软芝士也报销了,瘫痪在沙发上,电视正播放世界杯。 四年前,也是世界杯的日子,我在铜锣湾的已经酒吧认识阿力。那时我刚回港不久,我们晚晚泡在一起。但这几天,我都流动电话没有他的声音。他只来看过装修两次。像局外人,而我却把他的作品都放在当眼的地方。多配了一条门匙,都没jiāo到他手上。“我的大门随时让你打开”,这情形有点可笑。也可恨。 球赛在三十七度酷热的法国举行。足球无休无止地动弹不安。我在冷气间瞌睡起来。 然后我便睡着了。 如同所有前途无限的中产阶级一样,在一个“网”中工作、通讯、吃喝玩乐、睡觉。追求赏心悦目,但向往风平浪静。 我的房子简单、通透,很舒服。我只需头脑亢奋就便成了。 忽地门铃声响起来,是邮差送来挂号信。我看看钟,已经是上午十一时了。 那封信由银行寄出。 我没有存钱在银行,不是他们的客户。 银行通知我,保险箱到期了,请我去办理手续。收件人:“PAUL CHIU ”,这是我的英文名字。不过我在任何文件上,都用“赵品轩”的译名,所有我怀疑这信 不是我的。 不理它。 隔了三天,挂号信又来了,务必要我去一趟。编号是B237ZQ. 我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也没有秘密,不需放进保险箱中。唯一家当是屋契,但做了按揭,当然不由 我保管。我回了银行一个电话,告诉他们弄错了。 “没有错,赵先生,是这个地址。我们是依循留言通知你的。这留言是十年前所定的。” “但我更不没有租用多保险箱,也从未jiāo费。十年前我还在加拿大。” “呢是赵保罗先生吗?PAUL CHIU ?” “我不会付你十年的欠款的!” 但,费用付过了。 我说:“我没有钥匙,又不想要保险箱中的东西。你们把它扔掉好了。” 在经理面前,我无奈地摊牌:“我不会付“bào箱”的费用,这一千元太冤枉。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再寄通知信来烦我!再说,谁会预知我新居的地址?” 他把我的身份证jiāo回:“赵先生,身份证号码相符,这B237ZQ里头的物件请你 取回。当然你可以继续租用。” 我错了! 我不该好奇,不应该乱动“人家”的东西。叫我万劫不复。 但我打开了那个保险箱。 有两样物件:一个黑布裹着的圆筒状包包。一个不知是宣纸抑或玉扣纸所做的 已变黄的信封。 我不知道那包包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先人的遗物?战战兢兢地掀开四角,谁知道还有一层黑布,护卫森严。一层又一层,足有四层,最后,才见是一筒菲林。是已拍了照片,但似乎一直未被冲晒出来的底片。不是我们常见的牌子,而且是“大底”,即一二零底片。现在一边很少人用这个。 不知道这“不见天日”的菲林,潜藏在黑暗之中的神秘光影,是令人“惊艳” 或“惊恐”,究竟是谁拍摄呢? 我更好奇了。在此刻,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带走,非把它冲晒出来不可。 至于另一个古老的信封,又轻又薄,好似是空的。我拈起,望光照一照,又一个影儿。微重。打开信封,不费劲,它已裂,是纸变质了。 一条小巧玲珑的钥匙掉下来。我接不住。太小了,落地无声,几乎还隐没在失,有点紧张,赶快用银行的厚纸信封给盛好,折了两下,放进口袋中,再拍一下,肯定它存在。 经理为我办妥退租手续,他有专业抄守,绝不多言。只是我问:“这两样物件奇怪吗?” 他笑:“顾客可在保险箱中放任何“宝物”。什么都有,千奇百怪。例如威士忌、果酱、帽子、骨灰、色情刊物、情信、死者的头发、名画、标本,其他保险箱的钥匙……。” “这是另一个保险箱的钥匙吗?” “不像。”他含蓄地,“不便乱猜。多半是女人的箱子用,那么精致。” “希望找到一个箱子给它开启。” 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试过新居中所有的锁:门、窗、行李箱子、鼻烟壶、音乐盒、电脑、抽屉……,当然不适用,因为它们根本不是它的主人。儿我也没有太多锁。 那筒黑白菲林,因是旧式,一般冲晒店不做这生意,或需时七至十天。 我回到公司,请摄影组的小李帮我赶出来。一众热情地参与这样荒唐的“侵犯”人家私隐的勾当。虽然我是被逼承受了它。 不久,我见到冲晒的效果。微粒很粗。 小李皱眉:“这菲林是不是搁了很久?都变了,yào水起不了作用,你看” 照片出来是正方形的,共十二张。但十张模糊不清,人面是一片白影,或像用手抹过不想人见到。甚至不能肯定是人像。两张仅仅见到一双白手套,是二三十年代那种绢质,有玫瑰花,花心是珠子,还饰白羽毛之类。因照片只有黑白二色,我认为是白手套,手套很长,给肘。是女人的手。 女人的手拈着一条白色(假定是白色)的糕点往嘴边送。旁边有搁盒子,只见一角,约摸是“斋”、“心”两个字。 小李问:“谁可猜到是什么字?什么“斋心”?” 史蒂芬对美术字体有研究:“不是‘斋心’,史‘心斋’” 阿美问:“会不会是日本OSAKA 的“心斋桥”?”她是汉jiān,每年两次道日本换季。 “不。“斋”下面没有字。而‘心’太小,应是个组合的字,例如‘志’、‘意’、‘思’、‘怨’之类。” 我看到盒子另一角有“燕窝糕”。这个女人一定在吃着燕窝糕…… 经了一番追查,又问电话公司,我还惊动了母亲大人。 其实,我不很愿意惊动她。 她送我上机,又接我回港。日子过去了。 但我搬出来独立生活,有一半原因,是避免她追问我和阿力的关系。虽然 我曾安排她“无意中”遇到我同女同事一起(阿美也客串过)“澄清”作用。但xìng取向如同咳嗽和贫穷一样,是无法隐瞒的。 即使将来不是阿力。但她一双渐不过问我的感情,不提娶媳fù的敏感问题,在静夜中又在我身后稍驻的哀伤的眼睛它们却明确无奈,这是我不希望接触,却如芒刺在背的。 我不喜欢女人。只除了母亲。 得空我会给她打电话,客气但关怀。因关怀,常报喜不报忧。 她说:“燕窝糕‘陈意斋’最有名,是招牌货。这店有近百年历史了。” 她还告诉我:“我小时候发热,不肯吃饭,也吃过燕窝糕。当年呢外婆哄我, 算是矜贵的零食呢。” 我没吃过。 不知这个装扮得那么用心的,爱吃燕窝糕的女人是谁呢?她不让我见到她, 但又“出现”了。她究竟是谁?是请托我做点什么事吗?我满腹疑团。 乘机把这怪事告诉阿力。 这阵子找他不容易。日间,他去了抢拍“最后的启德”;夜里,忙看世界杯。 由于赤角新机场正式启用,建立了七十三年,经历过日军pào火的启德旧机场退出历史舞台,成为陈迹。 我印象中,二十四岁在航空公司工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部工作的阿力,最漂亮的一刻,是相识不久,他带我去看他拍摄飞机。 他花了一千八百元买的接收器,可以jiān tīng机师与控制台之间的对话,所以他捕捉“巨鸟”雄姿十分准确。 每当他拍到一帧“险象环生”的照片,都像个小孩般兴奋莫名:“哗哗!我等了呢老半天了。飞得最低是这架!” 当我致电阿力时,隔着大气电波,彷有离情。 “我在一间旧楼天台‘观鸟’,”他亢奋地说,“付了业主几百元他才肯开锁让我们来拍照的有飞机有飞机拍完才复你。” 我听到遥远的一阵尖叫和呼喊,夹杂嘘声和唏嘘。 “呀,BAD-LANDING !” “捉住了没有?” “镜头给雨沾湿了” 他们就像是男人罹了不治之症,现在最后一刻去制造回忆的“准寡fù”。 那时是黄昏,约四点半。微雨。九八年七月五日之前,“发烧友”都走遍了机场的观望台、九龙城广场天台、酒楼或居民天台、观塘码头、鲤鱼门、飞鹅山、信号山、龙翔道……这些热点,拍摄不同角度。即使天气恶劣,也争分夺秒。因为时间不等任何人。 启德机场贴近密集的居民,不但饱受噪音之苦,飞机抵港低飞,还在屋顶“擦过”似的,快要压近撞上了,才以“肚皮”相示。 它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机场之一。 但,它要消失了,从此面目全非,轰隆的巨响不再令人厌烦、痛恨,反而 成为冷寂之前最后的怀念。一夜之间,启德关灯作别。“沉默”了,整个九龙城都因寂寞失聪。 新机场设施先进,是花费七百多亿港元兴建的“新欢”。人是记忆的奴隶?不,人都现在自己想记得的。逝去的永远是最美好的。纵有千般不是,旧爱是难忘的。 我来不及告诉阿力我手上也有已经逝去的东西。 关上电话。 他说拍完照片才复我。但他一直没有。 蓝天将黑未黑,招牌和光管刚亮。我竟走到皇后大道中一百九十九号地下的“陈意斋”去。原来老店在广州。一九二七年在香港成立了分店。 我买了燕窝糕。顺便也买了些杏仁饼、牛ròu干、虾子扎蹄、柠檬姜、辣椒榄、薏米饼…… 我知阿力晚上会到湾仔一家酒吧看世界杯。只是爱尔兰特色的酒吧。早已挤满球迷,透过84×62的电视大荧屏,粗口横飞,群情汹涌。 那是一个十二码罚球。 我不知他们吵什么。 一个说球证太差劲,判错了。 一个说拉扯球衣,判罚是公平的。 一个说他下了重注赌波,竟大热倒灶。 …… 我很喜欢看这些球迷的发应。 一一都是顽童。他们开心,便大叫大跳。一下子落空,毫不掩饰地兽xìng大发。喜怒哀乐系于一个小小足球。 只有在这些场合,我们找到童真。在粉饰升平的世界中逃出来,走入原始土人部落。他们的精力用不完。 阿力有时是个故意抬杠的超级顽童。世上必有些死硬的“跟白顶红”派。他们一定也不喜欢毫无新意的大热门,最恨形式一面倒,当所有人捧巴西,他们便声援 苏格兰或挪威,或克罗地亚,或法国。 这些人呢天生便爱“除强扶弱”、“劫富济贫”,做不到侠义、烈士,也得以口舌在千里之外奋勇表态。从来不肯跟风,不理时势,不看实力,不管胜负之可能xìng,总之,心理上打倒一切当权派,谄媚者,以及大多数群众。 阿力不相信牌面,他的“发调”只消中过一次,便会讲足一世。 我在那个乌烟瘴气的酒吧中同他厮混了大半晚。大部分时间在听他说话。 他扔给我一大叠飞机肚皮的照片,“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九龙城。 “这张最“完美”,”他指出:“有新、旧楼、大招牌、行车天桥、人群,还有客运大楼。最精彩的是天色,好像含着眼泪。” 我见到他脸上的光辉,完全忘掉“燕窝糕”照片。比起来,它是无地立足的“第三者”。 反而公司的同事比较关注。他们一边吃一边取笑。 “原来这些百年零食那么好吃,我们像不像古人?” 小李叫我过去看电脑显示屏? “白手套放大,做了些效果,不很好,因为色太差。尽人事。” 他指着一些影像:“上面有个指环。这儿。指环的饰物” 对了! 指环的饰物就是那条小巧玲珑的钥匙。它不是钥匙,它只是装饰品,难怪世界上没有提供它开启的锁! 但是,为什么呢?我仍然没有头绪,我仍猜不透冥冥中谁给我这条钥匙。 晚上,当我听着“MAKE NO SOUND ”和“TIJUANA LADY”,进入迷幻境界,开始我的功课时,母亲大人来电。 “你吃到燕窝糕没有?” “吃了。”我告诉她:“味道淡得像米,像忘了放糖。好了,我要工作了。” “我小时候最喜欢那个盒子。”她不愿搁下电话:“是“雪姑七友”,雪姑还让小鸟停在她手背上唱歌。” “不,他们早改装了。” 我信手拈来一看。 或许那块包裹着长条形,米白色,中间夹了些燕窝的糕点不变,仍似一根 白色的手指饼呢。但它的盒子是橙色的渐变色,还有燕子图案。写上“老少咸宜,味淡有益,开胃补虚,滋水生津”,一点古意也没有。 “店员说,政府要登上成分、重量、食用日期。咦,还有个编号” “这么复杂?” “58726 大概是出厂编号。现在的零食注重卫生,过期不能卖。” “从前我们不讲究这个,好像什么也不会过期。” 我对母亲一向很心虚。所以她有点伤感,并怀疑我是邻床错换过的洋人婴儿。她大概期待我买两盒送给她(爸爸已对我弃权),但忘本的我竟然只记得急功近利有利用价值的同事! 我不孝! 我甚至没有好好给她一个孙子抱。因为弟弟品强完成任务。 来世上一趟,为什么要为别人活?有那么多的包袱呢? 我们喜欢一个人,“喜欢”的过程已经是享受,我们心动、欢愉、望眼yù穿, 他对我们好一点就可以了。这种“折磨”有快感。 那有一生一世呢? 而我做这设计,开了个通宵,也忘了钥匙。 门铃响。 煤气公司的职员上门超表。我正在看色板,着他自便。 “啊,你把厨房完全改掉。” “对,上手业主的橱柜竟用橙黄色,太老套,我很少煮食,都扔掉。其实微波 炉就够了。” 他熟练的打开中间那个橱柜,记录煤气使用度数。 他笑:“用了不到十几度。” 又道:“这个铁箱子,最好改放别处。” 什么铁箱子? 我向橱柜内一看:“这个箱子不是我的。” “难道是我故意放进来的?” 我搔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我搬来时,所有杂物全盘清理,一针一钩,都是本人设计新添,个人风格。我绝不会搁着一个奇怪的箱子那么碍眼,碍手碍脚。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 我搬起它,不算重,但打不开,上下左右全看遍,没有锁,没有匙孔。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古旧异物有点发毛。从地面冒出来,躲在煤气表的橱柜内,非常隐秘,又带点嘲弄。我对空气说:“你不要作弄我!” 用力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它纹风不动。用脚踢它,用锤敲它,用尖硬的锥撬它……我肯定里头没有“生命”吧。 因这番蹂躏,人和铁箱子都累了。 我竭尽所能摇撼它,突然,我看见在一侧,又一排数字的齿轮,原来是密码锁。 于是,胡乱地拨动一些数字,这肯定是无效的。孤军作战的我颓然坐倒。 望向桌面上的燕窝糕。燕窝糕,你有什么玄机?吃燕窝糕的女人,你究竟想怎样?你是谁? 58726 !它的出厂标号。 我的心念转动,急奔狂跳,58726 ,铁箱子打开了! 它打开了! 我身子反而向后一退,它像一个张大的嘴巴,同时,我的嘴巴张得比它大。 喘定片刻,我再察看这陌生的,不属于我,也不属于我身处的时空的铁箱子。 一双白手套。手套已残破,瞩目的是染了些褐色的“东西”,已干,凝成硬块,是血吗?是干了的,经过岁月的血吗?那双手不,那双手套上,竟仍套着指环,但钥匙饰物不见了。 在我处。 这回,真的看见有一张昏黄的照片,签了上款:「吾爱」。下款是:「燕燕一九三三」。 只是一张唱碟封套。即我如今设计相类的功课。 封套中间挖空了一个圆形,见到黑色唱蝶的中心部分。抽出来一看,它砸得崩裂了一角。即我刚此粗暴的结果。 一九三三? 灌录的主题曲,是:“断肠碑” 封套底印了歌词:(中板) 秋风秋雨撩人恨,愁城苦困断肠人。 万种凄凉,重有谁过问。 亏我长年唯有两眼泪痕。 (慢板) 忆佳人,透骨相思,忘餐废寝。…… 龙凤烛,正人灯花惨遭狂风一阵,苦不得慈悲甘露,救苦救难返芳魂。 俺小生一篇恨史,正系虚徒于问。 问苍天,何必又偏偏妒忌钗群。 天呀呢既生人何必生恨,你又何必生人。 莫非是天公有意将人来胡混。 莫非是五百年前,债结今生?…… 燕燕穿二十年代的旗袍,前刘海,浓妆,戴着白手套,手拈一朵玫瑰花,同手套上的珠花羽毛相辉映,要多俗艳有多俗艳。她七分脸,浅笑若无。人应不在,但头套染血……。 铁箱子中,还有一个小盒子。 这个小盒子木质,雕细花、缠枝。有个小小的锁。我拿出来,就灯光一看,赫然是以口红写上的:「赵保罗吾爱」 PAUL CHIU没可能!怎可能是我? 她怎么可能用这种方法来找我? 我有生以来都没见过她,没爱过女人,我根本不爱女人,不认识燕燕,不吃燕窝糕。这是一个陷阱! 这是yīn谋! 拧着那条小小的,但又重得不得了的钥匙,我颤抖着。几番对不上锁孔。 我恐惧,冷汗滴下来,越来越寒,呼吸也要停顿,只要有一点异动,我一定弹跳起来,撞向天花板。我挣扎着,有极渴望知道真相,我快要知道“我是谁”了!「喀嚓。」 7、酵素风吕 刚烤好好的,金黄酥脆的泡夫,空气中充斥温热,浓甜的面粉和鸡蛋芳香。再注入牛nǎi蛋浆加云呢拿豆的Custard…… 还有,阪急车站KOBEYA KITCHEN饼店的红茶酥,zhà红豆年糕,核桃甜豆酱酥饼…… 黑芝麻糯米团油zhà饼,甜薯樱桃批,苹果茸圈饼,香蕉冰淇淋,面包焦糖布甸,芝士黑豆包…… 武田园子想: “别管了,先吃了再算。明天再减肥!” 园子身体健康,精神充沛。圆筒状的她有133磅。若下决心运动,大概还可以保持128-130磅但她实在懒。 女人放任地发胖,是因为没有男朋友如果世上没有男人,女人根本毋须在乎体重。 不过,公司新来了一位男同事他也是133磅却不显赘ròu脂肪,全凭五尺八寸的身高。 武田园子知道,除了她,还有三上奈央和爱子她们,也眼前一亮。 有意中人,就特别自觉,也特别自卑。 为此,园子决心减肥。 这天她来到“风吕の乐园”。 一切都可浸泡,往身上覆盖。盐风吕,糖风吕,酒风吕,火山灰风吕,泥浆风吕。香熏,花,果,茶,菜,咖啡,中yào,牛nǎi,热砂,rǔ酪……都说有奇效。 但最新兴的是“酵素风吕”。 酵素? 广告吸引了她。 走进浴室,只见两个木造成的浴槽。A和B。 服务员是两位壮硕的中年女人。话很少。递给她一条短布裤,一块毛巾里头。 女人手持铁铲,把A浴槽中的木屑扒松,chéng rén形凹坑,着园子躺下去。然后另一个把木屑堆盖在她身上。 “是什么味道?”问她们。 “木屑混和了酵素。香吗?” “不算。有点植物的酸味。” 女人没搭理。把木屑向她身体压实,把浴槽加热,50oC-70 oC。木的味道更浓。 酵素经处理,是活xìng的,产生化学变化,刺激身体。 园子开始发汗,毛孔开展,水分及古老废物大量排出。 苦热,受不了。 女人拎小毛巾过了冰水给她敷在额上,但身体仍有消耗。 园子深埋木屑中,动弹不得。她苦笑: “十五分钟没有?时间过得好慢。” 到她被女人扒开木屑,爬起来时,一身湿淋淋,全滴进酵素浴槽中,发出更酸的味道。 下一位胖女孩已等着,循环使用。 她看到告示:“治肩痛,腰痛,xìng冷感,血行不良,高血压,糖尿病,肝脏病,便秘,不眠,宿醉,疲劳,美肌,消脂纤体。” 幸好有最后一项。 园子上磅,一看,咦,果然轻了一磅什么也不必做,只是躺下睡一觉,便减去一磅? 太开心了。 “一星期来做两次吧。”女人道。 本来一星期做两次,但渐渐的按捺不住,像上瘾,天天来。指定A浴槽,天天在酵素风吕中留下新陈代谢的排泄。人人都这样去汇聚。 明显地,一天比一天纤瘦。 奈央有点妒忌地同爱子耳语:“吃特效yào?抽脂?洗肠?割掉半边胃?……” 可惜新来的男同事彦央并未被园子吸引。 她纤瘦了。但苍白,疲累,渴睡。常打呵欠,有黑眼圈。 中午大家午饭时,她伏在办公桌上补一觉。 她甚至一天比一天“老”。 渴睡的她,得享一觉,十分舒服。 只是一下班,如着魔地又到“风吕の乐园”去了。 先冲身,围着毛巾到浴室,但不见服务员踪影。 AB两个浴槽中,已躺着两位客人,她们深埋木屑中,闭目享受,像回到自己家乡一样放心。 园子等了好一阵,没人招呼,而客人也无意起来。 园子无精打采地,到外边苦候。她实在太累了。打瞌睡。 但不能一天不来。她离不开这儿。 她的元神,又一点一滴地,渗进木屑中。 那是桧木,日本三大美林之一的青森特产。树龄千年,发出幽香,十分昂贵。桧是柏科,常绿乔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雄异株,春天开花。 桧木中极品是红桧。有钱人用来做棺材,棺材旁长出的灵芝是最优秀的。 AB两个浴槽中,红桧木屑微动,她们“浸泡”好了。 站起来,抹掉木屑,净身。是那两位服务员。 有没有发觉?她们一天比一天年轻,肌肤也有弹xìng,脸色红润。 “我还有二十七天,便成形了。” “当然,你那个营养丰富。” 只要有人相信风吕的功能,为了减肥,甘愿付出了代价。 她们付出的是汗水,体液,精气,心思,时间和元神。愈聚愈多。 每晚,当客人离去,一切“精华”会留在炙热的酵素中,是丰盛的晚餐。 红桧的精灵急忙躺进去,尽情吸收,成为能量她们一天一天更像人。而人,却为了懒惰,暴食和憔悴,一天一天更像木头。 终有一天,她们化作一滩油水,而棺材却复活了…… 8、冷青身世之谜 钱知府端详在堂下的男子。 这个身材魁梧的年青人,相貌颇为清秀,不似一般凡夫俗子。但他的出身明明低微,不过是个yào铺的夥计。 他到官府投诉。钱知府考虑了一天,才决定见见这个人。 「你姓甚名谁?」 「冷青。」 「父亲姓名?」 「冷绪。」 「母亲?」 「王氏。」 「来人有何陈诉?」 「我是当今皇上的儿子。」 钱知府惊愕不已。 「大胆!」 「启禀知府:母亲王氏,本来是内廷的宫女。有一天,皇宫内院失火,她慌忙逃奔在外,遇到皇上,得蒙圣宠临幸」 「一派胡言怎足信?」 冷青道: 「但这回之后,母亲怀了身孕。她一直未敢告人。嫁给冷绪,生下了我。我从父姓,改名冷青。」 「一个贫寒农户的儿子,yào铺的小徒弟,凭什来此投诉?」 「我与朋友高继安商量以后,觉得要为自己的身世讨回一个公道。母亲已含冤受屈,哑忍廿多年,若我是天子一点骨血,理应予以妥善安排,以免沦落凡尘。」 「有何凭证?」 冷青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物。用了三层细丝汗巾包裹,层层掀开,原来是个 花兜肚,精工刺绣牡丹花蝶。已揣怀中,有点湿暖。 「此乃皇上赐予母亲的信物。」 钱知府著人呈上,验看。 不知真伪。既怕亵渎,又防受骗,以笔管挑起。如何是好? 兜肚看来细致精美,宫人贴身之物,但也不足证明是天子所赐。更难叫人信服一夕云雨之私。 只见冷青一派理直气壮之貌。他的不卑不亢,又令知府进退两难。 「冷青,你可知若有半字差错,后果堪虞?」 「欺君是死罪,我当然知道,若非事实,怎敢诓诈?何必拿一家子的xìng命玩耍?」 钱明逸退到后堂,再三推想,无法判断。一来事件过分唐突,小小一个知府,担待不起。「皇上的私生子」?一旦属实,便是龙种,他日可能是他主子,不可胡乱错判;但若作假,被他骗了,自己不但乌纱不保,人头亦随时下地。 时维皇佑二年(1050年),宋真宗皇帝究竟有没有他早已忘记了的荒唐承诺?由来天子都遍洒雨露,但无暇,或无心点算它们的下落。这又是理所当然的。 一个被遗忘的怀孕宫女…… 钱知府只好两方不能得失的虚应著办理。 以冷青为「狂人」,疯言疯语,免予治罪,从轻发落,遣送到汝州看押。衣食方面,稍加善待,亦免牢狱之苦。 但长此下去,如何善后? 总不能永远看押,成为悬案。 事件还是闹出去了。 朝廷终於得悉。 因牵涉皇上私德,亦对所遗血脉怀疑,只听几位「忠仆」意见。 「是否可滴血相验?」 「若非龙种,惊扰皇上血验,多冒犯!」 「刁民不服,到处散播谣言,后患无穷。」 「万一是真,母子如何安置?宫中后妃如何相处?」 「皇上及太子是否大费周张?」 「冷青留在民间确属不妥当理应判他一个罪名,杜绝人们的疑惑。」 「对!冷青若果真如其所说,又怎适宜放在外面?若果妄言欺诈,就是一介匹夫,斗胆谋取天子之位,按法当判死罪!」 那是说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他都逃不掉。 他在泥尘中成长,母亲也让另一男人睡过。一个民间俗fù,皇上眼尾不会瞅她一下,遑论接受单方面的「认祖归宗」。太不自量了。 皇帝的颜面比什都重要。 朝廷遂命翰林学士赵概,和铁面无私包拯审理。 后来,不知用什方法,审出了其中欺诈罪状。 冷青与向他推波助澜的高继安都被处死。王氏和无辜的冷绪下落不明。一了百了。 首办此案的知府钱明逸被降职,外放到蔡州。开封府推官张式、李舜元因犹豫不决也被处分,调往外地当小官,不得回乡。 此事淡出。 历史亦无详尽记载。公案中实乃小小诓诈,盖棺论定。 皇上偏好雾水姻缘,子嗣五湖四海多的是,反提供了攀附的藉口。 谁都来分皇室一杯羹?不过是一场贪婪的春梦。一切宁枉毋纵! …… 一千年过去了。 男人仍然怀疑。认不认?女人仍然被动。 幸好世人发现了DNA。 9、惊蛰(晚上的赤足少女) “打你个小人头,等你有气没定透;大你个小人手,等你有都唔认输;打你个小人脚,等你成世没鞋着……” 六十岁的朱婆婆拎着一只破皮鞋,噼噼啪啪地朝一张印着个梳古装双髻的女小人画像,用力拍打。 “阿婆,你有没用力嘎?闹衰,打残这贱货!加多几钱ròu紧,你把这张相也夹进去打,我加三十元给你。” 陈太的丈夫在大陆包二nǎi,朱婆婆接过狐狸精的相片,果然是风情万种小鸟依人,看她侧头娇笑,直叫陈太自惭形秽。岂是对手? 不过除了五十元公价外,还可多收三十元,她一开工,便遇上好客,当然更加落力。于是继续狠打: “打你个小人胸,等你整了都穿隆;打你个小人肚,等你日日呕白泡;打你个小人嘴……” 陈太不知何时,已手持一支香,向那狐狸精的鼻眼灼上去,毁她容。叫她死去活来! 朱婆婆卷好纸小人和相片,吧金银元宝百解鸿运五通……向陈太身上扫动几圈,然后点火拜祭,扔进铁箱中。再送她一个折成三角形的平安符,“打小人”壮举便大功告成。 长期郁闷心事重重的大婆,怒气得到宣泄,也满意神婆够dú辣,痛快淋漓,付过八十元,轻快地离去。 今天是农历正月二十七,新历三月五日,节气上是“惊蛰”,亦称白虎日。万物逢春,一切蛇虫鼠蚁恶dú妖邪,都为旱天雷惊醒,复活出土,危害人间。十分凶猛,非打不可。 湾仔鹅颈桥底,平日也有三数位老fù,当“职业打手”打小人。但一年一度的大日子,武林盛会骗水泄不通了。 来自港九各区的打手,云集桥底各据山头,有些甚至是大埔的神婆,也来分一杯羹。朱婆婆是个拾荒fù,她捡垃圾已有二十年,到了祭白虎打小人正日,便是丰收期。朱婆婆不属猪,她属牛,同董建华一样,nǎi本命年,犯太岁,所以她不但帮人打小人,也为自己打小人,以免撞邪遇鬼。 她同其他打手早早准备好谋生工具:一个破木箱、香炉、化宝铁箱、金银白虎和一对切成细粒的肥猪ròu。祭白虎得另收十元。朱婆婆搭好神位,供奉了一炷香,两支蜡烛,择吉时(上午九时)开工。她以为自己够早了,谁知愤怒不安的苦主比她还要早。打而后快。 她刚开工,精力充沛,来客已源源不断。 接着又有个同她差不多年纪的阿婆周太。周太三白眼,鼻子很尖,嘴角下弯法令深长,衣着也很光鲜,还戴了玉戒指。 她来了,不肯坐。只站着吩咐朱婆婆帮她打媳fù。她说整个过程不能比她矮,要“企硬”。周太不满媳fù夫妻太恩爱,等于“抢”了她儿子。 她也递给朱婆婆一张二人合照。时代进步了,从前打小人,只写姓名,连生辰八字也不必注明,但现在时声音影响都配合,她说: “这是家里的狐狸精,死姣婆!她霸占我儿子,生完一个又一个。放假还去欧洲玩,迟早移民,我还有地方去吗?你帮我打谢她肚中那个,等她生不出,你保佑我儿子回心转意孝顺我……” 朱婆婆一看,道: “相片中有你儿子,误打就不好了。” 周太忙把合照中的儿子撕下来,只专心对付媳fù。 朱婆婆比较厚道,沉吟几句咒语,不大肯点名针对。但受人钱财,虚应一下是不能避免的。打完后要把小人烧掉,经验丰富的周太喝止,她要把纸公仔放进家中地主香炉底,天天压住,压足一年才化真是心狠手辣的布局佳妙。令人肃然起敬。 每一个来客都顺气了,舒舒服服地回家去。 到了一时,她也饿了,便给自己买个烧味双并饭加咸蛋,还要杯蜜糖参茶来润喉。一年到头,这天要叫自己吃好些。 正匆匆吃着,稍事休息,忽闻人声扰攘。一看,鹅颈桥下来了很多电视台的记者和白小姐,朱婆婆认得她是近日风头甚劲被停职的电台节目主持。但她不知她来访问,男女老少都挤着去看热闹。原来她不是访问,她是来打小人!后来又改变地方,据群众说是“城市追击”的人间“今日睇真D”在,连忙把主角送到上环水坑口才“表演”打小人云云。 晚上来的善信还在谈论白小姐烧焦马脸陈子孙根的咬牙切齿状,声容并茂平添热闹。 入夜了,朱婆婆应付来自五湖四海的怨fù,并做了整日全身运动。花甲之年,也算熬得住。此时有个男人也排队,混在八婆堆中有点不好意思。 他说: “我公司有好多数据收不到,都是小人作怪。生意不好,买了大陆楼也烂尾,黑到痹。还生东西。你帮我用力些打!” 朱婆婆力气不继,但她灵机一触: “先生,你的小人都是老狐狸老jiān巨猾,有气有力,好难打。不如你自己也脱鞋一起合力打,才有效呀!” 男人一想说的也是,便加入战阵。如此一来,朱婆婆只消狠骂一顿,窿窿罅罅蛇虫鼠蚁五方小人出来,jiāo由那个大男人去动手,本人可滥竽充数,又照收无视大元。男人打了半天才收手,比八婆还精彩。 朱婆婆回过气来,无意间瞥见一个沉默的少女,排在六个人后面。少女约莫十四五,脸容愁苦,身穿白色T恤牛仔裤,背着一个紫色的背囊书包,在等。 朱婆婆左右一望,往后面的队伍: “若是你们赶时间,可以光顾另一个,不用等太久。” 她是对苦候的少女说的。 男人走后,朱婆婆起来伸伸腰跺跺脚,拎起一把黑芝麻和白米向四方撒去。撒得很远,很落力。 谁知竟误中一个蹲在一边捡拾纸皮和纸盒的老fù。她看来比朱婆婆还老,有八十多岁的样子。一中招,大喊: “大吉利是!搞到我年头黑到年尾!” 她认为意头不好,马上过来jiāo涉大骂。打小人本已闹嚷喧嚣,还有八婆吵架,与香火辉映,群众便围过来。 警察劝架了。朱婆婆为息事宁人,便给那老fù五十元了事。若她不收,说不定自己也会被当小人打。想了一阵,老fù也袋袋平安,继续拾荒去。真是同行如敌国。但朱婆婆庆幸自己还有力气“兼职”。正所谓“争财不争气”,惊蛰又容易过去,明天打回原形,还不是一样捡垃圾?当下招呼下一位。 撒了黑芝麻,那少女仍是没改变主意,一心等她。 此时来了个大客,是以为热心代同事共十人来打小人的“受托者”。她把名单打开,又买了十份宝烛和纸小人,一个一个代打。朱婆婆见是大买卖,便乘机向后来者: “你还会死找别人好吗?” 她一个一个依足程序处置,元宝化了一份又一份,烟火蓬蓬冒升,化作五彩,繁华yīn森,jiāo融一处。小人是打之不尽的。这世上牛鬼蛇神何其多?打死一些,春风吹又生小人通通有“复制人”!这是朱婆婆和所有神婆对苍生最感激的地方,否则她们吃什么? 很晚了。 道了凌晨一点多,朱婆婆已疲累得很,也虚弱的很。她赚了好些钱,但似乎付出了一年的精力。一抬头,面貌娟好的少女仍等她。逃不了。 “唉,我做完你生意吧小姐。” 少女坐下来。 “你要打的人叫什么名字?” 她摇头。 “认不认识?” 她摇头。 “有几个?” “四个。”少女声音微弱,眼神怨恨。容色苍白的她说,“四个,男的。” 朱婆婆摊开小人像,是“不知名”小人群,适合苦主。 她焚香,闭目默念,然后低头狠打,打打打,但破鞋裂了,声音也沙哑了。少女不发一言,眼泪淌下来。 朱婆婆见她一脚穿白色鞋子,另一赤足颤抖。心念一动,十分不忍。她说: “小姐,等我一下。” 朱婆婆向她的木头车走去,拿出一只鞋,白鞋上有已干变褐的血迹。她把它递给少女: “你自己用力打。自己打又灵验些!” 少女听话,咬着牙,拼尽全身力气,啪!啪!啪!啪!啪!紧握那只白鞋,像用锤、用刀、用自己的骨头,充满仇恨地狠打。两个瞳仁几乎跳出来,她也几乎陷落,仿如最后一击。朱婆婆不敢望她。一股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夜渐深,人已散。 少女也乏力了。看着小人火化。 她站起来,坐在背囊中取钱包。 朱婆婆忙说: “小姐,不收你钱。” 又叮嘱: “把鞋子穿好上路吧。小心冷。” 她怜悯的,看着少女吃力地穿上白鞋。鞋子如今是一双了。 少女深深向她鞠个躬。静静走了。 “小姐,希望你明年不用来打小人!” 朱婆婆目送她没入黑暗中,足下的白影子一闪。 她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道她是谁! 近一年前,朱婆婆深夜推着木头车,走过一条横街,她看见一个少女,被四个年轻的古惑仔截劫,并以刀威胁上了一辆车。自己怕事,不敢做声。少女挣扎,遗下一只白鞋,还受伤流血。 车子在静夜中绝尘而去。 后来,她自旧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一名少女在遭多人捆绑xìng侵犯后,被弃尸荒郊,似被车碾过残杀,死状可怖。朱婆婆不大认得字,也因记xìng不好,忘了地方,但死者的相片她见过,印象难忘的是半luǒ的尸体赤一足。 警方根据线索,追查了数月,才找到四名疑凶。但因证供有矛盾,证据不足,脸经常严打罪犯判刑极重的大法官,也束手无策,被迫把被告当庭释放。 少女沉冤未雪…… 朱婆婆把白鞋子捡起,留在她木头车上不知为何,她总是想到有一天少女会来问她取回。赤足踩在地上太冷太孤寂。 一年又过去了。 惊蛰又完了。 朱婆婆似乎功德圆满。这个晚上太累,一定睡得很沉…… 10、粉红色的面包 11、樱桃青衣 唐,天宝(742-756)初年,玄宗「开元之治」盛世已过。皇上宠爱杨妃,重用外戚jiān臣,政治日趋腐败。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坐大,随时发动叛变。 世局纷乱,仍有渴想当官的人。 范阳有位书生,卢姓,家境贫寒,长相普通,娶妻平庸。自小饱读诗书,只望在乡众白眼中出人头地。 他到京都(西安)应举,连年不第,又无颜回家,流落在外,生活日渐窘迫。 但除了科举考试,卢生再没有其他心愿。所有书生的唯一出路,便是当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 这天傍晚,卢生骑着驴yóu xing,百无聊赖,想到前路茫茫,今年不知能否跻身仕途?抑名落孙山,又再重复考不完的试,强度乾涩的人生? 前面有一精舍,和尚在向善信开讲,听经的僧徒很多,卢生也坐到席前。 「呵欠」他有点困倦。什麽也没得到过,又如何看破放下呢?这些道理真难悟。 迷糊地,算了算了,不如回去。 至精舍门口,看见一位穿着青蓝粗布衣裳的婢女,她携着一篮樱桃,在台阶下坐着。 「相公,你可尝尝这樱桃?」 樱桃又红又艳,香甜多汁,卢生与青衣一起吃得很开怀,是他近年来最自在舒适的一个黄昏。 卢生问: 「请问姐姐芳名?」 「你唤我『樱桃』吧。」 「樱桃姐姐是哪家婢女?」 「我家娘子姓卢」 他有点诧异: 「真的?可巧我也姓卢呀。」 「是吗?」樱桃道:「娘子嫁到崔家。现在丈夫去世了,居住在城中。」 「我听爹爹说过,有个亲戚也远嫁在此,不过失去音讯。好似住在天津桥一带」 「我们便是住水南坊那边的!」 大家印证一下,原来崔氏夫人竟是卢生的堂姑呢。 樱桃笑: 「岂有姑姑同在一个都城,侄子也不去造访问候?」 夜色侵人,卢生跟随这青衣过天津桥,进入水南坊,这处别有天地,宅门高大,甚具气派。卢生立在门下,倒有点惭愧。 青衣先进去通报。不一会,出来了四名男子。二人穿红,二人穿绿,形貌俊美。卢生更加局促。 「我们都是你姑姑的儿子,大家应是表兄弟了。」 他们相见欢谈,自我介绍一位任户部郎中、一位任郑州司马、一位任河南功曹、一位任太常博士。皆有功名,且居高位。卢生又羡又妒,人生在世,不过是名利前程与美妻,但自己沾不上边。 「请随我们到北堂拜见娘亲吧。」 姑姑年约六十多,穿紫色衣裳。她言词高朗,十分威严。卢生有点畏惧,还不敢仰视。姑姑询问了他家里外的事,特别熟悉氏族情况。还作主张: 「我有一外甥女,姓郑,父母早已故世,孤单一人,由我妹妹抚养,长得甚有容色,也很贤淑。我就为你筹划一下婚姻大事。你同意吧?」 卢生不提糟糠。哪能反对这好安排?马上拜谢。姑姑二话不说即遣人去迎接郑氏小姐。 不一会,郑氏一家来了,乘坐车马甚考究。她们查看历书,选择良辰吉日:「後日大吉,就在那天成亲好了!」 卢生正待开口,姑姑道: 「聘礼、财物、函信、礼席等等,侄儿莫忧愁,我统统给你准备处置。你在城里有什麽亲朋戚友,都抄下姓名和住址,好让我们发喜帖。」 卢生又听话,共写了三十余家,并且把在台省及府县官员也报上了。第二天发了帖。当天晚上举行婚礼,jiāo拜天地。姑姑主持盛事,奢侈繁华得不似人间。 翌日拜席,大会都城的贵客都赏光。拜席完毕,卢生和新娘子进入一个院子中,院中安置了屏风、帷幕、新床、被褥……,都是罕见的珍异之物。偷看妻子,年纪大约十四、五,清丽得天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卢生见了,不胜欢喜,忘了家乡眷属。 转眼之间,又到秋试的时候。 姑姑对他说: 「礼部侍郎与我有亲戚关系,你去考试,他必定尽全力来帮助你的,毋须担心。」 果然,春天登第,再应宏词科考试。姑姑又道: 「吏部侍郎与我儿子,你的表弟为同级官员,他们jiāo情融洽,为你进一言,你必会取得高第。」 榜子一颁,卢生又登甲科,授秘书郎的官职。姑姑一力安排: 「河南尹是我的堂外甥,让他上奏授你东都畿辅县尉官职吧。」 过了几个月,皇上下诏敕令卢生为王屋县尉。之後,一直扶摇直上:进京迁为监察、转为殿中、拜为吏部员外郎、判南曹铨毕,再任郎中之职。 三年内,他在礼部、兵部、吏部……都当上侍郎,还掌握了选拔官吏的势力,位极人臣,cāo升贬权,众皆巴结,他乐享逢迎,以贿款多少分配官职高低。 他从没怀疑过,姑姑何以有此大能大力,点石成金。 也没思前想後,检讨一下自己的实力、际遇和良知。 荣华富贵,名利权势,令卢生飘飘yù仙。 不经不觉,二十年过去了。 卢生有了七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女们的婚事,仕途的策划,他也一一办妥。内外孙子十人,一家热闹。 一日,家丁通报,有一蓬头垢面的fù人求见,说是他在范阳的元配,很挂念夫君,并来报告父母饥荒中的死讯卢生才猛然省得自己出身。 他决定逃避。 乘坐尊贵的马车出游拒见。 咦,前面有一精舍,好生眼熟。 精舍内,和尚也向善信开讲,座无虚席。卢生下马内进,走上大殿,礼拜佛像,忽然昏醉过去。身畔有营营人语,摇晃着: 「施主怎麽了?」 和尚在喊他: 「你醒来吧!」 他醒了。 只见自己身穿白布衫,憔悴如故。哪有前呼後拥的官员、俯首听命的下属?哪有豪宅华衣美妻和绕膝的儿孙?岁月亦未过去。 他迷惑地在大殿上徘徊了一阵,慢慢离开。 牵驴的小童拿着帽子站在大门外,急道: 「人和驴都饿了,相公为什麽久久不出来?」 卢生问: 「现在什麽时候了?」 「天快晌午了。」 卢生用力摇摇头,正待骑上驴背。 精舍门口,仍坐着那位青衣,她仍携着一篮樱桃,甜艳如前。这会儿,她告诉身畔分尝的一位年青书生: 「你唤我『樱桃』吧。」 「樱桃姐姐是哪家婢女?」 「我家娘子姓谢」 书生有点诧异: 「真的?可巧我也姓谢呀。」 「是吗?……」 「……」 卢生叹息着骑驴远去: 「人世间的繁华富贵,不过如此。」 (改编自宋《太平广记》卷二百八十一,一个小小的梦。) 12、槟榔西施害了我 13、《二泉映月》的叹息 14、吞噬 小鳗之所以盲,是因为「爱情」。 那是一段侵略式的痴恋。 本来爱是无罪的。你爱他,不管他爱不爱你,你也可以自得其乐自食其果因为这是「心」的事。 但小鳗,她开始了第一步。不单叫她付上代价,终身抱憾,也祸延世世代代,永不超生。 就因一头栽进爱情的牢狱…… 小鳗本是一种奇特而神秘的鱼。她的家族分支极多。在没有失明之前,她眼瞅着这一帮花枝招展在ball场各领风骚的同类,实在有点妒忌。 自己长得细长瘦弱,没什么诱人身段。无骨骼,无背鳍,无鳞,无色彩。口像个椭圆形吸盘,四周长了小须。舌上有细碎锐利的牙齿,一笑,格外小家败气。 她不像电鳗那样,体态妖娆,尾部两侧各有两个发电器,能发出 500-800伏特的电力,谁碰上谁被电到,着迷成了她的俘虏。 小鳗亦比不上鳗鲡那么丰腴美味,营养丰富,是人类滋补佳品。广东人称之白鳝,可见皮肤滑溜,一白遮三丑。 七鳃鳗是圆柱形,眼后有七个鳃孔,鳃孔与小眼睛并列,一如「八目」。她是女强人,天赋一套吸血的本领,灵敏而狠辣,一旦相中目标,便如箭般直shè而去,稍稍移近,伺机冲上,以吸盘将对象吸住,饱餐一顿,再大的鱼,亦遭缠绕数日,终「筋疲血尽」而亡。七鳃鳗潇洒地扬长而去这点,令小鳗艳羡不已。 锦鳗最追上潮流,华衣美服。背棘鳗的背饰远远便见着,十分瞩目。…… 小鳗有点自卑,自伤自怜。她一直沉在海底,埋在淤泥中,只露出头部。 但只要一见到那不知廉耻的所谓「领航鱼」,她就一脸紧张,妒火焚身。忍不住生气弹跳。瞧不起: 「哼,说什么『领航』?还不是厚颜地在他身边游来游去,打小报告?待他饱餐后,剩下残屑才是你们的佳肴。好不知羞,还游进他嘴里吃牙缝的碎ròu!」 恨得牙痒痒。 小眉小眼的拟为了一点小恩小惠小吃,作「海中霸王」的哨兵,帮他觅食,又靠他保护就是贱!没什么宏愿、奢想,只求安定的生活,得一口饱饭。为奴为婢。 是小鳗不安份! 她爱上了霸王。 灰星鲨,作为地球上最古老的鱼类鲨鱼中的一份子,在四百万年前已经存在。他是族中最俊朗、最有气派的一员。 他的表皮是低调的灰色,极优雅,布满闪烁的星点。大型胸鳍,一如飞机的机翼,可以提供上升的力量,使自己不会像其它鲨鱼,因为没有鱼鳔,一旦停止游动,便像石块般沉入海底。 作为鲨鱼,灰星鲨也是永不歇止地前进,不断行动。也因为这样,他耗费的体力需要大量食物补给,故天生勇猛、凶残、强悍。在攻击和捕猎时,他的英姿,着实令楚楚可人的小鳗入迷。 看到他对血腥的追逐,疯狂进食,甚至撕咬同伴时,小鳗按捺不住地兴奋莫名,春情勃发。 「他什么都吃!」小鳗躲在一角倾慕地目不转睛:「大小鱼类、海鸟、海龟、海豹、垃圾、煤炭、罐头、皮鞋、人……而且全部可以消化。好棒!」 他愈吃得多,体力愈充沛,强者之风愈盛。他的霸气,透过五层细胞的表皮,带着幽冷严峻的青光,照亮了黝黯的深海。 小鳗爱得不得了。爱得不行了,必须让他知道,纵换来白眼,轻蔑的冷笑,这爱情陷阱她还是乐意跳进去。那怕万劫不复! 她蹑手蹑脚地游近,在他头部悄悄亮相。希望引起注意。 太不起眼了,灰星鲨根本没见着。即使他敏锐的远触觉侦知有物振动,发出微弱电讯,但他身边佳丽太多,视若无睹。 小鳗鼓起勇气再走近,她看到他硬度与精钢相等的利齿,它们森森耀目,无坚不摧。她看到他又厚又韧,布满星斑的外皮,刀剑不入。他用「漠然」的,把她当作透明的眼神瞅视一下。 小鳗忍不住,谄媚地轻吻他。 他是她心中的英雄! 他没有什么反应。 小鳗决心终身相许。她紧密地贴在他头上、身上,前后左右上下,不离不弃。只盼有一刻,他给她青睐。 作梦吧? 英雄、霸王、万人迷,对小小一个依附的fans,又怎会动心?多一个崇拜者,由她。 小鳗随他到处游弋,「闯dàng江湖」。间中,他对她皮笑ròu不笑,足已乐上半天。她开始想太多了,也开始提出意见: 「那鳗鲡有什么好?她身上是有dú的。不如……」 「蝠可以吃,但他的味道不佳,坏了胃口,还是……」 「再没有别的鱼比我更为你着想,你看那拟……」 「为了你肯对我一笑,我是什么也……」 她一步一步向他靠拢、痴缠。灰星鲨渐渐不胜其烦: 「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上床掀被子的,真犯贱!滚!」 看她晴天霹雳,泫然yù泣,他只觉无比讨厌: 「再不走,我便吃掉你,一了百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看他一眼: 「好!我愿意一死!」 她把心一横,把身一纵,便让他吞进肚子中去了…… 被灰星鲨吞下?一了百了?再没希望?…… 趁着大嘴巴尚未合上,小鳗尚未被咽喉食道的软滑肌ròu推送到他肚子中,心有不甘,她急急逆流而上游出来希望他回心转意。 「或者是一时冲动吧?」她想:「他把我吃掉了,到底是一条命啊!」 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小鳗奋力游至他的鳃边,细语: 「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她仰望深爱的他,胸口发疼。不自量力,但不能自拔。她在他鳃边恋恋不舍地徘徊。他的皮肤坚韧牢固,鳞棘突出,由珐琅质和齿质构成,当然像天然盔甲想不到他的心一样硬。 灰星鲨摆动尾巴,一个回转,根本懒得夹缠不清。他调戏她,逗弄她,她是「之一」。何必认真? 胸鳍倾斜,转弯滑翔。如飞机之升降。平常尾巴摆动的游速是每小时三公里,猛然发力,全速冲前,可达每小时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十五公里。他用这种嬉玩的方式来摆脱她。威猛的他道: 「区区一个怨女,真如烫手的山芋!」 闻言,小鳗dàng漾春心,已化作一撮死灰。 你既无心,我大势已去她不肯相信自己从来没有得势过。自己蠢,眼光不够,又怎能死缠烂打?我最大的过失是错爱。 她恨他!终于决心走出这一步 冲向前。这回,坚决殉情。速度极快,奋不顾身。没命中他的大嘴巴,反而冲进他的鳃。鳃裂皱褶,把她小小的身体一层一层往内推送,一紧一慢的抽搐,令小鳗灵魂颤抖,昏眩,失神。恍如她一生中最初和最后的高潮。 她不由自主地坠落深渊,带着满足的疲倦的爱和恨。 她钻进庞大的体腔,四下都是奇景。灰星鲨的胃大得惊人,像个「冷藏库」,说得上名字或辨不出原状的「物体」,都在里头。他饱餐之后,看来好几个星期都不需进食。他的肠子是多层漩涡状,增加吸收养分的面积。吸收过程中,胆囊里的黄绿色胆汁会释入。养分送往肥大的肝脏作进一步处理。无法消化的废物则集中在直肠它是特大号的管子。 小鳗在回复神志的三个小时内,一一巡视,洞悉结构。 「啊!我现在是『霸王』的心腹了!」她竟有点沾沾自喜:「我不怕死,我永远是你的『心腹之患』!」 世人误会:「小隐隐于陵薮,中隐隐于司官,大隐隐于朝市。」不不不。巨隐是隐于心腹! 今后,我是挥不去,赶不走,见不着,除不掉,忘不了的……供在心灵深处一尊邪菩萨,真恶魔。 小鳗甚至跳起舞来。 一兴奋,她身上特别的腺体会分泌出大量黏液,令他体内水分都变得rǔ白色。 小鳗有点脸红了。 他以为把她吃掉了?其实他是「吃不了,兜着走」。 灰星鲨开始觉着不对劲,说不出的恶心时,小鳗已把他的心腹研究得一清二楚。她也开始了一天三餐的养生之道。 从这一阵起,灰星鲨总觉得饥饿。 往常他大快朵颐之后,让食物慢慢消化,他可以到处猎艳,或向其它不肯就范的佳丽施暴。正所谓「饱暖思yínyù」。 但如今,肠胃老是发出讯号,体内震dàng,掏空,令他不断地觅食。凭嗅觉,闻到几千公尺以外的气味,或血腥刺激,他极速追,张嘴狂吞,掠食一切。连沉船也不放过…… 总之如奴隶一样,为口奔驰。 为什么呢? 小鳗天天在他身体内兴波作浪,干掉新鲜的食物了,她便一口一口的蚕食他的内脏、肌ròu、脂肪、血液。 不知如何,一尾小鱼,怀着恨意,化悲愤为食yù,她的食量如此可怕,每小时吞吃的东西相当于自己体重的两倍。 小鳗壮大了。 她一边吞吃,一边排泄,一边到处乱钻,找寻生鲜。她的牙齿愈来愈尖利,她当初轻吻他的嘴已化成嗜血的吸盘,当她吃他时,他痛苦难熬,不断翻腾、摆动、打滚。他用尽力气挤压腹腔,企图把她挤压出来。但迟了。是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已豁命。 她应付「吞噬」的手段,是「反吞噬」她从内部开始吞噬。即使他强悍,但自己也不弱。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复仇者」。 在情场上,最大的复仇是「同归于尽」吧? 人人闻风丧胆的霸王,血清能杀死癌细胞的强者,在一个月色清寒得shè透漆黑海水的静夜,五内如焚。他重重地叹一口气。 「我一代英雄,竟落得这般田地,竟死在一个小女子手上!」 已经过了十多天。 无爱无泪的小鳗,冷冷地,默默地,把她一度为之心摇神dàng迷失自我的灰星鲨,活活吃成一个空壳。只余厚韧的皮肤,裹着失去生命的残骨。 一切化为乌有。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她的冤枉相思。 谁也得不到他了! 小鳗见大局已定,夙愿已偿,悠然自得慢慢从他空洞的身体钻出来。 好了,这段孽缘结束了。她也逃出生天。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再寻找另一个春天吧。 她游出来,一直游,一直游。咦?好像没有尽头…… 她见不到尽头。 外面的世界变得怎样? 凡尘海天有何新鲜之事? 为什么完全没有色彩? 「咚!」 一下巨响,叫小鳗头疼昏晕原来撞一块嶙峋的怪石,尖角还令她受伤。 她看不见! 她看不见! 深入鱼腹苟活,她弱质的身体结构和骨骼更不发达。还有,长期不见天日,眼睛已因无用而退化,变成瞎子! 为了盲目的爱情,她真的盲目了。她付出了代价。 以后,人们就唤她「盲鳗」。 直到今天,在梦与醒之间,在理智与迷惑之间,她呆呆地可以坐上一两天。四下黑如地狱,偶尔闪过一下银灰的星点,是千万年之前的回忆。所有的东西,她见过的,爱过恨过的,全部变成回忆了。 盲鳗反复思量: 「在某一天,我那一步,该不该走?…」 15、凌迟 余景天头上缠着绷带,隔着病房的玻璃望进去,爱儿继宗蜷成一个蛋状,因镇静剂的效用,已昏迷睡去,但仍不时抽搐,隐见渗出冷汗。他身上又出了红斑,就象全身布满伤口,体无完肤。 这是余继宗的一个怪病。 最初是两岁时佣人喂他吃一碗鲜鱼片粥。他忽闻腥呕吐,浑身辣辣的剧痛,火烧火燎一样,受不了时,满地打滚,以头撞墙,抽筋狂哭……以至昏倒,不省人事,一如死去。以后一旦发作,每回闻一声声凄厉哭喊,余景天都心如刀割,千刀万剐。 自己是大男人,恨不得代娇嫩的孩子承受,但疾病和痛苦,是无法代换的,这是余景天最大的折磨,一如酷刑。 曾有几回,孩子一度只余一息。看尽名医,花费不菲金钱。始自鬼门关扯回阳世。 这晚闹上医院,却是另一事故。 病房门外还有警员驻守,等待录口供。 余继宗,十七岁,洋名阿Joe.送来时涉嫌在Rave Patry服食“yáo tóu wán”,大失常xìng,在男厕不知何故与人发生殴斗,并打伤三人,。其中一人,是接报后赶赴现场的父亲。 余景天是本城名人,富豪。 镁光狂闪,他父子二人必定成为明日报章的头条。 也是“身败名裂”的开始。 来时他正与公司高层彻夜开会。 科技网络泡沫,来得快,bào得更快。互联网世界,有很多机会,但亦有很高风险。 余景天的大型科网公司半年前上市,虽引起热潮,但一直“烧银纸”,亏损太大,上两个星期已裁员一百人。 凌晨开的大会,股东心情沉重。 因为负债过重,无法止血,打算清盘了断。 余景天正面临他事业上的最大难关。“厄运”铁面无私冷面无情,不会因个人的心情沉重而稍加恻隐,或略微放缓。人遇上厄运,是无路可逃的,而他身边的谋臣好友女拌,则已闻风而遁了。 他色如死灰。 正在此际,驳进会议室的电话铃夺命地响,一定有更重要的事发生了……。 凌晨两点,在码头附近举行的旷野派对正在高潮。每个周末,这些rave party都吸引大批好奇贪玩的少男少女,上了瘾地,疯狂一个通宵。是时下最in的去处。 场内烟雾弥漫,,shè灯乱闪,虽然又热又炬,还充斥着人味、烟味、yào味、呕吐物和体液的臭味,但在震耳yù聋的强劲音乐下,这些喝得醉醺醺,又吞下红、绿、橙、白……各色“忘我”yáo tóu wán的男女,High得兽xìng大发,粗口狂bào,脱衣乱舞,男女拥抱湿吻摩擦。即使“同志”,一时兴起,即赴厕所造爱发泄。 余景天看到他的爱儿阿joe,一身血污,被几名警员抬出来。他不断挣扎,歇斯底里,还磨着牙,流了满襟口水。今年流行的金色上衣敞开,赤luǒ的胸前挂了个nǎi嘴,想是垂涎时用来衔着。牛仔裤拉链半褪,裤裆间还有精液秽渍。虚脱脚软。 惨不忍睹。 由于这些rave party已成为软xìngdú品的王国,他们吃丸仔就象吃糖果一样容易,警方早已密切注意,并且高姿态地展开行动。 同另外两类大热的dú品“K仔”和“冰”一样,“yáo tóu wán”(亚甲二氧基甲基安非他命),服用20分钟至一个小时之内,中枢神经极度兴奋,产生幻觉,飘飘然灵魂出窍,彻底“忘我”,达狂喜境界。 余景天根本不知道,阿Joe是什么时候变成这里的中间分子。 他的心同爱儿的心跳得一样快一样乱。 顾不得面子,脱下价值数万元的上衣,裹在爱儿头脸。谁知他不领情,以被手镣铐着的双手击倒父亲,还狂踢了数脚。失去常xìng的“公子”?记者们热爱这些煽情奇景,不断拍照。 送院时记者们追问丑闻: “余先生,阿Joe是Rave Party的常客,你对他滥用软xìngdú品有何感想?” “听说他在厕格内造爱时被一名同志袭击,才疯狂还手?” “此事是否牵涉同xìng恋的争风吃醋?” “阿Joe是否有女朋友?他这回事,身为社会上有名誉有地位的你,会不会有点失望?” 律师赶至前,警方问他: “余先生你抵达现场时,目睹余继宗的表现如何?知否对警员有所行动? “……” 他都保持缄默,一言不发。 最“恐怖”的问题在后头。 医生关上门,同他面对面: “我们会为令郎作详细检查。他在派对中打伤的负心郎Chris,是感染爱滋的同志。并已承认,二人曾在厕格仓促发生过xìng行为……” 医生凝重地道: “但在结果出来之前,一切只是假设。你或需心理准备。” 又问: “令郎把你打倒在地上,他的血液也许沾上你的伤口?……” 余景天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精明能干,他富甲一方,气派十足。进出都是向他低着头的人在伺候。此刻,他象个浑身血液被抽走的行尸走ròu,空洞而萎靡。四十七岁的盛年,如同九十四岁一样衰老。 “什么?” 他惊惶跌坐,一脸茫然。 “你说什么?医生,你再说一遍” 他双目发出三岁孩儿的恐惧、无助和天真: “我可是听错了?” 他大半生的奋斗、财富和希望,一夜之间,毁在自己心爱的儿子手上?他没做错过什么呀。一定是听错了。 继宗确是他的命根子。精神寄托。 出生时难产,母亲因而死去。这被救活的婴儿徒具一双大眼睛,只得四磅,气如游丝。余景天万分悲痛。把爱妻之心都集中他身上,不但疼爱,甚至溺爱。事事顺从,不敢拂逆。 小时体弱,吃yào吃人参长大。 极度任xìng,用人每两三个月换一个,也不称心。 每回发病,浑身出红斑,都把家中一切贵重物品砸烂,无人可以阻拦。几个康乾年间的古玩已成碎片。 倦极倒地,惨痛的折磨又楚楚可怜。父亲的心也裂作碎片。 看的医生,尽是城中最贵最出名大国手。 怪病时好时发。以为继宗不祥。他让一位半退隐江湖的占卜师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算了一下。 八十三岁的董大师,因白内障,视力不清。他摇了摇头: “哎,你顺着他,以最好的待他,要什么给什么,看看可否化了。” “‘化了’甚么?”他问。 老人不答。良久,只道: “还债呀。儿女都是来讨债的债主,不是么?”老生常谈。 “yù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yù知来世界,今生作者是”,这种因果命理,听得耳熟能详。 但余景天是高科技电脑化时代的杰出人士。有些东西完全没有科学根据,亦不能精细分析,无从稽考,以讹传讹。人们竟还迷信了数千年? 他不以为然。 心想:我白手起兴家,半生没作过什么恶。爱妻也本xìng善良。怎会生下恶儿? 妻子曲紫妍,是外省人。他第一个女人。 怎么认识的? 那一回,余景天还是个大学生,半工半读。匆促去补习途中,过马路与一个女孩相撞,女孩扑倒,一辆汽车驶来,他不假思索,把她抱起往外滚,避过意外。 曲妍紫吓得脸色青白,在他怀中好一会儿也不能言语。只望定他,没眨过眼…… 一双哀怨的眼睛令他倾倒。 这哀怨的眼睛,我似曾见过。 或者,这便是缘分。逃不掉。 一切进行的很顺理成章。曲紫妍是个冷淡不爱说话的女孩,认识他时才十七岁,然后默默成为他的女朋友,跟着他,不生二志。好象“非君不嫁”似的。不知为感他救了一命,抑或懒惰的不想另有烦恼。就这样吧。 jiāo往多年,余景天结婚了。 夫妻之间不算热情。曲紫妍总是淡淡的,一切由余景天主动。小鸟依人。 后来怀了继宗…… 那年余景天爱妻情切,陪她入产房。 本来还是好好的,谁知生产时,胎儿忽有异动,头部乱摇,出不来。产fù大量出血,大限将至。余景天见到鲜腥的血如迸堤而出,孩子有闷在里头,震撼得失禁。几乎没昏过去。但两个只能救活一个。 医生看着他一秒钟作决定。他痛苦地…… 曲紫妍象个白纸人搬,咽最后一口气。她说些奇怪的呓语,是余景天至今也不明白的。 她淡淡一笑: “爹,为了把你生下来,我才来一趟,忍受着……好了,现在我死而无憾……” 他想,她神智不清,把人物调乱了,言语混淆了。她的意思应该是: “Daddy,为了把他生下来,我才来一趟,忍受着……好了,现在我死而无憾……” 曲紫妍,他心爱的女人死了,孩子活下来。是她的一命,换回他的一命。 自此,余景天把继宗看作心头一块ròu。 他还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自从目睹产房的恐怖画面后,已成为他的梦魇。他面对女人,丧失雄风。“不举”的羞赦,难以启齿,这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呀!他失去了?不是“生理”,而是“心理”上障碍。 但除了这个遗憾,他的运气却大好,眼光独到,投资获利,身价越来越丰厚。 儿子来讨债? 才怪。是继宗脚头好,夺去了母命,从别一方面还给他才真。带来数不尽的财富,以作补偿。 他对儿子溺爱曾招来布局绑架。十岁那年,司机联同贼匪劫走继宗。余景天急疯了。 整整三天,没吃进一粒米。 绑匪那头的电话,传来继宗的哀哭: “爸爸……救我……” 他心痛心伤,无法形容。亦迸出急泪。 没敢报警,付出了一千万赎金。 只要爱儿无恙,平安归来,就放下心头大石。钱算得了什么?何况,下一状生意便赚回来了。 所以,儿子是来还债的吧? 他唯一的牺牲,是为了不让儿子难过,也为了内疚,更为了他的“遗憾”,一直没有再婚。欠缺完整家庭的温暖。 他只jiāo些为了钱,可以忍受他,讨好他的“女朋友”。 想不到十七岁青春期少男,衔着银匙出生,也长的俊俏柔情,若考得车牌,礼物将是法拉利360,他却只jiāo“男朋友”。 生活那么縻烂、颓废,还染上dú隐。前景黯然。 还有可能感染爱滋! 儿子尚在梦中。 隔着玻璃,一切象个噩梦。但噩梦会醒,吁一口气,回到现实,重新做人。 而他的“现实”,根本就是噩梦。他丧偶、不举、清盘、破产、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心爱的儿子将失去,绝后,自己孓然一身,甚至也有可能…… “究竟我做错了什么?” 他在寂静中向天闷吼了一声。打开病房的门:“告诉我!告诉我!”十分痛苦。 凝视蜷伏如子宫中一只斑斓红蛋的继宗。他忽悠悠醒来。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你认得我吗?” “阿Joe.别吓爸爸……” “不,你看清楚,”继宗双目反白,咬牙切齿:“我是邱永安!” “谁?”余景天骇然。 “尔力,我说过:”来生定要做你的儿子!‘你忘了吗?“ 余景天徒然倒退一步,如着电击。 他定睛牢牢看着病床上,那一身红斑,一息尚存的“继宗”原意是继承自己功业的意思。 一片迷惘。 电光石火之间,他记得这句话,和说这句话的人了。邱永安? “来生定要做你的儿子!” 医院的澄明白壁,忽转化成一个刑场。眼前旧景,清晰如画。 同治三年,他是一名刽子手。 尔力当了这一行近三十年,由师傅口授,并多回临常实习表演。他是清廷“凌迟”极刑的第一好手。人称为“力爷”。 这个尊称好。是“凭力出头”。好似天生吃定这碗干饭。 “凌迟”,即“陵迟”。“迟”是缓慢的意思,载重车子登百仞高山的丘陵斜坡,可以慢慢的,一步一步地拉到山顶去……。“凌迟‘是零刀碎割,残酷地把犯人身上的ròu,一下一下地切下来,致”肌ròu已尽而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而视听犹存“。加深和延长了受刑绝命的时间和痛苦。 黎明,刽子手尔力负责押解死囚邱永安往北京皇称西侧甘石桥下四牌楼就刑。 “力爷”大名,令人毛骨竦然。一来他是工夫精细、准确从没有多一刀或是少一刀。 判刑廿四刀就是廿四刀、三百六十刀就是三百六十刀、一千二百刀就是一千二百刀,拿捏恰到好处。 且为人贪婪、狠辣,每于刑前向犯人家属勒索财物遗产。他形体不算魁梧,但凛若寒霜,言辞有力。 清廷但凡捕获武装叛军,皆判“凌迟”。 邱永安是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一员。 咸丰三年正月二十八日,数十万农民军攻克了江宁(也就是明朝初期的首都南京)。各人都扎着红头巾,身穿短衣,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赤霞漫卷……。 “天京”建立了。 十一年后,一介农民的邱永安,已荣升为某支军队的头领。但太平天国政治纲领:“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耶稣教义,敌不过人xìng的自私凶狠。世上所有组织,都有权利斗争,自相残杀。 同治三年六月初六,曾国藩指挥的清军挖地道轰塌太平门,破天京,崭杀尽士卒,俘虏了一干头领。 邱永安难逃惨无人道的酷刑。 他在狱中,面对大限,向小女儿叮嘱后事。 尔力伺与门外,向他提报价目: “前已说明:顺我五千两,可于三十刀后便刺心;三千两,刀快些;一千两,程序如常,可使利刀。” “呸!”身陷囹的邱永安向他棰了一脸:“清狗!你我汉族,自相残杀,临危还来敲诈!你还是人吗?” 尔力闻言: “啊哈,太平叛军反清开战,百姓受苦。下等农民,还不是自相残杀?点天灯,剥皮、五马分尸……都是你们内讧,发明来惩罚自己人的” “今日成为阶下俘虏,已拼一死。可惜无法目睹清贼灭亡。”邱永安队那紧咬下唇至发白,难掩仓惶的十三岁稚女道: “紫儿,不要在狗的面前流泪。” 她哽咽: “爹,娘已上吊” 邱永安叮咛: “一切已成定局,你要坚强,远走高飞,改名换姓,忘记前事,一分钱也不要便宜了清狗!快走!不准相送!” 女儿下跪,拜别。 “快走!”邱永安赶她。大力跺足。 尔力怒恨。微微一笑: “你是难逃一死。可你休想快死,力爷成全你,多受些罪吧。” 紫儿濒行,眼神哀怨,紧抿嘴唇,不肯遂去。尔力瞅着她,对峙着。 终于,邱永安被押解至东牌楼下,衣服尽剥光,绑在一根十字木桩上。 微观的群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中国人最爱看热闹,“凌迟”是所有死刑中,最血腥、残忍、惨无人道,但又十分“细腻”的项目。 一如裁剪,一如绣花,一如烹调,讲究的是刀章、手法、细致功夫。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甚至黄毛小儿,都在事前三天准备好了干粮,参与盛会。 刽子手的手下,带一只小筐,放着铁钩、小刀。 望向头儿尔力,他把头一摇。各人会意,哦,这趟没有油水可捞,力爷也受辱,不高兴,所以,他们没有一个人,如前把小刀在砂石上磨得锋利。 用的,全是钝刀。 辰、巳时分,监刑官宣读: “照律应剐一千二百刀。” 一千二百刀! 群众心惊胆颤,又引颈翘望。强抑的闷响和期待,令刑场一片死寂。邱永安闭目就刑。 三声pào响之后,尔力示意开始。 他道: “因剐一千二百刀,每次只能割上很小很小的一块,我们还是用些辅助工具吧。” 手下搬出一个鱼网,覆盖在邱永安身上,再四下勒紧,令犯人的ròu从每个网眼里鼓出来,纵横jiāo错,散布均匀,最重要的是大小一样,非常公平。 邱永安闻到一阵鱼网晒过的腥味,也许是上一位受刑者的血的味道。他听得尔力细语,遍体生寒的他耳畔一阵恶心的暖气: “爱从哪先剐?嗄?” 他用钝刀把邱永安的头脸胸腹四肢,敲敲拍拍,这里,那里……,延搪着不下第一刀。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虐待了好一阵,突一声幺喝,先于胸前两rǔ动刀。接着胸膛左右,据网眼鼓起处,歌下十片指甲般大小的ròu。初有血,三四十刀之后,因犯人疼极,闭气咬牙强忍,血竟倒流体内。 “咦?怎么不见出血?”群众窃窃私语,心有不甘。 尔力太有经验了,便转移方向,向小腹进军,深剐一刀,血从此洞冒涌。 手下和群众哗然一叫,才松一口气。 刀既钝,动作又慢,且不肯刺心。但邱永安一直咬舌至渗血,仍不吭一声,不喊痛,不惨叫。他的坚强,令尔力感到震怒。 若受了钱财,手势麻利,割ròu的声音应是“嗤嗤”。但此刻钝刀在ròu上拖沉磨蹭,发出“呜呜”的微响。 好不沉闷。 在三百六十刀之后,他决定每隔十刀,便小休一下,喝碗乌梅汁。 手下端过来。在dú日下,犯人血ròu已蒸沤腥臭。冰镇过的京城名汤正好解渴。 尔力骨碌骨碌灌下几口,道: “不够酸。加乌梅!” 甜汤变酸了,但他没喝,只衔了一口,向邱永安身上狂喷。一阵锥心刺骨的“酸疼”,他晕死过去。 为了不让犯人快死,便灌他稀粥续命。邱永安象网中一尾动弹不得的,血ròu模糊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全身受勒,只有头部可以转动。他不停地摇着头,左右左右左右左右,艰难地摇晃,企图令痛苦减轻一点。 这样每十刀一歇,每十刀一歇的……,一直挨到黄昏,“鱼鳞细割”的ròu块,全挂着一丝薄薄的皮,往下掉,又不离体,扭动还更受罪。无法摆脱。人不如兽,生不如死。 胸腹、双肩、两手、双腿、手指、足趾、脸面、眉头、背臀、手掌、脚底、嘴唇、头皮、xìng器……,就是不取心脏要害。 尔力道: “你想一刀了断吗?你求我吧,我再考虑。” 邱永安一身腥红,体无完肤好ròu。他双目睁得老大,连眼眶也睁裂了,怨恨至极: “清狗!” 日落之前,尔力暴喝: “第一千二百刀!” 这最后一到表演,才直刺心脏。 邱永安抽搐一下,双目反白,咬牙切齿,迸尽最后一点力气: “来生定要做你的儿子!” 尔力大笑: “你悔了吧?降了吧?来剩再伺候老子!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余景天认得他自己的笑声。是那么痛快,得意,胜利。一个刽子手战胜了顽强的犯人。来剩喊他“爹”! 他骇然: “你是邱永安?” 他徒地忆起,爱妻曲紫妍的眼神。 是的,她是“她”:邱永安的女儿。 女儿来世上一趟,忍辱负重,同仇人上床受孕,只为一个心愿,便是“把父亲生下来”?之后她死而无憾? 不。不不不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余景天连忙取过一柄切水果的小刀,紧握在手。他寻仇来了,他索命来了……。先下手为强。 病床上那虚弱的十七岁少年,那令自己身败名裂,两手空空,命悬一线的爱儿,喘着微微气息: “爸爸我口渴,我痛!救我!” 又凄喊: “给yáo tóu wán!我要‘忘我’!” 余景天的心又矛盾了。 这是我的儿子,我的血脉,我的亲生骨ròu呀! 父子哪有得选择? 他迷失在因果的幻觉中。她是谁?你是谁?我是谁? “爸爸……” 16、双妹唛 在艺术中心任职Gallerry Assistant已有四个月的叶明进,对这工作渐渐适应。他与同时主要负责画廊开展前的准备,期间当值,展览完毕善后工作。他们采取轮班制,早十时至晚六时一更,近日轮到他当午十二时至晚八时收馆的那更。 本来也不注意,但每搁两三晚,便见阿婆出现,徘徊不去,似在找寻什么,他才奇怪起来。 这两星期,包氏画廊五楼展出本地首次策划的“找寻艺术”。意念新颖,神秘而有趣。展出的物件来自普罗大众,都是经过遴选的有意义纪念品,不能以金钱衡量其价值。主人的年龄由十五岁至七十多岁。 也许这次宣传做得好,所以参观的人很多,热心的还在小册子上提意见。叶明进在他桌前招呼,和售卖特刊。抬头:“阿婆,又见到你了!” “是呀后生仔。”她的头发夹杂点银丝,细眉小眼,笑起来,眯成窄缝。叶明进直觉她十分柔顺和忍耐。 她问:“这几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参观?” 他不觉得谁是“特别的”,便笑:“阿婆你最特别了。一般人都是看一遍,只有你最热心。” “你唤我‘娇婆’吧。”她道,“我有东西展览,在那边!” 她领他到一个玻璃柜前,指着那简介:“陈桂娇,七十五岁”。展出的是双妹唛花露水。还有几行小字,是每个参观者想说的话:“这是我亲爱的人送的。至今五十年了,各散东西无音讯,我常常想念着。” 如今你在哪儿? 叶明进便更仔细地浏览一下。招纸上两个穿旗袍的女子,梳刘海直发,依偎相拥,一个把手搁在另一个肩上,各踏鲜艳老土的高跟鞋。背景是山水小艇。注明“广生行有限公司”。 除了花露水,还有粉底霜,爽身粉,檀香水,雪花膏,牙粉和生发油…… 我望你别怪我! 算来,该是三十年代的“名牌”了。当年她一定很会装扮。叶明进想:烂船也有三斤钉。今日这阿婆也不难看,可见底子厚。 他知道她是一个痴情女。多难得,矢志不渝,只有电影上才出现这样的情节。 过了两天,叶明进低头吃盒饭,翻着一本有关电脑的参考书时,娇婆又来了:“这几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参观?” 他笑笑摇头。 “咦,你吃凤爪排骨饭?别吃这个。” “为什么?”“我不吃的。”娇婆体贴地解释:“无益呀。那时见厨房买来一大箩,全倒在地板坑渠边,不干净,腌两腌就盖住臭味。我几十年都不吃。” “你做厨房?”娇婆道:“我廿几岁时来香港,在仙香楼做女招待么。” 仙香楼,他没听过。女招待?咦,当年正经人家怎会抛头露面出来打工?看来,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 “那些茶客很衰,摸手摸脚,乘机揩油。” 娇婆的少女时代似乎也吸引过狂蜂浪蝶。其词若有憾焉。 “你如何对付?打他一巴掌?”“不止。”她很坚毅地撇撇嘴:“我提起水褒,用滚水渌他。……有一次,有个恶爷乘机发脾气,又恐吓出剑仔,还不是想人同他开房?我才不会这样贱!” 幸好有人出来摆平。出道早,代赔罪。 还陪我到胡文虎花园玩。 买了两包泡泡糖,粉红色,有女明星相片送。我不慎吞了泡泡下肚。糟了遭了,塞住肠子了。“别怕,我陪你!” 爱送我化妆品装扮。花露水,粉底霜,爽身粉,檀香水,雪花膏,牙粉和生发油…… “娇婆,娇婆!” “什么?”她如梦初醒。 “你自便,我要工作。” 有参观者在入口的桌子等,他连忙过去招呼。便剩下娇婆一个想当年。 说的只是皮毛。 她无法把心事告诉一个陌生的画廊助理。小伙子职务又忙。也许只是礼貌,陪老人家聊聊天。 娇婆寂寞地走过展览厅。 展览品都是人们的珍藏。一些充满浓情蜜意,一些写着苦难折腾。旧照片。母亲送的第一只手表,战时梁票。古董。一品夫人像。邮票。首饰。石头。证书。玩具。储蓄箱。四节小指的掌印。微型手抄唐诗三百首。海难邮件。用银纸折成的菠萝。弓鞋。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双妹唛。 各人珍重自己的物件。各人珍重自己的故事。这不是什么“艺术”。到了最后,只赚得“回忆”。 陈桂娇并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亲爱的人是程妙英。 桂娇瞒住妙英出去过一次。 由表婶介绍,到威灵顿餐馆与张建国相睇。 建国想娶一个老婆,由澳门搭大舱过海。他告诉桂娇,船公司为了争取搭客,送一碗叉烧饭呢。他又说,香港不太平,又要躲日本仔了,不如过澳门食,公一份婆一份。有主任家,好过单身做女招待,被人欺。 桂娇也舍不得妙英,情同金兰姐妹。 “你不要嫁人!”妙英道:“女怕嫁错郎,男人都无本心。你嫁给了他,就不会那么好相与,又粗鲁有污糟。而且,可能乡下有老婆。你戴了他戒指,箍死一世。以后想同我来往,都搁重山。会当我外人了。我决定梳起。你同我一同梳起,自食其力,储几千银就同银行借钱买楼,我会写你的名的。男人都是贼!你不要嫁吧。万一你嫁人,有三长两短,再回来找我,我就变卦不理了。你想清楚,是不是我对你最好?” 妙英把她拥抱,还亲吻她。反应很大。 桂娇害怕得毛骨悚然。推开她,声音颤抖,该怎么解释?不忍一口拒绝,但又不能泥足深陷。妙英为了陪她,连泡泡糖也肯吞下肚中! 桂娇避开她的嘴唇。她已吻过她一下,口水在她嘴边擦过。妙英万万料不到是这样的。她泄气了。那块泡泡糖结成硬块,堵塞了血脉,呼吸困难…… 叶明进对常客娇婆打一个招呼:“今天有特别的人来过呢?” “什么?”娇婆终于等到了,声音有点变:“有没有问你问题?看过我那些东西吗?是谁?在哪儿?” “是一群失明人士。”叶明进答:“他们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参观’过。也许是因为展品中有一枝盲公竹,是一位失明学生的‘信心支柱’吧。” 娇婆有点失望。 那天妙英更失望。 妙英拎出一份礼物来。捏得很紧。 “桂娇祝你百年好喝合永结同心!” 是双妹唛花露水。 她盯住那“双妹”的图片:她俩暧昧地永不分离。省,港,澳,中国各地:上海,北平,南京,苏州,大连,长春………… 只有图画中人笑得那么春意盎然。那个瓶子,绿色的:一头猫在静夜中的眼睛。 “妙英你不要怪我!” “不,我怎会怪你?”妙英笑:“你去嫁人吧。” 后来她慎重而又凄怆地叮嘱:“最好不要让他亲你的嘴。我亲过!” 桂娇的脸徒地红起来,羞愧透上来,眉眼低下去。她永远都保守这秘密! 桂娇辞了工,又搬出妙英住的永吉街公寓,她过澳门,开始新生活。 她以为妙英原谅自己,放开怀抱。濒行致意:“祝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又空来探我。” 妙英后来也坐大船过澳门。 她没有找她。 她抓住一瓶双妹唛花露水,在途中,跳进海里。被人发现时,船已驶得好远。也许她获救,也许没有。 桂娇没有她的音讯。 她不相信她死了。 但,桂娇内疚,悔婚。一直不肯嫁人。 这样做是对不住建国的,他酒席都定了。只是桂娇忽然间觉得她没脸去嫁人。 都不知道是否在等妙英。奇怪。 一直到了今天。 其实她有去过扶的。就在来之前吧。 开之前,大家可取“问事表”,有红表有黑表。书记以为她取黑表求yào方呢,她原来问结果。因为她等了她十几天了。对方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脱了鞋,和什跪于祖师像前,骨头硬了,有点风湿疼,不过很诚心。 手手握莲花状,以两手的中指托着丁字架,请了神,丁字架的下垂部分便在沙盘上飞快地写字。 桂娇闭上眼睛,心中念着她少女时代开始已熟悉的名儿。今天是展览最后一天了。 那书记张先生后来给她一张纸,读给她听:“阿婆,这是祖师给你的指示:”夜半渡无船,惊涛恐拍天。月斜云淡处,音讯有人传‘。“……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叶明进环视冷清的现场。“找寻艺术”又过去了。下一个展览是水彩画展。他们明天将进行拆卸,参展者凭着艺术中心所发的收据,一一取回他们的展品。 “娇婆,八点钟,关灯了。你等的爱人终于没有来。算了。” 娇婆只好转身yù去。 忽见她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她那堆珍藏的故物,丢魂失魄,灰白的脸罩上死光,如荒寺的石灯,僵在寒夜中。 “不!她来过她来过她来过!” “什么?” 叶明进收拾杂物,遥遥望见老fù。失常地指住玻璃柜。 一切仍在,没有移动过。 “娇婆,这些柜都是上锁的,很安全。而且玻璃不碎。保安那么严密” “她不肯原谅我!” 娇婆簌簌地抖起来,比任何一晚苍老衰弱,万念具灰。 他不知底蕴地只走过去安慰她别执着了。 走到一半,叶明进怔住他分明看到,那根本没可能被移动的“双妹唛”产品,所有的商标,其中一个女子的脸,被生生撕挖掉了。 只留下一个一个空洞的白痕…… 17、神秘文具优惠券 「本城最昂贵的文具店!」 一天打开信箱,从一堆垃圾中见到这个宣传卡。我以为「最昂贵」的文具店,应在纽约第五街,或者东京银座。怎会是香港铜锣湾旧区一条横街的二楼?像二楼书屋租金比地铺便宜很多,才可经营。 铜锣湾的繁华,已是金玉其外了。今年已有很多店铺和大型百货公司纷纷结业。目前,最後冲刺的名店正进行二折减价大清货,以期促销。关门大吉。 这样的一家文具店?还标榜「最昂贵」?一开口便下逐客令似地。一定是无聊的戏弄邮件。 它上面又附了优惠券。 「凭券购物五折(只限一种)」 「最人气货品:胶水」 甚麽?最受欢迎的东西,是微不足道的胶水?开玩笑! 「恭喜,阁下是本店一千人当中选出的一位幸运儿……」 我没放在心上。《读者文摘》对所有收件人都说类似的话,劝你[勿失良机」。 星期天,到时代广场地库买肝酱和黑色的稞麦健康包,路过这横街。正过马路,忽地一辆劳斯莱斯停在附近。司机打开车门,我见到本城一位富豪上了二楼。 正纳闷时,又见一位红歌星,刻意穿得很低调,夹克牛仔裤,还戴了渔夫帽。 舞台上的风情和魅力不知所踪。她神情哀伤地,也闪身上了二楼。 二楼,便是那家神秘文具店的所在, 岁晚收炉,家家经营惨淡。它的顾客非富则贵?都是名人?我好奇地决定上去一看。若是黑店,我有揭秘题材。 上楼梯当儿,本城一位喜剧影帝匆匆赶过我前头。他看来满怀心事。 推开门。那个挂铃叮铃的响了。 只有一名穿著前卫黑衣黑裤,剪了IT人平头装的男子在推介货品。他比所有人都倨傲,嘴脸木然,不可一世。 店中已有好些贵客,一些是大人物,一些是专业人士,还有惯於穿著肚兜去Ball的名媛今天衣物覆盖范围是她们在「社jiāo版」见报的十倍,几乎比包裹木乃伊还要厚重。 她说: 「我要一把割刀。」 店主(「气派」应是店主而非店员吧)说:「要割哪个部份的?」 「割手就可以了。」她强调:「他经常骂我身材假,整容效果差,不但打击我自信,好令我不敢勾引其他男人,他还打我……」 「这把吧。」他说:「例腕用,大量出血,怵目惊心。但十秒钟自行愈合。」 「我要不疼的,我付得起钱。」 那位红歌星上前: 「上回订的剪刀来货没有?」 「已有。请等等。」 「我买了削铅笔器,把爱情放进去,只削尖了,去不掉。」她抱怨。 「那个打孔机呢?」 「好一些。不过打得百孔千疮,仍是痛苦。我想一了百了。请给我剪刀。」 「这柄剪刀很锋利,情丝一断,无法继续。」 「我想清楚了。」她说:「长痛不如短痛。」 「对,」店主微笑:一不对头,马上剪断,把损伤减至最小。」 旁边一位女强人模样的顾客一瞧: 「大决绝了。」 她说: 「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合心水合眼缘的,他有千般不是,最好用橡皮擦擦掉一部份。当然去掉坏记忆,保留好印象,欺哄一下自己,又过去了。」 「橡皮擦杀伤力大,有时不想擦掉的不免误中,不如买一瓶涂改液。」店主另有推介。 「但要费时问等它乾呢。」 「改错带吧。」他热心地。 「其实最易控制的是改错笔。」 「当然,不过贵一点。」 女强人道:「我还要两样文具:(一)甜言蜜语复写纸(二)狼心狗肺 碎纸机。」 「谢谢惠顾。若多买一个大型档案夹,存放你的爱情纪录,我可以给你九五 折。」 我四下浏览,看有甚麽适合白己: 文件架、活页簿、Label贴纸、襟钉、贺卡、带模机、小夹万、大头针、尼龙绳、笔座、书立、相架、三色原子笔、钥匙扣、信封信纸、电脑清洁布、钉书机 富豪一手拈去那个钉书机。 「我要把她跟我钉在一起。」他投诉:「你跟我说万字夹、文件夹、扣针也可以,但只能欢好一段短时间,她就跑了。」 「你年纪已相当,用钉书机会出血,会痛。」 「对做得我女儿的人,得付出代价吧。」 「不过你的女友前天来买了个拔钉器。」 「啊!她偷看了地址] 「不,」店主说:「我们也寄宣传卡给她。」 [这是不道德的!你赚我的钱,又做她生意。吃曹cāo的饭,办刘备的事……」 「这不是你商场的策略吗?」 富豪语塞。 「算了,别浪费时间。有比钉书机更好的吗?」 「这超级双面胶纸有奇效。」他答:「不过二人黏结后很难分开。」 「但我要主动分合权!」他强调:「我再挑更方便的,钱不是问题!」 他在架上仔细挑选。 一位名女人来了: 「给我一副耳塞,那小子再难人耳的话,再[哟完唱],也听不到。」 「要不要多买一架小型吸尘机?」 「好的,把那财色兼收狰狞得意的嘴脸也吸进垃圾袋中。」 「够了?」 「不,」她笑:「我还要重新开始。你推介一些,最贵的。」 「套装:调节距离的[拉尺]、量度心胸宽窄的[量角器]、在大家脚下 划一个圆的[圆规]、计算准确的[计算机],还有[问尺]、[指南针]、[地 球仪].有了一整套装备,下回就不致遇人不淑。为了酬答,我们会附送一个[放大镜].」 「你们送上我家吧。」她满意了:「每种两三个款式,我再精选。让我看看时间表:後天,下午三点半?」 「一定一定。不过外送多收百分之十。」店主吃定了她:「还有,改在六点 半。」 她没有机会说不。因为她需要! 店主向那位巨星招呼: 「先生,你订的毛笔、墨砚和水彩到了,艺术才华便是最有效的催情剂。」 「唔?」他饶有深意地:权力、金钱、名气和xìng能力才是,我比你清楚。 还有,我的新女友很年轻,我多要半打萤光笔。」 这个时候,我才观得空子,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你们这儿最人气的胶水」 他见是小顾客,有点不屑: 「哦对,这种。」 「有甚麽用?」 「黏结伤口呀。」他说:「你的心受到伤害,在裂缝涂一层,乾後形成保护膜……] 还没说完,看我一眼: 「不行,你用胶水,一下子又伤了。我介绍你用这种超能胶。还有封箱胶布,ròu色的,没有人发觉。」 「吓?我的心有那麽伤吗?」我不信:「要胶水就够了,而且我也可以自力复元。」 他见没甚麽赚头,便答: 「随便你。爱情胶水一瓶三万元。」 「甚麽?」 「凭优惠券五折。只限一种。」 「甚麽?」 「你来胡混吗?别碍我做生意。请便!」 18、勾魂使者 [坚!] 身後有人唤他。阿坚听得是一把甜蜜、娇俏,令人心头酥软的,女孩的声音。 当时他正想过马路。 这是行人极度密集的旺角闹区,人群如一锅生滚及第粥那麽浓稠,刚好又转了绿灯。他们全往前急走。 阿坚站定,回头似乎是一个短发少女。还没看得清 楼上传来堕物声响 阿坚的双腿没移动过 一厚硬像电话簿,超过十五磅重,无情得像地狱的石屎块,自一幢旧楼的僭建檐篷外墙剥落,高速堕下 人堆中,只有阿坚闻呼站定不动 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一个失魂落魄的阿伯,刚喝过一碗廿四味,自凉茶铺出来,还是一脸的苦。他原意往左拐弯,谁知遭阻挡窒步,失足一滑。这一滑,把阿坚推到,才一秒之间,那块时速九百六十公里的巨型石屎,把阿伯的头颅击个正著,阿伯完全不知底蕴,瘫倒在地,鲜血直冒。他的头颅bào裂,如豆腐般软弱,颈骨也折断了。瞪大了混浊的不甘的眼珠子……,鲜血四溅,阿坚的上衣也沾到几滴。他呆在当场。 是的,只一秒,石屎块夺去一命。只一秒,他竟然捡回一命。多麽幸运! 阿坚回顾,那个少女出现了。一脸迷惘。少女说: 「阿坚,你真命大!」 他勉定心神,看真这个呼唤他一声的少女。大概十五六岁,露背小背心宽脚裤,两手戴满珠串和Bra带装饰,短发染了橙红色。她长得又漂亮又风情,声音格外动听,如果玩Line,一定迷倒所有「听众」玩家,非要约出来见一面才甘心。 令人眼前一亮。简直摄魄勾魂。 少女有点感叹: 「唉,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阿伯时运低,帮你挡了煞呢,是他的劫 数。」 「咦?你怎麽知道我名宇?」阿坚定睛向她放电。他太了解自己的「长处」了,少女们哪经得起俊朗的他,两道深情的利器?还不乖乖地成为俘虏? 活泼可人的少女脸一红,但不服输,装作若无其事:「你是新闻人物嘛,我认得你!」 又撇撇嘴: 「都没有报上登的靓仔。」 是的,阿坚上过血案头条。 痴恋了他两年的女友小如,惊悉他另结新欢,在他跟前割脉,求他回心转意。 阿坚在房中翻出新欢彤彤的卫生巾给小如掩住手腕上冒血的伤口,叫她快去打「999」报警,然後把大门关上了。小如狠狠扔掉情敌的卫生巾,哭喊着直奔二十六楼的天台事已至此,她的私人物品都放在他房间!我那麽爱他,为了他重读中五,他竟然赶我走! 小如蘸著腕上的血在天台墙上写: 「阿坚!我恨死你!」 把二人的合照撕掉。 然後纵身一跳…… 阿坚後来在小如恸哭中的父母面前,对记者表示不关他的事,他甚麽也不知道: 「你们把她自杀的事算在我帐上,我也很无辜。」 又道:「不爱一个人,勉强去骗她,岂不是更无谓?我们才十七、八岁,大家都有选择权。只怪小如想不通。」 他所认识的一群男女中,合则来不合则去,分手就像烧完一根烟。个个都是 「无心一族」如果那麽执著,几时才捱到二十岁? 「你几岁?」他问。 少女拨一拨橙红的短发: 「一千岁!」 又逗他。嘻嘻笑: 「你怕?未成年不够秤?」 阿坚拈起她的头发:「染得不好。你上来西洋菜街“东京廊”找我,我帮你染,不收钱!」顺势拖住她的手。 「喂,你的女友呢?」 「一个跳楼,一个被父母带了返乡下。」阿坚耸耸肩:「两大皆空,好闷!」又问: 「上我家看VCD吧,我其麽精彩的影碟都有。」 少女斜睨著他:「你不要持靓行凶啊!」但双脚是不由自主地随他拖著手带路。 暮色中,经过一个球场,正搭了个戏棚,原来是「盂兰胜会」上演神功戏。灯火辉煌,还传来锣鼓喧嚣。一个fù人向街坊派赠券。少女随意接过两张: 「《汉武帝梦会卫夫人》?神功戏?我从未看过,进去开开眼界!」 「唔,好老土。] 「又不用钱的,不好看便走吧。」少女嗲他:「刚认识也不迁就人家一次。」 座上满是坊众,有男女老少,全神贯注地盯住台上的老倌演出。农历七月的棚戏,只上三五天,为神鬼做功德,超度亡魂,祈求消灾平安。戏台很简陋,由竹枝搭建,踩上去会响。音效也不太好,有杂声,不过侨吹媒蚪蛴形丁!暇故且荒暌欢鹊挠槔帧?掌迫取V挥形灏延锰吊而下的三叶吊扇霍霍开动著p>他们的位子是大堂中。连赠券也编座?真奇怪。二人挤进中间。半行的观众得缩起双脚让他俩过去,有点扰攘。 阿坚不耐:「坐到中间,一会要早走也烦。」 [不会太烦的。要走就走。」 後面一个阿婆在喊:「快坐下,别挡住我们看戏:」 一个阿伯也说: 「阻住地球转,都是你累我!」 阿坚正想回头怒视这些老鬼。才一看,阿伯好面善……再看,小如?小 如也在观众席上瞅著他微笑…… 这时,开动中的吊扇,铁钩不知如何突然甩脱,三叶快速转动锋利如大刀的扇叶,由十多尺高的棚顶堕下,一边横扫狠批。轧轧轧 还未及思前想後的阿坚,被扇叶一切,颈骨折断,咽喉只有半寸虚位连接,温热的血冒出,头颅歪跌,阿坚yù伸手去扶正,竟向另一边倒过去。晃摆不定…… 灯光陡地熄灭,台上振耳yù聋的锣鼓寂然,绚丽的戏衣化作麻布,全场半个观 众也没有。一瞬间,像盖了棺。沉在梦底。 那具断头的男尸是在翌日戏班准备「破台」时才被发现的。染在吊扇叶上的血已乾。苍蝇爬在微胀的ròu上。 面如土色的班主向警方表示:「我们的棚刚搭好,还没“祭白虎”,班中禁忌是不能开口唱戏,昨晚又怎会招待观众?」 在纸钱和衣纸的飞灰中,香烛祭品鲜花之闲,噤声的《梦会》戏,不知是已落幕?抑或刚开场? 少女自背囊中拿出一张照片,原是阿坚和小如的合照,小如那一半已撕 掉了。勾魂使者用黑色箱头笔在阿坚的脸上打一个「X」。 虽然中途出了岔子, 至此, 总算功德圆满了。 19、二月某夜阪急错失 去年秋天分手的。 如果在任何地方分手,譬如某一家咖啡馆、卖甜圈饼的快餐店、或者某一倏街道的拐弯处、电话亭、电动游戏机中心、图书馆…那么只要不到那个地方,最多不吃那种甜点,忘记也比较容易。男孩想。 「但分手是在阪急电车站大堂啊。」 怎么逃脱?天天都会经过。一生都舍经过…… 情人节那天,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到Art Coffee喝一杯,然后到Hep Navio的「无印良品」看一阵最新型号,26型自行车,四万九千圆,银衬黑的cool. 像4`C那黑石指轮,她一直希望有一只4`C,银纯度950.比一般的925,看来更加冷。湖底水温夹杂碎冰的那种冷。当他存好钱的时候,长发大眼睛的她 对他冷淡了。 是忽然的冷淡。 她喜欢自己多一点,男孩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不怎麽珍惜。因为自己条件好,很多女孩也喜欢啊。比较骄傲。後来,她遇上更适合的,冷淡了,半放弃。他才惊觉已经习惯了她,没有办法。二十岁的心似乎是这样的起伏不定。但不能挽回。 现在他每天学习忘记一点。自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自己的生日派对、圣诞夜、千禧年元旦、女孩chéng rén节……,大概已忘掉了65%至70%了,连妒忌、懊悔、自责、轻视、悲哀、寂寞,也逐渐的减少了。甚至在太累的时候,一个人,可以到梅田地下街2番8号的Refresh Hands做三十分钟指压,才继续功课。 令年大学毕业,他要长大了。学生时代最後一个情人节,却仍是寂寞的。妹妹约了男朋友,同学们也一双一对。自己逃出来,在阪急电车站的大堂,这个老地方。 假装在等人。消磨时间。 似乎还有人可等。 此刻,才知道身体已经退出,但思念却是顽强的。当买得起4`C指轮时,失去了她的手指。如果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人不必思念,他就不会受到伤害。爱没有害,思念却受不了。 枯坐了半小时,非常空洞、孤独、平凡。有些人,在节日,是没地方好去的。 好想好想身边有个女朋友,一起吃顿晚餐。 下一个,我懂了,下一个,我一定好好对她,好好珍惜。我会紧握她的手。我的指轮要送出去。 四十五分钟又过去了。 在电视剧《灰姑娘彻夜未眠》的宣传廊柱下,人来人往。这些人都约了谁,有个去处吧。 呆在这儿的时候,对面的女孩一直也在等。 她不停地打电话。低头唱唱细语。 不特别漂亮,但年轻清爽。男孩忽然间喜欢上短发、瘦弱、眼睛细长的一型。对於过去,他真想彻底的丢弃。 她不停地打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好像在催促一个赴约的人。真是个甜蜜痴p>的女朋友。男孩想: 「怎么开口招呼呢?“你跟我以前的女朋友完全不一样。”这样便明确了:自己已是一个人。但她不会有其麽特别的反应吧。她眼中没有我。或者道:“可否让我说出对你的感觉後,你才去赴约?或继续等人?”表白了,有模糊的概念,有40%至50%可能xìng。不说,那麽近却又太远。」 他想踏上一步,给大家一个新机会,又趔趄着没有站起来。 然後,一秒钟之後,女孩离去了。 男孩想,她有约了,我没有机会。她终於把对方逮到了。 他依旧坐在廊柱下。在这个地方,寂寞是不显眼的,理直气壮的。潮水般的人流都不回头,也不好奇留意。 人人都有个去处了。即使在夜风中散散步。 忽然间喜欢上的女孩也错失了。 是的。 错失。 男孩永远不知道,女孩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是这样的。 「你在哪儿? 是否同她在一起? 答我! 答我好吗? 我等你好久了,你不来吗? 你是否约了她? 我只想知道是不是?」 X X X 「你现在是否同他一起? 怎会“不知?” 是或不是?你答我! 令天是甚麽日子?很难回答吗? 二月十四日是甚麽日子? 现在!我想知的是现在。我不管昨天,昨天是昨天。 为甚麽不是你的问题?怎麽不关你的事? 你是我的好朋友,化妆品喱士胸罩和4`C项链都问我借。 他见你还多过我见他……」 X X X 「你说吧,你们是否在一起了? 你不爱我了吗? 你是我的男朋友呀。是我介绍你和她相识呀。你还说她牙齿不整齐…… 我怎麽那麽笨? 你只是一时被引诱的是不是? 不,我不会做傻事。要做一早做了。我不会的。我只想知道“真相”。 你不忍心答我吗? 我不会生气,你直接告诉我吧。」 X X X 「怎麽是你听的电话! 我打的是他的号码呀, 怎麽由你听?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为甚麽骗我? 我问了你一百次你都不让我知道。 我只想知道 你……把他还给我好吗? 我很爱他,我不能失去他,他在你身边听到的。你曾经是我的好朋友! 我不能失去他。 他怎会同你说这种话?,他怎会对我没感觉?你有其麽“资格”代他说话? 我不信我不信! 你叫他来听! 我要他亲口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我现在上来!」 X X X 当女孩最笨最失控无援的时候,男孩还带点羡慕地望著她离开,消失在赶路的 人群之中。从此两个人不再相遇。 一秒钟的决定,也许改写了故事。 但两个故事分别作结了。 缘份就是这样。 20、夕阳杀手 阿龙失业已经大半年。 他的朵好响:「铁胆龙」。凭一身拼劲杀出血路,扎职只花红棍。後来,以神秘面貌行走江湖。他对上一份职业是「杀手」。 九七年香港回归,经济衰退,他过大海,在澳门做买卖。那时亦算黄金时段,生意多到可以拣job,难度不高的,他不屑做,都让给其他兄弟赚些外快。九九年澳门回归,当局高姿态「镇压」……。过程如何,各位可在大小报章或电视上看到。 总之,阿龙下岗。到了二000年,加人失业大军。 他很不甘心,自己也是一条好汉,难道去申请综援吗?而这个行业刀头舐血,三更穷、五更富,说时迟那时快,他竟然接不到任何order,无工可开。 这天,他在报上看到三版全版广告: 「人材争夺战」 是一间新上市的公司,招聘各方面「人材」,十分吸引: 即时加薪 大量福利 保外培训 奖金制度 制订职业前景计划 而且年龄、xìng别、学历、工作经验不拘。上班时间自由。只要求「独特xìng格」、「一技之长」、「身手矫健」、「刻苦耐劳」、「头脑灵活」、「深人社 会」。阿龙想:「以上都是本人强项。」 他到了中环一座非常雄伟的商厦顶层见工。每日派筹365号,他的interview时间是下午四时五十二分。这公司的制度先进而人道,不必排长龙造势,只消准时报到,可见很务实。 阿龙百无聊赖,到茶餐厅奖赏了自己一个牛扒餐,看完两份报纸,挨到够钟,便上去人事部。 赫? 原来人事部经理是一只黑蜘蛛? 「请坐。」 她只动用八只手脚的其中的一只来招呼,其他的都很忙碌。不是打字、按电 脑键盘、接电话,便是笔记、修甲、啪丸和按摩後颈的穴位。声控cāo纵仪器,肚脐还不断吐丝结网,不肯浪费一分一秒。 阿龙很慎重地坐下来。 这黑寡fù腹部圆鼓鼓,像个球体,但手足极长,吐出的丝极韧,是钢铁的五倍。 黑蜘蛛按一个掣,介绍公司的声音响起: 「我们是一问刚上市的互联网发展公司。因散户支持,及大量热钱涌人,我们像一个空的大雪柜,亟须放些不同的东西进去,阁下是其中一位。」 「我们将发展网上斗蛛博彩、蜘蛛精色情网页、sex-file、同「天蚕衣」硬拼的「蜘蛛衣」、以dú攻dú的排dú美颜液、高科技止血疗伤蛛丝纤维、天王以及癫王网页 ……总之,衣食住行金融科技医疗娱乐文化美容化妆工农兵,都有发展可能。连nǎi嘴也可网上直销」 「育婴?」 「nǎi嘴是随yáo tóu wán配套的。啪丸後会口乾、心跳、牙痕、肌ròu失控,所以要吸啜nǎi嘴。咦?你不知道吗?」 黑蜘蛛上下打量一阵问: 「你的一技之长是其麽?」 「这个」阿龙挺坐,骄傲地回答:「我是省港澳的金牌杀手。我的战绩彪 炳,用过利器、qiāng械、zhà弹、徒手搏斗。我可以背後突袭,又敢近距离正面jiāo锋, 驾电单车与目标房车擦身而过,一下正中要害,从来不必补qiāng。我向来人匹马,直闯虎穴龙潭……」 「啊不要用太多四个字的成语」黑蜘蛛有点不耐烦:「Make it simple,你只要说是「杀手」就可以了。「杀」宇怎样写?不要紧,我用「sa」代替了。 唔,几特别」 她把资料输人时,阿龙把上衣一脱示威,露出胸前的黑鹰背後的苍龙,这青红皂白大幅纹身,把黑蜘蛛吓了一跳: 「哗!你做大戏吗?」 看他左臂一个「忍」宇,右臂还刻著「无情」,骇笑: 「好花!好out!」 阿龙环视这办公室,只是银、灰、黑、白冷冷金属色。对面的经理,一身黑,衬到绝。他赶紧把上衣里好。阔脚裤和乌蝇镜,那「小龙」look,难道也out吗?他 的表情怅惘而迷惑。 「你会上网吧?」 「甚麽?」 「上网。」她微笑一下,「现在连「社团」也「。com」了。」 阿龙硬着头皮:「是「咪宝个嘴」那种吗?」他仿效著电视广告。 「哈哈。」黑蜘蛛皮笑ròu不笑:「我们做「网」,以「网」起家,征服一个又一 个城市。这点你在应徵之前应该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我可以学的。」阿龙忽然谦卑起来:「我的指头还算灵活。」 「我们需要网上杀手。但「黑客」最重要的是脑,且不须出来见人。」 「啊我是本行的大哥大!」 「你知道「黑客」吗?」黑蜘蛛道:「即是「骇客」,是电脑系统的捣乱者只 要人侵任何电脑,便等於征服者。以此武器进一步可以控制和毁灭人类,大权在握……」她鉴貌辨色:「咦你要发问?」 阿龙开始嗫嚅:「怎样去杀死一部电脑呢?」 他补充: 「不管了,价钱好的话,我三天之内干掉你们的对手!」 黑蜘蛛被他的豪情壮志刺激得大笑,花枝乱颤,蛛网抖动,呛得喘不过气来。 阿龙看著眼前这个妖精,想起他初上位,英武精壮,大佬金牙麦的女人迷恋他,痴情一片: 「铁胆龙,我跟你,天地不容,但我还是」 「不,天娜,请你自重,我阿龙有情有义,江湖人做江湖事,我是不会勾义嫂的!」 「龙哥,你不要我,我死给你看……」 他坚毅不为所动。强自压抑yù火…… 天娜果然为他跳楼自杀了。 金牙麦用力拍拍他的虎背熊肩,表示敬佩。阿龙终生不娶。 但,那是十八前的事了。 「阿叔。」 没回应。黑蜘蛛再唤: 「阿叔!」 「我?」 「阿叔,时问到了。我看你不大适合做「网」。不过,以你的资历和身手,一定找到份好工的。你基本上已是个well-trained的扑头党。」 「甚麽?」 「扑头党。」她认真地说:「你完全可以胜任,而且命中率高,破案率低, 报仇机会微,一定到两餐。」 「甚麽?」阿龙暴跳起来:「向地盘杂工、阿伯阿婆、买线(?)师nǎi埋手的扑头党?用铁通扑人後脑,先害命後谋财,为了一条金链一个手提电话或五百元便开工的扑头党?」 他气得双眼通红,血脉沸腾一宇一顿地: 「我读得书少,不懂上网但你不要侮辱我!」 说罢,阿龙慷慨激昂地踢开他的座椅,飕地起立,转身连颈部起劲一转,发出一下英雄的风声,「山雨yù来风满楼」那种。一脸悲壮地,抬头大步踏出这个蜘蛛网。 五时正。 中环人下班了。 街上全是匆忙的闹嚷的人潮,在网中游弋挣扎,走不出去。 令天空气好差,能见度低,污染指数不知是多少?阿龙觉得自己老了。寂寞了。 黄昏来得那麽早。 21、我永不跳舞 22、牡蛎男孩和珍珠女孩 酒吧中音乐喧嚣,人声杂乱,各种不同味道的香水混集起来如蜘蛛丝,难以形容的奇怪的昏眩。四下一切与他无关,他的眼神穿透每个人的身体,落在更寂寞的远方。 这里常有一坐四五个小时的恶客。不断念念有词,白己说自己吃吃笑,都不知多快乐。 那有三只眼睛的男孩便在训练自己做三点露白的斗鸡眼自娱。两个嘴巴的女孩自己接吻。 「喂,」一个女孩走近:「你戴这顶盔甲型的大帽子干麽?」她敲敲它,发 出声响,「你是不是秃头?脱下来瞧瞧?」 她企图用力扳下那两片甲壳,但不成功,它一定是牢牢的与他的血ròu黏连一起了。 男孩木然: 「但愿我能摆脱它。」 他又道: 「我是Oyster,一个牡蛎男保你呢?p>「Pearl.」她笑:「你长得很丑。丑得不似人形。」 「那你为其麽走过来?你犯贱吗?还是特地过来嘲笑我?」 「别用那样硬绷绷的语气。」她说:「闻到亲切的海水、海草……咸咸的腥腥的味道。我很喜欢。你闻一下,我也有。」 真是臭味相投了。 女孩坐在他身旁: 「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他有点感动。 「男人在沙滩求婚,在海边结婚,与女人在卡布里岛享受九天的蜜月。一次晚餐,他们点了一道非常特别的菜牡蛎炖煮热腾腾的浓汤,女人许下心愿。终於,她生下了一个小宝宝,那就是我。」 牡蛎男孩的甲壳如影随形,身体柔弱又发出腥味。爱海。但他是个怪物。妈妈无法承受这高涨的悲哀、无边的沮丧和苦痛。舍不得杀掉他,但恨不得扔掉 他。他很孤独地长大了。 每个同学都想猛力掀起他的硬帽子,突如其来的袭击、力砸……或用润滑剂。每次都令他头痛yù裂,几乎丧命。 所以他没有朋友。当他谈看自己的往事时,脸上并没其麽特别的表情。已经习惯了上帝的配 给,抑或主人的塑造?他是温柔而认命,善感但不多愁的贝类。 「我甚至没有女朋友」 他试著搂搂她的腰,天,她的腰那麽硬! 「哎呀」她呼痛。 牡蛎男孩马上把手缩回去。 「是我太粗暴吗?」他不好意思:「……但,你这儿是不是有毛病?」 「好痛!」女孩皱眉:「要多等一些日子。现在不方便。」 「其麽?」他说:「我并不想同你一夜情。我只不过寂寞。」他又关怀地: 「你也不要太随便同人上床。」 她听了,悲泣起来。 「天啊你不是有了孩子吧?」 「不。」她捂著腰腹:「我只是又有了珍珠。」 她是一个珍珠女孩。 健康、正常、从一而终的蚌,是没有珍珠的。人们羡慕光彩夺目圆润珍贵的珍珠,没想到是「受伤」的代价。只有被外物侵人体内、极度刺痛、受到 伤害的蚌,一时没有办法把那原不属於自己的的变异,排出体外,又不甘暗自淌血,只好赶紧分泌一些薄膜,把它包裹,一层一层又一层,藉此减轻自己的痛苦。 珍珠女孩在某一段时间内,耗尽力气精华,好不容易才自力复元。这个时候,她可以剖开腰腹,取出成熟的纪念品。 每一次情场上受了伤,万念俱灰,痛不yù生,她就躲起来,制造了一颗珍珠。 「你看,」她展示:「我已经有一串长长的珍珠项链了!」还强装快乐:「尚有多出来的可以卖掉,换到一笔装身费用,重出江湖。」 她擦掉泪水。 「我是一个擅於把不幸转化成本钱的女孩吧?做人不能太自卑。」 他望著「项链」,真是怵目惊心的「疤痕」啊。当她招摇过市时,这是多麽丰盛的空虚呢。 他指指她的腰腹。她已心有灵犀: 「快了,这珠胎快出来了。遇上了你,我多希望是最後一个。」 同病相怜、相爱,也是缘份吧。 但牡蛎男孩静默一阵。 他好像月力在遏止一些甚麽。以致心怦怦地跳。他的脸容有点扭曲。然後,自背囊中,取出一本书来。 「我要走了。这是我的传记,你现在不要看,令晚回家後才翻翻」 「你玩甚麽游戏?」她一看书名:叫THE MELANCHOLY OF OYSTER BOY《牡蛎男孩忧郁之死》。「这是其麽书?TIM BURTON?」 「添布顿导演是我主人。」男孩说:「制造了痴情剪刀手、无奈蝙蝠夫、伤心骷髅积、哭笑难分的小丑、无头鬼……,还有我。」 「他有那麽多私生子吗?」女孩拉著他:「我不嫌你是怪物,我由始至终没 有介意过」 「可是我介意。」牡蛎男孩找个籍口决绝地,头也不回地,推开酒吧的门。 他走了。 珍珠女孩觉得这是最坦率直接的侮辱。她的心马上淌血: 「旧患还没好过来,现在又有新伤了。怎麽遇上这样重chā一刀的人呢?我的珍珠质快不够用了。人不可能同时应付两个伤口的!」 她回忆这多年的坎坷,禁不住伏在桌上大哭。 「callcom!」 忽然一个男孩递来一份小礼物。 「我很烦,你闪开!」 「先看看礼物好吗?」他说:「我放在这儿。」 她一瞄,是「callcom巧格力」。一盆十二格,九格是数字,巧格力合成一个手机号码。 示爱方式真有趣。 男孩伸出舌头来,舌头上全是键盘。 「你的号码是多少?」 他接著便输入舌头中了。 「别大惊小怪。」他笑:「我妈妈同电磁波有染,诞下私生子。我是一个手机男孩。」看了看大门:「世上并非只有那个“蛤仔”才有特色。」 又劝她: 「你不要钻角尖了。那个“蛤仔”说不定已看上了鲨鱼丸女孩,贪她比较腥。」 人生在世,又何必太过痴心? 珍珠女孩带看遍体鳞伤和一串珍珠,与手机男孩厮混了一阵,yù火焚身,忘却伤痛。一起拥着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她遗下那本小书。对他的传记再也不屑一顾。 但书中的故事仍是延续下去的 牡蛎男孩落寞地回家时,已经凌晨二时五十五分。 爸爸和妈妈在房中,为著男人的xìng能力烦恼。自从生下怪物之後,他变得很差劲,涂抹各种yào油、试过各种口服剂,甚至酒精,其至含铅的dú酒,也不管用。 医生诊断後说: 「大家都说牡蛎可以增加xìng能力呢」 这个晚上,爸爸踮着脚尖,偷偷走进他房内,前额冒出汗珠,嘴中吐出美言: 「儿子呀,你快乐吗?你可曾梦见天堂?」 男孩眨眨眼睛,来不及回答。他怎会快乐?他连天使也拒绝了,因为 他洞悉。 爸爸拿起刀子,举起了牡蛎男孩,一撬之下,他「滴答」滑进他的喉咙。进入他的胃、肠、生殖器…… 爸爸流了一滴眼泪。 三点正。 爸爸和妈妈躺在床上。他亲了亲她: 「来,试试看,这回一定行的!」 妈妈呢喃: 「这回我想要个女孩呢。」 让我们尾随珍珠女孩吧。 到了手机男孩的家。她叹了一口气。认得这地方,原来很久之前上过来一次。一夜情,不应该有的记忆。那麽说,颈项上的珍珠,是否有一颗是他的呢? 但他热吻着她,没有时间喘息。二人一起纠缠着进浴室,在花洒下,再也分不开来。 忽然,女孩一阵急剧的抽搐,脸青唇白,双目贲张,蓦地弹倒。一身发黑,仰天暴毙。 太快了。是触电, 发生其麽事? 「唉,」已呈兴奋状态浑身湿淋淋的手机男孩十分扫兴,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又忘了关掣。真该死!」 23、有空上来坐 24、素卿 舒娜拍拖五年,下个月中便到泰国旅行结婚了。 她有个在旅行社工作的旧同学,告诉她机票就快全面涨价,所以她一早乘搭地铁过海,快快出了票。两个人起码可省回两百多元。 还没结过婚已像柴米夫妻般精打细算。舒娜一笑。 九时零五分。人很挤,都是上班的工蚁。地铁每日载客约二百万人次,她便是其中之一。世上每日都有情投意合之男女走在一起,她也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生活不新鲜,总在意料之中。 地铁离开尖沙嘴站,驶进海底隧道后不久,车便停了下来。太常见了,也许得耽误三五分钟。 但停车后不久,车厢的灯灭了。空气调节也停了下来。 “由于控制系统发生故障……” 乘客听到广播,唯有无奈等待一阵。 舒娜想,到了泰国,尽情地吃喝玩乐,哗!一个容光焕发的蜜月新娘,要些什么,男人总得由她…… 根本忘了待会要面对那极为挑剔的客户黎姑娘,投诉公司赶出的一批成衣货物,洗水后有点变形,需要另外配料重造。 “你呀,”东尼这样讨她欢心,“成天对着那些设计得奇形怪状的新衣,其实你随随便便,不化妆的样子更SWEET。我喜欢清秀点的老婆!” “哼!我知道你意图禁止我打扮,最好即时饰演黄脸婆。”舒娜腻在他臂弯中,“钱是我赚的,我有权大花。难道还要学你去买外币?” 提到外币,东尼马上噤声。澳币高升时他没有放出,后来一直跌、跌、跌…… 两个人的钱今后要合起来组织小家庭,前景明明可见。没关系,他是她的大顽童。 车厢越来越闷热了,臭汗和奇怪的酸味,她被挤压在中间,十分难受。但甜蜜的思绪并未为丑恶的现实所污染。 司机宣布正在抢修。 舒娜看看手表,差不多四五十分钟了。大家非常不耐烦。 地铁突然开动,走不到几秒,列车连番紧急刹掣原来是利用后面的车卡推动坏车前进,但无效。 地铁通车十多年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全部乘客得走往车头下车,徒步走过海底隧道。 “回水!回水!” “哗!精彩,活到这样大也未试过行路过海!像走在黄泉。” “小心钱包呀!” “迟到了!老板一定以为我在作古仔!” “车尾有人晕倒!” “有没有搞错,黑麻麻,怎样行?” “喂,你想非礼呀?” 嘈杂的人声,加添烦躁。几千人呢。舒娜亦只好随大队沿着路轨走。 回去一定得形容给东尼听。你以为人人都有这宝贵的经验吗?只恨没有照相机,否则可以拍照留念,将来给女儿看第一个最好是女儿。不过计划三年后才生…… 嚓 一根火柴被擦亮了。 “素卿!” 舒娜没在意,只一直战战兢兢,摸黑向前进。 过了一节车厢,又第二节。像一只庞大的怪兽。 “素卿素卿!你等等我!” 一个男人排众追上来。 火柴又灭了。 男人马上又擦亮一根。微弱摇曳的一点红。明昧不定,男人的手有点抖。 “我?”舒娜回头望他一眼,“先生你认错人了。”她没理会,只往前行。 “素卿,你不要听七姑太来说是非,说我到石塘嘴捐灯笼底。我成天出铺头,你是知道的,哪有时间行揽?” “你说什么?” “我根本没有同倩影混。你跟了第二个,人家知道我戴绿帽就该煨了。” 舒娜没好气。心想,走近这个黑洞,又遇见这个黑人,真是当黑。 火柴灭了。嚓舒娜就着刹那的火光,望着那男人,希望他看清楚,自己不是什么“素卿”。素卿?真是恶俗之名儿。舒娜中文名是淑芳,都已经够老土 一点红光。 舒娜见到一张模糊的俊脸,清秀斯文,官仔骨骨,头发中分拢向后。他有双焦灼、迷离的双眼。 “素卿,你跟我回去!” “不!” 舒娜触电般尖叫。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你不要大声,我们上茶楼倾” “裕泰你个衰人放手!”舒娜竟然痛恨起来,用炯炯的目光逼视他,“你骗鬼吃豆腐?我是住家人,怎比那些阿姑好招待?她是麻雀仔,心事细。你当我是竹织鸭,没心肝。裕泰我死心了,你放手!” 她挣脱。人群正继续上路,擦身而过。数十米外,已见月台灯光。好像很远,好像很近。 舒娜大吃一惊。她是谁?他是谁? 她打了个寒噤。有点恍惚。只知她要走,快点走! 男人眼中掠过一抹深沉的乌云,把一点精光缓缓掩住。但很快,回复了迷人的笑容他真的长得很俊俏,神情款款。他带点隐忍的坚决,不肯放过她: “我都送你金镯赔罪了,当我纸扎下巴?” “你送我金镯,却送她火钻?问问良心吧!” “素卿,大庭广众,不要嘈。到中环了,我们到九如坊附近的得云饮茶,今晚去太平看《背解红罗》吧。” “我不去!” 舒娜开始挣扎。她是舒娜,不是素卿……得云?她忽然记得,这间三十年代著名的茶楼已经停业了。 “来,最后一班车啦” 舒娜的记忆在混乱中理出一根细线。早上十时三十分,什么最后一班?到哪儿?舒娜用尽力气挣扎,她的身心都在战栗。不! 她奋力推开这个痴缠的男人。一直往前跑了好一阵。急风急火,失魂落魄,跑得气喘咻咻 终于脱离险境了。 摆脱了不知名不知年代不知前因后果的男人! 凉嗖嗖的,她一惊。是的,没有男人,但,也没有任何人。 莫名的恐惧叫她灭顶。 她的头发一根根竖起自己到底走到什么地方来? 匆匆一念,不若回头吧。 对,往回走,走到原处,碰到刚才同车的乘客,一起觅路上地面去。舒娜掉头疾步往回走。 已经好一阵了。 沉寂,荒凉,一无所有。这是个无穷无尽的黑洞,两头俱是迷路,她究竟身在何方? 她绝望地站定。迷路! 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哭了…… 突然, 嚓 (本报专讯)某年某月某日地铁故障事件中,一名二十四岁女子于被困车厢时晕倒,送院后至今昏迷未醒…… 25、恍惚的nǎi茶 昨天没有来。 今天她会不会来? 已经两点十七分了。过了午饭时间。不过有时她来得很晚,好像是要把工作赶完才出来吃饭,而她又很少吃“饭”。 来了来了。阿伟见到她,笑意从心底爬上了他的脸。眼睛一亮。 她的同事,三男两女,都已吃好,要走了。她才来。 阿伟马上装作很随意地招呼。 这是一家茶餐厅。在这商场,不止一家茶餐厅,也有快餐店和麦当劳。提供纯功能xìng,快捷省时,要求不高的食物。她光顾他们,一定是因为茶餐厅特有的nǎi茶吧。 “要什么?” 水牌都写着饭菜和今日介绍,视厨房买到什么新鲜的。但“茶餐”永远是:A猪扒、B鸡扒、C雪菜ròu丝、D餐ròu蛋米粉或公仔面。牛油方包。火腿奄列。咖啡或茶。冻饮加二元。多士加一元。改乌冬加三元。 她如常地挑剔: “要C餐。不,还是改B吧。”想了又想:“有点咳嗽,都是要C。” 她说话很慢,很温文。但总是改来改去,即使天天同样的四个选择,仍得考虑再三,可见为人执著,有要求,挑拣最合心水的才肯。 阿伟撕掉他落单小本子一张又一张纸头。耐心地: “今天是要C吗?” 她没回答,只是“唔”地点头。 阿伟把圆珠笔顺手chā回他那件白色制服上衣口袋中,那儿已有几十条斑驳的蓝线,洗也洗不清。他的生活,就是那洗也洗不清的,变成灰黄色的白上衣。 她也爱穿白。白裙、白T恤、白上衣……很干净,很白。人瘦,穿白不显胖,但太瘦了点。 “又不吃饭?”阿伟搭讪;“光吃面和米粉无益的,不够营养。” “nǎi茶少nǎi。”她只叮嘱。 阿伟笑: “我知道啦。” 出示他的单: “看,一早便写定了。” 又强调: “我们的nǎi茶香浓,又提神……” 总是他一个人很热心地自说白话。五尺十一,得俯首逗一个冷淡的熟客闲聊,人家却目中无人。 “喂,又‘吃柠檬’啦?” 收银的肥萍带点妒恨地嘲笑他:“人家是秘书会计,,又识电脑。人望高处,谁理睬你?” 阿伟狠狠地瞪着她。口舌便给: “再吵我强jiān你!” “够胆向你梦中情人讲!” 不是没有yù念的。 一回她上厕所,走过湿漉漉的厨房,在女厕门外等。刚好他小便,自男厕出来,打了个照面。应该马上出去开工的,但拖拖延延,从不洗手的他竟然在水龙头下慢慢洗手。他静听斯文的她小便的声音,想像她半褪的内裤。他还卑鄙到蹲下来自木板的缝隙偷看到她的脚,忖测接着的动作…… 女厕的门打开了,他面不改容,若无其事地去落单。有点面红,有点笨拙,但没有人看得出端倪。 他自水吧取nǎi茶,不忘再嘱: “少nǎi。” 把nǎi茶端到她桌上,忽地泼泻了。 她皱眉。望着那个杯子。 “是漏水?我换过一杯给你。”他殷勤地,忙把只剩大半杯的nǎi茶端走,换一杯满满的。 她有没有男朋友? 间中,有类似同事的男人一起,但话不投机,阿伟听得一清二楚。 “改天我请你去尝尝星马的‘拉茶’,好吗?” “我见过那些‘拉茶’,把nǎi茶由一个小桶自几尺高倒进另一个小桶,这样‘拉’来‘拉’去,变得不冷不热,空气那么脏,都给‘拉’到茶中去了。” “但‘拉茶’很香滑啊,你没试过”男同事有点不忿。 “我还是喜欢这儿的nǎi茶。” 阿伟顿觉她是知音。觑个空儿帮腔: “nǎi茶是煲出来的好喝,我们的师傅也‘拉’一两下,贪它的冲力,但不会表演杂技一样的。” 男人不搭理,怪他多事。 但她顺着话题: “还有那些‘飞天通菜’也像杂技呢。” 是一个相当挑剔,极有原则的女孩,一点点的不顺眼或不遂心,也不将就。这个花巧的男同事,觉得没趣,后来也没什么来往。 起码,阿伟再没见他俩共座,又放心了些 但正如肥萍道破:他自己是什么东西呢?一个初中毕业年近廿七的茶餐厅伙计。返中班,收晚上九点。一个月连下栏计.算也才是几千元。天天低着头打工,没有位子坐。没有女朋友。 晚上八点半,忽然见到她。 “咦?还没有收工?”他冲口而出亲切地问。 “要一碗什锦面。”她没答他:“不,河粉好了。要白鱼蛋,不要咖喱。不要菲菜和猪红,怕血。” 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合意的是萝卜、猪皮和面筋了。 又怎算“什锦”? 他听出她声音沙哑: “不舒服吗?” “有点发烧,但要开OT。”算是回应了他第一个问题:“四五月,特别忙,要做年结,又要清单据,埋数。好累。” 把面端上时,他看表: “我们收九点。不过你慢慢吃,可以等一阵。” 又做了一个出轨的动作,把辣椒油收了: “不要吃辣。” 她要白鱼蛋,不知多惜身。但有个陌生人在病中那么体己,她微笑一下。 “住得远吗?”他问:“外面下雨。” “南、广岛。”她一口一口细意地吃河粉:“不要紧,尾班船船开十一点多。我还有些手尾要回公司做。” 自己九点收工,好想好想送她。但又不敢。高攀不起。几番迟疑,阿伟拿一把杏色的格仔雨伞放到她桌旁。是在一堆中选中,颜色最浅的。 “这伞你用吧,我们大把,都是客人遗下的。这把颜色好些。”又道:“nǎi茶是送的,给你提神,不收钱。别让老板知道。” “你真好人。” 她拎起伞,大概因为病,又大概因为阿伟自己的遐思,总觉她飘飘浮浮的像个会走的梦。 “我叫阿伟,你呢?” “阿思。” 是阿思?阿丝?阿C?阿施…… 阿伟直觉地认定,她是思念的“思”。 这个白色的梦走远了。 目送她的背影,阿伟抑压他那发情公狗的雀跃,只是患得患失,步履轻快又沉重。万一她以后开OT,要坐尾班船,她不必孤零零了,他好希望可以送她。 他不怕她奄尖、挑剔、执著、小眉小眼、白不沾尘。基本上,他便是为了侍候她,宠坏她,所以相识。 大雨下了一夜,庆幸借给她一把伞。 第二天,她没有来。 病了?休息也好。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奇怪,没有出现。糟了,是逃避吗?都恨自己急进,得罪了她?到底还是瞧不起?阿伟怅然若失,更加自卑。 直到这天,他在客人留下的报纸上,见到一段新闻 妙龄少女割脉自杀 有她的照片!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名字是施洁贞。不是思念的“思”。她姓施。 他大吃一惊。不能反应…… 下午,她的同事在窃窃私语: “就是那晚开OT。” “写字楼都没什么人,太危险了。” “是在后楼梯吗?” “被人挟持到后楼梯,好似是十九楼。被强jiān” “受伤不轻。” “界刂刀界刂的。不肯呀,满身血……” “她求看更的人不要报警。” “好羞的,当然不要报警。” “十九楼说出来的。他们会不张扬?怎舍得不说?全幢都知道了!” 一个文静内向的会计小姐被强jiān了,歹徒逍遥法外,好事的群众把消息在茶余饭后传扬开去。心中容不得一点沙石的她,辞了工,又没脸见人,身边无人关怀,想不开……便是这样的故事。割脉?她连猪红也不吃呢。但她“解脱”了! 这些八卦的没有切肤之痛的局外人,还在耳语: “像她那样的xìng格,廿三岁了,又没有男朋友,会不会仍是” “啪!”一下,nǎi茶被用力一顿,愤怒地打翻了泻了一桌。阿伟的手紧捏着拳头。像辐shè后遗症,胸中有火,苦不堪言。想把所有人痛殴,想杀人报仇。 但谁留意到他的表情?他也没有什么奇特的表情。比起来,他更是毫无相关的一个闲杂人等。 阿伟没追问,也不打听。 他但愿一无所知。但愿是被嫌弃的癞蛤蟆,不屑顾从此失踪。任何结局,肯定比现在这个好,比这美满。就不用折磨。 “哐当!”他精神恍惚,又打破了碗碟。 不是失恋,是生离死别。 是收音机常播的热门歌,黄品源的《那么爱你为什么?》 离开你, 是傻是对是错? 是看破?是软弱? 如果是种解, 为什么还有眷恋在我心窝? 那么爱你为什么? …… 还没有开始呢? 不,也许这只是个开始。 某个晚上,失魂落魄的阿伟,默默地脱去白上衣换回自已的T恤。他把制服挂到茶餐厅后面的衣架上。旁边是一个胶桶。 阿伟赫然见到 那把借出的杏色格仔雨伞,现在给还回来了!静静地斜倚在桶内在桶内。不知何时,她自遥远之地, 把伞还给他。 虽然迟了点,但明白了, 所以她试探地,来了吗? 26、躁狂之女 编辑先生: 你好。很对不起这封信来得很唐突,阻了你不少时间。但我觉得你们的专栏和小说都不好看,太空洞了,虚构得不精彩,不能引起读者共呜。 这里是一个zhēn rén真事的血泪史,事件好复杂,好曲折,也好痛苦。我的字体娟秀,文笔流畅,自问比很多作家还强。见那些DJ、歌星小儿科事件都可以上娱乐版头条,觉得香港人见识太浅了! 曾向人申诉,但本来已经不多的朋友更避开我。我同电视、电台联络,个个都笑看叫我报警。我去报警,前后九十四次,整区的差人都认得我,个个都笑著叫我写小锐。所以我写了一个震惊香港文坛的小说,投到贵刊。而副本也寄到六间大小出版社去。 以下是我的故事… 我是一个大学生,在广州念文学的。一个香港人包了我做二nǎi,每月给我三千元,收人比毕业后打工还要高。但我不是贪钱,是真心爱他的! 后来我有了BB,用尽方法来港,才知他不过是一个货柜车司机,要我同大婆一起住。我好委屈,但为了BB没办法。大婆当我宾妹使唤。还趁我疏忽,把BB用枕头 死。赶我出街,我先生一直没有出面,也没有留我 p> 他一定是反锁自己在房中大哭,悲伤yù绝,十分痛苦了! 我吞了二十粒蓝色yào九自杀,後来送院才知是他的「伟哥」。洗胃後,我死不去。却很亢奋!为了爱他,不惜牺牲自己,我跳出这个孽网。你说我是否好伟大? 为生活我到旺角一间骨场做指压女郎。受训两星期,又天天看四十五分钟四级VCD才开工。我把大学生的证件过了胶,带在身边,给客人欣赏。但他们都拣没有学历却肯做「四、五味」的骨妹。我知,他们面对我,有浓烈自卑感。 某次有个客要我做极其猥亵的服务,我不肯,他把我的证件撕烂(过了胶也撕得烂?他真是好凶残!),还掌掴我。 骨场中人人把我当笑话般传扬。只有一个姊妹同情我,帮我把证件修补,还裱起来。带我到她家暂住,不用工作,也不用出去接触闲杂人等。原来她是变态的。她是同xìng恋,在家爱穿男装,要我提供xìngSM服务,比猥亵的衰男人更过份。她还恐吓我:「如果你走出这个门口,我便划花你口面,挑断你手筋脚筋,要你横尸街头!」 但我还是逃跑了。我放在她家中有三十九条不同颜色的内裤,还有个rǔ牛图案的胸围。衫裤鞋袜可以不要,但我大学生身份象征的证件却带来不出来,永久地变成惨痛回忆,真是文化沦落。 走前,我在她家每个角落都涂些粪便。这个报复多么高明! 从此我不再到九龙区了。 我在港岛找到一份包装杂务的工,「洗净铅华」,天天坐巴士上下班。但,怪异的事发生了,我常常听到人在背後喊我:「阿珠,你还未死吗?」 同样的事发生过六次。一次在街,两次在快餐店,两次在巴士站,还有一次在湾仔的公厕。他们滋扰我,我全不回应。这些人仍轮流地折磨我。每次坐巴士,他们都大声谈话。个个都在问: 「阿珠,你还未死吗?」 不管在任何地方,他们都仇视我,还有一个暗号,更是打呵欠。我去买饭盒,斩叉烧佬打呵欠。去买衫,售货员打呵欠。去女人街,走过哪档,哪档便有人打呵欠。去图书馆借文学书籍,管理员打呵欠。去买yào、买水果、看医生、问路,… 在地铁站外派传单的人。个个打呵欠。这是他们的yīn谋!他们全都要对付我,叫我横尸街头! 我已不敢买饭盒吃了,因为闻到刺鼻的dúyào味道。有一次在斋铺,我自言自语:「菜心那么青绿,一定有剧dú!你们要我死?哼,我偏偏不死!」搭台的人,一个一个,悄悄地转到别处。我可自由地享用六人桌,但那碟斋有dú,不能吃。 其实我也暂时住过在我二叔处。他七几年已来港,有个公屋单位,老婆走佬,他同女儿住。我二叔五十几岁人,在家穿背心、短裤(我偷看过他里头不穿内裤的),而且经常两三天不洗换。女儿也有十五岁了,不停打呵欠,总是穿xìng感睡衣出入。我猜他们一定是乱lún的。男人都是禽兽,连自己个女也不放过。我怕他们玷污我的东西,或偷走,所以在毛巾、肥皂、抽屉、衣物……上,都贴上自己的名宇,证件随身携带。怕爱滋,经常洗手,洗到雪白才放心。每晚检查房门七次,安全了才上床。 夏天时,那些楼上楼下的男人都只穿背心、短裤,好臭。有做报贩和卖菜的,还有打篮球的不穿上衣,露出两点,非常核突贱格,简直是xìng骚扰,所以我又去报警投诉。 渐渐,左邻右里都用噪音来对付我了。他们用槌敲打墙壁,用电钻钻地板、令天花出现裂痕。还有踢门、撞闸,把电话和Hi Fi开到最大声。一群一群师nǎi,一边打呵欠一边大声说笑,还在背後取笑,不时恶dú地叫:「阿珠,你还未死呀?」 这些可怕的杀人噪音,日夜从窗外传人来。我三番四次报警,他们敲打得更大声。 我已经不搭电梯了。因它经常好慢甚至不动,方便闭路电视监视我,若管理处的男人知我一个人,便会弄停了来jiān杀我的。这好比一座大棺材。我尽量不出街了,天天面壁、静修,为其么这些人仍不放过我?非要置我於死地? 我忍不住,装了一大袋粪便,涂在每家想谋害我的门日。最嘈吵的那家,份量是双倍,还顺便把他们地主香炉踢翻。 二叔父女(jiān夫yínfù)把我踢出门。 之前,我曾向一个貌似李柱铭的议员哭诉,他说他有一个朋友,介绍我去。原来是个精神科医生。他竟然认为我有躁狂症、抑郁症、妄想被迫害症、强迫xìng精神官能症和精神分裂。我知,他也是同谋! 终于,让我跑到大屿山一间寺庙做清洁打扫。以为逃出生天了,但这里一样是谋人寺,那些早晚课念经声音,像集体咒语,日夜喃哺地骂我:「阿珠,你还未死吗?」 好吵闹。我恨不得把耳膜捅破,我真是顶唔顺了! 编缉先生,我写这个小说的时候,几位出家人走过,在偷看我,还一边打呵欠。法师打呵欠最落力了,口张得好大,里头有三只蛀牙。我在佛门清静地,也是度日如年。究竟做错了其麽?所有人都迫害我?我大哭,晕倒。 醒来时,空虚心慌的我又身在地狱了。难道要偷渡回广州过馀生吗?但我才三十几岁,是人生的转捩点。我还希望做作家重现光辉! 我的故事,可歌可泣。已写了约三万字,只是开篇而已。如果你们不刊登,损失的不是我。我要求稿费每个字二十元。 请早日示覆,约稿。 绝望之为虚妄 正与希望相同 27、眼睛 纪晓岚写的故事(清乾隆时名臣。编《四库全书》。着《阅微草堂笔记》。) 献县有个捕役叫樊长。一回与拍档一起捕捉强盗,结果强盗跳窗逃亡了。妻子走避不及,被捆起,关在拷问的地方。拍档见强盗妻子姿色不错,将她拥入怀中,正要宽衣解带。fù人害怕捱打,不敢吭声,只低头饮泣。 樊长看见了,怒骂:「谁家没有fù女?谁能保证fù女不会遭难,落入歹人之手?你若敢这样,我现在就报官整治你!」拍档震慑了,就停止了这勾当。 此刻是雍正四年七月十七日戌时。樊长的女儿嫁作农家fù,那夜也被盗贼劫持,已经被脱去衣服,反手捆绑了。正当要被污辱之际,也有一个强盗大声喝止他们,才得以保全。时维子时,与戌时只相隔一个亥时而已。 第二天,樊长听到此事,仰而望天,──天若有眼。张口结舌。 我写的故事 (白天黑夜做些奇怪的梦。然後设法把梦变成字,卖出去。) 她拿起羽绒枕压下去。他挣扎了一阵便窒息了。最後一次缠绵之後,他如同那个羽绒枕,柔顺、舒服、无力、温暖、湿濡……。然後死去。 「最後一次。我想同你过最後一个生日。」似乎在哀求。声音却是冷冷的。 他的眼睛闪过不忍。 二人都清楚发生甚麽事。但爱情没有对错,只有选择。他同另一个女人先吃生日晚饭,再来找她。她笑:「我不饿。」 你来吧。好好地开心一次,便分手吧。她再把大半个身子都力压在羽绒枕上……。这家台式珍珠nǎi茶店是三个人合夥的。一女两男。中学同学。她跟他是一对。 中五到中七,她都是戏剧组的女主角,校花身上总是溜过很多心仪的眼睛。谁知毕业後,她考不上大学,出来工作三年。他每赶一次paper,每考一回试,过一关,二人距离又远了一点。渐渐没有共同话题。 从前,他最爱下课後赶到nǎi茶店,静静欣赏她忙碌的样子。她觉得有人「监视」,日子很充实。她喜欢在他睡觉时,轻吻他的眼睑,如果抖呀抖呀,那便是装睡。他曾说,你身上有珍珠nǎi茶的味道。像婴儿。 那天,他非常艰涩地开了口:「我把股份全送给你。──只要能力做得到,都不亏待你。」 她想不到自己将是2/3的老板。却不是他的1/2。你明明是我的,为甚麽?为甚麽? 把羽绒枕挪开,肯定他已毫无气息。便拎出一根吸管。近日也卖沙冰,入了一批特粗有趣的吸管,平常的直径有一角钱大,这个有五角钱大。她试着把他死鱼般不带一丝柔情的眼睛掀翻开,微凸,吸管盖准,用力一吸──一阵香腥的味道,眼珠子飕地顺势被吸进嘴里,如珍珠粉圆又滑又腻。舌头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个转,它在口腔中滚动。咬下去,「卜」的一声,裂涌出一泡甜水,极度甘美。骨碌吞下。夹杂了泪,独特的咸和酸,可作佐料。然後再干掉另一只。真痛快! 你看不见其他人了……。 她坐在窗台前,秋雨仍是一阵一阵的下着。夜里雨也是黑色的。天亮了,姿势没变过。 他在床上悠悠醒来。打了个寒噤。他的本分尽了,而缘份,也尽了。他静静地去梳洗,最後吻她後颈。避了嘴唇,竟然像嫖客。 她没有回头。 遥望惨灰的天空,有眼无珠,乾涩而空洞,血管冻结,深得像井,试试把手指探进去?几乎贴近後脑勺。 她甚麽也看不见。 东史郎写的故事(一个在六十年後向中国忏悔谢罪的老兵) 东史郎在廿五岁那年应召入伍,叁与侵华战役和南京大屠杀。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四日,天泛白,他们扫dàng了村子,抓来五男一女绑在树上。那个女的,本来有机会逃生,可是她紧紧抱住一个廿六七岁皮肤白净的男人不肯走。她看上去廿二三,可能是这个男人的爱人,因而表达炽烈的爱,不忍离去。有人拼命拉开她,她抱得更用力,不放手。 男人家里搜出两台无线电发报机,必死无疑。五个男人被刺死,被砍死、击毙。日军对这对男女很感兴趣,故意留到最後。在女人旁「嗨」一声用刺刀扎进胸膛。女人发疯地抱着他,嚎啕大哭像要吐出血来。然後,她抬起眼睛,怒目而视,眼中充斥着爱,和刻骨仇恨。她用手指着胸膛:「刺吧!」 一个普通女人俨然将军一样以巨大的威严命令着:「刺吧!」 ……她的鲜血终在爱人身上流淌着。他们议论纷纷: 「支那也有了不起的女人!原来爱的力量比死更强大。」 一个说:「今天真冷啊!」 「那要不要烧一幢房子暖和暖和?」 东史郎他们在村子里放了火。接着向另一村子进发。 岸田今日子写的故事(《砂丘之女》女主角。故事撮自她的掌上小说《白色丝线》) 女人从小便喜欢女红。很有心得。父母接连着病殁,只得被温泉旅馆的远亲给收养了去,修补浴衣,替老板娘缝制漂亮的便服,因此很受大家器重。 有个男的,三十左右,不知干甚麽工作。月里二、三次呼朋引伴来洗温泉、打麻将、玩纸牌。长得说不上出众,可是女人们老爱兴奋地尖着嗓子谈论他: 「那双眼睛,不知惹过多少女人哭呢。」 都抢着要为他送料理去。 浅黑的脸上,眼睛四周像罩上一层烟雾。冷冷地彷佛笑着,残酷又叫人感到亲切。不予理睬的话,胸口儿要整个溶塌了。第一次相遇时,甚麽时候将变成他的人吧,这麽恍惚地想着,不知觉间便真的属於他。跟着男人离开旅馆栖住城市一隅。 男人似乎早有妻儿,且一出门,三个月半年不回来。 女人独住窄巷暗室,早晚与母亲遗留下来的针线为伴,在等。有过一个小女孩,男人趁她出去买东西,带到无儿女的大富人家去。怀第二胎,难得回来的男人又因细故踢倒而流产。 每回酒醒,都伏在枕边认错,说妒忌她整天抱个娃儿,又帮她用冰毛巾敷伤。望着那双眼睛,任何女人,即使是地狱深渊,也会尾随而去的。 此後她再也不能生育。男人依旧很久不回来。已经有了岁数,如烟的眼睛仍令人着魔,全身都没了力气。 过年时,一直没音讯的男人在二月初回来,但带着重病,折腾了一夜,肺炎恶化,僵死了。 她无亲无故无主意。守夜之後,她打开母亲的针线盒,迟疑了一会,选了一根白色的丝线,穿了针。 第二天,仵工发现了某些异样的地方,惊悸地盯着男人的脸庞。遗体闭着眼睛的上、下眼睑,被白色丝线紧而细密地缝合着。 28、八十七神仙壁 北宋年间,洛阳城北邙山一座破旧的古庙前,来了一批官府中人。 此庙在前朝,香火曾经鼎盛。经过岁月,墙壁坍颓,神像的全身已告剥落,壁上的画,面目模糊。 不过庙外几株苍老的松树可以见证,这冷落萧瑟的寺庙,一度客来客往,为了欣赏壁上那五圣千官八十八神仙的行列。相传是吴道子的真迹。 就连杜甫,也题诗称颂"森罗移地轴,妙觉动宫墙。五圣联龙衮,千宫列雁行。冕旖俱秀发,旌旗尽飞扬。" 时间是无情的。 多麽恒赫的作品,颜色退去,建筑崩塌,难以好好留存。 至於是谁的遗迹,也无从稽考了。一般老百姓,不问情由,还是希望出自高人手笔。 他们好事地围睹。 官差赶人: "站开些!站开些!此庙三日内封闭,因官府决意重修。壁画重绘,此旧墙将拆掉……" "哎,好可惜呀!都砸烂。" "难道拎回去保存?谁会买下一道墙壁?" 老百姓都在营营耳语。 "即便富商巨贾,也只不过选取较完整一角作个记念吧。" "东壁那麽大,西壁也那麽大!" "有什麽会得比填饱肚子重要呢!" 结论总是这样。 眼看文物快将不保,变成颓垣,惋惜也无用。 忽地人丛中钻出一个素色长袍,面相清奇的老人,年约六十,白发红颜。身伴随同一少年,未及弱冠,似是弟子。 老人相当陌生,不是本地人,不知来自何处。他排众而出,道: "各位大人,我愿倾尽所有,以三百千得之,尚祈成全。他日当重绘此画,不收分文。" 买卖当然成jiāo。 一夜之间,老人和少年,许是请了帮手,或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把那两面残破的墙壁,主要是壁上的画,都搬走了。 浅紫色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jiāo融,疏笔点染了山水,明星已坠。 "阿元!阿元!" 老人唤醒了少年: "我们开始吧!" 这是在深山幽谷之中的一座竹篱茅舍,老人隐居於此,久已逍遥不问世事。也许是等待一个机缘。 他把阿元收为弟子也是机缘。 阿元是孤ㄦ,只在市集帮闲维生。有时在就鞠的园子外,给踢气球竞技或比赛的富人喝采打气,讨赏。 他天xìng爱绘画,没钱时以烧焦了的枝子在泥土地上画铁线画。存点小钱,买几张纸临摹。某日老人偶遇他在画驴,便拈须一笑: "小伙子有天分,但欠点神,让我添你几笔吧。" 老人自篮子中取出色笔,添动几下,果然那驴栩栩如生,似在呼呼喷气。老人忽地飞快以朱砂一点右眼,阿元来不及一看,那头毛驴,竟破纸而出,逃得无影无踪。 阿元楞住,抬头见老人,知非凡。只觉於他亲,也不问底细,慌忙恭然下跪: "以後请师父教我!" 老人无姓,他只道他忘了。隐士俱无前尘。阿元只晨昏尽弟子礼,潜心习艺。 今天他起晚了,主要是昨宵把一块一块的无故出现在门外的破壁砌好,搬抬得浑身酸疼。睡不到两个时辰,师父已经精神奕奕地准备动工了。 阿元也兴奋地爬起来,听从师父嘱咐。 "我先把壁画摹成纸稿送你,待得寺庙重修,便让之重现。" 这看来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画中共八十八为神仙。 乃道教的帝君(东华和南极帝君,头上有圆光)前往朝诘天上最高统治着之队仗行列。他们居中,领着zhēn rén,仙伯,金童,玉女及部从,神将……,全体人物作节奏前进。虽是前朝故作,但衣纹稠密重叠,旌幡衣带当风飘扬,看上去总有在空中徐徐而行之错觉。群仙头饰裙裾,手中所持仪杖,仪态身姿,丰满华丽。帝君庄严,神将威武…… 阿元见老人非常熟练地打好草稿,技艺之高,他目瞪口呆。在旁边只有侍候的份ㄦ。 但阿元天xìng聪颍,而且苦心孤诣,因此很快便掌握到铁线描的要诀。 神仙都工笔细描。潜心绘画,何时方可完成? 老人从容而道: "观画,少言。" 阿元日夜对者神仙画卷,於画中人同游共息。 真美! 看上千遍都不厌。咦,有一个最美…… 从老人口中,他又知道更多吴道子的故事。他是画圣,爱画者都尊崇这天人。在前朝日子,他画"地狱变相","送子天王"……他在桥旁土屋壁上画了一百匹骏马,破壁日去。他画佛像顶上圆光,以肘为支,挥臂一画,浑然天成。他把三百里嘉陵江山水尽收肚内,一日之间为玄宗宫中大同殿上重现风光。皇上爱才,下令"非有诏不得画"。他夜画"钟馗捉鬼"。他跃入山水大画中,邀游洞府不思归,人皆以为仙去…… 阿元整个人浸yín於此,不知年日。 画稿亦已完成。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团,忍不住: "师父,你是谁?" 老人不答,只提前事。 "一日我曾告你,要画活,可用朱砂点其右眼。记得吗?" 阿元一想,便问: "若要进画中一游,又该如何?""这个……"老人沉吟一下,yù言又止。终於他闭目养神,像是听不真切,任从阿元侍立,不得要领。阿元知孟浪。 山野开始暗下来,孤星在眨着眼,顽皮而寂寞。是夜无月,老人拍拍阿元得肩头: "阿元,你已学吴生笔,尽得其闲丽之态,我把重绘壁画的重任jiāo托於你,望你花尽心力,使之流传。我明日将作别人间,载壁乘舟,沉之洛河。" 次日,老人於破壁,悉数矢却踪影。 阿元面对迤逦之神仙画卷,不胜欷嘘。 他着实後悔。 为什麽忍不住追问师父是谁?让这疑团永置心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是非非,何须知得太清楚? 阿元一定要完成重任,方对得住执手相教传艺的老人。 寺庙修好,墙壁一片空白。阿元终日不发一言,把前朝瑰宝重现人前。 每完成一个,就认着他们: "威武神王。天丁力士。妙行zhēn rén。西灵玉童。太清仙伯。太丹玉女。开明童子。梵气弭罗玉女。斩魔神慧金童。紫华扶神玉女。太极丹华金童。夜灵玄妙玉女……。金童……。玉女……。金童……。玉女。" 他呕心沥血,花上三年。 青葱的日子,便於他们度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不是他们,是她! 她,浓黑的秀发盘了望仙髻,脸庞秀润,天真妩媚。站在东华天帝君的附近,回过头来,顾盼生姿,向人间散着五色鲜花。 阿元爱上了其中一个神仙了。 他画她时特别仔细,特别庄重。她不是他创造的,但他令她重生。 她的衣带仿佛拂到他身上心上来。 阿元沉思了一夜。 他五内有种渴求,也有种惶惑…… 当风飘扬的衣带…… 为什麽是这个?为什麽不是那个? 八十八个之中,为什麽是这个? 浅薄无知的人,只能被机缘牵引,生世都没能力知悉真相。 天亮了。 阿元不辞而别。 官府中人来检视大功告成的壁画。远近的画工和文人雅士也来了,啧啧称奇,太美了!奇怪,他们数……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只得八十七位神仙?再数一遍: 八十五。 八十六。 八十七。 是八十七! 流传至今,是一点神秘的矢真吧? 29、3:02am 「铃铃」 是凌晨3:02。徐咏雯怔仲地,犹豫地拎起听筒。 「是我。」 「不!」她惶恐地叫道:「不可能,我已换了电话号码,你究竟是谁?」 「我是小健。」 「你不要再打来了!不要!」 她马上搁起听筒。同一时间,把电话线拔掉。 天气转凉了,夜凉如水,还似冰。徐咏雯自心底颤抖。不可能! 三个多月前,她第一次收到这个扰人清梦的无头电话。也在凌晨三时零二分。那时她没有睡,在等电话。虽然已经等了一个星期,他不会再打来的了。 潜在的渴望,令她无法人梦、生怕熟睡了,错失了和男朋友和好的机会。 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以为是志坚的来电。连洗澡也赶快,但每个晚上空等到三点钟。她十分思念他。 她知道她见阿云多过见自己。心痛时学着喝酒,不是啤酒,是威士忌,酒不比她的心更苦,所以可以一喝1/3瓶。 她同他吵一架,冲动地: 「我们分手吧!」 「是你说的。」志坚道:「不要後悔啊!」 一说便後悔了。他对自己不好但只要他仍把她当作女朋友,间中伴在身边 |呖嗪退兹龋队椋伪胤研睦砘崴渌呐四亍⑹撬仙睿恢蹦岩岳碇恰?p> 思念的时候,只记得他的温柔,总不肯想像他用同样的温柔来征服阿云。 电话响时,她兴奋得跳起。一接,还以为是男友,却是一把陌生的声音: 「你猜猜我是谁?」 不是志坚。他把开口分手权奉送给她,事实上,他早已cāo纵沉默的选择权。咏雯失望得很: 「你究竟是谁?不猜。快说,否则我挂上。」 「不要不要,我只想同陌生人聊聊,因为我很闷」 「你真无聊!」她苦笑。 「你不想同人谈谈不快乐的心事吗?在陌生人面前,我们通常比较free,不用诸多顾忌,聊完也轻松些。」 「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 「你的声音好沉,而且三点钟也不睡。你一个人睡吗?」 「咔!」咏雯觉得这是一通色情电话。是玩Line的开场白。即时挂断。 「铃铃」电话再响。 「对不起,请你不要挂断。」对方说:「我只是随口问问,我怕骚扰了你身边的人。幸好你一样寂寞。」不等咏雯回答,焦急道:「求求你不要收线!打出很多电话,只有你没有骂我。你的号码是随手乱按的。一失去联络,再也找不到你了。」 「难道你不可以redial吗?」 「对,」对方笑:「骗不了你。我叫小健,是真名,你呢?」 「叫我雯雯吧 朋友都这样叫。」她说:「你不用上学上班吗?为什么那么空闲,不用睡觉吗?」 「我停学一年了。因为患了血癌,一日未得到适合的骨髓移植,一日无法有自体免疫功能。我在医院。急xìng细菌感染。」 「为什么?」 「在沙滩上,被一块贝壳割伤了皮肤。」 「哦,贝壳。」咏雯说:「我喜欢贝壳钮。每颗颜色都有少许不同,夜里还发光。我不喜欢木钮或皮钮,胶钮最讨厌。」 「但,这贝壳令我要做手术,割掉三份之一肺叶。」他又问:「你几岁?我十七。」 「我廿三了。」咏雯说:「已分手男友比我大两年,两年零五个月。我们拍拖一年零七个月。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好想有。好想拍拖啊!但我没有资格,真的喜欢过一个女同学。有病,所以压抑住,下道闸。不想伤害人,也伤害自己。每日都在危险中度过,好怕!不知哪一天会死,下一秒钟死了也说不定。不过,因为没有恋爱,所以不会失恋。失恋一定很痛!」 「不会比你化疗痛得轻……」咏雯苦笑。 「但不要伤心呀。今天失去,不等于永远失去。离开,其实等于多一个「找到更好」的机会 当你遇上另一个很沟通的男人,才会明白自己从前很蠢。」小健又怒:「你还有很多时间呀。但我已没有了」 3:02的电话, 经常接通。 两个人聊得很放心。年龄差距没有问题。 不知道对方是谁、没见过面,也可以随时中止的jiāo流,所以没有包袱,也没上心。咏雯感到同一个「陌生小朋友」谈心事很有趣。 她知道他自十五岁起,不停进出医院。他的病包括:肌ròu发炎化脓、肺炎、骨炎、肺积水、发高烧、感冒菌入脑、流血不止……。她勉励他,不要气馁。 他知道她第一次被男朋友拖手的感觉。她帮他拆安全套时涨红了脸。她上司是个怕老婆的五尺十一寸高的巨人。她的父亲在她十二岁时包二nǎi跑了。她思念前度男友时,不断地哭:「你怎可以这样对我?你怎忍心这样?」然後痛恨自己:「为甚麽我舍不得失去你?」…… 小健开解: 「他对你没有「心」 你要他的「人」干麽?又妨碍你的新机会。」 她渐渐复元了。 没事了。 仍接到小健的单向电话,一直专一地redial。但她不在意。小健是午夜过客。 星期二那天,公司interview。营业部一位应征者原来是她中学同学邓美琪的哥哥,刚自加拿大回港。他认得她。还在她放工后约她吃饭探问人事部消息。 他条件很好。走马上任成数很高。 双方都有好感。都在「真空」期。 都寂寞。 邓永德同徐咏雯开始了。 在公司,部门不同,但见面机会多,只是不方便发展。所以通电话很长气,老是谈不完。约会刚分开一回家便打电话……。 有时谈得久了,小健拨不通。 有时,咏雯催他! 「小健快收线,我等男友的电话。」 本来是一向聊得开心的话题,因为她心中另外有人,都变得噜嗦,甚至骚扰,想打发他。 她生气了: 「我挂了电话,你却不挂断,甚麽意思?人家打不进来!」 小健仍「侵占」她3:02的时段。总是说: 「雯雯,又是我!」 她争取主动:「我打给你好不好?」 「不用,你找我不到。」 对「朋友」,又不便「警告」。 持续了大半个月,她烦了。决定听从男友建议,更换新的电话号码。便可摆脱小健了。 第一晚第二晚,都平安无事。 咏雯吁一口气:「还我自由。」 这晚,是的,3:02am竟然是小健! 「不可能」她拔掉电话线后想:「他怎可查出新的号码?」 停用家居电话没问题,可以用手机。 电光石火问,她手机响了。 「是我,小健。」 咏雯吓得把手机关上。一下子,同外界「完全」断绝通讯了。 空气中一点声音也没有。时间停顿。连床头的闹钟也停顿了。 「铃铃」 突然,手机发出令她震惊的响声,一个电源未通的工具,响了?通了?一听,仍是他,小健苦涩而妒忌: 「你为什么避开我?我那么专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倾诉心事的朋友女朋友。我怕。yīn间是一个寂寞、孤独的地方,好黑!好冷!我想人陪。3:02am,为什么医生一句话:「certified」!就确定我的死亡时间?我还没收线,我的手机还有270分钟,永远未用完的通话时间。」 咏雯骇然,把手机扔掉,跌坐地上。 声音不知来自哪个时空,关山阻隔,很远却很近,就在身边: 「雯雯,我爱听你的声音,不能自控,你怎可以这样对我?你怎忍心这样?」 失去免疫力的他心痛: 「为什么我舍不得失去你?」…… 30、墨镜 「不是我不是我!……」 汕尾市郊一个建筑地盘旁边,搭建了简陋的木屋宿舍。晚上大概九点三十二分左右,其中一个房间传来一阵惨厉的喊声。 「真的不是我,」 因地处偏僻,公安到场时已近十一时。 民工许强被发现躺在地上。 他双手向头脸扳拔。似乎用尽力气,企图把什么给扳拔出来,没有成功。手指都卷曲僵住。他是疼极丧命。 「我们听到惨叫,起来一瞧,许强已经晕死过去。」 公安狐疑地问: 「是戴着墨镜吗?」 「对。他挺喜欢这个。」 但,墨镜覆盖下的一双眼睛,鲜血冒涌。似遭利器,或硬物,生生戳穿。似有仇恨?故直透脑袋瓜…… 「他临死前大喊「不是我!」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能回答。 许强是来自江西南昌的民工,廿六岁。因是外省人,比较沉默。人很憨厚,过得很省。 「他舍不得花钱,因为打算三年后结婚,所以省吃俭用  p> 会不会是抢劫?但他辛苦存下来的钱,都经银行汇到老家去,身边的只零花。其他民工全知道。而且也没有人抢劫外地来的穷苦工人。 会不会是寻仇?怎麽可能,这个人低头干活,力气大胆子小,又有了对象,才不会惹事同人给怨。管工老朱对他评语不错。 公安着力调查他的对象。 赵蕙芬知道死讯,几乎没昏过去。她追问: 「为什么?为什么?」 赵蕙芬是个盲人。在南昌学过两年按摩,现在深圳一家中心当按摩师傅。在许强遇害当天,八点钟左右,他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他俩的定每个星期三的八点钟通话,因为赵蕙芬星期三休息,可以在宿舍电话旁边等。一到整点,必然是他。她哭: 「许强说,他有一个礼物送我。」 「什么礼物?」 「一副簇新的墨镜他说我戴上了一定很好看。」 两个人分头拚命赚钱、存钱,有未来计划,是十分正常而无可疑的对象。亦不牵涉风化,花案。 一个没有仇家,没有情敌,没什么横财大钱,老老实实的劳工,何以被夺去一命? 公安不得要领。 查问他这个星期内的活动情况: 许强如常在建筑地盘搬抬干活,两餐一宿。星期一,有人庆生日,那个晚上喝了几罐啤酒,没敢多灌,怕影响打工,因为好不容易才清了介绍人的佣金。日前在地盘踩到木板上的铁钉,布鞋底穿了洞,流了点血,没大碍,又如常开工。他眼睛没问题,对象是个盲人,所以他老说一对眼睛将来两个人用。 睡他上铺的林亚胜省得: 「他有时也呻呻气,说对象干按摩挣钱比他还多。可这同死又无关。」 「当天没事发生。下午大家看了打靶。」 在地盘附近的山头,虽是荒野,间中也热闹一场。因为是刑场。 那天下午,又驶来四辆囚车,载了十三名犯人。 一如既往,汕尾中级人民法院宣判後,死囚随即押赴刑场qiāng决。但这十三名犯人,是海盗案恶贯满盈的悍匪,不但抢劫了一艘运煤船,还将二十三名船员封口、捆绑、扣上手铐、蒙眼,一一用木棍击昏後,击上重物抛下海中,毁尸灭迹。之後,他们变卖货轮、货物,得赃款九十多万元,全部瓜分。 船员尸体逐一浮出海面。海盗经过两年时间才逐一落网。 十三名犯人中,只有一人,流下几滴懊悔眼泪。 「武警帮他擦泪,还叫他「乖乖上路吧一。」一个民工忆述:「但其余的都挺硬,还举起V形胜利手势,说什么「十八年後又是一条好汉!」 犯人之「坚挺」、「勇毅」,民工们见怪不怪。很多人都支撑著,笑赴黄泉,这也是中国死囚的精神。最后一场戏。 「不过这帮人虽是五花大绑,还笑得很嚣张,不可一世,又讨香烟,还唱歌」 「唱「高!高!高!」一个补充。 公安取笑民工: 「甚麽「高!高!高!」,是「Go!Go!Go!」这是以前《世界杯》主题曲。」 那天,阳光灿烂。 行刑的刽子手,一律取出一副墨镜全都戴上。不知是忌讳?抑或怕刺目? 最凶悍的主犯、在那当儿,猛一回过头来狠狠盯一眼。可绳索太紧,只一瞥,便被押送去qiāng决地点,悉数下跪。 犯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家属、群众们,都站在山头远处观看打靶。民工们也停住了活儿,凑热闹去。 犯人跪在一个洞穴之前。刽子手的心得,都能有准确测量:背心开qiāng,血往前喷,他刚好一仆,伏倒在地,血便流渗在洞穴中,不会四溅。而洞穴的容量又足够盛载。 一qiāng致命,大功告成。 不知如何,有一个,命好硬,刽子手近距离,背心再补一qiāng,他痛苦万状疯狂挣扎,仰面抽搐一阵,才伏法死去。 气焰摄人的死囚,断气前有三秒钟,正正面向刽子手,嘴角牵动。 Go!Go!Go!…… 行刑之後,所有「面目模糊」的刽子手,木然地,随手把墨镜除下,扔在地上,然后收队。尸体由件工收拾,速运火葬场。过程俐落。 这批墨镜,一次即弃? 何等浪费 「打靶」的戏散了,群众走近,贪心地抢拾地上遗留的墨镜。 许强也跑上前,捡了一副。他还得意地笑: 「正好,送我对象一个礼物。合用得很呢!」 八点钟,他喜孜孜告诉她这事。 之后,或许无聊,自己给戴上,照照镜子玩儿。 之后,就是这样。 「不是我!不是我!」 一副死亡之前留最后影像的墨镜,被「谁」误认了?索命时找错人了? 此案至今未破……。 31、侏红小晴睡醒了 32、徐福与乌丸株会社 ------------------------------------------------------- 访问小说分享者(求一份安定)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062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