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槃龙在野》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章 书生意气 大周王朝天德二十六年九月初二,微云将雨。 盤州城长亭郡,沧源山庄内。 庄主司徒云侯是练家子出身,搬到这长亭郡后便开始经商,如今已过了一十九年,垄断了盤州城的绸缎庄和粮食铺子,可谓家业庞大富甲一方。司徒庄主为人善良乐善好施。在城中也是颇受人爱戴。 司徒庄主如今已过知非之年,家中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司徒天麟和纨绔子弟一般无二,终日不是流连于烟花柳巷之中享受风花雪月,就是厮混在酒楼茶馆和人听曲儿逗虫,总是有着攒不完的吃喝玩乐局、交不尽的酒肉狐朋狗友。好不容易在庄主的呵斥下娶了妻子,也生了个儿子,却也全然没拴住他,依旧该怎么玩怎么玩,该怎么乐怎么乐,天黑天亮都不着家门。 女儿司徒清歌大家闺秀,虽然相貌平平,但是女孩家该会的无一不通晓,据说早早就已和人定有婚约,却不知为何到了成婚的年纪仍未出阁,依旧留于闺中。 司徒云侯眼看着儿子付不起,女儿又不能继承家业,只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孙子司徒雷的身上。 司徒雷年纪虽小,却身强体壮骨骼惊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庄主十分欣慰,自小便养在他房里,每日教导着练一些基础的拳脚功夫,还请了一名教书先生,教习识文断字,不想让唯一的孙子做个只会挥拳踢脚的武夫。 高远苍穹碧蓝如洗,浮云在天边时聚时散。 陆清尘站在学堂窗前,看着庭院中竞相开放的菊花,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通体神清气爽。终日对着满庭菊花饮茶看书,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这是他来到沧源山庄做教书先生的第二年,每日只负责教导司徒雷学习圣贤之道,精讲解析四书五经。 陆清尘曾经入朝参加科举,考取了状元之名,如今教导一个小孩子按说不是难事。可是他去年刚入山庄之时,这司徒雷还是个十分聪慧的孩子,学什么都一点即透,教起来毫不费力。却不知为何,最近这半年以来,在学习上却是越来越烦躁,越学越慢,经常是记了今天的就忘了昨天的,再多问几句,就耍起少爷脾气到一旁练武打拳去了,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遵守了,让人有些头疼。 窗外的庭院中,司徒雷读书读得厌了,又在练习拳脚,这会儿功夫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小木剑,煞有其事地舞得颇有模样。 看着满园的菊花被木剑打得七零八落,叶子花瓣四散纷飞,陆清尘心疼地扶扶额,放下茶盏,准备出去小小训诫一番。他也不敢将话说重,毕竟这司徒雷就是庄主最宝贵的命根子。 刚走出学堂,就看到丫鬟百灵端着一盏补品和几样糕点来了。 原来是庄主怕小少爷做功课累了,早上出门去铺中巡视之前就吩咐好了的。 司徒雷在白灵的劝解下将小木剑插进腰间,随着她进学堂稍作休息并吃些东西。 陆清尘蹲在花圃旁看着被毁得一塌糊涂的鲜花,心疼的唏嘘不已。身后,却突然感到有衣衫拂动自己头发。转头看时,发现百灵却不知何时过来了,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明亮的眼睛里似是有无限思绪。 百灵见他回头看自己,冷漠的俏脸对他勉强一笑当做招呼,说道:“这几盆花已然是毁了,回头奴婢禀告庄主,看能否再给先生送来几盆,先生何必这样长吁短叹,倒是显得有些妇人模样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生,你既知酸甜苦辣人生百味,焉知它们没有喜怒哀乐情感思绪?花草们短短春秋一生却还要无辜受到屠戮糟蹋,我只是觉得心疼罢了。”陆清尘道。 “几盆花而已,死了再种,先生也太感慨了,这秋季萧瑟,本就容易生悲,是先生太过多愁善感了。” 百灵蹲下,伸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断枝,上面还挂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她扬手递给陆清尘说:“我们丫鬟都是命如草芥,在山庄中有些人看来也许还不如这些花草,先生心肠柔软,不想竟是连无知无感的花儿都要怜悯,若是这山庄之人都如同先生一般就好了。” 陆清尘知道百灵自上次被大小姐无辜责罚之后一直难以释怀,心中郁郁寡欢,劝解道:“大小姐的脾气确实不好,以后你小心些,遇到她就绕开走,见她发脾气就躲得远远的不去招惹便好,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陆清尘接过花枝,婆娑着折断的伤口,想着怎么样才能让百灵心情好点。思索片刻,他起身回房中取来书桌上的一盏青色净瓶,在里面灌满水,将花枝插进去,端出来又递给百灵。 “陆某贫穷教书先生,身无长物,这个净瓶是前几日庄主赠送与我,将花朵放进去,延续盛开几日不成问题,至少不会让它立刻香消玉殒,送与你罢。” 百灵却没有伸手接过来,只是看着陆清尘说:“我心中对大小姐的所为并无怨恨,先生不用开导我,也不用哄我开心,只是这善恶到头终有报,先生当初怜悯我,替我解围,不知道若是有一天,大小姐这样心狠手辣的人遭到屠戮践踏,不知先生是否也会怜悯与她,为她解围?” 百灵清澈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陆清尘,好像要看穿他的身体,看透他的内心一般,眼中的刚强坚毅神色一点也不像个卑躬屈膝的丫鬟仆人,反倒有种为人之上的神采,让陆清尘心里有些震动,一时之间竟忘了如何作答。刚要张嘴之时,学堂中小少爷已经吃好糕点,唤百灵过去收拾撤下。 百灵应了一声,快步进了学堂,收拾了餐盘端出来,走过陆清尘身边时,将他手中的净瓶接过来,放在案几上一并端走了。 临走时,对他笑了笑。 陆清尘突然觉得自己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竟被说的哑然,有些不太自在,觉得自己作为个大男人心态胸襟竟不如个小姑娘,心里竟有几分惭愧,当真认为自己酸腐无比,无奈一笑,便进学堂接着教小少爷念书去了。 吃过晚饭,陆清尘坐在床上开始打坐,细细干感受体内内息流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章 无心之得 陆清尘本是当朝状元被皇上钦点为翰林院编修,因他事遭受打击,负气之下辞官回家,被父母责备便索性离家周游四方。 游至在盤州府边界时遭遇贼人劫道,身上钱财不多都被悉数抢走,还被一刀砍到肩上,差点流血死在荒郊野外。幸而遇上了沧源山庄的商队,被带回了山庄救治。庄主司徒云侯是个善人,留他在山庄之中养好身体,后得知他有状元之才,便聘请他留下教习小少爷习文断字。 司徒雷自小跟在司徒云侯身边,在习武上颇有悟性,拳脚已是挥得虎虎生风,孔武有力。说来很是可笑,连陆清尘都不是他的对手,虽然陆清尘已是弱冠之年,而司徒雷却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陆清尘幼时也曾习武,只不过后来立志入朝为官后便荒废了,这段经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毕竟在别人看来,年纪轻轻刚满二十便考中状元的人必是从小寒窗苦读才能做到的,除了父母没有人知道他玲珑的心窍,看书可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每晚夜深人静之时,司徒云侯总会带着孙子来到后院中的一处空场,教他武功招式和一些心决要领。这件事本没有人会知道,但是奈何这司徒雷不知为何脑子越来越愚钝,武功招式尚能记住,当然,本身也是兴趣使然,可这心决口诀之类的却总是记了就忘,总是颠三倒四理不明白。但他也知道这种东西不能被外人得去,便将它们悉数记下在本子上,只在学堂上翻看,反正陆清尘只是个教书先生,不懂武功,自然也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陆清尘偶然之间发现司徒雷学得并非所教之书,便趁他练拳之际拿过来翻看了下,发现里面似是一些和周易有关的话语短句。他从小博览群书,对周易也有几分见解,便细细翻看了一遍。 正巧那天司徒云侯来审视孙子功课,陆清尘便很负责地禀告了他,顺手将本子也递了过去。哪知司徒云侯看了一眼竟然大惊失色,慌忙问他本子还有没有给别人看过,得知没有之后方才送了一口气,却不知为何突然出手打了他一拳。陆清尘毫无防备,不过就算他有心防备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多年来一直潜心苦读,从未和人有过拳脚之争,猝不及防之下被直接打中心口,一口气没喘上来昏厥了过去。 睁眼时,只见司徒云侯正在房中对窗喝茶,见他醒来,便笑着对他说无心伤他,只是试试先生反应如何,见他昏倒才知道自己轻轻一拳对他来说竟是如此之重。好在经过大夫给他诊脉,发现并没有大事,休息一段时间自然会好。然后又叮嘱他,小少爷那本子中的任何内容切记不可对任何人谈起,关乎全山庄的命运,见他答应了又好好安抚一番才离开。 休养了几日之后,陆清尘总是觉得心绪不畅,尤其在夜晚躺下之时总觉得呼吸之间似有瘀滞,便找个时机出了山庄,在庄外找个大夫为自己详细诊了一次脉。这才知道,自己心脉受损,以后怕是做不了重活提不了重物,甚至连寿命都要有些受损缩短了。 陆清尘倒是无所谓干不干重活,毕竟他不是靠出卖力气过活的人,就算不在外面做教书先生,回家靠着家里祖业也能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寿命少了也无所谓,当初心爱之人弃他而去之时他就已经心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了,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每每躺下入寝之时总觉得呼吸不畅倒是让他十分苦恼,胸中气息好像找不着方向一般,吸得气少呼得气也少,着实不太舒服。每晚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那一晚,他又觉得胸闷无比,难以入睡,便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坐一晚上,好歹能舒服一点。半睡半醒恍惚之间,突然,脑中回想起那日在司徒雷的小本子上看到的内容:“朝月盘坐,意随气行。掌结莲花,气引丹田。纵气向行,结贯任督。行小周天,温养炷香……” 他知道这里写的一些东西是人体穴位,幼时那短暂三年的习武经历还历历在目,看着窗外圆月光辉清亮,便坐在窗前按照本子上所写的,对着月亮盘腿而坐开始冥想,想本子上的内容和周易之中与之有关联的词句。 坐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竟然觉得脐下三分出微微发热,体内似乎能够清晰感知到一股涓涓细流在蜿蜒流转,甚至可以被意识指挥流动,心中大惊,再次躺下之时也觉得胸口不再有那么难受,吞吐之间气息流畅很多。 陆清尘终于明白司徒云侯为什么在看到本子后大惊失色了,因为这本子上记载的应该是一种内功心决,这种东西都应该被当做武功秘籍,妥善收藏,不能为外人所知。司徒云侯当时打了他一拳恐怕就是为了试探他到底会不会武功,怕心决被他学了去,见他被这一拳打得如此之重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陆清尘本来觉得自己这样偷学武功心决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但是转而又一想,自己心脉受损也是因为挨了司徒云侯的一拳才导致的,修炼心决也只是为了缓解身体痛苦,只要不教授给别人也不算有违君子道义,反正自己什么武功也不会,心决学了也是没用,就决定每晚练习一会儿,等心脉修复好了就不再练习便好。 于是自那以后,每晚有月亮之时,他就会在窗前打坐一个时辰,感受体内气体潺潺流转,途径大位,融会贯通,练完便会觉得神清气爽,灵台清明好不痛快。身体也好像久旱逢甘霖一般,滋润通畅充实无比。 这一天,练完之后,他关上窗户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百灵说得一番话,越想越觉得奇怪,似乎她的言语之间十分隐忍。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哪来那么大戾气呢,他无奈笑笑,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闭上眼准备睡觉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粉雕玉琢,璀璨星眸的小姑娘,那个曾经温暖了他十一年的小小身影,用带着温暖笑意的大眼睛盯着他,然后轻轻在他耳边用软糯的声音说:“清尘哥哥保重,摇摇等你回来,等你高中那日来接我……” 月亮很大,这一夜,他睡得很沉,因为他梦到的只有十一年前的片段,那确实是个美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章 两副面孔 “陆先生,大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一阵敲门声将陆清尘惊醒,好梦睡得沉,这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日上三竿。 他赶忙穿好衣服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花灵,斜眼睨着尚且睡眼朦胧的陆清尘,满脸不耐烦。 “陆先生,大小姐换你立刻过去一趟”花灵冷冷地说:“院中有丫鬟偷了东西,要你过去指认一番。”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转身便走。 大小姐司徒清歌的为人和名字大相径庭,名字听起来着实清秀典雅,可性格却是嚣张跋扈手辣心狠,自陆清尘进了山庄这一年多就已经听说有两个丫鬟失踪了。听下人们偷偷传言说,一个是因为摔坏了大小姐心爱的琉璃茶盏被活活打死之后扔进了乱葬岗,另一个在大小姐生辰之日多戴了朵花被她认为是挑衅自己相貌而卖进了妓院沦为娼妓。 司徒清歌姿色顶多中等,嫉妒心极强,她院中的丫鬟都是长得粗鄙,相貌平庸的女孩,就是为了衬托她的样貌。而且,她手底下的丫鬟还都和她一样喜欢仗势欺人,尤其是贴身的花灵,本就相貌平平,性格还不讨好,仗着从小跟随大小姐长大,对别的丫鬟都是呼来喝去的,就连只负责教书的陆清尘都对她有些厌恶。 跟在花灵的身后刚踏进了大小姐的院子,陆清尘就听到,堂中传来了巴掌声,不知扇在哪个丫鬟的脸皮上,声声清脆。 走近前才发现,跪在地上被打得满脸通红的,是百灵。 庄主宠溺爱女,所以即便百灵是庄主身边伺候的丫鬟,大小姐也是说打就打不用知会的。 横眉立目的司徒清歌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一边看着跪在地上被打得脸颊红肿嘴角流血的百灵,一边伸着手让另一个丫鬟给她的指甲染色,葱白纤指上,红色的海娜花汁涂了一层又一层,鲜艳无比,像是沾染了鲜血一般。 陆清尘不动声色地地皱皱眉,弯腰对司徒清歌行了个礼,问道:“不知道大小姐差人叫在下过来是为了指证什么?” 花灵从旁边端上来个青色净瓶放在桌上,黄色的菊花在明媚的阳光中开得正是灿烂。 “这净瓶原是我爹房中的,昨日我去书房见他时,听说是丢了,今日一早就在这贱坯子房中发现了,她却说是你送的。陆先生是读书人想必不会做这种顺手牵羊的腌臜事,所以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查证一番。陆先生,枉你上次还帮过这贱坯子说好话,她偷了东西被人发现却还要诬陷你,你也没想到救了个白眼狼还要挨咬一口罢!” 司徒清歌吹吹指甲盖,连正眼也不抬起来瞧一眼陆清尘,问道。她说话声音迤逦透着威严,尾音拉长似乎颇有深意。 竟是这个瓶子惹的祸! “大小姐还请手下留情,这净瓶本是庄主赠与在下的,在下将它送给了百灵姑娘,并非她偷拿,想必是庄主每日琐事繁忙,将此事忘记了,在下可以与庄主对证,是大小姐误会了。”陆清尘赶忙解释到。 “哦,你确定?” 司徒清歌言语里始终在向陆清尘施压:你确定要装听不懂我的意思,帮这个丫鬟? “是,确定!”陆清尘坚定的说,他虽然拱手低着头,却抬眼紧紧瞪着司徒清歌,眼神里毫不遮掩地流露出自己的内心想法,对司徒清歌的做法表示不屑和不满。 “那好,流萤,停下吧。” 叫流萤的丫鬟停下了,好像累了般搓搓因为抽百灵而掌心通红的手,走到司徒清歌身后。 百灵的双颊已经是红印遍布,有些隐隐发肿的样子。 司徒清歌将净瓶中的菊花取出,拈在手中把玩,站起身走到百灵面前,轻蔑地笑着看着她问道:“看来你没说谎,倒是本小姐错怪你了,看看这花一样的小脸都给打肿了,小姐我心里过意不去啊,这样吧,让花灵给你擦上些药,就当给你赔罪了” 说罢手一挥,便指示花灵过来给她擦药,又将手里的花顺势扔在地上,转身之际狠狠地用脚碾烂了。 花灵手里的药像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装在碧绿色的胭脂盒里,盒子描龙画凤十分精致的样子。 她托着盒子慢慢走到百灵面前,阴鸷的笑容绽放在脸上,看着让人愈发厌恶。 百灵却慌忙磕头道:“奴婢不敢要大小姐赔罪,也不用擦药,奴婢贱命一条,就是打坏了都没事,求大小姐放过奴婢吧!” 陆清尘还以为已经没事了,看到百灵这样慌张才反应过来:百灵的模样十分艳丽清秀,向来是不讨大小姐喜欢的,花灵手里的药怕是有什么问题,弄不好,能毁了百灵的脸。 “大小姐,听闻庄主前几日说近期要专门为您宴请一位尊客,山庄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还是……” 陆清尘话都没说完,就被司徒清歌打断了。 “宴请尊客,我怎么没听说,请谁?”司徒清歌问。 “只听说是来自中州,我并不清楚,不过百灵作为庄主身边的丫鬟,想必了解的应该比我多。”陆清尘说。 “花灵,先停下。”司徒清歌复而走上前蹲下,用手捏住百灵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看着她红肿的脸上眼角带泪嘴角带血的样子似乎十分满意,说:“告诉我宴请谁、为什么宴请,都说出来今天本小姐就先放过你这张白嫩的小脸!” 百灵似乎都吓坏了,盈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司徒清歌面色狰狞的脸,哆哆嗦嗦地说:“是、是长青宗宗主。” “长青宗宗主?就是那个‘一身白衣胜雪,挥剑斩梅若尘’的胤千雪?”司徒清歌睁大双眼吃惊地问。 “是、正是他!庄主说,那宗主年少有为武艺超群,年纪轻轻就收服大小帮派称霸淮州,将来是个能成大事之人,又听说他人长得神采俊逸很是出众,觉得能配上大小姐,便以交友之名邀他下月来山庄做客,好像、好像也是想为您搭上这门亲事……”百灵嗫嚅着回答。 司徒清歌的脸一改之前的阴鸷跋扈,变成了略带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情,变脸之快让人乍舌,陆清尘在旁边看着,着实佩服不已。 “好、好、好……” 司徒清歌激动得放开百灵,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说好,身边的丫鬟花灵赶紧凑上前说:“据说那胤宗主相貌是一等一地俊俏,武功也十分了得,仍未娶妻,确实和小姐十分匹配,比那叶家武痴强上不少,庄主可真是心疼咱小姐,恭喜小姐要做宗主夫人啦!” 几句话哄得那花痴大小姐开心不已,一主一仆喜不自胜,陆清尘在旁边看着,心说这沧源山庄好歹也是盤州第一大山庄,庄主已是不惑之年,儿子整天游手好闲,女儿又是个心思浅坏的花痴,怪不得要花费那么大精力培养孙子呢,不然这么大的家业怕是等庄主百年之后就要毁了。 “大小姐,在下还要为小少爷备习功课,需要百灵前去请小少爷,那、我们就先退下了?”陆清尘小心翼翼地问。 “滚滚滚,流萤,赶紧去绸缎庄里把新进的料子都拿来,挑几匹花色漂亮的赶制几身新衣裳,花灵,备车,随我去富祥楼挑些首饰。” 此时的司徒清歌根本没心思再找茬儿惩罚百灵,一门心思地想着赴宴之时该如何打扮自己才能在长青宗主面前出彩,慌慌张张地交代完就匆匆忙忙带着奴仆出了院子。 陆清尘走到百灵身边想伸手扶起她,手伸至一半却又怕唐突了她,不敢再伸手去扶,僵伸在半空。 百灵擦干眼泪自己站了起来,跪在地上时的可怜模样也随之不见,恢复了面无表情,仿佛判若两人。她拂拂膝盖处的尘土说:“陆先生,昨天的问题,今天如果再要你回答,不知你的答案会不会一样。” 陆清尘说:“会吧,我这人确实心肠软,见不得杀生之事。” “烂好人!先生你帮过我两次,我今天也对你好言相劝,这司徒庄主面善心狠,大小姐的脾气秉性和他一般无二,只是没有他隐藏得那么深;大少爷司徒天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儿子司徒雷资质愚钝,无论习文还是习武将来都不会再有任何长进,先生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虚度光阴了,人生还长,何不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百灵冷冷地说。 “那你为何还留在这里?”陆清尘问。 “因为我在做的,就是有意义的事,今日我该说的都说了,先生作何打算全在你自己,还请你好自为之吧!” 百灵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留下陆清尘独自站在那里看着贴在地上稀烂的菊花,心中疑惑重重。 人前的百灵卑躬屈膝低眉顺眼,任谁看都是个普通的丫鬟奴仆,只是姿色尚好,人后的百灵却又目光威严心思通透,怎么看都和丫鬟俩字挨不上边,难不成,女人都是这样有两副面孔吗? 陆清尘心里却又忽而一紧:不知道她是否也是这样,曾经那总是满含笑意温柔软语的一副面孔是不是也给了那个男人,只有冷漠厌恶留给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章 山雨欲来 十月初三,天高气爽,阳光灿烂。 沧源山庄的下人们从天还没亮就起来开始各自忙碌。打扫庭院,采买食材,每个下人来来回回都是小跑着,生怕怠慢了即将到来的贵客。 司徒清歌更是一早就指挥院中丫鬟们给她焚香沐浴,对镜贴花,要把自己打扮的美艳极致地去面见长青宗主。据说那胤千雪是个绝美男子,剑眉星目,明眸皓齿,不知多少女子倾心于他,他却不曾动心于任何人,她要抓住这个机会把他收入石榴裙下。 庄主提前吩咐过,这一天小少爷的功课先停下。陆清尘起来后就一直窝在学堂中独自看书,反正来了客人和他也没有关系,他们武林中人喝酒也不用他一个文人作陪,正好乐得清闲。 下午时,百灵却突然来寻他,让他帮忙去城中的宴宾楼取一些东西。大小姐吩咐她今日去厨房帮忙打杂,不可进前厅伺候。她也正好躲的远远的,只是之前在宴宾楼订了一些东西没办法去拿了,让陆清尘帮忙代劳。还特意交代他找个借口出门,省得被庄主发现了骂她偷懒! 替人跑个腿不是难事,这一天王府上下都在忙活,除了他恐怕百灵也找不到别的闲人了。陆清尘便答应了,拿着百灵给的清单条子借口去街上买些书出了王府。 沧源山庄在长宁郡的城东,宴宾楼是长宁郡内最大的酒楼,坐落在城中繁华地段。周边商铺林立,整条街上都是各样字体的店铺招牌,尤以宴宾楼的黑檀木牌匾最为亮眼,朱砂点金粉的大字写的龙分凤舞,城中的达官贵人对这里颇为钟情。 店中的伙计们都是极有眼力见儿的,见人在门口露头,看服饰就知道你腰包里有多少银子,稍微寒酸一点的都不往里请。陆清尘刚到长宁郡不久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店小二都没正眼瞧他,看他身穿的棉布长袍就知道是没什么钱的人,请他进来也是点不起一个菜的。 陆清尘径直进了宴宾楼,厅里此时没什么客人,毕竟也不是吃饭的点儿。两个伙计正懒散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打着盹,见到有人见来了,其中一个眼皮子挑来看了一眼,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就闭上了眼。另一个倒是有些机灵,赶紧走过来招呼他。 陆清尘把手中的条子递过去,那伙计看了便请他直接上了二楼。 沧源山庄在这盤州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庄里无论少爷小姐还是下人奴仆,到哪里都是不可能受到怠慢的。 陆清尘在二楼寻个靠近廊檐的位置坐下,等着小伙计按照清单上的东西给他准备齐了,却没想到那小二却端来了几样小菜一壶酒水给他。 “客官稍等片刻,掌柜的说东西备齐要等一会儿,上点小菜清酒给您慢慢饮着,待一会儿都弄好了就给您送来。”小伙计说。 “多等一会儿也没关也系,这酒菜就不必了,我一个读书人也不会饮酒,撤下去吧。”陆清尘客气地说。 “酒菜都上得了哪有撤下去一说的,客官您真是说笑了,这菜是我们宴宾楼的招牌菜,别处您尝不到的味儿,酒也是咱们盤州特产的红米酒,用城外祁连山上的清泉所酿,出了这盤州府,您可就到哪都喝不到这么美的酒了。”小二嬉笑着说道。 陆清尘心里觉得奇怪,这宴宾楼的酒菜都不便宜,寻常人家都是吃不起的,自己只是来取东西的,这掌柜的怎么这么大方随随便便就送了几个呢。 听他说完心中疑惑,小伙计也乐了,原来这沧源山庄少庄主司徒天麟是这里的长客,吃饭喝酒从不现付银子,都是签上一批单子,每个月由伙计拿着去山庄账房兑换银子的。这少庄主从来都是呼朋唤友地来,喝的五迷三道地走,签单子时候眼睛都是迷离的,握不住笔看不清单子的,随便签个字是个意思就得。这掌柜的做事守规矩也不完全实在,毕竟无奸不商嘛,他不会做假单子冒领银子,但是有山庄里出来办事的路过门口,看见了就必须要往里面让,送一些酒菜,完事趁着少庄主签单的时候一笔一笔算进去,万一哪天少庄主酒喝得不那么多,抽出两笔和他对质,反正也是有理由,不是虚假冒领 说到这陆清尘就明白了,原来还不是白送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嘛。不过他还是坚持让伙计把酒菜撤下去,一是他原本也不饿,二是也不想做这种顺手推舟之事让掌柜的浑水摸鱼地挣钱。 那伙计一听倒有些难为情了,这饭菜都做了也不能在卖给别人去,这个时辰,店里也没有其他的客人,撤下去,这银子找谁算去。而且,他也肯定会挨掌柜的骂娘。 陆清尘看小伙计一脸为难的样子,只好从腰中掏出些散碎银子递给他说:“这顿饭就算我的吧,只是,这酒你撤下去吧,我确实不会喝酒。” 伙计还是劝着陆清尘尝尝这瓶酒,看他坚决不肯便只好接了银子,千恩万谢地下了楼,片刻却又捧着个紫砂茶壶上来了,说是权当感谢,送他喝壶茶。 陆清尘收下了,独自坐在楼上边等边喝茶,偶尔吃两口小菜,这宴宾楼厨子的手艺确实不错,倒也对得起这价钱。 眼见着天边日头渐沉,茶水已经喝了几壶,陆清尘有些着急了,,催问伙计却只说东西还没备齐。酒楼里已经渐渐上了客人,那伙计开始上下忙活,陆清尘守着一桌子残羹冷炙更觉得不能再等了,别耽误了事回去惹百灵恼火。这么想着便站起来下楼去找掌柜的问询清楚。 到了楼下,掌柜的正忙得团团转,见他问起百灵要取的东西满脸的疑惑,显然是并不知道这码事,唤来刚刚的伙计却又嗫嚅着说不出来东西。掌柜的看这样上去就给了那伙计两个巴掌,他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实情。 原来是前日百灵过来,给了他二两银子,交代他今天无论如何要留住那个拿条子来的人,最好能过了夜。事成之后会再给他十两银子。 所以他才私自为陆清尘点了酒菜,想着最好能让他喝多了醉上半日,这十两银子就妥妥地到手了,可是谁知这陆清尘死活不喝酒,他便只能一点点拖着他,看看能拖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吧,反正已经先得了二两银子了,大不了不挣那十两。 听伙计说完,陆清尘心里更是疑惑了:百灵为什么要让他留在这里呢,难不成山庄里有什么事不想让他知道?再一想想百灵曾经和他说过的话,陆清尘心里越来越不安,看看外面天色渐黑,赶忙叫那伙计给他找了辆马车,直奔山庄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五章 百灵无涯 马车在平坦的街道上疾驰,跑的飞快却还是平稳,可陆清尘的心里却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窗外的屋舍纷纷向后极速后退,微凉的秋风从窗口吹进来,却始终没有阻止陆清尘额头的汗向外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焦急,明明是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却自从得知百灵想要将他留在山庄之外心底就开始惴惴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吁……”赶车的人一拉缰绳,马车稳稳停在山庄大门前。 宴宾楼的掌柜的已经给结了车费,陆清尘刚跳下车就察觉到,山庄有些不对劲。 此时也就刚过申时,漆黑高朗的夜空繁星万点,皓月当空,四下无云。平日里的这个时候山庄中正是热闹,此时大门却紧紧闭着,漆黑的大门在这将黑的夜里透着森森冷意,门廊上的大红灯笼已经熄灭了一盏,却没有人来点上或者更换,看门的老祈不在当值么,也不怕被庄主发现责骂。 推开大门,院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陆清尘走进院子,清晨时被下人们泼水洒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中一片狼藉:有摔碎的餐具花瓶、也有破碎的衣衫鞋子、还有一些长枪短刀散落各处。 陆清尘全然没有注意这些,他眼中看到的只有血迹,喷出撒溅到各处的血迹,无论是长廊还是门窗甚至灯笼上,都沾染了殷红,目光所能见到的地方,到处都是。 空气里似乎还有饭菜的香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闻起来令人作呕。 突然,一点森森凉意贴上了他的脖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手脚刹那间微有些颤抖,就听一个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什么人!” “我、我、在下陆清尘。” “来这里做什么?” “在下,是、是……”陆清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山庄的教书先生,毕竟看这院子中这么多处血迹,似乎山庄里的人很多人都被杀了,看样子是来寻仇的,他如果承认是山庄的人,怕也是要性命不保。 “快说,不然杀了你!”身后那人威胁到。 “在下是来寻人的。” “找谁?” “百灵,这山庄庄主的丫鬟百灵,是在下好友,原本今日邀了她去酒楼小坐,迟迟不见她来,所以、所以便过来看看她是否有事耽搁了……” 陆清尘想起百灵先前的反常和今天故意支开她,觉得很有可能和今日的事有关,便索性赌上一把,若今日山庄内的事真的有她的份,说是她的朋友,自己这条命也许还能保得住。 “百灵?” 身后那人似是犹疑片刻,不过好在那森凉的刀没割上他的脖颈。 陆清尘被人从背后用刀架着进了内院,内院中依旧不见一个人影,满院狼藉,和刚进大门时一样。不同的是,这里有人在哭,嚎啕大哭,听声音竟像是司徒清歌。 花厅里,上好的花梨木桌上摆满了佳肴美酒,身着白色蜀锦的男子高居正座,正在悠然饮酒。那男子生得入鬓剑眉吊梢凤眼,看起来颇为阴柔。他身侧站着一个满脸狰狞疤痕的男子时不时为他斟满酒杯。 另一侧的角落里,司徒庄主一家被几个人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司徒天麟夫妇俩看样子像是死了,身上挂着大片血迹倒在一边一动不动。司徒清歌衣衫不整地缩在墙角里,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抱着腿窝在那里只是一个劲地哭。司徒庄主背脊挺得笔直,坐在地上,倒是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样子。怒目圆睁地瞪着正在悠闲饮酒的男子,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那男子却兀自喝着酒,看着眼前或哭泣或怒目或已了无气息的几个人,犹如寻常人吃饭饮酒时看戏听曲一样,眼中满是戏谑神情。见着陆清尘被人押着进来,倒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启禀宗主,这人自称是百灵的朋友。”身后的人说。 宗主?看来这应该就是之前百灵说得长青宗宗主胤千雪了,陆清尘想:这不是庄主请来的贵客吗,怎么看这样子像是有深仇大恨? “嗯?” 胤千雪抬眼看看陆清尘,将酒杯复而抬起,身后的刀疤脸又再次替他斟满。 “无涯的朋友?你可曾听她说过有长青宗外的朋友,这种谎话你也信?杀!” 胤千雪说话声语气沉稳威严无比,言语时凤眼生威,让人心中一凛。说“杀”字时语气虽然毫无波澜,却更是让人觉得其中隐藏着腾腾杀气。 陆清尘心中猛然颤抖想到:这江湖中人怎么这么不讲理,看来此人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司徒庄主练武之人都被这样五花大绑在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怕也是难逃一死。 想到这绝望地闭上了眼。 “请宗主手下留情!”、 百灵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陆清尘如蒙大赦般睁开了眼,却看到自身后走过来个陌生女子,却不是百灵。他也不敢回头看百灵是不是还在后面,毕竟刀还架在自己脖子上,也许他轻轻一扭头,不等别人动手,自己就先不小心割破了脖子。 “宗主,这人是去年来山庄的教书先生,曾两次相救与我,宗主能否、能否饶他一命? 那陌生女子跪倒在地说。 陆清尘努力在脖子上的刀不割伤自己的情况系歪歪脑袋,想看看那女子的脸。她的样貌和百灵截然不同,但是声音听起来是一样,看身形也没什么区别,说的话也应该是百灵说得,难不成,这百灵真的有两副面孔? “百灵?你是百灵吗?” 陆清尘努力探着头,试探着问。 那女子却也不转头看他,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像是也不敢看那个宗主的样子,卑微地为救他的命而求着情。 “救你?我长青宗苍堂堂主居然需要个书生去救?无涯,你要扯谎保他的命还不如直接说是你的心上人,那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他!”胤千雪的凤眼戾气十足,似乎认为跪在地上的女子在骗他,微微有些发怒,脸上饶是一直冰冷,这会儿却像是冷得要冻上冰一般,使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宗主误会了,是那司徒清歌见不得我在山庄中那皮相比她清秀,三番两次找麻烦于我,想要毁我容貌,无涯要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不敢与她正面冲突,两次都是陆先生救了我,无涯才能顺利潜伏至今。陆先生虽然不是直接救了我的命,但是任务若是失败,无涯也定是无脸苟活必求一死,所以,陆先生也算是无涯的救命恩人。”女子说。 胤千雪听他说完,略微沉思片刻说道“那他的命暂且留着,东西找到了么?” “只找到了这个。” 女子站起来,手上捧着个小小的油布包上前递给男子,胤千雪层层打开,最里面,露出一张两尺来长形状不规则的皮子一样的东西,上面隐约还画有线条图形,离着有些远,陆清尘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这时,“扑通”一声,不知又从哪里跳进来个黑色人影,将一个人扔在司徒云侯的身上,把他撞倒在地上,司徒云侯呲着牙皱着眉却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也不知撞得疼是不疼。 陆清尘定睛一看,被扔进来的居然是小少爷司徒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章 滥好人 司徒雷不知道是死是活,被扔在地上也没有任何反应。司徒云侯见宝贝孙子被人如同扔只猫狗一样随手丢进来,躺在地上瞪着扔他进来的人,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一样。 “宗主,和这小子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好像是他们的管家,叫路完康,还留吗?”黑衣人问道。 “路完康?” 胤千雪婆娑着手上的皮子,然后轻轻折起。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终于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说道:“带进来!” “胤千雪,你个无耻小人,庄主对你以礼相待,你却谋财害命,有本事就杀了老子,老子黄泉路上等着,就是做鬼也决不会放过你个小人!” 管家路完康被黑衣人用刀架着,人未进来就已先听见了叫骂声。 胤千雪似是太过他觉得呱噪,挑挑修长眉毛,那黑衣人便伸手点住了路完康的穴位,让他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来,然后也扔到了司徒云侯身边。 随即,陆清尘也被扔了过去。他没被点住穴道,扔过去之后先去查看了小少爷司徒雷,发现他呼吸均匀似乎只是昏睡过去了,再一看司徒天麟夫妇俩确实已经了无呼吸,死得透透的了。 少庄主为人虽然不太着调,与陆清尘也鲜少碰面,倒也是个温和善良之人,少夫人也只是个中规中矩的妇道人家,如今竟然被这长青宗贪财而屠杀。陆清尘虽然也怕死,但是到底从小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道义明理,看到这情景心里不由得也生出一些凛然之气。转过头问道。 “司徒庄主一家并非大恶之人,你们若是求财,暗偷不成变为明抢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伤人性命?”转头又对司徒云侯说道:“庄主,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们若是要就给他们罢,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少庄主没了,您可还有小少爷啊!” 司徒云侯看着陆清尘,眼神里不尽地绝望,紧咬着牙却始终一个字不说。 陆清尘突然想起,他恐怕也是被人想那老路一样被点住穴道,弄得说不出话了。 琴无涯看着陆清尘的样子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心里将他翻来覆去地骂了个遍。她好不容易求得宗主动了心准备饶他一命,他却不知死活还要往刀口上撞,真是个傻子啊,什么叫书生意气,这种不知死活的可不就是! 胤千雪听这话却没有生气,而是仰头哈哈一笑,笑得十分敞亮,敞亮之中又带着几分讥讽几分不屑。他一口气笑得很长很长,笑得几乎让人觉得要喘不上气来,让陆清尘觉得他简直就像是个疯子一样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冰冷着脸仿佛刚刚放声大笑的人不是他一样,神情冷漠。 胤千雪拿起桌上的白瓷酒杯在放手中把玩,看着陆清尘正义凛然的脸说道:“求财?我几时说过要求财了,他沧源山庄自认为富甲一方,所以来人杀上门就觉得是谋财害命,简直可笑至极。我长青宗坐拥整个淮洲府,缺你这点银子?” 他转而又说道:“无涯啊无涯,这就是你冒着被责罚的危险要救得人,值吗?且不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的书生,就这种不辨是非不明黑白就妄下结论的作法,真值得你救吗?这样的人,杀他都觉得是损了我长青宗的刀!” 琴无涯没有说话,转头盯着陆清尘说道:“说你是个滥好人,你还真是要做到极致啊,唉!” 陆清尘终于敢肯定这个女子就是百灵了,他看着她那张陌生的脸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司徒云侯你听着,我胤千雪今日就是来取你全家的狗命,本宗主让你死也死得明白,也省的这位旁观之人被眼前误导,觉得我胤千雪是个谋财害命的魔头。你真以为,我派琴无涯到你山庄中潜伏两年只是为了找出这份藏宝图,眼热那些金银财宝吗!呵,我倒是问问你,这份藏宝图你是哪里得来的,你敢不敢说?” 说罢,胤千雪指示一旁的黑衣人去解开了司徒云侯的哑穴,他终于能张嘴说话了,急不可耐地骂道:“呸,胤千雪你个狗贼,老夫与你们长青宗历来无冤无仇,与你们上任宗主尤老怪虽然少有来往,也从未交恶。这藏宝图从何而来与你何干,你为求财杀了我儿子儿媳两条人命,若是再敢伤了我孙儿,我司徒云侯就是拼上老命也要将你碎尸万段!”司徒云侯唾骂道。 “不说,好吧,那我来替你说,天德七年七月初三夜,中州边境小镇,段家大院里,是你用刀从一个人身上生生割下来的,对吧!” 胤千雪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来,似乎这句话的每个音都犹如尖利石块,在他狭窄的喉咙里生硬挤出,字字沾血,声声带恨。 生!生!割!下!来! 陆清尘在一旁听着,不寒而栗。 生生地割开身体肌肤、生生地揭下来,除了那天生吃这行饭铁石心肠的刽子手,还有什么样的人能够以如此狠辣的手段去对待另一个人,若是罪大恶极罪有应得之人还好,若是、若是个无辜之人,那眼前的司徒云侯…… 陆清尘不敢再想下去,此时听到这个场景就已经觉得满心残忍浑身颤抖,再说下去是不是还有更加骇人的? 胤千雪接着说道:“司徒庄主,还记得你割他皮肤时说过什么吗?你说‘怪就怪你段家没本事,打得了江山守不住王位、生得了钱银没本事护住。这王位嘛,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钱银嘛,自然也是能者得之,不能者弃之。今日,我还要再多告诉你一句,钱和这人命一样,都是能者得之,不能者,你说呢……’司徒庄主,我记得没错吧?” “你、你怎么、怎么会知道这些,你、你到底是谁?” 司徒云侯睁大眼睛看着胤千雪,对他口中说出的这番话不敢置信,旧事过去已经一十九年,他说过的话自己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了,面前的这个人他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清楚,一字不漏。 “你是段家余孽?”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十九年前,大理段氏皇朝覆灭,侥幸活下来的小王爷段向南带领家人隐姓埋名偏安一隅,你们一伙贼人端着扫清他国余孽的名目杀入段家,屠戮他满门连带奴仆共三十二条人命,其实,不过是贪图段家带进中原的家财和两本武功秘籍。段家财宝数额巨大,被秘密藏起来,藏宝地点绘成地图纹在了小王爷段向南后背,为此,你们割下了他的皮,就是我手里这张,对吧?” 胤千雪抖抖手中的皮子,轻如绢布薄薄一张,这十九年来却如同一方磐石压在他心里,压得他终日不敢松懈,埋头苦练武功,只为这一日报仇寻回,葬入父母坟墓,也算是为父亲落个全须全影。 泛黄色的皮子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下,看得人心头一寒。 谁又能想得到这居然是张人皮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章 终有报(一) “得到藏宝图之后,你又以他妻子孩儿之命相要挟,逼他交出段家世代传习的凌霄剑法和敛华心经。甚至当着他的面让人侮辱并杀害了他的妻子。长子只有八岁,被你一掌打入院中水井溺毙,幼子尚不足月,被你的得力手下,也就是路完康扔到牲口棚里生生地喂了猪!喂了猪!!!” 这三个字几乎是胤千雪吼出来的,他白皙的脸因为愤怒已是面色潮红青筋暴露,说话的时候额头两边的太阳穴一鼓一鼓地,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心中压制不住的怒火点燃焚烧。 说到这时他愤怒地一拳打在花梨木桌子上,厚达三寸的桌子整个向下一沉,四个桌腿出腾出一些细小粉尘“轰”地一声,桌腿齐齐断裂,桌子歪歪斜斜倒在地上,桌上的珍馐美酒洒得遍地都是,陆清尘甚至看到他拳头打在地方凹进去个印,这一拳力量之大,真是让他大为震惊。 “想必上天怜悯我段家王朝倾覆之后,不忍最后一脉被你等贼人屠戮干净,佑我在井中没被淹死,待上头听不到声音之后我才从中攀爬出来,可怜我的父母弟弟都已死于你手,家中奴仆更是一个不留都被屠杀。司徒老贼,你用我段家财宝买通中州知府不追究此事,又全家迁址盤州,入行驰骋商界,你安心享受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沾满鲜血的银子都是怎么得来的!” 胤千雪越说越激动,凭空向着司徒云侯的方向一挥衣袖,一股无形的力量犹如千钧袭来,一旁的陆清尘没有站稳,被罡烈之风冲得摔倒在地打了个滚。再看司徒云侯被束缚手脚无处躲闪,重袭之下向后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雪白的墙面都凹出个人形来,墙面断裂,墙上粉尘纷纷落下在司徒云侯的头上脸上,他头发本就花白,落满尘土好不狼狈,脸上的灰尘被他口鼻狂涌而出的鲜血冲掉大半。 “爹、爹、这真的是你做的吗……” 躲在墙角呜呜痛哭的司徒清歌这会好像也明白过来了,赶紧滚爬着过来扑在她父亲身上,胡乱地想替他擦掉脸上鲜血尘土,却弄得司徒云侯脸上一片脏污。 “当年你让手下侮辱我母亲时,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刚刚看着你心爱的女儿被人侮辱,你猜我心里是不是和你当年一样,那么快意无比!”胤千雪说道。 “咳咳……”司徒云侯咳出瘀堵在喉咙中的鲜血,用力啐了出来。 “啐!是老夫当年大意了,没想到你这段家余孽掉进井里居然还能活命,好啊,真当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今日落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你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我司徒一门就是死也不会向你求饶的!”司徒云侯骂道。 “呵,痛快?我爹死得痛快么,我娘死得又痛快么,还有我那襁褓中的弟弟,哪一个死得痛快了!当年你加诸在我家人身上的痛苦,我怎么舍得不让你的家人再尝尝呢!” 胤千雪冷漠地笑笑说道:“无涯,你说那司徒清歌因你相貌较她出众而三番两次找你麻烦,想毁了你的容貌,那么她,就交给你了!” “是,宗主。” 琴无涯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慢慢走向司徒清歌。走近了,扬起给她看。手中捧着的,正是那天她指示花灵要给自己涂抹在脸上的那盒胭脂,碧绿的盒子在她白皙的手中像是发出幽幽的光。 “刚刚去找东西时百灵顺便也给大小姐你带了份礼物,很熟悉吧,想必大小姐定会喜欢,涂在脸上也会漂亮许多。” 司徒清歌看着那个胭脂盒眼中满是惊恐,她一边嗫嚅着“不要不要”,一边一点一点向蹭着直至又退回墙角,见后面没路了便用双手捂在脸上,哭喊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百灵你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见百灵仍旧在步步逼近,她突然往旁边一窜抱住呆立在一旁的陆清尘的腿,边抱着边磕头,求陆清尘帮帮她。 陆清尘脑中还在回味着胤千雪说的话,猛然被司徒清歌抱住,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走到身边的陌生的百灵,他结结巴巴地说:“百、额,不,无、无涯你、你能不能……” “你还准备做滥好人吗?”琴无涯问。 陆清尘本来也没想好后半句话,登时给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月前,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胭脂盒,只是双方对调了,报应来得之快让人不禁乍舌。 “我是想说,倒不如给她个痛快吧,反正你们是来报仇的,直接杀死也就得了,何必再折磨一番。”陆清尘说。 “算你还有点长进。” 琴无涯突然笑了,笑得欣慰笑得灿烂,她本来的相貌比那做出来的白灵相貌要漂亮许多,这一笑看着和春日灿阳一般明媚,陆清尘的眼睛仿佛都被照亮了。 却不料这时抱在陆清尘腿上的司徒清歌却突然跳起,一把拔下头上的发簪,向着琴无涯的脸上戳去。那是个金凤衔穗的发簪,清晨她才让下人小心翼翼地从首饰盒中取出,为她戴上的。只是为了在长青宗主面前更漂亮迷人一点,却没想到,这会儿用上了。发簪是金银合制的,簪针闪闪发亮,若是全力之下刺在脸上,恐怕再长一些就能刺个对穿了。 看来她在自知逃生无望之下竟然想拼个鱼死网破,豁出全力也要拖这个不知道到底是百灵还是无涯的女子去死。 琴无涯反应很快,闪光之间便钳住了司徒清歌握着簪子的手顺势狠狠一捏,只听“嘎吱”一声,嫩如葱白的手就毫无知觉的垂下了,红色的指甲似乎也没了生气。 “啊……” 司徒清歌的哭喊声刚要逃出嗓子,她修长的脖子也被捏住了,随着琴无涯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她的嗓子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脸上涨红,手脚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你看,我都还没想要她的命,她却已经想要杀我了,陆先生,我听你的,让她死得痛快一点。” 琴无涯单手拿着胭脂盒,手指轻轻一摁便打开,将里面红色的粉末,倒一些在司徒清歌已经涨得通红的脸上,又将剩余的倒进了她因为缺氧而大张的嘴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八章 终有报(二) 司徒清歌已经喊不出声音了,她的双眼直直地瞪着,眼中血丝崩现,脸上被倒了粉末的地方开始变得湿润,像是于无中生出了点点水珠,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氤氲出来。慢慢地,她大脸上开始有水珠互相融合,蜿蜒流下。 琴无涯嫌恶地松开了手,司徒清歌跪倒在地上,像是离了水垂死挣扎的鱼一般,身体一颤一颤地,她用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十分痛苦地却又发不出声音,低着头,脸下方的地板上滴落不少水珠。 陆清尘也赶忙向旁边退两步,惊恐地看着司徒清歌痛苦的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徒清歌再次抬起头时,眼下的皮肉都快掉干净了,白惨惨的头骨隐约露出,脖颈下方也不断地流出血水,看着甚是恐怖。也不知道她当初在胭脂盒里放了什么药,杀伤力竟如此之大,如今作用在她自己脸上,也是她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陆清尘看她像金鱼一样痛苦得突出来的眼睛,实在是于心不忍,觉得与其这么痛苦地挣扎还不如死了痛快。就从地上捡起一把不知道是谁掉落的刀,双手握住,闭着眼,一刀捅进了司徒清歌的前胸,了结了她的痛苦。 司徒清歌倒在地上,眼睛几乎要瞪在眼眶之外,下半张脸已是空空如也,牙齿都露在外面,死得甚为丑陋恐怖。她曾经因为对别人皮相上的嫉妒,不知毁了多少姑娘,如今,终于也是毁了自己。 陆清尘试着把刀拔下来,试了两次却完全拔不下来。琴无涯摇摇头,上前用脚踩着尸体前胸,一把拔下,递给他嗔怪着说道:“滥好人,多管闲事,这药吃下去用不了多久她自然会死,要你多此一举用刀杀了她?” 陆清尘讪讪地接过刀又觉得不妥,转手扔在地上,略有些惭愧地说:“我这人就是心肠软,不想见她太受罪……” 琴无涯瞪了他一眼,退回到胤千雪身边。 胤千雪又对司徒云侯说道:“现在你们司徒家只剩下你和你那宝贝孙子了,告诉我当年,你是从何得知我段家的地图和秘籍,我便考虑让你孙子死得痛快一点,不然,你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和我那弟弟一样,被活生生吃掉。无涯说,你这偌大的山庄里没有养猪,倒是让我着实很失望,不过你放心,我们长青宗所在的盘云山中有一种可以食肉噬骨的红蚂蚁,我为你准备了很多。你若是有雅兴,可以和我一同欣赏它们是怎么一点点吃掉你孙子的。” 胤千雪说罢,身后的刀疤脸从一旁拿出个白色石盒,捧到司徒云侯面前,将盖子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蚂蚁,个头将近半寸长,通体发红,在盒子里面悉悉索索地四处爬动,像是饥饿无比在找吃的。 司徒云侯瞪着通红的眼睛,紧咬着牙齿像是想要咒骂,却没骂出来。眼见得,今天这一家人是都活不成了,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看着他一向最疼爱的宝贝孙子被人一刀杀死在他面前,看他又怎么忍心让这孩子临死之前再遭受这样的折磨,他恨恨地迟疑一会儿,说道。 “你答应放我孙儿一条活路,我便告诉你!” “一条活路?” 胤千雪突然笑了,笑得从容淡定云淡风轻:“好,我答应你。” “你发誓!”司徒云侯并不相信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胤千雪发誓,若司徒云侯将所有事告知于我,我便放他孙儿一条活路,若有违此誓,受雷霆万击之刑!”胤千雪举手发誓道。 司徒云侯看了他一眼,见他誓言发得郑重,思索再三终于决定说了。 “唐知年……” 胤千雪听到这个名字,面上波澜不惊,闭上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清尘看着他刀刻般的脸颊上两腮的肌肉反复鼓动,嘴里像是在咬着什么。 “当年我初入江湖,行事狠辣树敌无数,被人寻仇之时曾得他庇护。他许诺我,为他谋了这份意外财富便可以让我以后行走江湖不用再担惊受怕,事成之后还会分我一笔银钱让我将来衣食无忧。所以,那日杀进你家的人马里,多数都是他提供给我的人。” “唐知年、唐知年……” 胤千雪睁开眼,眼睑泛红,嘴里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 “宗主,唐知年是昌永镖局的总镖头。”身后的刀疤脸说道。 “唐知鹤的弟弟,我早该想到是他!” “大理国未破之时,我父虽贵为汝南王却天性不喜参政、好寄情山水。周游列国时曾在中州遇险,偶遇唐知鹤,幸得他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命,二人相谈甚欢义结金兰。后来大理王朝覆灭。父亲带着全家奔逃至中州,也是靠他相助得以安身保命。那时,他刚刚创立了昌永镖局,是总镖头。我家破之后,曾想去上门求助寻求庇护,谁想到,才到镖局门前就看到了高挂的白麻丧幡。我那时衣衫褴褛全身脏污如同乞丐一般,见门里走出个衣着华贵之人,我便想上前打听,没想到那人还未等我说话便一脚将我远远踹开,像踢走一条讨食的狗一样。他身后有人上前又踹了我两脚说,哪来的小畜生居然敢进我们镖局乞食,不长眼的东西。见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回头又对那人卑躬屈膝地谄媚道,二爷今日才坐上这总镖头的位置,别让这小畜生坏了您的心情。我那时虽小,也知道这昌永镖局已经给不了我任何帮助,或者哪怕是怜悯都不会有一分。无奈之下我这才一路乞讨到了宣凌峰拜入长青宗门下。” 胤千雪说起这段过往,语气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十九年前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先是经历国破流离奔走逃难,后又家破人亡走投无路,搁寻常家的孩子可能早就死掉了,他是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才走到今天,心中对当初屠戮他全家的司徒云侯岂止是彻骨之恨啊。 看他副这波澜不惊的样子,是多年困苦磨砺才能打造出的淡定。这份从容淡定背后不知道有着多少个思念双亲的不眠之夜,多少个埋头苦练勤学武艺的清晨到日落,他如何能不恨? “后来我得知,那唐知鹤是被人寻仇杀害的。我记得唐知鹤与我父亲年纪相仿,正是中年身强体健之时,却在我家被灭之时也同时被害了,倒真是十分蹊跷。他武艺高强,外人恐怕不容易近身,现在想想,只怕他的死和唐知年也脱不开关系吧。”胤千雪说道。 “那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如何得知,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落在你手里我自知性命难保,你随时都可以下手,不过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放了我那孙儿。”司徒云侯说。 “还有个问题,从我家抢走的凌霄剑谱和敛华心经在哪里?”胤千雪问道。 司徒云侯深吸一口气说道:“剑谱被唐知年拿走了,心经在我手里,只是去年山庄书房被人盗了,发现时里面被人放了一把火,火被扑灭后,心经被烧得只剩下半本,也已经被水洇湿看不清字迹了,我便索性将它也烧了。” 胤千雪看他的样子觉得不像是说谎,转而看向琴无涯向她求证。 琴无涯点点头说:“确有此事,去年冬季,司徒云侯的书房被人放了一把火,也没能捉住凶手。但是秘籍是否被焚毁,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陆清尘在旁边听着,暗自心想:他看到小少爷的本子时是去年秋季,后来庄主的书房着火,他也是知道的,会不会那本子上记录的就是这宗主要寻找的敛华心经?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时就听胤千雪说道。 “那心经想必你已经看过了吧,写出来!” “敛华心经与我自身武功相冲,所以我并没有练过,当年也确实翻过几次,觉得没用便束之高阁没再看过,过了这么多年,谁还记得里面写得是什么!” 胤千雪沉思片刻,雪亮的眼睛盯着司徒云侯,轻笑了一下说道:“金甲,倒吧。” “小人!胤千雪你个小人!言而无信,你他娘的忘了刚刚发得誓了吗!” 司徒云侯见胤千雪下令要那刀疤脸将蚂蚁倒在孙子身上,愤怒不已,一改他往日身为一庄之主的雍容气度,破口大骂道。 “我既然答应你给他留一条活路又怎会言而无信,只不过,这活路也要看是怎么个活法,我肯定会给他留条命的,不过是等他尝完这万千红蚁啃噬之苦,偿还了我弟弟的债再说。”胤千雪说道。 “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九章 终有报(三) 旁边的刀疤脸男子得令,打开石盒盖子,双手端起就要往昏睡在地的司徒雷身上倒。红色的蚂蚁似乎已经闻到了肉香,在盒子里暴躁地四处爬动寻找食物。 眼看着石盒越来越倾斜,陆清尘刚要伸手阻拦,嘴里的“慢着”两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啪啪”几声,靠在墙边的司徒云侯突然间脸上红光大现,额头青筋迸发,手臂大腿的肌肉块块暴起,束缚手脚的麻绳随之根根断裂,瞬间就摆脱了束缚从地上弹起,十指如钩地向着胤千雪的方向弹射出去,像是要用手插进他的胸膛。 端着石盒的金甲猝不及防之下,被司徒云侯掠过身侧之时以诡异的角度一脚踢开,飞出去撞在一旁的屏风上,滚出去老远,手中的盒子也摔在一旁碎了满地,里面没被砸死的红蚂蚁如潮水般爬出,向着离得最近的司徒清歌的尸体上爬去。 胤千雪也没有料到被点了麻穴的司徒云侯竟然能自行解开穴道,暴起杀人,眨眼之间见他已经快到面前,一脚便将倾倒在地上沉重的花梨木桌踢起阻拦,桌子竟然在半空中竖贯在二人中间,顷刻,便好像承受不住双方的压力,自中间断裂破碎。 完整的桌子从半空掉落在地上,化成一地碎块,司徒云侯的手却已距离胤千雪前胸不足一尺范围内,眼看尖利十指就要穿破胤千雪的胸膛,却不知为何静止住了,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胤千雪的周身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一样,衣衫无风自动。司徒云侯的手眼看便可触到他的身体,却真真是分毫不能再靠近。这分秒之间,就见胤千雪的手中结了个奇特的手型,像是有了无穷之力,轻轻一拂便将司徒云侯要贯穿他胸膛的手掌拂开,另一只手反倒一掌打在了他的胸前,将他打得原路飞了回去,撞在半空的墙上。 还没等司徒云侯从墙上掉落在地,就见散落在地上的圆桌碎片仿佛被人指挥一般,从地上腾起几片,箭一般射了出去,扎在司徒云侯的四肢上,将他生生钉在了墙上。 几缕鲜血顺着雪白的墙面流下,司徒云侯好像瞬间苍老了数年一般,垂着头被钉在那里,神采凄凄奄奄一息。 “我今日既然敢寻仇上门,又怎会不防备你的玄破功?这破釜沉舟的招数用出来,只怕不用我动手,你也活不过半个时辰了。还好,留点时间,让你慢慢欣赏你的宝贝孙子是怎么死的。”胤千雪整整衣衫,玩味地说。 司徒云侯侧低着头,似乎连抬起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眼神微有些涣散,缓慢而茫然地转着眼球,像是在寻找声音来源,确定了大概方向,便有气无力地准备说话,刚一张嘴,一口鲜血就先喷涌而出。 “想不到,这长青宗尤老怪居然把他穷半生之精力琢磨出来的无妄神功传给了你。咳咳,他一个老鳏夫身后无人,不是听说要带进棺材里吗,却居然传给你一个外姓之人,真是没想到啊……”司徒云侯边咳血边说道。 此刻,他一个垂死之人,说一个字就要浪费很大气力,被钉在墙上犹如风中烛火般摇摇欲熄。 “你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胤千雪从容地坐在身后唯一一把还立着的椅子上,掸掸衣服上的土,好整以暇地说:“我大理国虽然地处偏远,可我母亲却是中原人,我随母姓胤,胤夜岚便是我的姨母……” “怪不得,怪不得,天意如此啊,咳咳,反正我的命已经不过半个时辰,你要放蚂蚁就放吧,大不了我咬舌自尽不看便是……” 司徒云侯看看躺在地上的儿子儿媳和已经被红蚂蚁啃得露出生生白骨的女儿,再看看一直昏睡不醒的孙子,无力地闭上了眼准备受死。想着自己司徒家终是气数已尽,再无回天之力了,想来是因果报应不爽,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倒在一旁不能动也不能说的管家路完康听到庄主这样说,此时却拼命挣扎,瞪大了眼睛盯着胤千雪,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他被点了哑穴,有口难言,着急的口中的涎液都流在地上,僵硬的手脚暗暗颤抖。 胤千雪对着琴无涯使个眼色,琴无涯上前解开路完康的哑穴,他躺在地上说:“庄主您大义赴死,可是小少爷呢,您难道忍心他就这样被万蚁啃食全身、名目全非的苟活吗?” 他转而又对胤千雪说:“胤宗主,今天落在你们手上,我路完康也无话可说,刚刚你已经发过誓要留我们小少爷一条活路,现在我要跟你做笔交易,换我们小少爷完好无缺!” “和我交易?那要看你的筹码够不够。”胤千雪说道。 “够不够你自己掂量。胤宗主,你弟弟并没有死!你既然想让小少爷受红蚁啃噬之苦偿还你弟弟的命债,他没死,小少爷也就不用还了吧,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下落,这个交易不赔吧!”路完康说。 胤千雪的眼睛瞬间雪亮,一展衣袖便掠至路完康身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厉声问道:“他在哪?” 路完康的脸涨的如同猪肝色一般,圆目眦裂,全身僵硬地抖动如同脱水的鱼。眼看着就要被掐断喉咙了,胤千雪终于将手缓缓松开,又将他仍倒在地上。 胤千雪站起身说道“若有半分虚言,把你千刀万剐!” 路完康被松开后,剧烈地咳了半晌,终于顺平了胸中的气息,笑着说道“胤宗主,这是同意了?” “若待我查证你所言为虚,不光是你,他的命我也不会留!”胤千雪指着司徒雷说道。 路完康看了一眼司徒云侯说道“这件事连庄主都不知情。当年,庄主确实是准备斩草除根,派我将那婴儿扔进牲口棚喂猪。我还记得当时那牲口棚建在前院中西墙一侧,我抱着那婴孩走到栅栏外,刚想抬手将他扔进猪圈,就发现了尾随我们而来的夫人……” 听到这,司徒云侯蓦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路完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章 终有报(四) 路完康似是有些愧疚地低下头,说:“庄主,您还记得吗,那时大少爷已经八岁有余,身体羸弱不能习武,所以夫人一直想为您再生个麟儿。可是夫人先后两次怀孕却都未能保住,一直嗔怒于您杀孽太多。您带人偷袭段家时夫人又怀上一胎,所以便瞒着她。可是夫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尾随着找了过来。夫人见我要将那婴儿扔进猪圈,自然母性大发心生怜悯,一把抢了过去。她知道庄主您一向斩草除根从不留情的做法,便让我回去,待您问起来就说已经被猪吃了,她带着那孩子坐上马车走了。” “走了?带到哪里去了?”胤千雪问道。 “那晚回来之后,我曾私下问过夫人,夫人说她将那婴儿送到了常去拜佛上香的大雷鸣寺,说那孩子若自小在寺院中长大,就是将来有缘得知了身世想必也已经佛根深种慈悲为怀,不会向我司徒家寻仇。后来,夫人就顺利怀胎生下了大小姐……庄主,夫人、夫人她当年也是太想为您再生个孩子了,后来,她总是在四下无人之时,对我说她一向身子孱弱,自知不能陪您白头,若不多生几个子女在您膝下围绕,她怕将来您孤单啊……”路完康呜咽着说。 此时的司徒云侯已是浊泪横流,毫无神采的眼睛溢满泪水在灼灼跳动的烛火映照下,深情无比。枕边人穷尽一生气力只想为她多生几个孩子伴他左右,不然何至于在生第三个孩子时气血两亏,母子双亡。他前半辈子想要称霸武林,后半辈子却想驰骋商界,总是抽不出太多时间陪她,让她孤单半生只能对镜自怜,满心孤苦却无人可说。 “芸娘,芸娘,是我对不住你,我来找你了……” “噗” 司徒云侯一口血喷出老远,整个人都犹如无骨风筝般绵绵瘫软,灰色的眼中瞳孔渐渐散漫,没了气息。 “胤宗主,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记住你答应的,放过小少爷。”路完康转脸又看着司徒云侯的尸体喃喃道:“庄主,庄主,天上地下,老奴都追随您……” 言罢,竟然狠狠一咬舌头,嘴角淌下一串鲜血,自尽而亡了。 窗外依旧星月生辉姣姣光洁,照进花厅门前的一方地上,映着地上遍布的殷殷血迹,煞是刺眼。转眼间,司徒云侯一家人的鲜活人命除了小孙子司徒雷了都已死个干净。 胤千雪自听完路完康说话就面无表情,这会,他看看仍在昏睡的司徒雷,走了过去。 他刚迈一步,陆清尘也上前迈了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陆先生,别这么不知死活!”琴无涯警告道。 “我、我陆清尘虽为一介书生,满肠酸腐意气,但今日、今日你若执意要学司徒庄主斩草除根,我、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将你拦下!稚子无辜,焉受其累!” 陆清尘自知不会武功,磕磕绊绊地对胤千雪说道。 他说的同时,眼光还在四下打量,寻思要不要捡起一把刀,更有气势一些还能壮壮胆。却又一想,司徒庄主武功那么高就瞬间就被打倒了,他别说是拿一把刀,就是抗上一捆刀怕都是没用的,也就作罢了。 “无知蝼蚁,妄想撼树!” 先前被司徒云侯暴起之时一脚踢出去的金甲,在一旁伸手便一拳向着陆清尘打过来。陆清尘毫无准备,只觉得一道风在耳边呼呼袭来,还没等他抬手阻拦,就见胤千雪扬手挥了挥衣袖,已经擦到耳朵的拳头就消失了。 金甲被那衣袖挥得向后翻了个跟头,堪堪站住,赶紧躬身道:“宗主赎罪。” “我堂堂一宗之主,会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胤千雪袖袍一展背手而站,睥睨地看着陆清尘说道。 “你以为我们宗主和那司徒老贼一样是个滥杀无辜的心狠手辣之人?” 琴无涯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清尘,说:“这山庄上下五十六口,庄主只杀了那些曾经跟着司徒老贼烧杀掳掠的会武功的人,其他的丫鬟奴仆都在囚在后院。说你是个滥好人,居然还要胡乱揣测我们宗主!” “啊,可、可是,他刚刚明明还想杀我呢,我也不是那烧杀掳掠的坏人啊!”陆清尘结巴道。 “谁让你撒谎说是我的朋友呢,我琴无涯除了宗门中人之外没有朋友,你只是百灵的朋友,却不是我的。”琴无涯板起脸说道。 “金甲,把这孩子放到车上带回宗门;萧木,快马赶回中州,去大雷鸣寺打探,看这路完康所说是真是假;即墨炙,善后。” 交代完,胤千雪转身看着琴无涯,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说道:“我只给你这一次撒谎的机会!”说完长袍一甩,转身出了长厅。 陆清尘突然发现,这长青宗主笑起来竟然也有几分暖意。 一个黑衣人俯首得令,转身出去了,金甲上前抱起司徒雷也走了出去。 最初挟持陆清尘的男子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刀,玩世不恭地看着琴无涯说:“女人啊,啧啧啧……” 琴无涯有些恼怒地白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陆清尘,跺跺脚扭头走了。 只剩下陆清尘呆呆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他想问琴无涯去哪里,又觉得此时他们宗主大仇得报,她肯定会随行一起回长青宗,自己也不算她的朋友,问或不问,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大书生,难不成还要我请你出去吗?”留下的那个叫即墨炙的男子说道。 陆清尘回自己房中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打好包袱挎在肩上走出山庄大门。门前空无一人,长青宗的人应该都已经离开了。身后的院中燃起腾腾火光,他转身看着山庄漆黑的大门,闻着空气中隐隐飘来的焦糊味,茫然地看着四周黑夜中远处的数盏星点灯火,不知该去向何处。 他平日住在山庄很少出门,几乎用不到银子,便很少去账房支取,房间里只有零碎几角散银,根本用不了几天。 想想自己眼下已经无处落脚,顿时觉得落魄无比。 突然,他感觉一阵风吹过,即墨炙不知从哪里轻轻巧巧地一个翻身落在他面前的地上,一脸的不耐烦。 “喏,无涯嘱咐我交给你的!” 说罢,一个绯色的银袋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他怀里。 陆清尘手忙脚乱地接住沉甸甸的钱袋,再抬头看时,即墨炙已经几个飞跳起落瞬间不见了踪影。 钱袋很沉,沉得像是挂在了喉咙上,噎噎的。里面大约有二三十两银子,捧在陆清尘的手上却像是捧着千万斤的人情,重于一切。 “无涯,琴无涯……” 陆清尘喃喃着将钱袋揣进怀里,向长街走去。 身后的黑暗里,坐在墙头的即墨炙满脸的不屑,捅捅托腮沉思的琴无涯:“喏,你的陆先生已经走了,还看哪,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书呆子一个,哪有我帅!” “他还入不了本姑娘的眼,只不过,若换了你手无缚鸡之力,未必像他一样有胆识,敢在宗主面前挺身而出。” 琴无涯站起身整整衣衫,纵身跳下墙头,飘逸的长发甩进夜风。 “女人啊,啧啧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一章 归乡 大周国自立国以来,将国土分为十二州府,国土面积宽广,东临苍茫大海遥遥无边,北靠莽莽荒林,荒林以及更北的地方乃是北拓国境,西面是巍峨群山,长年白雪盖顶杳无人烟,南以中州府城外的子牙河为界,向南是刚刚推翻大理、建国一十九年的大巍国。 大周国内一条澜源江自西边雪山蜿蜒汇聚而下将十二州南北均分,流入宽广大海,江南江北各占六州。 江南淮州居中,南下是中州,北上是卞州,西临盤州,东临兖州,再往东就是靠海的青州。 陆清尘的家乡就是淮州府内的阳溪郡中绥阳城镇。 他挎着包袱站在绥阳城下,抬头看着城门上黑色的大字,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快两年了,这两年期间没回来过,也没有寄过一封家书,父母不知道要如何担心,恐怕一会儿见了面就要狠狠责备他了。 “骂吧,狠狠骂我一顿吧,我心里也能好受些。”陆清尘默默地想。 当年他负气辞官,然后离家出走,母亲哭红的双眼和父亲恨铁不成钢连连叹气的场景都还会时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时他也恨自己,也想过恨她,恨时光飞逝不能重头,恨世间的阴错阳差失之交臂。可是,每每想起终归还是恼自己,为何那时迷失在懵懂的情感中,只想活成她想要的样子,却最终不敌女人心的善变。 他哪里懂得,女人想要的竟可以有那么多。 我放弃毕生心愿,只为去争取你想要的一切,而我双手奉上,你却又将我弃之如敝屣…… “摇摇、摇摇……”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陆清尘失神的眼睛被刺得蒙上一层淡淡水雾,他闭上眼,缓缓将湿润挤压回去。 “这是最后一次了……” 陆清尘睁着微红的眼眸,拢了拢肩上的包袱,缓缓地进了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二章 悔不当初 天色阴沉,微云将雨。 未燃尽的纸钱被风吹起,最后的点点火光化作黑色烟尘,随风飘散不见踪迹。偶尔几个火星高高蹦起,落在陆清尘身穿的白色丧服上,立时烫出几个糊焦的小洞。 陆清尘全然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红着眼兀自在墓前狠狠地磕着头,身后的丫鬟小翠见他自到了坟前就开始磕头,这会儿都已经不知道磕了多少个了,苍白的额头早已一片青紫,慌忙连劝 带拉地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少爷,您莫再自责了,人死不能复生,老爷九泉之下若知道您如此诚心悔过,也定会原谅您的。以后家中就只剩您和夫人了,您要好好的,夫人还要指望您呢!” 小翠将陆清尘从地上搀起来,这才发现他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伤口上沾满纸灰尘土,脏污不堪。 火光已尽数熄灭,无数翻卷的纸灰盘旋在青白色的墓碑前,又慢慢粉碎落下,落在碑前的那一方有些暗红色的黄土地上。 枯草丛生的乡间小路上,小翠扶着浑浑噩噩的陆清尘跌跌撞撞地走着,她从怀中掏出手帕试探着想为陆清尘擦掉额头上的尘土和血痂,又怕弄疼了他,几番犹豫之下,只好作罢。 夕阳映在陆清尘布满阴霾的眼中似是又腾起层层水雾,他凌乱的黑发和苍白的脸上都是尘土,紧紧抿着发白的嘴唇一言不发地向前迈着步。 小翠看着少爷如此难过失神,又想起两年前他自京城回来那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样子,心里不住地揪着疼着。昔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眼神永远温暖得如同和煦春风的少爷,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年前家中出现变故,老爷过世,临死之前还在喊着少爷的名字,怕他独自离家吃苦受罪。夫人自老爷过世之后就一蹶不振,终日奄奄以泪洗面,如今少爷回来,家中已是物是人非,除了 夫人,就只剩下她和看门的老刘头,其他的妈妈丫鬟们早就都被遣散了。 微凉的风中,宅门上两展破旧的灯笼翻滚摆动,看着好不凄凉。 刚迈上台阶,看门的老刘头见少爷回来赶忙迎上前,见他额头一片血污,心疼得不住地埋怨小翠为什么不劝住少爷。 小翠想辩解却又没说出口,想想也确实是自己没看住,只好瘪着嘴低着头用力地跺了跺脚。 老刘头说:“夫人本来吩咐了让少爷您回来之后直接去祠堂的,可这额头上都磕破了伤,您还是先让翠儿给您清洗干净,老奴给您覆上点药粉再过去吧,可别留疤坏了相貌!” 陆清尘摇了摇头,无神的眼眸中似是有些微光闪烁,却还是一言不发,向着祠堂走去。 小翠和老刘头站在门口看着他倔强的背影,都叹口气,摇了摇头。 祠堂里,憔悴的陆夫人正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他,单薄枯槁的身形让宽大的太师椅衬托得更显瘦弱。她面色枯黄毫无血色,微红的眼睛紧盯着沉默着走进来的陆清尘,瞬间,泪水就蓄满了眼眶。 “跪下!” 话语中透露无比威严,沙哑的嗓音里还夹带着因丈夫离世而仍未走出的悲伤和对儿子离家两年音信全无的怒气! “在陆家列祖列宗面前,给你爹认错?” 陆清尘顺从地跪倒在地上,沉默不语。 认错!认错! 他在心中认了无数次错,若是能换回个后悔的机会,他愿以心头之血挥笔写出悔过书,可是,认再多的错,爹爹也听不到了。 “娘,我爹他因何而死,去年我离家时,他明明还是身强体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过世了?”陆清尘红着眼圈问道, “住口,还不是因为你,私自辞了官又离家出走,你爹他才会、才会被气得怒火攻心卧床不起。你走之后,一封家书也不曾托人捎回来,他日日为你担心受怕,怕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拖了半年,这才郁郁而终撒手而去,你说你、你……” 陆夫人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自你小,爹娘便将你捧在手心,宝贝得不行,谁想经把你宠溺的如此自私,任意妄为,你私自辞官,连为何都不告诉我们,离家出走,又不知捎信回来报个平安,你让娘为你好生担心……” 陆清尘跪在地上“咚咚”连磕响头,边磕头边嗫嚅着:“爹,是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如今你还不告诉爹娘,你是为何辞官吗?” 是啊,为何辞官?为何? 陆清尘紧紧地攥着双手,手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愈发苍白,手背上青筋暴露。 陆夫人盯着儿子清瘦的脸庞,看他脸颊上的肌肉似乎都在隐隐跳动,相必是在紧咬牙关。她至今不知道当年陆清尘进京赶考那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明明已经高中状元钦点为官,却又有 什么事能让他放弃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官职,落魄回乡。眼下看他的样子里分明有着无尽的隐忍、愤怒和悲伤。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当年,她和丈夫成亲十余年才意外得了这个孩子,终于圆了自己做母亲的梦,多年来宠爱有加,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幼时,他曾立志习武,丈夫为他四处托人寻找门路,她为此甚至和丈夫整整半个月没有说话。这样宝贝到心肺的孩子,她怎么舍得他离开自己身边去别的地方学习拳脚,练武场上刀枪无眼,他若是不小心被别人打伤打坏了,她该是有多么心疼。 可是看彼时小小的他对习武有着那样倔强的眼神,她还是让步了,放开手,让他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此后三年,虽然每年他都会回来探亲,却也依旧无法填补她的爱子之心思子之情。后来他弃武从文归来,她当真以为是天上的观世音菩萨听到了自己终日的诚心祷告,让他扭转了心。却没想,到头来,欢喜一场却落个这样的结果。 陆夫人心底无声地叹息着:终是自己太娇惯他了! 陆清尘自回家得知父亲去世就脑中一片空白,此时母亲问起辞官缘由,他终于是越过茫茫悲痛再次想起了那个璀璨如星辰的眼神。 那个曾经温暖的散发无尽温柔光芒的让他放弃梦想不顾一切考取功名的眼神、那个如今冰冷的视他如无物的让他心灰意冷放弃官位的眼神。 都是出自她。 得也为她,失也为她。 高中状元为她,辞官,亦是为她! 为她倾尽十一年光阴寒窗苦读、为她星夜兼程奔走京城参加科举、为她高中状元远赴郡中相告,为她……亦或是为自己……编织憧憬了十一年的梦,终于是,破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三章 往事如烟 陆家本是书香门第,陆老爷进士出身,未进仕途转而经商,家业不大倒也是攒下了个绸缎庄。他多年无子,自从有了陆清尘自是十分宠爱,而陆清尘年幼时便极其聪慧,三岁识文断字,五岁出口成章,是人人交口称赞的神童。陆家上下对他给予了很大的期望,都希望他长大了可以考取功名,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 六岁时,他好武的玩伴无意间在他面前耍弄了几下小木剑,将他深深吸引。于是他便幻想长大了做个策马扬鞭仗剑天涯的侠士,为此,和父亲撒娇赌气,闹了好一通。陆老爷拗不过他,只好四处寻找门路,又花了百两银子,终于是将他送进了远在百里之外的中州最大的帮派穹苍派门下,做了门主叶荼渊的弟子。 他是门主最小的弟子,入门晚,只能先学习最基本的马步拳脚,虽然偶尔受师兄们明里暗里的欺负,却凭着心里对仗剑江湖的无比向往而坚持了下来。谁曾想,只坚持了三年,曾经那个宏远伟大的梦想却因为一个璀璨的眼神,土崩瓦解了。 那个春日午后,又被师兄欺负而留下打扫练武场的他看到了偷偷跟随门主溜到练武场来玩耍的小女孩。他已经记不清那天武场外的桃花是什么颜色,也不记得那天是否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却记得她粉色缀鹅黄边的裙裳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得明亮星光…… 她叫叶步摇,是门主的女儿。 因为年龄相仿,二人很快便熟悉了。她便时常溜来找他聊天玩耍,自那之后,他觉得自己变得聒噪了,总想围着她滔滔不绝地把所有自己知道的、喜欢的都说给她听;同时,他也变得安静了,喜欢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倾听她对他讲自己喜欢什么颜色的裙子,爱吃什么味道的菜肴。她的身上总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让年幼的他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 直到那天,她说,她喜欢他,因为他不像其他师兄们一样只知道练拳比武,言语之间都是莽夫之争。他会在看到春花吐蕊时随口吟出应景的诗句,也会写出潇洒飘逸的书法,他身上特立独行的书卷气让她无比羡慕喜爱。 同时,他便知道了:她也很羡慕那些官家夫人满头珠翠、身着华贵的绫罗绸缎,在一群仆人丫鬟的簇拥中,进出都是乘坐八抬大轿,风光无限。 她说的这些时候,漂亮的大眼睛里漫布的星光好似都绽放了烟火,灼烫着他初动的心。 他毅然决然地埋葬了自己的侠客梦,拜别了师傅,下山回了家。临走之际,让她等着他,终有一日,他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丫鬟奴仆,抬着八抬大轿来接她。 回家之后,得知他以高中榜首入朝为官发愿,父母双亲自是十分高兴,为他聘请了最好的教书先生。他便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用已经磨出薄茧的手再次拿起毛笔,投入诸子百家的书卷之中。他甚至还将临走之际她期待的眼神绘于宣纸上放在自己的书案旁,时时观看,鞭策自己在漫漫长夜中挑灯苦读,只为兑现他对她许下的那个诺言。 十一年的寒窗苦读,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头悬梁锥刺股,他都坚持了下来。金殿中,在那高坐在龙椅上头戴黄金明珠冠身穿明黄十二章祥龙袍的九五至尊面前,他亦不曾胆怯、侃侃而谈,对他提出的任何试题都能引经据典对答如流。终于,他被钦点为天德十三年科举三甲状元,经过殿试被直接任命为翰林院编修,正六品官职。 他兴奋得都没有跟随报喜的仪仗回乡禀告父母,而是直接奔去中州,只想第一时间将喜讯分享于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她。却没想到,她的身侧已经站了另一个男人。 一个言语粗鄙身形高壮的男人、一个她曾经嗤之以鼻的莽夫! 她的模样和他无数次幻想中的没有太多差别,只是更加亭亭玉立明艳动人。可是,她明亮的眼眸看向他时却没有了温暖的笑意,而变成了冷漠和些许讥讽。她甚至都没有多看他几眼,只是轻轻嗤笑一声,轻启一如记忆中的浅樱色薄唇冷冷地说:不记得了,即便说过,那也不过是年少无知时的玩笑话而已,你居然还当了真,简直可笑! 短短的一句话犹如雷霆般击中他的心,刹那间便将他心中的欢喜轰得粉碎如尘,灰飞烟灭。他整个人都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曾经的师兄们在旁纷纷嘲笑于他,说他是痴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居然想娶门主的女儿。 他心有不甘,提起那时与她说话的场景,甚至她当时说得每一句话,他都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却没想到,惹得她身边的男子面色阴沉,着几个下人过来,欲将他痛打一顿。 还是他曾经的师傅,门主叶荼渊出来为他解了围,却又是将他进一步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清尘,男女之情不可强求,不要再执着于此了,如今你入朝为官,与我们江湖中人本就已是陌路,从此,当不再有任何瓜葛!” 不再有!任何!瓜葛! 一句话,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本想以皇帝钦点赐官的诏书为聘,过来与她定下婚期的,却没想到,撞上了她与别的男人定下婚期。 十一年的朝思暮想辗转反侧,于这样一个温暖的春日,画上了冰冷而沉重的句号。 两扇朱红色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之时,他的心却好似缓缓裂开了,仿佛又回想起那一日他下山之时,她站在山门之下,在他耳边的轻轻呢喃:“天色渐晚,清尘哥哥路上保重,摇摇等你高中那日来前来接我”。这一幕场景每每出现在他疲惫熟睡的梦中,都能将他叫醒起来接着奋发苦读。 如今,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她不再喜欢出口成章可以吟诗作对的他,转而开始倾慕那些武艺高强鲜衣怒马、在江湖中自由行走的侠士。而他却早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终于是无缘站在她的身侧,与她同赏春日花开。 为之努力了十一年的信念在心中轰然无声崩塌,过往数年在他脑中瞬间犹如一片空白,他仿佛置身云间,轻飘飘的甚至开始有些神情恍惚,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就这样恍惚地回了京城、恍惚地辞了官、恍惚地大醉了几日、恍惚地回了家乡,恍惚地,负气离家…… 远走盤州在沧源山庄教书这两年,他早已习惯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克制自己再次想起这些过往,再次面对被她抛弃的事实。可是如今,面对父亲的死讯,他终于不得不再次面对,不得不让自己清醒起来。 他,枉读多年的圣贤书,他,何其不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四章 暗生变故 “不愿意说就一直跪在这,直到你认识到自己的自私任性为这个家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直到你明白从今天起你的肩上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直到你爹用命换来的教训能让你有所成长,不至让他生前死后都要为你操心,魂魄不安!” 陆夫人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不住地顺脸流下,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她瘦弱的手紧紧攥着太师椅的扶手,指甲划在上面,刻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陆清尘依旧一言不发,静静地跪在那里,像一尊没有了生命的雕像。 小翠进来,将陆夫人从椅子上搀扶起来,准备将她扶进厢房休息。陆老爷过世后,陆夫人就一直在操持家事等着少爷回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现在,少爷终于回来了,该让夫人好好休息了。 临出门之际,陆夫人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迈了出去。 “翠儿,你说,是不是我们平日里太娇惯他了,枉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却没想竟学得如此肆意妄为、叛经离道!” “夫人您别这么想,翠儿觉得,少爷肯定有他的苦衷,待他想明白了,自然会告诉您原因的。老爷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人死不能复生,您还要多加保重身体,您莫要再过度伤心,将来少爷还需要您的帮扶呢!” “希望他以后别在叫我失望了,那样,老爷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唉!” 小翠将陆夫人送回了房间,赶忙去端了清水毛巾送去祠堂,她刚刚找看门老刘头要来了创伤药揣在怀里,想着一并拿给少爷。他额头上的伤口沾了那些腌臜纸灰,若再不洗净上药,怕就真是要留疤了。 “少爷,让翠儿给你上点药吧,留了疤就不好了……” “有些教训,总要留点伤疤才能记得住!” 虽然陆清尘他心里也明白:有些伤痕已经刻入骨髓深入心肺,皮相上有没有疤,根本无所谓罢! 小翠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动少爷,知趣地端着东西退了出去。 已是深秋,森森凉意透过地上的黄色蒲团自膝盖而上传至全身,陆清尘全无感觉,任凭两条腿跪得麻木毫无知觉,心里却空空荡荡地毫无思绪,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老天爷终是没给这萧瑟的秋日里再增添一场冷雨,窗外只有空荡荡的风。 不知从哪里被吹过一片蜷曲枯萎的树叶,撞在廊前的红柱子上,清脆的“啪”的一声,粉碎一地,又被风悄然吹走。 夜,很漫长,失眠的夜,更是漫长得令人心寒。 “夫人,少爷已经跪了一晚上……”翠儿低声说道。 陆夫人沉默不语,这一晚,她又何尝不是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丈夫的离世已经让她无比伤心难过,这一年多来,家中诸多琐事都落在她一个妇人的肩上。终于盼到儿子回来,却又依旧什么都不对她讲,她满心的痛苦无人可说,早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想到这,陆夫人又红了眼说:“让他接着跪吧,跪到他愿意说出原因为止!” 可是再一想到儿子额头上的伤,她又有些心疼而于心不忍,便又柔声说道:“他头上的……你去给他擦净上药……轻一点,别,弄疼他!” 小翠欢喜着“哎”了一声,知道夫人已经没有那么恼少爷了,轻快跑了出去。 祠堂里。 陆清尘前日赶路回家,到家之后得到父亲去世噩耗便匆忙赶去墓地,他三餐未吃如今在祠堂中又跪了一整晚,人有些昏昏沉沉。 小翠给他上药之时,温热的毛巾敷上额头,痛感袭来才让他复而清醒了些。 “少爷,一会儿我请夫人来祠堂,您和她好生认个错,夫人这么疼您,还特意让我来给您上药,想必是准备原谅您了,您好好认错,她便不会舍得让您再跪了。” 小翠上好药之后就出去请陆夫人。 陆清尘脑中正思索着该如何向母亲解释之时,却突然听到小翠在院中喊着跑了回来 “少爷,少爷,不好啦,夫人她晕倒了” “晕倒了?快去请郎中!” 陆清尘说着便要站起来,可是双腿早已麻木不听使唤,刚要起来便又酸软地扑倒在地。 “刘伯已经去请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小翠赶紧伸手搀起陆清尘,半拖半揽着,将他扶进东厢房。 陆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般,气息微弱。 陆清尘跪卧在床前看着母亲虚弱地样子,心中悔恨难当。他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竟发现她曾经柔软的手掌上已经有了薄薄的茧子,粗糙不已。 陆清尘转头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小翠被问的一怔! “从昨天我回来,就没看到张妈和小浣她们,人都到哪里去了?” “老爷过世前,有桩买卖出了问题,绸缎庄被抵了债,家中所剩银钱不多。所以,夫人给了张妈她们每人一些银子,算是安置费,将她们遣散了,现在家中就只剩下我和看门刘伯了……”小翠低着头说。 怪不得母亲的手上会起薄茧,家中少了下人,恐怕很多事她都要躬亲而行。母亲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从未料理过家事,父亲过世,他又不在身边,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妇人想来是吃了不少苦罢! 陆清尘心中酸楚不已,看着母亲发间隐隐闪现的根根银丝,暗骂自己竟如此自私。过往十几年只顾着埋头于自己专注的事情,从未多加关心过父母双亲。如今,子欲孝而父已不在,以后一定要长久地陪在母亲身边,时时关心照顾她,才不枉读了多年圣贤书,习那忠孝仁义之礼。 身后,老刘头已经请来了郎中要为陆夫人请脉。 陆清尘慌忙起身,站到一侧,看着老郎中闭着眼细细诊脉,心中焦灼不已。 “我娘她……” “老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导致,老夫开上几付进补的药即可,少爷无需担心!”老郎中捋捋花白的胡子说道。 陆清尘松了口气,待老郎中写下药方便请他去正堂喝茶,又嘱咐小翠赶紧前去抓药。 那只小翠却很难为情地说道:“少爷,家中早就没了进项,前几日,夫人典当了几件首饰,得来的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药铺那地方又从不肯赊账……” 陆清尘从小虽然算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是吃穿不愁,从未想过有一天家中会面临如此窘境,好在他从盤州回来这路上花销不多,琴无涯赠予的银子还剩下十几俩。赶忙让小翠找出来,拿好了前去抓药。此时,他心中真真是心酸无比。 陆清尘给母亲盖好被子走出厢房,看着送走郎中的老刘头着急忙慌地去厨房烧水,赶忙喊住他,问他家中如今到底是怎么个光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五章 原来如此 老刘头放下手中的水壶,叹了口气说道:“少爷您有所不知,自您去年离家,老爷就病了,终日郁郁寡欢卧床不起。绸缎庄那边一直由管家王祈宽盯着,生意倒也还可以。后来没过多久,江北涿州府有一家舞坊来了人,说是慕名而来,订制了一批上好的云锦缎子,要赶制一批衣裳进宫为皇上献舞用。这桩买卖数额较大,人家要的又急,王祈宽不敢擅自做主就禀告了老爷。老爷那时病得恹恹的,没多想就答应了。” “然后呢?” “缎子是如期做好了,王祈宽带着店里的几个伙计去涿州交货,可没成想,租船过澜源江的时候碰上了江匪劫船,那帮心狠手辣的贼人们不光劫了咱们的货还杀了随船压货的伙计,老爷得知消息后当时就气得吐了血,没几日就撒手西去了。夫人多年来从未打理过买卖上的事,舞坊那边因为耽误了交货,来人索赔闹事,几个伙计的家里人也过来要丧葬赔钱,夫人没办法,只好抵押了绸缎庄拿银子赔钱了事。老爷走了,绸缎庄也没了,家里没了进项,夫人就把家中几个下人都遣散了。老奴自老老爷在的时候就在陆家,也是个老人了,无处可去也就留下了。小翠怕人都走了没人伺候夫人,便和老奴一起留下了。” “随船送货的人都死了吗?那家中是如何得知遇到江匪的消息呢。有没有去衙门里报官?难道官府也任由那帮穷凶极恶之徒胡作非为吗?”陆清尘问。 “除了王祈宽,几个伙计都死了。那帮江匪都是先将人砍杀再丢入江中喂鱼,王祈宽水性好,捡回一条命,不过,也断了一条胳膊。夫人给了他一笔钱回乡养老去了。出事之后,夫人曾去衙门里击鼓鸣冤,可是衙门的人说,出事是在卞州,咱们淮州府衙门管不了。夫人本想直接去卞州向上告的,可是还没等她动身,老爷就过世了。料理完老爷的丧事就紧接着与那舞坊来的人周旋,舞坊那边还没送走,几个伙计的家人又结伙来家中闹事要银子。就这么着一桩接着一桩,都处理好了,家里也囊空如洗了。后来,夫人几次着人打听,都说那卞州府衙和江匪本就官匪勾结,告了也是白告,这才作罢。家中捉襟见肘,夫人就开始变卖首饰就这么挨着过,前些日子还有人不知从哪里得知家中窘况,居然还上门问夫人要不要卖宅子。夫人没同意,这宅子可是这么多年来老爷夫人一同创下的家业,她怎么舍得离开,老爷走了,这家中一桌一椅都是念想;她也是怕少爷你哪天回来找不到家,硬是这样扛着过。夫人知道少爷您只是一时任性想不开,不然怎么会舍得丢下她和老爷……” 老刘头的话未说完,陆清尘已是眼圈通红,双目带泪。他从未想过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的母亲竟然在这一年中吃了这么多苦,他离家在外,母亲遇到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支撑到现在,如何容易?父亲在世时,她也只是个柔弱女子,不经风雨不经尘世,被保护得纤细脆弱。如今所有重担都压在她肩上,真是让她承受了太多。 “少爷你回来了就好了,以后夫人她也不用什么都自己扛着了,您要为她多多分担啊!她这一年来操持里外,很多活儿都要自己动手,着实辛苦,老奴看着都心疼啊!” 老刘头伸出手按按陆清尘的肩膀,弯腰拿起地上的水壶,接着去厨房烧水,他怕看到少爷流泪,自己也不会劝说。 陆清尘站在堂前看着湛蓝的天空,努力想将心中欲喷薄而出的苦痛压制回去。院中的梧桐树梢上,最后一片叶子从空中跌落,他的眼泪终是流了下来,这里面掺杂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这两日的愤懑终于是找到了发泄口,在这个空落落的院子里,随泪流下。 这一天开始,葬了那些儿女情长,埋了那些诗酒年华,连同儿时那个鲜衣怒马的梦,都一起湮灭吧,从此,只做个承欢母亲膝下的孝顺儿子,不再让她失望了! 陆夫人醒来时,已经是转天上午,却并没见陆清尘在床边侍奉。她心中有些难过,便唤小翠进来。 小翠端着汤药欢快地迈进厢房,告诉陆夫人说,少爷一早听老刘头说城东宗家老爷在给小外孙招个教书先生,去应招啦! 陆夫人听小翠这样说,心里终于有了些许宽慰:这孩子终归是孝顺懂事的,偶尔有个行差走错,知道错了,还是会回来的。 如今苦涩难咽的汤药喝进嘴里,都觉得回味有些丝丝甘甜了。 “我这里没事了,你告诉老刘过去县衙看看,清尘他从未和县衙的人打过交道,也不会曲意奉承,让老刘在旁盯着点我放心。”陆夫人将药碗递给小翠说道。 小翠应了,接过碗出去了。 老刘头在县衙门口挤过围观人群找到陆清尘时,只看到他通红着脸站在那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依照大周律法,辞官之人是不能再次入朝为官的。陆清尘当初辞了翰林院编修之职已然是从属其中,但是县衙里招的衙役和文书都是不在朝廷编制范围内的,本就是地方自主招纳,可他不光遭到了拒绝还受到了县衙中人的嘲笑。 “我说大状元,您不是辞官不做了吗,这正四品的翰林院编修都瞧不上,怎么还看上我们这县衙里的小小文书呀,这么屈尊降贵,咱们可受不起,咱这小庙可养不起您这尊大神!”趾高气扬的师爷挑着八字眉,手执狼毫笔对着站在堂下的陆清尘轻蔑地说。 师爷面前的桌子上就是前来应征人员的花名册,眼看着就要在陆清尘的名字上打上叉了,他刚忙上前解释道:“师爷且慢,晚生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留在京城为官,只好辞官回乡。晚生只是求个糊口之职而已,求、求师爷通融通融。” “哎呦,这话说得,求个糊口之职,哈哈,陆大少爷,这状元之才满腹经纶,到哪不能挣上大把的银子,还能缺这点蝇头?还不如把机会留给那些未中功名之人,您说是不是啊!”师爷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胡子说。 “就是,就是,中了状元还跟我们抢饭吃……” “师爷都不要你了,还赖在这不走,真给我们文人丢脸……” “赶紧走吧走吧,别耽误我们应招……” 身后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着,陆清尘涨红着脸站在那里看着堂上的师爷轻蔑地瞟他一眼,拿着毛笔在他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下两笔,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还想上前一步理论,身后老刘一把抓住他,将他拉出了人群。 转身之际他看到一口浓痰重重地啐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少爷,老奴不是告诉过您,来了编个名字吗,怎么能让人知道您是金科状元呢!”老刘头心疼地说。 “一个文书之职,我以为凭我的才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应招上的,谁想到……”陆清尘失落地说:“没想到,还得遭了一通奚落!” “以少爷的才能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您想啊,您当初可是皇上钦点的正四品官职,这县衙老爷才是八品,师爷之职更是举人就可以任职的,放眼整个县衙论才学功名没有能和您比肩的,怎么可能容得下您呢。前来应招的都是些穷酸秀才,连个举人都考不上,看到您岂不是都嫉妒得红了眼,自然会趁机狠狠挖苦一番,给自己出出气。”老刘头说。 听到这,陆清尘叹了口气,垂丧着头说:“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倒真是读傻了,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唉!” “少爷莫急,您满肚子墨水还怕没有用武之地吗,慢慢来,总会找到合适的。”老刘头安慰道。 主仆二人正边说边走,身侧有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街道中心奔驰而过,在错身之际,骏马疾风差点带倒陆清尘,被身边的老刘头一把抓住才没有倒向马蹄下。 “哎,你怎么骑马的!”老刘头冲着飞奔出去的人影大喊道。 陆清尘站稳后,深深喘口气平复下因为紧张而狂跳不已的心,拍了拍老刘头,示意他自己没事,无需这样。 老刘头给陆清尘拍拍身上的土,闷闷地说:“这么窄的街道,马骑得这么快,伤了人可怎么办。” 两人这边正说着,骑在马上那人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回过头细细地打量着陆清尘。 陆清尘感觉到一束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抬头看向那人时,那人却已再次扬鞭策马疾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六章 祸事上门 回乡几日,还没找到合适的教书之职,陆清尘每日就在家中帮母亲料理琐事。 陆夫人每日都有儿子陪在身边,心情也开朗很多,不再终日愁眉不展。 天愈发凉了,陆夫人坐在廊前阳光直照的地方缝补衣裳,陆清尘端来一杯暖茶从房中走出来,递给她。 “娘,歇会儿眼吧,缝多了眼睛累。” 陆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接过茶杯,抬头笑笑,看着站在阳光下的陆清尘棱角分明的脸和额头处的浅浅的淡粉色伤疤,向他伸出手。 陆清尘俯身将脸凑过去,顺从地让母亲摸摸那块磕头留下的微凸痕迹。 “还是留疤了……” “娘,已经完全好了呢,一点疤不算什么。” “都怪娘,说那么重的话……” 陆夫人叹了口气,将杯子放在一旁接着说道:“你爹若是知道你额头上留了疤,怕是要恼我了,等哪日我也去了,他许是会气得不愿见我呢!” “娘您说什么呢,您身体安泰,要长命百岁的。别说那样的话,区区一个伤疤而已,我小的时候爹他还曾经告诉过我,没有疤不叫男人呢。爹怎么会怪您呢!” 陆清尘蹲下,仰头看着陆夫人一板一眼地说话。这情景像极了小时候他在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咿呀学语的样子,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些温情暖暖的场景。 陆夫人摸摸他乌黑的头发欣慰一笑,将怀中衣服上的丝线咬断,把缝好的衣服拎起来说:“快进屋穿上试试,娘给你新做的长襦,看看合身不?你小时候总是喜欢和那个宗家小子打闹,多新的衣服都是一天就脏了,气得娘都不愿意给你缝衣服了!” “好多年没穿过娘亲手做的衣服了,我还以为娘都不疼我了呢!您等着,我这就换上试试。” 陆清尘他嬉笑着从母亲手中接过衣服,转身进屋穿上给母亲看。 新长襦做得很厚,正适合现在穿,陆清尘刚穿在身上还没等扣好扣子扎上腰带,就听见外面院中传来一阵吵吵声。 “陆清尘呢,给老子出来……” 陆夫人闻言扶着椅子站起来,上前问道:“不知二位贵姓,找我儿清尘所为何事?” “滚开,叫你儿子出来!” 走在前面那个右边脸伤疤过眼耷拉着眼皮的大汉一把推开陆夫人说道。 陆夫人被那大汉用力一甩,没有站稳,直接重重摔在了地上。冰冷的地面磕着她臂骨生疼,她不禁疼得大喊一声。 陆清尘赶忙将衣服整理好走出屋子,只见两个身穿缁衣马裤,配着短刀的人满脸杀气地站在院中,恶狠狠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 “娘!” 陆清尘冲上前扶起母亲,一边搀着她一边为她轻柔磕疼的手臂。 “在下陆清尘,从未见过二位,更不曾与你们结怨,不知二位找我所为何事,又为何要欺辱我母亲?” “啐,酸囔囔的罗里吧嗦,走,我们家少爷要见你!” 大汉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说道。 “你们家少爷是谁?清尘,你可曾得罪过他?”陆夫人转头看着陆清尘担忧地问道。 “孩儿也不知,孩子从未得罪过人……” 陆清尘全然不知这刀疤眼大汉所说的{“少爷”指的是谁,再三思索仍旧没想起自己在何时曾得罪过人。 “敢问贵府上少爷名讳为何,在下从未记得得罪过谁?” 陆清尘小心问道。 “少他娘的废话,让你走就走,再废话,老子宰了你!”刀疤眼大汉上前一把揪住陆清尘的衣服怒骂道。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腰中的刀柄上,摆出一副随时都要将刀拔出的样子以做威胁。 陆夫人看着那大汉来者不善,慌忙喊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放言,还有没有王法,我儿自小知书达理,从不曾说谎,他都说从未得罪过人,你们怎可如此放肆!” “死老太婆,滚一边去!” 另一个大汉在那刀疤眼身后扬起脚向着陆夫人踹了过去。 陆夫人只是个柔弱妇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一脚踹得向后倒去,身后椅子上放着她刚刚为陆清尘缝制衣裳而用来放针线的小盒子。 椅子被撞倒在地上,盒子里的东西四散分飞出来,陆夫人痛苦地大喊一声倒在地上,疼得脸都变了形。 “娘,娘你怎么样?” 陆清尘看母亲被人踹倒在地,便想试着推开抓住自己衣襟的刀疤眼的手,可谁想那人的力气特别大,他两只手用尽全力竟然没能掰开那人的一只手。 “娘的,赶紧跟我们走,再不听话,老子先拿这老婆子开刀,啐!”刀疤眼大汉骂道。他猛然转身用力甩手,陆清尘就被揪的向前一个大力摔了过去,被扔在门前的地上。 “夫人……” 小翠不知从何处闻声跑了过来,看着陆夫人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赶忙上前想去扶起她,扶着她的肩背用力抱着,却突然摸到一手的滑腻。 小翠抽出手,白皙的手掌上都是殷红的血!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小翠哆嗦着嘴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上的血,赶忙扶起陆夫人的上半身,却看到,一柄银色的剪刀扎在她的后心位置。 鲜血还在潺潺流出! 陆清尘看到小翠手上的血也惊住了,他顾不得自己摔得满身痛疼,慌忙爬起来上前抱住母亲。 陆夫人脸色无比苍白,气息奄奄,陆清尘抱起她,用手紧紧捂住剪刀扎进去的位置,想帮她止住血,却好像碰到了剪刀,疼的陆夫人浑身一阵颤抖。 “小翠、小翠,快去请郎中,快去,快啊!”陆清尘大喊道。 小翠被满地的血吓得有些呆住了,刚回过神来,慌忙应了,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起来就往外跑。正赶上老刘头背着一捆柴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这情形,忙把背上的柴禾扔掉,跑上前想问问出了什么事。 陆清尘对老刘头大喊:“老刘,快去报官,拿了这两个杀人害命的贼人!” 老刘头这么一听,心里全然明了,扭头就往门外跑。 那个刀疤眼大汉自发现陆夫人被剪刀扎到就抱拳站在一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的样子,这会儿听陆清尘说要报官,脸色却微微一变,看到才进院子的老刘头扭头往外跑,赶忙追了上去。 老刘头年岁已高腿脚本就不快,没跑出三两步就被追上,那大汉猛然飞起一脚踢在他身上。老刘头被一脚踢中飞出丈远,撞在大门上,“嘭”的一声,掉在地上没了动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七章 逼不得已 褐色的地面上,殷红的血映着陆夫人苍白的脸仍旧在缓缓流动! 看到要去报官的老刘头没了声响,陆清尘的脑子“轰”地一声像是爆炸了一样,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中仿佛也再看不到任何事物,只有鲜红的血和母亲苍白的脸。 “你们,你们……”陆清尘咬着牙,紧紧地抱着母亲,愤怒地说不出话来。 “清尘……娘没事,娘只是有点疼……”陆夫人气息微弱地说。 “娘,娘,你挺住,小翠已经去请郎中了,很快就回来了……” “再问你一遍,走不走!”刀疤眼走过来站定,拍拍靴子上的土说。 陆清尘抬头看看那人狰狞的神色,又低头看看母亲痛苦的样子,心知自己若是不和他们走的话怕是讨不了好,可是看母亲这个样子自己又怎么能离开?他咬咬牙说:“等郎中来了给我娘医好伤,我便和你们走。” “还敢和我们讲条件?” 刀疤眼上前蹲下,阴鸷的眼睛盯着陆清尘,阴险一笑:“鲁七……” “嘿嘿。” 刚刚踹了陆夫人一脚害她被剪刀刺中的大汉走上前,看着陆清尘惊恐的目光,嘴边露出狞笑。突然伸手一拳打中陆清尘前胸,将他打得向后摔倒,仰躺在地上。怀中抱着得陆夫人瞬间没了支撑,也重重地倒了下来。 一声轻微地“噗嗤”声,那把银色的剪刀在陆夫人的后背上又重重地更深地刺了进去。 陆夫人瞬间双眼目呲欲裂,“啊”地大喊了一声,疼得手脚都在不住地哆嗦起来。 陆清尘被打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听到母亲痛苦的呼喊,头晕目眩地从地上翻身爬起,却看到那大汉一只脚踩在母亲胸前,依旧狞笑地看着他:“还有没有条件,接着开,老子有的是时间陪你玩!”言语时,脚下还在隐隐用力。 陆清尘看着母亲疼得苍白的脸上青筋暴露,瞬间眼圈就红了,扑过去一把抱住大汉的脚用力往上抬,可任凭他怎么用力却无法挪动半分。 “我跟你们走,跟你们走,放过我娘吧……” 刀疤眼轻蔑地伸手拍拍陆清尘的脸笑道:“这才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嘛,陆大状元早就这么说不就好了嘛,何必让我们这么费事!” 刀疤脸一把揪起陆清尘,拽着他衣服的前襟向外走。 陆清尘扭过头看着倒在地上疼得已然是神志不清的母亲,咬紧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刀疤眼在前面反手拽着他的前襟,母亲亲手为他缝制的长襦已经被抓的皱皱巴巴,下摆也已经沾染了母亲的血,殷红斑斑煞是刺眼。 身后另一个大汉已经将脚从陆夫人身上抬起,跟在陆清尘的身后,满脸轻视,甚至还嫌他走得慢,伸手推他几把。 刀疤眼腰中的刀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一下轻拍在身上,黑色的刀柄在阳光下泛着隐隐亮光,不断闪过陆清尘蒙着泪水的双眼…… 泛着寒光的刀柄,想必插在刀鞘里面的刀身也应该是锋利无比吧! 陆清尘脑中并未做多想,在他回头看母亲时候,眼中的愤怒就像一根火棉点燃了他的大脑,燃烧了他的心,他觉得腹下隐隐火热直至微微出现胀痛,体内抑制不住的一缕气息不断循环流走,从丹田至气海、神阙和建里一路向上过右肩肩髎至手五里、温滞到阳溪,整个右手犹如久旱的枯枝浸润了清泉,像要喷薄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黑色的刀柄依旧在泛着亮光,只是一瞬间,那亮光就被握在了手里。 走在前面的刀疤眼都没来得及护住,陆清尘就已经将刀拔了出来。 短刀约有三四斤重,抽出来的一瞬间他感到手中一沉竟然差点将它掉在地上,半空中他又赶忙伸手一抓,再握住提起时,刀柄在手中,刀刃冷锋正对着走在他身后的大汉。陆清尘脑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是顺应着手上的动作,在手腕中力量欲将喷薄而出之际狠狠用力将刀向后扎去。 “噗嗤!” 皮肉撕裂的声音传来。 这个声音远比刚刚扎在陆夫人身上的声音更大,伴随着身后那人喉咙中不断传来沉闷地咕噜咕噜声。 陆清尘没有回头,他一把拔出刀,带出一片血滴喷涌飞溅而出,染红了他宽大的衣袖。 这把刀从刀鞘中拔出到从那大汉的身上拔出,时间不过转瞬,陆清尘心脏狂跳不止,握着刀柄的手有些黏黏腻腻,这么多年,头一次有鲜血溅在手上的感觉,虽然并不太舒服,但是想到所杀之人的所作所为,他心里竟然无比痛快,这一瞬间,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了百灵,哦不,琴无涯看向司徒清歌时那张狠厉决绝的脸。 也只是那一瞬间,刀疤眼察觉到自己刀被抢走,同伙被杀,转身随手一拳向着陆清尘打来。 陆清尘慌忙提刀阻拦,可是手上沾了鲜血,滑腻之下没有握紧,竟然将刀掉在了地上。情急之下,他只好用手臂挡在胸前。 刀疤眼一拳打的虎虎生风,力气极大,打在陆清尘的手臂上,只听“嘭”的一声,就见刀疤眼因狰狞而恐怖无比的脸,竟瞬间变成了极度痛苦的神色,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极硬的东西上面。他瞬间抱住自己的左手,向后猛然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陆清尘,满脸的不敢置信。 陆清尘手臂被打了一拳,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疼,只觉得刀疤眼那一拳看着很重,但是打上来就像小时候和小伙伴摔跤的痛感差不多,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刀疤眼疼得脸上的疤痕一直在抽搐,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拳头部分都塌下去一块,好像手指骨都断了几根,像是这一拳砸在了石头上一样,隔着手上的皮肉都能看到底下发白的骨骼崩散开来,整个手哆哆嗦嗦地再没有任何力气。 “你他娘的居然会武功?”刀疤眼恶狠狠地吼道。 陆清尘不做回答,他在心中暗自给自己打气,哪怕接下来打不过也要拿出气势来。他故作镇定地看着刀疤眼,慢慢俯身,从地上捡起刚刚掉下的短刀,高高抬起,刀锋指着刀疤眼说:“不相信你可以再试试!” 阳光照在沾着鲜血的刀上反射进刀疤眼眼皮半垂的眼中!遍布的惊恐暴露无遗。、 刀疤眼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陆清尘心脏狂跳不止,但是看到刀疤眼向后退的这一步,让他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殊死一搏终于是起了作用。 “滚!” 刀疤眼竟然如蒙大赦一般,捧着手转身飞快地跑出了陆家。 见刀疤眼逃走,陆清尘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他赶忙扔下手中的刀,跑过去将昏迷不醒的母亲抱起放进房间。 陆清尘又去查看了倒在门前的老刘头,本以为老刘头年事已高,这一脚下去必然毙命,却是万中有幸他竟然只是撞在门上闭了气,性命无忧。 这一会儿陆清尘的头脑在经历一段恐慌之后竟然无比清醒:小翠怕是用不了太久就会将郎中请来,那大汉的尸体还在院子中倒着,若是被郎中看到了,恐怕会惊动官府,他必须尽快将尸体藏起来。 这县衙的师爷看着就不像是个良善之人,他前几日刚刚因为去应招得罪了他,如果被告到县衙,这师爷若是在县太爷耳旁吹些风,只怕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费了好大力气他才将尸体拖进柴房,用柴禾严严实实地遮挡盖好,陆清尘将柴房门锁好,又把刀疤眼的短刀好生藏起来。用水将院中的血迹泼洒干净时,小翠已经领着郎中急急忙忙赶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八章 背井离乡 老郎中背着药箱从房中走了出来,手上还有些未擦干净的血迹,小翠红着眼跟在他身后,满脸哀伤地揉搓着双手。 急得坐立不安的陆清尘赶忙迎上前询问母亲情况,老郎中捋捋胡子还没说话,身后的小翠眼泪就先留下来了。 “少爷,大夫说、说夫人流血太多了,人还昏迷着,怕是、怕是……” “什么!大夫,我娘她……,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娘。” 陆清尘“扑通”一下跪在老郎中面前哀求道。 “快请起请起,可是折煞老夫了……” 老郎中赶忙馋起陆清尘又接着说:“陆老夫人她本就身体羸弱,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失血过多,以老夫的医术也只能到此了,若这三两之内陆夫人能醒来,就按照这张药方抓药,每日一副双煎给老夫人服用,慢慢将养;若是醒不来……” “醒不来……”陆清尘呆滞着口中嗫嚅道。 “那就,还请少爷节哀罢!” 老郎中无可奈何地拱拱手,将手中的药方交到陆清尘手上,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少爷……”小翠上前想安慰他。 陆清尘回过神来,摆摆手对小翠说:“你先送郎中出去吧。” 陆清尘走进卧房,看着脸色苍白的母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心中愧疚不已,虽然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得罪了什么人,竟然给母亲招致这样的杀身之祸。 他坐在母亲窗前,握住她微凉的手久久不愿放下。父亲已经离开了,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若是母亲再有点闪失,他该如何承受得住。 小翠送走了郎中,端了杯水走了进来递给陆清尘。 “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个人为什么要伤害夫人啊?” “我也不知,他们是来找我的,只是说什么少爷要见我,可我都不知道他们少爷是谁。”陆清尘叹了口气说道。 “少爷,我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名门大户中人,倒像是匪盗贼人之流,我听说咱们绥阳城里有个什么猛虎帮,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可是少爷你以往在家时都是很少出门的,是不是外出这两年得罪了他们?听说这猛虎帮的人可狠了,县太爷对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翠说道。 “猛虎帮这个名字我从未听闻过。”陆清尘摇摇头说。 “我也是全无头绪,你去照看老刘吧,他本就年事已高,如今又被打伤了,有你在旁边照应着也好,我陪我娘坐一会儿。” 小翠应了,接过茶杯退了出去。 陆清尘将母亲的手放在脸颊上,注视着母亲的脸,心中胡乱地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心乱如麻,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今日来的那两个恶人,被他杀了一个,另一个跑走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很快就会带人寻来。母亲此时还不知能否醒来,也不方便挪动,该怎么办?走,怕母亲承受不了,不走,留下来怕是死路一条,心中万分纠结。 就这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已经擦黑,小翠和老刘头走了进来。 “少爷,老奴,找了辆马车……”老刘头弓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走上前说。 陆清尘抬起头看着他,抿抿嘴唇没有说话。 “柴房里的,老奴都看到了,您带着老夫人赶紧走吧,他们肯定会再来的,这种贼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您留在这岂不是等死吗?小翠已经把家中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让她跟着您一起伺候老夫人,老奴会把柴房里的处理掉,那贼人若带人来寻仇我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风头过去了您再回来,老奴等着给您开门……” “少爷走吧,别等他们再找上门来,就来不及了!” “要走一起走!”陆清尘看着老刘头倔强地说。 “老奴要守着老爷攒下来的家业,还要守着陆家的祠堂呢。少爷,你们走吧,老奴跟了老爷大半辈子,得看着点陆家宅子,不能让别人占了老爷攒了一辈子的家业。等哪天少爷回来了,老奴把它们完完整整地交给您。”老刘头哀哀地笑笑,浑浊的眼睛坚定地看着陆清尘说道。 “少爷,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您说那些人是来找您的,您不在,想他们也不会为难刘伯,过一段时间我再回来看看,如果家中一切无恙,咱们再带着夫人一起回来不就好了?”小翠上前小心翼翼地拉拉陆清尘的袖子说。 陆清尘看看老刘头沉静哀伤的眼神又看看小翠默默哀求的样子,再转过头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母亲,闭上眼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如今什么也没有母亲的安危更重要,再继续留在这里,只怕母亲就真的是醒不过来了。 马车里已经铺好了两床棉锦被,四壁都堆砌得柔软,陆清尘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抱上马车放进锦被中盖好,将她后背的伤处垫好棉枕,这样能舒服一些,随后小翠拿着包袱也一同上了车。同老刘头告别后,陆清尘驾着马车,缓缓地驶离了家门。 傍晚的风又冷了些,马车向前走了几步,陆清尘回头看看站在秋风中向他摇手的老刘头,仿佛回到了他进京赶考的时候。那时,父母和家中的管家奴仆都站在门前为他送行,每个人都是双眼殷切满是关怀期待。如今家门凋敝,父亲已是九泉之下,母亲昏迷尚不知能否醒来,家中除了看门老刘再无一人,前后对比之下,真是凄凉无比。 彼时他在料峭春日里坐在马车上以为自己的人生即将驶向明媚而炙热的季节,此时他在凛冽秋日里驾着马车茫然不知该去向哪里,前面等着他的,只有冷酷的冬日。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如今,自己真是犹如那随风飞舞的蓬草,四处游荡。好在母亲尚在他身边,有她在,他到哪里都还有家。 绥阳城本就是个小县城,城中只有两家客栈,陆清尘不知道那个刀疤眼何时会来寻仇,如果今夜过来看他不在,想必也会去城中客栈寻他,还不如趁着现在未到宵禁直接出城。此时刚过酉时,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足够他赶到城门了。 因为怕马车跑得太快,路面不平颠簸到母亲,弄疼她后背的伤口,陆清尘回头叮嘱车厢内的小翠照顾好母亲,便轻轻抖动粗糙的缰绳打在马背上,驾车向着城门的方向奔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九章 夜很长 赶在宵禁前出了城,天已经大黑了。城门上昏黄的灯笼笼罩着四方田野,陆清尘将马车停在路边,看着夜幕笼罩下的城外到处影影绰绰,仔细琢磨该去向何处。 绥阳城隶属阳溪郡,在淮州府西南边界,出了城向东走是阳溪郡城,再往东是清水郡。北上是新安郡。 最近的地方还是去阳溪郡城最好,可是陆清尘潜意识里却并不想往那里去,因为阳溪郡城和清水郡相邻,那里对于他来说是个伤心地,他总是想远远离开的地方。可是再想想母亲的伤情,陆清尘狠狠在心中骂了自己几句: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想着这些,母亲的身体最重要,而且,自己本来也已经决定将她忘记了。 想到这,陆清尘打定主意,去阳溪郡。 天黑路不好走,老刘头还特意在马车上给放了个灯笼,微弱的火光照着,陆清尘的心中也轻松一些。风有些寒冷,他坐在车前不禁放下冰冷的缰绳抱了抱手。 车厢的帘子被撩开,小翠在里面伸手递出来一件袄子,陆清尘披在身上暖和很多。 “少爷,咱们是准备去哪?”小翠问。 “阳溪郡城,那里离得最近,到了那先找家客栈落脚,给我娘请个郎中,等她醒了我再去寻个宅子。”陆清尘说。 “阳溪郡?我还没去过呢,我从小就在陆家做丫鬟,哪里都没去过,少爷你去过吗?”小翠问。 “没去过,不过我去过清水郡。小翠,我从清水郡回来之后你就在我家中做丫鬟了,我还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呢?”陆清尘说。 “是啊,我刚来陆家的时候少爷不在,记得那时候听做饭的王妈说您是去拜师学武了。我也不记得我是从哪来的了,就记得家中闹饥荒,逃出来时家中就剩我和我娘了,后来,我娘在半路染病死了,我一个人讨饭到了陆家门口时,是刘伯把我领了进去,求夫人收留我的,要不是夫人,恐怕我早就饿死了。”小翠喃喃地说道。 陆清尘没想到小翠的身世这样悲惨,在这四下无人之时听她说起这些伤心过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好像也并不合适。好在这样安静的黑夜里,即便没有话说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尴尬。 车厢内的小翠似乎是察觉到了,又接着说道:“所以我才要一直陪着夫人啊,我现在能吃饱穿暖陪在夫人身边不知有多开心,夫人之前还说将来要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我才不愿意呢,嫁人了我也不要离开夫人,要一直伺候她。少爷你知道吗,当初老爷和夫人得知你高中状元,还猜你会不会被皇上赐婚做个驸马呢!” 陆清尘无声干笑,看着远方夜空里闪烁的点点繁星,感慨自己上京赶考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如同恍然隔世,如今和不知来历的人莫名又结了仇,每件事都好像做梦一样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人生的大起大落都接踵而至,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少爷,你到底为什么辞官啊?”小翠在车中小心试探着问道。 地上无数枯草落叶随着秋风翻转滚走,陆清尘攥攥冰冷的手,平静地说“为了报复我自己!” 小翠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再问,静谧的夜里只剩下沉闷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响着。 陆清尘正在放空心思,不想眼前突然出现个跌跌撞撞的黑影从一旁的草丛中挣扎跑出,没几步倒在了道路前方。 “什么人?” 陆清尘拉住缰绳大喊一声,倒在地上的黑影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像是个受伤或者生病的人。 小翠在车厢里害怕地问:“少爷怎么了?” 陆清尘没有作答拍拍车厢,示意小翠不要出声。他伸手解下车厢上的灯笼,举着下了车,小心地上前查看。 “诶,不会死了吧?” 小翠似乎并没有弄明白陆清尘的意思,紧跟在他身后从车上跳下,踮着脚走过去害怕地说。 陆清尘将灯笼交给小翠提着,将地上那人翻过来查看,竟然是个眉眼清秀的年轻人,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脸上糊着一些脏污血迹,身上有几处伤口正在向外渗着丝丝鲜血。看着并不是多严重的伤,只不过那人衣衫单薄,如果在这样凉的秋夜里露天躺上一晚,怕也是扛不住。 “还没死,不过,如果我们不管他,怕也是难逃此劫。”陆清尘说道。 “少爷,那我们要不要救他?”小翠听他这么一说,担忧地问。 “既然碰上了就救吧,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在这里。” 小翠将灯笼高高提着,陆清尘就着微弱的火光将随身携带的给母亲治伤的药粉分一些敷在那人的伤口上,又在他破烂的衣服上撕了几个布条帮他抱扎住伤口。一通收拾之后,将他抬上了车。 “少爷,这人身上这么多伤,会不会是个盗匪贼人啊,咱们救了他不会惹上什么事吧,咱们自身都快难保了。”小翠坐在车前握着缰绳沮丧地说。 “好歹一条性命,反正也已经救了,就别想那么多了。”陆清尘在前面牵着马慢慢地说。 长夜漫漫,荒郊野外的路总是格外难走,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杂草绊倒在地。陆清尘磕磕绊绊地抓着马嚼子向前走,好在今晚月光皎洁,夜色晴朗,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又走了一会儿,远处隐隐有马蹄声和火把光亮出现,不消片刻,一队人马手持火把,就已经疾驰到了面前。 领头的人满脸髭须,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火光照在他脸上看着有些凶神恶煞。 “哎,什么人这大半夜的赶路,有没有看到个受伤的人在这附近?” 陆清尘心知这伙人找得应该是车上受伤的年轻人,但是看着就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怕他们是来找那个人寻仇的,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个年轻人交出来的时候,身后的小翠看着眼前这些人有些害怕,被吓得缩回了车里。 “在下绥阳城人,家母病重,要连夜赶去阳溪郡求医救治,这一路赶来并未曾见到什么受伤之人。”陆清尘拱拱手说道。 “哦,去求医问药的。” 满脸髭须的男子仔细打量着陆清尘,看他脸色诚恳又是一身书生打扮,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对他的说辞倒也没做怀疑, “走!” 说完便带领其他人扬鞭策马,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小翠从车里探出头看那伙人走远了才出来,拍着胸口说:“可吓死我了,真怕又惹上什么人,还好他们没怀疑。” 陆清尘不动声色地牵着马接着赶路,这一天经过了那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好像有些麻木,说起谎话来居然已经面不改色。这两年截止到今天他所经历的一切,获得的成长远比先前十几年多得多。 夜这么漫长,还要走很久天才会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章 无心插柳 天擦亮的时候,陆清尘的长襦下摆已经被露水打湿了,略带黏腻地裹在腿上,走路着实不太舒服。小翠撑着眼皮打着盹随着马车颠颠簸簸地磕头,前面不远处的薄雾里,终于看到了个小镇。 高高的牌楼上漆着黑色的大字:青石镇。 青石镇并不大,热闹的地方只有一条街道,所以陆清尘毫不费力就找到间客栈,让小二开了两间房,盘缠不多,他必须节省一点。 两间客房紧挨着,安顿好一切后,陆清尘让小二请来郎中为母亲和受伤的年轻人细细诊治一番。年轻人无恙,稍加休养就能好转,只是陆夫人的情况一如老郎中所说,尚不知能否醒来。 奔波了一夜,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陆清尘刚把一套被褥铺在地上准备睡一会儿,就听床上的年轻人像是有了知觉,微微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 陆清尘从地上爬起来,到桌边端起茶壶斟了一杯水送到床边问道。 “你是谁?” 年轻人尚未完全清醒,神情恍惚,虚弱地问。 陆清尘将他搀起半坐在床上,将手中的水递过去说道:“在下陆清尘,昨夜赶路时见你晕倒在路旁便带你一同上路随行,你可是遇到了强盗贼人?” “多谢、多谢陆兄相救。” 曲至强撑着抬起手,欲拱手相谢。陆清尘见他唇间已经干得起了皮,赶忙按下他的手,将水递到他嘴边让他饮下。 “我叫曲至,确实不幸遇到了一伙贼人劫道,幸好我爹教了我一些拳脚功夫,这才得以脱身。陆兄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 “无需多谢,现在在客栈里,你好好歇息吧,郎中已经来看过了,你身上的伤不打紧,将养几天便好。” 陆清尘淡淡一笑说道。他并不准备继续问下去,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都与自己无关,毕竟只是个萍水相逢之人,救了他也只是举手之劳。 陆清尘看曲至的样子虚弱至极,便叫他躺好,下楼准备找小二给上些吃食。 楼梯才走下一半,就见厅里站着昨夜遇到的那个满脸髭须的大汉,此时正横眉立目地对着店小二说些什么,店小二满脸慌张的样子扭头四下看,正好看陆清尘要下楼,赶忙指着他喊道:“就是他,一早带着个满身伤的人和一位夫人来住店!” “嗯?” 髭须脸大汉见店小二指着陆清尘正是昨夜他遇到的人,顿时心生不快,眯着眼睛面露愠色。 “好小子,居然敢骗老子!” 髭须大汉一个箭步飞奔迈上楼梯,顺手抽出腰中的长刀架在陆清尘的脖子上说道:“昨晚老子看你一副书生样子居然信了你他娘的鬼话,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大汉嗓音粗犷,嗓门很高,离得距离太近,高亢的嗓门震得陆清尘耳朵嗡嗡直响,凶神恶煞地瞪着遍布血丝的铜铃大眼,像是要把陆清尘生吞活剥。 “在、在下……” “在下边?在哪,走,带老子找去!” 髭须大汉不等陆清尘说完,用刀架着他就要下楼找人。 陆清尘心想这人说这话真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曲至的仇人。看曲至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倒不像是坏人,他受了伤若是在落入仇家手里只怕是性命难保,可是如果帮他吧,自己的性命怕也保不住,母亲可怎么办! 正纠结着该如何脱身,突然身后房门开了,曲至半曲着腿斜倚在门框上,摇摇欲晃地看着髭须大汉一脸的无奈。 “碾叔,我在这儿呢!” 髭须大汉通红的眼睛瞬间温情无比,转换之快,让陆清尘不禁咋舌 “哎呦我滴宝诶,你怎么在这啊,这小子不是说你在下边吗,来来来,快让叔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陆清尘终于长吁一口气:幸好不是仇家!万幸万幸! “你看你这一脸凶样,别人还以为你是在找我寻仇的呢,这位陆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别冤枉了人!”曲至有气无力地说。此时他脸色煞白语气低缓,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髭须大汉赶忙刚开陆清尘,上前扶住他,一边扶着一边回头对着陆清尘不住地讨好道谢,和刚刚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哎呀陆公子,实在是多谢,在下金碾一介武夫,说话办事鲁莽,还望你多担待,我就这么一个宝贝侄儿,可是不能出了事啊!” 进了房间,曲至继续躺在床上歇息。金碾在床边查看直一番,确定他的伤并无大碍之后,就为他掖好被子,坐在桌边不住地和陆清尘道谢,这样一张凶狠的脸配上诚恳殷切的态度,倒是让陆清尘不太适应,二人客套了一通便也就熟稔了,就听金碾像是话家常似的和他说起了来龙去脉。 原来前方阳溪郡里有个无影帮,曲至是帮主曲天和的儿子,前几日去中州办事,回程途中得罪了一些人遭到追杀,帮主得到消息后派他前来接应,他和帮主是八拜之交,看着曲至从呱呱坠地长到如今这么大,从来都是宝贝得不行。听说他出了事,就带着几个手下一路快马加鞭四处搜寻。可是一行人在路上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发现,昨晚上已经奔至绥阳城找了一圈才折返回来。几人看这小镇上有家客栈,便想过来打听打听,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找到了。金碾是个粗人,也不太会说话,陆清尘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曲至的仇家,所以也没敢透露行踪,差点就阴差阳错错过去了。 金碾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为人很厚道,听陆清尘说要去阳溪郡为母亲治伤,当下就邀他一同前往,说阳溪郡上有个名医宗理云,医术高明,和他们帮主素来交好,可以请来为他母亲诊治以作报答。 陆清尘感激之余想起昨天的刀疤眼,暗暗思索:这刀疤眼应该也是哪一个帮派里的,同是江湖中人的金碾会不会知道这个人,便向他小心打听。 金碾仔细想了想说:“整个淮州府内帮派众多,单单一个阳溪郡就有大小帮派四五个,无影帮规模居首,因为买卖营生方式不同,与江南各大帮派之间都有些来往,阳溪郡内几个帮派的往来之间并没有见过他所说的这样的人,不过貌似兖州府的江尚盟有个眼上带疤的,只是忘记是哪边眼睛了。不过这江湖中人免不了打打杀杀的,很多人脸上都带疤,谁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 陆清尘暗自思索:这些年他只有幼时习武和上京赶考这两年曾经离开过家乡,兖州离绥阳城几百里有余,他从未去过,应该也不会有机会得罪那里的人。只好暂时不去考虑这些,只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现在好在和无影帮有了结识之人,将来若是在阳溪郡长住,遇到事没准能能得到些照应。 因为担心曲至的身体受不了,金碾坚持在客栈住一晚再上路,陆清尘整晚赶路也确实很疲惫,于是约定明日一早赶路去阳溪郡,金碾还特意安排个手底下人先赶回阳溪郡回禀帮主,顺便去请宗大夫准备为陆夫人诊治。 请想到一路有人作伴,陆清尘的心里也踏实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一章 无语 青石镇离阳溪郡只有几十里,路上一行人快马加鞭,天还没擦黑就赶到了。 一路闲谈,陆清尘和曲至也熟悉了,两人相谈甚欢。曲至小他三岁从小跟随父亲行走江湖,说话办事江湖习气很重,不像陆清尘,从小被父母在家中保护得很好,很多人情世故都并不了解,就连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陆清尘突然觉得自己这过往二十年都白活了一样,如今家门败落他才是真正开始面对现实开始成长。 金碾骑在马背上一边看路一边盯着曲至,生怕他身体不舒服从马背上摔下来,目光关切备至。陆清尘看着他想起了已过世的夫亲,心中唏嘘不已 进了阳溪郡,楼阁高耸,街道宽敞,往来行人商贩无数,着实繁华无比。 陆清尘跟随着金碾一行人直接去了无影帮。 一行人到了帮派门前还未下马,帮主曲天和就从院中匆匆忙忙赶了出来。看着虽然受了伤但是精神头尚好的儿子,终于放下了高吊许久的心。 “这位是陆小兄弟吧,听闻是你救了犬子,实在是感激不尽,来来来,快里边请!”帮主曲天和拱手说道。 陆清尘看着眼前中年男子消瘦怪异的身形,竟然一下子忘了接话。 这无影帮帮主身形瘦高,像是把一个正常人挤扁抻长了似的,窄肩窄胯,甚至连手都比一般人细长很多,看着好不怪异。 “咳、咳……” 陆清尘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赶忙下马还礼到:“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 “如今这世道,别人碰到这种情况唯恐避之不及,陆小兄弟这样善心之人甚少,犬子若非是遇到你,只怕这一晚也会因伤受冻而死。陆小兄弟大恩,实在是感激不尽。”曲天和说道。 “曲帮主过奖了!”陆清尘谦和地笑笑。 “爹,客套的话能进了房再说嘛,这天怪冷的!”曲至被金碾从马背上扶下来,瞥了曲天和一眼,不满地说。 一句话提醒了曲天和,他也注意到自己还未请客人进门,赶忙伸手请陆清尘进去。 “来来来,陆小兄弟,请。” 无影帮中,一早就请来的宗神医早已在厅中等候,为陆夫人请过脉之后便拿出一套银针为她施了针灸之术,小翠在一旁伺候着。 陆清尘在门外坐立不安地转了两炷香时间,终于,宗神医施针完毕,从房间走了出来带给了他好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天陆夫人就能醒来了。 陆清尘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宗神医,两天以来一直在高高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傍晚,金碾来邀陆清尘,曲帮主特意备好酒菜用以感谢他对儿子的救命之恩。陆清尘本想守着母亲,却又觉得到了人家府上推辞邀请不太好,便欣然应允。 餐桌上美酒佳肴,觥筹交错,陆清尘不善饮酒,但是面对帮主曲天和、副帮主金碾和另外三个年长于他的堂主不停地劝说下,还是多喝了几杯。在无影帮中得人相照拂,母亲也没有性命之忧,此时的他心情舒畅不少。 陆清尘一个读书人,从未踏入江湖,在沧源山庄做教书先生的这一年多,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次机会和司徒庄主共餐。司徒庄主江湖习气重,很多话和他都是说不到一起的,久而久之,陆清尘也就习惯了独处。 在这里,几杯暖酒下肚,可能也是其他几人的爽朗性格和酒桌上欢快的氛围所感染,陆清尘的话也变得多了,同桌上几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最后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回得房间。 “少爷、少爷,夫人醒了!” 小翠欢喜地来唤醒陆清尘的时候,已经是转天日上三竿了。陆清尘睁眼的时候头还眩晕着,不过听到母亲醒来的消息,他还是激动地立刻从床上蹦起来向母亲房中跑去。 陆夫人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也能稍稍看出了有些血色,醒来后看到儿子依旧好好地在自己身边,心中十分庆幸,她不住地婆娑着陆清尘的脸。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在无影帮住了几日,陆夫人的伤势大有好转,已经能下床走路了,虽然偶尔碰到伤口还是会有些疼痛,但是以她这样瘦弱的身体能恢复得这么快已经实属不易了。她知道目前自己和儿子是暂住在无影帮中,能下床之后就赶忙让小翠扶着,前去拜见曲帮主以示感激。 从曲帮主处回来之后,陆夫人就催促陆清尘外出寻个落脚的地方,不要在无影帮中过多叨扰,陆清尘也正有此意,奈何曲至却总是让他无事之时陪着自己闲聊。 曲至年轻又从小练武,虽然满身都是伤口却恢复得比陆夫人更快,早早就生龙活虎地下床了。金碾每日盯着他喝完药再陪着他练练拳脚功夫,照顾的无微不至,却鲜少见到帮主曲天和陪在他身边。 陆清尘也从未做多想,毕竟这无影帮中人数众多,家大业大总是有很多繁琐事务需要处理的,曲帮主忙得脱不开也身情有可原。至于陪曲至闲聊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能让他更多了解阳溪郡。 阳光暖和的正午,小翠便会搀扶着陆夫人走出房间晒晒太阳,让她的身体能在温暖的阳光下恢复得更快一些。 这几日见母亲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陆清尘便总是早起就外出上街看看哪里有人需要教书先生,准备觅个糊口之职,找到之后就寻个小院租下,将母亲接出来住。 这半月有余也不见那刀疤眼寻仇来,陆清尘也放松了警惕,觉得在这偌大的阳溪郡里,刀疤眼即便来了也未必能找得到他。 这几日遇到曲帮主的时候,陆清尘突然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像是关怀又像是有些慌乱,说不清道不明。说话之间也没了那种平易之感,倒更有些长辈味道了。 母亲这几日也总是不在房中,问起小翠,只说去了偏院的花园散步,陆清尘寻过去,却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看到了匆匆离去的曲帮主的身影。 陆清尘心中有些不安,但是又说不出为什么。 曲至连着几日都没在吃早饭的时候见到陆清尘,便一早守在他房门前,见他出来就跟着,带他在郡城中四处转转,尝尝这家铺子的糕点蜜饯,看看那家铺子的折扇字画。这里的每家店铺他似乎都很熟悉,整个阳溪郡好像都是他家开得。 无影帮帮主夫人早亡,曲至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所以,对于救了他的性命而又满腹经纶的陆清尘就像是弟弟对哥哥那样,尊重有加,总喜欢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而对他总是放心不下的金碾,居然也任由他跟着陆清尘,总好过自己出去闯祸。 陆清尘将自己想搬出去的想法说给曲至听,立刻遭到了曲至的拒绝:无影帮家大业大不差多几养口人,清尘哥你可以在这里随便住,何必出去找个劳什子先生之职! 陆清尘每天只好带着个小尾巴上街四处转转,以四处溜达的名义看能不能寻个教书之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二章 冤家路窄 这一日,陆清尘终于想到办法甩下了曲至去了城中刘员外家应试教书先生。刘员外对他的才学十分赏识,当时便定下来要他转天过去。 陆清尘心情大好,从刘员外府上出来后,看看时辰已近晌午,便找了个小馆要了饭菜,准备解了腹中饥饿再回去。 饭菜上桌还没吃上两口,就见店门外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停在外面,随即只听一伙人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刀剑叮了咣啷地扔在桌子上。 “娘的,找了这么多天毛都没见一根,可他娘的把老子累坏了!” 陆清尘背对着店门正细嚼慢咽地吃着饭,听到这一句愤怒的叫骂,瞬间就绷紧了神经,到嘴的饭菜也如鲠在喉,难以下咽了。 这咒骂的声音如此耳熟,岂不正是出自那日上门找他的刀疤眼! 陆清尘心中开始忐忑不安。 “老疤,你说这孙子是不是没往这边来,去了新安郡城,要不咱们带人往那个方向找找去? “狗屁,他拖着个要死的老娘们儿怎么可能去那么远,娘老子的!逮着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娘的,带着他等见过了少爷,老子非乱刀削了他给老七报仇!” “小二,好酒好菜给爷们端上来!” 端着案几的小二弯着腰小跑着过来,给几个气势汹汹的大汉送来饭菜美酒,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生怕哪点做得不好不小心触了几位爷的火头! 陆清尘无心再继续吃饭,他此时和刀疤眼的距离只有窄窄的不足三尺的小过道,幸好他背对着他们而坐。眼下只能是想办法赶紧脱身。可是大门在身后,如果他转身,很有可能和刀疤眼面对面,也不知道这小馆里有没有后门,可他也不敢叫小二过来相问,这么近的距离,说什么话都能被那群人听到。 陆清尘心里越来越着急,心中不断盘算着该如何脱身。却不想,跑堂里来回奔忙的小二路过他的桌前突然停了下来,一脸乐呵地问:“诶我说这位客官,这都入冬的天了,您也没喝酒,咋还吃出一头汗来了呢?” 汗!陆清尘竟然没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出了汗,赶忙伸手从怀中掏出两角碎银子递给小二,装出一副痛苦的神色告诉小二说,自己肚子有些不舒服,先结账吧。 店小二看陆清尘面色发白头上冒汗,没做多疑,赶忙收下银子,随后好心地伸手一指后堂方向一个蓝布帘子,说:“客官您赶紧去,后院里有茅厕!” 陆清尘一看,果真在后堂那里有个蓝色的棉布帘子,时不时有风吹进来,扬起帘子下摆还能看到一些后院摆设。 他向小二点头报以感谢,赶忙弯着腰装出肚子疼的样子,匆匆向后堂走去。 后堂是个院子,看起来像是小馆掌柜的家眷正在后面劳作,见陆清尘进来,熟练地向他伸手指了指茅厕的位置,也不做搭话,对这种情况似乎司空见惯。 陆清尘四下一看,茅厕旁边就是这后院虚掩着的大门,直接奔着大门去了,边走边听得身后院中劳作的人在喊他,匆忙之间他也来不及回答,开门就赶紧跑。 院中正在捶打衣服的妇女见喊他不住,赶忙跑进后堂,劈头盖脸地问小二:“崽子,刚有个人从后院跑了,是不是吃饭没给银子,赶紧追去!” 小二见是老板娘出来询问,赶忙赔笑说道:“那客官给完银子了,说是肚子疼去茅厕,跑就跑呗!反正银子不少!” 横眉立目掐着腰的老板娘听他这么一说方才眉开眼笑地作罢,转身又出去了。 刚刚还在一旁喝酒吃肉的刀疤眼一行人却被这老板娘的话吸引了,其中放下手中的酒碗笑道:“这老娘们儿还以为有人吃饭不给银子呢,哈哈!” 另一个:“哼,要是换了老子,老子说不给就不给,还得堂堂正正从大门走!” 正在喝酒的刀疤眼本来心不在焉,听着两个手下这么说,突然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酒碗把小二喊过来问道:“刚说去茅厕那人什么打扮?熟脸吗” “像是个读书人,生面孔,以前没见过!”店小二一脸不明所以地实话实说到。 “娘的!” 刀疤眼大喊一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溜了,都别吃了,赶紧给老子追!” 正在吃喝的几个人听刀疤眼这么说,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纷纷放下手中的酒碗筷子,拿着刀剑就要夺门而出。 店小二眼看着几个客人要走还没人给钱,赶紧陪笑着说道:“客官,这饭钱还没给那?” 刀疤眼耷拉着眼皮瞪了店小二一眼,狰狞一笑,说道:“鲁大,你刚刚说什么来这?” 那大汉立即会意,邪笑着说:“我说要是换了老子,老子说不给就不给,还要堂堂正正从大门走,哈哈!” 说罢,还拍拍腰中的锋利的短刀! “还要吗?” 刀疤眼猛然一把推开店小二,狂妄地看着他惨白的脸,阴恻恻地问道。 店小二“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吓得手脚都在不住的打哆嗦,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要、客、客官,慢走……” 几个大汉看到震慑起了作用,狂笑着出了门,解开拴在店外的马匹,骑上奔驰而去。 后街巷子又深又长,陆清尘刚跑出巷子口就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巷外一边是道路宽敞商铺林立的街道,人来人往无比热闹,另一边是城中居民区,街道深长而乱,在里面跑很容易迷路而且这个时辰鲜少有人外出,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如果被刀疤眼发现了,他们骑马来追也肯定会在宽敞的街道而不会进民巷,陆清尘没做多想,一头扎进了民巷深处。 阳溪郡的民巷街道很窄,只容两三个人并行,陆清尘慌不择路,折转了几个路口之后,觉得自己也不认识出路了,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休息片刻。 天很凉了,陆清尘穿得长襦已经换成了加棉的,此时正午阳光温暖,他跑了几个路口,身上竟然都出了汗,只觉得领口处黏黏腻地怪不舒服的,正在用手擦汗之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跑累了?” 陆清尘惊慌地抬起头,正午的阳光温和地洒下来,一个人蹲在墙头上,耷拉着半个眼皮俯视着他,眯起眼睛,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不明所以 站在墙头说话的,正是刀疤眼。 此时,两边的墙头上都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瓦片被踩动的声响,又有几个人从远处的墙上跑了过来,一齐低头看着陆清尘,像是俯视尘埃里的一只蝼蚁,目露凶光。 几个人从墙上齐齐跳下,街道本来就很窄,这样,两边就各有三个人将陆清尘堵在了路中间,没了出路。 刀疤眼的手上还缠着厚厚的布,看起来上次的一拳,他的手伤的很重,十多天了还未见好。 眼看着陆清尘被堵在中间,他却并不向前,像是一直在踌躇。多日来他连日奔波只为将陆清尘抓到,现在人在眼前了,他却似乎有些忌惮陆清尘身怀武功。 当初少爷下令将陆清尘抓回来时只说他是个不会武功的书生,所以他根本没当回事,带着鲁七便去了,谁曾想,说是不会武功的人却是扮猪吃老虎,不光杀了鲁七,还碎了自己的手,害他回去禀报被少爷好一顿质疑,还挨了一顿臭骂,顾不上养伤就再次带人出来捉人。 刀疤眼心想,反正以少爷的脾气。得罪了他的人也不可能有个善终,那自己就先出了口恶气再说。 “这回看你还往哪跑!” 刀疤眼向前迈一步恶狠狠的狞笑着说。 陆清尘整整衣衫拍拍身上的土,努力着平复呼吸,问道:“你家少爷是谁,和我到底有何恩怨?” “和我家少爷有何恩怨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不过,你和我的恩怨可还没了结呢!”刀疤眼说罢,向站在陆清尘身后的同伙使了个眼色。 陆清尘看他眼中神色不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突然一紧。他赶忙用手抓扯,发现是一根小指粗细的麻绳紧紧绕在了自己脖子上,麻绳被身后的人人用力狠狠一扯,陆清尘被扯得整个身体向后倾斜,话也说不出了,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就在挣扎之际,前方站在刀疤眼身后的大汉也从腰间解下一捆麻绳,拿在手中轻轻一抖,脱手扔出,麻绳向着陆清尘的方向袭去,陆清尘注意力都集中在脖颈处的绳子上,没想到前方也飞来一根绳子瞬间就缠在了他的踝上,围着两只脚绕在一起,麻绳本是松松散散的,前面的人用力一扯,麻绳骤然缩紧在脚下紧紧缠住无法挣脱,陆清尘再没办法保持平衡,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在地上。 见陆清尘倒在地上,身后的大汉上前一把抽出腰中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疑惑地抬头看着刀疤眼问道:“老疤,你是不是糊弄咱们弟兄呢,这小子哪里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勒住脖子上的绳子被人松了手,换成了冷冰冰的刀刃,陆清尘不敢反抗,任由冰冷的刀刃紧贴着皮肤,带动全身一阵战栗。 刀疤眼还未上前搭话,又一个大汉过去一把抓着陆清尘的前襟将他从地上提起,重重地一拳打在了他的前胸。 陆清尘像个沙包一样被打得重重地向后倒去,飞出去两尺远,喊都没喊一声就晕了过去。 “这、这就晕了!” 刀疤眼不敢置信地看看倒在地上的陆清尘,眨眨眼,再次确定了是他没错,心里也不禁犯了嘀咕,明明上次自己打了他一拳,他毫发未伤,自己的手还断了,这还缠着包扎布呢,怎么这次挨一拳就昏过去了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疤,就为了这么一个人废物,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叫齐了弟兄们出来,折腾咱们呢?” 刀疤眼上前用手摸了摸陆清尘的脖颈又探了探他的呼吸,确定是昏厥过去无疑,心里纳闷不已。可是看着弟兄们的目质疑光,强装镇定地向后退了两步说道:“上次他就是这样装才有机会杀了鲁七的,弟兄们小心点,读书人肚子里的弯弯绕都多,谁知道是不是诈咱们呢!” 又一个大汉上前查看陆清尘,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刀疤眼,眼中意味不明,又低头思索片刻,复而抬头凝视着刀疤眼,缓缓说道:“老疤,你跟在少爷身边年头也不短了,鲁七不过是刚去的,犯不上吧!” “你什么意思!鲁大,你敢怀疑老子!”刀疤眼骂道。 “少爷的心腹就你一个,你就那么怕有人跟你抢潮白坞岸主的位子吗? 刀疤眼气得眼上的刀疤都红了,整个人血气上涌,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怖。 其余几人看这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心里也都如鲁大一样起了疑心,毕竟陆清尘不会武功,几个人是看在眼里的。鲁七在他们几人中武功不算高,但是打陆清尘这样的,几个还不是问题,被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老疤受伤独自返回盟中之时,就有人对他的说辞质疑过,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老疤帮中老人了,又一直跟在少爷身边,所以,有质疑也不敢说什么。鲁大是死了的鲁七的哥哥,本不是在少爷手底下做事,一听说弟弟被杀,登时就请命随行,跟着老疤出来,恨不得亲手宰了陆清尘给弟弟报仇。 现在找到了陆清尘,看到他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几个人从心里更是开始质疑老疤所说是真是假,毕竟都亲眼见到陆清尘毫无还手之力被一拳打昏。鲁七拜入盟中时间不长,新近从底下的人里选出来跟着少爷还没有半年。若是说老疤怕鲁七抢了他的风头而杀了他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老疤这样做也确实太明显了又显得不太能说得过去。几个人都是少爷手底下的,只是不像老疤跟着少爷那么久,对于老疤还是有几分畏惧的,所以,这会儿几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 “老子跟你们说他会武功你们不信,等他一会儿醒了,老子非逼他用武功给你们看看,娘的,敢怀疑老子!”刀疤眼骂骂咧咧道。 鲁大从地上站起来,脸色阴沉地看着刀疤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攥住腰间的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四章 赌一把(上) 陆清尘睁开眼时,正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一个破旧的庙宇里,阳光从折断破裂的窗棂照进来,明媚地洒在满是稻草的地上。不远处的燃着一堆篝火,几个大汉背对着他围着篝火一边烤饼吃肉一边喝酒。 他的手脚都被手指粗的绳子紧紧绑着,动弹不得。胸口隐隐地有些疼,挨的那一拳很重,和那年司徒帮主的力道差不多。虽然这两次都被打得昏迷过去,但是这次除了浑身骨头节有些疼,呼吸之间倒是什么事都没有。 那几个人都没发现陆清尘已经醒了,还在嚷嚷着什么,陆清尘闭起眼睛装睡,试试能不能偷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没醒,这小子也太废物了吧,挨了一拳昏了两天!” “哈哈,会不会武功咱不好说,能睡倒是真的,娘的,绑在马背上跟着颠簸两天了,都不带醒的。” “哎,老疤,少爷到底为啥要咱逮他回来,跟弟兄们说说啊!” 刀疤眼放下手中的酒壶,嘬了嘬牙说:“娘的,都问老子,老子怎么知道啊,少爷的心思是咱们底下人能猜度的了的么!” “你跟在少爷身边那么久了还不知道?别藏着掖着了,告诉弟兄们呗!” “不知道不知道。”刀疤眼摆摆手,又从地上抓起酒壶,灌了一口说道:“不过,还记得去年少爷让人在卞州水路拦得那条货船么?” “记得啊,那……,难不成就是这小子家中的?” “诶……” 老疤边回答边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含糊不清地应道。 陆清尘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由得一惊,难道家中的货物被劫是这伙人干得?是父亲得罪了他们吗?自记事起,父亲一直为人和善宽宏,不曾与人发生过口角,更没听说的罪过谁,难不成是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 “少爷让咱们弄得他家破人亡,又不让咱们杀了这小子是为啥啊,直接一刀砍了给他出出气不就得了。” “也就家破,哪有人亡啊,要说咱们当初劫了船闹完事就应该直接把那老婆子给宰了得了,少爷为啥还不让呢?” “少爷的心思你懂个屁啊!不留着老婆子怎么把这小子钓出来啊,真杀个干净,咱们更逮不着他了。看少爷对付他家人的手段就知道这梁子结的不轻,一刀砍了也太便宜他了,不好好折磨折磨他还行!” 陆清尘听得心中一惊,竟然是自己无意间得罪了人,给全家招来这样大的祸事,可是他怎么都不想不出自己到底是何时何地得罪了什么人。 “鲁大,来来来,喝酒,一会儿等那小子醒了一问就什么都清楚,咱们同盟兄弟之间,何必这样!” 说这话的声音是刀疤眼,陆清尘在一旁静静听着,感觉这鲁大和刀疤眼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需要在自己身上找答案。 陆清尘突然想起自己被打晕之前一个大汉他对于不会武功表现的十分惊讶,这会儿一想,肯定是因为刀疤眼和他们说自己会武功,杀了那个叫鲁七的还伤了他的手。鲁七?鲁大?这两人的名字听起来应该是兄弟吧,看鲁大和刀疤眼目前的关系似有嫌隙,难不成他看自己不会武功,怀疑刀疤眼骗他…… 陆清尘心想,自己当日杀掉鲁七只是情急之下为了救母亲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想起那鲁七将母亲踩在脚下任由那把剪刀在身上一点一点的刺入,害得母亲差点流血致死,他便觉得他杀得对,那样心狠手辣之人,若是他日再遇到他一样会选择杀了他。 眼下若是被鲁大知道是自己杀了鲁七,愤怒之下,自己也许会性命不保,为了救母亲杀人还要再赔上自己的命显然是不值的,母亲身体刚刚恢复,如今还在无影帮等他归去,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荒郊野外。 打定主意,陆清尘又闭眼假寐半晌,装作刚刚清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呻吟一声。 “醒了?娘的,终于醒了!” 一人见陆清尘醒来了,走上前揪起他的前襟将他从地上提起半个身子,恶狠狠瞪着他。 陆清尘无力地半睁着眼,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刀疤眼,正用左手揪着他,右手还裹着布挂在胸前。若不是右手骨头碎了,只怕这会儿他早就一拳头打上去了。 坐在一旁闷头喝酒吃肉的鲁大看到陆清尘醒来了,一把扔掉手中的酒肉,从刀疤眼手中夺过陆清尘,将他扯到自己面前,目光幽暗地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眼中神色不明,咬着牙问道:“说,是不是你杀了鲁七! 陆清尘摇摇晃晃地摆出一副神志模糊的样子,微带些慌乱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鲁、鲁七?鲁七是谁?” 站在一旁的刀疤眼听陆清尘说出这句话,瞬间眼睛就瞪得凌厉无比,狠狠一拳向着他打去。 拳头在离陆清尘半尺远的面前停下了。 攥住它的,是鲁大的手! 陆清尘被鲁大放开,跌倒在地上。他身上还捆着绳索,“扑通”一声躺倒在地上摔得不轻,冰冷的青砖地面磕得他连连咳嗽不已。 “鲁七就是那日和他一起去你家中的人,你没见过吗?”鲁大松开刀疤眼的拳头,蹲下问。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那日只有他一人来我家中,凶神恶煞地要带我见什么少爷,我娘和下人拖住他,我才得以逃走,待我折返回去时候他就已经走了……” “一派胡言,老子明明带着鲁七一起去的,你小子敢挑拨离间!再不老实交代看我不宰了你!”刀疤眼一把抽出腰中的刀,寒光闪闪地举到陆清尘面前,架着他的脖子怒骂道。 身边的鲁大已经对刀疤眼颇为质疑,如今听他这样说,脸上表情阴暗不定,目光里满是犹疑,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 陆清尘躺在地上被刀疤眼用冰冷的刀锋逼着,看到鲁大因为愤怒怀疑而涨红的脸,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只要他心中怀疑鲁七的死就不会贸然杀死自己,更不会让刀疤脸杀了他。而刀疤眼这面露凶相的样子在他眼里显然更可疑,只怕更是像要杀人灭口的样子。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他们去家中寻仇时不清楚老刘头是怎么说的,不过看鲁大这疑心重重的样子,恐怕老刘头那边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也没得到。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老实交代!” 鲁大站起来抬起脚重重踏在陆清尘前胸,边缓慢用力边问道。 陆清尘只觉得身上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般越来越沉,很快,呼吸都有些接不上了,他看着踩在胸前那人低头俯视自己的眼神越来越阴鸷,心中突然想起那日那个鲁七也是这样子,踩着母亲的身体,让她不断呻吟越来越痛,血越流越多…… 陆清尘狠了狠心,本想运气护住身躯,此刻,却决定放手一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五章 赌一把(下) “那日,他只身前来说,要带我,去见少爷,他、手、受了伤,他、他、他好像、没、没带刀……” “咔嚓、咔嚓” 接连两声清脆的断骨声从鲁大的脚下传来,陆清尘已是疼得脸色苍白嘴角哆嗦了。 断骨之痛,着实难以忍受。 陆清尘疼得几近昏厥,神志模糊之际勉强将话说完,鲁大听到这突然抬起脚向着毫无防备的刀疤眼踢去。刀疤眼猝不及防之下被踢得翻滚出去,手上的刀也掉在一旁。 鲁大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刀握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又掂了掂分量,挥刀指向刀疤眼,压抑着欲爆发而出的愤怒低声问道:“老疤,你那把刀呢?” 其余四个大汉看鲁大已经将刀指向了刀疤眼,感觉事态发展愈发严重,赶忙上前两个从后面拖抱住鲁大的臂膀,两人去扶起刀疤眼试图将他俩分开。 “鲁大,冷静点,老疤可是少爷跟前的人,你不要命了!” “老子管你是谁的人,老疤,我就问你,你他娘的刀呢?” “你娘的,敢打老子。” 挨了一脚的刀疤眼目露凶光,半耷拉着眼皮戾气十足地盯着举刀指向他的鲁大,一把甩开扶起他的大汉,冲到到鲁大面前,一拳打在他脸上,将鲁大打得连连后退几步,嘴角鲜血直流。 “你他娘的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戚长老身边的一条狗,轮得到你来教训老子吗。莫说老子没杀鲁七,就是杀了,你也管不了。老子敬你三分还他娘的蹬鼻子上脸了,什么狗屁玩意儿,啐!” 刀疤眼狠狠地将一口唾沫涂在鲁大面前,捡起地上的刀插回腰中又接着说道:“少爷都不过问老子用哪个刀,轮得到你问?哼!” 陆清尘躺在地上,忍着身体巨大的疼痛,眼神迷离地看着刀疤眼耷拉着眼皮凑过来,手里攥着一瓶没喝完的酒。 “咋地,又要晕啊?” 话音刚落,刀疤眼扬起手将酒壶狠狠地砸在陆清尘脸侧的地上。“哐啷”一声,酒壶四散崩裂,酒壶碎片连同剩余的清酒溅得到处都是,几片细小凌厉的碎片划过陆清尘的脸上割出个迸血的伤口。 “还晕吗?不晕就实话实说!” 刀疤眼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按在陆清尘断掉的肋骨上,突然笑了笑,轻轻摁了下去。 “不……” 这轻轻一指摁下,疼的陆清尘撕心裂肺,像是呼吸都钳制住一般,只觉得刚刚脸上的伤口还疼的斯斯拉拉的,这会儿都被胸前这一指所带来的痛感覆盖住,丝毫都觉察不到了。 这一下仿佛直戳进了身体的某个地方,竟比那骨头刚被踩断时疼上数倍。 “说、说什么实话?” 陆清尘有气无力地微声说道。 这一会儿虽然很疼,但他的脑子却又清醒了:那个鲁大如此鲁莽,自己如果说出实话只怕性命不保。那个少爷不让刀疤眼杀他,刀疤眼就肯定不敢违抗命令,再痛恨自己也不会下了杀手的。命保住,比什么都强。 “我、说得、就是实话……” “好,不说是吧,老子有的是法子。” 刀疤眼站起来走到火堆旁,伸手从地上拿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柴,举着走回来,看着一旁的鲁大说:“等着,老子还真就不信邪了,这样不信他不说实话。” 木棒上还有火苗在跳跃着,前面半尺长已经烧得通红,幽幽地飘着烟。 刀疤眼拿着木棒慢慢凑近陆清尘溅满酒水的脸。 微呛人的烟味飘来,木棒离自己还有两尺距离,陆清尘已经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袭来。木棒越来越近,烤得脸皮像是缩紧了一般生疼生疼,陆清尘已经能看到微蓝色的烟气自通红的木棒中飘出。 陆清尘的心脏仿佛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木棒近在咫尺!!! “吱呀” 庙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庙中紧张的形势,院中枯叶不断被人踩碎的声音由远及近。刀疤眼警惕地放下手中木棒,用眼神示意两个大汉出去查看。 刚打开门,一个身披破旧麻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的男人静静站在门前,像是在等人为自己开门。 “什么人?” 大汉问道。 “过路人。” 男子的回答语调平稳语气波澜不惊。 “来干嘛?” 大汉接着问道。 “歇脚。” 男子答。 “老子们在这歇脚没看见吗?滚! 大汉骂道。 那男子却又不做搭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斗笠遮住他的面目,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陆清尘躺在地上,远远地看着那男子斗笠下的脸上胡茬遍布,看着颇为颓废却又并不邋遢的样子。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也没有任何神采,仿佛没听清那大汉的话而一直在回味。 他不知道那男子准备做什么,但是这刀疤眼几人如此凶神恶煞,想来惹了他们不死也得挨几刀。 男子缓缓地抬起裹着破旧棉靴的右脚迈步上了一级台阶。 “老子的话不好使是吧!” 大汉随手将腰中的刀抽出一截,迎着明媚日光雪亮地照射在男子破烂的蓑衣上,以作威胁。 “兄台听我一言。”陆清尘虚弱地说:“别惹恼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哦?” 男子的眼睛动了动,眼神聚焦在躺在地上的陆清尘身上,像个刚睡醒的人一般,眨了眨遍布血丝的眼。 “你不是个死人啊?”男子问。 破庙里陷入了寂静,陆清尘微微一怔,苦笑一下,对男子问出的话不知如何作答。 “娘的!” 门前大汉见那男子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勃然大怒之下猛然抽刀,狠狠地向着男子兜头而下,竟想要一刀劈死他。 “当啷。” 快得都没容庙中几人看清楚,大汉的刀就已经被击飞一旁掉在地上。戴斗笠的男子只是蓑衣动了动,就听一声清脆的入鞘声音传来,他的武器就已经放了回去。 台阶下面,断掉的刀茬口整齐,一看就是被利刃转瞬切开,这电闪雷鸣之间的一击竟有如此之力,让人惊叹不已,而男子的速度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几人只是觉得眼前一闪他的全套动作就已完成,可他们还根本什么都没看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六章 傻子 门口大汉倒退几步,退回屋内看看刀疤眼,眼中满是恐惧之色。他方才拿刀的手还在不断颤抖。 “这位壮士,多有得罪,正好我们几人也要动身赶路,告辞。” 刀疤眼倒是很识时务,知道这男子武功高强,怕是他们几人一起上都没有胜算,倒不如找个借口离开,反正此次出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还是赶紧回去交差少惹是生非的好。 男子也不做搭话,直接走进破庙,找个满是稻草的角落,也不管底下干净与否,靠着墙坐下就闭眼休息。 刀疤眼看他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赶忙摆手示意几个手下收拾东西,准备上马离开。 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着陆清尘从地上抄起来,准备将他拖到庙外扔上马背,两个人下手粗鲁,全然不顾他刚鲁大踩断的肋骨。抄起之间碰到了胸前断骨之处,疼得陆清尘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哆嗦不止。 坐在墙角的男子听到抽气声音,抬起头用手向上推推斗笠,露出毫无神采的眼睛看着陆清尘,好似在求证刚刚的声音是不是出自于他。 架着陆清尘的两人身体一僵,像是怕惹到那个男子,一瞬间竟然像被点了穴似的停在那动都没敢动 刀疤眼见此情形,忙对那两人使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将人拖出来离开这里,此地不可久留。 “哎。” 男子张嘴喊道。 “刚刚你是在帮我?” 陆清尘强忍着疼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这男人看起来武功高强,说出的话却总是憨憨的,莫不会是个傻子吧? “在下,只是不想见到无辜之人枉死。”陆清尘答。 “额,那用我感谢你吗?男子问。 陆清尘突然无比希望自己的手没有被绑住,至少可以让他抽出来扶扶额头。若是换作以前的他帮了旁人定不会图谋回报,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如果他再客套说自己无需帮助,只怕这个憨人也就真的不会出手相帮了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想到这,陆清尘努力挤出个笑容说道:“壮士若能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一旁几个大汉听陆清尘向那男人求助,立马抽出刀剑聚拢在一旁,纷纷指向男子,防备他偷袭。 “这买卖不太划算呀,你帮我只是好心提醒了我一句,我帮你却要我从这几个人手里救出你,你这是以小博大啊,做人怎么能这么贪心。” 陆清尘听这话有心中苦笑一声,他说的确实对,自己提出这种要求着实有些强人所难,随即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神色。 刀疤眼几人本就提心吊胆,怕那男子出手救走陆清尘,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将心放了下来。 “不过……” 男子顿了顿又说:“你倒是和我很像,都是个赌徒。” 男子从地上站起来伸展伸展胳膊,看着自己破旧的蓑衣上挂满了稻草,拍了两下发现挂得倒是牢固,也没有拍掉,便直接解下蓑衣,露出手中长剑。 几个大汉的眼神还在不明所以地保持警惕,刀疤眼的脸色却突然变了。这个男人虽然他并不认识,但是手上的剑他是听说过的。他一直跟在少爷身边,到底是比帮中其他人见识得更多一些。 此剑名赤离,并非稀罕材质也不是名匠打造,锋利到什么程度也无人得知,只是人们都说那把剑的剑鞘上有着怪异的蟠螭纹,见过便能一眼认出来。那把剑本是平平无奇,但就是这把平平无奇的剑却割下过无数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武功高手的头颅,因为这用剑的人剑法超群无可匹敌。 剑的主人名叫燕止寒。 刀疤眼自看到那把剑就觉得后背在冒凉气,因为燕止寒这个名字在江湖中已经许久未曾被人提起过,整个江尚盟中,恐怕只有几个长老和盟主的武功才能和燕止寒相比。他们几个人若是冲上去,恐怕死得时候都没看清人家是啥时候拔得剑。人们都传言燕止寒为人行事不走常路,言谈举止怪异,现在看来,这个人真的是他无疑。 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对峙。 “在下江尚盟中弟子,燕大侠,难道想与江尚盟为敌吗?”刀疤眼报出家门,心中尚存一线希望:可以借着江尚盟在江湖中的地位让燕止寒忌惮几分,别掺和他们的事。 男子歪着头看看刀疤眼,对他如此不识时务的表现,脸上渐生不耐烦的神色。 “把他留下,你们走。” “这……” 刀疤眼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迟疑,看到燕止寒的神情已经大为不悦,只好愤愤地示意几个人将陆清尘放下,退了出去,临走之际狠狠地瞪了陆清尘一眼。 眼看着刀疤眼几个人出了庙门,燕止寒脸色突变,一把从地上抓起蓑衣裹在身上,冲到刀疤眼留下的火堆面前,冷得边蹦脚边烤手。整个人变化之大,惊得陆清尘把身上的疼都忘了,坐在地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感觉到陆清尘在看着自己,燕止寒回过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咋啦,没见过烤手的呀。” 陆清尘有些尴尬,咳了咳说:“不是,在下陆清尘,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只是,兄台,能否先帮在下把绳索解开?” “哦,光顾着烤手,忘了。” 燕止寒用剑将陆清尘身上的绳索割断,陆清尘揉揉酸麻的手腕脚踝,用手捂着隐隐作疼的肋下,慢慢挪到火堆边。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在下陆清尘,承蒙搭救,不胜感激。” “燕止寒。” 燕止寒一边烤手一边脱了破旧的棉靴,将脚凑向前,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在火堆上。 陆清尘坐在火堆另一边,看着燕止寒越凑越近,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突然间,就低下了头,身披的蓑衣几乎都快被碰到火苗了也不见他挪动半分,不由得心中生疑多看了几眼。 那燕止寒却没有了任何动作,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眼看着蓑衣凌乱的边角快要被火燃着了,陆清尘终于有些忍不住,伸手拍拍燕止寒的肩膀,轻声问道:“燕大侠?” 燕止寒没有任何动静,脑袋一歪,整个人倒在地上。 陆清尘心下大惊,慌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下动作之大,使得他肋下剧痛不已。他赶忙走向前伸出手想要试探燕止寒是不是没了呼吸,手还没伸到他面前,却见燕止寒歪歪扭扭地窝在那里,伴随着一声长长的鼾声,嘴角留下一串清涎。 这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睡着了! 睡着了居然还留口水! 陆清尘伸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尴尬地缩了回来,又坐回地上。 这可真是个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七章 再次遇险 陆清尘坐下边烤火边细细思索:刚清醒之时听刀疤眼几个人聊天说自己已经昏睡了两天,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刘员外那边本来要自己转天就去执教,如今自己失信于他未能及时赴约,恐怕已是失了这不易寻来之职。母亲那边见自己两日未归怕也是要很着急了,眼下看日头应该还不到午时,抓紧赶回去才是最应该的。 可是刀疤眼那几人虽然忌惮燕止寒的武功高强而离开,肯定会在周边埋伏等待,只要他与燕止寒分道扬镳,绝对会被他们再次抓住。而且他如今也受了伤,走也走不了多远,倒不如留在这里,至少有燕止寒在,刀疤眼不会敢动他。 “也不知道这燕大侠要去哪,如果能劝说他和我一同去阳溪郡就好了。只不过这人言语有些怪异,脑子好像也……不好办啊!” 陆清尘在心中闷闷地想,边想边看了眼躺在一旁的燕止寒,发现他破烂的蓑衣之下只穿了十分单薄的两件单衣,怪不得总想离火堆这么近。看现在天气马上就入冬了,不知他怎么还穿着夏季的衣裳,这样在破庙中睡一晚,恐怕不冻死也得冻病了。 不过想想自己也没有多余的衣裳,确切是没办法帮他。 陆清尘叹口气,慢慢站起身,挪动着去寺庙厢房的各个房间转转,想看看能不能找点什么遮盖的衣服破布之类的,这燕大侠救了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眼看着他在这荒郊野外受冻。 破庙不大,也不知已经荒废了多久,陆清尘找遍了几个房间,只寻得几个破烂布头和挂在供桌下的帷幔拿了回来给燕止寒盖上,又拾了几个断掉的桌椅腿儿给火堆添进去,让它烧得更旺一些。不过这一动,也让他发现了新的问题,那就是,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腹中空空饥饿难耐。 刀疤眼几人离开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落下,一点吃食都没有。陆清尘摸摸怀中倒还有一些散碎银子,可是他也不敢独自外出,且不说这离村镇有多远,就是再近的地方没有燕止寒在旁边,他也很可能再次被刀疤眼捉回去,这样太冒险了。 陆清尘一边烤火一边等燕止寒睡醒。无聊之际,肋下传来的阵阵痛感提醒了他,此时四下无人,燕止寒也在睡觉,何不趁着这个时间运功试试,这内功心决可以治疗掌伤,对骨伤治疗也有奇效也未可知。 随想随办,陆清尘当即坐好,细细冥想心决,引导体内气流逐步汇聚牵引,随之四下流动,由脐下丹田慢慢汇聚成河,向着疼痛的地方逐步流转。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要心中默念心决才能做到,如今却发现这股气流似乎无时无刻都散步在他的体内四肢百骸,只要他聚精会神引导,总能感觉体内像是江河汇聚一般瞬间便集合成海,在脐下部位盘旋等待,等他意识上的引导。 此时他面对着熊熊火堆,扑面而来的热量仿佛引燃了他体内的娟娟气流一般,蒸腾翻滚着扩散开来。他从前只是试着引导这股气流沿着同一个穴位到另一个穴位,这样流转周身。而今这股热量在炙热火堆烘烤之下似乎变得有难以控制。 好不容易意志坚定地引导气流沿着腹哀穴一路向上直到日月和期门穴,在被鲁大踩断的位置盘桓许久使得疼痛没有那么强烈之后,陆清尘正准备结束运气调息的时候,突然,躺在火堆对面的燕止寒翻了个身。 翻个身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很不幸,燕止寒的蓑衣碰到了火堆,瞬间便被引燃了。陆清尘尚未完成气流归位,心中担心燕止寒被火烧到,这一分心,体内的气息突然大乱,庞大气流尚未回转丹田便四散分开,同时冲向周边穴位。 陆清尘只觉得胸中有些胀痛,那股气息在体内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蹿,但他也顾不了许多了,赶忙先冲过去拍打燕止寒身上的火焰,他全身都裹进了蓑衣里,一点被引燃就会很快烧遍全身的。他扯下为燕止寒盖上的帷幔手忙脚乱地拍打他身上的火焰。拍了几下,火还没灭倒是先将燕止寒拍醒了。 燕止寒醒来见蓑衣着了火,直接在地上打个滚想把火苗压灭,不想却根本没什么效果,只好一把脱掉已经烧起来的蓑衣扔在一边,拍灭了身上的小火苗。 陆清尘见燕止寒无碍,心中放松之下才感觉到自己全身竟然像是要爆裂开来一般,胀痛难忍,体内热气翻滚灼烫无比,情急之下,他本想想燕止寒求救,却没想张口先喷出一股蒸腾着热气的鲜血,倒在地上。 燕止寒刚睡醒,见到陆清尘口喷鲜血还有些不明所以,上前想查看一番,却没想伸手碰到陆清尘的身体,就感觉到他体内真气乱窜,毫不受控。他是练武之人,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把将陆清尘从地上揪起来按住他坐在地上,准备运功帮他引导体内真气。 陆清尘心中已经分寸大乱,这会儿只觉得后背一阵清凉袭来,慢慢流转进自己的经络,似乎要将体内原本躁动不已的气流一一抚平,却没想这阵清凉遇到体内灼热的气流之后似乎无法承受,还未进入周身多少便悉数被逼退回。自己体内像是在做一场狩猎活动,猎手是自己灼热的气流,猎物便是那阵清凉气流,无论在哪个穴位窜入都能被四处围追堵截。 坐在陆清尘身后的燕止寒紧闭着眼,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他的手掌紧贴着陆清尘的后背就像是贴在一个火炉上,那股气流在他体内不守章法地四处出现,热量步步紧逼到他的手掌前使他的真气不能再输出半分。 燕止寒毫无办法,只好站起身,一把拖起陆清尘,三下五除二剥了他的外衣,只留下贴身小衣,一把扔出了屋子。 屋外寒风阵阵,天色微沉,天边阴云聚集,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诸法受相,无垢无名,心无挂碍,亦无明尽,三世皆空,无名无行,心既至此,大悟上行……” 陆清尘仍旧浑身滚烫胀痛难忍,手脚身体都像是充满了气体一般,极其难受,被脱掉衣服扔出来后,感受到阵阵寒风竟然都不觉得冷,只是有些清凉之意,身上舒服了很多。耳边又突然传来阵阵像是佛经般的语句,他心中听着,慢慢地,急躁的心情竟然平复下来,体内的灼热气流也好像随着他平复的内心渐渐听着躁动,回归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切都平息了,体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陆清尘打了个冷战,微微睁开眼,看到燕止寒穿着他的衣服蹲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他。 “多……” “不必客气,为表谢意,你的衣服就给我穿吧。” 燕止寒抱着肩,看着陆清尘穿着贴身小衣站在寒风瑟瑟的院子里,毫不客气地说。 陆清尘低头看看自己的单薄亵衣,刚想说话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互助互利 再次睁开眼时,陆清尘是被饿醒的,对,是无比的饥饿感将他唤醒的,做梦得时候他饿得甚至都能闻到肉香味,还能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噜咕噜噜地叫。 只不过这次睁开眼,是在一个干净的房间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陆清尘从床上坐起来,发觉肋下痛感尚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看看窗外,发现已经入了夜,窗外一片黑夜中有着点点灯光,还能隐约听到人声喧哗。屋里点着蜡烛,燕止寒正坐在桌子旁大口地啃着烧饼,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见陆清尘醒来了正看着他,燕止寒放下了手中的烧饼,看着他,眨眨眼。 陆清尘拱手正准备道谢,只听燕止寒说道。 “不用谢我,花得是你的银子,我的银子早已经输个精光了。” 花掉几个银子和救命之恩相比对与陆清尘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复而又准备拱手道谢,只听燕止寒说道:“新买的烧饼,吃不吃,你也饿了吧,听你肚子一直在叫唤。” 陆清尘无奈地笑笑,放下手说:“我的衣裳还穿在你身上呢!” 燕止寒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恍然大悟一般“额额额”地连拍脑门,站起身转身出了门。 不消片刻他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半旧棉衣扔给陆清尘说:“和店家要了一套旧的,还算干净,你凑合穿吧。” “我的意思是,你能否将我的那套衣裳还给我。” 陆清尘深深觉得此人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说话必须直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带有半分委婉,不然他就不明白什么意思。 “不行,我在破庙中救你的时候,你的衣服已经当做谢礼送给我了。怎么还能要回去呢?” 燕止寒瞪着大眼摆着手,一本正经地拒绝道。 “可这是我……” “送出的东西泼出的水。” 燕止寒看陆清尘还有些不死心的样子,赶忙一句话堵上他的嘴。 陆清尘无奈地看看他,对于这样的人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人武功高强初见时还以为头脑不转弯,憨憨的,这回睡醒了在看他怎么怎么看都是一副无赖的样子呢。他只好穿上燕止寒扔过来的衣服,下床走到桌子旁。 “给。” 燕止寒伸手递过来一个油纸抱着的烧饼递到他面前。 “南头灰堆儿胡同口的老黄家烧饼,夹上几块冒着热气的酱牛肉,够香吧,给你两个怎么样,够吃了吧?” 陆清尘正是饥饿难耐,谢过燕止寒就接过烧饼吃了起来。烧饼有些硬,嚼着累牙,牛肉也筋多肉少,吃完一个烧饼,牙都要累倒了,不过好在肚子里有了饭食也就有了几分底气。 陆清尘再次向他道谢说:“燕大侠两次相救,陆某实在感激不尽。” 燕止寒边吃边摆摆手,满嘴烧饼,也腾不出嘴来接话。 “燕大侠能否告诉我,现下咱们所在何处,离阳溪郡城多远?” 燕止寒费力咽掉嘴里的牛肉,歪头想了想说:“这是清水郡边界,再往前就快到兖州了。离阳溪郡估摸着要有二、三百里吧” 兖州?陆清尘心想:刀疤眼自称是江尚盟的弟子,难道兖州是这江尚盟的所在地?自己从小到大都未曾去过兖州,家中货船被劫也是在卞州,怎么会有机会得罪那里帮派的少爷呢。 “那燕大侠知道这江尚盟是个什么帮派吗,他们的少爷又是谁?我不知何时何地得罪了他家少爷,这才遭他手下几人追杀。”陆清尘问到。 “江尚盟是澜源江上一霸,盟主凤仇天,他儿子不知道,不过你身怀武功,那几人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你怎么会被他们擒住呢?” 燕止寒边咬烧饼边口齿不清地问道。 陆清尘摇摇头否认道:“说来可笑,我并不会武功,也不懂得一招半式,只是个书生而已。” “长得倒是个书生样子,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你的内功是谁传授的呢?” 陆清尘深吸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无人传授,我只是曾经有缘见过一遍哪些心诀,便记住了。闲来无事的时候便按那口诀练着试试,舒展筋络。不想今日却遇到这般险境,若不是有燕大侠在一旁相助,恐怕早就死在那破庙了。” “额,怪不得,所以也无人授你招式?” “无人相授” “嗯。” 燕止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惊奇地“嗯?”了一声。鼻音高挑上扬。 “那心决你就看了一遍就都记住了?” 燕止寒惊喜地盯着陆清尘问,眼里不住地闪耀着奇异的光芒,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希望,眼里都要飞出星星来了。 “嗯,怎么?” 陆清尘疑惑地问。 “做笔交易如何?” 燕止寒放下烧饼,奸笑着说:“你想去阳溪郡对吧?只要你跟我去赌坊,把我之前输的银子都赢回来,作为交换我就护送你去阳溪郡,怎么样?我跟你说,那伙人肯定在咱们身边不定哪块埋伏着呢,一旦你我分道扬镳,他们还是会来抓你的。” “不怕燕大侠笑话,我平生只喜好读书,从未去过赌坊也不懂那些劳什子骰子骨牌,恐怕,帮不上你。” “无妨无妨,你只要帮我记牌,别的不用你管,记住牌就行。” 燕止寒兴奋地抓住陆清尘的双肩,激动地来回抖动,显然是对他的记忆能力信心十足。 陆清尘有些犹豫,赌坊那种地方,他从未进去过,也没兴趣进去,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自己一介读书人怎么可以混迹其中。 可是再一想,陆清尘倒觉得自己真真是读书读得酸腐了,如今他毫无功名又无一技傍身,连养家糊口的本事都没有,还有凭什么再端着读书人的臭架子呢。 燕止寒看他有些游移不定,继续游说道:“答应吧,你可不亏,我这么武功高强的保镖别人可请不起。” 陆清尘看看他。 “过这村可没这店!” 陆清尘又看看他。 “可遇而不可求!” 陆清尘再次看看他。 “我就会这两句,同意不?” “行” 陆清尘一咬牙,答应了,眼前对他来说,还是保命要紧。 “走走走。” 燕止寒见他答应了,抓着陆清尘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陆清尘扬起手里还没吃完的烧饼,告诉他先吃完再去也不迟。 燕止寒哪等得了这个,一把将桌上剩余的烧饼抓起来,用油纸草草一裹塞进怀里,拉着陆清尘就奔赌坊而去。 “赶紧赶紧,把银子赢回来,给你买一车牛肉烧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九章 神仙居 出了客栈,陆清尘眼前豁然一亮,仿佛置身另一片天地。 绥阳城虽小,但却是个循规蹈矩的小镇,每日戌时实行宵禁,到了时辰,不光城门关闭不允许进出,就连街上也空无一人。而这里简直是个不夜城,长街上,各式灯笼高低相错,挂在各种牌匾下随风摇曳,延伸到远方。街道边到处都是推着小车贩卖小物件儿的货郎,来往之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如今也不是什么节日,一个寻常的夜晚居然要比绥阳城的庙会还要热闹。 站在客栈门口,燕止寒看陆清尘一副失神样,哈哈一笑,为他介绍这里的来历。 原来,此镇无名,镇民自取名为神仙居,地处淮州和兖州交界,是位于武陵山脉中的一座小山城。武陵山脉南北纵横,将两州划分开,山城偏僻进出道路都艰险难行,所以这个不知何时建成的小山城就变成了大批四教九流之人的聚集地,来往尽是江湖混迹之人。这里位于武陵山脉中的山坳,说不好属于哪州,所以两州官府都相互推诿扯皮,不愿意插手这里,这里也毫无法度可言,生存全凭实力和运气。 街道宽敞,被两侧卖货的摊位占掉一部分,陆清尘跟在燕止寒身后随着他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还要小心看着脚下别踩了小贩的摊子。陆清尘去逛过庙会,那时两边的货郎都是将摊子支起来,将东西摆在上面卖,多数都是一些女人家喜欢的胭脂水粉珠钗团扇之类的,也有书画折扇和日常所需。 这里却全然不同,多数的摊子都是用一张破布摊开直接铺开在地上,上面也少有女人家喜欢的小玩意儿,都是一些他叫不上来名字的武器匕首和瓶瓶罐罐的破烂物件,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踩到。 再往前走小贩渐少,街道两旁都是彩灯相接,赌坊妓馆酒楼到处都是,连带着医馆铁铺都在开门营业,简直不可思议。 陆清尘跟在燕止寒身后,看着他路过妓馆,面对着每个招手舞绢、身姿曼妙的姑娘都是一副熟络的样子,却都换来每个女子各样风姿的白眼,顿时觉得无比尴尬。 陆清尘虽然穿着客栈店家的衣衫却也遮掩不住一身的书卷气,他人又生得白净,在这来往皆为挂刀佩剑之人中显得十分特别,倒是惹得那些青楼女子对他另眼相看,纷纷上来调戏一番。 浓重的脂粉气熏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各色胭脂水粉精心描绘的妆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陆清尘慌慌张张各种拒绝,却始终无法挣脱。燕止寒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着,哈哈大笑。 “各位姐姐,在下只是路过、路过……” “哎呀,大爷,您嘴上这么说,这腿不还是得乖乖进来嘛。” 姑娘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抓着陆清尘的胳膊就要往妓馆里拖,陆清尘实在招架不住,只好向燕止寒求助。 “燕大侠,这、这该怎么……” 燕止寒上前欲为他解围,还未张嘴说话,一个面带愠色的姑娘就好似老远看到他一般,从妓馆里冲出直奔他而来,张开嘴,话语就像连珠一般串串脱口而出。 “好你个姓燕的,招妓的银子都欠着老娘呢,白白让你睡了,还敢回来,赶紧给老娘掏钱,还等银子吃饭呢!” 燕止寒幸灾乐祸的笑容还没结束立马变得嬉皮笑脸,上前贴上满脸怒气的姑娘,伸手想摸摸她细滑的脸蛋,却被她一巴掌打开,赶忙又满脸涎笑着凑过去,讨好地说:“哎呦哎呦,我滴个心肝宝贝凤儿呀,等一会儿爷过去大杀四方,把银子都赢回来,晚一点再来陪你,可不能饿着咱宝贝儿。” 陆清尘在一旁听得面色一烫,突然有种想要装作不认识燕止寒的冲动!!! 那个叫凤儿的姑娘却没有半分羞涩神色,凤眼一挑,伸手在燕止寒腰中狠狠一掐:“死相,敢不来的话,看我不宰了你!” 燕止寒假装疼得龇牙咧嘴,趁机好言好语哄了几句,凤儿姑娘这才喜笑开颜,放过了他。走过来看着被几个姐妹团团围住的陆清尘,打下不住地打量。 “呦,这位爷生得倒是俊俏,怎么,不进来坐坐?咱们扶香楼的姑娘可是这神仙居一十二家妓馆里最漂亮的,保证你来了就不想走……” 凤儿姑娘边说边妩媚地伸出芊芊玉指,想要摸摸陆清尘的脸。 陆清尘全身一僵,本能地别过脸躲开了她的手。凤儿姑娘脸当俏即耷拉下来,心生不爽。 “不玩女人,来神仙居干嘛!” “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来帮燕……” “哎哎哎,这是自家兄弟,来寻我回去的。” 陆清尘话还没说完,就被燕止寒打断了。 “凤儿你等着,等我赢了钱,马上来找你,保证一刻都不带耽搁的。” 燕止寒哄得凤儿让几个姑娘放开了陆清尘,赶忙拉起他就走,快速在一片脂粉味里穿梭而过,又走过几家骰子罐叮当响的赌坊,在一片余音未尽的买大买小声音中,最终停在一家挂着“钱柜赌坊”的黑色招牌下面。 赌坊门前人并不多,四个红纱笼罩的灯笼连成一串挂在招牌下,寓意大杀四方,赌得四方财。画着铜钱图案的短帘和灯笼一起随风卷动,竟然十分安静。 “就是这儿了!” 燕止寒杀气腾腾地站在赌坊门前,誓要夺回输掉的银子,还不忘叮嘱陆清尘:进去之后不要多说不要多问,一切听他的指示。一会儿他会带他先看别人打牌,让他熟悉都有哪些牌面,真正开始赌得时候,只要他记住未抓的牌还剩哪些就行,怎么个打法在他自己。只要把他之前输在这里的都银子赢回来就大功告成。 陆清尘对自己过目不忘的头脑还是很笃定的,他颇有信心地点点头,却终于想起问了一句:“燕大侠,我、你那里还剩多少银子?” “还有两角碎的。” “两角?” 陆清尘心想,这也就一两多银子,也不知道燕大侠到底输了多少,这点银子做本要多久才能赢回来。不过看他这么信心十足的样子,应该不是多吧,不过他还是决定问问,心里也好有个底。 “燕大侠,你在这里总共输了多少银子?” “八万六千三百七十二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章 大杀四方 “八万六千三百七十二两?” 陆清尘不敢置信地看着面色沉稳的燕止寒,两个人互相对视片刻。 “燕大侠,这差得也太……” “哎哎哎,让开让开。” 面前的棉布帘子被人撩开,里面的光头大汉刚刚结束了赌局似是败兴欲归,站在门口脸色不悦地对着两个人喊道。 陆清尘识趣地退到一边给人让路,待大汉错身而过,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自门中传来,伴随着“噗嗤”一声嫣然轻笑。笑声绵软给人听着感觉像是眼前绽放了一朵妖艳的芍药花。 “燕大爷今儿早上不是输得夹袄都给了别人才走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是从哪又弄着银子了吗?” 撩着帘子的葱白玉手捂住嘴角轻提的樱口吃吃地笑。站在门里的女子松散地挽着满头青丝,简单别了一根飞凤衔穗的簪子,身着缀着白狐狸毛的红金二色苏绣祥云小袄,配着大红洋邹银鼠皮裙,十分鲜明亮眼地倚着门,万种风情地挑着远山黛眉看着燕止寒,笑着说。 “纹银一百两,九出十三归!” 燕止寒被眼前的女子揭了老底,丝毫没有半分尴尬神色,反而就坡下驴先开口借银子,看来他和女子也是有几分交情的。 “多久?” 女子微微蹙眉,依旧笑的妩媚。 “一晚上!” 燕止寒答。 “一晚上?” 女子雪亮的眼睛看着笃定的燕止寒,片刻迟疑都没有,爽快地答应了。 “好,里边儿请吧!” 玉手轻挑门帘,女子向旁一错身,燕止寒毫不犹豫迈步进了赌坊。陆清尘紧跟在他身后,却不想被女子一伸手拦下了。 陆清尘只觉得大红绣金长袖里伸出的纤纤手掌挡在自己胸前,最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那截雪白皓腕,伴随着隐隐的香味阵阵袭来,似是夏日里虞美人的清丽味道。 “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知该怎么称呼?” “在下陆清尘,确实初登贵坊,若有不懂而得罪之处还望姑娘多包涵。” 陆清尘拱手道。 “陆公子说笑了了,进了咱们赌坊的门就是我们的客人,哪有不包涵的,陆公子里边请!” 女子看着陆清尘文质彬彬的样子似乎十分满意,说话的语气都酥软了。说完,便引着陆清尘进了赌坊。 赌坊大厅里空空荡荡。 这一路走来经过了多家赌坊,虽未进去,隔着老远却都能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各种声音高亢地喊着大小点,每个声音都透着不知疲倦的兴奋劲儿。 这里却刚好相反,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四角方桌。进门七个小套间,上面或写着花开富贵、或写着四方来财,都有纳财进宝的意思,讨个好彩头。 女子引着两个人随手打开一间房门。 屋内陈设简单,同样一张方桌,四面已是做了人。正对房门的位子上,一个面相略猥琐的老者边享受着身后貌美女子按摩肩膀边惬意地剔着牙,看到燕止寒进来了,连声招呼也不打,直接伸手将手中的牙签弹对准他的方向,猛然弹射而出。 燕止寒瞬间伸出手,快得让人还没看清,那根牙签就已转向弹出,牢牢钉在墙上。 “好小子,还敢回来,这是想开了准备用剑来跟爷爷赌了吗? 老者伸手握住身后女子按摩的手放在脸上蹭蹭,讥讽道。 “哎呦呵,咱们燕大爷出入赌坊从来都是美女环绕,艳色不离身,如今怎么换了个男的,这是输多昏了头,连男女都分不清了吗,哈哈!” 坐在桌子左边的是个中年男子接话揶揄道。 “去去去,都给老娘闭嘴,进门就是客,要斗嘴外边去。” 女子伸手拉起靠门坐着的一个看起来像是伙计模样的人,一把推开给燕止寒让座,又给陆清尘弄了把凳子坐在旁边。看两人做好,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啪”地拍在燕止寒面前,一脸正色说道:“燕大爷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就一晚上,要是您还不上,这回可就不是一件夹袄能了的!” 燕止寒回头看了看陆清尘,眼神里不尽郑重期盼。 陆清尘知道自己身负为他翻本的重任,可是被这眼神看过来仍旧觉得心里毛毛的,仿佛一旦输了要的就是他的身家性命一般,可也不过是一百两银子,算上利息不过一百三十两。他虽然没有进过赌坊,至少对自己的记性还是很有把握的。反正他的任务就是记牌,别的什么也不用管。 “韦四娘,换牌!” 坐在燕止寒对家的猥琐老者喊道。 “韦四娘,原来这女子名叫四娘,听这名字实在是觉得配不上这样一个妖娆妩媚的模样,当真是可惜了。”陆清尘心中暗暗地想。 韦四娘不知从何端来一个案几,上面密密麻麻摆着几灰层白的骨牌,看上去少说也有上百张。拿出来在几个人面前分别摆了两层。几个人投完骰子就开始抓牌。 陆清尘在后面坐着,看着燕止寒面前的牌挨个摆好。牌面分黑红两色,圆圈线条各有两种样式,每张牌上数目不同,看起来眼花缭乱。燕止寒将每张牌摆成一排,又将相同颜色样式的牌按照大小摆好。在手放在桌下给陆清尘暗暗打手势。 来的路上,燕止寒一直在给他讲解这种骨牌中每张牌的数目和使用方法,又制定了示意的手势,以免牌桌上被人误会。陆清尘仔细记在心里。 牌局开始,燕止寒摸牌扔牌之间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是赌场老手。扔掉每张牌之前都要在桌下打手势问他未抓的牌中是否还有可用的。看他眼神确定没有之后才会扔掉。打了几把下来,陆清尘大概了解了这种骨牌是怎么个玩法,也大致懂了什么叫天牌、地牌、幺点、虎子。这种牌确实记性好的人玩起来会十分容易,因为每扔出去一张牌都要倒着扣在桌面上,记性不好的人很难猜到还有那些牌没被扔出去,也就容易错失赢牌的机会。 燕止寒手气并不是很好,但是好在有陆清尘在身后坐镇,几把牌下来,小有所赢,韦四娘借给他的九十两银子已经翻了番。燕止寒赢得心花怒放,抓牌越来越起劲,眼看着眼前的银票张数渐多,索性心一横要求赌注加倍。 燕止寒赢得银票里,对面的猥琐老者输得居多,看他喊着加倍,心一横,嚷嚷着也要加倍开追。另外两人也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各自纷纷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摔在桌子上,喊着跟上。 韦四娘看桌面上银票越来越多,眉开眼笑地给几个人沏茶上水,陆清尘也分得一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一章 赌坊遇险 房中几人赌得火热朝天,韦四娘时时进出查看战局,见燕止寒面前的银票渐多,似乎心情大好,还给端上来几样果子点心,特意给陆清尘单放了一份。 赌局打了几圈,燕止寒在陆清尘的帮助下已经将另外三家赢得红了眼,对家的猥琐老者身后的貌美女子已经走了,本想扭着曼妙腰肢转到燕止寒身后,可是看着有陆清尘在又没她站得地方,撒娇扭捏地蹭了燕止寒一会儿,见他也不搭理她,只好气呼呼地走了,临走之时还不忘从桌上抽走一张银票,燕止寒也不理她,继续在陆清尘的帮助下越赢越多。 终于,对面的老者坐不住了,他的怀中已经掏不出银票了,大概也就剩一些散碎银子。眼看输得盆干碗净,这边的燕止寒却挣得盆满钵满,老者终于气不过,一把站起来,猛然一掌拍向桌子,这一掌力道不大,陆清尘却分明感觉整个桌面上像是腾起一阵细小粉尘,接着“啪”得一声,四分五裂。 桌子粉碎的转瞬之间,燕止寒眼疾手快,在桌子粉碎之前一把将面前的银票都抄起来塞进了怀中。另外两人面前也是没剩多少银子,互相对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又看了看老者,一同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面向着燕止寒。 三个人都是输急了眼,只有那老者气性最大,指着燕止寒和陆清尘二人大喊道:”姓燕的,敢出老千!” 另外两人纷纷靠向老者,对着二人怒目而视,都心照不宣地为自己输得精光找个出气筒,很明显,如果三个人联合起来污蔑燕止寒胜算会很大。 陆清尘站在那里为平白被人诬陷而感到愤怒,忍不住想上前讲个道理。燕止寒伸手拦住他,却是连话都没说,又直接坐下了,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陆清尘不明所以,不过看他那镇定的样子觉得定是有一定的道理,倒不如静观其变,也随之坐下了。 陆清尘刚坐下,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了。 笑容妩媚的韦四娘拎着热水壶走了进来。 “呦,几位大爷这是怎么了?玩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吵起来了呢?” 韦四娘说罢,将热水壶放在一旁,拍拍手,也捡了一个没人坐得凳子坐了上去。 “姓燕的,把银子还回来,你出老千的事爷爷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今天你别想出了这屋子!” 猥琐老者站在那里丝毫不动,两个臂膀却像是在猛然用力,陆清尘看他原本还是干干瘦瘦的胳膊却突然间像是充满了力量一般,肌肉暴涨,整个人像是壮了一圈。 “别人怕你的赤离剑,爷爷我可不怕,爷的弑魔手已经多年没遇到过对手了!” 另外两人看着猥琐老者的样子,顿时士气大增,左边的男子从腰中抽出两把峨眉刺,寒光闪闪握在手上,右边的男子只是将右手悄悄放在腿边,紧贴着衣衫,仿佛随时都能将兵器拿在手上一般,两个人都在等着中间那个老者率先出手,准备纷纷加以帮助。 形势紧张,陆清尘仿佛如坐针毡,以他的性格肯定要和这三个人好好论一论,毕竟他没有做过的事怎么可以容忍别人一再污蔑。只是这会儿看燕止寒如此镇定,想他定是有自己的办法解决此事。毕竟他一个读书人也并不知道江湖中人该如何解决纷争,总归是不大可能去县衙的。 燕止寒依旧没说话,仿佛面前的猥琐老者不存在一般,对他和他身旁的两个人以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视若无物充耳不闻。 旁边的韦四娘漫不经心地从头上拔下发簪,拿在手中摆弄。映着明亮烛火,她的神情和发簪上衔着麦穗的凤凰一样平静。 “我的赌坊里,好久都没见过有人闹事了哎。” 韦四娘微眯杏眼伸手托腮,看着剑拔弩张的三个人,自言自语道。 站在猥琐老者右侧的男子看韦四娘妩媚中带些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突然有了怜香惜玉之心,睥睨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四娘放心,有我飞针圣手钱凌云在,定能护你周全,不让这卑鄙小人有机会伤着你。” 陆清尘在一旁手中攥满冷汗,心中盘算着一会儿如果真的打起来,他该怎么帮燕止寒。 看对面那三个人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猥琐老者干枯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套铠甲一样的金爪,在手掌上层层套进,看样子十分锋利,左面的男子手中有峨眉刺也是寒光闪闪,只有右面的男子没有任何武器,可能也只是拳脚功夫,大不了一会儿就抱住他,运功护住自己,顶多挨几下拳脚,至少能帮燕止寒拖住一个,让他专心对付另外两个,再来救他。 打定主意,陆清尘紧咬住牙攥紧拳头,胸中暗暗运气备战。 猥琐老者看燕止寒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一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猛然出手,金光闪闪的利爪向着他的胸口方向,伸手便掏,竟像是要一爪挖出他的心脏,出招就是狠辣无比。 与此同时,站在老者左侧的男子随即紧跟其后,手握峨眉刺向着燕止寒刺去。老者攻击上半身,他却俯身向下,两把峨眉刺对准燕止寒双腿,两人联合起来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窄小的房间中一时间阴风四起寒光乍现,离燕止寒的距离不过三四尺远的二人同时出手,形势岌岌可危。 站在右侧那个叫钱凌云的男子手掌已悄悄离开腿部,摆成奇怪的手势看样子也在准备看准时机发动攻击。 眼看燕止寒就要被二人联合所杀,这紧要时刻,他却仍旧动也不动,任由二人同时向他进攻。 陆清尘已经看到钱凌云伸出了手,他以平生最快速度从凳子上窜起来,伸出手准备按照心中计划好的那样冲上前抱住他。 片刻之间只听及其轻微的三声皮肉穿透的声音,一侧墙上多了三柄造型奇异的金色小刀。几朵红色小花沿着刀刃扎在墙上的位置缓缓绽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二章 险象环生 红色的花朵在墙上绽放随即流下。 手持峨眉刺的男子和尚未来得及出手的钱凌云两个人的脖颈侧面都出现一个红色的血洞,向外咕噜咕噜地流着红色的血沫儿,瞬间就已毙命。只有猥琐老者并未死去,因为那柄金刀并未由他的脖颈穿过,而是打穿了他即将掏向燕止寒前胸的那个金爪的手腕。 猥琐老者的手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刺穿,金爪直接偏离的方向,连燕止寒最外层的衣裳都没抓破。 他哀嚎着倒在地上,捧着仍旧流血的手腕抬头看着飞刀扔出的方向,瞪着坐在那里依旧地把悠闲玩着发簪的韦四娘,眼神狠如毒蝎。 陆清尘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在地上,看着瞬间就倒在地上的三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这神仙居的赌坊多得数不清,哪家没有输不起闹事的?哪家没有豢养几个下人打手?这里只有我一人却从未有人闹过事,你也不打听打听是为什么?” 韦四娘嘟着薄唇吹吹手上金色的发簪上并不存在灰尘,漫不经心地说。 发簪上漂亮精致的飞凤口中,已经没有了一根麦穗…… 猥琐老者看看身边的两具尸体,坐起身子攥着手腕哆哆嗦嗦地问:“你、你到底是、是什么人?为何单不杀我?” 老者本以为自己“弑魔手”的称号在江湖中已有一席之地,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中排位至少也是中等以上。怎能不敌这神仙居中普普通通一家赌坊老板。这个韦四娘也不知到底是何来头,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全然没听说过。 “杀你?杀你做什么,杀了你,拍坏了的桌子谁赔我?” 韦四娘将发簪插回发髻之中,巧笑嫣然道。 “赔、赔、我赔,要多少银子你说?” 老者慌忙问道。 韦四娘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精致的算盘,握在手掌中,叮叮当当拨弄了一遍,随即摇晃整齐又放回怀中,向他上下伸出四根葱白手指。 “四、四两?” 老者伸手卸下金爪,在怀中胡乱摸了几把,掏出几角散碎银子,伸手递给韦四娘。 韦四娘却并不接,只是眯着眼睛摇摇头,眉眼间一副无可奈奈的样子又晃了晃手指。 “四十两?四百两?” 猥琐老者的样子像是有些犯了难,小心而又急迫地问。 韦四娘又摇了摇头,眉间却好像隐隐有了些许委屈的样子,看着颇为怜人。 猥琐老者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着急得,额头居然都有些隐隐冒了汗,瞪着半浑浊的眼睛盯着韦四娘像是打哑谜一样一点点往上猜。 “行了,快痛快点吧,四万两!” 在凳子上沉默了很久的燕止寒终于按捺不住张嘴说话了。从几个人剑拔弩张直到到结束,他都一直在不慌不忙地沉默,好像事不关己,这会儿却像是等不及看热闹一样,连色欢快地盯着猥琐老者,眉眼间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 “知道我为啥不先动手了吧,嘿,老子多精啊,这娘们儿店里的东西就没有个便宜的,哪个碰坏了不得讹你个万两啊,就一个桌子,四万两,够便宜的啦!乖乖掏银子,不然可有你受的。” 燕止寒幸灾乐祸道。 猥琐老者听他说这话,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自己只是拍碎了一把方桌而已,算上坏掉的骨牌都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贵吧。他转脸向韦四娘求证。 韦四娘终于舒展眉头,对着燕止寒微微颔首会心一笑,转而看向老者厉声说道:“对,四万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这么贵!韦四娘,额不,韦四奶奶,这也太贵了吧,眼下我这儿已是囊中羞涩,输得就这么点散碎银子了。” 猥琐老者哆嗦着手掌。掂掂手中的几角银子说道。 “桌子不贵,骨牌也不贵,我韦四娘开店做买卖,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至少,这些东西和命比,都便宜得很……” 韦四娘笑得身体微颤越发妩媚,圆圆杏眼仿佛看到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一样,雪亮无比,小算盘都隐隐听得被晃得叮当响。 陆清尘站在一旁看着这猥琐老者恐慌的表情,又想起他刚刚污蔑他们时候嚣张跋扈的样子,对于他的吃瘪,他从内心里觉得还是十分痛快的。不过他也觉得韦四娘要的这个价格确实太贵太离谱了,但是反正这是韦四娘的店,要多少也只能是她说了算。 心中这样想着,陆清尘突然察觉到体内气流又开始隐隐作乱。原来刚刚准备帮助燕止寒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全身运气了。那人毙命之后,他光顾着看韦四娘怎么对付这个猥琐老者了,居然忘了将体内的气流引导散去。分神之时那股庞大的气流又开始在胸中四处乱窜,全身又开始了隐隐胀痛,肋下更是痛得厉害了。 “燕、燕兄……” 陆清尘只觉得喉头哽咽,说话都仿佛有些费力,想要找燕止寒求救都说不出来,只能向着他仓惶伸出手求助。 燕止寒正盯着韦四娘看,冷不丁被他一喊,扭过头来看他,毫无防备,便感觉眼前突然一片红色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陆清尘一口鲜血,喷在了燕止寒脸上。 燕止寒被喷了个满头满脸,不敢置信地盯着陆清尘,眼看着他吐完血直愣愣地仰倒在地上都忘了扶。 倒在地上的猥琐老者也惊呆了,明明受伤的人是自己好吧,这个人事都没有,只是从凳子上站起来,怎么就好端端地就吐了血呢。 韦四娘看陆清尘的情形,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二话没说,上前一脚踹向燕止寒,将他踹了个跟头栽倒在地上,差点给猥琐老者磕了个头。 “还傻愣着坐那看着,还不赶紧救人!” 燕止寒被一脚踹在地上,终于意识到陆清尘是准备帮他而暗自运功才导致再次吐血的,他懊恼地一拍脑门,赶忙扛起陆清尘出了房间,韦四娘紧随其后,临出门之际她轻轻吹了声口哨。 倒在地上的猥琐老者正在暗自庆幸:这小子吐血吐得真是时候,自己顶多废了只手,好歹命是保住了。现在人也走了,银子也不用还了,赶紧趁机快逃才是上策。 还没等猥琐老者从地上爬起来,只见房间门口忽然间闪出来个身影。身形快得仿佛鬼魅一般,瞬间就从虚影变成倚门站在那里的身形颀长的男子。 “这么大岁数做龟公不太合适了,干个捶洗洒扫的杂役还差不多,走吧!” 猥琐老者在男子怜悯的目光中欲作垂死挣扎,拼个鱼死网破。但是,他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名字,在那个名字出现的瞬间,他的双腿就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因为,那确切地说是两个人的名字。 暗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三章 冤家 神仙居里有无数赌坊,十几家妓馆,武器铺遍地,所有衣食住行的铺子数不清,但是医馆却只有一家, 上好的黑檀木招牌高高地挂在廊檐上,朱砂点金粉的大字龙飞凤舞地写在上面,气势狂野无比。 阴阳医馆! 医馆自古就是个掌控生死通阴阳的地方,进来的人走向哪边全看这坐堂大夫的医术是否精湛。碰上庸医,也就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能不能回来全靠运气,碰上个神医,只要他不杀你,那你想死也难。 长年盘踞在神仙居这地方的人都是多少会一些武功的,打架斗殴是在所难免,砍伤流血也是常事。所以医馆的生意就会出奇地好,可是这里却分明只有一家医馆,医馆内也只有两个小伙计站在外边打点,进进出出脚步匆忙地端着各种药瓶药罐和裹布。 夜已入深,两个小伙计在医馆里忙得简直要飞起来,医馆里时不时进来几个满身是血的伤者,轻的都自己坐在一边自行上药,重的,才有机会喊来伙计帮忙。 每个晚上都有互殴受伤的,在这里伙计早已见怪不怪。所以,燕止寒满身是血地扛着陆清尘进来时,两个伙计还在手下不停地给几个重伤的人上药,连正眼也没甩一个,顶多指着旁边柜台上的瓶瓶罐罐喊道:“止血散、金创药和生肌散都在那,自己上!” 燕止寒里也不理,直接扛着陆清尘就奔后堂,紧随其后的韦四娘风风火火地也跑了进来,边冲进后堂边喊:“锦鸢、锦鸢,快点出来,大买卖来啦!” 燕止寒匆忙的脚步伴着韦四娘的喊声闯进后堂的时候,名叫锦鸢的大夫正坐在蜀锦软塌上悠闲地看书喝茶。见到突然闯进了人,不慌不忙地瞪了一眼,合上了书。 “大买卖,大买卖。” 韦四娘冲着锦鸢挤挤眼,笑得十分奸诈。 “大买卖能有多大,四娘你这也太大惊小怪了,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有多少银子的人啊。” 锦鸢翻了个白眼,捻起一个茶果子放在嘴里说道。 韦四娘指着被昏迷不醒的陆清尘巧笑嫣然:“我这开赌坊哪跟你似的这么稳赚不赔啊,给他治吧,诊金八千四百二十四两。” 站在一旁的燕止寒听韦四娘这么说,伸手拍拍胸口,气鼓鼓地瞪着眼睛看着韦四娘说道:“你这婆娘,进进出出净盯着我这点银子,不过这回你算错了,总共是八千五百六十四两,哈哈,今天总算输给我一回。” “没错啊。” 韦四娘掐着杨柳细腰站在那,斜眼撇着燕止寒,一脸的不屑说:“我韦四娘这么多年就没算错过帐,总得把你欠我的银子扣了去才能给药费啊。” “欠你一百三十两,那我也应该剩八千五百三十四两!你就是算错了!” 燕止寒鼻孔得意洋洋,丝毫不认输。 “九出十三归,我借给你的可是一百两,你还没找我那十两银子呢,所以得还我一百四十两!” 韦四娘伸着葱白手指指着燕止寒,一脸胜利微笑的样子,笑得着实够妖艳。 燕止寒听他这么说,顿时像个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头耷脑了,他不想认输也确实无话可说,只能气鼓鼓地瞪着韦四娘的一副奸商嘴脸,心中恶狠狠地腹诽。 “婊子无情!” 燕止寒低声咒骂。 “可是有钱!” 韦四娘耳力极强,声音只要是从她方圆十丈范围内发出,她就能清晰听到,当下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 “燕大侠有情,怎么不先把风流债还了?” 燕止寒一听自己老底被揭,连瞪人的气势都没了,彻底蔫了。 “哎,我说,你们俩吵完了么?” 锦鸢在旁边悠闲地吃着茶果子,看着燕止寒和韦四娘剑拔弩张的样子,像是看着两只跳脚的斗鸡。 两个人都转头看着她。 “吵完了?这个人到底治还是不治?” 锦鸢指着陆清尘问道。 “治!”“不治!” 两个声音同时说出。 锦鸢还没来得及问该听谁的,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地巴掌响,自燕止寒的脸上传来。 “燕止寒,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个无情无义之人!这个人明明是为了帮你才吐血的,你竟然说不治!我韦四娘可真是看走了眼,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小人!” 韦四娘怒骂道。 她也是个习武之人,虽然不知道这陆清尘是燕止寒什么人,所习是何种内功,但她却清楚地知道,刚刚的紧要关头,他定是怕燕止寒同时对抗三人力所不敌,才会暗自运功导致吐血。如今听到燕止寒说不治他,这厮如此忘恩负义才气得她才伸手掴了他一巴掌。 燕止寒被一巴掌抽的懵了半晌,好像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这一天从早上遇到陆清尘,自己就已经救了他两次,本想着让他帮忙赢点钱就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谁能想到又来这么一出。陆清尘也确实是为了帮他才会不顾自己身体而再度运气,他当时光想着韦四娘定会不允许有人在她的赌坊里出手闹事会出手阻拦,所以才会不慌不忙地坐在那里暗自撩拨弑魔手的怒火,逼他先出手。哪会想到陆清尘不清楚这些,居然暗自想帮助他,这才一天之内两度吐血。想到这,燕止寒心中颇为愧疚。 “不是不治,只是,能不能给我留个百十两,这风流债也不能欠啊!” 燕止寒说,他深知这阴阳医馆的大夫锦鸢和韦四娘如出一辙,是个光认银子不认人的主儿,若是被她知道了前来求医之人的口袋里有多少底儿,不给你抖落干净了才怪!她的医术高超,确实可以通阴阳,可这被拉还了阳的人,也没啥好日子过了,口袋比脸还干净。 “你想多了!” 锦鸢此时已经坐在了陆清尘身边,为他细细把脉说道。 “他内伤严重,还不是给银子就能彻底解决的!” “怎么个意思?” 燕止寒上前问道。 “这个人体内真气霸道,游走混乱,各大脉络都已受损,脉象沉浮相当混乱,练功走火入魔了吗?” 锦鸢睁开眼,疑惑地问道。 燕止寒摇都说了一遍摇头,将遇到陆清尘的始末和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锦鸢的脸阴沉得像是要结了冰。 “这次我可以救他,不过,若是没人对他加以指导,下次体内真气暴走,他就会直接没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四章 过往 锦鸢的医术高超是这神仙居里公认的。她说能治的人就肯定死不了,但是她说会死的人,放到哪又都是救不回来的。 “看他如今的样子,显然修行这套内功心决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如今他体内的真气已经形成且能随着他的心性随意暴走。若他将来心性平和从不动怒,便不会有大碍。若是遇到心情愤怒难以压制的时候,那么这股真气他也同样压制不住,他的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住体内真气而爆裂。解决之道只有两种:要么让他从此修心养性参禅礼佛,方才能佛家平和慈悲之念制衡住这样霸道暴戾的真气,要么就是拜师学艺,学习武功招式让他能在体内真气暴走之时将它释放出来,方才无碍。” 其实燕止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破庙中的时候,他尝试过运功为陆清尘牵制抚平体内真气却发现没有半分作用,已然说明陆清尘修炼的内功要强于他的,以他的资质水平根本无法帮助到陆清尘,到最后还是靠唱诵一段佛经才起了些许作用。修行禅道确实能帮助陆清尘,但是得道高僧无不是从小皈依佛门或饱经风浪大彻大悟之人,像陆清尘这样已是弱冠之年,现在修行不知还能不能来得及,而且这个年纪,拜师学艺恐怕也没人愿意收了吧。 “你先给他医伤吧,医好了再说。” 燕止寒说完从怀中掏出银票,胡乱地扔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 韦四娘给锦鸢使了个眼色,从一沓银票里随意抽出一张塞进自己袖子,又在后堂里翻出两小坛子酒,走出去,递给了正坐在医馆门前沉默的燕止寒。 “打你一巴掌还来劲了,这次给他医好了不就得了,管以后呢!” 燕止寒接过韦四娘递过来的酒坛,闷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水在他下巴的胡茬上留下,洇湿了胸前的衣服。燕止寒低头看了一眼穿在自己身上的陆清尘的衣服,用手随意擦擦,突然苦笑一下。 “你说我是不是孤身在江湖行走太久了,久到已经不习惯有朋友了……他一个空有内功却狗屁招式都不会的人,干嘛那么自不量力多管闲事呢,我又不用他帮……” “恩,确实多管闲事,就好像我,给你拿酒喝干嘛呢,诶,这坛酒二两银子啊。” 韦四娘说这话的时候,笑容里难得没有那么市侩,她豪爽地喝一大口酒,将酒坛子放在地上,用手托腮将手肘支在燕止寒的肩膀上,眼中仿佛沾染醉意一般,迷离地看着他的侧脸,想伸手抚抚他脸上的胡茬,手扬起几分,犹豫了下又打消了念头退了回来,接着托住脸。 “等他醒了把实情都告诉他,怎么选择在他自己,谁让他胡乱练这不知哪来的内功呢,这次救了他就权当还了人情不就得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我一个女人还扭捏呢!” 燕止寒面无表情,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韦四娘内心纠结的小动作,也对她说的话没有半分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自八岁开始练剑,十六岁终有所成,离家外出历练。那时我年少气盛,行走江湖不懂其中规矩,从来都是以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为己任,妄想闯出名堂,闯出一片我自己的天地,因此得罪了很多人的同时也结交了一些朋友。其中一人与我性情极为相投,相见恨晚之时我们便焚香饮血酒结为了异性兄弟。” 燕止寒转过脸,看着韦四娘静静地托腮听着他说话,伸手将支在肩膀上她的手肘轻轻推开了,又抬头灌了口酒,接着说:“直到四年前,在中州一个小镇上,我遇仇家追杀,身负重伤侥幸逃脱,被一户农家人所救。那户人家中只有老夫妻和一个名叫阿赤的眼盲女儿,我醒来之后身体尚未恢复,便在他家养伤住了好一段时日。那家人待我很好,阿赤总是在家中陪着我,为我医伤换药。仇家再度寻来时,我寡不敌众害得那夫妻二人为了护我而惨死,到最后我只是带着阿赤逃了出去。那时我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声,平日喝酒吃肉总能到处呼朋唤友,可我受着伤带着阿赤四处流离,却居然难以找到庇佑之所。找到我那结拜兄弟时,他已娶妻成家,妻子也已怀胎数月,我知道他为难,便接了他给的二十两银子离开了。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处,阿赤每日帮人浣衣来为我换取药费,那时没有美酒佳肴,也没有锦衣玉袍,我却觉得那是我自闯荡江湖以来过得最美好的日子,我曾经觉得以后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也挺好,多少人闯荡江湖为得无非是名声,金钱和女人,我初时为名,觉得人活一场怎么能甘于平庸默默老死,可那时我觉得如果能和阿赤就这样相守一辈子平庸死去也值了。可是,我终究还是没能如愿……” 燕止寒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了遮掩,他停下来灌了一口酒,烈酒滑过喉咙呛得他连连咳嗽,咳得眼睛通红。 “后来呢……” 韦四娘的眼睛已经不再迷离,在夜晚中闪亮得如同天上的明星一般,她陪着燕止寒也抿了一口酒。 “后来,仇家再度寻来时,竟然是在我那结拜兄弟的带领之下,很可笑吧!” 燕止寒顿了顿,兀自苦笑:“我眼看着他拔刀指向我,好像我多么罪大恶极一样。打斗之时,他们眼见我已占上风,竟然抓住阿赤来要挟我,用我一条命换她一条命。阿赤是个纯良温婉之人,可我没想到,她居然也能那样决绝,竟然直接引刀自刎,待我暴怒之下杀光那伙人,将刀架在我那“兄弟”的脖子上时,他苦苦哀求于我,说是被人要挟迫不得已,说他刚出生的孩子不能没了爹,我便心软了,放了他。可是阿赤已经不行了,临终之前,我才知道她已经坏了我的骨肉两个月余,我竟然如此大意……” “我后来得知,他带仇家来寻我并非被人要挟而是为了赏金,区区五千两的赏金,五千两……就夺了阿赤和我那未出世孩儿的性命……那个和我曾经指天盟誓,一个头磕在灰尘里的结拜兄弟、在我遇难之时不光没有伸出援手,还狠狠地在我的七寸上斩了一刀、一刀见血!自那以后,我孑然一身行走江湖,再没了兄弟甚至……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五章 如烟而已 韦四娘静静地听着燕止寒细说他的过往,心情愈发沉重,这个不知何时来到神仙居的落魄男子,这个被所有人背地里戏称成为“浪子”的男子,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伤口。怪不得他留在这神仙居日日赌钱,嗜赌如命,他初时为名,而后为女人,如今名已不在乎,女人也不在了,除了钱,恐怕也没有什么再能让他感兴趣的了。 “我若是你,得知真相定会去杀了他给阿赤报仇!” 韦四娘将手中的酒坛子重重地放在地上,愤恨地说。 “我曾去寻过他,不过他家中早已经人去屋空,不知下落,怕是料到了我会去找他,已经不知躲到何处去了罢!” 燕止寒眼眸晦暗地苦笑一声说。 “所以你今天大概也没有料到那个人竟准备出手帮你吧,看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没想到,竟如此有血性,生死关头还挺讲义气。” “是啊,我确实没有想到,就是萍水相逢而已,这人还真是个愣头青!” 燕止寒微微一笑,捧起酒坛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站起身将酒坛子扔给韦四娘,拍拍衣服上的土,转身准备进医馆看看情况。 韦四娘叫住他说:“所以,你的剑,是为了她而取这个名字吗?” “她离去后,我亲手为自己打了这把赤离剑,见过的人都问我为何要刻上这么难看的蟠螭纹,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是阿赤为我缝补衣裳时所绣,她眼睛看不见,绣的七扭八歪,我还曾为此笑话过她。可是,这世上除了我娘,她是唯一一个帮我缝补过衣裳的女人,如今,一个都没了……” 燕止寒并没有回头,背对着韦四娘平静地说出这些年来从未对别人坦诚过的心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么多,可能在心中压抑了太久的过往,说出来,终于能让他的包袱轻松一些,如今他的世界,好像已经有了些许曙光照亮了他灰暗的心,那么沉重的过往,是该减轻一些了。 韦四娘静静地听着,不再说话,她想到日前扶香楼的凤儿找她来诉苦,说自己怎么这么命苦,给个站不起来的男人包了,日日入她房里却又日日不碰她,从来都是进来便倒头就睡,简直拿她那里做了客栈,临走了居然还输个口袋比脸还干净,根毛没有,连银子都没给她,不过好在自己也没被他睡,只是白白耽误了生意,指天道地的骂了这一通。 她那时心里还笑话燕止寒,怪不得在自己赌坊里的这段时日无论自己怎么频送秋波就是没有半点回应,原来是这个原因啊。现在看来,是他心里得这条伤口,太长太深,长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愈合,深到不知多少情愫才能填满不再流血。 自己想走的这条路,也是很辛苦啊! 韦四娘将自己酒坛里剩下的酒喝尽,拎着两个空坛子,摇摇晃晃地往赌坊走,她知道他会做怎样的选择,她要做的,也只是想帮他。在神仙居里住了这么久,日子过得越发无趣,她也该找点更有意思的事去做了。 医馆里,燕止寒斜靠在桌子旁,看着锦鸢为陆清尘施针完毕,用抹布擦擦本就不脏的手,瞥了他一眼,指着陆清尘身上肋下部位说:“肋骨还断了两根,已经给固定好了,权当送你的,就不用加钱了啊,剩下的就是卧床休养,这期间千万不要有大的情绪起伏,不然,引起他体内真气紊乱暴走就只能找我师父去了。” “你师父?你先前不是说,如果再这样他就会直接没命么,怎么这会儿又能找你师父去了?” 燕止寒瞪着眼睛质问道。 “对呀,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死了呀!” 锦鸢无辜地眨眨眼,煞有其事地说。 “你……” “你什么你,我可告诉你,多余的诊金我不和你要了,但是他今晚不能移动,要在这儿躺上一宿,你最好想想该怎么把这一晚上的租金给我付了,医馆的榻可不是免费的!” 锦鸢翻了个白眼,心中盘算着睡这一晚上该敲他多少银子。 燕止寒从怀中掏出油纸包裹的牛肉烧饼一把扔在桌子上说道:“要银子没有,牛肉烧饼还有俩,要不要,不要我就吃了!” “拿走拿走,谁要你的烧饼,脏兮兮的,你不掏银子,就等明天他醒了让四娘给安排个活儿,管他擦地还是洗碗,反正把银子给齐了才能走!” 话说完半晌,见燕止寒没有理会,锦鸢回头再看,发现他在椅子上坐得端正,靠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居然也没问锦鸢同不同意。 锦鸢也不知他是真睡还是假寐,上前用手戳了两下也不见他有反应,倒是把鼾声给戳出来了。见他熟睡之际脸上仍旧挂着得无赖样儿,气得锦鸢眉头紧蹙直跺脚,正想叫伙计进来将他拖着扔出去,转眼之际,门前就已经斜倚了一个身影。 “你姐才走,你为什么又来了?” 锦鸢语气里还有这尚有未平息的怒气。 “当然是她叫我来的啊,还能为什么!喏,给你!” 男子口气里有些颇有些无奈地说,说罢手一扬,一道红色的弧线从空中划过,锦鸢伸手接住,发现捧着的竟然是个钱袋。红色的绸布上金线绣了个韦字,正是韦四娘的钱袋,锦鸢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转眼,随即会心一笑。 “先前把账算的这么明白,这会儿倒是大方了,就这么个无赖,也值得她自掏腰包?认识了这么多年,倒真是没想到号称咱们神仙居第一精明的韦四娘,眼光居然这样!” 锦鸢也不打开看钱袋里有多少银子,随手放在桌子上,又转身去药屉里找出个白色瓷瓶扔给男子说:“拿回去,让她喝完酒吃一粒,我泡制的酒可不是那么容易喝的。顺便告诉她,咱们神仙居风水宝地从不缺人,尤其不缺男人,让她好自为之!” 男子接了瓷瓶,一改先前无奈的神情,低声道:“这么多年来,她什么都没有为自己求过,如今只是一个心中的寄托,我又为什么要阻拦呢。 锦鸢看看熟睡的燕止寒,摇了摇头:“你不懂,祁扬,你若是希望她过得好就不应该让她把心寄托在男人身上,这样只会让她痛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六章 纠缠不休 陆清尘醒来时,又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过不用细想就知道这里是家医馆,房间里到处都飘着草药的味道。房梁上也吊着各种不同的草纸包和阴干的药材。 陆清尘四下看看,房中似乎并无别人,他的肋下还在隐隐作痛,刚想起身下床,就听偏房里传来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我劝你最好小心一点,断骨之处刚刚接好,若是再磕着碰着了,恐怕你们已经没有银子再付诊金了。” 锦鸢从房中走出,端着一碗汤药走到软塌旁,伸手递给他,命令道:“喝掉!” 陆清尘对她的冷漠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知道自己既然身在医馆,这姑娘想必就是个大夫,救了他必然不会害他,便对锦鸢笑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碗底下还有尚未滤净的药渣,喝进嘴里口感着实不好,陆清尘皱皱眉,强忍着咽下。 “在下陆清尘,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芳名?” 陆清尘拱拱手说,顺便将药碗交回锦鸢手中。 “锦鸢!” 锦鸢拿回药碗,看着碗中药渣都被陆清尘一口喝掉,语气也放的些许柔软。寻常人在她这里喝药,见到碗底有药渣要么不喝要么嫌弃地吐回碗中,更有甚者居然还会吐在地上,很少有像陆清尘这样的,装作视而不见,一口饮尽。其实也难怪,毕竟来往这神仙居的都是些平日里只会舞刀弄枪不懂知书达理为何物的乡野之人。陆清尘这样的,确实少见。 “喝完没事就躺好吧,反正银子已经有人付过了。” 锦鸢转身欲走,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不过只能到酉时!” “锦姑娘可知昨夜送我来的人去了哪里?” “去赌坊了!” 见锦姑娘摆摆手回了屋,陆清尘坐在床边休息片刻,缓缓下了床,本想去赌坊找燕止寒,却没想推错了门,直接进了后院。 院中的一片雪白,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已经于昨夜悄悄覆盖了一切。这漫天银白里,一树梅花在雪中开得正艳,红花吐蕊鲜艳无比,倔强而又脆弱地在这酷寒冬日里凛冽绽放着。 陆清尘走上前看着,伸手婆娑着鲜红的花瓣,细细嗅着扑面而来的清香气,心中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这场雪下得猝不及防,不知道外面的路好不好走,自己受了伤,只怕回阳溪郡更加麻烦了,母亲那边,不知该如何担忧了。 陆清尘轻叹一口气,将一片花瓣上覆着的白雪轻轻抖落,看着鹅黄的花蕊在下面依旧完好,心中又有些豁然开朗。霜雪酷寒尚不能压倒娇弱的花儿,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眼前的困难又算得上什么呢,这天底下难事甚多,只要有心肯努力,前路总归是光明的。 是啊,雪已经开始下了,春天应该也不远了吧。 “咱们陆大状元可真有闲情逸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赏花!{” 陆清尘转头看向墙头,刀疤眼依旧耷拉着眼皮蹲在那里看着他,手中把玩着一捆绳索。 “老疤,快点,别等那姓燕的回来!” 墙那边有个声音在催促刀疤眼,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一甩绳子,那绳索的头便好像蛇一样破空而下,缠住了陆清尘的脖子,还没等刀疤眼将绳索收紧,只听院门“吱呀”一声又开了,锦鸢披着白色锦袍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笸箩药材,像是出来晾晒一样,见到陆清尘被人用绳子束住脖子正在挣扎,毫不在意。 “呦,这是谁呀,怎么来我医馆里绑人!” 锦鸢微笑着调侃,却不耽误手中干活,依旧端着笸箩,走向院墙边摆放的几个木头架子,漫不经心地将药材倒在架子上层层摆放的笸箩中。倒完药材,转过身将笸箩提在手上,娇俏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着刀疤眼,笑得十分灿烂。 “这小娘们儿长得挺标致啊,一块儿绑走吧?” 刀疤眼身边的墙上又跳上来个人,还是先前的那几个大汉之一。 “啧啧,倒是个美人儿……” 刀疤眼满脸涎笑,用手撩撩带疤的眼皮,盯着锦鸢,像是饿狼看着一块肥美的肉一样,眼中闪现淫荡神色。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我跟你们走便是了,别伤害这位姑娘!” 陆清尘满脸通红地用手扒着脖子上的绳子,见刀疤眼的样子分明是准备将锦鸢绑走,料到自己也阻拦不住他们,赶忙转头对着锦鸢喊道:“锦姑娘,快走!” 刀疤眼像是料定了陆清尘不会跑也跑不了,一把松开绳子,从墙上跳下,招呼着另一个大汉上前,围住锦鸢,将她堵在墙边,淫笑着说道:“小娘子,跟老子走吧,保证你以后吃穿不愁,还开什么狗屁医馆!” 锦鸢将笸箩抱在怀里,伸手拢拢长发,娇俏的笑容里带着小姑娘特有的扭捏羞怯。竟然像有几分不好意思,白皙的脸也有些微微发红,一副难以招架的样子。 陆清尘解开绳子,冲上前挡在锦鸢身前护住她,说道:“锦姑娘快跑,我不能连累你!” 刀疤眼此时并不将陆清尘放在眼中,昨日他才被鲁大踩断两根肋骨,派人一路跟踪,又得知他吐血昏迷进了医馆,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此时,另外几个大汉也翻墙而至,只听那个叫鲁七的不耐烦地嚷嚷道:“还磨蹭什么,等那姓燕回来了,谁也走不了,快点!” 刀疤眼上前迈进一步,陆清尘缓缓退后,身后锦鸢的胳膊轻轻地抵在了他的后背上,只听锦鸢低声说:“后面是墙,没路了!” 陆清尘沉口气。 锦鸢的手突然戳戳他的后背说道:“切勿运功,不然,给多少银子我也救不了你,你会没命的!” 几个大汉狞笑着从腰中抽出雪亮短刀,映着银白色的雪,照进陆清尘决绝的眼中。 “就是死,也不能连累……” 陆清尘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身后一阵轻微的劈啪作响的声音,就见眼前的一切仿佛静止一般,只看到自己的头发在这无风的天气里,缓缓飘动几丝,像是被什么人轻轻吹起,伴随着身后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的衣衫飞快地掠了出去,像是离弦的剑一般,射向眼前的几个人。 当啷!当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七章 因祸得福 离得最近的刀疤眼和另一个大汉手中的刀还未来得及扬起来就掉在了地上,砸进了积雪中。 陆清尘的眼前好像飞过了几只红色的小蝇虫,落在地上爆碎开,将积雪都染成了红色。 面前的两个人松手扔掉短刀,用手紧紧捂着喉咙处,指缝中摇荡着一根被劈开的细细的竹篾,细小圆形的血珠顺着竹篾滑落在地上,流成弯弯曲曲的线,又在雪上浸染血色花朵。 远处的四个大汉,只有鲁大和另一个人堪堪躲过了此劫,被短刀斩断的竹篾散落在地上,像是一条被斩断的没了生气的蛇。 陆清尘回过身,看着脸色依旧微红的锦鸢抱着竹片散开的笸箩站在那里,眼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羞怯样子,眼神凌厉得仿佛一只看到猎物的苍鹰。 鲁大看到自己同伙中四人瞬间被毙,并不准备逃走,当下扬刀兜头对着陆清尘这边劈来,刀锋凌厉,眼见已经要砍到陆清尘身上了,就见身后的锦鸢伸手将笸箩照着鲁大扔过去,笸箩边缘处竹篾散开,划在鲁大身上,片刻就挂出条条口子,身上棉絮混合脸上的鲜血纷飞而下,和地上的积雪殷红混在一起。 鲁大劈刀的手也被笸箩即开,锦鸢轻轻一把推开陆清尘,推他的时候还在顾忌着他的断骨之伤,不敢用力。推的瞬间手掌抓住陆清尘的肩膀,身体轻盈跳起,顺势一脚将鲁大踢飞出去。 这一脚将鲁大提出两丈远,撞在梅树上,树干上的积雪受到撞击纷纷洒落而下,落了鲁大满头满脸。另一个同伙见鲁大被踢倒一旁,来不及上前帮忙,直接将手中的刀向着锦鸢的方向甩手而出,随后过去搀扶鲁大,准备借机会带着他逃走。却不想这一刀对锦鸢来说不光没起作用反而给她送了个顺手的武器。 锦鸢迎刀而上,一手将身上的锦袍解开拿在手里,向着凌空飞来的短刀席卷而去。锦袍在她手中仿佛坚硬而且滑腻,短刀“忽”地被卷在锦袍之中,竟然也没能将它划破,而是随着锦袍甩动的方向在空中一个掉头,直飞向梅树下的鲁大而去。 鲁大被锦鸢一脚踢得胸腔生疼,还未被搀起,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他的身体就再也起不来了…… 一旁搀扶他的大汉被惊得坐在地上。 短刀从鲁大的体内穿透而出,将他牢牢地钉在了梅树桩上! 锦鸢的锦袍已经再度完好地披在了肩上,雍容华贵的锦袍完整如初,一根布丝都没被划破。 她轻轻迈着脚步走到梅树下,看着呆坐在那里的大汉,巧笑嫣然,眉眼间尽是小女儿家娇羞神色,她轻轻蹲下说道。 “你说,我是杀你呢,还是不杀呢?” 寒冬里,她吐气如兰,樱桃小口中发出的雾气像是氤氲着希望,可是看看她狠辣的杀人方式,却又让人觉得无比绝望。她看着看个吓得浑身颤抖的大汉,目光,温柔的与刚刚判若两人。 “姑、姑娘饶命、饶命……” 大汉已经吓得六神无主,除了求锦鸢饶命,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诶,好好回答,是杀你呢,还是不杀你呢?” 锦鸢笑得越发明媚,像这冬日里一抹明媚的日光,灿烂无比。 “不、不杀?” 大汉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好!那就不杀!” 锦鸢从地上站起来,搓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对着大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跟着走。 大汉见锦鸢这么容易就放过了自己,显然有些不敢相信。看她的样子只是叫他跟着走,终于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雪都不敢拍掉就跟在锦鸢的身后进了院中靠后的一间屋子。 随后,陆清尘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从那屋子中传了出来,想过去看时就见锦鸢已经拍拍手打开门走了出来,门上随即被挂了把厚重的大锁。 整个打斗的过程结束的十分快,陆清尘直愣愣地看着锦鸢都忘了要说感谢的话,锦鸢也不着急,就站在他面前,瞪着漂亮的眼睛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就在那里等。 “看够了么,我还等你道谢呢!” 锦鸢终于忍不住了,在陆清尘直愣愣得眼神中败下阵来。 “额,额,对,多……” 陆清尘终于发现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赶忙道谢。 “诶,你们在这做什么!” 燕止寒突然推开后院门,打断了陆清尘的话,他刚刚从赌坊回来,见到医馆前面只有两个伙计,问谁都不知道陆清尘去了哪里,这才闯到后院来寻。 “这些人,怎么又追来了?” 锦鸢对他的闯入打断了陆清尘的道谢十分不满,睨着眼撇两眼燕止寒又恨恨地瞪着陆清尘:“赶紧的赶紧的!” “额,多谢锦姑娘相救,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陆清尘弯腰拱手道谢。锦鸢的出手相助如此一劳永逸,这刀疤眼一死,应该就没有人再来抓他了。 “就这样?他没有银子,你也没有银子吗?” 锦鸢不满地问,同时还不死心地向着陆清尘伸出手。 陆清尘看着面前的葱白手掌囧得满面通红,现在的他确实囊中羞涩,连忙转头向着燕止寒求助:“燕大侠,昨晚赢得银子能否先借我一些?” 燕止寒大手一挥:“没了没了,毛都没剩一个根,昨晚上都当做诊金进了她的腰包了!” 说罢,他伸手一指锦鸢。 陆清尘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锦鸢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好几千两银子,都做了诊金?” 锦鸢面不改色地把手抬高两寸说:“对,不然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可我……委实囊中羞涩……” 陆清尘微垂下头,歉意地说:“还望姑娘宽恕几日,等我有了银子,再来谢过姑娘。” 锦鸢一把抽回手,翻了个白眼说道:“这我这儿就没有欠着这么一说,要么你也进这个房间!”她说着随之用手指指身后刚刚大汉传出惨叫的屋子:“要么,就留这给我干活!” 陆清尘一怔,这两个选择,哪个都不是他想要的,身后的燕止寒一步奔过来用手捅了捅他,替他答道:“好、好,留下干活,给锦姑娘报救命之恩!” 随后,俯在陆清尘耳边说道:“你小子真是走大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八章 福气有点大 陆清尘站在医馆的柜台里看着门外来往的行人,脑中还在回想着燕止寒和他说的话:走大运了。 这人生真是福祸总相依,原以为当初在阳溪郡被刀疤眼所抓。左右逃不过一死,却没想生死之际得到了燕止寒相救;如今来到了神仙居,不光得锦鸢所救还谋得个差事。只是眼下暂时回不了阳溪郡,只能求锦鸢寻人为他捎封家书回去报个平安。顺便他还修书一封写给曲天和,将自己的状况向他表明了,希望他能多收留母亲一段时日,待他回去了,再加以感谢。 白天的时候,医馆里几乎没人,另外两个伙计因为来了人帮忙,都躲在后堂里打盹,锦鸢也在后面厢房里和因为白天无所事事来找她的韦四娘聊天。只有陆清尘一个人在柜台里,翻看馆中各种医书。 阴阳医馆医书众多,还有很多是乡野郎中的偏方小记,也不知道是锦鸢从哪里找来的。陆清尘对医术并不感兴趣,只是听燕止寒谈起自己的身体情况才想起从医馆的书中看看能不能找到救治之法。 锦鸢说自己的内功十分古怪,凶猛且十分暴戾,现在已经能和心理情绪结合到一起,能够随心随性而动。但是他现在已经不能很好地引导在他体内的这股气流,稍有分神便容易会控制不住走火入魔,而且,后果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陆清尘将燕止寒给他诵念过得经文手抄下来,记在本子上,无事的时候便会翻看一番,借以安抚心神。燕止寒却悄悄告诉他,这医馆的锦鸢大夫是个武功高手又精通人体穴脉,若是能得她的提点,将自己的一身内功发挥出来,将来练武方面前途不可限量。 锦鸢的武功他已经见识到了,确实非凡无比,出手之迅速凌厉是他望尘莫及的。可是他毕竟已经是弱冠之年,想要练得和她一样,恐怕已经是没有机会了吧。 燕止寒对他的气馁十分嗤之以鼻,告诉他,锦鸢习惯每日丑时在后院独自练武,你要长点心,平日里和她多多讨教内力在体内脉络和穴位之间如何回转聚散、融会贯通,夜间再和她偷学几个招式,这样不就好了!这可是他用卖身契和韦四娘换来的天大秘密,不学简直对不起他。 陆清尘只好应了,可心里始终觉得偷学招式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做人要坦荡,行事也要堂堂正正,怎么能去偷学呢,大丈夫怎可因为一己之利去做这种偷盗之事,思来想去,始终没过得了心里那关,从没去偷看过。 但是陆清尘心中也暗自着急,相比较修行禅理来说,他还是希望能学习武功,这并不是为了重燃他儿时执马仗剑的英雄梦,他还有其他打算。刀疤眼几人被锦鸢杀了,存活下来的那个一直被锁在后院屋子中,从未露过面,倒是偶尔会听到阵阵痛苦的喊叫声,想来也没机会跑出去通风报信。眼下那个江尚盟的少爷应该并不知道他的所在地,不会过来找他的麻烦。但是他却害得自己家中生意败坏、父亲病死,这笔账他还牢牢地记在心里,等哪一日他定会去找他,向他问个所以然。但是去之前,他希望自己能习得一些武功,哪怕不能为父报仇至少也要能够自保。 陆清尘心中暗自着急,手底下的书翻得飞快却看根本不进去。 燕止寒趁着闲暇之际跑来医馆找陆清尘闲扯,什么在赌坊里喝茶摔碎个杯子被四娘看到又扣银子啦,自己辛苦打工一个铜板没见到还欠了她不少银子;什么祁扬总是见首不见尾,说话说到一半就跑得无形无踪,自己轻功没他好又追不上啦;什么扶香楼的凤儿又生气啦,因为自己这几天没去看她,气得吃不下饭也不见瘦啦;哇啦哇啦说了一堆,陆清尘在旁边听得耳朵疼,翻来覆去老是那些事,他一遍一遍说也不觉得累,还得为他小心端茶递水,不然他还会把卖身契的事拿出来说一遍。 初冬的第一场雪尚未完全融化,第二场就接踵而至,整个神仙居银装素裹,到了夜间,这里亮如白昼,成了真正的不夜城。 每天都要忙到半夜,陆清尘倒是不觉得累,毕竟他从小读书不分昼夜,早就习惯睡得很少。两个伙计忙完早早回去睡了,陆清尘盥洗完毕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簌簌的落雪声音,有些失眠。他住在西厢房,和锦鸢隔着后堂,静谧的夜里除了落雪声就只能听到她轻轻地脚步声,又是丑时了,她又去院中练功了。 陆清尘从床上坐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进后堂,站在院门前都能感受到顺着门缝中钻进来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的冰冷气息,吹得身上冰凉冰凉。此时锦鸢去了后院练功,不会冻着吧。 陆清尘摸着黑从后堂的软塌上摸到锦鸢的锦袍,想给她送去,走到院门前即将推开之际却又怕打扰了她。又一阵冷风吹进来,迎面扑在陆清尘脸上,他这才发现,通往后院的门上有个贴了片皮子掩盖着的不起眼的小洞。撩开皮子通过这个小洞向外看,他能清楚地看到锦鸢在院中的每一个动作。 今晚冷风吹雪,月色不甚明朗,但是外面到处是雪银白一片,看哪里都十分清晰,甚至锦鸢的每个动作中轻微变换的手势,陆清尘都能清楚看到。她的动作十分简单,简单到陆清尘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都可以轻易模仿,陆清尘心动了,在心中天人交战着,终于,他还是战胜了心底学习的欲望,伸手轻轻推开了院门。 院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锦鸢停下动作站在雪中。她确实衣衫单薄,却并不冷,因为练功而导致额头香汗淋漓,飘逸的长发被汗和掉在脸上融化的雪水打湿粘在脸上,在这寒风凛冽的情境下,显得娇弱动人。 陆清尘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走过去,扬起手中的锦袍。 “我并非偷看,只是怕你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九章 习武 韦四娘听锦鸢和她说起这些时,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要撒手人寰,手上捧着的黄铜小暖炉差点没扔地上摔了。 “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 锦鸢将韦四娘的暖炉抢过来抱在手上,边说边愤恨地捏啊捏,仿佛手里捧着的是陆清尘,恨不得给他捏扁了。 “是呢,你说他也不想想,这医馆中除了你,有谁敢在门上打洞。我就说他读书读傻了,你还偏不信,都憨成那样了还是别教了,教也学不会,哈哈!” 四娘坐在床上盘着腿,笑得前仰后合地说,她嘴皮子利索,一边聊天还不耽误嗑瓜子,哈哈笑着嘴里还往外飞着瓜子皮。 锦鸢将暖炉放在桌子上,喝了口茶,顺了口气似的说:“那怎么行,这几日我已经将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都讲给他了,他若不在我的招式引导下尝试运功养气,通润经脉,我这些话岂不是都白讲了,枉我这些时日练得都是最简单的招式,可真气死我了!万一学不会,可别银子还没给我,哪天再死在我这医馆里,还坏了我的招牌!” 韦四娘给她面前抓了把瓜子说道:“消消气,消消气,我就说你不如直接收他为徒嘛,光明正大地教他不就好了,何必这么迂回。” “快得了吧!” 锦鸢把瓜子又退回韦四娘面前,又斟了杯茶喝下说:“你见过谁收徒弟收个这么大岁数的,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把我锦鸢当什么了,我愿意让他偷学几招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了,要不是我同意让他偷学招数,你怎么能逼得那姓燕的给你签了卖身契呢,说起来,你还要谢谢我呢!” 锦鸢把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满脸暗示地看着韦四娘,笑得十分奸诈。 韦四娘赶紧把瓜子又推到锦鸢面前,还特意多抓了一把放过去。 “哦,多谢多谢,再多分你一把瓜子,不过要银子还是免谈了哈!” 锦鸢不满地瞪着韦四娘,气鼓鼓地抓起瓜子,磕得比韦四娘还利索。 陆清尘拎着水壶站在厢房门前正准备给锦鸢送热水,却没想听到了她和韦四娘的谈话,心中十分感慨,他从未想过这居然是锦鸢故意的,只是为了让他不用拜师就能学习武功,他站在那里沉默了半晌,扬起手终于还是没有敲门,转身回了柜台。 “走了。” 锦鸢的瓜子也不磕了,壶里得茶也冷了不能再喝,她将手中的暖炉还给韦四娘。 “诶,说实话,你是真的怕他还不了银子死在你店里么?” 韦四娘放下手中的瓜子问道。 “那可不呗,早不就告诉你了么!” 锦鸢翻个白眼瞥了韦四娘一眼,不再说话,转身欲开门走出房间,韦四娘从桌子上捻起个瓜子扔进嘴里“咔嚓”咳开。 “过往这些年我过得如同孤舟泛海一般,终于找到了想要的港湾,明知前方惊涛骇浪也要破舟前行,是因为这是我唯一想要的温暖。如今,我迈出了这一步,希望你也别再苛待自己!” 锦鸢的手把在门上,停留了片刻,缓缓说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难道你以为我是那样矫情扭捏的女子吗!我若是看上了哪个男子,能比你韦四娘还要坦荡直接,帮他无非是怕他死在我的医馆里,晦气!” 锦鸢说完,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韦四娘吐出口中的瓜子皮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暖炉抱进怀里,看看时辰不早了,伸个懒腰准备回赌坊,接着找茬儿诓燕止寒的银子,让他欠的越来越多,最好多到为她打一辈子工,也还不完! 这天晚上,陆清尘准时站在后院门前,通过门上的小洞学习锦鸢的武功招式。招式由简入繁,好在锦鸢白日里都会给他重点讲解一个脉络走向,由如何聚气,盘桓走位,到途径穴位聚敛成型,遇到哪些穴位气息收敛下沉,哪些穴位气息扩散上扬,当晚再根据讲解的脉络打出招式,好让陆清尘可以随学随用,将锦鸢所讲结合到招式中,学习的更加通透。 接连练习了半个月,锦鸢已经将人体十五别络脉通通讲解练习了一遍,这十五套内功走向学起来容易,但是要运用得炉火纯青还是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不可间断,这样与人对战的时候才能得心用手,哪怕稍有分心,体内气息已经形成规律,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引导而不受控制地暴乱,让他走火入魔。 冬日过半,最冷的日子已经来了,接连的大雪天将整个神仙居封闭起来,山路崎岖,这下更是进出不得了。医馆里的柴禾不多了,锦鸢知道陆清尘的伤已经痊愈了,便不知从哪里找来把锈钝的柴刀扔给陆清尘。 “医馆没柴了,出去砍一些回来!喏,去南边山坳里,那边背风雪少,柴禾没那么湿!” 两个伙计在一旁听着心里不住地庆幸,南边山坳虽然中间地势稍微平坦,但是两边险陡,难以下去。夏日里天气好的时候想去山坳中,也要用绳子绑在岭上的树上才容易爬上来。此时冬日,到处都是雪,那里地面湿滑,锦鸢连根绳子也不给他,这明摆着是想让他有去无回啊。就是有经验的走山人也不可能连根绳子都不带就去山坳中的。 锦鸢又从一边甩出根不足丈长的绳子扔过去说:“给你,捆柴的,砍上一捆才能回来!” 陆清尘猜想这可能是锦鸢在有意试炼他,毫无怨言地接了绳子将柴刀绑在腰间,出门直奔南边山坳而去。 神仙居的位置其实也是个山坳,是整个武陵山脉在两州交界处的大山坳,这里地势开阔平坦所以才能逐渐建立城镇,相比之下南边的小山坳简直就是整个山脉的一道缝,只是这道缝对于人来说还是挺大的,由于有神仙居在北上挡风,导致这里虽是深冬,但是积雪偏少,山坳中有些地方还露着黝黝黄土。 出了神仙居,踏着厚重的积雪,被狂虐的北风推着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陆清尘终于到了山坳边缘处,这个巨大的山脉裂缝像是一张幽深巨口,陡崖处横生的树木像是利齿一般掩盖住坳底,深不可见。积雪之下可能遍布利石,陆清尘站在那里定了定心咽了口唾沫,向手中哈了口热气,搓搓冻得发红的手掌,扶着倾斜的枯树,迈步走进山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章 山坳凶险 山坳边缘的积雪较厚,向下遥遥看不到底,这里常年少有人来,树木枝节肆意生长,向下行走十分困难。不过好在越往下风就稍微小一些,挟卷着树上微小的雪粒顺着领口掉进脖颈处,凉得人一个激灵。陆清尘艰难地向下走了几步,积雪就已经过了小腿,好在棉靴十分厚实,并不觉得冷。脚深深地踩进雪中,脚底坚硬的触觉告诉陆清尘,积雪之下石头遍布,走在上面一定要小心注意。 越往走下雪越厚,山坡上的积雪被风吹滚而下往往在半山腰处是最厚的,再往下才会越来越少,陆清尘的脸上已经被肆意横生的树枝划过了无数遍,两只手黑黝黝的,沾满了树上的枯皮渣滓。脚下每走一步都要浪费很大气力,不光是因为过了膝盖的雪,还有积雪之下的覆盖的树枝同样让他举步维艰。 这里的树多数都是香樟黄杨,锦鸢要的是长在山坳底中的松柏木,即便潮湿也容易点火,尤其适合烧成炭用来在冬日里熏烤腊肉,烤出来的肉肉质劲道带有一阵十分诱人的香气。这个时节,松柏木的柴禾在砍柴人那里也是卖的最贵的,一向爱财如命的锦鸢时绝对不舍得花那个银子的,所以才有了今日让陆清尘外出砍柴。 陆清尘还以为是锦鸢在有意锻炼他,着实是天真的可爱! 过了半山腰处,积雪逐渐开始减少,脚下渐渐露出了石头和烂泥,烂泥糊在脚底,走起路来十分粘脚,糊得多了,湿气浸润过棉靴,脚趾开始觉得微凉了,可这才刚到半山腰,离坳底还有一段距离。这段陡坡难走在于脚下湿滑,稍有不注意就有可能跌个跟头溜下去,陆清尘只能每走一步都要抓住棵树,若真的滑下去,不被摔个好歹也要被树枝划出几个口子。 山坳底部没什么积雪,到处都是枯草藤条,缠绕在各种不知名的树上此时虽然隆冬季节万物凋零,山坳中各种大树枝干繁多遮住阳光,视线所致的范围内都十分阴暗,好像整个山坳都笼罩在阴影之下,四周看得久了心中觉得压抑至极。陆清尘闭上眼静静站了会儿,用心感受这里让人心生恐惧的安静,感觉心跳有些加速,仿佛静谧的林子中暗藏无数威胁。 偌大的林子里没有风声,没有鸟叫,除了脚下踩断枯枝败叶的噼啪声传来,什么都没有,静静站了一会儿,陆清尘便觉得身上有些凉意。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若不赶快活动起来,恐怕会遍体生寒有冻死的可能,想到这,陆清尘解下柴刀准备尽快将柴砍完回医馆。 山坳中树种繁多,陆清尘寻到棵柏树立即开始砍柴。柴刀应是许久未用,厚重而且上面积了不少铁锈,每砍一刀下去,树干的缝隙上就会留下一些锈迹,待陆清尘砍了快半捆柴,柴刀的刀刃竟然已磨得光亮,用起来也越发锋利了。 林中十分阴暗,看不到太阳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清尘一直砍到胳膊没了力气才坐下稍事休息。临出门之际锦鸢给她塞了两个烧饼在怀里,这会儿倒是可以吃了,烧饼干巴巴的,这里也没有雪可以润口,陆清尘郁闷之际看着手上磨出的血泡,心中不住地揶揄自己:曾经的状元之才如今做了砍柴的樵夫,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正在讥讽自己的时候,不远处的身后,一声清脆的树枝断掉的声音传来! “咔嚓!” 声音在这安静的密林中显得如此突兀! “谁?” 陆清尘赶忙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四处张望。身后并没有什么异常,目所能及的地方除了枯枝烂叶和枯萎倒掉的树之外什么都没有,可刚刚的声音又分明就在不远处,陆清尘警惕地慢慢蹲下,伸手握住柴刀。 再没有声音传来,当然也没人回答他,这偏僻无人的山坳里连个回声都没有。 陆清尘将柴刀握在手上,心中万分紧张之际却突然想起从前自己无事之时边看家中闲书,曾经在一本《元季涉猎》中看过这样一段话:“大猫者,性阴诈,好袭于背,若举项背示其,然多亡矣,经口十者难逃其九;若以面视其,威摄其目并辅以声吼,或可逃!” 陆清尘在神仙居住了这一段时日,倒是并没有听人说起过附近有野兽出没,但是这处山坳少有人至,真的有也未可知。在莽莽密林中若是碰到了大猫之类,跑是肯定跑不过的,紧急之际,陆清尘只好四下搜寻有没有什么躲避之所。 不过很可惜,这里除了各种参天大树什么都没有,不过不远处的一棵树却引起了陆清尘的注意,因为确切地说,那是一颗相当大且缠满藤条的树。 陆清尘没时间思考,狂奔过去抓住树身上的藤条手忙脚乱地向上爬,全然不顾干枯的藤条上无数细小的木刺划伤手掌。直到站在离地面大概有一丈高的树干上,他才停下警惕地喘着粗气盯着四下张望。四下里依旧什么也没有,安静如初。陆清尘不敢大意,将柴刀绑在腰间,又向上继续爬了两个枝干,看着离地面已经有两丈多高了,这才小心地抱着树干坐下。 这时再环顾四周,陆清尘才发现,离他刚刚休息的地方大概十几丈开外的那棵倒塌的枯树干后面,露出一抹斑斓之色! 黑黄相间的皮毛在这幽暗的林子中算是比较亮眼的,若不是自己反应敏捷爬上这棵树,陆清尘难以想象到自己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葬身虎口了,他紧紧盯着那块一动不动的皮毛,心中犹自庆幸不已。 那块皮毛缓缓动了! 一个庞大的身躯从树干后伸展出来,长着锋利爪子的粗壮的四肢从树干上缓缓迈过,身上是厚重的黑黄相间的皮毛配上胸前白色的毛斑,一直吊睛白额猛虎睥睨而慵懒地迈歩缓缓走出,随意地甩甩粗如钢鞭的尾巴,暗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树上的陆清尘。 陆清尘甚至能感觉到它的目光中充斥着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他心中突然不由得生出一个想法,一个关于它刚刚为什么没有着急袭击它的想法。 它并不着急,是的,因为无它的猎物处可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一章 有惊无险 鲜有人至的山坳、饥饿的吊睛猛虎、没有食水果腹和寒冷的天气,这一切一切都在折磨着陆清尘,他深知自己就算不被咬死吃掉也会被冻死,无非是哪个先哪个后的区别而已,他必须赶快想办法自救。 那只虎悠闲地踱着脚步走到树下,静静地卧在那里,好像在等他从树上冻饿而死掉下来。陆清尘紧紧地抱住树干眼都不眨地盯着树下,一人一虎就这样僵持着。 此时陆清尘身上只有一根很短的绳索和一把并不锋利的柴刀,毫无半分逃走的希望,只能期盼着天黑自己还没能回去,锦鸢会出来寻他,可是锦鸢的武功虽高,怕也是难以对付一只饥饿猛虎吧,陆清尘从心里又不希望锦鸢过来,她已经救过他一次了,怎能连累她再次涉险! 陆清尘心中惊恐万分,抱着树坐了一会儿觉得手脚都冻得发麻了,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从树上掉下去,便用身上的绳索将自己牢牢绑在了树上,绑好之后才觉得手上生疼,仔细一看,原来在爬树的时候手上被树藤上木刺扎了无数小孔,那会儿心中紧张根本感觉不到手上疼不疼,这会儿静下来了,倒觉得疼痛难忍。 在树上坐得久了,陆清尘的身上越来越冷,让他意识到若是如此一直坐下去,恐怕很快便会冻死。看看树下那只猛虎始终守在那里,陆清尘心中却突然生出一种无畏的感觉,看着四下如此安静,自己逃走也是无望,倒不如趁着这会时间在树上打坐运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身上还能暖和暖和。 即想即做,陆清尘当下在树上尽心打坐,开始运气。 树林中无风无声,一片静寂,没有任何人或者事物能打扰到陆清尘,于是他放空心思,在体内集聚气流,按照锦鸢所讲的全身脉络开始慢慢引导。丹田之内,细若游丝的气息每路过一处穴位都会充盈一丝,慢慢集聚成虹,待全身大穴都婉转流淌过一遍,陆清尘只觉得体内如巨龙般的气流气势凶猛势态汹汹,欲要冲破壁垒,翱翔出体。 他曾经按照锦鸢所教,引导其流至手腕,将体内真气打出,但却总在最后一刻失败,无论看多少遍锦鸢的手势,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将那股真气打出实体攻击。锦鸢曾经和他说过,当日她出手击杀刀疤眼几人的时候,甩出的每一道竹篾都靠得是体内真气的力量,而不是手上的力气,那种真气喷薄而出所带来的力量要远远大于人身体所能使出的蛮力,即使当时自己手中什么都没有,光靠掌风也能将几人打得口吐鲜血,那才是真正的四两拨千斤。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是同样一套招式,拥有内功的人打出来和普通的人打出来的速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陆清尘应该好好珍惜他不知从何学来的内功而加以利用,这也算是一种恩赐。 陆清尘定了定心,决定再试一次,他将体内真气巨龙盘旋翻腾,运行过各大脉络,集聚成型,归入丹田,在从丹田一路向上经手太阴肺经,沿着极泉、清灵一路向下,经少海,过灵道,直至棒门,气流汹涌而至期间,瞬间出掌,只听“噗”的一声! 听到声音,陆清尘心中暗自欣喜:没想到在这无人之地,自己竟然打出掌风,他欣喜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这一掌打出,对面的树枝并没见什么变化,连摇动都未曾有。他疑惑地缩回手,发现手掌火辣辣地一片殷红,原来那声音并不是打出掌风,而是打出了满掌鲜血! 手掌上爬树时被刺的无数小孔此时都挂着血珠,陆清尘欣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释放,马上就被失望代替。然后他发现,随着失望而来的,还有树下那只被血腥气撩拨得站起身的猛虎…… 吊睛猛虎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在树下团团转地寻找血腥味儿的源头,转了几个圈,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对着树上的陆清尘俯下了前半身! 陆清尘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这棵树他能徒手爬上来,这老虎利爪如钩,爬树也肯定不在话下,慌乱之下他顾不得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赶忙解绳子准备向上爬 猛虎在树下俯下身,猛然用力就窜起了半丈高,锋利的爪子牢牢地钩在了错综纠缠的树藤上,眼看着再窜几步就能够到他所在的树干,陆清尘加快速度踩着树上丛生的枝干向上攀爬,可他毕竟没爬过树,手忙脚乱之爬上去又溜下来,片刻之间,那大如磨盘的虎头就已经到了他的脚下。 饿虎猛然一爪向上,险些拍在陆清尘的腿上,好在他眼疾脚快,瞬间抽出腿,不然,这一爪下去,他的腿可能就废了。饿虎这一爪拍空,爪子钩在树皮上还未等发力再向上窜,陆清尘拔下腰中的柴刀照着虎爪狠狠地剁了下去! 这一刀用了十足十的力,柴刀砍过虎爪还砍进树干几分,陆清尘眼见这饿虎粗壮的爪子上掉下两个爪尖,瞬间鲜血淋漓。饿虎长久在山林中称霸一方,大概没想到会吃这么大的亏,吃痛之下大吼一声,松开爪子从树上掉了下去。 饿虎口中喷出的腥臭气息熏得陆清尘差点把刚吃掉的饼吐出来,干呕了几口才终于是忍住了,再仔细看那恶虎却并没有掉到树下,仍旧在树干上,只是好像卡在了那里,徒作怒吼伸着受伤的爪子向上抓挠却半分也动弹不得。 陆清尘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饿虎卡在了树干分杈间的巨大树洞里。再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一棵树,而是两棵大树生得十分近,合抱在一起被树藤层层缠绕,不仔细看像是一棵树分出了两棵巨大的主干。 此时饿虎掉下,直接砸断了两棵树的中间的藤条,深深地现在两树中间。陆清尘站在上面看了一会儿,确定它不太可能从树洞中出来,这才准备从树上下去。他小心翼翼地从树上爬下,经过饿虎身边时,用手中的柴刀在它面前比划比划,见它用力挣扎犹自不能爬出半分,终于放心大胆地下了树,准备将砍好的木柴收拢往回赶。 此时虽然不知什么时辰,但是看着天色有些发暗了,陆清尘心中暗自着急,到树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好像哪里传来阵阵拨动锁链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二章 顿悟 确实是锁链被划动的声音。 陆清尘俯身在地上侧耳倾听,几番寻找之下终于确定了这声音来自两棵树中。 树下有东西! 两棵大树被树藤裹得严严实实,加上天色暗沉,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陆清尘四处转转,又担心如果将底下的树藤砍断会让饿虎挣脱出来,犹豫了几分,好奇心终于还是战胜了恐惧,他挥起柴刀砍向树藤。 接连砍断了底下几根粗壮的树藤,两棵树中间露出个黑黝黝的洞,从洞中能看到饿虎的后腿即便伸直了只能勉强够到地面,还在不断挣扎地蹬刨着。陆清尘用柴刀伸进去四下一通拨弄,只听得里面铁器撞击的声音哗啦作响,扒拉了几下,一根手腕粗的铁链就随着柴刀出来了。 铁链出来一端,另一端不知连在何处,陆清尘用力拽了拽,分量并不是很重,但是后面好像被饿虎的后半身挡住了,根本拉不出来。洞里面很黑,他有什么都看不到,只好又将这段铁链放回树洞中,准备改天带着火折子再来查看。 抬头看看天黑得快了,他赶忙将柴禾收拾捆好绑在身上,按原路返回,攀爬出山坳。 爬上山坡确实费了不少力气,一路上摔了不少跟头,尤其到了半山腰的地方,积雪骤然加厚,稍不留神就会滑倒,栽进雪中滚下去,陆清尘打起十二分精神步步小心,这才在天黑之际爬上了山坳。 离神仙居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此时北风吹得十分猛烈,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疼得陆清尘直咂舌。迎着风身体需要倾斜着向前走,一步踩一个雪窝,举步维艰。狂风中不辨方向,走了几步陆清尘这才发现,黑暗里树林中转个方向哪里都一样,根本找不到回神仙居的路,他心中十分焦急,这个时辰若在野外迷路,非冻死不可。这一天之中险情频发,锦鸢的试炼还真是要人命啊! 迎风走了一阵,陆清尘就听到风中不知从哪里传出阵阵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听着像是燕止寒,好像还有另一个的声音。他想张嘴回话,声音刚出喉咙就被疾风吹散不知飘向何处,嘴里也被灌进了大量风雪。此时在强风之中,站在上风向的人根本什么都听不到,他只好闭上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低着头只管一个劲地走。 寒风吹得陆清尘头脑迷迷糊糊,眼睛都几乎要睁不开了,只觉得脸上都要被冻僵了,似乎随便动一动脸能扯开个伤口。陆清尘的脚步越发沉重,还不忘伸手摸摸背上的柴禾还在不在,费了好大力气才砍了这么一点,如果再丢失了,恐怕锦鸢会气得多扣他几两银子!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还完锦鸢救他时所欠下的银子,若真是这样层层叠加下去,只怕半辈子都要留在这神仙居给锦鸢打杂了! 又走了几步,陆清尘突然觉得体内热血翻腾,好像完全脱离了眼前这风雪交加的世界,走进了艳阳高照的夏日。他伸出手搓搓手掌,丝毫不觉得冷,反而身上有种要隐隐冒汗的感觉,体内热气蒸腾得让他恨不得脱下棉袄凉快凉快,他不由得把手伸向腰带…… 手伸到一半,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呼喊声,是燕止寒粗狂的嗓门,声音在风中远远传来,一下子将陆清尘的思想重新拉回现实之中,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要被冻死了! 他曾经在书中看到过,很多冻死的人被发现的时候都是衣衫单薄或者根本不穿衣服,是因为他们在死前往往会出现癔病之证,神志不清以为到了炎炎夏日,热的脱下衣衫,以至于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迅速冻死。 而他刚刚就差点走到这一步,好在燕止寒及时的一声呼喊让他清醒过来。陆清尘心中庆幸不已,这一声呼喊让他在生死之间及时找到了正确的路。 “燕兄……” 呼喊声被凛冽北风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 怕继续走下去会被冻死,陆清尘干脆直接席地而坐,在茫茫风雪中运功养气,想让自己身体暖和起来。 自从修习了这套内功心决,他几乎从来都是在夜静无人的时候独自在房中联系,初期为了疗伤,后期便养成了习惯,如今为了救命。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想要运功的时候。 坐在厚重冰冷的积雪上,陆清尘心无杂念,只想让气息在全身迅速游走沸腾,当他的身体由内而外暖和起来的时候,身下的雪也开始微微融化,冰冷的雪水浸透棉袄慢慢侵袭全身。他只觉得身体内外都分外的舒服,尤其是风雪中无数细小的冰点不断撞上他的脸又不断地消失,每一粒他都能清晰感知。那细小的寒冷触点在皮肤上碰撞、融化的细微瞬间在他的脑海里形成真实的画面,就好像身子底下的潺潺湿润感,平衡掉体表的蒸腾热量又消失不见。 陆清尘突然顿悟了! 锦鸢每次给他讲解真气在体内经络行走时,哪穴当沉哪穴当浮都很好理解和掌控,但是说到如何将真气化作掌风打出实体的时候,却总用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来代替,并非是她不肯传授,而是这确实是需要练功者自己领悟的。陆清尘毫无练武基础,和锦鸢学了几套招式用得也还不够熟练,领悟起来自然是难上加难。 从前出掌时,他一心只想着打出气势,打出力量,打出排山倒海般的无所不能,现如今他才察觉,再强的气势也不是一蹴而就,就好像这漫天风雪,也并非一个巨大的冰坨,而是由无数细小的雪粒组成。 想到这,陆清尘将体内真气慢慢聚拢,气至极泉一分为二,再至清灵二分为四,行至少海再依次分散,直至棒门之时,真气已经散成无数段,陆清尘猛然睁眼向着前方晦暗不明的风雪中豁然出掌! 体内真气分班就绪,在手掌脉门出层层递进接踵而出! “轰!” 漫天风雪在眼前被轰然击飞,仿佛凭空掀起一道银色屏风一般在空中腾起,又被疾劲吹来的狂风拍散,重新融入风雪之中。只是眼前两丈之内的地上已是片雪全无,露出黑黝黝的土地。 陆清尘收掌看看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掌心,复又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已经重新铺满一层薄雪的地面,,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掌是真的成功了,打出了实实在在的掌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三章 前尘如烟 这一天风雪未断,赌坊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客人也不多。燕止寒和韦祁扬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里玩骰子,韦四娘为仅有的几个客人添茶倒水,忙来忙去还不忘瞪两个懒人几眼。 傍晚的时候,锦渊连锦袍都忘了穿,顶着一身风雪风风火火地跑到赌坊,踏进门就吵吵着喊韦四娘快找人出来帮忙。这陆清尘一早出去砍柴,自己这一天忙到天都快黑了才注意到他还没回来,着急得不得了。这人要是找不见了,银子她找谁要去! 韦四娘从拎着水壶房中出来,见锦鸢也不知道是着急的还是冻的脸色通红,赶忙从房中找件棉袄为她披上,让她坐下,细细地问了陆清尘砍柴去了哪个方向? 锦鸢急得直喘粗气,手指着南边:“去了南边山坳里。” “南边山坳!” 韦四娘将水壶重重放在桌子上,一把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说道:“你怎么能让他去那里砍柴啊!前几日我听走山人说,那边山坳里像是有大猫出没,这要是碰上了他哪还能有命可活!” “我怎么知道那边有大猫啊,这不是想着那里的柴禾好烧嘛!” 锦鸢揪着棉袄边角,委屈巴巴的说。 燕止寒从房中听得真切,急忙走出来,和韦四娘问了大概方向,披上蓑衣斗笠就要去找陆清尘。韦四娘不放心,将弟弟喊出来,让他陪着燕止寒一起去。想想又觉得还是不放心,走到后面杂物房中拿出一捆麻绳让两个人绑在腰间,以免在风雪中走散了。这才给祁扬也找了身蓑衣斗笠,送两人出了门。 韦四娘姐弟在神仙居待得比较久,对地形道路都比较熟悉,有他带路也不至迷失方向,两个人都会武功,出了事也能有个照应。至少陆清尘若真是出了事,两人合力带回来也容易些。 “你呀,这次做得真是有点些过分了!” 韦四娘站在门前目送二人走远,撂下厚重的棉门帘,回过头看着锦鸢嗔怪道。 “清尘这人挺不错的,留你那里白白打杂还不够,你还让他去砍柴?要真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锦鸢心中也有些自责,她本想在这年关临近之前攒一些好炭备着,过年的时候叫上韦四娘几个人一起烤肉喝酒放纵几天,陆清尘的身体已经痊愈,又需要加强体质锻炼,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谁想到第一次出去就到这时候还没回来,要真是出了事,她也很过意不去。 “快别教训我了,好不容易找了个不要银子的伙计,他如果出了事,我也很心疼的好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想着银子啊,任务是任务,交情是交情,银子可以从那些来这里找乐子的人身上挣出来,他如今已经在你的医馆里落脚了,算计他还有什么意思呀!” 韦四娘拎起水壶倒杯热水递给锦鸢捂手,接着说:“再说了,每个月你应缴的份额从来都有富余的,也不差他打杂这几两银子吧!” 锦鸢握住滚烫的水杯,又将暖和过来的的手贴在脸颊上,沉默不语。确实,银子她并不缺,每个月赚到的银子除了交给堂主,都还有剩余的,她并不需要强留着陆清尘在她这里打杂,动了这个念头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 这个想法从心底冒出来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后院他挡在那两个大汉和自己中间的时候吧。明明自己弱鸡的要命还要硬冲上前,挡在中间的时候心脏跳得飞快,以至于自己胳膊抵在他的后背上都能感觉到砰砰振动,伤还没好充什么大头蒜!自己在后面想笑却还要憋着,真是难受呢。 锦鸢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不易察觉地翘起小小弧度。 这个傻瓜啊! 这一年多以来,来到神仙居的每个人都知道阴阳医馆的锦鸢大夫为人冷漠办事泼辣,是个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主,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在这里,韦四娘是认识她最久的,也只有在面对韦四娘的时候,她才会偶尔吐露心声来减轻心中的负担。可是,她却不敢将所有的伤心事都说与她,因为她们,都是命苦的人。 算起来,他已经走了一年六个月零四天了…… 每每看着赌坊里出什么事,祁扬都会跟在四娘的身后保护她,她真是羡慕得不行,可惜的是自己没有这样的骨肉至亲,多年来,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只有他一个人,可现如今,他也已经弃自己远去。真是可笑,自己在他走的前一晚甚至将保存了多年的完璧之身交于他。听他用那吻遍她全身的柔软双唇在她耳边呢喃:等我回来,锦鸢,我永不负你! 是啊,数着日子等他回来,等到的却是他退出的消息,他竟然碰到了真爱,愿意为那个女人做一切她想要的事,甚至,退出江湖…… 他为此不惜和堂主反目,不惜遗忘她。她知道时,他已经穿着红绸喜服和别的女人拜天盟誓、共结连理! 她曾经放下医馆的生意,偷偷跑去看他,看他身着华贵锦衣,气度非凡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漫步随行在八抬大轿一侧,看着轿帘掀开露出的那张明人的美丽面庞,笑得温暖如画,那曾经是专属于她的笑容,如今他的眼中却再没了自己的身影。 她当时便想上前拦住他,问他要一个答案,哪怕只是听他亲口说出,不爱自己了,然后再痛痛快快地和他大打一场,杀了他和那个夺走他的女人。可是韦四娘不知怎么尾随而至,拦住了她,任由自己心痛得在她身上拳打脚踢,也不撒手地抱住自己。直到眼睁睁地看着他护送她一起消失在街角,回到属于他们的爱巢。 回到医馆,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得昏天黑地,哭的惨绝人寰,哭得韦四娘甚至将自己巴巴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钱都掏出来送予了她,让她拿去交给堂主做一个月的份额,好好出去浪荡一段时间。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韦四娘的钱袋,红色的绸布上歪歪扭扭地修了个“韦”字,要多丑有多丑。丑的她都还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水,就突然笑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这茫茫天地间一个渺小的蚍蜉,她所要做的只有听命于堂主,为他摆棋布阵,助他厚积薄发,等到大事所成的那一日到来,他们之间,终能有个了断。 她向堂主请命,等到那一日,将他留在自己,纵使他轻功再高,追到天涯海角,她也要让他付出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四章 平安归来 “别这么苛待自己,锦鸢,一个负心人而已,放下吧,放过自己!” 韦四娘走到锦鸢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按了按,像是想要通过这个动作给予她一些力量,让她不要因为曾经错误地投入了一段感情而不敢面对现实,这世间好男儿无数,何必永远背着那副沉重的枷锁。 这段时日接触下来,韦四娘发现陆清尘虽然不如那个人武功高强,但却是个正直善良之人,坦荡也有责任心,不失为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若是锦鸢真的对他有意,她很愿意从中代为传达,促成这段姻缘。 锦鸢没有说话,却站起了身,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把身上穿着的韦四娘的棉袄脱下还给她,转身撩开帘子,回了医馆。 韦四娘盯着她看似洒脱的背影,轻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真是个倔强的傻瓜啊! 锦鸢一路顶着风雪跑回医馆,进了门就要伙计赶紧熬上姜汤,等一会三个人回来能热乎乎地喝上。她相信陆清尘不会出事,有剑法无敌的燕止寒和擅长轻功的韦祁扬去找他,他肯定能平安归来,她现在要做的,就在医馆里等就好! 寒风中,燕止寒和韦祁扬二人走得踉踉跄跄。好在韦祁扬在神仙居待得久了对山间小路十分熟悉,夜风之中也能凭着微微月光毫不迷失方向。他们向南走是背着风的方向,走起来轻松一些,两个人边走边喊陆清尘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些回应。 喊了半路,嘴唇都冻得发麻了也没有找到陆清尘的身影,韦祁扬有些着急了,他连喊带比划地告诉燕止寒,还不如解开绳子两人施展轻功直奔坳口最好,此时顺风还能更快一些。 燕止寒并不准备这样冒险,他出来寻找陆清尘只是因为他认定陆清尘是他的朋友,为他冒险也是值得的,可是祁扬不一样,他不应该跟着他冒险,若是出了事,没办法和四娘交代。 两个人正欲说服对方之时,突然见得前方不远处突然洒下泼天大雪,仿佛一只巨手将地上的积雪轰然扬起一般,两阵相反方向的风袭在一起,瞬间将那厚重的一片雪幕在空中拍得粉碎,复而又重新随风飘散。 雪幕在空中化为无数细小雪花消失不见,燕止寒这才发现,那雪幕之后的地上,像是有个低矮的雪人,他伸手之给祁扬看,二人登时心领神会,齐齐施展轻功踏雪而行,瞬间就到了那“雪人”面前。 “雪人”正是顶着满身积雪的陆清尘,他面对着自己的手掌,正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维持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清尘!你怎么给冻死啦!” 燕止寒一下扑倒在地,伸手握住陆清尘的肩膀,大声呼喊道。 陆清尘正在聚精会神看着自己的手掌,全然没顾及被他击起的大片积雪已经被风吹落了自己满头满脸,冷不丁地突然突然有个人扑倒在自己面前,惊得瞬间就从地上蹦了起来后退两步。 燕止寒一愣! 韦祁扬站在那里,看着跪倒在地的燕止寒和一蹦而起的陆清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戳戳燕止寒说道:“他没死诶,你……还要跪多久……” 没死! 三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燕止寒从地上“蹭”地站起来,拍拍膝上的雪,庆幸地说。 “有劳燕兄和祁扬出来寻我,风雪越来越大了,咱们快点回去吧!” 陆清尘用衣袖挡住脸,扭头背着风说道。 此时风雪愈发暴虐,细小的雪粒北风挟着划过脸上就像刀子一样,割得皮肤生疼生疼的。燕止寒和韦祁扬并肩走在前面为陆清尘遮风挡雪,三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终于回到神仙居,三人径直去了医馆,锦鸢在医馆中已经煮好了浓浓的姜汤,倒了两碗端到燕止寒和韦祁扬面前,递到二人手上,淡淡地说道:“有劳两位了!” 转身再倒一碗,走到陆清尘面前却“嘭”地一声生硬地撂在了柜台上,瞥了他一眼。 “让你去砍个柴,砍到现在,柴呢?” 陆清尘本来已经准备伸出手接过姜汤,见锦鸢先问起柴禾,赶忙将身上的绳索解开,将身后的一小捆柴解下来放到锦鸢面前,略带歉意地说:“柴砍得少,我在山坳里遇到了……” “才这么几根,这就是你砍了一天的结果!” 锦鸢瞪大双眼紧盯着陆清尘,言语中十分不满。 “我……” “你什么你,柴都砍不到,你还能干点什么!还回来这么晚,饭已经没了,饿着吧!” 锦鸢一脚将地上的柴禾连带绑在绳子上的柴刀一起远远踢开,神情刻薄地说。 “锦鸢你这也太苛刻了吧,清尘为了砍柴差点连命都丢了!”韦祁扬有些看不下去,将手中的汤碗同样重重放在柜台上说道。 “你这分明是存心刁难他,来来来,清尘,等我回去跟四娘再借点银子,拿给你还了她好脱身,省的在这里受她盘剥!” 燕止寒上前走到陆清尘身边说。他本想拿出一份“不食嗟来之食”的气势,学着祁扬的样子也将姜汤放在桌上,可是手捧着汤碗觉得十分温暖舒适,此时又从外面又刚刚受冻回来,想了想,他还是仰头将姜汤喝得一滴不剩,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碗放在柜台上,眼睛盯着祁扬的那碗汤咂咂舌,挺起胸挺出气势站在陆清尘身后。 “没事,有我给你撑腰!” 陆清尘搓搓僵硬的脸对着燕止寒摇摇头,示意婉拒他的好意。他走过去俯身将被锦鸢踢开的柴抱起来,顺手解开柴刀放在一边,对锦鸢说道:“我第一次砍柴,没有经验,砍得确实有些少,你别恼,明日晨起我再去多砍一些回来。” 他心里一直觉得锦鸢是为了试炼他才故意让他去砍柴,本想回来之后就第一时间告诉她自己已经打出掌风的消息,可是看她此时因为自己晚归还没有砍到柴而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又觉得再多说只会让她更生气,还不如不要解释,遂了她的意让她先消气才是最好。他知道锦鸢并不是刻薄之人,否则,也不会救了他还要教他武功招式。 陆清尘说完,将柴抱着走向后院柴房,锦鸢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一直盯在地上那把柴刀,那把刀刃已经没了锈迹却挂着些许干涸血迹的柴刀!她是个长年医伤治病的大夫,对血迹最为敏感。 他晚归,是因为受伤了吗? 自己却都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五章 光明正大 燕止寒见陆清尘毫不计较地抱柴走了,深有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力感,拽着韦祁扬就准备回赌坊,临走之际,还将他的那碗姜汤喝个精光,看着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锦鸢,将空碗一把扔在柜台上。 空碗在柜台上转了个圈,终于堪堪停下,没有掉在地上。 燕止寒偷瞄着碗没碎,这才放下心,要不然锦鸢那婆娘又不知该向他索赔多少银子了,不过看她的注意力好像也没在这个碗上。燕止寒撇撇嘴腹诽道:“刻薄的女人,哼!” 随即,拽着韦祁扬头也不回地走了。 锦鸢仍旧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柴刀,心中空空荡荡。 她救了陆清尘那日,心中只是偶有触动,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自量力,明明自身都难保了,却还想着保护她别连累她,怎么这么不知死活。找个借口说他欠她救命的银子将他强行留在医馆中,也是说不清为什么就突然冒出的念头,只是不想让他离开罢,毕竟除了那个人,他是唯一一个试图保护她的人。 锦鸢心里知道,陆清尘那日挺身而出无非是秉着道义二字,与情感无关,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之人。而自己这样也无非是想要将这突如其来的一点温暖久久存留,借以捂热自己因那个人而冰封的心,不至终日用冷漠武装自己,活在空无一人的内心世界。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一晚陆清尘早早便回房躺下歇息,在外跋涉一天有没吃东西,他已经累的筋疲力尽,本以为能倒头就睡,却没想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也没有睡意。黑暗中,他听到后堂里传来阵阵脚步声,声音十分轻巧,像是在小心走路,随后,便听到后院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锦鸢又去练功了吗?” 陆清尘摸黑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却见漆黑的后堂里突然点燃了一盏灯火,锦鸢静静地站在桌子旁,正在摆弄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见陆清尘走了出来,招呼他过来吃饭。 “快趁热吃吧,吃完我给你上药!” 锦鸢握着筷子递给陆清尘,看他仍旧傻站在那里,脸上淡淡一笑,自己却像不适应了一样,笑容里有些讪讪的味道。 “上药?我没受伤啊?” 陆清尘疑惑地说道。 “你没受伤?那柴刀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野兽?”锦鸢双手按在桌子上,上身微微俯身向前,急切而略带担忧地问。 “额,是……“ 陆清尘看锦鸢的样子竟然是有几分担心,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流,想着还是不要告诉锦鸢真相了吧,省的吓到她,便说道:“不是猛兽,只是,割伤了树洞里的一条蛇……” 他伸手接过筷子,等锦鸢落座之后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心里踟蹰着不知该不该夹菜,毕竟相处这段时间以来,锦鸢的脾气他是明白的,像今天这样反常的温和真的是头一次,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锦鸢听完微松口气,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几分失态,摆正了身子靠在椅子上。她料想陆清尘也不应该遇到了什么大猫之类,不然以他那连掌风都打不出来的本事,别说活着回来,等燕止寒他们赶到了还没被吃干净就已经不错了。 陆清尘得承认,自己真的不太擅长撒谎,话才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编得谎话居然这么荒诞,大冬天的哪里能见到蛇嘛,不过好在看锦鸢的反应似乎也并没有怀疑他。 “你先吃饭吧,吃完来后院找我!” 锦鸢淡淡放下一句话,起身去了后院。 陆清尘眼看着锦鸢离开,手中握着筷子不知从何下筷,桌子上是简单的两个菜和馒头,这个时辰,神仙居的大小饭庄都已经打烊下了门板,已经买不到饭菜了,可是桌上的分明还冒着热气,想来是锦鸢刚刚为他做的吧。在医馆打杂的这段时间,从未见锦鸢下过厨,每餐都是伙计出去买回来或者直接叫周边的饭庄送来。他倒是从未想过锦鸢居然也会下厨做汤羹,自己当真是因祸得福,居然能得她如此有心照料。 陆清尘心中感动不已,已然是忘记了两个时辰前锦鸢还对他横眉立目地训斥,不过那些他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 饭菜可口馒头松软,陆清尘饿了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他迅速吃完饭将桌子收拾妥当便走去后院,想把自己在漫天风雪中成功打出掌风的消息分享给锦鸢,猜想她也会很开心吧。 走到院门前,他习惯性地停在那里,撩开门上的小洞向后院中观望,之间锦鸢身披锦袍正静静地站在梅花树下,盯着树枝一动不动。仿佛再出身地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等着什么。 “偷看已经习惯了么,不是让你直接来后院吗!” 锦鸢清亮的声音从门板那边传来。 陆清尘锦鸢的话被说中,懊恼地揉揉额头,推开门,走向锦鸢。 此时入夜已深,雪已渐停风犹不止,寒风吹散漫天阴云,圆月清辉漫天撒下,犹如明灯一般镶嵌在天空正中,照的四下里如同白昼。寒光映着站在树下的锦鸢,她身上的锦袍好似都泛起了点点光辉,整个人如同被光芒包围,像个雪中仙子一般清丽可人。 陆清尘走过去,踩过吱扎作响的积雪,停在锦鸢身后。 锦鸢转过身,坚定地看着他,月光明朗地照在她微红的脸上,他伸出手将被风吹乱的秀丽长发勾到耳后,长发拂过她白皙的下巴,朱红的薄唇,看着别有一番韵味。风雪中的锦鸢,美的出尘! 陆清尘出神地看着,这才注意到,锦鸢和韦四娘虽然都是大胆泼辣的性格,可是韦四娘的美在于她久经风霜而越发潋滟的妩媚,像一朵数经风雨犹不低头却更加妖艳的芍药。而锦鸢却是清冷独立,如同她院中的这树寒梅一样,在漫天风雪中才能凸显她傲人的清丽。 “从今天起,我正式教你武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六章 正式授武 “从今天起,我正式教你武功!” 锦鸢顿了顿又说道:“我们之间不必拘泥礼节,更不必师徒相称,我教你纯粹是因为我想教,没有别的原因,你若愿意学就留在这里,若不愿意,明日便可自行离开,我不会再强留你。” 后院中陷入沉默,夜空中除了呼呼风声乍喊,陆清尘便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片刻的安静里,他的心脏激动得疯狂跳动。 可他不知道,锦鸢的心,也跳得厉害! “我愿意!” 三个字脱口而出。 锦鸢闭上眼,嘴角微微挑起,欣慰一笑。 “好,我平生最拿手的便是暗器,今日起,便开始教你!” 暗器,是所有兵刃里重量最轻最方便携带的,若是一个人拳脚功夫较差,面对面与人对战时,暗器便是最大效率能将人一击毙命的武器。陆清尘不会拳脚,也不懂的舞刀弄剑,对他来说,用暗器大概是最合适的。 锦鸢从怀中拿出一卷牛皮刀囊,用手抓住一头的带子抖落开。刀囊层层翻滚打开,里面插着一排短小雪亮造型流畅的小刀。 “这是柳叶双刃刀,轻薄短小,容易藏在身上。相比其他暗器来说,新手学起来也比较容易。等你初步练成了,再换其他更顺手的暗器。” 锦鸢抽出一枚双刃刀递给陆清尘,让他适应手感,飞刀这种东西,最大的要求就是适手,多数武林中人都选择自己打制暗器,分量造型拿捏得当,用起来比较顺手。平日里尽量做刀不离手,不断地去熟识去感受它,才能在用的时候发挥最大的威力。 陆清尘接过刀,放在手中细细打量不断抚摸,在冰冷的触感中感受轻薄光滑的刀身。 这柄短刀形似柳叶,刀身窄小细长约五六寸,刀中脊微厚一些,两侧的刀刃锋利无比,手指从上面蹭过,就能感觉到薄薄的利刃刮过皮肤发出轻微的声音。若是正面划过,立时就能割出一道口子。 “我初到神仙居那日,在赌坊里见韦四娘杀人,用得是步摇上的穗子,那也是暗器的一种吗?” “你若想达到四娘的境界,那可有得练了,你以为暗器就是这些刀或者飞镖什么吗,那就大错涂错了,像四娘这样的水平,随手拿起什么都能和刀一样用,以她的手劲和精准度哪怕就是扔一颗石头子,也能像把刀一样瞬间打通一个人的喉咙。她的步摇,无非是暗器的一种隐藏方式,你或许还没注意过她的耳坠,上面同样暗藏杀机!” 锦鸢拔下自己的发簪展示给陆清尘看,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黑檀木簪,簪头刻着几多绽放的玉兰,平平无奇。锦鸢用手转动最上方的花苞,就见发簪的一侧慢慢打开一个缺口,里面竟然是中空的。锦鸢从里面倒出一把牛毛细针拿在手上,举起一根说:“我随身带着这些银针,治病救人的时候用他们来做针灸,遇到危险时用它来做暗器,两全其美!” 陆清尘捻起一根银针仔细看着,发现如果用银针做暗器可以更加隐蔽不容易被发现,刺中了可伤人又不会致命,同时银针也比较轻,携带方便。他满怀期待地问锦鸢,能不能教他用针。 锦鸢摇了摇头说:“银针和飞刀不同,飞刀的分量靠手腕的力量是很容易甩出的,熟能生巧,只要你每日勤于练习总会得心用手。但是银针不同,银针太小拿捏在手中本就困难,光靠腕力无法将它们打出,必须要使用内力,但是你现在还没悟出该怎么打出内力,所以银针对你来说,没什么用。” 陆清尘突然想起还未将自己打出掌风的消息告诉锦鸢。他手中捏着银针,转过身,暗自运转内功行至手掌,所有力量齐聚手腕依次递进发出,瞬间便将手中的银针随手射了出去。 只听细微的“叮”的一声传来,也不知道银针被甩到了何处,锦鸢惊讶的目光就已经随着那枚消失的银针转而回到陆清尘欣喜的脸上。 “你已经能打出内力了吗?” 锦鸢仰着脸,紧盯着陆清尘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恩,今天回来的时候,在雪中突然找到了感觉,便打出来了。” 陆清尘如实回答。 “陆清尘,亏得你遇上了我,要不然你这悟性和一身内功,不练武真是可惜了!” 锦鸢微微一笑,笃定地说。 “好,那我便教你用针,你好好学!” 锦鸢为陆清尘细细讲解了银针的使用要领,从最基本的握针方式、手臂抬举高度以及出针角度到腕力和内力的发力瞬间相互配合等,通通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讲解完毕,锦鸢站在离梅花树两丈远的地方,准备亲自给他示范几遍。 锦鸢从簪中取出三根银针,捏在手上,将手臂提至胸前高度,用笃定的眼神看着站在一旁的陆清尘。 “看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她猛然挥手,三根银针瞬间便脱手而出。快如流萤般消失在梅花树枝中间。 陆清尘连眼睛一花的感觉都没有,他甚至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觉得锦鸢的手臂甩了一下,再收回的时候她手中的银针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将针射到哪去了?” 陆清尘快步走到梅花树旁,细细查看。 梅花树枝在风中犹自摇动不止,花枝不断颤动,陆清尘凝足目力查看,却始终没有找到,倒是被乱晃的梅树枝晃花了眼。 锦鸢站在原地说道:“在主干第二个侧枝上的第三个枝头上找。” 陆清尘按照她说的枝干看去,那根树枝枝头并排着挤着三朵含苞待放的花苞,每个花苞底部都插着一根明晃晃的银针,钉在树枝上随风摇动不止。 陆清尘惊呆了! 没想到这种不甚明朗的光线下,又是狂风之中,锦鸢竟然如此精准地射中三个花苞,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他惊讶得不仅是锦鸢飞针的精准度,还有她难以想象的惊人目力。 她拥有的到底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锦鸢笑笑走到他面前说:“你不用羡慕我,只要你耐得住寂寞肯下功夫练习,将来也可以做到像我这般精准。” 看到陆清尘一副急不可待跃跃欲试的样子,锦鸢安抚道:“今晚你且先回去睡吧,我只是给你讲解要点,剩下的需要你日复一日的练习,以后晨起练习,晚上伤眼睛。” 陆清尘想想确实这样,沓应了,接过锦鸢递来的发簪,和她叮嘱早些休息便回了房。 锦鸢看着陆清尘掩上院门回房,独自站在院中,仰头看着苍穹圆月,心中翻涌万般思绪,交织纠结在一起,不知到底是何滋味。 我挺过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挺过千百日夜风餐露宿,挺过爱而被弃痛不欲生,我挺过了这么多,是不是,该给些温暖于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七章 意外的请求 翌日清晨,锦鸢起床时,陆清尘已经站在后院中练习飞针不下千次了,直练得手臂颤抖,吃饭时都拿不稳筷子。两个伙计看他边吃饭边哆嗦着手还以为昨日遭了锦鸢惩罚,吃饭时候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不小心再惹怒了锦鸢。 晌午时分,医馆伙计大宽去一旁的登瀛楼点几个菜,回来的时候把陆清尘叫到一旁,悄悄告诉他,登瀛楼的掌柜的叫他过去一趟,说是有事相求。陆清尘问他是什么事,他也不作答,只是说去了便知道了。 吃过午饭,陆清尘借口去找燕止寒和孟祁扬道谢,出了医馆去了登瀛楼。 登瀛楼的掌柜的性刘名满福,已近不惑之年,挺着肚子正在柜台里面忙得团团转,见陆清尘来了,竟然直接丢下手中活计,一脸讨好地笑着将他请上了二楼空着的雅间入座。又叫小伙计给上了一壶好茶。 陆清尘和这刘掌柜并不相识,见他如此郑重地接待自己,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刘掌柜斟满两杯好茶,恭敬地端给陆清尘,讨好地问道:“听大宽说,陆先生是个学问人?” 陆清尘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掌柜的您有话还请直说。” 刘掌柜听他这么一说,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确实有事相求,不过你放心,不是什么多难的事。”说罢他嘿嘿一笑,又接着说:“实不相瞒,我爱慕这医馆的锦鸢姑娘已经挺久的了,之前和那大宽打听过,说是以前也有过爱慕锦姑娘的人上门去提,都被她以为人粗鲁为由给打发走了。咱也是个糙人,肚儿里半点墨水也没有,这不是听说陆先生有学问,想向您请教一二嘛,你放心,若是事成了,我必有重谢。” 刘掌柜的边说便拍拍胸口,一副财大气粗不差银子的样子。 这个问题可是让陆清尘有些头疼,他确实是多读了几本书,肚子里也有点学问,可是这男女情爱之事他确实没有经验也并不擅长,更别提怎么教别人去博取姑娘的欢心,刘掌柜的求助让他确实有些犯难。可是看着刘掌柜满眼殷切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后半生的希望,他又不忍心拒绝,只好在心里努力想办法。这一想,心底那个许久不曾翻出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脑海里。 那是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那时他还在穹苍派,那天好像是八月十五,他也记得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是个皓月当空繁星遍布的夜晚,帮中摆下隆重的家宴,所有的帮中弟子都在宴席上推杯换盏笑谈风月,他那时还小,和师兄们也不大能说的上话,便早早吃完偷偷离开,爬上练功房的屋顶看月亮,屋顶上,还坐着另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时天已经有些寒了,步摇却还穿着夏日的衣衫,粉色的,和她极其相配。他们一起坐在屋顶上吃着步摇从家中偷带出来的糕点,仰头看着天上大如银盘的月亮悄声聊天。聊过的话多数都已经不记得了了,可步摇仰头盯着星空,眼中满是璀璨的样子却深深地烙在他的脑子里。那些闪烁星光像是在她明亮的眼中绽放了烟火,灼烫着他小小的心。他依稀记得,那时言语匮乏的他对她说:摇摇,你对我来说就是这满天星空里最漂亮那颗。一句话,便让她喜笑开颜,粉雕玉琢的脸上像是绽放了桃花…… 刘掌柜伸手推推想得入神的陆清尘,满怀期待地盯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想一些好点子。 陆清尘回过神来,直言到:“我虽然读过几本书,却未曾有过男女之情,所以也不太懂该如何获取姑娘芳心,恐怕要让刘掌柜失望了。” “诶!” 刘掌柜大手一挥说道:“我不用您教我该怎么追求锦鸢姑娘,你就教教我该怎么说话才能不那么粗鲁,像个学问人,没准锦姑娘就好这一口儿呢!” “这倒不是难事” 陆清尘心想,他随即说道:“你可以试试夸她!比如说,如果你们在一个花圃中,你可以说她在你心中就是这万花丛中最美的一朵;又或者,如果你们在星空之下,就说她在你心中是满天星斗中最灿烂的一颗,你这样夸她,也许不能立即博得美人芳心,至少可以让她不会排斥你吧!” 刘掌柜大手一拍桌子,挑起个大拇指,对着陆清尘赞叹道:“高、高,这有学问的人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不过眼下正是冬天,花圃是不可能有的,那我就只能找个有星星的晚上再跟她说了呗?”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给你打个比方,你不一定要按照我教你得这么去说,要懂得活学活用举一反三。只要你面前有什么,就把她说成这里面最好的就行。”陆清尘解释道。 “这活学活用我知道,那举一反几是啥意思?”刘掌柜问。 陆清尘有些无奈:“举一反三,也是活学活用的意思,” “多谢多谢,不过陆先生,还有一事有劳您,能不能回去了帮我在锦姑娘那里敲敲边鼓,顺便再替我邀请她今晚来我这登瀛楼吃个饭?别的不说,要是今儿晚上我要是旗开得胜,保证少不了您的好儿!” 陆清尘勉强应了,刘掌柜千恩万谢地要塞给他两锭银子,推辞了几个回合,直到陆清尘以收了银子就不帮他邀请锦鸢为借口,推了回去。刘掌柜这才作罢,连连道谢将陆清尘送出了大门。 回到医馆,陆清尘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随口对锦鸢说回来时碰上了登瀛楼的刘掌柜,要邀她晚上过去叙事。锦鸢也没做多想,也随口应了。 这一天阳光都不错,傍晚时分天气却骤然阴沉,锦鸢忙完了手里的活就去了登瀛楼,大宽和另一个伙计躲在角落里暗暗搓手,下注打赌锦鸢回来会是什么脸色。大宽赌了锦鸢脸色为晴,完事还拍拍陆清尘的肩膀说,我这个赌注可是下在你身上了!” 陆清尘对此保持沉默! 锦鸢阴沉着脸回来了,脸色看着比外面的天色还压抑,她进了医馆谁也没看,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拎着两坛子酒去赌坊找韦四娘了。 大宽输了银子也是一脸不快,见锦鸢走了,招呼着另一个伙计也早早回了家,留下陆清尘一个人盯着医馆。 陆清尘倒是落个清静,却没想一会儿的功夫,燕止寒和韦祁扬就被锦鸢从赌坊赶了出来,两人没地方去,只好跑到医馆来找陆清尘。 三个人刚沏壶茶斟好准备喝,就见登瀛楼的刘掌柜半边脸肿的老高走了进来,进来就指着陆清尘骂道:“好你个姓陆的,可害惨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八章 看走了眼 刘掌柜怒气哄哄地擦了药酒,又坐在桌边喝了两杯热茶,这才情绪缓和一些,和陆清尘讲起了事情经过。 傍晚时分,刘掌柜已经在二楼挑了间视野最好的雅间,里面用红幔粉纱布置得温馨浪漫,又叫后厨摆好了美酒佳肴,想与锦鸢一起看着广袤星空喝酒畅谈,顺便将陆清尘教他的话说给锦鸢,想着今天若是能博得美人一笑,定要再接再厉,争取抱得美人归。 却没想锦鸢来时,外头却突然变了天,阴沉沉地乌云盖顶,看不到一颗星星。两个人坐在雅间之中,刘掌柜只好硬着脑袋没话找话说,锦鸢性冷,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就想知道这刘掌柜找她来到底是所为何事。刘掌柜只好将话头引到了自己尚未娶妻上,见锦鸢面色似有不快,便搜肠刮肚地想该怎么夸赞她。可是如今一颗星星也看不到,眼前有的只有一桌美酒佳肴。 刘掌柜眼睛一亮,突然看到桌子正中间摆着一盘自己最爱吃的油光锃亮的肘子。指着那盘肘子就对锦鸢夸到:“那个、那个锦姑娘,你在我心里就好像这盘猪肘子一样!” 还没等他告诉锦鸢,自己最喜欢的就是猪肘子的时候。锦鸢高挑的眉头突然一皱,脸上随即冷得跟贴了冰似的,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来,扇得他差点没从椅子上翻下去,只觉得整个脑袋跟进了只苍蝇似的嗡嗡直响,等到苍蝇终于飞走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听小二说,锦大夫刚刚怒气冲冲地下了楼,回医馆拎了两坛酒走了。 刘掌柜多大岁数的人了!让人扇的顺鼻子流血,心里还一直纳闷:这好端端的,自己话还没说完呢,这锦姑娘怎么就抽了自己个嘴巴呢!洗干净了脸,赶紧就奔医馆找陆清尘算账来了。 听着刘掌柜愤怒中略带委屈地巴巴说完,陆清尘三人面面相觑! “哈哈!哈哈哈哈!” 燕止寒和韦祁扬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得的桌子上的茶盏水花四溅。 “老子要是锦鸢,还得反着再给你来个大耳帖子!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等你躺地下再补上几脚,哈哈哈哈……” 韦祁扬也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捂着肚子几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只有陆清尘尴尬地看着刘掌柜,一脸无奈地强忍着笑。 “去去去!有什么好笑的,挨抽的不是你们是吧!我告诉你,姓陆的,今儿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非、我非告诉锦姑娘说这是你教我的不可!” 刘掌柜先是被扇,又被嘲笑,心里憋屈的不行,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准备算账。 “什么?清尘,这是你教的?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教他说锦鸢是猪肘子?哈哈,刘掌柜啊刘掌柜,你完了,这辈子你都别想锦鸢会答应你了!” 燕止寒调侃道! “岂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了,我要是你,还不如直接给锦鸢看看自己的身家,她那么爱财的人,没准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有答应的可能!” 韦祁扬接着说道。 刘掌柜听完捂着红肿的嘴巴子狠狠地瞪着陆清尘,气得说不出话。另一只手端起杯茶水,想喝又觉得有些咽不下这口气,重重地放在桌上接着说:“我告诉你,今儿个说出大天来你也得给我个说法,除非你能想个辙让锦姑娘别生我气。” “这……” 陆清尘心里犯了难,锦鸢的脾气他也是了解一点的,这刘掌柜分明已是没了任何希望,可他犹自不死心,这可怎么办呢。看锦鸢的样子对他恐怕是已经没有任何好感,只怕他做的再多也是徒劳,只会令锦鸢生出更多反感而已。可是看他这一副深情的样子…… “这事不好办啊!” 韦祁扬一手托腮一手敲着桌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听我姐说,锦鸢心里有伤,所以啊,她不可能答应你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别说是你,就是当今皇上来了,她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伤、什么伤,诶,你姐,你姐是谁?” “我也不知道什么伤。我姐还能是谁呀,不就是我们钱柜赌坊掌柜的么!” “韦四娘?你姐?你们不是夫妻吗?” 刘掌柜惊讶地盯着韦祁扬问道。 “谁告诉你我们是夫妻了,是姐弟好不好,什么眼神……” 韦祁扬一脸嫌弃地瞥一眼惊呆了的刘掌柜,看他表情呆滞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刘掌柜伸手从桌上倒杯热茶,瞬间转换一脸谄笑,双手端起递给韦祁扬说道:“那这么说,你家姐还未婚配吧?不知芳龄几何,可有定亲?” 韦祁扬马上一脸警觉地盯着他说:“你、你、你什么意思,你想干嘛?” 刘掌柜嘿嘿一笑说道:“我看这韦掌柜生得也是俊俏,比锦姑娘不相上下,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又能操持里外勤俭持家,嫁给我岂不更合适!贤弟,你觉得怎么样?” 陆清尘瞬间想把刚刚以为刘掌柜一往情深的念头揪回来吃下肚子里。还情深?这心也变得太快了吧,亏得锦鸢对他并无感觉,谁知道他居然是个这样滥情的人! “刘掌柜,昨日你不是说,对锦鸢爱慕已久吗?” 陆清尘问。 “对呀,确实爱慕已久,我对韦掌柜也爱慕已久啊,这不是一直以为她已经婚配了嘛,要是早知道她还没嫁人,我娶她也行啊!” 刘掌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那锦鸢和韦四娘你更心属哪个呢?” 燕止寒早就收敛笑容,倚靠在椅子背上,一脸正色问道。 “哪个都行啊,要是能两个一起娶回来更好,反正我也养得起,不过,肯定要让韦掌柜做大,贤弟你说是不是?” 刘掌柜十分自信地看着韦祁扬回答道,说话时脸上还带着一些讨好的笑。 韦祁扬看看燕止寒,又看看陆清尘说:“谁来?” 燕止寒一脸不在乎地看看陆清尘,懒懒地说:“这是在锦鸢的医馆,咱们俩……不好吧!” 两个人一起看着陆清尘。 刘掌柜见韦祁扬所问非所答,两个人又都看向陆清尘,也转脸看着他,一脸疑惑。 陆清尘有些为难地笑了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九章 醉酒 “哎呦喂……” 刘掌柜被陆清尘拽着胳膊走到医馆门口,一把推了出去,在雪地里打了两个滚,滚了满身的雪花,刚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还没等拍打拍打身上的雪,韦祁扬蹦出医馆大门,跟在后面照着他的屁股又狠狠踢了一脚。一脚将他直接蹬到了登瀛楼的牌匾底下,门里出来两个小二手忙脚乱地将刘掌柜从地上搀扶起来,一边扶着一边给疼得呲牙咧嘴的刘掌柜揉屁股。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韦祁扬指着刘掌柜破口大骂道。 “都他娘的什么东西,敢跟老子动手,奶奶的,跟那个没人要的老女人过去吧,你个杂碎……” 刘掌柜的还要接着骂,看韦祁扬伸手就要撸袖子准备冲上来揍他,慌忙扒拉开两个小伙计,扭头就忘酒楼里跑,边跑还边喊,关门关门,赶紧关门…… 两个小伙计被推在一边,也吓得两步迈进酒楼,赶忙就把大门关上了,全然不顾里面还有正在吃饭的人。 韦祁扬见刘掌柜的跑了回去,还在发怒不止,扭头对着站在医馆门口看着的燕止寒大喊:“我姐待你那么好,那混蛋刚刚那样羞辱她,你居然无动于衷?” 燕止寒略带无奈地摊摊手说:“这不是有你吗?再说了我出手要是下手重了,伤了人还要赔银子,我又没有银子还要问你姐借,这不是给她添堵吗!” “你!” 韦祁扬被他堵的没话说,又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气得不再理会他,扭头向着赌坊方向走去。 燕止寒扭头回到桌旁,慢条斯理地坐下接着喝茶,陆清尘从火炉旁拎起热水壶过去给冷掉的茶壶中添上热水,陪着他一同坐下开始饮茶。 医馆里两个人围桌而坐。 “昨日那道雪屏是你打出来的?” 燕止寒放下手中茶盏问道。 陆清尘点点头,抿了口茶说:“嗯,昨日是我第一次打出掌风,我从前竟然不知这内功竟有如此威力!” “你初学招式便能打出这样强大的掌风,这内功的威力怕会远超你的想象,不过这内功如此霸道狠戾,我怕你长期修炼下去有可能会影响你的心性!” 燕止寒面色严肃地说。 “手抄的那本经书,我一直都有翻看,等我回了阳溪郡,去寻家寺院参禅礼佛聆听禅音,想必会有更大的帮助!” 陆清尘微微颔首说。 “那就好,我还怕你会一直留在这儿呢,清尘,这里的生活并不适合你,你还是尽早离开为好!这片土地是浪子的江湖,不是你这样的书生应该呆的地方,这里的人,哪个都是无根的草,逐风成性,全无半分牵挂,你有家,有你娘,应该回去陪着她过安生日子!” 燕止寒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将白瓷茶杯放在手中把玩,紧紧盯了半晌,站起来放下茶杯,拍了拍陆清尘的肩膀,撩起门帘离开了。 陆清尘看着眼前仍在冒热气的茶盏,沉默地笑了笑,将茶具收拾放好,站在柜台里翻看医书,静静等着锦鸢回来。 锦鸢回来的时候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被韦祁扬半挎在肩上拖了回来,锦袍下摆都沾满了雪,迷迷糊糊地见了陆清尘都好像认不出了。嘴里犹自含糊不清地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韦祁扬将锦鸢放在后堂的软榻上,掸掸肩膀,像是要抖掉上面沾染的酒气,见到陆清尘过来,叹了口气说:“每次都喝成这样,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中了什么病,幸好现在有你在,终于不用我管了。交给你了啊,我还得回去照看我姐,醉酒的女人忒可怕!” “我以为锦鸢的酒量会很好,怎么两坛酒便醉成这样了?” 陆清尘上前问。 “那是她就带了两坛酒,你现在去赌坊看看,我们家的酒都快被她俩喝光了,你给她找点解酒药吧,我不管了!” 韦祁扬耸耸肩说完,扭头欲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伸着头里外看了几眼。 陆清尘问到:“你找燕兄么,他早就离开了,怎么,没回赌坊么?” “没找他,谁找他呀,爱去哪去哪!” 嘴里小声嘟嚷着,韦祁扬一脸无谓地快速离开了。 陆清尘在里面下了门板,插好门闩,走回后堂将不省人事的锦鸢从软塌上轻轻抱起,准备送回房中。 锦鸢口中喃喃呓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陆清尘平生第一次抱女人,只觉得满怀柔软,酒香中混合一种药物香味扑鼻而来,让他不禁有些耳根发热。偏偏这锦鸢已经烂醉如泥,都不知道要搂着陆清尘的脖颈,让他只能抱得更紧一点,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她摔在地上。 用手肘轻轻推开锦鸢的房门,陆清尘只觉得眼前一亮,房间并没有点起烛火,皓月清辉自窗前洒下,映在窗下的一方方桌上,房间中像是自桌子那里绽放了光辉,整个房间虽然不甚明亮倒也陈设可见。 陆清尘将锦鸢放在床上,为她轻轻脱下鞋子,盖好棉被。看她这沉醉不醒的样子,像是已经完全叫不起来了,也打消了为她服醒酒药的念头。 沉睡中的锦鸢仍旧在低声呓语,像是喊出了一个名字。陆清尘听韦祁扬说起锦鸢的心曾经受过伤,便觉得此时醉酒的锦鸢怕是想起了伤心往事,自己这样偷听的做法不是君子所为,刚想转身离开,却发现锦鸢冰凉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像是儿时孩童们玩耍一样,勾着手指轻轻摇动。 陆清尘想轻轻拂开锦鸢的手,只听她又在喃喃道:“蚩蚩……之氓,许期无长,我为新娘……你为郎;淇深有岸,漯……广有泮,我做鸳来你做鸯……” 陆清尘蹲在床边,看着锦鸢因醉酒而微红的脸上,缓缓流下一串清泪,滑过她光滑的脸,最终消失在散乱的长发中。他心中突然觉得莫名的心疼,这样一个刚强倔强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伤能让她难受至此…… 锦鸢的小指紧紧地勾在他的小指上,像是用尽毕生力气一般,不想松开,陆清尘怕弄疼了她便将手放下,就让她这样一直勾着,弄疼了关节也一动不动。 “阿阳……阿阳……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陆清尘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锦鸢,看着她沉醉中仍然颦蹙眉头,皱着鼻子抽泣出声,像个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小姑娘。他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她在床上翻个身侧躺着将自己的胳膊抱在怀里,上方眼中的泪水划过高挺的鼻梁再流进另一只眼中,汇合流出眼角。 “阿阳……” 陆清尘突然想到为什么锦鸢的医馆总是忙到半夜她还要去后院中练功才回房睡觉,大概她是想把自己累到极限,好能在夜中沉沉睡去而不用做梦,梦到那个让她思而不得的人吧! “我在。” 陆清尘探起身在锦鸢的耳边轻轻说道。 锦鸢不再呓语,抱着陆清尘的胳膊沉沉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五十章 曲至来寻 一早,陆清尘在后院练习完毕走进后堂时,锦鸢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饭菜。见他进来,淡淡笑了笑便递双筷子给他。 “今天心情这么好?” 陆清尘接过筷子放在桌上问。 “是呢,喝完酒睡得香!” 锦鸢说道:“昨晚我喝多了有没有胡乱说些什么?” 陆清尘想了想说:“嗯,你一直碎碎念最近买卖不好,银子挣得少!” “没有别的了?” “没了!” 锦鸢舒口气,招呼他坐下吃饭。 陆清尘还未端起碗,就听到医馆大堂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有人吗,有人吗?” 声音听着耳熟,陆清尘赶忙起身走出后堂查看,就见到曲至穿着厚厚的羊皮棉袄,站在柜台边正拍打着台面四处张望。见到陆清尘从里面出来了,眼前顿时一亮,上前揪着他的胳膊兴奋地说:“清尘哥,你果然在这儿了,让我好找!” 陆清尘见来人是曲至,也十分惊讶,看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身后又没有人跟着,就知道他是偷偷跑出来的,不然以碾叔的性格,绝对不会放任曲至自己来这里。进山的路偏僻难行,又逢冬日积雪厚重,就是长年走山的人也不愿意来这里的。 “都已经临近年关了,你不好好在家中待着跑这里来找我,让碾叔知道了又该着急了罢!” 陆清尘拍着他身下的雪嗔怪道。 初见曲至的时候还感觉他年纪虽小但是说话还算稳重,熟悉了之后才发现,这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曲至本来就是个小孩心性,玩心重的要命,每日总是粘着他带他四处去玩。 “你写信回来,给我爹写了,都没给我写,亏得我趁他不注意偷看了,要不然还找不到你,我爹他还告诉你娘不许她和我透露你在哪,就怕我出来找你,不过他也看不住我,你看我不还是来了,哈哈!” 曲至手舞足蹈地跟陆清尘显摆自己的能耐。 “不过我走之前给他留了信!” 曲至赶忙快嘴接着说,幸好留了这一手。近日来父亲和陆伯母之间似乎交情见深,来往居多,他出来之前也写了纸条让小翠交给陆伯母,让她帮忙劝告父亲,自己找清尘哥出来玩一段时间便会回去。不然,以父亲的脾气,恐怕会立即叫碾叔出来寻他,回去了搞不好还要被禁足一个月。而且,就算找到了清尘哥,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肯定会遭到训斥。 锦鸢在陆清尘身后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曲至在哪里呱噪地说个不停。陆清尘看锦鸢出来了,赶忙将曲至引见给她认识,只说曲至是他的远房表弟,出来寻他玩。 “外面大雪封山,你就自己爬上来的?” 锦鸢平静地问。 “嗯啊,对我来说如履平地!” 曲至自豪地说。 “你是来找他回去的吗?” 锦鸢接着问。 “我找他回去干嘛,我是来找他玩的,他去哪我去哪!” 曲至一本正经地说。 锦鸢转而看像陆清尘说:“年关将至,你要回去吗?” “不要不要!” 曲至抢着答道:“我都给我爹留了字条说要玩到过了年再回去,也让他转告陆伯母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了,可不能这么快就回去!清尘哥……” 曲至一脸期盼地盯着陆清尘乞求着说。陆清尘两边看看,低头思索片刻对锦鸢说:“我该学的还没有学成,暂时还走不了,锦鸢,我留在这里同你一起过个年,可好?” 锦鸢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道:“也好!不过……你这远房表弟住在哪?” “我住在这呀,跟清尘哥一个房间就行!” 曲至大咧咧地说道,全然看不到锦鸢的脸已经由和善逐渐展露奸诈笑容。陆清尘看着锦鸢精于算计的笑脸,心说不好,也不知道曲至带没带银子,想住在锦鸢这里,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刚想从中斡旋就听到锦鸢说道。 “可以,不过你得给我打杂,跟你的清尘哥一样,每日收拾打扫洗衣煮饭砍柴跑腿一样不能少,而且,没有报酬!” 曲至听得满头黑线,无影帮虽小,他好歹也是帮主少爷,从上到下都要哄着捧着,谁见到都要低头恭敬喊一声,哪里给人打过杂呀!打扫洗衣这些事在帮中都有人给做,自己就没动过手。 “如果我不呢?” 曲至梗着脖子跟一只斗鸡似的说道、 “那就自己掏银子住客栈,或者……” 锦鸢顿了顿。 “或者怎样?” 曲至追问。 “或者再如履平地地该回哪回哪去!” 锦鸢冷笑一声,接着说道。 “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说起话来一点也不通融,那我付银子住你这里好吧,你说个价!” 曲至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不知道行走江湖要带银子啊,你说个价吧,就当我租……” 陆清尘赶忙伸手捂住曲至的嘴,生怕他接着往下说,要是锦鸢真的同意了,恐怕他手里这沓银票一张也剩不下。 “成交,一百两一晚上,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只要你的银子够用。” 锦鸢伸手一把夺过曲至手里的银票放在手中清点了数目,一共二十三张,张张都是百两的银票。 “一百两!你这是打劫啊,一百两我都能把你这医馆买下来了,还得再送我两个院子!” 曲至惊得涨红了脸嚷嚷道:“你这是明抢啊,怎么比我爹还过分!” “你爹,你爹是做什么的?” 锦鸢问。 曲至察觉失语,慌忙打岔道:“你别管他是做什么的,反正你比他还过分!” “过分?那我不管,反正已经成交了,两千三百两,也就够住到过了年,收下了!” 锦鸢欢快地拿着银票迈着小步走进柜台,打开抽屉,将银票放进去锁好,舒心地拍拍柜台说:“贵客到来,蓬荜生辉,清尘,多备一副碗筷,吃饭!” 陆清尘眼见木已成舟,只好引着曲至去了后堂,锦鸢又打开抽屉,将手放在银票上轻轻点着手指盘算:这个冬天来医馆的人太少,本来还担心到年底会凑不够份额,现下有了曲至拿来的银票,总算不用担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五十一章 地窖 曲至在医馆里落了脚,这下医馆里可热闹了,他每天都在里外四处乱转很快便将神仙居都溜达遍了,也和赌坊的几人也打得火热。倒是伙计大宽这两日心情不畅,见到陆清尘总是冷着脸。陆清尘以为他还在为那日打赌输了银子心中不快,正想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聊聊此事,却没想大宽转天便和锦鸢说家中有事,辞了医馆的活不干了。锦鸢也没多问,结清了银子,便让他走了。 对过登瀛楼也停了业挂上了门板,另一个伙计打听回来说是,前几日刘掌柜晚上睡觉起夜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楼上滚了下去,摔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不说,还磕掉了两颗门牙,整个人也破了相,可他又不敢来锦鸢的医馆里治伤,便直接关了门收拾家当离开了神仙居下山治伤,只留下一个小伙计在这里看着铺子。 陆清尘听完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这个混蛋!如今他只是有些后悔,那日扔刘掌柜出去的时候,没能狠狠地给他两拳。最好也打掉他的两颗牙,这样无耻之人,真应该亲手给他点教训。 陆清尘犹自想着时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性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毕竟在沧源山庄时,他还被人称作“滥好人”。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锦鸢拿着小算盘叮当地扒拉着,算算过年的时候店里还有多少结余,再过几日堂主就会派人来取银票,剩下的倒是足够过个年了。 锦鸢叫来伙计,将柴刀扔给他,让他出去砍一些柴回来烧炭。小伙计对于这样的体力活一脸不快,懒懒地接了,不愿意动。陆清尘在一旁听着,突然想起,自己那日在南边山坳中的树下发现的锁链还没有去查看到底是什么,隔了这几天,那只被困住的饿虎怕是已经冻饿而死了,何不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呢。 想到这,陆清尘自告奋勇要替那小伙计去砍柴,小伙计正愁眉苦脸地不愿意去呢,听他这么一说,高兴地把柴刀磨得锃亮交给了陆清尘,还给他准备好了绳索。 锦鸢见他主动说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别去南边山坳里,小心别遇到野兽。临走时还将那装着几枚柳叶刀的刀囊递给了他,让他遇到危险可以用来防身。陆清尘应了,回房间取了个火折子,跨着绳索出了门。好在曲至这会儿跑去赌坊里找韦祁扬学赌技,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甩下他,带他一起去若是碰到了逃出的恶虎,出了事他可没办法和曲帮主交代。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天高无风,而且这次去山坳轻车熟路,陆清尘很快便到了。一路扶着树木小心地下到山坳中,离得老远,陆清尘就看到那日躲避的那棵树,还有卡在树洞里那只已经死去的老虎。好在此时天寒地冻,虎尸并没有发臭腐烂,不然恐怕这山坳中早就一片腐臭味道了。 走到树下,陆清尘俯下身,打开火折子探进树洞中查看。这两棵树十分粗壮,看起来树龄很长,单棵也要成年男子三人连手可抱,如今两棵并在一起更是巨大无比,中间被树藤层层包裹的地方有一块很大的空间,看起来能容纳三四个人围坐在里面。那条漆黑的锁链在里面像是连着地上的什么东西。陆清尘将柴刀取下,将周边的树藤又砍断几棵,将洞口扩大,半个身子探进树洞,这才看清,那根锁链的末端连着一张盖在地上的铁板,看样子是用来将铁板拉起来的。 陆清尘用尽全力爬进树洞,全然不顾身上的棉袄被树藤挂破了口子,进了树洞,里面高度只能允许他弯腰弓背而站,陆清尘将火折子咬在嘴里,双手拉住冰冷的铁链用力向上提。铁板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很快就提起了一道缝,随着力量加大,铁板逐渐被他拉起一侧,另一侧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在了地上。 铁板沿着被固定的一侧翻了个个儿,“嘭”的一声翻在地上,拍起一阵烟尘。地面出现一个黑黝黝的的四方形洞口不知通向何处,里面冒出阵阵封闭许久的腐朽呛人的气息还夹着阵阵腥臭味道,直呛得陆清尘咳嗽不已,手忙脚乱地爬出了树洞。 在树洞外喘了几口气,再看看里面气味似乎放得差不多了,陆清尘又重新爬进树洞,蹲在洞口拿着火折子俯身向下查看,只见漆黑的洞口中豁然出现了几层石阶,接连向下延伸不知向何处,看着倒像是那种农户人家冬天贮藏食物所挖的地窖,只是这位置也太奇特了,怎么会有人将自家地窖挖在这深山山坳底部呢,陆清尘站在洞口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禁不住好奇心作祟决定下去看看。 将柴刀绑在腰间,陆清尘又摸摸怀中锦鸢送给他的刀囊,确认都带在身上,这才放下心,吹旺火折子,小心地迈步下了台阶。 地底下的黑暗还不像地上的夜晚,夜晚十分空中还有月亮和星星,光芒虽弱,但好歹能让你模模糊糊看到些大致轮廓。可这里却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举着手在眼前晃晃,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火折子亮度也不高,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台阶,离开二尺远就基本什么都看不到。 台阶左侧靠墙,陆清尘靠着墙摸索着向下走了大概十几层,手边突然碰到个东西,摸着像是个木头做的架子,斜插在墙上,他将火折子举过去,对准了仔细查看,这才看出来:这竟然是个用来插火把的支架。 陆清尘的运气还不差,这架子上面还插着一枝火把,他将火把取下,依稀看清火把上头还缠着些棉花破布之类,像是个没用过的。他将火折子吹出火苗,对着火把头连吹了几口气,很快便将浸过煤油的火把点燃。随着火光出现,照亮了这漆黑的地窖,陆清尘视野开阔,终于将这里看个完整。 他瞬间便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