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尘缘》 正文 前言:勾勒楼兰梦 一座古国,随风沙而起,亦随风沙湮没。至今,它的出现与消失都是一个谜,而这个谜让某些学者为之奉献一生。它位于新疆巴音郭楞蒙古地区的罗布荒漠中的一隅绿洲——米兰绿洲。 而这片曾经繁荣熙攘的土地,现如今化为了一抔黄土与那星零分布的断壁残垣。如此荒芜之地,却依旧吸引着万千人的目光。小河墓地里历经千年的未腐女尸,风沙断壁上画着的拥有双翼的天使,还有那条悠长悠长的丝绸之路。 这个被历史带上面纱的古国,就是楼兰。它被一群生活在西亚的神秘印欧人建立,又在大汉朝日益强大的统治怀柔下迁徙,后随汉朝的衰弱消亡也走出了史书,被渐渐遗忘。 楼兰古国是不幸的,但同时也是幸运的。它并没有像古罗马帝国与米诺斯古国,成为一个传说。它有幸在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的脚步下重见天日。同阿兹特克帝国一般,历经千百年的沉睡,得以出现在世人眼中。 不知为何,神秘的楼兰将周围的一切都带的神秘起来。在它西南方向的精绝古国也如它一般神秘消失,还有那象征着文明的吐火罗语,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支离破碎 而我所要描绘的就是一位江南水乡的女子,一人踏上长路,来到楼兰遗迹,凭借一副画像穿越到消失了千年的古国的一场波澜。她看着那条绵延曲折的丝绸之路上的西域古国从弱小到强大,又从繁荣到衰弱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启程大漠梦 水乡江南,是个好地方。 迎着随风的细雨,坐在乌篷船上,听着青箬笠绿蓑衣的老船夫,唱一曲柔情的江南小调。伸手触到的,是漾在手边泛着粼粼银光的碧水。 “蔡老伯,你怎么总唱这一段啊,唱了这么多年,唱不腻吗?”刘珂仰头看着正在划桨的蔡伯。 蔡伯停下划船的动作,转身对刘珂说道:“可不是,这首歌真是怎么唱都唱不腻,每逢这细雨天可是惬意的很呢。” 可是再惬意的生活,过多了也会觉得百无聊赖。被烟雨笼罩的江南实在是太安静了,闭上眼听到的是雨滴滑落屋檐,细雨拍打乱石,植被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还有老船夫那一段循环唱着的小调。 时常会想大漠,是怎样的。用黄沙堆砌的屋舍,烈阳下行走的骆驼,还有根深蒂固的红柳与胡杨。这是一片与江南截然不同的天地,被热风吹起的黄沙是它神秘的面纱,让人想来到它的跟前,揭开它的面纱。 经过长时间的考虑,刘珂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并把江南的房子交给了一对老夫妻暂时打理。带上所有的积蓄,自驾4000余公里的路程,开往那个她所向往的神秘世界。 几经辗转,过了甘肃与新疆的边境,雅丹地貌中的夕阳别有一番滋味,不似江南的朦胧,呈现了一种风沙地独有的豪气壮阔。隐约的轻烟中,似乎看到了那繁华中的楼兰。 “最后的华宴,谁笑轮回多桀”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并发出铃声。 “未知号码,不接。”这是刘珂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必浪费时间,而且这些打电话的多半是销售楼盘,保险之类的。 正当她准备搭帐篷时,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不接。 在她刚挂掉的那一刻,铃声又想起来了。她想,销售人员也不会在一个“冷情”的号码上花费这么多时间,若真是销售人员,那也给他的执着一点时间吧。 电话的那头并没有人说话,刘珂以为是有无聊的人恶作剧,正当她准备挂时,一个声音传来:“” 这完全听不懂啊。讲的是哪国的语言?直到最后,她惊讶地听到了一个词“krraa”。这是吐火罗语?她不确定,因为吐火罗语是被时间淹没的语言文字,被人们称为死亡文字,而人们着力破解却只是冰山一角,况且发掘出来的只是小部分文字。这种欧洲的甲骨文随着那只神秘出现在西亚的印欧人在中国留下了印记。而她能听懂的确实只有这一个词,或许这是梵语,她并不是行家,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 听了那个电话后,刘珂迅速在车顶扎起帐篷,太阳就快消失了,没有了阳光她的行动会很不方便,况且这种地方晚上是极冷的,再不搭好帐篷就要在车上冻着坐上一晚了。 在太阳彻底落下去的那一刻,帐篷搭完。在吃完一包自热米饭后,借着手电筒的光束,她看着这本《西域文化》。但是并没有具体找到吐火罗语方面的解说。 刘珂回想着那句话,显然记不全了,只记得那个“krraa”,她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毕竟人长时间的劳累会使精神倦怠,从而制造出一些迷离的幻象。 究竟是怎样的一段尘缘,会让刘珂如此迷恋这个国度呢? 又经过了两天,在这两天里她时刻希望着那个陌生的号码可以再次打来,可是没有。茫茫罗布荒漠中,她必须找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者来指引她方向。因为沙漠中特有的磁场会干扰指南针的方向,变换莫测的天气可能会让她丧命于此。 她在附近的村子里一个一个的询问:“大哥,你知道这里谁在大漠中经验最丰富吗?我要去楼兰古国,需要经验丰富的老者来引路,酬金我一定会付的。” 起先他们都不给她答复,仿佛他们都不愿走这一趟。也对,就算经验老道的人,要是大意了可能也会困在黄沙里。 刘珂站在哪儿说的时间久了,人们都围了上来,仿佛她是一个戏子,在舞台上唱独角戏,而他们都是台下的看客。 说得口干舌燥时,内心也变得枯燥起来,声音越来越小。这时,一个男子从围成一团人群中走了出来。 “给多少钱?钱多我就去。”他摘下头上的白色四角帽。 刘珂想了想:“一万。” 毕竟自己日子过的也不是很好,一万对刘珂这个年轻人来说已经不容易了。可是风险这么大,一万是不是也太低了。见年轻人不语,她又说:“三万,抱歉,我确实没有太多钱来给你报酬。” 男子用有点生涩的普通话说道:“好,三万,我去。” 男子答应的片刻,周围的人都沸腾起来。 “巴图尔,你疯了,要钱不要命啊。阿依汗会同意你去?” “巴图尔,你的阿纳(母亲)不会同意你去的。” “巴图尔,别忘了你的阿塔(父亲)!你可能会和你阿塔(父亲)一样的。” “巴图尔” 到最后巴图尔气愤地说了句:“阿依汗不是我的阿纳(母亲)!我没有阿纳(母亲)!” 人群中的焦点从我转向了巴图尔。一群人围着他,像在劝说他,乱哄哄地吵成一团。 巴图尔正想推开人群,突然从人群中挤出一位女人。 他们两个似乎在吵架,而且吵得很激烈。他们是用维语吵的,所以刘珂并不知道他们说的具体内容。 巴图尔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嘈杂的声音忽然中断。 “过两日,准备好物资,等骆驼休息好了,我们就走。”他回头,“现在,你跟我来。” 跟他走了百余米,来到了一个房屋前,平顶的,像个四方盒子。屋旁还有个牲口蓬,拴着一只骆驼。 “这是我家,这几天你就住这儿吧”他伸手打开了大门,“对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付房租的。” 刘珂点点头,顺着洒进屋内的光线看去。这可真的是家徒四壁了,除了床c桌子c柜子这三大件,就只剩下空气中的尘埃了。居然连一把椅子都没有,真不明白那张桌子是怎么用的。 “你别看我家现在这样,以前也是村子里算好的了。”巴图尔看着站在门口的刘珂,“你们那儿的人是不是很富有?” 刘珂摇摇头,她认为贫穷和富有不一定要用钱财来形容,如果一个人的精神是高尚的,那么他便拥有了最宝贵的财富。“我认为你并不贫穷,你的精神财富已经超过了这里的所有人。” 巴图尔觉得可笑,她把自己想的如同天神,可惜自己只是同其他人一样为钱所困的凡人。不过他只是,比他们都更爱钱一点,甚至愿意为钱赌上性命。 刘珂却不以为然:“这世上没人不爱钱,我也爱钱,爱钱是件好事,可以让你的生活更有动力,不过我们不能贪婪,我认为,你并不贪婪,因为贪婪者的眼睛见钱发光,而当我提到酬劳你并没有抬价,也没有向我要这几天的房租。” 巴图尔眼中浮起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变为了平静的湖面:“可是村里的人都认为我很自私。” “为什么?”刘珂疑惑,问道。 “我的父亲在十年前接受了一群美国人的酬劳,答应帮他们在沙漠中寻找那个地方。就这样,父亲消失了十年。十年里大多数人都认为父亲死了,母亲也等不了,这个家只剩我一个人。” 刘珂的眼中泛起了氤氲的白雾,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的境遇与他相同。或许,她比他更不幸。她是在大雪纷飞的严冬被一个穿着军大衣的老人从巷陌的青石板上捡来的,后来继承了老人捏瓷的手艺,算是有了一技之长,完成学业马上就可以经营那家店铺。不知为何,江南的寒冬总是让人冷地发抖,她向往大漠的炙热。邻水而居,伸手掬起的水虽然清澈,但随指缝流落后的那种感觉,是一瞬。若是一抔黄沙,随随着烈阳的方向挥洒去,那种感觉却是长久的,就像亘古前的那片绿林被缓缓风化成沙砾。 “嗯,我明白你的痛苦。”刘珂走向前,打着巴图尔的肩膀说道。 “不,你不会明白的。”,巴图尔用右手拿掉她搭在自己左肩上的手,转身走向房子得东面,“这个家曾经也有很多东西,可是在父亲消失后,母亲嫁给了父亲的好兄弟,还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顺了出去。” 刘珂认为改嫁可以,毕竟巴图尔的母亲还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女子,还有一段漫漫长途,找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来过好余生,在刘珂看来是一件正确的事儿。令她不可思议的是阿依汗竟然会把家里般空,就留巴图尔一个人。 “那她没说带你一起去吗?”刘珂问道。 巴图尔低声说道:“她问了,是我不想去的。” 刘珂点了点头,说道:“你应该是不能容忍她再嫁吧。” “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我的母亲是被强迫的!她是不愿意的!是亚力坤,是亚力坤逼迫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漫漫心事夜 逼迫?真是匪夷所思。若真是逼迫,那位女子在十年里恐怕在水深火热中度过吧。 “既然你说她是被逼的,为什么你不去体谅她,反而憎恨她?”刘珂看着那个落寞的背影。 那个身躯背着光束,直直地立在那里,光中似有似无的尘埃落在他孤寂的影子上,好像漫漫飞雪下,广漠风尘中的孑孓,渺小而孑然。 巴图尔没有回答刘珂,但他的背影回答了她:你不明白我,我不愿意和你说。 刘珂当然明白,她也不愿意再问下去,可就当她想引出另一个话题时,巴图尔开口:“她为亚力坤生了孩子。” 一只手搭上了巴图尔落寞却依旧高大的背影,伴着尘沙的风将刘珂的声音带到他的耳边:“对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可能你会认为她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另一个丈夫和孩子,抛弃了你。但她在刚才这么努力的阻止你和我去大漠,说明她爱你,她一直把你摆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所以,你不能片面的理解,你的母亲其实很伟大。” 刘珂的手在巴图尔的肩膀上呆了很久,直到那个背光的男子慢慢转身。 “很久没和人这么说话了。”巴图尔走到大门前,迎着烈阳,“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我并没有做什么。”刘珂也走到大门前,迎着炙热的光与酷热的风。 金色日光下的巴图尔咧着嘴,一口洁白的瓷牙映着春风似的笑意,闪着光的瞳孔犹如黑夜里的星辰。 刘珂看痴了,真是一个璀璨的男子。 他们吃完羊肉泡囊就睡下了,刘珂睡床上,巴图尔睡在地下。这一觉两个人都睡得很踏实,没有任何思绪,如白纸般躺了一晚。随着门缝溜进屋内的晨光,两人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 新的一天,两人在集市购买物资,不过集市里的小贩都不太欢迎刘珂,刘珂也没当回事,自顾自的挑选货物。 帐篷c指南针c医药箱之类的这里都没有,这里最多的就是食物。而刘珂需要的正是食物,因为那些必要的东西刘珂早在家中备好。扎身食物堆,看到的最多的是果仁,正是随了刘珂的愿。坚果的能量是极高的,10克坚果有200多卡路里,在危难时刻足以救一个人的性命。其次就是水,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只喝水也能维持十到十二天,算上沙漠中的行路也能抵三天。最后就是骆驼的食物,这几天内骆驼已经休息充分了,驼峰里的物质,够他们行上一段路。 刘珂看了看正在与商贩讨价的巴图尔,含着笑说:“你准备好了吗?” 虽然她含着笑,说的很轻松,这句话却很严肃。这是一段危险旅程的开头。 巴图尔放下正在挑果仁的手,微微皱眉,后又舒缓,说道:“当然,期待吧。明天就可以启程了。” 他们逛完集市已临近夜幕,这个世界仿佛从一壶开水冷却成一汪深冬的湖水,喧闹之后,未免太寂静,有点让人适应不了。刘珂回到巴图尔的家中,看了拴在牲口棚里的骆驼,又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繁星。这里的星星真的不同于江南,江南的夜很朦胧,就连星星都是穿着一身纱裙的。而现在刘珂看到的星没有被任何东西笼罩,干净明亮。 “明天我们就出发了。”巴图尔拿了一捆干草和一把粗盐,放在石槽上,“兄弟,好好吃这最后一餐,然后睡个饱觉,明天就靠你了。” 骆驼鸣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回应他:好的,包在我身上了。 “巴图尔,你准备好了吗?”刘珂看着骆驼跟前的巴图尔。 巴图尔转身:“当然,你呢?” “我” 此时的刘珂内心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仿佛有一个地方在牵引着她的心,但是她不知道明确的方向。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krraa。”那个地方,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牵引人心,而那个声音似乎黄泉的引路人,指引刘珂去到她所要去的地方。 两人各怀着心中那份奇妙的感觉,隐身在茫茫夜色中。 “巴图尔,你快开门。巴图尔”一串女人焦急的话语伴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巴图尔立马跑到门前,伸手想开门,但放在门锁上的手迟迟没有动作,过了许久伸出去的手又放了下来。 巴图尔以为刘珂睡着了,低声说道:“你来做什么?” 门外侧的女人似乎是在哭泣,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焦急,显得语无伦次:“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不去?别和我赌气了,只要你不去,我什么都答应你。这是在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去。要是你和你阿塔(父亲)一样,我会疯的!” 门内男子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阿纳,我一定会去,但我并不是和你赌气。我所走的这条路也是阿塔走的路,我想知道是怎么样一条路,让阿塔离开了我们。以前是我不够体谅你,我只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可以快乐,别为我操心了。亚力坤是爱你的,希望你以后可以和他好好生活。” 阿依汗哭累了,带着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走吧。”巴图尔说完这句话,就钻进了被中。 刘珂看着那扇门,心里生出几分歉意来,她觉得现在这个结果大部分原因在她。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人,紧盖被子,窸窸窣窣的似乎也在哭,不过声音很小,可能是怕吵到她。 过了很久,门外窸窸窣窣的哭声才消失在漫漫长夜中。门内的两人自然是辗转难眠,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流着泪,而另一双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风尘黄沙缘 翌日,两人在晨曦中伴着村口妇孺的谈论声,消失在了村前的那条黄土路上。他们踏上了大漠的路,走进了风尘黄沙中。 刘珂开着她的风霜车,巴图尔则是牵着那只骆驼,缓缓地行着。一辆汽车跟在一只骆驼身后,龟速的行驶,显得有些可笑。但是刘珂认为沙漠中必须要有骆驼,因为她的车指不定会在什么突然地情况下抛锚,在这种时候,骆驼可以作为行路的工具。再者说骆驼是沙漠之舟,除了行路,还可以驮运些必要的东西。 他们很幸运,行路过程中并没有碰上流沙和沙尘暴。方向也意外的好找,用了几天的路程就快到目的地了。这一切简直是太顺利了。刘珂有些难以置信。好像这些早是被他人安排好的。 两人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不远处起起伏伏的一片地,心中有着不同的喜悦。 “巴图尔,你看到前面了吗?前面,前面是”刘珂看着不远处几座矗立着的佛塔,激动的说不出话了。这是她几年来心心念念的地方,花了几个月的路程,终于见到了! “是的,那就是楼兰古国的遗迹。”巴图尔回复的也很激动,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十年前,他的父亲也在茫茫大漠中寻找这个地方。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终于替父亲找到了。 他们两个抛下身上的一切,想那个地方奔去。 这时,刘珂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半个多月前的那个神秘的声音:“krraa” 这个魔音在她的耳边久久萦绕,仿佛在诉说什么。有一种令人心痛的凄凉感。 刘珂奔到了那个地方,看着这片宽广的区域。雅丹地貌下的楼兰遗迹,不同于她刚开始在甘肃看到的那片地区。这里更宏伟,更令人震撼。她仔细地看着那些建筑物,洪水和风力的侵蚀破坏了建筑物的外围部分,使得遗迹像是建在一块台地上,残破的木头原先是房屋的柱梁,现在横七竖八地倒在斜坡之上。房屋和庭院都只保留下了基础的部分。虽然此刻这片断壁残垣略显荒凉,但她还是可以联想到,曾经那是一片熙攘的热土。 这边的两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中,那边的骆驼却发了疯似的叫了起来,胡乱地跺着它那厚重的蹄子。紧接着点点细沙从地面浮起。 巴图尔对着前方的刘珂喊道:“不好,要来大风了,快走,躲到车上去。” 刘珂并没有听见巴图尔的呼喊,在她耳边萦绕的依旧是那个神秘的声音。那个声音指引她来到了一面残壁前。墙壁上画着一个男子,深目高鼻,红褐色的衣衫,背后竟还有一双白色的翅膀。壁画上的男子似乎有魔力,那双眼睛勾住了刘珂,使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天气的变化。 “喂,你别看了。大风要来了。快走!”巴图尔声嘶力竭。 可尽管巴图尔这样重复的喊着,她依旧站在那儿。 空中的黄沙越来越多,直到变成了一堵墙,将两人隔开。巴图尔趴在地上,虽然漫天黄沙,但他仍然努力地睁眼,直到黄沙钻进了他的眼皮,他才闭上双眼。他用手捂着嘴,可嗓子还是喊着:你快回头,大风正朝你那边去,快趴下。 那边还在看壁画的刘珂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牵引她,忽的眼前一黑。 顿时,狂风平息,尘沙散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这片土地寂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巴图尔吃力的起身,来到那面断壁前,寻找着刘珂。一片空旷的地方,寻找一个人却这么难。最后,巴图尔在一处佛塔前找到了刘珂的衣物。这着实令他吃惊,一场大风怎么会带走了一个人却留下了所有的衣物?不可思议的同时,他心里是恐惧与自责。他本可以跑过去,和她在一起,说不定她就不会消失。可是他还是害怕,害怕大风会夺走他的性命。 巴图尔手里拿着刘珂的衣物,喃喃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怎么可以消失。对了,三万元的报酬太少了,我还准备向你多要,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刚才没有跑过去?我” 刘珂站在壁画前,只觉得壁画中的那个男子的眼睛特别美,好像天空的繁星,璀璨美好,好像一个人的眼睛。这是她的脑海中那个神秘的声音越来越重,还想就在耳边。好像说着:终于可以见到你了,来吧,到楼兰来。这个声音似乎还夹杂着另一个声音,但她听不清楚。 风沙渐渐包围了刘珂,衣物一件一件从她身上褪却。紧接着是痛楚,那种痛似乎要把她撕碎,撕裂成泡沫,粉碎成黄沙。强烈的痛感充斥了她,她依稀可以听到一个男子的着急的喊叫声,可是她无法回复他。因为剧烈的疼痛,她失去了意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穿越疑云重 刘珂用鼻子努力地吸着那稀薄的空气,奋力睁开沉重的双眸。隐约中闻到了草木的清香。她朦胧的瞳仁里倒映的是一只小麦色的手抬着自己的下颚,向上看去,是一张酒红色的薄唇和一个高挺的山峰鼻,紧接着她对上了那双眼睛,如同深褐色的宝石,散发着光芒,但是这束光及其危险,就好似长剑上的冷光。瞬间,她清醒了。 男子过度用力而泛白的骨节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见刘珂清醒了,放下了抵在她下颚的手,冷哼了一声。 刘珂顺势垂下头,发现自己赤裸的半躺在黑色的绒毯上,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细细的血痕。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懵了,用手拍了拍沉重的脑袋,自言自语:“我明明和巴图尔在楼兰遗迹,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我记得我是在看壁画,然后” 男子听着刘珂的说的话,摇了摇头,心想:这就是大汉皇帝赐予我的美姬,面容还不错,却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哼,他就这么不待见我楼兰,我安归就这么好糊弄? 刘珂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再次迫近,深吸了一口气,对上那双锋利的眼眸。 安归看着面前女子的变化,眉峰微微一挑,用生涩的汉语说道:“汉人女子都像你一般有趣的吗?” 刘珂听着这句话,猜想了好久,不知道说的是哪国语言,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看他轻蔑的语气,她知道这一定是句贬低人的话。 “你可以先给我一身衣服吗?”刘珂将黑色的绒毯紧紧裹在胸前。 安归转身,摇了摇头,说道:“哼,本王对羞涩的汉女没有半点意思。” 显然刘珂没听懂这句话,不过她听出了不屑的语气。 “汉人女子,明天回你的大汉去。告诉你们的皇帝,我不需要他送来的美姬,我安归要的,不是受伤的羔羊,而是黄沙中的猛兽。”安归背身说完这一句,便走出了房间。 这时的刘珂才得以观察她身处的环境。是用黄沙砌成的房子,房顶是四四方方的,门则是实木拼接而成的,没有上漆还可以闻到淡淡的原木香味。地上铺着一张红色氍毹,左侧有一张黑漆矮案,案上有一座木雕佛像只莲花文饰的铜长柄香炉和两个云鸟纹棋盘。右侧有一张红漆食案,案上有一只镶百宝银酒壶和两只琉璃酒杯,还可以隐隐看到杯子里红色的液体。 刘珂环视一周后,有些兴奋,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她看到了古西域c古中国c古波斯的文明产物。兴奋是短暂的,之后她便陷入沉思:这个房间从大到小,每一样东西都是手工制作的,又结合三个地域的产物,那个地方在没有开展工业的情况下集合了如此精美的物件?难道是古楼兰。古代丝绸之路上的要道,连接着古中国与古印度c古波斯c古罗马c古希腊。所以这里汇聚了不同区域的物品。这里不可能是龟兹,且末,更不可能是其他西域古国。刚才的男子应该是贵族,龟兹贵族有“箍头”的习俗,而且末属于和田地带,房中最多的应该是玉器 刘珂此刻澄思寂虑,突然门外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奴家给女史送衣服来了。”门外传来一个年轻还有几分稚嫩的声音。 这句话听得刘珂有些别扭,好像地方语言,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还是可以听懂的。她听到一个词“女史”,自己什么时候做的官,怎么自己还不知道呢。 门外的人见里面没人回应,又着急地敲了几下门:“女史,奴家送衣服来了。” 里面的人终是应了一句:“哦,进来吧。” 木门被推开,阳光洒进幽暗的屋内,刘珂看着身前的女子的服饰,宽袂窄祛,交领右衽,很明显是汉朝的曲裾深衣。视线向上移,看到一张可爱的脸蛋,还未脱去童稚。远黛的眉毛,水灵的大眼,小巧的鼻子,樱色的嘴唇,俨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刘珂看着小女孩儿递上来的衣物,问道:“小姑娘,现在是不是大汉朝?” 女孩被她这么一问,有些不知所措,哭了起来:“女史就不该瞎做这好人,如今落得这副模样。上官家的女郎不知躲去了哪儿,为什么要女史在这儿活受罪。” 刘珂被她的眼泪和那番话吓了一跳,忙说道:“你别哭啊,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女史,也不知道你口中的‘上官家的女郎’。” 这回女孩哭得更凶了:“这倒好,女史把别人忘了就罢了,怎的把自己也忘了。那楼兰王本该欺凌的人也不是女史,都怪陛下” 听了这话,刘珂更懵了,怎么又来了什么陛下,不过,她听到了“楼兰王”。刘珂迅速地捋了捋思绪:刚才的男子深目高鼻却是黑色的头发,屋内不同地域的物品,女孩的曲裾深衣,楼兰王,陛下大汉与楼兰,这是在两千年前这里不可能是由刘秀建立东汉,因为东汉与楼兰没有具体联系。与楼兰社交最深的,只有西汉,但具体是那个皇帝当政,自己是真的推不出来。 刘珂得出了三个结论:穿越了,这里是楼兰,被错认为是西汉送给楼兰王的美姬。 此时的刘珂,心中有无法言喻的喜悦,也有如巨石千斤的愁思。她马上可以看到一个完整的楼兰,或许还可以看到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西汉王朝大地。可是,自己的到来始终是个谜,一个令人发寒的谜。她揭开了这层神秘的面纱,又会有怎样的波澜迎面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异世并蒂莲 “女史先把这身衣服穿上吧,这身衣服还是陛下按着女史的喜好特意准备的。”女孩儿把衣服放在刘珂的榻上,眼中雾气氤氲,“若不是女史性子犟,现在怕是金丝榻上了,哪儿还用得着在这偏远的大漠活受罪。也怪女史心太软,要不然怎么会凭那上官家的女郎几句说辞,便就来了。” 刘珂看着摆放在软榻上的衣物,做工的确很精湛。红底的丝绸,用黑边包住,金线勾勒的水云纹俨然一排。她知道在汉朝,红黑两种颜色的意义,玄色为地,红色为阳,帝王的冕服,帝后的凤服,大臣朝服。平民往往是素色衣衫,最多的就是白色,能穿上这两种颜色的衣服,不是朝廷权贵,就是富有商贾。 “现在的皇如今当政者何人?你先跟我说说大致情况,行吗?”刘珂背过身,穿起衣服。 女孩儿眼中又黯然了几分:“女史果真什么都忘了,连自己的主子都不记得半分了。” 刘珂自是无奈,自己本就不是她口中的“女史”,不过论起来,刘氏地位最高时,就在汉代,能与汉帝有几分牵扯,说不定还能被司马迁在史记上留下一笔。 “我真的不是‘女史’,我所生活的地方虽然和这儿是同一片土地,但却是不同的时空,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回去。”刘珂与她这么说,不指望她能懂,只是将自己的所盼和所虑说了出来。 女孩儿自是听不懂刘珂口中所谓的同一片大陆的不同时空,她的潜意识里,把刘珂定位为“失忆”。 “如今是始元四年(公元前八3年,汉昭帝的第一个年号,汉昭帝是本书男主之一,始元四年,昭帝十二岁),至于陛下的名讳,奴家是说不得的。女史原在盖长公主府,有一段时间和公主进了宫,之后便把女史赐给了陛下。当时陛下年幼,又得女史照料,自是对女史有了一份情谊。公主本想为女史和陛下牵红线,可女史却不愿,不然现在已经是未央宫里的主子了,哪还用受这般苦。”她拿出了方绢,擦起了泪,“女史这边刚到楼兰,陛下那边就封了上官家的女郎为婕妤,真不知道公主怎么想的,竟把一个未满六岁的女童牵给陛下,还让女史代替上官家的姑娘来这风沙烈日的鬼地方。” 刘珂细细地听着她说的话,喃喃自语:“盖长公主,莫不是鄂邑盖长公主,她和丁外人的故事真的被史官狠狠地记上了一笔。想必‘女史’只是她的一颗棋子,只是现在成了弃子。若这是盖长公主,那么她口中的陛下,就是那个短命的汉昭帝刘弗陵了吧。” 女孩儿看刘珂那模样,叹了口气:“女史一天未进食,怕是饿了,奴家去膳房拿些食物。” “嗯。”刘珂点点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脸:“奴家叫荼蘼,这名字还是女史取的呢,女史说这种花跟奴家很像。” 荼蘼吗?的确很像,她的心在后宫这个染缸里,仍然纯白如初。不过,这未必是个好事。因为在这里,一张白纸会被手中握笔的人写上些对他又用的文字,若是写不上,就只能毁掉。刘珂很担心,日后这个如荼蘼花的女孩,会被有心计的人当成棋子,然后同她口中的女史一般,成为一颗弃子。 “荼蘼,我叫什么名字?”刘珂看着荼蘼的笑脸,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这张笑容真是有感染力,将她这个不喜欢笑的人染笑了。 荼蘼笑得更甜了,因为她的女史终于不再神神叨叨,竟说胡话了:“女史可威风了,和皇族同姓。女史叫‘刘珂’,这名字是殿下赐的。” 刘珂吃了一惊,那个消失了的女史和自己同姓吗?或许这是天意,早就被安排好的,如今她回不到原来的那个时代,在这里生存下去,有个身份会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这个身份不简单,与大汉皇族有牵扯,就会与朝野c权利c计谋染上边。以楼兰和大汉现在的关系,她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荼蘼,以后莫叫我女史了。我被送到这楼兰来,怕早就不是女史了。往后就直接叫我的名字。” 刘珂看着站在门口的荼蘼,仿佛她的身后就是一片荼蘼花田,有着花儿清幽的香味。 荼蘼连忙摆手,说:“女史是奴家尊敬的人,奴家不能直呼女史的名字。” “我年长于你,你叫我一声姐姐,往后我们姐妹相称。那些繁琐的礼节,不用太在意。还有,不要一口一个‘奴家’,你不比谁低下。” “嗯。”荼蘼灿烂地笑着,“珂姐姐怕是饿了,我刚才说着要去膳房,与姐姐聊着都快忘了。” 荼蘼眼中的那位女子,似乎变了,从前她是陛下身前的女官,从言到行,由衣到食,处处以礼为先。现在,竟免了自己对她的敬称。不过,从前的她总板着一张脸,现在好多了。 刘珂是生活在新世纪的人,自然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不过她倒是很喜欢汉朝的服饰,虽然行动不太方便,但不可否认的是,汉服真的有种魅力。她也很庆幸能到这个时空来,能够见到神秘的楼兰与风骨西汉。 刘珂对着转身,正要离去的荼蘼说了一句:“谢谢。” 荼蘼转身,视线相交,均莞尔一笑。 荼蘼走后,房间的门又被带上,幽暗空间里的刘珂开始搜索自己在楼兰古迹最后的记忆,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了两个混在一起的声音,却记不起那声音的内容,记忆像是被藏了起来,留着一段空白。 陷入回忆的刘珂开始自言自语: “巴图尔,希望你还活着。” “巴图尔,这么多天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风貌与人情 “那楼兰王安归让我们明天回大汉去,可是盖长公主的意思很清楚,即便让女史他乡终老,也不会让她回到长安。”联子祈看着正在煮粥的荼蘼,将一张米黄色的帛书递给她。 荼蘼仔细地看了帛书的内容:今陛下赐婚,盼大汉楼兰和睦,汝必施吾汉之风气,勿归之。 “这是盖长公主写给女史的?” 荼蘼心里不是滋味儿,她以为是女史的性子犟,自找苦吃,原来这都是被安排好的。想来也觉得心寒,女史这么尽心尽力地服侍盖长公主,可就因一句话,违背了主子的意思,被送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永远都不能回长安了。只要一想到方才女史布满血痕的身子,她就鼻子酸。老天可真不公平,心善的女史将她从温饱都成问题的贫民窟里救出来,给她一个不同的生活,终是救不了自己。这时的荼蘼,已在心里种下了权力的种子。 联子祈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荼蘼把联子祈的微表情尽收眼底,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说出来便是。” “唉。”联子祈拿出了一个锦袋,递给荼蘼,“你看看。” 荼蘼接过锦袋,袋里是一张宣纸,字迹与方才帛书上的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她看了很多遍,才开口:“这,真是盖长公主的命令?” “嗯,我本不想与你说这事,可我知道女史的性子,怕她胡来。她是个好人,我不愿她死在我的刀下。” “公主就真的这么冷血吗?”荼蘼的眼泪如同雨滴般,伤心地落下,“女史教奴家如何写忠心二字,自己却被这‘忠心’实实在在地打了一扒。” 联子祈的眼神立刻变了:“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会惹祸上身的。” “奴家知错了。”荼蘼擦了擦双颊的泪水,“女史怕是等急了,奴家把粥端过去。” 刘珂的脑子里巴图尔牵着骆驼的背影,被一阵食物的香味儿慢慢挥散。 “这楼兰的灶头与长安不同,我琢磨了好一阵子,珂姐姐定是饿了,快吃吧。”荼蘼将漆碗递在刘珂眼前。 刘珂接过碗,捧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才吃下那碗粥。青菜粥,而且是新鲜的青菜粥。说明楼兰这个地方在两千年前的今天不是茫茫沙漠。还有这个碗,虽然是汉朝样式的黑红漆木碗,可上面的图案不是汉朝最流行的云礴纹,起伏蜿蜒的线条构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荼蘼,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刘珂对这个地方实在太好奇了,这个让她一度迷失的国度,究竟会以一副怎样的容貌呈现在她的面前。 “姐姐身子弱,屋外有尘沙,先将面纱带上吧。”荼蘼从袖口拿出一块红色面纱来。 刘珂打开木门,发现门外竟站着两个男子。五官分明,白纱衣,褐色皮靴,腰前还绑着一把匕首。 刘珂暗自叹气,这个形势,算是被监禁了?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把目光移向前方。她所站的地方,比普通的房子要高出许多,黄土房前搭着木架子,架子上绕着绿葱葱的藤蔓,藤蔓绵延到了房顶,架子上被刷上了一片紫色。走近了看,就像一颗颗紫色的宝石镶嵌在苍绿的翡翠上。 刘珂不由想起一首诗来:苍藤蔓,架覆前檐,满缀明珠络索园。赛过荔枝三百颗,大宛风味汉家烟。 刘珂自言自语:“大宛的葡萄与宝马被人津津乐道,想来楼兰也不比大宛差。” 环视后,她发现这里绿植不少,风中却有尘沙,怕是再过几年,尘沙会越来越大。 荼蘼用手指向右边,说道:“姐姐,那边是集市,我方才经过看到了好多新奇的玩意儿,要不要去看看?” 刘珂自是很感兴趣,拉起荼蘼的手朝集市奔过去。 一路下来看了好多东西,从日常用品到服饰再到食物,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还看到了一群金发碧眼的波斯商人,他们牵着骆驼,向东边走去。 刘珂看着东边哪所高高的建筑物,问道:“荼蘼,那儿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高?” “那里是楼兰王的住所。楼兰是以房屋高低来彰显地位的。” “那我住的那房子比普通的房子也高出不少,地位怕是不低吧。” “那是自然,姐姐是大汉赐予楼兰的美姬,姐姐在楼兰的地位应是大汉的婕妤了。”荼靡脸上浮现起傲然之色。 刘珂却没有半分欣喜,因为在她眼里,婕妤也好,美姬也罢,就是一个称呼。这只是高高在上的皇族,给“女史”这枚弃子走的最后一步看似华丽的路。 刘珂回头后,继续逛着,熙攘的人群,一双双眼睛好奇地盯着这个黑瞳黑发,曲裾深衣的女孩儿。不过她并不在意,这种感觉,像极了她在若羌县的村子,为了寻找楼兰古国找引路人时演独角戏。 两人走了好久,两人已经走出了集市。不过刘珂意犹未尽,她继续走着。至于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两个男子,刘珂就当那是她雇的保镖。 “荼蘼,前面有好多人聚在一起,我们过去看看吧。” 见着荼蘼点头,便兴冲冲地跑过去。 荼蘼心里想着:女史变了好多,看女史这般应是不会再想逃跑了,或许这是件好事。 刘珂挤到了人群的中间,眼前的一幕着实令她吃惊。 染成血红色的木台,上面躺着一个身着汉服的男子,令刘珂最忍受不了的是那个躯体,没有头。白色的颈骨露在空气中,模糊的血肉成了虫子的食物。炎热的天气令尸体散发出糜烂的味道。 刘珂冲出了人群,在一旁将之前吃的青菜粥都吐了出来。到后来吐出来只是胃酸,但她还是干呕着。 “姐姐,怎么了?”迟来的荼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用手轻轻拍着刘珂的背部。 刘珂这才停下了干呕的动作,接过了荼蘼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我们走吧,你不会想看的。” 荼蘼没有问原因,和刘珂离开了这个地方。 刘珂听着身后人们嘈杂的像集市般的谈论声,心中却如寒冰。这里,真的是太残忍了,那个木台就是一个修罗场,油漆还未风干又加了一层红油漆 可是这样的画面里,依然有人开口笑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柽柳适黄土 不远处,有一位男子站在红柳下。 男子的个子不算高大,却很健壮。浓密的眉毛下一双丹凤眼,凸起的颧骨如两座苍峰,长鼻梁窄鼻翼,唇薄耳大。唇周边留着一圈胡须,宽大的耳垂上挂着一个熠熠发光的金圈。暗红色的宽松长袍,墨绿色的丝制腰带,与一旁青翠玫红相交的柽柳很是和谐。 他看着刘珂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如同苍蝇般的人群,意味深长地笑了出来:“汉人” “单于,楼兰王在正在找您呢。”一名女子从远处跑向壶衍鞮(匈奴王)。 壶衍鞮立刻收起了刚才的笑颜,转身,面若冰霜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问道:“须卜莉,什么事?弄得这番模样?” 须卜莉舒了一口气,回道:“扦泥城(楼兰国都)里进了一批波斯商人,楼兰王让单于去看看有没有和心意的物件,若看上了哪件,单于只管带回王庭。” “想献我波斯的宝物是幌子,质问我才是真的。”壶衍鞮伸手摘下一段柳枝,“红色,真好看。” 须卜莉听到这句话,献起殷勤来:“现在的形势谁不清楚,那左贤王懒散惯了,右贤王是个草包,右谷蠡王年纪尚小,而单于才德兼备,匈奴首领这位子,必然是稳当的。现单于不过杀了一汉人,他安归迦能如何,汉且惧我三分,何况他以前还是我匈奴质子。单于若喜欢这树,我便让且渠拔了这树,运回王庭。” 壶衍鞮轻笑几声后摇头叹气:“不必了,这树还是开在黄土里好看,我们的草原不适合它。” 须卜莉听了他这话,心里自是不舒服,但还是回了一句:“王上说得对,这花还是开在黄土里好看。” 壶衍鞮轻哼了一声:“哼,走吧,楼兰王怕是等急了。” 须卜莉听着他那声不屑的冷哼,心里边燃起了一把火:想我须卜家也是贵族了,多少人想当须卜家的女婿。你是单于,竟不予半分薄面,若不是阏氏这位子,我才懒得搭理你。 刘珂刚从刑台上看到的场面缓过来,又碰上了麻烦事。 联子祈一路小跑到刘珂跟前,喘着粗气:“楼兰王下令让我们今日出城。马车已备好,女史看如何?” 荼蘼听了这话后,又向联子祈确认道:“将军没有听错?” 联子祈摇头道:“末将平日粗心大意,但紧要时刻定不会犯这等毛病。” 荼蘼的掌心已出了一层薄汗,她生怕刘珂要离开,紧张地握住刘珂的手肘,说:“女史莫走。” “妾不走。”刘珂看了眼一旁的联子祈,“这般紧张做甚,这楼兰的风貌妾很是喜欢,还没好好领略一番,怎么舍得走。况且妾是大汉不远千里送来楼兰和亲的,还未抓住楼兰王的心,妾怎么敢回去。” 刘珂的这番话像利剑,划开了统治者的假面,但也是一粒定心丸,平定了两人的心。 “女史有何对策?”联子祈问道。 “妾去见楼兰王,你们不必与妾一起。” 拂面而来的熏风,轻轻摘下刘珂的面纱,青丝随风而舞,唯有沾染了香汗的鬓发与白皙的肌肤融在一起,双颊像是涂抹了晶莹的脂粉,宛如“桃花带露浓”。金色的日光围绕着她的玲珑身躯,随风扬起的红袂像是蝶翼。此刻,她似乎是在沙漠破茧而出的蝶,迎着光辉开启崭新的旅程。 “女史,似乎变了。”联子祈看着渐行渐远的刘珂,“又好像没变。” 荼蘼看着远去的刘珂,半分着急,半分舒心。她相信刘珂,却不相信安归迦 刘珂径直向那高楼走去。马上要见到王的寝宫,心中不免激动。两个卫兵一直跟着她,到了殿前。 殿前的守卫把她拦了下来,她没想到的是,身后一群侍卫聚在一起聊起天来。她虽然听不懂他们交谈的内容,却依旧仔细的听着。 从前,吐火罗语的神秘像一把钩针,从远处勾住了她的心。而今,安放钩子的人群就在眼前,她定会细心对待,然后制作一把属于自己的钩子。 刘珂似乎忘了她到这儿来的目的,她深陷于侍卫们的谈论声里。直到木门被打开。 壶衍鞮站在门前,看着一旁的红衣汉女,开口:“你便是汉朝送给楼兰的美姬?” 突如其来的一句汉语,拉回了刘珂连篇的思绪。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身红绿的胡服,散着中长的头发,还有留着一把浓密的胡子,右手还提着一串晶莹的葡萄。 令刘珂惊讶的是,眼前男子明显是个胡人,却能说汉语,而且说出来的话竟有点北京腔,这是她到现在见到说话最接近普通话的人了。在两千年前的古代,刘珂以为她要如婴儿般牙牙学语,没想到,两千年前的汉语体系,像极了各地区的地方语言。 此刻的刘珂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点了点头。 “趁天色未晚,马上启程回大汉吧。”壶衍鞮把葡萄提在嘴边,咬了一口,“这夜里的黄沙戈壁,有凶猛的野兽出没。” 刘珂知道眼前的人身份不简单,没有反驳,只是说到:“妾不知郎君何意。妾此次前来,是想与大王论论私事。” 壶衍鞮摇了摇头,大步跨出了院内。紧接着从里面出来两个随从,吃力的提着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雕花木箱,嘴里小声的不知在议论什么。 刘珂趁着开门的间隙,冲进了院内。 门外的侍卫想进去把她带出来,却因后人的一句话停下了脚步。 “让她进去。”壶衍鞮拍了拍一名侍卫的肩膀,“把门锁上。” 侍卫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握在手中后便没了半分动作。 壶衍鞮伸手示意侍卫把钥匙给自己,待拿了那把钥匙,就上前把门锁上了,锁上门后将钥匙抛向了远处的人群里。 “这,这可怎么办?” “要不要把门撞破?” “不行” 壶衍鞮将一袋安息(古波斯)银币洒在了地上,看着弯腰在地上捡钱的人,大笑道:“门是我锁的,钥匙是我丢的,你们今天不用守在这儿了。” 刚进院的刘珂听到身后的笑声,转身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无奈的摇头,想着:我刚才是得罪了那位贵公子? 想罢,她走进了屋内。屋内的布置简洁明了,镂空漆柜上陈列的物件倒是很吸引眼球。汇集了各个国家的文明产物,从琉璃琥珀到诗书字画,再由累累木牍到佛珠青灯。旁边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副佛祖画像,看这佛祖的造型,蓝躯四手,人身鱼尾,袈裟裹腰。这幅画像显然来自天竺。 刘珂喃喃到:“这佛教在楼兰,竟也那么盛行。” 她环视四周,没有找到目标人物,向偏房走去。 这间偏房的布局和她醒来时所处的那间房布局差不多。不过她那间房里有一张木制红漆矮榻,而这里的床是黄土砌的,上面铺了一层木板,中间也是空心的,比较像东北的炕。 安归看到了屋里的人,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刘珂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身份,“妾看到王上这院子的大门敞着,便进来了。” 他再次问到:“为什么不走?” 刘珂听到这疑问中带着责备的语气,猜他或许是责怪那些侍卫,回答:“王上莫怪侍卫,是妾执意要进来的,他们看妾这般,也无奈,就打开大门让妾进来了。” 安归这才意识到自己未说汉语,那么刚才她的答复都是根据他的语气猜测的。 这次他用了汉语:“为何不启程回长安?” 虽然安归说的是汉语,但刘珂还是听不清,他的话语中不分平舌卷舌,而且所有字都在一个音调上。不过她隐约听到了一个地名“窗安”,应该就是长安。 她回复:“妾为何要回长安,妾既是汉朝赐予楼兰的美姬,便没有回去的打算。况楼兰美人无穷,风光无限,妾还想多看看,怎么舍得走。” 安归听她这么说,心中自是愉悦。以前楼兰夹在大汉与匈奴中间,谁来了就对谁俯首系颈。而且因方才因壶衍鞮明枪暗箭的话,憋屈了好一会儿。现在,有人奉承,自然是欢愉。 安归下令让刘珂一行人回长安,其实也就散散心中的怨气。至于刘珂愿不愿回长安,他也没有深思过。若刘珂真回了长安,或者死在半路上了,汉恐怕又有借口,攻打楼兰了,而后顺藤摸瓜,操控起楼兰政权来。 “本王未曾想到,美姬竟如此爱本王的楼兰。长安此等烟柳繁华之地,美姬竟不想回,偏偏要留在本王这大漠中的尺寸绿地。” 安归这句话明面里是夸赞长安的繁华,暗地里把刘珂给狠狠地讽刺了一番。 刘珂听着安归这句话,竟也有些北京腔,想起了方才的胡人。想不到楼兰王竟也会用文绉绉的语句,西汉确实有着显著的影响力,因为即使是敌国,也学习它的语言。 她自是知道安归话中另一层意思,但以现在的情况,只能顺着他的意回复:“长安自然是繁华都城,但在妾眼中这扦泥城亦是繁荣昌盛。长安的烟柳细雨,雕栏玉砌,是适合文人墨客的柔情诗地。而楼兰的烈阳宝马,黄沙热血,生养的都是如王一般的壮烈之士。妾恰巧不爱风花雪月中的诗情画意,妾爱的正是烈日炎炎下的热情奔放。” 虽然是溜须拍马的话,但于听的人,是十分中听的。 “既然美姬不爱烟水,爱黄沙。那么本王就不勉强美姬了。”安归迦背身,“美姬若无事,便可以走了。” 刘珂在原地站了许久,想着:院中的大门被锁了起来,这是要告诉他还是自己想法出去 “美姬为何不走?” “院门被锁了,妾出不去。” “哦?何人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墙高然人筑 何人锁的?刘珂虽然没看到锁门的人,但也猜出了几分:“那人穿红绿束身衣,不是汉人却也不是楼兰人。” 安归自是明白她说的是谁,方才正有这么一个穿着的人,与自己对峙了好久,他用吐火罗语说了句:“这壶衍鞮,是愈发过分了。” 安归压抑在心底的怒火又被她的一句话点燃了。当年父王迫于西汉与匈奴的重压将自己与阿弟送去他国做质子。远离他乡,寄人篱下,每日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来了几个懂事的婢子,会叫一声王子,其余的便都是冷眼相待。 那时壶衍鞮还是左谷蠡王,他私下里见安归的第一面就问了一句:“你想当楼兰王吗?” 从这时安归就觉得他眼前其貌不扬的男子内心深不可测。 不久后,匈奴单于下令,让壶衍鞮去了幽州,而安归迦的名字也出现在单于的诏书里。他好歹是个王子,跟在壶衍鞮身旁却成了随从。在幽州待了数年,汉人待他出乎意料的友好,可汉帝却总想与他兵戎相见。 刘珂看着眼前安静的男子,眉头紧缩,定是在想烦心事儿。她不知道刚才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去猜了。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只想着怎么出去罢了。 她一只脚刚踏出房内,身后就飘来一句话:“美姬今日就留下吧。” 都说女人心思多,这男人的心思怎么比女人还多 “王莫戏弄妾了,方才王可是想让妾快些离去。”刘珂转身说道,“妾顺着王的意,走了也罢了。大王虽有兴致,妾却是在无力相陪。大王也知道,妾刚到楼兰没几日,身子还未适应,可否许妾回去休憩一阵子。” 安归摇头暗自叹息:壶衍鞮将门锁起,定是有什么计谋。你出去了,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壶衍鞮这人城府深,你在我这儿才相对安全。 他没有把心底所想的话说出来,而是饶有趣味的说了句:“本王只是听闻美姬曾是汉宫女史,通礼乐,晓诗书,精女红,想见见美姬魅力过人处罢了,何来戏弄之说?” 刘珂被安归褒奖了一番,却丝毫没有开心之意。她若真是女史,还能坦然面对,可她并非女史。21世纪来的新女性,能够用对词,说对话就已经不容易了。如今,竟要她将汉朝的礼仪乐章,诗书刺绣展现给西域的王,内心自是紧张不安,她也只能找份说辞,糊弄过去。 “王谬赞了,妾平日里服侍汉帝衣食。汉人常说‘王者居中央,制御四方’,所以帝王用食便是一日四餐。旦c昼c夕c暮各一餐。这是马虎不得的,因此妾一日之内要去膳房数次。帝王上朝c下朝c用餐c出行,一日之间要更衣数次,妾还得时时侯着。闲暇时妾可以看几卷木简,但帝王不得闲时,妾也要跟在身侧研墨。妾并非王口中百般精通的女子。”刘珂暗自吁了口气,“妾这身子,本就不够强健,几经周转才到的扦泥城,又经烈日曝晒,实在疲惫。王先准了妾,来日妾再与王煮酒论诗,如何?” 能说出这番话,多亏了她平时喜欢看着有趣的历史故事,所以多看着书总是好的,在这个时代嘴总牵扯着命。 一阵沉默后,安归开口:“本王的寝宫,无人打扰,算是清静之地了。美姬若真是身子有恙,在这歇一会儿也不错,待明日本王遣人送美姬回去,再请位王医给美姬治治病。” 刘珂怎会因他一句话就乖乖顺从,她曾经可是为了一个梦执着的寻找了近三个月。如今他只是一句话,怎么会改变她的执着劲儿。 “来日方长,妾有的是机会与王诗酒对歌,但今日妾身体不适,未免遗憾,王何须执着今日?” “这屋内无烈阳燥风。”安归转身,“外头的红花绿丛,却有许多石子尖刺。美姬若是大意了,伤着身子,本王怎么跟汉帝交代啊。” 刘珂不解其意,石子花刺而已,怎么会像他说的这么严重,定是楼兰王又在戏弄自己了。 “石子再尖锐也会被步履磨平,花刺再刺人也逃不了被采摘的命运。妾并没有王想的那般娇弱,王多心了。” 安归轻叹了口气,和着刚才他说的话她都没听懂。本以为她也是个聪明的主,原来只会这么浅薄的理解。是该夸她纯真,还是贬她愚笨? “那本王便随了美姬的意,美姬执意想出去本王不强留了。” 安归径直走出偏房,消失在在青石长廊的尽头。刘珂黑色的瞳孔倒映着一个白色的潇洒身影,虽然很远但依旧高大。 刘珂忽地想起门还是被锁着的,这一圈的黄土高墙想出去可真是不容易。 她走到墙边,看着凹凸的墙面,回想到了在楼兰古迹看到的那面断壁。看得久了,她觉得那面墙已历经了千年沧桑。她伸手去触摸,仿佛墙的对面就站着一人,那是从前的她,又或者不是她。 高墙似乎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有一个身着汉服的女子,黛眉粉唇,钗绾青丝,红色襦裙。细细看来,那如画眉眼中倒映着的人像极了她。 “你” 刘珂正想对那女子说:你是谁? 站在她身后的男子打断了她:“美姬莫不是对这墙一见钟情了?” 刘珂这才被换回了思绪,她看着身后的男子,一双深褐色的眼瞳直直地盯着她,眼光里是趣味的打量。说的明白点儿,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痴儿。 “王说笑了,妾只是想着如何翻过这高墙,出去罢了。” 刘珂虽这样说,可脑子里浮现的还是黄墙里的那张面容。她也很奇怪为什么会在一堵厚实的墙面里看到女子的身影。对她这个接受过科学教育的新世纪人类来说,刚才一切只能用知觉障碍来解释,也就是俗称的幻觉。可是刚才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那个女子就站在她面前。 安归饶有趣味:“这墙高一丈,本王想越过也十分费力,况美姬身子有恙,如何过这高墙?” “墙虽高,也是人筑的。”刘珂转身指着一旁的胡杨,“这树何以参天,莫非根深,而是播种之人有意的栽培。” 安归揣度她的这番话,却仍不解其意,问到:“所以,美姬有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夜来双月满 老干虬枝历世桑,新芽嫩叶任风霜。它粗壮的枝干直击天空,嫩绿的枝桠漫过高墙,虽处一隅,但光阴给了它观一局的机会。 “妾并无妙法,只是见这树伟岸,心底便想着是何人种下的。”刘珂蹲在地上,抓了一把黄沙,任由炎风将手中的黄沙吹得满天都是。 “生于黄沙,耸入云霄。这般青翠傲然,妾为何出去赏那些带刺的花草。可佳木虽难得,却容易招致盗木之人,王为何留着这树,而不伐了制成器具?树,不过供人欣赏,物,却能为人所用,而这精器,既得心中欢愉,又顺双手之意。” 安归方才那番红花带刺的话,刘珂并不是听不懂,所谓的“不解其意”也只是好奇为什么带刺的红花要向着她开。也是知晓没有人敢偷盗王宫之木,何况楼兰胡杨如同江南的雨水。所以她问的自然不是为什么不伐了这树,而是前人为何播种。 “楼兰不比长安,没有百花莺燕,全是这树。汉人不是常说‘物以稀为贵’,伐了这树制作成再精致的物品,仍比不上一匹绫罗绸缎,一盆牡丹幽兰。倒不如由它去,成败看它的造化。” 安归迅速从腰带里拿出一把匕首,刘珂只觉得起了一阵风,眼前似乎闪过一道白光。 “美姬可知这树活了几年?百余年了。先祖亲自播种,灌溉施肥。先祖西去后,没人再来管理这棵树。经风历雨,抗阳耐旱后,才不被这庭院拘束。受伤流血也依旧观望远方。” 刘珂看着插在树干上泛着寒光的匕首,匕首周围有乳白色的液体流出来,顺下流在地上。这时刘珂才发现树下的那片地不是黄土也不是绿草,而是一圈由白色橡胶晕染开来。 “美姬套着本王说出这些话来,有何用意?”安归将树上的匕首拔了下来,“本王愚钝,领会不到美姬的本意。美姬口中这墙高然人筑,树茂却人栽恐怕不止于此吧。” “那句话并无深意,太阳要休息了,王进屋休息吧,至于妾等明日那大门开了,再出去。” 安归也不多问,拿着匕首往身上抹了几下,匕首上的白色液体跳到了他的衣服上。因为他的衣服本就是白的,所以看不大出来。细细问着还有一种草木的清香。 这让刘珂想到了见安归第一面时,闻到的一阵香味。她想:说不定他这件衣服是被染白。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安归看着眼前的女子,白玉面皎月目,柳叶眉悬胆鼻,上扬的红唇上还挂着一颗红色的小珍珠。之前都不曾细细看过,这般看来她长的倒有几分韵味,听着她吟吟的笑声,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为何这般看妾,莫非妾脸上沾染了脏物?” 刘珂用袖子擦了擦脸,见他笑得越过分,擦脸的劲道也变大了。 “美姬脸上的东西,是擦不掉的。” “擦不掉?既然妾的脸上没有脏物,王为何笑?”她双眸灵光一转,“莫非妾太美了,王看着笑语盈盈的美人,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安归听了这番话后,干咳了几声:“本王看多了楼兰丰腴艳丽的女子,看到美姬确实不同。可本王不曾想到,美姬竟如此欣赏自己。” 听完安归这话,刘珂也不恼。楼兰这里,美女纷纭,各个高挑丰腴,深目高鼻。就连集市上的卖果子小哥和卖陶器的大姐长的都很俊逸。要是把扦泥城放到现代来,不知多少人会奔向此处。至于自己,没有出众的容貌,没有超人的胆魄,也没有卓越的才识,只是一段麻布,一只草履,一颗弃子。 太阳已严实地躲到了黄沙尽头,天边的红色还未消除,颗颗璀璨的星辰就跃了出来。 刘珂抬头望去,自言自语:“原来楼兰的夜空是红色的星海,不知道家里的夜空有没有变化爷爷,你过得还好吗?巴图尔,你过得还好吗?” 安归听了她的轻语,说:“再过一会,天就黑了。黑夜本就应该是黑色的,红色只不过是白昼留给人最后的遐想。你怀念长安的夜空吗,我对长安的夜可是真真厌恶。” “我怀念的不是长安的夜空,而是家乡的夜空。” 他们的这段对话,免去了“美姬”c“大王”,抛开了楼兰c西汉,连接了两千多年的时空。像两个陌生人的对话,又像一对朋友在相互倾诉。 “天黑了,美姬不想被冻伤,就一同进屋吧。” 刘珂回过神来,看着明亮长廊的男子,心间竟有一份说不出的落寞。 她随着安归的脚步,却驻足在长廊前。白天来的时候没注意,柱梁上挂着一个个类似灯笼的物件。散发着幽明的青白光彩,细细闻来有股香味。那香味不似麝香浓烈厚重,也不似兰草隐约清幽。 若不是身子矮,她早就将那东西摘了下来。里面那东西多半是夜明珠了,她曾经读过崔曙的一首诗,诗中的火珠,也就是夜明珠被称作国宝,可知夜明珠这东西价值连城。“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这里怕是有十几月了。要是能把一长廊的月亮摘走,岂不一生荣华。 “美姬若还认得回去的路,那本王先走了。”安归没等她回复,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就大步离去。 刘珂则是不舍地看了两眼头上的月亮们,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屋内的男子在屏风后换衣服,烛光把他的身影投在了白丝屏上,白丝屏上映着男子完美的轮廓,轮廓里有透露出他骨子里的傲然。 屏风外的女子则是在看一场戏,一场十分有趣的换衣戏。眼看戏剧落幕,将头一转靠着墙站着。 安归出来,看着如此情形,失笑:“本王发现美姬很是喜欢殿里的墙,本王明日命人拆一面墙,送到美姬的院子里,可好?” 刘珂转身,一番奉承:“王之大气c风度不与常人。不过妾要了这高墙也无用,妾看着方才长廊柱梁上的那物件,倒有几许趣味。王将四壁予妾,妾受不起。不如,将那玲珑的小匣子赐予妾。” “那匣子里的东西比这四面墙还重,本王怕美姬拿不动啊。” 安归坐在床上,嘴角缓缓上扬,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起了几分戏弄的想法。 刘珂见他这一笑,自是打消了心中的念头:“既然是妾拿不动的东西,妾也不奢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双月皆得否 正文 第十一章:并行不悖? 安归从匣子里拿出夜明珠,问道:“美姬认为这小小的夜明珠与天边的烈阳哪个更珍贵?” 刘珂因他突如其来的一问,微微一怔,答道:“妾认为白昼无物与日争辉,但于暮夜明珠自当璀璨。” “黑夜无日,却有月。”安归一笑,“无月也有星。” “星月之光,淡然如水;明珠之光,辉煌如灯。可明珠经消磨终会黯淡,而月纵使星盛依旧皎洁。”刘珂指着那太阳,“万物不敢与日争辉,星晨抵挡不了月熠熠之光。万物皆有道,明珠与阳,妾自会回答烈阳更珍贵。可是阳属于千千万万人,于个人私利,妾则认为明珠尚珍。” 刘珂认为安于现状并非坏事。人只有脚踏实地,充实地过好生命的每一分钟,才不负这偌大的人世。因此她对任何事都淡然。但她忘了这是一个乱世,没有人喜欢活在他人的裆胯之下,没有人甘于牵制的生活。 安归将明珠扔在地上:“明珠唾手可得,确实不能同日月争辉。天上只有一日一月” 安归认为人生的主流应是力争上游。纵使瘠牛羸豚,也要推行纵横捭阖之术,因为兵向来不厌诈。所以他不会对匈奴汗国放手,亦不会对大汉王朝放手。 中庸道:“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但是,在乱世之中,并行不悖怕是一件如镜中花,水中月般虚幻之事。 刘珂看着安归离去的身影,轻叹:“楼兰国尚小,又迫于两大势力。成为明珠已不易,妄想成日月终是自取灭亡。” 她捡起地上的夜明珠,怜惜道:“唉,真是个粗蛮的人。这么好的宝贝,硬是让你摔碎了。” 说着,捡起了那碎片残渣,裹在衣间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不免一通乱想:楼兰王想成为日月与我无关,可他这么明白得告诉自己是为什么?我一无姿容,二无权势,三无才识。对现在这个身份了解的太片面了,这个身份上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此外,就是那没安好心的匈奴人,再碰到要起十分的戒备心。 刘珂的院子前站着一个人,走近了看是联子祈。他身着寒光铠甲,银冠束发,腰间挂着一把青铜长剑,身姿飒然,任由金色的日光挥洒在他身上。俊逸的面庞配上如此打扮,真是一位器宇不凡的好儿郎。只是眼下那两抹暗影,把整个人的精气神下拉了几分。 联子祈见刘珂来了,急切地问道:“女史,如何?是去是留。” “瞧妾这身模样,联将军怎么看?” 刘珂说着双手伸展,双袖轻盈,腰肢一握,双肩裸露,肤白及玉。耳旁还垂着两股乌润纤柔的辫子,辫子上扎进了很多艳丽的红花。原本清柔似水,淡若幽兰的人,此刻尽态极妍,尽显风情。如果说穿红衣曲裾的她像一只随风翩然的蝴蝶高傲冷清,那么此刻着楼兰服饰的她就是百花使节c大漠精灵,热情妩媚。 联子祈的双颊微微发烫:“女史穿这身衣服甚是好看,只是敞肩露骨,风艳妖媚,不符我大汉之礼。” “妾以为联将军关心的仅是去留。”刘珂盈盈笑。 “臣” 没等联子祈“解释”一番,刘珂就开口:“看将军这番模样,是昨夜就做好回长安的准备了?楼兰王赐妾这身衣,便不会再动让妾回长安的心思。将军苦守一晚,定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怎么不见荼蘼身影?” “臣方才正要说,荼蘼姑娘被匈奴人带走了。” 疑惑蔓延开来的同时,紧张和自责涌上心头:“那匈奴人可是穿红绿衣裳,留浓密胡须的男子?” 联子祈摇头道:“并非,带走荼蘼姑娘的是一匈奴女子。” “她既要将荼蘼带走,将军为何不阻拦?”刘珂的双眼起了一层水光,“将军也知道匈奴汗国与大汉如今是何种关系,身为武臣更是了解匈奴与汉常兵戎相见。你怎么糊涂到让匈奴人将荼蘼带走!” 荼蘼是刘珂来到这儿感受到的第一缕阳光,第一份温暖。不论原来“女史”的身份,还是现在自己,都对荼蘼有着一份情谊,因此她不会让荼蘼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并非臣怯懦,而是那匈奴女子的身份,臣” “将军不敢阻拦。匈奴虽是大汉之敌,于汉抗衡之久,可知其具一定实力。不然楼兰王也不会两边顺倒了。莫非这女子是匈奴王族?连骁勇善战的大将也不想与之牵缠。” “此女是匈奴贵族,也是既定的阏氏,所以臣不敢有所举动。” 刘珂知道那女子一定有着显赫的身份,不过这“胭脂”是什么?只得问道:“妾近日总想不起某些东西,这‘胭脂’是什么?” 联子祈只当她是摔坏了脑子,答道:“阏氏是匈奴单于之妻,即匈奴王后。” 刘珂吃惊,心想:既然那女子是既定的匈奴王后,那见到的匈奴男子十有八九就是匈奴王了,否则楼兰王怎会受他牵制。我方才还想着那女子无缘无故为何会将荼蘼掳走,如此看来想抓走荼蘼的人,是她背后的人。 刘珂深吸一口气,问道:“妾要去寻荼蘼,劳烦联将军带路了。” 两人行了约莫一刻钟,正巧碰上了果干店前的壶衍鞮。 壶衍鞮见来人,有些意外:“汉女是寻食物来了?” “这果干色泽鲜艳,清香饶鼻,确实是令人垂涎的美味。”刘珂拿起一颗果干又放下,“可妾来此并非觅食,而是来寻单于。” 他眼睛向右侧挑了一下,说道:“看这行装,寻我是要比试武艺吗?” 刘珂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对联子祈说道:“联将军一夜未眠,自是辛苦。先去对面的餐馆用餐,之后就回屋休息吧。” 联子祈本想回复她,自己绝对不会回去的。可还没说出口,她又说道:“将军在这儿,对妾没有半分益处。妾如今是楼兰王的人,想必单于不会对妾有另外的心思。荼蘼是妾很重要的人,妾不会让荼蘼有事。” 听完刘珂这番话,联子祈只能走了。 “妾来寻单于,是想接回昨日被单于邀走的女子。”她挤出了几滴眼泪,“妾平日里多亏了她的照料,否则这具弱不禁风的身子定撑不到楼兰国。她虽为侍女,却早已和妾是金兰之交了。妾想单于必定是廓达大度之人,可否让妾接回那调皮的妹妹。” 壶衍鞮看她泛着涟漪的双眸,心中竟有一丝怜惜,说道:“她与你既是金兰之交,那便也是楼兰的贵客。既是楼兰贵客,那便也是我壶衍鞮的客人。昨晚不过是我的侍妾太喜欢她了,才将她带回了屋内。过会儿,我就命人送她回去。” 壶衍鞮这句话把直接把楼兰推进了匈奴汗国的怀抱。不知道以为两者关系密切,是友好领帮,实则紧密监视,剑拔弩张。 “那便多谢单于了。”刘珂用袖口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联将军走了,妾不认得回去的路,单于可否先带我去见妹妹,而后在派人我们回去。” 壶衍鞮点头,领着刘珂向须卜莉那儿走去。他脸上虽平静如湖水,心里却着了一把火:须卜莉这没头没脑的家伙,差点乱了我的计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权利本位 正文 第十三章:对弈者观全局 夜色绕过云端席卷而来,蒙古包内却灯火通明如白昼。雅托克和胡笳清扬婉转的曲调,伴着女人们妖娆的舞姿,仿佛是云端的仙女在嬉戏。 黑色牦牛毯上坐着的壶衍鞮却毫无心思欣赏歌舞。身侧的须卜莉半解衣裳,冰肌雪肤裸露在干燥的空气中。她钻进他怀中,却是被他狠狠地推了一把。 须卜莉重重的倒在地上,她的眉头被锁成一团:“啊,好痛。” 乐师舞姬见此情形,纷纷退下。偌大的空间仅剩两人。 须卜莉对上壶衍鞮那双冷清的双眸,她的怒火更盛了:“我精心准备服侍单于,却落得如此下场。单于莫不是心中不快,便把火气都撒在我身上?” 壶衍鞮答道:“你私自将那汉人侍女抓来,不顾大局。你说我有没有怒火?” “我?单于昨日不也杀了一汉人,还将其尸身曝晒在闹市。我今天捉个汉女玩玩儿怎么就是不顾大局了?况且我一没要她的命,二没伤到她,最后她不也平安回去了。”须卜莉冷笑,“什么是大局?大局不过是单于随心所欲的借口。” 壶衍鞮提起金色的酒壶,大口饮酒:“你这锦衣玉食的生活怎么来的?是我单于氏先祖纵观大局得来的。” “没有我须卜家为单于南征北战,单于如何纵观大局?”她从地上站起来,“我们家的男儿哪一个不是为单于戎马一生?就连我年方十五的弟弟,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单于只顾国家疆域,可曾想过为你打天下的男儿们身上触目惊心的疤痕!” 壶衍鞮放下酒壶,静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对上她的眼睛,那是他第一次仰视女人,分明地感受到了她的怒意,却大笑:“我赌的这盘棋,是汉女。赢则获邑得城,输也可以毫发无损。但只要走错一步棋,满盘皆输。你站的这么高,看清楚全局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须卜莉舒展了眉头紧锁的结:“单于的意思是利用汉女这颗棋子,与汉周旋权衡,赢故得益,输也无妨,因为她本就是颗弃子。而我们是对弈的人,想要安稳的操控这枚棋子,必须顾及她周围的棋子。那就是说单于对那汉女只是利用,别无他想?” 壶衍鞮一把将须卜莉揽入怀中,说道:“是,亦不是。不过须卜家的功劳我都明白,你以后若能不矜不伐,阏氏的位置必然是你的。” 夜色阑珊,两人依旧云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翌日清晨,扦泥城的城门打开,一支匈奴商队在晨光中缓缓离去。他们带去了大量的珍宝,还有一棵蒙古包旁的红柳。 待到太阳高照,荼蘼端了茶水给刘珂洗漱:“姐姐昨晚休息得可好?” 推开房门,屋内东西很规整,像是被人收拾过了。桌子一尘不染,还有滴滴晶莹的水珠,显然是被擦拭过。窗明几净,拾掇无遗,这么干净的房间看着甚是舒心顺意,可是少了最重要的那人。 荼蘼连忙把东西放在木案上,出去寻刘珂。她的脚刚踏出房门,刘珂就迎了上来,撞了个满怀。 “姐姐真是让我好生着急。”荼蘼嘟囔着嘴,“日后出去,记得唤我一声。我以为姐姐又要” 刘珂听着字字关心的话,自是乐乐陶陶,笑道:“今早起来到后院绕了绕,发现扦泥城的东边有好大一个湖泊。想着过去看看,走了些许时间,想起不曾告诉你,怕你担心,原路折返了。不然,你认为我干嘛去了?” “我以为姐姐要丢下我,独自寻乐呢。” 刘珂不知,荼蘼担心的是她会逃跑。上次女史与楼兰王见面后与荼蘼说要回长安,丢下了荼蘼,却在城墙上摔了下来。早上见不到刘珂,荼蘼心里自然是急坏了,因为城墙外有刀剑等着刘珂。 “我若要寻乐,定会带上你。”刘珂从枕下拿出一块方巾,“我今日出去,觉得风沙比前几日大了不少,这几日出去先戴上这个。” 刘珂方才出去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儿,扦泥城内的树木虽不少,风尘却很大。她今早望见的那个湖泊应是罗布泊了,站在那儿只能看见小小的一个角落,虽然见不到全貌,却也可以想象到罗布泊水域大,并未干涸。既有水,又有树,定不会水土流失啊,可这风尘又是从何而来的?内心的疑惑总是驱使着人们的身躯,她决定下午要出城看看。 她本想把这事儿告诉荼蘼,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女史,在否?” 联子祈站在门外,装扮和昨日分毫不差,只是眼下那两抹黑色淡影消失了,整个人英姿飒爽。 “妾在,联将军寻妾有何事?”她看了看联子祈的装扮,“这战甲厚重,将军为何不换成便服。” 联子祈答道:“楼兰王今日午时出行于阗,特令女史同行。末将为保护女史,须同行。” 刘珂点头,转身问荼蘼:“午时离现在还有几个时辰?” 荼蘼答道:“奴家来时听到了寺庙的钟罄声,这礼乐每个时辰奏一次,方才响了五声,应是巳时了,距午时还有一个时辰。” 刘珂还在奇怪这地儿什么计时工具都没有,他们怎么知道时辰的。原来是听钟声的。那寺庙中一定有日晷或者沙漏,她想着从若羌回来后一定要去趟寺庙,到时自己做个计时工具放在房里。 她点头,小声抱怨:“我以为古代生活节奏慢悠,可以吟诗作对,小酌几杯。居然也需要‘出差’。” 门外的联子祈见他这副模样,问道:“女史可是身子不适?” 她看着一前一后两人担心的面容,干咳几声:“只是头晕,并无大碍。” “那便好,半个时辰后,末将再来寻女史。”联子祈说完转身而走。 联子祈大步流星,八尺身高,银光铠甲。就连背影,也显得威风凛凛。刘珂不仅说出口:“了解的大汉男子多为风流儒雅的公子名仕,像他这样威风的,在琼楼玉宇不如在大漠黄沙,不受拘束。” 荼蘼应道:“姐姐说的对,将军好威风。” 刘珂调侃道:“我说的是他于黄沙相称,你所关注的与我说的不同。我在你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爱慕的意思呢。要不我做一下月老,为你们牵跟红线。” 荼蘼的脸颊像是春日的骄阳般,绯红灼热。她娇羞地捂脸,说道:“姐姐莫要打趣了。将军是人中龙凤,荼蘼身在市井,荼蘼配不上将军。” “你的记忆怎么这么不好,我昨夜和你说过人无尊卑。”刘珂笑容可掬,“你若真是钟情于他,待会儿我就用红线将你们俩人牵在一起。” 荼蘼因为刘珂这番话又恼又喜,嗔怪:“同大王去于阗,一路风沙,姐姐这张嘴就不会这么活络了。” 俩人竟是打闹了两刻钟,后才急急忙忙地收拾起行李。 这边刚开始收拾行李,门就被打开了。门外站着两个男子,刘珂瞥到了其中一双黑靴,说道:“将军怎么这么着急,不是还有两刻钟吗。” 荼蘼扯了几下刘珂的衣袖,示意她看看来人。她却以为荼蘼是不好意思,笑道:“将军模样俊俏c气质非凡,爱慕将军的女子定是张袂成帷,不知将军可有青睐的女子?” “联将军青睐谁本王不知,可本王从美姬的话中,听出了些许爱慕之意。” 刘珂觉得这句话,像极了自己打趣荼蘼的话,紧接着这声音像极了 刘珂故作镇定,缓缓抬头:“联将军生的这般俊模样,哪家女子不喜欢。王亦是潇洒俊逸,妾也喜欢。孟子曰‘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故爱美之心,人亦有之。妾喜爱一切美丽事物,亦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于将军妾不过是欣赏美不会想着得到,而于大王的美,妾是实实在在可触碰的。” 这句话表明了刘珂的立场,但安归心里仍不舒服,似有一根纤细的绳子缠绕在他的心脏,不顺意。联子祈的心间却萌发了一株绿色的小芽,清新美好。 安归故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道:“本王生平未曾等过女人,美姬是第一个。” 刘珂和荼蘼加紧了收拾的速度,若羌与楼兰虽是邻国,可以马车的行路速度,少说也要十天。她们要带的东西,自然是要整理的细些。 这回安归是真的不耐烦了,说道:“屋内凉快,本王倒是愿意等美姬,可屋外烈阳高照,美姬忍心让这么多人曝晒烈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泛爱众,而亲仁 屋外骄阳似火,烈阳下的楼兰士兵袒肩露臂,虽被赤阳烘晒,却仍然挺直的站着,即使汗如浆出,身子也不动弹半分,如同万年不变的青松。碧天万里无云,黄土热风扑面。门外是汗涔身灼之士,门内却是悠凉休闲之人。 刘珂看着屋外的人,倒是减慢了原先匆忙整理行李的速度。 安归见她如此,问道:“汉自诩礼仪之邦,本王看来并非如此啊。” “炎黄子孙自古是礼仪之邦,推崇投之以桃,必报之以李。”刘珂看着门外的士兵,“王约定的时间是午时,现巳时过半,距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所以,妾并未失礼。” 安归夺过刘珂手中的衣裳,扔在地下,怒声道:“美姬是这将这事儿推诿至本王身上来了?这就是美姬所说的汉人之礼?本王在这儿足足等了两刻钟,门外的士兵更是在赤日下直直的站着,任由暑气侵袭。” 她本想反驳他,但荼蘼拉住了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冲撞了眼前的人。 “大王误会了,女史并非此意。”荼蘼端了杯茶水给安归,“大王也知道,女史前些日子从城墙上摔下来,头脑并不是十分清醒。心中所想与口中所出,或是不同,请大王见谅。奴家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只需再给女史半盏茶的时间。” 荼蘼双手端茶,递在空中,但是安归并不领情,他说道:“她早已不是女史了,以后记得唤她王姬。” 而后,侧头看刘珂,说:“长安宫里到底是有人护着美姬,连看人行事c随方就圆的道理都不懂。日后,多向你那女婢学习学习。在这儿,八面玲珑方为上策。美姬只是一个女子,有些场合,就要圆滑处事,甚至谄媚奉承。本王记得,美姬也是有拍马溜须的功底的。适当场合拿出来用,不失为自保的妙法。” 安归说完遂走出屋内,刘珂静默了许久,终是说了一声:“走吧。” 众人踏上了于阗之路,宽广的黄沙大道,湛蓝的无云晴空,驼铃悠悠,萦绕耳畔。 一位老者在黄沙地上吃力地行走,汗水浸湿了他的白色衣衫。随风而来的黄沙,沾染在他那湿润的衣服上。 刘珂注意到身侧有一尨眉皓发的老人徒步前行,问荼蘼:“这位老者是谁?看他的模样不是楼兰人。” “这位是陛下赐给王姬的医师。”荼蘼看了眼可怜的老者,“他原是少府中陛下御用的太医令,陛下心疼王姬,才让他随着到楼兰来的。” 刘珂不可思议,暗叹:汉昭帝都把太医令赐给她了?那么“女史”的身份,就不会那么简单了。这个身份越是复杂,我的情况越危险。说不定危险的游戏,已经开始了 “王,妾看到后面有马。”她扯着嗓子喊,“妾的医师年纪大了,按照这个行路速度,他的身子会吃不消的。可否牵一匹马儿来?” 因为她与安归隔得远,又有迎面的风沙,所以对话都是开嗓嘶喊的。 “出了这黄沙戈壁,就可以用马前行了。”安归回头,“美姬若是可怜他,就把骆驼让给他,替他行路。” 若是在这里骑马,不出半天马就会因缺水c缺食物能量补给c炎热气候c过度劳累等多种原因猝死。虽然骆驼的行路速度慢,但是行路稳,并且很少发生意外。刘珂不是不知道这些,而是看着行走的老人那副辛苦的面容,于心不忍。 联子祈牵着骆驼的绳子,往前行着路,听到后面传来一句“联将军,麻烦停一下”,便停下了脚步,问道:“女史有何事?” “妾不习惯坐骆驼,觉得太颠簸,想下来走走。” “这黄沙虽看起来平坦,可走起来颇费力气。” “无妨。” 荼蘼见此情形,连忙下了骆驼,说道:“王姬且慢。王姬身份贵重,怎可徒步前行。让医师坐奴家的骆驼吧,奴家从前生活在市井,走几步路不算什么。” 刘珂回想起了寻找楼兰古迹的那些日子,便莞尔一笑,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医师口中尽是不敢,可终是抵不过那副疲惫的身子,坐上了骆驼。荼蘼没有上骆驼,而是跟在刘珂的身后。 安归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在他眼里这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众人又开始在黄沙上行走,走了些许时间,刘珂明显感到汗水将衣襟浸湿,汗液粘连着衣服,让她觉得不舒服。她这是高估自己了,那时的她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运动长裤,行路自然是轻松。而今她身着曲裾深衣,足足有五件薄厚不均的衣服,行起路来就像一只背着厚重外壳的蜗牛。 人的身子就是一座房子,而精神就是钥匙,控制着房子的大门。但有时候因为种种原因,钥匙打不开大门。刘珂的那把钥匙依旧颤颤巍巍的插在门锁上,可荼蘼的那把钥匙已然无用。 荼蘼倾倒在黄沙中,她似乎看到了她的娘亲,绿罗衣,红钗头,羞花容。 “娘亲” 她想牵着娘亲的手,离开这里。可眼前的一切变得漫漶,她的娘亲如同小桥院落里的那缕青烟,随着微风飘向碧空,躲进了纯白的羽翼中。 “荼蘼,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睡着。”刘珂从驼峰上取下一壶水了喂荼蘼喝下,“长安那街头巷陌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可不能这么轻易地离开。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你不曾见过,还有你的心上人若听到了我所说的,就别睡了。” 联子祈常在沙场作战,天热身边的士兵也会突然昏厥,似乎只是中暍,说道:“女史,荼蘼姑娘的情况应该不是很严重。女史先调整下心态。末将以为” “可可荼蘼都昏迷了,身子烫得厉害,嘴里还喊着‘娘亲’。”她看向了正在为荼蘼看诊的医师,“她这是得了什么恶疾?” 陈医师见此情形,笑道:“这位姑娘不敌酷暑高温,中暍昏厥罢了。王姬如此言重了。姑娘只需在阴凉处好好休息一番,不出一个时辰就会醒来,二日后身上发热恶寒c疼痛红斑等症状会消失。” 刘珂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下,她并非没见过中暑之人,只是如此严重的头一次见。 荼蘼中暍虽不伤及性命,可古代条件不比现代,有的只是口中的佩兰。而这地儿,脚下全是滚烫的沙子,放眼望去,除了细沙就是石块,哪里有什么阴凉之处。 安归已行到了远处的黄沙高堆上。此刻的他就像是居高临下的王者,睥睨人间万事,俯瞰大地万物。眼中不泛一点涟漪,因为那双星眸被冰霜冻结了。冷漠地看着底下的人,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嘲笑。刘珂褪去了那件厚重的外衣,向安归跑去。沙砾钻进那双青丝绣花履,鲜血慢慢渗出,如同寒梅落在了碧青的潭水中。 登顶看着那神色傲然的男子,只道:“王,妾错了。” “本王知美姬心地纯良,可于这修罗世间,你以为自己是行善普度众生,却是适得其反。就像樵夫抱薪救火,愚昧之至。”安归望向无云的晴空,“若想济世,就得登高而望远,有擎天架海之力。不然,就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安归这话,是同刘珂说的,亦是与自己说的。楼兰虽小,于匈汉所抑,但他卧幽州数年,饱读汉家兵法战策,深知战于兵力,更在计谋策略。而大成者,在人心,更在权能。 这里真的没有人人平等,琼楼玉宇里的王孙贵族与蓬门荜户中的氓隶庶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可生活在社会主义法治原则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刘珂还是认为不论帝王,抑或庶民,每个人都有生活的权力。 “于王所言,妾无所可否。”她指向下面的一群人,“只是医师年老,随我们徒步前行,定是受不住的。王不予车骑就罢了,如今荼蘼昏厥,王仍只顾着自己前行。王每与妾谈论权力,未曾谈过民心。大汉先皇虽喜开疆拓土,却也施得孔孟之道。妾眼中的王,并非立于云端,而是困于迷雾。” 如此炎热的天气,刘珂却是出了一层冷汗,汗珠从掌心渗出滴在了黄沙上,瞬间蒸发。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棕色瞳孔散发的怒意似乎要把她吞噬。 她以为自己难逃一劫了,可是眼前的男子却笑了起来:“本王既困于迷雾,美姬亦不免。” 不等刘珂开口,安归指向东南面,对士卒喊道:“前面是汉人的驿站,今儿我们就在那儿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虚实 众人行到驿站时,已是日落西山。驿站扬起袅袅炊烟,炊烟似是青色的锦线,由着风娘缓缓绣在那一方淡红的丝帛上。有人看来是大漠孤烟,荒芜中的孤单。有人却觉得清幽静谧,不免为乱世中的仙境。 驿站门外有一驿卒正在打理一旁的马厩,看到来者的阵仗,先是一惊,后大喜:“这里好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喂完马后,上前招呼道:“这里是大汉设置的驿馆,你们把驿券交给我,我马上为各位郎准备房间。” 一个年轻的楼兰男子从腰间掏出一个粗麻袋子,走上前交给驿卒,用汉语说道:“我们是车师商人,此次是去于阗交易货物的。前几日遇上了变天,失了方向。队中的女眷也病倒了,亏得遇见了大汉的驿站。这我们身上也没有驿券,驿丞可否通融通融,让我们住上一晚。” 驿卒打开袋子,见里面全是闪着金光的五铢钱,为难地说道:“我不是这儿的驿丞,做不了主。各位在这儿等着,待我去通报一声。” 白衣女子闻声而至,看此情景,笑道:“这儿虽为驿站,却也是客栈。来者皆是客,怎可怠慢。半丁,你快去准备客房,还有,让范家婶子与小妇多备些食物和热水。” “葵家姑子,他们没有驿券,也没有任何文书。给的钱虽不少,可不符律法。”驿卒半丁将手中的袋子递给白衣女子,“再者说,驿丞” 葵晗儿凑近半丁,低声说道:“若把他们赶出去,你的小命怕也是随他们而去了。” 刘珂看着昏厥的荼蘼,内心焦急,却也礼貌,说道:“瞧这天也快黑了,舍妹抱恙,实是不能在外夜宿。姑子自是好客之人,能否先让我等进去。” 葵晗儿答道:“当然,客官请进。” 众人进了驿站,就各自回房了,安归却没有上楼。 刘珂进房后就坐在榻前陪着荼蘼,可她许久未进食,腹中空荡,确实是饿了。说来也巧,有人拿着食案进来了。刘珂第一眼看的自然是食物,一碗清汤素面,一杯纯香马奶。奶中似是加进了茶水,看着是淡绿的,闻着也有幽幽的香味儿。 “姑娘可是从楼兰国来的?。” 刘珂倒也诚实,回了句“嗯”,后对上了来者的眼睛。秋月眉下藏着一双秋波杏目,娟秀中带着几分妩媚。顺着望去,一身红裳,姿容出落如枝头海棠。淡淡的白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美人的裙角上,泼落在原色的木板地上。如同一位仙子架着仙云,幽处娴雅,超俗出众。屋内烛影摇红,与那抹白月光,似是夏日里的鸳鸯芙蓉。窗外夜已向阑,女子腰间挂着的翠绣香囊,似是临春之时新蕊飘香。 她不禁说出口:“如此红衣美人,怕是如碧桃天上栽露,不是凡花数啊。” 范旸红袖掩面,笑道:“有幸得女郎赏识,奴心甚悦。” 笑语过后,又说道:“但奴不过是道旁苦李,被家夫所弃。” 范旸是驿丞葵氏之妻,葵氏一月前去了楼兰国送大汉文书,按理只需十日,可这都一个月了,还不见半点消息。大漠天气变幻莫测,葵家小姑觉得自己哥哥应是落难了,范旸却以为平日里总和夫葵氏小闹小吵,抱怨埋怨的,是夫君弃她而去了。 “听姑娘所言不似常人,像是闺中大家。”刘珂接过食案,“为何置身于这荒漠之中?” 范旸摇头,说道:“奴本是幽州蓟县人氏,先府君是商贾,生活倒也还富庶。可闲人造谣先府君花大量钱财为乌桓人招兵买马,官兵连夜袭至家中,先府君被就地处决,家中的女眷们都被发配边疆。奴与家慈算是幸儿,进了驿站,奴那可怜的季妹进了军营,成了娼。” 刘珂听着倒是可怜,本想安慰她几句,忽的响起一阵敲门声,接着进来一白衣女子。刘珂记得她是方才在门口的女子,话辞之间落落大方,出落得也大方动人。 葵晗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说道:“我看姑娘衣襟都湿透了,定是不好受吧。” 说完,就拉着范旸走出去了。 刘珂略微吃了几口,就蹲在榻前,用面巾细细地擦拭荼蘼的双手与面颊。眼前人缓缓睁开双眼,刘珂露出久违的笑靥,问道:“可是饿了?” 荼蘼点头,道:“连累姐姐了。” “有什么连累的。”刘珂将舀了一勺马奶喂荼蘼,“真论起这个来,是我连累你了。” 葵晗儿拉着范旸的袖子,疾走至后院儿,问道:“阿嫂可是认识那商队长?” 范旸不紧不慢的回着:“这事儿奴不曾与姑子说过。奴原本是要发配到玄菟郡做妓生的。玄菟郡在大汉边境,高句丽名义上归顺汉朝,却是抵触大汉之政,所以那地儿常遭扶馀人与濊貊人的侵袭。去了那地儿定是不得安生的,所以奴在途中逃走了,可还是被随同的士兵发现,多亏了他,将奴救了出来,还替奴找到了家母。” 她的杏眸里,浮出几许伤感,如同葱茏之中的残红。细看,伤春之意也不及美人眼中的忧愁。 葵晗儿觉得自己多问了,笑道:“我当你是有羽翼的仙子,从幽州飞来的呢。” 这么一说,范旸便笑了起来。眼中满是盈盈笑意,哪还有什么如云愁丝。 红烛将尽,榻上躺着的两女子,一个睡得安稳,一个却无法入睡。 刘珂辗转难眠,望着屋外明晃晃的月光,回忆再次涌上心头。原来,她期待神秘的楼兰。而今,却渴望回到江南小镇。似是有人用红绳牵扯着她,将她牵到了前庭。许是夜太深c太冷,这里不见人影。她推门而出,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皎皎明月,而是一个如凉月般清冷的男子。 安归仰头,说道:“我曾与你说‘我对长安的夜空是真真厌恶’,其实我也不喜欢大漠的夜。因为夜是连绵无际的愁绪,漠中夜空,云月羞恼,有云无月,有月则无云。” 说完,他拿起腰间的筚篥,吹奏了一曲凄凄婉歌。万籁俱寂唯有愁音,断肠天涯最是铭心。刘珂半倚朱门,低垂眼帘,泪竟低落下来。 待曲散后,才回复:“从前爱夜,是因为夜静。可如今不喜欢了,因为太静。” “同有三千愁丝呐”安归将一壶烈酒递给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呐。” 她接过一口饮尽,灼热与眩晕随之侵躯入体。 安归一揽,轻抱起她,走进屋内。他盯了榻上的人儿好久后摇头说道:“寒梅傲骨,也不敌宫中的朱墙,可惜了” 他走出房门,去了后院,找到了范旸,问道:“你是喜欢宫墙中的梅花还是茅庐旁的野花。” 范旸对上那双炽热的双眼,回道:“自是梅花。” 安归一笑,将美人抱于软榻。 芳尘滚滚,香雾氤氲,罗绮交加,美人低吟。风流儿郎,腮晕桃花,翻云覆雨,一夜香消。 欲望,不掺杂一点情感 风露澹清晨,翠帷红帐间佳人独起,脸上还有一层未褪去的春红,眼中却是附着一层寒冷的云翳。 刘珂睁开双眼,于朦胧中看到了一双深邃的眸子。待到视线清晰,才发现眼前人是安归。 “那可是百年陈酿,美姬竟一口饮尽,真是暴殄天物。”安归不屑地看着她,“既已清醒,就快些离开吧。” 她点头,起身离开,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刚走五步就摔倒在地。 安归蹲在地上,笑道:“庸者,庸国也。” 她的头昏沉如系了巨石,听了那句话却清醒了几分,回道:“墨绳既设,则不能以曲直相欺;秤锤已悬,则不能以轻重相欺;规尺摆在那儿,则不能以方圆相欺。王却爱自欺c欺民c欺国。王以为大汉的甲胄兵器,高墙深沟,仅凭几出小计就会被击败?怜者,国怜也。” 安归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说道:“可惜汉朝如今君c臣c民c事c物,五者皆乱。君为傀儡,臣掌国事,朝局暗涌,民心恐慌。若我连同匈奴,来个里应外合,结局会怎样?” 刘珂笑道:“我终于知道楼兰为什么会消失了。君王眼高手低,楼兰时气衰微。” “本王看美姬是疯了,竟说起了胡话。”安归站起冷视她,“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长短,月有生死!” 说完便走出了房间,地上的那人缓缓站起,看着安归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既知此理,为何还看不清虚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情爱,欲望 范旸拿了漱盥与些许粗盐,想着给刘珂送去。不料半路上遇见了安归,想起昨日一夜折腾,就羞红了脸。安归则是径直离开,不予半分停留,也不回顾。范旸只觉得心凉,好似昨日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梦。如今被冷香消,应从梦中醒来了。 她见刘珂从安归的房中出来,似是昨日饮过酒,酒气未消。蓦然明白,垂眸说道:“郎意如此。” 这时,隔壁的房门被打开,荼蘼看到刘珂,关心道:“怎么弄得这副模样?今早就要继续行路,姐姐如此恐怕是行不了路的。” 范旸将洗漱用具递给荼蘼,说道:“奴去给女郎盛碗醒酒汤。” 她虽是明了,但心中那份情仍存。或许是安归将她救走的那一瞬,她便倾心于他。即便知道他心有所属,纵使她昨夜只是安归的泄欲工具,也依旧爱着他。情爱这种东西真的是不好说的,无情燕子钟爱潇洒江梅,却是任由其被风雪欺压,因为燕子怕春寒。枝头梅花爱慕桥下流水,却是被流水送到了贫瘠的土壤上,怎怪流水无情? 荼蘼点头,道了声谢,将漱具放进屋内后立即把刘珂扶进屋内。她掏出怀中香囊,将囊中的香料倒进漱盥内。正如枯萎之花凋零,恰巧进了瑶池,又成了最芳华的模样。在水中漾着的花儿,比囊中的干货自是更香了。她用白帛沾水,而后擦着刘珂的手,说道:“这样可以祛酒气。” 刘珂坐于软榻上,问道:“昨日似乎没有这凉席,谁送来的?” 席子被擦拭过,用手摸着有些湿润,似是润水美玉,清凉透骨。 “今早大王来过。”荼蘼用白帛再沾水,“他也问了这冰簟是何人送来的。” 刘珂夺过白帛,自己擦着面,说道:“你又想打趣我不成。” 荼蘼自是没有这番意思的,王与自家主子发了火,她住隔壁自然是知道的。从妆奁中拿出一把檀木梳来,为刘珂栉发,说道:“我可没想着打趣姐姐。冰簟是联将军今早送来的,他说姐姐昨日与大王饮酒,醉在王的屋内了。” 她又想起了范旸的那番话,说道:“不过我闻着他身上也有酒气,大王来时似乎也有。昨日可是有什么好事?竟都喝酒了。” “他倒是有心。”她又将白帛递给荼蘼“能有什么好事,皆是烦心之事。” 两人又闲聊起女儿家的事,聊得正起劲儿,传来一阵敲门声。 荼蘼上前,将门打开,见得是联子祈,问道:“可是王让我们收拾得快些?” 联子祈向屋内望去,对上了屋内的那双眼睛,眼神便闪躲回来,回道:“并非。王的意思是午膳后行路,姑娘可慢慢收拾。” 刘珂起身,来到案前,半跪于黑绒垫上,说道:“将军的冰簟真是好物,妾只是躺了片刻,昏沉的脑袋就清醒了。”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似春日弦月。张唇说道:“如此甚好。女史若是无事,末将就告退了。” 她放下杯子,从妆奁里拿出三支发钗,说道:“将军且慢。妾有一事需将军指点。” 联子祈听到这话,便进了屋。荼蘼看着他那附着薄汗的面,再看看那身厚重的行装,就说道:“这天气可是真真热,将军又戴盔着铠,奴家去寻壶凉茶来。” 说完便带上门离开了。 屋内二人隔案而坐。刘珂将窗扉打开,看着那冉冉新日,随之而入的熏风撩拨着她的秀发。后又将窗关了起来,说道:“风沙之地,微风也携尘带沙。” 她不绕弯子,说道:“案上的三支发钗,代表三个国家。金钗为强国,银钗次之,铜钗是夹于两国之间的小国。铜钗受银钗的牵制,看上去情态恭谦c怯懦奉承c竭尽全力地为银钗办事,可实际上却是一支野心勃勃,妄想成冠的钗。金钗与银钗相对,且其更强大,为何铜钗不选择金钗?” 联子祈眉峰一聚,似是想到什么,回道:“在末将看来不外两种可能。一,地势原因,金铜两钗相距较远,银铜近,金若护铜,银必攻铜。二,铜钗是很好的伪装者。表面情态恭谦,实则心怀欺骗;表面怯懦奉承,实则勇猛不阿;表面竭尽全力,实则另有图谋。铜钗上有一珠,曾落进银钗中,怕是在哪里有了牵绊。” 刘珂豁然开朗,说道:“这云雾烟海的,百思不解。听了将军一席话,妾倒是明白了几分。不曾想到将军竟是颖悟绝伦之人,跟在妾身侧真是埋没了将军的才能。” “末将不敢当,不过兵将沙场,有了几分心思。”联子祈看着铜钗上的宝珠,“或许,铜钗上的宝珠落进银钗院儿里,有了一生的羁绊。” 刘珂顺着他的话看向宝珠,她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她是来自未来的人,她知道那段历史,安归曾是匈奴汗国的质子,至于牵绊,这东西存在的因素太多了。她回道:“联将军过谦了。” 后又问:“假设铜钗诚服于银钗,将军是金钗,那将军会怎么做?或者说将军于战场上如何与敌军周旋?” 联子祈答道:“于黄沙战场,敌不动,我不动。敌迫战,引诱之法,亦不动。树无风而动,尘无由而飞,则敌已近欲袭。” 兵法之理,浅看刘珂懂,可往深处想,实是复杂。 “那如何得胜?” “或敌内乱求和,或我军攻敌之城,或或我军有敌心中难以割舍之物。” 刘珂腹诽,安归也有难以割舍之物吗?他是一只满身欲望的野兽。自己曾说过有欲望并非坏事儿,反而可以让生活更有动力。诚然如此,但是他的欲望已成了吞噬理智的黑洞。一昧地攻于计谋,陷于欲望。历史不会被改变,不管他怎样努力,终究不会成功。想到这里,刘珂只觉得那是一只尝尽酸楚的狸猫,心中尽是怜意。 门外一红衫女子站在门前,久久未进。白玉般的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双手轻颤,手里端着的醒酒汤都洒出了几分。她只听见一半,以为她心间的郎君会被他们所伤。 联子祈是将人,任何动静在他脑海里都会被放大,他起身朝门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红妆不及草履 门外的女子被捂住了口鼻,挣脱反抗着背后之人。但她嗅到了草木清香,想起了昨日红帐云雨的郎君,便不闹了。 门被推开,屋外无人,却是有一滩水迹。联子祈蹲下身,双指轻点湿润的地面,发现留有水痕之地余温未散,定是有人来过。回眸望了眼刘珂,想着此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必然掀起一层涛浪来,就快步离开屋内,追寻那人的身影。 屋内的女子又将窗扉打开,之后静坐不动。任由沙尘被炎风吹进屋内,任由面颊被泪水染湿 原本是不会哭的人,来到这里却总是莫名的哭泣。有时凄明月之悲凉,有时叹漠北之荒芜,有时惧黑夜之孤寂。以前遇何事都是豁达开朗的人,现在却连赏景看物都会多愁善感。泪珠滑落,滴于钗头,她蓦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爱大漠,只是当时不曾见过漠北 荼蘼端了一壶凉茶进来,见联子祈果真不在屋内了,说道:“佳茗耗时,他怎么不多等一会儿。” 方才荼蘼就看见一人,似是联子祈,却也不肯定,想着联子祈是稳重之人,平日里不必这么跑,没想到还真是他。 刘珂听了荼蘼的声,忙地用衣袖将泪抹去,而后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 荼蘼见她不对劲,走近关怀道:“姐姐可是身子不适?” 之后看见那张面容,就知道她是哭了。枝头梨花,细雨刚歇,留下了两抹未褪的雨迹,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白露珠子。 “姐姐可是同联将军发生了争执?”荼蘼到了一杯茶递给她,“联将军可是欺负姐姐了?” 刘珂伸手关窗,说道:“他的为人你应是最清楚的,怎会欺负我。只是风沙太大,迷了眼。” 联子祈寻了好久,却没半片思绪。手里拿着一壶酒,坐在大门前,看着地面的黄沙,想起了方才屋中的女子。回想着她的面容,她的话语,她伸手关窗的动作,不自觉的轻笑出声。 半丁与葵晗儿正在马厩喂马,看到门前的联子祈,半丁笑道:“莫非是个傻大个。” 葵晗儿回复:“我看你才是个傻的。你看他手有酒却又不喝,双眼看着一处不曾挪开,嘴角还微微上扬。一定是在思念心上人,想起心上人的模样才笑的。” 其实葵晗儿说的并不大声,但还是被联子祈听到了,他全然没有刚才的笑意了,说道:“姑子,这事怎能瞎说。” 她将草料塞入半丁怀中,凑到他面前,说道:“我哪有瞎说,郎是不是在想女子。是不是见到那女子,心中似是有流星划过。哪怕只要一想到那女子,就觉得开心,不自觉的会笑出来?” 联子祈回想了一番,确如她说的,自己只要见了她就会心悸,想着她便觉得食蜜饮露般甜。后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回道:“不曾。” “不曾?你明明就是” 半丁喂完马饲料后,拉着葵晗儿走进屋内,不悦地说道:“这是人家的私事,你插什么手。” 后院的柴房内,安归用绳子将范旸的双手桎梏住。粗麻的绳子紧紧地绑在她的手腕上,只要他再用一分力,那薄似蝉翼的白肌就会被磨破。 两人对视了很久,直到范旸开口:“奴做错什么了?郎君竟如此待奴!” 他又将麻绳拉紧了一分,说道:“错在你接近了她。” 范旸感觉她的心不再像从前那般炙热了,犹如一块烧得火红的铁被冬日的潭水浇灭温度。幼时,她看着长姐出嫁,眼中是无穷的羡慕之意。青丝挽起满是金簪宝饰,十里红妆铺满红花绸缎,金镂鞍青骢马来郎君至,三十丁仆抬举宝箱粮石。那时她觉得长姐好不威风,想着日后出嫁要比长姐还威风。后来遇上了那事儿,便再没多想。如今安归倒是让她想起了红妆嫁场来。 她并不喜欢葵郎,与葵郎行婚是出于报恩。她不想亏欠他人,不想像过街老鼠一样被好心人救济。她出嫁那日,冷清得很。至于嫁礼,只有一件母亲做的红袍。可她至始至终都是个高傲的女子,她没有落泪也没有向他人抱怨过什么。唯有在安归面前,放下了自尊,像一只小犬般顺从。可是眼前的人,不管她为他付出多少,都不会怜惜的。因为安归认为,强者不需懂如何怜惜,王者更不需要。 范旸笑道:“奴为郎君放下了妇道c放下了尊严,换来的却是奴错了” 泪不自觉得流下来,滴落在腕上,和着麻绳边的鲜血落在了地上。 安归见她这番模样,想起了今早摔倒在地上的刘珂,眼中泛起一丝涟漪,过了好久才说道:“是我错了。” 说完,将腰间的锦袋摘了下来,放于她的掌心。之后,便头也不转地离开了。 范旸觉得捧在手里的不是钱,而是千斤重的巨石,她眼神涣散,说道:“奴还是不明白” 永远都不要揣度安归的心里,因为他的心是吞噬万物的黑洞。 “吱——”一肢麦色粗壁将房门打开。 荼蘼向门处看去,见是安归,行了个礼。安归示意她出去,她担忧地望了眼刘珂,又到门前驻足片刻才离开。 安归看着案上的三支发钗,笑道:“女儿家的心思若美姬只心怀簪宝红妆,那便不是美姬了。” 刘珂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男子,也不慌乱,冷静地说道:“妾终究是女子,也喜欢这些簪钗步摇c朱砂脂粉。” 话落,便把三根钗子放进了妆奁中。 谁料安归从袋里掏出三枚钱币,一枚金质五铢钱,一枚青铜针首刀,一枚银质第纳尔。他将三枚硬币摆放在漆案上,问道:“美姬可知这三枚钱币分别来自哪儿?” 她顺着看去,只觉得前两种看着熟悉,最后一种是没见过的。 安归见她不语,自回自话:“第一枚来自中原,是美姬故乡之币。第二枚最早也是中原之物,但后来落到了匈奴人手中。这第三枚来自大秦,商人往来,到了楼兰。” 安归口中的大秦并非史书上的嬴秦,而是汉朝的古罗马。刘珂看着那枚银色圆币,想着秦半两是方孔圆钱,况且是青铜币,这钱币实心人面,断然不是嬴秦货币。她好似在江边垂钓之人,一块突如其来的石头打散了池中鱼儿,也扰了她的思绪。 她正想起身离开,安归却说道:“我是生长在压抑中的人,虽为王,却不能喜c不能乐c不能哀。你眼中的我或许是个恶魔,满心城府与欲望。但只要是人,就有欲与思。你何尝不是猜忌c敏感?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这片江山下,我们不配‘安于现状’!三国之中,必然有一方会伤。我不希望那是我的国家,我的子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范秦氏 刘珂无言,看着那三枚钱币,竟有些感伤。想着安归说的那番话,也觉得心寒。生活在烽火之下,碰多了刀戟,双手怕是早被伏尸染红,热心恐怕早在尔虞我诈间慢慢冷却。他注定是楼兰的王者,身上注定背负着艰难。谁不想安居桃花源,不想过杯酒人生的太平日子,不想执子手,与子老,一世温柔?每个人都想,可是他们不能。 安归沉默许久后,终是说道:“方才是本王失礼了。美姬快些休息,用完午膳就要继续行路了。” 荼蘼在门外站着,安归出来之时还与其对上了眼。她觉得那双眼睛少了平日的戾气,竟还带了几分感伤。 “姐姐,你待大王太冷淡了。其实王与陛下一样,都是可怜之人。他们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沉重了。”荼蘼收拾起东西来,“大多数庶人为生计饭食而忧,却不知帝王的忧虑便是庶民可以衣帛食肉c不饥不寒。因此帝王必须保卫国土,用自己的权能解决百姓之忧。但世道总不太平,朝野总被欲望的权力熏染。” 刘珂并没有接荼蘼的话,呆呆地看着钱币,回想起了一位故人。他最喜收藏古代的钱币,还有一把用铜板穿连的宝剑,只是时间无情,将他们一同送进了黄土堆c青山岗里。 “荼蘼,其实时间也有缝隙。等到我再次触碰到它时,就该回去了” “姐姐又在胡说什么。”荼蘼不知从哪儿弄来毛笔放于案前,“姐姐以前有什么心事都会用水写在案上。” 这确实是解压的妙法,无人可倾诉,就倾诉于物。刘珂提笔,在案上写下一字。 荼蘼见了这字,颇有趣意,说道:“这字写的好生端正,头上那一点似是轻盈的雨滴,中间像是遮雨之物,下面是个人。这字粗细变化之巧,起笔如春蚕,落笔如燕尾,真是妙哉。只是我从未见过这字体,姐姐写的到底是何字?” 刘珂知道汉仪小篆与隶书,只是不会写篆书,因为篆书不仅模样难记,落笔也要十分匀称的。隶书与楷书倒还相近,于是写了隶书。但其实隶书是东汉才出现的,所以她被这么一问还真不知说些什么。毛笔悬在空中许久,才开口说道:“这是‘安’,上面是屋,下面是女,安稳平安,上面是天,下面是民,国泰民安。” 荼蘼于是依葫芦画瓢,将这字在掌心临摹了一遍,又提笔将汉篆的“安”写在案上,说道:“姐姐这么一说,这字看起来与汉家小篆倒是有几分相似,甚至比小篆亮上几分,我真是孤陋寡闻。” 刘珂却是被那句话逗笑了,像是一束阳光照进了层层阴霾里,紧接着阴霾被暖阳驱散。困于阴霾中的人发现了春天美好的事物。 她真是极端的人,悲喜都在小事之间。 门外进来一妇人,头裹一方素布,面上带着风尘的印迹,却也看得出年轻时是个雍容如牡丹的美人儿,如今像是洗尽铅华的素莲,比那妖艳的牡丹多了朴实与淡然。许是这儿在漠北,十五里才设一驿站,驿员一月来一次也只送些米粮柴薪等必要的东西,实际生活上有很多物资是缺乏的。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上衣与灰色素裳,衣裳虽旧却很是干净。脚上穿着一双草履,就是那双履踏遍了漠北风尘。草履不及布履可挡沙尘,以至于常年在沙地中行走,她的脚如同土壤失水龟裂,指甲缝隙间还有些许黄沙。 她是范秦氏,是范旸的母亲。说到她的家族还是大有来头的,秦氏在燕国算得上簪缨世族了。其先祖秦开是燕国名将,为燕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是人人敬仰的世家。可其后世秦舞阳因年少杀人,太子丹厌其恶行,不受重用。其实这秦舞阳本身就是平庸的人,没胆识与谋略,以致刺秦王时荆轲被杀。此后燕秦一族就没落了。到了现在的大汉,幽州境内的秦氏一族多为商贩,与朝政无缘了。 虽是商贾,却也是富庶人家的女子,从小沾染的书香,而今虽落魄了,但话辞间依旧不减其气质。范秦氏客气地说道:“妇贸然进屋失礼了。只是许久前小女来给女郎送汤,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女郎可知道小女去哪儿了?” 刘珂正想回复她,范旸就出现了。她换了一身浅色的衣裳,发髻有些凌乱,向左倾斜着。双眼也带着些浮肿,似是方才大哭过,眼神也有些涣散。 范旸的手腕已被麻绳勒出血痕来,所以她在腕上绑了白纱,又怕秦氏会担心,所以双手一直放在身后,她说道:“阿娘,奴没事儿。只是想起过几天驿员要送米粮来,旧米缸不是漏了吗,奴将柴房里的那只旧瓮挪到了外面的空地,擦洗了一番。” 范秦氏前几日就想将旧瓮搬到灶房,可那旧瓮太重了,根本挪不动。又想着自家女儿力气还不如自己,怎么将它挪到外面去的,于是问道:“旸儿身子薄弱,如何将那重瓮挪到空地上的?” 范旸回道:“奴叫了半丁,是半丁与奴一同将瓮挪出来的。” “可” 半丁虽干得了体力活,但那瓮是石瓮,他又怎么会搬得动。范秦氏刚想说这个,就被范旸打断了。 “阿娘,你再不去灶头,火就要灭了。” 范秦氏向刘珂点了点头,说了句“打扰了”,就同范旸一道离开了。 荼蘼将门关上,收拾起屋子来。可心中还是憋着一股气儿,她去膳房煮茶水时,看见了王与范家小妇搂在一起,心想着范旸已是人妇,应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可方才范旸换衣服作甚,竟还撒谎。觉得他们之间是有了什么,但是不知如何跟刘珂开口。 “怎么心不在焉的,将人家的枕巾也收入行囊中了。”刘珂将枕巾放回原位,“若有心事,只管说出来。” 荼蘼这才开口:“那小妇撒了谎,方才还看见她同王搂在一起,外面哪儿有什么石瓮呀。” 刘珂走到窗前,慢悠地倒了杯茶,悠然地品起茶来。她看着那扇直菱轩窗,汉代的纸张与丝帛都是珍贵的物件,这里连多余的棉麻都没有,所以窗户不曾糊上什么。先人的智慧,将一部分直菱定死,另一部分是随着窗架的。她与联子祈谈论时,虽关了窗,实际是留着空隙的。所以,荼蘼说的那些她都看到了。却还是淡然地说道:“只管顾好自己,他人的事毋须多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飞蛾扑火 驿站的膳食很是清淡,一锅无味白粥,还有商队带来的干囊。虽都是无味之物,但只要在这儿呆久了,喝含沙的水都是甜的,何况是纯香热腾的食物。众人用完餐,就拿着行囊赶路了。 黄沙中的步伐并不轻盈,刘珂心里却是轻快了几分,因为安归把他的骆驼让给了医师。安归虽孤傲但并非放任之人,那时他这么做是想让刘珂懂得黔首的善良犹如尘垢秕糠。金羁白马上的安归背日而行,他的影子奔驰在黄沙中,跟他一样,是个剽勇如豹螭的好儿郎。刘珂露出笑颜,心想:若是抛开一切策马扬鞭,该是多美的旅程。 骏马上的男儿蓦地回首,眼神飘过骆驼上欢笑的女子,定在了后方一名小厮身上。那小厮混在行路的楼兰男子中,很容易被那些高大的身影淹没。但只要被发现,那瘦弱的身躯就会引起注意。 安归挥鞭,尘沙四散,他大声而又严肃地命令道:“都停下来。” “你。”他翻身下马,那长鞭指着那小厮,“出来。” 众人左看右看,小声议论,终是把那低头不语的小厮褪了出来。那些都是楼兰士兵,许是常年握铁器,推的力气大了些,那小厮又没站稳,一个踉跄栽在地上。 黑帽翻滚落于安归跟前,她长发披散伏在地上。众人惊叹那小厮是一名女子,安归与刘珂已认出她是谁。女子缓缓起身,拍去沾在身上的黄沙,对上安归的眼睛后敛声屏气,不敢有其他动作。安归却笑语喧呼:“我方才还感到奇,怪商队中怎么会有这么瘦弱的小厮,原来是范姑娘。这等天气,姑娘还要徒步跟着,甚是辛苦,不然我几个壮丁护送姑娘回驿站?” “奴不走,即便郎赶奴奴,奴也不走。” 范旸说完此话,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黛眉如碧山聚在一起,泪流潸潸恰如春花着露。她双手拭泪,袖落藕臂,连刘珂等女子都心生怜惜。她本就是回眸百媚生,坐倾东风来的美人儿,这一哭众人皆痴醉了,他们不曾想到,哭竟也可以美如画。安归看着众人那种沐浴春风的表情,眼中依旧不泛半丝涟漪,怒声呵斥:“你们是想醉倒在石榴裙下,做风流鬼,还是征与长途,做光明大男子!” 众人被他的呵斥声拉回魂,或静默无声,或低头私语。 安归将眼神移至骆驼上的女子身上,开口:“我已有夫人,带着范姑娘恐怕不合适。” 他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了刘珂,刘珂却也不恼,说道:“夫君是廓达大度之人,看着路边的流乞都心生怜意,何况姑娘是这等美人儿,谁人不怜。但这一路风尘之大,商者之路,可谓艰辛之途。姑娘也看到了徒步而行的都是身强体壮的男儿,这又没了多余的骆驼与马,姑娘怕是受不了这苦的。” 范旸抹去眼角的晶莹小珠,开口极难,嗓音沙哑,却依旧坚定地说道:“奴不怕伤痕累累,只怕静夜里的蚀骨相思。” 这话刘珂不是不能接,而是不想接。若她把范旸遣回驿站,相当于断送了那女子的命。 范旸见刘珂不语,又说道:“若是从前奴不会有这胆,可奴历经事变方才察觉,再苦再累心有所系,终是甜的。纵然被刀刃伤害,也心甘情愿。” 刘珂暗叹:我以为爱情要么就是物质满足,要么就是肉欲依恋,依赖与寄托下多多少少有不满与猜忌,特别是车马喧嚣c灯红酒绿中,有些人们只记住了欲望与满足感。所以我不认为爱情是一种纯真的情感。可她明知这么做如同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又是为了什么?原来,真的是自己理解错了或许大部分人生活在伪装的感情下,相互索取,但还有一部分人是在感情中无限付出的人。 想了许久,她终开口:“夫君,那痴儿能为你付出所有,还比不上一局险棋吗?” 安归不悦,眸里怒意一闪而过,之后却展开笑颜,说道:“原是我多心了。姑娘若不嫌弃,就与我一同策马吧。” 此话说完,他就拉着范旸的手,走到白马跟前。那白马也是有灵性的,范旸上不去,它便前屈半跪下来。 荼蘼看了,嘟囔着嘴,自言自语:“上次替了上官家的女郎,这次又收留了丧夫守寡的小妇,姐姐这副烂心肠可怎么办呀” 商队再次行路,刘珂看着白马上的人,意味悠长的说了句:“幽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于阗国 行了几日,终是出了漠地,到了一小镇上。这里的土壤湿润似刚缝甘露,土壤上还冒着翠绿的嫩芽,一边还有几株白花,登高而望,似是碧湖泛着涟漪,水光四漾。除了绿植多,这里的石头也很多,其实那些都是玉石,而这些玉石经打磨过后纯黑如墨,因此这个地方名为——墨玉。 墨玉是于阗国的经济重镇,商旅看到玉器就会出手,哪怕是一件小小的墨玉器物,也能卖个不菲的价钱。于阗和楼兰算得上西域里的强国,经济实力不容小觑。但楼兰现偏匈奴,而于阗隶忠大汉。安归进了墨玉明面上打着车师商人的旗号采购玉石,实则盘算着见了那于阗王尉迟·散跋婆。 众人在一民栈前住下,马匹可牵进马厩,剩下的数十头骆驼只得安在数百米外的驼圈中。安归故意大声说道:“你们卸物可得小心点,这货物可是要献给于阗王的,如若被磕碎c擦边了,怕是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的。” 那些货物都被放置在一件屋内,那间房在二层,左右邻着的是分别是安归与联子祈的房间。刘珂c荼蘼c范旸的住处不在栈内,而是一座佛寺旁。那地儿不及民栈附近喧嚣,却也是热闹之地。前来寺里拜佛的人一拨又一拨,像是无休的潮水。 荼蘼看着高兴坏了,说道:“大汉崇儒学,朝臣门都抵触外教。宣室的穆内监与甘泉宫的洛内侍同我说佛教是歪邪之教,可到了楼兰我才知并非如此,佛教与儒教有相通之处。如今到了于阗,于阗也崇尚佛教,所以我认为那些朝臣根本不懂佛教。外面都这么热闹,不知里面是何模样,姐姐可想去看看?” 刘珂原以为西汉也是崇尚佛教的,未曾想到是这样的,透过轩窗向外望去,看着一尖顶佛塔也十分感兴趣,回道:“在楼兰时也没见你有此番兴致,如今这样子像灵猴般。不过我也有几分好奇,便一同去看看吧。” 两人摆放好行囊中的物品,打理一番衣容,准备出去,却来了一女子,正是范旸。她换了一身衣服,那是车师国的服饰,淡蓝色纱质头披,配上同色系的纱裙,好一个清水美人儿。 荼蘼看着范旸,觉得有些眼熟,又看向了刘珂身上穿的,竟是一模一样,问道:“葵范氏这件衣服从何而来?” 范旸被她这么一叫有些不自在,想着:我一心想着郎君会收了我,却忘了我还是葵家之人 想罢,回道:“这件衣裳是安郎给奴的。” 听她这么一说,荼蘼更不乐意了,对着刘珂说:“这热天姐姐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了,我给姐姐找件干净的衣裳换上。” 又对着范旸说道:“葵范氏可否在门外等片刻?” 范旸应声出了门,她知自己不受待见,也不曾等,出了门瞧见那络绎不绝的人群,便向那儿走去。 刘珂换上了一身红色的曲裾深衣,那是大汉天子送的衣服。虽穿过一次,但再穿上去还是不禁赞叹。不管是面料还是做工都是上等的。这地儿的服饰是袒露肩臂的,穿上汉服定会引人注意,这一点恰好随了她的意。来于阗的途中,她曾私下问过安归,得知于阗王每月末都会到墨玉的佛庙来。安归将计划都告诉了她,她开始还在怀疑,后来想着利益面前不无可能,便相信了。如今她的目的就是去见到于阗王,再将其带到安归面前。 “荼蘼,把妆奁中的脂粉拿出来。”她又想到了什么,“哦,把首饰也一并拿出来。” 青铜古镜中倒映的人儿并不清晰,却看得出大致造型。长发梳绾成髻,高耸蓬松,如入云端。金色镂花宝珠冠于发间,青绸似杨柳绿丝绦从发顶垂至腰间,面敷白粉颊点红脂,炭笔描眉仿佛远处青黛之山,眼旁淡粉一片恰如红霞晕染,唇间一点樱色犹像红色宝珠。 荼蘼笑道:“姐姐素颜同那白莲,如今轻施粉黛,便是百花之中的牡丹,好不艳丽,我说姐姐是天仙也不为过。” 刘珂拿镜照颜,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晰,听得她这么一说,娇羞回道:“只是施了粉黛,怎就成了天仙。如若施妆的是范家姑子,那就是蟾宫里的嫦娥了呗。” 俩人说笑打闹着,听得门外的喧哗声一瞬消去,正疑惑,安归就踏进门来。他见着明镜前的美人儿,心里不禁一阵起伏,说道:“美姬不曾为本王装扮过,却为于阗王细心打扮了一番。” 刘珂淡然一笑,说道:“王说笑了,交易罢了。” 范旸走到佛寺前时,镇上的百姓纷纷离开寺庙,而后来了许多手执兵器的士卒,将寺庙围了起来。她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一士兵质问。她哪懂那士兵在问什么,不知如何回话,便被士兵抓了起来。 片刻后,一位中年男子进了佛寺。他脸上有些许沧桑的痕迹,但俊俏的面容却不曾被淹没,反而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佛寺里,他一眼便看到了一旁的范旸。与士兵对谈了几句,最后说道:“不像是细作,倒像是礼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唱一出实戏 联子祈一直待在民栈内,守着那批宝物。于阗王崇尚佛教,因此这些东西皆是佛家之物。西域诸国皆盛行小乘佛教,唯有于阗c高昌盛行大型佛教。而楼兰位于其中,佛教为大乘小乘相混,况楼兰是交易重道,每年来往商队中都有身毒人,身毒国为佛教大国,商队交易的主要货物就是佛像c佛经,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是下了血本的。但联子祈守的,并非只有佛家至宝,还有箱中的寒光利器。 医师疾走至门前,喘着粗气,门外站着的两个楼兰士兵不让他进去,他只得站在门外,说道:“联将在否?老夫方才闲转时瞧见了佛寺旁一女子被于阗士兵抓了起来,距离远看不清面容,可那身蓝色纱衣像极了王姬啊。老夫去舍中找不到王姬的身影,有寻不见王,这才想到来见将军。” 联子祈徘徊于屋内,两边为难,想到:于阗隶属于汉,她若真是被抓,短时间内不会有大碍。兵器一事若被发现,那就有了大患。可于阗王若真伤了她 医师见里面没动静,再次开口:“联将可有听到老夫说的话?” 联子祈推门而出,说道:“商队中有医师,但不会有将军,医师在此可直接唤我小字‘池暝’。” 话落,便拿起宝剑飞奔至佛寺。 寺旁有一条小溪,溪水约莫成人之腰,水质清澈可见底部石块。下游有一农夫挑水灌溉菜园,中游妇女浣衣,小儿戏水,上游则站着两汉女,一个红衣,一个青裳,正是刘珂与荼蘼。 联子祈至寺时,瞧见官兵如同四壁高墙,想着是进不得的,忖度许久后,去了刘珂住的那小舍。 荼蘼望着寺前的人儿,对刘珂说道:“姐姐,那是联将军吗?” 刘珂顺着看去,只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于阗士兵,不曾见到联子祈,又想着他现在一定是在屋内守着那些宝器,便回道:“应是你看错了,他身上有重任,可不能随便出来。” 红霞初上,溪水浅蘸对岸人家的炊烟,伴着潺潺细流声飘去了远方。月胧星淡,地上人家纷纷点上幽烛,空旷之地回荡着母亲的叫饭声。 “都这个时辰了,于阗王怎么还不出来,那寺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荼蘼看着对岸人家已已升起袅袅炊烟,“会不会是王搞错了?或许于阗王今日就住在寺中。” 刘珂灵眸一闪,似是想到什么,右脚跺地,说道:“荼蘼出来时可曾看到范姑娘?” 荼蘼应道:“葵范氏?不曾。或许是她等不及我们,回房了。” 刘珂看着那“我们回小舍。” “不用等了吗?” “于阗王今日是不会出来的。” “” 两人还未进小舍,就遇上了联子祈,他眼中掠过一眼欣喜地说道:“我听医师说于阗士兵抓了一位蓝色衣衫的女子,不是你那便好。” “不是我,就是范姑娘。”刘珂环视,“商队长在哪儿?” 联子祈不知她什么意思,却也没多问,回道:“商头不在这儿。” 长夜里,静寂无声,一禅意小屋内,范旸的香汗浸透纱衣沾染墨鬓,这并不是赏心悦事,而是幽暗烛光下,她感到无助与恐惧。燥日夏夜中的微风最是清爽,她却觉得寒风刺骨,寒气逼人。她想到金羁白马上的男子,搂着她的腰策马黄沙。搂她的那只手多么结实与温暖,将她救出水火。 范旸静默无言,心底却在挣扎:安郎到底是天上的神,还是地狱的魔?为何要予奴希望,又将奴推入深渊? 室外种着的旌节花已过了花期,弯曲悠长的小径上找不见残花的影子,仍散发着阵阵清幽的香味儿。陌上的脚步声如同鼓声,一步两步,击打着范旸的心口。檀门被缓缓推开,院里的清香勾住来者衣角,进了屋内。 来人正是于阗王,他与其他王者不一样。他不喜金缕华丽衣裳,不喜艳丽袅娜的美人儿,不喜奢侈豪华的宫殿。心怀百姓,存佛礼,还有一份对亡妻的悼念。 散跋婆见了地上的女子蜷缩在一角,说道:“看你的模样像是中原人,于阗和汉定过约章。我不会伤你,也不会动你。” 他又看到了一旁原封不动的食物,蹲下身子,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袋子,将它递给范旸,说道:“于阗的菜不合你胃口?许是味腥了。这是用大米做的糕点,你尝尝。” 范旸把身子蜷抱得更紧了,摇头道:“奴不饿。” 两人之间存在语言障碍,只能凭借对方的动作来猜测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许久相视无言,散跋婆便将那袋糕点塞到范旸怀中,摇头笑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话落,走出门去 夜深人静,唯有翠草丛中传来阵阵蛩鸣,刘珂躺在榻前翻来覆去不得入眠。起身,推门望去,佛寺外重重士兵把守。喃喃自语:“她的事与我何干。”却鬼使神差,走出了小舍,到了佛寺前。 一士兵见来人,走进了佛寺,来到一间雅室外。他不曾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问道:“王上,寺前真的来人了。不过,那是一女子,看穿着应是汉人。” 散跋婆有几分讶异,问道:“汉女,你确定吗?” 那士兵回道:“光线虽然是暗了点,不过属下看那人长发披肩,身着广袖衣衫,身躯玲珑,应是中原人。” 他在屋内思考了片刻,说道:“将她带过来。” 刘珂跟着士兵进了佛寺,看到前殿香烛青烟徐升,一旁的寺人在守夜诵经。又向后院走去,穿过九曲回廊,绕过崔巍石山,来到一宿殿内。前殿雕楹碧槛,这儿的屋舍却是朴素无华。 士兵将门打开,示意刘珂进去。门打开的一刹那,一水墨丹青屏风映入眼帘,接着金猊熏香缓缓散来。她踏进门去,绕过屏风,看到了藤垫上坐着的男子。男子斗篷披身,看不清模样,但她看着那背影,觉得有几分眼熟。男子的手指敲打着案几,打乱了刘珂的思绪。她沉默片刻后谨慎开口:“妾参见于阗国王。” 男子不语,拿起酒壶饮起酒来。 刘珂又说道:“妾自中原来,中原抵触外教,可妾对佛教之礼十分好奇,跟随着汉商欲往天竺国,怎知半路遇上劫匪,将妾同姊妹掳到这儿来。妾那阿姊本想逃出恶人之手,谁料无意间冒犯了王上。阿姊本就无心,王上可否宽恕阿姊?” 男子终转过身来,回道:“一个漏洞百出的谎,黄口小儿都会撒。你若真想救她,就得想出十全的交易之法,而不是以同情博取人心。” 虽然红烛光幽,黑色带帽斗篷遮住了男子大半面容,但刘珂确信眼前人就是安归。她内心自是无法平静,质问道:“王如此大费周章,又是做哪出戏?” 而又笑道:“王若真想唱戏,自有名伶为王献唱,妾身子有恙,不奉陪了。” 她双手刚想推门,安归从后用力一拽,她整个人倾倒在安归怀中。 许是因为方才的谈判不顺意,又因刘珂不知好意的质问,安归有些气愤,切齿道:“美姬在这儿见着名角了?佛寺之中怎会有红氍毹?美姬可是真真聪明,本王就是贼匪之人!美姬若真想本王唱戏,本王便做一出实戏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棋子不同于筹码 两人眼神交锋,对峙无言。 许是金猊熏香迷了眼,刘珂只觉得眼前氤氲一片。许是臂膀被一只大掌禁锢疼了,朦胧的视线中漾着水波。 安归终是放开了他的手,走到了一旁,说道:“罢了,美姬若是想听戏,待回楼兰时,本王让倡优为美姬演上一曲便是。” 他向刘珂看去,见她不语,又说道:“我原意并非如此,是美姬那泛滥的同情心,改变了事情轨道,却还自作聪明,在这儿数落我一顿。” 刘珂反驳:“只怕妾是自作聪明,王是好胜难满,欲壑难填,不知适可而止。” 又说道:“王既早有打算,与妾谈什么交易?方才还觉得奇怪,笼中之鸟哪有这么容易挣脱六面硬壁的铁笼。王如此能耐,轻松进了佛寺,定是和于阗王交谈好了。这屋内禅意雅致,妾怕扫了王的兴致。” 说完,便离开了。每个人都有情绪,安归有,她也有。她认为自己说的那些话并没有错,但是走出后院的那一刻,她后悔了。细想方才那番激辞,只顾口头之快,未曾想到事情缘由。只觉自己有理,忘了对方的角度。想罢,她又转身,返回那屋。 在前方带路的士兵自顾自的走着,到了前殿才发现身后人没影了,又折回去寻那人。 后院并不小,阡陌曲折,径道繁多,像她这样“初来乍到”的,定是记不清的。在脑海中反复翻找来回的路线,只记得那座崔巍石山。行了片刻,恰巧找到了那座石山。还是有岔口,踌躇许久后向左侧走去。卵石铺成的小径,一旁绿植散着清香,蛩鸣声更闹了。可她来时光想着怎么应付于阗王,没记这景。所以到这儿时,虽不确定自己走对了,但还是走到屋前,轻敲檀门。 她敲了好几声,门内也没什么动静。又看着门内烛光幽幽,想着定是有人的,或许屋内那人已经睡了,又或许里面那人不想理会自己。正当她欲转身离开,檀门被打开了。两人眼神交织皆是讶异,不过一双杏眼带了几分漠然,另一双月眸添了几分愧疚。 刘珂站在门外,看着屋内女子悲伤地背影,双脚似是定住,无法移动。她说道:“你本可以做一只蝴蝶,何苦做受罪的飞蛾?” 见范旸不语,她又说道:“是我错了。时光消磨,哪怕是蚀骨相思也会淡然。如今这番,只会身心俱痛。” 范旸走到榻边坐下,垂头半倚黄墙。白色罗衾似是寒冰,哪怕红烛如烈阳也照不溶它。她娇弱的面容上坠着两串水晶链子,白月光下还闪着冷光。唇角微扬,不知那是哭还是笑。她用手抹去珠泪,说道:“奴知安郎要将奴送给于阗王,奴不怨他。他救了奴的命,让奴把命还给他,奴也心甘情愿。是奴自作多情了,以为他对奴还有几分心思,这才知他的心里已被那女子填满了。” 范旸是典型的受封建礼教束缚的女子,男尊女卑的观念是从小种下的。儿时她看着父亲妻妾成群,成长中的女师教授的都是三从四德之礼,到了后来家族受难,她更觉得男女不同。家中男儿尽数被杀,女眷流放边关。或许在安归救了她时,她便把命给了安归。 风吹过耳畔,刘珂的心打着冷颤。这并不是因为范旸那可悲的一厢情愿,而是为范旸自视卑微感到可怜。 许久后,刘珂开口:“安归是个好君王,我们可以做他的子民,但绝不能做他的爱人,因为他无情无爱。” 范旸摇头道:“你错了” 那士兵返回的途中遇见了散跋婆,行礼道:“王上。” 散跋婆看着他慌乱的样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士兵把事情大致叙述一遍,以为王上定要重罚自己,手不自觉得抖了起来。散跋婆一笑:“虽是士卒,做事也应谨慎些,我去寻楼兰王饮酒,待酒饮完,你将她带来,这事儿就此作罢。” 待士兵去匆忙寻人时,他摇头轻语:“怕的应是这个身份吧” 他原想着去寻安归,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范旸的屋前。他看到了门前站着的女子,记起方才那士兵的话,心想:她应是楼兰王的宠姬了。安归匆忙找我谈判时那副急赤白脸的模样,这女子在他心中与虎符龙节应是不相上下了。 刘珂知是来人了,规虑揣度一番,开口道:“妾见过于阗王。” 散跋婆不会汉语,看她那模样,应是在问好,于是点头。 范旸走到刘珂跟前,说道:“他不会说汉语,女郎不必为奴说辞。而且奴认为他是个好人,比起留在安郎身边,奴更愿意留在这儿。” 她默然许久,握住范旸的手,说道:“我尊重姑娘的选择,忘了前尘,日后随遇而安。” 话落,便走了。不留一句“珍重”或“有缘再见”,因为若是说了那句话,她怕自己会后悔。 两人缘浅,范旸一人情深。就如菡萏将所有的绮丽旖旎献给冬日,冬日也视若无睹,是她开错了季节,却还抵着寒风,一厢情愿地开着。更如白日中的霓虹,俏丽的身影于烈阳下闪烁,日光下的那抹五彩斑斓实在黯淡,行色匆匆的人群不会为此驻足。这里没有风荷,没有彩灯她的这份爱,更像搁浅的船只,是一场忧伤的梦 而刘珂与安归却是缘深情浅,如柴薪与篝火,是利用,亦是依赖,独独少了情意。 刘珂走在曲折的回廊中,再次失了方向。干脆就停在那儿了,坐在石凳上,等人来寻自己。 她的视线被高大的身躯遮住,抬眸见到的是安归略带怒意的脸,眉峰蹙起,唇角也垂下来。 “你这般又是怨谁?”安归见身侧没有凳子,大方坐在地上,“怨我。” 刘珂站起身来,回道:“可不就是怨你,不然我怎么会到这儿来,像个傻儿一般深夜坐在这儿看月亮。” 她正想走,坐在地上那人沉声说道:“尉迟氏世代为于阗王,不同于我,他们最重情义,范氏跟了散跋婆比起留在我这个阴晴不定的人这儿要好。我这么做,是范氏的解脱,亦是我的解脱。” “王将她作为筹码,必要之时,一把推出去没有半分犹豫。”刘珂回身,“妾也是王的筹码,到了紧要关头,王亦会把妾推出去。” 安归仍是坐着,没有半分动作,许久后开口:“我知你不喜欢尊称,日后在我面前不用这般了。你说的没错,她是我的筹码。可你不同,你你是我的棋子。必要关头我也会用你换利,或弃你一子保全后路。可是你们不同,赌者与筹码不会有感情,而博弈之人与棋子处久了,情感油然而生,我不知日后——” 刘珂打断他的话,说道:“说这番话的若是安归,我信。可说这番话的是楼兰王,所以我不信。” 安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刘珂的手向舍中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