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春风(重生)》 正文 1.被退婚啦 江南春日,日头正好,微风拂过,嫩绿的枝芽迎风摇曳。 这座院落虽是不大,小桥流水,山石花木倒也处处精致,小花园内更是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段棠眉眼间俱是得意,时不时的抚弄着花枝:“当初拿过来,还以为养不活,谁知道最后竟也能开了花。” 孟月华笑道:“段小姐把十八学士养得这般好,有好几个两生花,一个三生花,可见段小姐是极用心了。” 冯玲不以为然,嗤笑了一声:“段小姐用不用心,我是不知道,可顾纪安喜花草,谁不知道段家花了大价钱从州府雇了好几个花匠。” 段棠瞪了冯玲一眼:“我与顾郎本有婚约,爱好相同,岂不更好?” 冯玲半仰着脸,冷笑:“呵!瞧段小姐说得,好歹我俩自小相识,你什么时候多了养花的爱好,我却不知道?若不是那顾纪安如今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你会逢迎着去养花?!” 段棠咬牙,假笑道:“今日我只邀了孟小姐赏花,冯二小姐既不喜,又何必跟来?” 孟月华与父亲自福建来石江城一年多,可段冯两家不合,也早有耳闻。段靖南与冯千里在石江城明争暗斗数十年,心里把对方恨个半死,明面上竟还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宴请也从来不会拉下对方,见面又难免夹枪带棒。两边的家眷私下更是势同水火,面上也是虚假至极,让人看了都难受。 孟月华笑了笑:“冯小姐头上的珠花,真是别致,别说这石江城,怕是安延府也做不出来。” 冯玲摸了摸头上的珠花,得意道:“这是大姐给我的头面里最不起眼的了,京城秀珍楼手艺。” 孟月华佯作吃惊:“听闻楚王妃出嫁,头面便是秀珍楼定制的,在京城若是没有些门路想要在那定制一套头面,怎么也要等个一年半载。” 冯玲谦虚的一笑,却洋洋自得道:“这些我不懂,说是时下京里最流行的款式,大姐与姐夫送了回来,我就只管带。” 段棠奚落道:“也看不出来哪里特别,听闻你大姐夫比你爹都没小几岁,眼光必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冯玲顿时黑了脸:“我姐夫可是国子监祭酒当朝四品,岂是你能议论的!” 段棠不屑一顾:“清水衙门的老头子,就是当朝一品,又能” 孟月华干笑了两声:“段小姐这百褶君当真亮眼,可是江南最时兴的绣工样式?” 段棠完全没有被打断话头的不快,开心道:“孟小姐好眼光!” 冯玲暗暗的瞪了段棠一眼,对孟月华道:“孟小姐喜欢牡丹吗?我家南苑从洛阳移植了一些牡丹,真有几朵奇葩,孟小姐若有兴趣,改日我带你游一游我家南苑。” 冯氏乃石江城的大族,祖上还出过名将,也算豪富一方。南苑占地上百亩,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活水,也当算是石江城极有名的园林,逢年过节时部分景园,也开放给此地的百姓游览,整座园林当算得上石江城景胜。 孟月华祖籍潮汕,自小好风雅,花鸟鱼虫都有涉猎,最喜茶花。放在往日,孟月华这个文官之女是绝不会放下架子来段家赏花,这次能来,全因顾纪安今闱中了状元,进了翰林。 孟月华不肯应冯玲的邀约,笑道:“最近课业有些多,今日能出门也是巧合。” 段棠掩唇笑出了声:“自不量力。” 冯玲恼羞成怒:“你说什么?!” 段棠笑着对孟月华道:“有人打小就自不量力,穿衣打扮衣食住行,都要与人比来比去,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东施效颦。” 冯玲涨红了脸:“说什么东施效颦!若不是顾纪安高中,你我有哪里不一样?” 段棠低笑了一声:“老话说同人不同命,大抵如此。我们当初一样,现在不一样,只怕今后更不一样。冯小姐还是好好珍惜和我们赏花的日子,以后只怕你是没有这样的荣幸了。” 孟月华但笑不语,似乎认同了段棠的话。 冯玲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同人不同命?你有多少斤两我能不知道!装什么大家闺秀!若让那顾纪安知道你的性子,我看你能笑多久!” 段棠笑不露齿,丝毫不恼,细声细气道:“这你就不了解了吧,我们亲事可都是你情我愿的,不管我笑多久,最少我现在是笑着的” “大小姐!大小姐!”珍珠一口气跑了进来,扶着柱子大喘气。 段棠看见孟月华皱眉,掩唇轻咳,斥责珍珠:“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没见我这里有客人吗?” 翡翠气喘吁吁,指了指外院:“顾家顾家来人了!” 段棠大喜:“怎么?顾纪安咳咳,顾郎从京城回来了?” 翡翠摇头,急声道:“不不不是,顾家来人退婚了!” 段棠怔了怔:“什么?!你说什么?” 翡翠小声道:“顾家人现在还在前院,让小姐把祖传的玉佩还给他们” 段棠站在原地楞了半晌,回过神来,恼羞成怒,炮仗般的冲进屋子,拿着一把宝剑冲了出来。 孟月华满目震惊,冯玲就差笑出声来。 段风从外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见段棠持剑朝外跑,大惊失色:“妹妹!冷静!冷静啊!” 段棠拔出宝剑,甩手扔了剑鞘:“你别管!” 段风也顾不上孟月华与冯玲还在院内,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就抢段棠手里的宝剑:“妹妹!你常说冲动是魔鬼啊!” 段棠大怒:“老夫蝇营狗苟这些年,一心讨好他,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婚事!他说退婚就退婚,我不要面子啦?!!你要是我亲哥,就和我一起去剁了他!” 段风吃力的攥住段棠的手腕:“妹啊!顾家来人也不能说明什么,妹夫他没来,这里面说不定有误会” 冯玲掩唇轻笑,抢道:“对呀,说不定就是误会啊!不过,我可是听说了,段小姐在私塾里的,对那顾纪安一见倾心,可谓千依百顺,不择手段,怎奈郎心似铁,人家对你爱答不理呢。当初啊,说不定就是虚与委蛇,不得不妥协,如今高中,不用虚与委蛇,亲事自然就不成啦!” 段棠大怒,用剑狠狠的拍向身旁的柱子:“胡说!老夫倒追他不错,可是把人追到手了,没有强取豪夺!他要是爱答不理,我们定黄昏啊!你刚才还一脸羡慕妒忌恨” “咳咳!”孟月华涨听着这般粗俗不堪的语调,红了脸,心里多是不齿,掩唇道:“突然想起来了,家中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了。”随后福了福身,领着丫鬟快步离开。 冯玲矜持的站在原地,等孟月华带着丫鬟出了二门,也不掩唇了,‘咯咯’笑个前仰后合:“哈哈哈!傻眼了吧!段铁牛!让你得意!你也有今天!都是武将家的大小姐,谁比谁高人一等,没事非要找什么读书人!到现在还不明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好气好气好气!!”段棠持起剑就去砍冯玲,“冯嘴巴!你从小到大最会落井下石!说得那么热闹,你不也没找个武夫!” 冯玲丝毫不惧,一个高抬脚踢飞剑身,一个转身,就退到十步之外,掐着腰,四仰八叉的站在原地,指着段棠大声骂道:“你以为我不想找个武夫!哼!砍老娘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去砍那个姓顾的负心汉啊!早看那个小白脸靠不住了!数你眼瞎!哼!” 冯玲说完,忙掩唇轻咳,双脚并拢站好,娇声娇气的掩饰道:“哎呀,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今天你家的花可真好看,改天再约段小姐喝茶啦!” 段棠气个仰倒,握着剑的手都哆嗦,怒道:“完蛋了!她肯定会告诉所有人!老夫以后在石江城不要做人了!气死气死气死气死了!” 段风忙上前抓住了段棠的手腕:“阿甜!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听哥说,现在家里是顾老夫人做主,等妹夫从京城回来,我再去给你问问” “你还叫什么妹夫!”段棠顾嘴咬住段风的手腕,段风吃痛,忍不住的松了手。 段风噎住:“那也要等他从京城回来” “等他回来石江城都知道我被人退亲啦!要退亲,事先也不私下说个清楚,今日大张旗鼓前来,可见根本没把咱们全家的脸面放在心上,中了状元想退亲也要看看我的剑答不答应!”段棠趁机就朝外院跑。 “阿甜!不能呀!你这样出去,可就真完蛋了!”段风想也不想就扳住了段棠的肩膀,朝后一扯,不想段棠整个人飞了回去,宝剑脱了手,后脑撞在墙上,呆愣了片刻,晕倒地上。 段风怔愣了片刻,才抱住段棠,大惊失色:“大夫!快快找大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又做梦啦 段棠此番回来,是想重活这一辈子。 她上一次身为段棠时,中规中矩,贤良淑德。父段靖南,兄长段风,都极为疼爱她。 十三岁那年,机缘巧合见了顾纪安一面,便念念不忘,心事被父兄知道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后来高中状元的顾纪安,可两家从始至终并不般配。 段家出身自不必说,顾纪安当时虽只是个书生,可祖父确是前朝的阁老,父亲二十一岁便点了探花,二十九岁自京城外放,官居四品知府,一场急病死在任上。顾母无法,这才带顾纪安回到族中石江城。顾家门楣甚高,莫说小小的石江城,便是到了州府或是京城,也多是良配。 段家提这亲事的时,段棠才十四岁,那时顾纪安还是个白衣书生,顾家除去旁支族人,也就只剩下了顾纪安母子。段家重金收买了顾纪安的一个旁支族人,辗转提了亲事,不想却被顾氏母子断然拒绝。 段家父子感觉段棠哪都好,又怎容顾家不愿。为了这门亲事,威逼利诱,恫吓敲诈,兵痞的那一套全都用在了顾母身上。顾氏族人收了段氏父子的好处,没人为母子出头不说,还一次次的来说项,见顾氏母子油盐不进,多次指责顾母克夫克子,顾母让这些前仆后继的人和事闹的没办法,不得不应下亲事。 后来,顾纪安如今生般高中状元,入了翰林院。可他不曾退亲。段家父子因当初做下的事,心虚气短,一心等着顾家来悔婚,可不想那时顾纪安从京城回来第一件事就迎娶了段棠。 段氏父子虽有疑虑,但被狂喜冲昏了头,只当顾纪安到底是读书人风光霁月,信守承诺,几乎将大半个段家陪送给了女儿陪嫁。 顾纪安成婚后,举家搬去了京城,才有了后来段棠自杀,父兄惨死的悲剧 也许是因为自取性命,对身体的不敬,段棠后来投生成了一个身体羸弱的女孩子,转世投胎到了现代,她不再叫段棠,是独生女,父仁母慈,家庭美满,可惜出生时就有很严重的先天性的心脏病,一辈子都没有健康。 从懂事时就常年在家养病,十五岁病危,眼看活不成了,本也认命,可不想运气好,有人死后捐献了心脏,她正好配型成功,换上健康的心。虽是换了心,还是一辈子不能抽烟c饮酒c吃辣嗜甜,大喜大悲。 她断断续续的读了高中,大学没考上。父母本打算让她继续在家养着,可是她实在不想一辈子呆在方寸之地,就常年去孤儿院做义工,管理图书,给小孩子们讲故事,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 好景不长,她在工作十年后,心绞痛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因为一辈子缠绵病榻,深知健康的可贵,临死时发愿,希望自己的死,能带给别人健康。于是她早已立下了遗嘱,死后将□□c肾脏c肝脏c胰腺c所有能用的器官都捐了出去,因她的去世,有些人获得了重生。 当她从那具满是病痛的身体里站起来时,灵魂是轻盈的,快乐的,溢满了喜悦。 从医院出来后,灵魂犹若受到牵引般朝一个方向走去。 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她在现实中来过,本来该是一排排的房屋,可此时这里却是一座屏障般的山,岩石面满是碧绿色的苔藓,一丛丛的奇花异草,漂亮到不可思议,空气溢出一种振奋精神的香甜。 她知道,这山壁上有个看不见的拱门,只要穿过这个山崖,山的另一边便是她想到达的地方,是她一直想回去的真正的家,那里有难以企及的美好香甜c祥和宁静,仙乐飘扬,是许多经历经生生世世都难以到达的地方。 她试了很多次,都无法穿越眼前的山壁,甚至尝试着攀登山崖,都会滑落下来,可终究是不甘心,站在石壁前徘徊不去,她多害怕这是一场梦,醒来了,就连这样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处山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甘心,石壁上闪了闪,幻化成了三生石,缓慢的闪过段棠的一生。 段棠的出生,段靖南一家人的喜悦,半岁时,祖母与母亲的去世,又安安分分的长到了十四岁,直至遇见了顾纪安,定亲c出嫁,离开石江城,到了京城。 段棠到京城开始一两年,虽是受了冷待,可好歹还有容身的地方。顾纪安纳妾后,开始举步艰难,顾家从始至终不曾打骂她,但顾母多年如一日的对她的摧残与精神虐待,都让她痛苦的无与伦比。 顾纪安从始至终的冷淡与不闻不问,也让她如履薄冰,步步艰险。一年又一年,后来她只想将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屋里,屏蔽所有人,只求片刻的安宁。可她不得不每日请安,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每日都是垂着头,望着鞋尖,便是落泪,摔到地上四分五裂,也只有自己能看见。 如此过了十多年,她内心深处逐渐变得都是嗔怨,害怕周围所有的人,恐惧那些闲言碎语与嘲笑,满腹幽怨无人可诉。当段靖南父子的尸骨无存的消息传来的时,那一瞬间空气都是窒息的绝望。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冲到顾纪安的面前求他帮父兄报仇,得到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冷言冷语,去婆母那里祈求,看到却是幸灾乐祸。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此生此世再无人可依,再也无处可去,心中溢满了仇恨与不甘,想要歇斯底里的尖叫,持刀杀戮,将那些行凶的人作恶人,以及周围虐待自己的人全都碎尸万段,可她的性格里都是优柔寡断与软弱,没有那个胆量与勇气,也缺了一份狠毒。 人说,在月圆夜着殷红之色自杀而死的人,不会投胎转世,能化作厉鬼索命。 七月十五的子夜,她穿着十五年前的大红嫁衣,吊死在了井边的槐树下 可惜,没有如愿以偿 风云变幻,云雾凝结成团,散发着柔和的金光。 那团云光是一个人形的轮廓,面目虽看不清,可能让人感觉到的无上的慈悲。 云光突然有了声音:“你心发善愿,无私助人,积下功德,开悟了自己。以此功德,可助你继续提升灵魂,此间你还有什么愿望?” 她目睹了段棠的一生,再次有了段棠的所有记忆,一切的美好,宛若被定住了,方才的那些快乐与轻盈都不见了,心再次有了沉甸甸的负担。隔了一世,三生石上段靖南与段风的死讯传来时,段棠心中的绝望与恐惧,悔恨已然将她的心填得满满当当的。 她毫不犹豫的开口道:“我想回去,再做一次段棠!” 云光沉默了片刻:“你想要有所改变当初的结局?还是报仇雪恨?” 她道:“报仇雪恨,自然也就能改变结局。” 云光道:“你历经一世病痛,一心向善,心有信仰,每日抄经念佛,为何还抵不过那水中月镜中花般的魔障?” 段棠硬声道:“我想要改变结局,自然要惩戒那些作恶的人!” 云光似乎在微笑:“孰为善,孰为恶,你如何评判?你为何能惩戒别人的恶?人心两端,你看见了什么,你就是什么。你只能看见别人的恶念,何尝不是心中揣测着恶,不肯善待别人,又如何善待自己?” 段棠道:“段靖南父子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为何还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云光道:“所选所做,源于自心,他们既得了这样的结果,又怎知不是自己的选择?” 段棠冷然一笑:“谁会选择尸骨无存?” 云光道:“菩萨惧因,凡人怕果,没有因,何来果?若想改变一切,要在自身找因,你若依旧抱着怨恨之心回去复仇,得到的只会是更深的嗔恨,与累世的仇怨。” 段棠道:“难道还要我爱仇人不成?” 云光似乎在笑:“何尝不可?今生与你换心之人,又可曾得到过你的恩惠?你救活的人,又怎知不是你前世的仇人?” 段棠沉默了片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云光道:“以德报德。” 段棠道:“我想改变原有的结局,便要以德报德吗?” 云光变幻莫测,仿佛又在笑:“人心变了,结局便会改变。今生你得人恩惠,也恩惠利人,才有善始善终,你一世病痛,心中不曾有嗔恨,何不抱着今生之心,再去经历一番?” 段棠皱眉,低声道:“可是,那些事,那些人” 云光道:“人生皆是虚妄,你怎知前朝不是镜花水月的虚幻?” 段棠:“那些痛苦与绝望,又怎会是虚幻?” 云光道:“自尽而亡的人,将会再经历一次前世的痛苦,方可解脱。不想一切重演,回去后要重新认识那些身边的人,细心的看发生的事。” 段棠道:“我不懂。” 云光若隐若现:“人心百般,犹如明镜高悬,你给予的,便会返照回来” 这一次,她带着前两次的记忆回来。 那道光云的话,段棠参悟了许多年,有些懂了,有些不懂,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经历了现代的那一世以及那些对话,段棠能有了一个平常之心,来对待所有的人。 段棠的母亲与祖母去世,她才半岁虽有记忆,早知道有瘟疫,可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这些年来,她也试图改变不好的事,大多都是无果的。她根本无法扭转要发生的事,也只能试图改变人心。 今生段棠有心与顾纪安化解前生,想要解怨成缘,自然不愿意再让婚事有个不好的开头,于是她强行进了私塾,一边读书,一边将心思都用在对顾纪安的温柔小意,关怀备至,从不避讳别人的目光,也不在乎闲言碎语,要得便是两情相悦的姻缘。 段家父子不管哪一世都极疼爱段棠,可不同的是,今生段棠名声狼藉,性格颇有些一言难尽,单说日日纠缠顾纪安这件事惊世骇俗都不为过。两家人在段棠的死缠烂打之下,定下这亲事。段家父子对顾纪安母子,一直感恩戴德,奉若上宾。 让段棠万万没想到的是,顾纪安看起来还算喜欢她,对段氏父子也不反感,高中后居然不肯履行婚约。虽百思,可不得其解。追了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才到手,眼看着雄心壮志的打算脱胎换骨的再来一世,可竟是婚前就遭了抛弃。段棠也是很是矛盾,一边是生气顾纪安的薄性,一边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当然,放下了前身的仇怨,这些年来与这个人相处总还有些感情,总有点小伤心。 可想来想去,最多的还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得意,毕竟,命运必然的大事,单单只因段棠的意志是绝对不会改变的。若是不用嫁到顾家,许多事都能幸免于难。因为成亲这件事,才是段棠一生悲剧的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谁都不反悔啦 黄昏时分,角落里的几个陶盆里几朵蔫嗒嗒的花,摇晃了几下,掉落了几瓣。 段棠猛然坐起身来,看向侧对面的梳妆台,花梨木螺钿首饰盒,可悬挂镜子上的玉佩不见了踪影。 段风凑了过来,讨好的一笑:“阿甜!你醒了。” 段棠看了段风一会:“爹把玉佩拿走了?” 段风忙道:“以后哥给你买个更好的。” 段棠抚着额头道:“哥,我做了好长好长一个噩梦,梦见顾纪安退亲了,我给顾家做妾,人家都不要我,我又无处可去,没名没分的呆在顾家,后来他的新夫人还是把我发卖了” 段风急声道:“当你哥死了吗!怎么会让你没名没分的住在别人家里?” 段棠道:“你死了。” 段风:“什么?!” 段棠道:“你死了,爹也死了!顾家人处处刁难我,没人给我做主。” 段风急的抓耳挠腮:“怎么可能!这是梦,梦都是相反的。顾纪安还没有从京城回来。你也别着急,这退亲的事吧,说不定有转圜的余地” 段棠拽住段风的袖子,正色道:“转圜什么!玉佩都拿走了,可见都退了亲,他回来还能再次订亲不成,你和爹可不许求他!他既无心我便休,我要是真的嫁给他,说不定咱们全家会落个梦里的结果,也许这个梦就是预警!” 段靖南进门就听见这句话道:“胡咧咧什么呢!” 段棠看见段靖南进门,忙掩面:“爹呀!~~~~~” 段靖南掩唇咳嗽,没有底气:“闺女,那小子就是个小白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来也没啥大用,当初要不是你喜欢,咱们也不用找那么个人!” 段棠瞪段靖南:“现在说毛线的小白脸,当初你还不是夸他会读书!说我指定能做个举人夫人!结果呢!他做了翰林,转身就来退亲!!” 段靖南皱眉:“你怎么给爹说话的!不许那么粗鲁!” 段棠道:“退亲可以!让顾家赔咱们银子,为了他你天天把我关在家里绣花,不准我出门,生生蹉跎了我好几年,最少得给一千两!不!三千两!” 段靖南叹气,好声好气道:“人家现在是翰林老爷,你爹还想多活几天,这亲事有自然好,没有就算了,赔什么银子,咱家不缺你的银子” 段棠道:“凭什么他说退亲就退亲啊!我有什么错,自打定亲以后,我被全家逼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一高中就要悔婚啊!退亲成本那么低,以后我再定亲,人家还来退亲,我要不要活了!” 段风在一侧,着急的抓耳挠腮:“阿甜,你别恼” 段棠暗中对段风眨眼:“你闭嘴!” 段风一愣,不劝了,干脆的站到了一侧,很是惆怅的望着的窗外。 段靖南见段风说到一半没气了,忙接口道:“什么再退亲!我看看谁敢!咳顾纪安不一样啊,闺女啊,这婚事亲爹也不想退,爹也想当状元郎的老岳父啊!可人家现在进了翰林院,那可是小储相,将来是要做阁老的啊,你爹也是不敢忤逆人家的意思” 段棠瞥了眼段靖南:“我不听!就会关我在家里,就会打我哥出气,你怎么不问问他顾家凭什么退亲啊!七出之条,我犯哪一条了啊!” 段风忍不住插嘴:“这都还没成亲,说什么七出咳咳咳!对啊!他说退亲就退亲,我妹妹不是白白被关在家里两年?看看这些年多辛苦,今天这个喝茶,明个那个饮宴,哪个不得笑脸相迎?” 段棠没想到段风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禁赞扬的看了他一眼,忙跟着点头:“对啊!我多辛苦!” 段靖南也委曲:“我倒是想问,可他还在京城里没回来,来退亲的是顾家族人和保山啊!人都来了,东西都拿回来了,我能说什么,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是爹没本事。” 段棠噎住,忙道:“怎么能这样说!你堂堂六品的千总,让他们这样欺负啊!老夫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段靖南强迫症:“老虎!是老虎不发威” 段棠道:“就是老夫!我就是老夫本夫!” 段靖南噎住,气个半死,也不知怎么说了,踢了段风一脚出气,怒道:“你好好和你妹妹说说!” 段风趔趄了下,回头看段靖南,却被段靖南狠狠的瞪了回去。段风秒怂,转过身看段棠,咳嗽了一声:“算了,退都退了,问也没用了,以后哥给你寻摸个更好看的!” 段棠哼道:“不行!光好看有什么用!要有权有势,最好是阁老,不!最好是个首辅!到时候让那顾纪安见我就磕头!见我就磕头!” 段风为难道:“这个不好办,不然让爹想想办法,把你送进宫里当娘娘?” 段棠道:“不成!皇帝那么老!我可不要!” 段靖南眼看着两个人越说越不成体统,挠了挠头:“住口!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满嘴跑舌头!就会给老子惹事!皇上特派的监军可在石江城里,你们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段棠停了片刻,瞪着段靖南,再次掩面假哭:“我可怎么见人啊!冯玲大牙都要笑掉了,肯定到处宣扬,不出三日石江城人人知道我会被退亲啦!过不下去啊!!” 段靖南给段风使了个眼色,低声喝道:“哄哄她!” 段风不得不道:“妹呀别哭了,那什么失马,说不定是福啊!虽然那顾纪安长得好看,可也没啥用啊!以后他做了大老爷,家里规矩大了。到时候都不让你出门,那日子才过不下去了呢!那样的人家本来也不适合你啊!” 段靖南强迫症再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段棠道:“说得你们现在让我出门似的,关了我两年多,哄我将来说只要听话,就能做个好命夫人,结果呢!他们还不是来退亲,谁赔我这两年!” 段靖南强迫症又犯:“是诰命,好歹也读了七八十来年的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段棠瞪段靖南:“就是好命,比谁都要好命!” 段风也忍不住纠正:“是诰命” 段靖南给了段风一巴掌,斥责:“显你有学问是不,她说好命就好命,和你妹妹好好说说!” 段风道:“妹,咱们去骑马狩猎吧?” 段棠偷看了段靖南一眼:“爹不让我出门” 段风看向段靖南,段靖南忙道:“我以前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们两个谁不认识,这要是出去被人看见了,那名声“ 段棠打断,掩面道:“爹还提名声!我被退亲,就有好名声了!” 段靖南咬牙:“好好好,不要名声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段棠看了段风一眼,声音小了些:“哥说过带我去倚翠阁” 段靖南大怒:“混账东西!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以前就是我太惯着你,让你一个姑娘家胡作非为,才让人家退亲的时候有那么多理由还有你!你和你妹妹胡咧咧什么!哪有姑娘逛画舫的!要不是你以前带你妹妹去画舫,让人笑话,这次我对顾家的时候,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吗!不行!我让杜威跟着你们,若让我知道你们去了画舫” 段棠掩面大哭:“我被人退亲,好有什么脸活着啊” 段靖南立即没了底气:“你听爹说,不是爹不让你就去,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段风道:“你以前也为了她好,天天关在家里,那些人想退亲,不管你现在好不好,什么理由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段靖南叹气:“去吧去吧。” 段棠哭道:“这个月的银子都花完了啊!” 段靖南吃惊的看段棠:“你花”没等问完,就换来段棠的哭声,忙不敢问了,又看向段风,“你带你妹妹去!” 段风摊手:“我的月钱也花完了” 段靖南看儿子又看看女儿,沉默了片刻,咬牙道:“才他娘的月初,你们两个败家子好!五十两!出去玩老子不管,你们这两天给我老实点,不要撩猫逗狗的惹事!监军大人可就在凤阳楼的后院住着,你们两个给我离那地方远点!” 段风道:“我们两个人,五十两哪够,最少一百五十两。” 段靖南大怒:“滚犊子吧你!老子贪赃枉法的那点钱,还不够养活你们两个败家子!” 段棠捂脸:“以后我可怎么做人啊,活不下去了呀~~~~” 段靖南头疼:“好好好,你说多少就多少。” 段棠要重新梳洗,段靖南带着段风去了库房。可走到库房门口,段靖南却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向里看。 库房是三间房,其中两间半都封存着段棠的嫁妆。这里的大户人家生了女儿,都是在一出生就开始选木材备嫁妆,直至女儿出嫁前,十几年的时间,家具才打好。 早年段靖南勉强糊口,日子难过,尤其段棠才出生时,连着闹了两年的饥荒,又有瘟疫,日子不知有多难熬。这些大件的嫁妆在段靖南有了条件,才一点点攒下的,那时有点余钱就到处找好木材,找最好的木匠,石江城找不到,甚至去安延府请人。 如此这般,今年年初才制好最后一件,也是最费事费时最重要的陪嫁金丝楠木的拔步床。这床用料和做工,将来都可以传家,本以为再过两个月就能用到了 段风不明所以:“怎么了爹?” 段靖南回过神来,走进库房里,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码着一层整齐的银子,看起来有个三千两左右。段靖南弯腰拿起来了四个五十两的银锭,顿了顿又拿出了两个放在桌上。 段靖南低声道:“婚事本就在两个月后,我还想着时间定的这样急,好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采买,定制的头面也得赶紧些,想给你妹妹多拿些银子傍身,可一时间也凑不起多少钱,本打算把两个庄子卖了银子都给了你妹妹,可如今准备的这些银子也都用不上了。” 段风面上看似无事,心里也是极难受的:“爹,你别难过了,妹妹以后肯定会嫁得更好,是顾家没眼光。” 段靖南抿了抿唇:“什么顾家没眼光,他家是书香门第,如今又中了状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本也不该在石江城结咱们这样的亲家。爹没本事,行伍出生,职位又低,若是爹的职位太高些,哪怕是个京官” 段风忙道:“爹!你千万别那么想,明明是顾纪安背信弃义,和你有什么关系?依我看,这婚事退了是好事,不然门不当户不对,妹妹嫁到京城去,若受了委屈,连娘家都回不了,到时候指不定多可怜!” 段靖南道:“现在我们父子也只能这样想心里才好受些” 段风心里也不好受:“爹” 段靖南道:“这是三百两,你带你妹妹好好玩玩,不管是做什么,画舫也好,饮酒也好,只要她高兴就成。这婚事不成,咱们也不着急,再好好挑挑,咱们父子再给你妹妹赞两年的嫁妆,肯定要比这多多了。” 段风沉默了片刻:“爹,你别难过,这事” 段靖南皱眉,打断道:“你顺便套套你妹妹的话,若她心里还想嫁到顾家,爹再想想办法。” 段风忙道:“不会!刚才阿甜亲口说的,不需要转圜,就算他家愿意,她也不愿意了!” 段靖南叹息道:“那是你妹妹懂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多喜欢那个顾纪安,别看她现在这样闹腾着,和平时一样,其实心里指不定多难过。” 段风沉默了片刻:“爹,顾家若嫌弃咱们行伍出身,当初就不要答应,这答应了又反悔,是他家做的不地道,和咱家没有关系,妹妹以后肯定能嫁得更好,更舒心。” 段靖南看了段风一会:“你妹妹被人退了亲,爹却连个公道都不能讨,想想也是憋屈。这女人在婆家的脸面靠得都是父兄,爹老了,以后全看你了。爹也明白,咱们当初就是高攀,如今人家中了状元,真不想娶,你妹妹嫁过去也是受罪,何况京城那么远,到时候也怕照应不到” 段靖南沉默了好半晌,才低声道:“可,爹心里还是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又去逛妓院啦 石江城近海,虽不算边城要塞,可离边塞不远,是临近寇岛的第二道屏障。 天高皇帝远的,城里也没有那么重的规矩,海边的渔家女不穿鞋也朝外跑,街上常常可见姑娘沿街叫卖,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常出来走走逛逛。 段靖南与冯千里的虽都是六品武将,出身却大不一样。冯家的祖上可是跟着□□打过天下的武将,得了赏赐荣归故里,这冯家也就成了石江城的一方大族,可惜祖坟没冒那股青烟,倾一族之力也没有供养出什么有出息的读书人,但不管怎样,人家有的是田地财帛,远近闻名的富贵人家。 段靖南却是寒门中的寒门,当初他家有些薄田,父亲有些远见,早早的把段靖南送去私塾读书。段靖南在读书上还算有些天份,十六岁那年开春,他爹帮人盖房子出了意外被砸死了,留下了几亩薄田和身体不好的老娘。 段靖南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壮丁,书是读不下去了,可他更不甘心一辈子种田,就从了军,好在他识字又有些机灵劲,经过了二十多年的钻营,还算有些运气,从一个大头兵也做到了千总之位。 段靖南的母亲与妻子去世后,兄妹俩太小,段靖南若立即续弦,怕人对他俩不好,他俩也不会告状,于是就咬咬牙自己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兄妹俩拉拔长大的。 那时段靖南职位低,家里穷,只请得起做饭的婆子。段棠就被大四岁的段风带着四处乱窜,和一群破小子厮混。段风九岁,段棠五岁,段靖南经过了这些年,条件也好了起来,改换门楣之心不死,就把儿子送去私塾读书了。段棠可就不干了,撒泼打滚哭闹着也要去念书,段靖南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给她穿上长袍一起送去念书。 段风读了五六年的书,终究是个不成器的,养了一身恶习不说,还把自己的亲妹妹带歪了。不过,段棠是书也读得不怎么样,可却看了先生的得意门生顾纪安,数年如一日的非人家不嫁。 段靖南看那顾纪安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个读书的苗子,乐见其成,找人去顾家说项,倒贴着给女儿定下了亲事。儿子不争气,倒不如给女儿定下个读书人,好好的养护着,万一中了举,那闺女可就是举人夫人。 哪成想,人家小小年纪竟是一路考进了金銮殿,中了状元,当下就进了翰林院做了侍读,成了翰林老爷。当初抱窝也就巴望着出个金鸡,谁知道飞出来个金凤凰,可还没下锅,转身就飞走了。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凉,今日阳光极好,微风拂过,空气到处都是新芽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两匹马风驰电掣的在跑马场转圈,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停了下来。 段风的马快了两步,与段棠并行:“感觉如何?” 段棠回眸看向段风笑了笑:“说出来你也许不信,自由的空气都是甜的。” 段风笑了一声:“以后咱们都是这样的好日子。” 段棠道:“现在说得好听,当初不知道是谁怂恿爹把我关在家里两年多,学什么绣花持家。” 段风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怕顾家人拿了你的把柄,听说年轻就守寡的人都不好相处!” 段棠撇了段风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知道。” 段风看着段棠的笑脸,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低声道:“阿甜,以后哥肯定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 段棠侧目看了段风一会:“我不难过,自定亲后,与那顾纪安也没见上几面,都有点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能有多难过?” 段风觉得不尽然,可还是跟着她开口道:“现在他可没有以前好看,你想想他今年都多大了,哪有当年十几岁的时候水灵!” 段棠抿唇笑了起来:“好啦,今日不说这扫兴的事,一会咱们去看看雪雯她们。” 段风眯眼一笑:“她们要是知道你去,肯定开心!” 绿柳依依,河水清清。已至亥时,每座画舫都有一串串的大红灯笼。整片河岸灯火通明,霏霏之音,嬉闹之声不绝于耳。 倚翠阁的画舫第三层,有一半的地方,被段风包了下来。往日段风可没有这般大的手笔,可今日带着段棠来,说是不在乎,可还是不想叫人碰见了,给段棠的名声雪上加霜。 东侧外间与内间隔着一层纱,豆蔻年华丽芸正在抚琴。内间里,窗户大开,视野之下,湖面一排排的画舫并列岸边,一排排的红灯笼映着河面,说不出的波光粼粼。桌上有几个下酒菜,还一壶好酒,众人已是酒过三巡,都有些醉意了。 段风身侧坐个浓妆艳抹的稍上年纪,虽是厚厚的粉,依旧遮不住眼角的纹路,正是雪雯。她时不时的给二人斟酒调笑几句。段棠身侧也坐了个女子,模样也说不上多漂亮,年岁看起来比雪雯小些,可也已有些岁数了,她时不时的还和段棠私语两句,显然是熟识的,正是绿意。 段风十四五岁便被狐朋狗友带来饮酒作乐,还不懂事,来此处还领着十来岁的妹妹。那时,兄妹两个都穿着直缀长袍,谁也看不出来段棠是个姑娘。楼里的姑娘收了段风的银子和交代,不知所以然,只当段棠是他弟弟,陪他说话逗趣。 段棠出来找恭房,听见了十分悲切的哭声。一时好奇,循着循着声音就看见床上奄奄一息的雪雯,以及绿意几个人围在床边哭的正伤心。丽芸是雪雯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自小在这里跟着姐姐长大,丽芸比段棠还小两岁,站在床边不停的掉眼泪。 雪雯生了重病,围在床边的女子都有病,她们因生了病,被放在画舫最北侧的终年不见阳光的屋子里自生自灭。这里的病大多都是妇人的病,很是难以启齿的,这地方便是有银子也请不来大夫。 段棠找到老鸨,想要给这些人赎身,因是官营的买卖,便是人死了,人也是不许赎身。那时段靖南刚升了千户,手里有了权利。次日,段棠找着买了一处两进的小宅院,威逼利诱了老鸨,将这些人弄上了岸,一个个的治病。当然,老鸨也派了人在院外看守,怕人跑了,还要担责任。 段棠开始让人请了几个大夫,他们一看这些人又是这样的病,多少猜出了来历,不肯给治病。好在软得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段棠指使不动段靖南,可让才入军营的段风带几个兵痞去闹事还是可以的,威逼利诱,那些大夫被骚扰的没办法,只有给这些人好好的治病。那段时日,段棠也是日日都在小院里,跟着大夫,也学了些调养的方子。 雪雯的命保了下来,那些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病也都治好了,老鸨每日在大夫那里打听,自然不会让治好病的人继续好好待在院子里,于是这些人好了以后不得不回画舫。可惜像花柳这般的病,是治不了的,只能续命。 这些人这些年一直在小院子里养病,活着的人自然汤药不断,好好将养。有些人病死了,段风也好买副棺材好好的打发了。老鸨倒也不会特别过问这些人,毕竟这样的病是会过人,接回来画舫,还不放心,倒不如在小院子里养着。 以前段棠还时不时会过来看看,十四岁与顾纪安订婚后,便再也不曾再来过。雪雯一干人有心去看看段棠,可到底怕坏了她的名声,这两年虽有段风带来的口信,可到底与众人不曾见过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怂恿看小哥啦 雪雯又给段棠斟了杯酒,低声不知给段棠说了些什么。段棠笑了起来,对段风说道:“老段给你拿了多少银子?” 段风从桌下拎起一个包袱:“三百两全在这里。今日吃酒和包楼的银子,都是我的俸禄。” 段棠摸了摸段风的狗头:“知道知道,段把总纯爷们!” 雪雯忍不住笑了起来:“段二爷不在的时候,大爷对我们也是多有照顾。” 段棠将三百两推给了绿意:“这些你们都拿着,小院的人有走有去,这些年只多不少,药不能断了,大家还要吃好的,穿好的。” 绿意忙道:“小姐!这可不行!这些年大爷月月都给送银子,咱们姐妹也做针线卖了换钱,月月的银子都有富余。这些也太多了,小姐马上就要出嫁了,家里哪里不用银子!” 段棠笑:“叫二爷,叫小姐被人听到了,传到我家老段的耳朵里,不知又要被念叨多少天。” 段风见绿意又提起婚事,忙道:“对对,叫二爷!阿甜啊!这样的日子多好,给咱们个翰林都不换!” 段棠笑了起来:“好啦好啦,你也别耿耿于怀了,今天一直对我说这样的日子好,耳朵都长茧子啦。” 段风如今已是弱冠,剑眉星目,脸庞棱角分明,俊美自是不说,身上还有几分桀骜洒脱,平日嘴角都带着几分笑,看起来很是好相与。他凑过来给段棠陪了个笑脸,拍了一下嘴:“好好,我说错话啦!来来,哥自罚三杯!” 绿意和雪雯这般的岁数,早已没有什么生意,这些年段风来此饮酒,照顾她们几个,轮着点她们作陪,素日里也给段风解围习惯了。绿意忙开口道:“千户大人那里还好说,可二爷的婚期将近,散心也不该来此,万一被顾家知道,可就不好了” 段风有些醉了,歪着头嗤笑:“知道又怎样!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绿意与雪雯吃惊的对视一眼,雪雯急声道:“出了什么事?大爷怎么这么说!” 段风道:“今日顾人来人把亲退了。” 段棠饮了一杯酒,目光划过绿意c雪雯:“别那么看我,这没什么难过的,退亲是好事。虽说也有点咽不下这口气,却也不是为了这亲事,是后悔这些年蹉跎了自己。自打和他定了婚,我可是在家老老实实的,刺个绣养个花,天天还费劲八叉的和那群大小姐们应酬,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那么老实!” 绿意与雪雯都以为段棠说反话,现在顾纪安中了状元,莫说是在这小小的石江城,便是整个大梁朝也都是独一份,现在说退亲是好事,哪个会是真心。 段风道:“当初我就看那小白脸不顺眼,见谁都爱答不理,就因为你喜欢,你哥还得天天跟人陪笑脸!我倒是不心疼自己,你为了他多不容易,楞是在那私塾里,之乎者也的念到十三四咳!退亲真没啥,不就名声不好听吗?咱们以前也没啥名声。” 段棠道:“谁在乎这个?!” 雪雯给段棠斟了杯酒,笑道:“二爷可别听大爷胡说,他个男人懂什么。女人啊,活一辈子还不是为了名声,今个儿和大爷出来散散心看看咱们姐妹,这事传不出去,等回到家里,还是得继续刺绣养花。” 段棠冷嗤了一声:“老段都同意了,咱们以后都不刺绣养花了,丽芸儿快别弹了,过来吃点东西。” 丽芸红着眼看了段棠一会:“我新近学了不少曲子,就想弹给二爷听。” 段棠放下了酒杯,走过去,搂住了丽芸肩膀:“你这琴弹得越来越好了,真想把你领回家,天天给我抚琴。” 丽芸垂着头擦了擦眼泪:“二爷不用担心,我现在有手艺傍身,妈妈也没有逼过我什么,多亏二爷当年给我找了个好师父,不然” 雪雯拭了拭眼角,轻声道:“她这两年一直想弹琴给二爷听,让她继续弹吧。二爷下次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丽芸扶着段棠坐了回桌前,再次坐到下:“我现在会的也多了,弹个新学的。” 段棠呲牙一笑:“好好好,以后我没事就过来看你。” 丽芸甜甜一笑,垂眸抚琴。 琴音再起,这曲调似乎比刚才轻快了不少,丽芸还时不时抬头看段棠,十四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虽是不施粉黛,可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绿意给段棠斟了杯酒,忍不住低声劝道:“二爷想听,以后悄悄的接丽芸回去给你弹琴,可不能跟着大爷胡闹。山不就我,我自就山,您也让千户大人去顾家问问,看看能不能挽回。这石江城多少年才出那么一个状元,您俩可是正儿八经订了亲事的,三书六礼都走得差不多了,哪能这边高中那边就退亲,他顾家以后还想不想在石江城做人了。” 段棠饮了酒,不在意道:“肯定不做了,人家高中了,接了老娘举家搬京城去啦,能在乎你们石江城的流言蜚语?” 雪雯气道:“顾家真不厚道,莫名其妙退了亲,自己拍屁股走了,让二爷以后在这里还怎么做人,只怕那些人又臆想二爷犯了事,才让顾家退了婚,以后咱们二爷可怎么找好婆家!” 这话倒是说得中肯,段氏兄妹自小就没什么名声。段风是个男子,再浪荡也做笑谈,虽娶不上家世特别好的姑娘,就凭这长相,找个一般人家的小姐,还是没问题的。可这人世本就对女子苛责,段棠五岁就穿着长袍在私塾里念书,念到十四岁与顾纪安订了亲,靠得还是死缠烂打,订亲前也是跟着哥哥身后,样样出格。 定亲后,顾家专门来人教段棠规矩,段靖南和段风硬是将段棠压在了家中,跟着人家学规矩。如今这婚事被退了,那些人也不会怎么说顾家如何不厚道,也肯定看不见定亲后段棠的老实,只会说段家活该。 段风拍了拍段棠的肩膀道:“阿甜,你不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吗?哥想好了,以后不让你嫁人了,给你招个上门女婿,别的不成,咱就找个比那小子更好看的,更年轻,那顾纪安比你大四五岁,老成那样了,能有什么好的!” 段棠凑过去拍了拍段风的脸,笑嘻嘻的开口道:“ 你和他差不多大,我看你也没多老啊!愿意做上门女婿的,能有几个好看的,你还别说他对人爱答不理的,好多人就喜欢那个装模作样的劲,哪像你和老段,逢上就谄媚,时不时就贴着脸上。” 雪雯给段棠的杯子斟满:“二爷说得对,这男人摆起谱来冷着脸有味道。大爷别那么武断,怎么知道我家二爷遇不见比原先更好的了。二爷既是来了,那就好好的喝上几杯,尽兴而归。说起来我也有两三年多没见过二爷,时不时还想得慌!” 段棠捏了捏雪雯的下巴,笑吟吟道:“还是雯雯会说话!” 绿意笑道:“近日咱们楼里新进了些人,听闻都是安延府犯事的官眷,有好几个年岁不大长得很俊秀的公子,不然叫出来看看长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小哥带回家啦 “咣当!”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一道人影迅速的进来,关门,整个人重重倚在门上,动作一气呵成。 酒意正浓的四人,一起看向来人,抚琴的丽芸也停住了,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静谧了下来。 来人骤然抬首望向众人,雪雯与绿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丽芸甚至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段棠朦胧的醉眼里也露出了惊艳之色。 来人身着倚翠阁侍者统一的绿裙,似乎还画了妆,脸看起来很白。屋内朦胧如梦的轻纱下,更显肤若凝脂。这人长得漂亮极了,唇若点朱,剑眉斜飞入鬓,浓密卷翘的睫毛,宛若颤动的蝶翼,漆黑如墨的眼眸。他看起来有些惊慌,凌乱的长发垂在脸色,将那漂亮的五官勾勒的更细致,夺人心魄。 虽是穿着倚翠阁新进姑娘的湖绿色的衣裙,又长得如此精致,可眉宇间自有一股舒朗,一眼看过去便知是个男孩子,倒也不会让人错认了性别。 段棠不自觉的吹了一个口哨:“哎呦,不错哦。” 秦肃回过神来,慢慢的垂下眼眸,面上都是忐忑,似乎有些担惊受怕。 段棠朝秦肃挥挥手,拍了拍身侧的凳子,诱哄道:“来来来,过来我这边坐。” 秦肃微微一怔,踟蹰了片刻,缓缓的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段棠的身侧。段棠伸手去摸秦肃,秦肃反应极为敏锐快速,抬手就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异常清脆。 绿意惊呼,斥责道:“怎么回事,没人教你规矩吗!” 雪雯看了眼段棠被打肿的手,瞪着秦肃:“不会伺候人就下去!” 段风虽是醉得眼都快看不清了,还是忍不住醋道:“才进楼的人一点规矩都不懂,不如先让老鸨领出去□□两日,到时候咱们再过来看看长什么样。” 秦肃一惊,忙抬眸望向段棠,楚楚可怜道:“别!我不小心” 段棠见秦肃宛若受惊的小鹿一般,更是怜爱,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瞪了段风一眼:“他长得多招人喜欢,你别吓唬他!” 绿意见段风黑了脸,笑起来圆场:“二爷说得对,这小模样长大了,不得让我们这些女人无路可走。二爷这是赶得早,能瞧个新鲜,过些时日指不定就被□□成一个样了,也就没有看头了。” 段棠捏着秦肃的下巴,拉起了他的小手,自以为和善的笑出了一口小白牙:“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秦肃始终垂着眼,抿着唇,诺诺不敢语,宛若被强抢了一般。 雪雯斥责道:“二爷问你话呢!” 秦肃颤巍巍的抬起眼来,看了段棠一会:“怀风,快十五了。” “怀春啊!这名字好听又好记,才十四啊,怪不得看起来那么水灵!”段棠对那双真不算软的手摸了又摸,醉眼朦胧的盯着眼前的这人,怎么看怎么喜欢,真是哪那都好看。 秦肃皱眉纠正:“怀风。” 段棠恍然大悟:“春风啊!这个更好,喜庆!” 秦肃绷着脸,垂着眼,不说话了。 段风摆了摆手:“好了,年纪那么小,看个新鲜吧,名字那么喜庆,丽芸就来曲春江花月夜!” 段棠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算了,你听罢,天晚了,今天一天也没闲着,我得找地方睡觉了!” 秦肃见段棠并没有带自己的意思,极迅速的站起身来,挎住了段棠的手臂,半个身子倚在了段棠身侧。 段风眼见二人如此,呆滞了片刻,口齿不清道:“阿甜啊,你这样带出去他还真是我不是说话不算,就是这个他的年纪是不是有点到底是犯事的官眷,出身也不算不好,只是这里到底是”想了半天,也没有理清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棠回头看段风,不解的嘟囔道:“怎么了又?你还继续喝吗?” 秦肃静悄悄的扶着段棠的手臂,怯生生的看着周围的人,似乎生怕他跌倒了一般。 段风有片刻的清醒,很是干脆的开口道:“走走走,那也不能在这睡,咱领回家去!你明天早上要是从这带他出去,老段非打死我!” 段棠听出段风要回家,笑嘻嘻的开口道:“得嘞,咱们回家啦!丽芸儿,等我有空再来看你!”说完转身就走,秦肃快步跟上,搂着段棠的胳膊,整个人似乎都藏在了段棠的怀里,让人看不清面目。 段风看了很是心塞,有心说上两句,可眼看着段棠开开心心的走到门口了,到底还是疼妹妹,不忍多说,想着回去自己总有办法,急忙走了上去。 绿意c雪雯c丽芸从目瞪口呆里回过神来,忙追了出去,众人一路朝楼下走。 众人走到楼下,迎头碰见了一群人。 段风一看都是熟人,想也不想就遮住了身后的段棠和秦肃,对领头的两个人,呲牙一笑:“哎呦喂!大稀客呀!冯新c冯宽,你们兄弟居然敢结伴来此啊!” 段棠很是惊奇,从段风身后伸出脑袋来:“哈哈哈哈哈,一会我叫人把这事告诉冯大嘴,劝你们早点散,不然你们爹就在打断你们狗腿的路上!” 冯新看到段棠微微一愣,绷着脸不说话。 冯宽忍不住道:“滚吧你们!我俩有差事!” 冯新c冯宽c与段风同岁,是冯家的一对双生子。老大冯新生于辰时,朝阳才出,新的一天,又是这一辈的嫡长子,也是新始,故而取名冯新。老二冯宽到了天擦黑才出来,两个人相差四五个时辰,冯千里以为晚出来的该是个心宽的慢性子,就取名叫冯宽。 谁知道,长大后那冯宽是个鲁莽的急性子,反而冯新心思缜密不声不响的都是鬼主意的,段风兄妹小时候没少吃冯新的亏。 段棠道:“奉旨嫖!妓吗?!” 冯宽恼恼怒:“就你这样的!我就奇怪了,顾纪安怎么忍到今天才退亲!” 段棠呲牙一笑,露出一嘴小白牙:“呦,消息还挺灵通啊!你不服气?不服气也不嫁给你!” 冯宽怒极反笑:“呵呵,还想嫁我” 段棠道:“呵呵呵呵,嘚瑟啥,信不信改天嫁你爹做续弦,让你天天喊我娘!” “你个”冯宽噎了一下,气得脸涨红,“就你这样的” “住口!”冯新瞪了冯宽一眼,这才看向段风,目光划过绿意和雪雯c丽芸,停在段棠搂着的人,可惜楼梯转角处,正是阴影地,只能看出那人身材很是娇小瘦弱,面目模糊。 段棠见冯新盯着秦肃看个不停,下意识的把人挡住人,瞪了回去:“看什么看!装的一本正经,从小就你一肚子坏水,我可是花了钱的?” 冯宽忍不住道:“世风日下啊!你一个姑娘家还带了个姑娘哥!你快让他们走吧!免得污了眼睛!” 段棠不服道:“姑娘怎么就不能带姑娘了!妒忌了是吧,还不怕告诉你!这些姑娘全是我的!我们还就不走了!” 段风从小就无条件的站段棠,简直是下意识的帮锤:“对啊,我们给了银子的,犯王法了吗?我们走不走你们管得着吗?” 稳重如冯新也忍不住翻个白眼,看向绿意和雪雯:“今天晚上可有什么生人进来?” 绿意忙陪着笑脸:“从傍晚到现在咱们几个一直陪着段把总兄弟二人,哪里有什么生人。” 冯新垂眸想了片刻:“从傍晚吗?” 丽芸忙道:“段大爷和二爷一直没出去过” 雪雯忙道:“对对,今天段把总和二爷来得早,来时天没黑呢,冯把总这是怎么了?咱们这里出了什么事?” 段风道:“对啊,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冯新见段风兄妹竖着耳朵听着,给了冯宽一个眼色。冯宽道:“没什么事,我们兄弟几个结伴喝个酒!” 段棠嗤笑了两声:“骗鬼吧!你们敢来这儿喝酒” 冯新看也不看段棠,对后面挥手,众人让开了一条路,道:“段兄先请。” 段风‘哼’了一声,兄妹二人带着秦肃,以及绿意三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长得真好看啦 清晨的段宅,窗外的画眉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珍珠走进内室,看了一眼床帐,对翡翠小声道:“小姐还没醒,把醒酒汤再去热热。” 翡翠轻声道:“老爷让人吩咐,今日城内戒严,不许小姐出门。” 床帐内,段棠闭着眼翻个身,拽了拽被子,手上传来的微凉的触感,疑惑的摸了又摸,微凉的肌肤,很是滑溜,似乎比自己的胳膊还要热上几分。 段棠骤然睁开了双眼,对上了一张陌生的侧脸。 “啊!呜——”段棠尖叫到一半捂住了嘴,透着缝隙朝外偷看。 珍珠急忙跑了进来:“小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段棠道:“别!别进来!我我刚做了一个噩梦,要缓一缓!” 珍珠疑惑的看了会床帐:“小姐现在起吗?” 段棠道:“出去,你们都出去!我先静静!” 段棠在床帐里等了一会,才将床帐拉开了缝隙,见外面当真空无一人,苦恼的看向被绑缚在床上衣衫凌乱的人。 床帐的阴影下,少年闭着眼,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看起来很是稚嫩。虽是睡着了,可样子有点惨,手脚被麻绳绑缚着,裸露在外的肌肤似乎还有青青紫紫的伤痕。 段棠狠狠的敲了敲头,好半晌,才回忆起来,床上怎么会多一个人 昨天回家后,段风给偷偷弄回院子,不放心,怕这人反抗,直接给绑在床上了 简直了 段棠咬牙,小声道:“段风害我!” 段棠拉了拉身上的亵衣就想下床,可爬到一半,停住了。 人从倚翠楼里带出来,那必然是给了银子的,不然看上一眼? 段棠爬了回来,踟蹰了半晌,目光鬼鬼祟祟的看了会少年,很是好奇的摸了摸少年的脸颊。温温的,还挺滑溜,到底是年纪小啊。 倚翠阁也是够无良的,年纪这么小就推出来接客,以前看那老鸨还挺仁义,知人知面不知心。啧啧看这皮肤又白又细,像个小姑娘,腹部居然还有肌肉,小小年纪居然还是个练家子 段棠不自觉的笑了一会,抬眼间对上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眸。 秦肃看了段棠片刻,微眯起了双眼:“你看见什么了?” 段棠迅速的拿外套,穿衣裙,想也不想:“什么也没看见!” 秦肃脸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扭曲,一闪即逝:“那就是看见了。” 不睁眼的时候,这人长的还挺温和,谁知道睁开眼就冷飕飕的,看起来就不是个好惹的。那双眼看起来好像淬了毒的冷箭,清凌凌的看着人,就有种被暗算的错觉,很有威胁感。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银货两讫,凭什么这么凶! “看看见怎么了?我可是花了银子的!我不光看,还摸了呢!”段棠伸手在秦肃脸上重重的摸了一把,可心里莫名的怂,不敢与秦肃清凌凌的溢着寒气的双眼对视。 秦肃咬牙:“你找死!” 段棠色厉内荏:“少t来一套,老子可不是吓大的!仙人跳是吧!老子可没睡你!你给我哪来的回哪去!” 秦肃垂下眼,动了动缚在绳子里的双手:“给我解开!” 段棠解绳子,解到一半又缩回了手,硬声道:“这个可不能解开,你要是跑了,我拿什么赔人家!” 秦肃沉默了片刻,抬眸望向段棠,轻声轻气的开口道:“不管怎样,你先给我解开。” 段棠对上那双溢满水色的眼眸,莫名心虚:“你先好好待着!我一会找人送你回去!” 秦肃再次垂下眼,宛若蝶翼的睫毛颤了颤,不知在想什么。 段棠急忙跳下床去,张嘴想叫人,忙又把床帐拉得严严实实,遮住了里面。 段棠一边朝外走一边喊道:“翡翠!去把段风叫来!” 翡翠走进门道:“城中戒严,大少爷早早的去了营里,老爷走时吩咐不许小姐出门。” 珍珠端着醒酒汤进了门:“小姐先喝醒酒汤,饭菜早已做好了。” 段棠二话不说,端起来一饮而尽,先压压惊:“昨夜我何时回来的?谁送我回来的?“ 珍珠一边打水伺候段棠洗漱,一边回道:“小姐回来时都快子时了。” 段棠漱了漱口,而后抬脸道:“我一个人回来的?” 珍珠道:“大少爷送你回来的,说是不用奴婢们伺候。” 段棠自小就不喜人在身侧,夜间更是不用奴婢睡在外间,是以她的屋里历来没有人守夜的,段风虽是混不吝的性子,可历来做事最谨慎,那就是家中还没人知道自己屋里多了一个人出来。 “不许动!”段棠见翡翠去整理床铺,大喝一声。 翡翠吓了一跳,忙收回了手:“小姐怎么了?” 段棠道:“我马上还要睡,不用整理了,你们都出去忙吧!” 珍珠道:“小姐先洗脸,吃点东西再睡吧?” 段棠想了想道:“好好,我自己洗,多拿些饭菜过来,就在这里吃。” 窗外春光明媚,画眉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房内,段棠洗漱梳妆完毕,翡翠也送来一桌子好吃的。段棠这才作难的蹲在床内,看捆成一团的秦肃。秦肃怯生生的半垂着眼,苍白的脸色比方才好了不少,面上都是忐忑不安,一点都不凶了。 段棠小声的商量:“我解开你的绳子,你别喊你吃了东西,我让人送你回去。” 秦肃沉默了片刻道,小心翼翼的轻应了一声:“嗯” 段棠听这一声委委屈屈的应声,莫名的肝颤,越想越内疚,越想越心虚。当看到那绳子绑的很紧,嵌入了肉里,更是忍不住讨好:“那你忍着点,不要叫,不然我清白就没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啦!” 秦肃看了段棠片刻,笑了笑,露出了小虎牙,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声道:“昨夜逛青楼的时候,小姐怎么不怕没了清白?” 段棠解开了秦肃的双手,抬眸正对上那干干净净腼腼腆腆的笑容,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小心肝乱颤,小声的嘟囔道:“这怎么一样,逛青楼是事实,我和你又没什么!” 秦肃揉了揉绑了一夜的双手,垂眸看正在给自己解脚上绳子的段棠,好看的眼眸缓缓的眯了起来。 段棠解开了绳子,又挪到床一侧的柜子里数银子,先数出了一百两放在了桌上。 秦肃坐在床边片刻,这才站起身来,被绑缚了一夜的手脚开始过血,他扶着床,才能勉强站起身来。段棠数银子的间隙,看了这场景片刻,咬了咬牙,干脆将整个钱匣子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上。 秦肃在屋内,来回走了一会,一刻钟后,才能行动自如了。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皱巴巴还破了几处的衣袍,再次看向段棠,那双微挑起的眼眸水润润的,可爱的不行!可抿着唇,却什么都没有说,说不出的委曲巴巴的。 段棠急忙起身,扒拉柜子,拿出来了两三套衣袍,小声哄道:“段风有几件做小的长袍,都是崭新的,我还没来及改成我的尺寸,你穿上可能有点大,先凑合着穿吧” 秦肃看了段棠片刻,不置可否,走到盆架前慢条斯理的漱口c洗脸,那脸上的浓妆被洗去后,露出了白皙如玉的肌肤。这才走到段棠身侧,拿起崭新的亵衣,又挑了一件绛紫色的长袍,走到屏风后。 段棠几次想伸头去看,可到底还是忍住了,一边猜测换了衣服的人是不是更好看,一边百无聊赖的数银子。秦肃从里面走出来,段棠倒没感觉这人又好看,可有种这人瞬间长高的错觉。 明明他的身量骨架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可这两套衣袍是段风的,但是这颜色和款式段棠很喜欢,本打算拿回来改一改自己穿,可此时此刻穿在看起来比自己还瘦小的秦肃身上,竟是大小正好。 秦肃走到梳妆台前,找了支稍微朴素的金簪,轻车熟路的挽起了如瀑的长发。这才回过身来,看向趴在钱匣子上的段棠,勾唇一笑。 段棠面上毫无波澜,内心(ˉ﹃ˉ) 这人的行为举止,一看就是有些出身。段棠在石江城里,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样的做派,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如此的自然,又有说不出的那股出尘劲。 想来也是,前一段时间安延府出了一些事,有几家高门大户就被抄了,画舫里进来的这些新人,听说都是临安府那边送过来的。 秦肃走到桌前,段棠不自主的站起来,和秦肃比了比个头,他竟是长高了许多!秦肃瞟了眼半张着嘴有些呆滞的段棠,并未说话,吃起桌上的饭菜。 段棠坐了过去,陪着笑脸:“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些都是我平时爱吃的那个你到底多大啦?为什么会被卖到画舫?” 秦肃专心的吃东西,不答话也并未看段棠。 段棠忍了一会,又道:“倚翠阁我是知道,做的是正经生意,可没什么强买强卖的事儿,你家出了什么事?” 秦肃冷淡的撇了眼段棠,一本正经道:“食不言寝不语。” 段棠只觉得这个淡淡的眼神头透着股高贵的劲,这人长得可真好看,那绛紫色的长袍,将这人的气质都烘托了出来,小小年纪的,眉宇间自有一番凌然与禁欲之态,那双水润的眼眸似乎也多了气势,长而浓密的睫毛,让这人看起来又显得彬彬有礼,矛盾又自然。 这长相,段棠突然动了几分给他赎身的心思,上门女婿找谁不一样,何况这个看起来胆小又听话,笑起来还有点甜甜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一个上门女婿也不打算让他光耀门楣,是个文盲也不要紧。再者,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脾气还没有成形,自家好好养上两年,教导成合心意的样子,那再没有更好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想要强娶回家啦 段棠抱起了钱匣子和首饰盒打开,放在秦肃的面前。 秦肃酒足饭饱后,眯着眼看段棠,似乎等她说话。 段棠数完以后:“我这些年零零碎碎就攒了八百多两银子,这些首饰,颇有一些值钱的,怎么也有一千五百两了,肯定够了。” 秦肃看了眼眼前的金银:“够什么?” 段棠咧嘴,笑出一嘴小白牙:“够给你赎身啦!虽说可能是犯事的官眷,可让老段托托关系,再花点钱,怎么也能赎身。你这样年纪的才进画舫,用不到那么多钱,剩的钱还可以做聘礼,到时候段风和老段肯定给再添点,怎么也能帮你家度过难关了!” 秦肃听罢,面色古怪的看了段棠半晌:“聘礼?” 段棠道:“我哥打算给我找个上门女婿,我看你就挺合适!” 秦肃微微一怔,低低笑了起来,侧了侧眼眸,看段棠:“是吗?你又姓谁名谁?” 段棠得意道:“家父段靖南,乃正六品的千户,我乃我父的掌上明珠。” 秦肃:“哦?” 段棠诱哄道:“放心好了,你若跟了我,石江城里就没人敢欺负你,你若实在想家,到时候就把你的家人都接过来,在这里安个家。我段家能在这石江城只手遮半边天,保证能把你和你家人照顾的妥妥的!” 秦肃道:“你想娶我?” 段棠想了想,才道:“上门女婿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放心放心,不会委曲你的,咱们婚后不和老段住,这条街上还有一个三进的宅院,是老段给我准备的嫁妆,到时候咱们搬出去住,怎么样?” 秦肃嗤笑了一声,当下冷了脸,嘴唇微撇,很是嫌弃:“不怎么样。” 段棠怔了怔,笑容凝固唇角,拍案而起,恼羞成怒:“我都张嘴了,你现在说不同意,我多没面子?告诉你!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一会咱们就去给找老段给你赎身!你初来乍到,对我段家还是不了解,知道什么叫地头蛇吗?!好汉!有话好说” 秦肃歪着头,拿着裁纸刀放在段棠的脖颈前,眯眼一笑:“接着说啦!” 段棠干笑了几声:“呵,开个玩笑,这点小事,何至于以命相搏?” 秦肃道:“叫你家的车,送我去码头。” 段棠愣住:“哎?你想逃跑啊?今天全城都戒严了,不可能有船出去的。” 秦肃眯眼一笑:“那就请段地头蛇小姐亲自送我出城。” “不可能!全城都戒严了”段棠话未说完,便感觉脖子一痛,有血顺着脖颈流了下来,“我艹!来真的!哎哎哎!手下留情!有话好好说,我想办法c我想办法,出城,小事情啊!我肯定送你出去!” 秦肃冷冷瞥了眼段棠,一字一句狠声道:“休耍花样,否则,我让你血溅当场。” 段棠捂住脖子上细小的伤口,仰着头看秦肃:“你昨天还没有我高,为何换身衣服就看起来高了那么多?” 秦肃低低的一笑,眉宇间竟有种说不出的魅惑,附在段棠耳边柔声道:“段地头蛇小姐没听说过吗?这世上有种功夫叫缩骨功。” 段棠呆滞:“没没没,没听过”平生几十年,不,几辈子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操作。 秦肃似乎被段棠呆滞的模样取悦了,轻笑了半晌,裁纸刀换了方向,拍了拍她的脸颊上:“你听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若是耍花样” 段棠骤然醒来,义正言辞道:“好汉!我全凭这顾脸吃饭,你可别滑了手,我现在就去帮你叫车,我们立即马上马不停蹄的出城!” “识时务的人活得久。”秦肃挑眉,刀锋一转,藏在袖子中,抵住了段棠的腰身,看起来宛若搂住了段棠的腰身,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段棠与秦肃相携立在门前,状似亲密。段棠道:“翡翠,备车,我要去出去上香。” 翡翠从小厨房里跑了出去,珍珠从一侧的厢房走了出来,当两个人看见段棠身侧的秦肃时,两个人似乎还亲密的楼在一起,翡翠与珍珠同时一愣。 珍珠道:“小姐这位是?” 段棠对上两人疑惑的目光,咳了一声:“这个看长相就知道是我朋友,你们别管那么多了,快去备车。” 珍珠看了眼秦肃,对段棠说道:“老爷交代了好几回,不许小姐出门,城里正在戒严,说是监军大人被刺客惊扰了,现在正满城抓人呢。”珍珠顿了顿,奇怪道,“又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的,小姐为何要出城上香?” 段棠皱眉:“谁说上香非要初一十五,快去备车!” 珍珠不安的看向段棠,翡翠也感觉有点不对:“小姐,你这是” 段棠打断她的话:“小姐什么!快去!我要出城散散心,还使不动你们了?” 段棠见两个人不动,怒道:“快去啊!” 秦肃眯眼一笑,轻声道:“小姐方才不是说,要将匣子里的钱都拿去供佛吗?” “哦?哦哦哦。”段棠恍然大悟,对翡翠道,“珍珠,将匣子里的银子都给我包上。” “上香哪里用我这就给小姐准备。”珍珠又看了段棠一眼,才朝屋内走。 平日热络的石江城,此时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偶尔能见巡逻的兵勇,拿着画像一家家的敲着门。 一辆简朴的马车行使在街上,碰见巡逻的士兵,停了下来,当段棠的脸从车窗露出来,便能通行,可见这地头蛇虽是两年不怎么出门了,也不是不当假的。 段棠坐在车里,偷偷的打量坐在一侧的人。此时,他闭着眼,似乎一点都不紧张,若非是眉宇间虽稍嫌稚嫩,言谈举止间是一点都不看不出来才十四岁。昨天的事,还有眼前这个人,在段棠的前身是完全没有的。 可全城戒严这件事,前生倒是持续很久,这件事隐隐约约的闹得很大,当年的段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清楚的记得这件事,还是因为这段时间正赶上段棠备嫁妆,要采买各种东西。城中的店家都不许开门了,许多东西都无法采买。段靖南父子更是忙的,几天几夜不回来,家中日日不见人,段棠也无人可商量。后来,还是段靖南百忙之中抽空,将家中许多库存都拉了出来,大部分都给段棠带去京城当了嫁妆,面上才好看些。 至于后面的事,段棠确是一点都不知道了,因为她很快就离开石江城,那时城中戒严未开,但当时顾纪安担着差事从京城回来的,办完了事回去,自然没有人挡他的家眷。 马车已换了三个城门,都出不去。 当来到东门时,段棠远远的便看见段风守在这一处,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紧张了。 秦肃一路无话,心安理得的靠在在车上闭目养神。 段棠道:“我哥守这个城门,一会你小心点。” 秦肃抿唇一笑:“你不耍花样,我自然会配和!” 段棠道:“好啦好啦,别笑那么假啦!放心!我惜命着呢!” 段风在城墙上,老远便看见自家的马车,便赶快下了城墙迎了过来:“阿甜,你怎么出来了?” 段棠从车窗外露出头来:“出什么事了?怎么还不让出门了?” 段风依着车,极为小声的开口道:“出大事了,监军大人差点被人杀了!这两天你可别惹老段,这会他正没地方出气呢!” 段棠干脆道:“好的!我知道了!给我开门吧!” 段风愣了愣:“开门?开什么门?这个时候,你要出城去?” 段棠道:“废话!我不出城来这干什么?给你送饭吗?” 段风道:“不成!我开了城门,爹知道非用大棍子捋死我!” 段棠抿唇,撇段风一眼:“我想出去上香,你看着办!” 段风着急道:“阿甜呀!甜甜呀!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帮不了!现在知府大人就在衙门里坐着,孟同知已经被骂个狗血淋头了!爹这次指定吃挂落!你让我开城门,不是让我死吗?!” “你不开城门,就是我死”段棠话说一半,感觉到那裁纸刀再次抵住了自己,忙改口道,“咳!我现在就出去,你要是不让我出去,我就憋死了!” 段风侧目看向段棠,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出了什么事?” 段棠恼怒道:“能出什么事!我被人退亲啊!我被人抛弃了!我想出去散心,我去东江寺里住几天散散心!不可以吗?!” 段风又看了段棠一眼,沉默了片刻,咬牙道:“好好好!我立即让人给你开门!” 段棠心里把段风骂个臭死,说让你开门就开门,以前也没见那么听话,也不说上车来看看,可面上还要故作平静,高傲的瞥了段风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放下窗帘。 段风又敲了敲车窗:“阿甜呀,你要在寺里住几天?” “住到海枯石烂!”段棠气哼哼的回完,便感觉马车就动了起来。 片刻后,段棠从车窗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出了城,一脸的生无可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被劫持啦 东江寺位于石江城外二十里处,建在半山腰,山顶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陡峭的山后是滚滚的石江水,过了石江便不是石江城的地界了。 马车将车停在东江寺外,秦肃从窗口朝外看了一眼:“怎么停了?继续走!” 段棠愣了愣:“大兄弟,你不是说出城吗?这都城外二十里了!” 秦肃道:“我们去安延府。” 段棠嗤笑:“呵!到了安延府,你是不是让我送你去京城啊?” 秦肃垂了眼眸思索了片刻,低声道:“不劳大驾,我就到安延府。” 段棠双手抱胸,依在车壁上:“去安延府怎么也要日的车程,我没对我爹说,也什么都没准备” 秦肃道:“有一包袱的银子,不需要准备。” 段棠抓起放银子的小包袱直接扔给了秦肃:“我不去!你跑就跑远点,人是我带走的,倚翠阁只会找我要人,到时候赔银子能了事,你不用担心有人抓你回去!” 秦肃有些怔愣的接过银子,好半晌却又放在桌上,再次抬眸看向段棠。 段棠想了片刻,伸手将坐垫上的丝绸扯了下来,将暗格里所有的肉铺c点心都倒出来,也裹了进去,打成了包袱,推到秦肃面前:“你带上我也是拖累,从山间的小道朝南走,三十里就有村子,到时候自己买匹马,或者走水路去安延府。” 秦肃没有动那包袱,不言不语,目光沉沉。 段棠道:“马车不能给你,不然回去我爹会问,我哥也会问。杜叔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当初是我爹的左右手,剿寇断了脚腕,来我家做了车夫,我爹特别相信他,我哥都不敢和他大声说话。他肯定会对我爹说所有依我的爹的性子,肯定要弄清楚,知道你是我从画舫带出来的,大清早从我房里出来,那指不定怎么想,以为我把你怎么了,肯定把你抓回来和我成亲不可!” 杜威便在此时,敲了敲车门:“大小姐,下车吗?” 秦肃猛然回过神来,手中裁纸刀挽了个花:“休想耍花样!让他继续走!” 段棠为难,小声道:“我在家的时候就说来上香,现在换路,杜叔肯定会问的。” 秦肃沉默,垂着眼似乎思索着什么,又仿佛没有回过神来。 杜威疑惑:“大小姐?” 段棠忙不迟疑的下了车:“来了来了!” 秦肃眼疾手快,扔下包袱就追下车去,不想那杜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着段棠就是一扔。 “啊!!!”段棠尖叫一声,便被埋伏在一侧的段风双手接住了。 杜威从车侧抽出长!枪!,快速的退到了段棠兄妹身前便挡住了秦肃的去路。 段棠吃惊后,这才看向段风:“哥?你怎么来了?” 段风将段棠推到一侧:“看看你脖子上的伤,要不是家中早有人报信,你把我都瞒住了!” 秦肃下了车,目光缓缓划过周围十来个人,这才眯眼看向段棠,眼神再无半分温软,冷飕飕的,面沉如水。 段棠道:“瞪我干什么!人又不是我叫来的!” 段风对秦肃道:“劝你最好是束手就擒,否则” 秦肃抄起一侧的马鞭,冷嗤:“你们还拦不住我。” 段风挥了挥手,十多人瞬时围了上去。秦肃出手却十分狠辣,鞭子照着对面的面门便甩了过去。来人都是守门的兵勇,说起来武功都是花拳绣腿。可秦肃身上原本就有伤,年纪也太小,即便会些功夫,时间久了只怕也抵挡不住。 段棠忙拉住段风道:“哥!可别打伤了人,到时候还得赔钱。” 段风正看打斗,冷不防的听见这话,不禁怔了怔:“赔什么钱?” 段棠道:“这不是昨天从画舫里带出来的小哥?” 段风咬牙:“真想看看你脑子装得都是些什么,昨天带回来的人比你还矮了好多,这个长得还真有点像!” 段棠吃惊:“你还说!看见他被绑在我床上,没吓死我!” 段风大怒:“什么?!谁干的?!” 段棠看段风:“昨天是你送我回屋的,还避开了翡翠她们,你说谁干的?” “咳咳!哥那是喝多了!”段风紧接转身对众人喝道,“打!给我照死里打!麻蛋!什么东西!抓回去要好好审问,说不定这人就是行刺监军的凶手!” 段棠扯了扯段风,着急道:“别啊!你给人扣这样的帽子,他还活不活了呀!抓回去还给画舫送去不然我们给他赎了身,他小小年纪,看起来挺凶,其实还是很可怜的,还有几分可爱,正好给我做上门女婿。” 段风不可思议的看向段棠,醋道:“妹妹!你不要看人长得好看一点,就觉得人好可怜可爱!倚翠阁做得是正经生意,不至于强取豪夺,他卖身给人家就得好好给人家干活!若是犯官之后,就必须好好待着!我怀疑他昨天是故意跟着我们回来的,然后和咱们玩仙人跳,你看这不大清早的就让你送他出城,再说,就他这长相,你赎得起吗你?不然,你让老段给他赎身?看老段打不断你的狗腿?!” 段棠道:“要是有办法,谁愿意出去卖啊!你看他年纪小小的,又一身伤,在那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若是犯官之后,那就更可怜了,以前可是好好的公子哥,一夜之间就成这样了。昨天我也喝大了,不知道有没有对他” “闭嘴吧你!”段风感觉杜威的耳朵都快支棱起来了,忙打断段棠的话,“你就等着让老段打断你的狗腿吧!” 杜威素来知道这兄妹两个荒唐,可这些话也实在是没耳朵听了:“大少爷,这人功夫不简单,一看就是从小练就的,要真是个倌人,犯不着和咱们的人搏命,你看。” 不知何时,秦肃已抢到一把刀,他身上又有两三处新刀伤,可周围已撂倒了三四个人了。段风倒吸一口冷气,拔出腰间的佩剑,便冲了进去:“杜叔照顾好阿甜!” 段棠紧顾的盯着段风的身影:“哥!不然我们放了他吧!” 段风一边格挡,一边回头怒吼:“一边老实待着!” 秦肃感觉到胳膊已失了大部分的力气,他身上本就有伤,又有药力未退,不然这十个普通兵勇根本挡不住他。段风虽看起来是个草包,但确实有些功夫,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让秦肃很有压迫感,一个不察,腰间被又被重重拍了一下。他身形一滞,连退数步,脸上都是冷汗,谨慎的盯着周围的人。 段棠急声道:“哥!抓就抓回去,伤成这样算谁的我艹啊” 段棠说话的当口,秦肃一个鹞子翻身,侧身朝段棠跳去,全力的一刀拨开了挡在了前面的杜威,再次将人拽到了怀中,刀架在了段棠的脖子上。 段风又惊又怒:“你敢动手!” 秦肃绷着脸:“你上前试试!” 段棠急声道:“哥!快过来弄死他!他可是说动手就动手!看看我脖子,万一划拉深了,落了疤,我可怎么找上门女婿啊!” “闭嘴吧你!”段风谨慎的看向秦肃,“壮士!有话好好说!我让他们让开放你走,保证不追,你把我妹妹先放了。” 秦肃沉着脸,面无表情,拽着段棠朝前走:“让开。” 段棠怒道:“你可真是个白眼狼!我怎么你了,恩将仇报!段风快来弄死他!” 段风给段棠使眼色,让她闭嘴,一边退让一边给秦肃说道:“好汉,这里有马车,你驾着走,我们保证不追你,画舫的人找来也绝不暴露你的踪迹。” 秦肃不言不语,拽着段棠就朝马车边走,他单手劈开了马车两侧的缰绳,牵住了马:“退远点!” 段风看了秦肃片刻,给众人招手,让出了一条路。 秦肃一手挟持住段棠,另一手撑着马鞍翻身上马,随后极快速的将段棠拽了上来,刀稳稳的架在她的脖子,打马快走了两步,朝密林里跑去。 杜威跑了两步,将一个东西扔了过去:“这是伤药,给大小姐用!” 秦肃并未回头,接了伤药,策马前行,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段风收回手中的长剑,急声道:“快快!牵马!我们追!” 马山小声道:“刚才怕打草惊蛇,咱们把马拴山下了” 杜威道:“大少爷快下山去牵马,我腿脚不便,去寺中叫人帮忙,看看有没有和尚守在后山,你别忘了派个人通知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居然被家暴啦 月黑风高,冷风阵阵,山林里影影倬倬,偶尔能听见狼嚎的声音,森林里湿冷湿冷,空气里都是腐叶的味道。 秦肃特意绕开了段棠指点的村落,深夜才走到山林间,不得不夜宿此处。他的脸色越发的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他闭目坐在树下好久,才撕扯身上的衣袍,用伤药裹着身上几处略深的伤口,用刀拍了下昏昏欲睡的段棠。 段棠骤然惊醒,霎时坐正了身形,嘟囔道:“打我干什么?” 秦肃身上很痛,又饥寒交迫,很是不耐:“过了这个山头,是哪里?可有近路去安延府?” 段棠又小声的叽歪了两句,慢吞吞的拿起伤药,给自己脖子上的小伤口上了药:“刘王口。” “流亡吗?”秦肃嗤笑了一声,“走陆路去安延府要几天?” “什么流亡?!前朝刘王回京途径此地,喂马的地方,不是什么流亡,生生死死的,多不吉利!”段棠皱眉看了会秦肃,“从刘王口乘船也就一天半,要是陆路就绕远了,怎么也要走个天。” 秦肃沉默了片刻:“你老实点,到安延府就放了你,若不老实,就杀了你!” 秦肃身上的伤虽都已经处理好,可衣袍上都是撕裂的口子血迹斑斑,让他显得狼狈又落魄。紧绷着的侧脸上,还有些划痕,可人长得实在是好,清冷的月辉映照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的,带着莫名神秘和雾里看花的精致俊美,举手投足间,又有种说不出的清冷与危险,宛若一朵开在黑暗里的罂粟花,让人又惧怕间又想多看两眼。 这个年纪就辣么好看,再过几年还不倾国倾城(ˉ﹃ˉ) 秦肃抬眸对上段棠的目光,腼腆一笑,刀背却重重的拍了段棠身上:“看什么看。” 段棠霎时清醒:“艹!疼死了!做什么!是不是有病!一言不合就动手!” 秦肃抿唇笑,温声道:“再看,挖了你的眼。” 段棠瞪了秦肃一眼,立即很怂垂下了眼睑,不再多看。 活了几辈子,没碰见过这样的神经病,还是不敢惹 秦肃似乎很是满意段棠的表现,再次靠在树干上。 段棠小声的嘟嘟囔囔:“凶什么凶,自己跑不掉赖我,我没让段风救我,谁让你伤了我,让他起了疑心,你爱信不信,不信就把我扔路上。” 秦肃不明所以的笑了笑:“扔你路上,好回去通风报信?” “难道你还真想杀了我不成!”段棠说完以后,对上秦肃的目光不寒而栗,急忙改口道,“那当我没说,你要怎么才肯放我?” 秦肃浑不在意的道:“到了安延府,我安全了,自会放了你。” 段棠斩钉截铁道:“我一点都不想去安延府!” 秦肃又看了段棠一会,起身从树林里找一些藤条,想将段棠绑缚在大树上。 段棠站起身来,急声道:“别别,我肯定不跑!这黑咕隆咚的,我能跑去哪里?!” 秦肃不语,一手拿着藤条,脚尖勾起了刀,攥住了刀,看向段棠。 段棠立即坐了下去,可到底心有不甘,看了秦肃:“你绑松一点,不然我没法睡觉!” 秦肃冷嗤一声,显然不相信段棠,又将藤条紧了紧,缠绕了好几个圈,打个好几个结,将人牢靠的绑在了大树上了。 段棠撇嘴:“怀春,咳” 秦肃一个眼神过来,段棠立即改口,继续叨叨:“这位小兄弟,不能这样没人性吧!你想想我早上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这样对我,良心不会痛吗?也是,你这样的人一看就没有良心,我和你讲,你想用我,就该对我好一点,不然我给你乱指路,让你绕回石江城,我看你怎么哭!” 秦肃又在树周围绕了一圈,才走了过来,看了一会段棠,认真道:“你把路指回了石江城,被抓之前,我也能杀了你。” 段棠抿了抿唇,小声嘟囔:“小小年纪,真td的牲口,白瞎了你这张脸!” 秦肃不管段棠说什么,翻身上了树,倚在树杈上睡觉。 段棠见此更是生气:“你怕有野兽睡树上,就不怕我遇见野兽,我可跑都跑不了!” 秦肃找树叶将耳朵塞住,很干脆的闭上了眼。 夜半时分,石江城府衙外,依旧灯火通明。 段风站在阴影里,等了许久,段靖南才急匆匆的从府衙里走了出来。 段靖南低声道:“出了什么事??” 段风看了看周围的守卫,俯身给段靖南耳语了片刻。 “什么?!”段靖南惊呼一声,当下又压低了声音:“你妹妹怎么样?兄弟们,可有死伤。” 段风摇头,轻声道:“那人将阿甜挟持走了,我当时追不上,不过我已经排人沿途去追了,那个人看起来很狡猾,恐怕不会走大路。兄弟伤了几个,不过都没事。” 段靖南拽着段风又朝府衙一侧走了片刻,直至离开府衙有段距离才停下来,他低声对段风道:“今日带出去的都是心腹?” 段风忙道:“阿甜刚被人退亲,就又出了这种事,又不是多光彩,我哪敢带生人!” 段靖南抄起跨刀狠狠的拍打了段风几次:“王八羔子,待在家里也不给老子省心!你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弄死你!” 段风一边挡,一边解释道:“爹你放心,今日守城门的和带出去的,都是咱家的心腹,绝对不会外传。” 段靖南沉默了片刻:“那个人你看清楚了吗?” 段风忙道:“化成灰都认识,看起来年岁比阿甜还小些,脸白的像个死人,长得人模狗样,看起来不像石江城的人。” 段靖南道:“这个人怎么会在我们家?怎么会和阿甜在一起?!” 段风诺诺了半晌,到底还想兜着:“啊!不会真是刺客啊?” 段靖南急声道:“快说!怎么在我们家?” 段风斟酌道:“昨天我和阿甜去去倚翠阁喝酒,我喝醉了,点了一个倌人,就c就带回了家,然后c就早上了具体的阿甜也没来及对我说” 段靖南目瞪口呆的看向段风:“你c你说什么什么叫然后就早上了?他在哪里过得夜?!”段靖南回过身来,就捶段风,“你点倌人干什么?!还带回家!你是看你妹的名声还不够差!我打死你混账东西!” “我不是我要的呀!爹,你别生气,虽然他在阿甜床上过得夜,可是他们都喝醉了该是没”段风抱头,“爹!不要打脸!不要打脸啊!我还要办公呢!” 段靖南捶了段风半晌,差点气断了气:“你个王八羔子!哪天让你气死老子!” 段风见段靖南不捶自己了,弱弱的开口道:“爹现在怎么办?睡都睡了,那小子长得不难看,阿甜也不算吃亏,反正这事没别人知道,不然,我们再多带几个弟兄去围堵,东江寺以东就那么两个渡口,一条陆路。” 段靖南瞪了段风一眼,沉默了片刻:“不可!” 段风道:“那怎么办?阿甜还在他手上,别看他年纪小,看着就不是善茬!” 段靖南听到此话,眉目微动,沉了一口气:“现在出城的,只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现在就去倚翠阁打听打听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不管他是不是倚翠阁的人你都带个心腹,去安延府那边等着,阿甜不见有你们快带上你杜叔。” 段风道:“爹!难道他真是刺客?” 段靖南低声道:“不管是谁,这个时候要出城去,都不那么简单,现在你妹在他手里要让孟同知和老冯知道,我们放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出城,我们一家可就完蛋了。知府大人如今坐镇此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段风急了,转身就要朝城东走,却又被段靖南拽回来,段靖南道:“你做什么去?” 段风道:“我现在就去安延府守着,救回妹妹,把他捉回来,立功赎罪啊!” 段靖南狠狠的打了打段风的头:“你找人先去画舫问问,然后继续守你的城门!现在就离开,怕老冯看不出来吗,你妹他们不敢走水路,深山老林的绕路走不了那么快,你找条船两日后夜里出发,这两天该干嘛还干嘛,其次你要”段靖南在段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段风沉默了片刻:“他?爹,你说他会不会在路上对阿甜下杀手?” 段靖南深吸了一口气:“那倒不至于,不管他是不是倚翠阁的人,只怕都不是咱们这里的人,这儿的山路水路纵横交错,一般的人都找不到路,你妹妹于他有用,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危,如今人都跟丢了,也只有赌一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哎呦又要家暴啦 春雨绵绵,自半夜开始,时大时小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石江城东城门处,一辆轻便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后两匹马上有两个穿着蓑衣的带刀的人。 一个人翻身下马,朝城墙上喊了一声,扔上去个牌子,城门打开,马车踢踏的进了城,城门再次关闭。片刻后,段风从城楼下奔了下来,冒着雨水,站在一侧,恭身迎接马车入城。 车内的人,手持书卷,斜依在车上。那肌肤白皙宛如玉脂,眉毛犹若新裁的柳叶,那双凤眼漆黑如墨又清澈见底,宛若潋滟着层层波光,可谓俊美无俦,姿容无双。 常宁坐在车辕后,看到段风从城楼上下来,忙凑近车帘低声道:“大人。” 那人微微抬眸,低声道:“何事?” 常宁道:“段把总当值,我们要不要打个招呼。” 马山跟在段风身后,小声道:“头儿,车里是顾纪安那小子,你看我们是不是” 段风挥了挥手,微微挑眉:“别节外生枝,都老实点,随我迎接顾翰林。” 马车进了城门停了下来,车内顾纪安放下了书卷,拉了拉身上的长衫,撩起来车帘走了下来。 段风垂首道:“段风恭迎顾大人。” 顾纪安忙拱手,笑了一声:“段兄,别来无恙。” 段风不冷不热:“小的不敢,顾大人可有吩咐?” 顾纪安道:“段兄不必客气,我们还是一如从前”顾纪安想到往日段风老远就妹夫,也有些说不出口,干脆改口道,“家中近日可好,明日我当登门拜访。” 段风道:“顾大人不必挂念,家中一切都好,我爹咳咳,家父忙于公事,不怎么在家。顾大人若有公事,去府衙喊一声,家就便不必去了。” 顾纪安微微一愣,看了段风片刻:“段兄与我可是有所误会?” 段风却垂着眼,连个眼神都不曾多给顾纪安:“不敢不敢。” 顾纪安思绪了片刻,不再客套,拱了拱手,转身上车。 马山凑到段风身侧,小声道:“头儿!这是什么人啊!高中就退亲,现在还像没事的人一样,还你问你有什么误会!也就是你和段大人宽宏大量,隔谁家这不结了死仇?” 陈州谄媚的比着大拇指道:“可不!段大人好气量啊!您是这个!” 段风甩手就给了陈州后脑勺一下:“滚蛋!变着法的骂老子缩头乌龟!要不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我打不死这厮!” 车轮滚滚,马车里顾纪安捏着书卷,听常宁把刚才三人的话复述了一遍,久久不语。 常宁等了一会,小声问:“大人,咱们现在就去衙门吗?” 顾纪安放下了书卷:“派人回去通禀一声,先回家。” 石江城外是连绵无尽的大山,以及水路十八弯,山水交错。深山老林里,都是野兽毒虫,雨大时,根本看不清路,雨小时,松软腐烂的树叶被雨水浇酥了,寸步难行。 夜半十分,开始下雨,两个人睡了一半,不得不冒着雨赶路。雨水越发的大了,马匹在林里本是累赘,秦肃自顾不暇,扔了缰绳要将马匹弃置不顾,可又被段棠拣起来。两个人磕磕绊绊的走到天将亮,才找到了一处山洞,里面放着的日用品还挺全和,该是往日里猎人进山小歇的地方。 秦肃身上本就有伤,已是强弩之末,经过这一遭大雨,如今也只能躺在稻草铺成的床上,指使段棠烧水煮饭。 段棠也是又困又累又饿,见他一身伤病,虚弱至极,自然也不指望他给找吃的,便是他不指挥,段棠也会找东西吃,现在两个人被困在森林深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段棠本来也一点都不怕秦肃,此时更是直接将人无视了。 段棠先用宽大的树叶与树枝给马儿搭起一个雨棚,山洞外正好有一处清澈见底的溪水,抓了两条鱼,几只虾,又去林子里找了些蘑菇,升起了火。洞中有快空地,围了一圈石头,上面还吊着一个铁锅,原来就是做饭的地方,洞里还有劈好的木柴,可惜就是没有柴刀。 秦肃双颊通红,嘴唇已裂出了口子。他眯着眼半倚靠在石板铺成的床上,时不时的看段棠一眼,长刀就在他的手侧。水开了,段棠盛出来两碗,一碗放在了秦肃手边,一碗自己抿了一口。 当几口滚烫的热水下肚,段棠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侧目间,看见秦肃也端起碗小口小口喝着热水,忍不住开口道:“我下毒了!” 秦肃是等段棠先喝的,才喝的,自然不怕这些,头也不抬,喝完水,放下碗:“去煮饭。” 段棠哼了一声,将鱼和虾c蘑菇一股脑都扔锅里,又看了秦肃一眼,小声道:“你到底多大啦?真的只有十四吗?” 秦肃半眯的眼,缓缓的睁开,看了段棠一会:“你待如何?娶回家?” “呵呵。”段棠皮笑肉不笑,“别想太多了,娶妻娶贤,纳妾纳美,可都得乖巧懂事,你这样变化叵测的性格,我可消受不起。” 秦肃看了段棠片刻,冷笑:“你也配?” 段棠撇嘴,嘟囔道:“我当然配!像我那么好的姑娘,天下难找,谁跟我谁知道,我能配不上谁。” 秦肃眉宇间俱是疲惫,似乎懒的和段棠说话,半眯着眼看着那锅鱼汤。片刻,整个山洞蔓延着香味。两个人自昨天早上到现在都不曾吃过饭,此时段棠也顾不上斗嘴了,一双眼眸垂涎的盯着铁锅。 段棠找到一只大海碗,就着雨水冲洗了一会,盛了一条鱼和蘑菇,放在了秦肃面前,可到底气不平,愤愤道:“吃吧!有空好好在心里也对比一下,看看我怎么对你,你怎么对我的,摸摸良心,看痛不痛!” 秦肃毫不在意的撇了段棠一眼,没有端碗。 段棠就着锅就喝了一口汤:“哇!我果然宝刀未老!” 秦肃盯着段棠的一举一动,片刻后,见她还活蹦乱跳的,突然抬了抬手里的刀:“我们换。” 段棠怒道:“凭什么啊!” 秦肃撇了段棠一眼,晃了晃手里的刀:“你说呢?” 段棠端起锅来就朝外跑,却见那刀瞬时飞了过来,深深的扎在石壁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秦肃勾唇一笑道:“识相的就端过来,不然杀了你,我一样吃得到。” 段棠怒道:“杀了我,你也就吃这一顿,我看你下一顿怎么办!” 秦肃嗤笑道:“有一顿就吃一顿,没有就不吃,可你必须死在我前面。” 段棠深吸了一口气,把锅端了回去,放在了一旁:“我们可没有同生共死的交情,要死你自己死吧!” 秦肃撇了段棠一眼,秦肃坐起身来,拿起碗里的干净的树枝对着铁锅吃了起来。 段棠念念有词的端起碗,斥责道:“你从小到大肯定没有朋友!” 秦肃的筷子微微一僵,看了段棠一眼:“我不需要。” 段棠哼唧:“需不需要,反正都没有!” 秦肃起身走到门口,从石缝里拔出刀走,在了段棠身侧停了停,阴沉沉的看段棠。 段棠忙道:“哎呦~!我也没什么朋友啊!大家都一样,相煎何太急啦!” 秦肃收回眼眸,路过段棠身侧,端起锅继续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前夫出现啦 石江城内,虽也是阴雨绵绵,可顾家里里外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内宅里早早的挂上了红灯笼,顾老夫人督促众人将屋里的一切又重新擦拭一遍。自早上,顾老夫人听闻儿子已进了城,脸上的笑容便不曾断了。 郭氏带着盈娘从长廊处疾步赶了过来:“安哥回来了?” 顾老夫人笑道:“到了,这就到家!” 盈娘抿唇笑了起来:“报信的人说,表哥这次回来本该先去府衙的,怕姨母不放心,便先回了家,可见表哥心里也是极惦记姨母的。” 盈娘今年十六岁,长得很是可人,鹅蛋脸,水盈盈的大眼睛,樱桃嘴,尖下巴。今日她是特意打扮过的,飞仙髻上两串珍珠缠绕发髻上,正中间的赤金的钗环镶嵌着浅粉色的宝石,耳朵上是一对芙蓉石耳坠,将她整个人衬托的越发的水灵,让人眼前一亮。 顾老夫人忙拉过盈娘看了又看,连声叫好:“这个年纪就该打扮的鲜嫩着,瞧着就舒心。” 常宁给顾纪安打着伞,快步走了进来,当常宁打算高喊报信时,却被顾纪安抬手阻止了。顾纪安看了廊下的几人,片刻后垂下了眼眸,直至两个人走到廊下,常宁收了伞,顾老夫人这才看到了顾纪安,连忙放开了盈娘,迎了过去。盈娘忙搀扶着顾老夫人的胳膊,跟了过去。 “我儿,可算回来了!”顾老夫人很是激动,快步走了过去拉着顾纪安看了又看。 顾纪安忙搀着了顾老夫人,将人扶进堂屋坐了下来:“让母亲挂念了。” 顾老夫人摇头难以言喻,竟是红了眼:“我儿出息了,总算是没给你父祖丢脸,母亲高兴!” 顾纪安蹲下身来,双手握住顾老夫人的手,低声道:“母亲莫要伤怀了,以后不用听闲话了。” 郭氏忙道:“这大好的日子,姐姐可莫要再哭了。” 顾纪安这才看向郭氏母女,轻声道:“姨母何时过来的?” “年后无事,想着你母亲一个人在家有些不放心,就带着盈娘过来了。”郭氏笑了笑,忙道,“姐姐快让安哥坐下歇歇吧,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雨的,不容易。” “快坐下,你看我光顾和你说话了。”顾老夫人恍然大悟,忙拉起来了顾纪安,让他坐到了自己下手道,“这半年多亏了你姨母和盈娘在,不然我连解心宽的人都没有。” 顾纪安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目光划过盈娘,停留在郭氏身上:“多谢姨母,劳烦表妹了。” 盈娘轻声道:“姨母自来待我极好,若非表哥赶考,我哪里有机会在此尽孝。” 郭氏不客气的坐到了顾氏身侧,盈盈笑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一走就是半年,我挂念你母亲,你表妹倒是担心你多一些,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可不你人就瘦了吗?” 顾纪安收回了眼眸,放下了茶盏,低声道:“母亲为何擅自退了婚?” 整个堂屋静寂了片刻,顾老夫人的笑意凝固唇角。郭氏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盈娘绞着手帕,顾嘴正欲说话,却被郭氏拽了一把。 顾老夫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当初应下这亲事,就不是我的本意,那时我们孤儿寡母的惹不了那家泼皮无赖,不得不应下。如今也不用再看那家武夫的脸色,自然是早退早好。” “当初我亲自应下亲事,母亲也不反对。如今我高中,母亲退了亲,实在不该。”顾纪安沉默了片刻,抿唇低声道,“母亲做下此事,可曾为我今后的处境考虑过?” 顾老夫人端起茶盏的动作微微一僵,淡淡的开口:“我便是为你着想,才不等你回来就退了亲。” 顾纪安轻声道:“母亲枉顾的我心意,一厢情愿,这般的理直气壮吗?” 顾老夫人脸色微僵,重重的放在茶盏:“枉你也是读了圣贤书的人,古往今来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你的心意?亲事不管你如何应,只要我不认,那便做不得数!” 顾纪安望向顾老夫人冷厉的脸庞,骤然起身,朝外走。 顾老夫人骤然抬眸:“站住!你要去哪里?” 顾纪安回眸道:“去段家负荆请罪!” 顾老夫人站起身来,走到顾纪安身前,母子二人对视了片刻。 顾老夫人怒极反笑:“你的玉佩我已拿了回来,段家给我保证过了,绝不敢出去乱说。如今不管你怎样做,只要我不肯点头,她就进不了我顾家的门,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母亲了!” 顾纪安轻声道:“母亲何致如此?” 顾老夫人大怒:“何至于此?我不过想要个门当户对的儿媳有何不对?!” “有话好好说!亲母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孩子才刚到家,何必闹成这样!”郭氏忙站起身来,拉住了顾老夫人的胳膊,对顾纪安劝道,“安哥啊,你娘也是为了你好,那段家的姑娘声名狼藉,小时就是个不规矩的,将来你是要做大官的,夫人哪能要个这般不守规矩的人,再说那段氏一家都是什么人啊,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哪里是门好亲事啊!” 顾纪安道:“姨母慎言!她品性如何,我心中有数!若在乎这些,当初我便不会答应这亲事。母亲说一心为我,可有想过,高中之后退亲,将来便是去了京城,在官场上也会被人诟病。” 顾老夫人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段家父子三人一个贪得无厌,一个浪荡不堪,一个惊世骇俗,满城皆知,他们只会说段姑娘德不配位,只道我家当年也是情非得已,不会多想。” 顾纪安注视顾老夫人许久,冷笑一声:“母亲打定主意了吗?” 顾老夫人硬声道:“我意已决。” 顾纪安转身走入雨幕中,常宁忙拿着伞追了出去。 郭氏急声道:“大姐你这是何必,怎么不和安哥好好说?” 顾老夫人紧紧的抿着唇,望着顾纪安消失在院中的背影,许久低声道:“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这事怎么说都是这样的结果,以后他就知道,我是为了他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终于得救啦 天色已晚,安延府三十里外,这已是段棠二人离开石江城的第六日了。 两个人在山洞等了一天,也不见晴天,秦肃不肯再等,挟持着段棠冒着雨朝安延府走。 两个人走了三天,一路的风餐露宿,有时甚至一天都吃不上东西,又难免淋雨。秦肃的伤天天上药也不见好,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段棠劝他找个村落先治伤,却被他当成别有居心,越发的防备,后来干脆将段棠绑住了手,牵着走,却不许段棠靠近半步。可就在昨晚刚找了一处破庙,燃起火堆,秦肃便昏了过去,怎么都不叫不醒。 段棠用火烤开了手上的绳子,一个人也不敢在野外露宿,就多准备了几个火把,抹黑朝安延府的方向走,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眼看已是傍晚了。下雨的天气,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这片地方水路广阔,很少人走陆路,村落自然都在港口岸边,直到此时,段棠都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到底对不对,还有多久才能到安延府。 段棠发髻散乱,衣服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牵着马,极缓慢的走在泥泞不堪的路上。濛濛细雨逐渐大了起来,段棠停了下来,支起盖在马背上的浅色外套,为下面的人稍微挡了挡雨水,拿出来几个桑葚,塞进了他的嘴里,可很快桑葚就掉了出来。段棠无法,只有将桑葚嚼碎,嘴对着嘴,用舌头将桑葚推了进去。 趴在马背上的秦肃迷迷糊糊,一顾脸已烧得通红,嘴唇殷红殷红的,整个人明明感觉很热,可又冷的打哆嗦,朦胧中他感觉有热气在唇边徘徊不去,微微侧了侧眼,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可到底还是睁不开眼。 段棠喂了一把桑葚,感觉他依旧在发抖,摸了摸他依旧滚烫的额头,忍不住的焦急。虽是对这个人已经没有多少好感,也想着不管这个人了,可到底良心上过不去,不说他小小年纪遭遇这些,难免有些阴沉,便是这年头发烧是会死人的,也不能不管。秦肃身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发炎了,就算找到大夫,也怕有个万一。段棠如今最信鬼神,一点都不想沾上人命。 段棠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继续走,边走便对昏迷不醒的人说道:“这附近该就有人烟了,你再坚持坚持,一会给你找大夫。” 秦肃懵懵懂懂的睁开了眼,朝段棠看了一眼,只看见她朦胧的侧脸 天将黑透时,段棠终于到了一个小村落,当看见房屋与炊烟的那一刻,感觉自己是一步都走不动了,踩着泥泞,敲开了村口第一家人的门。 年轻的汉子开了门,看到狼狈不堪的段棠,愣了愣:“你” 段棠开口道:“这位大哥,我和弟弟迷路了” “娘子!娘子快c快来。”汉子似乎很少和人打交道,老实又木讷,不等段棠说完,便着急的叫着屋里的人。 一个小妇人急急忙忙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当看见段棠时,也是愣了愣:“这大雨天的是怎么了还叫什么人,快让姑娘进来啊!” 这家人能如此热情,倒是省了不少事。 段棠长出了一口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圆谎:“谢谢了。” 小妇人指挥汉子,将马拴在院后的牛棚里。汉子二话不说,抱起秦肃就进了屋,小妇人与段棠紧其后。秦肃浑身也已湿透了,不好直接放在床上,小妇人唯有将被子都卷了起来,先放在床板上,急忙在柜子里找出了一套粗布短打和一套稍厚的粗布衣裙递给了段棠。 段棠哆哆嗦嗦的,从头上摸下来一个金簪,给了小妇人:“麻烦大哥和嫂子,能给我弟弟请个大夫吗?” 小妇人拿着金簪看了看,眉眼都透着欢喜,可迟疑了片刻,却将金簪递还给了段棠:“我们家的姓董,你就叫我董嫂子吧!这东西太贵重了,村里的大夫用不了这些诊金,咱们这里还有些钱,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去。” 段棠却不肯收回来,再次塞到董娘子手里:“这些不算什么,还要谢谢嫂子大风大雨的收留我们。” 董娘子心里挣扎了片刻,还是收了簪子,看向董二奎:“你快去把沈大夫请来。” “哎!”董二奎一看就是憨厚的老实人,低低应了一声,披上斗笠就朝外走。 董娘子道:“小姐快给你弟弟换身干净的衣服,小姐也换上。春寒露重,我先去生个火盆,烧些热水,一会您好洗洗!” 段棠搓了搓手,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嫂子也别和客气,我叫段棠。” 董娘子连连应了一声,喜滋滋的朝外走:“好好,不客气不客气。” 段棠等董娘子出去,迅速脱了身上的衣裳,换上了粗布长裙,解开了潮湿的长发。拿起一侧的短打看了看,毫无心理压力的脱秦肃身上的衣袍,还好段棠从小到大穿惯了长袍,这短打穿起来更简单。昏迷中的秦肃感觉有人在动自己,当下就警觉了起来,他努力的睁开眼,可入眼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段棠脱去了秦肃的衣裳,才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伤口该是有些日子了,最重的一道伤口在腰侧,皮肉翻飞,红肿的厉害,剩下的倒是轻伤。那日段风堵截两人,段棠记得清楚,那些人只是伤了秦肃的一只胳膊,腰侧和身上的这些伤口,是肯定没有的。可这一路,段棠丝毫没察觉他身上还有这么重的伤口,这般的忍耐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段棠扯掉了秦肃的裤子,不想却被一只苍白的手阻止了,抬眸被对上秦肃那双溢着水雾的眼眸:“醒了?” 秦肃并未说话,只是瞪着眼,澄澈的眼眸又惊又恐的瞪着段棠。 段棠将短打丢了过去:“醒了自己把衣服换上。” 秦肃瞪了一会眼,又缓缓的闭上,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一起救人啦 段棠撇了撇嘴,利落的褪去了秦肃的裤子,给他换上了干净的粗布裤子,整理好衣衫。把卷起来的铺被放开了一半,费劲的将人挪到了铺被上,这才放开了另一半,然后将人调整了调整才放好。 董娘子抱着两床新被褥进了门,给秦肃盖在了身上,火盆放了进来,又顾罗了些吃食,端了进来。匆忙之间,也不过是一些红薯c玉米饼子,以及一些咸菜,段棠饿了两天,根本吃不出好坏来,狼吞虎咽的把东西都吃完了。 董娘子给秦肃喂水,忧心忡忡的开口道:“小哥看起来病得不轻,怎么下雨天的还要赶路?” 段棠咽下嘴里的东西道:“家里出了事,要去安延府,没想到这雨一下那么多天,路上又出了点意外,怀春就受伤了。” 董娘子看了秦肃一眼,低声道:“小哥虽长得挺壮实,看这脸盘,还年纪小。” 段棠叹了口气,很是赞同:“可不,他才十四。” 董娘子道:“这天气苦了你们姐弟了。” 段棠嘀咕了几句话,喝了一碗水,吃饱喝足,顿时暖和了过来,瘫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 董二奎提着药箱,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着长袍,眉宇疏朗,面上冷淡,肌肤却很白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并不像这村里的人。 男子看见段棠的坐姿,微微一愣,嘴角微勾,想笑似乎又憋了回去。段棠一本正经的坐起身来,面上有些尴尬,想打个招呼,又不知该怎么称呼。 董娘子忙迎了过去:“沈大夫快给看看吧,这孩子烧得厉害。” 沈大夫并未与屋里的人寒暄,直直的坐在了床侧,按住了秦肃的脉搏,静待了片刻,看向段棠:“淋点雨便烧成了这般?” 段棠忙掀开了秦肃衣裳,让沈大夫看他身上的几处伤口。当看到腰侧那一道伤口时,董娘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大夫撇了眼秦肃这满身的伤口,又看了段棠两眼,淡淡的说道:“这伤口似乎是利器所伤?最近安延府一直在戒严,能进不能出” 段棠忙道:“我们姐弟并非是从安延府来的,而是要去安延府办事,迷了路碰到了些麻烦,他这才受了伤。” 沈大夫不置可否,从药箱里拿药,对董娘子道:“把这些药煎了,三碗水煎成一碗,他要尽快退烧。” 董娘子忙应了一声,把药包接了就赶忙朝外走。 沈大夫对董二奎道:“家里有烧酒吗?这伤口需得冲洗一下。” 董二奎一边说一边朝外走:“我现在就去刘家买!” 沈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包工具打开,看向段棠道:“他这伤口的肉已腐烂,必须割去腐肉,缝合以后,再上药,你意下如何?” 段棠坐在一侧看着秦肃的睡脸发呆,听闻此言,愣了愣:“我?我个外行,能有什么意见” 沈大夫又道:“若姑娘信不过我,也可连夜去安延府延请名医,但不能再耽误。” 段棠忙道:“没有信不过,就按照您的意思来吧,这伤口挺深,你说的对,不能耽搁下去。”这里不是现代,身上有伤口即便是不失血过多,也可能面临感染c破伤风c败血症,这些只要发生了,在这里只怕都没得治。 沈大夫不再说话,拿着些药粉和水在碗里调制着药,又将工具包拆开,露出了里面的刀子c剪刀c针c白布,依旧各种说不上名的东西。 这时,董二奎提着烧酒跑了进来,放在了桌上,对沈大夫道:“您看,这个成吗?” 沈大夫拿起酒来,闻了闻,对董二奎道:“你去烧些开水。” 董二奎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沈大夫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罐,用勺子将秦肃的嘴巴撬开,喂了三勺药汁,从药箱里拿出了猪鬃刷与一块胰子,看向段棠道:“你同我一起净手。” 段棠又是一楞,明白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的无菌操作了。两个人一起到水井边,沈大夫示意段棠用胰子前前后后将手搓洗了两遍,又让董娘子用流水将两人的手冲洗了干净。 沈大夫拿起烈酒,给自己和段棠又洗了洗手,这才用烈酒给秦肃擦拭全身伤口,昏迷中的秦肃因剧痛挣扎了起来。段棠二话不说,卷起来袖子就牢牢的将人按住。沈大夫似乎没想到段棠如此利落,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一遍遍的冲洗腰侧那较深的伤口。秦肃无意识的低声的□□,挣动着,可到底久病气弱,完全不是段棠的对手。 沈大夫道:“你放心,他不会吃太多苦,刚才喂的是麻沸散。” 段棠点头,看了眼沈大夫拿到手里的工具:“敢问一下,你这些工具可是都消煮沸了?” 沈大夫没想到段棠还懂这个,解释道:“每次用罢都会煮。” 待所有一切都准备好,沈大夫示意段棠上床,从里侧按住了秦肃,二话不说拿起小刀去割那腐肉,一刀下去,秦肃的腿微微抽搐了一下,霎时间鲜血涌了出来。沈大夫拿起白布按住了出血口,段棠十分有眼色的接手按着伤口,而后他又快又稳的将另一侧的腐肉剜了出来。秦肃痛呼了一声,隐隐带着泣音。沈大夫眼睛都不眨,迅速的用白布按住。 段棠看秦肃,他似乎想睁眼,可是眼睫颤了几颤,还是不曾睁开,只是喉咙中不明的声音,宛若啜泣。两个人按了一会伤口,血便不怎么流了。沈大夫拿起针线来,极娴熟的缝合伤口,而后又拿出来绿色的透明的胶状的药,厚厚的糊在了伤口上,有技巧的把伤口包扎上了。胳膊与前胸的轻伤,都是涂抹上了这绿色的药膏,可是并未包扎,等做完这一切,才端起董娘子煎好的药,拿起了自己准备好羊肠做成的管子,递给了段棠。 沈大夫道:“用这个喂他喝药,会不会?” “会!”段棠将一侧插入秦肃的喉咙中,自己喝了一大口药,当下苦了脸,急忙给秦肃灌了下去。 沈大夫眼看着段棠将一碗药喂了下去,似乎很是满意:“今夜好好的守着他,退了烧就无大碍了。” 段棠忙点点头,摸了摸头上,自己本来就戴了一个簪子,当时给了董娘子了,这时头上就剩下一个头绳,她忙去摘了秦肃戴的那个金簪递给了沈大夫:“这个当诊金,您看够吗?” 沈大夫倒是不和段棠客气,伸手接过了去,将方才用过的工具递给了董二奎:“水若烧开了,给我把这些都煮了,多煮一会。” 董二奎点头连连,抱着工具就朝外跑。 董娘子与董二奎成亲不久,将那些陪嫁崭新的被褥都拿了出来,和段棠合力将秦肃身下沾染血污的被褥换了遍。 沈大夫坐在一侧,打量着段棠:“听姑娘的口音,本地人。” 段棠见秦肃终于安静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我我们是石江城的人。” 沈大夫道:“姑娘可是学过医?” 段棠道:“倒是没学过” 沈大夫道:“我看姑娘手法娴熟,一些生僻的东西都知道,不像个外行。” 段棠干笑两声:“你说得是煮沸什么的吗?这些都是在杂书上看的”这些基本的消毒,在此时也是极少人知道。 沈大夫道:“什么书?我自小熟读各种医书,还不曾见过这些详细的记载。” 段棠有些叹口气,可还得陪着笑脸:“早不记得了,我看书不怎么记书名。” 沈大夫挑眉,又道:“我看姑娘倒是不担心你弟弟身上的病伤,与我配合起来手狠心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仇呢,倒适合习医。” “呵呵呵。”段棠尴尬的笑了好半晌,突然感觉不该笑,强行解释一波,“怎么会,要是有仇我能背他走那么远,早扔他路上自生自灭啦!” 沈大夫淡然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莫名的笑意:“你说是便是。” 这话段棠没法接,也不敢与沈大夫对视,就托着下巴看秦肃,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起来还是有点小可怜,长得好就是占便宜,明明性格那么恶劣。 过了片刻,沈大夫道:“你可有兴趣习医?” 段棠道:“学医自然好啦!怎么,你要收我?”中医历来讲究传承,在此时几乎没有女医者,便是宫里有些医女,也不过当护士在用。世代行医之家,也讲究传男不传女,大夫更是不收女徒弟。 沈大夫道:“一会我着人给你送几本医书,你随便看看。若当真想学,便回来找我,我是沈池。” 段棠满不在乎的开口道:“算啦,我今年都十六了,我爹恨嫁的不得了,肯定不会让我习医的。” 沈池见她听了自己的名字不为所动,便知道她到底不是内行人,笑而不语,背着药箱去厨房收拾工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他的帮手来啦 天将亮,屋内的一盏油灯泛着橘色的暖光。 秦肃几日来,终于头脑清晰了起来。虽没有睁眼,可就感觉到身侧还躺着一个人,紧紧靠在床外侧熟睡,虽与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可在这样微凉的早晨,也是一股热源。秦肃缓缓睁开双眼,段棠与自己面对面睡着。 晨曦初起,从床侧的窗口照了进来,橘色的暖光正映在了段棠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娴静,她睫毛很长,柳叶眉,杏仁般的眼眸,瞪起人的时候是微微朝上挑,骄阳般耀眼。 秦肃莫名的有种轻松感,身上的伤口虽还隐隐作痛,但也不像前两日钻心那般痛了,也少了前几日的沉重感。是以,此时这般看着段棠,也不如前两日那般烦躁了,反而感觉难得一见的宁静,从心底溢出来的凝神静气。 段棠在睡梦中,便感觉有探照灯再自己身上巡逻,不禁骤然睁开了双眼,正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眸。 秦肃宛若受到了惊吓般,急忙欲坐起身来,可一动就牵动了腰侧的伤口,他闷哼一声,又躺了回去。 段棠坐起身来,很是自然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不那么烫,长舒了一口气,就再次躺了回去。秦肃将一切收入眼中,半垂着眼眸,当看见段棠再次躺回自己身侧时,不顾腰间的伤口,伸出脚就踹了出去。 “嗷呜!”段棠毫无防备之下,被一脚踹下了床去,整个人都不好啦,坐起身来瞪向秦肃了,大怒“你干什么啦!有病啊!恩将仇报啊!” 秦肃抿着唇,与段棠对视:“你给我换的衣裳?” “不然呢?还有谁?”段棠不耐的瞥了眼秦肃,“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还不能碰啦?” 秦肃垂了垂眼,沉默了片刻:“你看见了什么?” 段棠站起身来,十分不以为然:“什么都看见什么了,全部都看光光啦,跟个豆芽菜一样,也没什么好看的。” 秦肃脸色变了变,抖着手就在床头摸索长刀,无果。 段棠直接无视了秦肃,单腿曲起坐在桌前:“别摸了,你那破刀我早给你扔了,不烧了就早点睡,睡不着就躺着。” 秦肃双眸通红,恶狠狠的瞪着段棠:“别以为我会放过你,总有一天杀了你!” 段棠从桌上抬起头,莫名的看向秦肃,满头问号:“什么脑回路啊!从认识到现在,我也不欠你什么吧?你就追着咬还就不放了?我上辈子抱你一块死了吗?不!没这事,上上辈子我也不认识你!” 秦肃喘着粗气,在手四周找了半天能做凶器的东西,可惜农家的地方,床周附近都是干干净净的。他似乎不甘心,红着眼怒视着段棠,哆嗦挣扎,就要坐起身来:“你给我滚过来! “呵呵呵呵,过就过去。”段棠被秦肃的狼心狗肺气笑了,站起身来走回床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挣扎坐起一半的秦肃。 秦肃被一根手指戳了回去,闷哼一声,目欲裂的瞪着段棠,咬牙切齿:“你个你个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杀了你!” “呵!呵!好的!我等着!“欺负个伤员也没什么意思,段棠用冷水漱了漱口,端起桌上的粥喝了起来。 晚上,董娘子怕秦肃醒来饿,还特意在桌上留了一碗肉糜粥,温在火盆上。 段棠喝了一口,又看向秦肃:“喝不喝?” 秦肃重重的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段棠挑眉:“饿死你!” 小小的房间里,顿时响起来段棠喝粥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可听在饥饿人的耳中,依旧很清晰。两个人自那天从石江城掏出来,也就躲在山洞里时好好吃了一顿饭。后来,秦肃昏迷,段棠怕他脱水,每天也就强行掰开嘴朝里面灌水,路边摘来的桑葚里有果糖,每天在强行喂他吃几把桑葚。秦肃这几天吃最多的就是段棠的口水,当然,这样的事,段棠这辈子都不会说。 秦肃扭过脸来,看段棠命令道:“你去给我盛一碗。” 段棠拿着汤匙看秦肃,平淡的开口道:“就这一碗,剩下的给你吃?” 秦肃一顾脸都扭曲了,从小到大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人,还是个姑娘:“你!” 段棠端着碗走到了床边,拿着勺子放到了秦肃嘴边:“吃吧吃吧,省得没病死,反倒饿出个好歹来。” 秦肃嫌恶的看了眼勺子:“拿开!” 段棠嘀咕了两句,悻悻然的把勺子再次放入自己嘴里,看也不看秦肃一眼,转身再次坐到桌前,稀里糊涂的把一碗粥喝个精光。 秦肃看了段棠一会,气笑了:“你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真是命大!” 正午时分,阳光大好,连着三天的晴日,路终于不再泥泞了。春日正是百花盛开之季,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浅浅的花香。一队六七个人,停在路边的树林中,吃着干粮喝着水。 陈镇江站在路口的大树下,咬着硬饼,狠狠的灌了一口水,长出了一口气,眺望远方。一骑快马从远而至,停在了陈镇江的面前。徐年翻身下马,接过陈镇江手里的水囊灌了一口。 陈镇江低声道:“可有印记?” 徐年摇摇头:“一路再也不见丝毫痕迹,安延府现在许进不许出,若当真在城里,只怕也困在了里面。” 陈镇江蹙眉:“我们时间很紧,如果这次再找不到,只怕” 徐年道:“前面不远有个村落,我们先去修整修整,这里离安延府只有二十多里了,先打听打听安延府的情况,等上两日,让人进城打探一番,我们再从长计议。” 陈镇江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打个响哨。树下的几人,看起来都是好手,二话不说收了东西翻身上马,众人朝前方不远的村落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自己出去玩啦 最近几日停了雨,村周围的梨花桃花都逐渐都开了,远远看去,粉白相间,颇有一番意趣。 秦肃开始养伤时,并不配和,对着段棠砸了好几个药碗。董二奎夫妻看来,这般的闹腾,也怪不得一个人。小姑娘对谁都脾气好,笑眯眯的,就是对着自家阿弟冷嘲热讽的。小男孩待谁都冷淡,一副谁都欠他的钱的样子,但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人发脾气,就是一点都不容小姑娘。 秦肃完全不想看见段棠,董娘子看姐弟二人,颇是水火不容,便接过伺候的活计儿,于是喂饭喂药的活就落在了董娘子身上。不过,秦肃不喜任何人靠近自己,换药这事也自己来。段棠倒是落个清闲,也不愿多做伪装来关心他,来到此地的次日段棠托人给家去了一封信,让段风来此地接自己。 最近实在无所事事,安延府那里许进不许出,段棠身无分文自然哪那都不想去。 春日的村庄正是忙碌的时候,段棠跟着董二奎去地里玩了半天,被太阳晒了回来。沈池每回来复诊,都会邀请段棠去他那里帮忙,或是给她送几本医术,就这样过了五六日,秦肃终于大好。 沈池给秦肃号完脉,看向段棠:“年纪还小,伤势恢复的很快,以前的药方换下了,这是后面七日的药,要继续吃,吃完了,再换方子,这次受伤失血不少,又烧了两日,伤了元气,还要慢慢调理一年半载的。” 董娘子忙问:“那是不是吃些肉或是吃点补药?” 沈池道:“虚不受补,先把这七天的药吃完,待到能吃这些,我再告诉你。” “那我一会便让二奎去村里再买些精米细面。”董娘子是个实在人,因收了一个金簪,有些过意不去,这些时日不管秦肃如何冷淡,她都尽心尽力。 沈池看向段棠:“你” 段棠侧目看向沈池,恍然大悟般,从手腕上将一对赤金镯褪了下来,放在了桌上:“这些做诊金和药钱,可还够?” “前些时日给得诊金药费都足够了。”沈池话毕,又顺手拿走了段棠放在桌上的那对赤金镯,“不过,真金白银这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待我再去给你包一个月的药,你给他按顺序给他吃,保证以后壮的像个小牛。” 秦肃自来细致,当日醒来时就发现段棠头上与自己所戴的簪子都不见了踪影。他知道段棠给了董娘子一支,另一支只怕就是付了药费,此时又听见两人这样说话,下意识的看向段棠,又见那沈池毫不客气拿走了手镯,脸色变了几变,似乎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开口,靠坐在床上,继续喝水。 段靖南生性俭吝,年轻时便最擅媚上,做得能捞油水的务实官,后来做了千总,更是对上官很会投其所好,自然处处得人器重,石江城这十多年来安全布防几乎都在段靖南的手里。当然也是因为冯氏家大业大只愿子弟在军中发展,不愿做这些繁重琐碎的事蹉跎了,故而这些年来没人给他争夺这个差事。 是以,段靖南除了常规的吃空饷,还有城门与各家商铺私下孝敬,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段靖南在石江城经营了二十多年,手里也有十来家商铺,两座庄园,家里虽不算豪富,但人口简单,开销也不大,早年还攒下了许多家业。 有了这样的家境,早年苦过的段靖南也是舍不得花钱,吃穿都以务实为主,家中奴仆也不多。可这样俭吝的人,养出了两个败家子。不过,这也完全也怪不得段棠兄妹,段靖南自己少小吃了没钱的苦,便不想让孩子为这些发愁,尤其是女儿,那是养得精贵,比豪富一方的冯家的小姐更胜一筹。 段靖南虽是读了几年的书,但出身摆在哪里,早些年也分不出什么好坏,但凡给段棠定制头面首饰,就只认黄金。绫罗绸缎也是不懂,也越贵越好。自段家开始有些家底后,段靖南也学起来老对头冯家,讲究规矩,段棠这一年四季,每季内外有三套华服,一套头面。冯家的女儿这一年四季,也不过每季两套新裳,一套头面。冯家嫡女庶女一堆,虽家大业大也比不得了段靖南就那么这个宝贝疙瘩。段棠除了这些常规,私下里添置的长袍c零碎的首饰,都是不算数的,月钱也是一个月三十两。 段靖南这般的对女儿,可对儿子却十分苛责,月钱只有十五两,自发现他不是读书的材料,不用去私塾后,再也不肯给他置办什么绫罗绸缎了,一水的棉布短打,将他带到军营里摔打,后来还嫌儿子穿棉布划的都是口子,几天就是一换过于浪费,甚至换成了粗布棉麻。因有了这些年军营的摔打,段风在外虽是个纨绔,内里却不是个草包。 段风那个年岁还不知道讲究,不过是有一日段棠打算带哥哥出去浪,发现哥哥连件喝茶的长袍都没有,顿时炸了,与段靖南大闹了一场,请了裁缝,给父子二人选最贵的布料,做了几身衣袍,又定了一年四季一人三套。 段靖南在外人面前,从来不驳女儿面子,甚至愿意给女儿撑腰做脸,面上堆笑只夸女儿孝顺,可私下里没肉疼死。自此,段靖南也不敢等女儿出手请裁缝了,也给自己与段风每季定上两套。 段棠自来便没金钱观念,管家是管家,但也怎么享受怎么来,买花买草买鸟,从不管花多少钱。段靖南每每看那一院子花花草草乱蹦跶还要吃粮食的小鸟都心疼欲死,在外恨不得风餐露宿,可对女儿如何花钱从不叽叽一声。 段风的纨绔也完全是沾了妹妹的光,他爹舍得给他妹花钱,他妹舍得给他花钱,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段棠见沈池收了镯子还不走:“还有事?” “医童有事归家了,午后我将去安延府看诊,你若无事,与我同去看看?”沈池顿了顿又道,“傍晚之前回来,到时请你吃安延府的烧鸡,不用你出钱。” 段棠道:“我也没钱了呀!可以是可以,不过万一我兄长找过来,不见我” 董娘子端着粥走了过来,忙道:“大小姐想去就去,人若来了,就让他等你回来,今日左右也不能赶路了,怎么也要待到明日。” 秦肃并不看段棠,冷声道:“不能去。” 段棠冷笑:“呵!呵!你算老几!” 秦肃咬牙:“你别得寸进尺!否则” 段棠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瞪秦肃:“否则怎么!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还在这给我叽歪!” 秦肃冷冷的看了段棠一眼:“安延府能进不能出,你如何回来?” 段棠恍然,看向沈池:“对啊!那地方能进不能出,看了病怎么回来?” 沈池微微一笑:“大可放心。” 段棠道:“那就去吧,闲着也是闲着。” 秦肃看了段棠片刻,到底没有再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是个大人物啦 安延府地处西南,东靠临州,西有满城,水运四通八达,是大魏最大的沿海口岸,其繁华程度堪比京城。不过离此百里之外,有几处海岛,有贼寇常年盘旋,朝廷多次下令围剿,总也无果。每年旺季来往船只,难免要遭殃,青黄不接时,甚至上岸强抢。 去年年底,安延府附近几个县,接连几次被掠略,使得皇上震怒。年关朝廷都不曾封印,一开年就有朝廷特派之天使,携圣旨而来,安延府极周边沿线大军布防,倒是剿灭了小股匪徒。 年初二月初二,京城二十万大军开拔,直奔安延府。 安延府近日之所以全城戒严,有人行刺主帅有关,后又牵扯出官员通匪。安延府在上个月里,连连撤职数人,问斩抄家也有几户。 沈池的马车没有受任何阻碍进了城,这马车看起来简陋,但却十分舒适,此时三面的布帘都被卷了起来。段棠身着棉布长袍,做童子打扮,坐在车辕后,马夫的身侧。 进城没过多久,马车便进了一座宅院的后门,沈池带着段棠进了内宅的东屋里。因从后门进来,段棠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内里倒也看不出什么特殊来,但是这家人御下该是十分严格,奉茶的丫鬟都是垂着眼,来去无声。 床上的男子四十岁的样子,虽有了些年纪,但五官生的十分不错,不过有些大病初愈的消瘦与苍白。床侧那个面白无须的人看起来更显苍老些,正低声在和沈池细细说着这几天的病人的症状。 沈池一边听一边号脉,片刻后,才对段棠道:“把银针拿来。” 段棠抱着药箱大咧咧的坐在一侧,趴在桌上看一个核雕,并未注意到沈池的话。 沈池咳嗽了一声,段棠回过神来,沈池道:“银针拿来。” “哦哦。”段棠打开药箱,轻车熟路的拿出银针,递给了沈池,不客气的坐到了沈池的身侧,如往日那般盯着沈池行针。 段棠坐下后,那面白无须的老人楞了楞,顾了顾嘴,露出一抹干笑:“沈大夫的这个新医童倒是活泼。” 沈池淡淡的开口道:“王管家见谅,她虽是跟着我,却是自家亲戚,难免疏懒。” 王管家见沈池如此,忙笑道:“正是年少,难免活泼。” 床上的男子听见了两人的话,睁开了眼,倒也没在意段棠的失礼,而是看向正在净手欲施针的沈池:“近日还是感觉身上无力,精神不济,是不是躺得太久了?” 沈池低声道:“乔老爷稍安,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病拖得太久,使得您元气大伤,总得些时日恢复。” 沈池在乔老爷头上扎了几针,每下一针都会对段棠细说这个穴位,以及有何作用。乔老爷与王管家,似乎还是第一次听见医理又与自身相关,也都细细听着。 沈池连下八针后,长出了一口气,“乔老爷,这两日可还腹痛?” 王管家忙道:“这几日都不曾腹痛,就是吃不下东西,眼看着还是无力。” 沈池捻了捻针:“今日咱们再换个药方,加上一些开胃的药。” 王管家道:“以您看,我家老爷何时能吃些别的?” 沈池一边抽针一边道:“可以吃些软和点心,但每餐不可过多,荤腥还是先等一等。切忌不可劳累,若非十万火急的事,便不要着急处理。乔老爷年纪不小了,这番伤了元气,须得好好养上个一两年,方能恢复。” 王管家应道:“是是是,这许多事,我家老爷也是放不下,哪能半点不费神” 沈池坐在一侧开方子,听闻此言,不禁皱了皱:“三分治病,七分养身,不管想做什么,都得有命在,这次险险将命救了回来,若再用心劳身,于寿有碍,病人的琐事,还是得身边的人多费心。” 王管家道:“这是自然,老身肯定会劝阻的。” 王管家拿了新药方,忙命人去抓药,亲自将沈池送到门外。 夕阳西下,橘色的辉光从窗外映照在屋内。 乔老爷看向枝头上开得正好的桃花,低声道:“这边的花,开得都要比京城早一些。” 王管家见乔老爷想坐起身来,忙过去将靠枕放好:“这春风都是从南吹到北,好几千里路,到京城,怎么也要些时日。这冬天就是从北冷到南,咱们天寒地冻的时候,这里的树都还绿着。” 乔老爷嗤笑了一声:“这里天天下雨,哪里有京城爽利。” 王管家笑了起来:“皇上这是想家了,当初才来的时候,可是说了,这儿空气都是软的,带着香甜呢。” 今年已是庆元十年,皇上秦禹从二十八岁继位,按说这个年纪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可到了江南便生了一场病,这让历来没吃过苦的他,尝到了在外的艰辛。 若说年前有意御驾亲征时,有着堪比饶舜的心志。可如今大病了一场,不说如今江南的战事如何,便是千里之遥的京城,那些蛰伏的魑魅魍魉竟也有压制不住的意思,秦禹便深觉力不从心。 自然,御驾亲征这件事遭到了众臣的反对,可皇上这一生任性,虽点了主帅,最后还是私下跟着来了,虽然朝廷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但还是瞒着百姓与地方。 秦禹道:“出来那么久,也该回去了。” 王总管道:“沈大夫说了,您要是躺得不舒服,可起来走走,但要避开一早一晚,春寒伤人,咱们再养个十天半个月的,銮驾到了,到时候咱们便可回京了。” 秦禹沉默了片刻道:“京城可有消息传来?” 王顺的笑意凝固唇角,低声道:“这两日还没有消息不过,皇上也不用太担心,没有消息也不见得是坏事。” 秦禹眯眼道:“让俞德昌告诉柴清,不惜一切代价,五月前朕要一场大胜!” 王顺道:“听闻柴将军早有布置,皇上要安心养病才是。” 董家宅院内,董氏夫妇不知所措的站在院中,徐年四个人守在屋前,两个人守着院门。 卧房内,秦肃坐在床榻上,陈镇江跪在床前。 秦肃闭目许久,才冷冷的开口道:“起来吧。” 陈镇江无声的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低声道:“殿下虽不责怪我等,但待见到皇上,末将等再去领罚。” 秦肃朝窗外看了眼董氏夫妇一眼:“赏他们黄金百两。” 陈镇江微微一怔:“末将此番出来的急,并未携带许多金银,可让这对夫妇随咱们一起前去安延府领赏。” 秦肃想了想,轻声道:“如此也好。” 陈镇江看了秦肃一眼,轻声道:“殿下可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若是没有,咱们即可回安延府,如今圣驾还在安延府,殿下不如早些过去,到时候皇上见殿下脱险,也就放心了。” 秦肃沉默了片刻:“圣驾不是已前往素安了吗?怎么还停留在安延府?” 陈镇江道:“此事说来话长末将这就让人找辆马车,路上在对殿下细细说来。” 秦肃想了想摇头:“我们不回安延府,绕过此处,再回石江城。” 陈镇江惊讶道:“殿下为何要如此,难得的机会与皇上单独相处” 秦肃道:“如今前去安延府有利有弊,算起来弊大于利,圣驾依旧在安延府的消息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到时候我们回去了,他难免会胡思乱些,既是在石江城栽的跟头,自然回去爬起来。” 陈镇江道:“石江城的事还不明了,到底是谁做的,我们也没有证据,那林监军确实也是受了伤,此时回去只怕也不见得能查清楚。” 秦肃道:“查不清就杀了他!既然能将你们都引走杀我灭口,不是他,还能有谁?前番本王大意了,如今咱们大顾旗鼓的回去,本王倒看看,他安敢再下毒手!” 陈镇江道:“末将现在就去找辆马车!” 秦肃看向窗外,轻笑了一声:“你慢慢找,不急,我还得等一个人。”声音中尽是冷意。 陈镇江愣了楞:“等谁?” 秦肃嗤笑一声:“自然是恩人。” 陈镇江道:“除了这对夫妇,还有别人吗?” 秦肃看了陈镇江一眼,答非所问道:“你们几个先把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凑一凑,有多少算多少,都给了那对夫妇。” 陈镇江忙点头:“末将这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被关柴房啦 夕阳西下,醉阳楼位于安延府西南内湖侧。 从二楼的厢房望去,湖面波光粼粼映着余晖,天水一色,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段棠倚窗而坐,眯着眼遥望远处,神情是这些时日难得的放松,悠悠哉哉。 沈池看了段棠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小年纪,还会喝酒。” 段棠拎着酒壶笑道:“可惜了,我不会作诗,不然美景良辰,醇酒佳肴,也只能空感叹一句,你会吗?” 沈池笑出了声音:“你指望一个卖膏药的读过多少书?有你吃的就吃,有看的就看,吟诗作对,那是文人的事。” 段棠长叹道:“说起来我也是寒窗苦读近十年,却每天听些八股,真真是虚度光阴啊不过也不算虚度了,最少同窗们也有些长得不错的,顾纪安也算一支梨花压海棠” 沈池道:“你家人对你倒是好,一个女子让你读书又让你喝酒,想来他们也不会阻止你随我习医。那顾状元近日我也有所耳闻,这地方已许多年没出过状元了。” 段棠点头,中肯道:“今日咱不说习医的事啦!顾状元可是个有大才的人,就是人有些冷漠啦。” 沈池看了看段棠片刻,揶揄道:“人家早定了亲事,再好看,也已名花有主了。我师兄有两个徒弟,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改日他们若过来,倒是可以让你相看一番。” 段棠不以为然道:“不看了不看了,好看的皮囊到处都是,相处还是找志同道合之人。再说了,你消息也不够灵通,顾状元已经退亲了。” 沈池微微一愣:“高中之后,便退亲吗?这个” “笃笃!”厢房的门被敲响了两声,不等人回应,门被推开了,段风闪身进来,迅速关好了门。 段棠杏眸中溢出一抹惊喜:“哥!你怎么来了?” 段风警惕的看向沈池:“不知这位是?” 段棠忙道:“这是步涉村的沈大夫,我现在住在步涉村,今日是同沈大夫一起出诊来的。” 段风忙对沈池拱手:“多谢沈大夫照顾舍妹。” 沈池起身拱了拱手:“客气了。” 段棠从窗户上跳了下来:“哥,你来接我的吗?” 段风道:“和你一起的人呢?” 段棠撇嘴:“还说呢,你就放着我和他走那么多天,你是不知道他多难伺候,喜怒无常的还好他受了重伤,还是沈大夫救了他。” 段风重重的敲了敲段棠的头:“没良心,从你出来的第三日,我就来了安延府,这些时日一直让陈州带人守着四处的城门,今日一见你进城,他们便一直跟着你了,不然怎么找得到你!” 段棠嬉笑了起来:“好啦,你这也不算白等呀!我刚到步涉村的第二日就送信回家了,让你来接我,想来这两日信也该到家了。” 段风道:“你们今日进城打算住何处?” 沈池道:“我们本打算还赶回村里,此番看诊的是府衙的人,倒是能出城门。” 段棠道:“让沈大夫自己走吧,我跟着你!” 沈池微微一愣:“那董家还住着舍弟” 段棠不以为然:“什么舍弟,那家伙怎么可能” “阿甜,你跟着沈大夫回去。”段风不等段棠说完打断道,“我在安延府还有些事,带着你不方便。这里乱,步涉村住着安全,你还跟着沈大夫回去住,等我完了事,就去接你。” 段棠皱眉:“什么事我不能跟着?我可不想回去!你不知道那个谁有多凶,我回去还去看他脸色啊?他现在是受伤动不了,等好了,万一又威胁我,我可怎么办?” 段风拍了怕段棠的头:“他现在既到了安延府,也不会再威胁你了。你们在村里住得好好的,他也不会无事生非,我这边确实有事,安延府还要乱上几日,你不要在这里了。步涉村离安延府不远,等我办完事,便顺路接了你回去。” 段棠见段风难得的一本正经又不为所动,知道这次肯定是正事,便也不再纠缠,伸出手来。 段风倒也上道,从怀里掏出了两百两银票放在了段棠手上:“要办事老段就给了五百两,不敢全部给你。我带了几个弟兄过来,吃住都要花用。不知道这事还要几日,花费多少,最多给你这些,你在村里省着点用,我尽快了事,早点接你去。” 段棠听闻此言,又将两百两拍回去给了段风:“我在村里用不着什么钱,饭钱用首饰挡了,药费也足够些时日了,若是我钱不够就寄信朝老段要了,用不上你办事的钱,你一个人在外的,多留点银钱傍身。” 段风咧嘴一笑,想了想留了一百两,将剩下的塞给了段棠:“我也没什么花费,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段棠倒也不再客气,将银票塞到衣袖里。 段风再次看向沈池,拱手道:“在下段风,这些时日舍妹就麻烦沈先生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沈池笑了笑:“段兄弟客气了,段姑娘与我投缘,便是没有这番托付,我也会多看顾两分。” 段风微微一愣,满目警惕的看了沈池片刻,想了想:“不然,你还是跟着我住好了。” 段风看沈池的眼神,顿时让段棠笑出声来,她推着段风朝外走,两个人一起走到门口,段棠还没有之主笑:“好啦,我也没有投宿在沈大夫家里,我住在步涉村第一户人家,是一对刚成亲的小夫妻,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啦!” 段风眯眼:“我怎么就看他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段棠摸着下巴道:“我倒是觉得他有意收我为徒可惜,你和老段都在石江城,我是不可能离开去当个村医的。” 段风道:“我和老段也不敢让你做大夫啊,就怕到时候天天有人来闹,我们不得赔个倾家荡产!” 段棠推了段风一把:“滚吧你!快去办事啦!我可不想在村里多住,啥都没有!” 段风摸了摸段棠的狗头:“好的!这次事成,你就等着我和老段升官发财,给你找更好的婆家啦!” 霞光映天,晚风习习,拂过肌肤,带着春日的微凉。 一夜马车悠悠哉哉的停在了村口董家门口。 段棠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沈池招了招手:“沈大夫,明儿见啦!” 沈池从车窗里扔出一本书来:“你的医书。” 段棠伸手接过来,站在门口看了看,是方才在车上看了的针灸三十六法,她对着远去的马车做了个鬼脸,一边进门一边哼哼:“看就看,看完多少本,我也不可能跟你在这儿卖膏药!” ‘嘭!’段棠看着书进门,那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被人重重的关上。 段棠不及反应,被人扭住了手腕,压住了肩膀,正欲尖叫,却被人轻车熟路的堵住了嘴,抬眸间,便看见站在一侧的惶惶不安董氏夫妇,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见了一日不见的人。 一树梨花,如幕如盖,香气缭绕。秦肃身着浅青色长袍锦绣长袍,斜躺在长榻上,半垂着眼眸,单手持书卷,宛若春日里的一副泼墨画卷。 段棠挣扎着,呜咽两声:“怀村类”(怀春,你) 秦肃似是才听到段棠的呜咽声,抬眸,浅浅一笑:“段大小姐,让我好等呀。” 这一笑,只是扯了扯唇角,竟是让人深感冷意。 段棠翻白眼:“慌开窝”(放开我) 秦肃抿唇一笑:“将手绑好,让她说话。” 徐年用早已准备好的麻绳,利落的将段棠的手牢牢的绑在身后,拽出她嘴里的手帕。 段棠揉了揉嘴巴,瞥了眼秦肃眉宇间的得意,竟也升出几分惆怅的疲惫来,一肚子怨气,竟也一句话不想说。 两人对视了片刻,秦肃看段棠垂眸不语:“怎么,哑巴了?” 段棠跑了一天也累了,虽是被绑缚了双手,但也不妨碍行动,索性坐在躺椅对面的石磨上:“既然有人来找你,你走就是了,何必等我回来。” 秦肃道:“既然你将我带出石江城,那就麻烦你再带我回去,段地头蛇小姐。” 段棠道:“我没空,我还打算还在这多住上几日呢。” 秦肃抬眸看了段棠片刻,笑了笑:“你真以为这事这样就算了?” 段棠抿唇,与秦肃对视了片刻:“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不是,我就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你了?怎么就不能这样算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算算算,这个肯定算了!你这样的,陪嫁再多,我也不敢要!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我虽然一点都没图你报恩,可你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恩将仇报啊!你这样纠缠不清,我真是几辈子没见过一个,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秦肃笑意渐渐凝固唇角,逐字逐句轻声道:“不杀你已是恩典,说什么救命之恩,我需要你救?几次三番的冒犯与无礼,以为我与你便算了?若非我落到此种境地,你焉能将命留到此时!?” ???????????????? 段棠问号脸:“这话你必须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冒犯你了?对你无礼了?你我便是同床,也是一人一床被褥,和衣而眠。你身上的伤都是沈大夫给上的药,你喝的药都是董嫂子喂的!我动都没动你!你少来这一套!碰瓷这个是要抓去见官的!” 秦肃冷声道:“有没有,我心里知道!若当真没有,那么多人照顾我,为何我要偏偏难为你?” 段棠惊讶道:“我哪里知道你为什么要难为我?从我们认识,我深感待你不薄,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难为我?!没有我,就算你没病死,也饿死了!” 段棠见秦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忙改口道:“当然,这些时日,我对你也有些了解,肯定不敢想你报答我,可你伤病都好了,兵强马壮,你走自己的还不行吗?你就把我扔这里,让我自生自灭还不行吗?” 徐年与众人同时看向秦肃,待发现秦肃面上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众人赶忙扭开了脸,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两人又对视了片刻,秦肃率先收回眼眸,咬牙道:“徐年,把她扔进柴房去!” 徐年动了动,想一想方才董嫂子讲述了秦肃是怎么过来的,有了片刻的犹疑。 段棠大怒:“凭什么去柴房!天那么冷!我不去柴房!” 秦肃怒道:“徐年!” 徐年片刻不敢迟疑,拽住段棠的衣襟,将人拎了起来,走到柴房门前将人扔了进去。 段棠不曾回过神来,门已锁上了,撞了撞门,大喊道:“怀春!我和你说!我还有事,我可不回石江城,要回你自己回去,别带我!” 秦肃拿着医书,站起身来,当目光触及到畏缩的董氏夫妇时,冷声道:“你们谁也不许给他开门!”又看向徐年,“你好好的看着柴房!” 徐年忙上前扶着秦肃一边进屋,一边小声道:“王爷放心,人肯定跑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都不是重点啦 戌时刚到,董娘子端药进了秦肃的房间。 秦肃凑在床侧的油灯下,在看一封信,看到董娘子进门,便收了信,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 此时,床上依旧还有两床被子,秦肃倚着一床,盖着一床,如往常白日一般。若在往日,地铺早就打好了,段棠该是已躺了进去。 董家就东西两间屋,当日秦肃来时,正是重伤时,前几日夜里都需要人守着床侧。 董二奎十分愿意守夜,秦肃熬过高烧的次日的夜里,董二奎便在秦肃的屋里打地铺,但秦肃嫌董二奎睡着打呼噜,当下就把人赶了出去。 那时东屋里董娘子与段棠早早就睡下了,董二奎又不好回去,也不敢放秦肃一个人在屋里,于是就在外间的椅子上凑合了一宿,便是如此,秦肃次日脸色也十分难看,因便是在外间,董二奎打呼噜的声音以及很大。 后来无法,只有让段棠继续在屋里打地铺,好在他们是姐弟二人,当时董娘子也没在乎那些。如今再回想来,两个人虽什么都没说,但男女授受不亲,两个都是正好的年纪,又差不了多少岁,这样日夜在一起,还是大大的不妥的,若放在农户家里,不管如何都要成亲的。 秦肃见董娘子一直站在原地踟蹰,不肯离去:“还有事?” 董娘子看了眼秦肃身后的被子:“春日夜寒,大小姐一个人在柴房,穿得也单薄,您看” 秦肃嗤笑了一声:“冻一夜还能死人?当初又是风又是雨,她一路走来还不是好好的?” 董娘子:“小姑娘家家的哪能时不时的挨冻?这将来是要受苦的,前番那是没有办法,你俩平日关系看着还挺好,不好为了赌口气,就糟蹋了她的身子。” 秦肃顿时红了脸,气笑了:“谁糟蹋她身子了!徐年!” 徐年忙走进门来,见秦肃看也不看董娘子一眼,忙对董娘子道:“天晚了,别耽误少爷休息。” 董娘子看了秦肃一会也是无法,叹了口气,端着空碗出去了。 秦肃对徐年道:“看好他们夫妻,别让他们进柴房!” 徐年低声道:“王爷放心。” 虽已是四月,但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冷。 董二奎平日里是个勤谨人,柴房虽是处处漏风,但贵在干净,稻草多也极干燥,铺一些,盖一些倒也没有多冷。段棠开始几日是和秦肃睡一顾床的,可每天还没有醒就要被踢下床去,段棠十分痛苦,为了多睡一会,不得不打地铺。 往日里打地铺,也不过是多一床羊毛毯子与一床棉被,此时不冷不饿也不渴。她也从来不是愁明日的人,这会早早就睡下了。 徐年夹着羊皮毯子c棉被枕头,提着一壶热水,拿着个空杯子,进了门,也吵醒了昏昏欲睡的段棠。 徐年在靠窗的地方,将稻草上摊平,羊皮毯子铺在上面,又将棉被枕头放好,杯子拉好,从水壶里倒出一杯热水来,递给了段棠。 段棠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喟叹了一声:“他让你来的?” 徐年做这些轻车熟路,便该是贴身伺候那个人的,别人家伺候起居的都丫鬟,到他这里居然也是个壮汉,也不知道生在什么样的人家才养出这么多的怪癖。 徐年笑呵呵的开口道:“少爷面冷心软,素日里又不怎么和人相处,这段时间让你多费心了。” 徐年年约四十,身材非常魁梧高大,五官周正,蓄着胡子,笑起来的竟有个酒窝,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倒是让人为难不起来。 段棠拍了拍身上的稻草,起身坐到毯子上:“难得啊,这么久了,终于有人说句公道话了。你家少爷那样的脾气,也是生平所见,打小得惯成什么样,这般出来行走还没被人打死,也是命大!” 徐年低声道:“少爷幼年不易,如今这般也白日里,我听董氏夫妇说了,你们自石江城来,颇是不易,若非是你,想来少爷吃得苦更多,说来都是救命之恩。不过,我在少爷面前也说不上话等陈我们头回来,我会私下和他说说,到时候让他帮您求情。” 段棠道:“你们可别提什么救命之恩了,明天你们回石江城不要带上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说起来,他既然是你们少爷,怎么就被卖进石江城的画舫去了?你们家难道真是安延府被抄家的那几户?” 徐年道:“不是,我们奉了老爷的命,去石江城办事的,谁知道半路丢了少爷,寻了许久,根据印记才寻到此处,幸好找到了,不然我们真怕回不去了。” 段棠心有戚戚然:“怕是歹人见你家小少爷生的漂亮,以为女扮男装,这才掠走的也不是啊,那倚翠阁做得都是正经生意,现在也敢在拍花子的手里买人啦?” 徐年答非所问:“原来是去了倚翠阁啊,怪不得我们找了那么久” 段棠道:“可不,也就我和我哥喝多了,这才把人带回家,你是不知道你家少爷有多神经病哦 ,喜怒无常,次日一早醒来,我一看床上一个大活人,我都吓了一跳” “少爷在你床上醒来的”陈年脸色古怪的打断了段棠的话。 段棠噎住:“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家少爷醒来就骗我解开了绳子,然后挟持了我出了石江城!” 陈年恍然大悟:“你们绑着我家少爷上床,打算逼良为女昌,怪不得少爷要抵抗了,不挟持你也没办法,石江城那几日戒严,可不是那么好出的。” 段棠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年:“不!这不是重点,重点难道不是你家少爷挟持我吗?” 陈年道:“我们是正经人家的少爷,若非是如此,想来少爷也不会出此下策。” 段棠震惊了:“呵呵!你们是正经人家的少爷那我们段家就不是正经人家啦!你家少爷挟持我还有理啦!要不是当时东门在段风守着,你家少爷就被当刺客,乱刀剁死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说好的放下我啦 夜已深,秦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半晌,他骤然坐起身来,看向窗外。 黑暗中,王顺也从脚踏上坐了起来,看向床里面:“皇上,怎么了?” 秦禹道:“天气闷,怕是又要下雨了。” 王顺起身,点着蜡烛,朝窗外看了看:“可不是,南边雨水太多,这才晴了两日,就又要下雨了。” 秦禹睡觉素来不喜光亮,又不喜关窗,是以一到晚上寝宫里的从来是不着灯,只有月辉照进来:“不知英儿的身体如何了。” 王顺笑道:“春日天气平顺,太子殿下定然安泰,再者有刘太医看着,肯定不会出错的。” 秦禹长舒了一口气:“是啊!锐儿让那帮人带坏了,回去得好好整治整治。” 王顺轻声道:“晋王殿下年纪小,回去了好好教一教,肯定什么都知道了。” 秦禹沉默了片刻,又道:“石江城那边有什么消息?” 王顺扶着秦禹再次躺下道:“也没什么消息,端王殿下年纪小,素日是个不爱说话的,想来都是下面的人在做事,他插不上手,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没有消息递上来。皇上,现在还是先养好身子,不要想那么多,一切等回京城就好了。” 秦禹躺下后,长叹一声:“现在唯有如此了” 天灰蒙蒙的,下着细雨,董家门口停着一辆大马车。 陈镇江一早进的门,带来了马车与一干用物,在屋里待了很久,不知和秦肃说了些什么,又拿出来了百两黄金给了董氏夫妇。董氏夫妇昨日已收了些银子,此时自是推辞不就,可秦肃一下冷着脸,他们推都不敢推。 徐年一早上都没有来及和陈镇江说上话,于是众人上路之前,陈镇江二话不说就把段棠提溜了出来,捆好直接扔在了马上。 徐年见段棠横在马上,到底不忍心,拉住了陈镇江,低声道:“这样上路,太惹眼了,不如将她扔到车里,这车大,内外两间,想也不会扰到王爷。” 段棠在两个人说话时,一直看着徐年,那眼神分明:说好的将我放在这里 陈镇江想了想,又把段棠提溜下来,扔到车的外间里。 车马在雨雾中,逐渐走远。 董娘子望着逐渐消失在村口马车,对董二奎道:“小姐不是说了吗?她走后,让你去告诉沈大夫一声。” 董二奎闷闷的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动,片刻后,才呐呐道:“我总感觉少爷那人不厚道。” 董娘子重重的点了点董二奎的脑袋,嗔怒道:“你感觉有什么用,人家对你怎么不厚道了,桌子上那么多金子,你看不见啊!再说了,你看小姐都没说什么吗?” 董二奎瓮声瓮气的说:“说了也没用!咱们这些人随便帮帮忙,还给那么多金子。沈大夫说了,若不是小姐,他根本走不到这里来,早就没命啦!” 董娘子笑了一声:“放心好啦,少爷不会拿小姐怎么样的,别看现在两个人关系不好,谁知道以后呢。他们看起来也是门当户对,又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想来” 董二奎道:“那也不能强人所难啊!你还是别想了,就少爷那样的脾气,谁能和他过一辈子!” 董娘子道:“好啦,你也甭操心了,天道好轮回,说不得将来小姐当家做主,少爷还得看她脸色过日子呢!” 董二奎哼了一声,不屑道:“谁娶媳妇儿谁知道,就少爷这样的脾气,以后有的苦吃了!”话毕,转身进了雨幕,朝沈家走去。 车行至傍晚,雨下得渐渐大了。 路上可能是徐年对陈镇江说了这几日的事,陈镇江虽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行至一段路,便将段棠身上的缰绳松开了。段棠得了自由身,不跑不闹,就这样的天气,跟着那么多人,不可能跑掉,闹的话,说不定还会被绑起来。早晚都要回家去,跟着谁回去,倒也无所谓,只要不是绑着回去的就行。 当然了,段棠领教了秦肃的喜怒无常,在车里颇为老实,两个人虽只隔着一道布帘,但也不伸头朝里看,绝对不多说一句话,太无聊了,就透着车门朝外看。 秦肃也喜安静,中午似乎吃了点东西,可能一路都在睡觉,竟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申时刚过,因雨势过大,天已黑了下来,这一日路不好走,又因顾忌到秦肃的伤,行车很慢。从步涉村快马的话,本来半日便能到码头,但这一行人走了这大半日,也不曾走到码头。这般大的雨,便是到了码头,也不会有船了,这中间没有驿站,有些村庄也早就错过了。 阴沉沉的天气,这会天虽快黑了,因雨水越来越大,路已经很不能走了,再找不到夜宿的地方,只怕要露宿在雨夜的野地里了。 众人一筹莫展时,路旁却刚好有一个茶棚,虽四处漏风,但好歹有个很大的茅草棚,能遮雨。 因天气的缘故未出摊,桌子大部分都收了起来,只有一个人看着东西,地方虽简陋,众人好歹有个遮雨的地方。陈镇江让人挪开了一部分的桌椅,将车停进了茶棚里,这才让茶棚的人烧水煮饭。 主人家姓赵,又瘦又矮,脚有些跛。这一天都没什么生意,伙计也回家了,没想到这个的时辰还有生意,很是高兴,极热情的招呼众人坐下休息,自己忙乎了起来。 陈镇江却拿起药包,亲自去煎药了。 段棠有心下车,可刚开车门就看见陈年对她摆了摆手,段棠会意,也就不敢下车了。 陈镇江看起来也有四十多岁了,他身体有些消瘦,五官线条很硬,一双大眼又十分有神,但不拘言笑,唇角一直绷着,都有了细纹,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陈镇江端来了药,已经放在凉水里冰过了,不凉不烫,温度正好,他不客气的递给了段棠:“伺候少爷用药。” 段棠鼓着嘴与陈镇江对视了片刻,到底欺软怕硬,泄了口气,端起了药,面无表情的转身,掀开帘子:“大少爷喝药啦。” 车身较矮,段棠只能跪着转身前行,递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喂水怎么啦 秦肃看了眼段棠的膝盖,挑了挑眉头,似是十分满意,并未追究谁给段棠解了绳子,神色傲慢的接过药物,一饮而尽。 “苦死你”段棠嘀嘀咕咕的说完,垂着眼正欲离开。 陈镇江从车窗口递进来一个托盘,碟子里有几块麦芽糖。 秦肃看了眼糖,未伸手去接,看了眼段棠。 段棠低眉顺眼的接过托盘,放在秦肃面前的桌子上:“少爷,吃糖压压药味。” 秦肃挑了挑眉,目光落在糖上,慢条斯理的拿起一块糖放进嘴里。 段棠转身出去了,才敢做鬼脸,再次回到自己的地方坐好,一眼都不想多看任何人。 片刻后,陈镇江又端来一些饭菜,递给了段棠,理所当然道:“伺候少爷用膳。” 段棠看了看托盘,也就是一人量,显然没有自己的,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正欲理论,却见徐年走了过来。 徐年站在陈镇江身后对段棠道:“少爷吃完了,你来和我们一起吃。” 段棠憋的那口气立即泄了,不情不愿的将饭端了进去,她目不斜视的将饭菜放在桌上,收了药碗,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大少爷用饭啦!” 秦肃看都不看段棠一眼,从靠枕上坐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吃饭。 段棠从昨夜酒楼回来,一夜又一日没有吃东西。秦肃也是一天没下车,但那陈镇江确实在车里备下了许多点心,路上段棠隐约就听见车里面吃东西的声音。 这会见桌上有米饭c炒青菜,还有鱼汤,秦肃虽吃的慢,但看起来就很好吃啦! 段棠本来光生气了,还没觉得多饿,可香味一飘,自然就饥肠辘辘了。 秦肃不言不语,吃得特别慢。 段棠等了一会,就越发没耐心了,就怕下面的人把饭吃完了,转身就要下车找吃的。 秦肃抬眸,放下碗,瞥了眼段棠:“做什么去?” 段棠理所当然:“下车吃饭!” 秦肃垂着眼,又端起碗喝了一口鱼汤,慢慢的咽下,才开口道:“今日没有你的饭食。” 段棠瞪大了双眼:“凭什么?你强迫我回石江城就算了,咋还不给饭吃了!” 秦肃道:“你说呢?” 段棠道:“我说什么说!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吗?以你的脑回路,我猜一辈子也猜不出来!” 秦肃缓缓的放下汤碗,很是优雅的用手帕擦了擦嘴,开口道:“我跟你出石江城时,也是挨了饿的。” 段棠怒道:“我做饭可是大部分都给你吃了!我自己都没吃多少!” 秦肃立即道:“后来饿了两天。” 段棠不可思议道:“那两天我也没有饭吃啊!我摘了些桑葚,自己都不舍得吃!可全都嚼碎喂你了呀!” 秦肃听闻此言,面无表情的看段棠,轻声道:“嚼碎了?” 段棠道:“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我就摘了那么一兜子桑葚,就全部都给你吃了,我可是一点都不舍得吃!我还给你喂水了,不然你高烧昏迷,早脱水死掉啦!” 秦肃慢慢的垂下眼眸,盯着鱼汤看了一会:“我都昏迷了,怎么喝的下水。” 段棠理所当然道:“我喂的呀!” 秦肃道:“怎么喂的?” 段棠噎住:“这都不是重点吧!重点是那两天,我有东西都给你吃了,有水也给你喝了!你为什么不给我饭吃!做人不要太过分啦!不然会遭报应的!” 秦肃看向窗外:“陈镇江!” 陈镇江忙走了过来,凑在窗前,低声道:“少爷,怎么了?” 秦肃道:“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从今日开始,到石江城前,不许给她饭吃。” “是!”陈镇江话毕,极快速上了车,跪在桌前收拾东西。 段棠气炸了:“凭什么啊!哪有你们这样的呀!有没有王法了!杀人不用偿命啦!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那么对我!等回了石江城让我爹全把你们投到大牢里去!” 秦肃掀了掀眼皮,并不在意段棠说什么。 陈镇江来去一次,已将桌子收拾干净了,仿佛看不见段棠这个人。 段棠见二人如此冷漠,恶从胆生,骤然站起身来,一把踹倒秦肃前的桌子,单脚踩住桌子,俯视着秦肃。 秦肃与段棠的双眸对视了片刻,垂下了眼眸,看向撒了一地的书卷。 段棠见秦肃都不敢看自己,自是更加的理直气壮了,大声怒喝:“从小到大还没人敢那么欺负我!你知道今年新科状元吧!够厉害了吧!现在可是朝廷命官!当初在石江城还不是差点被我强娶了!你们这群土包子,想去石江城混,还敢这样虐待我,知道石江城的地头蛇是谁吗!是我段家!我劝你们最好给我饭吃,不然让我家老段知道了,送你们大牢里卖屁~~股,肯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肃眼眸微转,看了眼被掀翻的桌子上段棠的脚:“太吵了。” “少爷稍等,我这就给她堵上嘴,绑起来,保证一点声音都没有。”陈镇江绷着脸,拎起了段棠的胳膊,就朝外提溜。 “哎~~!别别别!少爷!我不吃饭啦!不说话啦!我现在一点都不饿了!” 段棠一边挣扎一边看向秦肃道,“少爷饶命啦!你看我这胳膊腿,要是真绑一夜,会死人的啦!少爷也不想一觉醒来,看见一个人死人躺外面!少爷放心,我这次保证听话,再不闹了!一个饭而已,吃不吃,不是很重要!” 秦肃垂着眼,并不看段棠,玩着手指漫不经心,轻声道:“段地头蛇小姐,刚才你说让老段怎么我们?” 段棠牙痛,努力挤出来一抹笑:“整个石江城都知道,我家老段最是大方好客,等你去石江城让老段请你们吃全鱼宴啊!鹤来楼的全鱼宴最有名啦!” 秦肃面无表情道:“把桌子收拾好,出去跪着。” 段棠深吸了一口气,很努力保持面上的平静,挤着一抹讨好的笑,将自己踢翻的桌子扶起来,东西都拣了起来,一一摆好,在陈镇江的目视下,老老实实的去了外间跪好 夜已深,雨已经停了,荒郊野外的,虽是在车里,还是挡不住的寒意。 茶棚里的桌椅都被挪开了,中间燃起了篝火御寒,陈镇江c徐年以及剩下六人都围在火边上,或趴或坐睡的正好,有两个人睁着眼值夜,别的人都已闭着眼睛。 陈镇江十分细心,已将车窗外上又钉上了两块芭蕉叶,如此一来车的里间倒不怎么冷。车内,秦肃身下不但铺着皮毛毯子,还盖着厚被子。 段棠这里,虽是有一床棉被,但因为靠着门,嗖嗖的漏风,地方又太窄小,怎么睡都不舒服。因刚才频繁的翻身,已被秦肃的咳嗽的声警告了。段棠怕再吃苦头,不敢再动,唯有僵硬着身子,睁眼躺了半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劫道的来啦 寂静无声的夜里,车门突然被轻轻的打开了。 段棠一惊,骤然看过去,正对着一双眼睛,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段棠突然坐了起来。那人看到段棠坐起来愣了愣。来人正是那个赵姓的跛子,他方才明明还趴在桌上睡觉。 段棠绷着脸道:“你干什么!” 赵跛子惊讶道:“你怎么没有事?”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完,再次对视。 外面众人早已七歪八倒,陈镇江也是靠在棚柱子边睡着了,徐年还趴在桌上睡着。那两个守夜的人,坐在篝火旁,此时也睡得正好。 段棠外强中干,喝道:“大胆!你这是要劫财害命吗!” 这一声高喝,周围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但不包括里面的秦肃。 秦肃骤然醒来,挣扎着想坐起来,可一根手指都不能动,他想开口喊人,可外面只有段棠的说话声。按照陈镇江谨慎的性格该不会如此,秦肃知道这是又出了岔子,他本身对段棠也不信任,自然不会贸然喊人了,如此只有躺在黑暗里,听段棠应对。 赵跛子忙摆摆手,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小哥千万别胡说,小的就谋财,可不敢害命!” 段棠因昨日与沈池一起出门,身上穿的是长袍,这一天都没有换,看起来也就是个清瘦的少年。那赵跛子见有人没被药倒,现在连谋财的心思都有点要放弃了。 赵跛子本就生的矮小,力气也不大,脚上又有旧疾,即便段棠看起也很清瘦,但最少她四肢俱全,何况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有力气,赵跛子已有六十多岁了,怕自己也不是对手。他平日里也就敢下点软筋散和蒙汗药,和伙计们一起偷了东西,几乎不会被发现。 那些人要是发现了,只要他们不认,那些行走在外的人也不能把他们几个人怎么样他,这里的衙门本就打点好的,四乡八里的熟人也都知道这地方,根本不会在这里歇脚,更别提过夜了,一般也都是外地人,赶上雨季雪季,才有这样的生意。 今日不巧,伙计家中娘子生孩子,早早的跑了回去,自家儿子被困在安延府里好多天了,媳妇儿到晚上还要回去看家,如今就剩下赵跛子一个人。这么多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赵跛子开始心里也嘀咕,不敢动手,但看那少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这马车看起来就值不少钱。一看就是一群肥羊,赵跛子就管不住那一颗贪心,趁机把药下到了饭食里,这还怕不保险,篝火里还烧了几个毒蘑菇粉,这是土方,烧的时候只以为把木头上的野蘑菇烧进去了,可以闻到烧蘑菇的味道,外地人根本不会知道那是迷烟。 段棠捏了捏下巴,看了赵跛子一会:“当真只谋财,不害命?” 赵跛子哆哆嗦嗦的开口道:“那是肯定的,小老儿在这条道上都十年多了,上下都是打点好了的,要是害了人命,哪有长久的买卖。” 段棠眯眼一笑,让开了门口:“很有道理!好的好的!你去吧!” 赵跛子愣了愣:“去干什么?” 段棠理所当然道:“谋财啊!要帮你点灯吗?” 赵跛子受宠若惊,忙道:“不用不用,不麻烦小哥了,这事我熟,我自己来就成。” 段棠道:“我觉得钱财大部分都在那个一直黑着脸的大汉身上,别人身上该是还有点,肯定不多。车里有些东西看起来还挺值钱的,哦,少爷身下的毛皮毯子,可是狐裘的,少爷头上的发簪是赤金的,身上还有块玉佩呢!” 赵跛子忙道:“哎哎哎!好嘞!小哥那么热心,一会小老儿肯定分你一点!” 段棠笑呵呵的让开了路:“那我就不跟大爷您客气啦!一会留下两,给我跑路用就好啦!” 赵跛子笑着朝车里爬:“两哪够!” 赵跛子进门便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顿时打了个寒掺,笑容凝固脸上。车里的人虽然动不也不能动,可那双看着就有点让人有点害怕,他也是行走江湖多年,自然不会被一双眼睛吓倒。赵跛子避开了秦肃的双眼,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桌上放点心的银盘子先放了进去,而后摘去秦肃头上的金簪,身上的玉佩,而后才去拉他身下的狐裘,都卷好了后,发现秦肃竟是枕的玉枕,忙又卷了进去。 赵跛子背着一个大包袱出了门,将东西放在一边桌上,挨个去掏陈镇江与徐年以及众人身上。陈镇江方才坐自靠风口的地方,闻的迷烟最多,虽然他最警醒,此时模模糊糊感觉有人翻自己衣襟,想睁眼,到底无果。陈年一点反应都没有,想来肯定闻的更多。 赵跛子一看就是干惯了这些勾当,不过片刻的时间,众人身上的银钱待都掏了干净,期间当真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走回车里,拿出一些碎银,大概有十两的样子,很是大方的放在了段棠面前。 赵跛子:“小哥拿着这些银子,快离开吧!你家少爷醒着呢,肯定都听到了。” 段棠不客气的将碎银都揣进怀里:“好的好的!” 赵跛子背着大包袱就想离开。 段棠忙道:“哎哎!” 赵跛子回头,谨慎的盯着段棠:“怎么了,小哥?” 段棠道:“这些马就不要了吗?都是大宛马呀,可值钱了!” 赵跛子挣扎了片刻:“就怕不好出手,如今安延城里有事,到时候再牵连出来。” 段棠道:“哎呀,你非要卖到安延府吗?这十匹马一匹值好几十两,这一来一回就是几百两,这都不值你带人跑远点卖?” 赵跛子看了眼那些极为神骏的马,甚至还有一匹雪白的马,那可是极少见的,咬了咬牙,贪心又起,将包袱挂在马上去拉缰绳,将马匹一匹匹仔细拴在一起。 赵跛子仁义道:“小哥,给你留上一匹,骑着好回家。” 段棠笑出一嘴小白牙:“好嘞!我谢谢您啦!” 赵跛子不好意思道:“不客气不客气!” 夜很寂静,赵跛子拉着九匹马,渐渐远去。 段棠倒是不着急走,慢条斯理的点上灯,拿着进了车里,将灯放在了桌上,端端正正的坐到秦肃的对面,笑出了一嘴小白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不敢要你啦 赵跛子似乎很惧怕秦肃,将这里翻腾个底朝天,但是几乎没怎么动过秦肃,他还是好好的躺在原处,只是没有盖被子,身上的衣襟也有些乱。 秦肃仿佛早有预感,瞥了眼段棠,缓缓垂下了眼眸。 橘色的灯光,那长长的宛若蝶翼的睫毛,颤了颤,让他整个人又显得弱不禁风般。 段棠本来憋了一肚子气,想狠狠的打他几下,可看到这般的镜像,突然感觉没啥意思。说来说去他到底还是年纪小,被惯坏了,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段棠心里还真没有和他计较那么多,何况他身上的伤,养了这些时日也不见大好,万一打坏了,倒是罪过了。 段棠长出了一口气,拿起棉被给秦肃好好的盖在身上。 秦肃这才抬起眼来,再次看段棠,橘色的光,将人脸照出几分暖意来。他的心口莫名的乱跳了几下,再次垂下了眼,不看了。 一侧书本上还有些点心,该是赵跛子从盘子里拿出来,怕脏了,就放在书上的,一看就是穷日子过多的人,谋财都不糟蹋粮食。 段棠拿起来点心,吃了起来,又从角落找出水壶来,喝了几口凉水。 秦肃莫名的舒了一口气,宛若施舍般的开口道:“你待着,我一会让他们给你东西吃。” 段棠一口一个点心,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秦肃一眼:“得了吧你,看你那一副施舍的嘴脸,我从小到大就跟着你挨过饿!离了你,我差一口吃的?满汉全席我都吃得起哦,现在没有什么满汉全席,可是老段对我大方啊!在家在外都是大鱼大肉我随便吃啦!谁愿意跟着你个小屁孩吃点心!” 秦肃绷着脸看段棠:“多少人愿意伺候我,你会后悔的。” 段棠嗤笑:“我家也多少人愿意伺候我呢!我干嘛去伺候你啊!” 秦肃道:“我给你,你想要的。” 段棠闻言,点心也不嚼了,上上下下将秦肃打量个来回:“我什么都不想要误会了吧,我可不想要你!就你这样的脾气,我是领教不了,再说你身无三两肉,白斩鸡一样绝对不在我审美观的范围!何况,你年纪那么小,按家世来说,也不可能给我当童养夫,不!就算不按家世,就你这脾气,倒贴我几万两!不,倒贴我几十万两,我都不敢要啊!” 秦肃面色微僵,瞪着段棠。 段棠从那僵硬的面色上,硬是看出几分可怜来,到底心软,拍了拍他那嫩的能掐出水的小白脸:“小盆友,别胡思乱些啦,我俩不合适,今生就放过彼此吧!” 秦肃被拍了一脸的点心渣,紧紧的抿着唇,狠狠的瞪着段棠,眼睛有些红。 段棠竟是被他看得有些内疚,仿佛在欺负小孩子一样,哄了哄:“好啦好啦!别闹脾气了,我们好歹也算同路一场,你年纪还小,我不记你仇,以后脾气别那么坏了。” 秦肃眉宇间露出几分倔強:“你现在就走?”声音有些沙哑。 段棠吃完了所有的点心,拍了拍手:“当然啦,跟着你多受罪!” 秦肃抬眸看段棠,面上逐渐恢复了平静,咬着压根,轻声道:“你最好走远点,若再被我抓住,打断你的骨头。” 段棠愣了愣,重重的推了推了秦肃的头:“你这个蛇精病!” 秦肃看了段棠片刻:“我说到做到。” 段棠重重的哼了一声:“祝你孤寡一生!” 清晨的风,还带着微凉,雨后的空气中,潮湿中带着花香。 段棠四仰八叉的趴在床上,一会儿看话本,一会儿悠悠哉哉的望着窗外,画眉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桃花c梨花c都开得正好。 回来已有三日了,段靖南那日见她自己回来的,很是吃惊,按她的性格,好不容易出去了,肯定要等段风办完事一起在安延府玩上几天才够,没想到她会那么老实的回家。至于被人挟持的事,段靖南虽是担心,但既是追不上,也是无法,但段靖南之所以能那么冷静自持,也是知道自家的闺女的性格,历来不是什么烈性子,又从来不会与人为恶,那个人只要不是十恶不赦,只想跑路的话,不会将她怎样。 段微回来这三天,非常老实,吃饱喝水,听雨看花,读书睡觉。以前不觉怎么好的小日子,经历了颠簸流离,也深感有滋有味。 翡翠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笑吟吟的开口道:“小姐,冰糖雪梨水来啦!” 珍珠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小姐,冯三爷来了。” 段棠接过梨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一定是来找我要话本,我都还没看完,他着什么急!” 珍珠道:“奴婢看着他还挺着急的,小姐不在,他都来了好几遭了。” “让他进来吧。”段微长叹一声,把糖水放在桌上,对翡翠道,“你去把那些话本收拾收拾,一会给了他。” 冯桢是冯家的三公子,四岁开蒙,正与段风c段棠碰在了一年。段风虽九岁才去学堂,但却在家启的蒙,段靖南好歹曾是个读书人,段风四五岁就在家教他识字了,后来段风年纪大了,段靖南深感精力不够,又怕耽误了段风,这才将人送进学堂的。 段风那时也是从四书开始学起了,真正去开蒙的却是段棠,以前的段棠不识字,在现代时虽读书认字,但与大梁朝的字体与毛笔也没有什么关系。段棠五岁读书,与冯桢一起开的蒙。 冯桢只比段棠小半岁,在家里兄长c姊妹都对他疼宠的很。冯夫人去世后,冯千里的妾室多,几年就添了不少庶子庶女,他们对这个弟弟更是看护的紧。两家关系很差,冯千里对小儿子纯属放养,冯桢的兄长与姊妹,倒是不反对他与段棠来往。因段风与冯家兄弟不和,段棠对冯家的是见谁咬谁,可却很照顾这憨乎乎的小胖子,说是看着他长大都不为过。 “棠棠!棠棠!”冯桢拎着个小包袱,一路小跑了进来,想也不想就进了段棠的闺房。 段棠长叹一口气:“把你的舌头捋直了,重新叫我,就算你八岁,我也不是八岁。” “段棠。”冯桢老老实实看了段棠一眼,余光正好看到桌上的碗,双眼一亮,端起来就喝了一口。 段棠抬手,想阻止,他已经一碗都喝完,无奈,又是一声长叹:“你怎么有空过来了?那么着急要话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前夫又来家里啦 “话本你慢慢看,不着急。”冯桢说完,垂下了头,老老实实的坐到对面,翻着桌上的话本,时不时的偷瞄段棠。 段棠扶额:“有事你就说,每次都要我追问个三四五六遍,找存在感吗?” 翡翠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还有两碗冰糖雪梨水,一同放在桌上,退了下去。 冯桢撇了眼糖水道:“那个那个你被退亲了” 段棠将一碗糖水又给他推了过去:“你二姐告诉你的?” 冯桢喝了一口,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我以前看顾纪安人还不错,书读的也好,现在看来也就是会读书,退亲这事,他做的很过分你那么喜欢他,他怎么能退亲,夫子也说顾家这事做得不好!” 段棠喝了口糖水,慢悠悠的开口道:“我喜欢他,他就不能退亲了?这逻辑不对呀!有人喜欢你,你不喜欢,人家要和你成亲,你不愿意,你有什么错?” 冯桢纠结:“你说得不对,既是不喜欢,当初为何要定亲?定亲不是他同意的?” 段棠不答反问:“你对夫子说这事啦?” 冯桢忙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是我说的,夫子本来就知道,大家都为你不值。” 段棠再次扶额:“大家都知道啦?” 冯桢愣了愣:“也也不是。” 段棠咬牙:“是不是你二姐到处说?” 冯桢摇头连连:“不是!我和我二姐说了,要是她四处乱说,坏了你的名声,你嫁不出去了,我就娶了你进门,我二姐肯定谁也不会说的!” 段棠忍着笑,拍了拍冯桢的肩膀:“好兄弟!讲义气!” 冯桢得意的眯眼笑了笑,露出一对肉肉的酒窝:“当然了!我俩什么关系,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你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段棠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了,叹息道:“难为你二姐了,到现在还没有憋死。” 冯桢道:“别说我二姐了!这事不是和你闹着玩,我可是认真的。” 段棠道:“哎呦!那可不成,怎么能让你牺牲啊!我就是去祸害不认识的人,也不能祸害你啊!咱俩多少年啦!再说,你要是真舍不得我,实在没办法,我就嫁给你爹。” 冯桢认真的想了一会:“我爹是没什么,就怕你爹你哥不能同意了,你看我俩兄长哪个长得好看些?” 段棠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那两个哥哥要是不开口,我都分不出来谁是谁,你觉得他俩的长相有什么对比性吗?” 冯桢哼了一声:“这事传得那么快,只怕是顾家人干的!我姐都说了,顾家人是打定主意把这事推你身上,说你不娴静什么的,坏了你的名声,全了自己的心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 段棠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得了吧,让我多伤心?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可是做不出来!姻缘二字,看似简单,不过却要天大的缘分。我与顾纪安能成,自然是上辈子的缘分还没断,我与他若是散了,那便是缘分到头了,我当初算是尽力了,也就没有什么了。” 冯桢道:“你以前多喜欢他,千依百顺的” 段棠笑道:“我的名声也不是他顾家坏的,本来也就什么好名声,你别那么大的怨气了,你怎么知道我以后就没有好姻缘了?” 冯桢深以为然的点头,将小包袱推了过去:“肯定还会有的,他顾家那是不识货。你你这些时日,还是别出去了,省得听那些人说酸话。” 段棠扯过冯桢手侧的小包袱,打开看来:“这是什么?新出的话本吗?” 冯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拽了拽包袱皮,抬眼偷看段棠翻看话本。 《双飞燕》一共四本,段棠翻看了两页,看了眼名作者名‘清泉书生’抬头看了眼冯桢,福临心智:“你写的!” 冯桢忙点头:“嗯!书肆里的人说卖的不错,安延府那边卖的最好,四本我现在分了十两银子!等过些时日,我宴请你!” 段棠翻到最后一本:“还有多少写完?” 冯桢道:“我那里还有一些存稿,这本书简单,再有四本就写完了,我现在没事就写,估计还要两三个月吧。” 段棠笑道:“那你来我这做什么,还不回去写去!我这就看!” 冯桢从怀里拿出来一锭银子:“这是五两,当初说好分你一半!” 段棠笑呵呵的接过去,扔起来玩:“那我就分这一次,以后就别送来了,当初也是看你写的好,才随口一说,谁成想就给你找到了营生,不过你爹还指望你考状元,你可小心点。” 冯桢笑呵呵的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段棠长叹一声:“你现在都能挣钱了,我还整日无所事事,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找个营生,或是学个一技之长我去习医怎样?” 冯桢思维简单,倒也没有条条框框,拍手道:“好啊!行医救人多好,也适合你!” 一辆马车,停在段家大门的不远处。 段家大门大开,冯桢从里面走了出来,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巷口。 那马车动了起来,来到了段家大门口,一个人快速跳下车去,前去拍门。 珍珠快步跑进了院子,可快走到门口的适合踟蹰不前。 翡翠喂了画眉鸟,见珍珠一直站在门口,想进去又不敢:“怎么了?” 珍珠小声道:“姑顾翰林来了。” 翡翠微微一惊:“怎么突然来了?” 珍珠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跨进门,翡翠忙跟着进了门。 段棠正在看书,将外面的话听了个清楚,头也不抬道:“告诉顾纪安,若说退亲的事,便让他的母亲找我的父亲说,若说我俩的私事,那诚如不见。不管如何,我都真心祝他一生安泰,能再遇一段好姻缘。” “好嘞!”珍珠干干脆脆的就要朝外走,却被翡翠伸手拽住了。 翡翠面有难色的看向段棠,小声道:“小姐,真要这般说吗?” 段棠合上书,抬头看向二人:“你都喊他顾翰林了,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翡翠道:“小姐,我觉得顾翰林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他临走的时候让小姐等他高中回来,上次退亲也是老夫人的意思,他还在京城没有回来” 段棠打断道:“我也觉得他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我也知道他当初说得那些话肯定是出于真心,但既然退了亲,也已人尽皆知,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吗?何况,不说我两家门当户对,这自古以来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只有寡母,母亲若是不愿,我们还见来作甚?难不成我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和他私奔做妾不成?” 翡翠噎住,珍珠点头连连:“我这便回了他。” 外院大堂上,顾纪安坐在一侧,胡管家站在他的身侧,常宁站在另一侧,两厢无言,很是尴尬。 顾纪安喝了两杯茶后,后院依旧不见来人,不禁蹙起了眉头。 胡管家陪着小心,也有些站不住了,躬身道:“顾翰林先坐,我去催催。” 顾纪安却抬手阻止了管家:“你家小姐近日去了何处?” 胡管家微微一愣,笑着遮掩:“我家小姐近日一直在家,不曾出门。” 常宁却冷哼一声:“如今还想欺瞒?那冯桢与你家小姐交好,这些时日来了数次,都是来了便走,可见你家小姐一直不在。” 胡管家沉默了片刻:“先前大爷去安延府办事,将小姐带过去散心了。” 常宁道:“安延府还是许进不许出,你家大爷都没回来,你家小姐怎么回来的?” “我段家的事,就没必要处处给你报备了吧?”胡管家本还诚惶诚恐,见常宁这般不客气,顾纪安也没有制止的意思,顿时也生气了,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胡达当年可是段靖南的左右手,十年前剿匪时右手筋络断了后,拿不起兵器了,这才来段家做了管家,脾气还是一如当年。 常宁道:“你这” “常宁不可无礼。”顾纪安抬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侧目看向胡管家,“这些时日,阿甜过得如何?” 胡管家本身也不想得罪顾纪安,可也不愿多说:“顾翰林见谅,内院的消息,哪里是我能知道的?” 虽然胡管家认为摔碎的盆子怎么也不可能黏回去,可全家都怕段棠心里还喜欢着这个人,不敢得罪彻底。 珍珠快步走进门,规规矩矩的给顾纪安行了礼。 顾纪安看到珍珠进门,下意识的朝她身后看了眼,可惜空空如也。 珍珠给顾纪安行了礼,为难道:“顾翰林,我家小姐正忙着,一时出不来。” 顾纪安看了珍珠一会,端起了茶盏,淡淡的开口道:“她在忙些什么?” 珍珠垂着脑袋,脆生道:“小姐让奴婢转告顾翰林,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中若不同意,便也不好再私下再见。” 顾纪安将茶盏放在桌上,片刻后,开口道:“你家小姐真这样说?” 珍珠忙不迟疑的点头:“这般的话,奴婢绝不敢乱说。” 顾纪安又沉默了片刻:“你家小姐最近可还好?” 珍珠道:“小姐前些时日去了安延府,近日才回来,大爷极疼小姐的,想也不会委曲小姐。按理说小姐的私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好与外人多言。顾翰林,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 顾纪安微微一怔:“你家小姐就没有什么话交代吗?” 珍珠道:“小姐祝顾翰林一生安泰,再遇好姻缘。” 顾纪安骤然站起身来,快步朝外走去。 胡管家忙跟了过去,挡住了去内院的路:“顾翰林,您一个外男怎好去后宅,我家小姐的意思珍珠已经说了” 顾纪安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片刻:“常宁,我们走。” 常宁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哎!” 顾纪安极快的朝外面走,常宁跟他身后不知道嘀咕些什么,不知为何看起来少了往日的潇洒出尘,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萧瑟。 珍珠待顾纪安主仆走远,朝门口走了两步:“都没有关系了,还给我摆什么姑爷架子!” 胡管家笑出声来:“小姐若当真如此说,这个人以后和咱家都没关系了,我们也不用费心逢迎了!” 珍珠又莫名的心虚:“胡叔,你说刚才顾翰林刚才是不是瞪了我一眼?” 胡管家道:“没有吧?他都没抬眼。不过,小姐真那么说的,不是你为了解气,自己编的吧?” 珍珠道:“这话我还敢乱说不成?不过,老爷一直都想着等顾翰林从京城回来说和,若被老爷知道,我会不会被打死?” 胡管家笑道:“没事儿,老爷就怕小姐不死心啊!你干的好,等老爷回来了,保管赏你!” 珍珠想起段老爷的俭吝脾气,扑哧笑了出来:“老爷不怪我就好,赏就不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京城都是高枝啦 今年春日石江城雨水过多,这又接下一个月雨,到处都是潮乎乎的,很多东西已是发霉。今日阳光正好,胡管家张罗了起来,发动了所有人将家里的各种用物都搬了出来晒晒。 段风还未从安延府回来,段靖南的公事过于繁忙,一个月前就将洗漱用具换洗的衣物,早早的就搬去衙里,每日跑来跑去的,转眼已有一个月不曾回家了。这日终于想起来家中还有个女儿,百忙之中抽空回家,不想却扑个空。 段靖南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小姐去干什么了?!” 胡达从做大头兵的时候就跟着段靖南了,如今已有二十多年,根本不怕段靖南瞪眼。 胡达低眉顺目道:“小姐如今在济世堂里跟着坐堂大夫跑腿,学抓药。” 段靖南道:“胡闹!如此抛头露面,以后还怎么嫁人啊!济世堂怎么敢用她?难道不知道那是咱们段家的千金!” 胡达道:“当然知道,济世堂的铺面还是咱们家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啊是咱家小姐。” 段靖南怒道:“那他们还敢使唤我闺女跑腿!” 胡达道:“小姐说,若是收她做学徒,就免了济世堂一年的租金以及各项杂税。” “混账!混账东西!”段靖南刚才只是气的肝疼,如今心肝脾肺肾全都隐隐作痛,“银子都是大风刮来!老子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一年的俸禄才几个钱!那可是最好的地段楼上楼下三间的大门脸,一年就是七百两的租金,她张张嘴就是七百两啊!她这是让我死啊!!” 胡达十分有眼色,给段靖南扇扇子,小声道:“老爷,稍安勿躁啊!您可千万别为这个生气了,咱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还不是为了咱家大爷和小姐。小姐被那姓顾的退了亲,待在家里睹物思人也是难过的紧,现在出去找个事做,心情也就慢慢好了,这不比什么都好?” 段靖南挣扎道:“就算是免了年租,可她凭什么能免了人家的税银!衙门是我开的!” 胡达谄媚道:“这石江城谁不知道,流水的知州,铁打的千总,想要免了这些税银,还不是您老张张嘴的事?这些税银也不用咱们给他出,这些时日不是下雨吗?明日让他们熬些祛湿排毒的汤水送去衙门,单说今年剿匪他们给将士们提供了免费汤药,也是真事。您去知州那儿把这些事一说,这个面子,他还不给您?” 段靖南叹了口气:“今年的事,知州大人不见得全部能做主。” 胡达忙道:“知道知道,今年有林监军在,还有几个京里来的人,可这样的小事不用劳驾他们啊。” 段靖南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时事艰难甚矣,段风近日可有消息带回家里?” 胡达摇头:“若有大爷的消息,一早就给您送去了,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段靖南道:“那冯千里昨日宴请了林监军,如今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等段风回来再说吧,这段时日,你可看着点小姐,别让她再惹事就是了。” 胡达忙道:“老爷放心,小姐现在忙着呢,这不是接连下了两个月的雨吗?病人可多了,杜威每天接小姐回来都快戌时了,哪有时间惹事。” 段靖南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也是好事。” 京城c省会c安延府都有济世堂,这家医馆的东家是京城的御医,很有一些名气。这医馆的生意,也就遍布大梁朝。石江城的济世堂,也是本地最大的医馆,里面的几个坐堂大夫也都是石江城最知名的。 一个多月了,段棠平日里和所有的伙计一样,都穿一样的粗布短打,勤快又好脾气,可从内到外都像个学徒。虽然伙计都不知道内情,可这里的坐堂大夫,对她的性别心知肚明,也就没人肯用她,平日里看诊号脉虽不会赶她,但也绝不会对她多说一个字。这时的大夫都是如此,教徒弟,也是私下里才教,家传的医术更是讲究传男不传女。 董掌柜得了二东家的交代,想着人家一年下来,前前后后给药铺省去了上千两银子,就为了学看病抓药。可那些坐堂大夫因为这是个女娃娃,看见她就黑着脸,就差没开口赶人了。掌柜为此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便让抓药的伙计,先教她认药抓药,识别草药的好坏开始。 虽然才一个多月,可段棠的记忆力非常好,如今秤杆子用得也顺溜,常用药的位置,以及打包的手法,都娴熟了起来。当然,各种常用药材的用处与用法,也都铭记在心了。近日天气不好,兵患也多,抓药的也多,什么活儿她都抢着干,如今也已经能赶上一个熟练工。 正是午后,这会没多少事,几个小伙计站一侧聊天或是发呆。 段棠趁此时间,站在柜台前回忆早上抓的那些方子,再去掌柜那里问问病症。 “给我来二斤甘草c二斤三七c二斤党参切片c有什么祛湿的药,都给来二斤,百年的老参,再来三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让所有的伙计动作都停了下来,朝这声音看去。 原来的配方,一样的矫揉造作,让段棠想当做没有听见,也是不能。虽然是极为不耐,可段棠还是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冯玲:“你有药方吗?” 冯玲挑眉:“我是来买药的,谁说一定要有药方?” 段棠撇嘴:“你以为菜市场买菜啊?一样各来二斤!” 冯玲冷笑:“呵!又不是不给你银子,你管我怎么买?我就要这么买!” 段棠冷哼:“少在这耍大小姐脾气,我可不伺候你!” 何江水是店里的大伙计,眼见这两人如此,忙走过来招呼冯玲,笑道:“小姐要什么,我来帮您抓。” 冯玲很是不屑的撇了何江水一眼:“滚!本小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我就要她来抓!” 段棠眼看就要从柜台上爬出去打架了,却被何江水拽了下来,低声斥责:“好好的,想不想干了!” 段棠皱眉哼了一声,不耐烦看向冯玲,小声道:“你故意找事是不!” 冯玲摇着手里的绢扇,风轻云淡的开口道:“你开门做生意,我来买药,怎么就成了故意找事?难不成你连药都不会抓吗?若是不会,趁早别站这儿,快回家煮饭绣花吧!” 何江水给冯玲陪了个笑脸,警告的瞪了段棠一眼:“你好好招呼冯小姐,不许惹事!” 段棠气的嘴都快歪了,深吸了一口气假笑道:“冯小姐稍等,我这就好好的招待你。” 冯玲上下打量段棠的装扮,用绢扇掩口一脸的嫌恶,小声道:“虽说顾纪安抛弃了你,可你段家也不是养不起闲人,何必自甘堕落,做这些下等人的差事。如今咱们石江城里来了许多京官,凭你的手段,勾勾手指还怕攀不上比顾纪安更高的高枝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大家都是含蓄人啦 “冯小姐太抬举我了。”段棠也不抬眼,将冯玲点的那些药材,一个个找出来过称,打包,做起来十分干练。 冯玲倒也不尴尬,继续笑道:“也不怪你如此,像顾纪安这般年少有为,前途似锦的高枝,只怕你这辈子再也遇不上了,说来也是命不好,这才几年好运气就到头了。” 段棠瞥了眼冯玲,嗤笑:“这世上的高枝多了,我攀得过来吗?当年和顾纪安定亲,他也不过就是个书生,对我段家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高枝。我爹那是见我喜欢,便千方百计的全我心意。” 冯玲撇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段棠挑眉:“当然有用,能投生在我爹家,我就是命好,最少他不像某些人的爹,为了朝中一点人脉,利益熏心,把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嫁给三四十岁的老男人。” 冯玲顿时黑了脸,揪着绢扇,低声道:“段棠!你如今落个这般的境地,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段棠呵呵的假笑:“我就得意,我不光是命好,以后运气肯定更好,这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冯玲咬着唇,冷哼:“你要是真的命好,怎么会被顾纪安退了亲,还要来这里做下等人的事!” 段棠皮笑肉不笑:“因为我命好,才会被顾纪安退了亲,才能来这里做伙计。不像有些人,心里不知道多想出来浪,可还是得被关在家里。不能上学读书,一辈子也就识得几个字,整天的刺绣养花看账本,被迫和一群姨娘庶出的姊妹兄弟相亲相爱!” 冯玲几乎撕碎了手中的绢扇,咬牙切齿道:“你!你太过分了!” 段棠倾斜着身体,笑着看冯玲:“我过分?我过分还是你过分?如今我好好的医馆做个伙计,你做你的千金大小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来我这里找不痛快?” 冯玲一时语塞,心里更是委曲:“我也是可怜你,才和你多说几句!你何必把被退亲的气撒在我身上!” “夏虫不可以语冰!”段棠历来知道冯玲的性子,也说不上多坏,她说这几句话只怕是真心感觉没了顾纪安,自己才堕落到来抓药。段棠欺负这样的冯玲也没有多大的成就感,长叹了一口气将药包推了过去:“你要得东西都在这里,至于百年的人参,店里也只有一支。你若是想要三支,可从省会那边拿来,不过要等上几日。” 冯玲佯装无事的擦了擦眼,也收拾了情绪道:“一支就一支,先给我拿上,剩下的两支到了,你派人直接给我送到府上去,还有祛湿的药,给我包上几十包,我现在就要。” 祛湿的药包,几乎都是常规的药。段棠这些时日抓的最好的便是这些,自然轻车熟路。冯玲似乎被气得不轻,倒也不多说话了,似是很专注的看着段棠包药的手法与熟练度,眼里有莫名的光芒闪烁。 段棠将祛湿的草药,配了二十份:“若湿气过重,便三碗水小火煎成一碗,喝上三日便可。女子不要多喝,里面有许多药物都属大寒。若是湿气入体不严重,可多喝红豆薏米水。若是家中女眷喝,便将薏米在铁锅上翻烤,如此可祛去薏米的寒气。” 冯玲听完这些,看了段棠一会:“你不好奇,我买这些药做什么吗?” 段棠撇了冯玲一眼:“你冯家有的是钱,买来喂猪,我也管不着啊!” 冯玲挑眉上下打量段棠一个来回:“你有多长时间没见你爹了?” 段棠头也不抬:“管你p事!” 冯玲嗤笑一声:“那你不知道马上要打仗了吗?你爹和我哥他们都被抽掉走了吗?我爹留下镇守石江城。” 段棠这才抬起头来,正眼看冯玲:“谁说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 冯玲掩唇笑道:“这些事一般的百姓怎么会知道,你天天泡在医馆里,到哪里去听说?不信回家去问。我两个兄长被抽去保护京城来的贵人,你爹却还是要去布防剿寇,比我两个兄长危险的多,这功劳啊,还是一样的,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 段棠挑眉:“我说你今日怎么那么闲,原来是兄长得了贵人的青眼,来我这儿炫耀来了?” 冯玲脸色一青,突然生气了:“谁说的!我就是来买药的!桂香c阿坤我们走!” 安延府沿岸匪患与倭寇勾结,也非一两日,剿匪剿倭这事,段靖南也不是第一次做,段棠不会有多紧张。何况此番,朝廷有心肃清此处,不但有本地的军队,还有京城来的大军和统帅,听说光战船新的旧的都有几十艘,肯定会有几番大战。 安延府是大城,情况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段风在那里该是比较安全的。段靖南要是留在沿岸布防,石江城这地地界他也算驰骋了二十年,也占了地利,该是没有什么问题。虽是这样想,可段棠心里还是没有准信,难免犯嘀咕。 当年这个时期,段棠每天都兴高采烈的忙于备嫁的事,因时间非常的紧,家里又只有她一个人,每天都忙的晕头转向。段靖南与段风也有意隐瞒,家里的下人没有一个议论外面的。直至六月大获全胜,段棠才知道,原来整个安延府都在打仗,也怪不得庄子里那么久没有给送菜进来,采买的人也买不到什么东西。 冯玲一走,段棠就找掌柜请了假。买了一坛酒,怕厨房没有准备,又去买了些肉,早早回去亲犒劳犒劳段靖南,顺便问问怎么回事,还有段风怎么还没有回来。 段棠才进院子,段风就一阵风般的迎了过来。 申时刚过,阳光还算好,后院里花开的正好,画眉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段风咧着一嘴小白牙,眯眼对段棠讨好的笑,很是殷切的接过酒菜,递给了长随清荣:“快送厨房去。” 段棠自是知道他是心虚,办事耽误到现在才回家,没有按照约定去步涉村:“怎么,知道回来了?” 段风傻笑,拍了拍段棠的肩膀:“买了这么多的酒菜,这是一早就知道我回来?我可听胡叔说了,你现在比爹都忙,怎么就对行医治病有了兴趣?如何?济世堂没人欺负你吧?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大嘴巴抽他们!” 段棠本来也没打算给段风计较,脸也绷不住了,忍不住也噗嗤笑了一声。这一笑让段风彻底放下心来,兄妹两个勾肩搭背的朝屋里走,刚到门口就对上段靖南的大黑脸。 段风不明所以,殷勤道:“爹,阿甜买了好些酒菜回来,都是你爱吃的。” 段靖南怒道:“混账东西!把你的狗爪子给老子放下来!那是你妹妹,你以为是你那些狐朋狗友!成何体统!” 段风讪讪的放下手,对段棠小声嘀咕道:“老段这是吃醋了。” 段棠呲牙一笑,蹦跶着上前,搂住段靖南的肩膀拍了拍,笑嘻嘻的开口道:“老段呐!眼红就眼红,别那么含蓄,我也是爱你哒!” 兄妹俩自小缺少母亲的教养,段棠着长袍的时候,段风与他时常勾肩搭背一起出去,直至现在都是如此。段棠心情好时,时常会给段风一个大大的拥抱,段风从小到大倒也习惯了段棠的惊世骇俗。可怜的老段却还是第一次,他自然知道女儿没什么礼仪教养,可没想竟是大胆如此。 段靖南读过几本,自诩儒将,也算是心有城府,可此时只能站在此处呆若木鸡,很是纠结,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将女儿关在屋里抄三年女戒,还是直接打死算了。可理智是那么想,心里却有种压抑不住的甜滋滋的,竟是说不出到底沾沾自得。 段靖南当下虎着脸:“混账!给谁学的!岂有此理!我是你爹!”转头就恶狠狠的踹了段风一脚,“你个不学无术的东西!看把你妹妹教给什么样子!再让老子知道你带你妹妹去画舫,就打断你的狗腿!” 段风白白挨了一脚,震惊了片刻:“与我何干!她自学成才!这样的事谁会教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强龙也压地头蛇啦 安延府东侧,距离码头三里外,有一个赵家庄。 赵跛子的茶棚离村子有些距离,更靠近码头一些。他住在村北头,家里是青砖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还有六十亩良田,这光景在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富裕。 赵家父母早逝,原本生活并不好,只有赵跛子与他妹妹相依为命。后来,他那个能干的妹妹嫁给了安延府的小吏,生了大胖小子,逐渐的能在婆家当家做主后。见他整日游手好闲也不是事,便出银子在村不远处给他盖了茶棚,做做小生意。谁知道他吃不了苦,又嫌不挣钱,见过路人的光鲜,于是就打起了歪主意,做起了坑偷拐骗的买卖。 赵跛子打了半辈子光棍,三十岁才娶上婆娘,三十五岁才得了一个儿子,今年六十岁了,儿子十五岁成婚十年,前头生了两个孙女,直至今年年初才添了一个孙子。前些时日又大捞了一笔,三年不开张都够吃了,又正赶上孩子百日宴,于是大摆宴席,流水席已在村里开了三天了,今天是最后一天。 可今日傍晚,那门外的红灯笼也早早亮起来,可敞了三天的大门,却到现在还没有打开。 堂屋里,秦肃坐在上座,单手托着下巴,斜倚在桌上,垂着眼看跪在脚下的人。 他的睫毛很长,弯出了好看的弧度,遮盖了那双清凌凌的眼眸,鼻梁挺拔,嘴唇有些薄,整个人透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眉宇间全是高不可攀的孤傲,侧脸看起来更显无情。 赵跛子与他的两个徒弟c以及儿子都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赵家里的女眷和孩子,反而被两个带刀的侍从挡在门外了。 陈镇江本就稍嫌严厉的脸,现在更显凌厉。 徐年这个老好人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难得的严肃。 赵跛子瑟瑟发抖,越想越害怕,一下扑到在地,哭道:“冤枉啊!!贵人冤枉啊!那夜小人本来也是没有这个胆量的!都是都是你的小厮怂恿我的啊!” 赵跛子说着就朝秦肃那里爬,却被陈镇江一脚踹倒在地,踩在了脚下:“她教给你的?你这一辈子打家劫舍也是她教你的!多少路人在这里被你偷的回不了乡,那客死异乡的只多不少,你这大宅院你这好日子都是怎么来的!坑了多少人,你还敢喊冤枉!” 赵跛子哭道:“别人小老儿不敢说,那夜小老儿本来就打算收手的啊!可她非让我动手哇” “小人!她教你下的蒙汗药!”陈镇江恶狠狠的踹了赵跛子一脚。 “贵人饶命啊!!”赵跛子惨叫一声,‘哇’就吐出了一口血,咳嗽了起来。 秦肃仿佛才看到脚下的人,撇了一眼,不耐的皱眉,漫不经心道:“别打死了。” 陈镇江忙颔首称是,他一生谨慎,扛过多少枪林箭雨,刺客暗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小小的车匪路霸手里。这样的蝼蚁,一只手就能捏死一把,若他当时有半点歹心,自己万死难辞其咎。现在陈镇江杀了他吃肉的心都有,若非是现在他们不能过于张扬,早已让他血溅当场。 周柱儿被吓破了胆,跪着朝走了两步,哭嚎道:“爷爷!爷爷啊!这里面的事可没有我啊!那天我媳妇儿生孩子,我都没过去啊!这事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啊!!” 徐年一脚将周柱儿踹到门柱上:“他卖咱们马的的银子也分你了,你现在倒是撇得快,可见你不光是偷抢拐骗,还是个不仁不义的东西!” 周柱儿历来就游手好闲,被赵跛子看中收了做徒弟,带着做了茶棚的伙计,和自己的儿子一起,三个人在茶棚里干活。周柱儿原本分家连个锅都没分不出来的穷小子,跟着赵跛子十多年,也是娶了媳妇,有了儿女,现在在村里过得算是很好的。 赵跛子的儿子赵栓打小娇生惯养,历来不是能撑事的,虽是偷偷的怨毒的看了周柱儿一眼,可一句申辩的话都不敢说,只敢缩在一侧瑟瑟发抖。 徐年却是一脚将人踢了出去:“坏事你也没少干,现在怎么怂了!” 赵栓惨叫一声,挣扎着朝外爬,却被守在外面的随从拎起来,又重重扔了进来,连滚带爬的抱住了徐年的脚:“爷爷饶命啊!这些事都是我爹都是我爹让我干的!” “怂蛋!”徐年却又一脚将人踹了出去,赵栓惨叫一声,抱着肚子打滚。 赵跛子看见赵栓被踢出了出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不能啊!大爷啊!那都是小老儿猪头蒙了心了啊!受那个小厮怂恿和蛊惑啊!不关我儿子的事啊!” 一时间屋内,都是哭喊与惨叫声,外面的女眷也哭成一片。 秦肃紧蹙着眉头,托着下巴看向赵跛子,低声道:“你没怂恿蛊惑她?”停了停,秦肃又道,“你还给她银子和马。” 这突然来的一句话,让赵跛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什么关系,可还是急声道:“对对对,他也偷了您的银子和马啊!这事可不光是小老儿一个人干的啊!冤有头债有主啊!他要是肯护着您,当时小老儿都想着跑了!可他非要给小老儿点灯!非让我偷了您啊!贵人开恩啊!是那个背主之徒害了您啊!” 徐年气笑了,一脚将赵跛子踢开:“她叫你死,你去不去!” 秦肃清凌凌的眼眸划过徐年,这才轻笑了一声:“我不饶你,自然也饶不了她。” 赵跛子大哭:“贵人饶命啊!小老儿以后都不敢了啊!” 秦肃托着下巴,面无表情的看了赵跛子一会,似是有些无聊:“你哪只手碰过我?” “啊?”赵跛子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半晌才道,“没有没有,不敢啊!我就碰了碰您的衣裳啊!” 秦肃歪着头想了一会,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掰断。” 陈镇江面无表情,颌首称是,伸手拽住了赵跛子的手,拉起一根手指狠狠的折了下去 “啊啊————!!!”凄厉的惨叫声从赵跛子的嘴里传了出来。 周柱儿与赵栓缩在角落发抖,竟是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了。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带着泪花,从西侧门口露了出来,巴巴的望着秦肃。 秦肃侧目正看见那双眼,两个人对视了半晌。秦肃起身,饶有兴致的走了过去。那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一对马尾辫,长得很好看,可穿得很不好,与外面那少妇抱着的穿金戴银的孙子大相径庭。她似乎胆子很大,可见秦肃过来,还是朝后面退了两步。一大一小,相互打量了半晌。 秦肃慢慢的蹲下身去,脸上的笑意,莫名大了许多,轻声道:“你也是这家的孩子?” 小姑娘怯生生的点点头,可那边赵跛子又传来凄厉的惨叫。小姑娘吓得退了两步,扶住了门框。 秦肃浅笑道:“怕吗?” 小姑娘站了好半晌,朝里面迅速的看了一眼,乖巧的点点头。 秦肃低低的笑了一会,站起来,看也不看满地打滚的赵跛子,大步的朝外走:“该走了。” 陈镇江快步跟上了秦肃的脚步,徐年拎起来赵跛子,两个随从一个拎起了周柱儿,一个拎起了赵栓,一干人等迅速跟了上去。 赵跛子的婆娘看起来年轻许多,也才五十出头,干瘦干瘦的,看起来便十分强势,她眼睁睁的看着秦肃一干人等走了出去,忙把赵栓的媳妇怀里的孩子抱了过来,说道:“你快快找你娘家兄弟去安延府告诉你姑父!你公公和栓儿被强人抓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都是家务事啦 五月初, 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 凉风明月,漫天星辰,璀璨如幕, 晚春花开正浓。 满园的花香冲散了烦闷,郁郁葱葱的草木花枝都映出几分月夜的剔透来。此情此景,让坐在竹亭里饮茶的段家三口,忘记了诸多琐事,难得的放松。 段风放下茶盏从怀里掏出了锦盒:“呐, 给你的, 看看喜欢吗?” 段棠从下午就琢磨着怎么问段靖南去剿匪事, 多少有点心不在焉,这会被突然送到面前的锦盒撞了一下, 回过神来。 锦盒里是一只红翡祥云镶嵌的金簪,做工很是精湛, 红翡有婴儿半个手掌大, 晶莹剔透, 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华美又喜庆。 段棠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真好看,不少银子吧?” 这根翡翠祥云簪,金子不值什么, 可上面那块红翡太透太亮,宛若一块染色的琉璃。莫说在石江城没见过这样的成色, 只怕在省会里也不多见。这样一块翡翠少说上千两, 多则几千两, 还是有价无市,难得一见。 在安延府时,兄妹两人是见过面的,段风身上就没带多少银子。这样的东西,莫说出门在外,便是在家里,段风倾尽所有也是买不起这一支簪子。 段风神秘的一笑:“贵人赏的,还有十坛梨花酿,都是二十年的,我给爹带回来了。” 段棠看向段靖南,皱眉:“爹,这事你知道吗?” 段靖南笑道:“你哥给的,你就拿着。” 段棠攥住了锦盒,斟酌了片刻,仿佛无意的开口道:“是京里来的人吗?哥这次去安延府,专门给他办事去了吗?” 段风笑道:“哪能啊,咱们在石江城里哪能摸到人家的边,这是巧合,无意间就得了他的眼缘。这段时间在安延府给他跑腿,不然早回来了。” 段棠道:“爹,京里的来人,怎么突然看上段风了。人家说京里水可深了,咱家在京城里连个熟人都没有,谁知道这人是什么脾性,要做什么事,这番赏赐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段靖南道:“不用担心,你哥在信里都和我说清楚了。咱们拿他的赏赐,也是为了让他放心。他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找几个跑腿的,咱们倒也不见得就非得投了他。” 段棠微微放下心来:“爹,这次你领的是布防的差事,是在哪里布防?不是都在水面上吗?怎么突然又要布防?战场会拉到了咱们这里来吗?” 段靖南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你天天在济世堂,消息倒是灵通,还知道爹领了什么差事。” 段棠撇嘴:“冯玲专门跑到医馆炫耀了一番,说你要去前线拼命,她的两个兄长却可以留在后面保护京城来的什么人。” 段靖南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毫不在意道:“打仗这事你爹是内行,他们冯家不行,自然得另辟蹊径。” 段风忙道:“布防也没有什么危险,战线不会拉那么长的,剿匪除了要有船,肯定还要围岛,只是现在还有些摸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们的大本营。战船都是新造的,火炮什么都好用,我在安延府时,那船都不知道上去多少次了。” 段棠嘀咕道:“风平浪静的时候,冯家人天天在军营里泡着,表示自己练兵特别忙,一点俗务都不沾。一到开战,他们就坐镇后方,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冯千里去剿匪。这次轮到冯氏兄弟了,也不知道运气怎么都那么好。功劳都是一样,他们在后方保护贵人,和爹在前线拼命怎么一样。” 段靖南十分自豪:“冯千里不去前线,才是好事,不然有他压着,你老子升不上来。保家卫国的事,在哪不都一样,你就当他又给你爹升官的机会了。” 段棠斜着眼看段靖南:“爹,你今天怎么一直替冯家说话?” 段靖南看了段棠一会:“你今天又和冯五小姐吵架了?” 段靖南说五小姐,段棠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说冯玲呢。按道理说,虽段棠喊二小姐,可她在冯家却是五小姐,前面还有几个庶出姐姐。在段棠这里因有冯桢的缘故,才二小姐那么喊她。 冯桢其实在家行八,可总是让人叫他三爷,叫自己的两个姐姐,也是大姐和阿姐,他是不肯将冯千里庶出的子女算在兄弟姐妹里。 段棠撇嘴道:“那是肯定的,爹你不知道,这次不是我去惹事。我好好的在药铺抓药,她闲着没事专门过去找我吵架啊!吵架我怕过谁,还让着她不成?” 段风一边倒水,一边说:“算了,以后见了她就让着点吧。” 段棠不可置信的看向段风:“你说什么?怎么你今天也向着她?我让她?我为什么要让她?!她没事说我闲话的时候,你咋不让她闭嘴?” 段风朝青泥小炉里扔了一块檀木,宛若不经意的说道:“她被冯千里送给林监军了。” 段棠怔愣了片刻:“什么?林监军?那是几品?” 段风道:“是五品?还是六品?监军本身又没什么品级。” 段棠若有所思的点头,好奇的问:“他多大啦?” 段风道:“二十五六了吧。” “那还好,比她大姐强,给一个老头子做续弦。不过,不是嫁过去吗?怎么说是送给?他爹总不能一点脸面都不要,把嫡女送给人家做妾吧?冯千里真是”段棠看了会段风的表情,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心里肃然一惊,“段风,你怎看起来不对劲,难道你喜欢她!!” 段风一楞:“我?喜欢她?你怎么想的,头被门挤了?” 段棠道:“不然,你怎么看起来有些兔死狐悲的难过?老段又不会把你送给谁做妾,你那是什么样子?难道林监军长得很丑吗?或是有残疾?不可能啊,有残疾还能当官?二十五六岁正是好年纪,五六品的京官也不低了,怎么也比冯千里把她嫁给老头子强!” 段风道:“那林监军是宫里出来的。” “宫里出来的”段棠骤然睁大了双眼,“太监么!!!” 一声落,凉亭里有片刻的静寂。 段风低着头,专心给红泥小炉子添火。 段靖南看向远处的一棵树,神思不属,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兄妹说话。 段棠怔愣了半晌,几乎是下意识的朝段靖南身侧坐了坐,端起杯子来,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张了张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段靖南见女儿靠过来,忍不住的笑道:“你这是什么样子?老段就是不当官了,也不会把你送出去做妾的,何况还是个太监。” 段风忙道:“别想了,冯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于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碰一起也就吵架,以后她去了京城,就没人和你吵了。” 段棠听到这些没有半点高兴,抿抿了着唇,闷闷的开口道:“怪不得爹要去布防,冯新c冯宽却可以在后方,原来都是他冯家卖女儿换来的,他们兄弟两个还真好意思,那可是他们的亲妹妹!” 段风道心有戚戚道:“他们也不见得就愿意,冯家还论不到他们做主。” 段棠满脸郁色,又点了点头,脑袋无力的靠在了段靖南的肩膀上,好半晌才开口说道:“爹,要是哪天咱家遭难了,你卖了我能度过难关,我也不生气。。” 段靖南大手掌摸了摸段棠的后脑勺:“我和老冯历来就不是一路人,咱家和他家不一样,咱家女儿比儿子金贵。他高门大户,闺女多卖几个不心疼。你是你娘九死一生的把你生下来,我就是卖了自己,卖了你哥也不能卖了你。” 段棠几辈子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很是惊奇:“这事你还想骗我!我可是知道的,我生的瘦小,我娘生我的时候,根本没有吃苦,怎么还九死一生了?” 段风忙给两个人斟满茶水,接茬道:“你又知道,怎么就不是九死一生了,那时候咱家穷,你在娘肚子里可能吃了!” 段棠嗔怒:“瞎说!你才能吃呢!让爹说,你说了我不信!” 段靖南摸了摸段棠的头,回忆道:“你娘怀你的那年夏天发了水,闹饥荒。那时候爹职位低俸禄少,一家人勉强饿不死。你娘怀上了你,爹也高兴,可转念一想又怕养不活,连累了全家,就琢磨着先不要你,等年景好了再生养孩子。可你奶奶和你娘都不肯,你奶奶为了这和爹生了一场大气,差点将爹赶出门去。” 段棠中肯道:“爹,你也挺渣的,我娘都怀上了,你还不想要。咱们是一家人,挨饿受难都要一起,一言不合怎么还不要我了。” 段靖南垂了垂眼:“也是爹想岔了你的生在春天,青黄不接,家里的红薯粗粮都快吃光了,更别提给你娘补身子。那年山林里河水里,但凡能吃的都被人吃了,粮食贵的吓人。你奶奶用打算传家的银手镯,换了二斤白面,二斤白米,可还是不够你们娘俩吃。” “后来呢?咱家怎么熬过来的?”段棠脸上的笑意也不见,虽然来到此处就有记忆,可那时段棠才生下来后,眼睛看不见,手脚也不自主的动,完全无法协调自己,每日就是吃了就睡,根本不知道周围在闹饥荒,更不知道家里连吃得都没有。 段靖南道:“老家院里的棠梨树,三月就开满了花。你奶奶将树叶与花都采了下来,存了起来。每天用一层白面裹起来蒸上锅,做疙瘩给你娘补身子。奶水不够就喂你米汤喝,这才把春天熬过来了。” 段棠认真的回想了一会:“我都不记得了,还有呢?” 段靖南本来还有些伤感,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过百日,你娘让我给你取个大名,我就给你取名叫段棠。你能熬过这个饥荒,得亏了咱家的棠梨树。” 段棠道:“我的乳名是娘给取的吗?” 段靖南又摸了摸段棠的头:“是你奶奶早就取好的,你奶奶说她一辈子把人间的苦都吃遍了,以后咱们一家就光剩下好日子了,所以你就叫甜甜。” 城外如火如荼的练兵,城内还是一片祥和。 城东连成片的大宅子,几乎都是冯氏一族的。冯千里身为冯家现任的族长,占得位置与面积都是最大最好的。 清晨风,还有些微凉。 清心小筑内,小桥流水,鸟语花香,花草成林。 冯玲端着托盘进了书房,冯桢急忙盖住了桌上的书本,这才看向冯玲:“阿姐,你怎么来啦!” 冯玲将托盘放下:“给你做了些点心,快来吃。” 冯桢笑嘻嘻的坐到桌前,吃了口点心:“阿姐,你今天不忙了吗?” 冯玲坐在冯桢对面,笑道:“该忙的都忙完了,没什么好忙的了。” 冯桢道:“往年这个月不是都去庄子上看账,今年怎么还没去?” 冯玲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事情那么多,哪能走得开,你看这株人参成色多好,我特地买来给你补身子的,书什么时候读都可以,莫熬夜了,万一伤了眼,以后可怎么读书啊?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冯桢也没看一眼那人参,咬着点心起身,朝房里跑去,抱着一个盒子跑了出来:“阿姐,这个给你!” 盒子里码的整齐的银子,看起来竟是有五百两,下面还放着二百两的银票。 冯玲惊讶:“你哪里来那么多钱?” 冯桢笑道:“有些是挣的,有些攒下的月钱。下人们近日总说起你的亲事,我就想着让你多添些首饰和衣服,好去相看人家。这些也不多,等以前我挣多了,就给你买一套东珠头面。” 这话说起来有些远,两年前段棠定亲,段靖南从省会定制了一套东珠头面,做工别致又新颖。冯玲着实羡慕了好久,可惜那一套头面怎么也要上千两,家里是无论如何不会给她买的。 冯玲悄悄的用手帕拭了拭眼角:“什么东珠头面,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不想要了。你以后要好好读书,听大哥的话,考个举人,我也就放心了。” 冯桢放下点心,闷闷的开口道:“我不喜欢读八股,也不想参加科举” 冯玲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好,实在不喜欢读书,咱就不读了。不管如何,我和大姐c大哥c二哥都会管你的。” 冯桢真是惊奇的看想冯玲,往日里督促他读书最紧的便是冯玲了,如今却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冯桢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何莫名的感觉不安。 冯玲打了一下冯桢的额头,笑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冯桢道:“阿姐,出了什么事?” 冯玲笑了一声:“能有什么事?我就是不放心你” 冯桢道:“有什么不放心,家是你管着,我又住你隔壁院,我都那么大了,难道阿姐将我绑在身上才能放心。” 冯玲岔开了话:“最近怎么不见你去找段棠?” 冯桢更是吃惊:“你前些时日知道我去找她,不是还生气了吗?” 冯玲噎了一下:“我那还不是怕她刚退婚,你就老朝她家跑,对她和你的名声不好。否则,你以为我爱管她的事啊!” 冯桢偷偷的翻了翻眼:“放心好啦,她说了,嫁谁都不会嫁给我。” 冯玲又噎住:“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有什么不好的?与段家做婚事那是咱们家吃亏,她凭什么看不上你?” 冯桢无奈:“当初怕我娶她的是你,现在你又这么说” 冯玲道:“我这不是怕以后我不在了,有人欺负你吗?这内宅里门道多着呢,那些人要是使绊子,就你这样的性子怎么对付得了,她好歹是个母大虫,你们要是成了亲,我看这个家谁敢欺负你!” 冯桢认真的看了冯玲片刻:“阿姐,你有事瞒着我。” 冯玲垂下眼,低声道:“哪有,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女儿大了都要嫁人的,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家” 冯桢道:“阿姐要是不肯说,我就去问问朱姨娘他们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我就是一个太监啦 济世堂每日辰时之前开门, 伙计们要收拾好柜台,将柜子里几百个抽屉都填满。 段棠虽不领工钱,可还是每天这个时候就会早早的来了, 帮忙分放药材,顺便记几种药材的用处与用法。每天记几种,这一个多月已是记了不少。 辰时刚过,济世堂里还没有什么人,段棠正在对着一本医书抄药性。片刻后, 感觉有人走了过来, 身旁还有别的伙计, 她着急写完,倒是没有抬头招呼人, 可那人一直站在身旁不走,她不禁抬起头来, 正对上沈池的满是笑意的双眼。 沈池微微颌首:“不错, 我就说你有天分, 没有师父指点,还能自己找到门路。” 段棠满目惊喜,忙放下笔:“沈大夫!您怎么来石江城了?” 沈池笑了笑:“有点私事,也听说这两个月此处的病患较多, 我就过来看看。” 段棠看医童沈全抱着药箱跟在后面,恍然大悟:“我一直以为你是村医, 原来你还是这里的坐堂大夫啊。”段棠左右看看, 见没人看自己, 这才小声道,“这里的坐堂大夫都有些名气的,就是脾气大,个个不好伺候,也不好相处,你可小心些。” 沈池忍着笑:“原来你一直不肯跟着我习医,是怕我这个赤脚大夫教不了你啊?” 段棠忙摇头:“那可不是,你肯收我,我心里还挺高兴的。可步涉村离家太远,我也不能天天跟着你不回家啊。当初我还以为回来找个师父不难,谁知道这些人脾气那么大,一听说我是女的,别说拜师了,若我不是段靖南的女儿只怕会被人乱棍打出去。” 沈池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啦,我最近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若无事就过来跟着我。” 段棠忙道:“那太好了!我还有好多不懂的地方你在哪里落脚?若是没有地方,我家可以住。” 沈池道:“我有住处,一会跟我过去认认门,掌柜那里我去说。” 石江城的内衙,住是历任知州的家眷。 这处庭院不大不小,亭台楼阁都在规制之内,可看起来却极为富丽堂皇。 花园许多花树看起来都是新移植的,长廊与花亭,都挂着湖绿色的幔帐,镶嵌金银线的红灯笼五步便是一个,正堂到院内,竟还铺设着地毯。 林贤之跪在大太阳底下的石砖上,左右开弓打着脸。那原本清秀的脸已分不出原本的面目了,口鼻都流着血,滴落了前襟,看起来十分凄惨。 秦肃坐在廊下太师椅上,把玩着一支长簪,宛若没看到跪在院中间的人一般。 陈镇江躬身,轻声道:“王爷,时间不早了,该上药了。” 秦肃宛若没有听见陈镇江的话,皱起眉来,抬头看了会林贤之道:“你可知错?” 林贤之这才敢停手,偷偷的抬眼看向秦肃,嘴唇动了动:“奴婢知错。” 秦肃脸上却露出了奇异的笑意:“你心里不服气,肯定想着有机会得弄死本王。” 林贤之大惊失色,额头触地,砸得地面砰砰作响:“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陈镇江凑近了秦肃低声道:“王爷,林监军有皇命在身。” 秦肃仿佛没听见,过了片刻,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起来吧。” 林贤之这才抬起头来,满脸的血,肿胀的脸,让他看起来是十分骇人:“奴婢多谢王爷。” 陈镇江道:“还不快伺候林监军梳洗!” 一群小厮端着洗漱的东西鱼贯而入。 林贤之颤巍巍的看向来人,忙道:“不敢,奴婢不敢!” 秦肃唇角噙着笑意,抬头:“洗吧,虽然住的不远,可让人看你这样出去,怕不出明日就传到安延府了。” “奴婢谢王爷!”林贤之看了秦肃一眼,赶忙收拾自己,又换上一件干净衣袍,再次到秦肃身侧站好,却是老实站着,头也不敢抬。 徐年走进花园,看到林贤之的脸微微一愣,随即又挪开了视线,对秦肃道:“王爷,门外有个叫冯桢的求见” “不见。”秦肃头也不抬。 林贤之听到此话,微微抬头看了徐年一眼,似有又有些心虚,忙又垂下了头。 徐年有些尴尬,不得不继续道:“他求见的是沈大夫。” 陈镇江听闻此言,抬头看向徐年:“是来求医的?” 徐年想了想道:“看着还挺着急,只怕家中有急病人。不过,沈大夫昨日才到,还没人知道他落脚此处,若当真来求医的,这消息是不是太灵通了?” 陈镇江疑惑:“冯桢,难道是冯千里的族人?” 林贤之肿着嘴,忙道:“该是冯千里的儿子的,奴婢仿佛听人提过一句。” 秦肃看了林贤之一眼:“冯千里是走了你的路,才不用去剿匪,还补了守备的缺?” 林贤之微微一愣,似是没想秦肃连这个都知道,到底是因为他年纪小,当初小窥了他。 林贤之斟酌了片刻,陪着笑脸道:“瞧王爷说的,奴婢哪有路子好走。那冯千里是个草包,镇守石江城那么多年,几乎没有什么军功。段靖南军功累累,可是正经的行伍出身,奴婢也是考量了这许多,才让冯千里留下来。” 秦肃清凌凌的双眸看了林贤之一会,才笑了笑:“草包守在后面,升了空缺多年的守备,军功累累的却要去前线搏命,又是什么道理?” 林贤之额头冷汗刷的就冒了出来,急忙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 秦肃将簪子塞进袖子里,看也不看还在说话的林贤之:“本王如今闭门思过,难得有人登门拜访,都去看看。” 后衙庭院内,沈池从后门带着沈全与段棠慢慢的走了进来。沈池喜静,住在了后衙的西南角,这处平日没人来,院内有一株老银杏树,院外还有一棵百年的榕树,更显安静。 沈池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什么病终究离不开一个养。是以,你说的对,不管是用对药,平日的饮食非常重要。你见宫中的贵人,四季时令饮茶都是不同,也是养生一道。” 段棠道:“宫里人的事,你知道那么清楚,难道你做过御医?” 沈池摇头,笑道:“早年跟着师父曾出入宫廷,转眼都好些年了。” 冯桢从客厅的窗户里看到来人,如见了救星一般,冲了出来:“棠棠!棠棠!” 段棠很是吃惊:“阿桢,你怎么在这儿!” 冯桢还未说话,先红了眼眶,语无伦次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去了你家,他们说你去了济世堂,我去了济世堂,他们说你在这里,可这里也没有人到处找不到你,我都快着急死了。” 冯桢不等段棠说话,又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腕,六神无主道:“棠棠,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 段棠见冯桢这个样子,忙看向沈池:“沈大夫,这是我朋友冯桢,可能是有些急事” 冯桢根本没看沈池,不停的叨叨:“出事了出事了,这次真的是大事!” 沈池掩唇轻咳:“我和沈全先进去。” 段棠只对沈池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冯桢:“好了,能有多大的事,让你把眼都哭肿成这样。” 冯桢委曲道:“大事,特别大特别大的大事!” 段棠拿出手绢来,安抚道:“擦擦眼,再慢慢说?” 冯桢拿着手绢胡乱的擦了擦脸,又攥住了段棠的手腕道:“我阿姐要嫁给太监了。” 段棠虽然早想到冯桢来找自己为了这事,可是听到这句话,还是有些不舒服,沉默了片刻:“谁告诉你的?” 冯桢肿着眼看段棠:“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你也早就知道了?!” 段棠忙道:“没有,我才知道没多久,想着下午去看看你” 冯桢并没有怪段棠的意思,忙期待的看向段棠道:“你快给我想想办法,怎么能这样?好好的,怎么就要嫁给那个死太监!你最有办法了,你肯定有办法!” 一墙之隔的门口,秦肃c林贤之c陈镇江c徐年一干人都等站在一侧的树下。 听到这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林贤之那张肿胀不堪的脸。 段棠二人虽未指名道姓,可这小小的石江城里的从京城来的宦官里,能被称为死太监的也没有第二个,怪不得那冯千里能轻而易举坐上那空缺多年的守备之位,这眼见是卖女儿换来的啊。 段棠安抚道:“谁告诉你的这件事?是你阿姐,还是你的兄长?” 冯桢摇头:“我问阿姐,她不肯说,我说去问朱姨娘,她才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找了我爹,我爹说我不懂这里面的事,不让我管。我两个哥哥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听说跟贵人上了战船。现在怎么办?” 段棠抿唇,轻声道:“如此说来,这件事你两个兄长也不见得就知道,怕你也管不了,你二姐她该是自己愿意的。” 冯桢瞪大双眼,惊声道:“怎么可能!谁会好好的日子不过,给个太监做妾室。” 段棠道:“她你爹又怎么对你说?” 冯桢顿时气红眼:“这事不怪我爹!都是那个死太监!” 冯桢顿了顿又道:“那太监是皇上派来的,权势很大,家里不知给他送了多少金银,可他还是处处刁难我爹和我两个兄长。我爹不得不逢迎他,就在家中宴请他,他不知道怎么看道了我阿姐” 段棠对上冯桢清澈的双眼,莫名的不忍,生在那样复杂的家里,母亲早丧,姨娘庶出的兄弟姐妹一大堆,能还保持今日这份天真和纯挚,他的两个兄长和两个姐姐,只怕没少费心。 段棠低声道:“我记得冯玲比我还大两个月,生在当年的正月,你生在次年腊月,你们差了一岁两年冯玲今年说是十六,实然马上就要十七了。” 冯桢着急道:“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段棠安抚的拍了拍冯桢的手,轻声道:“我和冯玲都是早早没了娘,可我十四岁便定了亲,人是我自己选的,顾家是书香门第,我家配不配的上,谁心里都有数。能定亲,我爹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舍了多少脸面出去。今年虽被人退了亲,可便是没有顾纪安,我爹也会在我十二三,就会给我留意相看好人家了。” 冯桢清澈的眼里都是疑惑,呐呐道:“我知道啊,我们一起长大的,这些我都知道啊!” 段棠摇头,轻声道:“你不知道,你若当真知道,便明白我说了什么。” 冯桢道:“你说什么?” 段棠虽心有不忍,可还是开口道,“你今年也有十四多了,对人对事都不该浑浑噩噩的了,不然你二姐嫁人后,你两个兄长再娶了妻,总有顾不上你的时候。” 冯桢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不是在说我阿姐吗?” 段棠抿了抿唇:“你大姐冯琳去岁匆忙嫁去京城,虽是高门大户,可却是做续弦。那家的儿子和你大姐都差不多大了。冯玲为何直至今日都不曾定下亲事?你冯家也算石江城的高门大户,你二姐虽有些脾气,可把名声经营的挺好,怎么会到现在没有亲事?” 冯桢怔愣,许久许久,回不过神来,呐呐道:“你是说因为我爹吗?可是可是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姐姐都是他的亲女儿” 段棠与冯桢对视,轻声道:“你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吗?” 冯桢清澈的双眼,溢出慌乱来,松开段棠的手转身就要朝外走:“我我去找我爹,我不能让我阿姐就这样,就这样过一辈子!没有谁该做这些,凭什么凭什么我去找我爹!” 段棠却拽住了冯桢,轻声道:“事已至此,你和你爹闹也没什么用,若他当真对你二姐有心,又怎么会做出这般的事来,这事本就不光彩,若宣扬起来,只会让冯玲更难堪!” “那要怎么办?”冯桢满怀希望的看向段棠:“你自小最有办法了,你快帮我想想,怎么办?这个要怎么办?” 段棠想了想:“你回去劝劝冯玲,能改变她心意的,只有她自己。” 冯桢急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劝了,我怎么没劝,我都求她了,可是她不听!我给大姐写了信,让人快船送去京城里去,阿姐最听大姐的话了,可是这信一来一回都要些时日,而且大姐不回来,便是来了信,二姐也不会听的!” 段棠道:“你想想办法,再去找找冯新c冯宽,他们两个但凡有点志气,都不会让你阿姐如此!” 冯桢点头连连:“好好,我现在就去!实在不行,我就自己上船找去!”冯桢走了两步又回来了,双手拉住了段棠的手,垂泪低声道,“棠棠,我知道你和我阿姐关系不好,可是你能帮我劝劝她吗?我我实在没办法了,这样的事,一步走出去,以后想回头都不可能了,我我嘴拙,不会说,阿姐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不会听我的” 段棠点了点头:“好!午时你将你冯玲从家里约出来,我去全福楼等她。” 正是春日,上晌的阳光正好,不热也不刺眼。 翻栽的新树,还泛着泥土的气息,花草树木,还未养过来,花都垂着头,蔫嗒嗒的,死气沉沉的。 秦肃面无表情的踱回花园,站在一株茶花树下,掐了一只花把玩,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贤之虽肿着脸,可眼中的焦躁也遮掩不住,终是沉不住气了:“王爷,奴婢绝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秦肃侧目看了会林贤之,眼中毫无情绪:“他们说得哪样?强取豪夺?” 林贤之道:“奴婢虽说不上良善,可这事吧这事也没有说定啊!” 秦肃嗤笑了一声,轻声道:“他们冤枉你了?” 虽然秦肃是笑着,可林贤之被那双黑黝黝的没有感情的眼,看得心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不不,不是” 秦肃颌首:“那就是真的了。” 林贤之忙道:“不不不,奴婢是收过冯家的钱财,可那女儿却不是奴婢要的啊!奴婢一个太监,要个女人有什么用啊!还不是那黑了心的冯千里,非要” 秦肃道:“非要送给你?” 林贤之语塞,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哭道:“都是奴婢嘴贱!那日应了冯家的宴请,无意间见了他家的五小姐,夸了两句样貌,那冯千里就非要” 徐年撇嘴,忍无可忍,接话道:“非要送个女儿给你?那可是冯千里的嫡女。” 林贤之看了陈年一眼,忙道:“王爷,奴婢这就让人送信给冯千里,让他把钱财拿走,女儿也不用送来了!” 秦肃看向徐年:“你怎么知道是他的嫡女?” 徐年小声道:“王爷让我查得人和事带出来的,这石江城就那么大,左右不过几户人家。那冯家嫡女与她一直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见面总也吵架” 秦肃轻声道:“她哪样的脾气,能容下谁”想想又道,“那个胖子又是怎么回事?” 徐年沉默了片刻,斟酌道:“两个人自小同窗,同进同出的,关系很好。” 秦肃挑眉,眉眼间露出不屑:“一看就是个没主意的怂包。” 徐年偷眼看了眼陈镇江。陈镇江轻咳一声道:“王爷,这个时候咱们都不要” 秦肃沉默了半晌,这才看向一直竖着耳朵的林贤之。 林贤之忙道:“王爷,奴婢这就派人找冯千里,让他不必将女儿送过来了!”林贤之话毕,十分谄媚的对上秦肃清凌凌的双眼,不知为何总也有些害怕。 秦肃道:“那冯家的嫡女配不上你?” 林贤之忙道:“不不不,不敢,我一个太监” 秦肃嗤笑:“一个守备,五品而已,还是走你的门路才升上去的,你干爹可是王公公,你有什么不敢的?他敢送,你不敢娶?” 林贤之看了秦肃一会,斟酌了片刻,这才凑了过去:“那奴婢娶了?” 秦肃道:“娶,自然要娶,选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如何?你摆上几桌宴席,本王去观礼。” 林贤之忙陪个笑脸,谄媚道:“哎呦!谢王爷恩典呐!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啊!” 陈镇江道:“皇上让王爷闭门养伤”林贤之可有监察之责。 林贤之忙道:“这石江城就那么大,谁知道王爷的身份?谁又能传出去!这事只有奴婢和王爷知道,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 秦肃笑了笑,挑眉看林贤之:“你也不必伺候了,既是成亲,该有的还是要有的,去准备吧。” 林贤之裂开了嘴笑了起来,肿胀的脸越发的不能看道:“哎!奴婢谢王爷恩典。” 徐年眼见林贤之拐着腿跑出了门,才不屑道:“这就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陈镇江低声道:“王爷当初落难,必然是他的手笔,这石江城除了他,还有谁知道王爷的身份。这事还没有查清楚,咱们不该打草惊蛇。今日咱们让他吃了苦头,这狗奴才,定然怀恨在心,瞅到时机肯定会再反咬咱们一口。” 秦肃道:“本王捧着他,他就不咬了?” 陈镇江噎住:“小人长戚戚,就怕” 秦肃冷冷的开口道:“怕什么,本王现在还有什么好怕?” 徐年道:“王爷,这会该用药了。” 秦肃抬步,却朝门口的方向走:“去五福楼用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人人都是说教狂啦 全福楼位于石江城东南, 名字虽是好听,但在石江城的酒楼里还排不上号,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二层酒楼。 二层总共也不过三间雅间, 每个厢房间,都半截墙,上满只有窗户隔开,隔音可想而至。陈镇江包下了所有雅间,却吩咐特意留出了一间给段棠她们, 且不许人张扬。这个时间, 不是饭点, 酒楼里大堂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提二楼包间了。 段棠自然没有想过隔壁还能有人, 此时,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桌上放着五盘点心, 和一盆甜酒酿。 冯玲坐在对面, 百无聊赖的看向窗外,似乎并不想理会人。两个人枯坐了半晌,段棠耐心告终,将盘子一样样的推到冯玲面前。 冯玲抬头, 很不雅的翻了白眼:“做什么,想撑死我?” 段棠给自己盛了一碗甜酒酿:“你的饭量我还不知道?就这几盘点心, 全吃了, 还不够你垫垫呢, 这里又不是谁家小姐的宴会,你也不用装什么贤淑,我自己也能吃能睡,又不会笑话你。” 冯玲捏起了芙蓉糕咬了一口,喋喋不休道:“这五福楼也就点心能入口,数你最小气!说请客出来吃饭,就给吃点心,连壶好茶水都不舍得要。一盆最便宜的甜酒酿就把人打发了?谁吃了甜点,还想喝甜汤!” 冯玲给自己又盛了一大碗甜酒酿,喝了半碗又道:“你对我也真够抠的!今天铺桥,明天修路,三天两头的去寺里捐香油钱,年年青黄不接,迫得我们家和你家一起盖粥棚。这一年给那倚翠阁花多少银子,单单听说你为了能去抓药,足足免了人家济世堂一年的房租,散财童子似的散出去那么多钱。好不容易请我吃一顿饭,这石江城多少体面的酒楼,你非要约在这个便宜地方!” 段棠撇嘴,好半晌开口道:“你一心虚,话就多。” 冯玲噎住,抓起担心又吃了起来,好半晌道:“我心虚什么,我对你有什么可心虚的!” 段棠喝了两口甜酒酿,见冯玲的嘴都不闲着,使劲的吃东西:“你倒还吃得下。” 冯玲吃点心的间隙只看了段棠一眼:“阿桢去找你了?” 段棠答非所问道:“好吃吗?这五福楼的饭菜着实不好,多亏有这五样点心撑着,不然这个了店哪里能开十多年,若说挣钱肯定是挣了,可也只是勉强维持罢了。” 冯玲道:“这事石江城谁不知道啊,怎么?你要盘下五福楼吗?恕我直言,你这样的性格可不适合做生意,莫说这小小的酒楼,便是金山银山,你一高兴都能送出去。” 段棠咧嘴一笑:“人家好好的做生意,有个营生,我又不缺营生,我盘人家的店做什么?五福楼这名字好,请你过来也是讨个彩头。一曰寿,二曰顺,三曰康宁,四曰富贵,五曰善终,所谓五福。看看,人心里有多少祈求。” 冯玲难得放下了点心,矜持的擦了擦嘴唇:“大家都是想得挺美。” 段棠道:“可惜没什么用,凡人在间,哪有什么五福俱全,像你我从小过得衣食无缺,早早的没了母亲。可有些人父母俱全的,却可能还在忍饥挨饿。那些不用忍饥挨饿,又父母双全的,说不得就是婚事不顺。夫妻美满的,又父母双全的,家有富贵的,说不得前途坎坷。父母双全,夫妻美满,富贵双全的,说不得子嗣艰难” “呦,才学两天抓药,这就要改行去算命了啊?”冯玲擦了擦嘴,嗤笑了一声,“你甭给我拐弯抹角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段棠道:“冯家豪富一方,你有嫡亲的兄弟姊妹,父亲也算是掌势一方,在这石江城也算有富有贵,这些对许多人已是望不可及了。” 冯玲私是很是不屑,冷嗤一声,挑眉道:“那你呢?你父兄皆爱重你,你家也算有些钱财,若你父兄能再上一步,你可欢喜?” 段棠道:“他们若自己打拼的,更上一步,我自然欢喜。可若是拿我去换这些,先不说我不会愿意,便是得到了,只怕我父兄也会内疚一生,我不是你,我根本不会那么做。” 虽说冯千里与段靖南不和,可冯玲从不是与父亲同仇敌忾的性子,段棠的性子,她不但不讨厌,实然还有些喜欢。虽都是武将,掌权都是差不多的,可两家门户,直至今日都差距颇大。段家直到今日也不过小门小户,哪里有冯家几代人攒下的富贵。 权势与女儿家本就没什么关系,便是富贵这一项,冯玲也是沾不上光的。家中庶子庶女十多个,有名分的姨娘也十多个,更别提没开脸的丫鬟。 家中再多的产业,也还有那么多人在。虽然段棠能有的,冯玲用点心思也能得到,可这又如何相提并论。何况,段棠后来又有了顾家这门数一数二的亲事,顾纪安就是没中状元的时候,家世门户放在石江城也是独一份,便是冯氏这样的人家,也算是高攀,她又凭什么得到。 冯玲理直气壮的开口道:“你不是我,少站着说话不腰疼,再过十年,你又怎知我做的不对?我们境遇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段棠道:“先别说再过十年了,就现在你这么做,冯新c冯宽知道吗?” 冯玲有些心虚的垂下眼,好半晌才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必和他们商量。” 段棠喝了口甜汤,颌首道:“他们回来若知道这事,又该如何自处?他们若因此高官厚禄,周围的人会如何看待他们?” “呵!怎么看?仰着头看呗!这两年各家的饮宴,你也没少去,怎么还能问那么天真的话?”冯玲低低的笑了起来,“这人世间,历来笑贫不笑娼,只要林监军还在石江城一日,他们便是私下咬碎牙,面上还是要逢迎我家,万不敢议论我家的事。” 段棠抿唇:“那他若走了呢?” 冯玲很是不以为然:“走就走呗,我爹这两天就升了守备,到时候这地界谁又敢笑话我家?他回京时带我,我就跟着回去,能派出来做监军,想来在宫里也不是失宠之人。他若不愿意带我,我便让我父亲给我一处宅院,到时候我一个人住外面,有我两个兄长在,谁也不敢小看我,过得肯定比你都好,都自在!” 段棠道:“那这一辈子就打算这么过了?” 冯玲撇嘴道:“你能知道你的一辈子有多长,我这样过有什么不好?他一个宫里出来的人,能对怎样?我除了名声不好听,能有什么损失?” 段棠道:“你这是什么都想好了啊。” 冯玲垂了垂眼,似是有些不以为然道:“你不是常说夏虫不可言冰吗?我知道你不见得能看得起我,可你有你要的东西,我也有我要的东西,想要什么都要付出代价去换,你我所求不同,又怎么可能说到一起去。” 段棠挑眉,看向冯玲:“我可没觉得和你说不到一起去,那些文官家的小姐根本不同我说话,你虽是冷嘲热讽,可还就爱盯着我说话。何况,听君一席话我现在都开始欣赏你了。” 冯玲冷哼:“是吗?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不知道是谁,平日里傲得跟鹅一样!” 段棠笑了起来:“对啊!不知道是谁,平日里傲得跟鹅一样,都是用下巴和我说话!明明自己自小习武,壮得像头牛,却天天拿个团扇,装得弱柳扶风的,还天天喊我段铁牛!谁铁牛谁知道啊!就问你装得累不累啊?” “你!”冯玲咬牙,“你以为我想啊!呃,谁像你啊!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你爹惯着你,你也不看看你的名声烂成什么样了,不怪人家要退亲咳咳咳咳”冯玲知道说错了话,垂着眼偷看了段棠一眼。 段棠不想再和任何人讨论退亲这件事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接什么话了。 冯玲想起身告辞,可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好半晌才开口道:“你要是真明白了我的意思,就帮我劝劝阿桢。” 段棠嗤笑了一声:“今天我才答应了他来劝劝你。” 冯桢道;“不管如何,我也是不可能改主意了,否则以后只怕我们兄妹几个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段棠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现在想改主意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真的打算破釜沉舟我今日来此,本也没打算几句话就劝你改了主意,但是阿桢着急的都哭了,我不来看看,总也说不过去。” 冯玲心里知道她对自己的弟弟历来也是不错,一时讪讪:“我也非不知好歹之人,你的好意,今日我也心领了。” 段棠却垂下眼,轻声道:“他虽是个太监,但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既是现在跟了他,就和他好好过,不能说举案齐眉,可最少不要在他手里吃苦头。你说太监不能把你怎样,还是太天真,真正成婚后,还是要收起你千金大小姐的脾气,不要轻视了他。这些生理上有残缺的人,内心必然敏感,自卑至极却又极强的自尊。” “他是个打小伺候人的人,能如此得宠,不知道多少个玲珑心思,不说你的一言一行,便你的一个眼神,他们都能感觉些许端倪来,你真心真意的比什么都强,万不可自作聪明和他耍心眼。” 冯玲疑虑的看段棠:“你怎么那么了解?” 段棠有心得意,可面对这般的得意,也没有往日的逗她的心情了。当年在孤儿院,与多少问题少年相处,也是读过好多本心理书籍的。孤儿院里可不光是健康的孩子,更多的是有残缺或是智力有问题的孩子,所以,要学会如何相处,第一肯定是要有耐心多相处,不能有脾气,一定是真心是假意,小孩子的第六感更敏感。 段棠抿了抿唇:“知道就是知道,你管我怎么知道。” 冯玲被段棠给了一句,不怒反倒沉默了片刻,又小声道:“还有什么?” 段棠噎住,对冯玲很是刮目相看,她可是最爱摆大小姐架子,没想到这件事上居然能拉下来脸问,想来虽然嘴硬,看起来坚强,可心里到底是忐忑不安居多,一时间说不出的滋味。 冯玲等了段棠一会,有些不耐道:“你到底说不说。” 段棠道:“他不欠你,你别觉得你是下嫁,或是受了天大的委曲。他与你父亲做了交易,你们家得了好处,这事是你家心甘情愿的,你们既然得了他的好处,那么他不欠你什么,你要摆正你的心。虽然他是宫里出来的,可听说也是个受宠的有品级的公公,撇去身上的残缺不说,他的条件并不比你家差多少,说不得你家里要一直依仗他,或者你爹那样的性子你要真心的尊重他。” 冯玲沉默了片刻:“再多说一些,说清楚一些。” 一天前,段棠都想不到自己能和冯玲心平气和的坐在酒楼里上一上人生课,可明明知道好为人师是病,对上那双期待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对付姨娘庶子的那一套都收起来,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爹察觉不到。可这个是个陌生人,他与你没有感情,你假若说爱他,那就必须从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事实,不然就别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冯玲骤然站起身来,怒道:“我怎么可能说爱他!你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段棠惊奇道:“我打个比方啊!哎?害羞了?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和夫君说爱就不知羞耻?我还知道好多不知羞耻的事,你要不要听?” “他还不是我夫君呢!你有嘴说,我也没耳朵听!”冯玲冷哼一声,恼羞成怒甩袖朝外走,走了一半又站住了,“我那里有一套珊瑚首饰,你不是最喜欢大红色吗,一会我让人给你送家去。”话毕头也不回朝外走。 冯桢却在此时从门外冲了进来,拽住冯玲的胳膊,无头苍蝇一般朝外撞:“快走快走我们走!” 冯玲皱眉,甩开了冯桢:“出了什么事!” 冯桢急声道:“那林监军今晚就要迎娶你!” 一墙之隔,秦肃托着下巴坐在桌前,听见外面‘咚咚咚’的下楼声,也没有动。 陈镇江一个人守在秦肃身侧,垂眼看向秦肃,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发出声音来。 秦肃等外面的彻底的安静了,才端起一盏茶来,轻轻的抿了一口:“什么茶?” 陈镇江轻声道道:“瓜片。” 秦肃道:“太淡了。” 陈镇江道:“这是清茶,沈大夫最近不许你饮浓茶。” 秦肃低笑了一声,侧目看向陈镇江:“你觉得她说得对吗?” 陈镇江斟酌了片刻:“不知道王爷问得是那句?” 秦肃沉默了片刻:“所有的。” 陈镇江想了想才道:“不见得全对,也不见得不对,这些话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秦肃勾唇笑了笑:“你没有残缺,肯定不明白。”沉默了片刻,又道,“她可真聪明啊。” 陈镇江忙道:“这倒是,看起来还不错,虽然没什么规矩教养,好在心善” 秦肃道:“慧极必伤啊这话也有道理。” 陈镇江微微一愣:“王爷,其实她与我们并不相干” 秦肃不等陈镇江说完,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冤家路窄啦 春末时分, 花枝多数已凋零。 顾氏一族在顾纪安回到石江城后,大宴宾客有三日。 顾老夫人这三日,几乎将石江城未定亲的小姐见了遍, 这事倒不是刻意为之。顾纪安退亲之事全城皆知,这退亲顾家没等顾纪安回来就办好了,顾家只剩孤儿寡母,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这正赶上顾氏一族的宴请, 有适龄小姐的人家, 都想将自家的姑娘带到顾老夫人眼前转一转, 万一得了顾老夫人的青眼,那这亲事就十有八九了。 顾纪安从京城回来后, 郭氏没有理由继续留下,便带着盈娘回了家。顾纪安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泡在衙里, 晚了就干脆宿在府衙, 这个家倒是比顾纪安回来前还要冷清。 申时刚过, 顾纪安难得的早早的从衙里回来了,最近这段时间忙于石江城的军需后防,已有五日不曾回家。顾老夫人得知顾纪安回来,也很高兴, 忙让人把炖好的汤盛出来,亲自给顾纪安送了过去。 常宁穿过长廊, 拿着一张帖子, 快步走进书房:“大人。” 顾纪安俊美的脸上满是疲惫, 闭目坐在摇椅上,并未睁眼:“什么事?” 常宁道:“林监军方才送了一张帖子。” 顾纪安皱眉,有些不耐:“ 为何送帖子?” 常宁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要娶妻,宴席定在今晚。” 顾纪安这才睁开眼,冷笑:“不去。” 常宁舒了一口气,忙道:“对对对,我也觉得大人不该去,一个太监还娶什么妻,听说小王爷也在,似乎是打算亲自给他证婚,这不是胡闹吗?冯家那么个没脸没皮的,能把嫡女送去给太监。” 顾纪安再次躺了回去,长出了一口气:“銮驾到了安延府,现在大家都知道圣驾在那边,这两天打听消息的人一定不少,家中闭门谢客。” “大人放心,一早就安排好门房了。”常宁说完,便朝外走。 顾纪安却骤然坐起身来:“回来。” 常宁不明所以,再次走了回去:“大人,怎么了,可还是有别的吩咐。” 顾纪安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你方才说,林贤之娶的是谁?” 常宁打开帖子:“冯守备家的嫡女冯玲。” 顾纪安若有所思:“既是冯桢的亲姐姐,那冯家可有宴请?” “这小的哪里知道该是没有,谁给太监送个女儿,还宴请四邻,这也忒不要脸了!若冯家真要请客,以冯守备的为人,怎么会落下咱们家?”常宁停了停又道,“林监军的帖子既然送到咱们家,只怕这石江城的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该收到了。” 顾纪安道:“帖子拿来。” 常宁双手递了过去,他抬眼偷看顾纪安的拿着帖子辗转反侧的看,福临心智,斟酌道:“大人,段千户父子如今都不在家,想来只会送礼,人肯定是去不了。” “沐浴更衣。”顾纪安抬眸看了常宁一眼,又道,“把那件新做的湖绿色的直缀拿过来。” 常宁为难道:“大人,这不好吧?林监军在石江城再有权势,也不过是个太监,何况那你以后也不会回来任职,您的老师素来有清名,若让他知道您去了林监军的宴席,只怕到时候对您有了看法。” 顾纪安瞥了常宁一眼,继续道:“将双鱼玉佩c绿翡银簪拿出来。” 常宁看了顾纪安一会,小声劝道:“大人,以小的看,段小姐该是不会去宴请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去这样的宴请” 顾纪安不说话,不言不语的瞥了常宁一眼。 常宁忙道:“小的现在就去拿!” 傍晚时分,一座三进的宅院,早已张灯结彩。 石江城相近的几家都是申时才收到请帖,林监军办喜事,匆忙却不失张扬。 因有秦肃做主的缘故,林贤之也就敞开了办,将所有能想到的文臣武将,都发了帖子。虽然石江城的达官显贵也没有几家,还有许多武官不在城内,可最后却还是来了满满一院子的人。武官的家眷结伴来了,有些文官多少还要点脸面,人没到也着人送了贺礼,最后光贺礼和贺银竟摆满了半个院子。 段家也收到了烫手的请帖,段靖南和段风早早去了前线,从收到这请帖,胡总管就满城的找段棠,找了一圈子竟是在冯家找到了段棠。 段棠身为未出阁的小姐,本可以打发人给林监军送去贺礼,可最后抵不过冯桢的恳求。在冯家随了喜,给冯玲添了妆,又拿了请帖赶去林监军那边。 冯家送个女儿给太监,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想着哪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后门抬进去,不想到那太监忒不要脸,竟是将此事大操大办起来。这边冯家也下不了台,只有请了相近的几家请过来送女儿出嫁。冯千里刚升了守备,在石江城的武官里已属第一份。武官又没有文官那么多花花心思,许多人也是不请自来。 石江城的达官贵人总共就那么几家,一边是嫁女的守备,一边是娶新妇的林监军,哪边都不好得罪,只有跑断了腿,都是傍晚还在冯家,晚上又在林监军的三进的宅院里。 冯家与林贤之早早的说好,是送个女儿做妾,没想到这一日,竟是又是花轿进门,就是拜天地的,除了林贤之是个太监,也没有过三媒六聘,今日这完全就是娶新妇的架势。 拜堂的时候人多,段棠和冯桢都挤不进去堂屋,两个人就随大流朝新房走。想进新房,不想因都穿着长袍,都被全福太太挡在门外,好不容易溜了进去了,还没有和冯玲说上话。小宦官立刻将人都赶了出去,此后留下两个小宦官把手在新房外。 月上中天,段棠被冯桢拽住,守在新房窗户下,百无聊赖的发呆。 一日的忙乱,段棠此时坐在洞房外,才有空回忆前身的这时。 可惜了,完全一片空白,这段时间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段棠的前身根本不知道。冯家与段家关系也像今生这般不太好,她与冯玲几乎没说过话。但是冯玲出嫁这件事还真是根本没有的。但是仿佛冯千里也是这时候升了守备,后来一路高升也去了京城,可始终没听说过冯玲嫁给了谁,只记得冯家最后的结果也不好,好像是落个满门抄斩。 冯桢抄着手撞了撞段棠:“你在想什么?” 段棠道:“我在想,我们为什么要蹲在这里?” 冯桢答非所问,压低声道:“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吗?” 段棠道:“看见谁了?” 冯桢压低声音道:“顾纪安!我刚才看见顾纪安了。” 段棠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整个石江城的当官的都来齐了,他来了也不奇怪!” 冯桢道:“谁来都不奇怪,他来才奇怪吧!他可是状元出身,入了翰林的,将来不管在哪一派,都不该来给太监贺礼,何况将来他是要回京城的,一个翰林还巴结太监,若是被清流知道了” 段棠推了推冯桢的头:“烦,不想听这些,你能不能不要老提他?” 冯桢挪了挪身子:“可我现在心慌慌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段棠翻个白眼:“我就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躲在后窗听墙角?” 冯桢沉默了片刻:“那是个太监也不知道今夜该怎么过,阿姐万一吃了亏,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其不意的跳进去,然后” 段棠撇嘴:“然后,打死他吗?” “那倒不用”冯桢想了一会,“我们可以去帮忙收拾他。” 段棠道:“你二姐那样的武力值,还需要我们帮忙收拾他吗?!我真想知道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啊!再说了,我们要怎么帮!不然我们打死他,不然被发现了,回家被你爹打死啊!” 冯桢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是不放心!先听听再说!” 段棠道:“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蹲在这里像什么,要是被人看见了,我名声还要不要了!” 冯桢拽住段棠,赌气道:“大不了我娶你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太监怎么行房吗?” 段棠被口水呛住,捂住嘴咳嗽:“我咳咳咳咳” 秦肃支开了所有人,醉醺醺的,好不容易摸到后窗,便看见这对鬼鬼祟祟的人影,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斥道:“何方宵小竟敢在” 冯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圈住秦肃的脖子,将他的嘴捂的严严实实的,从小到大就没那么利落过:“喊什么喊!再喊弄死你!” 段棠目瞪口呆,好半晌回过神来对冯桢竖起了大拇指:“真爷们!你现在终于有几分你二姐的风范了” “公公!”便在此时,门外的两个小宦官高喊了一声,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好了,都下去领赏吧。”醉醺醺的声音传了过来。 段棠忍不住挪道转角朝门口看,冯桢圈住秦肃的脖子,依旧将他的嘴捂的死死,拽着他一起凑了过去,三个脑袋从墙角边露了出来。 小宦官谄媚的上前,扶住了一个醉醺醺的人影:“您可小心些,这有台阶。” 林贤之推开门摆摆手:“好!都去领赏吧。”关上门。 两个小宦官有说有笑的朝外院走。 段棠回头看冯桢正欲说话,却对上一双清凌凌的双眼,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冤!家!路!窄!啦! 冯桢却紧张道:“现在怎么办?” 段棠有心说咱们这回又摊上大事,可又不好直说认识这人的来龙去脉,只当不认识这厮,反正他现在也是被制住了:“在等等”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是闷哼声。 段棠想也不想就朝房里面冲去,冯桢扔了手里的人也跟着冲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大家都是白月光啦 屋内灯火通明, 冯玲身着凤冠霞帔,拎起手里的花瓶又朝地上人补了一下。 地上的人,又是一声闷哼, 身体痉挛般的动了一下,而后彻底不动了。他身着大红新郎服,五官因肿胀挤成一团,眼睛还剩下一条缝隙,两边脸颊上黑紫肿胀, 额头还肿的一个大包, 丑到令人发指。 三人对视了片刻, 冯玲扔了手里的花瓶瞪冯桢,指责段棠道:“谁让你们来的?!” 冯桢讷讷道:“我不是不放心吗?就拉着棠棠一起来了” 段棠扶额长叹:“这是林监军啊!你打他干什么?” 冯玲毫不在意的开口道:“揭开盖头就对上这张脸, 吓我个半死!没打死他都是手下留情!” 段棠道:“你一身武艺,气壮山河!什么时候胆子变那么小了?你花瓶怎么拿的那么顺手?我看他醒了你怎么办!” 冯桢不可思议的看两个人:“现在是要讨论这个吗?” 冯玲心虚道:“那现在怎么办?” 段棠道:“快快快!先抬床上去。” 三人齐心合力将人抬到了床榻上, 冯玲下意识的看向段棠:“他醒了怎么办?” 冯桢也满怀期待的看段棠:“万一生气了” 段棠倒也不着急, 拍了拍冯玲的肩膀:“人生如戏, 全看演技,事已至此,你就自由发挥吧,我们相信你!你行的!” 冯桢见段棠这样说, 着急道:“算了,阿姐你跟我回去吧!他也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冯玲皱眉:“不行!都走到这一步了, 还谈什么回去!” 段棠道:“是啊是啊, 回去了, 还得让你爹送回来,心里对人家还有所求,就对人家好一些,进宫里伺候人,只怕也不是好出身,你多哄哄,说几句软话,把你平时逢迎奉承那些文官之女的手段拿出来,怎么也能过了这一关。” 冯玲侧目想了一会:“要是那么简单,也就没什么了” 段棠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我擦!阿桢!!你怎么就一个人!!” 冯桢迷茫看向段棠:“什么?”“ 段棠急声道:“你刚才搂住的人呢?!!” 冯桢迷糊道:“什么人?” 段棠将冯桢刚才制住秦肃的动作又做了一遍:“这个人啊!” 冯桢想了一会:“刚才那个喝醉的人?” 冯玲狐疑道:“什么人?刚才窗口外面还有人吗?” 段棠根本不及回答冯玲的问题,忙道:“人呢?!人呢!去哪里了啊?!” 冯桢理所当然:“扔外面了呀!” 段棠拽着冯桢就朝外走,回头对冯玲道:“你这肯定没事,他被人打成这样还能兴高采烈的成亲,说不定他还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冯桢道:“什么特殊癖好,你在说什么你拉我去哪里啊?” 段棠道:“跑啊!不然你姐没事,咱俩死定了!” 这一夜似乎夜格外的漫长,也注定有没完没了的事。 段棠带着冯桢东躲西藏的从后门出了林宅,可还没走到胡同口就碰见了一辆马车。 胡同口并没有光,一盏牛皮灯挂在一辆简单的马车一侧,远远的看起来很模糊,灯笼上没有姓氏,可段棠也一眼认出来这辆车来。 这车上有许多小物件都是段棠送的,比如这盏灯,便是她自己画的图纸,找人做出来,亲手挂上去。虽这车外面看起来简单,车厢也不大,可里面却别有洞天。 记得,车厢里的地上,冬天的铺着厚厚的羊皮毯子,夏天的垫着蒲苇草席,固定的小方凳,冬天暖手,夏天放冰的小手炉。冬天放热水,夏天放冰的木桶与铜壶,以及专门放点心c肉铺的八宝盒子。 这些都是段棠琢磨出来,找人一遍遍的做出来的,段家车上有一份的东西,这辆车必然有一份。为了自己的舒服,也为了讨好顾纪安,便一点点的将细节改的越来越舒适。 大雪里,酷暑里,春暖,秋凉,两个人之间在这一世,似乎都是温馨的记忆。 两个人虽是同一个书院,可课上的却不一样。段棠每每早些放学,便会将自家马车和段风赶走,不请自去的钻进小车里,有时看书等着,有时干脆躺着睡觉等人。夏日天长,总也不会天黑,可冬日里便要等到天都黑透了。不管多晚,段棠总是让马夫早早的点上灯了等在门外。 虽然话说是有两年不见,可逢年过节,顾纪安到家中拜访,哪一次不见上一见。因段家人口简单,父兄又宽容,两个人甚至可以坐到一起用饭,这是在别人家想也不敢想的事。 如今那人一如从前的站在灯下,似乎还和无数次下学见到时一般,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简单的发簪,身着浅绿色的直缀长袍,束腰上还挂着琳琅玉佩,银丝线在光下若隐若现。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如今微微侧着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上映出阴影,常见的微笑不见了,那浅色的唇紧紧抿着,那墨玉般的眼眸,宛若旋涡般,每每对视都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虽然是过了那么多年,可是一如当年那般温文尔雅,俊美无俦。一举一动还是那般的优雅,完美到无懈可击。 没见这人时,感情和旧事的一切都变淡了,也似乎都放下了。可见了人,又有各种心思涌上心头,前身的许多记忆都已经淡了,有的只有今生这些年的付出与相伴。此生来时,便已认定的要好好一起过一生的人,突然就转了方向,走向了岔路,迟来的不知所措,与难以面对,竟是全部涌上了心头。 段棠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几乎是下意识的想退回后衙里。 “退后作甚,怎么不走”还垂头丧气的冯桢被突然退后的段棠撞了一下,一抬眸看见对面的人,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随意的揖了揖,毫无尊重的开口道,“顾师兄哦,翰林大人好巧。” 顾纪安对冯桢拱了拱手:“冯师弟的礼数还是这么差。”顾纪安素来不喜欢冯桢,不过是他对人都是淡淡的,冯桢又是个心大的,以前使劲朝他脸前凑,也没有感觉到。 冯桢噎住:“与你何干!”拉着段棠便要走。 段棠今日今日穿得也比较正式,是浅蓝色的圆长袍,头戴简单的红木簪,跟着冯桢就想离开。 顾纪安却上前一步,堵住了两人的去路,对段棠道:“我们说说话吧。” 冯桢道:“你们能有什么话说?亲事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纪安瞥了冯桢一眼道:“冯师弟还有事,就恕不远送了。” 冯桢难得能感觉别人对自己的不耐,胖乎乎的肉脸上,竟是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呵呵!我有什么事,我和棠棠在这儿” 常宁不等冯桢说完,搂住冯桢的脖子朝一边拽着走,笑道,“冯三爷往日不是还说借两本书给小的呢?怎么就忘了。”说着话就把圈着冯桢的脖子,将挣扎不停的人拖走了。 段棠见冯桢离开,倒也没阻拦,她侧目看向顾纪安,却并不与他对视,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有何事?” 顾纪安上前两步,走到段棠身侧站定,低声问道:“你近日还好吗?” 段棠道:“挺好的,如今在济世堂里学抓药,倒比在家里待着有趣的多。” 顾纪安抿唇笑了笑,轻声道:“你历来喜欢这些,做事散散心还挺好。” 段棠笑了一声:“我做事不是为了散心的,就是单纯的想去做事。近日过得还不错,也不是客套话。” 顾纪安唇角的笑意凝了凝:“我已再请媒人,近日段千户回来,便会再去你家重提亲事。” 段棠这才正视顾纪安,颇是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会:“你当婚事是什么?儿戏吗?你家说退亲就退亲了,说重新提亲就重新提亲,还真以为自己是太阳?!” 顾纪安早已习惯段棠时不时蹦出来一些听不懂话,听她往日说话的口气,不知怎么就忍不住开心,低低的笑出声来,紧绷的的心,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他踱步走会马车,拿起放在一侧的锦盒,递到了段棠面前:“今闱考完后,一心想着给你带手信,找了好几日,才找到的,打开看看。” 段棠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如今以你我这等关系,我也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顾纪安也不在意,打开了盒子,娓娓道:“这对蓝翡镯子,难遇的很。那店家张口就要八千两,不肯还价,可我拿不出来那么多银子。东西是好东西,也不愁卖的,我便给了一千两的定钱,说好十日凑够银子来取。” “这是送你的,我不想用借来的银子,便谢绝那些打算借银子给我的人,跑去书斋卖字画。可惜写了十日也不够挣了区区三百两,那书斋的东家,见我实在急等着用银子,便预支给了我两千七百两,这才买了回来。” 段棠的心微微一颤,有片刻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那对镯子,在微弱的光线下,明明是温润的玉石,可仿佛散发出刺眼的光,真是个难得的好物件,便是放在富贵人家,也能用来传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信不信不重要啦 顾纪安去岁赶考走时, 段风专门将段棠从家里拎了出来,在城外二十里等他路过。段棠早早的备下了许多东西,给顾纪安带上, 几乎将这一辆马车都塞满了,可惜京城离此千里之遥,总也不放心,便将出门时老段给的三千两拿了出来,要给顾纪安带上。 虽然段棠知道顾纪安肯定不会要老段的银子, 可老段有老段的想法, 这笔银子不管如何都要拿出来给顾纪安知道的。当然, 顾纪安最后并没有要,为了宽慰段棠, 便说两个姑母都嫁在京中,过去也是住在姑母家, 不光身上的几百两的散碎银子, 家里还给了五千两银票用于人情打点。 此时想来, 顾纪安离开石江城除了散碎的银子,就带了五千两,可这个东西却要八千了,他花光了所有的钱, 还去卖画,让人预支的工钱。顾纪安的字也是少有名气, 在石江城颇受人追捧, 在京城里怕也卖不上什么价。一个读书人科举的人, 是要登庙堂的,哪个不到走投无路,会去卖字卖画,顾家又是这样的书香门第。 忆起此事,那蓝翡镯子光彩夺目,越发刺痛人眼。段棠虽不怎么打扮,可历来喜欢这些东西,周围的人也爱用此投其所好。莫说是近万两的东西,单说出门出来还带着手信,不管东西价值几何,这总是用了心的。 段棠伸手摸了摸那蓝翡镯子,觉得自己比方才更难过了,竟不自主的红了眼眶,也说不出的什么滋味,活了那么久了,也明白过也糊涂过,可从未像这一刻那么懂得世事无常这四个字的涵义。 段棠慢慢的放下手来,忍着眼中的泪,好半晌,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笑了笑:“东西很好看,也很用心了,可惜不该送给我了,我也不能收。” 顾纪安明亮的双眸,似乎有片刻的暗淡,轻声细语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退亲的事我不知情。我回来后得知一切,便前去段家拜访。段千户有些忙,没空见我。母亲那里我会说服的,此番我会再请个德高望重的人再次给咱们保媒” 段棠看着顾纪安:“媒人请到了吗?” 顾纪安对上段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不由的怔了怔:“我已去信了,这两日便会有消息。” 段棠看着顾纪安笑了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都有些了解,你与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底气。也不怪你如此,我们都明白,谁会给这样被退了婚的婚事再保媒?越是德高望重之人,越是惜颜面,不会有人为你出面的,何况你母亲既退了这个亲事,又怎会再次让你去定亲,这无意于生生的打了她的脸,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了。” 顾纪安蹙眉道:“我会想办法,不会委曲了你。” 段棠不言不语,看了顾纪安一会,许久,笑了一声:“我们不该再见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同路就是不同路了,人这一辈子哪有什么回头路可走!” 顾纪安道:“你相信我,若母亲不同意,我便自请出族,不再回家!” 段棠摇了摇头:“退亲的事,我不生你的气,我也相信你对这件事不知情,相信你有心弥补,我相信你的真心,相信你以往的每句话都是出自内心的。我谢谢你当初肯善待我。可人生有太多的不能强求。” 段棠凝视着顾纪安的目光,顿了顿,才继续道:“你二十岁,才入官场,怎可没了宗族和家门?今上以孝为先,你若不肯回家,哪里还有前途可言?何况,聘为妻,奔为妾,便是你愿意,我也不会给谁做妾。” 顾纪安紧紧的抿着唇:“若我能说服母亲呢?” 段棠轻笑了一声:“翰林大人饱读诗书,又夺了今科的魁首,可还怎能如此天真?这世上哪里有破镜重圆,覆水可收之事?” 顾纪安凝望着段棠的笑容,双眸逐渐明亮了起来,笑了笑,轻声道:“阿甜,我们还没有走到这般的地步,镜子好好的,水也没有洒,你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段棠缓缓垂下眼眸:“你还是这般的有恃无恐,你知道退亲后,心里也许有些在意,可并不着急。你以为只要你有心,我们肯定还会在一起。以你如今的条件,便是尚主也是绰绰有余。你深觉以我家的门楣,以我父兄的性格,这婚事的回头是十拿九稳的。” “年少丧父,家门凋零,看起来坎坷,实然你顾家依旧是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家业殷实,两个姑姑又嫁得好。你一入书院便是佼佼者,春闱秋闱,名次全是前三,今朝一鸣惊人,便觉意气风发。你以为你年少遭遇的那些都是坎坷,实然不是,那时你年纪尚小,根本不及察觉其中之痛苦。是以,你的一生至今都不曾真正的落魄过c失意过。” 顾纪安看了段棠片刻:“你说的不对,你并不是全部都明白等我们的婚事再次落定,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彼此了解,心意相通,恩爱不移。” 段棠笑了笑:“看看,你直至此时,还以为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中,只要你肯努力,肯用心,便能得到一切想要的,到达一切想要到达的地步,不会有挫折,更不会一败涂地。” 顾纪安道:“我是自小衣食无忧,也从未因读书发愁,两位姑母虽是嫁于官宦权贵人家,可却在千里之遥。我自知事以来,便知道母亲孤苦,在这世上的凭仗便只有我。不管遇见什么事,我都不能有半分退缩,因为我没有父祖为我承担,是以,我的今时今日都是我努力所得,唯你唯你是上天的赋予,我又如何能放开” “我们的缘分,绝非上天的赋予,不过是有因有果罢了。”段棠皱眉打断顾纪安的话,“路长路短,缘分有期。我们的机会也从未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你我皆是如此。” 顾纪安抿着唇:“你不肯信我吗?” 段棠道:“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现如今我们还是要避嫌,今后便不要见了。” 顾纪安上前一步,想挡住段棠的去路,可到底不曾没有伸出手去,他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里溢满了失落 段棠踱步走出了胡同,明明感觉不伤心,可莫名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林家后门门洞里,一直站在阴影处的秦肃动了动,身子一个趔趄,眼看着便要摔倒了,徐年忙伸手扶了扶,却被秦肃抬手推开,他又晃了晃,倚在了门框,这才站稳了身形。 徐年今晚一直跟在秦肃身侧,他方才坐在主座上,林贤之虽然一直对他多有恭敬,但是哪里敢灌酒他,虽然主座上也有人知道秦肃的身份,但他一直摆出生人勿近的架势,让身份过于悬殊的人也不敢轻易上前,虽然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见林贤之如此姿态,多少有些考虑,但是也不敢过来灌酒。 秦肃喝的站都站不稳,完全是自斟自饮,伺候那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他酗酒,可徐年也猜不出来到底所谓何事,何况他喝多以后,竟是特意支开了自己。 秦肃跌跌撞撞的路都走不稳,却着急的跑回去叫他来堵人,没想到却一起听了这些。 徐年动了动身形,忙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这是新科的状元,如今入了翰林院,他若一直在,咱们也不好动手抓人” 秦肃目送段棠的身影出了胡同:“等两日再说” 月黑风高,这个时辰,路上的灯都灭了,连天上的星星都变得黯淡无光。 顾家的堂屋还亮着孤灯一盏,顾纪安带着常宁进门,便看到坐在正座上的冷着脸的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看了顾纪安一眼,冷笑一声:“跪下!” 顾纪安抬了抬眼,似乎毫不意外,撩起了衣摆,跪下身去。常宁忙跟着跪了下来。 顾老夫人绷着脸:“你去见她了?” 顾纪安抿了抿唇:“是。” 顾老夫人二话不说,拿起丫鬟捧着的藤条,恶狠狠的打向顾纪安的后背。 夜深人静,整个堂屋里只有藤条击打皮肉的声音,直至打够了二十下,顾老夫人才气喘吁吁的扔了藤条。 常宁红着眼道:“老夫人,大人只是想见见段小姐,也没有什么错,当初两个人也是有了婚约的” “闭嘴!”顾老夫人怒气冲冲,“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顾纪安似乎无知无觉,看了眼顾老夫人:“母亲还有别的事的吗?若是没有,我便先回去了。” 顾老夫人对顾纪安这般的态度,深恶痛绝,咬牙道:“去你父祖的牌位前跪到天亮!” 顾纪安站起身后,朝东院走去,走到祖父与父亲的牌位下,慢慢的跪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