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加拿大》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一章 登陆加拿大 经过无数次的论证,无数的无眠之夜,出国的日期不可避免地逼近了,我们面对着即将到来的人生巨大变化,毫无准备。我们仍旧上班,仍旧坐班车回家。 专程从深圳赶回来给我送行的大哥,已经同他的朋友们在家里等我们了。他们感到很奇怪,明天一家人就要移民了,怎么今天还上班。其实,我们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实在无法面对这个无法预知的未来。一切都听天由命了,让时间来决定一切。 第二天,是我们离开家的日子。为了保证准时登上20日到多伦多的飞机,我们必须提前一天到北京住一晚。这是一个撕心裂肺的日子。母亲、姐姐、大哥陪我们一起吃了饭,照了像,就该离别了。年迈的母亲这天好象有些糊涂,不说话,目光一直不离开我,脸上一直带有一种让我感到神秘的笑容,看到母亲送我到门口,心中一酸,泪水涌向眼眶,赶紧拎起行李往楼下走,刚走几步,大哥拦下了我:“晓舟,好好看看妈妈,跟妈妈说再见。” 我知道大哥的用意,此一去可能是我们母子的永别,我强忍内心的酸楚,转身看到妈妈正在我身后深情地望着我。那天,妈妈那沧桑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一种有些奇怪神秘的微笑。这种微笑我见过。一次是在父亲临终前,看到王叔叔来和他作最后道别时的神秘微笑;还有一次是我在莱特公司,我的一个朋友,那年他才三十九岁,脑溢血突发,临终前我到医院去看他最后一眼,他看到我时也是那么一种奇怪的笑容。也许这笑容就是至亲挚友的最后的安慰和祝福了。 我们在北京住了一晚,那一晚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北京机场旁的一个小旅店,晚上我们把两张单人床拼到一起,女儿很高兴,她最喜欢一家人挤在一起的感觉。 第二天,我们登上了北京到多伦多的飞机。飞机上大多数是华人。在黑咕隆咚的机舱里,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们到了多伦多。出了机舱我们随着人流往外走,走到一处,看到了一个指示牌写着新移民由此向前,我们三个便按照路牌的指示方向走去,往这个方向走的人只有我们三个,同机的很多中国人都好奇地望着我们,他们一定在想我们是什么移民,技术移民?投资移民? 我们到了机场移民处,检查了我们的文件,经过了简单的询问,移民处给了我们每人一张纸,这就是所谓的“移民纸”,上面记录了我们的登陆日期、年龄、身高、眼睛颜色、国籍等情况,拿到这张纸,意味着我们已经是加拿大的永久居民了,随后移民局会将永久居留卡和工作许可卡寄到居住地。 在多伦多机场又等了几个小时,大约是在十点钟左右我们登上了由多伦多飞往蒙特利尔的飞机。大约飞了一个多小时,飞机来到了蒙特利尔的上空,从天空往下望,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下,昏暗的灯光星星点点地撒了一大片,蒙特利尔看起来很大,但不像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夜里灯火通明,从天上看蒙特利尔让人感到是个乡村。 下了飞机,我们来到机场候机厅等行李。这个候机厅比起北京机场候机楼要简易的多,同国内九十年代的大多数机场差不多。 行李出来了,我们推着行李来到了机场大厅的出口,这些行李是我们到加拿大安家的全部家当,六个托运的大箱子,三个随身携带的小箱子,每个人身上还背了一个双肩包。我们的飞机是那天机场的最后一班飞机,同机的人慢慢地都离开了机场,大厅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我们有些慌了,在这陌生的国度,陌生的机场,我们三个人带着这么一大堆东西,如果表哥记错了飞机,或忘记了时间,那可怎么办! “小雁,晓舟”我们正在着急,身后产来了表嫂那湖南普通话的女高音。 “机场路在维修,封上了,我们绕道来晚了,不好意思。”表嫂边走边解释。 雁见到表嫂兴奋地扑过去:“明月姐,你好!我们也刚到。” “这是小萍吧,长得这么漂亮,像妈妈”表嫂看着我女儿小萍连声夸道。 “大妈好!”小萍腼腆地叫了表嫂。 我们跟着表嫂出了机场候机厅,来到一辆商务车前,表哥看到我们出来了连忙从驾驶室下来:“这里不能停车,我必须在车里等着。”表哥的话算是解释也算打招呼,他边说着便走到我们的行李推车边,把一大堆行李放进了商务车的后面。 表哥放好行李转身回到驾驶室,表嫂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我们三口坐在后面的一排座位上。表哥启动了车,车发出了震耳的突突声。 表哥好像感觉到我们的好奇:“车太老了该换了。” “这是哪一年的车?”我问 “二零零零年买的二手车。”表哥答道。 车在城市高速路上飞驶,后半夜,路上几乎没有多少车,远处黑魆魆的,路灯也不怎么亮。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我们的车在一条小街中部的一栋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这就是表哥的房子,上下两层,还有一间地下室。表哥告诉我:上层的三间房子租了出去。一楼是三室一厅,从南到北三室一厅依次排过来,只有最南端的房间有一扇南窗,另外两间卧室只有一扇西窗,离邻居的东窗很近。 表哥把我和雁带到最南面的那一间,房间里没有床,在地板上铺了两张单人床垫,再放一个双人床垫在上面,临时做双人床了。小萍住在第二间,有一张床。 表嫂帮我们放行李,她说:这间南屋是她弟弟的儿子小东住的,小东回国探亲,我们就先住着。小萍住的房间是表哥的书房,现在为了我们来,表哥把书房搬到厅里了。 把行李安排好,我便到厅里去看表哥。被当作书房的客厅里摆着一张像大菜板似的大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电脑和打印机,还有一叠叠的纸张和信封,表哥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炒中国的股票,现在是中国下午一点多,午后股市刚刚开盘。我同表哥简单交流了一下炒股心得便回到房间睡觉了。 睡了大约三个小时,清晨五点多钟就醒来了。晨曦透过薄薄的窗帘,房间里已经大亮了。带有一股森林气味的微风轻抚着窗帘,窗外传来鸟儿悦耳的歌声。 身下老旧的床垫让人身体很不舒服,我转过身子,看见雁也醒了,就说:“咱们出去看看吧?” 雁冲我甜甜地一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们轻轻地起身,穿上了运动装,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 来到大街上,清晨的阳光是那样和煦,空气清新的让人心醉,整条街空无一人,那样的安静,雁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太静了!”说完,她连忙捂住嘴,做了个鬼脸,我们俩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们悄悄地沿着右手边的街道跑,到了十字路口向右,来到了champlain大街,刚转弯差点撞上了一个洋人老头。那老人看到我们,用手指了指路旁的黑色垃圾袋:“nogood!”垃圾袋已经被撕破了,里面的垃圾撒的到处都是。我们没理那个老头,心里在嘀咕,老头是不是以为我们把垃圾袋弄破了。后来我们知道垃圾袋是被北美臭鼬撕破的,臭鼬喜欢夜晚出来在垃圾袋里找食物吃,那老头应该是在骂臭鼬。 跑了五六分钟,前面出现了一个公园,我们跑过去,迎面是一个儿童游乐场,里面有秋千、转盘等儿童游乐设施,还有一个中型的游泳池。这里除了休息区是沙土地面,其它游乐设施地面都铺着厚厚的软木屑,孩子们游玩时如果不慎掉到地上绝对不会受伤。 让我们兴奋不已的是那一群群欢腾跳跃活泼可爱的小松鼠。在国内城市里,已经很难看到松鼠了。记得那年我们去北京,我在香山上遇到了一只松鼠,它一见游人便落荒而逃,我把这事当作奇遇逢人便讲。这里,遍地是松鼠,它们旁若无人地追逐嬉戏。 出了儿童乐园往右,一条不长的林间小径把我们带到了网球场,球场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有两片非常好的标准网球场地。简直不可思议,在国内这样的场地一个小时最起码要四十元人民币,并且人满为患,常常是一片场地四个人打。而这里,网球场里没人,四周的街区里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我和雁兴奋地往回跑,我们这次来把网球拍带来了。跑回表哥家,他们还没起床,我们轻手轻脚地回到我们住的房间取了网球包就返回网球场。 那是我们到加拿大最开心的一刻。整个网球场甚至整个世界好像就是我们俩,我们打一会儿球就到场边的木长椅上休息一会儿。 网球场北面临街,东西两面是树林和大块的草坪,南面是游泳池,场地用铁网与四周隔开。清晨,空气是那样清新纯净,吸进去真有醉人心脾的感觉;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微风拂过,仿佛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着你;球场边、草坪里开着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小小花朵,她们也沐浴着阳光,绽放着自己迷人的笑脸。我们俩坐在长椅上仿佛融化在大自然之中,静静地感受着大自然的纯美。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童年:独立屋、半独立屋、排屋,每栋房子周围都种满了花和草;街区的花园那样安静,阳光、绿树,每一样东西都让我感到舒服和清新。这里的一切与我童年时的家乡是那么的相象。 大约八点多钟,我们从网球场回到表哥家。表哥表嫂已经起来了,我们俩兴奋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我们一早上的见闻,表嫂静静地听着,一边忙着家务,表哥嘴角露着一丝淡淡的笑。 吃过早餐,天空慢慢聚起了片片乌云,一阵风穿堂而过,吹得满身是汗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章 办太阳卡 第二天一早,我推开卧室的房门,就看见表嫂等在饭厅里,表嫂问我:“晓舟,今天你们怎么安排的?” “没什么安排。” “那就趁现在没什么事,把太阳卡办了吧。” 太阳卡就是医疗保险卡,由于卡上有个太阳图案,也叫太阳卡。 太阳卡要到移民局去办。移民局的办公地点在地铁百丽那一站上面的大楼内。吃过早饭,表嫂给我们每人一张公交卡,就带我们出了门。 表哥家在蒙特利尔的西端,到地铁西线的终点站还要乘半小时左右的公交汽车,由于这里属于郊区,公车在非上班时间大约20分钟一趟。出了门向右拐,走半个街区,只用两三分钟就到了112公车站。 车站旁边有一个中国人开的便利店。我们很兴奋,想要进去看看,表嫂阻止了,她指了指远处,已经有一辆公车向这边开来了。 等车的人不多,车停稳后,大家依次上车,刷卡。我们四个人都找到了座位,表嫂和雁坐在一起,小萍挨着我坐。这个区中国人比较少,一下子上来三个中国人,老外们很好奇,他们抬起头四处张望,仿佛在确认车开到了什么位置,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们,然后又迅速地移向别处。 小萍第一次出国,置身于一车老外之间,不很自在,她不时地低头看看自己的穿戴,再偷偷瞥一眼老外的装扮。 经过了几站,上来的人多了起来,很多人没有座位,只能站着。这时一个中东人模样的中年女人站到了雁的旁边,那个女人肚子鼓鼓的,雁以为她是个孕妇,忙起身给她让座。 雁笑容满面打手势让那个女人坐,那个女人一脸茫然,问雁为什么给她让座,雁不知如何解释是好,依旧笑着对她说:“sitdown,please。”那个女的有些不开心地摇了摇头,表嫂看那个女人不肯坐,就拉雁坐下。 汽车到了里克地铁站。下了公交车,进地铁站,刷卡,向下拐过两段楼梯,来到了地铁站台。站台内很旧,墙面除了广告牌,几乎没有什么装修。 表嫂告诉我们这次坐地铁不花钱,公交公司规定,在两个小时之内,在同一个方向上乘车,不管换乘几次车,只收一次钱。 蒙特利尔的地铁很方便,每隔五分钟左右就有一班车。一会儿,地铁就进站了。车厢内人不多,我们都有座位。乘客们大多在低头读报。地铁门口有人免费向乘客送报纸。车厢内,读过的报纸被扔的满地都是,很脏乱,在国内很少能见到这种现象,我感到很意外。 地铁到了里林格鲁站,我们换乘橙色地铁线。橙色线在这一站与绿色线交汇,下了绿线,对面就是橙线地铁站台。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地铁把我们带到目的地百丽站。这是蒙特利尔最大的地铁站,周围很繁华,长途客运中心就在附近。这里也是流浪汉和毒品交易者的聚集地。一出地铁站,看到三五成群全副武裝的警察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隔不多远就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和神情诡异的吸毒者和同性恋。 地铁站上面是一个高层建筑,里面有百货商场、餐馆、小吃店、咖啡店、书店、音像店。移民局的服务中心也在这里。表嫂有好多年没来这里了,她不断问路,我们跟着表嫂在大厦里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找到了服务中心。 推开服务中心的门,里面是一个开放式的办公大厅,大厅的右手是登记处,有两位金发碧眼的女士在审查来办事人员的证件和相关文件,然后发一个等待号码。前面已经排起了了两行长长的队,我们站在队尾。 对着门口是等待区,三四十个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人。放眼望去,仿佛置身人类博物馆,你可以看到几乎所有肤色的人,他们有的在看书,有的在打盹,有的在轻轻拍着怀中的孩子,还有情侣甜蜜地相拥在一起。来这里的大多是和我们一样的新移民,也有老移民,如果离开加拿大超过半年,按规定就要重新申办新的太阳卡。对面的墙上是一面很大的液晶显示屏,不断显示着号码,告诉等待的人们到哪个服务台去接受审查。一个身着制服的服务人员,不断看着屏幕,大声地用法语提醒人们不要错过自己的号码。不断有人向他提问题,他很耐心地解释,或者直接引领他们到该去的服务台。 门口的左边是服务区,隔出许多小服务台,服务台的后面坐着移民局的官员。大约等了两个小时,屏幕上出现了我们的号码,我们一家三口分别来到自己的服务台。 接待我的是一个亚洲面孔的男性年轻官员,估计可能是越南人,因为那些从法国来的南越人的法语都不错。见到我,他先是用法语问我问题,看我听不懂,又改用英语。我们是新移民,他的问题也很简单,无非是从哪个国家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在哪儿登陆的,妻子叫什么,孩子叫什么。我一边回答,他一面很认真地查看我的护照和移民纸的相应信息,查看无误,他让我去照相,然后再回来。大厅里有拍照处,我交了十几个加币,拍了照,拿好收据返回服务台。 那个官员看了一下付款收据,把相关信息输入电脑,告诉我一切ok,医保卡很快就会寄到我的住址,过三个月我就可以享受免费医疗了,他反复提醒我,如果我离开加拿大超过半年,这个卡就作废,我必须重新办理医疗保险卡,新的医疗保险要登陆后三个月才生效。 办完了医疗保险卡,我们来到三楼办法语学习申请。法语学习是魁北克省给新移民的一项福利。这个语言培训计划是为了帮助新移民能融入法语社会,但实际上也是为了保证法语在魁北克地区的统治地位。如果获得这个学习法语机会,新移民可以学*约一年法语,在学习期间,每个学生每天可以得到23加币的生活费。几乎所有到魁北克的新移民都申请参加学习,这相当是新移民第一年的一份工作,如果夫妇都去学习,两个人的学费足以维持生活。 办公室面积不大,我们在自动取号机上取了号,坐下来等待。这里有二十几个人,还有一对年轻的中国夫妇。等了十几分钟,轮到我们。负责接待的是一个来自中东的女孩,她笑容灿烂地用法语同我们打招呼。她给了我们两张申请表让我们填写,申请表填写的主要内容是年龄、性别、国籍、登陆时间,以及详细的学习经历。 那对中国来的年轻夫妇凑了过来,他们是魁北克移民,学了一点简单的法语,英语几乎不懂,他们看不懂表格的要求。在他乡遇到中国人,大家都感到非常亲切,我一边填表,一边告诉他们怎么填。填完了表,我把表交给那个负责的女孩。她飞快的看了一遍,笑着说了句“ok”。我问她什么时间可以开始学习,她耸了耸肩说不知道,并用法语祝我们好运气。 至此,我们办完了落地后的所有手续。接下来就是等移民局把永久居留卡(又叫枫叶卡、绿卡)、工卡(工作许可)、医疗保险卡(又叫太阳卡)寄到表哥家。 办完了这些手续,表嫂带我们去唐人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三章 唐人街 唐人街离百丽不远,从百丽地铁站往前再坐两站就到了。这里是蒙特利尔的老城区,法国最早的移民就在这一带生活,蒙特利尔城也是从这里一点一点地向四处扩张,变成今天的样子。 出了地铁站的右手边是蒙特利尔市政府、蒙特利尔大法院、蒙特利尔大教堂,还有蒙特利尔老港,这里的建筑都是高大坚固的古老的欧式建筑,是蒙特利尔的政治、商务、旅游中心。 地铁站的左手边就是唐人街,唐人街的建筑主要以老旧的二层排屋为主,唐人街入口处有一座中国人颇为熟悉的假日酒店(holidayinn),这算是比较新的大型建筑了,假日酒店的外装修颇具中国特色,楼好吃。那个意大利美女珍奈特,吃了我带的叉烧后,问我要了叉烧店的地址,以后经常自己去买叉烧吃。 唐人街开餐馆的主要是香港人,我后来的同事们经常到这里来吃广东早茶,一家三口花上四五十加币就吃得很好。不过我们从没到唐人街吃过早茶。 到唐人街,如果饿了,我们就到蔬菜副食店附近的一家香港人开的外卖店,买点包子、虾饺、粥充饥。这家外卖店门外摆着四张破旧油腻的木桌子和几条同样破旧的木长椅。如果这里有座位,我和雁就坐在这破桌椅边,把买来的东西匆匆吃了。 但通常这里的座位是满的,不是吃东西的人多,而是这几张破桌椅已经成了那些年老体衰的香港人的聚会场所。在国内到处都有年老体衰的老人,可是你很少有机会看到这么多形容猥琐的老人,他们都是从香港来的老移民,他们大都头发苍白,面容枯萎,呲牙咧嘴,脊背佝偻,衣着不整,行动迟缓,两眼无神。只要我看到他们,令人悲催的形容词一下子都蹦到眼前。 他们聚在这破桌椅边,录音机里放着古老的广东粤剧,他们之间几乎不说话,像老猫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晒着太阳,任凭生命在体内静静地消失。早期来的香港人,没有文化,不懂英语,只是勤劳,他们在异乡耗干了一切,在漂浮中无所寄托地等待着最后的解脱。 一次,我和雁买了吃的,并排在长凳上坐下来准备吃东西,一个香港老者拄着拐棍,拖着病腿,很费劲地在我们桌子对面的长凳上对着我们坐了下来。那老者坐下后,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们。他头发油腻,眼睛满是眼屎,松弛的脸嘟囔着地下垂着,嘴角还挂着口水,风从他那边吹来阵阵刺鼻的尿骚味。雁熏得捂着鼻子走开了,那些香港老人们望着雁离去的背影,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我也有些吃不下去,但为了老者的面子,我还是强忍着把饭吃完才离去,我依然可以感到那些香港老人厌恶和憎恨的目光。我知道他们恨我们,是大陆人使他们背井离乡,他们怀念哪个属于他们的香港。人们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前溯三十年,那时大陆刚刚开放,到大陆的香港人被称为港商,他们在内地到处高人一等。 九十年代初,我到广东,在一个香港人开的内衣厂管生产,被荣幸地赐予了香港人的待遇。每次老板来视察工厂都要找香港人开会,我被特许参加香港人的会,那时的感觉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宠幸。在香港人的会上,老板一口一个“我滴香港人”,那个不可一世的劲儿,好像他们就是大陆的统治者。今天在加拿大,大多数大陆移民比香港人过得好,大陆移民学历高,语言好,可以在大公司找到工作,比起这些只能靠餐馆、小杂货铺为生的香港老移民,生活要体面得多。 在烧腊店的楼上有一家香港人开的理发店。这家理发店比较便宜,门口的广告上写着:剪头七个加币。我去过一次,理发店只有一个房间,两张理发椅子,是一对香港夫妇在干,男的理发,女的染发,洗头,吹头。 那次,我走进理发屋,老板娘用香港话招呼我,看我没答就改用生硬的国语。屋里客人不多,等了十来分钟就轮到我了。老板一看就知道我是新移民。 “移民苦啊!”老板对我一声感叹。 我对他说:“你们开店日子应该过得去。” 这可能问到了他的心酸处:“过一天算一天啦!剪一个头才七块钱,要付房租、电费、地税、学校税、扫雪费,哪有什么钱剩。移民就是来受罪的。” 我问他为什么不回香港,“回不去了,现在香港太贵了,我们没有钱,再说孩子们都在这里,回不去了。”我听得心里酸酸的,不仅为他,也为自己一家的未来担心。 那次我剪完头,老板问要不要洗头,我明白了七块钱并不包括洗头,便摇摇头说不用了。老板知道新移民都舍不得用钱,所以也就没再多问。我明白剪头老板此时的感觉,顾不得碎头发扎得浑身难受,说了声谢谢便赶快离去。那是我在加拿大第一次出去剪头,也是最后一次,以后都是雁学着给我剪头。 言归正传,那天,表嫂带着我们在这不大的唐人街转着,感觉一切都乱哄哄的,过了中午,表嫂问我们饿不饿,我们说不饿,实际上,忙了一上午,我们这会儿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表嫂明察秋毫,说还是吃点东西再回去,我们也没拒绝,跟着表嫂来到一家越南人开的面店,表嫂说咱们尝尝越南面吧,我们说好。 这家越南面店不大,仅能摆下八张小桌子,生意还不错,等着吃面的人都排到了门口。排队的人以老外为主,我以前在巴黎时就发现老外喜欢吃越南菜,越南菜同中国菜很像,只是更清淡,生菜多一些,再稍微加点醋。 等了十几分钟,伙计给我们找了座位坐了下来,接着伙计给我们每人递了一份菜单点菜。雁对表嫂说,我们不懂越南菜,还是表嫂安排吧。表嫂坚持让我们点自己喜欢的面,雁坚持不过,就试着点了三份面。 过个五六分钟,面上来了,碗挺大,汤很多,生菜也挺多,面条很少。我饿了,四五口就把面和菜吃的差不多了,抬头看表嫂正同雁说着往事。雁一边认真地听表嫂讲故事,一边慢慢地品着面条。我想再来一碗,但想到又要表嫂破费,也就算了。没有什么可吃的了,幸好有汤勺,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品汤,抬头左右张望一下,看到许多老外也和我一样在品汤。过了一会儿,我的汤也喝得差不多了,心里开始着急,门口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座位,我在这儿端着空碗不让座位有些尴尬。我着急地看了看雁,她感到了我的尴尬,等到表嫂故事讲到一个段落,赶快对表嫂说:“吃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表嫂从她的故事中回过神来,接着又问我:“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加一碗?”我连忙说:“饱了,饱了。”随即起身向外面走。 吃过饭,表嫂问我们这几天有什么安排,我们说没什么安排,表嫂说如果没什么安排,咱们明后天去多伦多看大瀑布去,接着带着我们去找旅行社。 在唐人街附近,有一个相当大的现代化的购物中心,在购物中心的地下商务中心,有很多旅行社。表嫂找到一家华人开的旅行社,一个从中国大陆来的女孩接待了我们,女孩热情地向我们推荐各种旅行项目,表嫂耐心地听着她介绍,等她介绍完,表嫂选了一款经典线路:千岛湖、多伦多、尼加拉大瀑布,两日一晚游,每人收费130加元,外加50元小费,共180加元,包一顿自助餐,我们四个人给一个房间。这样我们定了后天的旅行票,在旅行社每人付130加元,另外50元小费到车上直接付给导游。接着,表嫂和雁抢着付钱,表嫂说我们第一次来,她一定要尽地主之谊,我就让雁不要争了,客随主便吧。 这一天,大家都很累,回去简单和表哥寒暄几句,就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表嫂和雁出去转了大半天,买了路上吃的面包、方便面、火腿肠、水果、咸菜一大堆东西。晚上雁给大家准备好旅行换洗的衣服,早早地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章 旅游 第三天一早,四点半起床,洗漱,吃早餐,赶快往外跑,表哥已经将车开到门口等着我们了。在蒙特利尔旅游一定要有人送,因为旅行社一般在六点十五从唐人街附近发车,如果乘公交换地铁,在六点十五之前,很难按时赶到乘车点。不像在国内,旅行社最多等你五分钟,就是说规定六点十五分发车,天下的动物园大同小异,就不看了。导游让不去动物园的游客一点钟到动物园门口集合,旅行车带着剩下的游客到动物园去了。 时间还早,大约才十点钟,我们四个人先是在岸边拍拍照,接着来到对面的大草坪上坐下来休息。 表嫂和雁坐在树荫下闲聊。我和小萍被周围的美景吸引,忙着拍照摄影。我拿着摄像机冲着瀑布方向拍,从远处看大瀑布,别有一番景致,前景是树荫下大片绿茵地,中景和远景处阳光灿烂。草坪的前面是一条宽阔的公路,车流不息,公路再往前就是大峡谷,大峡谷的右面是瀑布的巨大水帘,峡谷的对岸就是美国,那里是茂密的树木和远处星罗点点隐约可见的建筑。 快到中午了,雁和表嫂招呼我和小萍来吃午饭。午饭是面包、火腿肠、榨菜,还有表嫂做的茶叶蛋和酱排骨。食物很快引来了成群的鸥,北美的鸥体型硕大,羽毛雪白,它们展开巨大的翅膀,一个接一个地在低空围着我们滑翔,然后轻轻地在周围飘落下来。它们看着我们,仰着头嗷嗷地叫着,我们把面包片抛到它们跟前,眼尖嘴快的叼起来,呼啦啦地飞到不远处安全地带,独自享用起来。这招来了更多的鸥,它们一边嗷嗷地叫着,一面扑棱着翅膀向我们靠近。我们被这些鸥闹得没法安心吃午餐,收拾东西,移到不远处一片小树林中的一片空地。 这片空地离公路不远,但有草坪和许多大树与公路隔开。这里,上有大树遮阴,身下是厚厚松软的草皮,我们一边吃着食物,一面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 忽然,不远处草丛里出现了几只灰色的松鼠,它们椭圆形的小脑袋在草丛中时隐时现,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草丛中摇摇晃晃,它们一窜一跳地向我们接近;接着,我们身后的树上也传来刷刷的声音,几只胖乎乎的黑松鼠也相互嬉闹着从树上窜了下来。 小萍被可爱的松鼠吸引住了,她把食物丢向松鼠,小松鼠开始时非常警觉,似乎无意地向食物靠近,待离食物较近了,飞快地叼起食物转身跑到安全距离,然后双手虔诚地捧着食物,嘴巴快速地咀嚼着,那眼神像一个吮吸着乳汁的婴儿,毛茸茸的尾巴可爱地伏在后背,煞是好看。 我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问表嫂是不是得赶快走了,表嫂说现在走来得及,我们收拾了一下,向动物园赶去。我们路不熟,边走边问,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慢慢地我们开始着急了,如果一点前不能按时赶到,错过了车就麻烦了。我们由疾走变为小跑,紧赶慢赶,一点前总算赶到动物园的正门口,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抬头一看,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动物园门口停满了旅游大巴,开始时,表嫂和雁很自信,她们以为记住了车号和车的颜色就不会有问题,可抬眼望去,和我们车同款同色的车太多了。 已经一点了,我们紧张地盯住每一辆已经发动的车。我们在人群中焦急地转来转去,突然我眼睛一亮,我在从动物园中向外走的人群中看到了我们同车的游客,我赶快告诉雁和表嫂,雁高兴地叫了起来。 我们来到车前,发现大部分乘客已经上了车,还有两家在动物园中没出来,还要等一会。这时我感到内急,得在开车前方便一下,我跟雁打个招呼,转身向动物园跑去,到了门口我问工作人员哪里有厕所,她告诉我里面有,我问外面有没有,她说没有。我急坏了,忙问门口看车的哪有厕所,他冲着动物园边上的小树丛一指,我明白了,和中国一样,关键时候顾不了许多了,我跑到不遮体的小树丛边,几乎是大庭广众之下草草地方便一下,便飞快地跑回车上。 我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上了车,司机和导游望着我会心地笑了一下,车便开了。回程由于出多伦多的公路堵车,晚上快十点了才回到蒙特利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五章 找学校 回到表哥家,大家都累了,洗漱完毕倒头便睡。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阵奇痒弄醒了,小腿上、脚上不知被什么咬了许多包,痒得难忍,我以为是蚊子咬的,就用指甲使劲地掐被叮咬之处,以前蚊子咬的包,只要这样一掐也就不痒了,过一晚上基本上肿就会消,可是这次,怎么掐还是钻心地痒。 第二天早上一看,脚上、腿上被咬了十几个包,每个包都红肿了一大片,穿上裤子,穿上鞋,腿、脚被裤子和鞋磨得奇痒无比,动一下全身都痒的难受。 这次到加拿大的一项主要任务是给女儿小萍在加拿大联系一家大学,能承认她在中国的大学学历,这样就可以让小萍在加拿大把剩下两年的大学学习完成。 雁看我被咬成这样,问我今天是否还能出去,我咬咬牙说“行”,可走起路来,每一步都让人感到浑身痒的说不出的难受。 我们准备先到康大,这所学校有小萍学的动漫专业。我们乘地铁来到学校周围,出了地铁站,这一带是市中心,到处都是商铺,根本看不到学校校园的迹象。没办法只好问路人,路人指着我们身后的大厦说:“这就是康大。” 原来康大根本就没有校园,它是由这个区域的许多座大楼组成的学校。我们身边的这座楼的一楼就是康大的行政办公区,一个很大的大厅,很多行政功能都在这个厅里。大厅里来自各国学生熙熙攘攘,有的在登记入学,有的在缴费。 在问讯处,有两个老妇人在耐心地接待前来问讯的人员,两个老妇人年龄在六十五岁以上,坐在接待台的后面,她俩身着兰色的西装上衣,脖子上围着白底带蓝点的纱巾,花白的头发梳理的非常整洁,神情很职业,也很慈祥。 我们站在后面等了不一会儿,其中一个老妇人笑容可掬地送了一个客人,接着向我们点头示意。我们三个走过去,我想让小萍试着用英语交流,小萍有些羞怯地向后躲,雁心有余力不足,只是冲着老妇人灿烂地笑着,我只好走向前去。 我把我们的意图跟老妇人说了,她马上明白我们需要什么,她告诉我们一切很简单,学校总部这边只要小萍的英语成绩,英语最低入学成绩要托福75分,专业能力要由康大的电影学院考核,她告诉我们电影学院就在马路斜对面,现在就可以过去。 我们谢过老妇人,出了大门口,向老妇人告诉我们的方向找电影学院,哪儿是一座较为陈旧的大楼,一楼是一家咖啡屋,门前有绿色的遮阳棚,很多人在那里品咖啡,聊天。 我们走过去,看见在楼的另一面有一扇大门,有人出来,我问他知不知道电影学院,他告诉我们楼上便是。来到楼上,走廊里静悄悄的,现在是暑假,没有学生。我们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一间屋子门开着,走进去,有几个人在办公。看有人来,一个年轻姑娘抬头向我们打招呼,我说明来意,她说这事正归她管。 她问我们资料带来了么?我们赶快从包里把小萍的学历证明、成绩表,作品集拿出来给她。她说她只看学历证明,成绩单,作品要由教授审查。 正在这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忙不迭地冲进办公区,和那些女老师又亲又抱,热闹了好一阵。接待我们的那位女老师对他说:“正好,这个中国女孩是想学动漫的,你看看她的作品。” 那个男老师上身穿着短袖衬衫,下着一条牛仔裤,他头发微卷,面容偏瘦,鼻子直挺,眼睛闪着兴奋的光。他的英语和这里的其他老师不一样,没有魁北克口音,非常标准易懂。 他听说我们是刚从中国来的,高兴地从里面快步来到我们面前。他非常热情地同我们握手,这兴奋劲儿把小萍有点儿吓着了,小萍一面腼腆地笑着和他握手,一面往我身后躲,我有些生气地对小萍说:“你马上就要来上学了,现在要向前冲,别往后躲!”小萍自尊心强,不喜欢我们说她,尤其不喜欢当着外人说她,她闹起了小脾气。 那个男老师却全没察觉,他为这东方姑娘的美丽和腼腆所吸引。我赶忙把小萍的作品递给他,他接过作品,认真地看着,边看边问小萍问题。此时的小萍的情绪还没有调整过来,再加上第一次出国,心里还在紧张发懵,她的英语有些费劲,我只好在旁边给她做翻译。 男老师看完小萍的作品很高兴,说她很有天赋,还说下学期他的班级还有空名额,希望小萍尽快办手续,争取秋天就来上学。接待我们的那位女老师也审查完小萍在国内大学的学习成绩,告诉我们影视学院可以接收她来学习,但关键是要看学校行政部门对小萍的外语水平审核结果。 离开康大影视学院,看来问题不在专业,而是外语,小萍的外语目前交流有障碍,再说也没有托福成绩。我很生气,到加拿大,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小萍能出国学习和工作,从小萍上大学开始,我就反复让她加强外语,可到现在外语还是不理想,我控制不住又责怪了小萍几句。没想到我这几句以前在国内经常说的话,此时却让小萍难过地哭起来,我心里也很烦,独自一个人向前走去。 我后来理解了这是孩子突然换了全新环境的综合反应,两年后,小萍在国内大学毕业,再回来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什么都不畏惧。所以对于孩子,千万不能急,要循序渐进,她哪个方面不成熟,就要等她成熟了再做,不能硬逼孩子。 我转过身来,看到雁在跟小萍说着什么,小萍很听妈妈的话,随着雁往我这儿慢慢地走过来。我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来到一座街头雕像前,我一眼就认出是白求恩。我的命运与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这个白求恩使我和许多中国人一样,对加拿大这个陌生的国度产生了美好的感情。电影《白求恩》我看了好多遍,白求恩一次次地感动过我。现在,我来到了白求恩的家乡。当我远在万里之外的中国,加拿大在我心中是那样熟悉,如今来到了白求恩的故乡,望着他的雕像,看着身旁走过的无数象白求恩一样的老外,我忽然感到这个人,这个地方是那么的陌生,内心竟生出丝丝苍凉的寒意。 已经中午了,正好白求恩雕像后面就是一个西人开的小食店,我们进去,也不知吃什么好,看到里面有酥饼,就点了了三块,随便找了个空着的桌子坐下,默默地把饼吃完。 下一站是去麦吉尔大学,麦吉尔大学离康大不远,沿着圣凯特琳大街走大约两站地就到了。麦吉尔大学按照中国的标准还像个大学,有栅栏围墙,走进校园,一条路直通学校的主楼,路两边有绿树遮阴蔽日,路的左边是一个大操场,路的右边是一个大草坪。草坪上有许多雕塑,估计都是对学校做出过贡献的人物。其中一个雕塑身着法国贵族服饰,非常有特色,我回过身来招呼默默跟在后面的雁和小萍,让她们跟这个雕塑合个影。雁知道我的用意,赶快叫小萍过来照相,小萍有些不情愿,也还是跟过来了。这张照片拍的不是很理想,雁心事重重,小萍阴沉着脸,我心里还算满意,大家总算和解了。 我们来到学校的主楼前,这是一个古典欧式建筑,估计有上百年历史。我们想找人问问学校的行政部门怎么走,恰好一个中国人模样的二十几岁男孩从身边经过,我刚要问,小萍抢先走过去:“你好,你是中国人么?”我知道小萍要强,她要拿这个男孩练胆。 那个男孩站住了,上下打量着小萍,冷冷地回答:“我不是中国人,我是台湾人。”小萍听了这话有些发蒙。 我一看那个台湾小伙这个态度,便走上前问他是否知道学校行政部门在哪里,他冷冷地摇摇头转身走开了。 雁和小萍有些不解:“怎么台湾人不承认他们是中国人?”看来她们是少见多怪了,记得一九九一年我在丽斯公司工作,第一次遇到台湾和香港的同事不承认他们是中国人时,也是非常惊诧。 接着我们又问了几个老外,很快找到了学校的行政部门。麦吉尔大学没有动漫专业,只有纯美术和美术教育专业,但是,都需要有托福成绩。看来小萍转学到麦吉尔继续学习也不太可能,即使来了,也要参加这里的语言班,成绩合格了才能入学。这样一来,小萍今年转学到加拿大的事就不是太急了,可以明显地看到小萍如释重负。 往回走大家的心情好了很多,我们在校园里拍了很多照片。有一张是以麦吉尔大学的学生们为背景拍的,那些金发碧眼的男女学生看到我们拍他们非常高兴,做出各种姿势让我们拍,有的还兴奋地跑到我们后面同我们合影。 小萍非常高兴,她自言自语到:“看来老外并不歧视我们,反倒是台湾人不太喜欢我们。” 我对她说:“就像我们觉得老外新鲜,到了加拿大,我们成了少数民族,老外看我们也感到新鲜。台湾和香港人就不一样了,我们之间的成见太深了。” 天边已经出现了红色的晚霞,雁看了下表说:“不早了,咱们早点回去,帮明月姐做饭,省得人家伺候咱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六章 跳蚤和猫 赶回家,雁放下东西就在厨房帮表嫂做晚饭。我回到屋里,看到表哥表嫂养的两只猫,一个叫多一捺,趴在床垫的头;一个叫猫叽,趴在床垫的脚。我一看到这两个家伙大模大样地趴在我的床垫上,心想一定是它们把臭虫跳蚤之类的东西带了进来。 我想把它们抱出去。那多一捺,看我靠近,象明白事儿一样,懒洋洋地站起来,大肥身子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而猫叽,完全旁若无人,依旧卷着身体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伸手过去要抓它的脖子,它的身子突然往侧里一斜,脸对着我,两只前爪作攻击准备,眼睛露出野性的凶光,嘴里发出“发-发-”的声响。它在威胁我不要靠近。没办法,我只好拿起椅子垫轻轻地赶猫叽,猫叽一边发着它那“发-发-”的声,一边纵身一跳,飞快地窜了出去。表嫂看到猫叽窜了出来,她一边招呼猫叽一边说:“猫叽,猫叽,它最喜欢在床上睡觉了。以后你们把门关上,别让它进去。” 多一捺很好看,在中国我没见过这样的猫,它的毛浓密且长,油亮油亮,它的头部、背部、腿是黑色的,从下巴到肚子是雪白的,四只小爪子也是白色的。它平日大多时间是趴在铺着厚棉褥子的筐里睡觉,它走路的姿势雍容华贵,像一个贵夫人,但当猫叽向它进攻时,别看它的体量足有猫叽的两倍,但反应异常敏捷,只须一两掌就可以将猖狂的猫叽打下擂台。这只猫是表嫂的弟弟任重送来的,名字也是任重取的,由于多一捺黑色的脸上,有一撇白道道,象汉字的笔画捺一样,任重就叫它多一捺了。多一捺原来是任重的宠物,后来任重得了病,任重只能忍痛将多一捺送给姐姐喂养,但隔三岔五,任重仍会开车到姐姐家探望多一捺,并带来整箱的鱼罐头给多一捺。表嫂对多一捺照顾宠爱有加。 那只猫叽是表哥表嫂家患难与共的老臣,猫叽算起来已经有八岁了,还是表哥表嫂以前开便利店时买来的。那时他们店里闹鼠患,用了很多办法都无法根治,最后把猫叽请来了。猫叽刚来时才几个月大,别看它小,可天生就是捕鼠能手,小小年纪才来没几天就斩获颇多,自那以后店里再无老鼠祸害。猫叽同表哥表嫂情同一家人,家里吃饭,饭菜刚上桌,猫叽纵身一跃,跳上饭桌,东闻闻西嗅嗅,然后大模大样地坐到锅台边的碗柜上,等着它的饭食。表嫂看它就位,马上打开上好的鱼罐头,鱼罐头是它的最爱,它坐在碗柜上慢条斯理地品尝它的美味。表哥表嫂,一边吃着碗里的饭,一边笑眯眯地望着猫叽,仿佛望着自己的孩子。 猫叽和表哥表嫂的关系,真叫同吃,同睡,同劳动,同玩乐。表哥表嫂睡觉,猫叽也趴在表哥表嫂的被子上睡觉;表哥表嫂看电脑炒股,猫叽也把脑袋伸到表哥表嫂的脑袋和电脑屏幕之间,眼睛盯着股票趋势图,像一个紧张的操盘手一般转个不停;闲暇时,表哥会找个什么小球状的东西在地上踢来踢去,猫叽随着那球的运动左奔右突,他们俩可以这样玩上个把小时,这可能是表哥最开心的游戏了。除了表哥表嫂,猫叽对其它的人时刻保持警惕和提防,眼睛里露出野性的凶光。 我把两只猫赶了出去,随手关了门,坐到铺在地上作为床的床垫上。脱了长裤和鞋子,看到腿上、脚上被叮咬的地方已经红肿溃烂了。我们来加拿大虽然带了很多药,但我们认为加拿大是文明卫生的国家,从没想到要带防蚊虫叮咬的药。雁问表嫂是否有药,表嫂找了半天,拿来一管红霉素软膏。我找了一个纸杯,放上几勺盐,用手指沾上盐水一点一点地清洗伤口,然后涂上红霉素软膏。好在我们带了很多创可贴来,我把每个伤口都贴上创可贴。 吃过晚饭,我们一家三口到河边散步,一边走一边讨论小萍的去留。小萍说她想留下来,不回国了。我问雁怎么想,她说想不好,看看再说。我认为小萍已经在国内读了两年大学,再过两年就能拿到大学文凭,现在丢了太可惜,还是回国去,一边完成学业,一边复习考托福,拿到托福成绩再回来。如果现在留下来,我们一家在这里居无定所,无就业,孩子在这种条件下很难完成学业。 这个话题又让一家人沉重起来,我们三个人默默地在无人黑暗的街上走着。突然,一个黑影在马路两旁停着的汽车下面穿行,我们疾走几步,那动物也发现了我们,它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我们。借昏暗的路灯,看到一个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动物,它有长长的毛,黑背白肚,身子大,脑袋小,两只小眼睛在黑夜中闪着绿光,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它看我们靠近,那尾巴慢慢地竖了起来,屁股慢慢地转向我们。我一看,大喊一声“不好!”拽着小萍和雁就往回跑。 这是北美臭鼬,它遇到危险时,会竖起尾巴,把屁股对向入侵者,从肛门处喷出一种雾状气体,气味奇臭,百米之内能使人熏昏,特别是如果这种东西进到眼睛里,严重的会致盲。 看到我们远去,这只臭鼬,低头弓背,鬼鬼祟祟地溜向表哥家方向,我们尾随其后,看到臭鼬在表哥邻居门前的台阶下停了下来。突然,又有两个黑影从表哥家后院溜了过来,藏在台阶下的臭鼬,看见那两个黑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那两个黑影也一点一点地靠过去。我们三口看得兴奋极了,蹑手蹑脚地靠过去,看清了,哪两个黑影,一个是多一捺,一个是猫叽。原来猫叽和多一捺竟然跟臭鼬混在一起了,怪不得,家里有臭虫和跳蚤,敢情是从臭鼬身上传来的。 回到家,我们把刚才所见讲给表哥表嫂,他们不相信。可是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我的身上越发痒的厉害,一看腿上脚上又增加了十几个包。此时,听得表哥在埋怨表嫂:“告诉你不要让猫叽和多一捺出去,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把跳蚤招回家了。” 我开门出去,看到表哥坐在厅里,表嫂掀开表哥的上衣在数着,我走过去一看,表哥的身上被咬了十几个包,看来这两个家伙已经把小动物带到了主人的卧室。 表嫂到宠物店买来除跳蚤的药在每个房间喷洒。为了避免多一捺和猫叽再出去和臭鼬鬼混,晚上,前后门都关得严严的。还给多一捺、猫叽戴上防虫项圈。多一捺毛长,容易藏污纳垢,表嫂把多一捺送到宠物店,它身上的长毛都给剪了,仅留下头上的毛发和尾巴尖上一撮黑毛,以前毛绒可爱的多一捺彻底被摧残成一只小怪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七章 画家任重 第二天,表嫂说他有时间,要带我们去看看她的弟弟任重。我们也早想去看任重,任重一直在加拿大的动漫公司工作,我们也希望小萍走任重的路,我们早就希望能带着小萍当面向任重请教。 表哥开车,带我们走十五号高速公路,大约十来分钟,下高速,过了两三个街区,就来到任重家门前。 这个街区的街道不算很宽,两旁是茂密的树木,树木的后面是一栋栋双层独立屋。任重的房子比表哥的宽多了,宽度应该有十一米左右,而表哥的房子宽度只有六米。任重这栋房子大约是九十年代中期买的,当时的价格还不到二十万,现在已经涨到六十多万了。这一带是犹太人聚集区,环境相当不错。在蒙特利尔,犹太人聚集区意味着周围有好学校、好医院、好的公园和运动设施。华人把犹太人区和意大利人区叫做富人区。 表嫂按了门铃,任重出来,笑着把我们迎进门。他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好,胖胖的,面色红润,举手投足依然自若。任重的爱人也过来迎接我们,任重的爱人年轻时一定是标准的美人,她身材高挑,一双美目,一对甜甜的酒窝,脸上总挂着含蓄的笑意,一口略带湖南口音的普通话,说起来慢慢的,柔柔的,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但仔细看时,头上已经生出许多白发,眼里露出些许沧桑。 进了屋,任重先带我们参观了他家的房子。他们这个单元是三室两厅,北面临街有一室一厅,厅现在基本上当作饭厅,那一室既是客厅,任重的岳母来时,又作卧室用。南面对着后花园是两个卧室,一个是任重夫妇的,一个住着他们的女儿。 听到有客人来访,任重的女儿打开房门同大家打招呼。真是活脱脱的林黛玉,那面容,那声音,那举手投足像绝了林黛玉。她才二十五岁,从麦吉尔大学医学院眼科毕业,已经是实习医生了。她现在要准备到美国参加什么医学考试,我们看了一眼她的房间就退出来。 穿过任重夫妇的卧室我们来到后院。后院很大,足有三百平米,厚厚的草皮修剪得很整齐,草坪上有几棵大树,给院子遮出片片阴凉。 任重抱怨说这片草皮可让他受累了,每周都要花上几个小时修剪和除杂草。还有那几棵树,也要经常锯树枝。锯树枝既费力又危险,请专业公司来锯,要花上好几百加币。那一年他自己爬到树上锯,结果掉了下来,休息了几个月才好。 任重家的二楼格局和一楼一样,已经租出去了,包热水暖气,每个月八百五十加币。 参观完房子,一行人来到餐厅围着一张大餐桌坐下。四周的墙上挂满了任重的油画,还有几张任重爱人和学生们的照片。任重爱人是任重一家的骄傲,她在国内是英语老师,八五年来到麦吉尔大学学比较文学,后来在移民局给移民办的英文补习学校当英语老师。海外中国人的英语都不怎么样,她能在加拿大教英语实属不易。 墙上任重的画功底不浅,我在国内看过几次油画展,任重的水平在国内应该属于一流的。任重告诉我,这些画都是很久前画的了。我问他为什么后来不画了,他说刚来时,他爱人还没有这份工作,生活很艰难,他曾拿着画架到街上给行人画像,结果一天挣不了几块钱,还要被警察追得到处跑。后来,一家犹太人开的动漫公司把他请去画动漫。刚进公司,他才华横溢,年轻力壮,老板很赏识他,见面叫他艺术家;慢慢地,老板对他直呼其名;等他年过五十,老板见到他就只呼“嗨”了。 大家坐下随便聊了一会,话题便转到小萍身上。我们说希望任重作为过来人给指点一下。任重说行,让小萍跟他到地下室改成的工作室去,我和雁好奇,也跟着下去了。 蒙特利尔的独立屋,每家都有地下室。地下室一般是作为堆放杂物用的。但大多数华人都把地下室装修后出租,或作为休闲娱乐室。任重把他的地下室装修后办了一个学校,教孩子学画画。我们下来时看有不少孩子正在画画,任重过去给每个孩子点拨一会儿,就转身带我们走进里间,他自己的工作室。 他的工作室不大,约三平米,摆放一个工作台,工作台上有电脑、打印机等办公设备,屋里还堆放了很多美术用的画板、颜料、纸张、书籍等物品。任重打开电脑,找出了以前他工作时给公司画的动漫分解画,任重的画功力道之深让小萍很惊讶。任重介绍过自己的作品后,让小萍把她的作品拿出来给他看看。小萍有些难为情,迟迟不愿把自己装在包里的作品拿出来,我着急,催她快一点,她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情愿地把作品交给任重。任重接过画,认真地看着,小萍的眼睛紧张地盯着任重的脸。任重刚看完,我凑过去问:“你看怎么样?”任重摇摇头说:“画得还可以,但有些细节还要加强。”我瞥了小萍一眼,她已经是眼泪在眼圈了。 雁过来对小萍说:“你给任重大大画幅画,让大大给你指点指点。”任重说:“行呀,我去拿画纸去。” 看任重出去了,小萍拽着雁的衣服往外走:“妈,我不想画。” 雁劝小萍:“咱们这么大老远来了,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一定要珍惜。” 小萍倔倔地说:“我不想画!” 雁生气了:“随你的便,你自己的路自己走,你愿干啥干啥。”小萍听她妈这么说,又哭起来。 这时,任重拿着画板画纸进来了,看到气氛有些不对,就问我们出了什么事。雁赶快打圆场,笑着对任重说:“没什么,小萍有点胆小,不敢画。”任重一听是这么回事,走过去对小萍说:“出国就是要闯呀,胆小可不行。好了,画幅画给大大看看。” 小萍在外人面前是一个乖乖女,再说她外表柔弱,内心很要强。她用袖子擦了把眼泪,瞪了我们一眼,跟任重画画去了。我们如释重负,回到饭厅。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小萍跟着任重回到饭厅,我和雁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样?” 任重把小萍刚画的人像放在桌子上说:“感觉还不错,有潜质,但基本功还要练。关键是要胆子大,要能吃苦。在加拿大可不像国内,你不强就活不下去。” 表哥在旁边看到小萍的眼睛红红的,关心地问:“怎么哭了?”小萍不好意思地一笑,雁赶快回答:“她刚才有点紧张,没事儿。” 表哥一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可不行,出了国可要坚强呀。” 我看小萍又有些拘谨,赶忙说:“不早了,任重哥还要带学生,我们走吧。” 表嫂也怕任重累着,听我这么说,马上接过话:“反正离得也不远,小萍以后有问题随时都可以来。” 我们就此同任重一家告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八章 租房 回到表哥家,雁望着我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住的地方。” 我对雁说:“好,明天我们就出去找房子。”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每天清晨就出去找房子。我们以表哥家为中心,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房子。我们给每个门前插着租房牌子的人家打电话,都是一个结果,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我们决定离开表哥住的这个区,到小蕾住的那个区试试。小蕾住的地方离任重家不远,中间隔着一条十五号高速公路,但这里的街区是由老旧的中型和大型公寓组成,居民主要以菲律宾、印巴、非洲移民为主,简单地说,这里是穷人区。 这里还有一些公寓没有租出去,我们挨户进去看了,发现剩下的房子不是脏乱不堪,就是贵的不得了。我们从上午转到下午三点多钟,也没有找到满意的房子,雁说早点回去吧,还要帮表嫂做晚饭。 我们往地铁站方向走,转过路口就是地铁站了,看到街角处有一栋三层公寓有房子出租。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说还有一套房子,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看,他让我们站在原地,他来接我们。 我们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看是否有人过来。“hello!”我们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回头一看,在我们想租的房子大门口,一个中年男人背倚着玻璃大门在向我们招手。是个中东人,应该是黎巴嫩人,四十多岁,西装革履。在国内时,对黎巴嫩没有多少概念,只是知道黎巴嫩是一个整天挨以色列打的弱小民族。以后才慢慢知道,黎巴嫩在全球大约有一千多万人口。在蒙特利尔到处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开便利店,开汽车维修厂,经销汽车,做管理人员。他们身体比犹太人强壮,像犹太人一样精明能干,只是人品比犹太人还要差很多。 我们走过去,他在上下仔细地审视我们。走到近前,他面无表情,冲我们点点头,自我介绍:“我是这里的janitor。”这个词我以前没有听说过,后来知道就是管理员或物业经理之类的人物。 “在三楼。”他没有多说什么,带我们上楼去。 我们跟在他后面,楼梯是铁的,栏杆刷着黑油;木头扶手年代很久,被手磨得乌亮乌亮;楼梯地面铺着红地毯,地毯虽然很旧了,但很干净;围墙的下半段刷的绿油漆,上半段和天棚被油成乳白色;二楼的转弯处,有一扇圆形的窗户,窗台上种着绿色植物,长长的枝蔓向下垂着,阳光透过窗子照在绿叶上,使走廊增加不少生气。 三楼到了,一左一右两扇门相对着,janitor打开了右面的门,一股浓重的油漆味道扑面而来,雁被熏得捂着嘴倒退了两步。 “这套房子是新装修的,过两天味道就没了。”janitor解释道。 我们走进房门,门口处是一个小门厅,对着门口,左面是一个衣橱,右面是卫生间。卫生间不大,也就两平米,浴缸、坐便、洗手盆一应俱全。门庭左面,依次是厨房和主卧室。厨房是新装修的,橱柜、水槽、炉头、冰箱都是新的。厨房有一扇大窗户,使厨房很明亮。主卧室很大,虽然粉刷一新,但看的出来很旧了,地板虽然刚打磨,新涂的油漆,但踩上去吱呀作响;窗户推拉起来很费劲;特别是通向卧室外面阳台的沙门和木门,都严重变形,根本关不严。 “我会安排人来修的。”janitor看出了我的担心,我回头赞许地冲他一笑。 门厅的右手边是一个大客厅,没有门。客厅的地面和卧室一样很旧。西面是一扇巨大的几乎全封闭的双层玻璃窗,只是在下面开了约二十厘米高的推拉窗以供通气。客厅南面墙中间是一个装饰性的壁炉。 房子虽然很旧,除了卧室的门问题比较大以外,其它还过得去。门的问题jannitor已经主动答应解决了。再看看房租能不能降一点。 “房租可不可以再降一点?”我问janitor。 “不,很低了,你看一切都是新的。”janitor很坚决地拒绝。 我和雁商量了一下。没有时间了,一旦找不到房子我们就会很狼狈,必须马上下决心。 “好的,这个房子我们要了。”我对janitor说。 janitor说:“好”。 但他要我们提供以前的租房的房东姓名、地址和租房协议,还问我们在加拿大的收入来源。我们说我们是新移民,没租过房子,也没有工作。他一听我们是新移民马上变脸,他说我们没有信誉记录,他不能将房子租给我们。听他这么一说,我们慌了。 他接着又问我们在蒙特利尔有没有亲戚,我们赶快说有,我哥哥在蒙特利尔,我们现在就住在我哥哥家。他说如果我哥哥同意当担保人,他可以考虑把房子租给我们。我们连说好。他说明天晚上,我和哥哥一同来签合同。 回到表哥家时天已经黑了。表嫂已经把饭做好摆上桌,在等着我们回来。见到我们,表嫂说:“回来了,吃饭吧。” 表哥忙喊:“吃饭吃饭,小萍,快来吃饭,爸爸妈妈回来了!” 听说我们租房子有了着落,表哥表嫂很高兴,特别是表嫂,不停地给我们夹菜,表哥不断给小萍讲笑话,逗得小萍乐个不停。我们也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马上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临时的窝。 第二天晚上,表哥开车带着我和雁来到janitor家签房约。janitor家就在我那个门洞的一楼。这次来我才发现,在janitor楼下,本应是半地下室的地方开着一家越南餐馆。 走进janitor家,发现屋子里挤满了人。有janitor的老婆、岳父、三个儿子。janitor娶了个菲律宾老婆,身材娇小,皮肤黑红,圆圆的脸,长着一双大大漂亮的眼睛,还有一对小酒窝,总是带着善良的笑意。他三个儿子都象janitor,阿拉伯面孔,长得高高大大的,但他三个儿子比他爹和善有礼。他岳父八十多岁了,见了我们特别高兴,围着我们问这问那,喋喋不休,说他的爷爷是中国人,他喜欢中国。 janitor明显讨厌他岳父,他皱着眉头望着他岳父,然后把他老婆叫过去嘀咕了几句,那个菲律宾女人就把她爸爸拽到卧室。 “这是我哥。”我把表哥介绍给janitor。他点了点头问:“你们证件都带来了么?” 我们把枫叶卡、工作卡等证件交给了janitor。他一边让她老婆登记号码,作复印,一边把租房协议文本交给我们。 租房协议文本是标准格式,便利店里都有出售。里面主要是甲方乙方、地址、证件号、房约有效期、价格、付房租时间,以及不许有十八岁以下的小孩,不许养宠物,不许抽烟,不许改动房间,不许钉钉子,如要转租,必须经房东许可等条款。 表哥说不用看了,房约都是这个样。我和表哥在合同上签了字,janitor也代表房东签了字,最后我把第一个月房租的支票给了janitor,janitor把门钥匙给了我们,说我们到二十八号就可以提前两天住进来,房子就算租下来了。 有了房子,还需要添点家具。我们现在除了随身的行李,什么也没有。表哥说我们现在当床用的单人床垫他可以送给我们,还可以送给我们一个旧五斗橱、一个小书架和一个小床头柜。我们还需要一个双人床。表哥说他到网上找找看能不能买个二手床。 第二天早上,表哥说他找到了一个二手床,让我们跟他去拿。我们一家三口上了表哥的车。车开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在一个巨大的公寓前停了下来。表哥用手机给床主打了个电话,就让我们跟他上去。 我们走进公寓,乘电梯上楼,出电梯找到了那个房间。表哥按门铃,门开了,出来一个油亮油亮的三十岁左右的黑女人。黑女人个子很高,身材匀称,她的鼻子嘴巴很标致,长得挺好看的。 她笑着同我们打招呼,伸手请我们进屋。房间很大,窗户很敞亮,上午的阳光照进来,屋里暖暖的。屋里还有一个小黑男孩,很腼腆地笑着看着我们。 “这是我儿子,”黑女人向我们介绍。 房间没有其他家具,只有一张双人床靠墙摆着。 “就是这张床,”黑女人指着床说。 床不大,宽一米三五,长一米九,由三部分组成:一个床的支架;一个放在支架上的床盒子;还有一个放在床盒子上的席梦思床垫。 “太旧了,便宜一点吧。”表哥边检查床边说。 “已经很便宜了,我们要搬家,才不得不卖。”黑女人微笑着对表哥说。 我感到有些好奇就问她:“为什么要搬家?这个房子不错呀。” “太贵了,一个月要八百。” 表哥检查完床,掏出钱包要付款。雁一见,马上把早已准备好的一百加币递给黑女人。 表哥急了,他把钱从黑女人手里拽过来,塞回到雁手里,又从钱包里翻出一百加币递给黑女人。他边抢着付钱边对我们说:“这张床算是我送给你们安家的礼物。” 电梯很小,床架和床盒子很不好搬,多亏黑女人,她有经验,力气又大,她帮我们把所有东西从楼上搬到车旁才回去。 看着巨大的席梦思床垫和床盒子,我难以想象表哥的这个小面包车怎么运。表哥很有把握,我们俩把床盒子和床垫都摞在车她一晚都没睡好,那个声音太大了,特别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声音和震动闹得她无法入睡。这一晚上,我和雁也没睡好,虽然那声源主要在小萍住的客厅上面,可我们在卧室听得也非常清楚。 我决定找janitor反映这个情况。来到一楼janitor门前,我按他家的门铃按钮,不一会儿房门开了一条缝,janitor探出头,不高兴地问我有什么事。我把楼上噪音太大的情况跟他说了,他显得很惊讶的样子说:“是么,从来没有过这种现象。” 我说:“昨天白天我们来时还没有这个声音,到了晚上这个声音越来越大。” 他说:“那么等晚上声音出现,你再来找我,我还要休息。请你以后不要这么早来找我,你应该学会不要打扰他人休息,再见。”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就把门关上了。我被他的无理举动气得要命,真想踹他家门一脚。回到家里,雁劝我别生气,等晚上再去找他,白天我们要到商店去买个小饭桌,再买四把椅子,不然,来个人都没有坐的地方。 简单吃了早饭,一家三口出门右拐,步行三分钟来到herine地铁站。我们住的这个地方确实很方便,以前住在表哥家,到地铁站还要乘大约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在蒙特利尔只要进了地铁,到城市任何地方都不会超过二十分钟。等了大约五分钟,地铁来了,我们乘车大约十分钟在atwater地铁站下车。 atwater地铁站连着一个巨大的地下商务中心,里面各种商业服务应有尽有。我们来到一家地下百货商场的家具区,选了一个小折叠木桌,仅十个加币,上面摆三个菜碟外加三个饭碗足够了;我们还选了两把铁管折叠椅子,每把七块加币。 回到家,雁里里外外清点一便:饭桌、椅子都买了,锅碗瓢盆被褥床单是从国内带来的,表哥送了双人床和书架衣柜,菲律宾人送了张办公桌,家里最基本的功能具备了,美中不足的是缺少一张单人床,小萍现在睡在地上,下面就铺了一张床垫。 雁忽然想起了我们那天找房子时遇到的一个中国人,那天我们在前面那条街看另一套房子时,有一个中国人曾跟着我们进了那套房子,他是专门捡旧家具的。他还给我们留了个名片。我找出了他的名片,按上面的电话打过去,传来了他那太监腔:“是呀,我想起来了,来吧,我这儿什么都有。ok,byebye。” “还是那个小太监?”雁笑着问我。上次我们一家三口见过那个拖着京腔的小男人后异口同声地称他:“小太监。”这矮小的男人实在是太像太监了,不仅声音像,那长相就更像了。脸上的肉松松垮垮向下嘟囔着,皮肤苍白带着细细的皱褶,肩膀窄窄的,还往下溜。 听说我们要到“小太监”哪儿买床,小萍也高兴地嚷着要去。我们三个人出了门往上走了约五十多米,来到了“小太监”住的公寓。“小太监”住在地下室,我们来到他门前按了门铃,等了半天也不见开门。我拿出电话刚要拨号,门开了,探出个人头,不是小太监。 “来看家具的?”那人边打量我们边问。 我说是的。他打开门让我们进去。我看着他,有些犹豫进还是不进,因为他披着睡衣,里面上身裸露,下面仅穿着一条丁字裤。这个男人身材魁伟,一身肌肉。他看出我为什么犹豫,赶忙把长睡衣裹了一裹,把睡衣带子系上,然后脸上堆出笑,伸手示意我们进去。 我们刚进门,就看到“小太监”一边提着裤子,一边笑嘻嘻地尖声嚷着:“里面请,里面请,欢迎欢迎。”我一看小太监那副样子,就猜出他们两个刚才准没干好事儿。 他们住的地下室有两房一厅,每个房间有一扇窗户,但露出地面不足五公分,地下室阴冷潮湿。除了他们俩住的那间房,整个地下室,从卧室,到客厅,再到走廊,满满地堆着各种旧家具:有各种床垫,有各种桌子沙发椅子,还有各种灯具,到处都乱七八糟。 我们仔细地看着家具,他们俩陪着我们。肌肉男一双贼眼不停地往小萍那儿瞟,小萍厌恶地转过身去,他舔着脸问我:“你们是带孩子来留学的?” 我告诉他我们是新移民,刚过来的。他马上恭维道:“一看你们就是有钱人。” “我们就是普通人家。” “普通人家哪能像你们,看你们,老婆年轻,女儿漂亮。现在不是说么:“女儿漂亮,说明你年轻有为;老婆年轻,说明你事业有成。” 虽然这个肌肉男让我恶心,但听完他的话,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雁和小萍,还真像他说的,雁是那么年青,完全不像一个中年妇女,可以说比起同龄人要年轻十岁;小萍是那么漂亮,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接着这个肌肉男问小萍来加拿大要学什么专业,我告诉他准备到康大学美术,没想肌肉男颇不以为然:“康大学美术,狗屁,老子就是康大学美术的,没意思,不念了。”肌肉男是康大学美术的,这让我非常吃惊:“你怎么不念了?” “没意思,我们俩都不念了。”肌肉男指了指“小太监”。 “你们俩都是康大学美术的?”我望着“小太监”真有点发蒙。 “小太监”说:“真正的艺术家有几个是学校教出来的,那得有才华,才华你懂么?!” 看我们不太信他们的话,肌肉男走进卧室,拿出一幅他刚画的油画,画的是一个裸体女人。别说,这幅画还真的不错,那丰腴的肌肤,那充满肉感的颜色确实颇有功底和才华。 小萍边看边在我耳边小声说:“画得真好!” 唠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到买卖上。我们看好了几张床,他们开价都很高,最便宜的也要二三百,比表哥送的双人床还贵。最后,雁看好了一盏立式客厅用灯,让插上电试试。“小太监”把电通上,得意地看着雁说:“不错吧。” 雁摇摇头:“太暗了,不行。” 看我们什么都不买,“小太监”尖着嗓子指桑骂槐地骂开了:“您知道这个灯是放在哪儿用的么?是放在沙龙,懂么,客厅,那是沙龙。国内那些傻逼懂什么,别看他们有钱,他们不懂,沙龙灯要暗,他妈的傻逼才把客厅整得贼亮。”我看形势不妙,连忙告辞。 出了门,我们学着“小太监”的腔调说:“沙龙,那是沙龙!”我们三人都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后来我们才知道,法语中的沙龙确实就是客厅的意思。 回到家不久,表格和表嫂来了,还带来一台旧电视机。我们高兴坏了,特别是小萍,不看电视可受不了。我把电插上,屏幕一片雪花,一个台也看不到。这个电视机估计是在街上捡的,连天线也没有。我们感到非常扫兴。表哥琢磨了一会儿,跑到车上拿回一节铜丝,他把铜丝插进电视机插天线的眼儿里,屏幕上立刻出现了画面。我们高兴地欢呼起来。我调了一下,可以看五个台,其中本地的英语台和法语台非常清楚。 表哥表嫂呆了没多久就回去了。送走他们,我们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家里增加了许多生机。英语台正在实况转播舞蹈比赛,小萍很兴奋,这是高水平的比赛,选手们是那么年青,舞蹈是那么自由奔放,他们都是自费来比赛的,表演的舞蹈无论从技术难度到艺术水平都很高,小萍边看边呼过瘾。 这时,那讨厌的嗡嗡声又开始响起来,墙壁也微微地震颤。我转身跑到一楼按janitor家的门铃。 开门的正是janitor。我说噪音又出现了,让他上去看看。他说ok,随我上楼来到我的客厅。此时的噪音比刚才还大,他在客厅里装模作样地四处听着,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哪儿来的噪音?” “肯定是楼下越南餐馆的风机泵发出的声音。”我点破他,不想看他继续装傻。 “是么,我去调查一下。” “如果你不管,我就去环境保护部门告你们。”我想吓唬他一下。 “我一定管,如果是餐馆发出的噪音,我一定让他们停下来。”他信誓旦旦地说。 当时我还以为我取得了胜利,后来我才知道,这个黎巴嫩janitor早就知道噪音的问题,这个房子到八月份还没租出去就是因为噪声太大。以后为了噪音的事,我找了他多次,每次他都装模作样地说找越南餐馆谈,可在那漫长的一整年里,我们每天都在忍受那嗡嗡震耳的噪音。 不仅是噪音,还有卧室里通向阳台的旧门,已经严重破旧变形。我们刚搬来时,他说帮我们修,后来确实来了个维修工人,把门用刨子刨了一刨,门勉强能关上,可根本关不严。我认为这样修不行,反复找janitor让他彻底修们,他每次都满口答应马上就修,可根本没有行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九章 鼠害 这房子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鼠害。 我对老鼠的恐惧来自我早年的记忆。大约在我四岁那年,那时我们一家住在一栋日本人留下独立洋房里。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父亲穿了一件兰色的干部服,踩在凳子上,整理壁橱。哥哥姐姐在下面给父亲当帮手。 日本房子的壁橱很大,要占一面墙。它分三层,最底下那层是用来装杂物的;中间一层是装被子褥子;最:“没什么,找点石头堵耗子洞。” “你家也有耗子?” “有,还不少呢。” “你没找janitor” “找了,他说过一段会找灭鼠公司。这两天老鼠闹得太凶了,我和林园想先找点石头把老鼠洞堵上。” 林园是小蕾的室友,她们俩合租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比我那套还小一点,没有装修。小蕾住在那间卧室里,林园住在厅里,她们的厅是和厨房是通的。 “这几天林园都快被老鼠吓死了,晚上老鼠就在厨房嗑。林园醒来,发现老鼠在她床边走来走去,太恐怖了!” “小石头能堵住老鼠么?”我很怀疑她们能用小石头堵住老鼠洞。 小蕾还是蛮有信心:“叔叔,我觉得行。” 一年以后我搬出了那栋房子。不久,小蕾和林园也搬了出去,她们把房子转租给另外一家中国人。我问她们转租的原因,小蕾告诉我说,她们实在受不了了,她们房间的老鼠越来越多,她们用小石头堵上老鼠洞,老鼠便把石头边的旧地板嗑开,堵洞的小石头就落下去了,这样洞越来越大,老鼠出入也就越来越方便。她和林园常常整晚在和老鼠作斗争,她们简直要被老鼠逼疯了。 她们要把房子转租出去,janitor坚决不同意,租房合同里有一条,没有经过房东同意,租客不得转租房子。小蕾和林园每次去找他,他态度都极其蛮横无礼。开始小蕾和林园还央求他,想博得他的同情,结果你越求他,他越无礼。后来小蕾和林园被他激怒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她们俩就同他吵,威胁他,如果再不同意,她们就到政府去告他,告他房屋里面有老鼠。 蒙特利尔政府确实有规定,出租房屋不得有老鼠和其他害虫。最后,janitor被小蕾和林园闹得没辙,只得同意她们转租,不过有个前提条件,房租还是由小蕾她们交。 后来,有一天,我在楼下散步时遇到住在我楼下的法裔老太太,我们闲聊时谈到楼里的老鼠,那老太太也感到很无奈。我问她怎么不去政府告房东,她苦笑道:“我在这儿住了约五年了,每年都去告,也没有结果。房子老了,加上下面还有餐馆,有吃的东西,老鼠肯定多。如果不让房东出租,这些租客怎么安置,政府还要给他们找廉价的住房,政府也没有这个能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十章 亲人回国 雁和小萍要回国了。 表哥表嫂开车送我们到机场。从办理行李托运开始,雁似乎就恍恍惚惚,航空公司负责行李和登机的工作人员问她问题,她答非所问。还是小萍在一旁翻译解释才过了关。进安检时,雁边往里走,边不断回头深情地望着我,眼里闪着泪光。 望着她们渐渐离去,我的心越来越难受。回来的路上,表哥表嫂好像不断在讲话,但那声音好像很远很远,来自一个很朦胧的世界。我感觉仿佛喝了假酒,恶心,浑身痛,头脑昏沉,耳边不断回响着雁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很快会回来的,你在这边找个店,等我回来一起开店。” 回到家里,锁上房门,一个多小时前还充满生气的屋子现在象死了一般。客厅里,小萍睡的床垫上,床单、被子规规整整,这是雁重新整理过的。厨房里,三只碗整齐地摞在一起,放在窗前通风处;菜刀、菜板、炒锅、饭锅都洗刷的干干净净,摆放的整整齐齐;冰箱里,肉、蛋、虾仁、蔬菜,堆得满满的,我估计一个月也吃不完。 回到卧室,我倒在床上,枕头、被子,到处都是雁留下的清香温暖的味道。虽然才是下午三点左右,我有些困了,睡了过去。我梦到地理大发现,哥伦布以为发现了印度,不,那不是印度,他以为他找到了印度,哈哈,我开心地笑了。 睁开眼,一切仿佛还在眼前,可室内是这么昏暗,我望着这空空荡荡的屋子,仔细地分辨着哪个是现实。一个月以前我还在中国,可那一切现在离我有一万多公里,在地球的那一端;眼前这陌生,这昏暗,这无助却是真实的,是我想回避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祖国真的离我远去,我一个人要面对这昏暗陌生的新世界。 夜幕已经降临。我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窗外,从卧室的窗户可以看到东边那栋楼的屋顶。我站起来,拿起一只烟和打火机,打开房门,来到阳台。阳台夹在两栋楼之间,两个楼大约相距五米。站在这里,最大的风景就是对面楼顶上的海鸥和乌鸦,远处的屋顶和天空,还有顺着两楼之间的狭缝,可以看到一段马路和马路对面的一间药店。阳台离地面十几米,四周有铁护栏,护栏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但还算完整结实。雁在阳台上绑了两根尼龙绳用来晾衣服。 我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胸中的纠结有片刻的舒缓。我呆呆地望着远方,暮色茫茫,心中更加郁闷。我一口接一口地把烟吸完,觉得有些眩晕,身体摇摇晃晃地往下坠,我赶快扶住护栏,大口地吸着空气,新鲜的空气使我慢慢恢复过来。我忽然心中涌出一股酸楚,胸中在哭泣,那泪水在心里酸酸地流淌。在两堵墙的缝隙间,我茫然地望着,黄昏下,街上那穿梭的车辆,还有人行道上那不时出现的各种形状的人影,让我觉得仿佛在鬼蜮。 晚上,胡乱在冰箱里找了点什么吃了。吃完晚饭,打开电视,还是那个舞蹈比赛,让我回想起前几天小萍的欢笑,心里难受,闭上不看了。关上电视,屋里只剩下嗡嗡的噪音,让人烦乱不已。整个晚上,睡一会儿就醒,还不断作恶梦,在烦乱中总算度过了到加拿大的第一个孤独的长夜。 第二天,阳光透过薄窗帘照进卧室,我睁开眼,望着散发着黄色的光亮的窗帘,身体里焕发出活力。我冲进卫生间,打开冷水,痛快地冲个冷水澡。穿上运动服,套上运动鞋,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打开大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畅快地大口地呼吸,伸展腰身,然后向公园跑去。 出家门,过了victoiria大街,再跑五十米,就是公园。公园面积有五六个足球场大,它包括一个足球场、一个篮球场、一个儿童活动场、一片森林。我先围着公园跑一圈,然后走到儿童游乐场,把脚放在单杠上压腿。公园空荡荡,只有一个五六十岁的男性老外在练功夫。他看见我,边练边冲我微笑着点点头。我一边压腿,一边观察他练的是什么功夫。有些动作像拳击,有些招式又像是中国的猴拳,我感觉他一定是学过中国功夫。 压过腿,我向森林里跑去。森林在公园的东北角,是真正的原始森林。城市的建设者在建设城市时,保留了一些原始森林,作为城市公园的一部分。这是枫树林,大树参天蔽日。我在林中跑着,脚下象踩着柔软的毛毯。脚下的土地黝黑黝黑,肥沃的能出油,秋天的落叶像金黄色的地毯厚厚地铺在上面。 我趴到地上做俯卧撑,嘴里用法语数数,从一数到二十。表哥告诉我,开便利店必须能用法语报价格,我有时间就练习数数。法语真是麻烦,七十叫六十加十;八十叫四个二十,九十叫八十加十。也不知道法国人是聪明还是愚蠢,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都发明出来了,怎么到七十、八十、九十就卡壳了。 练完俯卧撑,再练太极拳。我在树林里清理出一小片空地,在里面打二十四式太极拳。这太极拳还是老母亲在五年前教我的,那天,她老人家反复教我打了二十遍太极拳,结果累得住进了医院,今年她老人家八十有八了,我们却天各一方。 太阳高高升起,阳光透过树叶撒了进来,阴郁的森林立刻增添了活力。森林外草地上有一条小路,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士带着她的爱犬走进公园。她把牵狗的链子解开,狗立刻撒欢似的在草地上狂奔起来。那狗突然发现了我,它窜到森林边上,竖起耳朵望着我,冲我“汪汪”大叫起来。我不理它,继续做我的太极拳,数我的数。那狗看着没趣儿,转身又狂奔去了。 做完运动,感到身心舒畅。我走出森林,阳光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有一种幸福感,从孩提时代开始就是大自然给我最多的幸福,家乡的山,家乡的海给了我无穷的快乐和幸福。特别是太阳,无论我走到哪里她都在照耀着我,给我温暖,驱走我心中的郁闷和痛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十一章 摘苹果 九月是收获的季节,在加拿大也是,城里人喜欢到果园,在收获中放飞心情。 一天,黛安打电话过来,问周末要不要去摘苹果,我闷得很,正盼着有机会出去换个心情。黛安说星期六早上出发,让在楼下等着,会有一个朋友来接我。 那天早上八点半,我来到约好的地点,等黛安的朋友。没多久,一辆锈迹斑斑的本田轿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晓舟么,我是云逸的朋友,我叫马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人在驾驶位置上探过身子对我说话。这个马良有点像那个赫赫有名的马云,有点外星人的味道,但比马云要胖一点。 我打开车的后门,上了车。 “这是我老婆,这是我女儿。”马良向我介绍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老婆,和坐在他后面的小女儿。他老婆戴着淡咖啡色镜框的深度眼镜,一看就是个女学者。他女儿大约五岁左右,坐在后座的儿童椅里。 以前听黛安讲过马良一家。马良和他妻子都是杭州人,后来考上了西安交大,并双双获取了计算机博士学位。毕业后,他们二人又一起到了深圳发展。大约二零零零年他们带着七岁的儿子移民加拿大。 他们一家同黛安一家几乎是同时移民加拿大,并几乎同时住进了位于snowdon大街的公寓,就这样他们由邻居变为好朋好友。刚来加拿大那会儿,他们都没有工作,两家人经常一起出去游玩。后来黛安一家在南岸买了自己的房子,搬出去了。马良直到今天还租住在那套老房子里。 马良两口子虽然学历比黛安夫妇高,但他们俩的外语都不太好,在蒙特利尔想找到专业工作几乎不可能。马良后来到职业培训机构学了一段数控机床操作,毕业后找了一个开机床的工作,一直干到现在。他妻子一直没找到工作,后来又生了这个女儿,就干脆不找工作,在家里作全职太太。 他家的收入不高,很节俭。现在坐的这台本田车底儿都漏了,用纸板垫着,否则在车里能透过车底的破洞见路面。来加拿大很多人都买了房子,他们家没有买。但他们在子女教育上,在吃上,很讲究,下功夫。买肉买鱼,别人都买便宜的,他们一定要到高档商店买。吃鱼要吃深海的鱼,淡水鱼不吃,因为听说淡水鱼生活的水太浅有污染。 马良太太在家专职带孩子,两个孩子成长的都不错。有一年圣诞节,黛安邀请我们去她家过,马良一家也去了。他们全家那时刚刚从巴黎旅游回来,我们吃完晚饭的主要节目就是看他们一家巴黎旅游的录像带。一边看,他儿子在旁边一边给我们解说,讲得非常生动精彩。他儿子那时才十六岁,整个巴黎旅游都是他设计的。他们一家四口在巴黎玩了一周,总共花了四千加币。他儿子联系了巴黎的一家房东,租了一个一室一厅,每天只需五十美元,早晚餐在家里吃,中午带饭,剩下的钱都用在观光,看博物馆了。 后来又一个圣诞节,我们又在黛安家相聚,他女儿有十来岁了,很阳光,举止温雅,一看就是在一个温馨的家里长大的。特别是她说话有意思,汉语、英语、法语无缝对接,在她嘴里三种语言是那样有机地结合,好像融合成了一种新的语言。 最有意思的是马良妻子。她除了操持家务,教育孩子,还练就了神秘的功法。她不仅自己练,还给别人治病,据她自己说疗效不错,也有些小收入。 那天我们吃饭,小赵的丈夫突然腿痛起来,马良妻子见状主动要求给他治病。小赵丈夫看起来并不太相信她有什么功法,反复推辞说不用治,过一会儿就会好的。马良妻子坚持要让她试一下。盛情难却,小赵丈夫也不好再推辞。我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历来是有兴趣的,就凑过去看她怎么治病。 马良妻子站在小赵丈夫面前,双眼微闭,两臂端平,调整气息,手掌自然张开向下,距离小赵丈夫皮肤大约一两个厘米,从头至脚慢慢地移动,仿佛是在给小赵丈夫作扫描。这样往复扫描五分钟左右,马良妻子脸上显出疲惫的神色,再过一会儿,显得精疲力竭,最后,眉头紧皱,口里艰难地吞咽几下后,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我被吓了一跳,以为她犯了什么病。 “没事儿,她这是发功太厉害了。”马良微笑着安慰大家。 过了一会儿,马良妻子缓过劲儿而来,双目微睁,冲大家微微一笑:“他体内不通,阻力太大了,我几乎耗尽全力才帮他打通。” “感觉怎么样?”黛安问小赵丈夫,看来大家都急切希望知道疗效。 “怎么说呢,好像有点感觉。”小赵丈夫一边摸着自己的双腿,一边犹犹豫豫地回答。 “你的问题挺严重的,你有时间到我那儿去,我得经常给你通通。你没时间我去你那儿也行。”马良妻子认真地说。 这一幕似曾相识,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住在我叔叔家里,叔叔曾给瘫痪的婶婶如此发功治病,那时我很不理解,叔叔怎么会信这种医术,没想二十几年过去,又看见这神乎其神的一幕,我非常想搞清其真伪,因为这个事情如果是真的,会颠覆我很多的认知。 大概一个月后,我又见到了小赵的丈夫,我把他拉到一边,认真地问他上次马良妻子给他治病的疗效到底怎样?他笑眯眯地盯了我好一会儿说:“好像作用真的不大。” 还是回到那次摘苹果之旅。我上车之后,马良开车直奔南岸。过了南岸chanplan大桥,下了高速不久就来到了和黛安约好的集合地。黛安、云逸夫妇,还有他们的儿子、只有半岁的小女儿、云逸的父母都已经等在那儿了。 我下了车,和大家打了招呼。云逸的父母我们在国内时就很熟,我喜欢游泳,他父母也喜欢游泳,我们常常在海边见面,他们老两口比我们早到加拿大几个月。 黛安五岁的儿子也见过。上次,黛安和云逸周末带儿子去学中文,顺便也带我出去转转转。他儿子叫云天。我还和他有过一个小小的不愉快。那天我们送云天去中文学校,到学校门口,黛安的小女儿云霞突然拉稀,黛安、云逸忙着收拾孩子,就让我带云天进学校。 学校是一对中国年轻夫妇开的,在一栋二层公寓里。这对夫妇,开始时像任重一样,招了几个孩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教孩子中文,补数学。后来,来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就买了这个二层的小公寓,楼上楼下,大概有两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还雇了几个老师。 我带着云天进去,楼上楼下的门厅里挤满了孩子家长。每个房间里都有十几个孩子,孩子们坐在地上,年轻的女老师手里端着小白板,教孩子认中文字,算算术,画画,甚至还有教孩子速算、打算盘的。 把云天送进中文班,回到车里,我问云逸,这儿的生意为什么这么好。云逸告诉我,中国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懂中文,希望孩子们不要忘记自己是中国人,对于在加拿大的中国孩子来说,学英文、法文、西班牙文不难,学中文却很难。还有,中国父母都希望自己孩子有数学头脑,他们普遍觉得加拿大人不会算算术,所以希望给孩子多建立一点数字观念。这家学校的位置好,父母们周末想出来玩一玩,逛逛街,带着孩子不方便,把孩子送到学校,逛够了,再把孩子接回家。 我们粗略算了一下,这里大约有六十个孩子,一个孩子一小时十五元,三小时就是四十五元,一天就可以赚两三千加币。一个周末两天,就有六千多,四个周末,一个月可以净赚两万四五千加币。 我又问云逸,这个学校是怎么拿到加拿大教育执照的?据我所知,加拿大对办学条件要求极其苛刻,首先要求教师要有加拿大师范专业的文凭和职业证书,其次还要求教师要通过法语、英语的教师资格考试。除了本地出生的白人,中国移民几乎不可能达到这些要求。云逸说他不知道这家学校有没有执照,如果没有执照,这家学校规模越来越大,总有一天周围邻居会向政府投诉的。 云霞今天不舒服,总是哭。云逸走进学校把云天提前接出来。云天上车后,在我旁边坐下来。我关心地问他:“云天,今天上课发言了么?” 云天不高兴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吱声。 “云天,告诉叔叔,上课发言了没有?”我看他不高兴,就接着逗他。 “你才发炎了呢!”小云天不高兴地回了我一嘴。 我被云天的回答整蒙了。 “他不懂发言是什么意思,他还以为你问他是不是生病发炎了。”云逸看着我尴尬的样子笑着帮他儿子解释。 我这才恍然大悟,一车人被云天对“发言”的理解逗得大笑起来。 言归正传,我们集合后,云逸给马良一个对讲机,以便路上联系。云逸让我坐在他的副驾驶位置,然后起程。 果园离美国边境不远,大约两小时车程。九月中旬的加拿大正是赏枫叶的时候。通往美加边境的这条路是赏枫叶的最佳路线。坐在车里,路两边的枫叶美不胜收。赏枫叶需要好的阳光,因为枫叶在阳光的照耀下会展现出斑斓多彩的颜色。“停车坐爱枫林晚”是一种意境,迎着扑面而来的大片红叶飞驰更令人兴奋。 云逸在高速公路上以每小时一百一十公里的速度疾驶,路两边一片片高大茂密的枫树林不断向你呈现出令人震撼的各种红色,由于温度的差异,越往南开颜色越浅,开始是大片的暗红的枫叶,然后是深红的枫叶,接着是一簇簇橙色,再在接着是红里透黄,最后是红橙黄绿浑然一体,在阳光下奏出绚丽斑斓的颜色交响乐。 开了大约两个小时,我们离开了高速公路,进入乡间小路。路不宽,是双向单排道。道路两旁是大片刚收割后的农田。在这条路上大约行驶了二十分钟,我们开进了一个小村庄。村庄的路两旁是一栋栋带前后院子的农舍,以中国的标准,这些农舍也可以称为别墅,但和城里的房子不同的是,这里的别墅外墙很少用砖头贴面,大多用的是木质材料或类似塑料板那样的材料作墙面。以前在电影里看到这种墙面觉得很好看,后来才知道作为墙面材料,最好的是石头,其次是砖头,再次是木头,然后是塑料材料,最差是铁皮面。 云逸把车开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有围栏,门口上面还有一个拱形铁牌子,用英法语写着“欢迎”。 这是一个苹果酒厂,院子右手边是个停车场,停了很多车;左手边是个一层的方形建筑,这是酒厂及展销大厅。 我们一行人十个人走进展销大厅。大厅装修得高档典雅。靠近门口是品尝室,品尝室内用柜台隔出一个小间,里面有男女服务员各一名,帮客人选酒,调酒,让客人免费品尝。这一对服务员不仅金发碧眼,年青靓丽,而且还带有一种乡土的憨厚和热情,脸上的笑是那么纯。加拿大的农场、果园、酒厂都是私人的,这里的服务员一般就是农场主的儿女们。 云逸显然不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一进门,他就昂首阔步地走向品尝台,我们一帮子人东张西望地跟在后面。他走到品尝台,女服务员微笑着迎上前来。 “可以带我们看一下么?”云逸对女服务员说。 “你们是一起的么?”女服务员略带惊讶地看着我们一大群人笑着问道。 “是。”云逸肯定地回答。 女服务员非常友好地对大家笑着说:“请跟我来。” 我们跟着女服务员走进产品展示室,里面靠着墙有一个很大的酒架,上面放着他们产的各种酒。我不懂酒,特别是苹果酒。我只是看看价钱,价格一般在二十元加币到四五十加币不等。云逸和马良各点了四五种酒,服务员记下牌子,然后带着大家返回品酒台。 品酒台里备有各种样品酒。服务员找出云逸点的酒,拿出一个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上一点儿,让他品。 “就一杯?”云逸不快地看着服务员问。 “对呀。”服务有些不解。 “我们所有的人都需要尝一尝。” “所有人?”服务员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云逸。 “对,所有!”云逸不容置疑的回答。 女服务员带着傻傻的笑望着云逸,开玩笑地说:“连那个抱着的小娃娃也要”,她指的是云霞。 “除了那个小娃娃,其他人,每人都要尝尝。”云逸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好吧,每人一杯,都尝尝。”女服务员带着无奈的笑答应了云逸的要求。 服务员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酒,我接过酒一口喝干,转身走开了。云逸和马良倚在柜台前,有模有样地小口品着酒。喝完自己那份,云逸把他母亲那份,马良把他女儿那份也喝干了。最后,云逸和马良每人买了两瓶价值四十加币的酒。 离开酒厂,又开了四五分钟,我们来到一个山脚下,那里有一个停车场,停了很多车。停车场边有一溜平房,那是卖苹果的商店,有不少人在那儿购买苹果。马路对面是一大片果园,那是我们摘苹果的地方。 云逸父母留在车里带云霞,其余的人都去摘苹果。 摘苹果之前,先要在卖苹果的商店买塑料袋。塑料袋分十磅的,十五磅的两种。十磅的塑料袋,十个加币一个;十五磅的,十五加币一个。我买了一个十个加币的袋子。 买了袋子,我们登上了一辆带后挂斗的拖拉机。拖拉机车斗两边各固定了一条长木凳,车斗里坐了大大小小二十几个人,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来玩的。车斗里除了我们几个中国人,其余都是白人。 我有好多年没有坐这种交通工具了。这让我想起了九十年代初,我在广东的香港人开的工厂工作,我们每天早上上班有一段路程是乡村小路,必须三轮车上班。那时,我们一帮子管理人员,英国人、香港人、台湾人、大陆人,也是象这样,坐在车斗里去上班。这种景象如今在中国城里已经看不见了,加拿大让我重温旧梦。 拖拉机在田间小路上颠颠簸簸了三四分钟,来到了苹果园深处。这里种的有富士、makentosh、gala。我们来晚了,富士、gala已经被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主要是entosh口感不好,大家都不愿意要,果园地上到处扔的都是被咬了几口的苹果。 我们分散开寻找自己喜欢的苹果。我在国内只吃过富士,所以我就专心地找富士。一会儿,我找到一棵富士树,这棵树挺大,我摘了一个苹果,尝一尝,味道不错,就守着这棵树摘。 我正专心地摘着苹果,突然背后传来了黛安的尖叫:“快来看呀,晓舟藏在这儿偷着摘苹果呀!”云逸、马良夫妇闻声也赶过来。 “晓舟呀,晓舟,这么好的苹果,你也不喊大家,一个人偷偷地摘,不怎么地道呀!”黛安调侃着。 “摘点苹果有什么可藏的。”我不以为然地说。 “晓舟呀,晓舟,难道你不知道加拿大资源少么。”黛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当时我只当作这是老同学间的玩笑,后来呆久了,发现在加拿大供新移民生存的资源确实很少,很珍贵。记得一个从中国来的移民女孩曾认真地对我说:“加拿大的每一分钱都不是白给的。” 本来我们还想到另一片果园去看看,这时起风了,天空飘来一朵朵的乌云。黛安、马良他们都带着孩子,见要下雨,赶快往停车点赶去。刚赶到停车的空地,天空就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点。车还没有来,我们躲到一棵小树下避雨。还好,雨并不大,我们正好在树下唠嗑。讲着讲着,话题还是回到了国内,马良比较愤世嫉俗,激动地针砭时弊。而云逸却与在国内时大不相同,显得非常爱国。他和马良各不相让,云逸对马良说:“如果不是中国强大,你们公司的老外还能瞧得起你?中国强大对咱们有好处,你别心里没数了。” 这时,那台拖拉机开回来了,云逸和马良还在争吵。马良很激动,带江浙口音的普通话越来越快;云逸一如既往地雄辩,振振有辞。旁边等车的老外不断偷偷地望着我们这几个争得面红耳赤的中国人。我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吵吵闹闹令人不太舒服,就催促他们赶快上车。 拖拉机把我们送到停车场,雨渐渐地大了起来,大家决定立刻往蒙特利尔赶。云逸让我坐马良的车回去。他们一家直接回南岸。 回去的路上,马良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争论之中。他认为云逸考虑问题过于简单。他认为单纯地发展经济可能会带来新的问题,有些问题可能还会给人类带来不可逆转的灾难,比如环境问题。还有公平问题,如果法制不健全,社会体系不完善,贫富差别过大,一些人会变的越来越富,一些人会沦为贱民。还有物价问题,现在国内房价涨得那么快,如果导致恶性通货膨胀,国家就麻烦了。 提到房子,我问马良在国内有没有房子。马良告诉我他在深圳有一套一百来平米的房子,现在也值二百来万,将来回国养老,就靠这套房子了。我问他一旦国内房子降了怎么办?他认为,现在国内什么都涨价,钢材、水泥等建筑材料都涨价,房子怎么会降价。再说土地是不可再生资源,中国人口越来越多,能盖房子的土地越来越少,房子不可能降价。 我接着问他为什么不在加拿大买房子。一提到这件事,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太上火了,刚来那时候房子多便宜呀!云逸那套房子,当时买的时候,用了不到十五万加币。现在至少要翻翻儿。” “你现在也可以买呀?”我追问道。 “现在晚了。我和一个搞趋势分析的朋友研究过,我们还画出了房地产价格走势图。你知正鉉曲线吧,现在的价位已经到了波峰顶点,接着就要下滑了。” “你刚才不是说房子不会降价么?”我不解地问。 “我说是中国不会降价,加拿大不一样,这里地广人稀,它拿什么支持现在的房价。” “但我觉得房子价格的关键是地脚,我觉得蒙特利尔中心区的人口密度也不比中国低。”我争辩道。 “你刚来,还不懂。你看着,过不了多久加拿大的房地产肯定降价。” 我也不好再争辩什么了。不过后来加拿大的房价还是一直在涨。我刚去时,黛安开价二十五万让我买她家的房子,我没有买,三年后,黛安是三十万加币卖掉的。 本来我还有些问题要问马良,可车子已经到我们家附近,我只好下车回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十二章 法裔妇人的便利店 过了几日,表哥说他在网上发现南岸有一家杂货铺在卖,问我们是否有兴趣,我说当然有了,就看表哥什么时候方便,带我们去看看。表哥说现在就行,我们立刻坐着表哥那台老爷车出发了。 南岸是指劳伦斯河的南岸。蒙特利尔是个岛子,被劳伦斯河环绕着,蒙特利尔市的中心是蒙特利尔岛,大蒙特利尔地区包括蒙特利尔南岸的brossa区和西面的lava区。 南岸离美国很近,只有约两小时车程,这里主要是新开发的居民区,工商业不很发达,华人新移民大多住在这里。这里的房子面积大,较之市中心便宜。本来南岸的发展应该很有潜力的,它是位于蒙特利尔岛和美国之间的大片平原,但受交通不便影响,一直没有发展起来。 目前连接蒙特利尔岛和南岸的主要交通是一座被华人叫做“香槟桥”的大铁桥,它有双向六车道。这座桥大约是一百年前建的,如今已经不堪重负,桥墩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裂缝,现在只能用一些加固措施勉强对付。魁北克省和加拿大联邦议会为这座桥的预算问题争执了许多年,预算好容易有了,建桥方案又一改再改,至今方案也没有最后被审核通过。原来预计新大桥可以在2020年完工,但当地老华侨们都说,蒙特利尔的政府计划的时间要乘以二。这座大桥全长也就三公里左右,在中国用不了一年,从预算到建设就可以完成。比起国内在建设上大手笔,高效率,西方议会体制对财政预算的讨论审核实在是太认真了。 为了这座不算太长的桥,一条对南岸人民有益的桥,蒙特利尔市议会讨论了若干年,魁北克省议会又讨论了若干年,然后加拿大联邦又讨论若干年,好容易预算通过了,桥梁建设方案又要反复讨论。这座桥对南岸人民有利勿容置疑,但要动用大蒙特利尔地区人民的税收为南岸人民架桥,要说服蒙特利尔各个地区的议员同意;同样,要动用魁北克省的税收,也要说服全省的大多数议员;也同样,要动用加拿大联邦的人民的税收为蒙特利尔人民造福,也要让联邦议会的多数议员同意。很多老华侨对这种低效率的民主很是不满,他们非常羡慕国内一日千里的发展速度和投资的大手笔,但一想到浪费、环境污染、腐败、不公平,对低效率也就忍了。 大约二十分钟,我们来到南岸的一个小区。此时天色已暗,朦朦胧胧地看到车外街道两边是一栋栋单层别墅,每栋别墅都有前后院,门前是草坪,一条街道两边合起来能有二十来栋房子。 表哥的车在一栋靠街角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门头上depanneur的字样,这就是要卖的便利店了。 我们一行下了车,表哥立刻快步走向远方考察周围环境,表嫂带着我们进店里去看内部情况。 店铺的门开着,里面有两个小伙子屁股靠着冰柜在唠嗑。他们戴着棒球帽,穿着旧t恤衫,破旧的牛仔裤。看我们进来很热情地同我们打着招呼。他们俩说法语,我们讲英语他们听不懂。表嫂用几句简单的法语加上比划,总算明白了他们是被老板雇来的店员,他们说老板家里有事,今天不回来了,如果买店可以随便看,谈买店的事,要等老板来了才行。 表嫂问了一下主要品牌的香烟和酒的价格,然后把铺子里的货仔细地看了一遍。铺子非常旧,白色的墙都发黄了,收银台附近的灯还比较亮,店铺里面显得暗乎乎的,货架上摆的商品也稀稀拉拉。小店看起来很不景气。 我们在店里转了一圈,同两个小伙打了招呼,走出来。 “怎么样?”我问表嫂。 表嫂面带一丝神秘的微笑转过身来问表哥:“你觉得怎么样?” 表哥。 “咱们下去看一下这家店的房子怎么样。”表嫂来了兴趣。 我们来到了店铺的侧面,想看看房子外观怎么样。刚往里走了没几步就听得一个女人尖着嗓子冲我们喊。我回头一看,隔壁门口出来一个中年法裔女人冲着我们直嚷。我听不懂她说什么,就用英语对她解释我们想看看房子。看我们听不懂法语,那个法国女人用蹩脚的英语对我们厉声喝道:“出去,那是我的私人领地,马上出去。” 我对她解释说,我们只想看一眼她邻居的房子,只一眼。这个法裔女人用英语粗暴地回应我的央求:“gooutnow.” 我们悻悻地退了出来。沿着这条街往前走,看见几家独立屋门前插着卖房子的牌子。我按照牌子上面的电话给房产中介打了几个电话,问一下房子的价钱,中介报价都在二十万左右。其中一家正好有人,中介打通了房主的电话,让房主出来带我们进去看看。 这家房子从外面看起来比那家便利店的房子要新很多。走进去发现里面空间并不大,有两个卧室,一个卫生间,一个客厅,再加上地下室。房子已经很旧了,墙面发黄,地板也裂开了缝隙。地下室没有装修,裸露着水泥墙,墙上有很多处裂缝,里面堆着不用的杂物,还有各种工具。出来仔细看外墙,墙面是一种类似塑料扣板的东西,远看挺漂亮,近看塑料板接缝处也出现了缝隙。 “怎么样,晓舟,买了吧,这样你们一家就有住的地方了。”表嫂半开玩笑地对我说。 我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对表嫂说:“咱们再回去看看那个便利店吧,看看有没有客人来。” 回到店门口,快到九点了,看到一个女人进了铺子,我对表哥说:“总算来了一个客人。” 一会儿,一个店员跑出来对我们说:“店主来了,你们可以进去同她谈谈。” 进到店里看到一个中年女人站在收银台后面。她有人五十多岁,一头金发已经发灰,但梳理的很整齐,皮肤缺乏水分滋润,薄而苍白,还有许多细细的褶皱。看见我们进来,一丝淡淡的笑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她会说英语,虽然不流利,但说的得很清楚。 她说她丈夫得了癌症,她一个人打理不过来,所以要把这个便利店卖掉。我问价格可不可以再低一点,她说四万七千的价格已经很低了。我又问她年营业额有多少,她说去年有四十万,今年会下来一些。我问一句她答一句。她人虽然很和善,有教养,但看得出来非常疲惫,多讲一句话都显得很费劲。看她这个样子,我们也不想多说什么,就向她告辞了。 回家的路上,我又问表哥的看法,表哥觉得这个街区住户太少,都是独立旧别墅,整个街区加起来不过二十来户,隔一个街区,还有一个同样的店,这个店覆盖的居民数量太少。并且,住别墅的都是中产阶级,都有车,常用的东西会自己开车到大商店去买了,到便利店买的只是些零用品。 表嫂插话说,这个店的烟酒价格都偏低,货也不全,看来店主是不想干了。表嫂认为这个店与阿明的店比起来,卖的价格差不多,但比阿明的店距离蒙特利尔近多了,如果买下来,即使干不好,将来卖也容易。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女店主那一脸疲惫和无奈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多次到法国,印象里的法国女人是那样优雅,那样时尚和浪漫,她们应该是我在巴黎街头常见的,牵着狗悠闲地在阳光和绿荫中散步的女人;应该是在公园的长凳上休闲阅读的女人;应该是博物馆印象派油画前沉思琢磨的女人,而不应该被岁月折磨成这个样子,如此无奈,如此盼望解脱。 回到家,我对雁说“出去散散步。” 我们向劳伦斯河走去。我想听听雁的详细看法,所以先没有出声。雁也不说话,默默地走着,雁不是一个愿意说话的人,我常常跟她开玩笑,说她是哑女。雁不愿说话,喜欢笑。人们谈起她,总能记起她那成串的咯咯的笑声。她不仅天性快乐,还极其聪明能干,对她的聪明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到了加拿大,我发现她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不愿分析问题,遇事没有主意。 随着离劳伦斯河越来越近,河水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这条路的尽头是激流岛,激流岛位于劳伦斯河的中心,劳伦斯河在这里被小岛分开。由于河道突然变窄,水流在这里异常湍急,河水和小岛撞击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几里外都能听到。以前劳伦斯河是加拿大木材运往欧洲的主要通道,而激流岛是整个航线最危险的部分,很多船只在这个地方倾覆。现在劳伦斯河几乎没有什么商务用途了,激流岛成了蒙特利尔著名的旅游景点。游客到这里可以听涛声,看各种珍奇的鸟类,河里还有海狸鼠、水貂、浣熊等动物。喜欢钓鱼的,还可以在岸边垂钓休闲。 沿着劳伦斯河是长约二十几公里,宽四十来米的草坪,草坪上生长着大大小小各种树木。草地上修有两条小路,一条紧靠河岸,一条在草坪的中心,主要是供人们行走,骑自行车和轮滑。 我和雁沿着河边草坪中间的小路慢慢地走着,我忍不住问:“你怎么想的?” “还没想好。”雁简单地回答。 看来,等雁先拿出结论太难了,就把我的想法讲给她听:这个店去年的营业额为四十万,今年下滑,估计三十六万左右,彩票营业额大约六万,假设烟、酒杂货各占三分之一,也就是各有十万营业额。烟的利润为14%,烟的毛利为一万四千;酒的毛利率为18%,酒有一万八千毛利;杂货毛利率为35%,则杂货毛利为三万五千;彩票利率为6.5%,彩票毛利为三千九百。这样总毛利为约七万加币,去掉费用房租一万五,电费三千,地税学校税四千,保险一千,电话、会计等杂费一千,总费用约两万五千,这样一年的纯利约四万左右,去了生活费两万,这样,忙一年仅能剩两万加币左右,相当人民币十一万。这还不如我们在国内干一年剩得多,就是这一点收入,还要两个人每天工作将近十六个小时,还要花大约三十万人民币来买这个店。这个店,按照目前的情况,将来还不一定能卖出去,如果这个店将来卖不出去,三年基本上是白干了,还有…… 还没等我讲完,雁打断了我说:“别讲了,这个店没什么意思。回去吧,外面蚊子太多了,我都被咬了好几个包了。” 听雁这么讲,我明白我的分析和她心里对这个店的感觉是一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十三章 张林的便利店 一天早上,我锻炼回来。刚上楼梯,就听到一阵电话铃声,铃声好像是从我的房间传出来的。我快步上楼,打开房门,电话铃声停了。会是谁打来的?小蕾在上学,黛安和云逸在上班,肯定是表哥了。我给表哥打过去,接电话的正是表哥。 “大力哥,你来电话了?” “有这么件事,我们便利店协会的副会长说他有一个店要卖,不知你有兴趣没有?” 我一听立刻兴奋起来:“当然有兴趣了!” “那我就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你们见个面。” “我反正什么时间都行,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方便。” “好吧,”说罢,表哥挂上电话。 趁这个时间赶快做饭。我煮上水,泡方便面,再放个鸡蛋。面还没煮好,电话铃又响起来。 “晓舟么,我跟他说了。他说十点钟到我家见面,你能过来么。” “没问题,十点钟在你家见。” 挂上电话,我马上跑到厨房,锅里的面正鼓着白沫往上滚。我赶快把火关掉,把锅端到饭桌上。 现在已经九点了,我匆忙把面条吃完,穿上衣服就往表哥家赶。 用了大约四十分钟,我赶到表哥家。时间还早,表哥就大概地给我介绍了便利店的主人。 他叫张林,是山东淄博人,来加拿大前是中学的语文老师。十年前一家人来到加拿大。他妻子在国内是医生,他们还有个儿子,目前在麦吉尔大学,学环境保护。 他来加拿大不久就开便利店,现在已经有三个店了,十年前开店的那批人,现在只有他还在干。除了开店,他还做些投资。蒙特利尔有一个便利店协会,会长是老于,张林是副会长,表哥在协会作会计。前些年,张林牵头投资房地产,结果赔了钱,几个投资人都是协会的人,特别是老于,对张林意见很大。 现在张林也不太参加协会的事了。在协会里,他和表哥关系还可以,这次卖店,他先告诉表哥。我问表哥:“那他应该是很成功的人士,很有钱了?” 表哥似乎很不屑:“也许吧,谁知道他有多少贷款。” “他来了。”表哥走到客厅窗前。一辆黑色韩国现代越野suv停在表哥家门前。 表哥和我出门去迎张林。 “大力哥,你好!”张林跳下车,风风火火地朝我们走来。 “老张,你好!”表哥笑容可掬地同他打着招呼。 “这位就是你表弟吧?”张林边问边把手伸向我。 “张大哥,您好!”我赶紧双手握住张林伸过来的手。 张林看起来比表哥说的年龄要老,虽然说话走路很快,很有劲儿,但脸上的肉已经松松垮垮,好像有些浮肿,眼袋像两个大水泡,显得眼睛更加狭小。他看起来有一米七五左右,很胖,肚子很大,黑色棉背心的扣子都被撑开了。 “等会儿,我还要到南岸的店去。刚才去给verdun的商店进了货,就顺路过来跟你们见个面。一天忙死了,”张林说。 “张大老板,生意越做越大了,”表哥趁机夸他两句。 “哪里,哪里,还是你大力哥精明,见好就收呀,不像我,整天疲于奔命。干不动了,干不动了!” 接着他转向我:“你表哥都跟你说了吧?” “简单介绍了一下,详细情况还不知道。” 张林接着给我介绍了他那个店的基本情况:他的店去年失过火,现在的店是新装修的,所有的设备都是新的。新装修后,营业了半年,半年的营业额有二十四万,另外还有七万多块的彩票。他这个店省心,不用进货,百分之八十的货由大型百货超市metro供货,他已经跟metro签了五年的供货合同,一年包销metro五十万的货,metro还预付了他五万块钱。他现在卖店的价格是两万五千块加币。 “就这么个情况,我还要给店里送货,你想一想,我先走了,你要买的话给我打电话,你表哥有我电话。”说罢他起身就走了。 送走张林,我回到客厅与表哥告别就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几个问题不断地出现在脑海里,一旦metro要求一年必须销售五十万,五年必须完成二百五十万,完不成任务会不会有惩罚?会是什么惩罚?会罚多少?或者是卖不完不许解除合同,直到完成二百五十万任务为止?假如一年完成三十万,跟metro的这个合同岂不要延长到八、九年?metro的货如果价钱太贵,没有利润,岂不是白给metro打八、九年工?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给张林打电话。 “张大哥么?你好!” “你好,晓舟!”电话那边传来张林那热情的声音。 我把我脑子里想的问题一股脑地提给了张林。 “这些问题一句话讲不清,你过来吧,我给你仔细讲讲。” “我现在可以过去么?” “现在不行,我要到我南岸那个店去。”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你明天等我电话吧。” “好吧,下次咱们见面,我想看一下你上半年每天电脑打出的营业单子,还有你和metro签的合同。” “好吧。现在还有几个人想买我的店,我是看在和你表哥的关系才给你留的,你要买就早下决心。”从他的语气看,他可能不太高兴。 “我肯定想买,但你总得让我了解情况后再买,对吧?” “好吧,反正你得抓紧,我现在太忙,没有时间拖。”说完他挂上电话。 第二天,我等了一整天张林的电话也没等着。 第三天一大早我就给张林拨过去。张林让我明天上午十点到他店里等他,他把他店的地址给了我verdun区,8000号。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运动,吃饭后,八点半钟出门。verdun地铁站离我住的哪站不远,乘地铁十分钟左右就到了。verdun站是蒙特利尔最老的地铁站之一,车站昏暗老旧。verdun也是蒙特利尔最深的地铁站,离地面估计有五十米左右。我乘地铁电梯上到地面,出大门,就来到verdun大街了。 verdun区是蒙特利尔最老的区,曾经也是最繁华的区,它离劳伦斯河很近,以前劳伦斯河航运繁忙时,这里是一个大码头,那时这一带非常繁荣,这一点可以从街区房屋的密集程度看出来,这里的房子,大多是横贯整条街的三层排屋。随着劳伦斯河航运业的萧条,这一带破败了。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成了黑手党的聚集区,他们在这一带种*,贩毒品,使verdun成了毒品暴力的代名词。后来蒙特利尔政府打击毒品犯罪,黑手党的气焰被抑制住了。可是,缺乏就业,这里渐渐变成了贫民窟。在这一带生活的人,大多是体力工人、新移民、吃救济的、还有流浪汉。 这里曾经是开便利店的最佳街区,因为这里的居民大多数没有车,他们没法到大超市去买东西。表哥以前的店就在这个区,开始的时候钱还是比较好挣的。近十年来,随着中国大陆移民的增多,到这里开便利店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中国人长于相互竞争,如今的verdun街,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便利店,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我沿着verdun大街往西走去。街道两旁的房子非常破旧,年久失修,从房子上标记的年份看,许多都是上个世纪初的房子。这些楼房的一层都是商用,便利店最多,然后是小饭馆、咖啡店、卖电脑的、保险公司、蔬菜水果店、旧货店等等。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了verdun8000号。 张林的店位于街区东南角,这是一栋二层的排屋,张林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房子第一层都是便利店,二层被张林租出去了。租房子的是一个老妇人。这个老人是张林买房子时连房子一起带过来的。买房子时,张林觉得房子很便宜,二楼还有一个现成的租客,非常合算。过了一段他才发现,他找了一个*烦。二楼老太太每个月给她五百块租金,十年前买房子时,他觉得还可以。可现在,像他这样的五室一厅的房子怎么都应该租一千五百左右。他想让老人搬走,老人坚决不同意,她说她已经习惯这里的环境了,死都不走。 蒙特利尔政府有规定,除非是房东自己要住房子,否则不许强迫租客搬家。张林自己有好几处房子,他没有理由非要住这套房子。他想提价,政府有规定,每年房租的最高涨幅不得超过物价指数的涨幅。按照蒙特利尔物价每年平均百分之一二的涨幅,一年最多涨个十块左右,就是这十块,还要看老太太同不同意。现在张林就希望儿子早点结婚,这样他就让儿子过来住,把老太太赶出去。 时间还早,张林没有来,我四处看看周围的环境。 马路正对面有一家咖啡店,今天天气好,有几个老人坐在室外的桌子旁品咖啡;马路东南的斜对面是一栋一层的四四方方的房子,房子的前面是黑色的大理石贴面,让人感觉有点压抑。店的东面这条街是一整栋二层排屋;再往东那条街的街角是一个猫头鹰便利店,叫猫头鹰便利店是因为这种便利店门前的牌匾上画有一只睁着眼的猫头鹰,它正式的名字叫“睡得晚”,“睡得晚”是蒙特利尔便利店的克星,因为它是由巨型“睡得晚”连锁集团经营,它有雄厚的财力,并且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 我正前后看着,发现张林的黑色现代suv飞也似的开了过来,熟练地停在他便利店的门口。张林跳下车,我急忙迎上去。他冲我挥挥手就转到车后,打开车的后门,开始搬东西。 我一看,也跑过去帮忙。车后面装满了整箱的啤酒、罐头、饮料。 张林抬起一箱啤酒就往店里走,我也抬起一箱跟在后面。张林看我帮他干活,连说:“晓舟,不用,不用,我儿子在里面,我让他出来搬。” 刚走到店门口,门就开了,一个年轻小伙用手帮我们挡着门,我们进去后,他转身跑到车后面搬东西。我们三个人很快就把车上的东西搬完。搬完东西,大家在门前歇一会儿。张林把我介绍给他儿子。 张林儿子有二十五六岁,一米七八的个儿,有点偏瘦,动作敏捷,举止干练,脸比他爸爸的小,圆圆的。张林的口音带山东味儿,他儿子却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是麦吉尔大学环境保护专业的学生,今天没课,和他女朋友一起来帮他爸爸看店。 张林让他儿子到店里拿出两罐可乐,带我到对面的咖啡店坐坐。 咖啡店意大利老板见到张林,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张林跟老板寒暄几句,一边同其他几个客人打招呼,大家见了他都很高兴。 “这些都是我的客人,”张林骄傲地向我介绍,“你看那边坐的那个老头,那可是个好客户,每天都能到我店里买一瓶红酒。好了,谈咱们的正事儿,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南岸,”张林说。 “东西带来了么?”我问张林。 “什么东西?” “营业单子和你与metro签的合同。” 张林仿佛才想起来似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车里,拿出一叠东西放在我面前:“这是去年报税的单子,情况都在上面。” “metro的合同呢?” “不知道放到哪里了,我再找找。” 我拿起报税单,上面写的都是法语,我看不懂。我问张林能不能让我带回去看看。他说没问题,回到店里给我复印了一份,让我带走慢慢研究。 我问张林metro的合同包销总额是多少,他承认是二百五十万。我又问他,如果我完不成二百五十万的销售额,会有什么惩罚他显得有点激动:“惩罚什么,完不成就完不成呗。”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跟metro签包销合同,还能赚metro的预付款用?”我紧追不放。 “如果你不愿要metro,你可以不要,反正我还有两个店,我可以让metro给哪两个店送货。不过店的卖价要七万五加币。” “我不要metro,”我坚定地对他说。 “行。今天我儿子在店里,你可以进去看看。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要赶快下决心,很多人在等着。”说完他就起身开车走了。 目送张林离去,我一个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张林这么轻松地同意我可以不接metro的合同,让我有些意外。也许是我疑心太重,metro送货也许是个好事。两万五就可以买个店,还不用自己去进货,多美。可转念一想,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儿。为什么张林不愿给我看他和metro的合同,一旦不能按时完成定额的惩罚太重,一旦合同要求我必须无限期地完成合同定额,那我不就被套住了么。对,不清楚的事坚决不干。 不管怎么样,今天来了,就好好看看店。 我推开店门,看到张林的儿子正和他女朋友谈的正欢,两个人笑作一团。 “sorry,打扰了!”我犹豫着进还是不进。 “没关系,进来吧。”张林儿子小张大大方方地招呼我进去。 “叔叔好!”他女朋友也大方地同我打招呼。 小张的女朋友同小张不是一个风格,小张穿着朴实,一身运动装。那女孩却时尚风骚。女孩大约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标准的美人。鹅蛋脸,大眼睛,长睫毛。上身穿乳白色真丝衬衫,隐约可见里面的乳罩,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百褶短裙,裙摆处还镶着白色的蕾丝。女孩很活泼,举止也很得体,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 “你们是同学?”我问他俩。 “对,同学,”说罢,他俩会意地相视一笑。 “今天生意怎么样?”我问。 “不好,没什么生意,你都看到了,这么半天也没什么人,”小张回答。 “平时怎么样?” “差不多。每天上午都没什么人,中午人能多点,下午下班前后人最多,再就是吃完晚饭,有一阵儿人挺多的。” “看来你很有经验了。” “对,有经验,我很有经验,”小张忿忿地说,“我十来岁到加拿大就跟我爸开店,他妈的,我今年都二十六岁了,还他妈的站店。我就是可怜我老爸,他一天到晚不是高血压,就是心脏骤停。我是怕他死了,怪可怜的,才来帮他。他可把我们一家害苦了。本来在中国挺好的,他当老师,我妈当大夫。这老东西非要到加拿大来。来就来吧,非要开店,当什么狗屁老板。开一个店,就快把我们一家累死了,这老东西,没完没了,开了三家。我他妈的大学早该毕业了,到现在还没毕业,都是那老东西折腾的。这老家伙这几天还忙着忽悠他在国内的女学生也移民过来,把这边吹得跟天堂似的。” 我发现不好,捅了他家的马蜂窝,赶紧转话题。 “你怎么学环保专业,加拿大环境这么好,环保有市场么?” “加拿大不行,我毕业肯定回中国。中国这些年污染这么厉害,肯定需要环保人才。” “不许回去,就呆在加拿大。我可不跟你回去!”那女孩听小张这么讲,嘟着嘴不高兴了。 我看时候不早,再说在这里当电灯泡也不合适,就同他们告辞。走到门口,看到斜对面那家黑色的房子前停了几辆黑色的加长轿车,转回身,问小张对面那家是干什么的。 “那是一家殡仪馆,”小张从柜台后面对我喊道。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嘀咕一句:“晦气。” 张林的店我最后没有买,原因很多。 在蒙特利尔买便利店有个程序,就是“跟店”,或叫“蹲店”,所谓“跟店”就是在正式决定买店前,买方到卖方的便利店里实地考察,考察时间最长可达一个星期。 我原本要去张林的店里“蹲店”,碰巧张林那段时间实在忙不过来,让表嫂去帮他照看店,我就没有去“蹲店”了。张林有三个店,他自己看一个,他老婆看一个,他儿子看一个。最近他儿子学业忙,再加上有了女朋友,不愿意给他看店。张林想到了表嫂,表嫂在这个行业里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表嫂自从自己的店关了以后,呆在家里也寂寞无聊,张林跟她一说,就同意了。 每天晚上我都打电话给表嫂,问她一天的经营情况。根据表嫂的估算一天的营业额也就是一千加币左右,全年营业额不会超过四十万,这与刘博林报给我的一年五十多万的营业额差距不小。表嫂说她们以前自己进货,哪里有打折的商品就到哪里去进货,这样平均利润率可以达到20%,如果metro送货,平均利润率也就15%,这样推算张林店的毛利约六万加币,去掉费用两万五左右,一年纯利估计在三万五左右。表哥曾跟我说过,蒙特利尔买店有个不成文的计算公式,就是买店的投资一般不应超过八个月到一年的纯利。买张林的店,需要投资七万元加币,要两年的经营纯利才能收回买店投资,远远超过表哥说的投资回收期。 对于张林这个店,我心里很矛盾,很多因素让我下不了决心。张林催问我买还是不买,我总是说再等等。 过了一段,表嫂让雁陪她一块看店,以便对张林的店有亲身感受。说来也巧了,雁去了大概才三四天,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表嫂和雁值夜班,她们俩干到晚上十一点钟才离开。第二天一早,表嫂来电话,说张林刚才给她打电话,他家的店昨天晚上被盗了。店里的监控设备记录下了这一幕。 昨晚,雁她们离开店后不久,大约是凌晨一点多钟,便利店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个人穿着运动衫,运动衫的帽子把头遮得严严的。他先是用自己准备的钥匙试了试门锁,没打开。接着他离开了镜头。一会儿,他又出现在镜头里,手里抱着一块大石头。他举起大石头向大门砸去,门玻璃被他砸碎了。他把门打开,走进了店内。这时报警器响了起来,他并不理会。径直走到收银台,打开装钱的匣子,把里面的钱统统装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接着,他又从收银台后面装烟的柜子里拿出了许多条最贵的烟,塞进怀里。然后,他从从容容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便利店。 张林说报警器响了之后,他在家里接到了监控公司的电话,通知他店里失窃了,让他尽快赶到现场。他家住在南岸,开车过来快两点了,看到店门被砸开,四周空无一人。 一会儿,警察来了,他们做了询问和记录就转身离开。店里的报警器与警察局和监控公司是连着的,店里的报警器响的同时,警察局和监控公司会同时接到报警,这时,警察应该立即出动,同时报警公司会立即通知店主。这次失窃不知警察为什么来的这么慢。 这次盗窃事件,我们对张林便利店周围的治安状况非常担心,我们不想在这样的环境下提心吊胆地生活。我们决定不买这个店里了,再找找,蒙特利尔的便利店这么多,应该能找到条件好一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十四章 黎巴嫩人的便利店 一日,吃过晚饭,打开电脑,到网上搜寻便利店。一条广告吸进了我的注意“便利店,在南岸地铁站附近的大型购物中心内,营业时间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安全,漂亮,工作时间短,利润高。”还附有一张便利店的照片。从照片上看,这个便利店是我看到的便利店中装修最漂亮的一个。 这不正是我要找的便利店么,安全,工作时间短,工作环境好。这恰巧是张林的店所不具备的优势。 我拿起电话,按照广告上电话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他说法语我听不懂,我用英语问他广告上登的那个店的情况,他英语很有限,搜肠刮肚地对我说了半天,我也没搞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听得最后他说:“你等着,我让我儿子给你回电话。” 我放下电话,心中暗喜,这个人不会说英语,看来不会有中国人找他,没有中国人竞争,也许我能捡个便宜货。 一会儿,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电话那边传来流利的带着美国味儿的英语:“你好,我是沙巴斯的儿子,我父亲让我给你打电话,他英语不好,让我当翻译。” 我把我想了解的事情跟沙巴斯的儿子说了,他儿子把我的意思转给他父亲,他们嘀咕了一会儿,电话那边又传来了儿子的声音:“我父亲让你明天早上九点,到南岸的地铁终点站等他,他带你去看那个便利店。”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多,我就赶去坐地铁。七点半到八点半是早高峰,上班的人很多,车厢里很挤。我倒了三遍车,才到南岸地铁终点站。 出了站台,来到约定好的公共电话亭边,我看了看表,离九点还有十分钟。我四处张望着。天空此时下起了小雨,阴冷阴冷的。沙巴斯让我在电话亭边等他,他会开车来接我。 地铁站出口是一个小广场,只有一条路通这个广场。广场的路口有停牌,进来的车在路口都要停车。路口离我不远,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辆进来的车,看有没有人向我这儿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已经是九点半了,还没有人影。我心里开始着急,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不来了?我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手机欠费。打公用电话,需要一元硬币,或者四个两毛五的硬币,我翻遍了全身,也没找到硬币。我拿出一张十元纸币,看能不能跟路人换硬币。 雨越来越大,进出的路人都行色匆匆,我下了几次决心都不好意思开口。我正急着,一个金发女士来电话亭打电话,她掏出钱包找硬币,我赶忙走过去,拿着十元加币问她能不能帮我换成零钱,我要打电话。那女士很理解地冲我笑了一下,从钱包里拿出一元硬币给我,她说她凑不够十元零钱跟我换,这一元加币就送给我了。我谢过那女士,把硬币投进了电话机,铃声响了半天,才传来沙巴斯的声音:“你是晓舟么?对不起,等我两分钟。”刚说了这一句他就挂上了电话。 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不管等几分钟,他能来就好。 快十点了,一辆银灰色的老款丰田轿车停在我面前。司机倾过身子向我招手,我赶快打开车门钻进车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你好,晓舟,我是沙巴斯,”他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我跟他打了招呼,趁他开车,把他上下打量一番。 沙巴斯剃了个寸头,以前应该是金发,现在已经发灰了;脸上的皱纹很多,很深,皮很厚实;看来个子不高,很壮实,天这么冷,他还穿着短袖t恤,胳膊上的肌肉隆起,还长着金色的汗毛。 “你很强壮呀!”我情不自禁地赞叹。 “我是拳击师。” “你不是经纪么,怎么是拳击师?”我不解地问。 他叽里呱啦地用法语给我解释,我什么也没听懂。见我很困惑,他拿起手机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他讲了几句,然后把电话递给我。 我接过电话,传来他儿子的声音,他儿子跟我解释说:他父亲以前是拳击师,现在老了,不能打了,他开始学做经纪人。我说我明白了,把电话还给沙巴斯。 “你明白了?”沙巴斯问我。 “明白了。” 沙巴斯高兴地关上电话。 他对我说他读书不多,他儿子读书多,明年就要从麦吉尔大学毕业了。他反复夸我英语好,让我教他英语。 南岸地铁站离与那家百货中心不远,车很快就到了。 沙巴斯把车在百货中心的停车场停好,下车,带我走进百货中心。 走进百货中心,迎面是一个很大的美食广场,四周是各种美食摊位,中间摆了几十张桌子,很多人在吃饭,聊天,喝咖啡。 我们进门,走左手边,大约走了二十几步,看到一个摊位,上方挂着很大黄色灯箱,上面写着法文“depanneur”便利店的字样。 来到便利店门口,沙巴斯跟店主人打招呼,让我先在门口等一下。 店主人,大约有四十几岁,有一米八以上,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微卷,长的有点像法国影星阿兰德龙。沙巴斯和他嘀嘀咕咕,他不时地抬头向我这边看。 我站在店门口仔细地审视着便利店。 门口右手边摆放着一台自助咖啡机,咖啡机旁是调咖啡的柜台,那里放着咖啡杯、勺子、糖、奶。有几个客人在那儿调咖啡。再往前是收银台,店主正站在那儿与沙巴斯讲着。收银台后面靠墙是一面四层的烟柜,烟柜的每一层都有拉门,拉门贴有标签,标明里面的烟的牌子。烟柜前是一个很大的玻璃柜台,柜台里面有各种糖果、饼干、罐头、罐装饮料。 店铺最里面和门相对的地方放着一个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杂志。书柜的前面还有一个报纸的架子。书柜旁边有扇门,门后面应该是冷房了。 店铺的左手边靠门口处,摆放着一个制作精美的木质雪茄柜,柜子上下两层,四面都有带锁的玻璃门。透过玻璃门,可以欣赏到里面各种牌子精制雪茄烟。雪茄柜再往前是酒柜,酒柜非常大,一直延伸到书柜那面墙。酒柜里摆满了各种品牌的红酒、威士忌、伏特加。 店内所有的柜子都是深红色,镶着铜边。店内灯光调得略微发暗,给人一种高雅舒适的感觉。店内的客人虽然不多,但总有人进来买东西。店主很有风度地接待每一位客人,还不时地与客人开几句玩笑,看来这些都是些老顾客了。 沙巴斯看来已经与店主谈妥,他从里面走过来,把我带进柜台,介绍给店主。 店主很热情地跟我握手问候。沙巴斯让我们俩单独谈,他退到柜台外等着。 店主给我简单地介绍了店的情况:该店每年营业额三十万加币,毛利率百分之三十,一年费用三万,纯利有六万。早上九点和百货商店一同开门上班,晚上六点随百货商店一起关门。顾客很好,主要是来这里会朋友的退休老人。特别是咖啡卖得好。 说到咖啡,他神秘地凑近我,悄声地让我猜一杯咖啡能挣多少钱?他告诉我,一杯咖啡的成本不会超过两毛钱,他卖两块钱。他还把计算器递给我,让我算一算一杯咖啡的毛利是多少。接着,他拉着我走到雪茄烟柜前,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雪茄柜,拿出一支雪茄让我闻闻,然后指着雪茄下面的价钱让我看,这只雪茄卖三十加币,然后他凑近我耳边告诉我这只雪茄的进货价还不到十块加币。 “那你为什么卖这个店呢?”我打断了显得颇为兴奋的店主,不解地问。 店主一愣,富有表情的脸僵了片刻,但马上回过神来:“我太太病了。” “据我刚才观察,这个店你一个人做足够了,”我追问道。 “对,对,这个店最适合一个人做了。你买了这个店,我保证你轻松赚钱。” “那你为什么卖?”我还是追问这个老问题。 他告诉我卖店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家住的离这个店太远,每天要开大约一个小时的车才能到店里。 这时,沙巴斯走过来,问我谈的怎么样了?告诉我老在店里对店主不好,顾客会以为他要卖店,这样会影响生意的。正好这时有客人来买东西,店主跑过去招呼顾客,我们就此告辞。 在和沙巴斯分手前,我问他店主原来是哪国人?沙巴斯告诉我店主应该是从黎巴嫩移民过来的。 回到家中,我躺在床上把这个店又想了一遍,感觉还不错。干起来不算累,又安全。如果买下来,雁一个人干就可以了,我还可以去另找一份工作。但心里总有一丝异样的感觉,现在便利店被炒的这么热,为什么这个店卖的这么便宜?三万五千加币的价钱,表哥他们十年前买店的标准是买店的价钱大约是该店十个月的纯利,按照这个利润标准,这个店至少要卖五六万。想到这儿,我拿起电话,拨了表哥家的号码。 表哥表嫂都在,我在电话里简略地跟他们介绍了一下这个新店的情况。他们也觉得不可思议。我邀请他们明天去帮我看一看,他们说可以。我把店的地址告诉表哥,表哥说明天早上九点半在那个百货商店门口集合。 给表哥挂完电话,我又给沙巴斯打电话。我跟他约好明天十点去那个百货商店签合同,合同签完后,我就会到店里跟踪考察一周。 第二天早上十点半,我和表哥表嫂准时在百货商店门口集合。我带表哥表嫂来到便利店门前。便利店已经开门,店主认出了我。我走过去,告诉他我带我大哥和大嫂来帮我看看,大哥大嫂有十四年在本地开便利店的经验。店主听罢,神情中有些紧张,抬起头,冲着站在店门口的表哥表嫂微微点了点头。 看表哥表嫂还站在门口,我走过去请他们进来看看。表哥望了望表嫂,此时表嫂正凝神审视着便利店,眉头微蹙。一会儿,表嫂回过神来,跟我们说:“咱们到商店的其它地方走走,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店。” 我们在百货商店里走了一圈,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两家同样的便利店。看完以后,我和表哥表嫂又回到这个黎巴嫩人的便利店门口。表哥表嫂认为,在这么大的百货商店内部有三个便利店,分布还算合理。但这个店与他们以前的便利店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以前的店主要是靠卖烟和啤酒,而这个店,估计烟酒的销售量不会很多。因为政府规定,在公共场所不许抽烟饮酒。而这个百货商店距离居民区比较远,到这里来买烟酒的人不会有多少。如果烟和酒这两项不行,那么他的主要进项就是饮料咖啡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店就是一个饮品店。它靠着这个美食中心,估计饮料咖啡卖的应该还不错。如果光靠饮料,年营业额很难达到店主说的三十万加币。最后表嫂让表哥进去问问店主,看看他怎么回答。 听了表嫂的意思,表哥马上抖擞精神,带着他特有的孩童般的笑容走向店主:“你好!” “你好。”店主眯缝着眼看着表哥,一副迎战的神态。 “我表弟想买你的店,我来帮他看看。” 黎巴嫩人点点头,没回话,他看着表哥,等待表哥提问题。 “你这个店一年的营业额大约有多少?”表哥问。 “我不能回答你。”黎巴嫩人简短地回答。 “为什么不能说?” “你会把你的营业额随便告诉别人么?”黎巴嫩人反问道。 “怎么是随便?我们是要买你店的。” “你要买店,你可以和我的经纪签合同。合同签订之后,经纪会向你提供你所需要的资料。” 表哥被搞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悻悻地走到一边看着店里的商品。 呆了一会儿,黎巴嫩人从柜台里走了出来,走到表哥身后,拍了拍表哥的肩膀,示意表哥跟他过去。他们来到咖啡机跟前,黎巴嫩人看着表哥,指着咖啡机说:“你知道咖啡的利润是多少么?” “我当然知道了,我以前的店里也有咖啡。关键是你一天能卖多少?”表哥没好气儿地说。 黎巴嫩人听表哥这么说,转过身,指着美食城里的食客:“这里可以容纳上百人吃饭吧?他们都到我店里买咖啡。” “就算他们买咖啡会上你店里,也不等于他们每个人每天都喝咖啡。” 没等店主说话,表哥接着说:“就算总有人买咖啡,你一天能卖多少钱?假设你平均每十分钟卖一杯咖啡,一天算八小时,一天可以卖出四十八杯咖啡,每杯咖啡两块钱,一年也就三万五千加币的营业额。” “你知道我一杯咖啡挣多少钱么?我一杯咖啡的成本就是两毛钱,我一杯挣一块八毛钱。你算算我光咖啡一年的毛利就有差不多三万加币。”黎巴嫩人有点急了。 “你光算咖啡成本,你的杯子、勺子、奶、糖,这些不要钱?根据我的经验,这些少说也得加两毛钱。”表哥步步紧逼。 “那些东西没多少钱。刚才只算了咖啡,还有水呢?水的利润你干过就不用我说了,”他和表哥相视一笑,走到卖水的柜台,指着瓶装水说:“这些水,我整箱进货平均两毛钱一瓶,在店里我卖两块一瓶,你说我赚多少?” “水确实很赚钱。”表哥冲店主笑了笑,表示赞同。 这时,沙巴斯来了。我把他介绍给表哥表嫂。表哥表嫂准备离开。我问表哥表嫂对这个店的印象怎么样。他们认为,这个店的利润率应该不错,关键是要看营业额,还有就是便利店跟这个百货商店的店铺租约。说完表哥表嫂就先回去了。 送表哥表嫂离开后,我和沙巴斯找了一张桌子,开始起草合同。 沙巴斯拿出了标准合同文本让我签字,我说我要加几条:第一,合同签订后,允许我盯一周的店。如果盯店的结果不理想,合同作废;第二,合同签订后,卖方应该立即向买方提供每天的营业记录,每年的报税记录,供买方审核;第三,合同签订后,卖方必须立即向买方提供与百货商店的店铺租赁合同,供买方审核。 我本以为这个合同应该比较简单,很快就会完成。没成想,沙巴斯的英语太差,写几个字就要给他儿子打电话,他儿子在电话里说一句,他写一句,很多单词要他儿子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教他如何拼。我在旁边都为他着急,我说我来写,他不让,说这是他的职责,我是他的客户,他不能让我写。他让我出去抽支烟,休息休息。 我看他执意要练一练,也就随他了。我来到商店大门口,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抽完一只烟,进到商店里,往沙巴斯的方向一看,他还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看到这个情景,我又走到商店门口,点上另一支烟。抽完第二支烟,我回到店内,看到沙巴斯已经抬起头,双手端着合同看,看来是写完了。我走过去,笑着问沙巴斯:“完成了?” “没有!”沙巴斯沮丧地说。 我拿起合同一看,合同里就那么几行,错别字连篇,很多地方被他涂得乱七八糟。 “还有备用合同么?”我着急地问他。 “没有,我就带了这一份。” “那怎么办?” “你跟我回我办公室吧?”他望着我不好意思地说。 我不想白跑一趟,只好同意。接着我让他去问店主要租赁合同、报税单、营业记录。沙巴斯说好,他让我等着,自己过去找店主。 不一会儿,他满脸是笑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拿到了?”我问。 “拿到了。” 我跟他来到他的车位,他很殷勤地为我打开车门,用手擦了擦副驾驶的座位,请我坐进去。 他回到驾驶位置坐好,非常友好地拿出一支烟递给我,自己也点上一支。我问他开车时可以抽烟么?“管他妈的,”他开心地说了一句粗口,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在车上,我们用简单的英语费劲地交谈。他很愿讲话,一路上他问我一句英语,我问他一句法语,我们不时为对方滑稽的发音逗得哈哈大笑,一路上热热闹闹。 车子离开了市区,路两旁看不见民居,只有一些破厂房和仓库,放眼望去,四周也看不到人影。 “到你办公室还有多远?”我问沙巴斯。 “前面就是,”沙巴斯往路左边一指。 顺着沙巴斯的手望去,那里有一排像仓库一样的平房,院子四周用铁丝网围着。 沙巴斯把车开进了院子,停在了平房门口,我们下了车。 “请进,”沙巴斯打开仓库大铁门上的小门走进去,用手扶着小门示意我进去。 我走进去,这儿应该就是一个大仓库。里面有十几个男男女女在忙碌着,看我进来,大家都友善地冲我点头微笑。 “这就是我的办公室。这些人是我的工人,他们负责装订杂志,”沙巴斯向我介绍。 沙巴斯办公的地方就是门边靠着窗户摆着的两张桌子,一张桌子上摆着传真机、电话,另一张桌子用来写字办公。 沙巴斯让我坐在办工桌前的转椅上,转身走开了。转椅很破,靠背都掉了,我坐在上面,转动着身子,随便地四处看着。 这里好像是印刷厂的装订车间。印好的杂志散页一摞摞地堆在一个长长的木桌子上,工人们两个人一组,把杂志散页放在装订机上钉好,用牛皮纸把钉好的杂志包上,再用塑料绳把包好的杂志捆起来,就算完成工作了。 工人们没有统一的工作服,他们随随便便地穿着日常的衣服,一边工作,一边说笑唠嗑,这场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们街道的小工厂,那时,街道的家庭妇女和老人,在街道小工厂干活也是这个样子,一边干,一边嘻嘻哈哈。 这时,沙巴斯带着一个中年男子来到我面前:“晓舟,这是马克,音乐家,他的英语非常棒。你跟他说,让他写合同。” 马克摘下工作手套热情地同我握手。 马克大约四十多岁,中等个儿,一头长长的金色卷发。他微笑着望着我,目光里透着友好和谦和。他的英语很标准,一听就知道受过良好的教育。 “你是音乐家?”我好奇地问马克。 “小提琴。”他有点羞涩地用手作了一个拉小提琴的姿势。 马克不仅英语好,法律知识和逻辑能力也不错,我把我的想法跟他简单一说,他很快就把合同起草好。他写完,让我检查一下,我一看,非常完美,没有任何问题。 马克写完合同,回头恭敬地问沙巴斯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吩咐。沙巴斯摇了摇头。马克笑着跟我握了握手就转身干活去了。 写完了合同,我向沙巴斯要租赁合同、报税报告、营业记录。沙巴斯把那个牛皮纸袋递给我。我打开袋子,拿出文件。只有租赁合同,没有看到报税报告和营业记录。我问沙巴斯为什么没有。沙巴斯说那两个资料在会计那里,等我去盯店时再给我。 沙巴斯让我等几分钟,他儿子会送我回南岸地铁站。 我坐在椅子上等他儿子。一会儿,一个五十几岁的白人妇女和一个二十几岁的白人小伙拎着一个皮包进来了。工人们一看见那妇人顿时一片欢腾。 沙巴斯赶过来帮那妇人把包放到办公桌上,并把我介绍给进来的两个人。那妇人是他的妻子,那小伙是他儿子。 沙巴斯的妻子看起来很有教养,虽然素颜,衣着朴素,但仍显露出一种善良、坚毅和尊贵。工人们围了上来,她很和善,让工人先回去。她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捆捆的现金。我让到门边,她冲我歉意的一笑,然后把桌面的钱规整好,回头喊一个工人的名字,那工人高兴地答应着,一路小跑来到她身边。她把数好的钱递给工人,工人接过钱,在一张纸单上签字,然后高兴地离开了。接着,她又喊下一个人。她在给员工发工资。 轮到音乐家了。音乐家腼腆地笑着来到沙巴斯妻子面前,摘下手套,双手接过工资,一张一张地数着。数完,他不好意思地问沙巴斯妻子,沙巴斯妻子拿出可能是考勤记录向他解释着,然后歉意地向音乐家耸耸肩,音乐家也无奈地耸了耸肩离去。 看沙巴斯夫妇很忙,我起身告辞。沙巴斯让他儿子把我送到南岸地铁站。我随着小沙巴斯钻进汽车。 小沙巴斯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完全是他父亲的年轻版,矮矮的个子,粗壮的身材,黑红而厚的皮肤,像个农民。不过蒙特利尔的法裔男人很多长成这个样子。 小沙巴斯一边开车,一边跟我闲聊。他是麦吉尔大学体育专业的学生,将来的理想是当一名体育老师。 我问他,他父亲又要开厂,又要当经纪,能顾得过来么?他说他们家主要是靠他母亲支撑。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打拳击,后来试过很多工作,地产经纪人的执照还是最近才拿下来的。蒙特利尔买房子,买生意的大多是中国人,他父亲很想跟中国人做生意。但他父亲最大的问题是英语不行,中国人很少有懂法语的。现在他不是很忙,想帮一帮他父亲。 小沙巴斯对中国很好奇,他看了二零零八北京奥运会,觉得太棒了。他很好奇我为什么会从中国移民到蒙特利尔。没来加拿大以前,我会有许多理由来回答这个问题,现在看,很多理由并不那么充分。我想了一下说:“这里的环境好,中国污染太厉害了。”这个回答几乎把所有移民加拿大的社会、经济、文化、自然的原因都包括了。 小沙巴斯对我的回答好像很满意。据我在蒙特利尔五年的观察,魁北克的法裔居民是真心热爱自然环境的一族。以我的经验,中国人从骨子里喜欢发展经济,别看许多人也把环境保护挂在嘴上,让他们在经济增长和保护环境之间作选择,大多数人会选择经济增长。 爱护环境本质上是对生活方式的选择。爱护环境意味着我们选择简单而宁静的生活。中国人大多数既不愿意也不能过简单生活。在蒙特利尔,我们可以随处看到,人们几代人住在修了又修的老房子里面;即使是富豪也会亲自蹲在门口把还能用的东西卖给需要的人,我曾经用五块钱买了一辆半新的自行车,卖车的妇人告诉我,她刚花了十五加币给这台自行车换了个新坐垫。少用新东西,我们对自然的索取就少,自然就是以这种自然的方式被保护。这里的法裔的生活方式对物质的依赖很少,他们业余时间读书,听音乐,逛博物馆,晒太阳,跑步,散步。而大多数华人喜欢热闹、喧嚣、香车、宝马。 很多新移民都抱怨魁北克的法裔使经济停滞。经济发展有三大发动机:投资、消费、进出口。而他们把有限的税收几乎都用到了医疗保障、教育、养老保障,政府根本不能,也没有钱进行投资;虽然有丰富的矿藏和森林可供出口,但这里的居民坚决反对开发这些资源以供出口;消费在这里保持着最低的水平,人们没有多少钱消费,他们也不愿意消费。记得后来有一次,我同我的从中国移民来的同事们散步,大家一致声讨法裔政府在发展经济方面的无能,我说的一句话让大家都愣住了,我说:“法裔政府不是在发展经济方面无能,他们法裔的主流价值观是避免发展经济,以避免对环境的破坏。” 加拿大华人移民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挣钱买房子,买车,然后再买大房子,买更豪华的车。华人只要见面,不出三句话,肯定是谈房子、车子。我有时想,对大多数华人移民来说,选择魁北克是一个误会,因为他们与主流社会在基本价值观上有根本的不同。他们应该移民到美国去,因为他们与美国人在本性上有着极大的相似,是骨子里的经济动物。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拿出那份租赁合同,打开一看,懵了,全是法文,能看懂的只有数字和年月日。不过,就是这些阿拉伯数字帮了我,我发现这个合同的截止日期是二零零八年,这是一份过期的合同。 我马上拿起电话拨通了沙巴斯的电话,我告诉他,他给我的租赁合同已经过期了,我需要的是目前使用的新合同。沙巴斯显得很惊讶,他回答我说明天他去找店主要新合同,让我明天等他电话。 第二天我等了一天也没有沙巴斯的电话,我只得给他打。电话通了,沙巴斯说他今天去过了,但店主说那份租赁合同依然有效,他没有新合同。这显然是在撒谎,在加拿大租赁商铺不可能没有合同。我很不高兴,我对沙巴斯说,如果店主不提供合同,那让他约个时间,我同他一起到百货商店找负责人谈新合同。沙巴斯说可以,让我明天等他电话。 和上一次一样,一整天也没有沙巴斯的电话,我只好给他再打过去。沙巴斯说今天他找店主谈了,店主说他给我的合同依然有效,让我不要找麻烦。 听到这里,我心里的火一下窜了上来,我冲着电话喊道:“你知不知道,合同过了有效期就意味着合同结束了,结束了,你懂么?” 电话那端没有回声,我喊了几声“hello,hello,”才传来沙巴斯的声音:“好吧,明天我让我儿子把合同给你送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的电话铃响了,是小沙巴斯,电话里传来了他骂骂唧唧的声音:“你家他妈的住在哪儿?我怎么找不到?” 我又详细地跟他说了一遍地址,小沙巴斯很不礼貌地把电话挂了。 不一会儿,小沙巴斯来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在楼下了。 我下了楼,外面下着大雨,我冒雨跑到越南餐馆门前,看到小沙巴斯的车子停在马路对面。 我跑过去,打开车后门钻进去。小沙巴斯很不高兴,他说:“到现在为止,我们为你忙了一大通,还没有赚到一分钱。” 我听他这么说也很不高兴,我说:“我只是要合同中规定的文件,是你们没有给我正确的文件,是你们浪费了我的时间,而不是我浪费了你们的时间。” 小沙巴斯被我说的哑口无言,我也不想跟他多啰嗦,从他手里接过合同,说了声谢谢,关上车门跑回家去。 回到家,打开这份新的租赁合同,发现比原来那个多了很多页。合同的很多地方都出现了钱的数额,但我搞不清这些钱都是干什么的。合同文本很厚,别说是法文本,就是英文,把它读下来也不是件容易事。 我给小蕾打电话,她在国内学过法语。她来了,翻了一下,完全看不懂。 最后我想到了细毛。 细毛是我表姐的女儿,二零零二年移民加拿大,来加拿大已有七年了。她刚来的时候也是住在表哥表嫂家,表哥表嫂是她的舅舅、舅妈。她在国内学的是金融,毕业后不久就自己办了加拿大魁北克法语移民。刚来的时候,在康大学了两年会计学,后来在一个公司找到了一个助理会计的工作,月薪大概两千五百多块钱。后来她辞了职,准备会计师资格考试。 细毛活泼开朗,交际能力很强。刚来时,表哥表嫂为细毛担心,担心她交到什么坏朋友,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事实证明,来加拿大生活过的好的,大多不是国内那些学习特别好,学历特别高的,而是像细毛这样活泼开朗,语言能力强,交往能力强的。 细毛在加拿大交友甚广,不仅有同学,还参加各个民族的各种社团,有当地法裔的艺术讨论社团,有印度人的佛教团体,有基督教的礼拜,还参加了越南人的聚会。她现在的这个男朋友就是在越南人的聚会上认识的。他和那个越南人住的离我不远。 我拨了细毛的电话,她不在家,留言箱里传来了细毛的法语留言:“我现在有事不在,请留下你的信息,我会很快给你回电话。” 傍晚,细毛给我回了电话,她很热情地告诉我没问题,她明天会和她的越南男朋友罗伯特到我家,帮我好好看看租赁合同。她还反复嘱咐我要小心,加拿大各种骗子很多,让我千万注意别上当。 第二天八点多钟,细毛就带着罗伯特来了,还给我带来一套炊具。罗伯特脸的上半部长得有点像演员唐国强,但下巴特别尖,像越南人。一米七左右的个子,显得很成熟。后来我才知道他比细毛大了十三岁。他彬彬有礼,总是面带微笑,一看就是家教很好。他父亲退休前是蒙特利尔大学的化学教授。 我们随便聊了一会儿,细毛让我把合同拿给她看。那张菲律宾人给我的办工桌上面堆满了各种资料。我只好把租赁协议放到床上,让细毛和罗伯特坐在床上审合同。 他们俩看得很认真,我不便打扰。我到厨房给他们冲了两杯茶,还削了一盘苹果,搬过前些日子买的小木桌,把茶和果盘放在上面。 大约看了有两个小时,罗伯特小声地对细毛说了几句,细毛点点头,转过身来对我说:“晓舟舅舅,罗伯特认为这份合同比较麻烦。”我点点头,等着细毛继续讲。细毛回头对罗伯特说:“还是你自己讲吧” 罗伯特示意我走近些,指着合同对我说:“第一,租金,在这份合同里,它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二零零五年到二零零八年底,每个月的租金是两千块加币;从二零零九年到二零一二年,租金是每个月四千块加币,租金涨了一倍。第二,合同提到,在未来三年里百货商店内要统一装修,租户必须按照商场的规划装修,如果租户不能自行装修,商场将代为装修,装修费由租户负责。” 听完,我惊呆了,这个店每年的房租就要五万加币,而不是沙巴斯讲得不超过两万。再加上电费、地税、保险等杂费一万五左右,即使这个店的毛利真的像那个黎巴嫩店主说的一年九万,减去着六万五固定费用,纯利也仅剩一万五了。如果考虑到潜在的大约十几万的装修费用,不仅赚不到钱,很可能还要赔钱。 “晓舟舅舅,别理他了,这就是个骗子。没关系,加拿大这种人多了去了。别放在心上。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吧,”细毛在安慰我。 我一看表,可不是,都快十二点了,细毛带男朋友第一次来,就帮了这么大的忙,一定要请他们吃顿饭。 “细毛,你对这一带比较熟,你说上哪吃?”我问细毛。 “就在你们楼下,你不知道你们楼下是全蒙特利尔最有名的越南餐馆么?” 我还真不知道我们楼下的越南餐馆这么有名,正好,罗伯特是越南人,就在楼下吃吧。 我们来到楼下越南餐馆,罗伯特似乎跟老板很熟悉,他们之间用越南语打着招呼。我对越南菜不熟悉,以前吃过越南粉还不错,就点了越南粉和烤肉。剩下的由罗伯特点,罗伯特又点了七八个菜。 罗伯特不太爱说话,为了找到与罗伯特的共同语言,我忽然想起了前越南共产党总书记胡志明。 “你知道胡志明么?”我有些兴奋地对罗伯特说。 罗伯特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接着我告诉罗伯特,在我的电脑里有一张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叔叔与胡志明在湖南湘潭的合影。我本以为罗伯特会因为我与他们领袖所拥有的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近乎起来。没成想,听完我的话,罗伯特依旧是面露神秘的微笑,冲我微微点头。 看着罗伯特无动于衷,我转而问细毛:“罗伯特为什么对胡志明没反应?” 细毛告诉我,她也不知道胡志明。接着,细毛问罗伯特:“你到底知不知道胡志明?” 罗伯特发现他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了,只好简单地回答:“胡志明是北方的共产党,我们是南越。” 我一听就傻了,原来我是犯了罗伯特的忌讳,我追问一个南越的人知不知道北越共产党领袖,太无知,太无礼了。正当我在深深自责反省之际,罗伯特看出了我的尴尬,主动给我们讲起了他的故事: 罗伯特一家是越南南方的一个很有权势的大家族。一九七五年北越共产党占领南方前,罗伯特一家逃到了法国,那时罗伯特已经有十三岁了。后来罗伯特一家又移居意大利。再后来,他们一家来到了说法语的蒙特利尔。罗伯特说他们一家是幸存者,如果再晚一步,他们一家就会被那个胡志明领导的北越杀了。 我连声对罗伯特说对不起。罗伯特说没关系,据他所知,中国也一样,中国有国民党和共产党,两边的人也曾互相厮杀。从这个角度讲,加拿大是个好地方。 “不过,现在中国已经很好了,非常漂亮,非常现代化。”罗伯特突然夸起中国来。 细毛在一旁解释:“这几天,罗伯特每天晚上都在看电视里的一个介绍中国的纪录片,这几天介绍的是重庆,罗伯特看后直嚷着要去重庆工作。” 我对罗伯特说:“中国确实发展的很快,但腐败也很严重,特别是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腐败、贫富差距哪里都有,加拿大也一样。这里的建筑业基本上都被控制在黑手党的手里,他们跟政府官员勾结,欺行霸市。” 听到罗伯特这样说,我心里很是震惊,因为加拿大的美丽和清廉是我来加拿大的主要原因之一。我当时对罗伯特的说法将信将疑。不过后来我渐渐地承认罗伯特是对的。我讲一个很有趣的例子: 二零一三年的春天,蒙特利尔市政府动用报纸、电视,号召市民到市政府网站投票表决。什么事呢?原来,开春以来,蒙特利尔的道路,由于冬天撒盐除雪,路面被盐腐蚀得坑坑洼洼,交通事故率剧增。很多市民上书政府,要求赶快修整道路。而市政府迟迟未动,政府解释,主要原因是由于能够修理路面的公司都已经收到了行贿的指控,目前正接受检方的调查。现在政府请蒙特利尔的居民到政府网站上投票,进行选择:是继续让这些公司接受检方的调查呢?还是停止调查,让他们赶快去修整道路。最后市民投票的结果是停止调查,让这些公司赶快修路。其实市民们都知道那几家公司都有黑手党背景。 关于黑手党,我以前在国内时读过《教父》,但只把它当作故事读。来到蒙特利尔才发现书里的一切都复活了。我到加拿大前不久,蒙特利尔黑手党老大被美国拘捕。大概是我来加拿大一年后,我从电视新闻里看到,黑老大的弟弟光天化日之下,在著名的商业大街的服装店里,被几个枪手乱枪打死。过了不久,黑老大的父亲,在自家的厨房里,被人从屋外用*射死。大概是二零一二年,美国政府不知何故,竟把黑手党老大放了。这家伙在电视上彬彬有礼地接受记者的采访,说自己要潜心静养。他没有回自己在蒙特利尔的家,在多伦多住了下来。当时就有记者预测,一场黑帮复仇大戏即将开幕。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蒙特利尔几个帮派的老大陆续死于非命,不是在街上被人捅死,就是被枪杀。我读当地的法语报纸,上面不断介绍有关黑手党的知识:说现在的黑手党,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带着礼帽,叼着大雪茄,披着黑大氅,带着墨镜,现在的黑手党徒和你我一样,他们大多数有体面的工作,他们可能是医生,可能是律师,可能是清洁工。但是,一旦他们接到任务,比如让他们去杀掉某人,他们必须坚决执行命令,否则,他们就会被党规处罚,甚至被杀掉。 越南餐馆的菜其实和中国菜没有多少区别,好像就是盐少一点,油少一点,菜生一点,还有些菜带点酸味儿。饱餐了一顿,我要结账,细毛坚决不让我付钱,说我刚来比较难,罗伯特有钱,让罗伯特付账。 这时,罗伯特已经把帐结了,说他们下午还有事儿,就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十五章 韩国人的便利店 我是在《蒙城华人》上看到这个便利店。那天,我从报上看到了广告,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人操着生硬的汉语说:“我姓金,”然后改用英语与我对话,金先生是韩国移民,是房地产经纪。 我问他那个便利店的基本情况,他很流利地告诉我:“货物营业额五十万,彩票营业额十万,费用两万,纯利八万,售价八万。” 我对韩国人颇有好感,表哥原来那家店就是从韩国人手里买来的,收益不错。还有韩国人爱干净,店面一般保持的都比较好。 我问金先生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店,金先生问我明天下午两点可以么?我说行。 第二天下午,两点整,我接到金先生电话说他已经在楼下了。 我刚出门口,看见金先生正站在车前张望,看到我和雁出来,他显得很高兴,老远就挥手呼喊:“hello!” 我走过去,金先生快步迎上前来,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满脸堆笑地问候:“你怎么样?”然后又与雁握手问候。 金先生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寸头,面庞清瘦,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人显得热情干练。 他开的是一辆崭新的丰田花冠银灰色轿车。我坐在副驾驶位置,雁坐在驾驶员后面。 金先生对道路很熟,车开得也好,他很健谈,英语比大多数韩国人好。他说他以前在韩国做生意,去过中国很多城市,比如上海,广州,东莞。他印象最深的是东莞,他说东莞是个好地方,特别是东莞的小姐,很好,很便宜,说到这儿,他嘿嘿地笑起来。 他问我在中国是做什么的我说也是做生意的,做的是服装出口。 车下了高速公路,拐进了一个小镇,叫圣马丁。小镇入口是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百货商店、杂货店、餐馆、加油站一应俱全。我们从购物中心往北走,在第三条街向左拐,大约走了三百多米,车停在了一个便利店门前。 金先生对我们说:“到了。” 小店位于这条街的中心,周围的房子都是单层的独立屋,每个独立屋的四周都被栅栏围起来,里面种着花草,街区显得很幽静。 便利店也是单层建筑,但它是平,电门坏了,改日再看吧。 看完店和房子,我们一行告别老宋继续赶路。 路上大家认为,如果能让老宋把价格降到三十四万,如果生意不错,可以考虑把这个店和房子一起买下来。这样不仅解决了生意和居住问题,并且也不用担心房东涨房租了。 回到家,我给金先生打电话,我把我的想法跟金先生说了,他答应同宋先生商量后回我电话。 很快,金先生回电话说宋先生同意把价格降到三十四万,问我现在可以签合同么?我说考虑一下给他回电话。 放下电话,我告诉雁,老宋已经同意了三十四万。雁想了一下,让我给表哥打电话,问他们能借多少钱给我们。我打电话问表哥,表哥说可以借给我们十几万。放下电话,我和雁一算一下,从表哥哪儿借一点,加上我们自己手里的钱,再贷些款,钱应该问题不大。目前马上跟金先生签合同,签了合同我们就可以开始蹲店,验房。 我给金先生打电话,金先生非常高兴,他说一个小时后他到我家楼下接我去他们公司签合同。 一个小时后,金先生准时来到楼下,我跟他到了他们公司,正式签订买卖合同,合同规定:给我一周的时考察生意好坏,这包括蹲店,还包括检验买方的所有经营账目、经营记录;如果蹲店结果满意,将请验房师验房;验房满意后,我要付给金先生三千块加币,然后,金先生负责给我办贷款,在贷款期间如果买方反悔,三千块加币不予返还,卖方有权力要求买方赔偿一切直接间接损失。考察便利店的时间从下个周一开始。 星期一早上五点我们就起来了。雁准备一天的吃喝,我简单地锻炼了一会儿,匆匆吃了早餐,六点钟准时出发。 从我们住的地方到老宋家大约六十公里,这是我买车后第一次长距离驾驶,虽然已经去过两次,但都不是自己开车,开起来还是很紧张,生怕走错了路。我们虽有gps导航系统,但gps的指示常常不很清楚,一不小心就会走错路。 还算顺利,我们在七点前赶到老宋家的店。 推门进去,早上是老宋值班。老宋看我们来了,搬了两只凳子放在收银台后面让我们坐。我告诉老宋,他做的每一笔生意都要告诉我,我要知道他卖的是什么,卖了多少钱,每一笔我都会做记录。老宋说可以。 早上的生意不多,有几个人来买牛奶和面包,还有几个人来买报纸,他卖一笔,我在我的本子上记一笔。没人的时候,我们也试着用法语唠嗑。 他说他在韩国的时候开了个小小的书店,生意还可以,可他总担心哪一天北朝鲜会在中国的支持下打过来,小时候战争的印记太深了。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怕儿子去服兵役,所以下决心移民。到了加拿大他就开了这个店,一干就是十五年,这十五年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小镇路口的购物中心,他要到那里进货。他说他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他想卖了店到蒙特利尔城里去买个公寓房住。 我试探地问老宋:“你干了这么多年一定很有钱,卖了店,可以到城里买个大房子住。” 老宋说:“没有什么钱,只有这个店和房子,到城里买个两室的公寓房也要三十几万,剩不下多少钱了。” 我听老宋这样说,心里暗自“咯噔”一下,老宋干了十五年,如果象金先生说的那样,每年净挣八万加币,十五年下来怎么也有一百多万加币了,他又不旅游,怎么会没有钱呢? 几个小时过去了,老宋的妻子从住房里出来替换老宋。 快到中午了,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客人主要买烟和酒。她家的烟很好卖,很多人一买就是一条。成条的烟卖的多并不是好事,因为利润只有百分之十二左右,远低于便利店平均百分之二十的利润。 很多来买酒的人还带来旧瓶子退掉,这些旧酒瓶子带有一种特别的臭味儿,老宋妻子边清点旧酒瓶子边皱眉头。 看她忙完一阵子,我对老宋妻子讲:我希望她每卖完一笔,都要告诉我品名和价格。她很不高兴,她说我干扰了她的业务。如果我们这样要求,她就不卖店了。 我对她讲:“卖不卖店是你的决定,我的要求不会改变。” 我们冷战了片刻,有客人来买东西,我在观察老宋妻子的最终态度。她收了客人的买货钱后,马上把所卖货物的品名、数量、价钱告诉我。看来她虽然不喜欢我,但还是想把店和房子卖掉。 我们之间的气氛有所缓和,我和老宋妻子唠起家常。 老宋妻子说她在韩国没有受过多少教育,来蒙特利尔后参加移民局的法语班,才学了一年的法语,现在每天坚持查字典看法语报纸。接着话题又转到卖店的事,她说她比老宋小十岁,才五十五岁,她不想退休,她很喜欢住在这儿,是老宋干不动了,想搬到城里。 我感觉这女人这番话是用了心的,看得出她心里很想卖店,但为什么又总是要表现的舍不得呢?如果是有意做给我看的,那她心里在担心什么呢? 下午老宋吃了午饭,出来换他老婆回去。雁也从外面进来换我到车里吃饭休息。 回到车里,从背包里拿出准备的饭,饭已经凉了,吃几口,剩下的留作晚饭。然后把座椅向后调,感觉宽敞不少,这个空间可以让腿脚舒展开了。一上午蹲在店里,非常乏,需要休息一会儿。 一闭上眼,老宋夫妇就出现在我的眼前,一个心事重重不露声色,一个看似简单却颇有心计。慢慢地,我睡着了,睡了大约一个小时,一阵吵闹声把我惊醒。我支起身子,从车窗往外看去,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在便利店门前喧闹着。老宋站在店门前,冲着这帮孩子挥着手,嘴里嚷着让这些小孩离他的店远一点。这些孩子,骑着自行车,快速地在老宋面前转来转去挑衅示威,嘴里还高声叫骂着:“韩国佬,滚回去!”雁也从店里出来,站在老宋旁边。我见状,从车里走出来,走到老宋身边问老宋:“出什么事了?” 老宋说,刚才这几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下子涌到店里,他们相互作掩护,偷了几块糖就想溜,老宋早注意他们了,他挡在门口,让他们把糖交出来。这些孩子交出了糖,但他们不甘心,还想闹事,发泄一下。 这群孩子以为我和雁和老宋是一家的,感到占不了什么便宜,就一哄而散。老宋被气得手在微微颤抖,嘴里还安慰我们:“这些小东西,吓唬吓唬他们就不敢来捣乱了。” 回到店里,老宋突然问我:“你知道我靠什么赚钱吗?” 我摇摇头,老宋示意我跟他来到放饮料和水的货架:“这些是最赚钱的。水,我进货成本一毛多钱,你看我卖多少钱?两块;饮料,我进货成本四五毛钱,我卖三四块钱。你说我这个店赚不赚钱?” 回到收银台,我翻看我们做的记录,发现这个店卖出的主要商品是成筒的烟和整箱的酒,水和饮料并不多。 到了五点钟前后,店里的客人陆续地多了起来。老宋妻子出来替换老宋。来的客人大多是下班路过的居民,他们回家前,顺便在店里买一点罐头、宠物食品什么的。 这时,进来了几个长的像洋娃娃那么可爱的六七岁的小女孩,她们笑眯眯地来到糖果柜台,叽叽喳喳地指点着着她们喜欢的糖果,她们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刚从天上下来的小天使。 “走走走。”老宋老婆指着门口让这几个小姑娘出去。 “我们有钱。”小姑娘从口袋里七凑八凑掏出几分零钱放在柜台上。 “钱不够,赶快出去!”老宋老婆大声地让孩子们出去。 “我们只买一颗糖,行么?”一个小姑娘嫩声嫩气地央求。 “回家问你们父母要钱去。”老宋老婆不为所动。 我实在太喜欢这几个漂亮的小孩子了。国内的孩子现在根本不稀罕这种廉价的软糖,而在这里的孩子们是多么渴望能吃一块呀。我掏出钱给她们买了糖,孩子们拿了糖,开心地谢过跑了出去。中国人把孩子当成了小皇帝养,在加拿大很多父母不仅不管孩子,有的甚至把政府给孩子的奶金也买烟,买酒,抽了喝了。许多孩子们将来不会照顾年迈的父母,跟这些父母在孩子们小的时候没有给过他们关爱也有关系。 “你不应该给孩子买糖,这样过几天她们还会来要糖吃。”老宋老婆对我的做法很不以为然。 这一天,我和雁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钟老宋关店门才离开。 夜里,小镇一片漆黑,我打开远光灯,周围黑黢黢一片,找不到参照物,我只能按照gps导航系统指示的方向行驶。 夜里很冷,车窗慢慢地起了雾,外面越来越模糊。糟了,我还不知道这个车的除雾开关在那里。雁看不妙,抓起一条毛巾用手除车窗上的雾。开到了高速公路,车速每小时一百多公里,我仅靠模糊的视线驾车高速行驶,极度的惊恐让我浑身冒汗,内衣已经被冷汗浸湿,浑身僵硬地发抖,身体紧张得无法控制。 在万分紧急之中,我想起车窗的雾气应该是由内外温差导致,我用左手摇下了我这边的车窗,让雁摇下她那面的车窗,冷风吹了进来,车前窗的雾慢慢消失,视线恢复正常,悬着的心松弛下来。 冷风呼呼地向我们身上吹,我和雁冻得发抖。 “多伦多?”雁轻声地读着前方的路牌。 我抬头看路牌,果不其然,我们行进在去多伦多的方向。刚才一阵慌张,走错了方向,我们应该是前往蒙特利尔,而不是多伦多方向。 “下高速,让gps重新定位,”雁提醒我。 我降低车速,从下一个出口下了高速公路,进入一个漆黑的小镇,我们按照gps的指示,在小镇里转过来转过去,足足转了二十多分钟,才找到了通往高速的匝道,进入通往蒙特利尔的高速公路。 回到家里,已经下半夜一点多了。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一口气喝干,倒下便睡。早上五点钟醒来,雁已经在厨房准备饭菜了。六点钟我们出发,七点前我们又来到老宋的店,开始第二次蹲店。 推开店门,收银台后面站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她说她是老宋的女儿。我知道老宋有个女儿在康大读大学,想到女儿将来也可能上康大,我问老宋女儿从这里如何坐车到康大?她告诉我可以坐火车,也有长途汽车,每天早上六点三十从镇口发车。老宋的女儿英语很好,我们交流也很容易。 客人来了,老宋的女儿忙着接待客人。我以为他父母已经告诉她我们跟店的一些要求了,就等着她忙完这一阵子告诉我们卖出的商品名称和金额。 她卖完了货,完全没有报告我们数据的意思。我只好向她重申我的要求:我希望她把每一笔买卖的商品名称和价格告诉我,以便我做记录。 没想到,她听完我的话后竟大发雷霆,她对我大叫:“我们不欢迎你们来蹲店,你们需要什么经营数据可以问金先生要,我们韩国人从来不欺骗人,不像你们中国人愿意骗人。我也不希望这个店卖给你们中国人。今天我看店,我不希望你们坐在我边上监督我工作。” 我和雁被这突然的歇斯底里惊呆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儿来,我被她的无礼激怒了,我高声厉色对她说:“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父亲签了合同,我们来蹲店是合同的规定。如果你们履行合同规定,是你们欺骗我们,而不是我们欺骗你们。” 老宋女儿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我拿起电话给金先生打电话,我将这两天老宋老婆和女儿的言行告诉金先生,金先生听罢,劝我不要着急,他本人会马上过来。 九点钟左右,金先生来到店里,我们简单地交换一下意见,他走进老宋的住房。 过了一会儿,金先生和老宋一起出来了。金先生告诉我,老宋已经向他表态,今后绝对不会再出现昨天和今天这样的事情。在我们蹲店期间,他不会再让他女儿看店。并且,他觉得我和雁每天很辛苦,他请我们到里面休息,中午、晚上可以用他的微波炉热饭。 从星期一到星期三,我们在老宋的店蹲了三天。这三天的营业额都在一千四百多,从星期四到星期天,一般来说营业额都比前三天好,所以从蹲店的结果来看,一年保证五十万的营业额应该没有问题。 根据合同,蹲店结束后应该开始验房。我打电话给金先生,让他找验房师验房,金先生说他有一个他用了很多年的验房师,但验房费用得由我出,验房费用为五百加币。我说可以。然后我们约定了去老宋家验房的时间。 那天下午两点,我和表哥、金先生、验房师分别来到老宋的店门口,大家见面后,金先生给大家作了介绍,验房师开始验房。 验房师验房的路径,和我第一天来看店时观察房子的路径几乎是一样的。验房师对房子每一个位置都做了拍照,特别是便利店右侧的墙面,验房师发现了很多小洞孔,他先用专用工具在里面抠,然后拍照。 老宋也跟着我们,他显得很紧张。 验房师来到他房子后面的凉台,对腐朽处做了拍照。然后验房师要求上房:“恭喜你,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你马上就是老板了。” 我告诉金先生,我付款前,他们要满足我的几个条件:第一,屋:“ok!” 这时,我看到老宋面带微笑,呆坐在哪儿一动不动,他老婆不自觉地把头靠向老宋的肩膀,眼里含着泪,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这个镜头让我从头凉到脚,雁也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从很多电影里看到过这个镜头,当犯人终于走出监狱的大门,抬头看到自由的蓝天时的表情就是这个样子。难道他们两口子要出来了,而我和雁要进去了? 回到家里,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好,胸口发堵,肝部也一阵阵地发紧。 “你是不是又后悔了?”雁问的语气带有一丝轻蔑,我和她相识这么久,她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是第一次。 我把我对房子的担心对她说了,雁坚定地说:“我们看好的是店,又不是房子,房子能住就行。” “可我们用三十四万买的主要是房子,店才八万,二十六万是房子,二十六万在城里可以买一个很不错的两居室的公寓了。” “公寓是花钱,而买店是赚钱,能比么?”雁气愤地驳斥我。 “可这个房子一旦是个危房,我们就彻底赔了。” “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坏的方面想,老宋一家住了十五年都好好的,怎么一到你手里就成了危房?从心里讲,你还是不想干便利店,你不干不要紧,我自己干,你帮我进货就行了。” 我什么都不想说,咕咚,咕咚灌了两瓶啤酒,就躺倒在客厅里的床垫上。以往,喝了酒我会马上睡着,可这次不行,头昏昏的,五脏六腑抓心挠肝地难受,睡不着。 满脑子问题怎么也挥不去:买房子,买店,买货,如果还要修房子,总投资要五十万。这个店每年去掉生活费能挣七万加币毛利,贷款十年,每年的本息将近六七万,也就是说十年后我们才能还完本息,才能赚下这个店和房子,可到那时,这个房子能值多少钱呢?如果房子质量有问题,到那时,别说房子不值钱,这个店也卖不出去了,如果这样,我们投资五十万加币,干十年,有可能只剩下这个房子和地皮的残值,可能倒赔三四十万。 正赶上南非世界杯,我以前只要看球心情就会好,可打开电视,听到世界杯主题歌的旋律,简直比听哀乐还难受。我感觉我的决定有可能葬送掉我们这个美好的家,未来十来年,我们一家将在哪个阴暗潮湿寒冷的破房子里,也许不止十年,也许我们会老死,病死在哪个破屋子里。 我们住的地方离北美最大的天主教教堂很近。第二天,雁说到教堂看看,我说好。这个教堂建在皇家山的半山腰上,墙体是巨大的灰白色花岗岩,非常宏伟。我们来到做弥撒的大厅,大厅里烛光昏暗,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白人、黑人、棕色人、老人、妇女、青年人、还有襁褓里的孩子。牧师在前面台上用法语念着祈祷词,底下的信徒们虔诚地听着,还不时地跟着牧师朗诵经文。 雁坐在长椅上,双手合拢支撑着额头,嘴里在嘀嘀咕咕地念着什么。我知道她是在祈求上苍保佑。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会嘲弄她一下,可现在,我知道只有上帝能够帮我们,能保佑我们。我在心里默默地念道:全能的主呀,祈求你保佑我们一家吧! 按照我们自己的方式做了祈祷,我和雁离开教堂,教堂侧面有一条路可以通往皇家山,我们顺着这条路走进了树林里。山里的景色和泥土的芬芳使我们的心情开朗了许多。雁劝我不要太担心,她认为这个房子没像我想的那么糟,我们干几年,等女儿毕业找到工作,就把房子和店卖了,到城里买个公寓,一家人到那时就又可以过幸福生活了。 回到家里,金先生来电话,他说他已经跟银行约好,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到银行办理贷款。 第二天十点我们准时来到银行,金先生把我和雁带到一间办公室,一个着西装,身体健硕中年男人起身迎接我们,他叫罗伯特,负责贷款业务。 金先生已经将银行需要的材料准备好,我和雁要做的就是把我们的身份证明交给罗伯特复印备案,然后就是在一大堆文件上签上我们俩的名字。 手续办得很快,罗伯特认为我们最少可以贷款二十万加币,他会马上把我们的材料交给贷款审核部门,估计十天左右贷款就会下来。 银行贷款没有什么问题,剩下就是表哥那边的贷款了。我打电话给表哥说我这边一切进展顺利,不知他手头的钱是否到位,表哥答复说他那边没问题。钱不成问题了,下一步就是想办法把目前租住着的房子转租出去,雁在华人租房网站上把我们的房子也挂了上去。 在等待中过了两个星期,银行那边也没有消息。我打电话给罗伯特,罗伯特说贷款审查部门还没有给他回信儿。他让我过两三天再给他打电话。 又过了三天,我拨通了罗伯特的电话。这次,他说话不像前几次那么爽快,他支支唔唔地说:“很不好意思,你的贷款没有批下来。” “罗伯特,你以前不是说没有问题么?为什么?”我觉得非常意外。 “是的,本来我是认为没有问题,不过我们的评估部门认为这个房子没有投资价值。” “你们评估部门怎么知道房子没有价值?” “他们已经派人验过那栋房子了,那栋房子的屋金先生不同意放弃。金先生已经另找了一家银行,这家银行的业务员说百分之百没问题,让我们明天跟他到另一家银行去办理贷款。 果然不出所料,金先生找到了给贷款的银行。我知道蒙特利尔银行业水很深,很多业务人员神通广大,胆大包天。我感觉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把我往里面吸,我不能再犹豫,已经没有退路了。佛法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决定坚决终止合同继续进行。 我拨通了金先生的电话。 “晓舟,是你么?你好呀,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你到哪里去了?”电话里传来金先生那貌似亲切热情的声音。 “哦,我有点事情出去了,”我冷冷地说。 “我有一个好消息,刚才我跟银行里的一个朋友说好了,贷款不是问题,明天早上十点钟我带你去办贷款,可以么?” “你觉得还有必要再办贷款么?”我反问金先生。 “你不会放弃吧?我们公司和宋先生,为你这个项目跑了这么长时间,代价可不小呀!”他在威胁我。 “这个我明白,我们两口子为你推荐的这个项目也没少花时间。我们都想做成这笔生意。但问题是老宋的房子有问题。” “房子没有什么大问题,再说老宋也答应你修了,你还担心什么?如果你现在放弃,我们公司和老宋可要追究你了,你可能要陪我们一大笔钱。”金先生露出了狰狞的嘴脸。 “别吓唬我,我有验房师的验房报告,罗伯特也答应给我银行的验房报告,房子的问题是毋庸置疑的。现在你明知这个房子有问题,为什么还逼着我去买?你想逼死我们一家人么?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也是移民,你如果还有人性,就不应该再让我们买这种房子了。你知道我是有钱的,只要你给我介绍好房子,好店,我会买的,但你绝不可能让我买像老宋这种劣质房子。我知道这几个月你跑前跑后很辛苦,如果你把我那三千块钱从公司要回来,我可以给你五百块加币现金。你想想吧,再见。”我挂上了电话,我把憋在心中的话一股脑说出来,感到非常痛快,我自己都没想到关键时候我的英文可以这么流利,这么义正词严。雁在旁边赞许地直点头:“说的太好了,说的太好了!” “看这个金先生还想怎样吧。”我有些疲劳,躺到床上想休息一会儿。今天是我的生日,去年的生日,一家人还和和满满地在自己的家里享受天伦之乐,一年后,在异国他乡漂泊,担惊受怕。我想起了父亲,他在我这个年龄,被打成走资派,正在农场接受劳动改造,我现在也在接受改造,是上天对我的改造。对我们父子来说一切都是宿命。我们都有可能过比较舒服的生活,可内心的驱使让我们如飞蛾扑火,追求光明,却被生活的烈火烧着了自己。雁还忠实地陪着我,这本不该是她的命,她应该像她的父亲、母亲、妹妹们过一种平淡幸福的生活,现在要跟着我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这就是所谓的“女怕嫁错郎”,我看了雁一眼,心中浮起一丝怜爱。 铃铃铃,电话又响了,是金先生,他说他同意取消合同,一会儿他会到我家,我要在合同上签字,表明同意终止合同。最后他提醒我,他会把三千块的支票还给我,我告诉他:“没问题,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五百块加币的现金作为对你个人的感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十六章 与便利店有关的故事 故事一爱华的故事 爱华是我学法语的同学,学了没多久,就去开便利店了。由于我们对便利店的共同兴趣,她开店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店里发生了什么事,没事时,她会打电话讲给我听。 爱华的店在蒙特利尔岛的东端的一个小镇,风景秀丽,夏天,是个钓鱼的好去处。钓鱼的人来到小镇,愿意在爱华的小店里买鱼饵,再买点饮料、点心带着。夏季,这几个品种对爱华的利润贡献很大。整个夏季爱华都很忙,看着每天都有很多钱装进口袋,爱华很开心,电话里常常传来她开心的笑声。 随着短暂的夏天过去,天气渐渐冷了,来小镇旅游,钓鱼的人也越来越少。爱华开始担心,一年如果就靠夏天这点儿营业额,离她的期望值相差太远。我能明显感觉到她越来越愁。随着生意变淡,她的电话也越来越少,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出于关心,我主动给她打电话,本想安慰安慰她,提醒她严冬就快过去,美好的春天就要到来。出乎我的想象,爱华告诉我,最近她的生意越来越好。我觉得很奇怪,连忙问她为什么。爱华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说:“你别问,说了不好。”我也不好再问,闲聊了几句就挂上了,总之,她过得好就好。 过了几个月,又接到爱华电话。这次她主动告诉我她生意兴旺的秘密:她开始卖私烟。所谓卖私烟,就是经营从非法渠道进来的烟。这些烟的主要来源是印第安保护区。 在欧洲白人侵占美洲之前,美洲大地是印第安人的家园。我在参观蒙特利尔博物馆时,讲解员还说古中国人是印第安人的祖先,很久很久以前,古中国人越过阿拉斯加进入了美洲,成为后来的印第安人。不过最后是欧洲白人成了美洲的主人,原来的主人成了野蛮人,被疯狂的白人屠杀驱赶。 今天的法裔政府,以自己四百年前最早登陆这块土地为理由,宣示自己对魁北克大地的主权时,仿佛遇到了逻辑和良心的障碍,为了铺平这块逻辑和良心的障碍,政府在蒙特利尔,劳伦斯河边,划出一片印第安人保护区,并给予在保护区居住的印第安居民很多优惠政策,其中一个政策就是印第安人在保护区生产的产品不予征税,这包括香烟。但是,在保护区内生产的香烟,只允许在保护区内销售,严禁在保护区外销售经营。 由于便利店生意日渐艰难,很多中国店主打起了私烟的主意。私烟的利润很大,在蒙特利尔,如果走正规渠道,香烟的平均进价为七块加币,卖价平均在八块左右。而这些私烟的进货价在四块钱,中国店主们的卖价在六块左右。私烟的利润率比正规烟高了一倍。不仅利润高,由于烟民对于价格异常敏感,私烟还带来了很多客人,提高了便利店的整体营业额。 听到爱华卖私烟,我不由得替她担心,我以前从表哥哪儿听到不少卖私烟被查的故事,我劝爱华:“还是小心点,听说警察对这事儿查的很紧,弄不好要罚款封门的。”爱华叹了口气说:“唉,我也知道,可不冒险,咋赚钱呀?” 又过了好多日子,我想知道一下爱华的生意进展,打了个电话过去。爱华一听是我,张口便说:“晓舟大哥,可叫你说中了,我差点被警察抓着!” 我赶紧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提了,我让警察盯上了。” “怎么,警察知道你卖私烟?” “那倒不是,他们说我把烟卖给没满十八岁的年轻人。” 蒙特利尔政府严禁商家把香烟卖给未满十八岁的年轻人,每个经营者如果感觉买烟的人的年龄可能不够十八岁,应该让该顾客出示身份证明,证明其已经年满十八岁,如果该顾客不能证明自己的年龄,商家应拒绝出售香烟。 爱华详细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前些天,店里进来了一个小伙子,说是要买烟。爱华觉得他肯定在二十岁以上,想都没想,就把香烟卖给了他。小伙子出门后,爱华从窗户望出去,看见有两个中年人走近小伙子,小伙子跟那两个人嘀咕了一会儿,同他们俩一起反身走了进来。走到柜台前,那两个人向爱华出示了证件,他们是警察。警察指着小伙手里的烟问爱华:“他手里的烟是你卖的么?” 爱华说:“是。” 警察让小伙把他的身份证递给爱华看,爱华一看,傻了,这家伙看起来挺大,竟还没满十八岁。 警察厉声质问爱华:“他还没满十八岁,你为什么卖给他烟?” 爱华吓坏了,她脸色顿时煞白,哆哆嗦嗦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爱华所知不多的英法语中唯一能熟练说出的话。接下来警察问她什么她都回答:“我不知道。” 警察对爱华穷追不舍,不断地逼问着,问着问着,他们发现爱华脸色越来越白,浑身颤抖,慢慢地瘫倒在柜台后面,爱华昏过去了。见爱华真的昏倒了,警察慌忙叫救护车,几分钟后救护车到了,警察帮着把爱华抬进救护车,然后跳上警车,打开警笛,在救护车前开道,一路把爱华送到医院。 我问爱华:“你怎么吓成这样?” 爱华说:“晓舟大哥,你可不知道,我身后的柜子里装的都是私烟呀,如果警察进来查看,我就完了,罚款不说,我们这个店起码得关门半年,我买店的钱还没还上,如果叫警察查出来,我就倒了大霉了!” 我问:“你是假装昏倒?” 爱华说:“这倒不是,我是真的给吓昏过去了。不过,这正好救了我,不然真要了我命。” 故事二无赖闹店 在加拿大开便利店是非常不安全的,便利店大多位于贫民区,经营主要是靠抽烟喝酒的人,面对危险和麻烦成了每日的一种常态。我在加拿大虽然最终也没有开店,可也经历了一次险情。 那是在我到加拿大一年以后了,我已经找到工作,雁也在一个便利店打工。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早上,像往常一样,我到劳伦斯河边跑步,雁一早就去便利店上班。 我在劳伦斯河岸边草地上跑着。太阳刚刚升起,在河面上照出一条金闪闪耀眼的通道;河边的枫叶颜色开始变了,在晨光照射下,呈现出醉人的红色;河面上聚集着上百只大雁,它们在作最后的休整,准备飞往遥远的美国过冬。 我正沉醉在秋日清晨的美景中,突然听到表嫂在喊我,我顺着声音望去,表哥那辆破道吉车停在路边,表嫂在路边向我招手急切地呼喊。 我心里咯噔一声,肯定是雁出事了,我向表嫂狂奔而去。 “小雁在店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我紧张地问。 “好像是有人在店里闹事,快走吧!”表嫂催我赶快上车。 上车后,我感到表哥表嫂的神情都很紧张,他们是老战士,一遇到紧急情况马上进入战斗状态。 车在雁打工的那个店前停下,我们跳下车,直冲进便利店里。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黑人在冲着雁吼叫,这个黑人年纪大约四五十岁,长的很粗壮,眼睛里冒着凶光。雁看见我们好像看见了救兵,眼睛高兴地一亮。那黑人看见一下进来三个中国人,一时愣住了。雁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跟我们说了一下。 原来那个黑人不知在哪里搞到六七个罐装啤酒,硬说是在雁手里买的,要求退货。雁告诉他店里根本就没有这个牌子的酒。这个黑人耍起了无赖,他赖在柜台前冲着雁大喊大叫,硬说是雁卖给他的酒。其他客人来到店里,看到这个场面都被吓跑了。 表哥听完雁的讲述,过去跟黑人讲理。结果那个黑人转过身来对表哥大吼起来。表哥见状也不示弱,勇敢地迎上去,冲着那个黑人怒吼:“出去,你这个骗子!” 那黑人更加暴躁了,他嘴里叫骂着一步步向表哥逼近。表哥对他怒目而视,他骂一句:“fuckyou!”表哥吼叫着回敬一声:“fuckyou!”他们两个一边对骂,一边向对方逼近,最后两个人几乎鼻子对鼻子在狂吼着对骂。 我紧紧地站在表哥身边,我不知道怎么骂,但如果叫骂升级到肢体接触,我随时准备参战。 他们俩象两只公鸡一样脸对脸叫骂了约二十分钟,渐渐有些累了,两个人停止了叫骂,开始默默地用目光怒视对方。我还是担心黑人会突然袭击,就默默地向黑人后面靠过去,如果他敢动手,我就从后面袭击他。 又过了十几分钟,双方精力真的耗尽了,眼睛里的怒火慢慢平息,目光开始游移。又过了一会儿,他们俩都把身子转向另一边。 我们几个人在店里默不作声,默默地相持。相持了二十多分钟,表哥表嫂看那个黑人还是没有走的意思,这样干耗着也不是事儿,他们还有事要做,就先离开了。 那黑人看表哥表嫂走了,他又来了精神,走到柜台前,拍着柜台玻璃嚷着要给他退款。 我看他又要发作,为避免局势失控,我拿起电话拨打911。 “你好,发生了什么事?”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 “有人在店里捣乱?” “是买卖上的分歧么?”911的接线员这样问我。 我心里快速地想了一下,不能说是生意矛盾,我听老移民讲,警察行动最快的是火警和人身威胁。 “不是,有人在威胁我们的人身安全。” “你撒谎,你撒谎!”那个黑人知道我在报警,听到我讲受到了人身威胁,他急了,一边冲着我吼叫,一边向我这儿冲过来。 “听到了么,听到了么?这个人向我扑过来了。”我边对911讲,边把电话听筒伸向那个黑人,那黑人赶快向后退去。 “不要紧张,我们马上赶到。” 放下电话,看那黑人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抱着他的啤酒呆呆站在那里想着什么。 我和雁也不理他,我们僵持着。忽然,那黑人快步冲出了店门。我往窗外看去,一辆警车停在了窗前。从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的白人女警察。那黑人卑微地迎上去,跟警察讲着,手还不时地向店内指。他想带警察进来,一名高个女警察挡住了他,示意他留在店外,然后她接过黑人手里的啤酒走进店里。 “你好,”女警察和善地同我们打招呼。 “这是你们卖的酒么?”她举起手里的啤酒问我们。 “没有,我们从来没有买过这种酒。”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我坚定地回答。 “好吧。”女警察点点头走了出去。 我目送女警察走出店门,看黑人迎过去,女警察跟他说着什么,黑人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然后女警察把酒递给他,那黑人抱着啤酒像兔子一样飞快地向马路对面跑去。 故事三误侵肖像权 可不久后,雁差点犯法被警察抓了。 一天晚上,雁从店里打工回来,一进门,我看她面如白纸,惊魂未定。在我印象里,雁总是如信天游般从容坦然,从来没有看到她这么紧张。她进门后,坐在厨房的凳子上缓了十来分钟,慢慢把发生的事讲给我听。 那天雁刚上班不久,一辆丰田轿车停在门前的街道上,一对中年黑人夫妇走下车来,他们穿着得体,应该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他们进来以后跟雁说要复印身份证。雁帮他们复印,复印了几份,他们都不满意。雁对他们说这台复印机的效果就是这个样子,如果还不满意,就到别处试试。这对黑人夫妇不太高兴,气哼哼地出去了。他们走后,雁把复印机关上,把刚才复印过的废纸揉成一团扔到废纸篓。她收拾干净后,回到柜台,看到那两丰田车还停在那儿,那个黑人男子在车里打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店里指指点点。雁突然感觉不好,会不会是黑人向警察说我侮辱了他的肖像。想到这儿,雁赶紧把垃圾桶拿到后门口藏了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停在门口。车上跳下两个白人警察,那个黑人下车跟警察讲了一会儿,两个警察就闯进店里。他们进来后直奔复印机处,他们前后左右乱翻一通,没找到什么。接着他们过来询问雁,是否刚才撕了什么东西?雁回答说什么也没撕。 这时,正好有个顾客进来买啤酒,雁借着去冰柜给客人拿酒,快速走到后门口拿起自己的小垃圾桶,跑到街道边的大垃圾桶边,把小垃圾桶里的东西倒进大垃圾桶,然后她跑回冰柜拿了啤酒回到柜台。 看雁回来,警察问雁垃圾桶在哪里?雁把警察带到冰柜门口把空垃圾桶指给警察看。警察一看是空的,就问雁把垃圾扔到哪里了。雁说刚上班,没有什么垃圾。警察顺着冰柜往外一看,后门是开的。两个警察快速从后门往外跑。雁顿时吓坏了,警察肯定猜出她把垃圾倒到街边大垃圾筒了。雁跟到后门往街边望去,看见收垃圾的车正慢慢启动离开,街边大垃圾桶的垃圾刚好被收垃圾的收走,被撕碎的身份证复印件已经被安全地挤压进了垃圾车的料斗。雁一颗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两个警察呆呆地望着垃圾车离去,回头狠狠地看了雁一眼,悻悻地离去。 雁受了惊吓,糊里糊涂干了一天,好容易熬到了下班,回到家,身子几乎是瘫软在凳子上。直到这时她还是不明白警察到底为什么进店来搜查,她傻傻地问我:“客人复印的身份证,如果他们不要,我撕了,不对吗?他们想要我怎么样,难道加拿大店主会把客人不要的复印件供起来不成?”我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处理,只好瞎猜:“也许他们会等客人走远了再扔到垃圾桶吧。” 故事四便利店惨案 新的一年开始了,人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快乐气氛中,一个不好的消息开始在华人中传播:南岸小镇一个开便利店的中国人杀人了。不久,媒体正式报道了这个悲剧。 南岸,离美国边境不远,有一个风景秀丽的旅游小镇。每年的夏天,哪里都会有很多旅游节目。 在这个小镇里,住着两家中国人,他们都来自中国北方,又几乎是同时移民到加拿大,在这个不大的小镇上,两家十几年相处的如同亲人。 这两家中一家的男主人叫李先生,在某公司就职,已经混到了副总的位置,年薪有十几万加币,女人在家做家务;另一家的男主人叫王先生,夫妇俩则在小镇开了一家便利店,一家人靠这个便利店为生。 由于两家走得比较近,双方对各家的境况很熟。两家人凑到一起,李家经常听王家讲起自己的生意如何好,自己当老板的日子如何惬意。李先生虽然在单位里位置不低,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很风光,但岁数越来越大,在公司里也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人过五十,晚上八九点钟,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妻子看到老公一天天衰弱下来,不免为丈夫和这个家担心。 像往常一样,李太太有事就愿意找王太太谈。这天,李太太来到王家的便利店,谈着谈着,李太太就把自己心中的忧虑给王太太讲了。王太太听了,劝李太太:“别担心,要相信你丈夫的能力。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打工终归不如自己当老板,虽然都是一年挣十几万,你打工上税都要去掉将近一半,我们开店挣的钱几乎都揣到自己兜里,还不用担心被炒鱿鱼,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隔了数日,李太太从朋友那儿听到王太太家要卖店卖房,打电话过去一问,果然是真的。李太太埋怨王太太不够朋友,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一声。王太太说他们还没有最后下决心,这个店干了十几年了,不仅挣钱,而且对它也有感情了,舍不得卖呀! 当晚,李先生下班,李太太把王家要卖店的事跟丈夫讲了,接着劝丈夫不如别在公司打工了,把王家店接下来,自己当几年老板,这样起码还可以再好好挣十几年钱,到六十岁挣足了钱,像王先生一样把房子和店一卖,到蒙特利尔市内去享清福。李先生也动心了,让太太第二天去和王家谈谈再作打算。 第二天李太太一大早就来到王家,把自己想开店的意思跟王先生夫妇谈了,王先生说最近很多人听到他想卖房卖店,都想买,这几天有些应接不暇。不过,如果李先生家想买,当然优先。 李太太以前也听说现在蒙特利尔的便利店很紧俏,很多投资移民有钱,又找不到什么可以投资的,都买便利店,把便利店炒火了。她让王家务必不要卖给别人,她马上和丈夫商量。 当晚,李先生夫妇研究讨论了一整夜,李先生还是有些犹豫,认为自己目前毕竟有这么好的位置和收入,扔了太可惜;李太太则旗帜鲜明,认为李先生这个人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必为其乱,她力主把店买下来,并拍着胸脯说,如果李先生下不了决心,可以继续上班,她一个人开店,这样他们家就上了双保险。李先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同意第二天找王先生谈谈。 第二天,李先生见了王先生,谈过以后,李先生坚定了买店的信心。他们两家经过反复协商,最后以五十万加币的总价款成交,其中便利店卖十五万,房子卖三十五万。 李家倾其全部,再加上向亲戚朋友借的,凑够五十万交给王家,这样李太太正式接管了便利店。王先生一家暂时租住已经属于李家的房子。 李家接受便利店后,旅游旺季已经过去了,进入冬季,小镇渐渐地萧条起来,小店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什么事情都是这样,看着容易,做起来难。李太太原来以为一个小便利店,她一个人足以应付,接手后发现,这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天要进面包、牛奶、报纸、啤酒、烟,以及各种杂货,还要理货,卖货,搬货,还要算账,记账等,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李太太让李先生辞职帮她干。李先生一查帐,每天的营业额远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挣得这点钱跟他的工资收入没法比,他不可能为这么点钱辞职。 加拿大冬季寒冷,人很少,天黑得早,李先生下班又晚,店里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偷东西捣乱,李太太越来越害怕,劳累和惊吓让李太太的健康状况一天不如一天,精神越来越紧张。他们夫妇开始吵架,争吵越来越严重,邻居们后来回忆,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能听到李家店里传来李先生暴跳如雷的吼叫和摔东西的声音,还有李太太的尖叫声。这叫骂里还时常夹杂着对王先生一家的诅咒,骂王先生一家欺骗了他们,他们认为这种老房子,逝者长已矣,生者要珍惜,王李两家本是好朋友,又都是受害者,这个行业实在是太艰难,逼出了很多人间惨剧。在异国他乡,华人应该多些帮衬,多些理解,不要在伤口上撒盐了,让逝者安息,鼓励生者活下去,是大家的最大功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十七章 考驾照 这是一段灰暗的日子,我每天的工作,除了在报纸上,在网上找便利店,就是背驾驶员考试题。我在国内开了两年车,到加拿大要重新考。加拿大驾驶员考试分成笔试和路试两部分。要想笔试通过,就要学习交通规则小册子,还要练*约一千多道问题。 我从阿明那里拿到了电子版的问题及解答,每天没事就练习。加拿大的考题最大的特点是安全第一,特别是行人安全,考题里只要出现了可能影响行人安全的行为,这种行为肯定是错的,在加拿大行人有最高级别的路权,驾驶员如果和行人出现矛盾,保证行人安全永远是最正确的选择。 比如有这么一道选择题“如果行驶途中遇到校车伸开警示牌,正确的选择是:1.在校车后面的那条道的车立即停车;2.在校车后面,靠左面那条道上那辆车立即停车;3.在校车对面方向道上开来的车立即停车;4.1、2、3情况中的所有车都要立即停车。这道题的正确答案很简单,看见校车伸出警示牌,校车前后左右所有的车都要立即停车等候。警察对违反此项规定的处罚是非常重的。 经过大约一个月的练习,自我感觉可以了,决定报名参加交通规则笔试。报名很简单,打开交管部门的网站,在网上提交考试申请,当时你就会在网上得到考试时间。 考试地点非常远,要倒两遍地铁,还要乘公交巴士。早上八点多钟,我赶到交管中心。推开玻璃大门,门口站着一个穿制服的保安,他问我来干什么?我告诉他我来参加八点三十分的交通规则笔试,他示意我到旁边的小厅等候。 来到小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小的十八九岁,老的六七十岁,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我在最后一排找到一个空座坐下来。 大家静静地等着。小厅对着厕所,进出厕所的人成了大家观赏的对象。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向厕所,抓住门把手一拽,竟拽开了,里面的人大叫一声,这个男子的迅速把门关上,回过头,冲大家做了个鬼脸。等待的人们相视一笑。 快到八点三十分,那个保安来到小厅,让大家去服务台登记。来到服务台,两名女工作人员刚上班,正在整理桌面。工作台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大家耐心地等待着。 工作时间到了,工作人员对排在前面的人礼貌地一笑:“你好,先生!”前面的人把自己的身份证递上去,女工作人员先审核证件,然后在报名表上做一个记号,撕下一个纸条递给考生。 我很快就排到了,拿到了条子,条子上是一个号码。我不知道拿到这个号码后怎么办,我问身旁的保安:“这是干什么用的?” 保安把我带到另一个大厅,大厅里也坐满了人,在前面有一个显示屏。保安指着显示屏上面的号码对我说:“仔细看着,如果上面有你的号码,就轮到你了。” 我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身边是一对夫妇,好像是南美人,他们俩正拿着交通规则互相提问。那男的看起来很轻松,不时地开着玩笑;女的紧张得满脸通红,紧闭双眼拼命地背交规。 屏幕上出现了我的号码,我深吸了一口气,舒缓一下情绪,站起身来。那对夫妇对我非常友好地一笑。 我找到考试房间,走进去,一名工作人员向我点头示意,并伸出手接过我手中的纸条。她来到电脑前,把我的号码输进电脑,指着房间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那台电脑是你的,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考试了。” 我快步来到电脑前坐下来,镇定了一下情绪,手指微微颤抖地点了“开始”图标,考题马上显示出来:“车在停牌前,这时,路边有行人来到路边准备过马路,你应该:1.鸣笛警示行人,快速通过;2.慢速通过;3.停在原处,等待行人通过。这道题简单,选3。 一共二十道题,最多只能错四道。对于我来说,最难的是对英文问题的理解。很多问题在表述上,逻辑关系很复杂。我的英语,处理简单题问题不大,逻辑复杂了,就只有靠猜。二十个问题我很快答完了。抬头看看四周,还有十几个考生正在聚精会神地答题。比起其它民族,中国人应付这种考试应该是驾轻就熟。 答完题,我起身找到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查看了一下她的电脑,告诉我通过了。我很开心,到加拿大首次考试告捷。工作人员让我到大厅去拍照,拍完照,让我回去,说过几天临时驾照就会寄到我的住址。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我收到了临时驾照。持临时驾照开车,旁边必须有老司机陪同,不能独立驾驶,这个驾照是为学习驾驶使用的。 拿了学习驾照,理论上就可以报名参加路考了,但所有人在路考前都要找教练培训。我找来了《蒙城华人报》,上面有很多教练的广告。我随便找了一个教练的电话拨过去,接电话的人姓许。许教练简单问了我的情况,说我在国内开过车,估计我到他那儿学不了几次就一定可以通过,至于价钱么,别人每小时他收三十加币,对我优惠,就收二十五吧。我一听挺高兴,就和他定了学车的时间。 到了学车那一天,我和许教练约好一点钟在沃尔玛前的停车场见面。我乘地铁,十二点四十分赶到停车场,一直等到一点十分,许教练才开过来。 许教练熟练地停好车,打开车门,慢慢地走过来。许教练大约四十四五岁,个儿不高,挺瘦,但看起来很老到。我们简单地寒暄几句,他就让我上车。许教练的车是丰田花冠,我转动钥匙,启动汽车,拉到前进挡,松刹车,加油。 “停!”许教练大喊一声,用脚踩死了他脚下的刹车。 “知道什么问题不?”他看着我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 “你回头看后面了么?” “没有。” “你出车后右转,你必须回头看看右后方有没有行人。你记住,今天是我,只要考官踩一脚刹车,你就完了。接着开吧。” 来到停车场的出口,许教练让我停车,按照左右左的顺序,先看看左边有没有车,再看看马路对面右面有没有车,最后再看看自己左边有没有车来,确定没有车后,穿过马路,来到对面马路的第一排车道,然后并到第二条车道。 我手忙脚乱地好容易开过来,还没喘过气,就听许教练说:“知不知道又错了?” “哪儿又错了?”我忙问。 “你并道时回头看右后方了么?记住,向右并道,必须向右后方看,在确定安全后,才能并入右边车道。” 接下来是直路,我感觉没什么问题,一边开车,一边和许教练闲聊起来。许教练来加拿大以前,经营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前些年赚了点钱。后来公司业务不太景气,便想到加拿大闯一闯。他移民加拿大已有五年了,由于外语不好,一直找不到事情做。前两年买了辆车,改装成教练车,当上了驾驶教练。近些年,来蒙特利尔的华人越来越多,生意不错,一小时三十加币,在加拿大算是高工资了。 我们正唠着,许教练又说了:“你知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怎么又有问题了?”我感觉刚才一路直行,应该没问题。 “你看限速了么?” “没太注意。” “刚才经过学校那段限速二十公里;经过小区那段限速三十公里,你都没注意。记住,必须按限速牌行驶。” 车开到了一个商贸中心,许教练示意我开进去,他要上厕所。停好车,我跟在他后面,走进了一间咖啡屋,他很熟,径直走到厕所。上完厕所,许教练问我喝不喝咖啡,我摇摇头。他看我不要,就给自己买了杯咖啡。我心里很急,盼着他快点,两个小时五十加币,都够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了。 许教练不慌不忙地把咖啡喝完,向我点点头,示意继续练习。 上车后,按许教练的指示,我左拐右拐,来到一个地铁站。 “今天就到这儿吧,”许教练对我说。 我看看表,正好三点。我心里不是很开心,又不好说什么,从兜里掏出五十加币递给许教练。 接过钱,许教练显得很高兴:“你开的不错,再练两次就可以考试了。” “还要练两次?!”我吃惊地问道。 “少说得两次。你现在基本的规则都不知道。下一次,练一下停车,平行停车,头进停车,尾进停车。如果没太大问题,我就给你约考试时间。” 我虽然心里不高兴,但这些动作今天都没学,也只有听他的了。我问他下一次什么时间,他掏出一个小本查了一下,说他星期四上午十点有时间,问我怎么样?我说行。 回到家,吃过晚饭,雁让我到大街上熟悉一下路牌,在心里练一练。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马上就练。出了家门,我在人行道上走着,向右回头,没人,向右拐,我手在空中向右打方向盘,脚向右迈一步;然后再如此练习向左并道。来到停牌,停车,向左看,再向右看,最后向左看,没问题,走。这样在室外练了一个小时,感觉对这些规矩习惯了一些。 星期四,我又去跟许教练学了一次。这一次,他教得比上一次认真,不仅教了倒车,还带着我沿着考试路线跑了两趟。他说我没问题,肯定能通过,并告诉我,他已经给我约了考试时间,下个星期一我就去考试。最后他说,考试那天他再带我到考场跑一遍,收二十五加币,考试时用他的车,他收一百加币,考试部门收费大约一百加币,我要带二百五十加币参加考试。 听到这个数字,我当时头皮发麻,考个驾照,前前后后要三四百加币。不过,开便利店必须有车,有驾照是开店的必要条件。没办法,为了开店。但愿这次考试能通过。 回到家,接到许教练的电话,他告诉我考试时间是上午十点,星期一早上八点他到地铁站接我。 星期一早上八点我和许教练在地铁站会合,许教练让我开,我按照他说的路线跑了一圈,最后回到考试中心。 考试中心就在许教练上次喝咖啡的商贸中心。许教练停好车,带我走进去,在柜台验了驾驶证和考号,然后去交了考试费用,就等着考官喊名字去考试了。 考试中心人很多,都是等待路考的。我观察,这个考试中心一共有五个考官,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但他们不是警察。这五个考官平均要用半个多小时考完一个。每当有考官带着考生回到考试中心停车场,考生们都凑过去,考试的结果不用问就知道,通过的兴高采烈,没通过的垂头丧气。加拿大的路考非常不容易,一次就通过的几乎没有,华人网站上登过一个老移民考了七次也没通过。许教练原来说我的考试时间是十点,结果十点半都过了,还没有叫到我的名字。我越来越紧张,因为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考官的情绪越来越坏,被废掉的考生越来越多。 “晓--舟。”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到。”我一边喊一边张望,看到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小个子白人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我马上迎过去。 “晓—舟?”小个子接过我的驾驶证,看看我,看看驾驶证,再看看他手中的表格。 “是的。” “你的车在哪儿?”他问我。 我把他带到许教练的车前。他让我上车,打火,试试前转向灯;走到车后面,再让我试试后转向灯。检查车灯的同时,他还检查了四个轮胎。确认一切都没问题以后,他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小个子坐好后,身子侧向我,面带微笑地问我是选择英语还是法语作为本次考试的语言,我告诉他选择英语。接着他向我宣布考场规则:我必须仔细听他发出的指令,严格按照他的指令操作。第二,安全第一,特别是注意行人安全。他问我听懂没有,我回答他听懂了。他把身子坐直,把我的考试纸在垫板上夹好,向我发出指令:“go(开始)。” 我系好安全带,脚踩刹车,打火,档位换到前进挡,回头看左后方,没有人,放开刹车,向左打方向盘,车缓缓地来到商贸中心的出口。我把车停稳,考官发出指令;“tuleft(左转,进入对面道路)。” 我看左边,没车;再看右边对面马路,没车;再回头看左边,这时左边开来一辆车,距离我大约三十米左右,距离应该足够安全,我松开刹车,加油门。车刚往前冲,考官将他脚下刹车一脚踩死。我脑袋立刻“嗡”地一声,心想“完了”,我紧张地看了考官一眼,他在我的考试纸上作了个标记,然后微笑地对我说:“yorder(没有必要重复我的命令)。” 考试进行的很不顺利。第一次,我当时正行驶在中间道,考官命令我在前方红绿灯右拐。这时我感觉离红绿灯比较近了,得到指令后,我迅速向右后方回头,看到右后方有一辆车,但我怕时间不够了,我打亮右转向灯,加油,进入最右面的道。考官对我很不满意:“no,youshouldletitgofirst(你应该让那辆车先过)。” 第二次,是在回考试中心时。考官命令我并入最右面的道,进入考试中心停车场。我刚要并道,发现右后方有一辆车加速驶来,我赶快将车头转回原道,并放慢速度等这辆车过去再并道。结果,考官又冲着我大喊起来:“n,youneedtokeepyourspeed(为什么减速,你应该保持车速)。” 回到停车场,考官怒气冲冲地下了车,我跟过去,考官说要跟我的教练谈。我指着许教练对考官说:“他就是我的教练。” 考官一看是许教练,扭头对我说:“他不是教练,他什么语言都不会,英语,法语都不会,我们没法让他明白学生的问题在哪里。” 我还想求求考官手下留情,考官干脆地对我说:“你不懂开车。” 我彻底懵掉了。这时许教练凑过来笑眯眯地问我,刚才考官指着他说什么。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咬着牙对他说:“考官说我碰上了蒙特利尔最好的教练。”说完,我扭头往家走。边走,听到远处传来许教练的声音:“晓舟,下次还考不考啦?” 第二次考试又失利,两次前后花了将近八百加币,我和雁决定先不考了,缓过这阵子再说。 一次亲戚聚会,大家问起我考驾照的情况,我把考试的经历跟大家简单作了介绍,大家七嘴八舌地帮我分析起来。他们认为我失利的主要原因主要是:第一,考试路线路况太复杂,很难掌握,通过考试有很大的运气成分;第二,就是教练太差,他语言不好,没法跟考官沟通,所以他根本不懂考试要求和要点。 这时,任重的妻子说,她也是最近才考的驾照,她找了一个教练,是柬埔寨华侨,姓陈,他跟一个小镇子上的考官很熟,小镇的交通路况比城里简单多了,她建议我去找找陈教练。 我以前也听说小镇上比较好考,只是苦于没认识的人。我向任重的妻子要了陈教练的电话,马上拨了过去。 陈教练操着广东口音,讲话很简练,我原准备介绍一下我自己的经历,他打断了我:“不要说那么多,你准备什么时候来学,我要亲眼看看你的水平,我每小时学费三十加币。” 我看他爽快,我也简单点:“三十加币一小时,ok。明天去学,可以么?” 他说可以,我们就约在明天一点,地点在上次许教练喝咖啡的咖啡馆前。 第二天一点,我和陈教练准时在咖啡馆前集合。陈教练让我按照他的口令开了十五六分钟,然后,他让我停下来。他认为我开的不错,但他要给我两个诀窍:第一,不要看车外的两个左右后视镜,只看车内的后视镜,他认为路上所有对我有影响的车,要么在内后视镜里,要么在盲点里,所以,向左右方向变道前,如果后方的车在内后视镜里,而且盲点没有车,就可以坚决并道,不必看车外两个后视镜,这样可以节省时间;第二,在路口,停牌处,先看左方向,再看右方向,然后就可以起步,不必看左,看右,再看左,这样也可以节省时间。接着他又带着我按照他的方法反复练了几次,果然我通过路口和并道的技术流畅了很多。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我给了陈教练六十加币,问他是不是要再练一次。陈教练说不需要,我已经ok了。他拿出了一个本子,查了一下,告诉我考试日期,让我那天早上七点在唐人街假日酒店门前等他。他会开车带我去小镇。去小镇来回路费五十加币,考试用车一百加币,那天我需要一共给他一百五十加币。我说没问题,就下车了。 考试前两天,蒙特利尔下了场大雪。全城的扫雪车都忙了起来,有些地方的雪已经清了出来,还有很多地方仍旧难以通行。考试前一天,我给陈教练打电话,问他下雪会不会影响考试。陈教练说:“下雪好呀,考官要求不会太严。” 第二天早上,还没到七点,我来到唐人街假日酒店门前。天阴沉沉的,天空中飘着小雪,风很大。我穿着羽绒服,寒风很*透了衣服,我冻得瑟瑟发抖。我怕陈教练开车来看不到我,只得站在街边显眼处等他。等了能有半个小时,还没见陈教练的影子。我躲到假日酒店门口避风处,掏出手机,手都冻僵了,好容易才拨通了陈教练的电话。陈教练说对不起,他正在往这儿赶,让我别着急。 又过了十来分钟,总算看到陈教练的车驶了过来。我钻进车,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车里除了陈教练还有一个女人,听口音像菲律宾人。陈教练说刚才是去接她,耽误了一点时间。 小镇比较远,离蒙特利尔大概有五十多公里,我们在路上闲聊起来。 陈教练一家很早就从广东移民柬埔寨。他们家在柬埔寨做生意,在柬埔寨也算有名的商人。提起柬埔寨,触动了陈教练的伤心事。他说他们一家被红色高棉杀了三十多口人,几乎全杀光了,连家里的保姆都被杀掉了。他能活下来纯属万幸,那年他父亲带着他、他母亲和弟弟一起去参加广交会,才躲了一劫。他说波尔布特那一套都是跟中国学的。我看话题要转到我们大陆人身上,赶快转移话题问他:“现在离小镇还有多远?” “快到了,”他闷声闷气地回答。 接下来,大家都没有说话。窗外的雪越来越大,我心里很担心这次考试会被取消,如果取消了,还得再来一次。 车驶进了小镇,来到一个商贸中心的停车场。 “到了,”陈教练说。 下了车,陈教练带我们走进考试中心去登记。这个考试中心和市内的考试中心很相似。一进考试中心,陈教练好像换了个人,立刻兴高采烈地跟几乎每一个工作人员打招呼。这里的工作人员似乎都是他的朋友,见到他都很高兴。 陈教练把我们带到登记处,让我们登记。他自己走了进去,跟里面的工作人员一边用法语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一边把好像是中国挂历之类的东西放到他们的桌子上。看到这一幕,我和菲律宾女人相视一笑,心里踏实了很多。 接着陈教练走出来,让菲律宾女人等一会儿,先带我出去考试。 来到陈教练的车旁,陈教练对我说:“别急,考官马上就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白人女人从考试中心办公室走出来,她不高,身材微胖,穿着蓝色棉工作服。陈教练小声对我说:“你好运气。”说完,陈教练张开双臂,笑开了花似的,向那个女考官快步走去。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左脸亲一下,右脸亲一下,好像久别重逢。 陈教练陪着考官来到车前,考官微笑着向我点点头:“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我谦恭地回答。 “开始把。” 我钻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打火发动汽车。 女考官走到车前,打开考试夹,看着我,示意我打开左右转向灯。她围着车走了一圈,检查车灯、轮胎,都没有问题,她抬头跟陈教练打了个招呼,开车门,在我旁边坐下。向前几次一样,女考官给我简单讲了考试规则,就让我出发。 第一项考试,出停车场。路上车很少,我顺利通过。 第二项考试,连续并道。出了停车场,我连续并道,来到最里边的道,顺利通过。 第三项考试,红绿灯路口左转弯。前方绿灯,我来到路口,回头看左后方,没有情况安全,正准备向左打方向盘,女考官轻轻地“哼”了一声,我注意到左前方有直行车开过来,我差点儿违反规则“左转让直行”。 第四项考试,是否按限速行驶。车开进小区,小区的路上还有残雪,只能慢速行驶,顺利通过。 接下来的项目是单向停牌停车、双向停牌停车、由小区进入公路、避让行人、平行停车,都进行的很顺利。 最后一项考试,繁华路段并道加转弯。我刚转弯进入一条商业大街,考官发出指令:“tuleftatthethirdtraffiueenjoyyourself!(回家享受生活吧!)”女考官微笑着送给我一个祝福,推开车门返回办公室。 我瘫坐在驾驶室里,每一根神经都在慢慢地松弛,我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和享受之中。三个多月了,我被这个考试搞得筋疲力尽,总算解脱了。 我在停车场等到十一点多,一起来的那个菲律宾女人也通过了。回去的路上,我和那个菲律宾女人不断地感谢陈教练,陈教练说不用谢,以后有什么亲戚朋友的要学车,介绍给他就可以了。陈教练很客气,回来时,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 我心中充满喜悦,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来到家门口。还没等我敲门,门就开了,雁迫不及待地问:“通过了?” “通过了!”我和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十八章 上路开车 考上驾照后,我买了辆二手本田civic轿车。买车花了七千加币,上牌子交养路费花了四百多加币,买保险花了一千五百加币,再花一百来加币买了个gps导航仪,全部下来将近九千加币。 一个周末,我们决定开车出去玩一玩。上大路前,我们先在附近的街区里转,第一次在加拿大独立开车,还是有点紧张。 出家门刚过两条马路,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四个路口都有停牌,我在停牌前停稳车,接着左右左地看了一圈,看到左侧路口有车停了下来,我等他先过。那车不动,在等我先过。我用手示意他先走;他伸手示意我先走。雁在一旁急了:“你先来,你先走。”我这才反应过来,遇到这种情况,是谁先到谁先行。 在小区里练了一会儿,雁说:“咱们到十五号城市公路练练胆儿。”ok,没问题,我把车开进了十五号公路。路边的限速牌上写着限速七十公里。我把速度开到七十公里,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我按照限速开着,发现后面有车紧紧地跟着,跟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超过我,司机在经过我时,在驾驶室里对我摊手耸肩作出疑问的样子,好像在说:“你有毛病呀,你会不会开车呀?” 我问雁:“什么情况?我开的有毛病么?” “你开的很好,没毛病。” “那这些人为什么对咱们不满?” “他们嫌你开的太慢了,别管他们,你开的对,他们超速了。” 我保持七十公里开一会儿,发现我确实是个另类,所有的车都比我快,凭什么。我也加快速度,八十,九十,ok,跟上车流了。这个速度比较过瘾,在国内我虽然也开车,但市内也就是六十公里,根本开不快。九十公里的速度真的不错。 我正聚精会神地开着车,突然,gps“铛”地响了一声。雁以为这是提醒我们在前面出口左拐出去,就喊了一声:“左拐。” 我下意识地向左打方向盘,进入出口匝道。待我定睛仔细看gps,上面的绿色箭头向前指着,坏了,拐错了。没办法,只有出去再说了。匝道很短,眼看就汇入市内街道了。突然,从匝道下面窜出两个人,一个人手里举着像摄像机一样的仪器,一个人我挥着一个写着“停车”红色圆牌子。我把车慢慢地在拿牌子那个人身前停了下来,摇下车窗问:“出什么事了?” “我们是警察,你们超速了!”拿牌子那个人指着举着摄像机的人对我们说。 拿摄像机那个人指着仪器的显示器,上面显示我们刚才的速度是每小时七十公里,然后他又指着路旁的限速牌,上面显示着限速:五十公里。我超速二十公里。拿测速仪的家伙跟我说完,马上回到匝道路基下藏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小眼睛在等待下一个猎物。 拿停车牌的便衣警察,让我把车开到路边不显眼处,命令我把证件拿出来。我拿出驾驶证递给他。他拿了我的驾驶证走向路边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黑色轿车内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拿我的驾驶证与车载电脑的数据进行比对。然后把证件又还给了便衣警察。便衣警察回来,把驾驶证还给我说:“罚款一百二十加币。”我点点头,表示接受。他低头开罚单。 写完罚单,他向我伸出手说:“行驶证。” “都给你了。” “不,你只给了我驾驶证,我现在要的是车辆行驶证。所有的车上路都必须有驾驶证、车辆行驶证、保险单,你懂么?” “这个我懂,在中国也是要求三证齐全,可是买车的时候没给我行驶证,”我争辩说。 “没有证,罚款五十,”他毫无表情地说。 我急坏了,在车里不断地央求他开恩,看在我们是新移民的份上,原谅我们无知,回去后我们一定去办理车辆行驶证。 那警察对我的央求无动于衷,我说我的,他开他的罚单。开完罚单,从车窗递给我。我拿起来一看,两张,一张一百二十加币,一张五十加币。他妈的,首战告捷,出门就被罚了一百七十加币。我心中的怒火在燃烧,真想痛骂这帮混蛋。看着那警察转身要离去,我心里突然想戏弄一下他。 “先生,请等一等,”我冲他喊了一句。 那警察转过身来,充满敌意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准备怎样。 “先生,请问到victorie大街怎么走?”我一本正经地问他。 警察皱着疑惑的眉头犹豫了片刻,走回来。他向我解释如何走,我故意装作听不明白,搞了大半天,就是不明白。我看他气得要命,转身走开,边走还回头说:“你等着我。” 一会儿,他开着警车回来了,他在车里冲我摆摆手说:“跟我走。” 他在前面带路,下了匝道,进入市区,从另一侧匝道将我们带进十五号公路。 回到家里,我觉得晦气的很。我在琢磨办车牌时为什么没有车辆行驶证呢?我打电话问表哥,因为办车辆手续都是表哥陪我去的。 表哥接电话,他说我应该有车辆行驶证呀,我们那天去办车牌子时,他看见车管所给了我们行驶证。 我问表哥车辆行驶证什么样子。表哥说就是一条天蓝色的小纸条。我让雁找一找,果然在我们的文件袋里有一张蓝色的小纸条,上面写着车的品牌、号码,以及行驶证有效日期。他妈的,这个破纸条就是行车证,真见鬼了。 我拿出罚单,上面用英语和法语写着我的权利和义务:首先,它问我认罪还是不认罪(guiltyoot)。如果认罪,请按如下地址或网址把钱汇到指定地点;如果不认罪,我有权向法庭起诉,但如果败诉,我不仅要付罚款,还要付法庭费用。最后罚单上特别注明:如果三十天内,没有收到罚款,则意味着你认为自己无罪,法庭将自动通知你何时出庭接受审判。 我想到自己都被人家录下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赶快知罪认罚吧。我打开电脑,按罚单上的政府网站把钱汇过去,电脑马上确认收到款项。我已经赎罪了,一百七十加币还了我清白。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爽,罚款就罚款,怎么还要认罪?我这不成了有犯罪前科的人了?在国内,这只是犯错误,只有被抓到监狱才是犯罪,即使贪污公款,但只要法院不判入狱,就是犯了一个错误,不仅自己不认为是犯罪,也没有别人认为是犯罪。看来在加拿大,违法就是犯罪,就要受到处罚,至于是罚款还是入狱,那只是对不同程度的犯罪处罚程度的不同。以前听说西方有句名言:在上帝面前人人都是有罪的。现在有点懂了,在这个社会里,每个人估计都有罪,我这样的是百八块钱的小罪,有些人犯的是百八年的大罪。 几天后,我把我的经历和感悟讲给朋友小崔听,她听后大不以为然:“你凭什么认罪?五十公里的限速牌是放在匝道的底部,测速的地点是在匝道的中部,他凭什么认为你到底部时不能将车速降到五十公里?” 接着小崔给我讲了她前一段的经历:那天,她离开家,开出一个交叉路口,到停牌前,左右左看了一遍,加油通过路口。刚过去,一辆警车追上来,说她在停牌哪儿没有停稳车,接着,不由分说给了她一张罚单。小崔认为自己没罪,就没理这张罚单。过了一个月,法院寄来了传票,让她出庭受审。为了出庭,小崔回到警察投诉她的路口,重新观察现场。一看,她有了重大的发现,警察所在的位置竟然看不到停牌线,这说明当警察看到她时,她已经离开了停车线,警察不能证明她在停车没有将车停稳。庭审时,小崔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被法庭判无罪,一切法庭费用由政府承担。 不过,过些日子,我听朋友讲,小崔又被警察起诉了,罪名还是在停牌处停车不稳。这次警察是有备而来,他们给小崔摄了像,第二次上法庭,小崔被判有罪,处以罚款并承担法庭费用。 媒体关于警察钓鱼执法的报道越来越多。电视里,一名司机在向记者抱怨:在一个路口,不准右转弯的标志牌非常小,司机根本无法看清。当司机右转时,早就藏在那里的警察马上跑出来开罚单。 一个老妇人告诉记者,她家门前有一个停牌,这个停牌原来是为了楼下的小胡同设的,后来这个小胡同成了死胡同,没有车通行,这个停牌实际上只是个摆设。这些天,她发现有一辆警车藏在她家楼下的死胡同里,路上的司机很难发现藏在胡同里的警车,周围的居民由于知道停牌后面的路是死胡同,开到停牌前,只是减速看一下,然后加速前行。藏在胡同里的警察几乎是来一辆车,罚一辆,开完罚单,警车又倒回死胡同,等待下一个猎物。 记着采访了几个警察,问他们是否得到了来自上级的开罚单的指示,警察们回答说没有这样的指示。但有一个警察对记者说:虽然没有开罚单的明确指示,但实际上的鼓励是显然的,他看到许多罚单开得多的同事都得到了提升。 不过近几年警察对于交通管制,不像前几年那么积极。由于政府财政收入不足,大约有上千名警察被解雇,有限的警力基本上都被用到处理暴力犯罪上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十九章 修车 和国内一样,在加拿大停车是最让我头痛的事。我门前那条街规定,一三五,马路这边可以停车;二四六,马路对面可以停车。我每天都要换停车位。因为忘了换车位,吃了两张罚单,每张罚款五十四加币。 赶上下雪天就更要命了。一次下大雪,不过四五个小时,我的车就被雪埋上了,我正愁着呢。市政部门在我停车这边马路插上了小黄旗,这意味马上就会有扫雪车过来除雪。我冒着寒风大雪,整整用了两个小时将我的车从雪里挖出来,然后我又到马路那一边,找一处没有车的位置,开始除雪,挖一个新车位,总共用了四五个小时,才将车从马路这一边移到另一边。那些年老体衰的人,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市政部门用拖车将自己的车拖走,他们不仅要付罚金,还要付拖车费和停车费,这几项加起来,估计要二百加币。 我的车虽然是二手车,但保养的特别好,银灰色的车身光亮如新,在整个街区,跟那些南亚、非洲移民的破车比起来,我的车很显眼。我也很爱护自己的车,每天都要擦拭一遍。 这天清晨,我锻炼完身体,来到我的车旁边,一下子被眼前所见惊呆了,我那漂亮的爱车被人从前机关盖,经前后门,到后备箱盖,深深地划伤了一圈。 回到家,我告诉雁,雁听罢气坏了,大骂:“一定是那几个整天聚在马路旁,贼眉鼠眼四处张望的半黑不黄的家伙干的,我早看出来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赶快报警吧。” 我拨通了911,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911,你有什么问题?” “我的车被人划了。” “划车的人还在现场么?” “没有,我没有看到划车的人。” “你的车是什么时候被划的?” “我怎么知道,我说我没看到划车的人。”我有些着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车被划了?” “早上七点多。” “你的车被划前,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车的?” “昨天晚上九点多。” “你觉得什么人可疑么?” “我怎么能随便怀疑别人,一旦我怀疑错了,我是不是要承担诬陷责任。”我向她提出我的担心。 “没有关系,如果你提供线索,是为我们警察提供帮助,我们会负责侦查的。” 我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乱说为妙:“对不起,我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没关系。你的车停在你住处附近么?” “是的。” “这几天你要注意一下,也许这个划车的人还会再来,到时你马上给我们打电话。” 911接警员人让我等一会儿,随后,她给了我一个号码,她让我记住这个号码,然后马上到保险公司报案,保险公司需要这个报警号码才能理赔。 我为911工作人员的热情认真所感动,在电话里我反复谢谢她,她回答我:“我们要谢谢你们,是纳税人养着我们,为你们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她的回答让我感到似曾相识,很像当年雷锋叔叔的语言。 接着,我又给保险公司打电话,保险公司告诉我,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到他们指定的修车行去修,一个是自己选择修车行,如果自己选择修车行,他们要派人鉴定损失。我告诉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我需要考虑,我考虑好再给他打电话。 放下电话,我和雁商量。雁建议我去找老党商量一下。 老党和雁是老乡。我们刚买车时,显示发动机状态的小黄灯总亮,我们找过老党,就是那次,雁和老党攀上老乡的。 我开车来到老党的车行,问老党如何处理这种事。老党显然很有经验,他说没有人到保险公司指定修车行修车。如果我让他修,他不仅把车划伤全给处理好,他还会把车身上的那些小伤疤也给一块儿修了,修车期间,他还会借一部车给我代步。 听他这么说,我马上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说我自己找车行修车。 第二天,保险公司派了一个人过来,前前后后把车看了一遍。我问他给多少维修费,他回答说一千二百加币。 我随即给老党打电话,问他一千二百修不修?老党听后大骂保险公司抠门,一千二能干什么,这么大划伤,少说也得两千。我追问他到底修还是不修,他想了想说:“看在老乡面子上帮你修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十章 初学法语 蒙特利尔是法语区,第一语言是法语,第二语言是英语。为了鼓励新移民学法语,政府有一个特别政策:由政府出钱,让新移民学习一年左右的法语,学习期间每天可以领到二十三加币的生活补贴。 我后来才知道,我们这个法语项目,实际上是法裔争取魁北克独立众多计划中的一个。法裔通过他们的“语言法”确立了法语在魁北克的主导地位。这些计划还包括:在蒙特利尔,所有商店的牌匾上的文字法文文字的尺寸一定要大于英文;任何向市民提供服务的个人或组织,必须首先向其服务对象提供法语服务,不提供法语服务者不得从事该行业。很多便利店的中国人都深受其害,一些无赖经常以要求提供法语服务为名敲诈中国商人;任何合同文本,必须以法语为第一语言,其解释以法语为准。这一条把我害苦了,以后再详细讲。 来到魁北克,我感到以法裔为主的白人主流社会,使用了中国对待农民工类似的方法对付移民,在中国,允许农民工进城,但通过户口、医疗、养老、住房等规定,让你很难融入城市。在魁北克,他们通过语言、教育和融入能力来实现同样目的。比如,大多数的就业机会要求你受到高等专业教育和取得相应的专业资格证书,要求你能用英语、法语流利交流。这要求表面上是对所有人的平等要求,可是,他们实际上只承认本地文凭和本地资格认证,你在海外取得的文凭和证书他们看都懒得看一眼。就算你有本地文凭和资格证书,但有几个移民真正能流利地使用英、法语。即使你有证书,语言又好,但能够融入他们的圈子也极其不易。洋人们有自己的小圈子,这是由同学、亲戚、朋友、邻居、曾经的同事们组成的小圈子。很多机会都被他们垄断,比如大多数的企业招工,都是先在本部门员工内部进行,先由本部门员工推荐自己的亲朋好友,实在内部找不到人了,才到社会上去公开招聘。就像中国的城里人从不担心农民工抢了他们的饭碗,魁北克的主流社会也明白,这些移民是他们低端劳动力市场的补充,那些体面的职业,比如,医生、教师、律师、公务员与大多数移民无关。 大多数移民在异国他乡沦落到社会的底层,其原因和在国内是一样的:移民们没有文化,我们对西方文化知之甚少,我们甚至连最基本的,比如该如何穿衣戴帽,如何谈吐,如何走路开车,如何吃饭,如何居住,这样的一些普通的日常礼仪都不知道,在洋人眼里我们举止粗鲁,如同农村人被城里人嘲笑一样,在异国他乡,我们也是因为对习俗礼仪的无知而被洋人嘲笑。在国内我们知道残疾人,比如那些聋哑人生活是何等艰难,对于许多语言不通的移民,他们的生活就像聋哑人一样,日常生活主要是靠表情和打手势交流,在国外的很多移民就是残疾人。 人与人的交流有三个方面:一是日常交往,二是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三是有共同的思想情感。对于大多数移民来说,能做到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的交流就很不错了。要想同洋人在兴趣爱好方面交流非常困难,洋人们也喜欢相声、小品、电视连续剧,可当同事们为昨天晚上相声中的精彩段子笑得前仰后合时,我们却根本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发笑。至于思想情感的交流我们更无从谈起,我们很多移民都会唱加拿大国歌,也会一本正经地把手捂在胸前,可我们无法像洋人一样被加拿大国歌感动得泪流满面,正像他们无法理解我们为什么听到义勇军进行曲时潸然泪下。有些华人还学着当地人在荣誉军人节期间,在胸前佩戴小红花,殊不知这个节日的主要英雄是在朝鲜战场上成功阻击了中国军队的加拿大旅。 不过,加拿大对于我们这些新移民来说,比我们对农民工要更富有同情心,给予了更多的关心和帮助,在他们财政那么紧张的情况下,教我们识字,不仅不收学费,还给生活费。如果你想学一门职业技能,他们提供培训,还提供学费和生活费。甚至政府还会出半年的工资让雇主雇用你,给你工作机会。像很多移民说的:“加拿大不欠你什么。”只不过这条移民的路是那么漫长,我们要从认识字母,学习数数开始。 我刚来的时候已经向移民局提出法语学习申请,由于要求学的人特别多,一直没有消息来。一天,雁到楼下的信箱拿信,上来的时候高兴地告诉我:“移民局来信了。” 我打开信,全是法语,不过从上面的日期和地址可以猜出来,是通知我到移民局去,我估计是学法语的事。 到了约定的日期,我来到移民局办公室,接待人员检查了我的通知和证件,让我到隔壁的一间办公室接受法语水平测试。 走进办公室,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他用法语对我问候,我用英语回答。接着他也该用英语跟我对话。简单地交流几句后,他给了我一张考卷,让我当面作答。 考卷只有一张,就是幼儿园教孩子看图识字那种。卷子左边是一些单词和句子,卷子右边是一些实物和动作。我要做的就是把文字和图用线连接起来。 大多数词和英文相当接近,我很快就连上了;剩下的几个,我用排除法加上猜测,也很快就连上了。答完,我把卷子交给这个工作人员,他看完后,给我打了九十六分的好成绩。然后告诉我回去等上学的通知。 我对我的成绩很高兴,回到家里,让雁看,她也很高兴,说我有语言天赋,还要祝贺一下。我想起林园正在学法语,就拨个电话给林园。林园听完,对我说:“叔叔,你错了,你应该全给连错呀!”林园告诉我,如果我测验的成绩太好,就会被编入拉美人为主的班级,而拉美人的第二外语是法语,你肯定跟不上。我一听,后悔死了。不过木已成舟,骑驴看唱本吧。 很快接到了上学通知:学校在让-泰隆地铁站附近,上课时间是上午八点半到下午三点半。 到了开学那天,我早早地起床。我准备了午饭:米饭、蔬菜加红烧排骨。七点半我就离开家,冬天的早晨,天还灰蒙蒙的,北风呼呼地刮,雪花随风飘着。我背着双肩包,急急忙忙往学校赶,走着走着,心里想起了那首儿歌:“小呀小二郎,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风雨狂…”。 先乘橙线地铁,再转兰线地铁,在让-泰隆地铁站下车,随着密集的人流往外走,从地下走到地上,上面是商场。出了商场,按照入学通知书上画的地图,向右拐,走一百米,来到让-泰隆大街,街角这栋房子就是学校的所在了。 学校是一个类似正方体的二层建筑,正门朝向让-泰隆大街,门前有几个人聚成一团在抽烟。我推开门进入一个小走廊,小走廊尽头有一个楼梯通往二楼,旁边还有一个门。我的教室是106,应该在一楼。我推开门,门口是传达室,里面有一个胖女人。我把通知出示给她,她示意我往前走。 106室门开着,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我走进去,里面的人看见新人进来,都友好地微笑点头。我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四处望着,先来的同学也像我一样,打量着其他人,大家都希望能够互相交流,能说几句话,可是我们没法交流,因为我们使用的是不同的语言。现在我们只有靠眼神,靠笑容表达自己的善意。 教室不大,有三十来平米,前面是讲台,有一个长长的黑板,黑板前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这就是讲台。学生桌围着讲台摆成u形。桌子很简单,下面四条腿,支着上面的一块刷了漆的复合板。椅子是我们常用的简易折叠椅。总共有十五张桌椅。 一会儿又进来四个中国人,中国人相见总算有了共同语言,大家互致问候,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在国内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感到共同语言的重要,提到共同语言,就觉得特“矫情”。现在才开始感受到有共同语言是多么的重要,同没有共同语言的人生活在一起,感觉和类人猿相处没有什么两样。以前看过一个记录片,科学家同类人猿之间可以有几十个词汇可以交流,我现在与来自各国的同学间完全没法交流。解放后,国内的知识分子为表示自己的“进步”,都表态要做“一名小学生”。可我连做小学生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被打回“人之初”,一切要从“呀呀学语”开始。 我们几个中国人凑到一起,都很开心。我们讲汉语,无论你是中国哪里来的,大家都能听懂对方的语言。旁边的同学都用羡慕和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们,我们一下子就有了五个可以交谈的朋友。 爱华,女,三十八九岁,来自黑龙江,她也是七月份移民过来的,原来是某大型国企的中层干部;露露,女,二十四五岁,山东人,高中就来了,男朋友的父亲是部队的高级干部;还有两口子,是浙江人人,男的叫宋连平,他俩是老移民了,来学法语是为了混失业金。 在蒙特利尔,如果你连续工作半年,被老板解雇,或由于其它合理理由失业,你就有理由申请失业保险。失业保险金根据你家庭收入的总体情况,最多每月可以领到你原来就业最后一个月工资的百分之七十,但不能超过每月一千七百加币。失业保险可以大约领十个月。但是如果你十个月后参加职业技能培训,在学习期间,你可以继续领取失业保险。宋连平告诉我,他每个月可以拿一千七百加币,再加上他有四个孩子,四个孩子的政府补贴每月差不多有两千加币,一个月差不多能拿到将近四千加币。由于他家孩子多,收入低,政府还给他提供廉租房。我租一室一厅都要花将近七百加币,他租两室一厅才用六百加币。 像表哥那帮开便利店的,最瞧不起这些学法语,混失业保险的人。政府组织的这种法语学习项目简写是“ond!(大家早上好!)”随着一句法语,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她应该是老师了。 老师大约四五十岁,脸上带着笑容,金色的短发,带着深色镜框的眼镜,眼镜后的目光锐利有神,她上身穿着一件灰色高领羊毛衫,下身一条褐色呢子长裙,脚穿一双咖啡色的长筒皮靴。她右手端着一杯咖啡,左手拎着皮包,外套搭在左臂上。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讲桌上,直起身子,用目光扫视大家。大家也看着她。她用手势示意大家坐下。她看见大家坐好了,开始讲话。她讲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看看坐在左边的爱华,她冲着我摇摇头,表示听不懂;我又转向右边看露露,露露把头低下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她可能在介绍学校、还有学习纪律什么的,我猜的。” 老师停止了讲演。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和露露,其它同学也对我们皱起了眉头。 接着老师对着我们几个中国人讲了些什么,我们都很茫然,完全听不懂。 我用英语问老师她想让我们干什么?老师回答:“noenglishintheclass(课堂上不许用英语)” 老师看我们不明白她的意思,就从讲台走到我们面前。她用手拽着大家的胳膊重新安排我们的座位。经过重新排座位,坐在我左手边的是孟加拉老太太南迪塔,南迪塔左边的是秘鲁女孩巴特利西娅;紧挨我右手边是非洲黑人南希,南希的右边是露露,露露的右边是爱华。 安排好座位,老师回到讲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法兰西丝。然后她让大家拿出一张纸,把纸折成三棱柱,在其中一面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写好名字的三棱柱平放在桌子上,成为自己的名牌。然后她教我们如何互相介绍。 “我叫法兰西丝。”老师说一句。 “我叫法兰西丝。”我们跟老师重复一句。 “我是魁北克人。”她又说一句。 “我是魁北克人。”我们又跟着说一句。 “我出生于一九六一年。” “我出生于一九六一年。” “我今年四十八岁了。” “我今年四十八岁了。” “我家住在维多利亚大街三号。” “我家住在维多利亚大街三号。” “我是老师。” “我是老师。” 我们跟老师说了几遍以后,老师开始问我们问题,我们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回答她的问题。 她一个接一个地问过来,很快就到我了,我根本听不懂她问的是什么意思,只是重复他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老师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重复老师的问题。 “不,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教室里“轰”的传来一阵笑声。特别是坐在我对面的那个菲律宾小子查理,呲着个大牙,乐得合不拢嘴了。查理学过法语,英语也不错,他用英语对我说:“老师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回答你的名字,别重复老师的话。” 查理算帮了我,我赶紧回答老师:“我叫晓舟。” 老师看查理不错,就转过身子让查理给我做示范。查理巴不得这个机会,立马坐姿笔挺,等待着老师的提问。 “你叫什么名字?”老师问他。 “我叫查理。”查理字正腔圆地回答。 “你是哪里人?” “我是菲律宾人。” “你是哪一年生的?” “我出生于一九八零年。”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我今年三十岁了。” “你家住在哪里?” “我家住在圣马丁大街一号。”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学生。” 老师似乎是表扬了查理,查理乐滋滋地享受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 老师问完问题回到讲台前。据我刚才观察,全班我和孟加拉老太太南迪塔的水平最差,其次是爱华,露露好像还可以。其他人都比我们强。 接下来,老师让同学们两人一组,互相问问题。黑人南希显然不愿意跟我一组,老师一说互相提问,她就迅速转向露露。南迪塔也想找秘鲁女孩巴塔利西娅,巴塔利西娅已经和她左边的秘鲁女孩露丝练上了。我和南迪塔成了搭档。 南迪塔个子矮小,脸色像烤糊了的馒头片,脸上堆满了褶子,头上有颗红点,她动作有些迟缓,估计有五十四五岁的样子。 “你问我,”南迪塔用英语对我说。 “我不知道怎么问,”我也用英语回答她。 她看了我一会儿,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我也回以无奈的一笑。 让同学们练了十几分钟,老师开始教同学们学自己国家名称的法语拼写和发音。中国叫“chine”,中国人叫“chinoise”。因为中国这个词是阴性的,所以中国前面加阴性冠词“la”,所以中国叫“lachine”,我来自中国叫“jeviensdelachine”。而孟加拉bangladesh这个词是阳性的,它前面要加阳性冠词“le”,那么我来孟加拉能说“jeviensdelebangladesh”么?不行,这里的de和le要合并为“du”,所以我来自孟加拉要这样说“jeviensdubangladesh”。法国人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怎么认为中国是阴性的,而孟加拉和加拿大都是阳性的。也许他们认为孟加拉有老虎,加拿大有熊,老虎和熊有阳刚之气。 接下来,老师开始问大家从哪个国家来,是哪里人。她先问露露来自哪个国家,是哪里人。露露回答她从“lachine”来,她是“chinoise”。紧接着老师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也学露露说我从“lachine”来,我是“chinoise”。结果,下面又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我感觉我和露露应该都是来自中国,是中国人,这有什么问题呢?原来,“chinoise”是指女中国人,而我是男的,应该用“chinois”。 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中午12点到一点是吃饭时间,同学们带着自己准备的饭菜来到二楼。二楼有一个小餐厅,餐厅里有六个微波炉供学生热饭用。学校共有六个班,分别属于三个级别,我们是一级,如果通过一级考试,我们就会升入二级,再通过考试,就会进入最高级三级。 到了餐厅,宋连平夫妇单独吃饭;我和爱华、露露在一桌;旁边那一桌是几个年轻人,有菲律宾的查理、古巴小帅哥罗斯、罗马尼亚小美女妮娜,阿根廷工程师冈萨洛;两位秘鲁美女露丝和巴塔利西娅坐在一起;俄罗斯医生扎克洛夫和乌克兰音乐家谢尔盖坐在一起;南迪塔一个人默默地吃着。 我和爱华、露露边吃边聊着。爱华是魁北克移民,魁北克移民必须有法语培训证书,爱华在国内学过一年法语。露露是留学生,在这边上过中学,所以也有一定的法语基础。只有我一句法语也不会。 爱华问我将来准备做什么,我说我要开便利店。爱华对便利店也很感兴趣,他和她老公的英语法语都不行,她老公原来是某机关的一名处级干部,现在在一个仓库找了一份搬运的工作,太累了,爱华也很想开个店。 露露陪着她男朋友在蒙特利尔已经生活了六七年了,前些年自己觉得还年轻,也没正经干什么,现在觉得应该学点谋生的本事,不能总靠着男朋友的父亲。她想学护士,已经向麦吉尔大学提交了申请,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被录取。 宋连平夫妇过来和大家道别。原来,这个学校离他们家太远,移民局已经将他们夫妇调到离他们家近的学校了。我们几个一直把宋连平夫妇送到大门外。虽然刚认识,大家还是依依不舍,中国人多些,相互之间总还是会有些照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十一章 留级 送完宋连平夫妇,爱华和露露返回教室。我正好抽根烟。我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上一口,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我查过地图,眼前的这条让-泰隆大街是一条横贯东西的商业大街,马路两旁都是小商铺。马路对面有一家电脑维修店、一家修锁店、一家卖鞋的小店。正对着学校大门的房子大部分已经拆掉了,留下了几处残垣断壁,断壁上满是涂鸦,还被黑漆喷了几个骷髅,给人一种凋敝凄凉的感觉。 突然,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回过头,是俄罗斯医生扎卡洛夫和乌克兰音乐家约瑟夫,他们也是出来抽烟的。本来我也想跟他们聊聊,这个班里,可能只有他俩的年龄和我差不多了,同龄人应该有共同语言,再说我也好奇,他们一个是俄罗斯医生,一个是乌克兰音乐家,怎么也移民来了。 我们用英语交谈,他们的英语虽然口音很重,但很容易懂。 医生来加拿大以前是莫斯科大学医学院的脑外科教授,已经五十六岁了。我问他会做手术么?他说在莫斯科许多达官贵人都请他做手术,他自认为是俄罗斯很有名的脑外科大夫。我问他在加拿大还能当大夫么?他听到这个问题立刻气愤起来:“我要在加拿大行医,必须重新参加加拿大的医生考试,才能取得医生从业证书。并且必须通过法语、英语水平考试。要想通过专业考试起码要几年时间,最难的是英语和法语考试。以我目前的语言水平,这辈子恐怕是通不过了。我真想不通,他们如果不想让我们就业,那当初同意让我们移民干什么?!” 扎卡洛夫一口气把心中的怨气冲我吐了出来,音乐家拍了拍医生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了。我能理解他,我何尝不像一吐为快呢。想想这只能徒增烦恼,想说的话又咽下去了。 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我问他:“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么?” 扎卡洛夫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已经把我的情况说明递交给加拿大医生委员会了,希望他们能够考察我的资格,让我能重操旧业。实在不行,就去开出租车。” 我转向音乐家:“你怎么也来了?” 音乐家微笑着摇摇头,说了一句让我印象很深的话:“你们中国人为什么移民?我想咱们的理由是一样的。” 下午课的时间到了,我、医生和音乐家返回教室。推开教室门,发现讲台前不是法兰西丝老师,而是一位长的非常白皙精制的小姐。她金色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起话来表情非常生动,总是带着迷人的笑容。 巴塔利西娅的法语非常好,我觉得她应该是懂法语的,因为她可以同安珠老师对话。我从来没有学过法语发音,说每一个字,对我来说都很困难。巴塔利西娅很耐心,耐心地纠正我的每一个发音,每一句话都反复带着我练。 我们把那些对话练了十几遍,有些疲劳,就试着用简单的英语交谈。巴塔利西娅告诉我她喜欢中国人,中国发展的非常快。她说她妈妈对她说,她的祖先是中国人。我问她的祖先是什么时候从中国去的?她说也许是几百年前。她在秘鲁是建筑工程师,她在学校选的第一外语就是法语,第二外语是英语。我说太好了,以后我不懂就可以向她请教,她说没问题,她很愿意帮我,希望我能教她汉语。我说好呀,拿出纸笔,立刻开始教她。 我在纸上写了一个“人”,让她猜,我站起来,两手并拢,两脚叉开,再让她猜,她猜出来了,是“人”字。我又写了个“鸟”,让她猜,我问她上面那一瞥像不像鸟头上的羽毛?那个“点”像不像鸟的眼睛?那个竖弯勾像不像鸟的身子和尾巴?中间哪一“横”像不像鸟站在树枝上? “wow”巴塔利西娅高兴地拍手叫了起来,“太神奇了,我喜欢中文!”她激动地喊着。 全班的注意力都被巴塔利西娅的喊声吸引过来,安珠老师走了过来,巴塔利西娅把我写的“人”和“鸟”字解释给安珠老师,安珠老师也觉得很有趣,她举起我写的字,把那两个汉字解释给全班同学,大家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安珠老师最后说:“中国人的文字与我们完全不同,这可能是中国人学法语比较难的原因。” 这时,教室的门开了,学校的行政管理员走了进来,她通知大家到楼上会议室开会。这所学校,一共有三个年级,六个班级,大约有九十多人,唯一的一位工作人员就是这个管行政的女孩。她负责所有教务,总务,学生管理工作。教师和助教上完课就回家,学校里坐班的只有她一个人。如果在国内,这个学校可能要有校长、副校长、总务处长、教务处长、党支部书、党支部副书记、团支部书记、团支部副书记、教学秘书一干人等。 我们来到了二楼的会议室,九十多个学生把会议室挤得满满的。行政管理员首先讲话,她让低年级的同学尽量和高年级的同学坐在一起,这样高年级的同学可以给低年级的同学当翻译。 我找到一个中国小伙,他已经读三级了,他很高兴给我当翻译。 接着行政管理员给大家介绍了一位移民局的视察员,一位二十几岁金发碧眼打扮时尚的女孩。 视察员站起来,微笑着问候大家,然后开始讲话。我感觉洋人对演讲是有过培训的,她时而凝神,时而面对听众妩媚地一笑,时而似自言自语,时而慷慨激昂,总之显得训练有素。 她来的主要目的是告诉大家现在政府的经费非常紧张,让大家珍惜学习机会。现在等待学习的移民非常多,有些人都来了半年了,还没有等到机会。同时她宣布一项纪律,如果无故缺课三十小时,就会立即取消学籍。以后每天老师都会记录学生的出缺席,迟到早退情况。考勤记录每周都要发给移民局备案。最后她问同学们对学校的教学有什么意见,她还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大家如果有意见可以直接找她反映。 会议结束后,行政管理员通知我们刚入学的同学到她办公室取教材。 我领到了厚厚的两本教材,一本是课堂用书,一本是练习用书。安珠老师告诉我们,从明天开始,就会按照教材上课,希望大家坐好预习和复习,不要忘记带教材和练习册上课。 第二天,八点半准时上课。法兰西丝老师今天讲系动词“etre”和动词“avoir”(有)用法。系动词“etre”相当于汉语的“是”,英语的“tobe”。但比较起来,汉语最简单,我是,你是,他是,她是,他们是,她们是,我们是,你们是,用的都是一个“是”字;英语要复杂一些,我是要用“iam”,其余的单数都用“is”,复数都用“are”。 而法语最麻烦,对于系动词“etre”,我是“jesuis”,你是“tues”,他或她是“il(elle)est”,你们是“vousetes”,我们是“noussommes”。 对于动词“avoir”,我有“j’ai”,你有“tuas”,他(她)有“il(elle)a”,我们有“nousavons”,你们有“vousavez”,他们(她们)有“ils(elles)ont”。 老师在黑板上讲解完后,让同学们打开教材,她带大家做例句。基本句型就是我是汤姆,我有一只猫;你是汤米,你有一支笔;她是爱丽丝,她有一个苹果;他们是学生,他们有书;我们是运动员,我们有篮球;你们是朋友,你们有足球。 带我们做完教材上的例句,老师让我们打开练习教材作填空练习题。我们要根据每个句子的人称变化,对动词做相应的变化,时间是十分钟。 同学们接到老师给的作业,立刻紧张地开始做题。我感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高中复习高考那时候,老师一布置考试题,同学们就紧张地头不抬眼不睁地拼命做题,以后到了大学,也只有在考试时才紧张一段,好长时间没有这种紧张的学习气氛了。 我看着书上的练习题,没有几个字能看懂的,我掏出字典,半天查不出一个字,我有些着急。我转头往右看,黑人南希已经做了不少了,我拽了一下南希的左胳膊,让她不要挡着练习册。她冲我笑了一下,把胳膊放下来。我迅速把南希做完的答案抄下来。我旁边的南迪塔,这时脑袋像一只小乌龟一样,伸到了我的桌面上,我答完一道题,南迪塔抄一道题。坐在对面的菲律宾查理发现了我们的不轨行为,他不断笑着示意老师我们这里存在抄袭问题。老师看了一眼,装着没看到什么,又低下头专心地看着教材。 时间到了,老师让露西首先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念出自己做的答案。轮到我了,短短的一句话,我完全念不成句儿。老师一遍遍地带我朗读,直到我能把句子完整地念下来。 以后每天的功课就是这样,老师简单讲解语法,然后就是做题,对答案,每天都是满满的六个小时。放了学,老师还会留一大堆作业,第二天到学校,老师准会提问,检查作业。虽然,没完成作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你受不了老师和同学们那鄙夷的目光。以前觉得上学还给钱,真是个美事。现在才知道学习真是个体力活。 时间过得很快,可我的法语却越学越艰难。法语实在是累死人的语言:几乎所有的动词都要变位,除了人称要变位,各种时态都要变位,过去时,将来时,现在完成时,都要变;名词分阴阳,比如中国是阴性,加拿大是阳性,苹果树是阳性,苹果又变成了阴性,一颗苹果树是“unpommier”,一个苹果又变成了“unepomme”。语法太复杂,课程进行的太快,老师用法语解释法语,我好像在听天书。没完没了的练习,我是连猜带蒙,再加上打小抄。这天,我旁边的南希竟然向老师要求换座位,她投诉我老抄她的作业,干扰了她学习。老师问谁愿意坐到我旁边,最后还是巴塔利西娅和南希换了座位。我感到非常没面子,这么大岁数了,跑到异国他乡作小学生,真叫自取其辱。 好不容易盼到了下课,我快步走到学校大门外,掏出烟,狠狠地往肺里吸。天阴沉沉,雪也越来越大,我感到心情也越来越沉重。马路对面断墙上的骷髅在冷冷地望着我,仿佛是一种暗示。路上不多的行人,脑袋缩在厚重的冬衣里,像鬼魅在浓密的飞雪中穿行。 “你好!”背后传来清脆的声音。 我回过头,一个中国女孩站在背后微笑着望着我。 “能给我一支烟么?”她问我。 “当然。”我赶忙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她一支。 “对不起,有火么?”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有火呢。”我把打火机递给女孩。 这个女孩我见过,是高年级的同学,我们从没说过话。女孩点上烟,大口大口地吸着。她眯着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鹅毛般大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头发上,眼眉上,长长的睫毛上都镶上了白边。也许是融化的雪水,也许她哭了,水珠顺着她红红的面颊流下来。一支烟在她手里很快抽完了。 “你怎么了?再来一支吧”我又递给她一支烟和打火机。 她接过烟,点上,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告诉我他男朋友坚持不下去,离开他回国了,她是因为男朋友才中断国内大学学业,来到加拿大,没想到男朋友竟抛弃了她。临别时,她转过头注视着我,若有所思地说:“记住,来加拿大,什么都能丢,就是不能把希望丢了!” 这个女孩我再也没见到,但她这句话是我在以后岁月里心里出现最多的一句话,在加拿大,我们几乎一无所有了,支撑我们活下去的唯有希望。 我在这个学校学了两个半月,期末考试老师认为我跟不上,把我退回移民局。移民局给我换了个学校重新学习第一级,也就是说我留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十二章 我的新同学 新学校校名叫“承诺”,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我步行十五分钟就可以走到。学校位于圣.凯瑟琳大街的一个街角,是个五层楼。学校位于大楼的第一层,上面四层是妇女收容所,专门收救那些无家可归的妇女,比如女性新移民,或遭受家庭暴力而无处栖身的女人。 走进大楼,我先找到学校办公室,接待我的是一个叫斯特芬妮的女士,她大约三十四五岁,高个儿,金发,和蔼可亲。她把我带到教室门口,微笑着示意我可以进去了。 走进教室,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班的南亚、西亚、阿拉伯同学比上一个学校多,气氛也比上一个班活泼,唧唧咋咋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扫视一圈,看到一个中国男人,我们相视点点头,我走到他的旁边的座位坐下。他叫方军,我们是老乡,我们俩都很高兴,没想到这么巧,在蒙特利尔的法语班遇到了老乡。 我俩正唠着,噪杂声嘎然而止。我抬头一看,女老师已经站在讲台前,注视着大家。老师应该有六十多岁了,一头金色的短发已经灰白,她的长相很卡通,圆圆的眼睛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一双深邃的小眼睛在眼镜片后滴溜溜闪着狡黠的光,鼻子尖尖的仿佛能戳破纸张。她的神情有几分严厉,又有几分幽默。 看到大家都坐好了,她转过头去,在黑板上用法语写下“jem’appellehene”(我叫荷妮),“menttu’appelle”(你叫什么名字?)。 荷妮老师带我们把这两个句子念了几遍,然后让同学们两个人一组相互提问给她听。我和方军一组,由我先问方军。 “jem’appellexiaozhou,mmenttu’appelle”(我叫晓舟,你叫什么名字?) 方军听到我的问题后应该回答:“jem’appellefangjun.”(我叫方军。)可方军却重复我的问话“jem’appellexiaozhou,mmenttu’appelle”(我叫晓舟,你叫什么名字?) 方军的回答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方军被惹怒了,他瞪起眼睛看着大家,用中国话喝道:“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闭嘴!” 他的举动非但没有让笑声停下来,大家反而被他的中国话逗得前仰后合。方军被弄得无可奈何,摇摇头,自己也笑了。 接下来的课程和上学期一样,大家介绍自己来自那个国家,多大岁数,以前从事的职业,现在住在那里。 我们这个班有两个利比亚女人,一个叫哈森娜,一个叫妮娜,她们都用头巾把头发藏起来,头发是她们的秘密,只有他们的情人和丈夫能看。 哈森娜,个子很高,应该有一米七五以上,棕黑色的皮肤,大眼睛,鼻子很直。她特别爱笑,笑得很美,只要她说话就是在笑。老师要求每个同学每天要站到讲台前,用法语对同学们播天气预报。天气预报真是看不出有什么可乐的,可每次轮到哈森娜上台播天气预报,她都会笑个不停,搞得全班同学包括荷妮老师都跟着她笑。有一句歌词叫“我一见你就笑”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她的笑是从心里发出的。我曾问她为什么这么爱笑,她说她太开心了,能出来学习是她最开心的事。在家里,她要从早忙到晚,她有一个四岁的孩子需要她照顾,她还要照顾她丈夫。她们*教徒之间的清规戒律特别多,她觉得很不自在。出来学习,接触这么多来自世界各国的同学,她觉得太开心了。她甚至偷偷地把她的头巾摘下来,让同学们看她一头秀发,后来不知是她的哪个同胞把这事儿传到她丈夫哪儿,她丈夫一连几天都陪他到学校,并在教室外监督她的言行。她在阿尔及利亚学校里学过法语。她来加拿大前是个美发师。 如果说哈森娜美丽大方,妮娜就是娇小可爱,小鸟依人那种小女人。别看她一身被那黑布裹得严严的,但从她露在外面的脸和脚,可以看到她的皮肤真是白嫩如膏脂。她一双明亮的眼睛会说话,会勾人,讲起话来伴以精巧的手势,美妙的身姿,和迷人的表情,真是摄人心魄。以前听说凯撒大帝被埃及艳后迷倒,非常不以为然,我误以为美女都在欧洲,看了妮娜,我相信中东地区存在妖女。妮娜的丈夫非常优秀,在麦吉尔大学教书,妮娜嘴里“monmari”(我丈夫)几乎不离口,那是她的骄傲。不过妮娜的身上有一股刺鼻的狐狸臊臭,她坐在方军的左手边,我隔着方军仍常常被她的狐臭熏得发晕。 我右手边坐的是何塞,他来自秘鲁,有五十八岁了,一米七几的个子,足有九十公斤,他讲西班牙语,一副印第安人和西班牙人混血的长相。他的经历很传奇,他读高中时和同班美丽的女同学相恋了,他们的爱情遭到了女方父母的反对,认为不门当户对。结果,何塞带着他的恋人离家出走了。他们俩在秘鲁到处流浪,直到爱情的烈火被生活的重压所熄灭。后来,他参加了秘鲁空军,成为一名空降兵。再后来,复原,当上了厨师。后来他和弟弟都移民加拿大,现在每天晚上他都要到弟弟开的餐馆里炒菜做饭,挣点零花钱。 何塞右手边是莫哈默德,来自伊拉克。他有三十五六岁,一米九几高,光头,脑袋很大,肚子很大。他上身穿一件黑色t恤,上面印着一个骷髅头,下身穿一条低腰短裆牛仔裤,小肚子坠在腰带外面。他长得憨头憨脑,什么也听不懂,但不管老师讲什么,他都在下面冲着老师一脸傻笑地点头插话:“c’estbonha!”(不错哈!)。老师已经反复告诫他别人说话时不许插嘴,这样很不礼貌。但他还是控制不了重复那句傻话:“c’estbonha!”。他最引以为自豪的是他曾见过萨达姆,那时他还在上中学,萨达姆到他们学校视察,萨达姆曾经向他招手微笑。他恨美国人,谴责加拿大支持美国入侵他的国家。一般来说,有他这种思想的人是不能移民加拿大的。 妮娜的左边坐的是丽丽,她是我们班年龄最大的,有六十三四岁了。她是哥伦比亚人,说西班牙语,长的有点像中国人。她的经历有点传奇,她原来是哥伦比亚的一个妇女运动领导人,在国内受到政府迫害,她是以难民身份来加拿大的。二零零八年,她开车行驶在哥伦比亚大街上,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向她开枪,她险些丧命。后来,她和她的家人又收到了恐吓信。她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胁,她向加拿大政府提出难民申请,加拿大接受了她。来到加拿大后,她检查出了癌症。她经常在班里对老师和同学们讲,她感谢加拿大,加拿大不仅给她免费治病,每个月还给她大约一千块加币的生活费,还让她来学法语,加拿大是个好国家。 丽丽左边是米哈,菲律宾女人,三十四五岁。荷妮老师最喜欢她,曾经把她的经历作为励志的故事在班级宣讲。米哈在菲律宾是学工商管理的,大学毕业后她以菲佣的身份来到加拿大,那时她才二十多岁,她在加拿大作菲佣挣钱养活菲律宾的父母兄弟。然后她通过努力取得了加拿大永久居留权,并且在前年,成功地把等了她十年的的男朋友也办成了加拿大永久居民。她们在加拿大举行了婚礼,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一岁的女儿。 最后一个是中国女人,叫宛秋。她看起来有六十多岁,头发几乎全白了,前额的发际已经退得很后,脑门亮光光的。戴着一副深度近视镜,看书还很吃力。满嘴仅存的几颗牙歪七竖八地呲着,笑起来很恐怖。她的后背已经驼了,行走迟缓。其实,她才四十四岁。她在国内是一名中学英语老师,结婚后,丈夫要到美国留学,她辞去了工作随丈夫来到美国,那是一九九三年。丈夫在美国读书,从本科,硕士,博士,博士后一直读下来。她先是在美国洗衣店打工,挣钱供丈夫读书,后来他们在美国又有了孩子,她除了带孩子,还要打工挣钱。二零零五年,丈夫学有所成,在麦吉尔大学找到了一个助理研究员的工作。她告诉我,她丈夫在麦吉尔这几年她攒了点钱,现在有四万多加币的积蓄了。 二零零八年,国内招聘人才,她丈夫被国内某单位招聘回去,还给了一百万人民币的安家费。我问她为什么不跟丈夫回国,她说孩子回不去了,孩子现在中文的听说能力太差,回国读过几个月,就不干了,非嚷着回加拿大。她说她丈夫现在可风光了,他掌管着不小的一笔科研经费,每次她打电话回去,她丈夫都有饭局。她跟我学上次她给她丈夫打电话,在电话里她丈夫跟她说酒话,他对宛秋说:“老母猪,我在这边遇到狐狸精了,你再不回来我就休了你!”我看宛秋说这话时眼里含着泪,我安慰她:“别在意,在国内混,少不了应酬。你们是患难夫妻,她不会乱来的。”宛秋说:“我什么都不怕,我自己也能把孩子养大。” 她现在信佛,每个周末她都和她的那帮信佛的教友一起在寺庙里度过,大家各自带去自己拿手好菜,在一起聚餐,分担心中的苦乐哀愁。她一上课就打盹,她说她睡不着,每天凌晨三点左右肯定醒来,醒来她就念佛,一直念到天明才能稍微睡一会儿。 班里最后来的同学是个日本姑娘,叫劳苦,这是我根据她的日文发音翻译的,实际上她的名字按照湖南人的发音叫“脑壳”更为合适。 她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挺好看,椭圆的脸,大眼睛,尖下巴,鼻梁高且直,就是脸上的粉涂得稍微多了一点,也许这是她们日本人的习惯,身上总愿意穿宽大的背带牛仔裤加上一件肥大的亚麻料的外衣,让她看起来像个大娃娃。 不像我印象中的日本女人,她很开朗随和,大家也很喜欢她。她来加拿大有几年了,法语水平比我好,她学得很认真,回答问题时语法运用的比较准确,但发音总带有日本味儿,每个音都拖腔拉调的,很是滑稽,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弱点,常常一边费力地说,一边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着,不过同学们对她总是报以善意的微笑。 她每天都迟到,荷妮老师从不批评她,反而代她向同学们解释,她告诉我们劳苦晚上要在日餐馆打工到下半夜,所以来得晚一点。劳苦每天工作到下半夜两三点,早上经常不吃饭就来上课。阿拉伯的同学每天都愿意带些点心来分给大家,我怕甜,没有吃,摆在桌子上。下课了,劳苦过来问我,可不可以把点心给她吃,她饿了。我说你拿去吃吧,我嫌甜。她拿心,到走廊,席地而坐,很享受地慢慢吃着。 有一天下课,劳苦眼里泪汪汪的,急匆匆地来到我面前,问我可不可以帮她一个忙,我说没问题。她把我拉到学校走廊里的公用电话间里,让我帮她给电话公司打个电话。她的法语还不能交流,英文一点也不会,她想让我跟电话公司说给她家安装电话。 我帮她打完电话,跟她闲聊起来,问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她告诉我,他母亲来信说他父亲得了癌症,快不行了,母亲让她给父亲打个电话,跟父亲做个最后告别。 劳苦生于日本的小康之家,童年的她是很幸福的,日本房产大涨的时候,他父亲把家里的一切都换成了房地产,还贷了很多钱,一起押到房产上了。后来日本房产大跌,她家变得一无所有。她父亲开始酗酒,脾气也越来越坏,每天都要打老婆孩子。高中刚毕业,劳苦的母亲让她离开日本,不管上哪儿,离开这个家,就这样劳苦选择了加拿大。来加拿大以后,劳苦嫁了好几个白人,过得都不长就分手了。劳苦就这样在加拿大混了十几年。 我问劳苦:“你恨你爸爸么?” 劳苦摇摇头:“他也是被逼的没办法。” 我说:“你想回日本么?” 热泪从劳苦的眼里涌了出来,她点点头:“很想,可我没有钱,回不去。” 比起在让-泰隆的那个法语学校,我现在对法语的感觉已经好多了,可以说是好学生了。遇到什么大家回答不了的问题,荷妮老师经常让我回答,其实这些问题我已经在上一个学校反复练过了。 问题最大的是方军,他的语言学习能力之差,达到难以置信的程度。开始我坐在他旁边,荷妮老师坚决把我们分开,说方军学不好法语的主要原因是我在他旁边,每次都是我帮方军回答,影响了方军的独立思考能力。后来老师发现,离开了我,她的课有点进行不下去了。 每次荷妮老师让同学们回答问题,一轮到方军就卡住了。任你荷妮老师怎么启发,方军就是不开窍,荷妮老师又不能越过方军让下一个同学回答,每次都是把荷妮老师急得满脸是汗,方军抓耳挠腮。 一次荷妮老师看方军什么都说不知道,就指着在他旁边坐了快两个月的妮娜说:“你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方军傻笑着看着妮娜,妮娜一双深情的眼睛期盼地看着方军,他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最后腼腆地说:“不知道。” 全班同学被方军的窘态逗得大笑起来,荷妮老师气坏了,她每天都无数次地点妮娜的名字,让她回答问题,她就坐在方军旁边,方军竟然连妮娜的名字都记不住! 荷妮老师还不甘心,最后,她指着自己问方军:“你说,我叫什么名字?你不会说不知道吧?” 方军依旧傻笑着望着荷妮老师,手在脑袋上,脸上一顿乱抓乱摸,最后无奈地望着我用中文求救:“老师叫什么名来着?” 我告诉方军,老师叫荷妮。方军这才想起来,他一拍大腿,指着老师大笑着用中文说:“哈哈!对了,荷妮,你叫荷妮。” 荷妮老师气得快晕过去了,她说:“下课!”,从讲桌上拿起一本书一边扇着通红的脸,一边摇头叹气冲到走廊,她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拿着那本书对着胸口快速地扇着。 同学们被这一幕逗得开心死了,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嘻嘻地笑着。过了一会儿,荷妮老师把我叫过去,告诉我还是坐回到方军旁边,有时间就帮帮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十三章 归化 在这个学校,学习很顺利,日子过得也很快。期间,老师带我们去了一次蒙特利尔城市历史博物馆,里面唯一真实的历史遗迹,是蒙特利尔的法裔祖先居住遗址下面的一段排水管道,其它都是些图画及模型,叙述三四百年前在蒙特利尔登陆的法裔祖先们如何战天斗地的历史。1535年,雅克卡迪尔发现加拿大后沿着圣劳伦斯河而上来到了这里,并把这里的一座美丽的小山起名为皇家山(mountroyal)。1760年英法战争后,蒙特利尔落入英国人手中,包括蒙特利尔在内的有六万多居民的新法兰西正式归属大英帝国。 我知道这是移民局对我们进行归化教育的一部分,但眼前这点历史遗迹比起兵马俑,比起马王堆,比起长城确实太小儿科了。我心里暗暗地想:任何让中国人归化的企图都是徒劳的,蒙古人想让我们汉人归化,最后中原的蒙古人自己却被融化得无了踪影;满族人想归化我们汉人,不到三百年发现自己快被汉人归化掉了;日本人企图归化我们,也没成功。小小的法裔想让老子归化,没门! 这时我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上小学时的一篇课文《小英雄雨来》,耳边回想起童年那朗朗的读书声:“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爱——自己的——祖国。” 这样想着,心里变得很纠结,法裔热爱魁北克,认为魁北克是他们的祖国。我也有祖国,我的祖国是中国,我来魁北克就是换一个生活的地方,别给我灌输什么魁北克意识。可如果每个地方的人都有民族主义意识,难道我可以是国际主义么?离开了中国,我的根还在中国么? 这些蒙特利尔的法裔的根在法国么? 我在报纸上读了一则新闻,说的是蒙特利尔的两个优秀大学生,大学毕业后结伴到巴黎旅游。一日,他们俩坐在巴黎公园里一条长凳上正吸烟,一位巴黎的年轻医生走过来借火,点上烟后,他们闲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巴黎医生笑了,问这两位从蒙特利尔来的大学生讲的是什么语言,那两位大学生觉得很诧异,回答说:“我们讲的当然是法语了。”那位巴黎医生听罢“哈哈”狂笑起来:“你们说的是法语?哪里有你们这样的法语呀!”那两位正直勇敢的蒙特利尔青年的民族自豪感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这两位从未有污点记录的青年竟然把那位巴黎医生当场打死了。 加拿大的法裔已经不是法国的法裔了,他们仍旧操着四百年前祖先的语言,沿袭着祖先的习俗,可他们的祖国已经变了。有人说日本人是秦人的后代,今天的日本保留了太多的中华古文明,可中华文明的母体要找到像日本那样的古风古韵却很难了。正像一首歌中问的:我们是谁?我们到底坚持的是什么? 魁北克省省庆日快到了。 当地人称省庆日为“saint-jean-baptiste”。saint-jean-baptiste本是欧洲天主教徒迎接夏至的到来而举行的庆祝活动。当法国人在魁北克建立新法兰西时,也从欧洲带来了这个节日。最初,这个节日与魁北克省的省庆毫无关系。1834年6月24日,时任报纸《laminerve》编辑的ludgerduveay在一个宴会上与众人谈论起这个saint-jean-baptiste节,并将它与魁北克省联系到一起,最终提议将这一天作为魁北克省的省庆日。 每年的这一天,魁省最大的城市蒙特利尔市都要组织大游行,晚上则是大规模的露天演出。魁北克省的省旗图案是蓝白两色,在6月24日,魁省许多家的大门口都要升起蓝汽球和白汽球,讲究一些的人士还要在这一天身着蓝白两色的服装。当地报纸也在提醒人们今天要穿蓝白两色的服装。 加拿大总理史蒂文哈珀(stephenharper)于2006年11月22日宣布魁北克省作为加拿大的“国中国”后,6月24日不再单单是魁北克省的省庆日,同时也成为了“独立国庆日”。对于大多数魁省的法裔来说,不仅仅是都想通过这一天显示自己作为魁北克人的自豪和骄傲,更重要的是向加拿大联邦示威,表达他们最终独立的决心。 为了迎接这个节日,移民局给我们学校也下达了任务,让我们学校排练一台节目,到时,有领导人会来与我们联欢,蒙特利尔电视台也会来采访和实况转播。 每天我们的正式语言课程很快就结束了,剩下的时间用来排练节目。上午荷妮老师教我们唱一首歌,下午荷妮老师的助教教我们唱另一首歌。 荷妮老师教我们的那首歌是一首法裔祖先留下的古老的童谣,歌词我基本上不懂,只记得里面有两句是“鸟在树枝上,鸟蛋在鸟巢里,鸟要到鸟巢孵蛋…”。下午那首歌好像是关于法裔前辈流浪天涯的歌,歌名好像叫“鞋子”,歌词意思大概是:鞋子穿在主人的脚上,跟着主人勇敢闯天涯…。 由于两首歌都是古老的歌谣,里面的一些词和用法非常艰涩难懂,同学们只是像小孩子们唱京剧一样跟着老师鹦鹉学舌。 独立日到了。那天,大家按照荷妮老师的要求穿蓝裤子白衬衣,这两个颜色是魁北克旗子的颜色,代表着魁北克独立的颜色。我下身穿的是蓝色牛仔裤,上身穿白衬衫。这让我想起了童年,每当学校欢迎外宾参观,老师一定让同学们穿白上衣蓝裤子。没想到文化大革命还用了法裔的颜色。 来到学校门前的草坪,那里已经是熙熙攘攘,音响设备播放着欢快的乐曲,同学们、老师、校董事会成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些还带着家人和孩子来了,移民局派来的乐队已经在草坪前面坐好,现在正调试他们的乐器,电视台的记者穿行在人群中寻找采访对象。 其实采访对象是安排好的,昨天记者们已经到我们班里来过了。我们班挑选了一个,是哈森娜。 记者采访哈森娜。记者问哈森那今天开心么?哈森娜说:“开心,”刚开口说了这一句话,她就开心地笑个不停,记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接着记者问哈森娜:“来到魁北克觉得适应么?法语学的怎么样?” 哈森娜回答:“我有幸来到魁北克,这是我从小的梦想。特别是来到了“承诺”这个学校,就像来到温暖的大家庭,这里的法语教学非常成功,以前我一点法语都不会,现在已经可以用法语说话了,我感谢“承诺”学校,我感谢魁北克,魁北克万岁!” 围在旁边的同学和老师为哈森娜的精彩回答而热烈鼓掌欢呼:“魁北克万岁!” 乐队已经准备好,该我们唱歌了。我们十几名同学来到乐队旁,站成一行,荷妮老师在前面指挥。电视台的摄像机架在我们侧前方。这时,草坪上已经挤满了人,除了其他班级的同学老师,还有附近的居民和过路的行人。我们在老师的指挥下开始演唱,开始是我们唱,接着大家都跟着我们唱,魁北克人都会唱这两首歌。马路上开车的司机听到歌声,都减慢车速,不断有节奏地鸣笛,为我们加油喝彩。 我们的歌声在观众的欢呼声中结束,我们学校的董事长是一个长相和穿戴颇像英国女皇伊丽莎白的八十几岁的老太太,她满面笑容地走过来同我们一一拥抱,她后面还跟着几个移民局负责教育的官员也和我们一一握手。 接着是舞会。乐队奏响了欢快的舞曲,草坪上所有的人都舞了起来,最开心的是哈森娜,她很善舞蹈;还有何塞,舞蹈最能展现南美人热情和乐天的性格。 我也随着大家跳着。可越跳觉得越不是滋味,总有一种替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我不跳了,走到人群边上,看到宛秋也站在外边,她看我出来了说:“咱跟着起什么哄。他们闹独立对咱们有什么好处?!我们是冲着加拿大来的,要是魁北克独立了,我就带着我女儿到多伦多去。原来蒙特利尔是加拿大第一大城市,现在叫这帮“魁独”闹得越来越不景气,现在就业这么不好,他们还闹,再闹,让他们喝西北风去!咱们走吧。” 我和宛秋趁没人注意,悄悄地离开人群,往家走去。走在路上,一丝愁云浮上我的心头:来加拿大这么久了,还在这儿跟他们混,靠着这点学法语的补助金,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十四章 工作机会 一年多了,我感到身心疲惫,想到了回国,还是那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一边把回国的想法告诉亲戚朋友,一边想回国以后能做些什么? 亲戚朋友听到我回国的想法都表示反对。大哥说:“你们才呆一年就回来,让别人怎么看你们?你们起码要再坚持两年。” 表哥也反对:“你们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一旦回头不是岸呢?”表哥让我们搬到他家去住。 黛安说:“你先别走,我想办法帮你找找工作。” 在一片汪洋里挣扎的我们,亲戚朋友的支持像救生圈,让我们浮起来,得到喘息。我们搬到了表哥家,表哥表嫂把自己住的房间腾给了我们。 我和雁每天还去学法语,一方面生活有点意思,一方面也挣点生活费。雁晚上还到一个姓林的福建老板开的便利店去做学徒,学当收银员。 一天,黛安打来电话让我写一份简历给她,她们公司现在正在招聘。我把简历发给黛安,心里也没寄多大希望。 第二天,我正在上课,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女人,她说她叫丽莎,黛安把我的简历给了她,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面。我一听,高兴坏了,问她今天下午可以么?她说ok。放下电话,一看表九点多钟,我向老师请了假,飞快地向雁的学校跑去。 雁的学校离我有一站地,我的车就停在她学校对面商场的停车场。我跑到她的学校,从窗户外向她招手,她看见我马上走出教室,我把面试的消息告诉她,她说:“咱们赶快回家准备一下。”她返回教室向老师请了假,跟我向停车场跑去。 我们开回家,雁去做饭,我找出从国内带来的西装、衬衣、领带反复对着镜子试,觉得还过得去,然后把我在国内的工作业绩资料放到公文包里。简单吃了中饭,便驱车赶去面试。 先上十五号公路,然后转四十号高速,下了四十号高速公路来到圣劳伦大街,我把车停在圣劳伦大街的一个咖啡馆门前,雁留在车里,我步行过去。面试的公司在沙巴奈大街,我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公司是一个有十二层高的大厦,玻璃大门的左边是一家餐馆,右边是一家便利店。推开大门,里面是一个很高,很大宽敞的大厅,大厅左上角装有一台显示器,里面不间断地播放着模特走秀节目,一种时尚气息扑面而来。 我乘电梯来到二楼,左手边有两扇门,我推开右边的那扇门走进去,迎面是接待处,一个高个女人笑容灿烂地向我问候。我说我要见丽莎。她让我在对面的沙发上稍等一会儿,拿起电话,估计是打给丽莎,通知我来了。 天很热,接待处给员工准备了雪糕,很多女人从自己的办公室走过来领雪糕,这些女人拿了雪糕还互相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不时往我这边望一眼,我想她们是在猜想,我是客户还是来应聘的。 我正四处观察着,一个矮胖的洋女人雄赳赳地走进接待处,她径直来到我跟前,伸出手自我介绍:“我是丽莎,你是晓舟吧,欢迎!”她的手很有力量,很少有女人握手这么有劲。 她长的很像一只小熊,金发,双眼皮下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圆领体恤衫领口很低,露出半截大而结实的*,象两个刚开锅热腾腾的大馒头。后背很厚实,肚子肥胖。下身穿着一条薄料肥大的黑色裤子,脚蹬一双黑色高跟皮鞋,和着她军人的步伐,发出咯噔咯噔有节奏的声响。 我跟着她来到一间小会议室,里面有一张桌子,她让我在她旁边坐下。她先让我介绍自己的简历,然后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服装进口工作的基本流程,我一个人一季可以管理订单等等。接着又问了我的家庭状况以及我对加拿大的印象。我对她说:“我对加拿大的印象很好,我们一家人的梦想就是能在加拿大生活和工作,可加拿大工作机会太少,特别是大多数公司招聘都要求应聘者有加拿大工作经验,这对我们新移民是难以逾越的障碍,我希望能得到这份工作。” 她表示非常理解我的感受,会尽力为我争取这份工作,她让我先回去等消息。 第二天,我照常去学法语。我已经学到了第三级,第三级的老师长的很漂亮,像法国影星苏菲玛索,人也很风趣,我现在已经可以同老师进行简单交谈,上学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那堂课,我们讨论对死刑的看法,同学们争得不可开交。老师让我发言,我说我反对死刑,老师对我的说法感到很惊奇,她说:“我知道你们中国每年有很多人会被处死。”我说:“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反对死刑。” 正讲着,我的手机响了,我冲出教室,电话里传来了丽莎的声音:“晓舟,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我兴奋极了:“马上,现在,你想我什么时候?” “明天怎么样?” “没有问题,明天!”我激动地说。 “那好,明天见!” “明天见!” 我冲进教室,老师看着我皱起了眉头。 “我找到工作了,我要去工作了!”我一边大声地喊着,一边回到我的座位上,把文具往包里塞。 我学们望着我,眼神里都是羡慕的目光。 “恭喜你,晓舟!” “他们中国人就是有本事。” 教室里传来同学们嘁嘁喳喳的声音。 “谢谢!同学们,老师,再见了!”我已经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了,拖着书包,冲着大家边挥手道别,边往教室外跑。我一口气跑到雁的学校,来到雁的教室外,用手拍打着玻璃窗,雁看到我兴奋的样子,猜出是为什么。她走到老师面前请了假,就跟着我跑向停车场。 回到家,表哥表嫂问我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雁高兴地告诉他们:“晓舟明天就去上班了。” “恭喜恭喜!”表哥表嫂齐声为我们道喜。 大家都很高兴,我却是喜忧参半。我虽然在中国做过服装工作,可那时是做出口,现在做的工作叫进口跟单员,我对加拿大服装进口流程不知道,进口跟单员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也没数,不过现在没有选择,只有往前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十五章 上班 丽莎告诉我上班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半,我六点就起来了,大家还在睡觉,我蹑手蹑脚地在厨房准备早餐和午餐。早餐是面包和牛奶,午餐准备的是面包夹生菜和火腿肉,这种午餐我吃了有两三个月。 我七点钟离开家门,七点零五分乘112路公共汽车,七点三十到达里克地铁站,乘绿线地铁,七点四十到达里林格鲁地铁站,在这里等车五分钟,换乘橙线地铁,八点过五分到皮尔站,八点十分来到皮尔地铁站前的54路公交车站,等54路车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八点十五分54路公交车到站,公交车象罐头一样把人塞满后开车,八点二十五分下公交车,跟着上班的人流飞快地走进公司大门,看看表,正好八点三十分。 丽莎在接待处迎接我,把我带到一间十五米长,六米宽巨大通透的办公室,她向我介绍办公室里所有的人:第一个是我的介绍人黛安;然后是一个长着一头闪亮的金发,脸上还有金闪闪的汗毛的意大利姑娘,她叫苏维娅,负责面料采购;坐在苏维娅里面的是克里斯托弗,负责面料确认,他是南美人;克里斯托弗对面的是菲律宾女人詹妮弗,负责核算成本下订单;詹妮弗旁边是长的白白净净的天津小伙小王,他负责付款;坐在黛安对面的是长沙姑娘苏菲,她是进口跟单员;坐在苏菲旁边的是北京小伙小李,也是进口跟单员;小李对面的座位空着,丽莎说她叫阿娜拉,度假去了,我暂时可以坐在她的座位上,过一段再给我找桌子。 介绍完同事后,丽莎让我在她的桌子前坐下,介绍我的具体工作。我的工作也是进口跟单,工作简单讲有两项:一是给国外供应商下订单;二是与国外供应商,以及公司内部各个部门,通过面对面、邮件、电话沟通,协调服装生产的各个环节,如面料、辅料、服装样品、服装生产、服装质量检验、服装运输、付款、索赔等环节,迅速协调解决各个环节可能出现的问题。 丽莎要我尽快学会订单管理系统momentis,因为公司的订单是靠这个系统生成的,与订单有关的相关信息也要到这个系统里去找,不会操作这个系统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丽莎说苏菲现在承担的工作太多,让我从她手里接过三个供应商,一个是香港供应商万事达,一个是广州供应商红云,还有一个孟加拉供应商atalier。 丽莎亲自教我moentis系统。这个系统的内容非常庞大,几乎包含了服装从设计到交货的全部内容。丽莎讲得很快,很多内容记不过来,她用了三四个小时把这个系统的内容给我过了一遍,讲完,也不问我是否明白,就说:“你现在可以开始工作了。” 我回到座位,听到丽莎对黛安和苏菲喊,让她们俩每人抽半个小时再对我做进一步培训。 打开电脑,发现苏菲已经通知那三家供应商,从今天开始如果有问题应该跟我联系,由我回答他们的问题。我很吃惊,本以为新人到公司应该有一个培训期才正式上岗,怎么我一来就要真刀真枪地干了? 我问黛安:“公司没有培训期么?” “公司要的是进口跟单员,来的人都是马上干活,你得赶快学,:“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包装。” “你为什么不问苏菲?” 我想说苏菲太忙,还没有时间教我,心里这样想,嘴里又不好意思说,只有低头不语了。 “苏菲,你为什么不写邮件回答供应商这个问题,晓舟是个新人,什么都不懂,你应该回答供应商的问题。”丽莎瞪着苏菲,高声斥责着。 没想到苏菲也不示弱:“你昨天已经通知我把那三个供应商给了晓舟,他不回邮件是他的问题,他不会,你应该找他,为什么责问我?” “难道你不应该主动教他么?”丽莎高声问道。 “凭什么我要主动教他,你是经理,你一天闲着没事儿,教他是你的职责。”苏菲高声地反驳丽莎。 我看到丽莎短粗的脖子憋得通红,以为更大的冲突将要爆发。没想到丽莎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冲出门,她咯噔咯噔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远处消失。 “她上哪儿去了?”我小声问黛安。 “还能去哪儿,到老板哪儿告状去了呗。你呀,来了就惹事!”黛安不满地说。 快到中午了,丽莎回到办公室,她好象很高兴,估计是得到了老板的支持。中午12点是午餐时间,时间一到,菲律宾人詹妮弗、南美人克里斯托弗神秘地聚在丽莎身边,他们低声地嘀咕了几句,就一起出去了。 我跟黛安和苏菲来到员工餐厅,餐厅有八个微波炉供大家热饭。已经有很多中国人来了,他们围坐在唯一的长餐桌旁,这个长桌可以坐十几个人。其它民族的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小餐桌旁吃饭,唠嗑。 我在苏菲旁边坐下,我们小声地交谈起来。 苏菲是长沙人,我母亲也是长沙人,我们的距离近了不少。她移民加拿大已经七年了,来了以后换了很多公司,但都是作进口跟单员,她对这一行比较有经验了。我们的话题很快转到上午发生的事情上。 苏菲说:“丽莎根本不懂生产,还让她作生产经理,整天就知道瞎咋呼,什么具体工作都不想干,出了事就往别人身上推,我到这个公司三个月了,没有象这个公司这么乱的了。” 看得出苏菲对丽莎非常不满,我善意地提醒她:“根据我的经验,得罪领导早晚有麻烦。” “我才不怕她呢,老子早就不想干了!”苏菲大声说道。 “哎呀呀,苏菲大美人,你可是我崇拜的偶像,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收拾他。”说话的人叫奥利弗,从上海来的,举止有几分女气,他在我们旁边的那间办公室工作。 “谁得罪我,就是你整天拍马屁的那个肥女人,你不是她的宠男么?”苏菲不屑地揶揄奥利弗。 下午一点钟上班。办公室一切正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丽莎把我叫过去,教我如何回答供应商的邮件,还很耐心地告诉我如何查找包装资料。 我把所有客户的资料搬到过来,仔细地研究起来。一共有十几个客户,每个客户都有一本厚厚的客户手册,里面详细地讲述了他们对面料、辅料、成衣、商标等的质量要求和检验办法,其中还详细讲述了他们的对包装材料、包装方法的要求。 我发现一个问题,这些的客户资料没有按时间和类别整理清楚,比如主商标在服装上的位置和缝制方法,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有些互相矛盾,有的说缝在领口,有的说缝在领子下面的里子布上;还有,挂吊牌的位置,一会儿说是钉在衣袖的根部,一会儿说钉在在袖口。这说明客人对以上问题作了多次修改,资料不加整理,哪个说法是对的呢? 在国内我做过某著名品牌的经理,我知道上面问题的严重性。管理的一个主要工作就是正本清源,如果源头乱了,后面就会乱上加乱。 出现上面的问题可以看出两方面的问题,第一,销售人员在接到客人的变更通知后,应该首先在momentis系统里进行更新,这样在系统生成订单时就不会错,加工工厂拿到订单,就不会提出这么多疑问;第二,丽莎在收到客户改动通知后,应该立即将旧的要求删除,把新的正确内容加进去,这样客户手册里只会有一份最正确的答案。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应该向领导进言。我走到丽莎办公桌前,丽莎看我拿着厚厚的手册,以为我有什么问题要请教她,当听到我是来反映管理上的问题时,不耐烦地打断我:“你赶快回去回答工厂的邮件,遇到什么问题我会告诉你正确答案。”我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回到座位。 第二天,路上不太堵车,我来的时候丽莎还没到。八点三十多,丽莎兴匆匆走进办公室。她买了咖啡和点心请大家吃。大家不知道什么事让她心情那么好,不管为什么,既然丽莎高兴,全办公室的同事都跑过来助兴,大家一边喝咖啡吃点心,一边感谢丽莎。 过了不久,每个同事的邮箱里都收到了丽莎的邮件,丽莎通知说苏菲已经辞职,本部门为了欢送苏菲,决定搞一次聚餐希望大家都参加。 苏菲看到了邮件,深情地对丽莎说:“亲爱的丽莎,我太感谢你了!” 丽莎那富于表情的脸更是一副难舍难分的表情,她快步走到苏菲身前,紧紧地和苏菲拥抱,嘴里还一遍遍地说:“你是最好的,你是最好的。” 说完丽莎把苏菲拉到自己的办公桌旁,两个人交头接耳小声地谈论着什么,她们谈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不解地问黛安:“苏菲既然要走了,怎么反而跟丽莎热乎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才有敌人,人要走了,利害关系没有了,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没准将来还会共事。” 黛安的说法让我感到好像又回到当年在国内的外企,刚才那句话和那帮白领说的一模一样,正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打工的道理全世界都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十六章 政府资助就业 苏菲走了,我想我该接替苏菲的位置了。过了几天丽莎把我叫出来,说老板要找我谈话。我还没有见过老板,不知道老板找我有什么好谈的。 丽莎把我带进了走廊尽头一间朝南的办公室。 “这就是晓舟。”丽莎向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的青年男子介绍我。 “坐吧。”男子微微点头示意我坐下。 他办公桌前有两把椅子,我坐下,丽莎侧身坐到另一把椅子边上。 我猜这就是老板沙龙了。我听黛安说,这个公司是七十年代末由两个犹太青年创办的,其中一个叫弗莱迪,现在是公司的董事长;另一个就是沙龙的父亲。沙龙的父亲人非常好,深得员工喜爱,可是好人不长命,前两年突发心脏病死了,公司的股份由他的两个儿子继承。沙龙是弟弟,负责公司的人事和财务;哥哥海泽负责销售。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叫马克斯,意大利人,公司刚开业时就跟着两个老板干,至今已经干了三十多年了,他是公司负责生产的副总,是丽莎的顶头上司。沙龙三十五岁,海泽三十七岁,兄弟二人在公司里已经干了十多年,尽管他们兄弟很努力,但他们独挑大梁还是不及他们的父亲,他们对于服装业务的理解,特别是对人的认识还嫌肤浅。这些年,一些老客户,一些老员工不断地离公司而去。 沙龙看了我一会儿,目光游移到他的办公桌面,仿佛自言自语,语速飞快地说:“你来了有几天了,我听反映,你没有加拿大工作经验,如果你想来我的公司工作,你必须到政府那里去要一封新移民就业推荐信,有了这封信,政府会给你补贴。这封信对你有好处,如果你拿到这封信,你再来找我。” 我没太听明白沙龙的话,我问沙龙:“您的意思是让我到政府那里,告诉政府你雇佣了我,然后政府会给我补贴,对么?” “不对,我现在没有雇用你。政府有一个针对新移民的就业扶持计划,如果政府给你这封推荐信,任何公司如果雇用你,就会拿到政府的补贴,这个补贴相当于你半年的工资。” 我又问沙龙:“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雇用我,如果我拿不到那封信,我就不用再回来了,对么?” “对,丽莎一会儿会把你这些天的工资给你。”沙龙非常严肃地说。 “好的,您知道我到政府什么部门去要这封信么?” “你到你所在的区的社区办公室去,他们有专人负责这件事。” 我说好吧,就起身离去。 “不过,你千万不要提我的公司,政府如果知道有公司要雇你就不会给你这封信。”沙龙又叮嘱我几句。 我回到办公室,心情又沉重起来,刚找到的工作,看来又不保了。我在沉思着,丽莎走了过来,塞给我一个装了钱的信封,悄悄地说:“你可以回去了,祝你好运!” 我背起背包,在同事们疑惑的目光下,悄悄地离开了公司。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脑,查到了社区办公室的地址。 第二天一早,我开车找到社区办公室。社区办公室位于路边的一栋二层楼房的二楼,一楼是一个洗衣店。 我推开社区办公室的大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摆了十几排固定座椅,靠右手边是接待窗口,对着大门有四个房间,靠临街的窗边有两张桌子,有工作人员在指导来访人员填表格。 我走到接待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是个中国姑娘。我本想跟她讲中国话,她告诉我:“别讲中国话,否则我们头儿会说我的。”我赶快改用英语。她检查了我的证件,给了我一个号码,让我在大厅里坐着等一会儿,她给我约面试官。 大厅里坐满了来自各个国家的人,我等了不久,服务台的显示器显示出我的号码和应该去的房间号。 我找到那个房间,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很小的屋子,仅能容下一张学生桌和两把椅子。小桌子后面的男人正在电脑上忙着什么,我进去,站着等了一会儿,那个男人最后在电脑上敲了回车键,站起身来,微笑着向我问好。 男人有五十多岁,听说话的口音应该是法裔,他个子很高,有些秃顶,身着西装。 “好,你要找工作?” “对,我要找工作,我来了一年了,还没有找到工作。” “你找过工作么?” “当然了。” “说说看,你都找了那些公司?” 我给了他一串我去过的公司和我听说的公司名字。他听后点了点头,他接着问我:“他们为什么不雇佣你?” “他们说我没有本地工作经验。我是一个新移民,如果所有的公司都要求有本地经验才雇佣,我们新移民永远也不会有本地经验,永远也得不到雇佣。当初是加拿大政府审核我的资历后才同意我移民,你们应该知道我没有加拿大本地工作经验,你们为什么同意我们移民?我们一家人来了没有工作怎么生活?”我连珠炮似地向他提出问题,目的就是逼他给我政府的推荐信。 “是的,你说的问题,政府已经注意到了,我们会帮你的。先告诉我你要从事的岗位名称和你的职业背景。” 我告诉他我要从事的职业岗位名称叫服装进口跟单员,我在中国曾长期从事服装进出口业务。 他把我的职业信息输入电脑,里面显示出很多需要服装进口跟单员的公司,他把这些公司和邮箱都打印出来,他把打印出来的纸递给我说:“你可以按照这张表上的公司去找工作。” 我说:“这张表我自己也会打,关键是没有本地工作经验,这些公司不会要我。” 我们俩对视了片刻,我认真而坚定地望着他,他站起身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说着他出去了。 等了大约一刻钟他才回来,笑着对我说:“ok,我们决定支持你,我们给你一封信,你下一次参加面试时带着这封信,如果哪家公司雇用你了,你就不用告诉他们你有这封信,如果他们不同意雇用你,你再把这封信拿出来,有了这封信,雇主会从政府这儿拿到你前六个月的工资。注意不要轻易出示这封信,防止雇主是为了得到政府的钱才雇用你。” 我问:“你们才给六个月的工资,如果六个月后,雇主解雇我怎么办?” “如果雇主无理解雇你,他们将进入政府的黑名单。如果是你的问题,我们无能为力。你工作一段时间后,我们还会到雇用你的公司对你的工作状况进行考察,检查雇主是否真正培训你,使用你。” 说罢,他郑重地递给我一张纸,纸上写着政府的承诺。我高兴地从他手里接过了这张纸,反复读了几遍,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是好,我握住他的手,嘴里不断地说:“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第二天,当我带着政府的这封推荐信回到公司,正巧丽莎站在办公室门前,她看到我,高兴地快步迎过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我:“太好了,晓舟,欢迎你回来!”我从丽莎的神情可以感觉到她的真诚,我很感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十七章 高层争斗 重新回到公司,苏菲已经离职,我坐她的座位。管面料的女孩苏维娅也辞了职,公司找了另一个意大利女人珍奈特顶她的位置。公司还招了一个进口跟单员费卡,她是巴基斯坦和法国混血儿,年龄和我差不多。 我的工作仍是负责香港、广州和孟加拉三个供应商的进口跟踪协调。 香港那边同我联系的叫诺娃,她原来是我们公司香港分公司的经理,公司在上海开了办事处后就把香港分公司关了。后来诺娃自己开了间公司,又在国内找了一家叫美亚的工厂,和我们公司做起了中间商生意。 我和她配合的很好,她像所有的香港人一样,敬业,精明,只要不伤害她的利益,她会尽职尽责。回想起来,和她合作了一年半,我们之间只有过一次小麻烦。 那次,诺娃有一个订单不能按期交货,丽莎让她用上海到洛杉矶的快船发货,并承担使用快船造成的增加费用。普通货船从上海到洛杉矶要二十天左右,快船可以在十五天左右就到洛杉矶,但运费比普通集装箱班轮贵。诺娃一听急了,接连给我发了好几封邮件,她一定要我告诉她使用快船比使用普通船贵多少。 我问公司船务部,船务部也搞不清楚。我告诉诺娃目前没有人算得出贵多少。诺娃听我这么说更急了,正好丽莎到孟加拉去了,她直接写邮件给副总经理马克斯,马克斯原来是她的顶头上司,跟她的关系很好,接到邮件,马克斯没有直接回答她,马克斯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我:“你为什么让诺娃发快船?” 我告诉马克斯:“诺娃那边生产出了一点问题,不能按期交货。” 马克斯又问:“你跟诺娃作什么贸易条款?” 我说:“是fob条款。” 马克斯生气地责备我:“fob条款是我们负责租船,并负责货物装船后的一切费用,她诺娃管我们用什么船干什么,告诉她快船的装船日期,让她务必把货按时装上快船,否则让她发空运。” 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么谁负责快船比普通船多出的费用?” 马克斯嚷了起来:“你懂不懂fob条款?我再重复一遍,fob条款是我们负责租船,并负责装船后的一切费用,你听明白了么?” 我看马克斯发火了,连忙说:“明白了。”逃出他的办公室。 回到座位上,我仔细琢磨马克斯的意思,他的话很不明确,现在矛盾的核心是快船和普通船费用的差值,对于这一点马克斯没有直接表态,可以理解为他同意按照fob的原则,由我们公司负责快船的全部费用,但是将来一旦老板追究过来,他也可以解释说他只是同意由我们公司租快船并付运输费用,但他并没有说不追究诺娃延期交货的责任。 我很为难,按马克斯的意思是搁置费用增加的问题,而丽莎曾明确指示让诺娃承担增加的费用。思考再三,还是先按马克斯的指示用快船发货,至于费用增加的问题,往后拖拖再说。 我知道这件事没有完,丽莎知道诺娃和马克斯的关系好,所以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诺娃。本来丽莎是马克斯招进公司作他的助手的,可后来丽莎被沙龙和海泽兄弟看上了,提拔做生产经理。我们这个部门并不大,本来有马克斯管理生产已经足够了,提拔丽莎作生产经理就是要削弱马克斯的权利。 从业务角度上讲,马克斯在这个公司从十八岁开始跟着两个老板创业,其业务能力是无人可与之匹敌的,但他把持着采购和给供应商下订单这两个环节,权力太大,俗话说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败,犹太兄弟对这个事情是非常敏感的,他们看中了丽莎的好斗性格,他们想用丽莎冲击一下马克斯,即使不能把马克斯掀下马,也说不定可以找到马克斯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蛛丝马迹。 但犹太人的管理之道是优胜劣汰,虽然他们兄弟想替换马克斯,并暗示丽莎夺权,但他们并不给马克斯和丽莎明确分工。关于生产的事,马克斯也可以管,丽莎也可以管,这样在他们两个之间制造矛盾,让他们两虎相争,胜者为王。经过一段时间争斗,马克斯表面上对丽莎作了让步,把生产和发货两个环节交给了丽莎,但他死守着面料采购和订单分配两大关键环节。这次马克斯插手了丽莎所负责的发货工作,估计丽莎不会善罢甘休。 不出所料,丽莎从孟加拉一回来就问我诺娃的货发了没有,我说货已经到美国了,她问是不是用快船发的,我说是,她马上追问有没有向她索赔?我把我和马克斯的谈话对她说了,她气势汹汹地地质问我,这件事为什么要问马克斯?我说是诺娃问的马克斯,她听后怒气冲冲地跑到沙龙办公室向沙龙告了马克斯一状。沙龙听罢,把马克斯叫到自己办公室,让马克斯和丽莎当面对质。正像我所猜想的那样,马克斯对丽莎说,他的意思只是让诺娃发快船,至于索赔的问题,应该由你丽莎调查决定,这是你的职责。 丽莎回到办公室,让大家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她要给大家开会。大家乖乖地停下来,等着她训话。她凶神恶煞地站在办公室中央,大胸脯气得一起一伏,眼睛扫视着每一位员工:“你们听着,我是生产经理,今后,任何人有任何问题,首先要在我们这个办公室解决,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许找其它办公室的人,我是这个办公室的经理,我有最高决策权。” 我感觉这个会是由我而起,但不完全是针对我的。据我观察,在我们这个办公室,丽莎真正能够指挥得了的只是费卡、克里斯托弗和我,黛安现在几乎成了马克斯的助手,整天呆在马克斯的办公室帮马克斯指挥供应商,珍奈特只接受马克斯指挥下采购订料,詹妮弗帮马克斯向供应商询价。丽莎今天的这个会更多的是对她们几个人说的。 我越来越清楚自己一仆二主的尴尬处境,丽莎和马克斯都是我的上司,得罪了谁都没有好果子。 并不是谁都明白这种复杂关系。特别是费卡,她以前是丽莎的同事,是丽莎把她招了进来,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丽莎,一年后就被马克斯找了个理由给解雇了。 在这个办公室里,丽莎对我的态度可能是最不客气的,可谓“近而视之远,远而视之近吧”。我知道我是她唯一最好用的战士,我需要丽莎的支持,她也需要我为她工作,取得成绩。 丽莎每天见了黛安都要连亲带抱地热乎好一阵子,可是背地里她堤防的人就是黛安,她知道黛安是马克斯的心腹。黛安不在场时,丽莎常常和詹妮弗嘀咕黛安。有一次丽莎特地问我听没听出来黛安给马克斯打电话的声音和给供应商打电话的声音有什么不一样?我知道黛安通常给中国供应商打电话时基本上是训斥,但我装傻说不知道,丽莎告诉我说:“黛安有两种非常不同的声音,一种声音是对供应商的,一种声音是为马克斯准备的,非常有女人味儿,媚极了。” 洋人常常说中国人喜欢搞政治,两面三刀,其实洋人搞政治的手段绝对不在中国人之下,中国功夫和洋人拳法是异曲同工。中国人愿意搞些八卦掌和太极拳,柔过来,走过去,装模作样,其核心在于耐心寻找对手破绽,给对手致命一击;西洋拳看似简单,但其核心也是发现对手一瞬间的破绽,用重拳将对手击倒在地。 人类争斗无非是争权夺利,企业聚集了太多的权和利,所以企业管理的核心是权利的分配和斗争。在我看来,洋人的政治手段比起中国人的韬光养晦来说更加简洁实用,她们非常明白自己的权和利所在,他们非常清楚谁是他们的敌人,谁是他们的朋友,他们知道“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如果你和洋人有核心利益上的矛盾,无论你怎么表白这个世界容得下你和我,他们仍旧会把你当成敌人。他不打你,是因为你对他还有用,或者他还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中国人在表演上是有缺陷的,这可能跟我们的文化中“装”的成分太多有关;洋人是天生的表演天才,他们是本色演员,表演技巧纯天然,让你看不出痕迹。他们信奉上帝,他们信奉自由平等博爱,他们信奉民主和法制,但那大多属于道德和精神层面,在实际生活中,他们是实用主义者,是森林里的猎豹。他们会一脸萌态地把一只羔羊叼在嘴里。如果非要说出中国人和洋人的斗争方式有什么不同,我感觉中国功夫“暗斗”多一点,洋人的“明争”多一点,但这只是手法不同,而不能说谁好谁坏,有时候“阳谋”比“阴谋”来的更狠。猫玩老鼠是典型的“阳谋”,只有王者才敢这么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十八章 克里斯托弗和露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对于生产管理也是一样。服装生产成败的关键是面料的准备,面料安排的及时,面料的质量好,成衣生产就有了七成的把握。马克斯死死抓住面料不放手,这成了丽莎的心病,也成了丽莎进攻的主要目标。 我刚来时,是苏维娅帮马克斯采购面料,苏维娅辞职后,是意大利女人珍奈特接替她的工作,珍妮特是个很不错的采购员,她和我年龄差不多,在这个行业里干了一辈子,她懂面料,懂得如何和面料工厂沟通,懂得如何计划工作,工作尽心努力。马克斯非常喜欢她,他们俩都是意大利人,珍妮特长得又漂亮,珍妮特成了马克斯由黛安、詹妮弗组成的生产铁三角的有力一角。 对于服装生产,面料问题总是主要问题,面料涉及的问题太多,比如颜色永远难以达到理想要求、手感总是不尽人意,交货总是不能及时,数量常常不准确,这些是这个行业不可避免的问题。这也给了丽莎经常发难的机会。 但总的来说丽莎对于珍妮特还算客气,没有当面斥责,只是背后到沙龙老板那里打马克斯和珍奈特的小报告。据我观察,丽莎虽然蛮横,但我还没发现她训斥西欧的白人后裔;对于东欧的白人虽然态度会差一点,但很少太过分;而对于俄罗斯人,中国人,南亚人,南美人那就无所顾忌,常常蛮横无理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虽然丽莎没有和珍奈特太过不去,但珍奈特是个敏感的人,她终于辞职了。我们俩工作中配合的很好,临别时依依不舍,她给我留了她的电话和电子邮件地址。辞职后她回意大利住了几个月,回到蒙特利尔后告诉我,她去了一家老人院当护工,照顾老人去了。我回邮件劝她不要去老人院,还是干服装面料采购为好,她回答我说:“跟老人相处容易点,我已经厌倦争斗了。” 接替珍妮特的是一个印度女人,叫露西,五十岁出头,她喜欢穿一套黑色的西装,一头乌黑的长发,我想应该是染过的,因为发根常常露出白色。她说一口流利的印度英语,我好长时间听不懂。她发现我对她说话反应很慢,就说我太笨了。我本想告诉她,不是我笨,而是她的英语太难懂了,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因为我听说印度人认为他们的英语是世界上最标准的,所以随她怎么说吧。后来我发现丽莎也常常听不懂露西的话,每次露西讲话,丽莎都让露西再重复讲一遍才勉强听得明白。 这个印度女人在前面那个公司是一个小头头,来我们公司后负责采购,每天要和马克斯一起工作,马克斯是公司的副总经理,露西可能认为马克斯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工作中很少向丽莎请示汇报。我感觉这个露西早晚要吃亏。看到这一点的还有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大家都叫他小帽子。他人又黑又瘦,头上一年四季都戴着一神会保佑我。印度人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二十九章 优胜劣汰 随着中国服装行业不断涨价,公司的业务也越来越不景气,孟加拉虽然比中国便宜,但孟加拉人的诚信度远不如中国企业,交货期没有保证,服装是一个季节性很强的行业,而孟加拉人很难保证交货期。中国太贵,孟加拉又没有保障,公司的业务越来越少,很多部门都在裁减人员。 旁边办公室的那个油腔滑调的奥利弗被炒了,北京小伙小李被炒了,就连跟马克斯同时进公司,在这个公司干了三十多年的阿娜拉也被裁掉了。 阿拉娜已经六十多岁了,独身,喜欢穿蓝色牛仔夹克、牛仔裤,像个独行侠,每天独来独往,几乎不跟任何人交往。但同事们都知道她非常有经验,工作能力非常强。她被炒掉,公司上下震动不小,甚至没心没肺的丽莎都有些震动,阿娜拉被炒掉那天,丽莎悄悄地告诉我:“你知道么?阿娜拉被炒掉了。” 我问丽莎为什么炒掉阿娜拉,丽莎猜想,可能阿娜拉的资历太久,工资太高,公司可能会雇一个便宜的来替代她。 接替阿娜拉的是一个男人,叫卢克,五十四五岁,也是独身,一双深陷的大眼睛戴着厚厚的眼镜,他很瘦,两腮已经瘪进去,个子很高有一米八以上,腰部好像有问题,人像一个因雨水过多而发育不良的细高挑玉米杆,走起路来,歪歪扭扭,摇摇晃晃。他继承了前任的风格,沉默少语,不苟言笑,整日埋头工作。一般来说像他这个年纪很难找到工作,同事们都在打听他的来头,后来大家在闲聊中探出了他也是犹太人,我们猜想他可能是我们犹太老板的什么亲戚或朋友,犹太人的传统是有什么好处会按照亲戚、朋友、同事这个由近及远的顺序加以照顾,大家在心里暗暗提防他,怕他在背后打小报告。 有一天黛安从马克斯办公室回来,告诉大家,刚才她听见老板沙龙把卢克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通,马克斯的办公室紧连着沙龙的办公室,沙龙那边大声说话,这边听得清清楚楚。黛安听沙龙骂卢克无能,原来阿娜拉在的时候,每天工作大半天就干完了的工作,现在卢克加班加点也干不完,中国供应商对卢克的投诉不断。看得出卢克这一段很沮丧,每天愁眉苦脸。 过了几天,卢克那里招了个新人,中国人莉莉。莉莉五十岁刚出头,一米七的个儿,体育头,小小眯缝的眼睛常常带着笑意。由于都是中国人,又是新来的,我主动带她熟悉公司的情况,加上下班又是一路,我跟莉莉很快熟了起来。 莉莉以前在中学教语文,还当过教导主任。她丈夫是学光学的,非常优秀,曾留学法国。在法国时她丈夫给他们一家办了加拿大移民。她丈夫在法国学成后,国内的一个单位把她丈夫招了回去,结果只有莉莉带着女儿来到了蒙特利尔,她那个精通英语法语的丈夫却留在国内。莉莉隔几年就回中国住一段,她想再熬个四五年,等他丈夫在国内退休了,一家人在蒙特利尔团聚。 莉莉刚来时,卢克很高兴,办公室的同事常跟卢克开玩笑,说老板给他找了一个女朋友,卢克听别人这么说时也开心地嘿嘿一笑。过了不久,卢克和莉莉那个角落经常会传来不和谐的声音。再过一段,他们之间就出现了公开的争吵。 下班的路上,我问莉莉她们那里发生了什么。莉莉说卢克那个老东西不许她接触真正的业务,不许她给供应商打电话,给供应商写邮件,整天让她填表,核对资料。我劝她看开点,给卢克当助手,只要卢克高兴,他分配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给他当好助手。 莉莉不高兴:“我问过沙龙老板,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沙龙亲口对我说我们俩是平级,我们俩要独立开展业务。沙龙还责怪我业务进步的不快,他说他想让我尽快成长起来,还说我们这个部门原来就是一个老太太轻松地干。” 我明白了,又是沙龙兄弟在幕后挑动群众斗群众,老板让卢克和莉莉竞争,谁强留下谁。我给莉莉献计,我劝莉莉说:“目前,你对业务不了解,如果你去跟卢克斗,被击败的肯定是你,如果你安心作卢克的好学生,弥补卢克的不足,这样你们可以团结起来把工作做好。由于你们都不可能单独完成全部工作,老板就不会轻易把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炒掉。” 莉莉不太同意我的意见,她说:“如果我不跟卢克竞争,到时老板肯定先把我炒了,再找个厉害的人来跟他竞争,总之,老板早晚要找一个比他能的人来。” 我说:“如果你们俩配合的很好,把业务搞上去了,我想老板也不愿意拿自己的业务来玩。如果你们的业务搞得不理想,老板早晚会玩死你们俩,如果你们团结,业务又好,也可能是一个多赢的局面。” 在公司里比我能力强,比我业务好的人很多,但他们大都很快被挤走了,被炒掉了。我不久就在公司成为大家接受的元老,无非本着这么几个原则: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尽量劝大家合作团结,不挑拨大家斗争。挑拨是非的人实际上很危险,搞不好自己就会成为双方提防的对象,甚至成为双方的敌人;要好的同事之间如果发生斗争,我依旧把双方都当好朋友,我会继续支持配合他们的工作,并成为他们双方可以信赖的沟通桥梁。我感觉我的这种处事方法,在多元文化的复杂环境还是很实用。 莉莉没有听我的话,我们谈过不久,她又找老板沙龙去告卢克的状,沙龙给她许愿,如果她很快强起来,沙龙将让她负责部门的全面工作,莉莉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她无视卢克的反对,坚持和供应商联系,由于业务不熟,很快惹了乱子,引起中国供应商的不满。中国供应商在卢克的暗示下,向老板沙龙投诉莉莉不懂业务,莉莉很快就被炒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三十章 丽莎结婚 间过的飞快,还有一个月,二零一零年的圣诞节就快到了。十一月底,公司到处都能听到丽莎皮鞋的咯噔咯噔的声响,还有她快乐哼唱的圣诞歌。办公室的同事们听着丽莎欢快的歌声,左顾右盼地相互打探:“发生了什么事情?” 詹妮弗给出了答案:“丽莎要结婚了。” 这可是好消息,丽莎是个情绪化很强的人,她有喜事,意味着大家都有好日子过,她要是心情不顺,谁撞到她枪口上谁倒霉。 丽莎七四年出生,三十七岁了。她父亲是爱尔兰人,她母亲是法国人。丽莎对我说过,她非常爱她的父亲,他父亲是一个电脑工程师,原来在蒙特利尔工作,是个不错的电脑工程师。她父亲和所有的爱尔兰人一样,离不开土地,后来回到了他位于加拿大东部的农场,在丽莎十六岁那年,她父亲去世了。父亲的去世对丽莎的打击非常大,大概有两年的时间里,丽莎得了抑郁症。丽莎忘不了她的父亲,她时常想起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就把她放在胸前,带着她骑马在田野里驰骋。丽莎说,她不喜欢城市,她迟早要回到父亲给她留下的农庄去。丽莎高中毕业后,参加了加拿大皇家海军,成为一名海军下士。她说她是很好的军士,新兵都听她的话。 从部队回来,丽莎在蒙特利尔一家服装公司找到了一份采购的工作。我问她有服装方面的学历么?她说她对服装方面的知识主要来源于她的中学教育。在中学,她选择了服装课,她学会了踩缝纫机,学了一些关于面料方面的知识,但她认为,她对服装的认识更主要来自于工作和自学。 由于丽莎很能干,她很快就被提拔为采购部经理。就在这时,她和仓库的一名搬运工相爱了。老板劝丽莎说:“那个搬运工配不上你。”丽莎回答老板:“我爱他,其它什么都不重要!” 丽莎说自己继承了爱尔兰父亲的倔强和刚烈,也继承了她法国母亲的浪漫,反正这两个民族都是很情绪化的。 我感到在丽莎身上确实有很多很情绪化和很矛盾的东西。 丽莎说她最看不惯的是人与人的不平等,是仗势欺人。她跟我说,一次她到中国的分公司视察,看到中国经理在训斥员工,她当场就把那个中国经理解雇了。 但有一次下班,我搭她的车去地铁站,在路上,她得意扬扬地跟我讲她不久前在孟加拉的经历:他在孟加拉住的是一个四星级酒店,但是她觉得酒店的管理实在太差,服务员完全不知道一个四星级酒店应该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她一气之下,把酒店的经理叫到她的房间,训了这个经理足有十几分钟,然后,她还让酒店经理把全体服务员叫到酒店大堂,她亲自给酒店服务员训话。我原以为丽莎在吹牛,后来我们一个跟丽莎一起到孟加拉的同事证实丽莎说的是真的。 我经常在工作中与丽莎有冲突,小冲突,比如她对我发火,我是能忍就忍,但越过了底线我就会反击。有一次,我和丽莎为了如何开信用证的事争执起来,我说先用形式*开信用证,她非要用准确的*开信用证,结果她在办公室里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对我拍桌子吼叫,我被气得怒不可遏,也对她发出怒吼:“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很忙?你知不知道现在开不出正式*,等正式*会延误开信用证的时间?你绝不可以这样对我说话,绝不可以,绝不可以,我们是平等的人!”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被我的怒吼惊呆了,所有人都以为丽莎会跳起来说:“我解雇你”,结果她什么也没说。过了很久,她让我跟她出去,我以为她是带我去见老板,让老板赶我走,结果,她把我带到会议室,让我解释为什么发怒。我对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到加拿大来么?我在中国的生活条件比在加拿大好得多,但在我心中,加拿大是一个崇尚平等、自由、博爱、民主的国家,生活上的艰苦我能忍受,可我绝不能忍受人格上的不平等,我不能容忍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我,为了自由平等,我可以去死。” 丽莎没有想到我会讲出这样的话,她半天没做声,想了一会儿她说:“我和你有同样的价值观。但在公司里,我们的意见不一致,你就得听我的,我们没有时间争论,公司要在最短的时间实现利润最大化,需要的是迅速的执行,而不是民主讨论,你执行我的指令,如果错了,我承担全部责任。” 我反驳说:“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都是公司的工作,我们是平等的。你不能总是要求大家停下手中的工作,去做你的工作。你经常这样作,像一个独裁者。” 丽莎说:“因为我是经理,我知道什么事情更重要,很多事情的背后有很多故事,我不可能把幕后的事情都告诉你,所以,我让你停下手中的工作,你必须立刻停下来,因为我知道这个事情的重要性,你不知道,你就得听我的。” 跟丽莎谈话以后,我考虑了很久。 在资本统治的惟利是图的世界里,企业组织是一部商业战争机器,在市场这个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企业必须像军队一样高效,所以企业管理无法搞真民主,也不存在真正的平等、自由、博爱。如果企业是资本世界的社会活动主体,那么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的人在什么时候才能享受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看来只有在他们下班回家以后了,在家庭里,一家人营造自由、平等、民主、博爱的空间。也许真正的民主、自由、平等、博爱要在财富私有化,劳动个体化之后才能实现。到那时,我在我家里,“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可进”;我在家里为自己工作,我的生意伙伴都是和我一样的个体户,谁也不依附于谁,大家的关系是一种合作关系,大家是独立家庭联合体,到这时,人们才能有民主、自由、平等和博爱的生活。 我觉得从那以后,我和丽莎的关系很微妙,我是中国人里唯一和她争吵过,争论过的人,对于我,虽然她急起来仍免不了发脾气,但她一直很尊重,照顾。后来我说我想辞职回家看望九十多岁的老母亲,她一再挽留我,我一说走,她就说让我再帮她几天,一般辞了职的人最多在公司再呆两周,可她竟一而再,再而三地留了我两个半月。 丽莎要结婚了,这事成为公司重要新闻,这个消息让很多人突然意识到丽莎也是个女人。詹妮弗忙了起来,她在网上给全集团的人发了邮件,通知大家丽莎要结婚,希望大家捐款,为丽莎买礼物并在丽莎婚礼的前一天在公司餐厅为丽莎搞一个大的party。 詹妮弗具有菲律宾人的很多特点,吃苦耐劳,善解人意。比起中国人,洋人更喜欢菲律宾人,中国人虽然也是吃苦耐劳,但中国人太自以为是,由于心中的自大,即使是再殷勤逢迎,也让人感觉有点假,有一点做戏。中国戏剧里做主子和做奴才的都有些太夸张。菲律宾人的逢迎拍马是那么自然,仿佛发自内心,拍马也是一门艺术,最高境界就是拍马的人拍的自然,被拍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被拍的大享受。 詹妮弗在公司组织结构图中是马克斯正式的助手,本来,丽莎和马克斯这一对冤家相斗,詹妮弗应该是最该受牵连的,可詹妮弗竟和丽莎处成了闺蜜级的朋友,丽莎可以当着詹妮弗的面大骂马克斯的无能,而不用担心詹妮弗会向马克斯汇报。 詹妮弗是聪明人,她知道自己已经跟马克斯很近了,只要她把马克斯交代的工作做好,马克斯不会是她的威胁,她的威胁主要会来自于丽莎,和丽莎的后台沙龙。如果丽莎要整她,马克斯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抛弃,这从珍奈特和露西的遭遇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来。中国故事里有个聪明的东郭先生,当狼向他进攻时,他把他手里的骨头扔给狼,延误了狼的战机,为自己生存赢得了时间。其实在公司政治里,可怜的下属,也常常被她们所信赖的上司当成了他们成功台阶上的祭品。 詹妮弗在公司内的筹捐活动很成功,公司一百多人,最少的捐十块,多的五十块加币,这样筹集了上千块钱。用这笔钱,詹妮弗给丽莎买了很多精美的礼品,把余下的钱存到银行卡里,作为给丽莎的大礼。开party那天,詹妮弗买来了各种点心、糖果,还把公司餐厅用彩色气球和彩带装饰的漂漂亮亮。这一切都对丽莎保密,为的是给丽莎一个大大的意外惊喜。 婚礼的前一天,丽莎照常上班,她表现的很平静,但看得出她显得心不在焉,平时早上上班是她比较疯狂的时间,任何事情她都会节外生枝,可这一天,我向她汇报了很多生产中的问题和我的解决办法,她听后都表示同意,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处理。 到了午休前,她主动地跟詹妮弗在办公室大声地唠着她明天的婚礼:明天将有一个盛大的婚礼,她和他的丈夫先在教堂举行婚礼,然后她们会到一个著名饭店开一个大的party。在加拿大各处的亲戚有三百多人都会赶来庆祝。 她讲完,看看同事们的反应,她没有看到所期望的祝福。大家简单地问了几句她婚礼的程序问题,就起身到餐厅吃饭去了,她显得有些失望。其实,这一切都是在詹妮弗导演下进行的,詹妮弗反复嘱咐大家不要向丽莎透露任何消息,就在丽莎刚才讲话过程中,詹妮弗还不断用目光和手势暗示大家不要表示太多,目的就是要加大下午party的戏剧性效果。 下午上班,丽莎情绪还有些低落。下午两点五十分,詹妮弗给全公司人发邮件,让大家分头到餐厅集合,丽莎的婚礼party三点钟准时在餐厅举行。 我来到餐厅时,餐厅已经挤满了人,连门口的走廊都站了很多同事,沙龙和海泽兄弟,还有詹妮弗站在人群的前面。我挤进餐厅,看到中间摆了四个圆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糖和水果。彩色气球在空中飘荡,彩练点缀得餐厅喜气洋洋。大家站在那里,小声交谈,等待着丽莎的到来。 三点还差一点儿,公司的喇叭里传来前台小姐的喊话声:“丽莎,丽莎,请到马克斯办公室。” 詹妮弗给大家解释:“我让马克斯带丽莎到餐厅开会,丽莎不知道我们给她开party。”同事们冲詹妮弗会意地一笑,赞许她的巧妙安排。 一会儿,马克斯兴冲冲地带着丽莎来到了餐厅门口,丽莎看着满满的人有些吃惊,她回头看看马克斯,马克斯笑着对丽莎说:“这是你的结婚party!” 大家报出热烈掌声,詹妮弗从人群中挤出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丽莎,然后带着丽莎在大家的掌声中来到餐厅的中央,丽莎在同事们含笑的目光注视下,把詹妮弗递给她的礼物一一打开,嘴里不断地发出惊喜的叫声。丽莎确实被这意外的惊喜感动了,她眼含幸福的泪光,和每一个到场的同事拥抱表示感谢,她看到我时显得格外激动,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这是一个真正的熊抱,丽莎本来长的就很像一只小胖熊,力大无比,她一激动,差点把我抱得背过气去,我大叫一声“救命!”逗得同事们哈哈大笑起来。 丽莎到古巴度婚假去了,马克斯成了我的直接领导。马克斯处理问题简洁,清晰,深思熟虑,我们配合的很开心。 丽莎过完婚假,圣诞快到了。可能是为了感谢大家,可能是新婚的幸福,她回来上班后,显得比以往温柔不少。为了迎接圣诞,她请电工把办公室的日光灯摘下一半,让办公室的灯光变得幽暗柔和;她还买来节日灯点缀在办公室的绿色植物上,一闪一闪的;在办公室的墙上,她给每个同事钉了一只圣诞老人的大手套,告诉大家可以把自己给同事们的圣诞礼物放在同事们的手套里;她的电脑里一首接一首播放的全是圣诞歌。圣诞节前的办公室充满了温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三十一章 圣诞晚会 圣诞节的前一周,公司还搞了一个圣诞联欢会,这是公司的惯例。联欢会定在周四的晚上。我问黛安联欢会为什么不放在周末?黛安说:“还不是为了省钱,周末订饭店多贵?!” 公司通知联欢会周四下午五点半开始,由于饭店离公司不远,员工在五点钟以后才可以离开公司。 五点钟,公司的中国同事在公司大楼前集合,有车的同事带着没车的同事去饭店。一般有大型活动,中国同事总是聚在一起,一方面是中国人共同的话题比较多,另一方面中国人的英语普遍不好,应付工作中那点事儿还勉强,在交际场合,我们的外语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走进饭店,大家基本上是按照民族、部门、朋友等关系坐在一起。法裔的人最多,整个技术部是清一色的法裔,又几乎都是女性,只有她们的头儿是男的,很像一只高卢雄鸡带着一群母鸡。 有人说蒙特利尔虽然是服装城,但在蒙特利尔学服装设计必须懂法语,因为服装设计和服装技术部门基本控制在法裔手里。他们几乎只用自己的人,外人插不进去。他们的工资是这个行业里最高的,老板们不敢得罪他们,他们很团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了,他们也是服装业里素质最高的一群人。在蒙特利尔,他们血统高贵,举止行为优雅有礼,喜欢阅读,生活富足,家庭和美,虽然都是打工,但他们是工人贵族。 我觉得我们的犹太老板有意识地养了一批法裔,还故意雇佣法裔贵族的后代。除了技术部全部是法裔,劳资行政部门的那个法裔老太太据说是一个很有影响的法国贵族的后裔,她的家族在蒙特利尔政府很有影响。公司让法裔员工与法裔政府打交道会得到很多税收方面的好处,或者法律方面的宽恕。 大约六点钟,员工们基本到齐了,行政部门的头,那个法裔老太太宣布:“开会。首先请公司董事长,公司的创始人弗莱迪给对公司有杰出贡献的员工颁奖。” 第一项奖是颁发给为公司服务了三十年的员工,裁剪员约翰,他十八岁就来公司当裁剪员了,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秃顶老头,奖品是全家西班牙一周游套票。他上台领奖时,老弗莱迪摸着他的光头深情地对大家说:“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头发很浓密。”大家热烈地鼓掌。 第二位获奖者,也是剪裁部门的,快六十了,他有一种怪病,不长头发,脑袋总是不停地扭来扭去,说话也不清楚。但他每天来的最早,走得最晚。晚上,当最后一名员工离开公司,他开始检查所有的窗户是否都关严,所有的灯和电器是否都关上,厕所、厨房是否有漏水。所有的部位都检查完以后,他才离开公司。这并不是公司交给他的工作,他是自愿的。他已经这样坚持了十几年了,不管狂风暴雨,从无例外。弗莱迪紧紧地拥抱了他,并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 第三名获奖者是仓库的保管员,一个南美人,他的事迹是工作认真,仓库去年没有出现一次错误。弗莱迪这样介绍这位员工:“我从来没有看见他笑过,但我也从来没有发现他错过。” 颁奖完毕,弗莱迪又对大家讲了几句:“我刚才给三位优秀的员工颁奖,我知道在座的每一位员工都应该得奖,过去的一年是因为你们,才使公司不断向前。在座的很多员工,我可能没跟你们说过一句话,但我知道你们是优秀的,我是相信你们的。我们这个团队,就像水中游着的一群鸭子,从水面上看不出什么,如果你潜到水下,他们的两只脚掌都在不停地忙碌着,正是因为每一只鸭子双脚在水下的努力,才使得鸭群不断地向前,也是由于我们公司全体员工的努力,我们这个公司才能在如此困难的市场面前不断向前。我要感谢你们为公司的贡献。最后我祝福大家圣诞快乐!” 很多人说犹太人是精明的商人,我感觉在算计和心计上他们并无特别过人之处,就拿《威尼斯商人》中的那个商人夏洛特来说,他的行为算不上精明,简直就是愚蠢。 我感触比较深的有四个个方面:他们之间在独立基础上的合作能力;他们的亲情纽带;他们亲历亲为吃苦耐劳的精神;还有他们神秘的文化。 我们这个公司是弗莱迪和沙龙的父亲开创的,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快四十年了,两个老伙伴一直精诚合作,甚至把这种合作延伸到了第二代。沙龙的父亲去世后,弗莱迪把公司的两个关键位置交给了沙龙和海泽,自己虽然是董事长,但主要是为沙龙和海泽出谋划策保驾护航。为了不干扰沙龙和海泽的经营,弗莱迪让自己的儿子和别人合伙另开了一家公司,虽然也作为集团的一部分,但人财物都是独立的。 犹太人的合作是建立在独立的基础上的。这种独立有多种形式: 第一种如弗莱迪儿子和弗莱迪的关系,弗莱迪儿子的公司在人、财、业务方面完全独立,但在财物上与父亲共用一个办公楼,办公空间随着双方业务增减而增减。 第二种如弗莱迪与沙龙兄弟之间的关系,弗莱迪和沙龙兄弟属于一个股份制公司,弗莱迪是董事长,他们有共同的财物人事部,这一部分由沙龙全权负责;而业务上,弗莱迪全权负责衬衫业务,海泽负责运动装业务,他们有完全独立的设计、采购、跟单、生产部门。他们分兵把守,各司其职,互相支持。我曾在一个中国的家族公司中干过,这个家族老大当董事长,什么都自己说了算,而兄弟姐姐姐夫表面上听董事长的,背后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往自己家搂钱,结果在内斗上把自己消耗垮了。 犹太人的合作能力不仅体现在公司内部,还体现在他们民族内部的互相支持。沙龙听说有员工想买房子,一定会把这个员工介绍给他搞房地产开发的犹太朋友;听到谁家打官司,一定推荐你去找他们犹太人律师。 犹太人做生意是全家老少爷们齐上阵。沙龙夫妇、海泽夫妇、弗莱迪父子,弗莱迪的儿媳妇都在集团任职。据说公司里还藏有他们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亲戚。这些亲戚们各司其职,分兵把守,使公司能够抗击更大的风浪,而不至于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犹太人的公司是扯了骨头连着筋,凝聚力很强。 他们不仅依靠家族成员之间的亲情,还着力培养与员工的感情。比如刚才他们奖励的员工,已经成了他们家族的准成员,对他们家族有相当的忠诚度。像马克斯这种人,在他们家干了三十多年了,吃回扣的现象肯定有,但是他们不轻易把马克斯赶走。他们不像中国人,说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们是用人皆疑,边疑边用。他们认为每个人都会犯罪,关键是是如何监督,如何控制减少犯罪。如果找不到监管办法,把马克斯炒了,接替马克斯的人就不会犯错么?只要这个人有能力,只要大局上有监督,留在公司里利大于弊。 犹太人保证大局上不失控的主要办法是亲历亲为。公司的核心部位,核心工作绝不交给外人去做。比如海泽控制客户,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只有他一个真正的销售员,他有四个助手,各个美若天仙,但这些聪明的美女更多起的是客户服务跟踪作用,跟客户商务谈判,交往的核心部分是海泽亲自做。 还有财务和人事这两个核心部门,也是沙龙亲自把守,尽管由于他对业务不熟,使财务有时不能对业务给予有效支持,但他们兄弟在付款审核和决策上一定要自己做。现在很多所谓的管理秘籍上经常说什么“最高的管理就是不管理”,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犹太人是不会信的。 最近看了一篇文章说犹太人的成功主要是他们的民族主义精神,还有他们神秘的信仰。很少有人真正了解犹太人的信仰和文化,他们太神秘了。他们生活在西方世界,当下西方世界家庭越来越碎片化,而犹太家庭成员团结的这么紧密,一定是他们神秘的文化在起作用。文化是什么,是一个民族独特的衣、食、住、行方式,是他们独特的语言、概念、价值观、信仰和社会结构。在海外的中国人,无论大家来自哪里,无论大家在价值观、信仰、在对社会的看法上有多大的分歧,但我们中国人还是会自然地聚到一起,为什么?因为我们在文化上的重合度是非常高的,我们有基本相同的衣、食、住、行方式,我们操着基本相同的语言,我们有很多相同的概念,这使我们中国人之间有很高的融合度,对于中国人来说,即使你没有一颗中国心,你一定有一个改不了的中国胃,面对着一桌子来自中国四面八方的中国菜,无论你是东北人,还是南方人,也不管你来自台湾、香港、还是其它什么国家,大家都会笑逐颜开,大快朵颐。而犹太人之间的融合度应该比我们还高,因为他们不仅在衣、食、住、行、语言、概念等方面相同,他们在价值观、信仰、对社会的看法上也高度认同,所以他们应该比我们华人还有凝聚力。 我们还是回到公司那天的联欢会。董事长讲完祝酒词之后,联欢正式开始。首先上的是高度酒,每位员工进门时,公司给每人发一张酒票,晚会开始时,饭店的服务员过来,挨个儿问要什么酒,这指的是经过调制的高度酒,每人凭票可以选择一杯,这种酒一般是由伏特加、威士忌、白兰地酒和其它水果汁、饮料调配的,度数比较大。红酒和啤酒不受限制,随要随叫。 我在国内就很喜欢喝酒,到了加拿大高度酒太贵,我顶多喝点啤酒。那天晚上我喝的比较开心,不仅把自己那份儿高度酒喝了,很多其他的同事不喝高度酒,也都让给我喝了。强劲的迪斯科音乐响起,大家来到舞池,我酒意正浓,也冲进舞池,随着音乐,跟同事们一起手舞足蹈。一曲下来,我回到座位上,又喝了许多红酒,逐渐有些醉了,照理说在国内这点酒算不了什么,可我不知道这里的酒会,基本上没有什么菜,好像整晚只上了一盘圆葱土豆,一盘烤牛肉,还有面包。 酒喝多了人就兴奋,我在舞池里尽情地跳着,都忘了时间。我感到好像有人在拽我,定睛一看是天津小伙小王,他示意我其它中国同事都走了,我赶快追了出去。我跑到大门口才发现外衣和包还在衣帽间,小王看我有点醉,陪着我回去拿衣服。我到了衣帽间,分不清哪件衣服是我的,还是小王帮我找出了我的衣服和包。小王怕我路上出问题,陪着我,换了两遍地铁,一直把我送到我家附近的地铁站才回家去。 我出了地铁站,估计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外面下着了大雪,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冷风使我的胃一阵发紧,我大口地吐了出来。我一边吐,一边在大雪里踉踉跄跄顶着风往家走。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怎么回去的,我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雁正皱着眉头,一脸怜惜地坐在床边,拿着温湿的毛巾给我擦脸。看我醒过来了,她赶快递给我一碗白开水,我咕咚咕咚把水喝完,胃里又是一阵发紧,我冲到厕所狂吐起来,吐了好久,胃空了,感觉好多了,我回到床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我醉酒的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成了中国同事午餐时的笑谈。我暗自告诫自己今后再不可好酒贪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三十二章 学生运动 由于塞车,我上班已经不开车了,改乘地铁。地铁比较准时,在地铁里可以坐上将近二十分钟,还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在加拿大我最大的感觉就是睡不够。地铁里睡觉的几乎都是移民,特别是中国人,当地人喜欢在车上阅读,很少看见当地人在车上睡觉,这可能跟移民的生活不稳定有关。 最近一段时间乘地铁的人越来越多了,因为最近几个月蒙特利尔的学生们经常在马路上游行示威,他们的队伍一开始主要是在市中心那几条马路,现在随着参加的人数越来越多,在我们住处周围的小巷子里也出现了学生们的游行队伍,游行队伍没有队形,黑压压一片,他们手里拿着从厨房顺手找到的锅、碗、瓢、盆,边走边敲,响声噪杂刺耳。本来就堵塞的交通,这样一来变得更困难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魁北克省政府决定提高学费,每个学生一年的学费总共要增加三百多块加币。开始,我并没在意,蒙特利尔本来学费就低,每个大学生一年的学费才三千七百多加币,加三百也才四千加币,相当于两万人民币。如果在中国,一年增加两千元,估计没有什么人会在意。 我们办公室新来了一个法裔小美女爱娃,她刚刚大学毕业,虽然毕业了,她胸前总是别着一小块象征着支持学生运动的红布。我问爱娃:“政府涨三百块学费,也不是很多,为什学生反应这么强烈?” “怎么不贵,我们学生主要靠暑期两个多月假期打点零工挣钱,一个小时税后工资八块钱,一天干五个小时,一天能挣四十加币就不错了,六十天假期她很后悔,没有实现学生运动的初衷,今后她不会再涉足政治,她会专心完成自己的学业;那个高个儿男的学生领袖弃学从政,成了政府里最年轻的一位部长,每天在电视里像一个小官员一样讲话;最惨的是那个小个儿领袖,由于他在运动中有过激言论和行为,他将面临十年监禁的起诉。 我感觉这次学生运动很像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政治谋划,看来表面上公平的民主政治也是可以被巧妙地操纵的,这些牺牲了自己一年学业的青年学生可能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也许将来他们会把自己这次被利用当成自己人生中一次了不起的经历讲给后来的人。 魁北克人党在大选中获胜,公司里大家在传着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据说新政府马上要推行新的语言法,今后二十五人以上的企业必须使法语,法语是唯一合法使用的语言。我们十几个中国移民没有一个能用法语交流,如果这个法案通过,我们所有的华人都面临失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三十三章 饭后小聚 像往常一样,午餐时间是我们华人同事互相交流的时间。这天中午吃完午饭,我和几个男性同胞相约出去散步。其中有从湖南来的老康,从武汉来的小汪,从沈阳来的老金。 我们走出公司大楼,围着公司前面的小公园慢慢地走着,话题自然从这次大选开始。 老康问我:“晓舟,你在加拿大买了房子没有?” “没有。” “你太英明了,像我们这些买了房子的要倒霉了,魁北克人党上台房价肯定大跌。” 老金不同意老康的看法:“其实不管谁上台,到最后还得想法把经济搞上去。” 老康:“也不一定,政治家考虑的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文化领域的斗争可能影响得更深,更久远。从经济角度讲,说英语的族裔肯定比法裔更会搞经济,但对于法裔人口来讲,现实明摆在哪儿,相比起说英语族裔,法裔贫困人口在增加。如果法裔当权,她们就会利用手里的权利,制定更多有利于法裔的政策,使法裔处在优势地位。比如,仅仅一个语言法,就会使法裔获得工作优势,使非法语居民失去在政府、学校、医院、律师等对语言要求高的行业的工作机会。总之,人是被文化定义的,不同民族拥有不同文化,所以不同民族的人就是不同的人,不同民族的人之间的不理解,有时候比人和猿之间的不理解还深,后果更可怕。民族融合,意味着文化融合,能融合么?英国人和法国人在魁北克这块土地上共同生活了三百多年还是相互恨得你死我活,满族人和汉人在一个大清朝生活了将近三百年,汉人还是要驱除鞑虏。” 老金:“怎么不能融合,他们英裔和法裔的不相容是因为他们历史上有仇,英国人打败了法国人。你看他们对我们中国人就没有那么多敌意。” 武汉小汪插了进来:“他们对我们中国人没有敌意?算了吧!他们打心眼儿里没瞧得上我们中国人,他们不敌视中国人,因为在魁北克我们是少数民族,他们看我们,就像人类看猿人一样觉得挺稀罕,如果我们真的想和他们平起平坐,你看他们不整死我们。在全世界,菲律宾人融合能力最强,但他们已经把世界仆人的意识渗透到他们的文化中去了,其他民族很难做到像菲律宾人那样。中国文化、印度文化、中东阿拉伯文化、西方文化,这些强势文化很难融合。经济上的相互高度依赖和文化上的激烈冲突越来越明显。” 我插话:“自由、平等、博爱难道不是西方人提出来的?最终人类会统一到这个大方向上来。” 小汪听到这几个词竟大骂起来:“滚他妈的自由、平等、博爱,什么普世价值观了,普世价值是他们西方人拿来蒙人的东西,跟我们中国人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们他妈的就是这些白人的工具,用得着你,让你呆在这儿,用不着你,一脚就把你踢走。” 我有些不高兴:“不要普世价值观,我们要什么价值观?不要自由、平等、博爱、民主、法制,难道我们要奴役、等级社会、仇恨、独裁和无法无天么?” 小汪也有些激动:“那个普世价值观根本做不到,是骗人的,谁信谁倒霉!” 我说:“现在做不到不等于说不好,人类总要有个方向,一个梦想,朝着那个方向走,人类才会进步。” 小汪轻蔑地冷笑:“好吧,你就朝着你那个梦想走吧,我看你是撞了南墙还不回头。不过我看你也就是嘴硬,不然,你怎么还不入加拿大国籍?我们这些入籍的反正退不回去了,入了籍,后悔莫及了。” 中国人愿意聚在一起,可每次大家都吵得不开心。 老康和小汪现在是坚定的爱国者。特别是小汪,只要新闻中出现了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冲突,他嘴里立即会出现那句汉代名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小汪,四十岁,一表人才。原来是武汉某名校的高材生,硕士毕业后,在北京某杂志社当编辑。他虽然才华横溢,但由于在单位言必称希腊,被领导打入另册。他在单位郁郁不得志而萌发出国念头,正好他在蒙特利尔的亲戚向他召唤,他一家三口毅然辞去工作来到加拿大。来了以后才知道工作不好找,他先是到麦吉尔大学学习,读了两年后发现那个专业工作不好找,就转到拉萨尔学院学习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在我们公司找到了一个助理设计师的职位,每天的工作就是抄袭首席设计师从市场上买来的畅销服装,其次就是写写工艺说明书。他感觉他的工作根本算不上是设计师的工作,就是个小打杂的。 他现在成了武器迷,他每天在网上研究中国的武器发展,他对中国的各种飞机、舰船、枪炮如数家珍。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研读三国演义,每天中午都要强迫我听他讲一段三国演义。有一天他让我猜:“你说这一生的最大愿望是什么?”我猜了好几个都不对。看我猜不出来,他贴近我的耳朵,悄悄地对我说:“我特想说评书。” 听了他这个梦想,我控制不住笑了出来,米饭粒喷了他一脸:“你想说评书?你开玩笑吧?” 他一边抹着脸上的饭粒儿,一边很严肃地对我说:“晓舟,别笑!小声点,我跟你讲的是认真的。” 他想说评书,他,一个理工科的高材生,说着一口武汉普通话,还略微有点结巴,在蒙特利尔,作为一个加拿大公民,想说评书,这太出乎我意料了,人生真是一出悲喜剧。 中国同事们大都不喜欢小汪,他说话做事不会看脸色。 一日,同为武汉来的老乡,陆女士,中午带了干笋炒肉,餐厅里顿时飘着一丝干笋的臭味儿,老外同事朝中国人这边儿张望,其他的中国同事们欲言又止,只有小汪走到他老乡身边,力图用他自认为的幽默来劝陆女士,他笑嘻嘻地说:“老乡,你今天带的菜,味道很足呀!” 陆女士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老乡,你想来点儿么?” 他支支唔唔起来:“我的意思是,你的菜,是不是,有点臭味?” 陆女士不高兴了:“我喜欢,该你屁事!” 小汪还不肯离去:“倒是不该我屁事,就是你这臭味让老外闻到,对中国人影响不好。” 陆女士生气了:“你才臭呢,别站在我边上,离我远点儿!” 小汪看陆女士真的生气了,耸耸肩,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从此,小汪和陆女士结了仇,陆女士到处臭小汪。 还有一次,记得是中秋节,中国同事相约,中午到中餐馆吃广东早茶。中国人聚餐虽然是aa制,但也秉承国内传统,席间的事务也要分尊卑长幼。老金作为公司里位置最高,资历最老的华人,一般点菜加菜都由他来决定。那天吃到最后,老金觉得差不多了,抬起头望着大家,似乎是在征询大家的意见:“怎么样,吃得差不多了吧,走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饱的和没吃饱的,谁也不出声,小汪可不管,张口便说:“走什么走,还没吃饱呢,再上两个牛腩汤,两个肠粉。” 老金头往边上一拧,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几个公司的华人元老也不屑地冷冷一笑。新员工或年轻人,低下头装着什么都没看见。我知道小汪又得罪人了。 据小汪同部门的华人说,好像洋人也不太喜欢他。没过多久,小汪被公司解雇了。他没有去说书,而是自己开了一个快递公司,每天自己开车在蒙特利尔的大街小巷,收送从中国来和向中国去的邮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三十四章 诱以官禄德 老康是华人里年纪最大的,五七年生,他个子不高,头发是染黑了的,侧面、后面总能露出一撮撮白毛。他带一副浅咖啡色眼镜,普通话中带有浓重的湖南口音。他来公司比我晚,来我们公司以前,也是在一家犹太人开的公司打工,负责纺织印染。 他在国内是某名牌纺织大学七七级本科,后来又读了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当助教、讲师、副教授,后来还被提拔成校长助理。八八年他到加拿大留学,拿到博士学位后就留在了加拿大,入了加拿大籍。刚来加拿大时,他对中国很多问题想不通,八九年国内发生了动乱,很多学者、激进学生来到美国、加拿大,他认识很多著名人物。他说随着与那些人物的近距离接触,他渐渐地对他们许多人越来越失望。他说他亲眼看到那些人竟然为他们自己在未来的所谓政府中的职位争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他失望了,感觉这些人如果上台也是那么回事。他渐渐远离了他们。 近些年,由于纺织业的基地转到中国,老康回国的机会越来越多。来我们公司后他被任命为弗莱迪儿子的公司的品质总监,负责保证他们公司在中国生产的服装的品质。 他每年几乎有半年呆在中国。每次回来,他都会给大家带回有关中国日新月异发展的信息。他不仅赞美国家领导人的雄图大略,对他家乡的领导人也是崇拜至极。他给我们讲他们家乡的那个领导人的伟大政绩:小时候经常玩耍的那条窄街,被扩成了双向八排道;原来两三层的低矮楼房已经被几十层的高楼大厦所取代;他的兄弟中有好几个都有自己的房地产公司,现在他回家已经成了家族中的穷亲戚;他走时他们家乡的gdp还不足一百亿,现在已经是几千亿了。有时他还会神气活现地模仿他家乡那个领导的做派:“你们能不能干了?不能干给我走人。你们要转变思想,不换脑袋就换人。”同事们戏称他是地地道道的海外赤子,他认真地对大家说:“离开了中国,我才意识到我是一个中国人。” 老康有些老学究气,有些迂腐,也有几分可爱,同事们都愿意逗他,跟他开玩笑。他的“秋裤事件”成了公司里经典笑谈。 与中国人不同,蒙特利尔当地人没有穿秋裤的习惯,办公室里即使是冬天温度也很高,大家一般只穿一条牛仔裤配一件衬衫,冷了把羽绒服穿上,热了把羽绒服一脱。 老康还是国内的老习惯,里面要穿紧身秋裤。由于办公室太热,每天他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卫生间把秋裤换下来。这天,也许因为心里有事,他换下秋裤后忘了带走,被随后进卫生间的女同事看到了,这引起了女同事的好奇。 这种秋裤在蒙特利尔法裔里有个特别的名称,属于性感紧身情趣用品系列。大家在猜,会是谁在公司的卫生间使用此等用品。最后她们恶作剧地将紧身裤交到了前台,由前台小姐给全公司员工发邮件,问是谁把情趣紧身裤留在了卫生间里,丢失者请到前台领取。 邮件发出后,公司员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颇有兴致地嘀嘀咕咕着,大家在猜想,会是谁在上班时间在卫生间展示紧身裤。 丽莎更是兴奋不已,她竟然装着有事的样子,跑到前台等着看谁来领回紧身裤。 老康从邮箱里看到了前台发来的邮件,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秋裤忘在卫生间了。他匆匆地赶到前台取回自己的秋裤。他前脚走,丽莎后脚就跑遍了各个办公室传播她的发现:那条情趣紧身裤是那个中国老头老康的。大家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原来貌似正人君子的老康还好这一口儿。处于对中国人尊严的捍卫,我在办公室里试图为老康正名,我告诉大家,穿秋裤是中国人的习惯,是为了防止腿部受寒,跟她们那些下流的想法无关。也许是我的语言能力不行,我的解释一点也没有减少她们探究老康隐私的兴味。 老康是个很愿意思考的人,除了爱国,他还不喜欢犹太人和黑人,他认为美国早晚会毁在犹太人和黑人手里。犹太人控制了美国的民主政治,黑人破坏了美国的法制。 来公司不久,我发现老康就卷入了犹太老板为他和老金设下的斗局。 在老康来之前,老金是全集团的质量总管,负责公司在中国的质量控制办事处,这个办事处有五十多人,老康负责招聘、解雇、福利、费用、业务管理,总之这个办事处生杀大权全在老金一人手中。 时间久了,关于老金的众多不利的声音逐渐传到老板的耳朵里,说老金不仅质量管理有问题,在经济上,在作风上问题也不小。 为了揭开中国办事处的盖子,为了牵制老金,犹太人老板招了老康,并给了老康一个比老金更大的头衔,弗莱迪儿子的公司分管质量的副董事长,老康拿到这样一个名头很是高兴,自己觉得名副其实。 我曾提醒过他:“你要搞好和老金的关系,你虽然名为质量副董事长,但只是一个弼马温,人财物都在老金手里,如果搞不好,你们两个斗起来,老金会在你羽毛丰满之前斩你于马下。你的生存之道便是忍耐和团结,专心做好本职工作,千万不要过早介入政治,卷入政治。否则你会成牺牲品。” 老康不以为然:“老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也不是白给的。” 以后的故事基本上向我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老康到任后,组建了一支自己的,拥有二十几人的质量控制队伍,但老康的队伍和老金的队伍仍在一个办公室办公。 初期的冲突源自一些琐事。老金是一个非常讲究规矩的人,他管辖的验货员,不管晚上工作到几点,第二天早上必须按时上班。而老康想体现管理的人性化,允许他的验货员灵活安排工作时间,如果晚上到工厂加了班,早上就可以酌情晚点来。 老康的做法深得员工拥护,老金认为老康是在扰乱军心,破坏办公室的管理系统,老金将老康的做法向加拿大总部反映。结果老康得到了沙龙和海泽的支持,希望他继续加强办公室管理;而老康也得到了弗莱迪和他儿子的支持,要老康把重点放在质量上,给员工更多的关怀,并告诉老康,说他和老金是两个独立的部门,他不必理会老金的规矩。 我感到这是老板们有意在布局,让中国人内斗,以便他们掌控中国团队。我也知道老板们的阴谋一定会得逞,只要诱以“官、禄、德”,中国人很少有不上钩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三十五章 鹬蚌相争 老康与老金决斗的*是一件传统意义上的“好事”。 老康这只队伍的头儿叫小童,虽然叫小童,但也四十有几,原来是老金那边儿的红人儿,老康刚来时,没有人,老金把小童送给老康,原来准备是作卧底用的。小童人很机灵,迅速得到了老康的赏识,小童为了讨好老康,把老金的许多底私密报给了老康。老康如获至宝,将小童反映的问题汇报给了老板。作为嘉奖,老康任命小童作为他在中国的代理,他回加拿大时,由小童代为指挥并直接向他汇报。 公司某部门女经理小肖,三十七八岁了还没有对象,老康做媒,把小肖介绍给了小童。然后干柴烈火,不过几个月,小童向老康请假到加拿大成亲。当时正值国内生产高峰季节,老康不太高兴,但小童执意请假,老康也只好自己飞回中国,让小童来加拿大成亲,还给了小童一个月的带薪休假。本来这一切只有老康、小童、小肖三个人知道。但小童的工资关系掌握在老金手里,带薪休假要老金签字。请假单到了老金哪儿,老金一看,发现了问题。这个小童是有妇之夫,他怎么又到加拿大结婚?为什么婚外偷情老康还给了他带薪假?这还了得,老金连夜将老康欺上瞒下的事奏了一本。 那天老金特别高兴,中午吃饭时特地悄悄对我说:“吃完饭,咱们俩单独出去走走,我有要事相告。” 我俩匆匆吃完饭,来到公司前面的公园。 我问:“老金,什么好事儿这么急?” “出大事了!”老金故弄玄虚。 “什么大事?”我也装作被吊起了胃口的样子。 老金把脑袋凑到我耳边说:“老康有问题,我已经汇报老板了,估计够他喝一壶。” 接着他把老康的那些事儿跟我讲了。我没听出什么大问题:“我觉得老康不会有什么事儿。” “怎么?欺骗公司,骗公司工资还不算大问题?”老金急了。 “小童如果现在办了离婚,又和小肖办了结婚手续,不就没事了么?” “我觉得不可能,小童有家有孩子,哪有那么快就又结婚了,肯定是欺骗。” 我没有再和老金争下去,也许他说的对,总有一天大家会知道真相。 这件事平静了很久,小肖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快到预产期了,小肖生产前,中国同事中午在中餐馆聚会,祝福小肖生一个健康的宝宝。席间,大家都想知道宝宝的父亲是谁,但没有人敢开口问,我也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小肖回家呆了不久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孩子满月了,小肖要回请全体中国同事。那天,公司的中国同事们早早地来到中餐馆,小肖还没有到,大家嘁嘁喳喳地议论着小肖这次神秘的怀孕生子。 一会儿,小肖推着婴儿车走了过来,大家热情地围了过去,一边问候小肖,一边逗着婴儿车里的孩子。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孩子的父亲小童。”小肖转过身来,把一直站在她身后被忽略了的男人介绍给大家。 大家被惊呆了,大多数人没有想到小肖孩子的父亲是小童。大家平时通过邮件与小童都有联系,还没有见过面,谁也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相见。大家先是责备小肖和小童,一起共事这么久,事先不给大家通个气儿。接着大家一齐指向老康,自己下属有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大家。 老康矢口否认,他只知道小童找了个加拿大人,但不知道是小肖,更不知道他们俩竟然有了孩子。没有人相信老康的说法,大家对小肖和小童的故事刨根问底儿,小肖、小童、老康三人疲于应付,漏洞百出。 我估计老康虽然知道小童和小肖的关系,但他们两个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可能真不知道。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老康的意料。 第二天中午,午休时间,老康把我拉到一边说:“晓舟,我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着一脸严峻的老康,等待下文。 “老板今天上午单独召见了小童,这件事小童没跟我说,看来小童不单单是来加拿大结婚的,看来他已经暗中跟老板有了联系。” 我不解地问:“你是小童的直接领导,小童要见老板,照理应该让你知道呀?或者,老板召见小童也要通知你呀?” 老康对我点点头,神情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对吧!这里面有文章。” “静观其变吧!”我安慰老康,我知道一场厮杀即将开始。 后来老康告诉我,小童这次跟老板的谈话中,把老康和老金都出卖了,他把老康和老金在中国的问题掀了个底朝天。他可能幻想取他们俩而代之。不过他过于天真,他的揭发只能加重犹太老板对老康和老金的不信任,而对他卖主求荣,犹太人戒心更重。 为了表示对老康的信任,同时也为敲打老康,老板把小童的谈话跟老康说了。老康一听火冒三丈,一怒之下,他向老板揭发了小童和小肖的不轨图谋。 老康告诉老板,他一直监视小肖和小童的邮件,他让电脑部从后台调出他俩的邮件往来,发现小肖把订单发到小童朋友的工厂,然后他们二人从工厂拿回扣。在公司里,这可是死罪。老板让老康立即解雇小童,同时通知人事部立即解雇小肖。 小肖小童偷鸡不成蚀把米,恼羞成怒,在中国把公司告上法庭,说公司在孩子脯乳期解雇了孩子的父母。老板们听到公司在中国被员工起诉的消息颇为紧张,老康在老板面前立下军令状,他的亲戚朋友在中国黑道白道混的很开,他回中国把小童摆平。 老康临行前,我劝老康:“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还是干好你的本职工作,政治斗争尽量离得远一点,你在中国的关系太烈害,老板会忌惮你的。”老康对我的提醒满不在乎,他一定要在老板面前展示一下他的手段,非要报小童的一箭之仇。 我半开玩笑地对老康说:“没想到你作为一名受党多年教育的老知识分子,还这么六根不净,你这么要求进步,还想登月呀?小心闪了腰!” 老康颇为自信地开了一句玩笑:“且看老黄忠如何把那厮斩于马下!” 回国之后,老康双管齐下,先是让道儿上的朋友找了小童,让他对老康客气点。然后老康单独约小童见面,告诉他如果起诉,他未必能胜,即使在中国胜诉,他会让公司在加拿大起诉他和小肖。这两次起诉如果他有一次被认定有罪,他将留下案底,他移民加拿大的梦想就会泡汤,他和他的妻子孩子永远别想在加拿大团聚。小童权衡再三决定撤诉。 老康成功地为公司省了钱,解了围。回加拿大后,老康还专为这次胜利约我和他吃饭,饭席间他大谈他的胜利,我问了一句:“这段时间你都忙着和小童斗了,你的业务谁管?” “公司让老金先代管几天。”老康满不在乎地回答。 我看了老康半天,心中不免伤感:“康老兄,在这个公司里你很有思想,咱们俩也很谈得来,可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们在这个公司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老康有些不高兴:“晓舟,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来公司这段日子里,我已经将业务理顺,在我的团队,我在和不在工作绝对一个样。我的团队的质量合格率,已经从我才来时的百分之八十八,上升到现在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了。老板前些日子还说要奖励我。” 我感到老康要出事,但多说无益,由他去吧。 两天后,上午我正忙着跟孟加拉供应商研究走货的事,内部电话响了,我接起电话,是老康,他声音低沉,有些沙哑:“晓舟呀,让你说中了,我刚才被解雇了,不多说了,回家后给你电话。” 我虽然觉得老康不妙,但没想到这么快。中午吃饭的时间,华人们都在悄声议论老康的事。听老康部门的一个女孩说:“老康走的时候都站不稳了,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公司大门。他脸通红,可能高血压犯了。” 晚上刚回家,老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开口就说:“晓舟,老金坏呀。” “怎么,跟老金有关?”我关切地问。 “这段日子,老金的人帮我到工厂验货,结果发现有一款带帽子的夹克,帽子上的扣子扣不上,他没有跟我说,直接捅到老板那里去了。今天早上刚上班,老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指着他桌子上的一件夹克问我怎么回事,我拿起来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我也没想到帽子的按扣会出问题。结果老板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抓过那件夹克,把夹克上面的帽子拽下来,扔到我身上,我这才发现,帽子上的按扣已经脱落下来了。接着他又问我,这个夹克是哪个客人的?一共有多少件?我当时都吓懵了,哪还记得起那么多,老板看我答不上来,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叫着让我赶快回办公室去查。我有高血压,一紧张,血压一下子就上去了,回到办公室我好长时间也没找到我的文件夹,老板带着人事部的人冲进了我的办公室,疯了一样冲我吼叫着,说我被解雇了,让人事部的人马上带我去办离职手续。就这样,我被解雇了。” 我劝老康:“解雇就解雇吧,这样你可以拿一年失业保险,一个月也有一千七百多加币。以后,有合适的工作就干,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如在家休息。” 老康叹了一口气:“唉,不行呀,我还有一个小儿子呢,今年刚十六岁。上大学要花不小一笔钱。他姐姐上的是美国常春藤学校,我们康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也得上藤校,一年学费加生活费怎么也要六七万,四五年下来,我要准备将近四十万加币才够呀。” 我问:“你总应还有点积蓄吧?” “没了,买了这栋房子花了三十多万,供女儿上学又花了三十多万,那里还有钱,我就是拼老命也得把儿子供完。” 我无语了,老康快六十,在国内都是快退休的年纪了,又有严重的高血压,能不能挺到最后真的不好说。 老康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接着说:“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悔,如果在国内我肯定是校级领导了,当年来的时候太天真了,把西方想的太完美了。其实,哪儿都一样,都是人。是不是民主政治,和我们小老百姓没有多少关系,自由党上台和魁北克人党谁上台,是他们两个利益集团决定的,我们搞不清他们的内幕,像我们这些华人去投票,也就是瞎投,我们连法语都听不懂,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就像看广告似的,根本不知道产品到底怎么样,也就跟着去买了。法制,法律那么繁杂,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看谁有钱请到会说的律师。 就像病人是医生的饭碗,法律成了律师的饭碗了。咱们这些移民,有了麻烦,没几个能请得起律师的,请律师,没等你官司打赢,你也快被律师吃穷了。前一段,那个把中国留学生林俊*了的嫌犯,审了两年多了还毫无结果。一开始林俊的父母靠着华人的捐赠,还在法庭上坚持了大半年,后来眼看着判决遥遥无期,也只好带着儿子的骨灰回国了。” 我静静地听着,知道老康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让他多说说心里会好受一点。 老康停了一下,又接着讲:“不过,加拿大也不错,比起国内,环境好,社会保障体系也不错,社会福利人人平等,不像国内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加拿大做不到人人平等,但起码政府没有人为地制造社会不公,人人都享受免费医疗,退休后的待遇大家都一样,如果你在加拿大住满十年,如果你没有其他收入,每个人每个月可以从政府那里领到一千块加币左右的收入。在这里,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你不用担心什么人强行拆了你的房子,当然了,政府这几年通过高估地产价值多征地产税也是个问题。 像国内一样,加拿大政府也有腐败,不过他们的政府规模比较小,财务预算和监督做的比较好,政府收上来的钱大多都用到了医疗、教育、养老、失业救济、残疾人补贴、市政建设上了,每一分钱都摆在桌面上,你上网都可以查到,报纸上也都有,议员们可以讨论审核,市民可以监督。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腐败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加拿大有一件事特别有特点,就是他们的监督体系,虽然效率很低,但是慢工出细活。他们的监察人员每天按部就班地审查每一位居民的报税记录和每一位官员的财务记录,你如果有问题,不要以为今天没被发现就高枕无忧,他们可能几十年之后审查到你的卷宗,他们可能几十年之后把你抓出来。前一段,报上报道了一个前政府高官,都是年近八十的老太太了,还被查出了问题,审查人员查出她大概是四十多年前,在美国一个高级会所的消费记录,认为这和她当时的收入不符,最后查出她接受了某建筑商的贿赂,是这个建筑商给她付的帐。” 老康家有人敲门,老康让我等一下,一会儿他回来了:“是我太太,好了,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吃饭吧,影响你休息了。” 我说:“没事儿,我真的很愿意听,你来了二十多年了,很多经验对我帮助很大。” 老康突然问我:“晓舟,我最近常想起北京人在纽约的歌,可记不太清了,晓舟,你还记得么?” 我在电话里轻轻地唱起:“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你不像是在我梦里,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热情已被你耗尽,我已经变得不再是我,可你却依然是你,问我到底恨不恨你,问自己你到底好在哪里好在哪里” 老康也在电话的那一头随我唱着,唱着唱着,老康声音颤抖,好像是哭了:“晓舟,谢谢你,今天就到这儿吧,别忘了常联系,再见!” 老康挂上了电话,我的心也久久不能平静,那首歌在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三十七章 居无定所 来加拿大快两年了,女儿在国内也从大学毕业,她决意要到加拿大。女儿来了,我们必须另外租房子。我们又像两年前一样一条街一条街地找,看到谁家门前插着房屋出租的牌子,我们就给房东或者中介打电话。 附近的居民主要是法裔,他们的房子不错,租金也很低,可一听到我们是中国人,就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很多房子,从我们询问过后一个多月还在挂牌出租,但就是不租给我们。 我们寻找房子的半径,越来越远,都快到地铁站附近了,这一带环境越来越好,找到房子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正准备返回,雁指着路边的一栋小型公寓:“你看,这里面有房子出租。” 这是一栋坐落在街角的二层红砖楼房,墙上钉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出租的字样,还附有电话号码。 我按照上面的号码打过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妇人轻柔的法语。我用英语问:“您有房子要出租么?” 妇人改成英语:“是的,是三个半的房子,在二楼。” 我问:“租金多少?” “五百二十五块钱一个月,包暖气和热水。” 我一听心里一阵狂喜,五百二十五块钱,还包暖气和热水,我控制好自己情绪,声音平稳地问:“如果方便的话,您能让我看看房子么?我们现在就在房子的门前。” “可以,你们等我五分钟,我马上过去,我住的不远。” “好的,我们的车就停在楼前,车是银灰色的,一会儿见。” 挂上电话,我们乐坏了,雁双手合十嘴里祈祷着:“愿老天保佑我们成功。” 我把雁拉到车里,雁有些不解:“咱们就在外面等呗。” 我解释道:“在车里等好,让房东看看咱们起码是有车一族,不至于连房租也付不起。还有,等一会儿见面,咱们一定要用法语问候。” 一会儿,一辆老款的宝马轿车停在了我们前面,里面出来一个小老太太。老太太矮矮的,头发已经花白,很慈祥的样子。 我和雁赶快从车里出来,快步迎向老太太:“bonjour!menteerci,madamlapieer!merci,madamlapieer!(谢谢,拉皮尔太太!)” 过了两天拉皮尔太太打电话给我,说她同意将房子租给我们,让我们带着身份证明以及头一个月的租金五百二十五加币到她的出租公寓签合同。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非常高兴,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我们要在女儿会来之前把一切准备好,不能让她再受罪。 合同签的很顺利,签完合同后,拉皮尔太太告诉我们,如果按照我们的信用记录,她本不应该把房子租给我们,我们俩没有信用记录,我们从来不使用信用卡,买任何东西都是用现金,所以我们在银行的信用记录是零。不过,老太太说她相信她的眼睛,我们夫妇是好人,特别是雁给她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总之,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闲聊起来,我们发现拉皮尔太太是个大富豪,她在蒙特利尔有四栋公寓出租,我们这一栋是最小的。她从三十岁就从事这个行业,现在已经快七十了。她丈夫已经退休,她的生意丈夫从来不过问,她有一个女儿,在大学里教书。我问拉皮尔太太:“女儿为什么不继承你的事业?” 拉皮尔太太耸耸肩:“她不喜欢,她喜欢她自己的专业。” “你喜欢你的事业么?”我问拉皮尔太太。 “喜欢,我爱这个事业,我干了一辈子了,我看到这么多人需要我,我非常开心。” “你没有雇人?”我好奇地问。 “没有,你们这栋公寓有一个叫雨果的先生帮我管理日常事务,我只是象征性地收了点房租,让他们老两口住在地下室那套一室一厅,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如果我不在,你们找他,他会通知我的。如果你们想刷房子,他会给你们涂料和刷墙的辊子。” 房子租下来了。我和雁在搬家前找雨果先生要了涂料,自己把房子重新刷了一遍。前房客把他们的冰箱和炉头算八十块钱卖给了我们,这两样如果买新的起码要一千多块。 我们搬进了新家,开心死了。来加拿大两年,终于有了一个温馨舒适的家。房子虽然不大,但处处都那么方便。尤其是热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那么热,劳累一天,到晚上,把大浴缸灌上满满的热水,泡个热水澡,别提多舒服。 不久,女儿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天各一方,历尽磨难,总算又团聚在这温暖的小窝里。我深深地感到,一家人能在一起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女儿对这个小窝也很满意,她来以后,把墙上贴满了她的作品和她喜欢的画和剪纸,这间由客厅改的卧室充满了生气和趣味。 虽然一家人暂时安顿下来了,我和雁对居住问题还是感到担忧。我们租拉皮尔的房子能租多久?拉皮尔太太如果干不动了,把房子卖了,我们又要无家可归。来加拿大后的经历,让我们充分认识到房子的重要,加拿大人把买房子叫买一个家,没有房子就没有真正的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三十八章 以貌取人 有了买房子的念头,我和雁每逢周末就去看房子。中国同事大多数都买了别墅,我们也看了一些。但新别墅太贵,老别墅价钱不低,并且地基、梁柱、墙体、屋顶都已经老化,隐患很多。最后我们决定还是买地铁站附近的新公寓。 一日我和雁去戴安家聚会,席间大家的话题自然转到房子上。戴安的一个朋友说在安格日朗地铁站附近有一个楼盘不错。我很感兴趣,问他要了开发商的地址,第二天我和雁到了这个楼盘的售楼处。 售楼处就在建筑工地旁,是一个活动房屋,楼板的地基已经开始动工。 走进售楼处,售楼处不大,有两个房间,一间是销售室,一间是办公室。销售室四面墙上挂满了待售房间的平面图,屋子中间有楼盘的模型。一个销售员正在给一对年轻的中国夫妇介绍房子,看到我们进来,他跟那对夫妇说了声对不起,快步来到我们面前。 “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售楼处!”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脸上的表情热情的有点夸张。“你们先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他叫吉米,三十多岁,西装笔挺,头发梳得很整齐,还打了油,亮锃锃的,他皮肤白皙,下巴尖尖,大大的眼睛非常活跃。他的肢体语言特别丰富,配上那副表情丰富的脸,很像一个滑稽演员在表演。 我们边看墙上房子的平面图,一边看吉米推销房子。吉米送走了那对中国夫妇,像一阵风似的回到我们面前。 “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吉米右手捂着胸口夸张地表达他的歉意。 “没关系,请给我们介绍一下吧。”我打断了吉米。 吉米如数家珍般把房子介绍一遍,房子面积在五十平米到六十平米之间,价格在两千七百加币一个平米,约合一万六人民币左右一平米。 我们问吉米是否可以在厅和厨房之间做个隔断,吉米欣然答应:“为什么不行?没问题。” 我们说我们希望有朝南向的房子,而他剩下的房子没有一套南向房。他低头想了一想,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这样吧,我有一套二楼的南向房,已经订出去了,不过还没交订金,如果你们能马上交订金,这套南向房就属于你们的了。” 我和雁仔细看了看这套房子的平面图,格局不错,美中不足的是二楼稍微矮了一点,我问吉米:“有没有再高一点的了?” “没有了,这一套都订了出去,你们如果不抓紧,可能也买不到了。” 我对吉米说我们需要考虑考虑,会尽快给他答复的。 从售楼处出来后,我和雁沿着安格日朗公园外的人行道慢慢地走着。我们反复讨论,最后觉得有两点不太满意,一是房子是二层,有些矮了,第二就是这个吉米让人感觉不太可靠。 我们沿着人行道大约走了一里地左右,忽然看到路边有一个巨大的楼盘销售广告牌。 这里也有个楼盘在销售中,离广告牌不远就是该楼盘的销售处,一栋新盖的房子。走进销售处,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的中心是楼盘的模型,靠近门的那面墙挂着一面巨大的显示器,里面连续播放着用数字技术制成的楼盘实景电影,展示着楼盘未来的美景:大片的绿色草坪、网球场、健身中心、装修华丽宽敞明亮的客厅、优雅舒适的卧室、豪华的卫生间还有明亮洁净的厨房。我和雁看完数字电影,相视一笑,点点头,这个楼盘比刚才的那个档次高多了。 “问问价格,看看广告上的那套还有没有了。”雁笑着对我说。 我回过头来,发现一个西装革履的长者已经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口望着我们微笑了。我和雁走过去,那个长者礼貌地迎上前来,很绅士地向我们伸出了手:“你好!我叫让-吉,很愿意为你们服务。” 让-吉大约六十多岁,高个儿,有些发福,头发已经灰白,梳理的很有风度,像很多欧洲白人,他的脸颊有些微红,一双眼睛柔和而诚恳。 “想要什么样的房子?”让-吉问。 “你广告上写的那套还有么?” “噢,你们可真幸运,还剩下最后一套了,这是我们用来促销的房子,你很有眼力。”听了他的话,我看了雁一眼,雁微笑着对我点点头。 让-吉把我们让进了他的办公室,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图纸,有这套房子的平面图、各个部位的建筑施工图,还有一张效果图。 让-吉指着效果图说:“你们这套房子不仅价格最合理,还赠送一个花园,从厅里出来就是一个长七米,宽四米的花园,将来房子建起来,我们会在花园外做一道栅栏围墙,围墙里再种上一圈矮松树把你们的花园围起来,你们可以在花园里种草皮,也可以养花,你们中国人最懂园林艺术了。” “你好像对中国很了解”我问让-吉。 “我太太在中国教书,你知道中国有个政法大学么?” “当然知道!” “我太太是麦吉尔大学的法学教授,中国政法大学请她去作学术交流。”说着让-吉从怀里掏出荷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相片让我和雁看,照片里是一个六十多岁的优雅的白人女人站在中国政法大学门前。 “你们喜欢的这套房子本来不准备卖的,原来公司准备用作销售办公室,我们新盖了一个办公楼,老板前几天刚通知我,这套房子可以卖了,你们来的真巧。如果你们真的喜欢就快点把订金交了。” “订金多少钱?” “每次七千五百加币,分三次付清,每个月付一次。” “琳达。”让-吉冲着大厅叫道,一个中国女人出现在门口,“琳达,刚才你不是说有人要买广告上那套房子么?他交订金了没有?” “还没有,怎么你们要买?”琳达笑着问我们。 我点点头。 琳达用中文说:“你们要赶快,谁先交订金房子是谁的。” 让-吉一副天真的样子傻傻地望着我们:“你们在说什么?” 琳达告诉让-吉:“我跟他们说如果想买这套房子就早点交订金。” “对,交了订金房子就是你们的了。”让-吉劝我们。 我想了一下,转身问雁:“你觉得怎么样?” 雁回答:“我感觉还行。” 我对让-吉说:“我们马上回去取钱。” “太好了,你们去取钱,我把合同给你们准备好。” 我们快速返回家中,拿出支票本,在上面写上了七千五百元整。女儿过来问我们房子看的怎么样?雁兴奋地说:“不错,还免费送给我们一个大花园。” 女儿高兴地跳了起来:“yes!到时候咱们养一只大狗,可以让它在花园里玩。” 返回销售处时,让-吉正在接待客人。他看到我们进来,我把手里的支票对他摇了摇,他笑着伸出大拇指,然后示意我们等一等。 我和雁在展厅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来,大厅里看房的人还真不少,很多是讲法语的白人,我感觉更放心了,一般来说,白人多的房子差不了,法裔对房子是最有研究的。 让-吉忙完了手里的客人,走过来把我们带到他的办公室。我把支票递给他,他把支票送到隔壁会计哪儿,还给了我一张收款收据。 他把合同书递给我,是厚厚的一大本,前面几页关于合同当事人、标的物、价格、交货时间是英文,后面关于合同细则及解释都是法文。我告诉让-吉我看不懂法文,他说去找找,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我,英文文本现在没有,下次来的时候给我补上。 我们签合同的日期是二零一二年的三月二十五日,交房时间为二零一二年的九月到十月间。我问让-吉半年时间房子能盖好么?让-吉很有信心地说:“我们投入的人多,设备多,很快就会盖好,让我不要担心,并提醒我们记得下一次付款时四月二十五日。 一个月过去了,四月二十五日,我和雁带着七千五百元的支票又来到让-吉办公室。让-吉收下支票转身就要离开。我叫住他,指着窗外的空地问他:“一个月过去了,怎么工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信誓旦旦地说:“你不用担心,春天来啦,等土地解冻很快就开工。” 我还是怀疑:“你们就是再快,十月份也很难完工,到时候完不了工,我们租房子的费用得由你们付。” 让-吉显得有些不耐烦:“我很忙,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我去忙了,再见!” 我和雁对让-吉态度的转变有些不适应,他开始时是那么温文尔雅,现在还没说几句话就显得很不耐烦。一丝不祥的感觉浮上我的心头。 从让-吉哪儿出来,我和雁来到劳伦斯河边。春天已经到了,河边的柳树枝已经绽出黄绿色的嫩芽,暖风轻抚,枝叶轻轻摇摆。河里游来一群大雁和它们的孩子,它们像幼儿园一样,成年大雁在小雁的前后看着,小雁被护在中间。看到我们,大雁妈妈从水里游到岸边,回头望着自己的孩子,看到妈妈上了岸,跟在后面的十几只小雁,也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地扑楞着翅膀爬上岸来。等所有的小雁都安全上岸,大雁爸爸才跟上来。 我和雁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沐浴着阳光,看着眼前的大雁心中很温暖。这是我们来加拿大后的第三个春天了,第一个春天我们在忙着找便利店,第二个春天我们到处租房子,我们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前两个春天是怎么过去的。第三个春天,我和雁都有工作,女儿读书也不错,如果这次买上称心的房子,我们在加拿大也算苦尽甘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三十九章 图穷匕见 一个月又过去了,我们来到售楼处,看到工地还是空荡荡的,心里开始紧张,现在已经是五月底,十月份交工是不可能的事。 走进售楼处,里面空荡荡的,让-吉一个人站在楼盘模型前,看到我们进来嘴里问候着,但脸上毫无表情。 我走近他问道:“怎么房子还没有盖?”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可是在合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九月到十月交房子。” “你带合同来了么?” 我把合同递给让-吉。他接过合同翻到交货日期那一栏,从西服口袋里掏出钢笔,把原来的交货日期划死,在让面空白处写上新的交房日期二零一三年二月。 这一幕让我目瞪口呆,在国内我还从没有看见过合同的一方如此随意放肆地篡改合同,我质问让-吉:“你有什么权利更改合同?我不同意!” 我夺过合同,从口袋里掏出笔,把让-吉更改的日期划掉,我怒视着让-吉:“你必须告诉我们真相,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开工,如果延误交房,你们要赔偿我十月以后的房租。” 让-吉变了一副流氓嘴脸:“我告诉你了,明年二月交工,你不想买可以退房,再见。”让-吉说完转身走进办公室,把门关上。 售房大厅里就剩下我和雁,我以为让-吉有什么急事要办,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让-吉出来,我走过去打开让-吉办公室的门,眼前的一幕让我胸中的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让-吉竟然怡然自得地趴在办公桌上大口地啃着鸡腿。 我大喝一声:“让-吉,你懂不懂礼貌?你有没有教养?我是你的客人,我是你的上帝,你把我们扔在大厅,自己躲到办公室吃鸡腿,你太过分了!” 让-吉看来没有想到我会闯进来,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愤怒,他惊呆了,握着鸡腿张口结舌。我看他一动不动,冲到他桌子前,用手猛拍桌面:“别吃了,你给我出去!” 我这一拍把让-吉拍醒了,他冲着我大叫道:“你出去,谁允许你闯进我的办公室。” 我们的吵闹声惊动了隔壁屋的高个子白人女子,她问让-吉出什么事了?让-吉直喘粗气,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这个女人是让-吉的领导,转过身把我和让-吉冲突的原因给她讲了。听罢,她让我们到她办公室,她告诉我她叫爱丽丝,负责公司的财务,她让我们不要着急,她们公司在蒙特利尔是很有实力的建筑公司,在蒙特利尔有许多优秀楼盘,我们这个项目遇到了点困难,政府发现我们这个楼盘的地基设计有问题,要求我们重新设计,所以耽误了点时间,新设计马上就会完成,很快就会开工。 我对她说:“本来我是来交第三次预付款的,没想到刚问了让-吉几句,他就耍态度,太过分了。” 这时让-吉冲了进来,大叫:“爱丽丝,不要跟他们多讲,让他们走。” 爱丽丝喝止了让-吉:“让-吉,你先出去,他们是来交预付款的,你不能这个态度。” 爱丽丝转过身来对我们说:“你们要是交预付款,就交给我好了,我是公司的财务负责人。” 我说:“不行,在没有看到你们动工之前,我是不会再交钱了。” 爱丽丝回答:“那也行,你下个星期来吧,估计应该开工了。或者你们先回去,开工了,我给你们打电话。”说完她郑重其事地把我们的姓名、电话记在她的日历本上。 我们对爱丽丝印象不错,感觉她富有同情心,理解我们,愿意帮助我们。我们从六月到七月底,两个月的时间,几乎每个周末都去找她。每次她都对我们表示歉意,并给出各种各样的不能开工的理由。她常说的一句话是:“对不起,我非常理解你们新移民的难处,相信我,一切都没有问题,房子很快就会盖好,你们的损失也会给予补偿。相信我。” 渐渐地我们对爱丽丝产生了怀疑,我感觉她是这家地产商专门雇来搞危机公关的。华人网上登出的消息更令人不安,有个也是买了这个楼盘的华人在网上说,他查出我们这个楼盘的开发商是黑手党成员。我和雁决定退掉房子,争取把订金要回来。 八月的一个周末,我和雁来到售楼处,找到爱丽丝,向她表达我们要取消合同,退回订金的愿望。原以为爱丽丝会从中作梗,没想到我们的话刚说完,她就飞速地在一张白纸上给我们写了同意退款协议。从其熟练程度来看,她已经写了很多类似的同意退款协议了。我感到对手对事情的发展是有准备,有经验的,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爱丽丝告诉我们,她马上就会把我们的退房协议交给公司董事会,董事会同意后我们就可以拿到退款了。公司每个月开一次董事会,这个月的刚开完,下一次要到九月份了,爱丽丝让我们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四同她联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十章 投诉无门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四我们准时到爱丽丝办公室,爱丽丝说公司已经同意给我们退款,估计下个星期就会有支票给我。如此这般地又搞了几个星期,已经进入十月了,到了原来合同规定的交房时间,房子根本就没有盖,订金也要不回来。我越想越窝囊,一气之下我拨了911。 “911,你有什么事情?”电话那边传来女警员亲切的声音。 “我想报告一件诈骗案。” “谁诈骗了你?” 我把开发商的名字和整个事情的经过向她简要地叙述了一遍,接警员告诉我她会把这个案子转到蒙特利尔反诈骗部门,他们会和我联系。 放下电话,我很高兴,我告诉雁:“我们的案子已经转到蒙特利尔反诈骗部门了。” “他们能管么?”雁还有些疑虑。 “当然管了,这里是法治国家,开发商违法,我们应该求助法律解决问题,而不应该整天去求他们。”我信心满满地回答。 第二天晚上,我刚下班回到家里,电话响了。我跑过去拿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我是蒙特利尔反诈骗部门的警官,昨天是你报的案吧?” “是的,是我报的案!”我兴奋地回答。 “你和开发商签了合同么?”女警官问。 “签了,签了,合同就在我手里。” “你们签了合同,但是开发商没有按时交房子,对么?” “对,合同规定是十月份交房子,现在已经是十月了,房子根本就没盖,他们八月份就同意退订金,到现在……” 还没等我说完,女警官就打断了我:“我要告诉你,如果你们签了合同,你们的问题就是民事问题,我们警察是负责刑事案件的,民事案件应该到法庭解决,不应该找我们。” 我一听,心里凉了半截,但还寄一线希望:“那么他们两个月前已经同意给我们退款,到现在就是拖着不给,难道还不是诈骗么?” 女警员耐心地劝我:“他们同意退款,但一直拖着不给你,还是属于民事纠纷,你应该到法院起诉开发商,而不是来找警察。警察是处理刑事案子的,是执法者,你的问题要法庭解决,如果我们因为你的案子去抓开发商,我们就犯罪了,被抓的就是我了,你明白么?” 我失望了,什么也没回答,对方挂断电话,我把电话扔到桌上,一屁股呆坐在凳子上。 华人网上被骗的中国人又有新的想法,到蒙特利尔消费者协会告开发商。我找到消费者协会网站,在其官网上陈述了冤情,结果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一天加班很晚,丽莎开车送我到地铁站,我把我买房的遭遇告诉丽莎。丽莎一听,拍着大胸脯说:“明天你把你的买房合同拿来,我找开发商谈,如果他还不给,我给他写警告信。” 回到家里,我把丽莎帮我要钱消息告诉雁,雁也很高兴,丽莎是本地人,开发商总不至于连本地人也得罪吧。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把合同、退款协议交给丽莎,过一会儿,丽莎像打了气儿似的高兴地告诉我,她已经把我买房的事告诉马克斯和沙龙了,他们都支持丽莎帮我把钱要回来。 丽莎拿起电话,按照合同上留的开发商总经理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丽莎说我是她的中国同事,她代表她个人和我们公司希望开发商马上将订金退还给我。对方记下了我的名字,说尽快给答复。丽莎放下电话说:“接电话的是开发商的董事长,他对我很客气。” 为了将事情坐实,丽莎下午给开发商写了一封信,也叫最后通牒,通知开发商必须在收到本信的十个工作日内付款,否则买方将向法庭起诉。这种信是法律程序的一部分,在向法院提出起诉时,法院会问你是否给被告发过最后通牒。 丽莎写好信后,先给马克斯和沙龙看过,二人认为丽莎的通牒义正词严,开发商应该会有所考虑。我满心欢喜地跑到邮局,花了二十几个加币将通牒用挂号信发了出去。 信发出去后,我向原始人一样,每天在办公室养的绿树上画上一道,十天过去了,毫无音讯。我想十个工作日应该是两周,两周过去了,一切如泥牛入海。 丽莎这几天一直问我有没有开发商的消息,这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老板沙龙的邮件。他给了我一个犹太地产商的电话,他说这个地产商在行业里很有影响,让我问问他,我那个开发商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我给犹太地产商打电话,他听了我说的情况后,让我过半个小时再打给他。半个小时后我又打过去,他告诉我说,他刚才帮我了解了一下,我那个开发商目前的情况很不好,随时有可能倒闭。他劝我马上到法院起诉。 我把了解到的情况向沙龙汇报了,沙龙给我回了邮件,里面有一个犹太律师朋友的电话,沙龙说这个律师会帮我。 回家后,我把情况告诉雁,我们决定立刻准备打官司。我打通犹太律师的电话,犹太律师说愿意帮我,我们约定第二天晚上五点在他办公室见面,最后他提醒我,来的时候别忘了带二百加币律师见面费。 第二天下午三点半,我告诉丽莎我要去见律师,丽莎会意地点点头,用法语说了一句:“bonchance!(祝你好运!)” 坐公车换地铁,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我才找到犹太律师的办公大楼,雁已经等在大门口了。这里是蒙特利尔的高档商务中心区,四周都是历史悠久的法式建筑。我们走进办公大楼的门厅,乘电梯来到律师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出了电梯,斜对着电梯门的那个房间就是我们要找的律师办公室。按门铃,里面没有回声,一看表,四点五十分,离约定时间还差十分钟。走廊装修古朴典雅,很静,我和雁在走廊里转了一圈,每个房间都挂着律师的牌子,看来这里是律师事务所集中的地方。 一会儿,电梯门开了,一个年轻人从电梯里出来,他左右一看,发现我们,冲我们摆一下手,示意我们过去。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让我们进去。 他和我们握手问候,接着问道:“钱带了么?” 雁掏出准备好的二百加币递给他,他接过钱,用拇指仔细地摸了摸,脸上绽出笑容,示意我们在他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 律师大约三十刚出头,中等身材,比较壮实,带着深色镜框的眼镜,西装领带装扮的很严谨,显得比实际年龄老成。 他向我们要了购房合同和退款协议,他快速地翻阅了一遍合同和协议,抬起头来问我们:“你们准备马上起诉,还是先发个律师函给开发商?” 我问:“什么是律师函?” 他回答:“律师函就是由律师发给被告的通牒,通知被告立刻还款,否则,本律师将负责对其起诉。” 我问:“发这个律师函要多少钱?” 他回答:“三百加币。” 我问:“起诉的话需要多少钱?” “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一揽子的,也就是说你一次给我四千元加币,直到官司结束,即使实际打官司的费用超过四千元,你也不用再付钱;第二种,我们收取争议标的金额的百分之二十,如果调查发生的实际费用超出这个百分之二十,你们还要追加付款。” 听到这个数字心里一阵发凉,一共一万五千块钱的官司,就要付给律师四千多块。 我不露声色地问:“你感觉这个官司你能打赢么?” 他想了一下:“不好说。” 我有些不解:“这个案子事实如此清楚,我付订金买房子,他房子没盖,还给我钱,这还有什么可以质疑的么?” 他笑了一下:“没那么简单,我刚才看了一下你们签订的合同,英文用的是purchasecontract(买卖合同),但法文文本用的词却是一个古老的词,它含有合作开发的意思,从这个角度,也可以解释成你参与了这个楼盘的开发,你相当于投资人,现在你提出撤资,如果他们出现了财务问题,你也很难办。所以说,我只能尽力帮你要钱,但不能保证你胜诉。” “fuck!”我情不自禁地骂了出来。律师同情地看着我微微点着头。文化大革命时贫下中农诉苦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旧社会我们受苦受难,就是因为我们是睁眼瞎呀!”没曾想自己念了十八年书,一不小心竟变成了睁眼瞎,真他妈妈的。 律师看出了我情绪不好,安慰我们说:“如果你们委托我帮你们打这个官司,胜诉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不着急,你们先回去想想,如果同意我代理就给我打电话。” 从律师哪儿出来,我和雁商量了很久,觉得找律师又要花一笔钱,还不知道能不能打赢官司,还是自己试着要把。从那以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雁每个星期都要往返售楼处和开发商总部几次,雁的英语不好,但她始终用微笑和简单的英语请求把钱还给她,最后,连守门人都被雁感动了,他经常向雁透露他老板的行踪。二零一二年圣诞节前,守门人来电话告诉雁,他们大老板会来公司,让雁到时来公司等他。 那天,雁一早就去了开发商总部,径直来到大老板的办公室,敲开房门。大老板一看是雁,苦笑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让雁回去,他保证一定把钱还给雁。雁不走,让他立个字据。他只好在台历上写下圣诞节前一定还钱的字据,把那张日历撕给雁作为字据。 我晚上下班回家,雁一见到我高兴地说:“咱们的钱有希望了!”她高兴地把那张作为字据的台历拿给我看:“你看,他们总部的大老板都同意付款了!”我拿过字据仔细地看过,嘴里自言自语地说:“谁知道他们还会玩什么花样?” 第二天,雁接到了让-吉的电话,他让我们星期六下午一点,去他办公室拿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十一章 忍无可忍 星期六下午一点,我和雁来到让-吉的办公室,一进门,发现里面已经有很多中国人等在哪里了。大家互相没有言语,但从神色中可以看出一丝狐疑,也许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唯一得到还款恩惠的人。我径直走向让-吉的办公室,周围的同胞用眼睛狠狠地望着我。我推开让-吉的门,看到让-吉正在和一对中国夫妇交谈,我关上门,回到后面排队等候。 来要退款的都是中国人,大多数是夫妻一块儿来的,他们一对对地被召见,出来时对着让-吉点头哈腰一脸感激不尽之色,我感觉大家似乎都满意地拿到了自己的钱。 轮到我们了,我和雁走进让-吉的办公室,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来,由于以前有过争吵,大家都没有说话。 让-吉拿出一张支票,在我们眼前晃了一下,我刚要伸手去拿,他把拿着支票的右手快速收回,左手递过来一张打印好的纸说:“别急,先把收据签了。” 我接过收据,在让-吉左手食指指示的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姓名,急切地从让-吉手里把支票接过来。拿过支票一看,我傻了眼,支票上的金额不是我们的全部订金一万五千加币,只有一半,七千五百加币。 我质问让-吉:“你欠我一万五千加币,为什么只有七千五百加币的支票?” 让-吉拿着我刚签的收据让我看:“你知道呀,这上面写着,你也签了字。”他眼睛里露出一丝得意。 我一看,果不其然,收据上写着“今收到退还房屋订金七千五百元加币,剩余七千五百元加币于二零一三年四月三十日还。” 一想到还要等到明年四月底才能拿回剩下的钱,还要再和这些王八蛋打交道,我心中的怒火就直往上冲:“你们是些什么人,你们大老板口口声声说全部还清欠款,我信任你们,以为你们会还全款才签的字,没想到你们这么无赖。” 让-吉看我憋气的样子感觉很开心:“老弟,在加拿大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只能相信你自己,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我被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我从椅子上一下子跳起来,猛冲到让-吉的面前。让-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他向后一退,仰坐在他的椅子上。我猛扑向前,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我签了字的收据。 我把收据攥在手里,冲让-吉冷冷一笑,转身向门外走去。让-吉看见我要走,好像才醒过来一样,发了疯似地扑到门口,用他那庞大的身躯倚着房门不让我出去。 我瞪着他吼道:“你给我滚开!” 他也对我吼:“不,你只能拿走一样,要么是支票,要么是收据!” 我吼声更高:“你这个骗子,你骗走了我的钱,至今还赖着不还,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让-吉愣了一下,突然拿出手机:“我要报警,你太暴力了,太暴力了!” 我逼近让-吉怒吼道:“你打呀,报警呀,你这个骗子,还敢报警!” 这时,雁拉住我说:“行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把收据给他,咱们走。” 我把收据在让-吉眼前晃了一晃,挥手扔在了让-吉的办公桌上。让-吉跑过去,拿起收据看了又看,嘴里哆哆嗦嗦地说:“你们太暴力了,太暴力了。” 我跟着雁往外走,在门口我又回过头骂道:“你们这些骗子,骗子!”我和雁穿过仍在等待的同胞走出办公室,他们看我俩的目光有些躲闪。 一晃快半年了,二零一三年的四月三十日,雁到让-吉办公室要钱,只领回一张延期付款的欠条,这样又反复了三个月,到了八月,我和雁决定上小法庭起诉开发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十二章 走上法庭 小法庭只受理争议金额在七千加币以内的案子,小法庭不用律师,原被告自己为自己辩护。我们的争议金额是柒仟伍佰加币,多余的五百就不提了。 雁先到法院约了时间,一个星期后,我们在约定时间来到蒙特利尔法院。法院坐落在蒙特利尔老城区,在唐人街的对面,是蒙特利尔最雄伟的古典建筑。一进法院那沉重的旋转大门,我们就被内部的*和恢弘气势震住了,以前我们去过蒙特利尔市政府办事,所谓市政府办事处不过是租用一个老酒店的前台的一部分,我们来到政府时还以为走错了地方,连个保安也没有,只有酒店的门童兼做政府的入门接待。法院可大不一样,众多荷枪实弹的警察两人一组在四处巡逻,随处可见穿着黑色大袍的法官手提公文包匆匆走过。 我和雁在门口东张西望地转了几圈,有一对警员走过来问我们有什么事情。我们告诉警察我们要找小法庭,警察示意我们向右走。我们沿着警察示意的方向走了不远来到一个服务台。我走上前去问接待员:“这里是小法庭么?”接待员小姐微笑着说是,她让我们先去取一个号码等着叫号。 轮到我们了,电子显示牌显示出我们接待位置的号码,我和雁四处张望,没有看到房间,正迟疑着,看到服务台里有一个小姐在向我们招手,我们走过去,那个小姐笑着问候我们:“bonjour!parlefrancai(你好,说法语么?)” “no,anglai.(不,英语)”我回答。 这位小姐就是法院负责立案的工作人员,她大约三十来岁,穿着很随便,一件黑色简易西装,内穿一件绿色衬衫,领口敞开着,她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温柔和蔼。 她先让我们讲述案情,我把故事的前前后后跟她简要地说了一遍,她认真地听着,一边把案情的关键点,按时间顺序整理好,作为案情简述,她写完案情简述递给我,让我复核签字。我发现她的头脑非常清晰,案情经过她整理,所有要点一目了然。 接着按照案情简述,帮我们把合同、还款协议等相关证据一份一份地整理好,编上号,并把所有的原始文件复印,让我在复印件上签字,作为法庭证据。最后她把所有文件、证据放入档案袋,立案就算结束了,总共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我惊讶地问:“立案结束了?” 她把身子靠向椅背,笑着回答:“是的,结束了。不过你们还要交一百六十八元的起诉费,如果你们胜诉了,这笔费用由被告返还。” 我们到法院二楼交了起诉费,回来把交款收据交给服务小姐,她给了我一张纸,上面写道:法院已经收到立案费,自今日起,将启动审理程序。看了这张纸,我问服务小姐:“你估计什么时候能够开庭?” “不好说,半年到三年吧。” 我吃了一惊:“要这么长时间?” 她两手一摊,笑着耸耸肩:“你知道,这里是小法庭,人多,没办法。祝你好运!” 一晃半年过去了,时间进入二零一四年,雁因为父亲生病已经回国,我本人也准备近期回国,一日,忽然收到法院的来信,我心里一阵高兴,心里期盼能在我离开前开庭。信是用法文写的,大意是由于被告已经离开你们提供的地址,法院的送达令无法交给被告,请你尽快查清被告地址并报知本院。 看过信,我来到法院,找到上次接待我们的那个小姐,我问她:“这封信我不太明白,什么是送达令?法院为什么让我去找原告?” 法院小姐告诉我:“送达令是法院的对被告的一个正式起诉通知,这个通知有两个作用,一是通知被告,他已经被起诉;另一个是希望被告在接到通知后立即主动解决问题,以免法律麻烦。至于为什么法院让你找原告,因为法院只能委托专门为法院送“送达令”的公司寻找被告,该公司已经正式派人到你所提供的被告的地址,该公司向法院证明,法院“送达令”已经送到原告提供的被告地址,但被告已经搬离,至于如何寻找被告不是法院的义务。” 我很不满意:“在蒙特利尔的任何企业都会有工商登记,你们可以去查找,如果你们作为法院都找不到人,我上哪儿找他们?” 这个小姐又是无奈地两手一摊:“你们如果想早点开庭,就想办法尽快提供地址。” 离开法院,我意识到在我离开蒙特利尔前把官司打完是不可能的了。这场官司只能交给女儿,办成啥样是啥样。 回家后,我想了一想,决定到让-吉的办公室去看看,看能不能了解到他们公司总部搬到哪里了。 第二天下午,女儿没课,我请假回来,开车带女儿来到让-吉原来的办公室。从上次我们冲突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他办公室的门紧闭,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开。一个热心的过路人告诉我们,售楼办公室已经搬到对面的房子里去了。 我和女儿按照路人指的位置找到了让-吉新的办公室,这是一个民居一楼的一个房间。我一拉,门开了,看到让-吉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门厅的椅子上,旁边还站着一个高个儿白发的老男人。 我说:“还认识我么?” 让-吉微微点点头。 我又问:“又是一年了,什么时候还钱?” 让-吉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高个儿老头对我说:“他是老板,你跟他说吧。” 那老头一脸诚恳地说:“实在对不起,我们会尽快还钱的。” 我讥讽地说:“还尽快呢,我到你们总部去,你们总部连人影都没了。” 他告诉我现在这里就是他们的总部。 我告诉他们,我要离开加拿大回中国了,今后有事可以通知我女儿。他们俩听我这么说好像轻松了不少,让-吉还装模作样地要我在中国的银行账号。我心里一阵恶心,讥讽地问他:“你知道怎么向中国汇钱么?”他尴尬地咧了咧嘴。 “还是我找你们吧,给我两张名片,我回去后从中国打电话联系你们。” 他们两个各给了我一张名片,拿到名片,我们转身离开,接着驾车来到法院。我把让-吉和他老板的名片留给了法院,并在法院写了一个更改当事人委托书,正式委托我女儿为本案的当事人,全权代理起诉的一切事宜。 我回到中国半年后,一天,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多了,我和雁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惊醒。开灯,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女儿急促的声音:“爸爸,刚才接到让-吉的电话,他让我马上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我警觉起来:“他叫你去干什么?” “我问他,他说是重要的事,到他办公室才能告诉我。他地址变了,我查了一下,离我住的地方差不多有三十公里。”女儿让我记下地址。 我感觉非常紧张,让-吉又要搞什么鬼?什么事情电话里不能说,如果是还钱,他早说了,肯定不是还钱;不是还钱,还要女儿到他办公室去,一定是让女儿在什么文件上签字,或者还有更歹毒的阴谋,想到这里我对女儿说:“这么晚了,你赶到他办公室可能都要五六点,你还是不要去了。” 女儿想了想说:“我还是去吧,一旦是还钱呢?” “那一定要小心,到了哪儿马上给我们来电话,让你签任何字都不要签,咱们商量了再做决定。” 女儿说好,就挂上了电话。我和雁无法入睡,焦急地等待女儿的电话。我打开电脑,把女儿刚才给的地址输进去,发现让-吉提供的新地址已经是蒙特利尔郊区,从电子地图上看,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建筑物。雁埋怨我不该让女儿去,一旦让-吉心生歹意怎么办。我自己也后悔,为这么点钱如果让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后悔终生了。 加拿大时间晚上六点左右,电话铃响了,是女儿。 女儿说:“见到让-吉了,只有让-吉一个人在等我。让-吉说他想为我们这些没拿到钱的中国人要钱,为我们讨回公道。他让我给他写个委托书,委托他为我们要回欠的钱。他说所有没拿到钱的中国人都签了,就差我们了。” 我考虑了一下,跟女儿讲:“让-吉这种做法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公司已经接到了法院的送达令,如果你现在给他写了这个委托,他等于拿到了我们已经同意法庭外双方自行解决的证明,相当于我们同意放弃起诉;第二种可能就是让-吉想利用我们的委托敲诈他们公司,自己得一笔钱。总之,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你马上离开让-吉办公室。你不要挂死电话,装作信号不好,慢慢往门外移动,出门后赶快离开,不要慌,要快!” 女儿冷静地回答:“明白,放心吧,爸爸!” 女儿挂上电话,我的心揪得紧紧的:让-吉太可疑了,这么点事,他完全可以在电话里和女儿商量,完全没有必要让女儿赶三十多公里路,到他那个所谓的新办公室。再说,谁会把办公室选在荒郊野外呀?越想我心里越发慌,我无法掩饰自己的紧张,雁问我:“你怎么了,脸色不好?” 我不想让雁知道,随口搪塞道:“可能是晚上没睡觉吧。” 电话铃又响了,传来了女儿的声音:“爸爸,我已经坐上公共汽车了,放心吧!” 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不过直到今天我还是为那天的轻率后怕。 两周后,女儿代表我站到了蒙特利尔法院的原告席。女儿回来后告诉我:“爸爸,刚进法庭,我吓得两腿直哆嗦,我哪儿见过这个阵势呀,那么多人盯着我。不过,正式开庭我就不紧张了。” 我逗女儿:“对对,你叫不紧张。” 女儿骄傲地说:“爸爸,你别不相信,我开庭后真的没紧张,法官让我陈述案情,我觉得自己陈述的不错,法官对我很客气。总之,老爸,你交给我的任务顺利结束,不过被告没出庭,接下来,能不能要到钱就不是我的事了。” 我真心地感激女儿:“小萍,谢谢你,为爸爸出庭打官司,古代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小萍代父打官司!” 女儿听了很得意,在电话里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庭审结束后一个多月,大概是二零一四年的八月,女儿收到了法院的信,通知我们胜诉,法院已经判决被告偿还所欠原告的钱款及法庭费用。 又过去了五个月,现在已经是二零一四年底,法院的判决如同我手中咖啡杯中的糖块,消融的无影无踪了,没有人还钱,我们一家已经被这个案子折腾得筋疲力尽了。从前总认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现在明白了,既然是网,哪有不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十三章 后有来者 表哥表嫂开车送我到蒙特利尔机场,表嫂送我进机场,表哥找地方泊车。托运了行李,我劝表嫂赶快回去,临别时表嫂问我:“这些年你们吃了不少苦,这次回去不会再回来了吧?”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胡乱地答了一句:“不知道”。 别了表哥表嫂,希里糊涂地办完了安检手续,在登机口的等待区坐了下来。在加拿大呆了五年了,冷丁要回国,这一段时间都没有休息好,这会儿有点累了。刚打了个盹,就听到身边有人似乎在对我说话。 我睁开眼看到一对中年中国夫妇,那男士看着我:“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也是到多伦多转机回国的吧?” “对呀,来得太早了,还得再等一个小时,”我回答道。 那对中年夫妇放心地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我呆着没事,看他们同我年龄相仿,就同他们聊了起来。 “你们是哪儿的?”我问。 “回福州,”那女士问。 “来加拿大几年了?”那女士问。 “五年了,”我回答道。 “那是老移民了。”话语中带着一丝敬意。 “你们来多久了?”看起来他们是才来的,我也有些好奇。 “我们来了两个多星期了,我们这次是短登,趁春节假期过来。”那女士操着带有福建口音的普通话对我说。她挺热情,愿意说话,人长得好,举止得体,穿着品位也不错,应该属于国内的成功女士。 “你们是投资移民吧?”我问。 “我们是企业家移民,”那男士回答。 “我听说加拿大已经停止办理企业家移民了,”我问。 “我们是以前办的,”那男士回答。 “中国现在发展的多好,你们到加拿大干什么?”我不解地问。 “主要是为了女儿,我们想让她在加拿大受教育,”那男士回答。 “女儿呢?”我环顾四周问道。 “女儿留在蒙特利尔考雅思,考加拿大大学要雅思成绩,”那女士说。 “听说企业家移民要在加拿大开企业,还要有两个以上的雇员?”我追问。 女士听到我的问话后很自信地回答:“我们准备把弟弟的企业买下来。” 听说他有弟弟在这里,并且还有企业,我挺感兴趣:“你弟弟开什么企业?” “一个超市,”那女士说。 刚从国内来的人对加拿大的超市概念不是很准确,我又问:“你弟弟的超市有多少人?你弟弟多少钱卖给你?” “现在就我弟弟和他媳妇干,他们钱挣够了,也累啦,不想干了。他们也就十三四万把超市转让给我们,”那女士回答道。 我明白了,所谓的企业,超市,无非就是一个大多数华人开的杂货铺,法语叫做depanneure,翻译过来就是便利店。这种店放在以前,虽然干起来辛苦,但收入还不错,现在随着大超市遍地开花,这种小便利店的生存空间基本上快没了。 这些年从中国来的新移民越来越多,来了以后又找不到工作,这种便利店的价格反而炒上了天。看着这个容光焕发,体体面面的中年妇人可能很快就要一天十六七个小时呆在像牢房一样的小铺子里变成满头白发,面色苍白,委琐佝偻的怨妇,不仅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想到这儿,我想提醒一下这对夫妇:“听说现在杂货铺生意不太好呀。” “钱无所谓,我们主要是买个企业,保住身份,”那女士马上答道。 “你们两口子干呐?”我问道。 “我不干,她干,我语言也不好,再说我现在国内的单位也不错,坐办公室。”一直听我们讲话的丈夫插了进来。 “我干就我干,再说了,咱们可以晚点开门,早点关门,”那女士蛮自信地说。 五年前,我们比他们还自信,我连短登这个过程都没有就留了下来,满心以为在亲戚的帮助下开个小店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看来真是太天真了,我们移民到一个新国家,那里的文化和我们的母体文化完全不同,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习俗,不同的概念,不同的社会,不同的逻辑,总之我们赖以生活和判断的一切都变了,我们用母体文化的经验和概念进行判断,出错的可能太大。不过,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人,多说也没用,他们听不懂,也不想听,像一首歌中唱的“生活像一杯黑咖啡,没喝过的,你不懂。” 开始登机了,我登上了从蒙特利尔到多伦多的飞机。五年了,我没有坐过飞机,如今我又坐到了舒适的飞机座椅里,又接受优雅漂亮的空中小姐的服务,又能俯瞰地球,心里的感觉酸酸的,有点像刚从监狱里出来的犯人。五年了,好像每一天神经都是绷紧的,能在这么舒适的飞机里得到阳光的抚慰,得到一刻安宁,对我真是莫大的享受。 大约一个小时,飞机在多伦多降落,我来到多伦多机场候机厅,还有五个小时,到北京的飞机才能起飞。 我和福建夫妇在登机口前坐下来。没多久,我们周围陆陆续续聚满了到北京的乘客,几乎全是回国的中国人。我右手边的座位上坐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是从珠海来的;后面坐了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北京人。时间还早,大家闲聊起来。 珠海女人是来看老公的,老公带着孩子移民蒙特利尔,她还留在国内,她是设计师,每年有一到两次飞来加拿大与家人团聚。我问她:“为什么不来?”她说:“在国内工资很高,年薪三四十万,她外语不好,在加拿大找不到工作。” 后面那个北京男人是投资移民,他这次来是坐移民监的,加拿大规定移民每五年必须在加拿大住满两年,他说他在多伦多刚住了一年就受不了,太寂寞,不是人呆的地方。我问他:“你回国,移民身份不就丢了么?”他说:“丢就丢呗,现在政策放开了,可以办一个十年签证。”我又问:“你以后到加拿大要买高额医疗保险,每年保险金差不多要一万多加币。”他满不在乎地说:“那点钱对我不算钱。我要亲自管理我的企业,我要我的关系,两年移民监快把我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十四章 亲人团聚 下午四点多,我登上飞机,这是海南航空的飞机,飞机的座位好像调窄了,坐进去,腿紧紧,转身回到她的房间。我跟了进去,看到母亲又趴在桌子上自己和自己下起了跳棋。我走过去,轻轻地拍拍母亲的后背,母亲回过头,笑着看着我,那神情仿佛我未曾远行,未曾久别,现在只不过刚下班回家。 这一天在亲人们的相互问候中很快过去了,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了,姐姐家只有三间房,我被安排跟母亲睡一张床。母亲现在睡眠比较好,一沾枕头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却久久睡不着,总算回家了,母亲的鼾声,如同她童年为我吟唱的歌谣,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那个开满了蔷薇花的家,母亲微笑着看着我,阳光暖暖地撒在我身上。我的心在一阵阵地发酸,眼泪像泉水一样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是谁先想到把祖国比作母亲?这个比喻太对了,对于我来说,祖国是什么?就是躺在我身边的母亲,我要好好陪着她,能多陪一天是一天,其他都不重要,什么名,什么利,什么地沟油,什么雾霾,什么水污染,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就在这里,她在这里,祖国就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大哥租了一辆车,带着一家人游三亚,游泳,洗温泉,享受阳光。我感觉母亲精神一天比一天好,神情有活力,走起路来也有劲,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那天来了兴致,还连蹦带跳地打了一路四十八式太极拳,一个九十二岁的老人,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母亲心里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养老问题,她几次提出要去养老院,我知道她是不愿给子女添负担。我安慰母亲:“只要我在中国,你就先不用想这个问题,我会陪着你的。”我知道有句话母亲没有说出来:“你是不是还要走呀?”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不敢去想,现在只能是多陪她老人家一天算一天了。 第二天,大哥离开了海口,我在姐姐家多住了几天,也返回d城,回到自己的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十五章 旧友相会 回家以后,发现国内电子商务现在比较火,我很快在淘宝网上注册了商铺,下一步关键是要有商品可卖。 一日同老友聚会,我把开了个淘宝小店正苦于无货可卖的事说了,老友忽然想起一个人,叫展华,这个人以前曾是我的下属,那时我是瑞典利隆集团品牌公司的经理,展华是板房负责单用量的文员。 我在记忆里搜寻展华的形象,一个脸上总是堆着谦卑的笑容,见面喜欢给我递上一支烟并快速点上的小伙子出现在我脑海。这个人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身上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的东西,在那谦卑笑容背后除了世故还有一种让人发冷的狡黠。我和他在工作上接触并不多,他的部门经理经常在我面前替他说好话,说这个小伙子很能干,让我有机会能提拔提拔他。 老友告诉我,展华现在发达了,在老家h省开了十几家店铺,他建议我和展华联系一下,看看是否在网上卖卖展华的产品。我一听,觉得主意不错,可以试试,从老友那儿要来了展华的电话拨过去,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正是展华,我很高兴,这么多年没联系了,刚开口说话,展华打断我,说他现在正忙,说等一会儿他会打过来。 我有些不快地放下电话,过了两三分钟,他打了过来。简单寒暄几句,我告诉他我找他的原因。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他现在很忙,正在筹备一个展销会,过了这一段,让我找个机会到z市见个面详细聊聊。 过了大约半个月,展华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他现在有时间,让我去z市小聚。接到他的电话,我立刻坐飞机到z市。出了机场,乘机场大巴前往市区。从机场到市区的高速公路很好,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就进入市区。进市区以后,行进开始困难,展华给我订的酒店在火车站附近,车行接近火车站,交通变得异常艰难,几公里的路被行人、自行车、电动摩托车、小汽车、卡车、大客车塞得满满的,机场大巴大约又用了半个小时才到火车站。 我走到酒店打电话给展华,他说他已经在房间里等我了。来到他告诉我的房间门口我敲敲门,门开了,开门的是展华。大约十年没见,展华已不是当年二十几岁的嫩小伙了,他剃了个光头,刚长出头发茬,额头上爬上了几道深深的抬头纹,目光变得锐利,脸上没有笑容。我们轻轻地握了手,他把我带到窗前小圆桌旁坐下。接着,他走到床头,拿起电话,让服务台送茶叶来。很快,服务员送来了茶叶包和开水,展华沏上两杯茶。我发现他左手的小手被截去了一大截,我很吃惊,本想问他发生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冲我努努嘴:“喝吧,茶不错。” 我喝了一口,喝出一股陈茶的味道,心想这茶包不知道是几年前的了。我看他不说话,就慢慢地喝着茶。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话了:“怎么样,带你到我公司去看看?我公司就在马路对面。” “太好了,我正想看看你的产品。”说罢我跟着展华走出房间。 出了酒店我和展华立刻被淹没在人车混杂的大街中。我的四周都是车,我跟着展华在车流中穿行,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感觉时刻都有葬身车底的可能。虽然乱,但车辆行人依旧可以向着自己的方向移动,可谓乱而有序,大家在混乱中前进,如果这种情况在加拿大,交通早就瘫痪了。 过了马路,展华带我走进一座商业大厦,这好像是一个批发市场。我们乘电梯上楼,出了电梯,这一层应该是批发服装的。向左走到了第四家商铺,展华走了进去。两个年轻漂亮的服务员看老板带着客人进来,双手置于身前,笑容甜美地向我们微微鞠躬行礼。展华回头对我说:“随便看看吧,这个店是我在郑州的批发门市,我在其他县市还有八家实体商场。” 我在店内走了一圈,整体感觉不是很好,应该说他店里的货都是中低档的,款式、颜色、面料、做工都很一般,在沿海城市估计很难有市场,不过也许在内地城市或乡镇会有消费群体。 “感觉怎么样?”展华问道,听得出他有些不自信。 “不错。”我客气地回答。 展华看我对这里的产品不是很有兴趣,对我说:“走,到我办公室去坐坐。” 我跟着展华乘电梯又上了两层来到他的办公室,他的这个办公室从设计来看原来应该也是卖场,现在给隔出了三个房间,第一间作为会客间,第二间作为他的办公室兼财务室,第三间作为仓库。 我们来到会客间。会客间中间放了一个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套泡功夫茶的器具,茶几一边是一个三人沙发,另一边有两把扶手椅。展华在扶手椅上坐下来,示意我坐在三人沙发上。他把茶具摆好,忙着沏茶。 我的目光被吸引到墙上。墙上挂满了各种款色的服装,有些款色比在楼下商铺里的要时尚很多。我站了起来,走过去,仔细地看着,触摸着,想象每一款穿在模特身上的效果。 “怎么样,还不错吧?”背后传来展华颇为得意的声音,“下个星期我要搞一个新款发布会,邀请h省各个市县的批发商来,今年的发布会肯定轰动。” 我在新款里还发现了三个颇为知名品牌的产品,“展华,你这里还有几个名牌,不会是冒牌的吧?”我怀疑地问。 “冒牌?老兄,我展华如今在h省服装界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我卖的全都是品牌产品,有不少还是h省的独家代理。”展华对我有眼不识泰山明显感到不高兴。 门开了,闯进来一个白胖胖的中年人,他穿着黑皮鞋、黑西裤、白衬衫。他走的匆忙再加上天有些热,白衬衣的上面两粒扣子解开了,领口大开,露出肥白的胸脯,两只袖子胡乱地卷着,一个在胳膊肘上一个卷在胳膊肘下。看到我,来人尴尬地嘿嘿地笑了两声。 “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影不影响公司的形象?出去,把衣服穿好了再进来。”展华呵斥着来人,来人退了出去。 一会儿传来了敲门声,“进来。”展华喊了一声。那人嘿嘿笑着抓耳挠腮地走了进来。 展华侧目把来人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遍,指着我对来人说:“这位是我以前在瑞典利隆公司干的时候的老总。” “老总好!”来人冲着我点头哈腰笑着大声叫道。 “别这么喊,我和展华以前是同事。”我赶忙起身和来人握手。 来人和我握过手,用手指了指里面对展华说:“我找财务。”展华斜着眼点了点头,来人对我点头笑笑就进去了。 “谁呀?”我指着来人的背影问展华。 “我的办公室主任。”展华回头往来人方向看了一眼,“他叫庞伟,可是我的恩人,离开利隆公司后我就回到了z市,跟亲戚朋友借了五十来万开了这个买卖。我当时争取到了几家品牌公司的z市代理权,交了押金后,赊了一百来万的货,品牌公司要求我三个月内付清货款。到了三个月,卖出去的还不到一半,我当时急疯了,四处借钱也借不到,最后还是老庞把自己的房子卖了给我凑够了钱,我能有今天全靠老庞。” “既然是你的恩人,你怎么对他那个态度?”我不解地问。 “他这个人是烂泥扶不上墙,我本来是让他当我的副总的,你也看到了,他就是那么副熊样,念及他对我有恩,我留他在公司里帮我管管办公室公关接待这一块。”讲到这儿,展华冲里间大喊一声:“老庞,你出来一下。” “老板,什么事?”老庞点头哈腰地跑了出来。 “安排一下,今天晚上到黄河边请老总吃黄河大鲤鱼。” “好嘞,我来安排。”老庞冲我笑着眨了下眼睛。 “别这么客气了,我来就够打扰了,黄河边就不去了,在市内找一家饭馆随便吃点什么,吃是小事,关键是咱们好好唠唠。”我这是真心话,再说我是海边长大的,对河里的渔不是非常感兴趣。 “到了我的地头就听我的,老庞,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吃黄河大鲤鱼,赶快去安排吧!” “好嘞。”老庞答应着走了,临走又笑着对我眨了眨眼,我感觉他对展华像是在哄小孩子。 大约四点多钟,展华接了个电话,他告诉我是老庞打来的,车子已经等在楼下了。 我跟展华下楼,出了大门走进大厦右边的一个小胡同,看到老庞站在一辆丰田吉普车旁边。 “这是你的车?”我问展华。 “不是,借来的车。” “上车吧,老总。”老庞替我打开车后门,我快速钻了进去。老庞跑到另一边上车,坐在我旁边。展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介绍一下,这位是司机老史,这位是我以前瑞典利隆公司的老总。”司机老史回头冲我笑着点点头。我对老史说:“麻烦了你了,老史,不好意思。” “哪的话,我和展总什么关系,只要有事,我保证随叫随到。”老史冲展华笑道。 展华拍拍老史的肩:“走吧,黄河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十六章 酒后吐真言 一路上交通十分拥堵,老史技术好,在车流中如泥鳅般穿梭,我被惊得身上一阵一阵出冷汗,我婉转地劝老史:“在加拿大像你这么开车肯定会招来警察的。” 老史满不在乎地回答:“放心吧,警察都是咱的朋友,这条路我太熟了,每天几乎都要跑上几遍,外地来的客人都要上黄河边看看,接你们之前我刚从河边跑回来。” 一路上有惊无险,大约五点钟来到黄河大堤。从孩提时我就知道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和大合唱》那震撼人心的开场白至今让我一想起就热血沸腾,“朋友!你到过黄河吗你渡过黄河吗你还记得河上的船夫拼着性命和惊涛骇浪搏战的情景吗如果你已经忘掉的话,那么你听吧!” 下了车,我带着热切的期盼放眼望去,视野里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奔腾呼啸的黄河,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干涸的河床,辽阔的河床上,只残留些许的涓涓细流,它们仿佛在尽自己菲薄之力来证明黄河的存在。 黄河,她流淌了上万年,曲曲折折,经久不竭的生命力坚韧地存在着。她兴旺时可以奔腾汹涌一泻千里,也可以像现在一样,仿佛游丝。他养育了一个民族几千年,也可以在一瞬间吞噬百万儿女的生命,毁掉千万人的家园。这条河养育了这里的人,也塑造了她们的性格,喜欢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时而狂野任性,时而悲凉惨淡,无论好还是坏都喜欢走到极致,而不愿意用理智约束。正像《红楼梦》里说的“可知世人万般,了便是好,好便是了。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 我走近河堤,看到河床裸露着,防波土堤表面垒着大石块,工程感觉有些粗糙,我曾期望能够看到类似法国塞纳河那样精美坚固的堤坝。我抬头远眺,黄河大桥向远处伸展过去,看不到尽头,可以想象黄河河道有多宽,如果是在涨水期,黄河一定是很壮观的,不然也不会留下李白的名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走吧,现在是黄河的枯水期,没什么好看的。”我的思绪正在驰骋,身后忽然传来展华的声音。 “走吧。”我回头淡淡地一笑,看展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跟着展华沿着台阶走下防波堤,来到一个小饭店前,老史和老庞已经早到了,看到展华和我过来,老庞喊道:“老板,先过来点菜吧。” “我就点一条大鲤鱼,两瓶高度白酒,剩下的你安排。”展华干脆地回答。 我看他点了两瓶高度白酒,恐怕吃不消,毕竟到加拿大这些年几乎很少喝白酒了,自己对酒量没有信心。“展华,白酒一瓶就够了,司机不能喝,我有二两就足够了,剩下都是你和老庞的。” “晓舟,别争了,到了黄河,你听我的。”看着展华不容质疑的神气,我也就客随主便了。 老庞在继续点菜,我们几个先登上一艘停在河边的船上。这是条木质游船,有上下两层,我们在上面那层。甲板上摆了四张大约有二十公分高的木桌子,三张桌子已经坐满了客人,我们三个人走到那张空桌子旁,在小木凳子上坐下来。 我往下看,船停在一条人工开掘的水道里,这条水道可供游船在枯水期航行,让游人欣赏黄河夜景。不过没有水的河就像没有肉的人,还不如不看,不过在朦胧的夜色里,天空还希希寥寥地缀着几颗星星,让令人窒息的夜幕有了生气。 我忽然感到内急,问展华船上可有厕所,老史说船上没有厕所,这附近也没有厕所,如果急就只有上岸到树丛中解决。我赶紧跑下船,由台阶上堤岸,找了一簇树木,在其中方便了一下。 待我回到船上,酒菜已经上来了,中间是一条很大的炖鲤鱼,四周还摆了一圈小虾、小鱼、猪蹄子、花生米、蔬菜什么的,满满的一桌子。 看我坐好,展华开始倒酒,除了老史开车不能喝酒,展华给剩下的三个玻璃茶杯都倒满了酒,然后他端起酒杯:“今天晓舟来,可以说是我展某人三生有幸,大家先喝一口,表示欢迎。”说完他咕咚喝了一大口。为了不失礼,我跟着喝了一大口,就很有劲,一股热流从口流进胃里。 “吃鱼,就着酒吃口鲤鱼味道最好了。”老庞殷勤地往我碟子里夹了一大块鱼肉。我连忙谢谢,把鱼肉夹到嘴里,果然味道鲜美,我自己也炖过鲤鱼,跟着个味道没法比,我咂舌称赞:“果然名不虚传,味道美极了。” 我知道接下来该我敬酒了,我提议大家端起酒杯,老史以水代酒。“首先感谢诸位兄弟的热情款待,其次我衷心祝愿展总的生意兴旺发达,有一天成为h省服装界的老大,为了这个目标我们把杯中酒干了。”说罢我仰脖干了杯中酒,展华、老庞也跟着我干了。虽然喝得有些急,但从第一口酒我感觉这个酒不错,我对付得了。 老庞又给大家满上酒,我赶快吞了几大块鱼肉垫垫底。老庞看大家都吃了点东西,赶忙端起酒杯敬酒,我们又喝了半杯。 几杯酒下肚,觉得有些飘飘然。游船早已经开了,柴油电动机突突突发着震耳的声音,河床上还有几艘和我们同样的游船发出微弱的光亮,在夜色中缓慢地移动。 “晓舟,晓舟,你看什么呢?喝酒,喝酒。”我看展华举着酒杯在我眼前晃动,他脸色通红,醉眼朦胧,看来他有些醉了。“晓舟,你今天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他舌头有些不利索,说话有些费力,“想当年,在利隆公司,我请你喝酒,请了很多次,你都不去,你不给我面子,你看不起我。” “有这样的事么?我怎么不记得。”看他醉了,我哄着他说。 “你不记得了,我那时候是个小人物,你怎么能记得?你那时高高在上。” “我没感觉,那时候我们相处的还可以,休息时经常在大门口抽烟。” “哼,相处还可以?你是大经理,我只不过是个做单用量的文员。不过我现在可以坦白地跟你说,我从来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懂什么?你们不过就是会几句外语,能跟老外交流,对于服装你们不懂。” 这时老史端起水杯,站起身来,“我开车,本来不应该喝酒,但今天高兴,也敬各位老总一杯。”说着,他拿起酒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杯酒,“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说罢,一口把杯中酒干了。我们也随着喝干了杯中酒。 看我们都干了,老史很高兴。“我说,在座的,对于服装,我真是外行,晓舟老总,展老板,庞老板,你们都是专家,今天晓舟老总能够不远万里来到我们h省,就是要和我们展老板联手,你们是强强联合,将来展老板不仅在中国发展,还要发展到国外去。” 我明白老史此时插话是怕展华趁着酒劲儿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可展华的话匣子已经打开,很难控制的住了。 “我能有今天不容易,我十岁就父母双亡,我妹妹当时才五岁,我是跟着我的叔叔、大爷长大的,你们想象不到没有父母的苦。我们家祖辈都是有钱人,解放前我们家是我们县最大的财主,一整条街的房子都是我们家的,解放后我们家败落了。我的几个叔叔都是败家子儿,就靠我大爷撑着这个家,我十六岁时大爷也死了。大爷临死前把我叫到床前,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展华呀,咱老展家的振兴就靠你了,你一定要努力,为咱老展家挣回这个脸。说完这句话我大爷就咽气了。” 我看到展华此时已经鼻涕眼泪直往下淌,便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他,示意他擦擦脸。他接过餐巾纸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把,餐巾纸被随手扔到了花生米盘子上。看着展华如此动情,我暗自感慨,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青年,身上竟担负着祖辈光宗耀祖的希望。 停了一会儿,展华继续讲:“我十六岁就到广东打工,我用我的工资供妹妹上学,我没上大学,可我供妹妹念完了大学。”说着他的眼睛盯着我,仿佛思绪飞到了远方。“我到利隆公司打工,你是经理,我是小文员,我整天点头哈腰,你以为我是你们的狗?错了,我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利用那个工作岗位学更多的东西,我心里有一个梦想,我早晚要让你们知道我展华是个什么人。”听到这里,我的浑身一阵发凉,我没想到这个曾经向我表示友好的同事心底里会是这样,酒立刻醒了一大半。 “今天你来找我,要跟我合作搞什么淘宝网,我跟你讲,网店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屁,别看它现在被吹得挺响,不出一两年,他们就得完蛋。将来贸易还是要回到实体店。我不明白你从加拿大回来为什么要搞这个?你是不是在加拿大混不下去了,如果是没饭吃了,到我这儿来,我给你一口饭吃没问题。”展华此时已经醉的挺厉害了,身子四处摇晃,说话也声嘶力竭,吐沫星子乱飞,眼睛也朦朦胧胧有些歪斜。 展华咽了几口吐沫,斜着眼睛看着我。“晓舟我跟你讲,你回去吧,或者找一个外企当高管,你学不了我,”此时他眼睛发亮,露出一股寒光。“你不行,你不够狠,”说着他把左手张开伸到我面前。“看见了么,小手指,没了。他们想整我,我拿着菜刀就把小手指剁了,他们傻眼了,我可以拼命,你行么?你不行。” 老庞感觉不好,起身走到展华身边,弯下身子问展华:“老总,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你还要安排展销会,客人今天也累了。” 展华此时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他一把将老庞推了个趔趄,大喊道:“你给我滚,晓舟来了,老子要和他喝酒。” 我看事已至此,起身将剩下的酒平分了,端起酒杯对大家说:“今天有幸和大家相会,大家把杯中酒干了。”说罢,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展华和老庞也随着干了。喝完这杯酒,我发现展华没话了,脑袋垂在胸前微微地晃着。 “老板喝多了,走吧。”老庞搀扶起展华,展华嘴里嘟嘟囔囔,身子扭来扭去,老史看老庞一个人不行,也过去帮忙,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展华架起来,好不容易才把展华放到车上,展华此时已经呼呼大睡了,老庞看了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老板喝多了,请您见谅!” 回去的路上车很少了,很快就回到了酒店,和老庞、老史告了别,我回到了房间。今天酒喝得有点急,心里也有些堵,胃里一阵恶心,我到卫生间把吃的喝的都吐了出来。第二天一早,我给展华打了个电话告别就直奔机场,离开了z市。 开网店的事最终没有干成,货源有问题,网店本身也有问题,我在网店上挂了一些大哥公司的商品,可根本没有客户访问。在网上,每一种商品都有成千上万的电商,客人搜索商品,如果你的店铺不能在前二十名,客人根本看不到你的店铺。要想让自己的店铺排名靠前,很多人搞虚假交易和评语,听说有人还收买网上平台的运营人员,人为地把自己的店铺排到前面。当然那些财大气粗的电商可以用重金把自己的网店排在前面。总之,如今在国内,任何一个生意都有千军万马竞争,你如果排不到上面,就会在下面憋死。记得九十年代在香港企业打工,香港同事曾对我说:“九十年代的大陆像七十年代的香港,是创业的黄金时代,而香港除了打工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今天的内地也和九十年代的香港一样繁荣,竞争也越来越激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十七章 母亲的心事 我回到家里,专职陪伴母亲。母亲虽然还可以行动,却是个危险分子,经常开了水就忘记关,打开煤气热饭,转过身,就什么都忘了,家里的锅已经被她烧变形了两个,如果再让她烧水热饭,恐怕有一天家里要么水漫金山,要么火烧连营。老人家走路也要人陪,那天她出去散步,摔了一跤,腰部摔了个大青,回来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委屈地撩开衣服让我看看她的伤。我很担心她再摔跤,对于老人来讲,摔倒可是要命的事儿。 母亲一生经历了战火硝烟,政治运动。我看母亲呆着没事做,就劝母亲把经历的写下来,既可以自娱自乐,也可以让后代知道一些真实的历史。在我劝说下,母亲果真拿起了笔,开始回忆。可没过多久,一日,我听到母亲房间里传来呜咽声,赶忙跑过去,看到母亲坐在桌前,两眼呆呆地望着窗外,老泪纵横。我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好容易说了一句:“我心里难受,过去的事我不愿想了!”我知道母亲一生饱受战乱和运动的折磨,但没想到母亲心里的伤痕这么深,看来也只有让她忘记过去的事了。 母亲每天最大的消遣就是看电视,让我没想到的是九十几岁的母亲竟成了一个军事迷,每天必看的节目是中央电视台的军事评论。乌克兰危机后,东西方关系陡然紧张,俄罗斯和西方都在炫耀武力,毁灭人类的武器层出不穷,从陆地到海洋,从地球到太空,人类把自己推向了毁灭的边缘。 一日母亲边看电视边沉重地深深叹了口气,低头蹙眉,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我们年轻的时候的理想有些太天真了,想建立一个理想的社会,可人类的动物本性是改变不了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就是要争斗,有时感到人类比动物高级不了多少,只不过更加残暴,更加疯狂和狡猾。”我安慰母亲别杞人忧天,母亲难受地说:“我都是九十几岁的人了,忧也忧不了几天了。”说罢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心里很为母亲担心,怕她别得了抑郁症。 母亲离休前在一所大学工作,这天单位安排离退休老人体检,我陪母亲去医院。八点钟体检,我陪着母亲七点半赶到医院,等待体检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我替母亲排队,让母亲在候诊大厅找了个座位休息一下。 排在我前面的是母女俩,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在前面,我站着没事儿,看着老太太红光满面慈眉善目的就上前搭话:“老人家身体不错呀!多大岁数?” 老太太冲我微微地笑了一下:“八十五了。” 她女儿对我点点头说:“她身体好,她们赶上好时候了,我们不如她们。” 我暗自打量了一下女儿,发现她的气色还真的不如她母亲,脸色灰暗。我接着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如母亲?” 女儿叹了口气说:“我的运气不好,该读书的时候闹文化大革命,该工作时在农村修理地球,好容易进城当了工人,又赶上下岗,临了退休了,我又得了癌症,弄不好都活不过我母亲。”母亲慈祥地望着女儿,看女儿有些激动,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 快到八点了,单位老干办的小马匆匆赶来,她边走边对大家喊着:“大家到我这儿领体检表,按退休号排好。”听她这么说,一些排在后面的老人着急地往前挤,原来的队形乱了。母亲年纪最大,在单位的离退休名单里排在第一名,小马喊的第一个就是母亲的名字,我想过去拿体检表,但身边的老人们都往前挤,我也不好意思争,只好任他们把我挤到后面。 总算领了体检表,我带着母亲来到b超检查室,屋子里已经坐着不少老人,我和母亲在门口找了个座位坐下。屋子里很静,和我原来想象的不同,我本以为都是在一个单位共事了几十年的老同事,有机会见面应该有很多话讲,但大家如同路人,并无太多言语。 门开了,进来了一个偏瘫的老人,在他儿子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动脚步,好不容易才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大家都默默地看着这父子俩,父子的轮廓很像,按照儿子的相貌,可以想象这个老人当年也应该仪表堂堂。 “是张毅,对,是他。”我听母亲在小声嘀咕着,眼睛紧盯着那个偏瘫的老人。母亲突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那人面前,大声喊着:“张毅,你认不认识我了?” 张毅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似乎看了一眼母亲,嘴角抽动了一下,目光又呆呆地移向别处。他儿子看父亲这个样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我爸爸一时清楚一时糊涂,有时候连我都认不出来。”他儿子说着掏出纸巾,帮父亲把嘴里流出的口水擦干净。 母亲看张毅成了这个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回到我身边。我问母亲:“你和他很熟么?”母亲说:“当然很熟,他是我们当年从学生中提拔的干部,后来留校,还当了院长。”我感觉母亲的声音怪怪的,看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母亲和张毅,似乎在期待发生点生么,我也就没再追问母亲。 等着作b超的人很多,我坐着没事,看着对面的张毅,他现在约莫七十来岁,头发花白凌乱,眼袋肿胀,眼睛浑浊,眼角还堆着眼屎,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地下坠着,身体瘫软着堆坐在椅子上。我竭力想象他当院长时的样子,时间应该倒退三十年,在学校教职工大会上,他端坐在主席台中央,一头黑发梳剪整齐,两道剑眉竖起,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台下。现在坐在这个检查室的人,当时都是他的属下,他们应该坐在台下,毕恭毕敬地看着张毅,聆听着他慷慨激昂的讲话。想到这里,我又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张毅形容猥琐地坐在那里,脑袋不断地微微颤动,他儿子在不断地给他擦口水,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父子俩,有同情,也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我偷偷瞥了一眼母亲,看见母亲的眉头紧锁,眼里的内容颇为复杂。 回到家里,我发现母亲有些异样,一个人在屋子里低着头走来走去,嘴里嘀嘀咕咕的。我觉得奇怪,问母亲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又低头想她的心事了。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母亲房间,看到母亲早已经起来,正在活动筋骨,看起来比昨天精神多了。我问母亲昨天怎么了,母亲轻轻摇摇头说:“没事了。”说没事了就证明昨天有事,我求母亲告诉我她有什么心事。母亲低头压着腿,过了好久,抬起头对我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在害我吗?昨天见的那个张毅就是整了我十几年的那个人。*开始后,他好像疯了一样地整人,把人往死里整,我差点让他整死。” 我觉得难以置信,昨天我曾看过张毅的落魄,想象过张毅的风光,但我没想到,竟是他把母亲害的那么苦,那么惨。不过这世界冥冥中好像真的有一种力量在平衡世间的得失沉浮。想到这儿,我安慰母亲:“别想他了,世间万物,芸芸众生都有自己的命,作恶的人不是你能管得了的,甚至都不是法律能管得了的。不过他们自己早晚会有报应,作恶的人必有罪恶的思想意识和行为,这些恶的东西聚集多了就形成了有毒的气场,最先受害的就是他自己,搞不好还会殃及后代。您老人家,都九十多了还健健康康,这就是老天对您的眷顾。”母亲听出我在安慰她,笑着对我说:“你就会哄我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十八章 癌在身边 这次从加拿大匆匆返回,有两个原因,一是思母心切,另一个是岳父得了癌症。雁听到这个消息不容讨论就订了回国的机票,我坚持了几个月,把手头的工作做完,把家里的事安排好,就辞职回国了。 回来见了岳父,他的状态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不仅能买菜散步,还可以打牌。每天早上他准时和大院里的老战友相聚打牌,到吃午饭时才回家。看着岳父的样子,我怀疑岳父的病是不是误诊了。雁告诉我,癌已经确诊,并且还发生了骨转移。现在大夫对岳父的治疗也有分歧,一种说法是手术,一种是靠药物保守治疗。我开玩笑地对雁说:“你爸采取的是扑克治疗法。” 整个夏天岳父的病情都比较稳定,看着母亲和岳父的身体状况,我甚至怀疑自己回国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 冬天到了,一场寒流过后,流感在城市中传播,先是雁染上了,接着全家都染上了。这次流感母亲和岳父的症状最严重,原先看起来还健康的老人,一下子就被流感击倒,发高烧,肺部感染,咳嗽不止。我最担心的是母亲,九十三岁的老人经不起几折腾,还好,过了十来天,母亲总算恢复了过来。 这次流感反应最烈害的是岳父,他肺部的感染老也不好。好不容易过了春节,岳父的体重骤降了二十多斤,人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带岳父来到医院,大夫说要马上住院检查。 岳父得的是前列腺癌,属于泌尿系统疾病,泌尿科病房在十六楼。来到住院部大楼的电梯间,里面有六部电梯,每部电梯前都聚满了人,有病人,也有家属。电梯门开了,里面的人还没有出完,外面的就往里挤,岳父没有体力被挤在一边。电梯超员嘀嘀地叫着不动,里面的人谁也不愿意下来,相持了一会儿,站在边上的人只好退下来,电梯门这才慢慢地关上。 我陪着岳父等下一部电梯,这次好歹上去了。我们在十六楼下电梯,到了走廊向右拐,来到护士站,护士带着我们来到病房。 这是一间三人病房,里面两张床已经有病人,岳父在靠门的床上躺下。第一天没有什么检查,一会儿护士进来给岳父挂上吊瓶,说是抗癌的营养药。 这个吊瓶要打四五个小时,我闲着没事同另外两个床上的患者聊了起来。 中间床位的患者姓刘,有七十来岁,是膀胱癌,正在准备手术,他老伴儿和女儿坐在床边。我看老刘的老伴也穿着病号服,有些好奇,她告诉我,她是卵巢癌,住在前面那个楼,本来,她是靠老刘照顾,没想到,现在老刘也得了膀胱癌,她还得照顾老刘。 我安慰她说卵巢癌不算什么,只要发现得早,手术的早,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老刘老伴说医生告诉她癌细胞已经转移到骨头上了,不过她不在乎,该吃该喝该玩,她一样也不少,她还引了毛主席的话“中国人连死都不怕,害怕困难么?” 毛主席的这句话我很熟,但以前理解不深,但近几十年觉得他老人家看的太透了,总的来看,中国人确实是不怕死的,每天面对着各种污染、令人恐怖的交通和各种致命的疾病,表现出了惊人的从容和淡定。当然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怕,最怕被人瞧不起,为了让人瞧得起,有时都干豁出命。 靠窗的那位姓王,只有五十六岁,也是膀胱癌,膀胱已经被切除了,身上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尿袋。看着大活人带着尿袋到处走,我有些不习惯,我看到岳父也皱着眉头瞥了几眼带着尿袋的小王,我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和小王一个命运。 小王好像左胳膊不能动,他告诉我,他是前年被诊断出了膀胱癌,肿瘤切除后,医生给他做了人造膀胱,手术效果很好。出院后,他还可以开摩托车载人挣钱。 去年夏天,他在路上正开着摩托车,一辆轿车把他撞翻了,他捡了一条命,活了过来,不过这一撞,把他的左胳膊撞断了,人造膀胱撞碎了,只好从肚子上接出两根管子往尿袋里导尿。我开玩笑地问他:“现在不敢开摩托车了吧?”他满不在乎地说:“照开不误。” 我们正聊着,小护士进来了,她掀起小王的衣服,看了看肚子上的导尿口,说伤口挺好的,又帮着小王换了新的尿袋,把旧尿袋拎走。新尿袋比原先的那个大,制作也很漂亮,上面印了漂亮的图案,不注意看,还以为小王左右手各拎着一个时装袋子呢。 我正看着尿袋发呆,岳父叫我,吊瓶不滴水了。我去找护士,小护士来了,她调了一下吊瓶控制阀,药水滴了下来。小护士刚走,吊瓶又不滴了。小王告诉我,刚才那个小护士是新来的,业务不熟,让我去找那个老一点的护士,所谓老一点的那个护士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在这些护士里长得是最好看的。 岳父看见她来了,开始抱怨。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命令岳父闭嘴,她说她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她俯身抬起岳父插着输液针头的手看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针头了,岳父很不喜欢罗助理的诊断结果,他说罗助理不懂,没有经验,等主治医生回来后再说。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岳父的主治医生马主任才从手术室出来,我到医生办公室时,看到他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马主任大约四十来岁,一米七八的个子,人长得很帅,有博士学位,还带研究生,目前是市里这方面的权威,他对癌症有自己的理论,他认为对癌症病人,最主要的是想法儿提高病人的生存质量。 我悄声走到他旁边,马主任睁开眼,看是我,他打起精神,打开电脑,快速浏览了一下岳父的检验报告,回头对我说:“现在肿瘤压迫输尿管,影响肾功能,要尽快做输尿管截流手术。” 我回到病房向岳父转达了马主任的诊断,岳父听了诊断还是不理解:“我的病灶在前列腺,离输尿管和肾还有很远的距离,怎么会压迫到输尿管和肾脏?我看我的病还是感冒影响的,再观察一下,看看感冒好了以后怎么样。” 我知道岳父是怕动手术,特别是戴上尿袋。他当了一辈子兵,形象非常重要。我回到医生办公室,马主任看到我,眉头稍稍皱起,他问我:“老爷子,还是不肯做手术?”我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您猜着了,他还是不理解。”接着,我把岳父的理论跟马主任讲了,我求马主任亲自走一趟,把岳父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当面和岳父说一说,岳父是搞技术的,如果理论上通了,思想问题才会解决,行动才能跟得上。马主任拒绝了我的请求:“你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你们病人和家属只要知道要做什么就可以了。如果老爷子认为需要观察,再观察一段也不是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四十九章 保姆张姐 岳父回家了,岳母却因为紧张和糖尿病恶化住进了医院,家里有限的人力物力资源又被分散了一半。 岳父回家的第二天快中午了,我和雁到岳父家去看望岳父。按门铃没有回音,雁掏出备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去,屋里静悄悄的,推开岳父岳母的房门,床上空空的。 我们有些紧张,看到背面小屋的门关着,我推开门,看见小单人床上岳父紧紧地缩在厚厚的棉被里,听见有人进来,岳父抬眼看见我们,目光中有一种忧郁悲凉。 我从没看过岳父有这种眼神,心里掠过一丝不忍。望着躺在床上病弱的岳父,我不禁回想起我和雁刚结婚时,我第一次去看岳父岳母,那时岳父还在部队服役,是一名高大英武的军官。部队的基地在一个小城,我们回家的火车早上五点经过这座小城,岳父四点多钟就起床送我们去火车站,在寒风里,他推着自行车,上面放着我们的行李,我和雁跟在后面小跑着都有点跟不上。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岳父就倒下了,就要面对人生最残酷的最后。 我感到雁心里也很不好受,她问父亲:“爸,你吃早饭了么?” 岳父声音微弱地说:“我不饿。” 雁一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都十二点了,怎么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饭很快就做好了,岳父吃了很多,看起来他是饿了。如果我们不来,他也许还要在床上躺一下午。我对雁说:“不请人是不行了,你父亲母亲都需要照顾,你们姐妹三个都要上班,再这样拖下去大家都会被拖垮的。” 雁把请人的想法跟她两个妹妹一说,她们都很高兴。雁给社区打电话,希望她们介绍一个帮忙做饭的人,社区负责人简单问了家里的情况,说傍晚会派一个家政服务人员到家里来面谈。 下午四点多钟,雁的小妹开着奔驰商务车带着三个孩子先来了,不久她二妹也开车把岳母从医院里接回来了,一家人凑齐,等着保姆的到来。 快到五点钟时门铃响了,雁跑过去打开房门,带进来一个矮个子女人。女人有五六十岁,一边与大家点头打招呼,一边四处张望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雁把大家介绍给她。她自我介绍说,她姓张,是黑龙江农村人,出来做家政工作已经有五六年了,她还学了面点,有二级面点师证书,似乎不经意之间还提到她的亲妹妹在市里一家著名公司老总家做保姆。 她的面相打扮不像农村人,一般从农村来的脸色比较红,皮肤也比较粗,衣着也不太会搭配,她的脸色苍白,还带着一副眼镜,衣着虽然算不上时尚,但搭配的中规中矩,如果从区政府办公大楼走出来,你一定以为她是一位快退休的老公务员。 谈了一会儿,相互大致有了些了解,张姐说她可以来干。雁跟她交代了工作,每天十一点上班,五点下班,负责做两顿饭。张姐起身告辞,大家将她送到门口,忽然,她回身说要到阁楼看一看,大家都愣了。张姐自己上阁楼转了一圈,下来时她挺惊讶:“阁楼真大呀,得有一百六七十平米。” 送走了张姐,大家回到客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张姐。雁的小妹对张姐非常不满:“这个张姐太没有规矩,主人没让你上阁楼,你凭什么上个楼,农村人就是没规矩!” 我想了一下,觉得张姐上楼也许另有原因:“也许张姐想看看工作环境,评估一下工作量,从十一点到下午五点,除了做两顿饭,也许她还想帮着扫地擦地,她要看一下房间面积才好心里有数。” 小妹对我的说法不满意:“这就叫不懂规矩,到主人家干活,主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没让你干的你就不能干,你随便乱闯,丢了东西算谁的?” 岳母替我打圆场:“这个小张看起来还挺老实的,既然来了,就干一段试试。”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从雁哪里经常听到张姐的消息,说她面食做的确实不错,除了蒸馒头,还经常包包子,做饺子。雁的小妹经常过去与张姐研究食补的问题,她经常给张姐带去人参、冬虫草、老母鸡,让张姐煲汤给老人喝。我也去过岳父家几次,发现厨房、卫生间、卧室到处都擦得干干净净,我心中暗喜,自己对张姐的判断看来没错。 我高兴的有些早,矛盾很快就显现出来。岳父开始抱怨小张不讲卫生,岳父喜欢吃些诸如凉拌黄瓜之类的凉菜,小张没有用切生食的专用菜板做凉菜,岳父跟她讲了几遍,小张总也记不住,岳父觉得小张做的凉菜不卫生,搞得他总有一种要腹泻的感觉。 最让岳父岳母不能容忍的是小张睡午觉。每天中午,小张做完午饭,招呼大家吃完饭,大概是十二点多钟,没什么事儿了,她就到阁楼上去睡一觉,睡到两点多钟起来准备做晚饭。我们反复跟岳父岳母讲小张的工作就是一天做两顿饭,只要两顿饭做好了,其它时间她想休息就让她休息一会儿。岳父岳母接受不了,觉得自己付了钱请一个人来家里睡觉特别别扭,这点活还不如自己干省心省钱。 我和雁为这事儿专门去劝老两口,你们年纪大了,一身都是病,请人来做饭,一方面可以节省些体力,也可以把伙食搞得好一点,营养上去了,身体也会好,再说国家给你们开那么多退休金,就是让你们能够用这些钱来安度晚年,何必计较那点工资,让自己受累。给小张那点工资还不到你们老两口工资的零头,花了那一点点钱,一举多得,小张有收入,你们二老也可以得到休养,何乐不为。岳父根本听不进我们的劝说,最后他竟不耐烦地对我们说:“你们如果觉得小张好,你们把她领回家给你们做饭去。”听岳父这么说,我们知道他们两口是铁了心要把张姐辞掉,也只有随他们吧。 勉强让小张干到月底,要跟她结算工资了,岳母打电话让三个女儿都去她家跟小张算工钱,主要是小张有几天有事没来上班,扣小张的工钱怕她闹事。岳父岳母没有雇佣过人,第一次雇人有些紧张,怕小张耍赖,讹他们工钱。 我觉得岳父岳母想多了,小张是个凭劳动吃饭的人,不是骗子无赖,不会不讲理的,岳父每天都考勤,只要把请假的工资扣去就可以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让雁推脱家里有事没去。 晚上雁打电话给岳母,问她同小张结账是否顺利?岳母说很顺利,小张没有计较什么,还夸小张这人不错,临走还留了电话,说以后需要尽管找她。 接着雁的小妹也来电话,说她挺舍不得张姐走的,她让张姐到她家去干活,张姐说她明白小妹是想帮她,她谢谢小妹,但她不想靠同情过活,她相信自己能找到工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五十章 马寡妇争地 转眼到了“五一”节了,楼前的樱花已经怒放,满枝头都绽放着紫红色的花,热烈得让人心醉,一种黑冠白嘴绿身子的小鸟边扑扑楞楞地在枝头跳跃,边欢快地发出悦耳的鸣叫,这是一种新来的鸟,以前从没有见过,它很勤劳,天刚透亮就开始唱歌。 我对雁说,天这么好,咱们去看看你爸你妈,如果他们身体许可,带他们出去走走,雁说她也正有此意。我们来到岳父家,看他身体还可以,就邀请他们出去一块走走。岳父半天没说话,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心事不好意思说。转了几圈,岳父好像下定了决心,走到我面前,冲我不好意思呵呵地干笑几声,好不容易说了出来:“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帮我把那颗核桃树移了。” 我刚从加拿大回来时,就听岳母讲了这件烦心事儿。干休所围墙和人行步道之间原来种着草皮,后来草皮长得不好,有人就跑到那里开起了自留地。岳父也随着大家在那儿种了几棵核桃树,前年核桃树还结了果,收了几个很漂亮的大核桃,岳父选了两个长得好的,整天握在手里把玩,亲戚朋友来了,岳父会得意地告诉大家,这核桃是他自己种的。为了让他高兴,大家都夸核桃好看,还跟岳父约好来年产了核桃,一定别忘了给大家留几个。 岳父是个认真的人,大家随口的客气话让他很当真,他几乎每天都要下楼去侍弄那两棵核桃树,盼着它秋天结出大核桃。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三楼的马寡妇跳了出来。 马寡妇的丈夫原来和岳父是一个部队的,也是个副军级干部,本来一家人可以欢度晚年,可那个马寡妇是个无事生非的人,整天疑神疑鬼,怀疑丈夫看上了别的年轻女人,她丈夫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加上她没完没了地吵闹,前年归了西,留下了马寡妇一个人。丈夫死后,马寡妇消停了一段,去年春暖花开,她也活了过来,她原来是从农村来的,看着大家种地,她也心里痒痒掺和了进来,渐渐地她把邻居们种的地都蚕食成她的了,岳父种的那块地还种着大葱小白菜,都被马寡妇占去。自从马寡妇占了岳父的自留地,岳父整天郁闷不乐,岳母知道这是被马寡妇气的,她想出去和马寡妇理论。岳父知道马寡妇是个泼妇,劝岳母不要跟马寡妇那种人一般见识。岳母虽然没出去和马寡妇吵架,但每次我们去看她,她都要提马寡妇的恶行,这个马寡妇已经成了岳父岳母的心病了。 本以为马寡妇占了菜地能够知足,没想到前些日子她看见岳父时又抱怨岳父的核桃树离她种的桃树太近。岳父强压心中的怒火据理力争说:“我的核桃树在先,你的桃树在后,应该是你种的桃树离我家的核桃树太近了。” 听岳父这么讲,马寡妇那张猪肚子脸横肉一抽,阴阳怪气地说:“我说大哥,你是党培养多年的高级干部,一个男子汉,我是一个大老粗,大老娘们,我讲不过你,不过你一个月拿着那么高的工资,跟我一个寡妇较劲,你好意思么?” 岳父被马寡妇一席话噎得半天数不出话,回到家里,岳母看他脸色不对,问他怎么了,好不容易才让他道出了原委,岳母一听气得火冒三丈,冲着要出去找马寡妇理论,岳父好歹挡住了岳母。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劝岳父岳母别跟马寡妇一般见识,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今天看岳父病得这么重还惦记着核桃树,我知道岳父心里的结还没有解开,帮岳父移树就是帮岳父治疗心病。 来到院墙边,原来的绿化带已经被破坏,成了菜园子。我看到马寡妇的桃树和岳父的核桃树的距离太近了,勉强有三十厘米,我心里不禁暗骂这个马寡妇实在缺德,她是蓄意要挤走岳父的核桃树。看来这个马寡妇也具有毛主席说的那种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革命精神。 我要先挖一个半米见方的坑,然后再把核桃树移过来。雁探过身子低声对我说:“马寡妇正趴在窗户上看咱们呢。” 我转过身,看见三楼那家客厅的大窗户上趴着一个妇人,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们。 “这是看到咱家人多,她没敢下来,要是平时我一个人在这儿,她早就下来监督了,这个马寡妇不是个东西,”岳父在旁边气愤愤地说。 天有点热,也为了向马寡妇秀秀肌肉示威,我脱掉了夹克,又脱掉了衬衫,只留着一件小背心,露出结实的臂膀和背后发达的肌肉,我要让那个马寡妇知道我们家也不是只有老头老太太好欺负。我挥舞着铁锹,把铲出的泥土抛得老远,这是在向马寡妇示威。我偷偷地瞥了马寡妇家窗户一眼,她已经离开了窗户。 树很快就移好了,我按照岳父的要求在树的四周培上土,雁拎来一桶水,我们给树浇足了水。岳父搬来个木凳子,坐在树边看着我们干活,路上有散步的邻居走过,他主动地和他们打招呼,还故意大声地嚷着:“三楼马寡妇把她的桃树种到我核桃树边上,还非让我把核桃树搬走,你们说她讲不讲理。今天女儿女婿来了,帮我移树。” 移完树回到家里,岳父心中压着的石头被搬走了,人好像轻松了很多,他特意端了杯水给我,自己就回到卧室睡觉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五十一章 手术前后 一天一大早,雁的二妹打来电话,说岳父尿不出尿了,右半边身子浮肿,下身都憋紫了。二妹和岳父是同一个部队,住在马路对面的大院里,她开车先把岳父送到了医院。我和雁也打了个车赶到医院。时间还早,医生护士还没有上班,只有罗助理在。罗助理看了岳父的情况,二话没说,马上让我带岳父到处置室做输尿管导尿。 我扶着岳父走进处置室,处置室很小,大概有六个平米左右,靠门口摆着一张床。岳父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我感到他非常紧张。罗助理拿着处置器具进来了,岳父紧张地问:“插导尿管疼不疼?”我抢着回答:“不疼。”罗助理笑着看了我一眼说:“不太疼,但是会有一点疼。”我感到岳父抓着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把岳父扶上处置床躺下,看着岳父紧张的神情,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别害怕,不痛的。”罗助理听我这么说又纠正我:“还是会有点痛,但不是很痛,忍一下就会过去。”岳父喃喃地重复着罗助理的话:“有点痛,但不会很痛。” 罗助理让我把岳父的裤子褪下来,用镊子夹了酒精和碘酒棉把下体清理干净,然后拿来一个密封塑料袋,打开塑料袋,取出细细长长的导尿管,把它从岳父下身一点一点地向膀胱里插。随着导尿管一点点的进入,岳父痛的“啊,啊”地直叫,脸被疼得扭曲变形,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岳父的脸,鼓励他:“坚强点,一会儿就好了。”罗助理小声地向我解释:“前列腺肿瘤已经把他的尿道堵死了,导尿管通过时会伤着输尿管。” 就这样岳父插上了尿管,戴上了尿袋,他精神一下子萎靡了许多。医生通知他去做彩超,他迟疑了很久不愿出病房,后来让我去给他找来轮椅推他出去做检查,轮椅找来了,他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要我扶他坐下,再把双脚一个一个地搬上轮椅的踏脚。 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肿瘤已经严重压迫双侧输尿管,右肾已经开始失去功能,要立刻进行手术,进行双侧输尿管节流。岳父听到这个结果,还是不愿意接受,他认为医生说的不对,前列腺肿瘤离肾还隔着一个膀胱,怎么能压迫肾脏?自己的问题是前列腺肿瘤压迫了尿道,导致尿液积在膀胱里,现在已经进行着尿道引流,尿液已经可以排出,再观察一段,看看是否有转机。我把岳父的想法告诉马主任,马主任想了一下说,观察一下也行,晚上可以回家,但白天一定要回病房报到,在医院接受观察。 我把马主任的话告诉岳父,岳父半天没说话,隔了一会儿,他说晚上不回家了,就在医院住。我一愣,岳父本是最不愿意在医院呆着的人,怎么主动提出晚上在医院住?我明白了,他是怕回家时被邻居们看见,直到现在,大院里的邻居还没有人知道他生病了,上个星期党小组学习,他还和老战友们打了一个上午的扑克。我安慰他说:“没关系,等一会儿你二闺女来接你时,让她带个布袋子来,你把尿袋装进布袋子里,回家你拎着布袋,邻居们还以为你出去买菜回来了呢。”岳父听我这么一说宽慰地点了点头。 听到岳父病情加重,雁的老舅、老舅妈、老姨、老姨夫都从老家赶来了。这让岳父非常开心,这都是他以前的牌友,特别是老舅、老舅妈是他们两口子的黄金搭档。我提醒岳父,你现在病情非常严重,千万不可以累着,特别不能打扑克。岳父显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没关系,趁现在还能玩就玩一玩。”看岳父不当回事儿,我又嘱咐岳母千万不要打扑克,岳父管不住自己,如果大家都不跟他玩,他自己也玩不起来,现在他的身体可开不起玩笑了。岳母点点头同意我的说法:“不玩,现在哪能玩呢。” 第二天吃完午饭,我还是放心不下,让雁打个电话回家,提醒岳母千万不要跟岳父打扑克。雁拿起电话打过去,好像是她舅妈接的电话,舅妈问雁有什么事么?雁说没什么事,听说老舅老舅妈来了也没过去看看,等明后天就抽空去看看舅舅舅妈二老。那边一听没什么事儿,客气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上了。 雁挂上电话,显得很生气,我猜出来为什么:“他们又在打扑克对不对?” 雁生气地说:“我从电话里听见我爸直催老舅妈别啰嗦了,让她赶快出牌,我爸见了扑克连命都不要了,老舅老舅妈也是的,明知他是个危重病人还跟他打扑克。” 我劝雁别太着急,老人们好久没见面见了,见面玩一会儿,乐呵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中午,二妹给雁打电话,说她中午去医院拿了岳父昨天验血结果,肌酐已经升到200多,说明岳父的肾功能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医生说岳父必须马上做输尿管截流手术。二妹带着医嘱跑到岳父家,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开门,她跑回家拿来自己的备用钥匙开了门,进屋一看,岳父岳母、老舅老舅妈正在打扑克。见二妹进屋老舅妈抢先汇报战况,说他们昨天打到十二点也没分出胜负,今天吃完早饭就接着再战,一直战到现在。二妹肺都要气炸了,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没白没黑地打扑克,孩子们都要急死了,这些老人们还不当回事儿。想到这儿,二妹忍不住把检验结果往牌桌上一摔,扭头就走,边走边对岳父说:“你自己看看吧,肌酐都200多了,大夫让你立刻回医院做手术!”说完冲出门去,身后还传来她父亲的声音:“没事儿,你去把出院手续办了,我自己觉得现在挺好。” 我听到这个情况也感到不可思议,回想回国后看到岳父对待疾病的表现我真是想不明白,明明是确诊了癌症,但他一直都不相信,坚持说是误诊,自己就是普通的前列腺肥大,他拒绝手术去势治疗,其实很多例子都证明早期去势治疗对前列腺癌的治愈率是很高的。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乐观主义精神还是一种非理性,照理说岳父也是科学工作者,做了一辈子科研工作,为什么如此任性地对待自己的疾病?我感觉这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骨子里有一种很深的非理性思维方式。还有一点让我很难理解的就是目前这种对待自己的生命态度,他打扑克时珍惜每一分,他珍惜自己种的核桃树,他看重邻居对他的态度,而对自己的生命却表现得不太珍惜,甚至有些随意。 有人说国人没有理性精神,心中没有敬畏,甚至对生命也没有敬畏。回国以后,几乎每天电视里都有汽车压死人的报道,其中很多是行人漠视交通法规乱闯红灯造成的。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我的心头,我感到岳父身上的东西,其他人身上也有,我自己身上也有,比如自己经常狂饮,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如果国人普遍缺乏理性,对科学,对生命这两个最重要的东西都不尊重,会不会惹出大问题? 岳父的精神胜利法这次没有显灵,他的右腿从脚趾头到大腿根肿了起来,右腿比左腿粗了一倍还多,腿肿胀得硬邦邦的,用手指一按,腿上就出现一个深坑。岳父害怕了,一大早就给他二女儿打电话,让送他去医院,二女儿二女婿一听这个情况,二话没说,驱车赶到岳父家把岳父送到医院。马主任看到岳父,严肃地对岳父说:“老爷子,再不做手术后果就很严重了,你懂我说的意思吧?”马主任说罢回头对跟来的二妹说:“你们家属要跟快跟老爷子谈,不能再犹豫了。” 二妹一时没了主意,打电话给雁,让雁赶快过去,一是劝老爸同意手术,再有就是一旦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同意,雁是老大,应该代表家属签字。雁赶了过去,岳父最终同意手术,雁也代表家属签了字,同意承担手术后果。手术定在后天早上进行,明天晚上要住在医院里。 第二天晚上,雁的小姨夫陪岳父住进了病房,岳父在医院住了一夜。第三天一早七点四十分,我和雁赶到岳父病房。推开病房门,看到岳父焦急地看着门口,看到我们他松了一口气,埋怨道:“你们可真准时,我七点四十五分进手术室,你们七点四十分来。再来晚点咱们就见不着面了。” 我们赶忙解释说早上路上塞车,来晚了。我感到岳父有些紧张,看我们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有一种慈祥,一种留恋的情意。我忽然有些后悔,我们应该再早点来陪陪他老人家,他身体如此虚弱还要手术,结果也真的不好说。 门开了,小护士走了进来,她笑着对岳父说:“老爷子,准备进手术室了。衣服裤子都脱下来,只穿病号服,病号衣要反穿,扣子那面在后背。假牙、助听器都摘下来。” 我帮岳父重新穿衣服,把扣子那一面穿在背后,又检查了他的假牙,助听器是否都摘了。岳父很听话,有些神情恍惚。 护士把轮椅推来,我扶岳父上车,推着他出病房。走了没多远,岳父突然嚷着问病房门锁没锁,我们告诉他锁了,他不放心,非让老姨夫去检查检查。老姨夫只好跑回去检查房门,回来告诉他锁了,他才让我推他进电梯。 这个电梯是直达手术室的电梯,在三楼停下来,护士说只许一个家属跟着进去。雁和老姨夫留下来,我推着岳父进去。刚进手术准备室,岳父发现雁没跟来,大嚷起来:“雁哪去了?雁怎么没进来?”他没了助听器,我大喊着解释医院只允许一个家属进来,费了好大劲儿才让他明白他大女儿为什么没进来。 手术室护士急匆匆地走过来,先让岳父换坐到手术室的轮椅上,然后拿出纸和笔,做手术前询问记录,她问岳父以前做没做过手术,什么时候做的手术,身上有没有钢板等金属,最后她问:“你今天来做什么手术?”这个问题把岳父问愣了,他支支吾吾半天嚷出一句:“你们让我做什么手术我就做什么手术。”准备室里的人都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岳父傻傻地看着大家,不知大家为何而笑,他看手术室护士要走,追问护士:“护士,我的手术要多长时间?手术痛不痛?”护士停下来,笑着安慰岳父:“别紧张,不疼,你进去睡一觉就好了。”岳父听了自言自语地说:“睡一觉就好了,净骗人,上次说导尿也不疼,差点没把我疼死。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罪。唉,人活一辈子就是遭罪,到老了也不放过你。”我轻轻地抚摸着岳父的后背鼓励他:“坚强点,一两个小时就结束了,我们就在外面等着你,别怕!” 岳父被推进了手术室,我和雁还有老姨夫在外面的大厅等候。大厅里坐满了患者家属,大多在静静地等候,也有几个在小声地交谈。我突然看见以前单位的司机小杨,小杨也看见了我,许多年没见,我们亲切握手,互相问起为什么到这儿来。 小杨说他父亲得了肝癌,正在里面做手术,我告诉他岳父也是癌症也在里面做手术,他听罢不禁唏嘘不已。我暗想如果在这个医院里多呆些日子,这次回来没见到的故人没准儿都可以见到。 “加拿大癌症也像国内这么多么?”小杨问我。 我想了一下说:“我没有统计数据,不过我在加拿大的一个亲戚和一个朋友都得了癌症。” 小杨有些不解:“人们都说加拿大的环境比国内好,怎么也有这么多癌症?”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智识,我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回答。 小杨是个喜欢思考的人,他是领导的司机,闲下来愿意琢磨点事儿,有时领导有什么解不开的也让他帮着参谋参谋。“我自己这么琢磨,老子不是说过么,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今天的人类狂妄自大,总想战天斗地,总想破天地之道,最终破坏了自然。自然之道是上亿万年形成的微妙的相互联系影响的体系,你捅破这个体系的一角,就可能使整个体系坍塌。所以人类的疾病和痛苦都是自己作的,人类不知敬畏大自然,必将受到大自然的惩罚。” 我认真地听着小杨的高谈阔论,感觉很有道理,但话题显然超出了我的能力,我既不能劝大家成仙成道,也不能制止人类探索开发大自然的冲动。我随嘴冒出一句:“我们也只有顺其自然了。”小杨听罢一愣,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们望着手术室的门,陷入了沉默。小杨说他要出去抽支烟,我找了一个角落,拿出一本法语小说读了起来。 这本小说我读第二遍了,第一遍生词太多,只看了个梗概,第二遍才读出味道,这是一个关于纳粹后代和一笔巨款的故事,对历史、爱情、追杀的描写都很精彩,我被深深地吸引到书中。 “你在看外国书?”一个声音把我从书中拖回现实。我以为是小杨回来了,抬头一看,一个陌生人站在我面前,他站在我前面,高大的身躯向下弯着让我很有压迫感,一张沧桑的脸正盯着我的书在仔细辨认:“你看的是俄文?” 我不认识他,我摇摇头又低下头装着看书。我以为我不理他他自己就会知趣走开,可立在我身前的腿依旧一动不动:“不是俄文,是英文,对不对?”我想告诉他是法文,可我想一旦跟他对话,他又会一惊一乍的,我把话又咽下去了。我没有搭理他,可他还是没有动,两条腿还稳稳地立在我跟前。我心里很烦,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打扰我,我想让他走开,可觉得也不妥,人家也没有什么恶意。可他这种行为太让我烦躁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无礼?我忍不住要发作了,这时那两条像木桩一样的腿不见了。估计他远去了,我快速抬起头,发现他正坐在我对面墙边的椅子上瞪着我,我看清了,他大概有六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花白蓬乱。我感到他在生气,可能为我的不友好而生气。我想向他解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友好,只不过不希望被打扰罢了。我目光收了回来,瞥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整个等候大厅只有我一个人抱着本大书在读,刚才的行为大概也有些异类,大家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友好。我懒得理这些,打开书继续专心阅读。 此时听到手术室电梯间里有人在喊岳父的名字,应该是岳父出手术室了。我赶忙跑过去,看到护士正站在电梯口左顾右盼地喊着,看到我,护士责怪道:“跑哪去了,不好好等着。” 岳父躺在床上,眼睛迷离地左右看着,应该是麻醉还没有全醒,看到只有我一个人他言语含糊地问了一句:“雁呢?”他想他大女儿了。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低下身子对着他耳朵大声说:“雁在病房等着你呢。”听了我的话,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电梯直接送到了十六楼,我和护士推着病床来到病房门口,雁、老姨夫、老舅赶快迎了出来。护士一看为难了:“你们家怎么不是女的就是老人,得要三个有劲儿的男人把病人抬到自己床上。” 这时旁边病房的家属自告奋勇地赶来帮忙,他说他父亲昨天手术,他知道怎么抬。护士说身体好的站中间,我赶快站了过去,老姨夫站右边,帮忙的小伙站左边,护士指挥我们把双手插到岳父*的身下,一二三,我们三个人齐力把岳父托起,慢慢地走到他自己的病床边,轻轻地把岳父放到床上。可能是我们三个人把他放下的瞬间协调不好,岳父痛苦地喊了一声:“疼啊!”我这才注意岳父的腹部引出了三条细管子,伤口处用纱布盖上,其中左右对称的两条是导尿管,粉条般粗细的白色管子连着尿袋,中间的那条管子粗一点,是排手术淤血用的,另一头也连着盛血的袋子。我看到血袋里已经流出了小半袋淤血,左边的尿袋也有半袋子血尿混合物,右边尿袋几乎是空的。我问跟来的医生:“右边的尿袋为什么没有尿?”医生悄声地对我说:“可能右肾已经不工作了,手术有些晚了。” 看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我忙把岳父的病号裤提上来盖住小腹,雁把被子给父亲盖上。咳咳咳,岳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有痰堵住了咽喉,看着岳父憋得满脸通红,大家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我跑到医生办公室,看到护士长和主治大夫正在说着什么,他们看我来了,停下来望着我。我焦急地说:“你们去看看吧,我岳父嗓子有痰咳不出来,憋得喘不过气来了!” 大夫和护士长相互看了一眼,护士长对我说:“没事儿,是手术咽喉插管刺激的。” 我央求道:“听声音确实有痰,你们想办法给处理一下。” 护士长平淡地回答:“如果有痰就让他咽下去吧。” 我看医生护士没有帮忙的意思,只好返回病房。我正琢磨如何处理,看到雁一边鼓励父亲继续咳,一边用手伸进父亲嘴里把痰给抠了出来,然后用纸巾给父亲擦干净。病房里其他的人都背过身去回避这一幕,雁处理的是那样平静自然,真是血浓于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五十二章 不眠之夜 我感到岳父需要全天陪护,我让雁赶快安排一下,特别是今天晚上是关键时间。雁看了一眼老舅,老舅把头低下,雁又看老姨夫,老姨夫面无表情呆呆地望着雁。见此情景,我对雁说:“今天晚上我来。”雁感激地望了我一眼说:“今天晚上肯定睡不了了,你赶快回家睡一会儿。”我点点头,又看看岳父,岳父还处于半醒状态,眼睛无神地微睁着,我忽然有些担心,如果晚上出事儿我一个人可能处理不了。我对雁说:“看目前情况,晚上需要两个人,如果有事,也好相互商量。” 我想起了病房的清扫工,我曾和她打过招呼,如果需要陪护就找她。我带着雁来到清洁工呆的房间,清洁工一看见我们,就猜出我们的意图:“要找护工了?”我说对,让她赶快找一个过来,马上就要。清洁工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在电话里把我们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接着把手机递给了雁。我听雁在电话里告诉对方,今晚七点到明早七点,因为是手术头一天,给二百四十块钱。雁放下电话,告诉我安排好了,让我赶快回去睡一会儿。 回到家里觉得特别疲乏,从早上到下午四点多,虽然没有干什么事儿,但身心都觉得很累。每次在医院回来都觉得很乏,今天尤甚,早上看着岳父好好的进手术室,过几个小时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推出来,对我的身心也是一种折磨。疾病的折磨不仅是对病人,对家属的伤害和折磨也是难以承受的。我忽然想到了安乐死,这件事实在是需要认真考虑,人要是活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能在安乐中死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在胡思乱想中我睡了过去,在睡梦中,我梦到了父亲去世后我到岳父家,他给了我一件绿呢子军大衣,这是海军军官才有的服装,我穿着这件呢子大衣乘船到了上海,又回到了老家,来到父亲坟前,我伤心地哭了起来。雁把我推醒,问我梦到了什么,我说梦到了我的父亲。雁让我赶快清醒清醒,吃完饭早点去医院。 才晚上十点来钟,医院四周已经一片漆黑寂静,与白天那吵杂沸腾相比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只有住院部大楼门厅处亮着昏暗的灯光,夜风穿过门厅,把几道门的门帘吹得晃来晃去,仿佛幽灵徘徊在黑夜中的医院。 我快步走进门厅,穿过几道门,来到电梯间。白天这里挤满了人,此时一个人影也没有,四周死一般地安静。我摁了电梯按钮,电梯们开了,我来到十六楼,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两旁病房的门都紧紧地闭着,没有灯光。经过护士站,一个小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点点头,又低下头看手机。只有走廊尽头的房间亮着灯,那是岳父的单人病房。 我推开病房,一个矮个子女人迎了过来,“我是来陪护的,”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冲她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脸忙看岳父的情况。岳父对我笑了一下说:“来了?”“来了,”我笑着回答。 岳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床头柜上放着体征检测仪,病床的左边挂起了吊瓶,左边的尿袋已经有大半袋子尿液,右边的尿袋还几乎是空的,盛腹腔积血的袋子也有小半袋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关切地问岳父。 “有点疼,手术前都说是小手术,这哪里是小手术。”岳父抱怨着。 我掀开被子,岳父伤口上的纱布还很干净,没有渗血。我小心地重新把被子盖上。 “你放心吧,有我在这儿呢。”背后传来了女陪护的声音。我转身对她点点头表示感谢。 女人剪着短发,穿着贴身的秋衣,黑色的裤子,一双廉价的白色带蓝色镶边的旅游鞋。她脸红红的,额头有几道细细的黑皱纹,一看就是一个干练的人。 “您贵姓?”我问她。 “你叫我欧阳吧,”她干脆地回答。 “听口音您是j城人?” “对,j城农村的。农村穷,出来挣点钱。” “家里没有地么?出来干活多遭罪。” “有,我家有三亩地,你懂吧?一年能收四千斤玉米,一块钱一斤,一年能卖四千元,去了种子化肥,你说还能剩钱么?”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都陷入沉默。 “吊瓶是不是打完了?”背后传来岳父的声音。 欧阳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吊瓶,“还有二三百毫升呢,老爷子,你别担心,我在这儿看着呢,打完了我回去叫护士。”欧阳回过头笑着对我说:“你家老爷子一看就是个细致人,从吊瓶挂上去,他眼睛就不眨眼地盯着。” 我听出欧阳话里的不满,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可不能出差错,我劝欧阳:“你别在意,他不是不信任你,他是搞*的,工作必须认真,你想想,如果他的工作出了偏差,*飞到不该去的地方那还得了。” 欧阳笑了,听说岳父是军队的,欧阳羡慕地说:“我就喜欢这些有退休金的,不像我们农民,老了每个月就每月55块钱,能干什么?” 岳父不知为何此时耳朵又特别灵听到了欧阳的话,他颇有些自豪地说:“我还行,每个月工资挺高,孩子们也不错,都有钱。” 欧阳听了,走到岳父床边,笑着拍着岳父肩膀恭维岳父:“老爷子,你是个有福的人啊,工资不少挣,儿女也好,不像我,靠照顾病人,给病人从腚眼子里往外抠屎挣点苦命钱儿。在我们农村,也有得你这样病的,根本不上医院,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在家里等死。” 岳父被欧阳说得脸上露出了笑容,嘴里嘀咕着:“我这一辈子,小时候受了点苦,父母死得早,是个孤儿,受人欺负。解放了,考上了大学,学了好专业,毕业分到部队,待遇都不错,退休了,又分大房子,又涨工资,生活越过越好。我感谢共产党,托共产党的福。没想到,临了,得了这个病,开始遭罪了,还不知道有多少罪没遭完,遭完了,我也就死了。” 欧阳用手轻抚岳父的脑袋,哄岳父:“你死不了,你有福,你的福还没享完呢。” 岳父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拉倒吧,还享福,少遭点罪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不想让他们再讲下去,故意打岔,问欧阳吊瓶还剩多少。欧阳看了一下吊瓶,已经剩的不多了,她跑出去找护士换吊瓶。护士来了,把旧吊瓶换下来,又放上一瓶新的。 护士走了,欧阳过去把病房门关上,回身来到岳父身边,把尿袋、血袋清理干净,看看没什么事儿了对岳父说:“没事儿了,这瓶起码要打四个多小时,睡觉吧。” 岳父没理她,转过头对我说:“我嘴有点干,你给我弄点水润润嘴。” 我拿起旅行水壶,拧下水壶盖杯,往杯里到了一点水,正准备用勺子给岳父喂水,欧阳跑过来,说别用勺子喂水,她问我有没有饮料吸管,我说有呀,下午刚买了一箱盒装牛奶,每盒上都有一个吸管。欧阳走过去,从装奶的纸箱里拿出一盒,刚要把吸管取下来,岳父大叫道:“别动。” 我和欧阳都被岳父这突然紧张的叫喊吓了一跳,我们俩惊诧地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 “别动那箱奶,挺贵的,留着送礼用。”岳父生气地解释。 我听罢简直哭笑不得,欧阳无可奈何地对我一笑,转头安慰岳父说:“不用,给你留着,看好了,我给你放回去了。”说罢从我手里接过水,来到岳父身边,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给岳父喂了一点水。 岳父看确实没什么事儿了,让我到卫生间取来折叠床铺床睡觉。我取来床,准备在病房门口的空地上铺床,把病房里面的空地留给欧阳,我觉得欧阳是女的应该睡在里面。 “你睡里面。”岳父一直在观察着,看我要把里面的位置让给欧阳他不干了。 欧阳很敏感,笑着对我说:“你岳父疼姑爷,怕你在门口受凉,让你在里面睡。” 我无奈地对欧阳摇头一笑,把折叠床搬到里面,从柜子里拿出铺盖铺好,准备睡觉。 我准备好了,问欧阳怎么睡。欧阳让我不要担心她,说着走出了病房。一会儿,她拎着一张折叠床进来了。她熟练地把折叠床打开,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电热毯,在床上铺好,插上电源。 “你的设备准备的还挺全的。”我跟欧阳开玩笑地说。 “那当然了,出门在外,自己不心疼自己,谁心疼你?” 铺好床,欧阳开始脱裤子,我有些紧张,怕她别搞得太不见外,还好,她只是脱了外裤,里面穿着一条薄薄的紧身秋裤,尽管线条勾勒的清清楚楚,毕竟是穿着的。欧阳准备妥当,准备去关灯。 “别关灯。”岳父又喊了一声。 欧阳狐疑地看着岳父,岳父指了指吊瓶说:“我得看着,一旦堵了怎么办。” 欧阳不高兴地说:“有我呢,我给你盯着,你雇我不就是干这个的么?你放心睡吧,出了事儿找我。” 岳父嘀嘀咕咕地仿佛自言自语:“哼,你给我看着,灯都闭了看啥?出了事找你有什么用。” 我在旁边劝道:“开灯就开灯吧,他就是这么个人,对别人不放心,一辈子都这样。” 灯开着,岳父眼睛死死地盯着吊瓶,不时地看看手表,观察每分钟的流量。 灯光太亮,睡不着,我坐了起来,看欧阳也在床上坐着,我问欧阳:“你干这行多久了?” “整整十年了。我五十四岁从农村出来的,今年满六十四岁了。” “你有六十四岁了?看着不像。” “我这个人心宽,做事不犹豫。干活人,不像你们整天琢磨事儿,老得快。” “还准备干多久?” “不干了,准备回家了。” “钱挣够了?” 问到这个问题,欧阳挺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一丝颇为自豪的神情:“我和老伴干了十年,给儿子在j城里买了一套六十平米的房子,还给他准备了三十万结婚钱。” “这差不多得六七十万呀!”我有些惊讶。 “忙了十年,我和老伴靠给危重病人从腚眼子扣屎,抠出了这些钱,对得起儿子了。” “真不容易!”我难以想象,在漫长的十年里,她们老两口日复一日地,在医院这种让人崩溃的环境里,从早到晚陪伴伺候重病和濒于死亡的人。我知道我做不到,我每一次从医院回家都有一种刚出炼狱的感觉。 欧阳叹了口气,目光黯淡下来:“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这十年我都不知道怎么熬出来的。” “病人和家属不好伺候吧?”我关切的问。 “太难了,什么人都有。”欧阳看着自己的脚,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有一次,在重症监护室,我陪护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我几乎三天三夜没睡觉。白天病人刚睡,我也累得不行了,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正好她女儿来看她爸,看我闭眼睡觉,就冲我嚷起来了,说什么我们雇你陪护不是让你来睡觉的,她让我立刻走人,工资扣一半。她的话可把我气炸了。我质问他女儿,你是人不是人,我陪护你爸三天三夜没睡觉,你是人么?你有人性么?我虽然是你们雇来的,但我也是人,是人能一点觉都不睡么?你们心疼你爸,你们怎么自己不来陪护你爸,你们不能不睡觉,我就不是人了么?我告诉他女儿,我欧阳一辈子最恨两种人,一种人是富人的狗,另一种人就是穷人的祸害,我骂那女人,你就是穷人的祸害。你让我走没关系,但说好的工钱你一分都别想少给我,不然我弄死你和你爸爸。你们都是有养老金的人,你们怕死,我一个农民什么都没有,死了拉倒。弄死你们我给你们抵命。”欧阳情绪激愤,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情境中,她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眼中喷着怒火,拳头握得紧紧的,仿佛就要扑向她头脑中的那个人。 我看了一眼岳父,岳父的眉头锁得紧紧的,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们讲话。我用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欧阳说话小点声,平稳一下情绪。欧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站起来走到吊瓶边看了看,接着把尿袋、血袋又清理一遍。她问岳父需要什么?岳父摇了摇头。我说睡吧,便和衣侧卧在床上,欧阳也躺下。我确实困了,睡了过去。 睡梦里我来到了一个屋子,我太困了,倒在一堆甘草上,一只大蜘蛛从屋:“大姐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 岳父也说:“现在可以把灯闭了,你们可以好好睡觉。” 欧阳把室内的所有灯都闭上了,室内黑了下来。窗外已经有些泛白,起风了,高楼外传来一阵阵呜呜的风声。我睡不着,听见欧阳那面传来微弱的鼾声,岳父应该也没睡,他的床不时地发出吱呀的声响。忽然,床头柜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开始闪烁红光,屏幕上的血压指标在闪动,我从行军床上坐起来,欧阳听到有动静,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仪器前查看,岳父按了求助按钮。 “怎么了?”扬声器里传来护士不耐烦地问话。 我告诉护士监测仪的红灯在闪,还有血压值在闪。护士让我再看一下高压低压各多少,我看高压一百四,低压七十,护士说正常,别管它,接着就把听筒挂死了。 我告诉岳父,护士说仪器正常,别管它,睡吧。岳父很不高兴,嘴里嘀嘀咕咕的:“什么叫正常呀?正常,仪器还闪?要么是我的体征不正常,要么是仪器不正常,仪器不正常你们应该修理,体征不正常你们应该检查,哪有就这么不管了的?”说罢,岳父又按了求助器。 “又怎么了?”护士的声音更不耐烦了。 欧阳赶忙接过话去:“老爷子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会儿,护士进来了,她满脸的不高兴,走到仪器前看了一眼说:“正常?” 岳父这会儿耳朵又灵了起来,他追问护士:“正常咋还闪呀?” 护士不耐烦地顶了岳父一句:“你说得对,你不正常,仪器是按照健康人的标准设定的,高低压的平均值超过一百就闪,我没有办法。”说罢护士快速离开病房。 看岳父还盯着仪器生气,我找了本旧杂志盖在仪器上,遮住了仪器的闪光,岳父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我催欧阳赶快回到床上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我已经完全没了睡意,望着窗外,天一点点地亮了起来,几只小麻雀落在窗台上唧唧喳碴地叫着,走廊里传来人们走动的声音,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想尽快离开这个空间狭小空气污浊的病房,我想到海边去,在山海之间的小路上畅快地跑上几公里,在那里大口地呼吸,把憋在肺里的浊气吐出去。 我坐了起来,望了一眼欧阳,她小小的身体卷曲在行军床上,睡得很香很安详,我不禁感慨,她们两口子就这样过了十年,这需要何等坚强的意志和体力,如今算修成了正果。 岳父也睡着了,他眼睛紧紧地闭着,脸色蜡黄,两腮已经深陷进去,颧骨凸起,肿瘤正在他体内生长,吞噬着他的能量,他除了少年吃了点苦,然后上大学,参军,娶妻生子,成为高级军官,退了休工资一涨再涨,一直是幸福满满的,可到了最后也遭了此难,人生真是福祸无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加拿大,我来了! 第五十三章 尾声 手术后一个多月,岳父无可挽回地离去了,精神和肉体的巨大痛苦也随之结束。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关于二战时苏德前线的纪录片,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对于严冬里被围困在苏联前线的德国士兵来说,死亡是他们最幸福的解脱。”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癌症晚期饱受剧痛折磨的病人。 父亲去世后,雁陷入了抑郁,我劝她看开点,对于父亲,他终于解脱了。雁伤心地说:“我知道对于他是解脱,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想他。”我能感受到雁心底里的伤心和痛苦,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时间能抚慰一切痛苦。 女儿小萍在加拿大给我们传来一个接着一个的喜讯。她从加拿大的服装学院毕业了,才二十五岁就拿下了国内和国外两个大学文凭。我离开后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儿,担心她一个人能否完成学业,能不能找到工作。可小萍神奇表现实在是让我和雁惊奇不已。 她的毕业作品在蒙特利尔市的服装大赛上获得大奖。接着她被蒙特利尔最著名的服装公司录取,成为助理设计师。正当我们兴奋不已,鼓励她努力工作成家立业的时候,女儿告诉我们,她准备参加在美国旧金山举行的全球时装设计大赛。 我表示反对,我劝女儿,依照我的经验,参加工作头一年是最苦的阶段,全心全意地工作还有百分之五十被淘汰的可能,搞不好,你工作丢了,参赛也没有好结果,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女儿却信心十足地说:“相信我,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女儿按照自己的想法把作品寄给总部设在纽约的大赛评审组,经过来自世界各个著名服装学院专家的严格评审,女儿的作品在全球五百名选手中获得了第12名的好成绩,她将和排名前五十名的选手一起参加在美国旧金山举行的决赛。亲友们听到这个好消息都来祝贺,我们高兴的彻夜未眠。雁告诉女儿,这个成绩不错了,见好就收吧。女儿固执地告诉我们,她一定要把自己设计的服装做好,让模特在旧金山大赛上的t型台上穿出来,这是她的梦。 女儿接下来的艰辛就可想而知了,一大早就去公司上班,刚参加工作,业务、语言都不熟,还有同事欺负新来的,每天在公司里干到天黑,然后坐地铁赶到学校去缝制自己的作品,经常是后半夜才能回家睡上一觉,第二天一早又要赶去上班。 女儿毕业的学校非常支持她参加竞赛,全球时装设计大赛是全球服装专业毕业生的最高级别的大赛,学校以前还没有毕业生拿过过这个大奖,学校非常希望女儿能为学校争得荣誉。学校专门派了一名教缝纫的老师协助女儿把服装缝制出来,还出钱为女儿找来模特试穿服装。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女儿终于在大赛前把两套服装赶制出来。她到美国大使馆办了签证,用自己的工资买了去旧金山的机票,订了旅店,独自一人飞到旧金山参赛。 大赛那天,女儿用微信给我们做现场报道,上午是初赛,模特们穿上参赛选手设计缝制的服装在t型台上接受专家评审。参赛选手的作品一一亮相,女儿被其他选手的精美作品惊呆了,她边赞叹边安慰自己,说自己能来到旧金山,看到世界级设计师的水平就知足了,回去后还要继续努力,总有一天自己也会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我劝女儿,别灰心,比赛还没结束,一切都有可能。女儿说老爸你就别安慰我了,下午我就买机票回加拿大,晚上的决赛不参加了。我说也好,早点赶回蒙特利尔,早点上班。 第二天早上,美国时间晚上,手机传来了微信铛铛的响声,我想应该是女儿已经回到加拿大,来报平安的。打开手机一看,我眼睛一亮,女儿写到“老爸,我还在美国,我可能获奖了”,接着女儿发来了一直在加拿大通过电脑观看实况转播的老师发来的短信“恭喜你,萍,你获得了一等奖,学校的同学们都为你欢呼!” 我的心在狂跳,兴奋得身子有些发抖。这时手机里又传来了女儿的短信“老爸,喇叭里喊我的名字了,让我上台领模特走秀!”我幸福得有些晕了,这一刻是女儿的梦想,还是初中时女儿就自己设计衣服,并拿到服装店做出来,那时的她穿上自己做的白色仿古服在家中的客厅里走来走去,得意的不得了。当时,作为父母的我们对女儿的爱好并没认真,权当是女儿在玩洋娃娃。没想到女儿的梦想果然成真了,她真的走上了世界顶级t型台。 一会儿,女儿发来了大奖赛官网上的照片,一米六二的女儿带着两个一米九几的漂亮的洋模特走在大奖赛的t台上,女儿笑成了一朵花,这是我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两个金发美女穿着女儿设计制作的服装面带笑容地走在女儿两旁,她们边走边地低头看着女儿,目光里充满着骄傲和祝福。 女儿发来短信,告诉我,她刚才好像做了个梦,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t台的,她现在还觉得是在梦中,她不断地掐自己的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的,女儿发来了大奖赛官网的正式通知,女儿获得了一等奖,奖品是参加二零一五年夏季由世界服装基金会和巴黎市政府联合举办的服装设计师大师班,上课的地点就在著名的卢浮宫。在这段时间里,将有世界顶级时装设计师亲自授课,并指导学生设计制作出一件毕业作品。 光阴如梭,转眼半年过去了,女儿已经到了巴黎,又开始了紧张的学习生活。女儿给我发来了她在塞纳河桥上照的相片,她说她忙极了,她们没有周末,每天都要上课,做作业,一直忙到深夜。她是抽时间才照了这张相片给我。这是我们父女俩的约定,到巴黎后,她要想法儿找到我当年拍照的那座桥,站在我拍照的地方再照一张相,女儿履行了诺言。 塞纳河没变,那座桥也没变,河面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粼粼的波光,橘红色在空气中跳荡着,女儿的娇小的身体仿佛被镶上了金边。女儿倚在塞纳河桥的护栏上,身体微侧,强烈夕阳照得女儿闭上双眼,她仿佛在休息,又像在沉思,女儿长大了,她像一朵美丽地绽放的花朵,芬芳醉人。 我的思绪回到了二十五年前,仿佛看到了女儿像一个小肉团在早春的阳光照耀下专心喝奶的样子;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穿着红色的背带裙在公园里跑来跑去让我和她捉迷藏;想到她躲到小朋友家玩耍,到天黑还不回家,我和雁漫山遍野呼喊着到处找她。 我在期盼一家人重聚的时刻,我们一家人将重聚在劳伦斯河边,看湍急的河水奔流直下,听河水撞击石块发出的轰鸣,让小鸟落在头上,任大雁扭拽我们的衣裳,啊,加拿大,明年春天我就会回去,那将是我们一家重聚的地方。 (全书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