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繁花(下)》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执笔描素颜】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小说下载尽在 http://www.biqugedu.com---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正文】 楔子 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卧如龙。 *************分割线*************** 已是早春,京州的主要街道上,虽然仍残存着些积雪,却已被路人踩踏成灰黑色,在这即将到来的温暖中,逐渐地消融着。 酉时末,太阳已经落山,可天色却还没黑透。城东的大路一向是京州有名的商业街,此刻虽然不是jiāo易的高峰时间,却也熙来攘往地走着形形色色的人,从为了生计奔波的贩夫走卒,到游街赏玩的富家子弟,应有尽有。 一驾双马拉的外表十分朴素的马车,正沿着这条大道,快速地向城门赶去。很不巧的,刚到城楼下,城门就关上了。当值的城卫李三拦住马车:“城门已经关了,你们回去吧!” 赶车的把式从怀里掏出一张名贴,递了过去。可那城卫显然是个新兵蛋子,把手一挥,推开赶车了汉子的手,大大咧咧地嚷嚷:“城门关了,禁止出入!” 赶车的汉子眼睛眯了起来,沉声道:“知不知道你挡的是谁的车?” “我管你是谁!城门关了,就是禁止出入!”李三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倔脾气,见那汉子衣着普通,相貌普通,怎么看都是个掉到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主儿,可说起话来却架子大的很,就很有些看不顺眼。 “阿来,不许无理!”马车里传出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 那叫阿来的汉子恭敬地答应了一声,对劈腿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在他面前的李三说:“烦请这位兵爷将我家公子的名贴递给你们长官。” 李三见他客气了起来,这才伸手接过了名贴,虽然他大字不识几个,却仍然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好吧,你们在这等……”话还没说完,城楼上快步奔下了东城门的守将赵炎。那叫阿来的一看见赵炎,便回身对车里的人说:“公子,赵总兵来了。” 这时马车的车帘才被撩开,李三好奇的往里面打量,只间一个素衣公子,年龄大约二十几岁,俊面朗颜,他的目光并不凌厉,和他的人一样,温和儒雅,充满了书卷气。他虽然在笑,可李三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笑容中带着明显的疏离,是个极难亲近的人。 “末将赵炎,见过蓝大人。” 赵炎赶紧行礼,“手下人是刚来的,不认得大人的车驾,多有得罪!” “没关系,你的兵恪守职责,做的非常好。”蓝子轩歉然地笑道,“是我有急事,要赶着出城,还有劳赵总兵通融一二。” “哪里哪里!蓝大人太客气了!”赵炎恭身说完,就冲李三一瞪眼,“还不快给蓝大人开城门?!” 李三吓了一跳,赶紧去开城门。心想,那不就是个小白脸,怎么这么大的谱? 等到赵炎目送马车离开,李三这才凑了上去:“赵头儿,那人是谁?” 赵炎踹了他一脚:“臭小子,吃白薯把你眼都糊住了,连蓝大人的车驾都敢挡!” “我知道是蓝是黑?到时候就是要关城门哪!”李三委屈地揉着大腿。 “那蓝子轩是如今皇上跟前的重臣,和严相爷都能平起平坐的主儿,连咱们御林军的统领都是他的莫逆之jiāo,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拦他?!” 李三小声嘟囔:“刚刚不是还说我白薯吃得太多吗,怎么又换成熊心了……” “臭小子,再耍贫嘴,老子把你的阉了送到宫里当太监!”赵炎挥起蒲扇大的手掌,猛拍了一下李三,把他打得一个趔趄,疼得他直抽气。可他心里依然觉得,那小子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嘴上已不敢再说什么,黑着脸回去站岗了。 *************分割线*************** 董夫子安然无恙地坐在堂屋里喝茶,不同的只是,他对面多了一个人。那男人头系方巾,发髻用一根光滑润泽的白玉簪固定。身着锻面长袍,腰系玉带,脚蹬马靴,笑得轻松愉快,像是个出外郊游的纨绔子弟。 子轩走进屋前,已经猜到可能会见到谁,所以此刻并不心惊。他飞快的打量了一下周围,脑中的念头也转个不停。董夫子所住之地比较空旷,四周都是农田,旁边的树林也稀疏得很,不可能藏有大批人马。况且这男人孤身深入天启,身边随行之人定不会多,但应都是顶尖好手。以阿来的功夫,保自己刚刚够,但是,再加上他和老师就很危险了。最坏的情况,就是让阿来带着他的信物伺机离开,以图后援。 那男人看见子轩敌视的目光,并不以为意,反而轻笑道:“你们的孔圣贤可是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对待朋友理当如此,可对待敌人,就只有刀剑相见了。”子轩的冷冷地看着他,“我钦佩阁下的勇气,但作为一国之君,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到敌国,这种行为确实很愚蠢。” 那男人的笑容,反而更加愉快:“我带了北疆有名的烧刀子。咱们今晚在这里秉烛夜谈,不醉不归,如何?” “我并不认为与你能有任何可以谈的话题,”子轩踏前一步,用威胁地语调说,“除非你跟我讨论,想住天牢里的哪一间!” 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一个闪身就挡在那公子前面,同时,阿来也把子轩拉到了身后,一时间屋里的气氛箭弩拔张。 “怀安,不用大惊小怪,蓝大人与我太久不见,所以难免有些情绪激动。”他拍了拍挡在他身前的叫怀安的男子。 一直背对着他们安坐的董夫子,此刻也站了起来。“老师,你没事吧?”子轩急着问道,但见董夫子并未答话,遂对那男人怒道:“姓朗的,就算今日我与老师皆丧命于此,你也同样别想活着离开天启!” “子轩,若是朗公子想要你我二人的命,又何必千里迢迢的亲来此地?”董夫子的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即来之,则安之。不如坐下来,看他要与我们秉烛煮酒地论些什么。” 子轩见老师说话神态自若,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既有恩师此言,学生自当从命。” “蓝大人请。”那男人拉开了旁边的一把椅子。蓝子轩也不再看他,撩起衣袍坐了下来。 此时,月已上中天,在天启城外的稻田旁的一间茅草屋中,一个冷着脸的年轻书生,一个笑得轻松锦衣公子,与一位粗布麻衣的沉稳老者,围坐一桌。一壶酒,一盏灯,而今夜,才刚刚开始…… ****************换新装的后妈分割线********************* 哈哈,终于开张了,偶又回来拼文了!右边碎碎念==》 清明时节雨纷纷 天启崇德三年的清明节,雨水多了些,但去踏青祭祖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京州城外西南方向的官道上,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正不紧不慢地前行着。拉车的两匹健驹毛色发亮,身形高大,一看就知道是好马。马车周围跟着十几个护卫装扮的男子,都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周围,看似随意,实际上将那马车严密地围在了中间。虽然天上正飘着小雨,可这些骑士们混不在意,依旧神情警觉地不时观察着四周。 这一带是著名的风水宝地,很多达官贵人的祖墓建在此处,清明节时常有些显贵人家大摆排场地来祭祀,老百姓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所以看到这样一队人马,也不觉得多希奇,毕竟比这嚣张的人家有的是。 当这队人马走到一个十字岔道口时,有几个人抬着一口薄木棺材从另一条路上挤了过来。这官道虽说不窄,可那马车以及周围的护卫已经占了三分之二,而这些人又抬着棺材,这路可就不够用了,全堵在了这路口。马车周围的一个护卫高声喝道:“挤什么?等我家夫人过去了,你们再走!” “哎!凭什么要我们让?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路又不是你家的,你管得着别人吗?!”那队人里打头儿的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横眉立目地顶了回去。 那护卫一听就火儿了,平常就算是朝廷命官,见着他们兄弟几个也得礼让三分,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刚想教训教训这不长眼的东西,车里传出的声音止住了他下一步的动作:“张武,咱们又没什么急事,就让他们先过吧。”那声音温婉细腻,柔和悦耳,听那声音就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里面说话的人,必定是个极美的女子。 那张武忿忿地盯了一眼这帮带着地痞流氓气质的家伙,有些不甘地道:“是,属下遵命。”随后对他们说:“我家夫人没心情跟你们这些小人抢路,快过去吧!” 等那几个家丁骂骂咧咧地抬着棺材过去了,这马车才重新上路。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片郁郁葱葱地树林边。这时细雨初停,太阳从厚重的云朵里露出了小半张脸。从车上先下来个青衣丫头,一边说着:“夫人小心”,一边撩开车帘去扶车里人。 “不用,我自己能出来。”那夫人轻笑了一声,从车里钻了出来。她看起来似乎还是少女的年纪,却梳的是已婚fù人的发式。一身素色衣裙,头上也没什么装饰,可如此朴素的穿着,反而衬托出她的天生丽质,眉目如画。只见她先把裙摆抓在手里,然后用另一只手撑着车辕,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把裙子放下时,她还笑着埋怨丫头给她挑的裙子太长了。几缕阳光透过树叶撒在少fù身上,映衬着比春花还要灿烂的笑容,带着些许调皮,把绿衣丫鬟看得微微一愣。 “你怎么了,傻呆呆的。”她拍了丫头一下。 “厄,没什么。夫人,蓝大人应该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丫头赶紧说道。 听了此言,少fù的脸上笑容,渐渐染上一丝淡淡的yīn郁,她轻叹了一声,转身沿着小路向树林中走去。 青衣丫头赶忙拎上香烛祭品跟在后面。没走两步,却被斜刺里的一个人挡了下来。 “阿来,你也来了。有事吗?” “碧玉,公子带了些东西给娘娘,你拿着放到车上,再跟着过去不迟。” “好啊。”因为以前和他都曾在蓝家做下人,又知道他现在是蓝大人随从,碧玉不疑有它,“东西在哪里?” “你随我来。东西虽然不重,但太零散,现在正放在大人的车上。”说着,阿来在前面领路,碧玉跟着他往树林深处走去。 林地中央的坟包和墓碑,都打扫得很干净。墓前已经摆好了果蔬供品,一个身着儒衫的书生正把一个香炉放在地上。他听见脚步声,起身转头,看见那少fù,温笑道:“来的正好,哥也是刚到。” 此刻女子的脸上,早已隐去了刚才的神情,现在只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般,轻轻的点了个头,然后露出一脸的疑惑:“这是,我爹的墓?” “这地方看着不熟悉吗?以前你来过的。”书生说的虽然是问话,却也没有特别要知道答案的意思。“哥知道你忘了很多事,不过没关系,时间长了,总会想起来的。”他从篮中拿出一株香,用火捻子点着后,一边倒提着烧,一边笑着问:“我的侄子,侄女,都还好吗?” 说到孩子,女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微笑,眼神中自然地流露出身为母亲的温柔:“那两个小家伙一点儿也不听话,总是不好好睡觉。”她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不过容成现在已经学会抱他们了,练了将近两个多月,总算……” 那书生听得有些漫不经心,见香烧得差不多了,他就吹灭火焰,打断那女子的话:“雪儿,先给爹上香吧。” ************************************************ 张武他们摆开阵型,围在树林周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没过一会儿,夫人便由碧玉扶着从林中走了出来。张武见夫人外罩了一件大斗篷,斗篷上带的兜帽,把头脸都遮住了。 “快,夫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咱们赶快回庄子去!”碧扶着夫人的玉焦急地说。 张武觉得碧玉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尖细了些,或许是她见夫人不适,太急了吧。所以他也没多想,赶紧招呼兄弟们上马。 才离开那片树林不久,车马就被堵在了路上。张武凝神一看,有几个人瞧着挺面熟,就是刚才来的路上跟他们抢路的。他们似乎也是要离开这里,结果被另外一些人拦在了路上。场面看起来乱得很,吵吵嚷嚷地喧哗不已,因此引来许多附近的百姓,人群越聚越多。 “刘员外居然生了这么个儿子,真是作孽!”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对着认人群中央,一个穿素白绸衫的年轻后生指指点点。张武皱了皱眉,打发手下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一会儿,就从周围的好事者中问明了原委。 原来那后生叫刘宝,是京州城小有名气的富商刘员外的独子。平时吃喝玩乐倒也和平常的富家子弟没什么区别,可刘宝偏偏有些文人的酸气,还是个痴情种子。他最近迷上了天香楼的头牌香儿姑娘,誓要将她娶进门。刘员外当然不许,暗地里派人要摆平那香儿。没想到那香儿也是个烈xìng女子,当场就撞柱自尽,以明心志。刘宝听闻赶来的时候,香儿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的及说了一句话:“求公子送妾身回归故里”,就断了气。这下子刘宝可受不了了,不但伤心yù绝,而且居然想和香儿的牌位成亲,再扶棂北上,把她送回老家。刘员外气的吹胡子瞪眼,让天香楼的老鸨赶紧把香儿埋了。结果又让这儿子知道了,带人来追。不过他们晚了一步,天香楼的伙计已经把棺木下葬了。这刘公子就拦住他们,非要问出下葬的地点。一时推推搡搡,好不热闹。这事情是最近京州城十里八巷,娼楼妓馆最流行的八卦,人人都在等着看最后是什么结果。 张武把事情回报给坐在车里的夫人。夫人听完,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才道:“这么等着要到什么时候,我头疼得很,咱们还是绕小路回去吧。” 张武犹豫了一下,因为虽然小路回庄是近些,可那条路在密林里,少有人烟。不过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看来是生了病,还是快些赶路要紧,况且这青天白日的,自己跟弟兄们警醒些,也不会有什么事。想到这里,他答应一声,叫过其他人,绕开人群,改走了另一条小路。 ************************************ 李三站在城楼下,心情很郁闷,主要是因为今天是清明,可正好轮到他当值,只能等到晚上换班以后,才能去给娘上坟。此刻已近黄昏,本已晴朗了半天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丝。李三在低声抱怨:“什么破天,下起雨来没完没了的!”正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和脚步声,人数肯定不少,因为地面都震得微微颤动。举目一看,原来是御林军,那领头的像是御林军的首领魏将军。 “快!把路让开!”东门守将赵炎吆喝着手下,把路人赶到一旁,给御林军让道。 李三眼馋地看着他们的闪闪发亮的盔甲、长qiāng和佩刀,心想,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臭小子,别瞎琢磨了,战好自己的岗吧!” 赵守将的大嗓门,一语道破李三心中所想。李三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赵头儿,这天都快黑了,魏将军带着这么大队的人马是要去哪里?” 其实赵炎也不清楚,可又不愿意在手下面前露短,想了想刚听到的小道消息,就神秘兮兮地小声对他说:“皇上的护卫在城外西南的山上遭了伏击,死伤不少人呢!听说,还被掠走了个什么人,挺重要的,所以才派出大部队去。”说完,他见李三一脸震惊的样子,得意的用胳膊肘捅捅他:“喂,小子!这可都是绝密的事情,不能给我瞎说,知道吗?否则以后赵头儿我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你咧!” “那是,那是!”李三连连点头,然后挠挠前额又问,“那究竟是什么人被掠走了?” “这…..”赵炎根本也不知道是谁,正为难着说不出来时,眼前走过一群抬着棺材的人,一个穿白绸的年轻后生,扶着那口淡薄的棺材,边走边哭。 赵炎眼前一亮,赶紧拉过李三,指着那个哭得满脸花的后生道:“知道那是谁吗?那就是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那个娼门孝子!” 李三听了也赶紧打量:“就是他?刘宝?” “可不就是他!”赵炎砸着牙花子,“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会折腾。你说去找个姐儿听曲儿睡觉不就完了,还这么上赶着地闹,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老脸都要丢尽了!” 李三张望了一下,见那公子哭得很是真切,倒觉得他有些可怜:“赵头儿,说不定人家也确实是有感情了。” “呸,跟个婊子能有什么感情?他就是有钱撑的!”赵炎一脸不以为然。 ********************************************* 从清明节地晚上开始,京州城里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当然,造成这种紧张的,主要是城里进进出出的御林军,老百姓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到了第二天,市井坊间已经开始有流言传出,说是皇上那个最宠爱的,特许一直住在宫外娘娘,失踪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军队跑来跑去。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也没人能确切证明这消息的真实xìng。而且,那些兵丁并没有扰民,只是进出城门的次数很多而已,人们渐渐的也就不去管它了,毕竟生活里有的是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比如东城刘员外家的独子和牌位成亲的事情,就更加吸引人一些。 清明节过后的第三天,京州城戒严了,出入城门的百姓,必须手持京州官府发放的,能证明身份的堞引。而外地人则必须有相熟的亲戚、朋友或街坊陪着,证明身份后,才能离开。同时,京州城四门的守将,一大清早,都分别迎接到了一位宫里的特别使者。 “何公公,您老居然亲自来到东门来!真是让末将这里蓬荜生辉呀!”赵炎看了何鸿手里的腰牌,立刻鞠躬哈腰地陪着笑脸。 “赵总兵,洒家不是来这里聊家常的。”何鸿脸色很不好看,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如果让熟悉他的人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就这么两天的功夫,赫赫有名地何总管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上面派下来的手令你也看到了。洒家今天就站在这里,陪你们一起查验进出城门的那些百姓的堞引。” “是,是,末将知道!只是您老要是在这里站一天,也是够累的。不如这样,您告诉末将要找什么人,末将一定帮您留心……” “总兵的好意,洒家心领了。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洒家不好假手他人!”何鸿应硬邦邦地说完,就站在一旁,开始盯着过往的路人看。 赵炎心想:老阎鬼,还不想理你呢!你想受累,那就随便你吧! ******************************** 辰时刚过,一队披麻带孝的出殡队伍接近了东门,队伍中间是一辆马拉的灵车,上面放着一口漆得油亮的红木棺材,棺材上还搭着白布。赵炎一看,呦!这马车旁的不就是赵宝吗,怎么着?他真的要带那婊子千里回乡? 李三走上前拦住了他们,让他们照规定出示堞引。等查过了所有人之后,李三确定没有问题了,便点点头道:“行了,过去吧。” “等等!”这时何鸿说话了,“让他们把棺材打开!” 赵炎和李三都是一愣。莫非这老太监还对死婊子感兴趣?那赵公子听了,立刻爬在了那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红木棺材上哭道:“香儿已经被吵得够烦了,你们还不放过她吗?!” “何公公,死人就不用查了吧?”李三有些不忍心。 “洒家的话没听见吗?把棺材打开!”何鸿双眼一瞪,虽然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可眼中的精光把李三吓了一跳。他心里直嘀咕:好家伙!这宫里呆了几十年的太监就是不一样,居然比他爹还吓人。没办法,他只好拼命把那赵公子从棺材上拽开,又叫上几个人,用刀把棺材厚重的盖子撬开。 李三好奇地想望里瞥了一眼,看见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人的尸体,双手合握,放在胸前。那何鸿走到跟前,探下身去,仔细看那棺木中的女人。光看还嫌不够,还伸手在这里掐掐,那里捏捏。鼓捣了好半天才直起腰来。李三只觉得自己的脊梁骨直冒凉气,心中暗想,太监的爱好可真是恶心! 何鸿黑着脸,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把双手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把那帕子扔在了地上:“让他们过吧!” 刘宝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手都有点儿发颤。李三同情地拍拍他道:“算了兄弟,谁让你走的不是时候呢。来来,我们帮你把棺材盖好。” “谢谢这位军爷!”刘宝睁着哭得红通通双眼道,“劳烦你们了,盖的时候轻着些,别惊了香儿就好。” 李三和其他弟兄把棺盖盖好后,叹息着目送着这个痴情男子带着殡葬队缓缓离开了东城门。回头看看那何总管依然臭的可以的脸色,自己的气也不打一处来:今天真是有的熬了!想到这里,狠狠的跺了一下脚,正好踩到了何鸿扔的那块手绢,心里一阵恶心,抄起一脚就把它踢了出去。那白色的丝绢在空中飘了飘,恰好此刻吹来了一阵风,把它带出了城门,那白绢在空中飘dàng着,仿佛是只美丽的鸟儿,动作优雅地向着远方飞翔…… ***************分割线********** 我尽量加快更新的时间,但不敢保证一天一章。其实心里有很多东西要写,可感觉好像它们都在胸口塞住了,要把他们一点一点的抽出来,理顺了才行。谢谢直到现在还在支持我的读者们,我一定会努力把第三部(应该也是蓝雪的最后一部)写的精彩至极^)^! 路上行人yù断魂 碧玉睁开眼,愣了一会儿,就猛得坐了起来。她现在所在的房间,布置很朴素,看着也有些眼熟。 “醒了?觉得怎么样,好些没有?”碧玉惊惶的抬头看到说话之人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立刻翻身下床,抓住他的袖子急道:“公子,快!阿来不是好人!我怕娘娘会出什么事……” “你刚醒,身子虚的很,先喝点yào吧。”蓝子轩把碧玉的手从袖子上拉下来。正在这时,阿来从外面走了进来。子轩皱眉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一路跟过去吗?” “今日不同往日,阿来十分担心大人的安危。”阿来面无表情地说,“况且,如今阿来跟与不跟,没什么分别。” 子轩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阿来说的是实话。 “阿来,你…!”碧玉一看到他进来,就惊慌不已。 “他下手重了些,不过你没什么大碍。放心,没事。”虽然篮子轩是在安慰碧玉,可这话听在碧玉的耳中,仿佛变成了魔音。她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接着,眼神中的恐惧越来越浓:“公,公子,你,是你……为什么?!” 子轩想扶起碧玉,她虽然身子在微微发抖,却仍然敏捷地躲开了他的手。 子轩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而阿来此时身形一晃,站在了碧玉身后,右手离她的天灵盖只一寸距离,一切,蓄势待发。他怎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刚才他已经在大人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杀意。可子轩突然抬了抬眉头,示意阿来退下。阿来轻点了一下头,收手退后。 这前后不过眨眼间的工夫,碧玉已经在生死之间转了一圈儿了,只是她自己还没察觉而已。她依然紧张提防地看着篮子轩。后者早已敛去了刚才外露的杀意,温和地一笑:“你先坐下。我正好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碧玉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战战兢兢地扶着桌沿坐下。她看见子轩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件东西,随着几声“叮当”响过,一个银质的长命锁出现在她眼前。这是一个样式简单的银质的长命锁,叮当声是从上面坠着的几个小铃铛,互相碰撞而发出的。 房间里一阵静默,子轩满意地看见碧玉虽然力持镇静,可她脸上的血色在见到眼前的东西的那一刹那,就退得无影无踪。 “我想,这是你家的东西,”他微笑着把长命锁放在她面前,“现在物归原主。” 碧玉伸手想去拿眼前的东西,可她双手都抖得太厉害,抓了两次才把它抓在手里:“公、公子…” “罗姑娘,伺候了雪儿这么长时间,你辛苦了。”子轩倒了杯茶,举起来轻抿了一口。他刚放下茶杯,碧玉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两手抓着长命锁,上前一步,走到子轩面前,然后一下子就跪了下来,颤声道:“求公子看在奴婢多年来对小姐忠心耿耿的份上,指点奴婢弟弟的下落。” 子轩并不着急,等了一会儿,才弯腰搀起已经泪流满面的碧玉:“你和他已经失散多年,若想马上见面也是不容易。不过我确实有些他的消息。”他的温和地看着眼前碧玉,她半垂着脸,双手将那长命锁紧紧握在胸前,压抑着的哽咽声不停传来。 “只要你听话,我自然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他的声音,很柔和。 碧玉轻轻点头,泪水不停地滴落在衣衫上:“公子有命,奴婢不敢不从。只是,”她抬起头,用一只手抓住篮子轩的衣摆,近乎绝望地说:“公子,娘娘是你唯一的妹妹啊!你不能……” “你管得太多了!而且,雪儿她也不会有事的!”子轩猛一甩袖子,摔开碧玉的手,语气有些粗暴且不耐烦。他转身对阿来说:“看好她!”然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正是春天的晌午,温暖的阳光洒在人身上,舒服无比,可子轩却觉得今天的阳光,太刺眼。 “备轿,即刻进宫!” *********************************** “没找到?”穆容成正低着头批折子。 何鸿心惊胆战地抬眼看了看皇上,咽了口唾沫才道:“奴,奴才们在京州城四门没日没夜地守了三天,一无、一无所获。”话音越来越小。 一声清脆的“噼啪”声突然响起,顿时把何鸿吓得一哆嗦。原来是穆容成把手里的玉笔杆捏断了。何鸿看见皇上虽然没抬头,可额角的青筋,却突突地跳个不停。 没找到!没找到!!没找到!!!已经把京州城和周边一百里搜了三遍了,就算是只蚂蚁,也该翻出来了,如今却没有一点儿蓝雪的消息!穆容成把手里的断笔狠狠地扔在地上。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缩得紧紧的,而胸前仿佛被堵了一个巨大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把窗户都打开!”这夹杂着怒气的命令,把宫人们吓得动作比平常快了三倍。窗户全开了,穆容成站起来,在尚书房里来回的走,却仍然觉得气闷难耐。 “庄子那边如何?”沉默了好久,穆容成才开口问。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激动的痕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奴才已经封锁了全庄,所有人等没有允许,一律不许外出。”何鸿立刻上前答道,“与奴才一同派往四城门的小太监都是奴才的手下,很长可靠,皇上尽可放心。” 穆容成低头看着何鸿:“若让朕知道有任何人走露风声,你就回去把脖子洗干净吧!” “是!奴才遵旨!”这yīn森森的话,吓得何鸿把弓着的腰又压低了三寸,身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皇上,严左相和蓝大人正在殿外候旨。”正在这时,小太监进来传报。 *********************************** 严柏涛与蓝子轩几乎是同时抵达尚书房的。蓝子轩见到严柏涛时,先行一礼:“严相近日可好?” “老了,还是老了!天气稍微yīn湿些,我这关节就隐隐作痛。这以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啊。” 严柏涛笑着和蓝子轩聊天,顺便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下。 严柏涛知道清明节那天,蓝贵妃在回悠隐庄的路上,遇到不明身份的歹徒的袭击。所以最近这几天御林军频频出动,临检京州城里城外的治安。可是据他听到的秘密传说,蓝妃娘娘在遭到袭击后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过这消息的来源和准确xìng难以确定。严柏涛其实也很想知道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但那蓝雪自从分娩之后,就一直在行宫修养,所以能够探听到她的消息的人很少,严柏涛顶多能打听到一个传言而已。 他想,若是真有其事,早该闹得沸沸扬扬了,毕竟那可是贵妃被劫,能不惊天动地? 可如今蓝子轩的举手投足之间,与平常毫无差异。另外,今天早晨,连四城的戒严都已经取消了,只多留了些御林军在京州城外巡逻而已。严柏涛心中不免狐疑,莫非他所听说的,真的只是个传言? “圣上有旨,宣严左相与蓝大人进殿议事!”随着小太监的唱诺,严柏涛和蓝子轩同时肃立起来,整了整朝服官帽,举步进了尚书房。 进殿后,严柏涛看见穆容成脸色微有些yīn沉,他正站在窗前,目光似乎专注的投放在窗外花园的景致中。 “北辽送来的国书,你们看没有?”等二人行礼已毕,穆容成拿起一卷黄色绢布问道。 “回皇上,臣等都已看过。” “说说看。”穆容成坐回龙椅,示意他们各抒己见。 “皇上,郎星翰继位以后,北辽在冻马河的驻兵,只增未减。” 严柏涛率先说道,“北辽如今又提出重议国界,此举极为可疑,颇有挑衅之嫌。臣以为……” “皇上,”蓝子轩上前一步,打断了严柏涛的话,“当初北辽易主,颇费了些周折,郎星翰增兵边防,有很大可能是防止内乱。至于重议国界之事,臣看那国书措辞甚为委婉客气,似乎并无挑衅之意,应纯属就事论事而已。如果我们在军事上贸然行动,恐怕会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 听了这话,尤其是最后那半句,严柏涛心里自然不快。如今蓝子轩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虽然皇上从不放任外戚抵掌大权,但也不会让朝中任何一党有机会独揽权势。而且蓝子轩颇有才干,虽然他的官阶比自己低,但皇上一直让他参与尚书房议事,就表示了对他的重视。现在朝中甚至有人在背后称蓝子轩为“暗宰相”。严柏涛老谋深算,他深知穆容成忌讳的是什么,所以在朝中讨论政事时,他一向表现得非常大度。但蓝子轩今天的话,有些太不给他面子了。他可以不在意什么“暗宰相”,可蓝子轩在皇上跟前这样驳斥他的政见还是第一次,他若不做些什么,以后那小子不是要明目张胆地把他踩在脚下?严柏涛心里冷笑,今天就让你看清楚,皇上究竟更看重谁的意见。他表面上自然是不显山、不露水,毫无芥蒂地说:“蓝大人的提议也很有道理,如此说来,倒是老臣有些小肚鸡肠了。” “严相说哪里话,你的经验远比在下丰富,况且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尤其对那些蛮夷之邦,多留心些总没坏处。”蓝子轩一脸谦逊的笑容。 “但对于北辽,蓝大人可比老朽熟悉得多。” 严柏涛也笑,笑得有些狡猾,“你曾数次前往幽州,去年还做为巡按使,监督前线的军备。这次两国商讨国界之事更为重大,出使人选当然是非蓝大人莫属了。” 子轩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坦然道:“国之所需,蓝某自然义不容辞。” 穆容成冷眼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唇qiāng舌战,并不chā话,只是又展开北辽送来的的国书又看了一遍,等他们说完了,他把国书合上放在一旁:“严相之意,也甚合朕意。这次怕是又要有劳蓝卿家一次了。”穆容成的声音低沉有力,“不过这次两国会面,事关重大,朕再派中郎将汪涵做你的副使随行,你看如何?” “皇上如此为臣着想,臣感激不尽,此行自当竭尽全力,以报圣恩。”子轩朗声说道,“不过,听说贵妃娘娘最近身体不适,臣此次前往幽州,可能时日不短,所以想在离开京州之前见她一面。” 穆容成不动声色地看着站在下面的神态自若的蓝子轩:“你务须cāo心,雪儿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她只是需要静养。有什么事情,朕可以代你转告她。” 如果穆容成能让蓝子轩此刻抬起头来的话,必定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层淡淡的嘲讽。“没什么,臣也只是想嘱咐她多注意身体罢了。既然如此,臣收拾好行装,尽快动身。” ******************************** 我和他为了给孩子取名的事情,吵了一架。不,确切的说,是我一直在嚷嚷,而他只是很无奈地试图说服我。因为我把儿子叫大毛,女儿叫小毛,我觉得这两个名字很可爱,他却认为即使是作为rǔ名,这也有损皇家的脸面。对于我这个从民主社会飞来的灵魂,当然对这种理由嗤之以鼻,所以我为我的名字据理力争。最后我们达成协议,我叫我想叫的名字,他取他想取的名字,互不干涉。不过现在为止,两个小家伙仍然只对我的声音有反映,这又给了我机会经常嘲讽他。当然,说话要注意尺度,要不然倒霉就肯定是我。 其实我和他能谈论的话题不多。当初陪他批奏折,不过是出于特别的目的。现在那目的没有了,对这种枯燥的工作自然更是没兴趣。常常边听着他讲那些国家大事,边打瞌睡。 后来,我发现西面花园中有一棵苍天古树,特别适合栓上摇椅。记得当时真是为自己的创意惊喜非常。派人照我说的样子做出来以后,只要天气好,我就坐到那上面晃dàng着发呆。 他问我,那东西晃来晃去的,不觉得头晕吗?我笑,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于是,那摇椅就从单人的变成了双人的。 天气渐渐转暖的时候,我在园子里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问我在看什么,我说,我要感觉春天接近的脚步。他的目光很有些不以为然,可渐渐地,他陪我在摇椅上晃悠的时间越来越多。而 “听国事,打瞌睡”的阵地,也从书房里转移到了花园的摇椅上。 比起跟他聊天,我更喜欢这样,靠在他肩膀上,听他的低沉的声音在胸腔里的回音,那感觉,很温暖,很安全。又或者,我会直接枕着他的大腿睡觉。这个时候他也不再说话,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阵阵鸟鸣和树叶在微风中摇曳的声音。摇椅轻轻地晃啊晃,阳光在脸上扫来扫去,而他,就在我身边。 “真的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他曾这样问我,目光专注地搜索着我脸上每一个细节。 “以前,好事多还是坏事多?”我问他。 他非常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道:“应该是坏事多一些。”语气中,混合着一丝歉然。 “那忘了,有什么不好?人生得意需尽欢,何必忧愁生华发。” 我笑,像八爪鱼一样靠在他身上,念叨着自己改装过的古诗,“我只想快乐得过些日子,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把我揽在怀里,摇椅晃个不停,而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柔软,“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朕只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这么灿烂的笑容。” “天天都看,你不烦吗?”说话的同时,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不是他用的龙涎香,而是一种很重的香料味道。抬头想问他,却惊恐地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 “容成?容成!!”我大叫,可除了一直在晃的摇椅,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周围花园里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下了很重的雾。我想从摇椅上下来,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而那呛鼻的香味越来越浓,其中还参杂着私有若无的,腐臭的味道。 正在不知所措之时,耳边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木制的车轱辘不停地在地面碾过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都看不见?…… “咱们什么时候歇脚?” “前面就到凉州了,那里有公子的人接应我们。” 是谁,是谁在说话?…… “那这女人怎么办?” “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难道你还想一直带着具尸首赶路?已经走了这么多天,不会有问题了。” 尸首,什么尸首?…… “该让她出来透透气了。这么闷着,我只怕她会出事。”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下面钻了好几个透气孔,不会憋着她。” “她可是公子要的人,出了半点差错,你我都担不起!”她似乎有些生气。 “姑nǎinǎi,就是因为知道担不起,所以大伙儿才这么没日没夜的走。” “你们这些汉子还需要吃喝拉撒呢!何况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不是说也要让她自己出来走的吗?现在该是时候了吧?” “大家停吧。今天就在这里歇一宿。”一个浑厚些的声音响起,“你们几个跟我到周围守上半夜,剩下的人换下半夜。” ……他们在说什么?…… 我听见木头搓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股凉风,卷着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有一只温暖却有些粗糙的手,在摸我的脸。 “蓝雪,醒醒,醒醒!你得起来吃点儿东西!” 这个女人的声音,很耳熟…… “她怎么不动?会不会yào下得太重了?” 有人在摸我的脉搏。 “应该没什么大碍,可能睡得沉了些。我来弄醒她。” “姓郭的!你下手轻着点儿……” 可这句话还没喊完,我就觉得腰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啊!”我猛得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气。 “你看,这不是醒了。嗓门这么大,肯定没事。” 我睁眼,看见自己周围站着一群披麻带孝的人,这时,其中一个抓住我的手:“蓝雪,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我呆呆地看着她。只所以是“她”,是以为听声音,这是个女人,可她的打扮却是个长了两撇八字胡的瘦小男人。她拆下绑着头发的发带,又一下子丝掉嘴唇上的胡子。虽然她的脸还有些黑,但现在我终于看出她是谁了。 但是,但是,我虽然头还晕得很,脑中的某个部分,却清醒非常。我没忘记,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当然也应该包括她。所以我傻傻地开口问:“你是谁?” **********************************借问酒家何处有 魏阳率领手下在京州城内城外,搜索了四五遍,他自问已经查过了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却毫无线索。自从接到皇上的密旨,让他带领御林军搜寻贵妃的下落,他就再没睡过好觉。 蓝雪会被劫?会失踪?怎么可能?他一直以为她终于可以在圣上身边得到幸福,却没想到竟会发生如此惊天的变故! 时间一天天过去,魏阳却查不出任何头绪,他心中的忧急难以言表。他以为,京州城内外都没有蓝雪的踪迹,那皇上就应该下旨封锁一切通往外界的干道,严加搜查所有过往行人。可除了开始那几日京州城的戒严外,他没有再接到任何进一步的命令。而皇上又下旨,严禁他将事情泻露出去,甚至让他卸职在府修养。他本想尽快将此事告知子轩,让他想些对策,却惊闻他已被封为巡查使,在他忙着搜查四城时,就打点行装北上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来到天牢,询问那些当时护送蓝雪的侍卫。其实他早就将经过问了无数遍了:他们如何选了小路回庄,如何在树林中遭到埋伏,如何被细如牛毛的暗器击中后浑身麻痹。只有其中几个人中dú轻些的,与劫匪正面较量了几招,却也很快的败退下去。 而这一次,他把注意力放在了与那些劫匪过招的几人身上。他让他们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命令他们一招一式地把当时劫匪使用的武功招式演练出来,希望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可他发现,那些劫匪所用的功夫很杂,各家各派的都有。看来他们早就想到,要避免别人从他们的武功中推测来历。此时,魏阳真觉得一筹莫展了。 “你们真的没有注意到任何特别的事情吗?”他恼怒无比地冲牢门后面的人吼道。 沉默了许久,其中一个叫张武的开口低声说:“将军,我晕过去之前,曾听见一个人吹哨,似乎是召唤他的坐骑。如果硬要找些特别的事情,我只能想起这个。” “怎么说?” “他吹的哨声很特别,声音长而尖锐,我以前从未听到我有人用这样的口哨召唤他的马。” 听了他的话,魏阳的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你当然没有听过。”他喃喃自语,“因为你没有去过草原。只有长期生活在那里的人,才会用这样的长哨召回他的马。”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 魏阳将所探听到的消息和他的怀疑,立刻回报给穆容成。 “就凭一个哨声,你就怀疑是北辽下的手,这未免太牵强了。” “臣明白,可这是臣唯一能找到的线索!皇上,现在哪怕是任何一个可以找到娘娘机会,都不能放过!”魏阳急声说完,渴求地看着不露声色地穆容成,“求皇上下旨,准许微臣带一召人马北上查访娘娘的下落!” 穆容成看了跪在下面的魏阳许久,才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此事关系着天启与北辽的两国关系?魏家世代从军,你在冬马河九死一生,北辽是什么情况,两国边界是什么情势,你难道不清楚吗?”他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带着帝王不可抗拒的威严,“你要带人马北上?以什么名义?无凭无据就指责对方绑架了天启的贵妃?你知不知道只要朕发出派遣你的旨意,他们就立刻可以挥师南下!” 魏阳脸上冒出了冷汗,他听见穆容成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字字诛心地说:“北辽狼子野心,对我朝的窥伺从未减过,所缺得不过是个借口。而你现在,是想帮着他们找朕讨要这个借口吗?” “皇上,臣之忠心,苍天可鉴!”他抬起头,无比坦然地看着面前的君王,“但是,若让臣眼睁睁地看着有找到娘娘的机会,而不去把握,臣誓难从命!” 穆容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情绪极其复杂,压抑、愤怒、悲凉、甚至是,嫉妒。最后他斩钉截铁地说:“魏将军这几天巡查四城,太过劳累,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何鸿,送将军回府!” ***************************** “你真的不记得我?”她盯着我,一眨不眨。 我摇头,却没有力气说话。这已经她今晚问得第N遍了,我早就烦得不行,却还要装出一脸茫然和恐慌。早知如此,我宁愿让他们再把我放回棺材里。他们下的迷yào,劲道很强,除了刚才被人刺了穴道惊醒后说了几个字,直到现在我都没力气再开口,身子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被扶出棺材后,我才看明白,虽然那整体看起来是一个棺材,可实际上下面有个隔层。香儿的尸首放在上面,她身下,薄薄的木板之下,就是被迷晕了的我。怪不得我会闻到强烈的香料味道,原来那是用来掩盖尸体腐烂所散发出的气味。虽然很恶心,但还是不由得感叹了一下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仔细回想,我是从清明那天给爹上坟时开始失去记忆的。确切点儿,从上香之后,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了。估计是那香有问题。我被子轩卖了吗?应该是吧。他要勾结北辽,背叛天启吗?为什么?为名,为利,为权?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反正他是把我给卖了。在他心里,我永远就是个实现目的工具而已。想通了这一点,我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有一片麻木和空白。 凭子轩的本事,容成肯定不会发现我的失踪与他有关。那容成在干什么?是否在心急如焚地派人到处搜寻我的下落?可现在我已经在离京州城这么远的地方,说明他们已经成功地躲过了官方的搜捕。容成会不会通令全国?不,以他的个xìng,此事只会低调处理。首先,我的身份是贵妃,突然失踪这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事情,如果宣扬地人尽皆知,皇家就会成为全国的笑柄,人民更可能会对皇家的权威失去信心。其次,我推测,这次他们劫持我,做得非常隐秘,而且动作迅速,如何带我离开也肯定是经过周密策划的。若是朝廷大张旗鼓地的寻找我,只能让他们更加警惕,藏得更好。还不如暗中撒网,这样说不定他们能在风平浪静中露出些马脚来。这些既然我能想到,容成也能想到,只是不知道他具体会如何做了。 我躺在火堆旁,身上盖了件袍子。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我却毫无睡意,仰面看着天上的繁星发呆。因为经常头疼失眠,我渐渐养成了靠着他睡觉的习惯,结果,几乎每天早上都是在他怀里醒过来。没办法,谁让我只有闻着他身上的特有的香味儿才能睡着呢。这样不仅能治疗失眠,而且冬天的时候还是最好的天然暖炉。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他晚上会睡不好。没问过他,现在也不用问了,将来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问。 没有妈妈的晚安Kiss,大毛和小毛能睡好吗?他会把他们接回宫里吧,总在山庄和皇宫两地跑来跑去,太不方便。再考虑到安全问题,还是带他们回宫最好。他会不会替我亲亲他们呢?不太可能,顶多抱一抱吧,毕竟好不容易才学会怎么抱孩子。我知道他是个很难表露感情的人,太长的时间把自己藏得太深,早就无法改变了。可我还是希望,他至少每天能去看看大毛和小毛,他们才刚刚开始不抵触他的怀抱,要是现在完全丢给nǎi妈,就前功尽弃了….. 眼前的群星变得越来越模糊。我努力不再让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他的名字,因为这会引起身体的连锁反应,尤其是在心脏部位。很疼,疼得像是得了病,我不由自主的蜷缩起了身子,把脸埋进了衣袍里。摸索着怀里随身所带的纹龙佩,眼中的热流无法自抑地奔涌而出。我只能拼命的咬着嘴唇,至少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 “蓝姑娘,你冷吗?”身边响起脚步声,是她走到我近旁了。我摇了摇头,顺便在衣服上把眼泪擦干净。但没一会儿,她还是给我又添了一层。“虽说是春天了,可越往北地,天气越寒,这晚上更是冷得很。蓝姑娘,你那套蓝色的衣裙就该在这样的季节穿的。”她脸上带着怀念的神情,眼睛却仔细地打量我。我知道她说的是我刚到北辽时,换的第一套北辽的女子装束。哼,拐弯抹角地说话,就是想从中探查我对她所讲的事情,有什么特别的回应。我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她。连容成我都瞒过了,你就更别想从我脸上琢磨出什么来! 她似乎没有感受到我的敌意,反而从袖中掏出条丝绢,轻擦我眼角刚才没蹭干净的泪痕:“你看你,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呢。”我迅速的扭头躲开她。她笑了笑,收起丝绢又道:“你早些睡,明天咱们还要早起赶路。不过你别担心,不会让你太劳累的。否则,将来要是公子爷知道你路上吃了苦,我们可都得遭殃。”我闭上了眼睛,转了个身,干脆不理她。她见我如此,也没再说什么,把火又添得旺了些,这才起身离开。 “这娘们儿不过皮相长得好些罢了。可咱们那里漂亮的女人有的是,真不明白公子爷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把她弄回去!”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轻声议论。 “公子吩咐什么,你我就做什么,问那么多干什么。” “你们是才跟了公子不久的,当然不知道那女人和公子的渊源!”第三个声音chā了进来,带着些知晓内情的炫耀,“至于说到她的厉害,嘿嘿,要是让她咬你一口,你就知道她有多厉害了。” “都给我闭嘴!现在轮到谁当值了?”一个口气严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咱们离老家可还远着呢!不提高警惕,当心把小命留在天启!” 话音落下,一时间再无声息,只听见火堆里木柴劈啪作响。我在心里恨恨地想,但愿你们都能把命留在天启,这里有的是风水宝地埋尸骨! 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一夜,却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被推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今天虽然依然觉得四肢酸软,但总算可以自己起身走几步了。 “蓝姑娘,跟我来,你得换身衣服。”那女子要拉我到一旁的树林里去,我使劲抽回手。 “我已经嫁人了,不要再称呼我姑娘。”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说话了。“我劝你们最好还是赶快把我送回去,这样我或许还能请皇上网开一……”忽然觉得背后被人不轻不重的点了几下。很明显,我被点了哑穴,因为我又说不出话来了。 “丽莎,不用与她多费唇舌,她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只跟公子爷有关,咱们只要负责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回去就是了。”背后就是昨夜警告众人的那个声音,冷冷的。 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可以,我真想忘记那些家伙的嘴脸,可为什么我偏偏什么都记得那么清楚,连小喽罗也没放过。郭怀安,你给我记住,以后再敢碰我,早晚有一天我把你的手剁下来! 他对双眼冒火的我熟视无睹,转身招呼众人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郭护卫也是为咱们的安全着想。”丽莎柔声道,“你若不喜欢我叫你姑娘,那我叫你夫人就是了。” 半个时辰之后,我身上的宫装被换成了一套农家的粗布衣裳,纹龙佩也被拿走了。之后,丽莎又在我的脸上左涂右抹,也不知道她把我化妆成了什么模样。我只见到她与郭怀安也都打扮成庄稼人的样子。本以为打扮成殡葬队的所有人都会一同上路,却没想到最后只有我们三个,其他人依然一身缟素,带着那口里面只剩下真正的尸首的棺材,和我们分道扬镳了。而郭怀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简陋的马车,我们三人就这么上路了。不知是否暗中还有人与我们同行,但至少表面上只有我们三个人。 ******************************************** 我想,先暂时忍气吞声。此去北辽,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之后的路还长的很,总会让我找的契机脱身。一路上,丽莎与我同吃、同住、同睡,即使是上茅厕也是与我一起。在客栈的铜镜里,我也看到了自己已经被她打扮的面目全非:唇角一颗豆大的黑痔,面色暗黄,而且脸上从右额角到左颊,是一大片青色胎记,画得及其逼真,而且这不知道是什么颜料,用水一点也洗不下去。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我早有心理准备,即使他们把我如此打扮,我也一样要找机会逃跑,而摆脱她虽不容易,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最终阻碍我脱身计划的致命因素是:我虽然可以行动,可走不了两步就会累得气喘吁吁,而且特别容易困倦,一天倒有一多半的时间是在昏睡。 原本猜想是他们在我的饮食里下了什么yào,才让我如此萎靡不振。于是我想把吃过的东西吐出来,可丽莎时刻陪在身旁,我清醒的时间又如此短暂,根本没办法做到此事。我便又想逐渐减少食量,以此来减少可能吸收的yào量。结果才三天时间,郭怀安就看出了我的企图,他讥讽地告诉我:“我们只在抓住你时给你下过一次yào。这yào能保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里,你除了睡觉吃饭,其他的什么也干不了。所以你还是不要浪费心机了,饿坏了只是自己难受而已。” 而我除了怒视他以外,连话都说不了他们自从上路后,就再也没有解开我的哑穴。 我们三人一直都是大摇大摆的走官道,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渐渐的,我再也没有了原先的镇定。说不出话、行动迟缓,外加容貌丑陋、贫民打扮,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人注意我,我也做不了任何可以引起其他人注意的事情。我自己逃跑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而被他人营救的可能似乎也遥不可见。 我开始猜测穆容成究竟会如何处理我的失踪,他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可为什么这一路上,我没看到所经过的任何一个州府有警戒的样子?连官府的寻人告示之类都没有。我反复安慰自己,他知道搜寻我的下落一定要低调,不能打草惊蛇。可这也低调得太过了吧?一路上从没在哪个茶馆酒肆听到过特别的传闻,百姓的日子歌舞升平,真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弄得我偶尔在意识迷糊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北上探亲的农fù了。 怎么会这样?宫里出了什么变故吗?莫非有人借故阻挠他寻找我?不会的,他是一国之君,他的妃子、他两个刚出生的孩子的母亲失踪了,没有人有理由从中作梗,阻挠他寻找我。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没查出我的失踪是与北辽有关,所以这一路北上才如此风平浪静。 其实脑海中还闪过其他的念头,其中最可怕的一个,我始终压抑着自己不再去想它。那个想法太荒诞了,那个怀疑太离谱,根本不可能。对,不可能!我的被劫只与该死的蓝子轩有关,容成一定与我一样,对这突然的变故始料未及,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 以前只觉得从京州到边境的道路是多么漫长,而现在我多么希望这条路可以遥遥无期地走下去。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今天已经走到幽州地界了,顶多再有一天路程,就可以通过过冻马河的管道,直达北辽。现在我和丽莎他们二人坐在一家酒楼里吃饭,我当然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知道郭怀安是不是遵循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在”的原理,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小心翼翼过,不管是住店还是吃饭,都找的是人最多,最大众的地方。像现在,我们就坐在人声鼎沸的大堂里。丽莎与我并排,而郭则坐在我对面。从他那个角度,应该可以看到整个酒楼的情况,而我只能看着他背后,窗口外熙来攘往的人流发呆。 忽然,一个男人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高大的身影非常眼熟,他牵着马从对街走过来,抬头看了看眼前酒楼的招牌,正好走过我的窗前。虽然只有一眼,可我却立刻认了出来。天!那竟是魏阳!! 我的心狂跳个不停,他现在不是担任着御林军统领的职位吗?怎么会单qiāng匹马地到幽州来? 不过,不管他为什么来这里,能看见自己人已经让我欣喜若狂了!怕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脸上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让郭怀安看到,我连忙低下头拿起筷子,而心里在拼命的喊:求你了,一定要到这里来! 因为我坐的位置,看不到门口的情况,大堂里又吵得很,根本听不见有什么人进来。我只能祈祷魏阳真能选在这个酒楼吃饭。这时,忽然听见有伙计吆喝了一声:“客官,楼上雅座有空,您请上楼!” 我心中大惊,莫不是他真的进了这里,却要上楼用餐?若真是如此,难道我就要这么轻易地与他错过?不行!我拉了拉丽莎的袖子,冲她比划了一下。 “你要去茅厕?” 我使劲点头。 “好,我陪你去。”她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了,待会儿在路上随便找个林子野地解决吧。”郭怀安不动声色地说完,把饭钱放在桌上,“我们走。” 我站起身,转头一看,魏阳果然站在门口的柜台那里。他大概是要住店,正在掌柜的住客薄上登记。真该死!魏阳曾被北辽俘虏过,郭怀安以前肯定也见过他,所以他才这么急着要带我离开这里。 我尽量放慢脚步,却又不能停下,只能磨磨蹭蹭地往门口走。这时魏阳已经放下了笔,回身正好看见我们那一桌空了出来,于是示意小二他要去那里吃饭。 我与他只差两步的距离,可他的目光根本就没扫到我身上!怎么办?我急得都出了汗! 见他拎着包裹和佩剑,就要从我身旁走过时,我脚下一个趔趄,然后就使劲儿往地上摔去。丽莎正扶着我,没料到我突然倒了下去,一时也没扶住我。可我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因为郭怀安这个可恶的家伙稳稳地拉住了我。“大嫂身子虚弱,要千万小心。”他皮笑ròu不笑地说。 就这么会儿功夫,魏阳已经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我真恨不得把姓郭的那张脸皮撕掉! 郭怀安对丽莎使了个脸色,两人就架着我快步往外走。我拼命回头,绝望的看了魏阳最后一眼,正碰上他微皱着眉头打量我的目光。可也就如此而已了,因为下一秒,我已经被他们带出酒楼,推进了马车。马车立刻就上路了,我在车里扒开窗口的帘子,只看到了刚才我们吃饭的酒楼招牌,一闪而过。 ************************************ 魏阳微服私自离开京州后,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幽州。他没有任何其他线索,不可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蓝雪。他想,如果真是北辽之人劫走蓝雪,那必是要回到北辽,而回去最快捷,最方便的路,就是走幽州、过冬马河。如今朝廷没有下任何的通缉令,一切风平浪静,那么他们就很有可能乔装改扮,直取这条最便捷的道路回国。经过反复衡量,他决定干脆直接北上。在孤身上路之前,他又放了几只信鸽给魏家在幽州前线关系紧密的将官。事情不能明说,只嘱咐他们多留心形迹可疑的女子。而他沿途也一直警惕地搜寻,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天,魏阳已经到了幽州地界。他一路上都是选择人最多的地方投宿吃饭,因为想着或许能从三教九流地口中探听到有用的消息。这次也是如此,他牵马在街上挑了一家最热闹的酒楼走了进去。 在掌柜处填写完名字,他转身正好看到一张刚空出的桌子,便走了过去。他看见了对面走来的一男两女,其中一个脸上长有青痔的fù人,似乎身体很不好,由身旁的女子搀扶着,慢慢往外走。他心里正盘算着要拜访的将官,并没有再多留意他们,直到那几个人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的心里忽然一跳。让他诧异的并不是那个fù人摔倒了,而是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这香味很淡,但在这酒气熏天的酒肆之中反而被衬得更加明显。在他仅有的几次接近蓝雪的机会中,他牢牢地记住了这种让他魂牵梦萦这味道,而世上绝无第二个女子拥有这相同的香味,他永远也忘不了! 他抬头,正看见那丑陋的fù人被一男一女半扶半架着走出酒楼,而那fù人正拼命的回望他。虽只是短短的惊鸿一瞥,他还是看见了她的目光,充满了恐惧、焦急、绝望,还有他所熟悉的清澈与美丽。 ************************** 我真的就这么被送到北辽了吗?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我在马车里只想拼命的尖叫。为什么没有人能发现我?!我不相信郭怀安他们真的能把劫持干的天衣无缝!我怎么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会遭到如此骨ròu分离的报应?! “夫人……”丽莎见我的脸色一阵青白,轻拉住我的袖子。我挥起手掌,用尽全身力气打了她一巴掌。我知道这是在撒气,算账应该算到她背后的正主身上,可我真的快要被逼疯了,再没有一个发泄的途径,我可能真的要神经失常了。 丽莎的脸上很快浮起一个五指印,她被我抽得一时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脸来冷冷得看着我说:“马上就到北辽了。等夫人见到公子,别忘了告诉他,这一路上我们这些下人是如何周到的伺候您的。” 我靠在车壁上微喘,却并不理她。刚才那一下确实不轻,用劲了我全身的力气。但我一点也不可怜她。把我抓到这里,就赏你一巴掌,实在太少了! 马车一路向北,毫无障碍地通过了天启在幽州与冻马河jiāo界处所设的关卡,然后就沿着穿过冻马河的官道飞奔。照这个速度跑下去,不出半日,我就再也见不到天启了!就再我不知第几次地撩起窗帘向外张望时,我听见一个熟悉地声音在后面喊着:“前面的马车,快停下!” 是魏阳!他发现我了,所以追了上来?我立刻就想推开车厢后面的门,却被丽莎一把按躺在了车里:“好好呆着别动!”她低声警告,同时死死的压住我的四肢,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圈麻绳,把我的手脚都绑了起来。我本就虚弱无力,现在更是根本无法反抗。现在我还真想再咬一次别人的脖子,可我根本就没机会碰到她。 郭怀安把马车驾得飞快,但魏阳的马脚程更好,我听见马蹄声渐渐的越来越近,最后和我坐的马车并排了。车帘不断地被风卷着飘起来,我已经看见了魏阳的身影在马车右边前后徘徊!我兴奋得心跳如鼓,这一路上都没看到有什么人与我们同行,或许真的只有郭怀安与丽莎押着我北上,或许这一次我真能被救出去! “别做梦了,公子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就算我们死了,你也会活着到北辽!”丽莎咬牙狠声道。 正在这时,我听见一阵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他们jiāo手了!我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却被捆得动不了地方。 “丽莎!出来驾车!”郭怀安在前面一声断喝,丽莎应声从车里钻了出去。 打斗声,喊叫声,马的嘶鸣声,兵器叮当作响声,不停的在我耳边回响。我努力想坐起来,奈何这时候马车颠簸得太厉害,把我摔得在车里翻来滚去,连躺都躺不住,更别提坐了。最后我只能面冲着车后门,仰面朝天得躺着。 突然,右肩的前方,向下塌了下去!怎么回事?我努力扭头向前面看去,似乎是车辕右边与马车连接的地方被砍断了,可马车仍然被带着向前飞奔。 好,最好都砍断,这样我就能从车里滚出去了!才想到这里,就觉得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衣领,把我从车里拽了出来。拽我出来的是丽莎,而郭怀安正骑在前面的马上和魏阳过招。正在两个人打得是难分难解之时,一阵呜咽得号角声传来,远远的,我看见对面一片烟尘四起,其中隐约浮现着黑盔黑甲的身影。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因为,那是北辽骑兵的装束! 这冻马河是两国jiāo界的空白地带,天启和北辽早有不成文的默契,将此地划为两国军队进退的缓冲地带。所以不管是天启还是北辽的军队,只要活动范围是在冻马河上,就不算侵犯对方国界。如果魏阳现在不能把我救走,那除非天启也派兵过来,否则他不但帮不了我,反而有可能命丧此地! 魏阳也看见了对面的情形,手里的剑出招更加猛烈凶狠,可郭怀安也是伸手非凡,即使马车已经塌了一角,他仍然防得滴水不露。而这时,我已经听见了弓箭飞来时带起的呼啸声。先是零星的一两只箭,很快就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向着魏阳的方向。魏阳即要与郭怀安争斗,又要躲避流箭,情势眼看着凶险非常。 对面的马蹄声仿佛奔雷一般,越来越近。不过眨眼的功夫,我就已经看见当先的一骑毛色如墨云般的黑马,朝着我们飞奔而来。那上面的男人没有穿盔甲,只着明黄色的战袍,头戴金冠,右手持弓,左手驾马。在我还看不清他的面貌的距离上,我看见他撒开缰绳,搭箭拉弓,对着我们这边shè了过来。几乎与此同时,魏阳的马发出一声痛苦地嘶叫,原来是一只白色羽箭shè进了它的眼睛。那马疼的两条前蹄抬起,整个身子直竖起来,把魏阳从马上掀了下去!就趁这个时候,我坐的马车把魏阳甩在了后面。 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魏阳身上,所以当突然被郭怀安抓住胳膊拉了起来时,根本没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我张嘴无声的大喊。 “送你回去!”他大喊一声,双手把我抱了起来,然后用力向前抛了出去! 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地飞在空中,可转眼间我的身子就开始下落。一瞬间只觉的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可最后身子却被一双臂膀牢牢的接住。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我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背之上。“蓝雪,欢迎回来。”带着热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回头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在我后背点了两下,这时我才终于喊出了最要紧的一句话:“别伤魏阳,放他回去!!” “故人难得重逢,你想要的见面礼就是这个?”他笑着把马缓缓的拉住,可他身后的骑兵却仍然如潮水般的朝魏阳包围了过去。 我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真的想给我见面礼,就把魏阳放了!” 他眼中闪烁着无尽的玩味,轻笑道:“那么,你都想起来了?不再是失忆娘娘了?”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好久不见,宁王殿下一切安好?但是我想,现在我该三呼皇上万岁,才更合时宜。” 他大笑着,甩开手里马鞭。“啪”的一声,在空中响亮非常。紧接着号角又吹了起来,而此时北辽的骑兵,终于慢慢地开始退了回来。 牧童遥指孤背山(补全) 骑兵缓缓后退,却仍然在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全部战刀出鞘,虎视眈眈的盯着站在中央的魏阳。 “你答应我放了他?让他完好无损地回天启?”我静静地望着倒提着剑,同样凝视着我的他,嘴里却再一次向朗星翰确认。 身后轻笑了一声:“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落到我手里。放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我猛地回头:“要是你敢伤他,我就立刻咬舌自尽!”说完立刻把舌头咬在门牙之间。朗星翰的手几乎是同一时刻掐住了我的下颚:“何必反应这么激烈,朕在跟你说笑呢,”他脸上仍然带着笑,“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当然是还是选你了。” 我拍掉他的手:“多谢辽主对雪儿的抬举。请让我下去,在魏阳离开以前,我想与他话别几句。” 怕朗星翰怀疑,我又道:“你放心,现在这种情势,我是不会跑的,我一向贪生怕死。” “我既然能把你带到这里,就不会担心你能逃跑。”他翻身下马,然后把我抱了下来。我两脚落地后,他却没松开搂在我腰侧的手,低头靠近我细语道:“去吧,多说两句,毕竟,以后你们就没机会再见了。”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骑兵自动让开一条通道,我快步穿了过去。 “雪儿,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一走到魏阳近前,他立刻连声问。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我也上下看了他两遍,还好,他只是满身尘土,外加些擦伤而已。 “没有,我也很好。”他说完这一句,我们二人便默默对望,一时再无言语。 冻马河一带本也是草原,但因为常年战乱而十分荒芜。此时正是春天,风大得很,卷起的沙尘,轻易的就迷了我的眼。我低下头用手指揉了揉,却只揉出了一滴泪水。再抬头时,正巧一阵狂风吹过,带走了我早已松散的头巾,包着的头发一下子在空中散开,被风吹得乱纷纷的。魏阳伸手沉默地帮我把头发拢到了胸前。 “怎么会单qiāng匹马的来找我?”还好,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京州城内外都找不到你的踪迹。后来我从侍卫那里查到了一点线索,皇上他,”魏阳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而痛苦,他顿了顿,似乎在想该如何措辞,“我只是怀疑你的失踪与北辽有关,但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皇上不能为了个猜疑,就下令兵。? 忽然觉得自己一直紧揪着的心,松了一点儿,心底关于容成的那个yīn影,终于减淡了些。“我明白。他是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但他还是天启的一国之君,这个身份最重要。他要对千万的百姓负责。”我淡淡的说,可仍然掩不去语气中的一丝落寞。 魏阳也察觉到了,急忙道:“我回京后,立刻将此事上禀,皇上一定立刻出兵救你离开!” 看着眼前一脸焦急地想要安慰我的魏阳,我心想,谈何容易啊!先不说你一个人违旨离京的罪过,现在这里只有你我而已,又有谁能证明你真的已经查到我的下落?更何况我这个面目全非的样子,谁又能相信我就是蓝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时候若是朝中政敌以“居心叵测,煽动两国战事”为由参你一本,你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脑子里盘算着这些,却不愿说出来伤了他的心,便郑重地对魏阳道:“魏大哥,你回去后,只将你在此找到我的事情,告诉皇上一人即可,其他人切不可透露半分,尤其是我大哥,知道吗?” 魏阳眼神中带着些疑惑,但仍然点头答应了。我叹了口气,今后命运如何,就要看穆容成如何打算了。虽然我明白的知道,像他那样的君王,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与敌国轻起战端,可我仍然悄悄地盼望他来救我,他会来的吧,总会有办法的…… “我曾发过誓,决不会让你再受被擒之苦,可如今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入虎口而毫无办法!”魏阳带着切齿的仇恨看了一眼远处的朗星翰,把手里的剑狠狠地chā入地面。 我笑着拉住他的手:“至少你现在可以全身而退,这样总比咱们两人一同被擒要强得多。”继续鼓励他,“你也明白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对吗?只要我们都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魏阳反握住我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若是你当年肯嫁给我,或许如今便没有此祸事了。” 我的喉咙一时哽住了,不知该说什么。他脸上的风霜之色如此沉重,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哀愁。说这话时,他始终没有看我,只是把目光放在我们jiāo握的双手上。我只觉得他的手,越握越紧。 我上前一步,环住了魏阳的肩膀。他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后他终于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我靠在他的颈侧,颤声轻道:“魏大哥,如果我爱的人是你,那该多好。” 他的双臂忽然用力,把我勒得喘不过气来,可这时刻很短,他很快就把我放开了,而刚才他的脸颊贴在我脖子的地方,已经一片濡湿。他没看我,低头把剑拔了出来,粗声粗气对后面的辽兵喊道:“给我一匹快马!” 北辽骑兵得到了朗星翰的首肯,立刻有一人下马,将其牵了过来。魏阳拉过缰绳,翻身上马就要走,我拦在马旁急声道:“你在这里等一下!”随后我跑回朗星翰身边:“我要跟在后面,直到看着他进入天启的边境,再和你回北辽!” 或许是我的声调过于严厉紧张,朗星翰有些不悦地皱眉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我凭什么该相信你?心中不屑地想,嘴里却不敢说出来,只是把语气放缓:“我只是想送他一程罢了。” “你这一程,送得倒是长了些。”朗星翰的眼中流露出些嘲讽,他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本以为他接下来就会拒绝,却没想到他把手里的缰绳递到我面前:“要送,就骑逐云去送。” 我微微一愣,他却笑得随意:“逐云的脚程你也知道,回来的时候能快些。” 骑着朗星翰的马,身后又紧跟着黑压压地一片北辽的禁卫骑兵,我只能远远的跟在魏阳身后,毕竟,我不能因为护送他回去反而给他惹麻烦。心里恨恨地想,还以为那朗星翰真的有些坦dàng了,结果派了这么多兵跟在我身后!其实他对我又何尝有过信任? “蓝小姐,天启边界已遥遥在望,皇上有命,到这里你就可以放心回去了。”身后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抬头极目远眺,直到前面那个小小的身影逐渐融入了进入天启边界的人群之中,我才勒转马头:“回去吧。” ************************************** 何鸿领着小太监们站在尚书房后的小院子里。这里离后面的聚贤阁距离刚好,既能阻止闲杂人等靠近,又容易观察动静,在皇上召唤他去伺候的时候,他不至于听不到。而聚贤阁里面,一个身着灰布外袍,脸上风尘仆仆的男人,正跪在穆容成跟前。 “小人该死,未能尽职,以至于娘娘如今被擒,请皇上降罪!” 穆容成的目光中,压抑着翻腾的怒火,但当他开口时,却是无比地平静:“这是朕的疏忽,朕只嘱咐你盯紧蓝子轩而已,没想到他所做的,不过是清明祭祖而已。”他顿了顿,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何况你既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无从得知他们与蓝子轩的密谋内容,自然阻止不了此次意外。阿来,这么多年,你办事怎样、忠心如何,朕心里清楚,起来吧。” 窗外就是春暖花开,可这聚贤阁里却有些yīn森,穆容成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中回响:“你不是说已经派人追了上去?” 那男子站起身来,必恭必敬地答道:“是,虽然晚了一步,但他们并没有更换身份,所以很容易探得他们的下落。不过小人得到回报,说刘家出殡的队伍过了宁洲后,就少了两人。所以小人在去往北辽的所有通道上都安chā了人手,只要是形迹可疑者,都不会逃过他们的视线。” “好,继续监视,有什么特别的情况,随时回报。没有朕的命令,切勿轻举妄动。”穆容成微皱着眉,“你手下盯住的形迹可疑之人,有多少?” “去北辽的大小道路一共五条,每条路上都有三、四人不等。” “阿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致使他们深入天启腹地,而我们却毫无察觉?”穆容成忽然换了个话题。 “依小人推测,他们必定在我国境内预先埋伏了jiān细探子,否则不可能如此顺利。”阿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朕也这么想。”穆容成淡淡的说,“你叫他们沿途记录下这些人路过的地方和遇到的人。凡是最后抵达北辽者,将曾与他们接触过的人,全部除掉。”他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有将去执行这道旨意的人,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所以,阿来迟疑片刻,还是抬头问道:“若是问路于行人,或夜宿于民宅……” “朕说了,全部!” 穆容成眼神中的冰冷和残酷,让他不敢对视,所以他立刻低下了头,只竖起耳朵认真记下他yīn沉的命令,“包括他们投宿的客栈,吃饭的酒肆,一个不留!明白了吗?” “是,小人遵旨!” “魏阳现在到哪里了?”沉默了一会儿,穆容成又问。 “小人最后收到的消息,魏将军是在宁州地界。按时间推算,现在他应该已经到了幽州。他似乎认准了娘娘的失踪与北辽有关,所以一路北上而去。小人有些担心,若是魏将军真的发现了娘娘的踪迹……” “你的任务就是暗中盯紧所有的线索,立刻回报给朕!”穆容成语调异常严厉,“若是魏阳真的发现了娘娘,要打要杀由他去,你们绝不能chā手。”他冷冷地看着阿来,“若是对北辽泄露了你们的身份,朕也没有必要再留你们了!” “是,小人明白!” 何鸿看见聚贤阁的门开了,赶紧快步上前,跟在了走出来的穆容成身边。他打量了一下,见皇上的脸色yīn鸷,心里就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穆容成没有回尚书房,而是从后门出了文德殿,一路向听雨轩走去。何鸿明白皇上这是要去做什么,就一边紧跟着他越来越快的脚步,一边笑着说:“小皇子今天很乖,nǎi娘说他吃了nǎi,就一直东张西望的,精神好的很呢。”偷眼看了看,皇上的脸色果然好了些,他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到了听雨轩,穆容成一进屋,正看见一个宫女轻晃摇篮,里面的孩子正睡得香甜。而nǎi妈手里抱着另一个明黄色的襁褓轻摇着。 “朕来吧。”他招手免了她的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接了过来。那孩子最初有些皱眉撇嘴,可最后总算是没哭,嘬着手指,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乱转。何鸿见皇上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知道他心情好了,便凑上前道:“尚礼监已经准备好了今年祭天的东西,皇上什么过目一下,奴才也好知道有什么缺失……” “叫思蓝,穆司澜。”穆容成忽然开口,让何鸿听得摸不着头脑。 “恕奴才愚昧,皇上,您是说?” “宣宗正寺的孙大人,朕要将他们的名字改一改。”穆容成抱着那孩子,另一手的食指轻触他的面颊。那孩子笑着用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塞进嘴里咬住不放。穆容成禁不住莞尔一笑,轻声道:“以后,你就叫穆司澜了。喜欢这名字吗?” *************************************** 忽然睁开眼。刚才做了个恶梦,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醒过来却忘了梦的内容,只记得其中无限的恐惧。摸索着坐了起来,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的行进轻轻地摇晃。这马车里面很大很舒适,车轱辘也都被厚厚的牛皮包住,所以颠簸很少。只是所有窗户都被钉死了,所以不论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我这里只有漆黑一片。 那天回到朗星翰身边时,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抓我。“你自己应该清楚原因,”他的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笑容,见我一脸的迷茫,他又道,“就算你现在不知道,总有一天你也会想起来。” 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他那么有把握?要是最后他得不到他想要的,我会有什么下场?其实想这些根本没有用,对我来说,如今的情势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们一直在草原上赶路,偶尔几次放我从车厢中出来透透气时,我观察了一下北斗星的位置,才依稀知道这是一路向西北走。从我上了这马车以后,就再没见到朗星翰。本以为他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把我从天启偷过来,就算不知道他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他总需要和同行吧?没想到他把我往这闷罐车里一扔,就再没露过面。丽莎依然随行伺候,可不论我如何诱导启发,她再没有对我开口说过一个字。这肯定也是朗星翰的命令。他在打什么主意?这是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心中充斥着无数的疑问,却无人可以解答。 “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卧如龙呦……孤背山,圣女峰,仙人指路路不通嘞……”隐隐约约地,我又听到了这歌声,腔调苍凉而有力,远远地回dàng在草原上。这两天在路上,我总是听到这样似乎是北地歌谣的歌声,或许是沿途牧人的牧歌吧。也只有在这么广阔的环境里,才能唱出有这种味道的歌谣。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马车的车门猛得被打开,明亮的阳光立刻充斥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长期没有见过阳光,我一时间难以适应,只好用手捂住了双眼。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若是与穆容成和蓝子轩比起来,他的手算是很粗糙了,应该是长期握马鞭、牵缰绳磨出来的。不知道是谁,但这只手的触感,让我非常不舒服。刚想站起身,就听到:“算了,你眼睛一时无法视物,还是别动了。”说着,他一把将我横着抱出了车厢。即使是闭着眼,我还是被强烈的阳光刺得双目疼痛,只好再用手捂住眼睛。等我双脚终于在地面上站稳后,我立刻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把手放下来。”耳中听见他的下一个命令。 “这阳光照眼,刺疼难忍,恕蓝雪难以从命。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把我关在那闷罐马车里那么久,如此舒适的地方,蓝雪真是不甚感激”面对强权,我顶多也就能达到“非暴力不合作”的地步了。 朗星翰轻笑两声,拉下我的手,给我头上戴了个东西,感觉凉凉的,且正好遮住我的眼睛。“睁开眼吧,现在没事了。” 迟疑了一下,我睁眼,吃惊地发现眼前的景致全部变成了茶色。用手一摸,感觉蒙住我双眼的东西像是玻璃,用牛皮缠了做框和带子,像带眼罩一样绑在我脑后。“这是什么东西?”我非常惊讶,这个时代已经出现眼镜了? “这是用深色的水晶磨成薄片,做成的护目镜。你在暗处待久了,双眼难以见光,戴上这个会方便很多。” 视线里的朗星翰也笼罩在这暗淡的茶色之中,却并没有减少半分他身上的王者气势。不过,这种气质却让我有些反感。或许是因为在穆容成身边呆得久了,下意识里总觉得这种帝王的感觉,只应该属于那一个男人…… “舒服吗?带子是不是有些紧?”他的问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见他伸手想看看我是否戴得束缚,我微微偏头,躲了开来:“你若大方一些,让我一路骑马跟着你们过来,不就省了这许多麻烦。我现在这个样子,莫非还能跑不成?”不咸不淡的把他顶了回去。他也没生气,很自然地收回手:“你们天启有个词,叫关心则乱。我就是太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才用了这么个笨法子。以你的冰雪聪明,应该明白的。”他的笑容未减,“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以后你会在这里过得很愉快。” 哼,担心?用提防才对,怕我记得路吗?这也防得太过了吧,难道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突破军队的重重包围逃走吗? 你还有脸说让我过的愉快?只有和大毛小毛还有他们的老爹在一起,那才叫愉快! 这些想法当然只能用来腹诽。我不想再理他,转身向四周张望起来。我们现在是在一片连绵的山脉脚下。这里的草原一望无际,此刻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左一丛右一丛地盛开在草原上,仿佛是一片无垠的地毯上绣上了漂亮的图案。即使我带着茶色水晶的护目镜,依然能看出这里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卧如龙呦……孤背山,圣女峰,仙人指路路不通嘞……” 又听到这歌谣了,我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到远处有个身影,正挥着鞭子驱赶羊群,歌声似乎是从那里传来的。真是很好奇,于是我抬头问朗星翰:“这不是你们的民谣吧?否则应该是用你们北辽的语言才对吧?” “北辽也有天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人居住,还有很多是祖祖辈辈都生长在这里的。这是他们世代传下来的歌谣,在放牧的时候会唱。” “为什么翻来覆去只唱两句话?后面应该还有吧?” 朗星翰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歌谣不只这两句?” 他的问题也让我愣住了。是啊,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可我就是觉得,这歌谣没有唱完。“感觉,就是感觉。而且,他们放牧的时间应该很长,总唱这么两句一样的,很容易烦的。”我呆了片刻,连忙解释。他肯定也看出了我说的牵强,但并没有驳斥我,反而说了一句让我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或许以后你会知道那歌谣完整的内容。” 一时间真有些糊涂了,他在卖什么关子,怎么一直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心里不由得更添了一层谨慎,正想着该怎么应付他,一名骑兵飞马到了我们面前。他翻身下马,单腿跪地,用北辽语飞快地说了些什么。朗星翰回了两句,那骑兵就领命离开了。 又出了什么事?看见我警惕的目光,朗星翰忽然靠近我,同时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带着宠溺的口吻轻声说:“两年不见,如今你倒变成小刺猬了。”我一时没能躲开他的禄山之爪,心里懊悔得不行。脑中瞬间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画面,那些曾在北辽度过的日子,那些我拼命想要忘记的往事。讨厌,不,应该说我真的很厌恶他碰我!强忍住想用袖子去擦他碰过的地方的冲动,我怒声问:“这就是你把我绑架的原因?想要只刺猬扎着玩儿吗?朗星翰,你说明白,究竟要我做什么?” 他见我怒火高涨,反而大笑起来,又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士兵牵来两匹马,一匹是逐云,旁边是一匹棕红毛色的马,很漂亮,马上的鞍子、脚蹬、缰绳,都是簇新的。 “蓝雪,想不想见识一下北辽儿郎的围猎?”他说着,已经翻身上马。我仰头看到朗星翰眼中的挑衅,似乎在问,你敢跟来吗? 有什么不敢的?你想玩,好,我奉陪。我才不信,你把我弄到这里,就为了让我参观你们的狩猎活动!不过,既然你有兴致,我就客随主便。反正什么样的坏事我都经历过了,即使将来再有更倒霉的时候,我也有心理准备。我只抱着一个信念,只要咬牙坚持活下去,以后一定有机会离开这里!想到这里,我接过缰绳,拉了拉马鞍,然后左脚踩镫,一使劲就上了马。把缰绳在手中缠好,草原上的风,夹杂着草的清香迎面吹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我深吸一口气,在车了呆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好好舒缓一下筋骨了。 “蓝小姐,这是小的新绑的马鞭子,您用用,看合不合手。若不合适,回来后小得再重做。”刚才给我牵马的士兵把马鞭递给了我。 “汉话说的那么好,你是天启人?”很少见到北辽的普通士兵能说这么流利的汉语,我不由得低头问他。 “小的叫罗宝柱,是孤儿,从小在北辽长大,不过两边儿的话都会说。”罗宝柱憨厚笑了笑。他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特地找了个会说汉话的,以后他就是你的马童了。宝柱,伺候好小姐的马!” “是,皇上放心,小的一定把蓝小姐的马养得膘肥体壮!” 罗宝柱声音响亮的回答。 我笑了笑:“宝柱,那就多谢你了。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蓝小姐太客气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小的!” “也没什么,就是这称呼得改一改。”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哪里还能小姐小姐的。叫我穆夫人吧。” “这……”宝柱挠了挠头,看了看我身旁的朗星翰后,才道,“那,那好,穆夫人。” 忽然间,我的心情变得有些愉快了,回头微笑着问他:“咱们现在出发?” 风劲角弓鸣 幽州处于北辽与天启的jiāo界边缘,虽然常年有着战乱的威胁和yīn影,但同时这里也是两国通商的毕竟之路。所有的边贸商人进货出货,都要在这里进行。所以在没有战事的日子里,幽州就是天启北部最热闹的一座市镇。在幽州城中最繁华的主街上,有一家叫福聚来的酒楼,这一天,酒楼内和往日一样高朋满座,三教九流的人应有尽有。 “喂,听说从京州城派来的巡查使,明天就要到了。”酒楼大厅里一桌行商打扮的酒客中,一个面皮白净的人说。 “来就来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来过幽州的官儿还少吗?咱们还不是照样喝酒吃ròu赚银子!”旁边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胖子不屑地说。 “老六,你懂什么!这次来的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当今的国舅爷蓝大人。我估摸着,朝廷说不定对北辽有什么谋划,否则皇上能把蓝大人派到这里来?” “你怎么知道不是那姓蓝的犯了什么错,皇帝把远放边疆了?”对面一个酒糟鼻子chā嘴。 白面客商一时有些语塞,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可能xìng,却又没有理由反驳,只好道:“反正小心些没大错,我看,咱们今年还是少走些皮货生意,免得到时候再因为战乱折在手里。” 旁边两人一听,立刻强烈表示反对,酒糟鼻子嚷着:“我去年已经和冻马河的猎户口头儿定了协议,今年收购他们手里所有新猎的狼皮,你这不是让我失信于人吗?以后我还怎么在这行混?” 红脸胖子也附和:“就是就是,咱们这几年的辛苦没白费,老张和我正准备再干得大点儿,你小子怎么这时候要做缩头乌龟了?” “刘大个儿,你说谁是缩头乌龟?!”那白脸商人,眼看就气成了红脸了。 这边吵得热闹,和他们相隔不远的一桌,却安静地很。一个满身风尘,神色有些憔悴的单身客人,正在埋头吃一大海碗的牛ròu盖面。旁边那桌行商吵嘴的时候,他停了筷子听了一会儿,便又低偷唏里呼噜吃了起来,没一会儿,那碗面就见了底。“伙计,结帐!”他招手叫来小二。 “客官,您要的马已经给您预备好了,就在后面的马棚里,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先在我们小店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如何?”小二收了饭钱,殷勤地对那男子说。 “不必了,你去把马牵过来,我有急事,要赶路。”他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就抄起随身的包裹和佩剑,站起身往外走。 这人正是刚从冻马河回来的魏阳。他本打算日夜兼程,立刻就赶回京州,但是他骑回来的马是北辽草原上养的战马,甚至连马鞍和龙套都是原配,这样南下,他就太过引人注目,会招来很多麻烦,所以他只要将马在民间的马市以底价卖掉,然后买了一匹普通的马代步。就在等待马贩将送马的时段,他在店里要了碗面充饥,正好听到了邻座的几个皮货商人的争吵。他听到蓝子轩明日一早就到的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在这里留到明天早上,等见到蓝子轩后,把他找到蓝雪的事情告诉他,让他赶紧想办法营救蓝雪。可他立刻又想起蓝雪曾特别嘱咐过他,她的下落除了皇上外,万不可外泄的话。稍微权衡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听从蓝雪的建议。他相信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蓝雪是不会让他这样做的,她必定有她的道理。 魏阳走出福聚来,小二正牵着马在门口等着。“客官,您一路好走!”魏阳点了个头,接过缰绳,踩镫上马,掉转马头向南而去。而他自然对于身后福聚来酒楼上的一双遥遥看着他的眼睛,一无所知。 “看起来,魏将军似乎不想见到大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福聚来楼上的一间客房里,对着正打开窗户的一道缝隙,向外面张望的蓝子轩淡淡地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主子给你的任务,只是传话而已。”蓝子轩微皱眉头,目送着魏阳逐渐消失在前面的拐角,这才轻轻的合上窗户,将街市上的喧嚣都关在了外面。但等他回过头来面对着黑衣人时,他的表情又恢复成原来的温文尔雅,波澜不惊,“说得太多,小心祸从口出。” 那黑衣人看了蓝子轩一眼,那表情是想反驳些什么,却似乎又惧于眼前这位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一脸文质彬彬地书生,所以说不不出口。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拱手道:“蓝大人还有什么口信要传给我家公子的?” “你家公子到目前为止,一直遵守诺言,蓝某甚为欣慰,只希望他能一直如此,我们必定可以合作愉快,各取所需。”蓝子轩语气冰冷。 那黑衣男子道:“小人一定将大人的话,一字不差的带给我家公子。”刚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神色忽然警觉起来,低声道,“大人,小人先告辞了!”说着,他打开开向酒楼内院的一扇偏窗,一闪身,就钻了出去,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大人,茶来了。” “进来。” 阿来端着茶盘推门而入,茶盘上面放着茶壶、茶杯以及一碟茶点。他看见蓝子轩正在坐在桌前看书。“放下吧。阿来,辛苦你了,这么点小事,让伙计们忙就是了。”子轩放下书,笑着对他说。 “大人入口的东西,小人一定要加倍小心。”阿来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他放下手里的茶盘,同时目光警觉的在房间的四处扫了一遍。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注意到他的神色,蓝子轩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屋里似乎来过生人。” “哦,或许是刚才店伙计来问我晚上想吃些什么吧。”子轩随意地说,“不用太担心,你就住在旁边,我若有什么意外,你立刻就能发现。” 阿来点了点头:“是。大人还需要什么?” “不必。咱们一会儿到街上走走。这次我和汪大人他们兵分两路,就是为了能私下里看看这边界重镇的真实样貌。”子轩说着,倒了一杯茶。 “是,那小人先下去收拾一下东西。大人什么时候要出发,就招呼小人一声。” “好。你也忙了一天了,下去歇会儿吧。”子轩温言道。 阿来不疑有他,转身走了出去。他却没有看到,身后的蓝子轩那渐冷的神色,和眼中,深沉复杂的眸光…… ***************************************** “围猎的时候,你只要紧跟在我身边即可。否则,刀箭无眼,要是被误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朗星翰笑着对我说。 “这茫茫草原上是你的地盘。我身无常物,又不辨方向,放心吧,跑不了的。”我没抬头,把玩儿着手里的新鞭子。那罗宝柱把这鞭子做得倒是很精致,手柄上还用红线缠了漂亮地花纹,让我不由得想起碧玉那一手好针线活儿……对呀!我眼前突然一亮,从刚才就觉得那罗宝柱长得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原来他是和碧玉长得有六、七分像呢! 一阵悠远而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把我从思绪中惊了回来。那吹号角的士兵离我不远,这声音也不小,可听起来并不是响亮感觉,反而很深沉凝重,仿佛震动的不是你的耳膜,而是的心脏。 抬头四顾,不知什么时候,四面八方都冒出了北辽的士兵,有骑兵也有步兵。他们并没有身着作战时的铠甲,而是统一的灰布衣服,且都在头上绑了一条黑色的带子。乍看起来,这些士兵是杂乱无章地散落在草原的各处,可仔细的观察,他们又似乎是按着某种阵势排列的,因为我发现步兵和骑兵之间的间隔和人数,好像很有规律。 “别把我刚才话当玩笑。”正忙着四处张望,耳边响起了朗星翰严厉的声音,“围猎的时候,人会失手误伤倒还好说,要是野兽发起疯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难得见朗星翰用如此严肃认真的神情说话,我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这才高举起右手,用北辽语喊了句什么话,然后把手臂用力向下一挥,草原上的士兵突然极其一致地同声喊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几乎就在同时,所有的人都开始移动,向着东南的一个方向围了过去。那些身着灰色衣衫,头系黑带的北辽士兵,动作快得仿佛草原上刮起的一阵风。 “跟上!”朗星翰回头冲还在原地发呆的我喊。也不知是谁在后面踹了一下我的马,这马长嘶一声,毫无预兆地就跟着朗星翰冲了出去,幸好我已经把缰绳缠在了手臂上,否则非得给甩下去不可。 慢慢地我才看出来,原来那些士兵在草原上形成的包围圈,是为了驱赶猎物。我不时地见到獐、狐、兔、鹿,还有很多我叫不上来名字的动物,被惊地四处乱窜。可朗星翰似乎对它们并不感兴趣,都不多看一眼,直接就旁边掠了过去。我紧跟在他后面,时进时远,不知道他是否曾故意放慢脚步让我赶上来,反正我一直都没有跟丢就是了。 很久没有如此畅快地骑过马了。风从我的脸旁呼啸而过,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跳跃不断地起伏着,耳边听到的是战马嘶叫、蹄声飞扬、呐喊与助威声更是不绝于耳;眼前看到的,则是无数奔跑着的马匹和人影。可不管周围的环境再混乱,前面那匹黑马上矫健的身影,永远是最醒目的。不只是因为他一身明黄色的衣袍,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使人难以忽略。 虽然我不愿意,但我不得不承认,他与穆容成,都是那种天生带着帝王之相的男人。这也使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有了相似之处,比如魄力、气势、和让人一见便有折服之心的威严。 但朗星翰的气质更加外露,你能感觉得到他的意气风发和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气十足,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穆容成与他比起来,更加内敛而深沉。或许容成的野心并不比朗少,但他所处的环境和氛围使他养成了把一切都隐藏起来的xìng格,让人琢磨不透。所谓环境塑造人,此话果然不错。 其实对我来说,我更喜欢朗星翰的气质或许不该具体到郎的身上,因为这应该是一种,生长在草原的北辽人,身上所共有的气质。或许激烈、或许狂野、或许强势,却可以让人敞开胸怀,将爱恨情仇,一目了然,爱就爱到血ròu中,恨就恨到骨子里。 是啊,我不喜欢穆容成身边的氛围,在京州皇城里的日子,是我最压抑的时光。他是yīn郁而沉默的,笑容如此的稀少。可正因为如此,他的每一次的微笑,才都让我觉得如此珍贵,那些展颜的瞬间,都被我清晰的刻在脑海里。他的身影,坚定却透着一丝落寞,王者的威仪却永远纠结着清冷。可是,容成,为什么你总是让我心痛呢?即使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刻,当你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时,我的心就会抽搐着、紧缩着,让我呼吸困难。 “呀啊!”突然周围的声音大了起来,是那些士兵们在喊,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显得非常兴奋。赶紧用手背蹭了蹭湿漉漉的双眼,我举目眺望去,但看到的依然只有无边的草原。不过我注意到朗星翰已经把弓拿在手上了,只用一只手驾马。他已经发现了?那究竟是什么?我的好奇心也上来了,甩开脑子里乱糟糟的回忆,我挥鞭催马赶了上去。朗星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稍微放慢了一些,很快我的马头就和他平齐了。“你看见了什么?”我转头冲他喊。 他没说话,只是唇边带着一丝微笑。我还没来得及分辨那微笑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忽然在马上站起身,左手撒开缰绳,探身一把抓住了我的腰带! “你干什么?!”我吓得大叫了出来。 “放开你的缰绳!”他大喊着命令道。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整个人从马上被他拉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等我喘过气来的时候,已经和他一起坐在逐云上了,当然是坐在他前面。 “幸好这腰带够结实!”真是被吓得不轻。不仅如此,因为那腰带承受了我全身的重量,所以朗星翰把我抓起来悬空的那一刹那,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腰就要被勒断了! 朗星翰倒是在身后笑得很开心,我正想狠狠的回头骂他两句,他却用手臂搂紧我,脚下的马刺轻轻使劲,于是逐云嘶叫一声,忽然加速冲了出去。“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猎到好东西。”他在我耳边说着,继续向前疾驶。 “你究竟要猎什么?!”当又一匹花斑鹿从我们身边跃过时,我大声喊着问他。 他这时却勒住了缰绳,让逐云由疾奔改为慢跑:“找到了,就在前面。” 我仔细的搜索眼前的草原,终于在右前方的草原上,看到一点灰色的东西…… “狼?!”回头惊讶地看他,“你要猎狼?”他笑了笑没说话,而这时,四周的北辽士兵,已经合围成了一个范围非常巨大的圈子,把那头狼围在了中间。那狼显然是想冲出去,而那些士兵并不伤它,为了把他赶回包围圈里去,就shè向空中shè出响箭。那些箭嘀叫着,从空中飞过,把狼一次又一次地挡了回去。按理说,马是很害怕狼的,我不知道是因为北辽的战马有所不同,还是因为只有一头狼,所以构不成什么威胁的缘故,那些骑兵身下的马都非常听话,即使在面对狼不远的地方,也没有惊起逃跑,而是顺着骑士的cāo纵,绕着圈跑。这样一个包围圈,方圆至少有几里,朗星翰已经带着我往前跑了一阵子,可我仍然只能看清楚那狼的一个轮廓而已。 我看见那条狼从东跑到西,又从南跑到北,可没有一处它能突围出去的。最后它停在草原中央,上半身直立,头高高地仰起,开始嘶声嚎叫。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狼的叫声,充满了野xìng和愤怒的声音,带着三分凄凉,极具穿透力地在草原上不断回dàng着。我知道这狼是铁定要被猎到了,可听了这叫声,还是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因为这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种可以撕裂人心的力量,让人毛骨悚然! “别怕,它伤不了你。”朗星翰在我耳边轻声说着,右手从后面拿过了他的弓。那弓样子古朴,长度大约有一米左右,线条流畅,但没有任何装饰,并不好看。弓身发黑,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应该是用了很久了,因为手握的地方虽然有花纹,却都已经被摸得油亮。忽然,只觉得左手大拇指微微一凉,低头一看,原来他给我套上了一个扳指。那扳指是白色的,非金非玉,也没什么光泽,似乎是用骨头磨出来的。正端详着,就听到他说:“这狼,就由你来shè。” “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朗星翰已经把弓塞在了我的左手上,他的左手抓住我的左手,和我一起将弓竖着举了起来。右手从马背上挂着的箭袋中抽出一只羽箭。 “捏住箭尾,将箭身搭在板指上。”他一边指导,一边握住我的右手,让我跟着他一起把羽箭搭上弓身。我左手戴着扳指的大拇指,正好撑住前面的箭身。接着,就是拉弓弦。我当然是拉不开这弓,都是他在使劲,我不过就是跟着他做个姿势罢了。当那弓完全拉开之后,箭尾的羽毛,几乎擦到了我的鼻子。 “现在,瞄准。”朗星翰的脸紧贴着我的脸颊,热乎乎的。我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那只狼身上。而直到此时,我才发现,那狼似乎发现了,我们这里才是围住它的那些人的首领所在。但是它不逃跑,反而直冲着我们飞奔而来! “啊,它跑过来了!”我喊了出来。 “安静!用心瞄准。”朗星翰在我耳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可恶!他居然咬到了我的耳朵! 那狼越跑越近,当我都快看见它血红的眼睛和森白的牙齿时,“好,放手!” 朗星翰的话音未落,弓箭已经脱弦而出。虽然我只是摆个样子,可仍然感觉到那弓弦强大的弹力,震得我左手臂一阵发麻。把弓还给朗星翰,我用右手使劲儿揉着自己的左臂,目光又落到了那扳指上。 在我的时代,这个东西在不知多少电视剧里出现过,我从来都以为那不过是个装饰。这一箭shè出去,我才终于弄明白那扳指的实际用处。原来,要给弓箭一个支撑点,让它对准目标直飞出去,就必须用大拇指撑住箭身。而若是不带个东西保护的话,手指哪里受得了那么大的磨擦。那扳指其实是用来防磨用的。 朗星翰驾着马向前慢跑了一段距离,shè箭时我只看见那箭一闪而过,然后那头狼就倒在草丛中,也没看到有很多血痕迹,所以搞不清楚是否真的shè中了。而这时,士兵已经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把那狼抬了过来。“shè中了。”朗星翰在我身后轻声说,接着他就带着我一同下了马。走到近前我才看到,朗星翰shè中的是那狼的眼睛,所以才没有多少血留出来。 “你想要狼皮?”我问他。 他没答话,只是轻点了一下头,然后走过去,把箭拔了出来。而此时,我突然发现四周的氛围有些安静。是的,安静地太突兀、太奇怪了,刚刚围猎的时候,这些士兵喊叫得多热闹,可现在已经成功地shè到了猎物,他们反而一声不吭了,全都神情肃穆的站在原地不动,似乎是在向死去的那匹狼致敬一样。 朗星翰让属下把狼抬走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因为心里的疑问太多,就看着他问:“那狼最后为什么正对着我们冲过来?它应该知道那是绝路吧?”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狼的特xìng。若是你把一匹狼逼到悬崖上,它最后必定直对着你冲过来。反正都是难逃一死,不如放手一搏。”朗星翰淡淡道。 “你们为什么表情那么严肃?终于猎到了,你不高兴吗?” 他看了我一眼:“狼是草原的灵魂,我们尊敬它们。” “什么?”我真是觉得不可思议,“既然尊敬,那你为什么还要猎杀狼?” 朗星翰拍了拍身边逐云。这时,已经到了傍晚,夕阳正从他的侧面照了过来,把他的面容都染上了一层淡金色。我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眉梢的骄傲:“尊敬,并不代表不可以征服。”他转过身来,明明唇边挂着微笑,却让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借着挡阳光,我把手放在额前,阻挡住了他注视我的目光,但耳中还是听到他的声音:“若有需要,自然可以取来为我所用。” *************************************** 尚书房里很安静,不是因为现在已至接近未时,而是因为穆容成的沉默。跪在下面的魏阳,满面尘霜,形容憔悴。因为日夜兼程,他跑死了三匹马,自己更是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所以他的双眼中满是红色的血丝。可是一到京州,他不顾时间已入深夜,硬是直闯文德殿,直到见到了穆容成。此刻他虽然跪着,可身子还是挺得笔直,看不出一丝疲态:“皇上,娘娘如今确实身在北辽。现在既已知道了娘娘的下落,臣请皇上尽快拿出对策,将娘娘营救回来!” “你说,当时辽主就在她身后?”穆容成的声音,毫无起伏,似乎比平时还要冷静。 “正是。臣无能,查到娘娘下落,却没来得及将她救回。当时北辽的骑兵已经冲到了冻马河地带,将臣团团包围。当时如果不是娘娘以死,以死相逼,”说到这里,魏阳的声音微有些哽咽,但随后他依然坚定地说了下去,“臣必定xìng命不保!臣愧对皇上和娘娘,臣愿亲率部下,做皇上的先锋官,打入辽营,救回娘娘!” 穆容成站起身,走到魏阳身旁,淡淡地说:“如此说来,雪儿的命对朗星翰很重要。那么,她短时期内,应该不会有xìng命之忧。” “皇上,你难道不打算立刻派兵……” “魏阳!”穆容成厉声打断魏阳的话,“你身为天启将领,应该明白两国jiāo战的重要xìng。若我们与北辽之间的战争,无法避免,那么调兵遣将,陈兵布阵,稂草供应,哪一样不需要提前考虑周详?此外,即使朕相信你所说的,你又如何能凭着这番经历,说服满朝的文武百官信服此事,同意出兵北伐?”说到这里,穆容成的脸色愈加yīn沉,“更何况,朕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仓促出兵!” 魏阳抬头看了一眼穆容成,声音略带沙哑却清晰无比地说:“皇上乃圣明君主,自然也不会以一个女人的失踪在他国境内为借口,冒然对敌宣战。” “你明白就好。” 但魏阳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是皇上,如果这段时间里,娘娘有何不测,又或者……” “那是她的命,朕也没有办法!”穆容成说着,狠狠地一甩袖子,袖尾扫到了魏阳的脸上,竟在他脸上抽出了一道红痕,但魏阳眼都没眨一下,腰背依然笔直,纹丝不动。 “魏阳,你未奉旨意私自出京,本是逆上之罪,但念在你找到了贵妃娘娘的下落,暂且功过相抵。回府去歇息吧,此事切不可再对他人提起,否则朕就以祸乱民心制你的罪!”穆容成刚才话语中所带的愤怒与激越已经减淡了很多,只剩下为君者下令时不可抗拒的威严。 魏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低声道:“臣谢皇上网开一面,臣告退。” 魏阳离开后,何鸿见皇上一直站在殿中沉思,脸上的神情yīn晴难辨。他本不敢打扰,但天色实在太晚,只好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夜深了,您明日还要早朝,是不是…...” “朕睡不着。”穆容成顿了顿又道,“明日一早,宣兵部与户部侍郎进尚书房,还有卫尉监和军器监。” “奴才遵旨。”何鸿躬身领命,“只是皇上,您今夜无论如何也要睡一会儿。若您龙体有恙,那如何处理国事啊!” 静默了片刻,穆容成的道:“随朕去听雨轩。” “是。”何鸿连忙跟了上去。他就知道皇上一旦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贵妃娘娘的寝宫去。但他并不知道皇上在那里做什么,因为每次去的时候,穆容成都是让所有宫人离开,自己一个人单独待在那里。何鸿想着,今天无论如何要让皇上在蓝娘娘寝宫那里睡一会儿,这些日子皇上失眠得厉害,人都瘦了一圈。那魏阳可也真是的,没看出皇上心里也在着急烦恼吗?还这么步步紧逼的。 一路想着,便已经来到了听雨轩的宫门前。何鸿自动停住脚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就会听到皇上的命令:“你们都等在外面,朕要一个人进去。” 尘喧马鬃擎 又一次住进了帐篷。真是不敢相信,只是两个时辰的功夫,眼前一马平川的草原,已经变成了一片军营,建起了数量不知凡几的帐篷。北辽的士兵们,有的埋锅造饭,有的加固帐篷,还有成队的士兵不时地在营地间穿梭巡逻。这么多人在忙碌着,看起来却井然有序。而且几乎没有人有多余的话,营地上能听到的只有脚步声,马嘶声,干活儿时的工具碰撞声,还有篝火燃烧时劈柴的噼啪声。我没看过北辽的士兵打起仗来是什么样子,但这样纪律严谨,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战场上绝对是强者。 “草原上的夜风硬得很,您还是回去早些歇息的好。”一件斗篷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对丽莎点点头:“回去吧。”这丫头一直拒绝称呼我为穆夫人,我又不同意她叫我蓝小姐,所以她干脆把称呼省了,见面直接说话,顶多加个“您”字。 她把我领到中间最大帐篷,这里应该是朗星翰的主帐。里面的陈设和我记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中的差不多,四壁挂着的刀qiāng剑戟带着彪悍的武士风格,可占了帐内整整一面的高大的书架和宽大的书桌,整齐摆放着地文房四宝,又给这里添加了浓郁的书香气质,两种完全迥异的风格搭配在一起,却是异常的和谐。 “那是什么?”四面望了一圈后,我指着铺在床上的那张灰色的兽皮问丽莎,因为那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狼皮。”她恭敬的回答。 “喜欢吗?”这时,帐帘一掀,朗星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就是你猎的那头狼的皮?”我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摸那张皮。这和我曾摸过的皮大衣之类的差不多,毛茸茸的,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他见我摸了上去,便道:“用手向下压压看。” 我看了他一眼,按着他所说的做了。隐隐觉得,这毛皮内里似乎有一股韧劲儿,越往下按,它反而顶上来。这也没有什么,只要是皮毛制品,都有这种弹xìng和柔韧。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或许就是当我的手顺着那皮毛的纹理抚摸时,感觉有点粗,不像我在“上辈子”里接触过的毛皮制品那么顺滑。不过,这也许和现在的加工工艺不够先进有关。 “狼是有灵xìng的动物,即使死了,它的皮上也留着它的灵魂。”朗星翰不紧不慢地在我身旁解释,“若是你一直睡在这狼皮上,就能感觉出来。一旦有危险来临,不论天灾人祸,这皮上的毛,就会竖起来,扎得你的皮肤微微刺痒。” “真的?!”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这狼皮真有那么神?但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再次仔细地摸了上去。朗星翰却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北辽民间一贯的传说。我也没有长期睡过狼皮,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若如此感兴趣,咱们就一起试试它的感觉。”话音刚落,我眼前一花,他已经搂住我的腰,把我翻到了床上。 那丽莎自然早就不知踪影了。这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夕阳的余晖从斜侧面的窗缝中钻了进来,正照在我的双眼上,让我一时看不清东西。偏转了头,我冷冷地说:“没觉得身下的狼皮怎么样,可上面却重的很。”他的脸埋在我颈窝处,闷声笑。发鬓正好蹭到我的脸上,痒痒的。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香料的味道,而是混合着的马革和青草的气味。 我没动,只觉得有风从窗口吹进来,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微凉。这个时候,挣扎本来就是白费力气,只能见招拆招。贞节烈女我自是不屑于去当的,身体与生命比起来,后者绝对是第一位。这就是女人的悲哀,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原始的本钱。但是,那必定是我的最后一步,只要不到生死关头,我一定要尽量拖延,能拖一天是一天。 他微微抬起身子,双臂撑在我身体两侧,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连盘旋,右手手指轻点我的嘴唇:“是否有人告诉过你,你变得越来越美了?” “哦,我还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用任何人多费唇舌四处宣扬。”我答地轻松自在,一脸的理所当然,可心脏已经因为紧张而加快了弹跳的速度。蓝雪,你要镇静,要尽可能地要多跟他说话…… “原来不只是你的美丽有所增加,自知之明也多了不少。” 不管他这话是不是讽刺,我一样笑着照单全收:“多谢辽主夸…...” 可话却没说完。也没法儿说完了。因为他一直贴着我的嘴唇游走的手指,滑近了我的嘴里。 那道钻入帐内的阳光,这时已经挪到了他的那边,斜斜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光影,看上去似乎把他的脸裂成了两半。他的脸与我越贴越近,近到最后,我的眼中看到的只剩下他的眼睛。浓密的睫毛,褐色的瞳孔,黑色的瞳仁。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那其中,含着一丝妖异与残忍。 “我知道,这两年你过得并不好。”他的话,仿佛耳语一般,“我也一样过的不好,知道为什么吗?”他的手指很粗糙,带着青草和类似铁器的味道,在我的口腔与舌头上滑动。这个时候,若是我狠狠地咬下去,他的手指就…… 刚想到这里,他突然就把手指抽了出去。心里一阵懊恼,看来自己深藏不露的本事还差得太远,刚才肯定是让他发现我的想法了。“我倒差点儿忘了你的牙齿有多锋利。”朗星翰笑着,动作极其自然地把刚从我嘴里抽出来的手指,又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轻舔。 “真没想到北辽之主还有吃别人口水的爱好。”嘴里调侃着,眼神与他纠结在一起,而心上的弦却绷得紧紧的,我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在冒冷汗。我明白他在和我调情,老实说,他做得很好,很诱惑。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用如此手段勾引一个女人,如果她不心动,她就不正常了。更何况,他还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遗憾的是,他从来没有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以正确的方式出现。从前是jì nǚ想在王爷的蔽护下生存,现在彼此的身份虽说都抬了一级,换成了敌对国家的王妃与君王,可核心却依然没变:无论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的暧昧旖旎,最后都是为了各取所需,不过是jiāo易而已。所以,每当我与他亲密的时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我在用最低贱的方式,换取自己活着的权利。如此,再高超地浓情蜜意,也都变得令人作呕了。 “你很紧张。”他笑,低下头贴着我的耳边,声音暗哑,“因为你紧张的时候,耳垂会微微发红,像是粉红色的珍珠。” 我干笑了一声:“是吗,这么说,以后我就不用戴耳环了。”同时,想不动生色地阻住他摸上来的手,结果反而被他抓住,然后掌心相对,与我的手合扣在一起。 这下子真的是完全的动弹不得了。但我也总算想到了一个话题,连忙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年过得好不好?”只希望这能错开他对“xìng趣”的注意力。 还好,他终于抬起了头:“你以为住在深宫内院,就可以与世隔绝?” 朗星翰的嘴角浮起浅浅的讥诮,可神色却又极其认真,一字一句道, “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当初放你回去,是迫不得已。而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不过,你的消息好像并不那么准确。我在天启,可以说是三千宠爱负一身,日子过得滋润得很。不久前还生下了龙凤胎,如果不是你把我偷到这里来,恐怕我早就荣登国母的宝座了。” 与我预料的不同,这次朗星翰并没有嘲笑我,而是抚着我的脸颊轻叹:“傻丫头,你以为当天启的国母是好事吗?你该知道穆家历代的皇后都是什么下场。那不是荣耀,是要你的命。” 其实刚才说的话我自己也是不信的,纯粹是为了能引出个可以谈论的话题。可听到他如此作答,心中还是不由得一暗,因为他的话,就是事实。 不过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打起精神装出一脸好奇:“哦?居然就这样的事情?” “你不知道?”他的另一只手抓起我的头发把玩,“天启这么著名的历史,你没听说过?” “我一向不关心死人的事情,当然对历史不感兴趣。既然你说得这么有趣,不如现在讲给我听听?” 正当我绞尽脑汁跟他周旋的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丽莎的声音:“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准入内!” 回应她的是一串又急又快的北辽语,说话人听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最后我总算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语言:“我知道他在里面,让开!” 既然被称为娘娘,那肯定是朗星翰的女人找上门来了,真是太好了!心里一阵雀跃,我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朗星翰说:“好像是你家里人来了。” 他向门口那边冷冷地扫了一眼,而这时我已经挣扎着想坐起来了,却没想到他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这一下太过突然,惊得我一口气都没顺过来,下意识地要张嘴呼吸,下场当然是他的舌头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 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而亡时,朗星翰终于放开我站了起来。我仍然躺在床上,因为缺氧而有些头昏,但仍然知道有人进帐了,便半撑起身子往旁边看。 入眼就是一片鲜艳的大红色。那是一个身材高挑丰满的女子,她身着红色云纹锻面的北辽女子骑装,脚蹬的马靴是镶红边儿的,连右手紧握着马鞭上,都挂着红缨子。饱满的额头,鹅蛋脸,鼻梁挺直,浓眉大眼,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北方美人。给我的第一个感觉:她就像是一团火,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点亮众人的目光。 在我上下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看我,不过脸色却是差得很。贴在身旁的两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还在微微地发抖,我一点也不怀疑,她正在强烈地抑制用手里的马鞭抽我的冲动。估计朗星翰刚才与我十指相扣,缠绵悱恻的那个长吻,她是看了个满眼。 “你就是蓝雪?”她的汉语听起来有些生硬,但也是非常地字正腔圆。 我点头,微笑:“在下正是蓝雪。你好。”她听了微愣了一下,似乎吃惊于我的镇定和友好。 “你来做什么?”朗星翰闲闲地站在一边,任由丽莎给他整理衣服。 那女子转身直盯着他,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愤怒,怨恨和一丝淡淡的忧伤。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其中应该还混杂着另一份重要的情绪,爱恋。 她挥了一下手里的鞭子,那鞭尾的穗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红色的弧线,接着又是一长串辽语,声音清脆爽朗,听起来仿佛竹筒倒豆子。我虽然不知道内容,但能感觉到她是在责怪朗星翰什么。 “在贵客面前说她听不懂的语言,太不礼貌了。你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朗星翰神情淡漠的批评她。眼看着那女子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漂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却硬是仰高了头,没让它们流出来。“身份?你又什么时候按照这个身份对待过我?!”说到最后,她的尾音已经在发颤,随后她便一甩头出了大帐。 “绮雅太任xìng,都是从小被宠坏了,你别介意。”面对我的时候,朗星翰脸上总是挂着笑。 “她叫绮雅?她是你的……” 朗星翰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巫绮雅,前两个月刚封了妃。不过,看来她规矩学的太慢了。” “她,她很美。”本来想说“她很爱你”,但临到嘴边还是换了句话。这不是我能chā手的事情,况且,我怀疑朗星翰这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不过,他刚才吻我,肯定是要个给巫绮雅看的,为什么?只是因为讨厌她? “怎么,嫉妒了?”他坐到我身旁问。 “我只是陈述事实。”状似悠闲地站了起来,和他拉开距离。 “跟你相比,她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朗星翰也不以为意,只笑着嘱咐我,“晚上有篝火庆典。要穿戴什么,丽莎会给你打点。你的位置就在我左边,到时候别坐错地方。” *************************************** 篝火庆典是北辽围猎季节结束后的的一个欢庆仪式,据说这是北辽最著名的传统庆祝之一,每次北辽之主都是必须参加,与军民同庆的。丽莎忙着给我收拾行头的时候,我就顺便把想知道重点是她肯说的事情,打听了一遍。 “巫绮雅是什么样的人?”对着铜镜,丽莎正在给我打辫子。我终于提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丽莎的手停了停,却没说话。我赶紧又道:“我知道她是你主子的后妃,可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她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万一我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情,你不是也要连带着遭殃?” “不会有什么意外,娘娘是懂事理的人,顶多生气罢了,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丽莎说着,手里也不停,已经编好了一个,又开始编第二个。 “恩,没有意外当然好。”虽被她的软钉子顶了回来,不过我可没那么容易打发,“可是,你想想,若是我想以后与她和睦相处,总得让我先知道一下她的为人处事和脾气秉xìng,这样心里才能有个谱。更何况,我和她的关系处好了,你们主子知道了也会高兴的,不是吗?”说着,从镜子里看了看她的反映。铜镜虽然不甚清晰,可我还是看出,埋头给我编辫子的丽莎,显然对这个话题依然不感兴趣,于是我最后又加了一句,“当然,要是你对巫绮雅娘娘一无所知的话,我就不强求……” “蓝姑娘不用使激将法,”丽莎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绮雅娘娘的事情也没有特别的。况且,皇上并没有特别下旨,对你封锁她的消息。你若执意要打听,也无不可。”手脚麻利地收拾完毕,开始往我头上chā饰物。“绮雅娘娘是巫亲王最小的女儿,是皇上的小表妹。皇上与她算是青梅竹马。巫亲王早年曾属意将绮雅娘娘嫁给皇上,因为一些变故而未能实现。但绮雅娘娘一直对皇上情有独钟,所以皇上登位后,还是嫁了过来。因为她本身有郡主的封号,所以一进宫就封了妃。”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说话,我便问:“完了?就这些?”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她拿过一套月白色的衣裙,示意我起来换上。 “当初是什么变故,让她没能嫁给你家主子?”细节的地方,往往会有重大发现,所以我抓住她含糊其词的部分问。我有个直觉,这个绮雅,或许能帮我什么。 “也没什么,皇上当年还是王爷的时候,已经向呼延将军家的长女呼延玉求了亲,巫亲王晚了一步,只得作罢了。” “呼延玉是朗星翰现在的皇后?” 丽莎正低头给我系腰带,听见我的这个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上停了一下:“两年前皇上准备登基时,呼延将军率部下造反,大夫人因羞愧于其父的逆上作乱,悬梁自尽了。现在皇上还没有皇后,不过据说,绮雅娘娘是最有希望封后的,因为巫亲王如今是皇上在朝中的左膀右臂。”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笑道,“谢谢你,丽莎。”这事情听起来是挺简单的,但凭我在天启后宫熏染出来的嗅觉,这背后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yīn谋。不过那些暂时和我没关系,不去管它。那么,靠这些消息,我该如何与巫绮雅搭上关系呢?她现在对我的印象肯定特别恶劣……. 才想到这里,只听门帘一响,举步走进一人。我回头一看,真是说曹cāo,曹cāo到,那正是巫绮雅。 “奴婢参见娘娘。不知娘娘来此有什么事情?”丽莎立刻上前行礼。 她还是一身红衣,只是款式从骑装变成了长裙。“你不必这么紧张地护着她,我不会把这小丫头怎么样的。”她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激烈。但是,她居然称呼我为“小丫头”,真是让我哭笑不得。不过和她的高挑丰满比起来,我看着是有点发育不良的样子。心里不由得考虑,该不该告诉她,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我正愁没机会和她接触,她能自己找上门来,那是再好不过。赶紧上前道:“娘娘找我,可是有话要说?” 她将我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目光大刺刺的毫无掩饰,最后冒出一句:“我不喜欢浅色的衣服,但是,穿在你身上,确实好看。” 我先是一愣,继而哑然失笑:“谢谢娘娘夸赞。其实我非常喜欢你的红色衣裙,和你的皮肤很相称。”看来这巫绮雅,是个个xìng爽朗,脾气直率的女子。说真的,我已经开始喜欢她了。 “丽莎,你出去。我要和蓝雪聊一聊。”她对丽莎下命令。 丽莎听了,有些踌躇:“皇上命令奴婢给蓝姑娘梳妆……” “我不是已经穿戴完了?”我接过话,“娘娘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吧。难道你要抗旨不遵吗?” “可是……”丽莎还想说什么,可巫绮雅突然冲门外喊了几句北辽语,立刻有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冒了出来,二话没说,一把抓住丽莎拉了出去。 “我的手下阿漠。让他跟丽莎玩儿一会儿,别那么快就去告状。”巫绮雅随意挑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你也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谢谢。”我依言坐了下来。 她微侧着头,把玩儿腰带上的流苏。我也不说话,因为我知道她肯定会开口。 果然,沉默了没一会儿,她就抬头看着我问:“要怎么样你才能离开表哥?”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她可真是个单纯的女子。 “你笑什么?我的问题有那么好笑吗?!”她有点儿生气了,粉嫩的双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红,更显得光彩照人,看得我竟舍不得移开眼睛。真搞不明白,有这样的美人相伴,朗星翰还想要什么?哼!男人就是贪婪的动物!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表哥,什么时候能放我走?”终于止住笑,我对她认真的说,“我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如果可以,我巴不得立刻就走!” 她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则坦然的回视她,让她明白,我说的全是真心话。 “你不喜欢表哥。”这次她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我能从你的眼中看出来,你的心里没有他。” 我笑:“对。” “那你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她皱眉问。 “什么?”我惊讶地瞪大眼,什么时候变成我投奔朗星翰了?!“巫…娘娘,谁告诉你说,是我要到这里来的?” 她撇撇嘴:“大家都是这么传的。说你是天启一个大臣的女儿,因家境破落曾充军为妓,后来遇到了表哥,你们一见钟情。”说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有两个大字写在上面,那就是“妒嫉”。 “他为了救了你,不但失手杀了太师,还公开得罪了当时的太子殿下。可即使如此,你们还是在战乱中失散了。他一直在寻找你,甚至派人深入天启腹地。好不容易才发现你的行踪,把你带了回来。”话到这里,巫绮雅的样子已经不只是嫉妒,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羡慕和憧憬。很显然,如此浪漫的爱情故事,要打动一个少女的心,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这时我已经气地七窍生烟,说不出话来。靠!TMD朗星翰,你这头猪!亏你遍的出来! 巫绮雅见我的表情不对,便问:“怎么,难道事情不是这样?” 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去破口大骂的冲动,咬着后槽牙说:“我只能说,事情八成是这个样子,但是你听到的表述方式不对!!” “这话怎么说?”她好奇地又问。 我翻了个白眼。该怎么跟她说?告诉她当时朗星翰本是要把我给轮jiān,因为发现我是蓝家的女儿,我才幸免于难?告诉她是朗星翰把我送给太师,结果没想到我反而把他给咬死了? “反正事情复杂的很,一两句实在说不清。总之,我和你表哥,绝对不是你所听说的那个样子!” 她皱着眉看看我,忽然又舒展开眉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高兴地道:“我知道了!你不喜欢表哥,是因为回到天启以后,又遇到了别的男人,移情别恋了,对不对?!” 脑子里立刻蹦出一句话:天!让我吐血吧! “也,也可以这么说。”我迟疑了一下,但立刻想到,这样解释应该对我更有利,连忙点头道,“对对!娘娘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就是移情别恋了。我在天启喜欢上另一个富家子弟,爱得死去活来!” “那你怎么还跟表哥到北辽来?!”她又虎视眈眈地质问。 “厄,是这样。你知道,我的身份在天启并不高贵,虽然我和那个公子相好,可他家里父母并不接受我,”我脑子飞转,立刻编词儿,“那天我和他吵了一架后,从家里出来,就遇到了你表哥的人。我本来只是想气气那个公子,就答应和你表哥的人到这里来。却没想到你表哥已经是北辽之主,而我也发现,我已经不再喜欢你表哥了,却又不敢对他启口。毕竟这对男人来说,这是很伤自尊的事情啊。”一口气说完,还做出懊悔害羞的样子。我想,我肯定有表演的才能,因为那巫绮雅看来已经把我说的话,信了个十成十。 “竟然是这样!”她生气地站了起来,“表哥一直都蒙在鼓里,他太可怜了!” 听了这话,我都快胃痉挛了,最后朗星翰居然变成受害者!可我还得不停地自我谴责:“是啊是啊,都是我的错,我太对不起你表哥了!可是我也没想到他现在变成了北辽的皇帝,既害怕又犹豫,才拖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我才需要娘娘来帮忙啊。娘娘,你若帮了我,就是一举成就了两对姻缘,这可是积yīn德的大好事呢!” 巫绮雅听了也很高兴,她立刻道:“那就由我出面,和表哥谈清楚,让他放你离开!” 妈呀!那怎么能行?!我赶紧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右脚偷偷在裙子下面狠狠地碾了一下左脚,疼得我挤出一滴眼泪:“多谢娘娘能如此为小女子着想。但是这件事情,咱们还是暗中进行的好。你表哥的身份早已不似从前,我就是怕让他知道我喜欢了别人后,他盛怒之下会对我不利,所以才一直没说的。” “那怎么办?”她也发愁,“你其实也是个可怜女子。你们汉人不是说,要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吗?我真是很想帮你成眷属的。” “我知道。”我稍微想了一下,“这样吧,我留书一封,你想办法把我偷偷送出军营地,然后再把我的亲笔信jiāo给他。这样,既避免了我和他的碰面,又不会让他误会是你挑拨离间,怎么样?” “不错,这个方法好!”她听得连连点头,“咱们就这么办。事不宜迟,干脆今天晚上你就准备离开!” 我吓了一跳:“今天,现在?” “对,就是现在。待会儿的篝火庆典是人最多最杂的时候,最容易开溜,错过今天,以后可就难找机会了!” “你有把握成功吗?”我的心因为兴奋而跳得飞快。真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快就有机会离开这里了。可是,我心里的理智不停的质疑: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巫绮雅皱紧眉头:“要骗过表哥是不太容易,不过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今晚这个场合是最合适的,人多眼杂,即使守卫再严,也保不准有疏漏的时候。我以前就曾经趁这样的时候从爹的营地里偷溜出去过,咱们只要计划周详些,应该没问题。重要的是,首先要做点什么事情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才行。” “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我重复了一遍,心里隐约地冒出一个想法,“娘娘,离篝火庆典还有多长时间?” “大约一个时辰吧。不过高潮的时候是在营地的篝火都点燃以后,大家酒足饭饱后一起跳舞。那是差不多两三个时辰以后。对了,这次我还带了些烟火……” 我脑中的那个模糊的想法,渐渐的明朗起来:“娘娘,你会不会跳舞?” ********************************************************* 幽州府衙 “你竟然把蓝大人挡在门外,真是胆大包天!”四品巡查副使汪涵接到官差的回报后,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边斥责那没眼力的差人,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看见一布衣书生打扮的男子,背冲着他站在门边,正和一个随行家仆模样的人说话。为了确定没有认错人,汪涵老远的就大声说:“蓝大人,怎么也不提前送个信儿,下官也好派人去接您!” “是蓝某到得早了。这些日子也让汪大人cāo劳不少,蓝某感激不尽,哪里还能再麻烦大人。”那男子转过身来笑道,果然正是蓝子轩。 汪涵赶忙笑着摆手:“蓝大人哪里话,本官是巡查副使,辅助大人做事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大人太客气了。”说着,便把他往里让。 汪涵早就知道蓝子轩年纪轻轻,却才华过人。虽然他妹妹如今在宫中颇受宠爱,但朝野上下皆知,他自己是凭真本事直入尚书房的。与当初靠裙带关系硬是挤进官场的高家少爷相比,他绝对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在汪涵的印象里,有这样身份和才学的人,又是如此年轻,必然非常自傲。这次皇上下旨,命他为巡查副使,他就在心里加了几倍的小心。 却没想到蓝子轩如此的平易近人。汪涵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自问看人还是颇准,是否拿腔做调、虚伪做作,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所以在见到蓝子轩即使是对待不入品级的小杂役,也能如此亲切大方,温文尔雅,确是有些惊讶。但随后也松了口气,此次与北辽商定边界的差使,肯定不好办,不过若是能够与顶头上司相处愉快,那么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蓝大人一路微服入幽州,可曾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他们入书房落坐,小厮很快就上了茶。 “收获自然是有,不多也不少。”蓝子轩端起烧有靛蓝花纹的白瓷茶盏抿了一口。 “哦?这话,当做何解?” “不知汪大人可曾听说过民间将幽州戏称为‘过路财神’?”蓝子轩面上略有风尘之色,但精神很好。 “这个称谓,下官有所耳闻。”汪涵点头,“赴任之前,下官曾仔细查阅过这几年来幽州的赋税和财政,此处地处北寒,且大部分土地贫瘠,不适宜耕种,所以幽州一直以来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州府。相比民间的财神一说,颇有些讽刺。” 蓝子轩笑了笑,缓缓道来:“这次我一路微服北上,倒是发现幽州这‘过路财神’的称号,所言非虚。” “这……蓝大人可得给下官仔细讲讲了。” 蓝子轩站起身踱了两步:“幽州是我们与北辽jiāo界处的第一个州府,所以我们一直非常重视这里的屯兵和防卫,每年训练最好的士兵和将官,都要先派到这里来驻防。而幽州的土地贫瘠,朝廷也是知道的,本来我们也没指望这里能为天启贡献多少赋税,因此这里的农耕地税也很低。可是幽州这两国jiāo界之地,却还是逐渐成为了各路商贩的聚集地。因为出了幽州,就是几百里的冻马河,那里常年荒凉无人,而北辽的商业又远没有我们天启发达,所以各地的商人就全都聚集在此地。两国关系平和时,北辽的商人可以自由出入幽州城做生意。即使有了战事,两国边境封闭,大胆的行商还是会暗中聚集在幽州城北,冻马河以南的一个小村镇jiāo易。如此,幽州此地的货物和财物的jiāo易量可想而知。而这么多的财富,不过是以幽州州府做为集散地而已。这就是幽州‘过路财神’外号的由来。” 一番话说得汪涵大开眼界,连连道:“原来如此!” 蓝子轩说得有些口干,拿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又道:“天启北方的老百姓都知道‘天启北富,尽出幽宁’的说法。也就是说,我们很多北方的富商,都是由接近北辽边境的幽州和宁州发迹的。”讲到这里,他忽然看着汪涵道:“汪大人,你明白了没有?” “啊?什么?”汪涵被他冷不丁地一问,愣在了那里,“明白什么?大人讲的话,下官都明白啊。” 蓝子轩见他还未领悟,干脆把话挑明:“汪大人,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咱们这次和北辽的谈判,态度尽可以强硬一些。” 汪涵也不笨,他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蓝子轩的意思。北辽实际在商业上,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天启依赖很重。而天启北部的富商大贾,基于利益的考虑,绝不会同意将边界缩水。不过汪涵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蓝大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咱们可要小心从事啊。这蛮夷之邦、游牧之族,可不像我们天启之人。他们没有受过礼仪教化,可是野蛮的很。下官刚收到探子回报,他们虽然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可实际上边防守军非减反增,这可不是好兆头。” 蓝子轩拍了拍汪涵的肩膀:“汪大人不必太过担心,皇上已经给了咱们兵力支持,所以我们不用害怕他们的军队。至于你说的野蛮,”他笑得有些莫测高深,“那是老皇历了。其实北辽有很多人,和你我没什么差别。” 狼哮尘烟起 新月初上,可深蓝色的天幕上,已经缀满了点点繁星,仿佛无数的碎钻在闪闪发亮。一条宽阔的银河从天空中穿过,把这广阔的蓝幕分成了两半。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打量这里的天空,但它的美丽仍然让我错不开眼睛,只有在没有工业的世界,才会有如此完美的夜空。再配上脚下广阔无垠的草原,如此幕天席地的环境,真是可以将任何人心胸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当然,可能不不包括我。我无奈地看看紧跟在我身旁,仿佛影子一般的丽莎,还有那两个冷面侍卫。有他们在,再美的景致我也没心情欣赏。 越往前走,喧闹声听得越清楚。随着夜风,阵阵酒香与烤ròu的香味、再混合着木柴燃烧的松香,不断地飘进我的鼻子。篝火庆典的地点就在军营的正前方,按照北辽的习俗,这个庆典参加的不仅是皇帝的随行军队,还包括围猎地点方圆百里的百姓。据说篝火庆典的晚上是狂欢的日子,所有人都可以大口吃ròu、大碗喝酒、尽情欢乐。按照巫绮雅的说法,“几乎算是百无禁忌”。我不知道这“百无禁忌“,可以让狂欢的百姓放肆到什么程度,只希望,到时候混乱的程度可以让我脱身计划顺利进行。虽然巫绮雅在听了我的想法后,很确定有八成把握成功,可这还远远不够让我把忐忑不安的心情平复下来。 来到营地前,首先入眼的是草原上燃起地篝火堆,仿佛是和天空中的繁星相对一般,星星点点地在草原上铺开去,数量不知道有多少。而聚集在篝火旁的人群里,也不时地传出女子的笑闹声。看来巫绮雅所说的“与民同庆”,确实不假。朗星翰的位置在最靠近军营的地方,以他为起点围成的圈子可能是最大的。我注意到在他的这个圈子里聚集的都是男子,打扮得也像平民一样。可即使同样是在喝酒谈笑,他们的神态中也流露出一丝军人的肃穆。莫非这些都是朗星翰亲卫?他没让百姓围在他周围? 一边想着,一边已经走到了朗的身旁。此刻他正端着酒碗,和右边不远处的几个人说话。我站在他侧后方,本想等他说完了,再上前“报道”。可是也没见他回头看,他左手就忽然向后伸了过来,准确无比地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拉了过去。力道大了些,又猝不及防,我不由得一个踉跄,只迈了一步,便脚下一歪,正倒在他的怀里。 “怎么这么久才来?丽莎给你换了几套衣服?”他先把碗里的酒喝了,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我笑。淡淡的酒气随着他的话语拂到我的脸上。 一个半时辰,过来之前,我只争取到了一个半时辰。将我的想法详尽地告诉巫绮雅,让她理解,还要让她安排人手去做,三个小时实在太短了,可我已经不能再拖。这计划太冒险,一点事先演练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去干了,能成功吗?但我已经别无选择,时间越久,离开的机会越渺茫。我想过了,朗星翰应该料不到,我居然能与第一次见面的巫绮雅联合在一起,策划逃跑。对付他这样的人,只有出奇,才有机会制胜! “今天你是主角,可别喝多了。”说着,我使劲儿挣了两下,想坐直了。说实话,这么歪着身子靠着他,挺舒服的,只是我心里难以接受罢了。可越挣扎他搂得越紧,看来他是不打算放开我了,最后只好放弃努力。 “多谢雪儿关心。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我自从成年以后,就再也没醉过。” 朗星翰笑着低头在我耳边道,“今天狂欢的主角是他们,北辽之主也不过是陪衬而已,所以你也不要太拘束了。”说着,他端起一碗酒送到我嘴边,“尝尝看,这可是我们北辽特有的东西,冻马河南边绝对喝不到的。” “我不会。”用手轻轻推开那酒碗,我声音虽不大,却很坚定。 “是不会,还是不想?” “既不会,也不想。” 他拿着酒碗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便送到了他自己的嘴边。我刚松了口气,却没料到,他搂着我的腰的左臂,忽然伸了上来。环住我的肩头,手捏住了我的下巴,硬是让我在他的臂弯里抬起了脸“你干什……”话还没说完,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一股辛辣的液体直冲进了我的嘴里。这下子把我呛得不停地咳嗽,连眼泪都给辣出来了,可他还是不放手,硬是逼着我把那口酒咽了下去他才离开我的唇。 “这酒怎么这么辣,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呛死我了!”我怒气冲天地冲他喊,然后拼命地喘气、咳嗽,外加把舌头伸出来,用手使劲儿扇。他却哈哈大笑着,把碗里剩下的酒喝了,然后用手勾起我的下巴,轻舔我唇边溢出的酒液。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想给他一个大耳光的冲动,咬牙低声道:“这么多人,你别太过火儿了!” “今天就是用来开心的,大家都忙着自己找乐子,没人会注意我们。”他挑了挑眉,不知是不是因为篝火在他眼中的倒影,他晶亮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迷离。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的神情,有些挑逗。不得不承认他是英俊迷人的男人,而今夜的他,又多了一丝诱惑的魅力。 莫名地,心中警铃大作。我一直知道他很危险,可现在这危险似乎有些变了味道。于是我瞥开眼不再看他,只低声问:“你给我喝得是什么?” “烧刀子,是北辽的烈酒。”他的手指轻蹭我的面颊,“原来你对酒这么过敏,连耳朵都红成了这样,真是迷人的小东西。”他轻笑着,声音温柔而低沉,“今晚总要喝一些应应景。放心,不会让你再喝了。” “皇上,娘娘命小的来问,今晚的歌舞是否现在开始?”真是谢天谢地,这时候有个声音chā了进来,打破了刚才那难以言喻的气氛。朗星翰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仍然回过头去。因为说话的人是巫绮雅的随身侍卫阿漠。我赶紧趁此机会和他拉开了些距离。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略有些发烫。一定是刚才那口烧刀子弄的! “我没听说娘娘今晚安排了歌舞。”朗星翰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淡。 “是。这事情娘娘没有告诉皇上。她这次来此,就是想用这套歌舞给篝火庆典助兴,也好给皇上一个惊喜。” 我看了一眼一本正经恭身回话的阿漠,他汉语不太流利,但也算不错了。刚才那话大概是巫绮雅教给他的,他说得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既是你家娘娘的一番好意,那就演来看看。” “是。” 要开始了。衣袖里,我把双手的中指都jiāo叉在食指上,但愿一切都能如我所愿! ********************************************** 阿漠得到朗星翰的首肯,就对身后的几名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几人点头离去不久,就传来一阵隐约的鼓声。这声音的来源不明,似乎不只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开始时声音并不明显,所以围在篝火堆旁的人们都没注意到。过了一会儿,那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大家这才纷纷停了手里的酒,抬头四处观望。 等到大约七八成的人们都听到这声音时,那鼓声嘎然而止。在朗星翰右侧前方的围坐着的人群,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名身着黑衣的兵士模样的人,从人群后挤了进来。他手里高举着一大卷布料似的东西,一走进圈子里就立刻手里的东西抖了开来。那真是布料,而且是红色的,很长很宽,一直拖到地上。随后他便高举着手里的东西跑着横穿过场中的空地,边跑边放开手中的布匹。从他进来的地方,应该还有人拉着这极长的红布的另一边,因为等到他跑到对面的时候,正好将红布全部展开,在朗星翰面前拉成了一个屏障,将这个围坐的场地分成了两半。 “这就是你家娘娘要给我看的惊喜?”朗星翰舒适地将身体向后仰,靠在靠垫上,声音懒散地问。 “皇上,这套歌舞娘娘精心准备了很久,小人保证您看了一定会过目不忘的。”阿漠恭身道。 朗星翰没再说什么,却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冲他微笑,摆出一脸的无辜相,就差在脑门上写四个大字“与我无关”。他转头看向场中之前,庸懒的眼神中闪过一道暗光,刺得我心惊ròu跳。 因为是在朗星翰的行营里,他知道我跑不了,也或许是不想让我有被囚禁的感觉,所以除了丽莎在我身旁外,他并没有像盯人犯一样,时刻不停地派人看住我。而我与巫绮雅商谈的那个时候,她告诉我帐前帐后都是她的人,朗星翰不会知道我们说了什么。不过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从帐里出来时,我曾告诉丽莎我与他们娘娘相谈甚欢。也不知道她这么回复给朗星翰,他会不会相信。只希望他能一直存着“反正我跑不了”的想法,对我们女人之间的话题不要太好奇,我才能抓紧时间制造这一线生机。定住心神,我也把目光投向了那一片红色幕布。巫绮雅,下面可就全看你的了,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鼓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敲击地声音琐碎而急促。从我们这里能看到红色的幕布后面,有许多人影在晃动,但连续不断地鼓声掩盖了人声的嘈杂。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红色幕布后面似乎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那细碎的鼓声也静默了片刻,接着,突然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与刚才的杂乱迥然不同,非常的有节奏,“咚,咚,咚。咚,咚,咚。”伴随着鼓声的,是从幕布后面传来敲击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用木棍在敲击盾牌而发出“嘣,嘣,嘣”的声音,有些沉闷,却因为这声音很整齐,所以听起来非常有力量。鼓声和敲打盾牌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刚开始还略有些凌乱,慢慢地,越来越和谐,声音也越来大。 然后,悠扬的弦乐声响起。当时我曾问过巫绮雅,能否演奏出我所描述地那种音乐,她告诉我,北辽特有的一种乐器,外形有些像马头琴,或许可以办到。我也没机会验听,只好告诉她,能找多少找多少,越多、音色越大、越整齐、越好。因为她要在极为开阔的场地表演,不管是声音还是形式,都必须搞得非常大才好看。 我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因为这段弦乐意味着前奏开始了,如果前奏能配合默契,这节目就一定能顺利进行下去! 刚开始,弦乐的声音被响亮地鼓声和盾牌敲击声给盖住了,但只一会儿,那些“咚、嘣”之声就小了下去,变成了背景音,因为音乐的节奏与鼓声的节拍相同,所以此刻音乐的旋律被突现了出来。随着这音乐,合唱开始。其实很简单,只是跟着音乐“啊~~~”地喊唱而已。可因为都是男子的声音,而且这一段音乐一直没变,只是一遍遍地重复,所以听起来异常的雄壮。之所以没有显得单调,是因为不断地有新的演奏元素加入到这段相同的音乐来。 我瞥了一眼朗星翰,他把手里的酒碗轻轻放下了。好,目前看,我已经初步达到了效果。 再一遍合唱结束后,面前的红色幕布,突然从中间撕裂而开。一个十人一排、十人一列的方块儿队形赫然出前在眼前。所有的人都是身穿黑衣,右手拿刀鞘、左手执盾牌,一边跟着节拍敲击盾牌,一边迈着整齐划一地步伐向前走。走到距离朗大约五、六米的地方,队列仿佛潮水般向左右分开。中心露出一个背朝朗星翰站立的红色身影。那女子头上chā着红玛瑙地簪子、红宝石镶嵌地头花,耳上戴着镶有小指大小的鸽血红宝石的耳坠。身着红长裙,腰系红缎带,脚踏红靴子。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节,都是火焰般的红色,在夜幕之中、以及周围一片黑衣的陪衬下,极其扎眼。 接着,伴随着男子的合唱,歌声响起: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 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国色天香,任由纠缠,那怕人生短, 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 我知道巫绮雅会唱歌,可却没想到她的声音如此浑厚有力。这首歌的原唱嗓音太过低沉,可巫绮雅的嗓音不但亮丽了许多,而且底气十足、不失力道。当时为了防止歌声被配乐盖住,我还让她再找些人,陪她一起唱歌词,好让人们能清楚地听到歌声。可现在看来,倒有些多虑了。 即使我是个女人,也不得不感叹,巫绮雅真是个难得的尤物。随着歌声,她曼妙的身体开始舞动。这是草原儿女的舞蹈,比我以前见过的歌舞要豪放许多,却又同样地优雅。弓腰、抬腿、跳跃、旋转,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抹微笑。她仿佛是一朵美丽的红莲,在夜色中尽情盛放;又似一片绚丽的红云,在黑色的天幕中大放异彩! 朗星翰此刻已经将身子微微靠前,目光与众人一样,专注地落在了那舞动着的红色上。 心里一阵兴奋。看来我的选择没错,这首歌的旋律并不复杂,歌词也短,即使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准备,也容易出效果。而且现有的条件,非常合适将歌曲的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至于歌词的内容,更是没说的,唱得就是美得耀眼、一身红衣、翩翩起舞的巫绮雅。 “啊~~~~~(嘿),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嘿)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让我抱得美人归,让我抱得美人归。” 观看的人群中,不知是从谁先开始,跟着音乐的节奏击掌为拍。而随着歌声进入高潮,受到感染,这样做的人越来越多,歌声、合唱声、击掌声响彻云霄。而且周围围观的人群中,并不只是朗星翰的亲随了,外围的百姓都被歌声吸引了过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而此刻,我做了些小动作。我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轻轻地往与朗星翰相反的地方挪动了一下。 “你与绮雅在大帐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这个?”朗星翰的目光也没有从面前的歌舞上移开,可手却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心中暗骂,这家伙难道背后长眼不成?!不过也与我所料想的一样,再精彩的东西,也不可能把他的注意力完全从我身上转移。幸好早有准备,所以我还安排了下一步。 “我只是给了娘娘一些提示而已。娘娘天资国色,聪慧过人,这样的歌舞只有她能跳出味道来。”我笑着回答,手上却不敢使劲儿躲开,只怕他越抓越紧。 这时歌曲已经开始唱第二遍了,我向场中望去,巫绮雅也看向我这边。然后,她的唇角dàng漾起一丝甜美的微笑,随着歌声,她的舞步飞旋,不一会儿就到了我们面前。这时候正唱到“哪怕人生短”,我站起身,她拉住我的手,于是我开始和她一起唱“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然后,她一边舞着,一边把我也拉进了中间的空场。本来我还担心朗星翰不放手,却没想到他并没怎么阻拦,只是紧握了一下我的手,便松了开来。 我并不会跳舞,只能跟着巫绮雅瞎比划,真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舞蹈都是她即兴跳出来的。但现在不是艳羡的时候,巫绮雅趁着背对着朗星翰的时候,对我耳语道:“都准备好了,我只能做到这些,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我感激地笑了笑,她现在做地已经超过我的预期了。如果今晚真能成功,将来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报她这个人情。我侧过脸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他正在和身边的侍卫庞卫说话,然后他也看向我这里,正好和我的目光相对。他笑了一下,非常愉快的笑容,却让我不寒而栗,赶紧转开了视线。集中精神,我还是有机会成功的! *********************************************** 庞威看见皇上对他打了个手势,于是快步上前:“圣上有何吩咐?” “庞威,有人要和我玩儿捉迷藏,你想不想来凑个热闹?”朗星翰笑得像只狩猎前舒展筋骨的豹子,似乎是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某件有趣的事情,他的眼神隐隐发亮。这样的表情,庞威主子脸上看到过三次。第一次是在主子十七岁时,孤身一人进山猎狐。那时他不放心,一直尾随其后,当时主子发现了一只非常狡猾的白狐时,他的脸上就出现了这种神情;第二次是在蓝雪当初被困北辽时,主子私下与他谈起那个女人时,脸上便自然而然地又一次流露出了这样的表情;而今天,庞卫第三次看到主子因为兴奋而神采四溢的双眼,他不禁有些担心:若是将来那猎物失去了利用价值,又被完全折断了四肢,连反抗地yù望都没有了,那么主子还会这么感兴趣吗?他是否会立即将其弃如敝履?不过这并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他不像怀安那么机智多谋、能言善辩,他是沉默寡言的行动派,对他来说,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足够了。于是,他低声问:“皇上有何吩咐?” *********************************** ......“到结尾的部分,作为合唱的那些你的亲随,要把咱们两人一起举起来,然后把红色的幕布重新拉起来挡住我们,同时开始放烟花。” “那你什么时候逃跑?”从她的那双大眼睛里,能看见我的倒影。消瘦的面颊,脸色泛着苍白,可我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亢奋。“我不逃跑。还记得那几个我让你安排站在最里面的婢女吗?”她点头:“你要让她们做什么?” “趁大家都仰头望天的时候,她们立刻把外罩的黑袍脱掉,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然后趁乱往外跑。而我被放下之后,就穿上她们脱下的黑袍,隐藏在队列中。” “聪明。然后表哥会派人去追那些逃跑的女子,却想不到其实你根本没跑。”她面露喜色夸奖道。 我却轻轻摇头:“你表哥没那么好对付。他不会被这么一个小障眼法骗过去。” “那怎么办?你这一步不是白废了吗?” “当然不是白废,”我的嗓子有些发干,“一个障眼法不够分量,我们就多加几个。乱花渐yù迷人眼,总能让盯着我的人迷糊一会儿。只要能得到这一会儿时间,就能给我机会离开了!”…… ************************************** “皇上有何吩咐?”庞威刚刚俯身问时,场上的歌舞已经到了尾声,绮雅娘娘拉着蓝雪唱着、跳着,逐渐接近他们身后的方阵。紧接着,那些站成方阵亲随分向两边,让出一条通路,仿佛是裂开一条黑色的缝隙。眼看着两个一高一矮,却同样美丽纤细的身影一同钻进了手持刀鞘盾牌为巫绮雅合唱的队列里,庞威马上对朗星翰道:“臣的手下,已经盯住了娘娘的人,皇上不必担心……” 才讲到这里,就见那群黑衣军士将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和身着白衣的女子一同托举了起来,而那刚开始用来当作幕布的红色布匹也被重新拉了起来,不过挡住的只是下面托住那两名女子的队列而已。红衣的当然是绮雅娘娘,白衣的自然是蓝雪了。只是在庞威所站的角度,看不到蓝雪的正脸,双方距离又稍远了些,只能从身形和衣饰上推断那是蓝雪。而此刻,一声bào竹清脆的响声,拉开了篝火庆典的焰火盛宴。 看着顷刻间布满天空的烟花,和已经沸腾起来的人群,朗星翰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我倒不知道绮雅带了这么多的焰火。”他冲庞威摆摆手,“少安毋躁,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刚开场。” 被托起来的巫绮雅和蓝雪已经落了回去,代表着场中的歌舞正式结束。而烟火吸引了营地士兵和来参加篝火庆典的老百姓们的大部分注意力,所以此刻没有多少人分神再去看他们。这个时候,从幕布后面闪出几个身穿月白色衣服的人影,迅速消失在了欢庆的人群中。庞卫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场中央,他一见此,立刻就要去追人。“站住!”朗星翰却把他拦了下来,“什么时候你这么沉不住气了?”他站了起来,拍拍衣袍上粘上的一些青草,“从营里调些兵出来,把这附近点燃篝火的地方全部围起来,然后再把那队列里所有穿黑衣的人挡住,挨个儿盘查。” ********************************** ……“你的意思是说,表哥不会上当,他会想到去查穿了黑衣的队列?那你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就需要你说一句话了。” “我?我说什么?”她好奇地问。很显然,我的计划已经勾起了她十足的兴趣。 “你要大声说:解散!大家都跑去看烟花吧!”我笑着看她,然后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说得实在是有些渴了…… *************************************** 焰火劈啪作响,shè向天空,在黑色的天幕下开出一片片绚丽的图案,而人们则随着每一次焰火的bàozhà声不断地欢呼。草原上的牧民,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景致,所以人人兴致高昂,此刻不论朗星翰下什么命令,都不会有人听得见,而时间又不等人,只能由庞威带上朗星翰的随身护卫迅速围上去。而与此同时,就见那红色的幕布“呼”地落了下来,而后面的队列顷刻间一哄而散,只留下身穿红衣的巫绮雅站在中间。虽然庞威的人训练有素、动作敏捷,可周围的牧民都挤在这附近观看焰火,人群杂乱,又站得很密,等侍卫们从人堆中挤过去后,还是没能拦下所有巫绮雅的亲随。 “娘娘,蓝姑娘呢?还有,你为什么突然让手下散开?”庞威虽然恭身行礼,可态度却冷淡得很。 巫绮雅看了看他,忽地笑道:“算了,我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庞大个儿计较这些礼节上的细枝末节了。”说着,她指了指照亮天空的焰火,“歌舞已经完了,又有这么漂亮的烟花。我的那些手下训练了那么久,难道不该放松放松吗?”她笑着说完,抬头正好看到从营地里出来的一些士兵,她的嘴边的笑容更加深刻,笑容也变得特别灿烂,“蓝姑娘也想看焰火,已经钻到人群里去了,你可以去找找看,就在这附近。” 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朗星翰,正等着庞威的消息。他的军队从来都是令行禁止,接到他的命令后,军营里负责守卫的将官立刻拨出一部分人来赶往各个燃起篝火的地方,将那些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间,朗星翰身前是欢呼雀跃着的人群,身后则是步调整齐,安静地迅速赶往各个地点的军队。 “回皇上,臣已经抓住了娘娘散入人群的亲随,但当中没有一个是蓝雪姑娘。”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庞威回来禀报。 “娘娘说了些什么?”朗星翰看了看那鲜艳的红色,虽然混在人群之中,可依然十分显眼。“她没看到蓝雪?” “没有。娘娘只说,蓝姑娘跑去看焰火了。她也要与民同庆,一会儿再回去。” 朗星翰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异样,似乎哪里不对劲。他心里一直无意识地念叨着庞威的最后一句话:一会儿再回去,一会儿再回去,一会儿再回去…… 忽然,他猛得抬起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庞威不知所以地看着眼前的主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大笑。“呵呵,真是有意思!”朗星翰笑着,一掌拍在了庞威的肩膀上,然后他慢慢敛回了笑容,一字一句地对他道,“那个女人,真的是绝品!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在面对着我的时候,想出这种办法。把她从天启带回来,是我这一生所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他眼中迸shè出一种庞威从未见过的神采,那其中仿佛蕴涵着无比炙热地温度,“既然她今天想玩儿,我就应该一陪到底,你说对吗?” ******************************* ……“太好了,你可以混在四散的人中逃跑了!”巫绮雅高兴地说。 “你表哥的手下很厉害,如果这么跑,肯定会被抓回来。” “又不行?算了,我不猜了,你干脆全给我说清楚。” 我看着她有些恼怒地瞪圆了眼睛,赶忙道:“是这样。我当然是混在你散开的那些亲随中,不过我会立刻把身上的黑袍脱掉……” “好,这法子好!”还没等我说完,她就连声叫好,“表哥不会去查那些穿白衣的人,你正好钻了空子。不过你就这样离开也不容易,我得给你准备些衣服干粮什么的……” 我拦住她的话:“谁说我要离开了?” “你不跑?多好的机会,要走就要趁这个时候。”她奇怪地看着我。 我咬了咬唇:“到这一步,我也没有把握骗过你表哥。所以这个时候,我不但不能跑,反而需要往回走。”…… ************************** 庞威领了命令,由他慢慢撤回派出去围截篝火庆典的部队。他本来坚持要跟在朗星翰身旁的,可朗却说,这是他与蓝雪之间的游戏,外人还是不要chā手的好。于是他只能留下来,目送主子孤身单骑,策马而去。他当然不能放主子一人在这深夜一人深入草原,于是便吩咐一梢人马,紧随其后,以图保护周全…… ************************** 我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夜晚草原上的风,还是很硬的。脱了那黑色的袍子,便觉得有些凉。低头迅速地穿过欢呼着仰头观看焰火的人群。在明亮地焰火照耀下,我已经清楚地看见庞威带了人,正在拦截那些身穿黑衣的巫绮雅的亲随。很好!我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 绕了一个大圈子,我赶回了北辽的军营驻地。当然不能正门进去,朗星翰就站在那附近。为了保险,我只能绕很远的路从侧面进去。那里有一个巫绮雅为我安排的兵丁,可以放我入营。 我拼命地跑,奈何脚下的草地太深太软,单靠两条腿跑,实在快不起来。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巫绮雅说的地方时,我已经能听见军营里部队调动的声音了。这样也好,营地里守卫的人一定少了很多,毕竟那么大的一片篝火场地,不是一点人马可以围起来的。 “绮雅娘娘?” 一个人压低了嗓音说话,我很惊讶,因为他的汉语听起来竟然挺流利,而且耳熟的很,但我心情非常紧张,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是她派我来的。”我轻声答道。 昏暗的夜色中,我辨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见一个蒙胧的暗影。而我身上穿的是月白色的衣服,应该比较好辨认。那人听见我的话,从木栅栏上拔起一个木桩,露出一个缺口,等我钻了进去,他便扔给我一件军衣和头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穿上,跟我来!” 我用军衣挡住自己浅色的衣服,把头发塞进头盔,默不作声地在跟在他身后,穿过军营。路上只碰到两次巡逻兵,都让他几句话应对过去了。经过巫绮雅的帐篷时,一名婢女领着个小包袱站在帐门口徘徊,一看到我们接近,先说了几句辽语,为我带路的兵丁回了一句,她便将包袱jiāo给了他。他把包袱转手掖给了我,然后继续赶路。那是巫绮雅为我准备的干粮和水。 一直来都军营后方的马厩,他停住了脚步,回身对我说:“穆夫人,你还是骑上次的那匹枣红马吧。” 我大吃一惊,借着马厩旁的火把的光亮,我终于认出了他:“罗宝柱,怎么会是你?!”怎么也想不到,巫绮雅说的领路人,居然会是他?! “绮雅娘娘以前曾救过我的命,”他低声飞快地说,“这次她要在军营中办事,用自己的人肯定办不了,于是就想起了小的。不过小人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您。” 我赶紧道:“宝柱,既然是绮雅娘娘托付你的事情,你可一定要办好,不管你要帮的人是谁!” 他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门牙:“您放心,我罗宝柱答应的事情,肯定能办到。” 说着,他进了马厩。没一会儿,他右手牵着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左手牵着另一匹灰色的马,走了出来:“快走吧,我送您出去,趁着现在有军队离营,您正好可以混在其中离开!” *********************************************** 我把头盔压得低低的,遮住大半张脸,策马紧跟在罗宝柱之后。走了没一会儿,就碰到一队要出营的骑兵。我看见罗宝柱用辽语跟几个骑兵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人打量了一下我们二人,二指着我们说了两句,宝柱他陪着笑脸,似乎在道歉。那几个北辽听了,也就不再理我们,继续赶路去了。罗宝柱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催马跟上。 “我告诉他们,咱们因为换马耽误了一些时间,正要跟上队伍。他们让咱们跟在他们后面。” 他压低声音对我说,“你不要说话,跟着我,只要出了营,就可以绕开大部队了。” 我点点头,而此刻营门已经遥遥在望。我抓着马鞭和缰绳的两手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因为远远的,我看见身穿宝蓝色披风的朗星翰,正站在离营门不远的地方。那挺拔的身姿,即使只看背影,也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此刻,我与他的距离,不到两百米。虽然我们之间隔了好几队骑兵,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呼吸都因为紧张而有些不顺畅。 一点一点,越来越近,走到和他距离大约一百多米的左后方,说什么我也不敢再靠近了。我冲宝柱打了个手势,以和朗星翰之间这个距离为半径,绕了个半圆,然后再往前走。现在进出营地的士兵众多,我与他之间隔了很多人,他应该不会轻易发现我们。 我不敢抬头,怕引起别人注意,也不敢跑得太快,随着骑兵的队伍驾马慢跑,一直往前走。这一段时间是最难熬的,仿佛这一夜都要耗在这不紧不慢的速度上。好不容易我和罗宝柱随着骑兵队来到了牧民们点燃篝火的地方。这里应该已经远离军营了,我才鼓起勇气回头张望了一眼。朗星翰那个方向上,黑压压的全是他的部队,我已经看不见他的人了。这时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估计我这已经骗过他。但是我可不信今晚这么容易就能让我瞒天过海,他或许暂时受到了蒙蔽,可难保他什么时候就能琢磨明白这来龙去脉。想到这里,我便开始催马加快速度。 “穆夫人,别担心,咱们离营地已经很远了,看现在这情形,不会有人发现你已经离开。”罗宝柱在一旁劝慰道。 “我不敢冒险,咱们还是快点儿走的好!”说着,我沿着北辽的骑兵队的外围,策马奔跑起来。 一直跑到距离营地最远的那几处篝火堆的边缘时,罗宝柱慢慢地勒停了马,我也拉住了缰绳。 “穆夫人,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从现在开始,您只要一路往东南走,就一定可以回到天启。这一路上没什么太难走的路,大部分是草原,绮雅娘娘给您带得干粮和水,足够支持您走到可以看见人烟的地方。” “谢谢你宝柱!”我感激地看着他“今晚我若能成功离开,以后我一定回报……” “不用了,我这还的可是绮雅娘娘的人情,与夫人没什么关系。”他爽朗地笑着打断了我的话,迟疑了一下他又道,“穆夫人,如果将来有机会,你能否帮我打听一下我姐姐的下落?” “哦?那她叫什么,长得是何模样?” “她叫罗招娣,年纪应该快到双十了。我与她分开时,年纪非常小,所以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子。但我记得,她后背脊柱右边有个铜钱大小的红斑胎记。” 我听了一愣,赶忙道:“我在天启的贴身婢女,名字叫碧玉。你说的这些特征,在她身上都有!不过她原来的名字叫小红,不是罗招娣。不知道她是否就是你姐姐。“ “真的?!”罗宝柱脸上流露出惊喜,“如此说来,小人就要拜托穆夫人帮我们姐弟团聚了!” “放心,只要能回去,我一定尽力!”我笑,“好了,你回营去吧,要是让人发现你私自离开马厩,罪过可是不轻的。” “如此,穆夫人,你多保重!”他右手拍着左胸,向我行了个北辽的送别礼。我点点头,然后猛甩了枣红马一鞭。那马吃痛嘶叫了一声,撒开四蹄冲进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这是营地周围大概的地形图,虽然不是很精确,但肯定没错。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不会有问题!”巫绮雅只用几笔就给我勾勒出了朗星翰驻军四周的地形环境。本来我还担心她不会画画,没想到北辽的贵族不分男女,从小都学习过汉文化,只是各人精通程度不同罢了。 “你要地图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从这里一直往东南走就行了。都是草原,没什么特别难走的路。现在又是春天,连风沙都少,正是最好的踏青季节。你用来逃跑,是再合适不过了。”我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得忍俊不禁。 清了清嗓子,我平淡地说:“多知道些情况,总没有坏处。”随后,我指着她在西面画出的山形图问:“这里是孤背山脉?” “对,这是横跨西北的群山。”她的纤纤细指顺着画上的线路往上指,“这些山在西面更多,一直延伸到西南去。” “是吗……”看着那图,我略微想了想,“那里的地形和道路怎么样?险峻吗?” 她先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忽然若有所悟地睁大了眼睛:“你莫不是要进山?!你都已经使了这么多法子掩盖行踪了,不必再多此一举了吧?”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道:“让你看出来了。我是有进山的打算。对付你表哥那样的人,多少机谋都不见得够用。我必须有所准备,若是前面的障眼法都被他看透了,还可以用这最后一步,帮我争取逃脱成功的机会。”我站起身,在帐里走了两步,“当你表哥发觉自己被骗时,肯定会急着立刻沿东南方向追来。即使他稍后能继续推测到我不一定会直接往东南跑,也料不到我会先往山里钻。草原那么大,若没有个准确的方向,他也没办法派兵围追堵截。”说到这里,我目不转睛地盯住她,“只要没有人告发,等到他查出蛛丝马迹时,说不定我已经到了冻马河了。” 巫绮雅听了,立刻忿忿地说:“都已经计议到此地步,我怎么可能再出卖你?!你若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可以起dú誓,决不泄露你的消息....” “好了好了,是我小心眼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拦住她,然后一个劲儿的道歉。 “没关系,你小心些是应该的。”巫绮雅的怒气也消的快,“行了,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你别太担心,我派去接应你的人,会帮你挑一匹好马。另外,山里的路不好走,你又是夜行,所以一定要加倍小心!”…… ********************************* 朗星翰没有带人,因为,不论蓝雪如何的机关算尽,她的对手,只是他一人而已。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角逐,所以她需要面对的,只有他朗星翰。蓝雪,他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这个名字,这女人使他困惑,让他着迷,更让他朝思暮想、牵肠挂肚。她究竟还有多少个侧面是自己没有发现的?聪明、狡猾,却带着懒散、笨拙;坚强、勇敢,却连着顽固、执拗;热情、开朗,却含着忧伤、消沉;还有面对仇人时的冷酷、残忍和无情这些,都是蓝雪。一个女人,竟然可以有如此多面貌呈现,她本身,就是一个挖掘不尽的宝藏。朗星翰知道,为天下社稷,为宏图霸业,他需要这个女人。但是他从没有认真想过,他自己,是否需要这个女人。或许,他本就不打算去想;也或许,这样的问题,从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此刻的朗星翰,正快马加鞭地在草原上奔驶,他的心情,既焦急,又极其兴奋。他想追回蓝雪,想看见当她突然发现自己仍然没能逃脱出他的掌握时的表情和神态。可他又不愿立刻发现她,因为他非常期待着,这个女人还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皇上!”远远的,身后传来呼喊声。朗星翰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庞威为他派来的侍卫。虽然他不想让人跟随,但他也知道庞威绝对无法放任他在深夜地草原上孤身前行,他只得妥协一二。 “后面跟着就行了,不用与朕走得太近。” 朗星翰虽然在夜色中赶路,但长久以来在草原上的生活,早已养成了他在某些方面的敏锐xìng。比如此刻,借着身后的侍卫带来的火把的光亮,他留意到草地上的一滩马粪。他翻身下马,蹲在地上,用手抓了抓还湿润着的马粪,又仔细看了看。沉思片刻之后,他重新上马,对身后的侍卫大声道:“四下散看,查找这周围那里还有这样依旧潮湿的马粪,找到后立刻回报!” 侍卫们应声散开,不一会儿便有人回来禀报:“回皇上,在西面又发现了这样的马粪。” “西面?”他微愣了一下,脸上却又逐渐浮出一丝赞许的微笑,“亏你想的出来。”他拍了拍坐骑逐云的头,然后微俯下身子,低声对它道:“逐云,真是巧啊,这里有匹马,吃的是和你一样的草料。你想不想见见那是匹什么马?说不定,你原本就认识它呢。” 逐云打了个响鼻,四蹄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着急了?我也很着急,这黑灯瞎火的,一个孤身女子往山里跑,多危险,咱们应该把她接回来才对。”说着,他脸上的笑容更深。勒紧缰绳,胯下的逐云早已经迫不及待,还没等他挥鞭夹腿,便如离弦之箭般地跃了出去…… 北斗七星高 “郭怀安,你不要在这里狐假虎威!若是他真想知道些什么,就亲自来问我!”巫绮雅拍桌子瞪眼,外加大嗓门。只不过,美女生气,依然是别有风味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火焰般耀眼的女子。只是很可惜,朗星翰看不到。郭怀安在心里替主子遗憾了一番,当然脸上是不能把这种情绪显露出来的,所以他只是半低着头站在那里,等巫绮雅嚷完了,再语气平板地开口:“皇上来不了,所以派臣下走来问娘娘。娘娘当然可以不知道,知道了也可以不回答。臣会把实情转告皇上,一切由皇上定夺。”说完,他行个礼就要退下。 “你等等!”巫绮雅把他拦了下来,“你就这么去禀报,不是摆明了挑拨我和皇上的关系吗?!” “娘娘言重了,臣只是实话实说,何来‘挑拨’二字。”郭怀安的声音毫无波澜,仿若死水一潭,“若是娘娘不放心臣的回话,何不亲自去和皇上说明。” “哼!你以为我不敢?”巫绮雅把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他现在在哪儿?” “皇上已经骑马去西面追蓝姑娘了,娘娘要去就得快点动身,皇上的逐云,脚程快得很。” 巫绮雅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他怎么知道蓝雪是往西……”说到这里时,她看到了郭怀安脸上的微笑,那是一种jiān计得逞后的笑容。 “多谢娘娘赐教。臣会将此原原本本禀告给皇上,皇上一定会非常感激娘娘的。”郭怀安一揖到地,没等巫绮雅回过神来,他就转身迅速离开了大帐。 “你…….”等巫绮雅明白过来,追出了帐篷时,郭怀安已经踪迹全无了。巫绮雅气得狠狠地跺脚:“我怎么这么笨,居然两句话就让他套了去!主子坏,连带着手下也没一个好东西!”骂完了,她还不解气,便冲着营地门口的方向大喊;“你们把她抓回来也没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 已经夜近两更,一弯新月,如银色的弯钩,高挂天边。天空中无数繁星,不停地在眨眼,像是要把这夜幕下的草原看得更仔细些。而此刻,一队人马正在夜色笼罩的草原上疾速奔驰,领头的那匹马,浑身漆黑,似乎和夜色溶为了一体,却四蹄雪白,似踏雪逐云一般,跑得是最快。后面相隔十几丈,紧跟着一队装束齐整的骑兵。除了马蹄声和穿过草丛时不断带起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多余声音。一声啸叫,远远地从天边传来。听起来像是鹰的声音,这声音也让那跑在最头的一骑马渐渐慢了下来。 朗星翰勒住逐云,让它缓缓停下,然后他向右上方伸出右臂,他的小臂上套一个精铁打造的护腕,大约有手掌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上面雕着龙形的花纹,在星月的映照下,反shè着微微的幽光。不过弹指的功夫,一只比鹰身形稍小一些的飞鸟,便飞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爪子正抓住朗星翰所带的护腕。 这会儿,朗星翰身后的骑兵队已经追了上来,围拢在了他的身旁。一个领头模样的侍卫见朗星翰正用左手轻抚那鹰的羽毛,上前问道:“皇上,可是郭大人派海冬青送来消息来了?”朗星翰点了点头,那侍卫忙从怀里掏出了火捻子点上,递到他身旁。朗星翰借着亮光,摘下了那只鹰腿上带着一段白布,展开看了两眼,便挑着那布条,就着火捻子烧了。火焰顺着布条越燃越旺,快烧到他的手指时,他轻轻一甩,那最后的火焰伴随着灰烬便被风吹散在夜色中。在余光中,侍卫头领隐约看见朗星翰的脸上了然的微笑:“果然与我所料不差。” “皇上,我们继续向西追去吗?”侍卫头领问道。 朗星翰一挥手,送走了海冬青,接着他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咱们在此兵分两路。你们继续向西追,不过要留心,若是再过去十里,没有看到地上有马粪,就到南边来找我。” “皇上要一个人往南?那……” “不用担心,我追不了多远。你们没看见这一路上,马粪越来越稀吗?”朗星翰打断了侍卫长的话,他的声音里,带了丝幸灾乐祸的味道,“她的马,就快要完蛋了。” **************************** 草原上的夜风吹得十分张狂,却并不冷冽,毕竟已是暖春,确实是个逃跑的好季节。从朗星翰的营中出来,我就没敢停过,认准方向就一路飞奔。我是要往西跑,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改道。我并没有骗巫绮雅,我只是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全部告诉她而已。这才是我的最后救命的一招。 照巫绮雅的xìng格,她肯定瞒不过朗星翰,就算她是真心想帮我逃走,她能一直守口如瓶吗?对此我深表怀疑。说不定没几句她就被人骗出实话来。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相信,只要条件允许,我就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走出一条生路来。所以,在往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我就直接折向南,一路跑了下去。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反正肯定已经是深夜。这草原大得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儿。我开始觉得累了,还从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身子也快颠散了架,只是凭着心里的一个念头撑着自己:我要离开,一定要离开! 不知枣红马是否也累了,我只觉得它跑得越来越慢。我知道这是一匹极好的马,围猎的时候我骑过,它跑得仅次于朗星翰的逐云而已,耐力应该不会这么差吧?才想着,这马居然渐渐停了下来,我夹紧马肚,又是勒缰绳,又是抽鞭子,可他哪怕原地转圈,就是再也不走一步! 到底怎么回事?我骑在马上喘着粗气,用手拍了拍马脖子:“喂,伙计,你怎么停了?累了?” 枣红马也在喘粗气,它晃了晃头,马鬃却没有跟着它的动作甩动起来,因为已经被汗湿透,粘在身上了。我也有些惊讶,枣红马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又等了一会儿,见它就是没有再跑的意思,我也有些无奈。回头张望,只见黑沉沉的草原上,高可及膝的草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仿佛深夜里大海上黑色的波涛,起伏不定。呼啸而过的风声,间或还能听到远处传来些不知名的野兽的叫声,只有我这一人一马,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草原上,真是有些yīn森恐怖。不过我没时间害怕,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再跑远些。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身后的汗毛直竖,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我立刻回头看去,身后除了草原,还是草原。苦笑了一下,大概神经绷得太紧了。 虽然我还想赶路,可枣红马就是不走,我也没办法。估计跑了这么久,又绕了这么多圈子,朗星翰应该不会那么快追来吧。我叹了口气,算了,干脆我也歇会儿。松开缰绳,我扶着马鞍慢慢地爬了下来。之所以动作如此笨拙,只因为我的两腿真的是全麻了。脚落了地,腿脚却都没力气,根本站不稳,一下子我就跌坐在草地上。我抬头笑着对枣红马说:“看来我是真不行了,估计时间再长点,我的腿就要断了。” 话说这里,我就说不下去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因为我发现,枣红马的四条腿都在发抖。马屁股后面还不断传来“辟扑”地声音。我眯起眼睛仔细看去,这才发现,它是在拉屎。原来它停下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拉肚子!我强撑着站了起来,用手摸了摸马身,枣红马还在出汗,现在它甚至身子都在发抖。看来它拉肚子拉得很厉害。 我皱紧眉头,怎么会这样?偏偏我逃跑的时候,坐骑生病?而且,看样子它已经拉了不是一次了,难道这一路上,它都在拉肚子?糟了!我心里一凉,如此一来,沿路都是马粪,那我的行踪不是全暴露了?! ******************** 朗星翰折向南后,没走多远就发现了新的马粪,而且还没干透。他立刻快马加鞭赶了下去。马背上的颠簸,并没有把他唇边不由自主的笑容颠散,反而让他笑得更加畅快,因为他知道,他很快就要追上蓝雪了。她的那匹马很显然是被人下了巴豆,才会拉肚子拉得这么厉害。蓝雪,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的马会被人下yào,进而败了自己的行踪吧? 照现在的情况看,那马肯定跑不了多远了。朗星翰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把那个女人抓回来后,该用什么方法“惩罚”她。 跑出几里路后,朗星翰忽然听到一声狼嗥,与此同时,逐云也立刻停了下来。它停得非常急,若不是朗星翰在马上坐得很稳,几乎都要被甩了出去。朗星翰连忙拍了拍逐云,安抚了它一下,然后用马刺轻扎了它一下,让它继续赶路。逐云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还是继续前进了,可没跑两步,又一声狼嗥响起,而且似乎是受到响应一般,随着这声嚎叫,周围此起彼伏地都响起了狼嗥。朗星翰心中一惊,坏了,竟然遇上了狼群!这附近的草原他并不陌生,这里是鲜少有狼出没的地方,怎么可能这么巧,偏在今夜遇到狼群?!那前面的蓝雪岂不是…… 朗星翰不愿去想那可怕的可能,只希望这些狼是在蓝雪走后才出现的。他使劲抽了逐云一鞭,逐云虽然有些不情愿,可它是极好的战马,非常勇敢,且服从命令,所以它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后,依然撒开四踢向前奔去。 越向南,那朗嗥的声音越清晰,朗星翰的心就沉得越厉害。又跑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逐云再一次停了下来,这一次,朗星翰已经不用再催着它往前跑了,因为他已经隐隐看见了前面的景象。远处有一群模糊的黑影聚在一起,迎面吹来的风中,带着丝丝屡屡的血腥味儿,而且这味道在逐渐加重。逐云似乎也有些胆怯,它在原地动了两下。而此刻远处的那群黑影中,有一两个回过身来,黑暗中,朗星翰只看见几双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朗星翰握鞭的手有些发滑,因为手上全是冷汗。他只觉得自己眼前发花,心慌得好像在痉挛。他的脑子里开始不停地转着一句话: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我该怎么办? 随着夜风飘来了一个声音,虽然十分微弱,却也拉回了他警觉和果断,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熟悉得仿佛是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微微牵动就能立刻感应出来。朗星翰掉转马头,绕开前面群狼聚集的地方,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飞奔而去。 蓝雪,你一定要撑到我来救你! ************************ 我开始做最坏的打算,若是真的因为马粪而泄露了行踪,我该怎么补救? 马是不能再骑了,我从马鞍旁解下了包袱。这包袱是巫绮雅给我准备的,说是我路上会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我解开翻了翻,借着星月的光,我看见里面有些干粮和一个装满水的水囊,几片金叶子和碎银子,几张银票,一把匕首,还有两块石头样子的东西,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把匕首拿出来别在腰上,又找出水囊和一些干粮,没再仔细看别的东西,把它们统统都掖回去。那包东西的包裹皮挺有意思,是两层,外面是粗布,里面是层毛皮,估计是防雨的吧,我也没多想,把包裹牢牢系好,然后背在身后。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费了好大劲才就着水把硬得像砖头一样的干饼和ròu干强咽下去。上次去北辽的途中,吃的也是这些,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把这种鬼东西塞进嘴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重温旧梦了。吃了东西,又使劲捶了捶自己的两条腿,总算恢复了些力气。以后就要靠两条腿赶路了,我最好赶紧启程。我站起身,摸了摸枣红马。“谢谢你带我到这里。咱们也该分手了。”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头。我拍了它两下,当我的手第三次抬起,要拍在它的头上时,我的手却停在了空中,因为枣红马的两条前腿突然曲了起来,整个身子栽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拉肚子拉到腿软了?摸了摸马背,发现枣红马在发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它是由于生病才发抖的。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钻进了我的脑海:它会不会是因为害怕而发抖?因为此刻,那种被什么东西监视着的奇怪感觉又来了。我抬头环视四周,夜色依然如墨,星月的光芒只够让我勉强看到周围的一些景物的轮廓。其实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上,除了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草浪,又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呢…… 我的目光定在了我右前方的某一个点上。隐隐约约中,我看见了两点暗绿色的光,像是两盏若隐若现的鬼火。那是什么?正想着,又看到那两点暗绿色开始向我左边的方向移动。我的目光也跟着他们动,结果发现那两点暗绿围着我和马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开始的地方。接着,那两点暗绿的光向高处移动了一些。随后,毫无预警的,一声野兽的嚎叫,凄凉而悠远,在草原上回dàng开来,被风送到四面八方。我深吸一口气,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匕首,因为那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声音,狼的声音。 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偏是在逃跑的时候碰上狼!我只觉得头有些发晕,忙蹲下身子。心里一个劲儿的说:不能慌,不能慌。可是,该死的!那是头狼啊,真正的野狼,不是动物园里的观赏品,也不是朗星翰的猎杀目标,现在我甚至成了他的目标了,我怎么能不慌?! 心头突突地跳,怎么办?没有马我跑不了,手里只有一把小匕首,几乎算是赤手空拳。硬拼我是没本钱,跑又跑不过这些草原上的猎食者,难道我真要在这里等死吗? 不,绝对不可以!自从到了这个世界,我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都一路走了过来,现在更没有道理轻易让自己在这草原上把命送掉!我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只要有命在,未来就有希望! 咬了咬嘴唇,我拔出了匕首,从身上割下了一大片衣襟,缠在了匕首把上。伸手拍了拍枣红马,对不起了,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反正你也病得这么厉害,也不一定能好,不如现在走得痛快些,说不定还能帮我逃过一劫。然后,我握紧匕首,摸准了马脖子上动脉血管跳动的地方,狠狠的扎了下去。枣红马嘶叫了一声,它大概真的病的不行了,所以马身和四蹄只是挣扎了一会,便渐渐不再动了。我把整个匕首都扎进了它的脖子里,等它不动了,我一手按住缠在匕首把上的衣服,一手使劲拔出了匕首。我用那片衣服挡住从动脉喷出的血液,免得把血沾到身上,可手上还是沾到了很多,我赶紧抓起几把泥土,混着草把血蹭掉。不能让身上沾上血腥味儿,否则可能还会招来食ròu动物,到时候可就没有马给我杀了。 收好匕首,顺便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泪水。从前杀人的时候我都没哭过,可现在我居然控制不住地想哭,即使我明白,现在根本没时间多愁善感。 血的味道已经迅速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那狼应该已经闻到了,希望这样能让吸引它足够的注意力。抬头张望了一下,那两点暗绿没怎么动。 我伏低身子,向着与那狼所在的相反方向慢慢移动。一步,两步,三步,回头看看,那条狼似乎在朝枣红马靠近,我开始加快脚步,一边小跑,一边不时的回头看一眼,所幸的是,那狼并没有向我追来。从小跑变成快跑,为了减少阻力,我拔出匕首砍掉前面太长的草,深一脚浅一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远点,远点,再远点儿!而此时身后又传来了狼啸的声音,这声音仿佛催命一般,更逼得我用劲全力,拼命地狂奔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直到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肺疼得像是快要撕裂开时,我才停了下来。chā着腰使劲喘气,回头看看,一切平静,没有野兽,没有暗绿色亮点,看来我是暂时安全了。吐了口唾沫,我从包裹里摸出水囊喝了一口,可还没等我把水咽下去,我就愣住了。因为我看见自己的正前方,正闪烁着暗绿色的亮点,而且不只一双,至少有五六双,在前面黑黝黝的草丛中游dàng。而远处的狼啸声还在不时的响起,我突然明白过来,那只狼是在召唤他的同伴,一起分享美食。这就意味着,我遇上狼群了,从现在开始,狼的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刚才那一阵狂奔,早已经耗尽了我所剩不多的体力。即使我现在精力充沛,也不可能逃过狼群的围攻,何况是如此狼狈的时刻。我把匕首举在胸前,手却止不住的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任何对策。这是第一次,我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死亡的感觉,那些绿色的亮光,仿佛预示着我生命的尽头即将到来。可是,我不想死在这里,被狼生吞活剥的下场太恐怖了!我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开始流了下来,嘴里不知道是股什么味道,又咸又涩,胸口好像被人压了块大石头,沉得我喘不上来气。这时,前面的一对绿色,向前移动了一点,我反shèxìng地挥动手里的匕首:“别过来!!!” 这声音是我的吗?听起来尖细而嘶哑,歇斯底里里包含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但这就是我刚刚喊出口的,蓝雪,难道这就是你最后的下场?成为狼群的夜宵? ****************************** (可以从现在开始听听这个http://learn.tsinghua.edu.cn:8080/2002010978/%cf%a3%cd%fb%c4%e3%d0%d2%b8%a3.mp3,偶写文的时候一直在听。随便建议,可以不必理睬^_^) ************************************** 等等,我听见了左后方有马蹄声!有人?!可是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那几头狼身上,不敢有一丝分神他顾,所以一时没敢回身张望。而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在远处喊:“别回头,趴下!”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我说话,可我立刻就照着他的话做了,腿一弯就趴在了地上。几乎是与此同时,我听见“嗖”、“扑”的两声,紧接着,有个很重的东西掉在了我右手边不远的地方。我扭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僵硬,心跳大概都吓停了。那赫然是一头灰色皮毛的野狼,离我不到五米!脖颈上直直地chā着一枝箭,显然是一箭致命!刚才我听见的应该是箭离弦后的破空之声,和shè中狼身的声音。而那声音叫着让我趴下,就是说这头狼已经与我进在咫尺?!想到这里,我浑身冰凉,慌忙爬了起来。 此刻再往前面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些暗绿色的亮点与我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我转身想往后跑,回身却看见身后的草丛中,星星点点的绿色也冒了出来。狼,到处都是狼! 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可能是我唯一的希望。现在不管是谁,只要能把我活着带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他!抬头看去,那个骑马的身影飞快地向我奔来。可这时,狼群已经把我这里围成了一个包围圈。眨眼间,那匹马已经停在了这个包围圈的外面。我看见围着我的一部分暗绿的亮点分出 了一些,对准了骑马而来的人。那马似乎也非常害怕,不管马上的人怎么催,它一直在狼群外围打转。最后那骑马的人似乎急了,他干脆掉转马头往回跑了几步,然后再回头,猛抽了那马一鞭,大吼一声朝狼群里冲了过来,快到近前时,那马纵身跃起,黑夜里唯一亮眼的是那雪白的四蹄,在空中一划而过。 眼看着他们就要跃进来了,而此刻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情景,就像是慢镜头:两头狼伏低了身子,它们身后的狼踩在同伴的身上,冲着马上的人一跃而起。下面为同伴垫脚的狼几乎也在同时跳了起来,朝着马直扑过去。四条狼一开始就分成上、下、左、右进攻,没有给骑马的人留出一丝空隙!而此刻的我,除了惊声尖叫,什么也做不了。 那骑马的男人在半空中从马身上跳了起来,我听见一声类似鹰的叫声,然后就见一只飞鸟从天上飞快地冲了下来,直扑向朝男人冲过去的一头最前面的狼。 突然,眼前亮光一闪,花了我的眼睛,然后只觉一道劲风从脸旁拂过,“叮”的一声轻响,一头在同时要攻击我的狼,被刀钉在了离我不到两步的身后。就这么一分神,我再回头看时,那男子已经冲过狼的围攻落了地,蜷身一滚,借以减掉落地的冲力,然后翻身跃起,从我身旁的死狼身上拔回刀,站在了我面前。 “你没事吧?受伤没有?”他将刀jiāo到左手,用右手抓住我的左肩,一边问,一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 他的左手拿着刀垂在一旁,左肩膀上,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肩头直到上臂,血慢慢地渗透了他浅色的外袍,在星月的光下看,就像是肩膀上在蜿蜒爬行着一条长蛇。我觉得嗓子有些发紧:“你受伤了。” 他本不会受伤,但为了救我,他扔出了自己的刀。 朗星翰微微一笑:“若不如此,你早被它们咬断脖子了。还好,来的还算及时。” 周围的野兽在低吼,随时都会一拥而上,他刚来救我,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他却在我面前笑得如此轻松自在,仿佛我们不是面对着一群饥饿的狼群,而是在郊游。莫名的,我心中的恐惧和紧张消散了很多,我低头翻出自己白色的夹衣,用匕首割下一大片,想给他包扎一下。可刚举起手里的布,他一把搂住我,一个旋身把我送到他身后。我听到一声断喝,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鹰的叫声,然后就是挥刀砍中东西的声音和狼愤怒的吼叫声。再回头时,又有两头狼被砍翻在地。他退回到我身边,断然命令道:“和我背靠背站好!一旦他们开始进攻,你就蹲下!” “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这么多狼?!”我大声喊。 “有逐云和海冬青在,我们还可以支持一阵。我的侍卫队很快就会到!”随后他忽然笑了一声,带着些许嘲讽说,“要不是你花招百出,现在我们也不会如此狼狈。” 我盯着四周蠢蠢yù动的那些暗绿色的鬼火,咬牙道:“你若是肯放我走,我又何必花招百出?!” 才说到这里,一头狼照着我就扑了过来。我大叫一声,一下子蹲了下去。是,我没出息,可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给朗星翰减少负担,让他能多撑一会儿。 鹰的叫声,马的嘶鸣,狼的吼叫,在我周围像是奏起了一场协奏曲,可欣赏这样的音乐的代价却是生命。 这些狼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几头一起轮番围攻,打过一场还停下歇一会儿,像是不仅要耗干我们的体力,更要消磨掉我们求生的yù望。又抵挡过了一次进攻,朗星翰开始有些微喘。“答应我,这次回去,不要再跑了,给你我都剩些力气。”他右手持刀,一边环顾四周的情况,一边道。 “有命留下来才能谈条件,先对付它们吧!”一见狼群此刻不再冲过来,我立刻爬起来把手上一直纂着的布条绑在他的左肩上。血已经湿透了整个衣袖,绑的时候,我的手抖着,打滑了两次。 “这么倔,到了现在,连敷衍我都不肯?”他笑,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就是因为现在这样,所以我不会敷衍你。”终于用布包住了他的肩膀,可效果也只能是聊胜于无。“我只能答应你,只要我能活着,一定会报答你……” “我不只是要救你,还是为了救我自己。”他淡淡的打断我的话,目光中有些闪烁的东西,我看见了,却没心情去探究。随后,他那懒散的、略带嘲讽的笑容又一次扬起,“不过既然你已经承诺了,我没道理不接受,到时候可不要怪我狮子大开口。” 我刚要开口说话,他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挥刀砍倒了扑上来的一头狼,可他的身后的狼也朝我扑了上来,根本来不及躲,我反shèxìng的拿着手里的匕首挥了过去,朗星翰却在此时飞起一脚,没有回头,却准确无比地踢在狼肚子上。狼是踢出去了,可他的腿上也像肩膀上一样,被划出了一条血口。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完蛋的!”他踉跄了一步,我赶忙扶住他。 “我当然知道。”他只靠了我一下,立刻站稳身子,不再让我扶他,咳了一下道,“要是有火就好了!我身上只带了火绒,可没有打火石。” 打火石?我脑中一亮,想起我背包中的那两块石头,赶紧翻出来问他:“是不是这东西?” 他看了以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怒瞪着我问:“你早就有打火石,怎么不拿出来用?!” “我不知道这是打火用的……”没等我说完,他又把我拉到身后,提刀与扑上来狼战成一团。我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知,若是早知道那两块石头就是火石,我不至于把枣红马杀了,朗星翰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把火点上!”朗星翰丢给我一个线绳一样的东西,一端已经被血浸透。我蹲在地上开始敲打那对石头,当火星冒出来时,扑上来的狼突然多了起来,我知道朗星翰越来越难以支撑,可我把那火石敲得火花四溅,却就是点不着火绒。连敲了十次都没成功,我已经急得手心全是汗,连石头都要拿不住。 “把火绒绕在石头上,容易点着它。”我不知道朗星翰现在是否又添了新伤,我只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镇静如常。吸了口气,照他所说,把细绳绕在石头上,抓紧它们再敲,第三次终于有一点火星落在了那火绒上。那火绒一点就着,火苗顺着细绳迅速烧了起来。我兴奋地赶紧把衣带解下来,就着那火烧着了。 “火,有火了!”我冲朗星翰大喊,挥动起衣带,周围的狼看见火光,果然畏惧不前,围攻他的狼也退下去好几条,只有两头异常凶狠的狼,还盯着他左右周旋。我把衣服脱下来点着了,火就着风势越烧越旺,我把衣服扔在地上,火焰很快就引燃了周围的野草,而此刻,狼群终于开始后退了。 火是把狼退走了,可不过短短几分钟,刚才的小火堆已经烧着了一大片草地,火焰高高地在夜空中飘扬,仿佛艳丽的旗帜,如此美的颜色却是要人命的危险,所幸我们站在上风向,所以还火焰并没有伤到我们。 “咱们这里虽然烧不到,可这火转眼还是要燃遍草原,扑灭已经来不及了,要赶快通知附近的牧民转移才行!”朗星翰的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纸样的苍白,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际滴落下来。 “你流的血太多了!”他腿上的伤已经让他站不住了。扶着他坐下后,我甩掉残破的外衣,把白色的夹衣脱下,帮他包腿上的伤口。现在我身上只剩了一个肚兜,可我根本就没想到这些,只想把他的伤口包紧点儿,让他少流点血。 “没什么,十几岁的时候,我进山猎狐时还碰到过老虎。现在不过几头狼而已……” “我只知道,你的血再这样流下去,就要没命了!”我抬头冲他喊,怒气冲天。男人怎么都这么自大?他腿上的伤深可见骨,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他看着我笑:“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那笑容脸无比的得意,就像是一个孩子在炫耀,他成功地保护了自己的玩偶。 “是,多谢你舍命相救!”我依然没好气,可手上的包扎却不敢太使劲,那伤口实在太可怕了。等我包完了,他轻声问:“你在为我担心害怕?” “是啊!你要是死了,北辽人怎么会放过我?”我闷哼道。 “或许吧。”他笑,并没有反驳我。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不是说要报答我吗?现在就开始吧。” “你要我做什么?”我立刻看着他问。 “不必一幅慷慨就义的样子,没那么严重。”他失笑于我的一脸肃穆,“你坐到我旁边来。” 我依言坐在了他右边。他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这次伤的有点重了,否则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完,他没受伤的右手环住了我的腰,他的脸轻蹭我的脖子和耳鬓。最后他咬着我的耳垂喃喃道:“汗都是香的。” 我心里叹气,今晚他救了我的命,只能任他揩油了。 正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地面有些轻微的震动。“我的侍卫队赶来了。你把我的外袍脱下来披上,不许你在外人面前袒胸露背!” 朗星翰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微弱,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定。 “好,我马上就穿。”我赶紧点头。现在受伤的人最大。 “还有,让他们立刻通知,附近牧民搬迁,朝廷会赔,损……”说到这里,他的气力已经不济了。 我便轻声问他“你是说朝廷会赔给他们损失,是吗?” 他微点了一下头,喘息了一下又道:“现在是你离开的最好机会,若你不走,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可我知道,你不会走……”他的声音细不可闻,说到这里终于完全消失。只觉得他搂着我的腰的手臂一下子松了开来,接着,他的身子就向后倒了下去。 “朗星翰!”这一下真把我吓得不轻,赶紧扶住他的身子,让他躺到我的怀里,“朗星翰,你醒醒!你可是一国之君,有百灵护体,没那么容易送命的!”我探他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可总算还在喘气。我还是止不住的心跳紊乱,因为他面如死灰,嘴唇发青,双手也越来越冷。借着身后的火光,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血色尽失的脸上,却留着一丝微笑,仿佛在说:你肯定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捧着他的脸,我生气、我愤怒,极度痛恨自己真的如他所说,做不到一走了之。可同时,当我用手徒劳地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试图帮他止血时,一股抑制不住的心酸硬是涌上心头。用手背狠狠地蹭掉眼角莫名的濡湿时,我已经看见了远处骑兵的身影。我知道自己心里根本没想好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可我已经开始行动了。 “喂!你们的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上在这里!”我挥着手臂冲他们大喊,“快过来!在这里呀!!!”……山雨yù来风满楼 天启皇宫 尚书房 “这件事的真实xìng,你们有几成把握?”穆容成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苍头小楷。 “回皇上,这是常大人安chā在北辽的人送来的密信。此人在北辽潜伏多年,如今终于被辽主选中,安排在蓝妃娘娘身边伺候,所以属下对这消息至少有九成把握。”跪在那里的男人,中等身材,一身灰布衣衫,长相及其普通,是那种别人看过多少次,都不一定能记得住容貌的人。此刻唯一能称得上特别的,只是算是他面上的风尘之色了,虽然略带疲倦之态,但说话声音仍然中气十足。 穆容成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张纸,即使当他第一次读的时候,那上面的最后几行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蓝妃策划逃跑,未果,途中遭狼群围攻,得辽主相救,暂时安然无恙。 “朗星翰伤得很重?”他的音调不高,像是随口问了件寻常事。 “据臣得到的消息,辽主孤身与狼群拼搏了很长时间,最后在草原上放了火,才得以脱身。可身上依然重伤数处。如今在他的围猎行营里已经忙做一团。”说到这里,那灰衣男子顿了顿,却没有抬头,继续道,“臣以为,如今正是绝好的机会,趁着辽主那里自顾不暇,我们的人可以轻易将蓝……” “北辽的计划,先停下来,等朕的下一道旨意你们再做行动。”穆容成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你们只需要密切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有任何情况,立刻回报即可。” 下面跪着的灰衣人抬头看了穆容成一眼,眼中有一丝迟疑。“你还有什么事要禀告?”穆容成察觉出他的异样,遂问道。 “请皇上恕臣莽撞无理,但臣还是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他垂下头,脸上表情如老僧入定,可嘴里的话却一刻没有停下来,“所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皇上如今令常大人专门抽调人手,千里奔波传递旨意,这样不仅难以保证密信的安全,而且敌方的情况瞬息万变,一旦皇上的决定无法在那里施行,岂不是会坏了皇上准备已久的全盘计划?臣斗胆请皇上将决定权放归常大人,由他和臣下们依情势变化行动,如此必能事半功倍。” “情势变化?”穆容成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哪怕是在这样温暖的春天里,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是那么凉薄,冷得一直透进人心深处,“在你们眼里,情势是什么,又是如何变化的?若是朕当初就完全放手,她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灰衣人身形纹丝不动,语气依旧平板单调:“皇上当初的命令是:‘若有不得已之时,且行不得已之事。’臣等未有一日敢忘。” “朕的命令依然没变,不过,这什么时候是‘不得已之时’,朕自然会告诉你们。”穆容成的语调变得低沉而严厉,“不必跟朕提什么‘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你们毕竟不是行军打仗,还到不了如此地步!做好朕吩咐的事情就是大功一件!” “是,臣知罪,臣遵旨。”灰衣人赶忙叩头谢罪。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的小太监的唱诺声:“启禀圣上,严左相奉旨晋见!” 穆容成听了,对灰衣人道:“这次朕的话就这些,你先下去吧!” 灰衣人听命起身,刚要从尚书房后的角门离开时,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皇上最后的命令:“还有,你回去后告诉阿来,让他的人把眼睛放亮些,除了北辽的情报,其他的只要是与蓝雪有关,事无巨细,都要给朕一一报上来!” ***************** 严柏涛进殿时,微有些不适应。即使是刚才走在毫无草木的宫道上时,他都能隐约闻到宫墙后春花盛开的香味,鸟儿的鸣叫声,更是不绝于耳。这样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中,万物都在难以抗拒地复苏着。可他一踏进尚书房,这种感觉就消失了。或许是因为尚书房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吧,一踏进这里,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了外面,只偶尔有些微的翻动书页的声音。角落里的黄铜鹤顶香炉中,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龙涎香,代替了春天新鲜的花草气息。阳光依然是有的,从敞开的花菱窗涌进来,几乎洒满了尚书房的地面,却仍然让严柏涛觉得这尚书房里有些暗凉,更不要说那阳光还遗漏了上面大半个龙案,以及后面坐着的那个男人。 穆容成清俊的面容略显消瘦,使得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看起来也更加严苛。他正在凝神看着手里一页薄如蝉翼的纸张,眉宇间皱起的“川”字似乎又深了些。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yīn影中,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才让严柏涛觉得,皇上的脸色也有些说不出的yīn郁。他注意到今日的尚书房里,除了站在皇上侧后方伺候的何鸿外,并没有其他的宫人。正在拿不定主意,是否立刻上前参拜时,他看到何鸿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便赶忙立定在原地等候。 过了一会儿,穆容成才抬起头来。严柏涛一见,赶忙走上两步施礼。 “免了吧。”穆容成叠起手里的那张纸,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冲他摆了摆手,端起靛蓝金边的的茶盏抿了一口,抬头问:“户部那里的事情,办得如何?” “回皇上,最近这段时日,户部所有官员紧锣密鼓,不眠不休,总算是不负圣望,将天启最近五年的赋税详细情况都列了出来。”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三本厚厚的奏折递了上去。何鸿将奏折接了过来,放在了龙案上。 “这些总纲要,皇上若是要对哪一部分详细察看,臣即刻让户部钱粮司郎中将卷宗调出来。”严柏涛恭身道。 “做的很仔细,朕要的就是这个。”穆容成打开奏折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还有,兵部的条陈朕也看过了。军器监的事情你们还得给朕盯紧些,要是有人敢在军需上缺斤短两,你们这些中书省的官员要罪加一等!” “臣不敢!”严柏涛听得心里微惊,“臣等都知道此乃军国大事,必定不会等闲视之。况且还有那么多御使言官监督着,即使稍微有一点差池,臣也是遮掩不过去的。” 穆容成神色冷冷的:“朕知道你洁身自好,可也别忘了看好手下的人,要是万一出了事情,就不要怪朕不给你情面。别以为下面的那些小把戏朕不知道。平时少一成或可将就些,这时候若还有人胆敢玩儿花样……” 严柏涛听得汗流浃背,慌忙接口道:“皇上尽管放心,臣此次指定的众位下属,不管是人品还是政绩,在吏部的历年评价中都是上上乘,臣可用xìng命担保,他们必不会做出有损天启颜面之事。” “朕也是提点你一下,响鼓不用重捶,你心里明白就好。” 严柏涛见皇上又低头看户部的折子,思索再三,他还是上前道:“臣斗胆请问皇上,今年我天启与北辽之战,是否在所难免?”严柏涛抬头瞥了上面一眼,正对上穆容成的看过来的目光,那黑色的眼眸中深不可测,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却威严犀利地仿佛利剑一般直刺入严柏涛的心里。严柏涛赶紧低下头,心中暗叹,这主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莫非卿家有什么建议?”上面问得平淡,可严柏涛却是不敢有一丝怠慢,连忙应道:“臣也查看了户部的历年纪录,前几年天启的赋税情况只能算是平平。可是皇上继位以来,英明果决,大刀阔斧地推行新政,马上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臣觉得如果再将新政继续施行下去,并不断解决其中的一些小问题,我天启的国力必能在三五年之内,有巨大的改观。” “伯卿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不必这么绕弯子。”穆容成的语气略带嘲讽,“不过,朕记得上次朝会上,你可是坚定的主战派,莫非如今改了主意?” “臣不敢。”严柏涛定神,小心地逐字逐句道,“臣一向认为,我天启与北辽之间的冲突,实在是在所难免。关键是动手的时机是否成熟。臣曾估算过,如果皇上能够再耐心地多等些时日,三年之后,我们与北辽对敌的胜算至少能达到八分。到那时圣上再在朝会上与臣工们共议举兵之事,反对的声浪也会少很多。臣相信,彼时皇上会更容易实现对北疆的计划。” “伯卿真是用心良苦啊。”穆容成站了起来,在殿中踱了几步,来到严柏涛身旁,“你不如干脆些,直接说,朕和那些老顽固们应该各退一步,如此就可以皆大欢喜了,也省得你被夹在中间,两面难做人,是不是?” “臣不敢,臣惶恐!”严柏涛吓得立刻就跪在了地上,眼看着明黄色长靴和轻轻摇动的衣摆慢慢靠近,又走远,最后在窗口处停了下来。阳光斜斜地照在了那龙袍的下半截,衣袍上面用金线绣制的龙纹图案,被光线称得更加张牙舞爪。 “朕并不是怪你。你的为难之处,朕也明白。”穆容成轻叹了一声,“只是你需得明白,对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来说,三天与三年没什么区别。就算朕真的等上三年,到那时他们还是不会赞同朕对北疆的用兵计划。” “皇上……”严柏涛张嘴yù言,却被穆容成摆手拦下:“昨天蓝子轩送来消息,他与汪涵已经就边境界线的事情与北辽使节开始商谈。暂且看他们能有何进展,朕再做定夺。你起来吧。”说完,穆容成走到桌案旁边,拿起茶盏的盖子,轻拨着上面的茶叶沫。 严柏涛站起身,用袖子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中暗想,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往北用兵了,以后自己可得机灵些,切不能在这事儿上驳了皇上的心意。琢磨了一下,他又对穆容成道:“皇上,臣前几日收到消息,说辽主朗星翰正在孤背山脉围猎,且一直有姬妾美人陪伴在侧,乐不思蜀,似乎并无任何与我朝为敌的迹象,臣怀疑……” “哗啦!”突然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着实把严柏涛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那靛蓝描金的茶盏在龙案旁的地上摔得粉身碎骨,而何鸿正跪在穆容成身旁,手忙脚乱地用白色丝绢擦洒在他身上的茶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您没事儿吧?” 严柏涛心中有些奇怪,何鸿做事一向持重沉稳,怎么会把皇上的茶盏打碎了?不过,还没等他多想,穆容成已经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些隐忍的烦躁:“今日此事就议到这里,伯卿,你先回去。” “是,臣告退。”严伯涛虽没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也只能作罢。他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反复地回想自己刚才是否说了什么不妥帖的言语,所以在恭身行礼,缓步退出尚书房时。他又扫了一眼穆容成。只见到皇上的脸色,好像比刚才更冷了三分,就连他面容上所有的线条,都显露出些不自然僵硬。 严柏涛走后,穆容成推开何鸿:“行了,一点茶水而已。” 何鸿小心翼翼地轻声问:“皇上,奴才还是伺候您换身衣服吧?” 严柏涛或许没能看到刚刚的情景,可他何鸿就站在圣上旁边,时刻留心着主子的一举一动,自然把所有的细节都看了个满眼。刚才严柏涛说到“有姬妾美人陪伴在侧,乐不思蜀”时,皇上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竟然把茶盏都打翻在了地上。幸好他反应够快,立刻跪下把这意外的事故揽了过来。 穆容成站在龙案旁没有动,他微合双目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缓和什么情绪。不过这时间很短,片刻后他便睁开了眼,目光清明如初,甚至更加明亮。有一瞬间,何鸿几乎觉得,他在主子眼中看到了燃烧着的火焰,可等他再看第二眼时,那其中又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 “魏老将军什么时候觐见?”穆容成坐回龙椅,一边翻着桌上的奏折一边问。 何鸿见这情形,就知道主子根本没把他刚才问的话听进去,可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回答主子的问题:“魏老将军今天亲自去校场验兵,所以皇上今儿早上下的旨意,赐他戌时入宫共进晚膳。” “你不说朕还真忘了,差点儿就宣他现在入宫。”穆容成皱了皱眉,“这样也好,户部的这些折子,朕正好可以在今天仔细的过一遍。” 何鸿见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可主子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提醒:“皇上,已经是午时三刻了,您该用午膳了,顺便再换身龙袍,休息一会儿,您看如何?” “只是衣服的下摆沾了点茶水,没什么大碍。而且朕早上吃得很好,现在没什么胃口,干脆等到晚上和魏贤那老家伙一起用就是了。”穆容成两句话就打发了何鸿。 他没抬头,当然看不见现在何鸿愁眉苦脸的样子。皇上最近吃得少,国事又越来越忙,眼看着清减了那么多,他心里真是着急。可他知道主子听不进去自己的劝,只能让自己站在旁边伺候的勤些了。 当穆容成再次习惯xìng地伸手拿旁边的茶盏时,何鸿赶紧把偷偷换过的八宝参茶递上。看着皇上不自觉深锁的眉头,紧绷的下颌,瘦得棱角分明的颊骨,他在心里叹息,只盼望有一天蓝娘娘能回来,但愿,但愿啊…… ************************************* 不久前,在冻马河的中间地带,面对面地搭起了几座大帐。而周围驻扎着人数相当的北辽军队和天启军队,颇有些对擂的味道。冻马河附近,以及幽州城内的百姓们,都在好奇与不安中,观望着突然冒出了来的帐篷和军队。与此同时,幽州的大街小巷、酒馆茶楼,飞速流窜着各种各样的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道消息。有人说,北辽和天启要开战了;有人说,北辽和天启是要和谈;有的非常乐观,认为两国是在商讨新一年的通商jiāo流;有的人特别悲观,觉得两国目前这种似友似敌的模糊关系马上就要终结于战火…… “你们担心个屁!其实啊,那不过是北辽和咱们天启在商量着结亲家哪!”说话的人,又矮又胖,一张圆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麻子。此刻正是幽州最热闹的酒楼“福聚来”,中午最热闹的时候。大堂里挤满了南来北往落脚吃饭的行商过客,当地的熟客也是络绎不绝。 “我说王麻子,你不知道就别在那里瞎嚷嚷。这里谁不明白你张大嘴里整天说的都是没边儿的事情!”一个卷起裤腿的脚夫,捧着一大海碗阳春面,挥着手里的筷子,一脸鄙视的对王麻子喊。“嘿,刘二,你可别瞧不起人!我小舅子的二姨妈的干爹的外孙女的亲家表嫂的内弟,现在就在咱天启巡查使大人帐里的厨房帮厨,那里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王麻子最受不了被人质疑,立刻挑起脚了回嘴。 听了他的这话,众人心里自然明白他是闲着没事儿耍嘴皮子,可也有好事看热闹的,跟着他的话附和:“好啊,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就说说北辽到底要和咱们怎么个结这个亲家啊?” 王二麻子一时语塞,他本来因为多喝了两杯,就犯了吹牛的老毛病,现在被人仔细追究起来,词儿就编不上了。不过他也还算机灵,“这个、这个”地结巴了两声,总算想出了搪塞之词:“反正不是咱们的皇帝娶北辽的娘们,就是北辽的皇帝娶咱们的女人,接亲家吗,还不都是一回事!” 听了他的狡辩之词,周围的人都哄笑一声,便不再理睬这个王麻子了。 如果汪涵能知道,当他坐在大帐中提心吊胆、冷汗直冒的时刻,有人在酒楼里这么调侃北辽与天启的边界会谈,不知他是会气愤还是会无奈。不过知不知道其实也并不重要,因为这种小事对于解决他眼前的麻烦没有任何帮助。 他现在所在的大帐建在北辽和天启的营地的正中间,专门用来作为和北辽派出的使者巫昂霄面谈的场所。巫昂霄是北辽巫亲王的养子,他是典型的北辽人,身材高大魁梧,眉目粗狂,器宇轩昂。刚接触时,汪涵就他的外表看,还以为他是个大老粗,却没想到此人精通天启的历史文化、经史典籍,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他人年纪虽然不大,却十分沉稳练达,几次碰面,话说得谦和有理,有软有硬,却又滴水不漏。汪涵不禁尽收刚开始的轻视之心,开始担忧起来。 不过蓝子轩大人看来却并不着急,每次和他见面,都是天南海北的喝茶聊天,没有半点儿进入正题的意思。那巫昂霄倒也沉得住气,与蓝子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甚是开心的样子。连着七八日,皆是如此,直到今天…… “蓝大人似乎并不赞成在下的说法?”一张足可坐下十人的大圆桌前,巫昂霄与蓝子轩面对面坐着,而汪涵就坐在蓝子轩的左手。桌子上摊开放着好多纸张,最显眼的是几张北辽与天启的边界地图,各种版式的都有,有些已经泛着暗黄,边角破损,显然是年代久远之故。 蓝子轩笑得十分柔和,嘴里的话却含着钉子:“巫将军说的太客气了。蓝某何止是不赞同,根本就是不同意。你提出的这些论据在蓝某看来,根本就够不成重划边界的理由。” 巫昂霄也不恼,他抬眼平静地看着蓝子轩:“在下原闻其详。” “首先,你拿出的这份国书,在天启的历代皇家文献中都没有过记载。这上面的金印的样子,蓝某也从未见过,天启断然不能承认这种来历不明,冒我天启皇家的身份写出的东西。所以不能以此来证明天启曾许诺过北辽任何东西。”蓝子轩的语气很平和,可汪涵却看到他用手不屑地轻推了一下放在他眼前的那张,所谓的“天启国书”。他小心的瞥了一眼巫昂霄,后者面上平静无波,似乎正在认真听蓝子轩说话。汪涵悄悄地松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忧,想提醒蓝大人稍微注意一下小节,却又没办法chā嘴。 “其二,正如巫将军所说,现在我们两国的疆界是定于当年的那场‘中原之战’。但是,不管当时的情况,是否是如你所说….哦,不,应该说是,如贵国史书上记载的那样,由于‘信守承诺而北退百里’,这毕竟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两国争战的细节,天启与北辽的的记载都不相同,我天启的一部野史中甚至提到,当年的北辽之主不过是我天启的一员部将,被派往北方驻扎,结果却叛逃自立。巫将军如果以这些传说故事当作证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宣称,北辽的国境本来该是天启的地方?”蓝子轩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意,而巫昂霄仍然不动声色,只是平淡的说:“不错的结论。我听地很仔细,请继续。” 蓝子轩不慌不忙地接着娓娓道来:“好。这第三点:虽然天启与北辽一直都没有对彼此的国境线做过具体的规定和划分,但长久以来,两国百姓都知道冻马河是两国之间的天然分界线,也习惯了以次来划分北辽和天启。我们两国在冻马河两边也都相应的派驻了自己的官府和军队。这么多年来,我们的百姓在冻马河两边安居乐业、通商往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我真的没有发现有任何需要重新划定国界的需要。咱们倒是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正式把冻马河确定为我们两国的分界线。巫将军以为如何?” “蓝大人的提议很有趣,”巫昂霄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两个人,一个自在轻松、侃侃而谈,一个正襟危坐,刻板严肃。他轻笑了一下,“但有些事情,并不在于我同意与否,所以,蓝大人还有什么话,不妨一次说完,我也好回去禀告皇上。” 蓝子轩也笑,笑得温文尔雅,可目光却犀利无比地盯着巫昂霄:“自从天启与北辽通商以来,我们的商人将茶叶、布匹、yào材、铁器,等等各种贵国必需的产品源源不断的通过边贸jiāo易输送过去。不是我轻视你们,可北辽的手工业与制造业落后于天启,这是不争的事实!” 汪涵此刻一脸的紧张,一个劲儿的冲蓝子轩使眼色,可蓝子轩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他。 “这么多年,北辽若是没有天启的边境通商的支持,你们老百姓的生活,恐怕要艰难许多。” 巫昂霄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蓝大人的意思,我们北辽人能过上好日子,天启功不可没?” 蓝子轩很合时宜地露出谦虚的表情:“功不可没可不敢当,不过一臂之力总是算得上的。”说到这里,他用一种诚恳地目光看着巫昂霄,嘴边却流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冷笑:“巫将军,蓝某非常敬佩你如此通晓我们的文化,所以你一定听说过‘东郭先生’的故事。在下觉得,那东郭先生所犯的错误,并不在于他在狼危机的时刻,宅心仁厚地施给予援手,而在于他自己的手无寸铁。否则的话,哪怕那狼稍微叫得大声点儿,都会被打个半死。巫将军,你觉得我所说的,有没有道理?” 巫昂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怒光,可看在汪涵的眼中的,却是他冷笑着握手成拳放在桌上,轻敲了两下:“若是我没听错的话,蓝大人似乎是在威胁本使?” 蓝子轩但笑不语,那副神情似乎在说:就是威胁,你又能奈我何?! “哪里哪里!我们现在坐在这里是为了好好商量事情,怎么能谈得上威胁二字!”汪涵连忙站了起来笑着打圆场,“巫将军实在是误会了,蓝大人意思只是说,现在讨论国界问题,似乎时机还不太合适,即使真有这个必要,或许过个三年五载再来讨论会比较好。” “哦?那或许是在下的汉语学得不够地道,所以领会错了两位大人的意思。”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汪涵的汗已经从额头上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巫将军的汉语说得很地道。我的意思只是……” “如果巫将军担心你对我刚才的话不够理解,何不将我刚才所说的直接呈送给辽主,蓝某相信,他必定能非常透彻地理解在下所说的内容。”蓝子轩站起身打断了汪涵的话,并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巫昂霄。 “蓝大人准备得还真是充分。” 巫昂霄一直都坐着,见蓝子轩将信封递到了眼前,也不过是用两个指头将它夹了过来。蓝子轩对他的态度并不以为意:“此乃两国之间的大事,蓝某岂能掉以轻心。” 巫昂霄又看了他一会儿,带了些思索的目光,随后道:“我会将蓝大人的话带给皇上,不论结果如何,希望蓝大人都不要太过失望才好。” “在下静候佳音。”蓝子轩笑着拱手一礼,带着一贯的温文儒雅。 “蓝大人哪,你可把老夫害苦了!你不做官了,仍然是皇上的小舅子,老夫头上的乌纱可是只有一个!” 巫昂霄走后,汪涵又气又急,连连跺脚,“就你刚才那一大套长篇大论,辽主听了不怒才怪。到时候说不定咱们两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蓝子轩失笑道:“汪大人何必如此着恼,蓝某人担保你不会有任何意外就是了。” “你就这么有把握?”汪涵见他如此笃定,也有些疑惑。 蓝子轩的口气平平常常,而汪涵在他那仿佛古井无波的目光中,什么也看不不出来:“不是把握,而是事情本该如此。汪大人尽管放心好了,此次你一定可以安然返回京州述职。” 故忧新愁理还乱 朗星翰的亲兵将我们接回了北辽大营,而接下来的,则是一片混乱。其实北辽的大营里,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觉得混乱,只是因为我的脑子里,一直都是乱糟糟的。 我记得自己的心慌气短,因为朗星翰的身子,越来越凉;我记得庞威寒着脸出来,将朗星翰背进大帐的样子;我记得巫绮雅看见我一身鲜血时,苍白的脸色;我记得自己曾站在大帐前发呆,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我记得自己看着巫绮雅在我面前愤怒地大喊大叫,心里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不说汉语;我记得丽莎拉着我回了营帐,说要给我换衣服…… 这些事情都变成了一些独立的片断和单薄的画面,以至于我醒来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 “蓝姑娘睡得可好?”一人在我身旁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是丽莎。 “还好。”看了看窗外,夕阳已挂在离地平线很近的地方,做消失前最后的挣扎,“我今天一直睡到现在?” “其实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要让庞威大人给你请大夫了!”丽莎说着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漱口用的盐水。 “我怎么睡了那么久?”怪不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原来是睡得时间太长了。揉了揉太阳穴,我端起那白瓷的广口杯子喝了一口。 “皇上醒过一次,说要见你。”丽莎轻声一句话,差点儿让我把盐水咽了下去。只一瞬间,那些黑暗中红色的光点,那充满血腥味道的空气,所有的场面瞬间都撞回了我脑子里。 “现在他怎么样?”没等丽莎回答,我立刻又道,“不用说了,我现在就去看他。”说完,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脚踩在地上,才发现自己虚得很。想想也自然,不吃不喝地睡了两天,当然会发虚。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补充体力,还是先去看看朗星翰的情况再说,否则我心里不定,吃也吃不下。收拾齐整,刚一离开大帐,眼前一花,一个人挡在了我面前:“你可算出来了!躲了两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这怒气冲冲而来的,当然是巫绮雅。难得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裙,但袖口和裙摆都用彩线绣着大朵的花,点缀得恰到好处,穿在她高挑的身材上,既显出一丝文静秀气,又衬出她特有的那种热烈张扬的美丽。真是漂亮。 “看什么呢?!我在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生气也是美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微微发红的面颊,绝对养眼。我泛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绮雅娘娘,你今天真美,这身衣服是买的还是做的?” 她听得一呆,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而我,趁着她发愣的时候,扭过头对丽莎轻轻说了一句:“jiāo给你了。”然后转身绕过巫绮雅就往朗星翰的大帐跑。身后还传来巫绮雅气得大喊的声音,不过有丽莎在,估计她是追不上来了。 依巫绮雅的个xìng,她不可能不陪在朗星翰身边。可她现在来找我,想想就明白,原因很简单:朗星翰肯定说了不想见她。所以我更不能现在和巫绮雅碰面,否则一定是纠缠不清,脱身不得。其实我很喜欢巫绮雅,也愿意把那天夜里的意外告诉她,但不是现在,一切都等我见了朗星翰再说吧。 脚下一高一低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但最后还是跑到了朗星翰的大帐前,不过我已经开始两眼发花,气喘如牛了。身子刚有些晃悠,一双手沉默地扶住了我。 “谢谢。”我冲庞威虚弱的笑了一下。他依旧是一幅铁板一张的面孔,现在看着我的样子,似乎又多了些怒气,不过言语里倒是没带出来:“皇上说过,你醒了就去见他。” “我知道,所以才一路跑过来。”我喘了口气道。 “进去吧。”他一手扶着我,一手掀开了帐篷的帘子。我侧身走了进去。 大帐内的窗户只留了一扇开着,此时的阳光已经快要消失了,所以帐内显得有些昏暗。朗星翰散着头发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毯。我走到近前,他应该还在昏睡中,一双剑眉微微的皱起,似乎在隐忍着疼痛。脸色很苍白,发青的嘴唇还有些干裂,下巴上的长出许多胡碴,看起来特别虚弱憔悴。我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他的面容发呆。除了现在这个时候,其他时间根本就见不到给人感觉如此脆弱的朗星翰吧。这终于能使我感觉到,他也只是个有血有ròu、会受伤会生病的"人"而已。 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忽然发现他动了一下,腿上的毯子滑开了些,露出用白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的右腿,我轻轻掀开看了一眼,一股扑鼻的yào味,再加上白布上隐隐透出的斑斑血印,都实实在在地说明他的伤有多重。我小心地把毯子给他盖好后,还想看看他左肩的伤怎么样。可是因为他是右边冲外躺着,我只能慢慢地从他上面探过身去,把毯子撩开一点看看…… “研究够了没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伴随着的,是他搂到我腰上的右手臂,不轻不重,力道正好,让我起不来,也沉不下去。 怕碰到他的伤口,我赶紧用手撑在了他的枕头旁边:“快放开!会碰到你的伤的!”我急声道。 因为来的匆忙,我连头发都没有梳,只是随便用头绳在脑后扎了一把。而朗星翰随手一撩就把我的马尾散开了。长长的头发如瀑布一样散在他的枕头两侧,把他的脸都拢在了我的头发围成的yīn影里,黑暗中,我只能看到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昔。 “听丽莎说,你在沐浴的时候晕倒在木盆里,然后就一直昏睡。”他微侧着脸,似乎很享受头发在他脸上的摩擦,一边轻嗅着我的发丝一边说话,声音依然沙哑,却是说不出的xìng感。该死!我现在居然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清清嗓子,我强笑道:“让我起来行吗?这样咱们才能好好说话。” 他也笑,笑得顽皮而无赖:“我觉得这样的姿势说话最好。” 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反复说:他是病人,他救了我的命,现在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要忍! “可要是时间长了,我的手支持不住,跌下来回压到你的伤。”我温声细语,试图跟他讲道理。但是我错了,像他这种男人,是不可能跟我讲道理的。 “跌下来就跌下来吧。本来就是为你受的伤,再伤一次也不算吃亏。”他这话绝对是胡搅蛮缠,可又正正地刺到我的死穴为了救我,他差点儿把命送了,所以我说不出重话,摆不出冷脸。 “伤还疼不疼?”算了,既然要忍就忍到底,跟他耗一会儿吧。我的话音刚落,就看见他的目光一闪,我立刻又道:“喂,千万别说是因为我来了,所以就不疼了。又酸又没新意,一听就是假的。” 他先是有些错愕,然后就不可抑制地低声笑了起来,但没笑两下就一脸痛苦地皱起眉头。 “碰到伤口了?”我脸上无比的关心,心里在想,疼了吧?谁让你搂着我不放,活该! “不说假话,是很疼。现在你满意了?”他嘴边带着笑,可眉头又因为疼痛而皱了起来,两种表情,却奇怪的在他的脸上和谐并存。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受了这么重的伤,虚弱苍白,胡子拉碴的,不但没损失他的魅力,反而更添了一种颓废的“xìng感”。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想到这个词了,在这个世界里,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就只有容成曾让我在心里这样形容过。容成,容成,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如果是你的话,也能像他这样将我从狼群里救出来吗…… 腰上突然被狠压了一下,我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扑倒在了朗星翰胸前,只听见他在我耳边哑声问:“你走神了,想什么呢?” 他腮边的胡子扎得我的脸又疼又痒:“你的胡子真硬。”不想回答的事情,当然要转移话题。 我尽量抬起自己的右边身子,不至于把他的左肩压太厉害,要保持这僵硬的姿势可真是费劲。 “以后跟我说话的时候,脑子里不许想别人!”他好像赌气一样,干脆将长满胡碴的脸颊紧贴在我脸上。 “是,皇帝大人,遵命!”我忍!把语气尽量放和缓,“你还是让我起来看看吧,我觉得压到你的伤了……” “你在干什么?!”一声断喝从门口处传来。Oh,my god巫绮雅,你可算是闯进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转头冲她感激地笑,不过她很可能是看不出来的。只见她怒气冲冲地两步就跨到床前,一把将我拽了起来。我刚想说声谢谢,“啪!”的一声,一个抡圆了的巴掌打得我后退了两步,力道大得让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皇上伤得这么重,你还敢勾引他?!你这个狐狸精!”她喊着,还想上来踢我,但被庞威和其他赶来的侍卫给拉了回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我坐在地上,眼前发黑,半天没缓过来。本来吗,两天没吃饭,绞尽脑汁对付完朗星翰,再被这么打一下,我不晕已经是万幸了。但我一点也没生气,只觉得好笑。“第三者”被大老婆捉jiān在床,打翻在地。哈,这种三流言情剧的情节,居然发生在我身上。 周围一边嘈杂的,安抚巫绮雅的,察看朗星翰的,过来要扶我的,乱糟糟忙成一片。 “皇上有旨,都闭上嘴!”庞威一声断喝,帐里所有的声音立刻都消失了。然后他扶着朗星翰坐了起来。郎身上的毯子滑了下来,露出他赤luǒ的上身和包扎着绷带的左肩膀。肩头上已经有清晰的血迹露了出来,而且渐渐扩大。他的伤口又流血了。 “皇上,你的伤……” “庞威,我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你没听到吗?!”朗星翰的声音不大,却极其威严地打断了巫绮雅的话。 “回皇上,是臣护卫不利,让绮雅娘娘闯了进来。请皇上降……” “蓝雪怎么就可以进来?!朗星翰,从你受伤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还是我自己硬闯进来的!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妃子!”巫绮雅指着我的手,抖个不停,“她到底算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她亲口告诉我,她心里根本没有你!”看来她真得是气疯了,连皇上都不喊了,直接叫了朗星翰的名字。 朗星翰的脸色铁青,他看都不看巫绮雅一眼,只用冰冷地声音说:“蓝雪算什么东西我心里有数。至于你,最好是现在出去!” “你赶我走?”她哽咽着嗓子问。 “绮雅,不要逼我给你难堪,就算你不在乎,也得想想你父亲巫亲王的脸面吧!” 巫绮雅浑身都在轻颤,连下巴都在发抖,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可就是强忍着不掉下来。她看看我,又看看朗星翰,最后一跺脚,转身掩面奔出了大帐。 ************************** 我的脸又热又涨,可能已经肿起来了,连张嘴都有些费劲。朗星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庞威说了几句辽语,后者就带着人下去了,没一会儿,他又和几个侍从端着水盆、绷带、和一些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 “过来给我换绷带。”朗星翰淡淡地对我下命令。这时候当然要言听计从,我马上走了过去,在他身旁站了一会儿,等着他转过身来,可半天都没动静,看来他根本没有把左肩转到我这边的打算。眼看着他肩膀上的红色越来越大,我咬咬牙,弯腰把鞋脱了,上床爬到他的左边。 把原来的绷带拆下来,上yào,再把新的绷带缠上去。说起来简单,可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个,又不敢太使劲,所以花了很长的时间,忙出了一身的汗。尤其是给他上yào的时候,看到他从肩膀一直延伸到上臂,那狰狞的伤口,红色的皮ròu都外翻着,甚是吓人。这么深的伤,要是划在我的身上....我不禁回忆起当年北上时被刀捅过的经历,那时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有气力坐起来。可他带着这样的伤,不但把我救了出来,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发号施令、谈笑自如,这男人难道是铁打的不成.....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盯着我的目光,我赶紧低头继续忙碌。但却难以如刚才那般专心,因为眼角的余光中能看到,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由始至终一直未离我左右,对此我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虽然最后把他的胳膊包得像个粽子,但我总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大帐点起了粗大的蜡烛。我坐在床上用袖子擦汗,然后直起腰来就要下床。“呆着别动。”他伸手按住我的膝盖,然后又从身旁的那些yào罐子中拿出一个细白瓷的圆形小盒递给我,示意我打开。那圆盒的盖子一开,一股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闻起来特别舒服。 “这是什么?”我刚好奇地问了一句,他已经用手指挑出了一点圆盒里半透明的膏状东西,在我的脸上轻轻涂了起来:“把这yào涂在脸上,能很快消肿。” yào膏是凉的,他的手指,粗糙而温暖。在给我抹yào的时候,动作与我刚才给他换绷带时相比,还要轻柔,仿佛他不是在涂yào,而是在擦拭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我和他脸对脸坐着,彼此之间的距离非常近了,近得都能闻到对方口鼻里呼出的气体。我只觉得身上一直在不停地出汗,就连脸上没被打的那一侧也烧得厉害。实在不想接触他的目光,只能半垂着头,把焦距定在他的肩膀上。当他再一次要从盒子里挑yào膏时,我把盒子收了回来:“不麻烦你了,还是我自己来吧。”这么呆着太别扭了,比刚才巫绮雅当着众人的面给我一巴掌时还要尴尬。 “我这里没有镜子。你要是不想明天早上脸肿得吃不了饭,还是乖乖地呆着让我来上yào的好。”他像是看出了我的窘迫,话音里带了丝笑意。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我已经看到自己有慢慢地脱离原来的轨道地倾向,不可以再这样放纵暧昧,否则就会有难以回头的危险。我不想将来有一天后悔莫及,所以要在自己能掌握的时候,把一切拉回到正轨上来。镇定心神,我平静地抬起头问:“告诉我,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作为这次你救了我xìng命的回报?” 他没有立刻回答,灼灼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被他看得心里发虚,我赶紧错开目光:“朗星翰,坦白说,我不相信你是个做事不求回报的人。而且你费尽心机地把我抓到北辽,肯定是因为我对你有大用处。说吧,究竟想让我做什么?我说过,只要不是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他伸出手将一缕被汗水粘在我腮边的头发顺到我耳后,用那样一种宠溺的笑容和语气轻声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女人,只是太顽固了些。” 我咽了口唾沫,脸上努力摆出轻松随意:“是吗?多谢夸奖。顽固一些,总比朝秦暮楚要好得多,不是吗?” 他的眼神一闪,收回了手,不过笑容并没减少:“你着急要报恩,总也得等身体复原了再说。今天我就不留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终于肯放我走了,我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床,正要往外走,忽听见他在我身后道:“今后别和绮雅走得太近。” 我皱了皱眉。他要是不提我还差点忘了,忙转身对他道:“你不要怪罪绮雅娘娘,她今天只是怒极攻心,才会那么失态。这全是因为她对你……” “女人坚强勇敢有主见,当然是好事,可太过了就变成任xìng和蛮横。绮雅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和你相比,她差得太远了。” 朗星翰低声打断了我的话,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那天夜里你逃跑的那条路,并不是狼群出没的地方。” “你说什么?” 我微微一愣,这跟巫绮雅有什么关系? “你的那个包袱,外面是布,里衬却是毛皮,你注意过吗?”他挑了挑眉,看着我问。 “那又如何?” “那是狼皮,就是咱们猎到的那头狼的皮。被人割下了一片,缝在了你的包裹里。” 这次我真是呆住了:“你的意思是说,是狼皮把狼群招来的?有人想害死我?” 朗星翰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把狼招来,害我受伤,却也让你的逃跑计划落空,真不知道我是该感谢她,还是该治她的罪。” “你的意思是,巫绮雅想害我?!” “目前看,她的嫌疑最大。” 不,不会的,我有种直觉,巫绮雅不是这么做,她根本就不是这种心急深沉的人! “总之,你以后和她保持距离。她的事情我自会处理。”这时,朗星翰的脸上已经露出明显的疲惫,我只得把其他的问题压回到肚子里。他躺倒在枕上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今天做的不错,以后就由你来给我换yào。” 步步凶险步步行 春末的草原,已经有了些微的浮热,不过夜晚还是很凉爽的,睡在大帐里,阵阵凉风从窗口吹入,让人觉得甚是舒服。可北辽之主的营帐,不管是门帘或窗帘,全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都不透。帐内的四角,点着四盏纱罩宫灯,朗星翰披了件衣服,靠坐在床头,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且神色冷峻肃然。他的右边站着不动声色的郭怀安,而面前则跪着几名亲兵装束的侍卫。或许是帐内人多,又遮得密不透风,以至于有些闷热,所以几名亲兵的额角,都冒出了汗水。不过,帐内此时压抑的气氛,或许才是他们出汗的主要原因。 “从西向东,即使是绕了个大圈,也不应该耽误那么长时间吧?”朗星翰的声音听着有些虚浮,却更突出了其中严厉苛责的味道。 “臣等该死。臣率领弟兄们向东赶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时候,也遇上了狼,而且不止一群,而是好几群分成几次围攻上来,极是难缠,若不是皇上在草原上点起大火,臣等……” “这次意外也算诡异得很,不能全怪你们。先下去,每人领五十军棍,明日照常出营练兵!”朗星翰皱着眉打断了侍卫首领的话。 “是!”跪着的几名侍卫中气十足得齐声回答,没有流露出半点犹豫和委屈。 旁边的郭怀安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原本他还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怎么帮弟兄们求情,毕竟这次他们没能及时救援,使皇上受了那么重得伤,即使皇上盛怒之下诸了他们全族也不为过。没想到皇上只是罚了他们几十军棍,这简直就等于免罪一样。等那些侍卫鱼贯而出后,他偷眼打量了一下皇上,但见他微合双目,像是在凝神沉思着什么,怀安便不敢打扰,依旧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 帐里一时安静非常,只偶尔听到些外面营地里的巡逻兵们,来回走过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朗星翰抬头问:“要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郭怀安本就一直在等皇上发话问他,此时听到,马上恭身回答:“臣仔细查验过那块狼皮,确实是从皇上送给蓝姑娘的那块狼皮上割下来的,而且那狼皮上还涂了狼血和香料,这应是吸引狼群攻击的主要原因。但即便如此,皇上和御前侍卫们也不应该一下子遇到那么多的狼,首先,那一范围的草原,从来不是大股狼群常出没的地方;其次,皇上前几天shè杀的也并不是头狼,只是一头普通的独狼,照理不应该引起狼群那么大的攻击行为。另外,臣询问了侍卫长,那天夜里,是几群狼在轮番攻击他们,似乎特意要让他们救援不及。这非常奇怪,臣甚至怀疑是否有人在暗中cāo纵那些狼群,但这一点怀疑到现在依然没有头绪。” 朗星翰沉吟了一下才道:“cāo纵一说太过牵强了。那缝着狼皮的包裹是谁jiāo给蓝雪的?” “臣问过蓝姑娘,可她说当时天色很黑,她根本看不到将包裹jiāo给她的人的面貌,只知道那或许是巫绮雅的丫头……” “蓝雪告诉你,是巫绮雅的丫头给她包裹的?”朗星翰忽然chā嘴道。 怀安一愣,赶紧详细解释:“蓝姑娘的原话是:‘当时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站在绮雅娘娘的帐前,将这包裹jiāo给了我。因为我曾与绮雅娘娘约好,她会为我准备一些干粮和水,所以我料想那应是她的人,所以未说一句话就将包裹接了过去。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那女子是否就是绮雅娘娘帐里的,实在是大意了。’” 朗星翰淡淡笑了一下:“是她不肯将别人往坏处想,还是故意摆出公正宽大的姿态给人看?”话音轻地仿佛自言自语,语气似是夸赞,又像在嘲讽。 怀安在旁听了,遂问道:“皇上的意思莫非是,这次意外是绮雅娘娘动的手脚?蓝姑娘心里明白却不说破?若如此,臣是否立刻去将她……” “绮雅没那个脑子,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么大的本事策划这样的袭击。”朗星翰用手摸着这几天下巴上长出的的短短的胡碴,一边思索着一边说,“还是从她身边的人查起吧,不过别惊动绮雅,那丫头听风就是雨,闹起来让人头疼!” “是。” “至于蓝雪,” 烛光映照中,朗星翰的眼神却幽暗闪烁,“有朕上次那番话,她对绮雅必定会起了猜忌,再加上那一巴掌,短期内她应该不会再想着找绮雅帮忙了。听说,昨天绮雅又去找她了?” “是,但臣早已派了人守在蓝姑娘帐旁,所以娘娘一靠近,臣的手下就把她拦下来了。” 朗星翰点点头:“千万不能大意,叫你的人昼夜轮班守好蓝雪的帐子,绝不能让绮雅和她再接触。绮雅那点儿心思,在蓝雪面前还不如个三岁的孩子。要是让她们再有机会‘互诉衷肠、冰释前嫌’,被蓝雪说服了帮她,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马蜂窝来!” “是,臣遵旨,即刻去办。” “冻马河那里,谈得怎么样?” “庞威已经在迎在路上,按时间,今晚巫昂霄将军的折子就能送到。圣上不必太cāo心,谈判时有蓝子轩在,咱们必吃不了什么大亏。” “怀安,你不要对蓝子轩太过信任。”朗星翰警告道,“那小子心机太深,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即使表面上应承了,咱们又怎么能全都指望他?” 郭怀安疑惑地问:“可蓝雪在咱们手中,就算他真要临阵倒戈,也总会投鼠忌器些吧?” “你以为用他妹妹能威胁他吗?他若真的有所顾虑,就不会让朕将蓝雪抓到北辽。”朗星翰一脸轻蔑的冷笑,“真正让他投鼠忌器的,只有他要得到的利益!蓝子轩与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而已。若不是朕当初另外许给他的条件,你以为他真会甘心情愿地替咱们办事?在没有拿到他要的东西之前,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冻马河那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朗星翰顿了顿,目光盯住帐中一角的纱罩烛台,面露沉思,“朕只担心,将来他的胃口会大得离谱,再借机要挟,趁火打劫,那可真是麻烦。” 郭怀安面呈忧色:“皇上既然有此担心,当初又为何将如此重要的国事相托?蓝子轩毕竟是天启重臣,据说如今已成为他们皇帝的左膀右臂。一旦蓝子轩那里出了什么意外,那咱们北辽……” “怀安,你记住,天启在穆容成的手里,永远不会有真正权握一方的重臣!所以从他的这些臣子手里,我们即捞不到多少的好处,也坏不了多少他们的局面。”朗星翰眉头深锁,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朕与蓝子轩合作,还不是因为他有那么个宝贝妹妹!给他点儿甜头朕倒是并不介意,而且,凭着他在蓝雪心目中的地位,朕也不能赶尽杀绝。可他要是得寸进尺”说到这里,朗星翰稍微拖长了些声音,他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yīn森和冷酷,让郭怀安看得心中暗悸,“朕一样有办法,让他吃下去了也消化不了!” “是,皇上英明。”郭怀安低声应道。 “不过,朕倒是很欣赏这蓝子轩。”刚刚那森冷的表情似乎从没出现过,朗星翰又挂上了那幅悠闲懒散的笑容。见他将身子后仰,郭怀安赶忙上前为他扶正靠垫,耳中听着主子充满兴味的话,“我朗星翰的对手,怎么可以是孬种?他有胸襟、有胆识、有魄力、有手段,再加上够狠够绝,和这样的人斗,才更有意思,赢起来才会更痛快!”说着,他拍了拍郭怀安的肩膀,“怀安,不是朕看轻你,这几点上,你该好好跟他学学。” 郭怀安未及接口,就听主子轻叹了一声:“若是没有穆容成,他很可能有本事成就一番霸业,与朕分庭抗礼。可惜,主子的头脑,奴才的命,真是生不逢时。唯一幸运的,也就是做了蓝雪的大哥。” “皇上,那孤背山的事情,如今是否先放一放?”郭怀安的声音并不大,可此时又刻意压低了嗓音,像是耳语一般。 “不必,就照原先计议的行事。” “可是您的伤……” “不过是被狼抓了两下,怕什么?”朗星翰眉毛一挑,傲然朗声道,“当年征胡羌时,朕的伤更重,还不是照样踏平铘城!怀安,你是不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连胆子都缩水了?”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皇上的伤势。”郭怀安并未因皇上的嘲讽而惶恐,他依旧低着头,说话一板一眼。 朗星翰明白,他是真心挂念自己的伤势,才会有此一问。他看了郭怀安一眼,笑容里多了几许温暖和真诚,随后用调侃的语气问:“你觉得朕这次受伤,是坏事还是好事?” 郭怀安微愣了一下,才道:“皇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臣自然觉得,不该是好事。” 这时,他们二人都听见了帐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这无比熟悉的声音,让朗星翰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接着对郭怀安说话,只不过,改用了辽语:“汉人里有句话,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朕受伤,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话音刚落,大帐的门帘一挑,一个端着木漆托盘,上面放满了绷带yào罐的婀娜身影走了进来。郭怀安瞥了一眼。yīn沉、冷硬、威严、骄傲,不管刚才他曾在皇上的目光中看到了什么,此刻已经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流连在那女子身上的,只余下了点点温柔。他心中不由得一沉,若皇上这样的流露不是伪装,而是完全的不由自主,那他与庞威私下商量的事情,可就变得棘手了,除非他们将来冒着先斩后奏地危险…… “你先下去吧。”朗星翰下了命令,郭怀安就算有再多的疑问和担心,也不得不退下。经过蓝雪身边时,她的手滑了一下,郭怀安闪身上前,手一伸,帮她接住了托盘。 “蓝姑娘小心。” “多谢郭大人。”她淡淡地回应。此刻,他与那女子的距离不过一指远近,烛光下,看在他眼中的,是瞳若秋水,肤若凝脂,青丝如墨。拿着托盘的双手,莹白如玉,十指尖尖,纤细修长,宛如葱管。更有一屡似有若无、难以形容的幽香,在鼻端萦绕难消。 只扫了一眼,郭怀安便面无表情地退出了大帐。草原上的风,撩起他的衣袖袍角,也终于吹散了那女人残留下的温暖的香气。他半垂眼睑,敛起眼中眸光,在帐门旁默立了片刻。其实郭怀安与庞威,对于谁要取蓝雪的xìng命,并不感兴趣。重要的是,他们要查明,暗中动手之人,是否是埋藏在营中的jiān细。他在心中暗咐:这次的袭击,确实安排得非常巧妙,只可惜发生得太早,把皇上牵连了进去。若是那些人能在大事已成之后动手,也就省了他与庞威cāo心了。现在他还必须分出人手护着她的xìng命,毕竟,皇上的正事要紧。可一旦事成之后,哪怕冒着以下犯上、违抗圣命的罪名,此等红颜祸水,也必不可留! ********************* “你打算在那里站一夜吗?”朗星翰的话拉回了我的心神。 “当然不是。”我快步走过去,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他床头。可身上仍然觉得一阵微寒。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那郭怀安的眼神让我觉得,他似乎要立刻斩我于刀下…… “在想什么?”朗星翰的脸突然凑了过来,吓了我一跳,忙把脸错开,可他的唇还是在我的唇边轻蹭一下。 “没什么。”我定了定神。我得集中精神,毕竟,眼前这个男人最难对付。“动得这么快,看来你的伤好多了。”说着我轻拍了一下他的左肩,换来了他突然变白的脸色。我使劲忍住笑,让你占我便宜,活该!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他倒吸一口凉气,冲我呲牙咧嘴。 “我每天给皇上换yào换绷带,陪皇上聊天解闷,虽心知此举难报皇上救命大恩之万一,却也了表本人寸心。”我酸文假醋地说完,冲他眨眨眼,然后裂开嘴,给了他一个皮笑ròu不笑的笑脸。 却没想到,他的目光凝固在了我的脸上。被他看得很是尴尬,我转开视线,开始解开他身上的绷带,准备换yào。 “以后每天看到我,都要这么快乐,都要这样笑。”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心中轻叹了一声,他说的这句话,不是询问,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我淡淡地说:“恐怕我只能做到后一样。” 他捏住我的下巴,逼着我把脸转过来看着他:“怎么说?”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进距离地直视他的眸子,仔细看来,他的瞳孔是黑中带灰,不像容成那般黑得好似深不见底…… “你要是再不回答,就会出‘意外’了。到时候可别怪我” “你可以命令我笑,但不能命令我快乐。”在他的唇即将与我的嘴贴上时,我赶紧开口,“因为感觉是不能命令的,即使你有能力强迫别人遵守你的命令,你得到的也只是虚假的言听计从。一旦有机会,他们必定会奋起反击,以脱离你的掌握。” 他若有所思地放开了手。心里松了口气,我开始用yào棉为他擦伤口。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大帐里静静的,只偶尔听到我摆弄yào瓷瓶的声音。 “没人跟我说过这些。”半晌,他忽然道。 “因为你是一国之君,你的话别人只有服从的份儿,哪里会有胆量反驳。”我想了想又说,“其实这和为君之道是一样的。永远不能以一己私yù去命令百姓为你做事,不论多大的官,即使是皇帝,也要以民为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时兴起地说到这里时,才发现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已经明显地流露出诧异,我便改口笑道,“不过随便说说,胡言乱语而已。”心中后悔不迭,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 我站起身来给他包扎伤口。伤在左臂,我又不想再爬到床上去,只好站在床边,双臂环过他的肩膀,为他缠绷带。这姿势很费力,又太过暧昧,我唯有尽力加快包扎的速度。本来心里还在担心,他是否会借机做些什么,却没想到,他一直老老实实地坐着,十分配合。等到我忙完了,收拾剩下的东西时,他才问道:“今后我不再命令你做什么,你是否会快乐?”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现在唯一让我觉得快乐的事情,就是离开这里。” 他看着我的的眼神很奇怪,仿佛灼热似火,却又森冷如冰。我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只听到他声音清淡地说:“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快乐地留在我身边。”这一次,他的语气中没有强迫,没有威胁,没有命令,有的只是,陈述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般的冷静。 正不知该对他这句话做何回应,忽听见门外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有人要进来,却被人拦下了。仔细听了两句,我马上辨别出,那是巫绮雅的声音。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想迎出去,却被朗星翰一把拽了回来。“出去干什么?我腿上的yào还没上完呢。” “我让绮雅娘娘进来给你换yào。” “她笨手笨脚的,远没有你细心。不用让她进来了!” 朗星翰抓着我的胳膊,他似乎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可奇怪的是我就是挣不开他,也没力气站起来,好像他掐住了我的什么穴道,让我身上使不上劲儿。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等门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这才放开我。 “你又何必与绮雅娘娘避不见面?即使她有过什么过分的举动,也是因为她关心则乱。”哪怕让巫绮雅来见他一次,也比我这样天天对着他好。总是和他面对面地接触,精神高度紧张,实在太累。 “说实话,我真的不相信这次意外与绮雅娘娘有关。我不敢说自己认人很准,但我能感觉的出,绮雅娘娘心地单纯,不会是计划得出那种yīn谋诡计的人。”坐在床边,我尝试着劝解朗星翰,“你让我和她见面聊一聊,解开她对我的误会,说不定还能帮你查出策划狼群袭击的真凶,你看如何?” 朗星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微闪了一下,那眼神忽然凌厉得仿佛要将人刺穿。如此突然的变化,惊得我不由得将身子向后一缩,可再抬眼看去,他的唇边仍然挂着淡然的笑容,目光温和纯净,仿佛刚才我看到都都只是错觉。是因为烛光的原因吗?莫非真的是我看花了眼? “早上我已经派人按六百里加急,给人在燕州的巫王爷送了信,没什么意外的话,过两天他就会派人来接绮雅回去。” 我听了忙道:“干什么非要送她回去?如此以来她心中肯定怨你更深!” “把她送回去,既省了我的心,也免得她总去找你的麻烦。”朗星翰微叹了一声,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她那个孩子脾气,一闹起来就没完没了,最近我要忙的事情太多,哪里有精力哄她!” “你没有精力,我可以帮你啊。刚才我不是说了,你让我和她见面谈一谈,什么心结都能打开。绮雅娘娘只是脾气急了些,并不是不明事理。她知道你伤得重,绝不会无理取闹的。”我倒真想帮帮巫绮雅,这样个活泼灵动、热情似火的女子,真是不忍心她受到伤害。 “她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聪明体贴,也不用我如此费神。”朗星翰抬手抚上我的面颊,见我下意识地闪开,也不特意勉强。“其实她悄悄跑出宫来追我,本就是擅自行动,这已经是坏了规矩。若不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我哪能容忍到现在!她从小娇生惯养,说一不二,入宫以后,上上下下也都怕她三分,可实际上那是人家畏惧她的家势,若没有这个出身,她早就被人踩在脚底下了。这次机会难得,正好教她学会收敛一下,明白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顺心如愿的!你也不用为她说话,就她那个脾气,没两句,指不定又一个巴掌打下来。你说到那时候,我是罚她还是不罚?!” 话说到这里,我见朗星翰已有些动了真怒的样子,便也不好再讲什么。想想也是,巫绮雅与他是夫妻,我一个外人夹在里面,岂不是越搅越乱? “好吧,别的我就不说什么了,只这一点:我相信这次袭击,定与绮雅娘娘无关。”最后还是加了一句话。 “此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cāo心了。”他笑看着我,似乎要在我身上探究些什么,“你总是这样,不管自己的麻烦有多大,都不忘保护你所珍视的人。”他唇边的笑容轻松自在,又带了些我看不懂地含义与暗示,“但愿你所珍重的人,值得你付出的这份心意。” “你这话是什么……”才说到这里,帐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外面的人说了一串又急又快的辽语。朗星翰听了,双目一亮,马上回答了一句什么,帐外的人便走了进来。我一看,原来是庞威。他应该是刚刚赶路回来,因为他的面上尽是风尘之色,右手还拿着马鞭。只见他上前一步,跪在朗星翰床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小口袋,双手呈上。朗星翰接过来,从口袋里抽出一份奏折和一封书信。我本想着,自己是否应该回避一下。可见朗星翰并没有要我离开的意思,我也就坐着没动。他先打开奏折,飞快地看了一遍。那奏折上的字,都是些弯弯曲曲,好像蝌蚪的北辽文字。朗星翰很快就看完了奏折,他把它放到一遍,再把那封书信展开。这次那信纸上写的就是汉字了。我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有心刺探他们的国事,所以只瞥了一眼,就低下头,把目光集中在放在膝上的双手上,只是心里觉得很是奇怪,因为那信纸上的字,看起来非常熟悉…… “是不是觉得这信上的字看起来很眼熟?”刚想到这里,朗星翰就把那信纸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但立刻又收了回去。我只看到了最后的落款,那熟悉的永远也忘不了的名字:“蓝子轩”。 “我哥怎么会给你写信?!” “你大哥蓝子轩,被穆容成派为巡按使,与我的人商议重定边界之事。现在他就在冻马河。” 此刻我心中警铃大作。从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幽黑的囚帐,浑身是血的子轩…… “我警告你,别以为我在你手里,你就能借此要挟我哥!”我“呼”地站了起来,瞪着朗星翰,声色俱厉,“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报答你,可是这都与子轩无关,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商议边界?听起来可是极其重要的外jiāo事件。若是朗星翰以我为借口,向子轩提出无理要求,子轩该如何抉择?容成把子轩派来谈判,必是给予厚望,若出了这样的意外,他又该如何决断?妥协还是不予理睬?我心里一阵发紧,因为据我所知,我失踪一事,直到现在,在天启仍然是秘而不宣的事情。如果朗星翰说我在他手里,就算穆容成相信了他,也没办法对朝廷百官解释。再退一步说,就算解释了又能如何?难道他要为了一个女子割让半壁江山?不可能!一个真正的君王,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越往深处想,我心里越冷。作为一个明智的皇帝,他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做法,就是将朗星翰的威胁当作流言,不予理睬。但是,以容成的深谋远虑,他应该还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承认自己的爱妃确实在朗星翰手中,可为了江山社稷,他不得不牺牲小我。如此,天下人都会知道皇上的高仁大意、忍辱负重,而北辽之主则是手段下作、yīn险卑鄙的家伙。带着民心所向,他可以与文武百官同仇敌忾,将北辽击退,说不定还能抢占出大片的土地。全胜之后,他再发个圣旨,封我一个无比崇高的封号,让全国上下都给我立贞节忠烈牌坊。这样一来,不但事业名誉双丰收,还报了夺妻之恨,多么完美的过程!容成会这么做吗?他会吗?! 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子轩怎么办?他会不会为了救我而抗旨不遵?不会的,他费了多少心机,好不容易才在天启得到今天的地位和权利,怎么可能会为了我冒丢官去爵的风险?他肯定会听穆容成的命令,保持沉默的...... 这前后不过短短几秒,可我脑子里的念头已经转了不知多少,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不过就是有一封信而已,你怕什么?”朗星翰握住我的手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有多么地冷。 “所谓‘两国jiāo战,不斩来使’。他只是穆容成派来和我们谈判的,我不会对你大哥怎么样。”朗星翰的笑容暖暖的,像是特意为了安抚我。可我依然觉得很冷,从心里往外冒凉气。 朗星翰见我仍然不言语,便接着调笑道:“别把你大哥看得太简单,他可是个人物,厉害得很呢,他不来要挟我就算是万幸了,我怎么敢去找他的麻烦。”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皱眉问。 “不明白我的意思也没关系,等过些日子,你亲自去问你大哥不就行了?” 我一愣:“这话怎么说,莫非你要放我回去?”见朗星翰只是微笑不语,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声音因为震惊,变的尖细高亢:“难道你要把我大哥也抓来?!” ************************** 三辆双马拉着的平板大车组成的商队,正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在冻马河通往幽州的官道上急急赶路。马车周围还有着不少骑马的彪形大汉,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跟着,这些汉子的腰带一端,都用显眼的棉线锈着“通威镖局”的字样,这些人显然是保护商队的镖师。这样的商队,以前在冻马河并不少见,可是最近这段日子,因为北辽和天启的边界谈判,弄得两国边境的百姓都有些害怕,所以行商数量锐减,这样大的商队,近几个月来,更是罕见。 “我说老大,这次走镖,你心里究竟有谱没有?”一个扎须的黑脸汉子,问身旁一身灰衣的瘦长脸男子。 “黑子,弟妹的被窝是不是太暖和了,把你的卵子都捂软了吧?”还没等那老大说话,前面听到他说话的弟兄就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黄拐子,你少在那里乱吠,就你的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汉子的黑脸变成了黑红。他刚娶了新媳fù,镖局中人人都知道他对那婆娘宠得厉害,所以常以此来开他玩笑。 “好了,好了,别整天吊儿郎当的,把招子都给我放亮点!这次的活儿价钱可不低,人家特意找到咱们通威,还不是冲着老太爷的那块金字招牌,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谁的脑袋都不够赔的!”瘦长脸的灰衣男子冲前面喊完,又笑着对身旁的兄弟说:“黑子,你放心吧。咱们通威什么风浪没见过?这次老爷子又帮咱们打点了各处关卡,甭管是北辽还是天启,官方的通行商引和牒文,咱们一样不缺,白道黑道都找不了咱们的麻烦。这次走镖,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就的等着回去分银子,给翠红打两件新首饰吧!” 黑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俺就是问问,问问。” 刚才镖队的头儿训完话后,大家自然收起调笑,正经起来。可毕竟旅途寂寞,而且这一路上甚是平静,没出过一点岔子,这些镖师也就没那么紧张。过了没一会儿,又有人和赶车的车把势聊了起来。 “我说老彭头儿,刚才咱们经过的那片军营帐篷,你看到没有?你说这天启和北辽谈什么呢,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谈完?”一个身材略显瘦小的汉子,问身旁赶车的一个老汉。那老汉头上谢顶得厉害,只留下稀疏的几屡头发,勉强在头上盘了个髻,用根桃木簪子斜斜地chā着。一把灰白胡子,满脸皱纹,可一双眼睛却亮得很。枯瘦如柴的手,稳稳地抓着长鞭子,抖起来时,那鞭尾在空中可以连打三个旋儿,再远远地落在前面,“噼啪”的声音响得像是放鞭pào。 “呵呵,你不懂了吧?那是当官的在争地盘,现在是文斗,过不了多久就轮到武斗啦!” 这老彭头儿是通威镖局有名的老车把势,懂得多,见识广,所以小辈的镖师都对他很尊敬。那身形瘦小的汉子见老彭头儿这么说,便又问:“哦?真是这样?我就不明白了,这地盘有啥可争的?天启人呆在天启,北辽人住在北辽,一切不都挺好。两边通商jiāo易,咱们也可以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呢!” “你小子就知道银子、老婆、胖儿子,外加一个热炕头儿,能有什么眼界?!那些军帐里的人都是干大事的,要是你能明白这些,也就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给人护货走镖喽!”老彭头儿笑呵呵地说完,随手又甩出一个响鞭。 “我还就不明白了,再大的事情能比得老婆、儿子、热炕头儿?我侯三儿若是能弄齐这几样儿,这辈子绝对没白活!”那瘦小的汉子不服气得嘟囔着。 “行了,该干吗干吗去!走镖拿银子,这就是咱们该做的事儿。现在这情形,一天比一天紧张,我看哪,以后再难有这么大的商队请咱们护镖了。”老彭头儿刚对那侯三儿说完,忽然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他赶紧也拉停了自己的马车:“吁!!他nǎinǎi的,怎么回事?谁那么不长眼,突然就停车,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他从车上站起来往前面看去,之间对面远远的,出现一列人马,正站在面对着车队的前方,将他们的去路挡了个水泄不通。这些人黑衫黑裤黑靴子,连马都是通体乌黑,脸上更是黑巾蒙面。此刻太阳已经下山,但天色还没有黑透,就这么灰蒙蒙的天地间,这些人马安静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说不出的诡异。 因为摸不清对方来路,也不知是否还有人躲在暗处,镖队领头的男子私下悄声吩咐弟兄们按早已演练好的方位护住车队,然后亲自上前高声道:“这些兄弟,我们是通威镖局的,掌舵的是号称双刀开山的金忠山金老爷子。兄弟们给个面子,让我们过去,我金远志不胜感激。”先报上自己的名号,是希望对方能主动让路。可没想到那些人像是聋了一样,根本一动不动。 “老大,他们人远没有咱们多,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干脆咱们直接上去把他们赶开就是了。”旁边的兄弟小声道。金远志使了个眼色,摆手让他们退下。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包袱,举在手上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小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不成敬意。兄弟们若是看得起我们,就拿去买杯水酒,就当我们jiāo个朋友。”说完,他一使劲,就将手里那包银子扔了过去。那包裹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眼看着就要落在其中一人的马前,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包银子已经在空中四分五裂。而那马上的人,左手提刀,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好啊,你们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老子们可都不是好欺负的!”黑子第一个沉不住气,金远志一下子没拦住,他已经催马挥刀冲了出去。就在这个时候,金远志隐隐听见远处传来微微的震动,似乎有很多的马正朝他们奔来。 “坏了,中了埋伏!”他心中大吃一惊,立刻回头对弟兄们喊道:“我与黑子、侯三儿去把那人缠住。大家都把家伙拿好,将车队围成圈,马冲外,货向里,我们的人守在最外面!不管有多少人,都要给我稳住!” 话还未说完,只听“扑哧”一声,接着一个斗大的黑头骨碌碌滚到了金远志的马旁。才一个照面,黑子就让人斩了首级,干净利索。 金远志的火儿,一下子就冒了上来,可他知道此刻不是逞凶斗狠的时候,他是个很有经验的镖师,知道越是凶险的时刻,越要团结一致。他守住自己的位置,举刀对准了那些黑衣人。居中的那一位,也就是用左手刀斩碎将那包银子,又砍了黑子脑袋的黑衣骑士,微一挥手,他身旁的人便一齐催马向商队而来。有那么短暂的一刻,金远志似乎觉得,他看到的不是黑衣黑马的歹人悍匪,而是要向他们索命的死亡使者…… 色渐昏战鼓擂 天启皇宫 听雨轩 何鸿跑到尚书房时,没找到皇上。问旁边的小太监,“皇上说批折子批得闷了,要出去转转,没让奴才们跟着。皇上只说,若是总管来了,知道在哪里找到他。” 何鸿听了,立马转身奔出文德殿,一路小跑赶往东面的听雨轩。此刻已是快到正午时分,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何鸿一把老骨头,跑得额角流汗,直喘粗气,可他不敢耽搁,毕竟袖子里揣着得是八百里加急的密折,还加盖了兵部特别的章印,更是急上加急,他怎么敢耽误? 自从蓝娘娘失踪以后,听雨轩就让皇上给封了,那里面一切都保持着蓝娘娘在的时候的样子。除非有皇上的亲口吩咐,否则谁也不许进去。何鸿跑到听雨轩门口,扶着宫墙缓了几口气,用袖子擦擦汗,又正了正有些跑歪的纱帽,这才推门进去。轩里的花园护养得很好,春花灿烂,姹紫嫣红,偶有几只蝴蝶在花中翩翩飞舞,一派安详宁和的气氛。远远的,何鸿看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正坐在门廊下,他连忙快步赶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穆容成坐在一把竹躺椅上,身旁是一个摇篮,里面的小皇子睡得正香。而穆容成手上正抱着小公主。此刻他正在和小公主争夺他身上那条明黄色的腰带。小公主似乎对那腰带很感兴趣,紧抓着不放,还要往嘴里塞。穆容成想把腰带拉回来,可轻轻一拽,小公主就噘起粉嫩的小嘴不依不饶,有几次甚至爬起来挥动小小的拳头,往他身上招呼,以表示被抢了心爱之物的抗议。穆容成对如此顽固的小家伙十分无奈,他拉下她高举的两只小手,可动作却轻巧非常。虽然微皱着眉,可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宠溺和温柔。 何鸿见皇上一直没有抬头,估摸着他没看到自己,便在皇上身旁不远站定,想着,先等一会儿再上前。却没想到穆容成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注意里仍然集中在怀里小东西身上,可嘴里却道:“何鸿,有什么事吗?” “皇上,幽州八百里急奏,刚刚送到。”说着,他把封着火漆的急信从袖子里拿出来,双手呈上。 穆容成把腰带还给不依不饶地女儿,接过急奏,打开看了看,便对何鸿道:“将此信直接转送到魏贤将军那里……” 可话刚说到这里,那信就被小公主一把抓了过去。可能是这小东西对于父亲突然忽略了自己,却拿着张白色的纸看个不停而极为不满,所以将那碍眼的白纸夺了过去,两只小手又搓又抓,没一会儿,那封八百里加急,事关国家机密的急信就变成了草纸的样子。何鸿吓了一跳,可见皇上只是无奈而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在那里和一团纸奋战,直到她要将其往嘴里塞时,他才将她拦住:“念雪,这东西是不能吃的。咱们去玩儿别的好吗?”他说着轻轻地把那团纸从女儿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抱着她站起身,笑着低声道,“咱们去御花园,那里有好多好多蝴蝶,爹带你去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那小丫头很舒服地靠在父亲的肩头,同时也不忘给站在他身后的何鸿一个美丽的笑脸。 “皇上,这信……”那急奏像废纸一样被抓成一团,落在地上的,只在边角上隐约露出个“蓝”字。何鸿看着那下场凄惨的密函,有些哭笑不得。 “把信拿去烧了。你直接去告诉魏老将军,一切顺利,现在是他老将出马的时候了。”穆容成没回头,边往园子中走边说,“叫nǎi娘把小皇子送进房里去,门廊的风大,睡在这里会生病的。” ******************************** 幽州 冻马河 汪涵很郁闷。他郁闷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谈判正使蓝子轩行事的独断专行,毕竟蓝大人曾对他承诺,不管这次与北辽的边境会谈结果如何,他都不必负责。让他郁闷的是,会谈的一拖再拖和没完没了。他本以为,最多半个月,他就可以完成任务回京州了,可没想到,除了在月初,蓝子轩和那巫昂霄有过一次正式jiāo锋以外,剩余的时间,两国主要的会谈人员,一直在东拉西扯,“只谈风月,不论国事”。这与其说是在谈判,不如说是在扯皮,也不知道他们在耗个什么劲儿!难道天天对着聊天,就能多占对方一里地?可汪涵没办法,他心里再怎么抱怨也没用。只要这边境会谈一日不结束,他就得时刻地陪在蓝子轩身旁。 像今天,汪涵坐在蓝大人旁边,看着这两位天启和北辽的忠臣,都在动作优雅地品茶。上一次双方见面的时候,都表示了对茶叶的兴趣,今天他们就各自带了自己的钟爱的茶叶,jiāo换着喝。 “巫将军的茅尖,还是正宗的信阳货,真是难得。”蓝子轩尝了一口,便轻笑着说。 而巫昂霄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后,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展颜道:“蓝大人的铁观音,味道更是纯正。”他放下手上的茶盏又道,“想不到蓝大人一介温雅公子,居然喜欢喝口味这么重的茶。 “巫将军如此器宇轩昂的大丈夫,却偏爱这么柔和清淡的茶叶,也是难得。”蓝子轩看出了他喝茶时表情上的些微变化,但他并不点破,只是将巫昂霄刚才说的话,换汤不换yào地反送回去。 巫昂霄看着对面的文弱书生,脸上依然挂着友好礼貌的笑容:“如此看来,从对茶叶的选择上,外人很难推断出此人的脾气秉xìng。” “这是自然,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正是如此。”蓝子轩面色平淡,只是汪涵听了他的话,心中暗自怀疑,他这是否暗含着讥讽巫昂霄的意思? 正在双方互相绕圈子的时候,帐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巫昂霄面露不满之色,对手下训斥道:“今日我与天启使节会谈,不是已经下过严令,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这里吗?” “来人,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在巫昂霄说话的时候,蓝子轩已经转头吩咐手下亲兵出帐去了。巫昂霄见状,刚要说话,蓝子轩已先一步开口阻住了他:“巫将军不必生气,外面出了什么事,我派的人去察看后会立即回报的。”他笑眯眯地伸手一让,“来,咱们继续品茶。” 巫昂霄一时气结。不要小看刚才那个小意外,可从这些细枝末节上就能看出到底是哪一国在谈判中占据主导地位。因为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定为中立地区,两国之间的地位、权利和责任都是平等的。按照完全公平的做法,应该是蓝子轩和巫昂霄各派出一名亲兵去查探帐外出了什么事情,而蓝子轩这一步抢先,其实暗示的是主人对待客人的做法:你在我这里作客,治安当然应该由我负责。蓝子轩这么做,就是明确告诉巫昂霄,天启在这场谈判上的强势地位,而巫昂霄代表的北辽立刻就落了下乘。当然巫昂霄当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斥责手下“维护不周”,可没想到蓝子轩如此嘴快,还没等他说出下一步的命令,就已经让他抢了先机。 气归气,可表面上依然是客客气气地说话。巫昂霄的城府可没有那么浅,一步差了而已,不到最后,谁知道鹿死谁手? 不一会儿,蓝子轩的亲兵就从帐外领进一人。此人长得一张瘦长脸,右手臂被夹板夹着,用绷带吊在脖子上。面色更是苍白,形容憔悴,像是身染重病的样子。他一进来,就冲到蓝子轩面前跪下,口中哽咽道:“求大人为天启百姓做主!” 蓝子轩立刻弯腰拉他:“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大人若不答应,小人就不起来!” “我身为天启命官,自然要为你们说话。你有什么冤屈,尽可道来。”蓝子轩见拉不动他,便蹲下身字,扶着他的双肩,平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这汉子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这才一脸激愤地开始诉说。 原来他叫金远志,是京州通威镖局的少东。说起这通威镖局,可是很有名气的。它是天启最有影响的三大镖局之一。金远志的父亲金忠山,年轻时曾混过山贼,改邪归正后又在军中做过一任总兵,再加上xìng格豪爽,仗义疏财,因此其人jiāo游甚广,黑道白道都给他几分面子,生意也就越做越大,不管是天启的商人还是北辽的猎户,都或多或少地听说他的名号。 三个月前,金远志接下了一单到冻马河走镖的生意,他带领手下弟兄一路顺利,可就在快要收队回幽州的时候,遇上了埋伏。若是普通的山贼,通威镖局还是不放在眼里的,毕竟因为掌舵的老爷子既是草莽,又从军中出身,所以对手下镖师的挑选和训练,都是极为严格的,普通的蟊贼跟本就无法和通威镖局的人招呼几下。可这一次金远志算是倒了大霉了。围攻他们的那些黑衣人不但武功了得,而且配合非常默契,仿佛军队一般,把他的人马杀了个片甲不留,最后将所保的货物全部抢走。金远志在拼杀的时候,因为追赶那些黑衣强匪的头领迷了路,所以只有他逃过了一劫。等他赶回他的镖队时,看到的只有遍地的尸体和被血染红的荒漠。在他忍痛埋葬兄弟时,他在一人的后背发现了半支折断了的弓箭。金远志从小受其父熏陶,所以对于天启和北辽的兵刃都和熟悉,这支短箭的制作方式,以及箭头儿上刻注地特殊标记,让他认出这是北辽军队的东西! 发现此事后,他立刻回到幽州报了官。可他心里的悲愤实在难以下咽,却又嫌官府处理事情太慢。而这段时间,天启正和北辽在冻马河谈判。在昨日偶遇到一位“好心人”,对他细心点拨之后,他就直接冲到这大营里来了。 “蓝大人,小人别无所求,只希望朝廷能为我等升斗小民讨个公道!小人的那几十位弟兄不能白死啊!”说到这里,金远志已经是泣不成声。 “金兄弟,起来,起来说话!”蓝子轩和汪涵合力将他扶了起来。可正在这时,巫昂霄冷哼了一声:“哼,这话可就怪了,只凭你一面之辞,就断定此事与我北辽有关,也太可笑了吧!” 蓝子轩还未及答言,那金远志就先跳了起来。他从胸口掏出一支短箭,“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两眼通红,满脸仇恨地盯着巫昂霄低吼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的箭!那么训练有素的人,除了你们北辽的骑兵,还能有什么人?!还有,你知道我们押运的是什么货吗?都是草yào!你们北辽最近不是刚发过一次燎原大火吗?之后有很多人因为缺少医yào而感染重病,而我天启又在最近半年逐渐收缩了中草yào的jiāo易,除了你们,还能有谁抢我们保的货?!!”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已经有些嘶哑,话音刚落,就咳嗽了起来。很显然,他这次真是伤得不清。 “金兄莫急,你身子不好,先坐下再说。”蓝子轩等到金远志的话说完了,这才过来把他扶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他拿起那断箭仔细看了看。那箭头儿上因为染了血,所以已经变得乌黑。这时他注意到,箭头儿边上刻着的一个标记,那个记号不是很明显,又因为有血迹,如果不仔细看,跟本看不到。蓝子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他把那箭放在桌上轻轻一推,就把它送到了对面:“巫将军应该好好看看,或许你对此物会很熟悉。” 巫昂霄本是非常不屑,又觉得这种指责纯粹是无稽之谈,可出于礼貌,他还是接了过来。可才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微微一变。这箭他当然认得,而且非常熟悉。他也曾在朗星翰的骑兵队里干过,这箭确实是北辽士兵所用,而且是朗星翰的亲兵专用的箭!那箭头上的标志非常精细,不是一般的师傅能造出来的,除了北辽专门为皇家军队铸造兵器的作坊,没人会有这种技术和图样。 蓝子轩把他的反映全看在眼里,却仍然做出一副询问的样子道:“巫将军,如何?” 巫昂霄沉吟片刻才道:“即使这是我们北辽的兵器,也不能证明什么。况且你们所说的事情的真伪也需要查明后才能……” “我们通威镖局的几十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人命就葬送在离这里不到一百里的地方,你要是想求证,就去把他们的尸首挖出来看看!!” 金远志猛得跳了起来怒吼,若不是蓝子轩和汪涵使劲拉着他,他就要对着巫昂霄扑上去了,看样子他把对方咬死的心都有。 汪涵满头大汗,官帽都因为汗水而向前滑到了眉眼上。他匆忙地扶了一下,然后低声急问身边的人:“蓝大人,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蓝子轩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必焦躁,然后不慌不忙,一脸温和地对巫昂霄道:“巫将军说的也是,只凭这一支短箭和一面之辞,确实不值得完全取信,可这也不代表我们完全不信,例如说这箭。巫将军可以告诉本官,这支箭是否就是北辽之主身边的亲卫营所用之物呢?” 巫昂霄辩解道:“虽然这是……” “巫将军只需要告诉本官,是或不是就行了。”蓝子轩微微提高的声音,打断了巫昂霄的话。 巫昂霄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一个是面色苍白,双眼冒火。一个是满头大汗,战战兢兢。而唯有与他说话的人,面不改色,微笑依旧。他一拂袖,傲慢地说:“是又如何?蓝大人不会就为了这一支来路不明的断箭,要与北辽jiāo恶吧!” 巫昂霄知道那专门为皇上的亲兵铸造兵器的师傅,祖上实际就是从天启迁移到北辽来的,他们带来了非常优秀铸造技术,所以才被朝廷钦点为皇家作坊。这个箭上的标志在天启也是非常有名,几百年来,两国jiāo战,不知道有多少天启的士兵送命在这些弓箭下,所以他没办法否认这弓箭的出处,他也不屑否认,这不是他巫昂霄为人的方式。 “蓝大人,你应该想到,如果此人真是遇到了劫匪,对方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地泄露自己的身份?而且北辽与天启曾jiāo战多次,被你们拿到一些我们的弓箭本就是平常事。他能找到这支箭,本将军只能猜测是有人别有用心!”巫昂霄的声音极有声势,沉稳有力。 “巫将军的分析甚是有理,本官也有此怀疑,所以当然要将此案彻查清楚。若是金远志受人蒙骗,天启自然要还北辽一个公道。”蓝子轩先是微笑着娓娓道来,接着,他脸色一变,面沉似铁,双眼如刀地盯着巫昂霄,厉声道:“可若真是北辽的军队做了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天启也绝饶不了你们任何参与此事的人!”说完,他的脸色又缓和了下来,声音也放柔了些,问道:“巫将军认为如何?” 巫昂霄冷笑拱手道:“也只有如此了。但愿贵国能够不偏不倚地处理此事,否则,我们北辽也不是好惹的!告辞!”说完就要走,却被蓝子轩拦了下来:“哎,巫将军,我那罐铁观音你还没带走呢。你的信阳茅尖我可是受下了,若你不要我的铁观音,我怎么好意思啊?” 巫昂霄皱皱眉,使了个眼色叫手下把茶叶收起来,然后闷声说了一句“多谢”,便转身出了营帐。 “好说,不送。”蓝子轩礼貌做足,目送他们走了以后,这才转身面对一脸愤恨的金远志。后者左手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喊着:“你们何必对这些北辽狗如此礼贤下士?算我金远志看错人了!” “不得对蓝大人无理!你不过一介草民,如何有资格用这种口气与官员说话!”汪涵立刻训斥道。 “没关系。”蓝子轩无所谓地笑笑,然后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金兄弟,我知道你心中有血海深仇,能忍到现在,知道要找官府解决问题,是非常难得的。可在事情未查明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咱们天启是礼仪之邦,怎么能像他们蛮夷之人,说动手就动手呢?总要先礼后兵才是。”蓝子轩说到这里,用手拍着金远志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说:“况且,就算真的要打,也得师出有名才行,你说是吗?” 金远志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蓝大人,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中,似乎暗示着什么。刚才说的话似乎也有些什么玄机。但他还没聪明到可以想通其中关节的地步,更何况因为这次意外,他身心备受创伤,脑子已经被悲哀和愤怒添满,再也想不了其他。 “草民听说蓝大人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这才不顾一切地闯了来。既然蓝大人如此说,那草民就将此血海深仇托付给大人恶劣,只求朝廷帮草民和草民的弟兄们讨个说法儿!” 蓝子轩握着金远志的手,瞪了一眼旁边张口yù言的汪涵,然后对低头落泪的人郑重道:“放心,朝廷必不会让你们失望!” ************************** 孤背山边 北辽大营 “此话当真?”朗星翰微有些惊讶地问。他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现在正坐在在帐内,听郭怀安和庞威的急奏。 “是。此事发生的极其突然,而且那通威镖局非常有名,连很多的北辽人都知道这家镖局。他们的当家金忠山在官道匪道都很有人脉。他们失镖以后,幸存的少当家金远志,孤身一人闯进了北辽和天启在冻马河的谈判大营。是蓝子轩亲自见地他。巫将军还说,对于此事,那蓝子轩的话里话外强硬得很。另外,这件事情已经在两国民间流传了开来,听说尤其是在天启军中,有很多下层军官,很为金忠山打抱不平。” 朗星翰听了,没说什么。他眉头深锁,双眼目视前方,一手放在桌前,轻轻地敲着。庞威和郭怀安知道,这是皇上正在沉思,所以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过朗星翰没有沉默多久,很快他就低声笑了出来:“好个一石三鸟之计。穆容成,你果然不愧是我的对手!”然后他对身旁的人道,“传令三军,从现在起,前部进入战备状态,要做到刀不离手,马不离人,随令随到!” 庞威的话一向很少,对朗星翰的命令一向是服从到底,但郭怀安却有些疑问:“皇上,咱们有必要如此警戒吗?这不过是发生在天启人身上的一起匪徒劫镖案,即使他们有些证据,要把此事归罪到我们头上,可那些说辞错漏百出,只要巫将军和天启jiāo涉成功,不就…..” “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它能否传播开来,并激起他想要的反应。”朗星翰声音平稳,不急不躁,“现在看来,穆容成已经做到了。” “老百姓能懂什么,最容易相信的就是道听途说。咱们与天启本来就不是友好邻邦,通威镖局被劫杀的事情扯上咱们,很自然就引起平民百姓对北辽的反感。哼,在朕看来,与其说金忠山人脉广博,不如说是有人暗地里在天启军队的下层军官间传递消息,以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这做法非常聪明,如此以来,从下向上,给天启朝廷里的那些身居高位的顽固派施加压力。”朗星翰说到这里,看了看也陷入深思的郭怀安。后者注意到后,便马上边想,边接口道:“这样一来,可以大大压制天启的主和派的声音。另外,不管这件事情真假如何,只要天启抓住不放,再找些我们不认罪的理由,将来他们出兵的时候,就是师出有名。” “恩,明白这一石三鸟了?”自己的手下脸色越来越沉重,朗星翰却一脸轻松地笑着,“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一天迟早要来,再等下去,恐怕朕的耐心都要耗光了。朕只是没想到穆容成会想出真么聪明的办法,解决了出兵的理由问题和他手下那些绊脚石。” “既是如此,莫非皇上打算不理睬天启的这些莫须有的指责?” “怎么能不理他们。”朗星翰站了起来,带着笑容在帐子里走了几步,“这么多年来,南边那些家伙的假道学,多少也影响到了咱们的人。朝里的很多文官越来越讲究这些表面功夫,朕也不能不给个面子。告诉巫昂霄,就算他们把此事设计得再完美,也要给朕找出足够的证据和理由反驳他们,就算胡搅蛮缠也要搅出三分理来,能拖多久拖多久。朕已经将先锋军布置好了,即便是突然袭击也应付得来。只是这孤背山的事,还需要些时间。” 说着,他走到了帐边,顺手拔出了一把挂在那里做装饰的弯刀。“刷”的一声,刀身出鞘,一道寒光划过郭、庞两人的眼睛。那刀在烛火的照耀下,反shè着森冷的光泽。这样的利器本应该是让人胆战心惊的。但矛盾的是,那刀身流畅的线条却又让人觉得优雅无比。看着手里的刀时,刀身正将光线反shè入朗星翰的眼睛,庞威只觉得自己的主子,双眼中的寒光绝不输给那把刀。 朗星翰轻弹了一下,“嗡”的一声,刀身颤动,那声音仿佛不只是在震动人的耳鼓,更是震动着人心中主管紧张恐惧的那根弦。 只听见他自言自语道:“终于开始了。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十五年。穆容成,你又等了多久呢?” *********************** 一大早我就被丽莎叫了起来。一阵忙碌地梳洗打扮之后,她就拉着我出了帐营。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辆四匹健马拉着的大马车。 “这是干什么?要去哪里?”我连连问丽莎,她却只是板着脸把我往车上推。 我一把甩开她,怒道:“你不说清楚了,别想让我上车!” “非要让我出来接你吗?”车帘一挑,露出朗星翰的笑脸。 我惊讶地看着他:“只有你的伤好了?你要离开这里?只有你自己?你的军队怎么办?” “女人,你要先上来,我才好一个一个回答你的问题!”说着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往车上拽,力道大得我根本就挣不开。正在我奋力向后退时,身后的丽莎在我背上全力一托,就这样将我送进了的车里。我头朝前,一下子栽到了朗星翰的怀里,撞得我一阵头晕,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他的前胸怎么那么硬? “恐怕你把我伤口都撞裂了。”朗星翰一手抱住我,一手捂住左肩,倒抽一口冷气道。 “你若是提前说清楚究竟要干什么,怎么会伤到?!”我从他怀里爬起来冲他喊,忽觉得车身轻轻一动,马车已经开始前行了。我转身就想往车门外面跳,身后却听见他平静低沉的声音:“你不是想报救命之恩吗,若是你帮我办成此事,咱们两人之间就两清了,互不相欠。” 我停了下来,转身看他:“此话当真?办成你要办的事情,你就放我走?” 车里很暗,只从车窗的缝隙中钻入些阳光,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那些光线在朗星翰的脸上不断jiāo错,只是怎么也无法让我看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不变:“到时候绝不留你。” 我想了想,警惕地问:“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 “对。” “不会对我有任何伤害?” “对。”他的声音里已经参杂了笑意。 我咬了咬唇,又问:“若是我最后做不到,怎么办?” 他轻笑,身子向后靠在了车壁上,此刻正好有一道光线斜斜地照在他脸上,却错过了他的双眼。我只看到他仰起的嘴角:“若是真有个万一,这辈子你就是我的人,做任何事情都要听我的命令,如何?” 我迟疑着未答话。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一直沉默,便又道:“这是你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我的机会,你不想好好把握吗?” 是吗?我怎么觉得yīn谋的味道这么浓烈?可我还有其他选择么?我若不答应,还能有机会再逃跑吗?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心中长叹一声,我手里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筹码,自始至终我都是如此地身不由己。朗星翰现在能这么对我以礼相待,还公开的面谈,给我机会离开,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况且,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应该可以遵守承诺的吧…… “你,说话算话?” “当然。” “好,咱们击掌为誓!”最后,我决定放手一搏。对着他举起自己的左手。朗星翰身子前倾,将右手掌拍到了我的手掌上。轻轻的“啪”的一声响,我们两人的手掌碰在了一起。朗星翰顺手一抓,将我拉到了他胸前。虽然在昏暗中,但我与他的距离此刻近到几乎是脸贴脸。我只觉得他的眸子很亮,就像是,那天夜里在草原上的狼。 “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做到我要办的事情,”他的左手已经可以动了。他抬手抚摸着我的面颊,粗糙的手指顺着我的脸,滑到了脖子,“可又隐隐期待着你最后做不到,真是进退两难的选择。” 我微微一笑:“鱼与熊掌,从来难以兼得。皇上这么英明,该听过这句话吧。”说完我就试图挣开他的手,所幸他并没有坚持要抓着我。起身坐到了离他最远的角落里。这男人此刻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能离他远点儿,我绝不靠近。 “现在你能告诉我,这是要去哪里了吧?” 他靠了回去,声音十分放松,听起来很悠闲,像是告诉我郊游的地点:“咱们进山,孤背山。” 我的大哥蓝子轩(上) 崇德四年春,北辽罔顾上几代与天启签订的通商协议,派兵偷袭了天启的商队,不仅劫走所有货物,更是将商队不留活口地诛杀。死里逃生的唯一一位镖师将消息带回国后,天启举国震怒、民怨沸腾。百姓们更是人人自危,民心浮动,猜测着北辽是否会立刻攻打过来。再加上北辽在与天启的边界谈判上,态度蛮横无理,甚至引起了天启朝中主和派大臣们的反感。所以,当宪宗皇帝穆容成提出,要顺应民意,对北方用兵时,朝野内外一致的拥戴与支持,盛赞皇上英明。 斯时,在冻马河的谈判大营中,北辽使节巫昂霄怒斥天启军队,竟然无视两国曾定下的“谈判时期,双方罢兵”的协定,突然偷袭了北辽距离天启最近的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哨阵地,“实在是手段卑劣的小人行径。”而天启的巡按使蓝子轩大人却用强硬的态度,“是谁不光明磊落在先的,你我心里都有数。天启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来回应对方的咄咄逼人。最后,惹得那巫昂霄将军火冒三丈,愣是当场让手下一拥而上,将蓝子轩大人抓了起来。而蓝大人临危不惧,只淡淡吩咐自己的亲兵,少安毋躁,他只是去对面做个客,逗留些时日,便会回来,“就是因为有些人蛮不讲理,因此咱们天启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大国风范”。说完这些,他便昂首挺胸地被巫昂霄带走了。 此事被蓝大人的副手汪涵大人禀报回朝后,迅速从官场传扬到了民间,一时之间人人皆赞蓝子轩大人之凛然大义、不畏强暴、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不但表现了一个文人应有的气节,更是护卫了天启的国家尊严。一夜之间,蓝子轩大人就成为了老百姓心目中的高尚人物,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大家都盼望着皇上的军队能尽快将他营救回来。在天启后来的史书中曾记载,本朝传奇名相,辅佐三朝帝王的蓝子轩大人最初的声望,就是在从这次战争中逐步建立起来的…… ************************* 我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抬不起头来,只能勉力地靠在车壁上坐着,不让自己滑躺下去已经耗了我很大的力气了。从三天前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越来越觉得睡不醒,脑袋发沉。所以我对朗星翰要求下车骑马,若是他不放心,大可以派兵跟在我周围。可他只是说,要亲自和我在一起才安心,而他重伤未愈,实在是不便于骑马赶路。我见他说得异常诚恳,也不好反对,只得耐着xìng子坐回了车里。这一路上,我与他吃住都在一起,若是他真的有心要对我下dú的话,是很容易的事情。可这么做有什么必要呢?我已经答应了要帮他做事,也表明了自己不会再有逃跑的意思,他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对我以礼相待,赢得我的信任,到时候他要我帮他作什么,阻力和反感都会小得多,难道他这么精明的男人,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我不吃了。”我推开车内小几上的碗筷,身子向后仰,靠在车壁上。这马车的四面车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不论外面的阳光有多强烈,里面永远都是暗沉沉的。我早就想把帘子撩开,可朗星翰说他的伤,受不得风,会影响他身体复原,所以他就在车子四角各放了一个夜明珠照亮。那珠子发出柔和的莹白色光泽,看起来倒是很舒服。 “怎么,不和口味?”朗星翰看了一眼斜靠在窗边的我,凑了过来,用手贴在了我的额头上,“你脸色不好,受了风寒吗?“ 我扭脸躲开他的手冷冷地问:“你是不是让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看不到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沉稳平静:“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没在你的饭菜和水上动过手脚,这几日咱们也一直都是在一起用餐,你该明白。不过,信不信由你。” 几声碗筷轻碰的声音,然后一筷子青笋递到了我嘴边:“多少吃一点,一会儿我叫人把大夫找来。你好像生病了。” 那笋很鲜嫩,我知道北辽这里不产这种菜,朗星翰能弄到这么新鲜的笋,也算是费了番功夫的,可现在我却没有一点儿胃口。我把头转过来说:“不想吃,你放下吧。”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倒真像是病了的样子。见他似乎还要坚持,我便摆摆手道:“我没胃口。其实我人就在你手里,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上次那么精心策划的逃跑都没成功,我就不打算和你耍心机了,白费劲还累得不行,何苦来哉。我知道,你把我留在身边,一定是有大用处。好,我让你用,毕竟你也答应我了,用完就放我走。至于你会不会遵守承诺,”我着着他,微微一笑,“怎么说你也是一国之主,和一个小女人翻脸不认账,传扬出去实在太丢脸了,你说是吧?”我也不等他说话,轻叹一声,接着道,“再怎么想,你也没有对我下dú的道理,因为这么做根本没必要。所以,你去找大夫吧,我想我大概是真病了。”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又轻又慢,有气无力的,听起来像是带着哀愁地自言自语。可我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朗星翰,就是要看他的反应。 他听我说完后,目光镇定,只轻挑眉毛,淡笑道:“你知道就好。”然后他拿过一条纯白的羊毛毯盖在我身上,低声道:“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先睡一会儿,随军的大夫是宫里的御医,医术虽不能是妙手回春,但像你这样的小病,肯定可以yào到病除。” “如此,我先多谢你了。”我接过毛毯,冲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有一瞬,但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看到我的笑容时,目光闪动着,似乎对什么事情犹豫了一下。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掖了掖我的被角。他刚才的动作、语气、神态,都流露着对我的关心,可就是最后那个眼神,让我心中警铃大作:肯定有鬼! 我想起以前喝yào的经历,难道朗星翰知道我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要用相同的方法把它们挖出来?他要知道什么?天启百官的资料吗?现在看来,最有价值就是这些了。刚想到这里,车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说的是辽语,应该是他的亲兵来禀报事情。朗星翰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便开了车门出去了。我挣扎着爬起来,推开车门的一角往外看,只见朗星翰站在离我四、五长远的树下,背对着我正在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说话。那人神态间很是恭敬的样子,一身标准的北辽军人打扮,衣服料子和做工却比我曾见过的任何北辽军人的衣服,明显好上许多。那人应该是他手下的将军吧。我打量了一下,身材魁梧高大,脸庞方正,笔直口阔,浓眉大眼,面色微黑,典型的北方汉子。正瞧着,突然看到在他们的左边有一个小兵正牵着两匹战马经过。那不是帮我逃跑的罗宝柱吗?我心中一喜,还好逃跑的事情没有把他牵连进来。想把他叫过来说两句话,可离得太远,我又不敢大声招呼,正打算放弃,那小子却已经抬头看见我了。见他急忙拦过身边一个兵丁,和他说了两句,把马jiāo给那人,就向我这边跑来。可还没跑到近前,就被马车旁边的护卫拦了下来。我赶紧仰声道;“他是我的马童,让他过来。”罗宝柱这才被放了过来。 “你还好吧,有没有人怀疑过你?”等他到了我面前,我赶紧低声问他。 “蓝姑娘放心,我没事。”罗宝柱憨憨地一笑,继而脸上又挂上了担心,“可您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走又走不了,被皇上这么囚着,您看您脸色都苍白了许多。对了蓝姑娘,您怎么一直都在车里呆着呢?总闷着对身体不好,而且这熏香的味道这么重,总闻着不憋气吗?我帮您挑匹好马,您出来骑两圈,散散心也好……”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却只有一句话让我觉得特别诧异,急忙打断他。 罗宝柱楞了一下,说:“哦,小的说,要帮蓝姑娘挑匹好马……” “不是。是前面,你说的什么熏香?” 他睁大圆圆的眼睛,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熏香啊,是,小的刚才是说了。”他抓了抓头,一脸困惑,“小的实在是不懂,姑娘家怎么都那么喜欢熏香。呵呵,香喷喷的当然好,可蓝姑娘车上的香味太浓太呛了,您这车蒙的这么严实,总在里面闻一个味道,不难受吗?” 我皱了皱眉,把头往车外又探了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非常清新,带着一股青草、野花和树叶的味道,闻得让人清爽了许多。再回到车里吸了一口气。我的眉头皱得更厉害,因为我什么也没闻到。我没闻到这车里有任何香味儿,除了没有外面那些青草的气味以外,这车里的味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回到车里,我的头就开始发昏发沉。莫非真的有熏香?可为什么我闻不到?我的鼻子不可能有问题,以前在天启的皇宫,什么熏香我没见过,玫瑰露、桂花油、茉莉香、麝香、龙涎香,这些东西宫里是最全的,我都能闻得出来,怎么现在罗宝柱居然说车里有呛人的香味,我却闻不到? 刚想再问他,却看到朗星翰转身回来了。我赶忙对宝柱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先走吧。”随后又大声吩咐,“反正我也不懂马,你就先帮我挑着吧。”罗宝柱乖觉得很,见我的样子便配合着躬身道;“蓝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包您满意。”说完,便快步离开。 这时朗星翰已经走到我身旁:“怎么,还想骑马?” “碰巧看见马童,就让他先帮我挑一匹。还是骑马爽快些,等咱们身子好些了,就不要坐车了。”我半劝半求地说。 朗星翰没说什么,只低头看着我,片刻后他才声音清冷地道:“天启对北辽宣战了。” 我的心忽悠一下,跳漏了一拍。脸上却不敢带出什么来,只应道;“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那你这皇帝不到阵前督战,反而带着女人游山玩水,不怕激起民愤?” 朗星翰有些自负地笑了笑:“开战这一天早在我预料之中,该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现在的阵仗,根本不用我出马。”他忽然紧盯着我,语气中却充满调侃,“若是要我亲自监阵,那就是和天启的决一死战。到时候,穆容成也得亲自应战。蓝雪,你想要谁赢?” 对他的问题并不意外,因为心中已经隐隐预料到他迟早有此一问,想看我无言以对吗?我抬头浅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泽国江山入战图, 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脸孔僵了一瞬。可他立刻就恢复了过来,轻松的笑容似乎从没变过。我却注意到,他的目光比刚才暗淡了许多。“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做。” 我靠坐在车门边,看着他依旧坚毅挺直的背影,迎着夕阳的余晖走向远处的部下和士兵。阳光有些耀眼,我闭上眼睛,享受着黑暗降临前,太阳带来的最后一丝温暖。应该是第一次吧,我的话能这样狠狠地敲进他的心里。可我并不觉得得意,一点儿都不。 *********************** “……当初我们曾约定,在我来之前,你不会擅自行动……” 有人在说话,语气很严厉。我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间听见外面的声音。我什么时候又睡着的?睡了多久了?现在什么时辰…… “你的方法太慢了!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据说,只有那东西管用,我不过想拿来试一试,谈不上擅自行动!” “有效吗?没有对不对?” “才几天时间,或者我们……” “几天?”这个声音低沉厚重,像是压抑着极大愤怒,打断了前一个说话的人,“若不是马车还能透风,她早就不在人世了。那传说我知道,可我从没用过,因为离魂香会要了她的命,更何况究竟有用与否,根本没人清楚,完全是以讹传讹!你别忘了,她要是死了,你就什么都得不到,最后全是一场空!” “那该怎样?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儿把命都赔上了,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如今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会贻误战机,我哪里有功夫陪着她‘循序渐进’?!你来得正好,既然知道如何下手,就赶快办事!咱们已经进山了,绝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你也别忘了,若是计划失败,你一样什么都得不到,最后连命都要给我赔上!” 这人说话的威胁好强,听起来让人发冷,这里也就是朗星翰才能用这种语气说话吧。是谁那么大胆跟他理论?我使劲睁开眼睛,爬了起来。还是睡在马车里,不过车窗开了两扇。轻踢了一脚,车门已经锁上了,出不去。我只有扒着窗边往外看。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周围点起了火把。可说话那两个人正好在我的视野之外,我看不见他们,只能听见两人持续的争执。 “我来自然是要把事情办成,可你必须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到最后找到东西,蓝雪要jiāo由我照顾,寸步不离!” 被朗星翰那么恐吓都不害怕,还能提条件,这人不是底气十足,就是脑子有问题。 “只要能成功,你想如何做我都不干涉。不过,你最好让她快点儿把路找出来,若是十日之内再没有眉目,咱们当初的约定就作废!没有你们,我的十万铁骑照样可以踏平京州!” 甩袖子的声音。朗星翰走了?他们在吵什么?我该起来还是接着睡?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车门外“咔啦”一声响,锁开了。然后是锁链摩擦门把手的声音。我有些无奈地说:“叫你们家皇上以后拿把小锁就行了,那么粗的铁链子绝对没必要,我跑不……”话却在门开的那一瞬,断在了喉咙里。 火把的光照亮了他的身影,依旧长身玉立、清俊儒雅,只是脸上略有些日夜兼程地疲惫之色,可眼中的神采却未减半分。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睡意一扫而空,却愣了好长时间,直到他抬腿上了车,我才赶紧冒出了这句。 他却一言不发,皱紧双眉,直接拉过我的手开始号脉。过了片刻,他的眉目才舒展了开些。“你是怎么来的?你跟朗星翰在争论什么?你和他有什么约定?你是天启的大臣,怎么会和朗星翰有来往?他要找什么东西?还有……” 连珠pào地似地问了一堆,还想再问,就被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打断了:“你现在觉得如何,头还晕吗?疼不疼?想不想睡?” “不晕、不疼,现在也不想睡。”我飞快地说完,然后坐直身子,“你奈侍馕一卮鹆耍衷诟辖艋卮鹞业模 ?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见我两眼使劲儿盯着他看,便像是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来得及时。” “蓝子轩,回答我的问题!”我抽回手,声音严厉了起来。他以如此态度和朗星翰说话,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只有四个字“里通外国”。其实这个朝代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国家的区别。北辽、天启,不过是不同的名称代表不同的地域而已,我只要清楚自己重视的人,身属何地就可以了。而如今,子轩要背叛容成了吗?! “别急,想知道什么,一个一个问就是了。哥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瞒你。”子轩气定神闲地笑着,还是那么温暖的笑容,好像大哥与小妹之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说话别太急,否则会头晕的。你现在气虚得很,这精神都是因为乍看见我而激出来的,一会儿你就会累得坐不起来了。”说话时,他充满疼爱、宠溺的目光,一直在我周身流连,似乎,他真的是在关心我。 “好,我不急。你先告诉我,你和朗星翰约定什么了?”看来他说得是实话,现在我渐渐平静下来,疲倦感便如涨潮般慢慢地涌了上来。他扶着我靠在车后,又将毛毯给我盖好,这才道:“我跟他约定,把你送到北辽来。” “你,说什么?!你……”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到微微发抖,千万个疑问涌了上来,却不知到底该先责问他哪一个。他抬头对上我的眼睛。他的目光里没有怯懦、没有躲闪、没有狡诈yīn险、没有担忧后悔,有的只是平静安详,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做得也正是时候。 他温暖的手反握住我的冰冷:“这事情,说来话长。” 其实让我意想不到的,并不是他对我的出卖,而是他突如其来地叛国。暂且不提我与子轩的那些恩怨,即使以他的才华,在天启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也是非常不易。但有我这个妹妹在宫中,再加上大毛小毛的出生,他未来的仕途就算不能平步青云,至少也是稳若泰山。况且他当年被囚在北辽,受尽折磨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所以怎么看,他都没有投奔北辽的理由,这样做,不论是在声名地位上,还是权势财富上,代价都太大,除非,他事后得到的补偿,能远远超过他在天启所能得到的一切。 我早就明白,哪怕眼前这个男人,对我一直存有的那份情意再真挚,当他决定要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该付出的代价,他决不会有半分犹豫。很不幸的是,通常我就是那个“代价”。我恨他吧。是啊,怎能不恨?他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份温暖,却又如此残忍地将它剥夺。他的脉脉温情、体贴照顾,最后只是他利用我达到目的的手段。可是,在我内心深处,那恨所掩盖着的,却是一道伤口,和带来的彻骨之痛。只要轻碰那仇恨,就必让我同时间痛彻心肺。若再纠缠执著下去,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让疼痛得更加剧烈罢了。所以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放过自己。生活还要继续,我要坚强地走下去,尽我所能地追求可以得到的幸福,这就是一个现代女人的智慧。我还有一双儿女,还有容成……可是如今,又横生变故,为何我的人生,总是难遂心愿? 想到这里,胸口开始发闷,眼中酸涩难耐。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让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睁眼开口,“是吗?那我洗耳恭听。” 我的大哥蓝子轩(下) 其实让我意想不到的,并不是他对我的出卖,而是他突如其来地叛国。暂且不提我与子轩的那些恩怨,即使以他的才华,在天启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也是非常不易。但有我这个妹妹在宫中,再加上大毛小毛的出生,他未来的仕途就算不能平步青云,至少也是稳若泰山。况且他当年被囚在北辽,受尽折磨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所以怎么看,他都没有投奔北辽的理由,这样做,不论是在声名地位上,还是权势财富上,代价都太大,除非,他事后得到的补偿,能远远超过他在天启所能得到的一切。 我早就明白,哪怕眼前这个男人,对我一直存有的那份情意再真挚,当他决定要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该付出的代价,他决不会有半分犹豫。很不幸的是,通常我就是那个“代价”。我恨他吧。是啊,怎能不恨?他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份温暖,却又如此残忍地将它剥夺。他的脉脉温情、体贴照顾,最后只是他利用我达到目的的手段。可是,在我内心深处,那恨所掩盖着的,却是一道伤口,和带来的彻骨之痛。只要轻碰那仇恨,就必让我同时间痛彻心肺。若再纠缠执著下去,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让疼痛得更加剧烈罢了。所以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放过自己。生活还要继续,我要坚强地走下去,尽我所能地追求可以得到的幸福,这就是一个现代女人的智慧。我还有一双儿女,还有容成……可是如今,又横生变故,为何我的人生,总是难遂心愿? 想到这里,胸口开始发闷,眼中酸涩难耐。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让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睁眼开口,“是吗?那我洗耳恭听。” *****************************接上一章************************ “还记得董夫子吗?” “你是说爹当年请的私塾老师?当然记得。自从家里出事以后,他就不知所踪了,据说是去云游天下了。” “其实他是爹的幕僚,跟随爹已经有很多年,是个非常有谋略的人才,我一直在找他,直到去年冬天,总算如愿以偿。”子轩的声音温润平静,“今年正月的一天晚上,我应邀出城去拜访他,却在他的茅庐中见到了朗星翰。” “朗星翰亲自去过天启,去见你?为什么?”我想了想,随后便笑得有些讥诮,“因为我吗?小女子何德何能,得到如此厚爱,真该多谢你们这么看得起我。” 子轩并没有在意我的嘲讽,只是定定地看着我道:“雪儿,直到如今,你仍然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女子吗?” 我皱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当然不是普通女子,几百年后的人跑到这里借尸还魂,我怎么可能普通!不过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说,我脑子里的那些官员资……” 话还没完,就被子轩捂住了嘴:“轻声些,小心隔墙有耳!”他一脸警惕,然后又到车窗处向外张望了一下,见外面的守卫都在几丈开外,确定无人靠近这里时,他才回到我近前,低声郑重道:“此事除了我以外,并无他人知晓。切不可声张,若让他人得知此事,你xìng命难保!” 我充满怀疑地看着他。他不是已经和朗星翰勾结了吗?费了百般功夫把我弄到北辽,自然要派大用场,可我所知道的对北辽有利的事情只有那些资料了。除此之外,他们在我身上什么也得不到的。忽然想起刚才迷蒙间听到的对话,好像朗星翰有什么计划,与进山有关。另外,子轩如此在意我的生命安危,是因为真的关心我,还是因为我现在是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大概十有八九是后者吧。 “朗星翰把你掠到北辽,并不是因为你做记得的那些资料,他对此事并不知情,咱们也绝不可让他知道!”子轩这话的声音依旧压得很底,颇有些警示的味道。但接下来,他的语气便平缓了袭来,就像是在陈述事实,却让我听得无比震惊,“他为的是孤背山中的宝藏。那天夜里董夫子要我去见他,就是为了告知我此事的原委。” “宝藏?什么宝藏?”一下子来了精神,我挺直身子坐了起来。、 “别那么激动。我就怕你有这样的反应,你的身子现在受不了激烈的情绪变化。”子轩一脸无奈和忧虑,他硬是把我压回了身后的靠垫。 “我不激动就是!你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兴趣全被勾起来了,其他的恩怨情仇暂时都抛到了脑后,拉住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催他快说。 子轩笑了,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冲他撒娇的小女孩儿:“几代以来,天启和北辽都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说那孤背山脉中埋藏着当年天启开国之主留下的金银财宝,更有治世奇方,谁若是得到了,轻则富可敌国,重则开疆阔土,成就霸业。” 这故事听起来是很唬人,可仔细琢磨就能找出漏洞:“天启的皇帝怎么可能把宝藏放在北辽的国境内?这两国之间争战多次,那天启的皇帝若是有这个功夫把东西藏到北辽来,他干吗不干脆征服北辽算了?!还有,就算流传已久,这也依然是个传说。民间流传下来的故事数不胜数,你们凭什么相信这么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言,还贸然行动?这也太草率了吧!” 见我咄咄逼人地追问,子轩并不急,而是用温润地嗓音娓娓道来:“若说毫无根据,却也不然。一些几代前的皇家的隐秘往事,民间并不知晓,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人向外界泄露一二,百姓们又只知道些皮毛,将事情传得走了样,也是自然。” 而接下来他说的话,就完全像是在给我讲故事了:“天启与北辽之间的争斗确实由来已久,可最初的起因,却是兄弟反目、祸起萧墙,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睁大了眼睛,仔细听子轩的“历史介绍”,生怕遗漏了一字半句。这可是与我xìng命攸关的历史,怎么能不用心听!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当初子轩在宫里告诉我穆家历代皇后的遭遇时,为什么没讲这些?不过当时并没有牵扯到天启建国的历史,他没提倒也不奇怪。但是,若子轩讲的都是董夫子告诉他的,那董夫子会是什么来历? 疑问太多了,不过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宝藏的传说,等听完了再问他也不迟。 “当年群雄逐鹿中原之时,沈家先祖沈怀毅的人马最是精悍,征服了各路诸侯。当时,沈怀毅的身边有几位与他出生入死的左膀右臂,如今的天启皇族穆家的祖先穆逍仁,便是其中之一。沈怀毅与穆逍仁并肩作战,打下大半江山,却不知为何原因,在最后反目成仇。沈怀毅更是将他们多年来争战得来的财宝,埋藏在了孤背山脉中。” 听到这里,我发觉不对,chā嘴道:“北辽怎么会允许别人在他的领地为所yù为,更何况是这么一大笔财富?”但转念一想,我便找出了个合理的解释,“莫非那个时候,北辽还没有建国?” 子轩赞许地笑了笑,看来我说对了:“当时沈怀毅打下的江山确实大得很,却并不稳固。他本想建国称帝后,用这些年得来的财富励精图治,却没想到在最后一次争战西北之时,后院起火。他最信赖的手下之一穆逍仁,联合同道之人,揭杆而反。” “那沈怀毅必定有处事不妥之处,否则跟了他那么多年的兄弟怎么会谋反。”我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子轩对我的感想不予置评,只看了我一眼,淡然道:“其中具体细节,后世之人就不得而知了。”我见了他的神色中微带些不以为然之意。心里想想也是,毕竟男人的野心是没有边儿的,尤其是身居高位者,谁又知道是否是那穆逍仁打从开始就不甘心屈居人下呢。不过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继续听故事。 “后来呢?”我催道。 只听子轩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穆逍仁反了以后,势如破竹,短短数月就将沈怀毅与他打下的江山占去大半,并且取得了南诏国和南边其他几个小国君主的承认,在战火熏天中即位称帝,就是历史上的天启开国曜宗皇帝。” 我听得直咋舌:“先下手为强,真是厉害!取得国际承认,以正其名,如此沈怀毅倒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 子轩语气中带了些感慨:“若单论这穆逍仁,能做到这一步,他也真算是一代枭雄了。” “所谓成王败寇,能成就天启几世基业,他早已不是枭雄,而是英雄了!”我仰声反驳。 子轩闻言,轻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刚才的神情,继续未完的话题:“英雄也好,枭雄也罢,总之他是夺下了沈怀毅的江山了。沈怀毅知道以后,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集结兵力,誓要夺回自己的一切。可因恐实力不够,有恰巧此时有人向他许愿结盟,共图大计,他便答应了下来。” “不会是朗星翰的祖先吧?!”天哪,竟然会这么巧?这三人从祖上开始就纠缠不清? 子轩点头;“正是朗氏一族。不过那时侯郎氏并不像现在这样强大,他们只是北方草原上威信较高的一个游牧部族而已。郎家祖先看准了这个动乱时机,带着周围几个部落,yù与沈怀毅结盟。双方各有算计,商谈之后便一拍即合。但郎氏带来的人马虽然彪悍,装备却太过简陋,沈怀毅求胜心切,就将自己收藏的财富拿出了一部分装备他们的部队。” “结果,本想喂只狗,赶走家里的贼,却不成想,狗变成了狼,反咬他一口,对吗?”我笑着问。 子轩伸手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玩笑道:“你个鬼灵精,什么都能猜到。”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和子轩有如此的亲近之举,此刻突如其来,让我有些不太适应,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不过子轩并没有在意我的尴尬,或者他是视而不见吧,只是继续说了下去:“郎氏表面上与沈怀毅互为呼应,共同进退,攻打穆逍仁,可暗地里却利用这笔财富扩充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招兵买马。他更联络起北方其余诸部,军力一涨再涨。但因为北方骑兵是行军打仗的好手,不畏生死、骁勇善战,且处处以沈怀毅为尊,听从任何调遣,每次冲锋陷阵都打头阵,所以沈怀毅对他们的动作一时也没有察觉。等到最后他发现这些蛮夷之人只是利用他的财富谋略为自己开疆阔土之时,郎氏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郎氏的游牧部族战斗力极强,而关内的穆逍仁因为连年战事,无暇休养生息,致使国库空虚,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甚至影响到军队的士气,所以越来越难以支持,一败再败。就这样,郎氏带着手下一直攻到了乾江。” 我看过天启的地图,对一些主要的名称有些印象,听到这里,遂惊讶道;“那岂不是被占了如今的半壁江山?” “正是如此。”子轩目光悠远,似乎也沉浸在那烽火连天、生死存亡般的岁月的回忆中,“沈怀毅虽然一心复国,可却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在民族大义和个人得失上,他断然选择的前者。”他的语气中,带着些敬佩,却又搀杂着无尽的遗憾,“具体的细节,今人已经无从知晓,只知道沈怀毅联络了穆逍仁,在危机关头,两人抛弃前嫌,通力合作,开始对郎氏一族前后夹击,要将他们赶出中原。可郎氏并不那么好对付,他们本身够强,又得了宝藏相助,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以很少的代价逃了出去,占据了北方的大片土地,与沈、穆二人对峙起来。” “后来郎氏就立国称帝了?”我问。 “对,很快他就开国称帝了。而沈怀毅和穆逍仁却因为多年内战,国家早已不堪重负,能维持住现在的局面已经很不容易,虽然两人都对北方疆域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那后来沈怀毅怎么会成为穆逍仁的臣下?他能咽得下这口气?穆逍仁能容他?”想了想,我继续提出自己的疑问。 子轩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无奈:“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协商的,但最后沈怀毅的确是做了穆逍仁的开国功臣。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你想想看,穆逍仁能够服众登基,必然有他过人的本事。他与沈怀毅都是前朝乱世时的起义首领出身,可能身份本就在伯仲之间。当时天下无主,穆逍仁先一步夺得帝位,成了正统,沈怀毅就失了先机。又经过这么一场外族入侵的大战,沈怀毅更是没有实力再做图谋。他骨子里又将天下大义放在首位,皇位自然是再难得到了。” “穆逍仁刚刚建国,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最忌讳内耗误国。而且他若对沈怀毅以礼相待,更能体现自己的容人之量,不但能让跟随他的人更加团结,还能给那些犹豫不定、等待观望的游兵散将一个态度:只要真有本事,即使是沈怀毅,我都能重用,又何况他人。”子轩说话的停顿之时,我就将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子轩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能想通其中的关节,我耸耸肩:“根据你说的情况,就不难推测穆逍仁当时的想法。不过这穆逍仁能懂得如此策人之术、帝王之道,怪不得他能当上皇帝。” “时也、运也、命也。穆逍仁能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子轩并没有正面回应我的评价,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我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穆逍仁不过走运了些而已,说到能力、本事,个人节cāo,沈怀毅要比他高得多。 但是,我一向认为,一个人能从无到有,成就帝业,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沈怀毅的失败,必然有他失策的地方。另外,从子轩讲的这些事情来看,他的领导肯定也有问题。否则穆逍仁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在他不在的时候,就能找出同盟,共同造反呢?难道那么多的手下都是墙头草,随风倒吗?我不信。 不过,我也不想和子轩争辩什么,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重要的是,那宝藏怎么会和我有关。 “现在你明白,这个传说不是虚言了吧?”子轩拍拍我的手道,“郎氏的立国,这宝藏可谓功不可没。而且据说,当初沈怀毅不过是拿出了一小部分,就能有如此功效,你说北辽人对那宝藏怎能不日夜惦念?更何况他们还知道财宝就埋藏在他们国土内的孤背山中,这就像是藏在自己家里的肥ròu,他们当然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把宝藏拿到手。” “好吧,就算这事情是真的好了,它怎么又会跟我扯上关系???”这才是我最大的疑问。 子轩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还记得我曾告诉你,穆家世代都要立沈家长女为后的规矩吗?” 见我点头,他又道:“这就是沈怀毅与穆逍仁的约定。他忠心不二,拥护穆家,而穆家则要保其世代荣华。” 说到这里,子轩停了下来。我却迫不及待,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关键内容,他却不讲了。“怎么了?这个协议也说得通啊。你倒是快说,这又与我何干?!”我连声催促,急得嗓门都大了。 子轩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措辞,片刻后才道:“据传说中讲,沈怀毅为了保证穆家遵守协定,使沈家的后代子孙能够不被灭族,甚至一直繁荣昌盛下去,就用了一种特别的方法制约穆家。” “沈怀毅曾在南昭行商多年,因此认识了当地山林中的南越部族。其中有一些人,已经几百年与世隔绝,他们生病的时候,用的都是自己采摘的草yào,然后请村子里的巫师救治。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其中一个巫师,然后带去了自己的女儿,让她在其身上下yào施咒。归来之后,他又故意透露出自己宝藏的大概所在,又言明沈家与平常人家不同,家中机密传女不传男,所以只有长女知道东西的下落。”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坐在那里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么说,真的只有…只有沈家长女才知道宝藏…宝藏的所在地?” 子轩皱眉深思了一会儿,才说:“这也是事情奇怪的地方。从天启前朝的历史来看,这传说是有可能属实,即使它听起来太过不可思议,因为天启的历代君主确实都娶了沈家的女子为后。但他们至今依然没有得到宝藏。当然,这与北辽不断壮大,两国势均力敌有关。天启屡次攻辽,都无功而返,更不要说深入境内,发掘宝藏了。” 他又看了一眼,道:“若这传说真的属实,那我当初的怀疑,也该……” “你是说那几代皇后,都在豆蔻之年,离奇地香消玉殒的事情?”我打断他。子轩没出声,因为他看出我还有话想说,“那她们的死,就是因为穆家没能从她们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子轩的一个嘴角轻挑,现出略带讽刺的笑容:“或许。” 我看着子轩的衣襟发呆。沈家因为保有这个秘密,而世代显贵,穆家因为这个秘密的牵制,不得不将沈家供于高位。可实际上,沈家若想永远显贵下去,那这个秘密就必须永远是秘密,而女儿,就都变成了牺牲品。连着几代皆是如此,直到穆容成的父亲时,才出现变故。是因为沈家的野心终于bào发出来,还是因为穆家被吊胃口吊烦了? 许久,我才艰难开口:“为什么朗星翰直到现在才采取行动?北辽既然已经知道宝藏的大致方位,怎么还会把我掠到这里来?” “首先,郎氏并不知道沈家这个长女的传说。”子轩开始解释,“其次,就因为他们觉得已经知道宝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他们认为可以自己找到,只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可他们没找到。” “对。连着几代人,把这孤背山翻了个底儿朝天,却依然毫无线索,一无所获。”子轩这次,像是笑得很开心,“而现在,朗星翰等不及了。” 我咬着牙道:“我可不姓沈!!” “我知道。你姓蓝。是我蓝子轩的妹妹。”子轩俯身,离我更近,近到我只能将目光集中在他的双眼上。他的瞳孔,没有穆容成的黑,也不像朗星翰那样,带着浅浅的灰褐,而是有一圈琥珀色,乍一看似乎晶莹剔透,可再仔细看去时,却什么也看不透。“可是,你的母亲姓沈,你是这世上唯一带有沈家血脉的人。所以你知道宝藏的下落。” “什么?!”我真想大笑三声,“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财宝在何地?!”现在我真觉得他疯了,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比谁都正常。 “雪儿,你现在不知道,是因为你还没有回忆起来。和从前一样,那些东西就在你的脑子里,你只是暂时把它们忘了而已。” 我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停停停!真荒谬,你怎么会这么肯定我一定‘知道’?” 子轩眯了一下眼,有那么几秒种,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他声音沉静:“因为很多年前,我曾经见过一些事情。那个时候,你还很小……” 才说到这里,就听见车外有脚步声渐近。我顾不上知道他见过什么,只急忙又问:“朗星翰许给了你什么条件?若找不到就是我想不起来,那怎么办?” “雪儿,你能不能相信我?就这一次?”子轩抓着我的手问。车外已经响起了说话声,是辽语。子轩头也没回地脱口应了一句辽语,外面的人就不说话了。他什么时候会说北辽的话了? “……”现在我心里太乱。他突然间告诉我这么多秘密,却同时在我心里激起更多的疑问。 他和朗星翰私下约定了什么,让他可以铤而走险?自立为王,还是平分宝藏? 他到北辽来,真的只是为了利益而帮助朗星翰寻找宝藏吗?是否还有其他不可为人知的目的? 为什么对我的“记忆”那么有信心? 子轩或许会冒险,可他决不会孤注一掷,逼死自己。所以若是失败了,他要如何全身而退? 若能全身而退,他打算将我这个妹妹如何处置? 若是真找到了宝藏,怎么保证朗星翰不杀人灭口? 那董夫子是什么人,能知道这么多陈年秘闻?他如何让子轩这么深信这些传说都是真的?我知道,若没有足够分量的证据,就凭这些空穴来风,怎么可能让子轩背叛天启? 董夫子又和朗星翰是什么关系,能充当这样牵桥搭线的角色? 如果说我真能“记得”宝藏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未像知道官员生平资料那样,想起过任何细节? 大战在即,朗星翰急需找到宝藏,可他把我弄到北辽这么久,为何一直都没告诉我他的目的? 还有,刚刚我听到的对话是什么意思?说的是我吗?这几日的头晕目眩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 怎么我总觉得他和朗星翰背后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这么多的疑问,像一团乱麻塞在我脑子里,而现在子轩让我相信他。子轩啊,你让我相信你什么? 车外的说话声又响起了,像是在催促他离开。子轩轻拥了我一下,在我耳边道:“现在没有时间细说,以后再找机会与你详谈。这几日你尽管放松休息。相信大哥,不管现在处境多么危险,都只是暂时的。无论如何,大哥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此事一切有我!”说完,他便转身下了车。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发愣。 现在,我唯一明确的就是:我又一次被强迫着,卷入这无尽的国恨家仇。怎样的挣扎反抗,却还是难逃命运的反复无常。如今前途未卜,难道我只能坐等被他人cāo纵?一般说来,找到宝藏之日,就是带路人的死期已到,子轩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让我相信他,就是说他有把握逃出升天?还是只是用来安慰我的谎言?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一直想要利用我的人的身上,必须自己想法子!我头疼yù裂,把脸埋在了掌中,泪水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容成,我的这些遭遇,你能知道吗?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片刻后,我抬起头,擦干了眼泪。为今之际,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总之一定要想办法将此事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蓝雪,你要振作起来,就算是为了大毛小毛,你也不能垮下去! 我躺了下来,盖好毛毯。暂且不论蓝子轩的心意是真是假,在这里我一无所有,所以首先还是需要联合他的力量。我闭上眼睛,睡觉。要养足精神才能对付以后的危险,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有办法度过难关的。大毛小毛,娘要回到你们身边,一定可以,谁也阻挡不了!! 路漫漫兮其修远 路,越来越难走。越往山上,道路越崎岖蜿蜒,且狭窄陡峭,根本走不了马车,只容得一人一马,蹒跚前行。我本要求自己独自骑马上山的,却没想到身体虚得厉害,骑了没一会儿,就头晕眼花,若不是罗宝柱在旁边看得紧,我就差点儿从马背上倒栽下来。因此朗星翰坚决不许我一个人骑马跟在他们后面了,硬是把我拽到了逐云上,和他同乘一骑。 我侧坐在朗星翰前面,一转头就能从他的肩膀上看到紧跟在后面的子轩。对上子轩的目光时,他冲我微笑着,轻点了点头,似乎在安慰我,叫我不要担心。阳光被浓密的树叶,筛成了点点金黄色的光斑,落在他身上,随着他骑马前行,那些光点也在不停地晃动游走,光影闪烁间让我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看到的只是幻景。那一脸的怡然自得,再配上青衫皂靴,好一个出外郊游的翩翩公子,根本看不出那是身在敌营的异国使者。 “想去和你哥同骑?”脑子里正在思绪纷乱之时,耳边传来朗星翰低沉的声音。 我立刻反问:“你不是答应过,让他与我寸步不离?” 朗星翰轻笑:“所以我让他紧跟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我后面。” “堂堂北辽之主,何必玩儿这种文字游戏?我们兄妹都在你手里,又有重兵围着,chā翅也难飞的。”我瞥了他一眼,又向后看看。子轩身后狭窄的山道上,是无数身着黑夹的北辽士兵,沿着山路向下,往远处看去,就像是长长的一队黑色蚂蚁,一眼望不到头。 “你们两人本来就是一伙儿的,难道你还信不过他?”其实骑谁的马都是一样的,两个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却同时都在算计我的男人,没什么可挑的。但是,自从上次和子轩长谈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和他单独说话,而我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只有他能告诉我答案,若朗星翰真能放我和子轩同骑,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和他说话的机会。另外,我也想用这样看似随意的问题,探探他和子轩合作的程度。 “你大哥是个人才。”朗星翰并不正面回答我,只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至于你,我要把你带在身边,才放心。” 放心?我不屑地撇了撇嘴。我看,他是怕子轩和我会串谋些什么事情,坏了他的计划,才这么紧抓着我不放吧。对付朗星翰这样心机深沉的家伙,拐弯抹角地说话,显然没效果。反正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基本上事情已经摊开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地都不去提罢了。我不明白是什么顾忌让他们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但我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情况再坏,也就是如此了,那还不如尽量把我想知道的问个清楚。 “你在马车里放了离魂香?”和子轩长谈的那天夜里,我在迷蒙之间曾听到马车外的争执声,其中就提到了这个名字。因为当时不太清醒,我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准确,干脆就先用这个问题做敲门砖好了。话刚出口,我就感觉到朗星翰的拉缰绳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恰巧这个时候,身下坐骑逐云或许是踩到了山石,马身猛抖了一下,我一个坐不稳,就要往下滑,惊得我轻呼一声,赶紧搂住了朗星翰的腰。同时,他也双臂一紧,抱我坐直了身子。之后,他松开一只手去挽缰绳,另一只手牢牢将我圈在怀里。现在我们这样身子紧贴的样子,真是绝对的暧昧亲密。我不由自主地从朗星翰的肩膀上向后看去,却见子轩正低头和身旁的随从说话,神情泰然自若,好像根本就没发现前面的异样。是真的没看到,还是选择不去看?我咬了咬唇,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索xìng再不往后看,回过头来搂紧朗星翰。 “我没想到天启会在这个季节首先挑起战端,为了应战,我不得不加快速度,将原定的计划提前进行。”朗星翰淡然开口,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抬头拉紧缰绳,目视前方。或许是背光的原因,我觉得他的脸色有些发暗。“你哥都告诉你了?”听他这句话的疑问语气很淡,我便没有开口。子轩是告诉我很多事情,却有更多的还没来得及讲,而离魂香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保持沉默,看他还会说些什么。 见我没反应,似是默许了他的猜测,他轻叹了一口气:“我并不知道那香料会伤到你的身体。我求成心切,恰巧手边正有此物,便想试一试。若能有效,当然最好。若没有效果,也不过就是让你闻了两天味道很重的熏香罢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一点味道都闻不出来。” 为什么我闻不出香味儿来?难道我的身体不,应该说,蓝雪的身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这离魂香真的这么厉害?”不能直接问,我就把问题转到了那香料上。 朗星翰苦笑了一下:“据说,曾经服过yào的人闻了离魂香后,就会失去意识,却可以有问必答,甚至会说出一些他本人清醒时以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但现在你也看到了,给你闻了两天,你除了头晕目眩,身子发虚以外,没出现任何传说里提到的症状。可见这传说之事,不实之处太多。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信。” 我陷入了沉思。这一切都与蓝雪脑子里那些记忆有关,孤背山中的宝藏的位置,也很可能是那记忆的一部分。我明白,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与“蓝雪”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再割裂开来,所以那些记忆,就是我的记忆。虽然我没有出现朗星翰提到的那个传说中的症状,但我确实闻不到离魂香的味道,莫非这就是他刚才提到的“服yào”的后果?这些年来,我吃过的yào可太多了,在天启皇宫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总是失眠头疼,子轩和容成都曾让我吃过安心宁神的yào,虽然我很谨慎,都是仔细查过yào方后才吃的,可各种yào也确实吃了不少,是否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吃下了对离魂香起作用的yào呢?如果真是如此,那究竟是蓝子轩yào,还是穆容成的?想到这里,胸口发闷,心里一阵烦乱。 “就算你为了我用离魂香的事情,要找我报仇,也不必用这种方法。”朗星翰突然开口,拉回了我的思绪。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 “再用多大的劲儿你也勒不死我。上山的路还远,你身子又那么虚弱,不如省些劲力休息的好。”说着,他拍了拍我的手臂,示意我放松。原来,刚才我因为心情烦躁,无意中胳膊上就使了力气。 我深呼吸,将手臂放松,然后闭上眼睛。看来山路越来越难走了,因为身下的逐云虽然走得不是很快,却依然颠簸得厉害。但朗星翰一直分出一只手来把我抱在怀里,稳住我的身子,所以我坐得反而比刚才更稳。耳边不时听到林间那些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微风拂面,空气里充满了森林、青草和野花的香气。朗星翰的肩膀宽厚、结实而且温暖,我将头靠在的的肩膀上,却因为坐骑的颠簸,额头常常轻碰到他的下巴。 在这样一个暖洋洋的春日下午,抛去所有的yīn谋算计、身份地位,我不得不承认,只现在这一刻,是非常安宁而美好的,不论陪在我身边的,是哪一个男人。但是,这不过是美丽的错觉罢了。我睁开眼,声音平静地问:“你说你事先并不知道离魂香会伤人,否则不会放在车里让我闻。那么我问你,若是今后真遇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会不会再对我用离魂香?” “那东西没有效果。”朗星翰的声音不大,只是听起来有些硬邦邦的。 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我轻笑,仿佛撒娇般地低语:“难道没想过,或许是你用的时间不够长?说不定哪一天,你真的无计可施了,前线的战事又逼得那么紧,你会不会再用那香料?” 他没说话,可我却看到,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脸上所有的线条,都变得有些僵硬。 我在心中叹气,明知道结果如此,我为何还要问呢?人都是这样吧,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这样也好,大家把话都说开了,认清自己的身份,锁定自己的目标,去掉那些绮丽无用的幻想,彼此成功的道路上,都会走得顺畅些。此刻,我心中反而奇怪的踏实了下来。轻轻动了一下,把头移到他的颈窝处,让自己靠坐得更舒服,然后轻声道:“朗星翰,你不要说话,我想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 天启皇宫 尚书房 殿内一角的yīn影里,站着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男子,靴子上满是尘土,右手还拿着马鞭。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金冠龙袍穆容成,正快步走向这里。 “皇上驾到!”门口的小太监一声唱诺,殿内的宫人便跪了一地。不过年灰衣男子直到穆容成走到龙椅前,才上前几步,跪到了他面前:“小人参见皇上。” 穆容成朝何鸿打了个手势,何鸿赶紧招呼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退下去。等人都走空了,穆容成才问:“他们进山有几日了?” 那灰衣人微微一愣,这次他回来就是要报告皇上北辽之主带领大队人马进入孤背山脉的事情,没想到皇上张口就说了出来。 “算上小人在路上赶路的时间,他们已经进山三天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帝王,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请恕小人冒昧,小人并不贪生怕死,吃苦受累也是小人份内之事,只是皇上既然早已得知北辽军队进山一事,又何必再命头领大哥分派人手回京面圣?毕竟,多一个人手留在北辽,就可以为圣上办更多的事情。” “朕不过是猜测而已。”穆容成说话时,何鸿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穆容成接过那定窑白釉刻莲花纹托的瓷盏,掀开盖子撇了撇上面茶叶沫。热茶水腾起的雾气,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从灰衣男子的角度看去,此刻皇上的眉眼,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不清。“这世上怎会有过宝山而不入的道理。即使是朕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朗星翰。”穆容成的声音清淡,像是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语。不过,随着他把茶盏放下,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朕知道你们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更难得的是,人人都是忠心耿介之士,所以朕才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相托。但这次事关天启国运,朕不能不更加谨慎小心。” “是,皇上英明,是小人思虑不周了。” “无妨,你且起来回话。” “谢皇上。” 灰衣人站起身后,穆容成又问:“蓝子轩近况如何?” “回皇上,蓝大人在北辽军中颇受礼遇,朗星翰不但没有为难他,而且在进山的时候,一直与他同行。另外,在朗星翰身边,还带有一女子,同乘一骑,一直与其寸步不离。” 话音落下,殿内静默了一会儿,灰衣人才听到穆容成平静无波的声音:“就这些?” “关于蓝大人的消息,目前为止只有这些。若有新的消息,首领大哥会轮派其他人回京禀报。”灰衣人恭敬地回答。 “回去告诉你们大哥,看好那个蓝子轩,若他有任何异常的举止行为,杀无赦!” 灰衣人微惊于皇上话中所带的不容置疑的冷酷和森严,不过他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所以他立刻恭身答到:“小人遵旨。” 灰衣人离开后,何鸿打量了一下穆容成。今日早朝的时候,有很多主和派的老臣上奏,希望天启军队以防守为重,不要急进猛攻,最好与北辽僵持一段时日,就派人与其和谈。这与皇上的增兵计划完全背道而驰。当然,朝堂上也有不少强硬的主战派,上奏皇上建议增兵。做为君主,必须海纳百川,听取各方意见,所以即使穆容成想立刻准奏增兵的折子,也要摆个样子让大家都发言。也就因为如此,今日朝上是极其热闹,两方人马你来我往、唇qiāng舌剑,争的是面红耳赤,却谁也说服不了谁。更有许多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中间派,不管穆容成怎么问,都是一句“圣上英明神武,自有决断,臣等谨遵圣觎”。再加上刚才那人提到的,与朗星翰寸步不离的女子,何鸿实在有理由担心此刻皇上心情极差。不过现在,他见皇上翻看着手边的奏折,表情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暴风骤雨的样子,于是他这才上前轻声问道:“皇上,魏阳将军回京复命了,一直等在尚书房外,皇上是否要见他?” 穆容成点头:“宣他进来。” 魏阳进殿后,穆容成免了他的跪拜礼,赐坐在下首。魏阳谢恩后,小心地只坐了凳子的边沿。穆容成知道他有所顾及,也不点破,只道:“此次我军能顺利出兵,你才是头功。只是朕无法公开嘉奖你。不过朕会将的功劳记在心里,以后自有机会封赏。” 魏阳立刻站了起来,抱拳恭身:“臣不敢居功,若不是皇上想出的计策,臣怎能有机会为国建功立业。只是这次冻马河的事情……” 穆容成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知道他对这次的任务心有不满,便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你觉得此次一战,冻马河会留下多少天启儿郎的尸体?” 魏阳的手臂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皇上,臣……” 穆容成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不论朕让你去做什么,都是为了将来能有更多的父母妻儿,能迎接他们的儿子、夫君、父亲,凯旋而归。”他低沉、绝然、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杀场上,死伤难免,可如果能用一场小的伤亡,换来无数人生存的机会,朕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不论牺牲的人是谁!” 穆容成话音刚落,魏阳的脸色便有些发白,只因为皇上那最后一句话。心中思索片刻,终于还是压下了心里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因为,刚才穆容成的一番话,已经堵回了他所有的理由。不管再怎么不甘愿,祖国的利益最为重要,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这么想着,他就跪在了穆容成腿边,铿锵有力地说:“臣,明白!臣也早已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请皇上将臣派入先锋部队,臣愿为我天启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穆容成弯腰把他拉了起来:“朕知道你的要为国出征的心情。别急,到时候朕自然会派你上阵。不过不是现在。你爹等这一仗已经等了十几年,再不让他过足了瘾,他一定会抱怨到朕跟前来。”听皇上这么一说,魏阳也想起了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有了些许松懈。 “你先回府歇息,过几日朕就封你都军校尉,去幽州和你爹分功劳去。”穆容成拍着魏阳的肩膀道。 “谢皇上!” 魏阳离开以后,穆容成问何鸿:“抚恤的东西送过去了?” “是,奴才就怕有贪墨的事情出来,丢了皇上的脸面,所以亲自盯着送去的。不仅是战死的镖师,还有商队的车把势、脚夫,每人的家里都送了一份。而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奴才打的是京州济善堂的名号,用得也是店堂里的伙计,就算有人起意,要查捐赠的善人,也只能查到山东的行商秦大富。”何鸿赶紧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报告上去。 穆容成听了,点点头:“做的好。”他顺手从窗台的架子上拿下一柄玉如意,递给何鸿,“朕嫌这东西放在这里碍事,你拿去吧。” 何鸿知道,他替皇上做得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有功劳也不能按规矩去内务府领赏。刚才皇上并没说让他如何处理这玉如意,唯一说明的就是他不喜欢那东西,所以这肯定就算正式赏赐了。何鸿是多么乖觉的人,眼睛一转就明白了穆容成的意思,赶紧喜滋滋地跪下双手接过,然后塞进袖子里放好。还是得遮掩起来,让其他宫人看见他拿了尚书房的东西,那可就不好解释了。所幸那玉如意也不是很大,刚好能放下。 收好东西,何鸿见时辰已经不早,便询问皇上是否要在尚书房用午膳。 “做些清淡简单的上吧,朕不是太饿。”穆容成吩咐完,便转身走回龙案。 何鸿领命离开尚书房前,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他看见穆容成站在桌边的背影,在这空寂的大殿中,显得无比落寞。他一只手抚着桌上的一叠奏折,同时还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何鸿在穆容成身边当差多年,耳目都伶俐地很,即使上了年纪也没有影响。所以,他隐约听见了皇上最后的一句话,那似乎是一声叹息,“不论牺牲的人是谁”。 ****************** 在山里走了一天,最后朗星翰在树林里选了一块儿比较平整的地方扎营休息。树林太密,不好搭大帐篷,他便命令大家因陋就简,就地休息。可仓促之间,他依然为我准备了一个凉棚,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和被褥。我也不跟他客气,在马上颠了一天,骨头都要散架了。我走过去就躺了下来。没过一会儿,身上一暖,睁眼看去,原来是子轩在我身上盖了件斗篷。“晚饭都不吃就睡觉?”他笑着问我。 “太累了,我先睡会儿。有什么吃的给我留一份,若是醒了我再吃就是了。”我含糊着答了一句,就又闭上了眼睛。感觉子轩摸了摸我的头发,好像还轻叹了一声,便离开了。之后我就迷迷糊糊地去会了周公。 ----------------------------------------------------------------------- 我想我是在做梦,因为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所以我猜测现在也是如此。我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好像书房的房间里,周围都是书柜,满满地放着不知多少册书。站在这样的书海当中,让人觉得非常压抑,即使明亮的阳光从窗口洒入房间,也不能消减多少这种气氛。书房正中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他神情严肃地看着我道:“刚才教你的记住了吗?” 我肯定自己见过这个男人,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他此刻问我的问题,更让我莫名其妙。正不知所措之时,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却生生地回答:“珠儿记、记住了。” 我回头一看,一个头上扎着两条羊角小辫的漂亮小女孩儿,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正笔直地站在我身后。原来那男人是在和她说话。 “那就再给爹背一遍。”白衣男子严肃地命令。那小女孩明显地畏缩了一下,迟疑着想了半天,才开口断断续续地背道:“向北望,无穷天,孤背山峦…山峦…卧如龙;孤背山,圣女峰…圣女峰,仙人指路…恩…路不通;山穷地,水尽处,别有洞天……碧潭中;要行路,看瀑布,有水有路藏宝处,”渐渐地,那女孩背得越来越流利,“看得到,摸不着,欢喜连连一场空;左青龙,右白虎……”刚背到这里,忽然窗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一个与屋里的女孩儿长相衣着都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就闯进了书房。她们俩虽然长得一样,但是我稍微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后进来的女孩子,气色红润,而站在屋里则苍白瘦弱了些。 “珠儿,大刘哥帮我抓住了一只麻雀,咱们一起去看吧!”说着她拉起珠儿就往外跑。 “贞儿,怎么这么没规矩!谁让你进来的?”白衣男子起身生气地训斥那跑进来女孩儿。 “爹,珠儿都在书房呆了一天了,有什么书也该背完了,就让她跟我出去……” “放肆!来人,给我拿家法来!”白衣男子上前一步,“再不教训你,你就要翻天了!” “爹,你别生气,贞儿只是贪玩而已。我今天一直很听话地背书,已经都背下来,爹就别罚贞儿了!”珠儿一听爹要拿家法,吓得小脸发青,急忙抓住他的袍摆求情。 “那好,你今天若能都背全,爹就饶了贞儿。”白衣男子一甩袖子,转身坐了回去。 珠儿见事情有转机,赶紧站好,接着刚才断掉的地方开始背。哪知道心里越急越背不出来,越背不出来心里越慌脸,没一会儿脸上就冒出了一层的汗。 我看着也急,却又帮不上忙,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忽然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那诗还没背完。” 我随口回道:“你没看见她爹要用家法,把她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别急,耐心等一会儿,说不定她就想起来了。” “等也没用,我看她肯定是……”话说到这里才觉得不对,我立刻转身向四周看,“是谁?是谁在说话?”转了半天也没人回答我。太奇怪了,谁在我的梦里还能跟我说话?! 还没来得及深想,忽然发现刚才的书房和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周围是白茫茫地一片,我仿佛置身于大雾之中。 都怪那刚才冒出的声音!现在我该怎么办?这里根本就是无路可走! “他们也要去孤背山,也许现在正在路上呢,为什么不跟去看看?”那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愣,一边反问“你怎么知道?”,一边琢磨,他们真的也去了孤背山?才想到这里,身边的景色突然飞快地旋转起来,不过几秒种的时间,我就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山道上,眼前面对的是茂密的山林和三条岔路。 “从右边的路走。”听到声音,我回头看去,原来身后就是刚才身穿白衣的男子,不过现在,他换了一身青布衣服,骑在马上,正看着手里摊开的一块方形的丝绢。那上面画了很多的线条,似乎是一张地图。他的身前还坐了一个女孩儿,年纪比我刚才见到的,要大了五、六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那个叫珠儿的。身边跟着一个随从模样的男子,也骑在马上。 “奇怪,他爹怎么只带了一个来孤背山?”我疑惑着低语。因为我已经记起自己为什么觉得认识那两个女孩儿的父亲了。以前在天启的时候,我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当时梦见的是他带着两个女儿乘马车在赶往孤背山的路上。可现在跟他进山的怎么只有珠儿呢? “你看见什么了?”耳边的声音又在问。 “他们往右走了。”我看着那男子催马往山林深处走,正想跟过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两腿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而他们却越走越远,眼前的景物也慢慢模糊起来。若再不过去,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别急,追不上就算了,以后你还有机会看到他们的。”耳边的声音在温柔的安慰我。奇怪的是,我也觉得将来会再见到他们父女,思及此处,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浓重的疲倦感。好累,怎么做梦也这么累。 “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了。”耳边的声音听起来轻柔而温暖,那语气倒和子轩有些相似。 “究竟是谁在和我说话?”我嘟囔着发出疑问,可我实在太困了,根本没办法寻出答案,便渐渐失去了知觉….. ---------------------------------------------------------------- “蓝姑娘,你醒醒,醒醒,咱们该走了。”有人在不停的叫我,还拍我的肩膀。真是讨厌,我还没睡醒呢! “算了,别叫了。看她一时半刻也醒不了,反正也是我带着她走,这么着也能将就上路了。”好像是朗星翰在说话。你既然知道我醒不了,为什么不让我多睡一会儿?刚想到这里,只觉得身子一轻,我被一双手臂抱到了半空中。这么一折腾,我总算是有些清醒了,勉强睁开眼睛,却被阳光刺得赶紧又闭上。 “现在什么时候了?”我问。 抱着我的人却没说话,只是往前走。我挣扎着抬起头,用手抓住他的袖子喊道:“把我放下!”可说出口的声音,却小得好像蚊吟。 “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就等你了!”朗星翰似乎有些无奈。不过他总算是停了下来,把我轻轻地放在地上。双脚一阵发软,我没站稳,斜靠在了他身上。他叹了口气,双手握在我腰间,轻轻一托,就把我送到了马背上。随后他也翻身上马,抬起右手臂在空中挥了一下:“全军出发!” 又开始马上的颠簸。睡觉是不可能了,在马背上呆不到两分钟,我就完全清醒了。又不想和朗星翰说话,只好看着沿途的风景打发时间,同时心里一直在回想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境。和从前的情况一样,这些梦都无比的真实,好像我当时就站在时间发生的现场。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为什么现在又开始了?是因为那个什么离魂香的缘故吗? “报!”一名北辽的前锋探子跑到朗星翰马旁。 “什么事?” “前面的路有三条岔口,请皇上下令我军该走哪一条路。” 我听了一愣,三条岔口的道路?我赶紧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赫然发现,真的与我昨夜梦中所见的,非常相似。我赶紧挣扎着从马上爬了下来。 朗星翰皱着眉,抓住我的胳膊问道:“你要下去干什么?!” “放开我!我要到前面去看看!”我使劲扭动手臂,试图摆脱他的铁掌,却没什么效果。心里一阵恼火,刚要冲他嚷嚷,一只手搭在了朗星翰的手上,把他拉了下来:“让她去吧,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总要活动活动,况且她也走不远。”子轩微笑着劝说朗星翰。后者听了,迟疑地放开了手。我看了子轩一眼,心里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却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是,因为我急着要到前面去看路,所以只好先把此事撂下,边想着等回来以后再说,边往队伍的前面走。 我没察觉出走了有多远,因为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围的景致上,真的与我梦中见到的一样!一直走到岔口的地方,我才停下来,看着路旁的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发呆。这棵树给我的印象最深,因为那带着珠儿的男子,当时就将马勒停在了这树下。现在看来,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这银杏树的树叶比梦中见到的,更茂盛了许多。 “你在看什么?”朗星翰在我身旁问。原来他一直跟着我走到了这里。我看了他一眼,又发现子轩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我,他的眼神中带着沉稳和安定,让我本有些浮躁的心情,也缓缓地沉淀了下去。 “我想你该选右边这条路。”我音调不高,却带着明显的自信。朗星翰听了,目光跳跃了一下,带着些欣喜和惊讶。我用手轻轻摸着银杏树粗壮的树干,望着那它旁边这条延伸到山林深处的山道,心中猜想,它究竟回将我带向何方?树叶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披散着的头发,更是在空中纷飞乱舞。用手拢了一下,回头笑着向站在身后的两个男人说:“我终于开始对你们有用了。” 吾将上下而求索 崇德四年开始的北辽与天启之战,进行地颇为艰难。这艰难并不是指两国的负担能力,毕竟他们双方的君主,似乎都预感到这一场战争的降临,所以分别做了充分的准备。这艰难,主要体现在了战场上。在刚开战的时候,天启靠偷袭占得一些先机。但北辽的军队历来强悍,不论是兵员素质还是马匹的质量,都比南方的要好,领兵的将领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所以他们很快就稳住了局面。但北辽的军官们,一向对天启的军队,抱有一种轻视的态度,觉得那些南边来的秀才,是不可能会打仗的。这次开战也一定会重蹈以前历史的覆辙无论天启开疆阔土的气焰有多高涨,最后在北辽的强军压境下,只能以双方和谈为结束。 可这一年,北辽人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天启的军人或许不如北辽的强壮,但他们的军队却表现出惊人的韧xìng和耐力,领军的将领北辽人也不陌生,就是那个已入暮年,传说已经要回乡养老的魏贤。北辽人本来还在嘲笑天启无人,居然派了这么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来对阵。可他们没笑多久,就发现这个魏贤,绝对是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战术与从前相比大相径庭,不但灵活多变,而且神出鬼没,如果不是情报确定对方确实是魏贤领军,北辽曾与他打过jiāo道的将官,真要怀疑那是否是另外一个人了。更不要提如今的天启军队,早已是今非昔比,不但他们的军人比从前强了很多,而且各种军用装备都作了改良和发展,即便是同样的东西,他们军人手里拿的,也肯定比北辽人所用的东西新。而天启的资源本来就比北辽丰富的多,北辽大部分的铁器、yào材都要依赖从南边的进口,如今战火燃起,互市的jiāo易当然停了,若北辽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他们可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几次对战失利以后,北辽的将领压力陡升,不得不收起了所有的轻视态度,再也不敢小看对面那些秀才兵了。可几次急袭进攻、阵地围剿,都没起到像从前那样的效果,对面的天启军队就像是软绵绵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棉花胎,不管多硬的拳头砸过去,力气全都消失地无影无踪。而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那棉花胎就会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反弹回来,给拳头一个丝毫不差的回击。就此,冻马河的战场上,出现了近百年未得一见的两军对垒僵持局面。 *********************** 孤背山中某处 北辽扎营之地 山中的夜晚还是很凉的,尤其是在这半山腰山上,夜风不仅冰冷,而且卷带着很重的湿气。一堆粗大的木柴堆在一起,燃起了一个大篝火,火苗高高的窜起,虽然也不停地在夜风中摇摆不定,却将它周围的冷湿之气赶得一干二净。朗星翰坐在篝火的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前线送来的战况邸报。蓝子轩坐在他左边不远的地方,除了亲兵来送邸报的时候,他抬头扫了一眼朗星翰外,就再也没看他,只是靠着树干悠闲地坐着,时不时的举起手中的皮囊喝上一口。 “难得你喜欢我们的酒。”朗星翰看完那封八百里加急的邸报,随手扔进了火堆里。火苗“忽”地跳高了一些,那张纸片瞬间就被吞噬地只剩灰烬。 “烧刀子虽然辛辣了些,可仔细品来,余味中仍有浓郁的香甜。”蓝子轩扬了扬手中的皮囊,“所谓入乡随俗,而且到了北地,气候比南方寒冽许多,只有这酒筋道十足,又能暖身,怎么能不多喝些。” “我只是没想到你的酒量如此之好。烧刀子是烈酒,劲道可是厉害的很。”朗星翰拿起一根树枝,捅了几下面前的篝火,火堆中窜出几点火星,被夜风迅速地吹散开来。 子轩笑了笑:“不管多烈的酒,不过入口呛喉而已。天启的女儿红、竹叶青,都是有名的陈年好酒,入口纯厚绵长,开始时或许会觉得软而无力,可它们的后劲却非常大,比起这里的烧刀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不熟悉的人,以为那酒没力道而猛往下灌的话,之后他肯定被上头的酒力逼的后悔。” 朗星翰眯着眼,看了蓝子轩一会儿。后者说话时神态自若,似乎就是在对酒品头论足,没有丝毫影shè或暗喻他事的样子。前线战况邸报是直接送到朗星翰手里的,除非驿站转送出了问题,否则别人根本没有机会碰到。不过对于蓝子轩这样的人,多一点提防总是没有坏处的。 想到这里,朗星翰便状似随意地问:“如此说来,蓝大人是更喜欢天启的女儿红与竹叶青了?” 火光在蓝子轩的脸上闪动,他的脸色一会儿被映得通红明亮,一会儿又被笼在黑暗之中,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直没变:“其实不管什么酒,只要是好酒,我都喜欢。酒酿出来,就是要给人喝的,只要有心,什么样的酒都能尝到。皇上若是对天启的酒感兴趣,以后定有机会开怀畅饮。” 朗星翰轻笑。不管蓝子轩是否意有所指,他一个文官,如今单qiāng匹马的陷在他大军之中,还有个妹妹要顾及,就算言语上耍些机关,又能有多大作为?不过,朗星翰还是决定要派怀安去查查情报输送是否有漏洞,才是稳妥之策。否则,就像蓝子轩说的,让那“纯厚绵长的酒上了头”,那可真是马失前蹄,得不偿失了。 “咱们现在谈谈你妹妹。”弯子绕完了,朗星翰语峰一转,直入主题。蓝子轩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看着前者。 “我不明白蓝雪为什么会突然‘知道’进山的路,我也不想搞明白,只要她能把我的人带到地方就行。”朗星翰的脸色严肃,“你说要循序渐进,可我时间不多,办不到。来硬的又没效果,伤了她亦非我所愿,所以这件事我不再chā手。我只希望你看紧些,别闹出些迷路之类的事情。”说到这里,朗星翰的神色缓和了些,“咱们利益的共同之处,都在那里的东西上。你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我只是有些担心蓝雪……” “你放心,她一定可以把咱们带到该去的地方。”蓝子轩打断了朗星翰的话。后者一挑眉毛,带了些质疑:“你又如何确定,她说的路线就一定正确?现在我的兵马,全靠她一人带路,若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可是赔不起!” 蓝子轩注视着朗星翰,眼神中带着自信:“雪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总知,这次进山,必不让你空手而归就是。” “那就好。”停顿了一下,朗星翰又问,“你用的是什么?你可是告诉我,离魂香会伤到她的。” “皇上既然承诺过此事不再过问,就何需追究此事。” 蓝子轩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朗星翰一时语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追问,是真的不想她被伤到吗?还是因为怕她受伤,无法带路?想到这里,心中一时烦闷,抄起手边的装酒的皮囊,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他的动作和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都被蓝子轩看在眼里。沉默了一会儿,蓝子轩喝了一口酒,看着篝火轻叹:“她是我的妹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害她。” 朗星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视着火堆,火光影shè在他的眼睛里,闪烁不定。最后,朗星翰只沉声说了一句:“但愿如此。”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些嘈杂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女子的声音。朗星翰和蓝子轩同时站起身来,蓝子轩抢先道:“好像是雪儿,我去看看。”说完,转身便走。而朗星翰本已迈出的步子,就此硬生生的收了回来。只背着手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声音的来源处在他所呆的营地外围的亲兵站岗处,一个白衣女子正在和一个卫兵争执着什么。 ************************** 从那天开始做梦,之后虽然不是每夜如此,但总是在快要走到岔路的前几天的夜里,我一定会梦见那骑着马带着珠儿的中年男子,在山中前进。醒来后,便是一样的环境,一样的路线,我便将夜里见到的方向,指给朗星翰。就这样,也不知道在山里绕了多少个弯,现在我已经带着他们走到了圣女峰下。这山峰一年四季都被笼罩在白雾之中,远远看去,藏在白云后面的山顶,仿佛是一个女子的模样,“圣女峰”因此得名。当然,这些都是我在梦里,从那中年男子跟他女儿的对话处“听”来的。 我已经猜到,那男子八成就是蓝雪的外公沈天哲,珠儿应该就是姨娘沈绣珠。可那个在我耳边的声音是谁?它总是引导我找出方向了路线,出了意外,就安慰我,让在梦中的我不至于惊慌失措。我对那声音并不排斥,相反,我还对它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或许是独自在梦中徘徊,太过孤独无助了吧。只要有那个声音在,我就不会害怕,因为知道身边有人在陪我,即使我从来都是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至于指路这件事情,我也曾想过把朗星翰他们带到深山老林里去,绕一辈子出不来。可转念一想,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出了事情,我也活不了。已经进山这么深,我知道自己一个人,就算认得路,想单qiāng匹马地走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所以,现在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只有先到了目的地,才能再做打算。况且,我的好奇心也早已经被勾了起来。就现在的情况看,这传说了上百年的宝藏有很大可能是存在的,那么,这富可敌国的宝库究竟是什么样子?一想到这里,我就激动不已,从来只是在书中看过这样的情节,如今自己亲身置于其中,还是领路人,怎能不兴奋?我倒从没想过去得到那宝藏,只是好奇地想一探究竟而已。只希望这一路的坎坷不要白费,最后能如愿以偿的找到地方,也希望朗星翰能遵守诺言,放我离开。 做梦的这些日子里,身体总是特别容易疲倦,所以今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很早就在他们给我准备的篝火旁睡下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些冷,就醒了过来。原来前面的火堆已经缩小了很多,柴火烧了一半了。丽莎没在我身旁,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爬了起来,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到处都是站岗放哨的士兵。右边远处有一个很大的篝火堆,旁边坐着两个男人,我只能看到背影,好像是蓝子轩和朗星翰。我朝右边走了过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被旁边窜出来的,身穿黑甲的士兵挡住了。我知道这是朗星翰的亲兵,就跟他说我火堆要添些柴,可和他说了半天,才发现他根本不懂汉语,只知道跟我摇头,让我回去。大冷的晚上,被人拦在这里,驴唇不对马嘴地讲话,让我有点儿火了,声音就大了起来。 “雪儿,出了什么事?”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子轩快步来的我身旁。 “朗星翰怎么也不放几个懂汉语的人在身边?”我双手抱肩,缩着脖子埋怨。这山上的夜晚怎么这么冷?!子轩见我如此模样,忙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怎么起来也不多穿些衣服。”他轻声抱怨着,手上却利索地用袍子把我包了起来,“不是很早就睡了,怎么又醒了?没睡好吗?”他关心地问着,并不停地磨搓着我的双臂,让我能暖和起来。 “木柴快烧完了,丽莎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再不过来找人加柴,你们唯一的领路人就要冻死了!”我没好气儿的说。 子轩笑了,看着我的目光好像是在看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儿,他温声劝到:“我马上叫人给你添柴,你快点儿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起早赶路呢。”说完,他就对旁边的亲兵说了几句辽语,那士兵马上低头领命去了。他回过头来扶着我回到了火堆旁。 “你和朗星翰在说什么?”坐下以后,我又往右前方张望了一下,好像刚才朗星翰正站在那篝火旁边,不过现在人已经不见了。 “在说你。”子轩淡淡地道。 我听了一愣。本来没打算从他那里得到答案的,想着他顶多说两句应付我一下,没想到他开口就告诉我,他们在谈我。 “说我什么?我为什么能知道路?我会不会骗你们?说最后要如何处置我?有没有打算杀人灭口?”想都没想,一连串的问题就脱口而出。 这时,士兵送来了木柴,子轩示意他加到火堆中,然后才道:“首先,朗星翰对你如何知道进山路线,并不感兴趣;其次,你不会骗他,因为你知道骗他对你一样没好处;再次,他没有说过最后要如何处置你,但以他的个xìng,应该不会伤害你。毕竟,他对你……”说到这里,子轩微不可觉地停了一下,才道,“他对你的重要作用,知道的很清楚。而且之前他曾答应过要放你离开,一国之君,对外的时候,诚信多少要讲一些。就算到时候他真的食言,哥也有办法让你离开北辽。” 我看着他笃定的笑容,一时有些迷惑。他现在的样子,和从前那个亲爱的大哥蓝子轩,没什么区别。即使我已经知道,他的心思绝对没那么简单,可还是禁不住被他的神态和语气打动。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我从没有真正的了解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吧。自始至终,他一直都带着这样一副温情脉脉的面具出没在我身边,而我则一直把这当成是他真实的一面。又或者,这一面确实属于他,只不过他还有其他的侧面,是我无法看到的? 可无论怎样,他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带给我温暖、快乐和希望的人,对他,我总有一种扯不断、理还乱的感觉。而且,他毕竟是蓝雪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个身份就注定了我和他永远的纠缠不清…… “在想什么?”他忽然问我,把我吓了一跳。原来自己想得太多,居然看着他发起呆来。 “没什么,发呆罢了。”我敷衍道。子轩也没有追问,只是又把我身上的衣袍拉了拉,然后道:“早点睡。我会叫人帮你看着火堆,不会再冷了。”他柔声说完,便起身要走。 “……哥,”我迟疑地在他背后叫了一声。他回头笑看着我:“还有事?”火光在他的脸上,映出温暖的橘红色。我轻声道:“你也早点休息。” 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有极淡的喜色划过,但最后,他只是轻轻点头:“好。” ****************************** “果然是‘仙人指路路不通’”沈天哲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珠儿,站在悬崖峭壁上。冷冽的山风吹得他的袍子猎猎做响。珠儿则吓得小脸发青,拼命地想离悬崖远一点儿,奈何她爹拉着她不撒手,让她动不了地方。而我,正站在他们的旁边,和往常一样,静静地看着。 刚才沈天哲说的“仙人指路”,指的是山坡上的一块黑色的人形巨石。那石头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站立的人,伸手指向前方,而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这个悬崖。 我见那沈天哲低头看着悬崖的下面沉默不语,像在思索着什么。我实在是好奇,心里又知道这不过是在做梦,便小心的凑过去往下看。这悬崖陡峭笔直,往下看却看不到底,因为山谷里有白雾缭绕,只能隐约看出,下面似乎有个水潭。 “咱们到左边看看。”沈天哲说着,从悬崖边上退下来,往左边走去。珠儿那小丫头见爹离开了那危险的地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也跟在他们后面向着悬崖的左边走去。没走几步,就听见前面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可听见声音是一回事,走到地方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所谓望山跑死马,这听声寻路,也能把人累得够呛。他们走出老远都没找到声音的来源,最后沈天哲索xìng抱着女儿骑上了马,又走了一阵,才找到声音的源头。原来那是一条流向山谷的小河,山谷越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山势越陡,所以这河到了下面就变成了一条瀑布,直落而下。不过看那河床,很是宽大的样子,但是水流却只有细细的一条,两边河床的山石上,都长出了野草。看来这条河原来肯定是壮观无比,或许是年深日久,水源退缩,所以水变得越来越少了。 沈天哲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河床,忽然,他好像看到什么东西,眼睛一亮。我顺着他的目光,也仔细地观察,这才发现,在干涸的河床上,从上到下,有一竖排凹孔,大小正好是人的脚尖可以放进去的样子。分成左右,一上一下,jiāo错排列下去,就好像登山的时候凿出的落脚点。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过来,怪不得那歌谣里唱:“要行路,看瀑布,有水有路藏宝处”。原来是这么回事!心里不得不佩服设计者的巧妙,要不是水变少了,谁能想到在瀑布下面会有这样的凹槽?而且,若不是身怀绝技,普通人哪里有能耐顶着湍流不息的瀑布往悬崖下爬! 沈天哲吩咐身边的随从,从包袱里拿出一大盘绳索出来,一头绑在河边的大树上,一头绑在自己的腰间。然后他把珠儿背在背后,拉着绳子,摸索着踩着那些凹洞,开始慢慢地往悬崖下爬。那凹洞因为时间久远,很多都长了又滑又湿的青苔,很难踩实。沈天哲爬到一半的时候,左脚踩住一个凹槽,抽出右脚正在往下探,左脚却突然一滑,他整个人就掉了下去。而背在身后的珠儿则惊声尖叫起来…… “雪儿,醒醒!你在做梦!快起来!”有人在使劲儿的拍我。我猛地坐了起来,睁大眼睛,喘着粗气,外加满头的冷汗。 “没事,你刚才在做梦,醒了就好了。”子轩用袖子轻擦我额头上的汗水,柔声说着,然后把装着水的皮囊递给了我。我拿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清冽的山泉,这才缓过劲儿来。我的梦一向太过真实,刚才沈天哲从悬崖上掉下去的一幕,直到现在还在我眼前飘dàng。抬头看见丽莎坐在我旁边,正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便轻声问子轩:“刚才我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睡梦里忽然惊声尖叫起来,把她吓了一跳而已。”子轩一边说,一边擦完我脸上的汗,接过皮囊,又道,“咱们该上路了。你多穿件衣服,出了这么多的汗,受了风可不得了。” *********************** 我依旧是和朗星翰同乘一骑。现在我指给他们走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让他们在山林中穿行。还好朗星翰带来的是能打仗的军队,开出路来对他们来说,算是小事一桩了。不过用这些能在战场上杀敌的儿郎来开山劈路,真是非常的大材小用。一边琢磨着,一边四处张望,抬头间,远远地看见前面山峰边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我反shèxìng的喊道:“那里,就在那里!那就是‘仙人指路’!” 朗星翰也抬头看去,显然他也看出了那石头的形状,便问我:“顺着那东西所指的方向过去吗?” “对,就是那个方向!”我点头,“我们就快到地方了。” 朗星翰听了,眼神一振,挥手叫来身边的庞威,让他命令下去,三军顺着那方向,加快速度往前赶。 不过,虽然能看见那个“仙人指路”,可走起来却是非常的远。即使是顺着那个方向,可大半天时间里,朗星翰的人马仍然是一直在山中跋涉,好像怎么也走不出山林一般。若不是我在梦中确实看过这个地方,又因为以前的指路都准确无误,不只是朗星翰,连我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地方。好不容易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终于渐渐的走出了山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边没有高大树木的丘陵地带。我从马上跳了下来,顺着梦中见过的方向往前跑,直跑到喘不上气,两腿发软,终于跑到的尽头。 “这里是……”站了不一会儿,朗星翰也跟了过来,他看着脚下的悬崖很是惊讶。因为这一片悬崖是在这个丘陵地带地势最高的地方,而我所站的的地方,正是这片悬崖的一个突出的尖角。除非你走到跟前,否则是看不出来这里就是这个平缓地带的尽头的。 我站在这山谷边,能听到谷中呜咽而过的风声,像是有个fù人在不停的哭泣。往下看,谷中烟雾缭绕,谷里的风把那些白雾吹得带出了旋涡的样子。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在我这一边,却照不到山谷,所以此刻从悬崖上看下去,那山谷里yīn森森的,仿佛藏在白雾下面的不是水潭,而是森罗地狱一般。 我站得太靠近悬崖的边缘,脚下轻轻一动,就有几块松动的小石子掉了下去,吓得朗星翰一把将我拉了回去:“过来!别站在边儿上!” 我冲他笑道;“没事,我掉不下去。”手指着那山谷又对他道,“看到了吗?那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朗星翰并没显示出多么惊喜的样子,只是板着脸,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放开我,我挣脱不开,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消失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发出的光,仍然有些刺眼。回过身,我手搭凉棚,挡住些光线,望着那山谷出神。“山穷地,水尽处”、“有水有路藏宝处”,如今我是否真的走到了目的地?前面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 “走了一天了,我看还是先在这里扎营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再找路下到山谷里去。”子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朗星翰听了点点头,便强拉着我从悬崖上退了下来。他手劲儿大得很,似乎生怕我不过来似的。路过子轩身旁的时候,他笑着对我说:“赶了一天的路,今晚要好好睡觉,否则明天没办法下去的。” 我听了,才点了点头,便被朗星翰拽着拉回了他的马旁。就听他严声对丽莎命令道:“看好蓝姑娘,绝不能让她靠近那边的悬崖!”丽莎点头领命后,朗星翰又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才不苟言笑地去指挥他的人马去了。 丽莎往前面张望了下,疑惑地问:“那边有悬崖吗?” “有,不过你在这里是看不到的……”刚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惊讶地停住了话。刚才子轩站在我和朗星翰的身后,虽然不远,可因为那悬崖非常的高,即使是在他的那个位置,也是看不到那里的断壁的。那他是怎么知道前面是山谷的?! 此情可待成追忆(上) “带他们进山谷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说。”那声音嘱咐道。 “为什么不能说?”我问。 “因为那是属于我们的秘密,别人没资格知道。” “你是谁?”我追问,却没有的回答,“喂,说话!你是谁?!” ******************** 凌晨的时候我就醒了,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太阳还没升起来,空气非常潮湿,草地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这时候的早晨是最冷的,不过我身边的篝火一直烧得很旺,彻夜不断,所以我并不是冻醒的。爬起来披了件衣服,我就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往东走。可没走几步,就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朗星翰。“你去哪?”他皱着眉,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可声音却很轻,“你,还好吗?”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我,顺手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时才想到,可能是我这么睡眼惺忪、衣衫凌乱的样子,让他看起来以为我脑子不清醒,像是在梦游的样子,所以才有此一问。想到这里,我赶紧道:“没事,我已经醒了。你来的正好,把逐云牵来,我要到前面去一下。” 朗星翰没再问什么,捏起两指放到嘴边打了个呼哨,没一会儿,浑身墨黑的逐云便从旁边的树林里跑了出来。我有些诧异地问:“你从不拴它?” 朗星翰摸了摸马鬃,把缰绳握在手里,表情平淡地说:“马比人忠诚可靠得多。” 和我在梦中所见的一样,到那条流入山谷的瀑布的路很远。不过朗星翰也没有催促逐云快跑,只是慢慢地走到了目的地。若不是那河道还健在,我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因为,那条河已经消失了。我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无误后才下马走了过去。 没错,那条河真的已经消失了,河床的样子还能看出来,可周围都长满了野草。记得沈天哲来的时候,水流虽然小,可毕竟还有条河在那里。如今不过几十年,居然连水源都断掉了。正感叹唏嘘间,忽听见朗星翰问:“就是从这里下山谷?”我看他正拨开草丛仔细地观察那河床。 “对。你看见那些凹洞了?那就落脚的地方,踩着就可以一直下到谷底。” 朗星翰点点头,又问:“谷底有些什么?” “下面有一个水潭。”说到这里,我硬生生地停住了嘴。昨夜梦中那个声音告诉我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并不会对一个陌生人的建议言听计从,但朗星翰只问了我下面有什么,我照实回答就是了,其他的何必罗嗦?如果他想知道什么,等他问的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思及此处,我便不再说话。好在他也没再多问,只向空中打了个响指,立刻,他的贴身侍卫庞威,带着许多亲兵,从离我们不远的树丛走了出来。原来他们一直都跟在朗星翰身后。 “传令下去,让廖化成带着先锋营过来,先下去探探路子。”朗星翰吩咐道。庞威领命而去。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听见隆隆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只见一员骑马的将领带着部队,有骑兵有步兵,黑压压的一支队伍,也不知多少人,转眼间来到了面前。 北辽的军队效率真是很高。接到命令,到达指定地点,立刻开始行动。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几十个身手矫健的士兵带着绳索,利用山壁上的凹洞爬下去了。不知什么时候,丽莎和子轩也到了这里。丽莎伺候我梳洗完毕,又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后,我就坐在离河床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些士兵忙活。他们互相之间说的都是辽语,我听不懂,站在我身旁的子轩就解释给我听。原来,他们先到达谷底的人去探察地形和环境,确定没有危险了,就通过绳索把消息送上去。然后他们用木头绑成一排,成为一个方形的木筏,在西面绑上立柱作成护栏,将人们上下方便的那一面做成可开关自如的木门,然后四面都拴上绳子,再在河床边的大树上绑上一个简易的木制滑轮。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干活儿场面,我心想,这根本就是简易版的电梯呀,只不过电力换chéng rén工而已。真没想到他们能想出这主意。不过,我从来都知道,不可以小看古代人的智慧,所以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太大惊小怪。 快到中午的时候,朗星翰身边的士兵已经有一多半下了山谷。“雪儿,该我们了。”子轩这时在我身后说了一句,果然,朗星翰正回头看向我们这边。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这个木制的升降梯上只站了子轩、朗星翰和我,那东西半悬在空中,踩上去时摇晃地厉害,他们二人便一左一右的扶着我站在上面。随着一阵绳索和滑轮摩擦的声音,我们便摇摇晃晃地往下降。我目所能及的地方,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山壁上也长满了野草。但过了没一会儿,我们就落入了一片白雾之中。为了保持平衡,北辽人在升降梯下还拴上了数量不一沙包,以增加稳定xìng。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被山谷里的风吹得左右摇摆,眼前更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心里倒不是很害怕,毕竟两个大男人护在我左右,就算出了意外,也有垫背的。只是觉得这山谷奇怪得很:如果这些白雾是谷中那个水潭的水汽形成的,那这强风呢?目前看起来,这山谷是四面环山,根本没有缺口,这风又是从哪里吹来的? 正想着,眼前的白雾却越来越淡,没过一会儿,我们居然穿过了这层白雾,眼前的景色重新清晰起来。原来这白雾只笼罩在山谷的中间而已,就像隔了层纱,把谷内和谷外分成两个世界。 我们离谷底越来越近,探头看去,谷底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地面平坦,也就是大片的草地和树林而已。而不远处,就是那个在山上看时若隐若现的水潭。可到了下面我才发现,说它是水潭实在是太小瞧它了。在山上看不清楚,觉得似乎很小,而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一个湖。湖水幽蓝,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镜面一般。从瀑布到湖水之间的草地上,有一条很明显的凹槽。显然是瀑布的水流入湖中的水道。随着水源的消失,这水道也荒芜了,现在也长满青草。而凹槽两天的的草地都要略高出湖面一些,草地上星星点点的开满淡黄色的野花,半空中不时地有些不知名的鸟儿鸣叫着飞过。空气中充满了宁静而安详,真是一个幽静美丽的世外桃源。 我们刚从升降锑上下来,就有一个亲兵手过来向朗星翰报告什么事情。那士兵手托着一张白纸,上面用墨画着奇怪的花纹和篆体字。那亲兵把纸呈给朗星翰后,有手指着右侧不停地比划。我顺着那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在山壁上,大约离谷底地面三四米的地方有一个山洞。正有些士兵在清理洞口,那周围的碎石野草非常多,但被铲开以后,洞口就变得非常大,直径至少在三米以上。 “既然已经带你到了地方,剩下的事情,就该由你的人来办了。”子轩对朗星翰道。 朗星翰抬头看了看那漆黑而深不可测的的洞口,语声带了一点轻微的怀疑;“就是这里?” 子轩只是看着散落在山谷各处北辽士兵道:“你的人已经把这山谷搜遍了,只发现了这么一个山洞。洞口边壁上的雕刻你也看到了,不是这里又能是哪里?” 朗星翰看着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谧地湖水深思道:“至少,湖底没有搜过。” 听了这句,我心里猛地一跳。偷瞟了他一眼,但见朗星翰只是看了湖面一会儿,目光就又转向了山壁上的岩洞。可能他只是猜测而已,毕竟若我不说那事情,又能有谁知道? “既然如此,就派几个水xìng好的人下湖看看也就是了。”子轩平淡地提出建议。 或许是朗星翰身边确实没有精通水xìng的人吧,毕竟草原上几乎没有人能接触到大的河流和湖泊,他们又不以渔为生,恐怕连会游泳的人都少。最后,朗星翰看了看手上的那张纸,思索片刻,还是下令道:“来人!带上火把,进洞探路!”然后他又看着我道:“你……” “雪儿说想去湖边坐坐,我陪她一起去。”子轩chā嘴打断他的话,随后他又笑道,“这山谷四面环山,没有工具根本就是chā翅难飞。不过,你若还是不放心,就派人跟在我们身后好了。” 朗星翰神色冷淡的地看了子轩一眼,然后跟身边的侍从说了几句话,便转身专注于山壁上的岩洞了。而他周围的亲兵们则分出了数人围在了我们身旁。 “走吧,到湖边去看看风景。”子轩笑着拉过我的手就往湖边走,动作虽然轻柔,却不容拒绝。我一直冷眼旁观他入谷后的所行所为,而现在,我几乎已经确定,他是知道那湖底的秘密的。 “你想让我下水吗?”我错后一步,在他身后轻声问。他闻言,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却没说话。 “你妹妹可是个旱鸭子。与你所要找的东西已经是一步之遥,若这个时候让我出了什么溺水的意外,小心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我笑,语气中充满了尖刻的讽刺。而他,只是一直往湖边走,自始至终一语未发。我只觉得一股怒气,顶得我胸口发疼,遂恨声道:“蓝子轩,你别在这儿跟我装聋作哑,放开我!”停下脚步,我使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雪儿,哥知道你累了,咱们这就到湖边坐下休息。”我的话还没说完,子轩就已经开口,话音盖过了我的声音。我知道他是说给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亲兵们听的,心里就更是冒火,刚要冲他呵斥几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伴随着一些破空呼啸之声,很多人突然同时大喊大叫起来。跟在我们身后的亲兵立刻将我们围了起来。我回头一看,只见那山壁洞口的地方,许多北辽士兵都扑倒在地,身上chā着白尾的羽箭。 “偷袭!”是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里的词语。可这山谷里只有朗星翰的人马,怎么会有人偷袭他的人呢?不过几秒种,才在脑子里转了个念头,却眼见着空中的箭雨越来越密,都是从半空中的白雾中shè出来的,专门朝那些士兵身上招呼。我看见朗星翰已经被他的贴身侍卫保护了起来,正在努力抵挡这些不明来路的羽箭。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莫名其妙,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子轩对围在我们身边的士兵喊了几句辽语,那领头的侍卫似乎有些无法决策的样子,看看他,又看看朗星翰那边,就只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有几支箭已经shè到了我们脚前了! 子轩急了,冲那侍卫喊了两声,那侍卫终于点头,招呼着同伴护住我们,然后子轩拉起我就往湖边跑。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箭是从哪里来的?”只问了这两句,我就说不出来话了,因为我被子轩拽得一路狂奔。也容不得我不快跑,因为到湖边的路不过短短几百米,可这一段路跑下来,在身后保护我们的侍卫已经至少倒下了四个!我只是通过喊声和跌倒的声音估计的,其他还有没有,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落在身边的羽箭之中,居然开始参杂了长矛! 一路跑到湖边的高地上,我回头匆匆一瞥,心中不由得一凉。这山谷从美丽的世外桃源,转眼间就成了惨烈的人间地狱。朗星翰的人马根本没料到会有人偷袭,而且除了那要人命的箭雨,这些偷袭的人根本不见踪影。山谷里又是一马平川,根本无处可躲,这些士兵全成了箭靶子。我已经看不见朗星翰了,不知道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我现在是自顾不暇,也管不了他了。 “雪儿!”子轩一把将我拉进怀里,与此同时,一支木杆长矛“嗖”的一声chā在我身旁,入土将近三分之一,矛身还在微微颤动。我瞬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东西要是落到我身上,非把我chā个透心儿凉不可! “我是要让你下水,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子轩在我头顶沉稳而有力地说,“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跳进湖里去。” 现在除了同意,我也没有别的意见了,而且此刻或许只有潜到水下,才能躲过一劫。我点头,然后听着子轩口中说着:“一、二。”才听到这里,就觉得他突然搂住我的腰纵身一跃! 在空中的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一支箭从我的脑后滑了过去,shè穿了我绑好的头发,而下一刻,冰凉的湖水就淹没了我的头顶。 **************************** 因为还没准备好就跳进了湖里,所以我一下子就呛进了一口凉水。我知道自己不能张嘴,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吸气。拼命挣扎间,一双手抓住了的肩膀。我反shèxìng的回抱住那个人,随后那个人封住了我的嘴,从他的嘴里将空气送到了我的嘴里。然后他带着我往上游,不一会儿就跃出了水面。从没觉得空气是如此珍贵,我拼命的咳嗽,大口地吸气,却听见抱住我的人在我耳边道:“雪儿,憋住一口气,跟我潜到水下去!” 我拼命地摇头,边咳边说:“咳,不行!那个洞口太深,我游不到那里!”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自己看看!”子轩手指着岸上,我回头看去,赫然发现,那里竟然是一片火海!不断地能听到人喊杀声、哀号声,和兵器的碰撞声,通红的火焰映红了整个山谷,腾起的浓烟几乎已经代替了空中的白雾。太突然了,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样?! 我抓住他的肩膀喊着问:“你是不是早知道朗星翰的人会被偷袭,所以一进山谷就拉着我往湖边跑?!” “这些事情我都会告诉你,可现在不是时候,”子轩也在喊,“我们要先潜到湖底的那个洞里才能安全!”正说着,身边“嘭”地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原来是一个身中流箭和一支长矛的北辽士兵跌入了湖中,我们周围立刻就浮起了一层红色的血水,腥味儿扑鼻。 “快,跟我吸气,潜到下面去!”已经是刻不容缓,子轩几乎是硬压着我往水下沉。没办法,我只得照他说的,深吸一口气,然后钻入了水里。 子轩拉着我往左下方游去。我知道那里有个洞口,那是我在梦中看见沈天哲发现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子轩也会知道那地方。那个洞在离湖面有三、四米远的地方,周围长满了长长的水草,随着水流的波动轻轻摇曳,若不是事先就知道这里有个洞,在这么暗的光线下,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个地方。子轩扒开水草,推着我进去。这时我只觉得的胸口闷得快要zhà开了,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心里只想着浮到岸上去。可子轩硬是把我推进了洞,随后他也跟了进来。这洞非常狭小,只能容一人进出。我眼前一片漆黑,浑身冰冷,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只感觉有人在背后推着我往上走…… ******************* “……醒醒,对,把水吐出来就好了!”有人在使劲儿拍我的后背,我胃里一阵恶心,张嘴就吐出一大口水来。 “行了,总算清醒过来了。”子轩把我扶了起来,捧着我的脸问,“你好点没有?” 我又吐了一小口水,喘着粗气,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这才抬眼看他。子轩也是浑身透湿,不过精神很好,眼睛尤其亮得有神。我向四周打量。我们现在好像是在一间石室里,旁边是一个小水潭,应该就是和外面的湖连通的水路,也就是我们进来的地方。给我们提供光线的,是我左边墙壁上的一盏石制的灯,正冒着不大不小的火苗。 “这是什么地方?”我摸索着站了起来。这个石室肯定是人工造的,因为它的四面墙壁都非常光滑平整。 “咱们要沿着甬道往前走。”子轩说的是我正前方的那个月亮门洞。我看见在这月亮门后面,是长长的一条走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和我身旁同样的灯,一眼望过去,灯火闪烁,却又不是太亮,反而把走廊衬得更加yīn森。再望前看去,那走廊好像还往左拐了个弯。 “走吧,我们时间不多。”子轩拉着我穿过了门洞,进了走廊。边走边观察四周。这里可能年代已经很久远了,至少在沈天哲以前的时代就应该存在了。我在梦中最后看到的就是沈天哲在水下发现了这个洞,但奇怪的是,之后的事情我就再也没“见”过。 走出了几百米,眼前出现了一条岔路,分左右两边。子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的路,我便再也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连我都不知道路,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怎么走?” “在与朗星翰见面之后,董夫子jiāo给我一封爹的亲笔信,是他在入狱之前写的。”子轩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廊里回dàng,“你知道,蓝家的祖宅被一把所谓的‘天火’烧光后,就一直荒芜着。后来,穆容成为了笼络我,就将蓝家的旧宅赐还给了我,我便重建了蓝府。” 蓝仲文的信应该是解开疑问的关键,可这和重建蓝府有什么关系? “爹在信里告诉你这些的?”我问。 “信中只写了,要我们兄妹俩好好保重之类的话。”又遇到一个岔路,子轩转向右边,“可我从信中看出了隐藏的词句,由此我在祖宅那里发现了爹书房里的密室。” 我听了,异常惊讶:“爹的书房还有密室?” “你和他相处的时间最久,在他房里呆得时间也最长,可你从来都没发现过这个秘密,对吧?”子轩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些嘲讽。但他很快就将这情绪掩饰了回去,继续平静地说,“我在那里发现了一张天启的地图,那地图是绢布所制,我在其中的夹层里找到了一方丝绢,上面绘制的就是这里的地图,并详细解释了到达此地的方法。” 我听得几乎无话可说,因为我从没想过蓝仲文会有这样的秘密。 “这就是你和朗星翰合作的原因?要找到财宝和他分享?” 子轩嗤笑一声:“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见财眼开的浅薄之人吗?” “那你想要什么?沈怀毅不就是在孤背山里留下了富可敌国的宝藏吗?” 子轩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来,灼灼盯住我:“雪儿,宝藏并不一定只是金银珠宝。到目前为止,爹在密室里写的东西都没错。如果这最后的东西也依然还在原处的话,”他的目光中暗含着兴奋的光芒,“就算是哥送给你的一份礼物好了!” 我看着他有些发呆,从没见过他如此神采奕奕过。片刻后我才回过神来:“你不必送我什么礼物,只要告诉我,你究竟在爹的密室里发现了什么秘密就行了。” 子轩却轻笑了一下,带了些许顽皮:“哥先卖个关子,放心,最后一定会告诉你的。”说完,他就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既然他现在不讲,我问也没用,不过我还有别的问题:“你说到目前为止,爹在密室里写的东西都没错,难道爹知道朗星翰的人会在山谷里遭到伏击?” 静默了片刻,子轩才道:“对于孤背山的宝藏,爹只写了进入山谷以后会发生的情况。至于如何到达山谷,他说只有沈家的后人知道进山的路。” 我无言。又是沈家的后人。这个隐讳的称谓好像一个标签一样贴在我身上,勾起所有野心家的yù望。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摆脱这yīn魂不散的“家族荣誉”? ********************** 我不知道我们在这昏暗的甬道里走了多久,感觉上好像过了好几个时辰。而走了这么久,我发现,不论哪一条甬道的墙壁上,都有石雕的灯,而且都是点燃的。这里肯定有通气孔,否则那灯火不可能燃起来。甬道里很yīn很凉,而且我偶尔能听到水流的声音,所以我推测我们应该是在湖下的某个地方。 子轩带着我左传、右转,不知拐了多少个弯,走了过少条岔路。这里就像是一个我们永远都走不出去的巨大迷宫。一路上,我不时的能看到甬道边有腐朽的人骨和骷髅,衣服的样子都非常古老,还有锈黑掉的兵器。我甚至还在一具遗骸旁边看到一袋黄金。一想到这些人可能是被困在这里,永远都没走出去时,我的身上就一阵阵发冷。我尝试着记忆路线,可没多久我就放弃了。这里的弯道和岔路把我搞得晕头转向,而且每次子轩选路或拐弯的时候,都没有任何规律,好像完全是随便选的。这样转得次数多了,我根本就什么都记不住。我见他一直微皱眉头,一脸严肃的赶路,在转弯的时候,偶尔口中会念念有词,什么“巽三,艮四”什么“坤震居左”,我猜测他大概是在根据八卦来选择路线。而我对这些根本一窍不通,唯一能做的只有快走几步,跟上子轩的步伐。 在又一次转过了一个弯道后,子轩的脚步慢了下来。我奇怪地朝前面张望,却吓了我一跳。眼前的这条甬道终于有了尽头,那是一扇门。可这短短的几十米的石廊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不知多少具尸骸,那些尸骸虽然都已经化为白骨,可依然可以看到他们身上都chā满了箭和飞刀。 “跟在我后面,每一步都要踩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我走过的方砖上,知道吗?!”子轩对我极其严肃的说。听他这么一说,我忙低头看去,果然地面与以前走过的不一样。这里的地面不是用大青石铺成的,而是用一小块儿一小块的方石铺的。 子轩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心地迈步开始往前走。我紧跟在后面,按他说的,只踩在他踩过的方砖上。这不太容易办到,因为有时候他迈的步子非常大,有时候左右jiāo叉,有时候甚至后退一步。不过我总算是跟着他走到了那石门前,心里松了口气,落下了最后一步,却没想到踩在了旁边遗骸的一根骨头上。我脚下一滑,右脚就踩到了旁边的地面。子轩立刻回身把我扶住,可已经来不及了。我能听见一阵墙后面发出一阵齿轮和机簧转动的声音,然后,突然间“咔嚓!”一声,原本平整的墙面,露出了无数小洞,露出了里面冒着寒光的箭尖儿。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办?”我紧张地看着子轩。他的额头上也冒了汗,但声音依然很镇定:“别慌,只要咱们赶紧进去,就不会有事。”说着,他转身去看那石门上的雕刻。而此刻,墙壁上小洞中的箭尖儿,正在缓慢地旋转,“嘎嘎”声不断地从墙后面传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箭应该正在被拉紧,随时都会shè出来!而子轩此刻却全神贯注地放在那扇石门上,双手轻轻抚摸那上面的花纹。我心里又怕又急,却又不敢催,只能胆战心惊地站在他身后,一动都不敢动。 这时,我看见子轩用手轻敲了敲门上的两个凸起的地方,然后用手掌顶住那两个地方,用力向里推,那块带着凸起的花纹的石砖,居然就被他推得凹陷了进去,是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好像很沉重的东西在移动,随后,眼前的石门缓缓的打开了。 “听着,和我起冲进去,然后立刻扑倒在地上!”他回头拉住我的手厉声道。我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听着他说“一、二、三、跳!”,然后我知道的就是,闭紧双眼,猛得冲进了面前的石室,几乎与此同时,子轩把我面朝下扑倒在地上,紧紧地压在了我上面。 我能听到破空之声,不知多少箭从我们头上呼啸而过。所幸的是,那扇石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地关上了,把不断飞出的箭挡在了外面。等到终于平静下来,子轩才慢慢地放开我。我爬起身来,发现此刻自己身在一件很高大石室里。大约有五十几平的样子,高至少有三米。而大半间石室都放着很大的木箱子,一箱压一箱,一直堆着顶到石室的最上面。我想过去看看那些是什么,可刚站起来,脚踝就一阵刺痛,肯定是刚才崴到脚了。低头察看时,子轩凑了过来:“怎么,脚扭了?严重吗?” “还好,你……”我抬头对他说话时才发现,他右肩上一片血红。 “你受伤了!” “只是被流箭擦破了皮而已,一点小伤,不碍事。”子轩一脸轻松,好像真的没事。我却不敢怠慢,连忙从衬裙里撕下干净些的白布,帮他勉强包扎了一下。他肩上被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可眼下只能先这样将就了。 包扎完后,子轩用左手把我扶了起来:“能走吗?我们前面还有一段路的。” “还好,应该没事。”我动了动,虽然疼,但还能移动,应该不太严重。子轩扶着我就要往这件石室对面的一扇门走。我拦了一下:“等等,我想看看那些箱子里是什么。” 走到离我最近的箱子,我把盖子一掀开,刹那间一片金黄的颜色耀眼夺目。那是满满的一箱金元宝。我连着又开了三四箱,都是装得满满的,不是金条就是金砖。看着眼前一片金灿灿,我终于相信,这里真的就是传说中的藏宝之地了。 “下面还有好多间屋子,这么看下去你是看不完的,还是快走吧。”子轩对那些黄金根本就视而不见,只拉住我接着往前走。 接下来的路就顺利多了。果然像子轩所说,穿过这件石室的另一扇门,就是另一间大小一样的石室。我们就这么一间一间的往前走,每件房间里都无一例外地堆满了箱子。前几个房间我还打开看了看,它们分别装得是白银、珍珠、宝石、翡翠,还有的是字画、古玩、瓷器、青铜器,多到箱子都放不下,而随便地摆在地上。有些房间里还不止一扇门,而是三四扇。子轩又像刚才选路时一样,在这些门中挑选一扇,打开前行。而每一次开门,我看到的都是无数的箱子。最后我就不再掀开看了,可心里却始终震惊无比。如果那些我们没打开的门后都堆满了这样的箱子,天!这地下迷宫里究竟埋藏了多少财宝?如果换算出来,一定是天文数字! 就这样,也不清楚穿过了多少个房间,最后,我们终于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门前。这扇门的雕刻非常漂亮,左边是一条飞腾在云间的龙,右边是一头脚踏山石,张牙舞爪的老虎,好像两个门神一样守在这里。我不禁想起那歌谣里的一句“左青龙,右白虎”。珠儿没有背完的后半句,后来我也知道了,说的是“故国之军重聚首”。莫非这歌谣里指得就是这个地方? “据说,这扇门要用沈家后人的鲜血才能打开。”子轩的声音毫无预警的出现在我耳边,让我心里一跳。“你带我来这里,就是要杀了我,好开这扇门吗?”我就知道他不会白白费那么多功夫把我带到这里! 可子轩却看着我温柔地一笑:“传说并不总是对的,用血开门,不过是为了防止那些无耻之徒的盗宝,而编出的罢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从盒中取出了一个白瓷瓶子,在我眼前晃了一下,“这才是开门的钥匙。”说着,他拔开瓶口的塞子,踮起脚尖,在龙眼和虎眼上各倒了一些东西。这时我才看出,那瓶子里装的,是水银。 说来也奇怪,那水银滴到龙、虎的眼睛上后,立刻就消失了。过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吱卡卡”的刺耳的声音,眼前的石门一阵松动。可能是门关得太久了,石门一动,从四面的门缝里纷纷落下许多的石屑和灰尘。子轩拉着我退后一步,免被砸得灰头土脸。又等了许久,终于,眼前这扇巨大的石门,缓缓地在我面前打开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下) 门是开了,可从门的四下缝隙里掉下的碎石和灰尘,搞得眼前一片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我退后了两步,又掩住了口鼻,还是被呛得咳了两声。等了好长时间,烟尘才逐渐散开,我举目往石门里看,可眼前一片黑漆漆的,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奇怪,放财宝的地方,墙壁上都点着灯,照得灯火通明,好像就怕人看不见一样,可眼前这个地方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难道这里放着更珍贵的财宝? 正疑惑着,就见子轩已经点燃了火捻子,拉起我手道:“终于到了,进去吧。”然后他举高的火捻子,带着我走了进去。 子轩手里的火绒,火焰很小,带出的光也有限,所以当我站在这石门之内时,目之所及,依然是模糊不清,只是能感觉到,这也是间屋子,而且很大。子轩转身向左走了大约二十几步,才停了下来。我看见他是停在了一个龙形浮雕前面,就我看到的部分,那浮雕是雕刻在墙上的一条龙,身子应该很长,和刚才在石门上见到的样子类似。不过,整个龙头都是突出在墙外的,眉眼凶恶,龙嘴大张,样子栩栩如生,仿佛要把我们吃掉一样,第一眼看见它,真把我吓了一跳。子轩却是没受什么影响。他把手里的火绒,直接塞进了龙嘴里。然后,我只听见轻微的“哧”的一声,我惊讶得看见,一道火光,沿着龙头,迅速地扩散到龙身,然后顺着石墙一直燃烧下去。原来,这条龙居然是这石室里的灯!火光亮起以后,子轩又回身往右边走。和点亮龙灯一样,他在石虎浮雕的嘴里塞进了火绒。 片刻功夫,这间石室便大放光明。这房间非常大,至少是我们刚才曾见到的那些房间的两倍大。可这屋里却空dàngdàng的,除了墙壁上那两个巨型的浮雕壁灯以外,这石室里什么都没有。可依然有样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呆立了片刻,惊叹不已。那是我面前的这一面处于龙、虎浮雕灯之间的墙不,我不该称呼其为墙,因为它完全是通明的,从这间石室里,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暗沉沉的湖水,这说明我们确实深在水下。刚才在进门之前,我觉得里面一片漆黑,应该是因为我们所在的是湖的最深处,阳光根本照不到这里,湖水是暗色的,所以我才什么都看不见。我走到这透明的墙跟前仔细的抚摸、观察了半天,才有八成把握确定,这应该是水晶做的,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发现具有相同透明xìng质的玻璃。可这么大的一块完整的水晶,高将近十米,长有二、三十米,平整光滑,没有一丝拼接的痕迹,简直是不可思议!这是怎么修建到如此深的湖底的?还能承受住这么强的水压上百年?我只能感叹,古人的智慧,实在是难以置信! 正当我贴在那水晶墙上摸个不停的时候,子轩在身后叫我:“雪儿,到这儿来。”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那面水晶墙,走到子轩旁边。子轩正站在石室中央的地方,往地上仔细地看。“青石地面有什么可看的?”我问。 “你看,这上面刻了很多字。”子轩手指着在他脚前的一块方砖说。我这么一说我才看出来,那方砖上确实刻了很多东西,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方砖的颜色灰暗,所以才不甚显眼。看是看出来了,但刻地那些东西字不像字,画不像画,曲了拐弯儿的,在我看来完全就是鬼画符。 “这是百年前的北方氏族使用的文字,如今的北辽文字就是从它演化而来。”子轩蹲下身子一边看,一边给我解释,“虽然有很多已经变化了,不过我勉强还可以辨认。” “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梢等片刻。”子轩皱着眉,一列列地认真钻研那些鬼画符,还低声说了一句,“应该就在这里。”我见他如此投入,也不好再问,只好在旁边等着。可这么呆着实在是无聊,我就开始在这间石室里转悠。先跑到两边,把那龙虎形的浮雕仔细欣赏了一下。那浮雕做得精致无比,龙鳞片片相叠,虎须根根相错,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缺,更不要说龙身和虎身上那些距离相等的小孔火苗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这样的杰作要是放在我上辈子的那个时代,绝对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啧啧感叹了半天,这才转身回到子轩身旁。可子轩还在研究那方砖上的字,我又不能离开他,水晶墙外是黑漆漆的湖水,而屋里能看的又都看完了,实在不知道还能干什么。我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终于又让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这间石室地面上所铺的方砖,和外面的都不一样。这里都是用边长约三十公分的方形的青砖铺地,刚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现在我仔细打量才看出,那方砖上原来还雕有梅花图案,却不是每个方砖上都有。在石室最靠墙的那一行方砖上,全都刻有梅花,但每向石室中央靠近一行,带梅花的方砖就会从两边各少掉一块,结果就是按金子塔的形状排列着,一直延伸到石室中央的这块子轩正研究的方砖这里。石室的四面皆是如此,就好像地面上有四个箭头指向房间中央一样。 如此说来,这块位于石室中央的方砖,确实是很重要了?我也来了兴趣,蹲在子轩身边仔细打量眼前的青砖。可除了上面刻了些看不懂的文字外,我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哥,你说的东西,是在这里吗?”我用手肘碰了碰子轩。他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在这里。可这方砖上刻的内容,只是讲沈怀毅当年南征北讨的历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说着他又研究起来。我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便用手摸了摸眼前的这块砖。 “你干什么?”子轩问。 我曲起食指敲了敲,笑道:“说不定是在这砖的下面呢。” 可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呵啦”一声,那砖居然微晃了一下,然后陷到地下去了!这可吓得我不轻,跳起身来就拉着子轩往外跑。看过多少好莱坞的历险电影,里面通常都是这样: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结果就被关在古墓里出不来了。我怕自己也倒了这个霉,身后那座石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它关上了,我们可就真要被活生生地困死在这里了! 子轩也吃了一惊,他被我拖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这间石室。“快!该往哪个门走?”外面的房间里有四个门,从哪个进来的我早就忘了,赶紧问他。 “别慌,你看这门没有关。先镇定下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子轩沉稳得多,他见周围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便安抚一头冷汗的我。 我见身后的石门确实没动,这才稍微缓了口气。可眼前的景象又让我目瞪口呆起来。只听见一阵连续不断地铁器和石头摩擦的声音从地下传来,远远看去,那石室地面的方砖确实陷下去了,可随后,周围地面上的方砖也开始上下错动,没一会儿,就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大洞来。又一阵铁链和齿轮转动的声音,一个东西慢慢的升了上来。我傻呆呆地站着,嘴张得大大的,忘了合拢,因为我实在是太震惊了。 眼前出现的,是一口水晶棺材,里面铺满了梅花,而梅花的中央,则躺了一个面貌栩栩如生的女人! ************************** 我和子轩又慢慢走回了石室。刚才在远处看时,我还以为棺材里躺的是zhēn rén,可走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仔细看时,才发现,这棺材里的人,是用白玉雕成的,而头发是黑水晶做的,只是雕工超凡,所以一眼看过去,仿佛是zhēn rén一样。而棺材里每一朵梅花,居然都是用玉石打磨成片,串在一起做成花状,然后用粉色小珍珠做成花芯,用翡翠做花托。而棺材里至少有几百朵这样的梅花。那白玉雕的女人虽然是闭着眼睛,可依然容颜绝丽脱俗,美若天仙。即使我知道她不是zhēn rén,可依然看得有些失了神。 “这应该是沈怀毅的夫人英姑。”子轩在我身旁道。 “他为什么用白玉雕了个假人?还把她放在这里?”我不解地问。 子轩看着那水晶棺,目光中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英姑曾是穆逍仁指腹未婚,未过门的妻子,后来却嫁给了沈怀毅。刚才那方砖上文字说,英姑在生下女儿后,在沈怀毅北伐的途中病死。沈怀毅将她葬在北辽,还说要在征服天下,凯旋而归时,再把英姑接回中原。” 我叹了口气,问道:“但沈怀毅一直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所以英姑也就一直长眠于此?”估计肯定是如此,我也没等子轩回答,便又问,“可为什么是白玉做的人?英姑真正的遗体在又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子轩的手抚上了水晶棺盖,“不过,我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他的话吓了我一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才注意到,那白玉雕的人偶,是双手jiāo叉放在胸前的姿势,躺在棺材里的。子轩说的东西,在我看来,就是一块青绿色的玉,正握在那人偶的手中。子轩两眼发亮,指着那东西道:“就是它!” “你找得那么辛苦,就为了这么一块玉?”我惊讶地指着那东西问。 “这不是普通的玉,”子轩抓住我的手道,“这是龙虎兵符中的一半。拿它与契阿氏首领手中保管的另一半合在一起,‘故国之军’便可‘重聚首’!” 看着我一脸的问号,子轩微笑着,带着从心底发出的喜悦,讲给我听:“当年沈怀毅除了在孤背山中留下无数宝藏以外,还埋伏下了一支他最精锐的军队,护卫这些宝藏。这支军队的将官,就是当时契阿氏的首领。此人与沈怀毅出生共死多年,且沈怀毅对他的家族有救命之恩,所以他与他的族人便誓死保卫这孤背山中财宝,等沈怀毅回来开取。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沈怀毅在北伐的时候,留守中原的穆逍仁叛变,他拿出一半的财富支持北辽朗氏对抗穆逍仁。我想,他当时一定信心十足,觉得靠自己和郎氏联合的力量,一定可以重夺江山。却没想到变故横生,到最后居然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孤背山。”子轩思索着,目光又落回了棺材中的白玉人偶,不过我觉得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人偶手中的那块青玉上,“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水晶棺材。沈怀毅大概对英姑的死十分悲痛,想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留在英姑的身边,又太过轻敌,觉得江山迟早是自己的,宝藏和伏兵他将来再回来取也不迟,所以才把这兵符的一半也留在了她的手中。” “那个契阿氏的首领呢?沈怀毅再也没能和回来,那他和他的军队怎么办,就留在孤背山了?”我又问。 “对,那个首领一辈子都守在这山里。而且他死前jiāo代自己的儿孙,要将护卫宝藏的职责世代相传,一直等到沈家的后人来开启,再将财宝物归原主,并且他的军队和族人,必须听从能找到兵符者的任何命令。” 我看着子轩神采奕奕的脸庞,实在不想泼冷水,可有些话一定要说:“哥,你想过没有,过了这么多年,就算你找到了兵符,它还真的有作用吗?百多年了,契阿氏一族都生活在这孤背山里,一定已经繁衍成了一个很大的部族,他们安逸生活了那么久,难道就凭着半块儿玉,就要跟着拿玉的人抛头颅、撒热血?” “雪儿此言差亦。”子轩一脸的“你想错了,我来告诉你”的表情,“安逸的生活?呵呵,北辽人不过是才消停了二十年而已。在过去的岁月里,他们为了这宝藏,不知道进山搜了多少次。你以为郎氏一族没有聪明人吗?若不是契阿氏的人保护的周全,他们早就找到地方了。只不过契阿氏的人做得很隐蔽,即使别人怀疑是有人故布疑阵,也找不出证据。契阿人是天生的野战好手,人人武艺高强,且精通隐藏追踪,和设置各种阵法陷阱。连年来不断的骚扰,你说他们怎么会荒废技艺?此次若不是由你带路,朗星翰带多少人马,也进不来这孤背山。” 我还是对这这么一块什么兵符,持怀疑态度:“可契阿氏现在能听你的命令吗?他们守了这宝藏那么多代,难道你就不怕如今的首领,想将一切据为己有?” “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子轩潇洒地一笑,“我本来也没有对这些宝藏起过什么念头。”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十分困惑,“财宝你看不上,这兵符若再不起作用,那你此次进山,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子轩双手握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道;“雪儿,你要明白,并不是我看不上宝藏,而是这些东西,我们根本就没有能力拥有。就像一个小孩子,面对一座金山,你说他能用吗?不但用不了,如果一旦宣布了他的所有权,还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与其要一件我们用不了的东西,不如将它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我们得到的利益会更大。至于契阿氏,”他唇角微翘,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即使做最坏打算,兵符真的不能调动他们的人马,我也能让他们帮上我们的忙!” “帮什么忙?怎么帮?” “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朗星翰的部队一路进山,因为由你带路,所以一直非常顺利地抵达山谷。可当他们强行搜查那的洞穴时,就被偷袭了。” “偷袭的人就是契阿氏的军队?你是故意要暴露朗星翰的?”我赶忙问。 子轩淡淡一笑:“若是朗星翰的人一路都能按照正确的路线走,契阿氏人当然不会阻拦,毕竟他们要遵守祖训,等待能开启宝藏的人到来。可一旦一步走错,就说明来人只是寻宝者,不是知道一切秘密的沈家后人,他们当然要打。” “这次偷袭说明了两件事情:第一,契阿氏人的实力很强。第二,他们确实遵守诺言,一直守在山中保护宝藏,而且谨遵诺言,从未动用过。对我们来说,这就足够了。更何况,从现在的情况看,契阿氏人确实严格遵守着祖先的承诺,你又怎么能确定,他们不会遵从这龙虎兵符的调遣呢?”说到这里,他忽然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你说,若是让朗星翰和穆容成同时知道在北辽的后方,有这么一支听人指挥的强悍的伏兵存在,他们会怎么想?” “你想要威胁他们?”我开始有些理解子轩的意思了。 子轩看着我笑,那笑容让我觉得,有些开心,有些不舍,又有些无奈:“你选一个。”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大拇指蹭过我的皮肤。已经有多久,子轩没有对我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了?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依然怀念他手指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朗星翰还是穆容成,你来选。这两个男人,你想要谁,哥就帮谁。”他的目光温柔而清澈,嗓音轻得微有些暗哑,“这就是今天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我则有些发傻地着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时间周围静得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我与他,默默对望。好半天,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不选?我只想把大毛和小毛接……” 话还没说完,子轩就用食指贴在了我的嘴唇上,阻住了我的话:“我蓝子轩的妹妹,一定要成为这世间最顶尖的女人,就算注定要嫁给别人,”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也要嫁得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他舒然地一笑,“只要哥有这个本事,就会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都堆在你脚下,让你随便选。这世上的男人,最出众的,也就是这两个人了,所以,你就好好要挑一个。”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得像耳语,“决定以后,哥就帮助他,把另一个打垮!” ***************************** 山谷里剩余的北辽军队,护着朗星翰躲进了岩壁上的山洞。升降梯已经被人砍断了,他们完全失去了和上面部队的联系。他们也根本就没有办法从岩洞里出来,因为只要一露头,就会有人中箭伤亡,而更让朗星翰气得咬牙切齿地是,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损兵折将,可却没有一个人看到袭击者的样子! 蓝子轩和蓝雪早已经不见踪影,有个士兵报告说,见到他们两人一起跳了那个湖,生死未卜。他能明白,按照当时混乱的局面,对他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湖里了,可那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仿佛煎熬一般。蓝雪居然在他的护卫下,被逼得和她大哥跳湖逃生!这真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 本来朗星翰还怀疑是否是天启的人来偷袭,可后来他察看了地上的短箭,就打消了这个怀疑。因为这些箭的箭杆都是有用山林中特有的松木制成,箭头打造的样子,箭身捆绑的方式,别的地方从没有见过。所以,从这些箭上,朗星翰确定这次袭击的人,他以前从未打过jiāo道。 “皇上,外面没有声音了,臣想出去探一探路。”一名亲兵向朗星翰躬身请命道。 朗星翰点点头:“小心些,若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禀报!” 那亲兵爬出岩洞后,朗星翰眼看着他走到前面三、四十丈的地方,都没见到周围有动静,心里刚刚放松了些,却见一支如今他现在已经再熟悉不过的羽箭从那亲兵的侧后方“嗖”地一声shè了过来。那士兵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微笑,可那微笑如今却永远地凝固在了他的脸上,因为那支箭从他的后脑穿过,箭尖儿带着白色的脑浆从额头钻了出来。 朗星翰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又一位儿郎倒在了地上,未发一语,转身拿过一支火把,向洞穴深处走去。“皇上,您去哪里?” “既然外面路不通,咱们就往里面走!”朗星翰的声音冰冷而坚硬。 “可是,”他手下的一个千总挡住了他的路,“这山洞里的岔路极多,又到处都是尸骨,恐怕太危险了,皇上您……” “守在这里,一样是死路一条,我们只有往这里面找路。”火光映出朗星翰脸上的每一个棱角,“我就不信,如今天要绝我朗星翰于此处!” ************************ 突然,我觉得脚下的地面,好像震动了一下。虽然极其轻微,可仍然把我惊得回了神。“这山洞是不是不安全了?得赶快离开!”我马上想到这一点,再看向子轩时,从他的表情中也读出了和我一样的意思。但是,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先要把那半块兵符拿到手。 我与子轩合力,推着棺盖的边缘,把棺盖错开。然后我对他说:“这白玉偶人很有可能有机关在里面,所以为防止万一,一把那东西拿到手,咱们就立刻往外跑。”子轩笑了笑,我当然把他的笑容看作是同意。然后看着他拿出一块布帕,用它包住那块青玉,然后再往外轻轻地抽,可是,却没能抽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而子轩则微皱了皱眉。他微微加了些力气,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啪”的声响,那白玉偶人握着青玉的手指,居然断了!而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在断裂的地方,我居然看到了人骨的组织! 子轩也非常讶异,看了一眼,才轻声叹道:“原来不是白玉偶人,居然是将尸身涂上蜡,怪不得可以百年不腐。”我见他惊讶过后,就若无其事地将连在那兵符上的两根手指拿了下来,放回到了棺木里。可此时我已经恶心得汗毛直竖,鸡皮疙瘩掉满地了。再美的女人,腐朽成了白骨也只剩下恐怖。 我原本打算拿了兵符立刻离开,但之后子轩见周围没有什么异样,便让我和他把那棺盖推回原位,算是对过世的人的一点尊敬。没办法,我只好和他一起干,完事之后,我立刻拉着子轩往外跑。我们前脚刚出了石室,就听见身后穿来东西碎裂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玻璃。我回头一看,只见那门里正对着我的那面无与lún比的水晶墙,从右上角裂了一道缝,然后一直延伸到左下角去。而与此同时那扇石门也开始缓缓地关上了。 “天!”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水晶要碎了!” “别怕,那石门应该能在水进来之前关上。”子轩安慰着我,在前面当先领路。走了没两步,就听见一声沉闷的破裂声,像是把花瓶捂在被子里打烂的声音一样,接着就是“哗”的水声,和击打在石壁上的巨大的震动声。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那石门果然在水晶碎掉之前关上了,只是那水流的冲击太大,石门又有缝隙,四面都有水在慢慢的渗进来。我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是有时间从容离开这里了。只是这样地渗水,那过不了多久,这些财宝就都要被淹在水底了,实在是可惜。 可子轩却忽然笑了出来,我瞪了他一眼,觉得他莫名其妙,是不是拿到那兵符高兴得不正常了?子轩见我打量他的眼色有些奇怪,知道我想歪来,便拉着我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方砖上最后说,若是兵符未能被沈怀毅拿走,而让其后人得到了,那么就让英姑永远地安眠在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我刚明白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他带了些感慨,“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扰英姑的在天之灵了。” “可你看那石门四处漏水,这样下去,那些财宝肯定要被淹的。”这么多财宝要是这么没了,让我觉得太心痛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正经过一个敞口的箱子,我赶紧从里面抓了一把宝石塞在身上。 子轩见了我的动作,只是宠腻地轻笑了一下,道:“少带点儿,待会儿你的脚不行了,我还要背你。太重得话,这些东西还是要扔掉。” 我撇撇嘴:“那你就趁现在我还没拿什么东西的时候背我吧,否则我可不保证自己能忍住不拿。” 子轩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呀!”然后就走到前面,俯下身子,“上来吧。” 我爬到了他的背上。子轩虽然是读书人,可他的身子并不淡薄,隔着衣服,我能感觉到他暖暖的体温。我闭上眼睛,将脸靠在他颈肩旁。若是这样的时刻能永远持续下去,该多好。只可惜...... 脚步声有规律地回响在石廊中,然后,“雪儿,你想好了吗?选谁?”子轩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我抬起头,用下巴支在他肩膀上,声音极轻地问:“哥,你就没想过,逐鹿中原吗?” 子轩沉默了一下,语调平静地说:“若是穆、郎二人中,有一人是无道无德的君主,我必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想法,又有哪个男子能拒绝九五至尊的诱惑?不过,人各有命,我也是生不逢时罢了。” “是啊,”我也叹息,“他们两个如今都把国家治理得有声有色,在国内的地位稳若泰山。而你,除了有这些拿不出去的宝藏以外,就是那个还不一定关用的契阿族人,根本没有成功的把握。而没有把握的事情,你是从来不做的,这我知道。” 子轩笑道:“还是雪儿了解大哥。”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利用契阿族做为潜在的威胁,来要挟穆容成或者朗星翰。而这两人之中,你只能选择一个,要挟的效果才能达到最大。”我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冷静,而子轩的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其实不管选择谁,你都能成功。选朗星翰,你可以与他谈判,让契阿氏给他做最强有力的后援,再加上你之前在天启时,就暗中与他合作,之后你可以顺理成章地说,你是早已经追随了朗星翰,在天启就为辽主效力,你当然是当之无愧的北辽功臣。以朗星翰那样英明的君主,只要你态度低调,主动jiāo出兵权,他一定重用于你。如此你就可以得到信任,留在北辽,一展所长。若有什么计划,也有了机会和时间可以从长计议。” 添添嘴唇,我接着说:“选穆容成,你可以将契阿氏做为伏兵,与他一起对北辽军队已经前后夹击。之后你可以说你是为了帮助他攻打北辽,所以才假意应允,在北辽的时候就是为天启做内应。然后你就又成为了天启的功臣。剩下的事情,与选前者时一样处理,你还能得到同样的利益,因为穆容成也是知人善用的明君。” “但,不管你帮助哪一边,如果没有我在,你的地位总是稳固得不够完美,因为你同时也知道,穆容成和朗星翰都想要我。所以,你让我来选,即可以实现你自己的愿望,又能展现大哥对小妹的关心与付出。” 我在心里叹息,蓝雪,为什么在任何冷静的时候,你都能把别人分析得如此之坏呢?为什么心里明明疼得滴血,可嘴上的话还是要说出来?为什么,我就不能在面对他的时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呢? 很长时间,子轩都没有都没有说话,我只能听到他一步一步的脚步声。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见他的声音,平淡而没有起伏;“这是唯一一次我们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放过。”我凑在他的耳边,轻声吐气道;“那是你的机会,我不过是筹码而已。” 不知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我感觉到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而从耳垂到脖子,更是迅速地红成了一片。 “不愧是我的妹妹,如今已经能想到这些。以后那些深宫中再有什么钩心斗角,你一定可以应付自如了。”子轩的声音,忽然带了笑意,“雪儿,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从没尝试着改变过,我们,就这样吧。” 我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发酸、发涨,心里堵得厉害,又疼、又痒、又有着撕裂般的痛楚。 “你没觉得疼对吧?”为什么我的声音哽咽?不,我哭不出来,因为我没有眼泪。 “这不公平。”呐呐自语着,我猛得将头转到他右肩受伤的地方,张开嘴照着他的伤口,狠狠地咬了下去,就像是当年我在北辽军营咬那个恶心的老太师一样。所不同的只是,此刻,我的心,缩得紧紧的,只怕一松开,就会有血喷shè而出。 子轩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但之后他却手上加力,把我抱得更稳,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继续稳步往前走。而我,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使尽全身力气咬下去,咬穿他的血ròu,把这个牙印,留在他的骨头上。月明星稀风云转 这迷宫一样的湖底地道,曲折盘旋,九转十八弯,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从唇齿,舌尖,到喉咙,全都是血腥的味道,我却没有觉得恶心,只是闭着眼,听着那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在石廊里回dàng,似乎没有停止的那一刻。这样静谧环境和单调的回音,子轩身上的温度,和行走之时轻微的摇晃,都让我的意识逐渐涣散,神智慢慢地变得有些模糊,坠入半睡半醒之间。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突然觉得他停了下来。 “雪儿,外面有声音。”我听见子轩在压低了声音说话。 “什么?”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前是一道很普通的石门,没有任何装饰。这里是一处甬道的尽头,和我们曾经走过的石廊没什么差别。我从他后背上挣扎着下了地。一个姿势呆得时间过长,我的两条腿都有麻了,子轩扶着我站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凑到石门边凝神听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还有铁器敲打在石块上的声音,声音沉闷,似乎离我们很近 “有人在外面锹门?”我看着子轩问,“这扇门通到什么地方?” 子轩皱眉思索了一下才道;“这地宫里的地道看似杂乱无章,可实际上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排列的,而且机关陷阱甚多,咱们一路都安然无恙的走过,说明路线肯定没错。出了这扇门,就应该能通到外面。咱们实际上一直都在往上走,只是一路上坡道很缓,路程又长,所以感觉得不太明显。我估计,这扇门有可能是通到朗星翰在山壁上发现的那个山洞。” 我微有些惊讶:“这么说,是朗星翰的人在外面了?他们逃过了契阿人的袭击,开始深入地道挖掘了?” “或许是,或许不是。”子轩深吟道,“我只是根据八卦来推算离开这里应走的方位和路线,却并不知道路上都有什么。外面的人若是朗星翰,就由我来应付。如果是山谷中的契阿人,”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了那块儿青玉兵符。 现在我才看清楚这兵符的样子。那是一条身躯蜿蜒的龙,大约半个巴掌大小,雕刻地非常精致,龙尾高高翘起,龙须乍开,龙眼怒张。只是龙身的一边有些缺口,好像缺了一部分一样。我想,这应该是和另一半的虎形兵符拼接的地方。子轩把那青玉兵符龙尾朝下,龙头朝上,chā在了我的头发上。“见了这东西,他们必定不会攻击你,到时候,咱们再见机行事。”子轩说完,就走到石门前,指着石门右边上下的两个角,对我认真地嘱咐道,“这道门是只能从我们里面开的,把这上下的栓卡拔掉,就可以很容易地推开。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身后,若真有意外,你不用理我,立即把门带上,退回地道,知道吗?” 我点点头,子轩便回过身,去拔石门右边上下角的门闩。他俯身拔下面那个的时候,我在他身后轻声说:“哥,我想先回天启。” 其实,我真正挂念的,还是那两个嗷嗷待哺孩子。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念我?我相信穆容成一定可以把他们照顾地很好,可是我怎么可能舍得永远和他们两个山水永隔?自从被朗星翰的人绑架上路以来,事情接踵而至,几乎让我没有喘息的时间。可我心中那个最柔软的角落,一直都是留个他们的。但想念并不能解决问题,在我完全没有掌握自己行动的自主权时,一切都是空谈。想要重新将大毛和小毛抱在怀里,首先我要做得,就是拼尽全力,好好地活下去,然后才能想办法回到他们身边。我虽然对子轩所提到的兵符和契阿人,仍保持着怀疑态度,且认为这样有些冒险,但我不得不同意子轩的见解如果传说真的属实,他们就是是我们唯一能掌握的,可以制约两个帝王的条件。 对子轩,我恨,恨得咬碎银牙,但恨的背后,却是深切的悲哀,因为他所讲的,我都明白。而他所做的,也是最正确、最实际、价值最大的选择。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傻一些,天真一些,浪漫一些,或许生活会轻松地多。可那不是蓝雪,更不是一个曾在若干年后的现代经济世界,生活过二十几年的灵魂能做到的。所以,哪怕是在最温馨的时刻,我也只能任由自己的大脑,迅速做出厉害得失的分析,任由自己潜意识里对周围任何一个人,都保持着谨慎和怀疑的态度。我知道,这样的草木皆兵并不好,可是,环境逼得我不得不如此,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让自己活得更长久,才能有机会和孩子们重逢,才能有能力留在他们身边,把他们抚养chéng rén。 至于大毛和小毛的父亲,我不知道,想到他,我就觉得心里乱得很。他给了我太多的期待,太多的憧憬,太多的梦想。我也曾为了延续这个梦想而做出努力和妥协,可这次被劫持到北辽,把一切都打乱了。所谓距离产生美,可实际上距离就是拉开人与人情感的最残酷的东西。各种各样地猜疑、揣测、推断,和不信任,都随着距离和时间在一点点地增加。我本身又是一个如此谨慎小心的个xìng,要对一个人敞开胸怀,实在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对一个将国家和臣民永远摆在第一位的英明君主?可悲的是,我理解他所有的苦衷,也能感觉到他的心意,就像我明白子轩人生中任何一次无奈的抉择一样。这样两个优秀的男子,对他们的感情,我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可有些决定,是我必须要做的,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做了决定,就要面对它,想办法实现它,即使我只是将孩子做为第一考量而做出的选择。 子轩听了我的话,身子顿了顿,然后他缓缓地站起来。回头看我时,他的脸上已经带了淡淡的笑意:“我早就猜到,你八成是选他。好,哥帮你回去。”说完,他忽然抬手擦我的嘴角。我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那是刚才我咬他时,凝结在唇边的血渍。可血迹已经干涸了,只用手根本擦不下去。子轩就用手指在自己的舌头上蹭了一下,然后再回来擦我的嘴角。自始至终,他的动作都极其自然,就像一个大哥哥在擦馋嘴妹妹脸上的点心渣一样,而我,也一直不曾言语,只是默默地站着,任他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蹭,感受那柔软而温暖的触感。片刻之后,唇边干掉的血迹都被擦掉了,子轩又理了理我的头发,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即使如此狼狈,雪儿依然是最美的。”然后,他也不等我回话,便转过身,用左肩顶住石门道:“我要开门了,你跟在后面,要千万小心!” 他把门慢慢地推开了,我也没有时间再细想别的。关于他,还有孩子们的那个父亲,还是以后再斟酌吧。总能找出一条路来解决的,我相信,一定能可以解决…… *************************** 朗星翰的脸色一片青灰。他心情非常差,虽然他一向是善于掩饰自己真实感觉的人,可在此时此刻,连他也做不到韬光养晦了。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自己手下的儿郎死伤过半,被逼到这个山洞里进退不得。当他想往山洞深处探路,希望能找出一个可以离开这里的突破口时,却发现这山洞里的岔路多得像蜘蛛网,而且几乎每条路上都有几具陈年的尸骨。这说明从前不只一次有人被逼进这山洞,而很有可能那些人中没有一个能活着再走出这里。 现在他正站在洞内的一条石廊的尽头,这是他探的第四条路,每走一条,他就在路边留下记号,以确保不会重复地在这山洞里转圈。可他花了几个时辰走得这几条都是死路,再加上今日发生的意外,他只觉得心里仿佛闷了一把烧得凶猛地柴火,却是发泄不出来。 “皇上,前面并不是石墙,而是一道石门,只是因为年代久了,缝隙大多被泥土糊住,所以乍一看上去像是一堵墙。”一名亲兵举着火把仔细察看过后回来禀报。 “这门能打开吗?”朗星翰问。 “属下可以和兄弟们试一试,为了安全,还请皇上站到这石廊外面……” “朕就等在这里!”朗星翰冷着脸,斩钉截铁地说,“一扇门还威胁不到朕的安全,你们尽管开门就是。”说完,他又对身旁另一个亲兵命令道:“让其他甬道里的人互为呼应,保持联系,每发现一条新路,做好记号,且不可单独探路。有任何发现通往山中的石道的迹象,不可擅自乱闯,先禀报到朕这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这边说着,那边的士兵已经开始摸索着想办法开门了。可敲敲打打了半天,石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朗星翰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要吩咐手下先到别的岔路去看看,忽然,那石门轻轻晃了一下。北辽士兵们都没料到那门会自己动起来,惊得呼啦一下子都后扯了好几步,朗星翰随身侍卫更是立刻把他围在了中间。 而那门,又持续地轻颤了几下,然后就缓慢地打开了。一阵烟尘四溅,尘埃落定以后,两个朗星翰绝对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惊得愣了好半天,朗星翰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你们怎么从这里……”他能看出眼前的蓝子轩和蓝雪两人很是狼狈,衣服都是湿乎乎地粘在身上,蓝子轩右肩有一大片血红。而蓝雪看起来还好,至少还没有什么能看得出来的伤,只是头发散乱,用一个奇形怪状地簪子chā着。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好。 “我们跳到湖里以后,岸上乱箭齐shè,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浮出水面。”子轩一见是朗星翰,目光一闪,然后立刻沉静地开口道,“后来雪儿支持不下去,就沉了下去。但天无绝人之路,我救她的时候,在湖底发现了了一个洞,我们进去以后发现了地道,然后就走到了这里。”说到这里,蓝子轩对朗星翰使了个眼神。两人都是心有八窍的人,蓝子轩一个眼神递过去,朗星翰立刻就看出来了。 “能走出来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你们跳进湖后会凶多吉少。”朗星翰的脸色和缓了下来,“蓝大人,你肩上的伤看来很严重,还是赶快给你包扎一下的好。” 蓝子轩点点头,但他先对蓝雪轻声说了几句话后,才走到朗星翰身边。而后者则命令手下为他清理伤口。 朗星翰禀退周围的人,当只剩下他与蓝子轩两人时,才低声问道:“里面的路通向什么地方?” “我在下面发现了咱们要找的东西。”蓝子轩只淡淡一句,就将朗星翰脸上持续多时的yīn郁一扫而空。“此话当真?!”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谋划了那么久的目标,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甚至损兵折将,如今让蓝子轩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实现了。但朗星翰心头狂跳了两下之后,就很快镇静下来。蓝子轩能这么轻易地将已经发现宝藏的事情告诉他?他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过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书生,即使蓝子轩从没有流露出任何可疑的言行。因为凭借自己的直觉,朗星翰认为,蓝子轩是一个怀着野心并同时拥有智慧、耐心和城府的危险人物。 “我又何必用此事骗你?入口就在那边,你现在就可以派人进去搜。”蓝子轩定定地看了一眼朗星翰yīn晴不定的面孔,猜到他对自己不甚信任。但他并不在意,继续不紧不慢地问:“不过,即使你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也走不出这个山洞吧?” 朗星翰知道蓝子轩已经看出来,他和手下将士被困在了这山洞之中,此时也没必要再对蓝子轩掩饰他的情况有多糟糕,遂皱紧眉头道:“这里是唯一能暂时躲避偷袭的地方,我也曾想突围,却每次都无功而返,且手下死伤惨重。你和蓝雪既然能从湖水下的洞口走到这里,那再从原路走回去,应该不是问题吧?” 蓝子轩唇边扬起一丝嘲讽:“当然没有问题。我只担心咱们一从湖面露头儿,就成了别人的箭靶子。” 朗星翰脸色又是一暗,他这才想到这山谷里一马平川,连湖面也是平如明镜,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躲闪的障碍物,所以从湖里出去与从这洞里出去,结果都是一样,更不要说还需要解决如何从山谷出去的问题滑轮木梯的绳子早就被砍断了。 如此想了一遍,又回到了死胡同。朗星翰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重新跌到了最低点,他重重地一拳打在了石壁上,却是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正在这个时候,洞口的地方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子声音:“外面已经平静好久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他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蓝雪已经走到了洞口。“回来!”朗星翰大叫一声,冲过去就想把她拉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蓝雪已经半个身子探出了洞外。此刻太阳早已下山,奇怪的是,山谷中的白雾在夜晚的时刻就消失得一干二净。皎洁的圆月遥挂中天,给山谷里的一切都洒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色。蓝雪的头发随着夜风轻轻飘起了几缕,而她头上的簪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反shè出一种特别的青白色,十分显眼。 忽然,朗星翰听到了一声他今日早已熟悉无比的声音。“嗖!”,那是箭身飞速穿越空气时发出的摩擦声。朗星翰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衣袖,此刻他心中只泛起了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她拉回来!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到了三丈之外的空中,冲着蓝雪的前胸飞来了一只羽箭。而几乎与此同时,他又听到同样的一个“嗖”声响起。根本没时间再动大脑,他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在碰到蓝雪的手臂那一刻,就一把将她拽回了山洞。当蓝雪的身子才从洞口撤回来,“叮”的一声响,两只羽箭就shè进了她身旁的山壁上! “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靠近洞口半步,你听明白了没有?!”朗星翰抓着蓝雪的双肩低吼。而后者有一些愣仲,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惊呆了。 不知是否也因刚才突如其来的事情而震惊,蓝子轩的脸色也极其苍白,但他的目光很快就从蓝雪身上,转到了石壁。 “你们看这里。”他走到洞边,指着那犹自颤动着羽箭对他们说。 朗星翰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那两支箭居然是一支shè穿了另一支的箭杆,连带着和它一起钉在了石壁上! 蓝子轩指着钉住另一支的羽箭道:“这必定是后发先至。前面的那支想要shè杀雪儿,而后面的这一支把它阻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朗星翰看到蓝子轩尚未恢复血色的脸上,闪过了一个略带得意的微笑,可只眨眼的功夫,他就又恢复成原来的严肃认真。朗星翰还来不及细究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心机算计,就听到蓝子轩又开口道:“看来,我们有希望离开这里了。” 朗星翰挑眉看了一眼蓝子轩,才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话音刚落,他就听见山洞外响起一阵的声音,好像风吹动草木时发出来的。朗星翰知道,围绕山谷的山壁是被郁郁葱葱的杂草所覆盖的,而且还有不少树木,就斜斜地生长在石壁上。可此刻洞外的山谷,正被月光带来的白色轻纱所笼罩,谷中的微风,力量也很小,只偶尔能在湖面带起些许涟漪,根本就不可能将山壁上的草木吹出这么大的动静。 道理虽然如此,可那声音却是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朗星翰就从洞口看见对面的山壁上的草木中,闪出几条黑影,飞速地爬下了山崖。 朗星翰心中一惊,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便快步走到洞口处举目远眺,却发现从山壁上下来的黑影越来越多,紧接着呼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像是互相呼应一般,那些黑影都聚集到了朗星翰现在栖身的洞口下。借着月色,朗星翰依稀看见下面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人,围在山洞出口的方向,也在仰头向上看。不多时,像是人已经聚集得差不多了,从人群里走出一人,朗声冲上面喊道;“刚才在洞口出现的女子,现在还在否?”这声音听起来苍凉有力,似乎已经上了些年纪。 朗星翰仔细辨认下面那些人的样子,奈何光线太暗,只能看见个轮廓,这些人似乎都是身着树叶,头带草冠,打扮得像是山中的野人。他便回问:“你们又是什么人?” “若那女子还在,请她出来相见即可。”下面说话的人措辞虽然客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朗星翰心中一时不忿,且不知这些人的来历,便硬声道:“要是我不肯呢?!” 下面那人忽地冷笑了一声,轻蔑地道:“堂堂北辽之主,被我们逼得走头无路,还在有脸这里指东道西?真是自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你?!”朗星翰被他的话激得迈前半步,差点儿就想拔出腰间佩剑,朝他刺过去。不过他毕竟不是寻常人,硬生生地收回了步子。正气得他额头青筋暴露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回头一看,是蓝雪走了过来。她冲他微微一笑,似是在安慰他少安毋躁,然后闪身上前,大声问下面的人:“刚才露面的就是我。找我有什么事?” 下面说话的人,一见蓝雪露面,反而没了话。可片刻之后,那围在下面的一群黑压压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喧哗之声,像是这些人在争论着什么。然后,刚才领头说话的人大吼一声,将众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然后他回头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他用的语言很是奇怪,朗星翰将他的声音都听进耳朵里,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那个领头的人说完话后,人群便安静了下来。然后就见那人忽然纵身一跃,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就三下两下地爬上了石壁,转眼间来到了三丈多高的洞口处。蓝雪惊骇不已,倒退了一步,而朗星翰的亲兵此刻也拥了上来,将他们挡在了身后。蓝雪只觉得右手一暖,转头看去,却是子轩站在了旁边,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他敢单独上来,必定有事要说。不如听听他要讲什么。”子轩冲前面箭弩拔张的一群人高声说道。朗星翰听见了,微一点头,对上来的那人道:“你究竟意yù何为?!” 那人上前一步,这时蓝雪才借着洞里火把的光亮,看清他的外貌。只见他身材不高,却结实魁梧,穿得是灰色的土布衣裳,脚蹬鹿皮靴子,用草绳绑腿。身上到处都缠了青草和树叶,还辫了一个大草环戴在头上,勉强拢住一头灰白色的乱发。一大把扎须胡子,也是灰中带白。由此看来,这人已不算年轻。因为头发和胡子太多,再加上戴了草环,将脸遮住了大半,那人皮肤又黑,所以他的长相如何,蓝雪一时看不清楚,只觉得那人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如天上的寒星闪耀。 “我手中有块玉,和姑娘头上的簪子很像,可否请你将它与我的对上一对?”那人似乎对周围钢刀出鞘的士兵完全视而不见,只看着蓝雪说话。 蓝雪听了心中一惊,不由得扭头用口形无声地对子轩道:“契阿人?”后者像是鼓励她一样,握紧她的手,回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然后伸手把她头上的龙型青玉拿了下来,冲那男子一扬:“你要看此物?” 那人眼神一亮,左右两个闪身,居然就绕过了重重包围的士兵,来到了蓝家兄妹跟前。蓝子轩抬手示意众人不必惊慌,然后镇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而另一手则举着青玉,没有放下。那人从怀里也掏出一块玉,抬手将它与蓝子轩手中的碰在一起。蓝雪在一旁看得真切,那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块青绿色的玉雕老虎,侧面的凹凸部分,与蓝子轩手中的龙型青玉,正好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宛若一体。 那人一见之下,脸上泛起一层兴奋的潮红,他盯着蓝雪猛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单膝跪地,语调中略带哽咽地说道:“契阿氏第七代达忽尔,参见圣女!” ***************************** 天启皇宫 尚书房 “失去联系?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下面的人的回报,穆容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厉声问。 灰衣人跪在殿中低着头,鼻观口,口观心,像是背书一样的继续道:“自从朗星翰的人深入孤背山后,我们安chā的人就失去了消息,直到现在依然音讯全无。只知道他们抵达了一座山谷,朗星翰派下去一半的部队,然后与蓝子轩兄妹一同进了山谷。可从那天起,我们就再没收到任何消息。” “他带了将近三万人的兵马,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会消失?”穆容成冷然道,“莫非是你们的人走露了风声,被人擒获了?”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回皇上,或许也有此可能。小人会尽快查明事情原委,禀报圣上。” 穆容成用手指轻轻地在龙案上敲击了两下,又问:“那山谷就是目的地?” “就朗星翰派人下山谷的阵式看来,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若你们有人在那里出了意外,就除掉换人接上消息。”穆容成语音清淡,可看着下面跪着的灰衣人时,却目光森冷如电,“那山谷里若真有朗星翰要找的东西,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给朕毁了。听到没有?” 灰衣人听了,嘴唇轻轻一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低声道:“小人明白,只要能完成任何,必定不惜任何代价!” 生死相决两难全 山崖上一片人喧马沸,朗星翰的人马终于又聚集在了一起。达忽尔寸步不离地守在蓝雪身边,而蓝子轩则走在他们身后。这时,朗星翰不知从人群的什么地方闪了出来,站在了蓝雪面前。达忽尔立刻上前,要将蓝雪挡在身后,但后者叫住他,让他少安毋躁,然后转头和朗星翰心平气和的说话。蓝子轩在后面看得真切,正要上前,忽然有人从旁边撞了他一下。现在周围都是来来往往忙着按编制集结的北辽士兵,偶尔的碰撞在所难免,他本不想计较,可撞他的那个人似乎比他更在意,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儿地道歉。蓝子轩有些烦躁的对他说:“行了,没事,你快让开吧。”前面的朗星翰与蓝雪、达忽尔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已经越来越远了。 “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实在是该死。大人在谷底找到宝藏,以后必定在皇上跟前青云直上,小人真是……” 蓝子轩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把抓住说话的这个士兵,怒气中带着疑惑,低声喝问;“你是谁,哪个总兵手下的?刚才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那个士兵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小人不过是个喂马的,蓝姑娘的马还是小人管着呢。”蓝子轩这才认出来,原来这个不起眼儿的士兵,是那个朗星翰指给蓝雪看马的马童罗宝柱。 “刚才的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蓝子轩脸色yīn沉,左手紧紧地抓住罗宝柱的胳膊,可那小子似乎没什么感觉,依旧笑嘻嘻地答道:“这孤背山里东西可是人人都惦记着,若是真的只有大人 和蓝姑娘知道路怎么走,您是不是也该劝劝蓝姑娘莫要忘了旧人呢?” 蓝子轩的眼睛中寒光一闪:“你是……” 罗宝柱忽然握住了蓝子轩的手,后者只觉得手中多了一样东西。“蓝大人,您临走时和主子说的话,可千万要牢记心中。”罗宝柱脸上笑容不减,只是声音压得低似耳语。说完这句话,他胳膊轻轻一扭,就挣脱了蓝子轩的抓握,“小人把蓝姑娘的马喂得膘肥体壮,就等着她来骑呢!”他大声的冲蓝子轩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奔忙嘈杂的士兵中。 蓝子轩右手成拳,紧紧将那样东西握在手掌心。他的目光放在前面蓝雪与朗星翰站立的方向,可似乎什么都没看入眼中,只是默默地在思索着什么。 “哥!”远处传来蓝雪的声音,蓝子轩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东西塞进的袖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缓步走了过去,“雪儿,什么事?”…… ************************* 从山谷里出来以后,我们才知道朗星翰留在上面的人,也遭到了袭击。不过伤亡没有谷底的大,契阿人只是把庞威带的部队打得根本无法接近山谷,救援不了谷底的人。 当那个穿粗布,围草席的男人给我跪下后,我愣了好久,才脱口说出,“我想出谷。”这句话。结果,那个自称叫达忽尔的,二话没说,只花回身吹了几个长短不一的口哨,立刻就有绳索搭到了洞口。朗星翰当时的脸色非常怪异,他的目光在我和那个达忽尔身上转来转去,充满了猜测、疑惑和一切其他的东西,不过我没时间揣摩他在想什么,反正有什么事情,都要等离开了这里再说。 回到山崖上,朗星翰聚集起了自己的人马后,就来问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看他脸色不善的样子,知道他心里肯定气不顺,赶紧表明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等和那达忽尔面谈之后才能回答他。再加上子轩又在旁边劝说了两句,朗星翰总算是给了我一个和达忽尔说话的机会。不过我想,他不给也不行,我看那达忽尔的样子,似乎比我要热切地多,若是朗星翰真的横加阻拦,惹恼了达忽尔,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所以当达忽尔提出要单独与我说话时,朗星翰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这样即不得罪达忽尔,同样也不难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我们是在他军队的营帐里,要想知道我们说话的内容,实在是举手之劳),何不顺水推舟给个人情呢。 此刻,我正坐在搭建在山崖边平地上的一座帐篷里。守在帐篷外的,是达忽尔带了的几个契阿族子弟。北辽将士见他们就这么大刺刺的在帐外站岗,也是敢怒不敢言,不只是因为朗星翰下令,严禁轻举妄动,还因为他们也明白,自己部队外围的山林里,还有不知多少契阿人在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子轩正坐在我身旁,而我们面前跪着的,就是达忽尔。他把头上的草环摘掉以后,头发都束在脑后,终于把脸露了出来。他脸上的线条很硬朗,而且轮廓有些深,明显的与汉人不同,但也不是北辽人的那种粗旷,倒有些像我前世曾见过的维吾尔族人。 “恩,达忽尔,你还是起来说话吧。”我特意让子轩给他搬了把椅子,可他一进帐,还是先给我跪下了。 “不敢,圣女身份尊贵无比,小人在您面前怎么有资格坐下!”他虽然低着头,可说起话来亮如洪钟,中气十足。 我看了看子轩,他微笑着,轻声道:“他敬你如此,自然万事由你做主,若是你命令他坐,他当然会坐的。” 这也是我心中的一点好奇,他们契阿人真的只凭一对可以拼凑在一起的青玉兵符,就对一个陌生人俯首帖耳?想到这里,我便又对达忽尔道:“若是我以圣女的身份命令你坐下回话呢?” 结果达忽尔的大嗓门吓了我一跳:“谨遵圣谕,小人这就坐下!”说着他立刻站起身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我面前的椅子上。 我不由得抿嘴一乐,就现在看起来,这人似乎还挺实在。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究竟此人如何,还要和他相处时间长些才能看得出来。但不管怎样,这些都要暂且放在一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这宝藏的疑问搞清楚。 “你们这几代人,一直都守护在山谷四周吗?” 达忽尔冲我一抱拳,语气中略带了些骄傲:“除了第一代先祖前半生曾追随主上南征北讨外,以后的历代子孙,一直遵守遗命,守护山谷中的东西,未敢有半步离开。多年来,虽然偶有骚扰,但我族人一直尽忠职守,联手抗敌,未曾有一次辱没了先祖的声名!” 看来子轩告诉我的传说还真是确有其事。我瞥了子轩一眼,但此刻他正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个达忽尔。我便又问:“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们圣女呢?就凭这半块玉?”我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那块龙型青玉。 达忽尔听了这话,脸色一正,很严肃地说:“圣女且勿妄自菲薄。此物乃当年国主留下的信物,并曾留下命令,说若是他不能回转孤背山,那么只有身受国主之遗命的的后代,且必为女子,才能取到此物,此女子就是我契阿人必须听命的圣女殿下。”说着,他脸上又流露出感慨无限的样子,“我们族人世世代代守在山中,等待着国主的后代来取出信物,带走宝藏。我还以为,自己也要和先祖一样,在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国主的后人了。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盼到了这一天!”话说到这里,那硬汉子的眼圈竟有些微微发红,“不知圣女这些年过得如何?在何处生活?国主后人如今还有几人健在?唉!小人不能随侍在圣女身侧,真是罪过!”见他说着,似乎又要给我跪下,我赶紧道:“你又不知道我究竟身在何处,怎么能是你的罪过呢。正相反,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们就真的要困死在谷底了。”说到这里,我又笑着问他:“达忽尔,在山谷的岩洞时,我旁边的那箭是你shè的吗?” “第二支箭是小人shè的。小人的手下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攻击圣女,幸好被我阻了下来。” “你的箭法还真是厉害!我从没见过什么人能从那么远的距离,一箭贯穿另一支箭的箭杆呢!”我由衷的赞赏道。 达忽尔被我夸得脸上一红,说不出什么来,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着。 我就怕他追着那“国主后人”的问题不放,便又赶紧问他:“达忽尔,不是我不相信你,但为了保险,你可否告诉我,你先祖所追随的国主的姓名?” 达忽尔一脸崇敬地回道:“圣女说哪里话,这是应该问的!虽然小人不敢贸然称呼国主名讳,但圣女既有所问,小人当然要答。当年的国主尊姓沈,名讳上怀下毅。” 我不由得握紧手里的那半块青玉。除了“圣女”这件事情从未听说以外,其他的事情都与子轩告诉我的传说相吻合,再加上亲眼所见到的宝藏,看来沈家祖先的事情是千真万确了。他和穆家世代的恩怨,估计也是真的。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自从我进入这个时代,就一直波折不断,总觉得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握。直到如今才明白,原来总以为是置身事外的自己,居然一直就呆在旋涡的最中心。就是因为这一段爱恨情仇与家国往事,所以我才会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这些秘密真正知道地透彻的人,只有蓝子轩,若是他当初就能告诉我这些事情,我肯定会选择隐姓埋名,避开这些风浪。不由得又看了子轩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无喜无忧,只因为思索而目光显得有些悠远。他究竟是后来逐渐才知道沈家先祖的传说,还是真的一开始就知道,却一直瞒着我,为了实现他自己的目标? “你们族现在有多少人可以一战?”子轩突然chā嘴问话,拉回了我的神思。但那达忽尔并不回答,只是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我。我立刻明白,他是在问我,是否可以回答子轩的问题。 “说吧,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回圣女,我族现在……”他的话刚到这里,子轩忽然抬手示意达忽尔噤声,然后轻声道,“还是写下来看得清楚些”。我这才明白,他是担心隔墙有耳。毕竟我们都在朗星翰的大营里,凡事小心些肯定没错。达忽尔也不笨,立刻领会了我们的意思。他随手从背在身后的箭囊中取出有一支箭,然后压低声音,一边在地上写,一边说:“我们现在的壮年男子可组成的部队,大约是这个。”看他在地上写的字弯弯曲曲的,我认了半天才发现,他居然写地是汉字,这也真是难得。那个数字是“三万”,后面还有两个字,似乎是“有余”。 “加上老小fù孺,总共是这个。”这次,他写下的是“五万”。写完他见我们都看到了,就用脚轻轻一划,地面上又重新平整如初。“其实,我契阿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不论男人女子,即便是尚梳角发的孩童,皆能上阵一搏。”说着,他那骄傲自信的神色有冒了出来,“所以若是以先前那个数字的人数来对抗我们,肯定会吃大亏。” 子轩笑着赞道:“不愧是传说中的西北之族,人人骁勇善战,堪比大漠之狼。”看来形容他们如狼,是一种很大的赞赏,因为那达忽尔听了子轩的话后,脸色一亮,喜上眉梢,更是把头略抬了抬,坐得更加笔直。我心里暗道,达忽尔的情绪变化都摆在明面上,若这是装出来的样子,那他的城府绝对是深不可测。可若这些都是本xìng流露的话,那他就是个直爽汉子,只要真诚相jiāo,必能对人死心塌地。 “如今我契阿人终于又与国主后人重逢,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一件大事。不知道圣女殿下对我们有什么吩咐?这些宝藏在山中静待了上百年,圣女是否要我们将他们取出来,以做他图?”达忽尔开始问我有什么打算。 “不忙,我还没想好将来的计划。” 我沉吟一下,对达忽尔道:“你先回去,通知你的族人保持警惕,不要再攻击朗星翰的人,但也不要疏忽大意,只要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即可。明天一早你再来见我。” 达忽尔走后,子轩便回身问我:“雪儿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吗?” 我反问他:“那大哥有什么看法?” 他凝视了我片刻,忽然温柔地一笑,轻声道:“其实,如果你已经有了主意,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大哥一定会支持你。” 我微微一愣。确实如他所说,我心中已有计较。可他难道问也不问,就同意我所有的想法吗?或许是见到我脸上露出了犹疑的神色,他又道:“若是你希望大哥给你些建议,就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若是觉得没有必要,不说也无妨。” 我轻咬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想现在去见朗星翰。” 子轩听了我的话,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我最终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而表露出什么不满,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虽然现在有契阿族人做咱们的后盾,朗星翰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但你说话还是要小心些。不管提什么要求,尽量婉转,哪怕一时难以达到目的,只要没有大碍,稍退一步也无妨,” 我点头:“谢谢大哥,我会记在心里的。” *************************** “圣女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罪该万死。”朗星翰的话听起来像是调侃,而嘴边却挂着极尽嘲讽的笑容。 我看了一眼,走到他帐内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心平气和地说:“来这里不是和你斗嘴的。我想和你谈笔jiāo易。” “洗耳恭听,但闻其详。”他一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一手托腮,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静地可怕。我咳嗽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想清清嗓子,还是要掩饰自己此刻在他面前产生的莫名的紧张。 “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我是说达忽尔为什么叫我圣女,还有他们守卫宝藏的历史?”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见朗星翰轻挑了一下眉毛,示意他确实明白,我才接着道,“我和大哥在地下的甬道里,确实见到了财宝。非常、非常多的财宝,”我特地在这里加强自己的语气,“我觉得,用它们足够为你所有的军队换一套全新的装备。”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那些金光闪闪的玩意儿能买到多少东西,只是推测,对于朗星翰来说,应该是军队最重要,所以我就选这个来做比较。其实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就为了找宝藏,这些财宝对他的重要xìng肯定是不言而喻的,不过,既然凡事要谨慎,在吸引他对这些财宝的向往上,我还是多加把劲儿比较保险,我后面要说的话,可全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了。 朗星翰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我所期待的那种神情,依旧是嘴角挂着一丝懒散又满不在乎的笑容,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又如何?”便看着我不再开口。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我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些情绪,接着道:“我想跟你做的jiāo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是这样:我可以带你去把财宝取出来,而且那些东西,我分文不取。契阿族人也不会再攻击你们,他们会永远留在孤背山过自己的生活。”说着,我看了他一眼,他只是挑了挑眉毛,既不惊讶,也没显示出任何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样子。 “相应的,你要把我和我哥安全地送回天启。”我盯着他,语气诚恳,“你花费了那么多心血,赔上了这次进山一半的人马,如果最后得不到宝藏,那不是太亏了?你不会想让你手下的士兵白死吧?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是非常合理的,而且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的人,当然不会白死。”朗星翰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随后,他便笑着对我道:“你的提议是不错,不过我也有个提议,不如说给你听听,你来比较一下,咱们两人谁的主意比较好?”他问了问题,却并不等我回答,紧接着说:“既然你要做jiāo易,那我就客随主便。我的jiāo易是这样:我放弃所有的宝藏,只要你把契阿族所有的人都从山里了带出来,我就送你和子轩回天启。” 我听了一愣,刚要问心里冒出的疑惑,他忽然朝我摆了摆手:“别忙,我的话还没完。”他的笑容显得更加愉快,“我想过,万一若是你不同意我的提议,我就另外再给你提供一个选择:契阿人可以继续留在孤背山里过他们的日子,我送蓝子轩回天启,而你,”他的身子朝我这边倾斜了一些,看着我的眼睛,“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觉得怎么样?”还没等我答话,他又补了一句,“哦,差点儿忘了说,刚才那建议的前提也是一样我放弃所有的宝藏。” 我的心中警铃大做,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要我带出所有的契阿人,做什么?” 朗星翰淡淡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你一向冰雪聪明,这还用我明说吗?” 其实我心中已经猜到他这样做的目的,可听到他亲口承认,我心中还是猛得一震。我真的是疏忽了,只顾着想到这是自己离开北辽的最好机会,却忘了为达忽尔和他的族人考虑一条安全的退路!双手不由得抓紧了椅子的把手,心中的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一个在喊:什么契阿人,他们的生死跟你有什么相关?他们认得是那个“蓝雪”,不是你这个“蓝雪”,你不过顶个名罢了,这里的一切实际上都与你无关,所以只要能离开北辽,管那么多干什么?! 而另一个声音在嚷:难道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不认为你自己就是蓝雪吗?你们早就已经融为一体,难以分割了。那些契阿人可都是以你为尊,对你惟命是从啊,难道你忍心用他们的生命换取自己的自由吗?那是五万条人命啊! 僵持了片刻后,我才咬牙道:“我还是觉得,我的提议比你的要好,不是吗?” 朗星翰不紧不慢地道:“很可惜,我并不这么想。相比之下,我的提议要合理得多,还是从我说的选择中挑一个吧。你看,我不但完全放弃了快要到手的财宝,还亲自提供了让你回天启的机会,像我这么慷慨大方的人,实在太难找了,你说是不是?” 我站了起来,背脊挺直,两手在袖子中攥成了拳头:“要是我不肯呢?”我声音坚定,“朗星翰,要是我说,今天咱们必须按照我提的建议去做呢?”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看我,可我注意到他眼中,有一道寒芒,一闪而过。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又恢复成了深不见底:“怎么?要威胁我吗?你觉得你有这个条件?” 我冷笑一声:“你不要逼人太甚,所谓风水轮流转,你怎么确定就转不到我这一边?”我开始搜索所有对他不利的因素,一一列出,“你与天启正打得热闹,而我现在身在你们北辽的大后方,如果我一声令下,让达忽尔带兵清巢而出,你的部队就是两面夹击,到时候谁会更倒霉?”说着,我逼近了他一步,“你也和达忽尔的人jiāo过手,他们有多厉害你心里比我清楚,实话告诉你,这次你的三万人马损失了将近一半,可实际上达忽尔的人连十分之一都没用到,甚至连受伤的人都没有,根本就像是在玩家家酒!朗星翰,你若是把这些都可以置之不理,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当这个北辽之主了!”我把话说的极重,就是为了激起他的反应,让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根本没什么优势,最好能迫使他接受我的条件。 我的话音刚落,朗星翰的眉头一跳,随后他就站了起来,不过他的脸上的表情依然很轻松,一点儿没有生气的样子。“说的好,果然是声情并茂。”说着,他还作势拍了两下手掌。然后,他突然问道:“蓝姑娘,能否请你告诉我,如今天启和北辽的两军对垒情势如何?” 我一时有些张口结舌,因为我确实不知道现在战场的形势,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道:“自然是你攻他打,互有往来。” “哈哈哈!”朗星翰忽然仰头大笑,吓得我心中一跳。过了一会儿,他结束了这个带着豪气和自信的笑声后,他低头看着我,神色却已经冷了下来:“你就这么确定,你能和穆容成前后夹击我的部队?”他迈前一步,我下意识地同时后退了一步,“天启的那些南方秀才怎么能和我北辽的男儿相比?!穆家几代人,从没放弃过北上的计划,可不但从都没有成功过,反而每次都被我郎氏打得落花流水,十几年抬不起头来!开战已经这么长时间,我却带着精兵强将在这山里转悠,你觉得是为什么?那是因为前线的兵马已经足够对付天启,我根本就不用再多花心思!”朗星翰的语气如此森然冷硬,一句句重重地打在我的心口上,让我喘不过气来,“风水是在轮流转,可从没转到过天启头上,你也一样!蓝雪,我不过是看在你还知道主动把宝藏贡献出来的份上,给你个面子罢了。你不要头脑一发昏,就得寸进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契阿人从山里带出来吧。若是等到我和天启的战事了了,我这一条建议,也会一并取消!”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抬手轻轻抚上的我的脸颊。他的手很温暖,我却觉得一股彻骨的冰冷从心低窜起。“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留在我身边呢?我能给你穆容成不能给的所有东西。我可以封你为后,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权给你,甚至可以带你上朝堂议政。这些,难道穆容成能做到吗?” 我把头偏转,躲开他的碰触,轻声却坚定地说:“他有很多事情做不到,可这并不代表我能留在你身边。为什么你就不能放手呢?要我留下,永远都不可能!” 他的手在空中听了少许,然后忽然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下颌,逼我转过脸来看着他:“蓝雪,我的耐心的有限的。”他的脸色、眼眸、声音,都如此冰冷,带着一四嗜血的残酷,“不要尝试跟我斗,因为你手里的筹码少得可怜,根本输不起!”说完,他的手一甩,力道大得让我一个踉跄,跌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身后传来他临离开大帐之前的声音:“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清楚。希望你三天之后,脑子能清醒一点!” ************************* 天启 朝堂 “恭喜皇上,根据最新的战报,魏阳将军已经带先锋军过了冻马河,逼近北辽边界的易州城下。若以此形势发展,只要我天启上下一心,我军未必不有大胜的可能。”严柏涛在堂下朗声道。 “皇上,我军如今虽然形势大好,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依照老臣愚见,切忌为了军功,冒进急冲,北辽的军队素来彪悍,还是谨慎小心才能避免意外的伤亡。”出列的是一名朝里保守派的代表老臣,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随着说话的动作前后跳动。严柏涛边听边在心里骂:真是老糊涂,连皇上真正的心意都看不出来,还天天在朝里混!他都七十多了吧?怎么还没翘辫子? “看了这次的战报,朕心甚慰。朕早就知道,我们天启的儿郎全都是好样的。严卿家说的有理,只要我们上下齐心,这次北辽未必就是咱们的对手。”穆容成平心静气地在龙椅上发话,先是赞许了严柏涛,毕竟出兵是他的意愿,要尽量让下面的臣子明白,真正的圣意是什么。但那些老顽固也不能忘了安抚,所以他的话锋一转:“叶卿家所说的,朕也明白。不能为了一点小小的胜利就得意忘形。另外,朕也连接到魏阳的几个折子,上报了很多阵亡和和伤亡的将士名单,朕已经下旨,按律嘉奖。各位臣工,咱们的将士们在前线打得非常艰苦,所以朕想亲自走一趟,去慰问一下浴血奋战的天启儿郎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底下的大臣们就zhà开了锅,一片嗡嗡之声,并且立刻就有几个大臣出列跪倒,口呼着“皇上金身贵体,身系国家安危,千万不可以身涉险,请圣上千万三思”什么的。 “朕明白你们的心意,但朕这个决定已经考虑了很久。”穆容成已经料到了下面的情况,使劲耐着心情,等他们都闹得差不多了,才道,“我们天启历代以来北上的战争,罕有顺利如意的。所以如今的这个局面更是珍贵难得。若是朕在现在最艰难的时刻,能亲赴前线看望将士,对他们士气的鼓舞将不可估量。”说着,他看向那些守旧派的大臣,语重心长地说,“况且,朕也确实担心前线的将军们为一时的胜利而轻敌,去提点他们一下朕才能放心。当然,具体的作战指挥朕是不会参与的,而且朕这次出巡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达到目的就立刻回来。众卿家认为如何啊?” 皇上的话已经说的这里了,虽然下面依然有很多反对的声音,但严柏涛已经抢先跪下,高声称颂皇上恩泽浩dàng,体贴将士,天启能有如此英明国主,实在是百官之幸,万民之福。见严左相跪下了,自然有跟风他的一起跪下,如此又带倒了一大群墙头草的官员,剩下的那些强硬的反对派虽然心里依然不赞同,可此刻若是不说话,好像就是在暗指皇上不是明君了,他们也只好跟着跪下和大家一起三呼万岁,称颂皇上圣恩,只等着说完了,再起来劝皇上“三思而后行”,却没想到,穆容成根本就没让他们平身,直接就下旨道:“如此,就让礼部商议一下,此次出巡,一切从简。这事情宜早不宜晚,朕看就三日后动身吧。今日议事就到此,退朝!”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留下一群还有满肚子引经据典的话没说的老臣,跪在那里郁闷地朝他的背影喊:“臣等恭送皇上!” 相逢却是不曾知 孤背山 辽主大营 “人都派出去了?”一大早,就有传令兵带了前锋部队的紧急战报,朗星翰刚刚拿到手,还没拆封口,先转头问他的侍卫长庞威,事情办得如何。 “皇上的人马与山谷上的部队刚汇合的时候,臣就已经把人派出去了。都是行山路的好手,而且臣虽然做了善后的准备,但奇怪的是,那些契阿人并没有阻拦。” 朗星翰听了,轻笑了一下,随口道:“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哪里会有行军作战的敏锐。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朗星翰看了看战报的封皮,然后一边拆着涂了蜡的封口,一边问身边的庞威。 “回皇上,蓝雪一大早就与蓝子轩和那个达忽尔聚在营帐里商议事情,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臣是否该派人……”庞威的话才说到这里,就看到朗星翰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他看见皇上看着手中的战报,而脸上的神色越来越yīn沉。 片刻之后,朗星翰抬起头,而那一纸信笺则被他用手紧紧地捏成了一团。庞威再迟钝都能看得出来,皇上的心情非常差。他心中暗想,看来前线的形势十分不妙。 “一群废物,连个老头子都对付不了!”帐内的气氛,随着朗星翰忽然出口的话语,变得极其压抑。他的语调中夹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庞威!命令各路人马,收拾东西,整装待发,半个时辰后即刻动身,离开孤背山。朕要亲自去一趟冻马河!” 庞威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恭身道:“皇上何必亲赴前线?有贺兰将军和裴将军在那里,应该不会……” “朕的命令你没听到吗?还是连你也不服从朕的旨意了?!”朗星翰微挑眉毛,眼睛中迸shè出骇人的光芒,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也把庞威吓得立刻道:“臣不敢,臣知罪!臣这就去安排人马立刻动身。”说完,他立刻转身出帐,执行命令去了。 朗星翰在庞威走了以后,默然站立了一会儿后,他来到帐中的烛火处,将手里已经攒成一团的信纸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随后,他便离开大帐,走向蓝雪所住的地方。远远的,那帐篷周围站岗的契阿人,看见他走近那里,立刻便进帐通报去了。朗星翰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是他愤怒时常带的动作,但很快他就恢复得面无表情,一步步沉稳地走向蓝雪的营帐。 ***************************** “圣女何必如此烦恼?我带领手下族人,一夜时间就可以将郎氏的人马全部剿灭!”今天一早,达忽尔就来的我住的营帐,他见我正在苦恼如何离开的事情,便大掌一挥,精神抖擞地站在我面前侃侃而谈。 “我知道你们的厉害。”苦笑一下,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那么激动。昨夜我几乎没怎么合眼,今天一大早就找来的子轩,想和他商量一下,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子轩已经知道了我与朗星翰jiāo涉的情况。他看着我的目光中带了一丝了然:“你是担心他们将来的命运,所以才…?”我轻叹一声,却没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话。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以契阿人的勇猛善战,大可以凭借他们这样要挟朗星翰:你放不放了我?不放,我现在就派人灭了你! 如果事情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但我怎么能不计后果的做事呢?我不得不考虑,如果这样做了,将来会怎么样?一种可能,朗星翰受到胁迫后妥协,同意放我和子轩离开,那么达忽尔必定要带人一路护送我们。即使路上没有变故,真能顺利抵达天启,我和子轩可以安然回去,可他们怎么办?我不可能把那么多的契阿人留在身边,设想中最合适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能够继续过他们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只能让他们回到孤背山去,可朗星翰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另一种可能,就是干脆拼个鱼死网破,把朗星翰和他的人马全部干掉,再由达忽尔带人护卫着我们离开北辽。孤背山地处北辽的大后方,要从这里回到天启,势必要穿过北辽全境。契阿人杀了北辽之主会引起这个国家怎样的动dàng?我并不清楚现在北辽的政局如何,若是朗星翰死了,他们的皇族能为争夺皇位为产生内乱,那当然是最好。我就有机会浑水摸鱼,溜出北辽。可若是正好相反,他们同仇敌忾,结束与天启的战事,腾出兵力来全力围剿我们,那可怎么办?契阿族的人能怎么能抵挡得了正式的大军进攻?这难道不是一样,要用他们他们全族的xìng命来换我的自由? 而且这种方法如果在我们刚从谷底上来的时候,用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实施,让朗星翰的人没有机会到外面去通风报信,然后我与达忽尔轻装简行、乔装改版,或许能够偷偷离开北辽。这还是得在我确定,朗星翰在山外没有安排其他的人马呼应的前提的下,才能奏效。可我对他的兵马调动一无所知,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而时间到了这会儿,朗星翰肯定已经就派人出山联络去了,再进行这样铤而走险的计划,就太不明智了。 还令我倍加烦恼的是,不管用刚才想的哪种方法,都会无可避免地暴露出所有的契阿族人,说不定他们全族中能争善战的男儿,都要被达忽尔带来护卫我的安全。可我这个圣女却无法保全他们的将来。我当然希望他们能继续过原来的生活,可如今看来,这个希望太过渺茫,除非能说服朗星翰放过他们,但这似乎更是不可能。或者,我真与天启两面夹击,打北辽一个措手不及?可我现在根本无法与天启的人通消息,更不要说穆容成了,就连两国jiāo战的情况都不知道,这个想法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其实所有的想法归结到最后,就是两类方案,一种是通过朗星翰实现目的,一种是绕过他实现计划,而且我不但想离开北辽,还希望契阿族人能平安的生活下去,要做到两全其美,更是难上加难。我左思右想了半天,却觉得哪条路都行不通。想得我太阳穴都开始有些隐隐作痛,不由得用手去揉。天!怎么让我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 我愁眉深锁,自言自语道:“本以为,他对宝藏是志在必得的,所以才想出那么个法子和他谈判,希望双方都能各得其所,没想到……” “没想到他忽然放弃了辛苦追寻了那么久的东西?”子轩接住我的话,淡然地说了下去,“那是因为当初朗星翰并没有料到会有契阿族人的存在。这世上又有哪个君王能容忍自己身边有这样一支不服从命令的军队,时刻威胁着国家的安危?如果我是他,在知道这里潜伏着如此彪悍勇猛的人马后,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对付他们。至于那宝藏,”说到这里,他看着我轻叹一声,“只要有你在身边,得到宝藏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那该怎么办?”我有些烦躁起来,“莫非我们真的要困死在北辽吗?” “圣女!达忽尔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物,但至少我能保证,咱们契阿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圣女一声令下,我与儿郎们必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达忽尔见我一脸为难,忍不住又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 “我从不怀疑你们的勇气和忠心,只是若是要用你们灭族的后果来实现我离开这里的目的,我绝对做不到!”我也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对他说。 “雪儿,你先别急,事情也不全是毫无转机。”子轩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下,“你一直计划着是逼迫朗星翰同意你的条件。可他却是一个最受不得威胁的人,你逼得越紧,他就会反击得越猛烈。如果非要用强制的方式让他屈服,除非咱们能找到一个真正能管得了他的人,否则……” “这不是废话吗?他就是一国之君,谁还能比他大,能管得了他?”子轩还没说完,就被我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也没急,只是嘴边泛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似乎在说“那也未必”。我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奇怪,刚要开口问他,却被他抢先一步道:“用强的不行,你为何不试着反其道而行之?” “你的意思是让我顺着他?”我的音调有些提高,“他提出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朗星翰只是让你把契阿人从山里带出来,”子轩不紧不慢地说着,“并没有说之后要做什么。契阿族现在,人人以你为尊,马首是瞻,他们出山以后能做什么,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我微微皱眉:“真要和天启双面夹攻?可咱们既没有任何现在的局势的消息,又无法与天启的人取得联系。退一万步步讲,就算前面的条件都具备了,我又能如何取信于天启?那些前线的将官,怎么可能相信北辽后方有人会与他们合作?难道告诉他们,一个本没有失踪的嫔妃,现在正在北辽带领着传说中的军队,要与他们共同剿灭北辽大军?”说到这里,我都觉得好笑,这件事情任谁听起来,都肯定认为是天方夜谭! 子轩被我的语气逗乐了,他笑道:“雪儿,我可从没说过让你这么做。你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无法与天启互通消息。据我所知,这次领兵作战的总元帅是魏阳的父亲魏贤,虽然我离开京州时,魏阳还在京中述职,但他重回其父麾下,争战冻马河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且只要没有极其重大的意外,穆容成是不会临阵换将的。” “所以,我应该想办法到前线去,和魏阳取得联系,因为只有他能相信我。”我的心情开始有些雀跃。 “若是能再带上些达忽尔的人马,正大光明地穿过北辽全境,直达天启的边界线,那是最好。”子轩一边思索一边道,“只要到了冻马河,那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契阿人又只听你的指挥,到时候事情的发展,就由不得朗星翰了。” “要让朗星翰能同意这种做法,必须让他觉得这么做是利大于弊的事情。”我站了起来,在帐里走了两步,“而现在对他最重要的,除了山里的财宝,就是与天启的对战。莫非我要与他虚以委蛇,说我带人助他作战?他会信吗?朗星翰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话刚说到这里,帐外忽然进来一名达忽尔带来的契阿族人。他先跟达忽尔简单地见了个礼,然后就在我面前单膝跪地道:“启禀圣女,那郎氏之主正在朝圣女的营帐而来,不知圣女是否允许他进来?” 我心里一阵惊疑不定,不是说三天时间吗,怎么第二天他就找来了?难道又有了什么别的变故? “你在外面还看到什么了?”子轩问那名契阿汉子。 “刚刚我曾看见一名北辽的传令兵,神色仓皇,衣衫破烂,策马飞奔入大营,直冲入郎氏之主的营帐”他低头回答。 听了他的话,子轩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喜悦:“雪儿,或许,咱们刚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说不定此刻,他比你还急着要赶赴冻马河呢。” ********************** 朗星翰进帐的时候,子轩倒是一脸平和自然,可我却不由自主地充满戒备和警惕,抢先问道:“皇上这么早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朗星翰看了我们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子轩身上:“我想和蓝雪单独谈些事情,蓝大人是否暂时回避一下。”还没等我出言反对,他又道,“外面都是你们的人,我亲自独身而来,已经表明了我确实是有话要讲,只是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你担心你大哥会有意外,但同时我的xìng命不是也在你的那些契阿人手里?” 子轩这时对我说:“我就到外面等一会儿。” 子轩稳稳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记住刚才哥对你说过的话,要随机应变。哥相信,凭你的聪明机智,短时间内足能应付局面。”他的手上加重了力道,与我四目相对,眼神中充满了另人安心、坚定的光芒,低声道:“别怕,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困难,哥一定会帮你解决,哪怕我暂时不在你身边!”说完,他转身对朗星翰笑道:“圣上还是长话短说的好,否则外面那些汉子,可能不会对你有好脸色。” “多谢提醒。”朗星翰面无表情地说。 我看着子轩离开营帐后,抛开心里那股觉得他一去不返的莫名情绪,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地面对眼前这个家伙:“说吧,究竟什么事?” 朗星翰忽然轻笑了一下:“你现在就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小刺猬。” “你来这儿,不是只为了形容我现在像什么样子吧?”看来我戒备得太过明显了,一时间微感窘迫,因此我的语气有些不善。但朗星翰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十分闲散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突然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必须现在拔营离开孤背山。你赶快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就随我动身。至于我与你的约定,依然有效。不过要延后些时日,我知道你很难决断,正好给你些时间,趁这个机会,慢慢考虑清楚。” 我心里轻轻一动,遂脱口问道:“这么突然地要离开,你是要去哪里?该不会是前沿阵地出了什么问题,要劳动你亲自出马吧?” 朗星翰看了我一会儿,虽然他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声音比刚才沉了些:“你只猜对了一半。我是要赶去冻马河,不过不是因为军情紧急。”他的目光带了一丝探究,牢牢地锁在了我的身上,“我刚得到急报,穆容成要亲赴幽州,慰劳前军将士,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若是我赶得及,说不定还能跟他碰个面。你说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岂不是太可惜?” 这番话仿佛在我脑中敲进了一块巨石,震得我有些发呆,不只是因为刚才我与子轩商议了半天的事情,转眼间就解决了一半,还因为有一句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他也要到前线去,那么是不是我能有机会再见到他?! “你很想见他?”朗星翰向我走近了一步,饶有兴致地观察我脸上的表情。 我心跳如鼓,却用尽全力让自己面上冷漠如初:“更想见他的,恐怕是你吧?怎么,好奇他长了什么三头六臂,敢出兵和你对阵,还不落下风吗?”最后那半句,我也是想试探一下,如今天启与北辽之战,到底局势如何。 朗星翰看着我冷笑一声:“你不必拐弯抹角地说话。我也不怕告诉你,就算现在天启进兵顺利又能如何?不过是一时之勇,走运罢了。等我到了冻马河,不出一个月,必定让穆容成踩着他先祖的足迹滚回去!另外,我也知道他没有长三头六臂。”说到这里,他的笑容自然了些,像是觉得我刚才的形容很有趣,“多年前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如今说是故人重逢,倒也贴切,只可惜每次面对他这个‘故人’时,总是要刀剑相见。” 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在心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听到他说“天启进兵顺利”,我心里便稍稍松了口气。可又想着刚才子轩嘱咐过的事情,便琢磨着怎么向他提出带上达忽尔的人。因此朗星翰所后来说的事情,我虽然听在耳中,却没怎么往心里去。等他话音一落,我便问道:“你要带我同行,赶赴冻马河?” “不把你带在身边,我实在是不放心。”朗星翰揶揄道,“况且,这不也是随了你的心愿?” 我忽然轻轻一笑:“我的心愿,所谓女人心,海底针,你就这么确定你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 朗星翰目光微动,似乎没看出我这是在虚张声势。但他的神态依旧,淡然道:“蓝雪,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样?” “真是罪过,在英明神武的皇上面前,我的心思早就无所遁形了,哪里还敢玩儿花样?”我说话的内容很谦卑,语气却不卑不亢,“我只是担心,你的决定太过突然,又这么急匆匆地就上路了,如果将来我想通了,做出了什么决定,又如何能通知契阿人知道?” “我会派传令兵……” “你不是不知道,除了我,他们根本不会听信任何人的命令吧?你的传令兵,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我用很平常的口吻,向他陈述事实。 “那你想要怎么办?”朗星翰挑眉看着我。 “让达忽尔带些人马与我同行。到时候有任何事情,都用他的人来传递消息。”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淡,表情也尽量放松。 朗星翰的目光,却变得莫测高深,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平淡却不容转圜地说:“也可以,不过你所带之人,不能超过十名。行军打仗是需要粮饷的,即便我不必发给他们饷银,他们也需要口粮,我没有多余的军粮分给他们。” 我一时气结,朗星翰本来就提防着我,现在若是过分争执,只怕会更引起他的怀疑,以后若以帮忙之类的借口,调动大批人马到我身边,就更加不可能了,只好暂时妥协他提的条件。 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我也不是吃素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计上心来,便抬头问他:“从这里到冻马河,要多长时间?” “若是急行军,大约一月左右。” “你刚才说,只要一个月就可以扳回战场的局面。这段时间,你肯定分身乏术,无暇他顾,既然你已经答应给我多些时间考虑你我之间的协议,不如就推到两个月之后再做定夺,如何?” 朗星翰沉吟了一下,大概我的这个建议,与大局无妨,无伤大雅,所以他便答到:“也好。不过这两个月里,你必须跟在我身边,有任何需要,直接问我就行。” 我轻笑:“皇上如此看重蓝雪,真是蓝雪的荣幸。”但随即我又轻蹙眉头,“但我也担心这段时间内,若是万一发生了些你也没想到的意外,那以我为尊的那些契阿人,岂不是群龙无首了?连带着山里的财宝也无法处理。这样吧,”我做着思考了一下的样子,然后对帐外唤道,“达忽尔!” 话音刚落,达忽尔就从帐外闪身进来:“圣女有何吩咐?” “你带上十个兄弟,和我启程赶赴冻马河,这期间,每隔十天,我会派一人回来通报我是否平安。你们收到消息,再派另一个人赶到我这里,回禀你们的情况。另外,从今天算起,两个月之后,我的命令会由跟在我身边的人送回孤背山。”我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句,“你告诉山中的族人,若是这两个月中,有一次通信断了;或是两个月后,你们没接到,或接到了假造的命令,就直接把谷底的湖填平,把山崖zhà断,务必保证就算有人要去挖,也得耗上他百八十年的时间!” “小人谨遵圣女之谕!”达忽尔大声地回答,然后退出了营帐。 我换上轻松的表情,转身对朗星翰道:“还请皇上谅解,小女子也是迫不得已,怎么着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朗星翰双目中寒光闪过,又奇怪地带了些欣赏:“你想得还挺周到。”他的笑容中却没有笑意,“只要你这段时间安分守己,我们自然相安无事。但愿你两个月后能做出明智的决定。” “我说过了,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将来的决定不是明智的呢?”我也笑。 朗星翰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营帐,可临走之前,他忽然又回头说了一句:“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这次去冻马河,也没有你大哥什么事情,所以他已经答应去北辽的都城上京住些日子,现在应该已经和我的人启程了。你不必担心,等这次的事情圆满解决,他就会回来和你会合。” 他说什么?!我听了先是一愣,接着怒火就冒起了三丈高。朗星翰前脚刚走,我立刻叫来达忽尔,问他是怎么回事。“蓝公子离开营帐后,走了很远。圣女并没有吩咐要派人跟在他身边,小人又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所有的兄弟都守在营帐周围。后来我看见有两人上前与他说话,然后他们就渐行渐远了。小人不知道现在他们是否已经离开了大营。” 我听了狠狠地跺脚,只少想了一步,就让姓郎的钻了空子,实在太可恶了!我不太相信子轩真的回被送去上京,朗星翰应该只是把他扣下做人质,想要牵制我,那么暂时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怎么办?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如今只能见机行事,等到了冻马河,再做下一步打算。既然子轩对我有信心,我也该相信他的应变能力,只希望这次我们兄妹分别的时间,不会太久…… *************************** 幽州府尹 程熙道的官邸 程熙道五十挂零,在幽州已经做了两年半的父母官,虽谈不上是个万民拥戴的“青天大老爷”,但为人踏实勤恳,是个守成的老实官员。现在他正头是汗,一脸惶恐地跪在府衙门口,迎接圣驾。穆容成此次北巡,虽然无法做到微服私访,但他不理睬礼部尚书的百般进言,最终硬是强行减掉了所有的仪仗,且沿路上严令御林军低调赶路,只由他们护卫着一驾皇家马车,轻装简行,赶往幽州,沿途没有必要停留的县市州府,他也没有通知当地的官员,以至于很多官员早已知道皇上要北上巡视,原准备了全套的服务,要讨皇上欢心,可等来等去,就是没看到皇上的半个身影。 程熙道也是如此,按他的推算,皇上至少还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幽州,却没想到,今天一早起身时,皇上的马车已经停在他的府门外了! “起来吧。”穆容成朝程熙道虚抬了一下手,示意他起身。在抵达幽州之前,他已经从吏部调阅了这里大小官员的所有资料,知道这个程熙道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员。“幽州这地方总不大太平,你在任上这段时间,一直平安无事,百姓和乐,已是不错的政绩了。” 程熙道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腰弓得像虾米,低声道:“皇上谬赞了,这是臣等应该做的。” 穆容成没理他唯唯诺诺地说些什么,接着道:“今天就由你带路,朕先到前线去看看受伤的的将士们。” 程熙道听了一呆,赶忙道:“皇,皇上才到幽州,舟车劳顿,为何不先歇息……” “朕一路上都坐在马车里,有什么劳累可言?”穆容成不耐地打断他,“快带路吧。” 话已至次,程熙道只有听命的份儿。之后,他陪着穆容成,在三天之内看遍了城防、驻军、军需库存、粮草补给。穆容成甚至隐瞒身份,沿街拦了些百姓问话。在察看伤兵的时候,穆容成更是嘘寒问暖,事必躬亲,当场让多少乍见到皇帝震惊莫名的将士,感动地热泪盈眶。 第四天的时候,穆容成要巡查魏将军在冻马河的驻军,这可把程熙道吓得够呛。那冻马河是什么地方?是风烟四起,战火纷飞的地方!虽说现在天启在战场的形势还算顺利,可皇上要是上了战场,真要有个好歹,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任凭他怎么进言,皇上的脸就是铁板一块,该去还是要去。没办法,他只能调动所有的保卫措施,跟在圣上身边,尽力护卫他的安全。 穆容成由将领带路,看遍了天启在冻马河的军营各处,见众将士精神饱满,训练有素,工事筑得也是坚固无比,总算心里有些满意,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只是一言不发地在营地里四处观察,让跟在他身后的一干人等,全都提心吊胆的。 “皇上,前面的高地太靠近战场了,您还是……”一名副将见穆容成催马越过横栏,还要往前走,赶紧出声阻止。 “做为一国之君,在自己的部队接连胜利的时候来巡查,却不敢踏上一块不过是紧邻战场的地方,”穆容成冷冷地道,“你们不觉得这样的皇帝做得太脓包了吗?” “臣不敢!”听了皇上威严冷淡的话语,后面的官员将领们都不敢说话了,只好由着皇上策马上了那道稍高一些的土丘。 现在的时节已然到了盛夏,北地的气候凉爽,只是中午的时候太阳的热力猛辣一些,到了下午酉时左右,已经没有那种酷热了,不过草原地带的风很大,也很干燥,这样的天气里,更是吹得人极不束缚。穆容成勒住马,从腰间取出随身带着的黄铜所制的千里镜,那镜片是用水晶磨制而成,专供皇上看远处的时候所用。穆容成将镜身拉到最长,开始仔细观察对面北辽的驻军。虽然距离很远,但从千里镜中仍然能看得出对面营帐的从东到西的布局。在看到最西面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微微一抖,随后又牢牢的握住了千里镜。 在镜中,他看到对面遥远的西边,有一个白色的纤细身影,骑在马上,正在向他这边眺望。那里与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距离实在太远,即使从千里镜中,穆容成也只能看到那马上白衣人的一个轮廓,和她随着冽风飞扬的黑发。穆容成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他想看清那个人的面貌容颜,想看清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因为,即使他此刻无法分辨清楚那白衣人的样子,可他的心却已经告诉了他自己,他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从她离开至今,已经了大半年了吧,可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一生那么漫长?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将所有的思念,深深地强压入心底,封得不露痕迹。可如今,他只不过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些心底最深处的情绪,就疯狂地冲了出来,愈演愈烈,让他怎么也抵挡不住。 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直到千里镜中的那个身影转身策马离开后,穆容成才将千里镜放了下来。他缩起镜身,在将它chā回身边的袋囊时,手又控制不住的微颤了一下,以至于那袋囊的带子,他用了两次才系好。“回去吧。”穆容成淡漠地对身边的御林军说,然后掉转马头,离开了这片高地。他身后的官员们并没有察觉出皇上的异样,只是觉得有些诧异,不知为什么皇上对北辽西面的情况,尤为关注,观察了那么长时间…… 秋水望穿心无依 因为达忽尔带着手下, 几乎是寸步不离我身边,把我围得密不透风,所以原本我还担心若是与朗星翰同行,该如何避免达忽尔的人和他起冲突,却没想到这一路上,我居然一次也没见到他。只在刚开始加快脚程时,庞威来过一次,告诉我朗星翰认为我最好坐马车,因为接下来的路,他们歇人不歇马,要日夜兼程地赶路。我算是见识到北方游牧民族的精湛骑术了,在时间紧迫的时候,这些士兵居然可以直接在马背上睡觉。这样的军队在平原野战的时候绝对是强者,只是一进了山林,就被困住了。每次想到这里,我都觉得当年的沈家先祖甚是英明。把财宝藏在深山里,让善于攀爬躲藏的契阿族来守卫,这是对抗骑兵的一招非常有效的计策,而且主要倚赖的是自然环境和对地形的熟悉,不需要太多人为的指挥。 估计目前北辽和天启的战场形势不容乐观,否则朗星翰也不必如此急着赶路。离开孤背山后,原本计划是半个多月赶到冻马河的,可按着他开始下的命令,我们只用了十一天就到了冻马河地界。当然,后果是我这些日子几乎都没怎么合眼即使是坐在马车里,这么快马加鞭地一路颠簸前行,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只觉得自己头疼yù裂,精神在崩溃的边缘。所以马车一停,我什么也不干,直接找了个帐篷进去就蒙头大睡。 再睁眼的时候,帐外已经是夕阳西下,问过尽忠职守地站在帐外的达忽尔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朗星翰的大营里依旧是一片忙碌而井井有条的景象,士兵们各司其职,巡逻队不断地在营地内穿行。在我所在的帐篷周围走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特别注意我。其实派人盯住我们确实是没有必要,朗星翰只允许达忽尔带了十个人,就算他们个个是以一敌百的勇士,也不可能带着我逃出北辽的大营。或许是朗星翰也明白这个道理,或许是他真的太忙了,顾不上分心思在我这里,不管怎样,没有他的人跟在周围,实在让我舒心很多。 “你睡够了?”才想着再到远处看看,身后就响起朗星翰的声音。 “托你的福,睡得很好。”我轻笑着答道,而达忽尔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后,一脸戒备地看着朗星翰。他没有理睬我话语中淡淡的嘲讽,接着道:“我要到阵前去看看。”随后看着我, 那意思似乎是在问,有没有兴趣一道同行?我本来也想在他营地里转转,另外到了阵前,说不定能看见对面的天启,便点头道:“我也想去,皇上不介意多个同伴吧?” “圣女同行,荣幸之至。”这次换成他的话里带刺儿了。我没理他,骑上罗宝柱给我牵来的马。本想让达忽尔跟着我,但朗星翰一脸轻蔑地说:“跟我一道走,难道还怕有人袭击你吗?” 想到若是他真要动手对付我,也不必拖到现在这个时候,便让达忽尔留在营帐等我。我独自一人和朗星翰一起穿过军营向南走。 到了营门口时,朗星翰和手下的将官在说话,用的是北辽语。我没打算刺探军情,反正也听不懂,见他们说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结束的趋势,感觉很无聊,便信马由缰地往前走。过了一处土坡,慢慢催马上了一道丘陵,居高临下,眼前出现的是一片无边的荒原。冻马河本身也是草原,但因为气候恶劣,常年争战,所以早已变成了寸草难生的荒地。这里已经是营地的最前端,我举目远眺,可除了平原上阵阵朔风卷起的黄沙烟尘,我看不到对面有任何东西。头发在风中四散飞扬,我拢了两次都没能拢住,只能随它去了。眯着眼看着对面,心中不由得升起淡淡的悲凉。朗星翰说他到了幽州劳军,那他能否猜到我此刻就骑马站在他对面,距离不到一天脚程的某个地方吗?他在做什么?一定是忙着处理军务,但应该不会在前线。皇帝的御驾,安全最重要,他应该是在幽州城里吧。掐指算来,我离开天启不过大半年的时间,怎么我却觉得,已经离开了一生一世?他好吗?大毛小毛好吗?他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们?这半年来,他们是不是该长大了一些了? “除非你想亲自参军作战,否则就不要到这么接近战场的地方来。”朗星翰冷淡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些,但依然准确无误的送到我的耳中。我用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催马往回走。 “这里的风砂太大,总盯住一个方向看,很容易迷眼的。”一方丝帕递到了我眼前。我斜眼看了一眼说话时面无表情的朗星翰,他的语气也很平稳,没夹杂着什么冷嘲热讽,但我还是推开了丝帕,硬邦邦地说:“不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多谢!”然后甩了坐骑一鞭子,快马超过他赶回营地。心里只想着,此刻让朗星翰看到我多愁善感的一面,是否会减少一些他对我的戒心…… ********************************* 随着北辽之主朗星翰的御驾亲征,冻马河的局势变得愈加微妙起来。原本天启在战场上好不容易争夺出来的优势,正被所朗星翰带领的人马缓缓的扳了回去。三天前,由魏阳带领的前锋部队,已经前行到北辽与天启边境接壤的易州城附近,却被朗星翰的贴身部下庞威所埋伏的人马袭击了个措手不及。幸好魏阳行军一向警觉谨慎,做了完全的准备,即使一时抵挡不过,撤退时也并不慌张,人马损失的并不厉害。可即便如此,此事也在天启军中引起不小的震动。虽然大将军魏贤确实收到密报,说朗星翰的随身亲军正赶往冻马河,却没料到他们的速度如此之快,且千里奔袭之下,居然还能有如此强的战斗力! 不过天启如今的军队早已脱胎换骨,即使遇到这样突然的变故,也并未影响军心。且大将军魏贤在领兵来冻马河之前,曾被穆容成授予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专权,之后他又收到了皇上的亲笔密信一封,使魏贤最终完全抛却对朝中有人在他背后闲言碎语的顾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战场上。即使如今穆容成亲临前线,慰劳三军将领,也严守了他在密信中向魏贤所承诺过的,绝不chā手行军作战事宜,如此的用人不疑,是天启边将历朝以来都没有过的待遇。也因此更让魏老头子坚定了,此次争战北疆,要为皇上打出一片江山的决心。 如此一来,冻马河两边的军队你来我往,你攻我守,你退我进,天启占不到太大的便宜,而北辽也也只是勉强稳住了局势,双方开始了艰苦的拉锯战。 *********************** 时间转眼就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中,朗星翰非常信守承诺,他没有做任何骚扰我的事情,我们两人除了刚到达时,我与他同行视察营地,之后,我就鲜少再见到他。而我并不觉得这只是因为达忽尔和他的手下日夜轮班守在我的帐外的结果。按照原先的计划,每隔十天,留在在孤背山的契阿人会派出一人与我们联系,我们这里也同时派出一人回报平安,消息一直没断,一切都很正常。这就显得日子过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我觉得有些怪异,心里总是隐约觉得,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的平安。 当然,我所说的这种平静是相对与北辽兵营来说的。朗星翰不来打扰我们,而遇此相对的就是,我们也得不到任何关于他们与天启作战的任何消息。我能看到每天军营里忙着整装待发上战场的士兵,来回传令的通信兵,埋锅造饭的后勤兵,还有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一切井然有序,人人斗志昂扬,从他们脸上,我探查不出任何的战场走势。问了达忽尔,可他一向是在山中野战,从没有过这种集团军做战的经验,所以也无法通过观察得知究竟北辽是处于优势还是劣势。 就在我心神愈加不宁的这一日,朗星翰的贴身侍卫之一郭怀安找上门来,说他有请我过帐一叙。带着极其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带着达忽尔一同到了朗星翰的大帐。 帐内的陈设依然和我记忆中的一样,简洁而硬朗,我进去的时候,朗星翰正坐在椅子上看一封信。似乎他从那信上发现了好消息,因为当他读完那封信抬头看我的时候,他的嘴边泛起了淡淡的微笑。“最近过得如何?”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托你的福,吃得饱,睡得香。”我也不客气,过去就坐了下来,达忽尔如影附随地站在我的身后。朗星翰好像早已经习惯了我身边有这么一个面容冷峻的保镖,也完全把他当空气一样忽视,和我说话时从容的样子依然和以前一样:“我刚刚收到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当然,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他看着我,脸上带着十分愉悦的微笑,我却下意识地感觉那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恭喜了。”我平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他把我找来,肯定不会是让我和他一起庆祝什么好消息,所以,先在心里预先暗暗盘算着,会有什么最坏地可能发生,尽量让自己保持最冷静的状态,以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朗星翰站了身走过来,把手上的那封信,连同信封一起递给我:“或许你该看看这封信,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事总要和别人分享才对。” 我戒备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现在究竟在和我打什么哑谜。不过当我的目光落在那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后,我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的过去。接过那封信,我再次仔细察看了上面的笔迹。没错,这确实是子轩的字!那信封上的落款是北辽的都城上京,这是他从上京写来的信?而且是写给朗星翰的?为什么?! 我的心跳在逐渐加速,那张薄薄的信纸握在手里本该轻若无物,可我却觉得它仿佛越来越重。那信上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在叙述子轩这些日子在上京的经历,走访了什么故人,找到了什么地方,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月有余,收获良多。吾昨日从当年旧家人手中,取回蓝家族谱,终于有缘得认先人,幸甚。若非得皇上之援手,此行吾必无法如此顺利,感激之情,难于言表。吾不日即赶回冻马河,唯期望尽己绵薄之力,助皇上凯旋回朝。至于吾妹之事,因其xìng情执拗,吾甚恐其冲撞圣颜而不自知,若偶有冒犯,以皇上的心胸气概,定然不与其计较。孤背山中之事,还望皇上少安毋躁,可将此信转呈吾妹,之后加以时日,因势利导,必有水到渠成之时,切切。”最后落款是,“迟归之人,蓝子轩拜上”。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懵懵懂懂地,有了些奇怪的感觉,可依然抬头看向朗星翰,等待着他最终的解释。 “你以为是我故意把你哥送到上京去的?”他又坐了回去,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说,“其实这是我和他早就商定好的事情。他这次去上京,是要去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我困惑地皱起眉头,“难道你的意思是,我哥他是……?” “以你的聪明,经过了这么多事,到现在应该能想到,你哥他并不是汉人。哦,应该说,你们蓝家人,并不是汉人。” 我愣了一下,虽然心中非常惊疑不定,但刚才看完那封信时,我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所以此刻还不至于吓得跳起来,只是一时间脑子里涌起许多需要重新思考的事情,让我一时有些烦乱。但我表面上还是极其安静而镇定地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换,语气平淡地问朗星翰:“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你最好一次都说完。” 朗星翰见我如此反应,似乎略有些意外。他看了我一眼,用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这是他思考时常用的动作。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对民族身份之类的事情,淡漠地有些异常?应该是吧,毕竟在这个时代里,南北之争由来已久,只要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必然是按照血统,很清晰地把自己划分在其中一个阵营里。也许只有我这个例外,能完全漠视这种民族和血统吧。 “我也没打算对你拐弯抹角。”朗星翰很快就恢复了刚才悠然的神态,对我摆出一副坦言相告的样子,“你父亲蓝仲文原本就是北辽人,他是我父皇在位时,身边最贴身的一个侍卫之子。当年父皇曾经和朝中重臣商量出一个渗透天启计划,秘密往那里派出了一些年纪不大的男子和女子。他们的出身均是皇族身边最亲近的奴才或臣下的孩子。” “我爹也是其中之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chā嘴问。 “大概是三十年前了,那时候我还尚在襁褓之中。当时这个计划原本进行的很顺利,可不知为什么后来却不了了之了。我成年后接手国事,知道了这件往事,想要着手调查时才发现,当年参与这个秘密计划的人,都已做古,而留下的残余资料也很少,直到现在,我能知道的也只是一些零星的线索而已。”说着,朗星翰轻叹一声,似乎因为无法详细获知这件往事而倍加遗憾。“当年那些被派往天启的人员名单,也已经残缺不全,唯有的几个名字,我后来都曾暗中派人查访,却都杳无音讯,除了你父亲。” “你找过他?”我早已经习惯了蓝家背后层出不穷的秘密,现在我需要做的不过是耐心地把这些往事听完。 朗星翰的表情颇有些无奈:“那是自然,但那时你父亲刚做了沈家大女婿,在天启是少年状元,又在朝中官运亨通,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我派去找他的人,不过在见到他时暗示了几句话,就都被他以‘行迹可疑’为由,当场抓了起来。若不是那人聪明机灵,身手不凡,且你爹急着私下里杀人灭口,给了他一个脱身的机会,我如今也无法得知你蓝家的事情。” 我笑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些回忆的飘忽:“所以当初我在大帐里第一次与你见面的时候,你饶了我一次,是因为知道了我是蓝仲文的女儿。你也知道沈家关于宝藏的传说,没能从我爹那里得到要知道的事情,就想着能否从女儿身上捞到些什么。” 朗星翰的手指又敲上了桌面,但这一次,他没有看我,也不想接我刚才的话题,只是平淡地继续说:“虽然你爹的态度很决绝,但之后很多年,我依然一直派人探听你们蓝家的消息。我无法确定他是否已经完全叛出北辽,若其中真的另有隐情,我若贸然行事,反而会引起天启穆家的怀疑,所以只能暗中观察。”说到这里,朗星翰顿了一下,露出有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暗中注意你们蓝家的,不只我一个。穆家的人对他也不放心这么说吧,只要是对沈家当年的传说有耳闻的人,都把眼睛盯在你爹身上。就我所知,当年你爹府里了的细作,至少不下三个,而且分属于不同的组织。” “这可真是我家的荣幸。”我撇了撇嘴,冷冷地说,“不过,我爹后来肯定让你们都失望了。”我知道蓝仲文在天启一直都是一个清水官,几乎可以用寂寞冷清来形容。 “对,你爹在天启的礼部,一呆就是十多年,一直循规蹈矩,平平稳稳,似乎根本没有升迁的打算,也让人查不出任何破绽。”朗星翰没受我的语气影响,接着道,“直到后来天启穆家老大的篡位之祸,才把你爹又牵扯了出来。我本来还以为,这一次大的变故,不论他是依旧忠于北辽,还是已经依附了天启,他一定会有所作为,却没想到,他依旧和从前一样,好像真的与世无争,也完全不知道沈家的事情,就这么被穆家斩首,然后你们蓝府家破人亡。” “可即使我爹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你见到我后,还是没放弃寻找宝藏的最后希望,不是吗?”我的声音依旧冰冷。 朗星翰淡笑了一下:“现在孤背山里的东西不是已经证明了,我的猜测一直都是正确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爹做出如此选择,可我不得不说,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所做的一切几乎骗过了周围所有的人,只是这样未免太不明智了。” 我冷哼一声:“这就不需要你来评价了!” “好,不评价。总之,你要知道对令尊我是心存敬意的。”朗星翰好脾气地笑笑,“有了你们这两个出色的儿女,我相信他在九泉之下应该可以安息了。” “我哥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不理他这种听不出真假的恭维,我朝朗星翰仰了仰手中的信纸。 “你应该还记得董夫子吧?” “他是爹当年请的私塾老师。这事情和他也有关系?” 朗星翰的眼中闪过一抹沉思:“去年冬天,我见到了董夫子。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是什么人想见都能见的。可那个董夫子,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通过我军中的一员三品参将的举荐,站到了我面前。他当时手里拿着我父皇的私印,请我亲自到天启走一趟。就这样,两个月后,我秘密潜入京州,见到了蓝子轩。之后的事情,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他慨然地叹了一声,“我想你爹当年如此对待故国之人,必定是有难言的苦衷,否则以董夫子这样的北辽人才,怎么会这么年默默跟在他身边?且父皇的那个私印,是他贴身之物,居然赠给了你爹,这说明当年你爹是被派往天启的人中,最被看重的一位。我从就此事问过董夫子,但他已不想再多谈先人之事,只言道蓝家后人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朗星翰的犀利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说的也有道理,逝者已去,而活着的人认真的生活下去,是对过世者最好的回报。你哥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与我合作。这次送他去上京也算是计划好的,因为我答应过要帮他寻找蓝家在北辽的族人,认祖归宗。” “看来现在唯一的遗留问题,就剩下了我。”我慢慢地折起那封信,将它塞回信封里,“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处置可不敢当。”朗星翰态度从来没这么亲切过,“现在你哥的来信已经证明了你们蓝家的身份,你的祖父虽然不是北辽的皇族,可也是当年父皇身边的重臣,如今你们兄妹又找到了孤背山里的东西,可以说是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我敬你谢你还来不及,怎么敢处置你呢?”他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这次的战事一结束,我就带你回上京,恢复你家原有的爵位,该给的功勋一点也不会少。再想办法把你的儿女从天启接回来,到时候你想住在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在上京原来的老宅里,或是想换地方,都随你。不过我希望你最好还是住得离皇城不要太远,也方便我照顾你们。”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直接把我接进宫?” 朗星翰伏下身子,盯住我的眼睛,一眨不眨:“这确实是我的想法,我巴不得现在就把你送回去。可你这个女人脾气那么倔,我若是不先确定你的心意就贸然行事,把你惹恼了,跟我翻脸了可怎么办?哄女人最是麻烦,哄一个聪明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我当然想尽量避免这样的困难。” 我把脸侧到了一边,因为他靠得太近了,说话时的呼气都微微喷在了我脸上。今天这一番谈话的内容,实在是让我出乎意料。转眼间我和朗星翰就从敌对关系,变成了同族,而且祖上还颇有渊源。我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既是一族人,当然要站在同一阵线,对付外敌。他用这样的怀柔政策,也是想让我彻底放下戒心。他大概是想说动我,让我和他一起对付天启。 “当年我就觉得奇怪,南国那种软香金粉之地,怎么会生长出你这样顽强的女子?如今才知道,原来你竟是我们北辽的儿女,怪不得会如此厉害。我知道今天告诉你的事情太过突然,不过你要明白,你身为北辽人这一点,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绝对错不了。究竟以后该怎样做,你自己考虑,我不会逼你,只是如今国家正在非常之时,我们同为北辽儿女,为国家做些贡献,并不为过。”好像是证实我的猜测一样,朗星翰又在我身边开口了,声音低沉且撼动人心,“你的祖父当年是我父皇身边最勇猛战士;你的父亲为了故国,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你的大哥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也毅然地返回故土;你虽然是蓝家唯一的女子,但我相信你的身体里,也同样流淌着蓝家这份骄傲不屈的血液,和与故国难以割舍的情怀。究竟何去何从,你回去考虑清楚了,就来告诉我,我会耐心等待你的答复的。” ************************** 这整整一夜,我未曾有一刻合眼。手中拿着子轩的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信封已经被我摸得起了毛边。原来我以为,不论子轩站在哪一个阵营,对他来说,利益都是一样的,所以即使我选择了天启,也不必太担心他会骗我。可如今蓝家的身份一事,推翻了我原来所有的设想。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么子轩绝对会选择支持北辽,那么他对我所说的那些话,从头到尾都是谎言!蓝雪,你又被他涮了了一次! 我摸了摸一直当做簪子带在头上的那个青玉龙形兵符。子轩应该告诉朗星翰关于这东西的事情了吧?可朗星翰为什么一直没有对它采取措施呢?其实如果他强行将兵符取走,只要速度够快,赶回孤背山,留在那里的契阿人见到兵符一定会听从任何命令的。是因为他想循序渐进,让我主动供出来?还是因为子轩并没有告诉他单独使用兵符也能奏效? 我使劲摇了摇头,心里的怒气翻江倒海一般,重重将拳头砸在床板上,都没感觉出疼痛。为什么这么多次我都不能吸取教训?无论如何,即使此事尚有些不可解之处,我也不能再对他抱有期望,我冒不起这个险,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现在我忽然变成了北辽人,回天启的愿望看起来更加遥不可及。即使我假设没有所有其他的麻烦和障碍,我可以直接回天启,可若是朗星翰将我的身份公布天下,我在天启就再也不会有可以容身之处!就算我可以信任穆容成对我的感情,可他怎么能冒天下大不惟,把一个北辽出身,且是前朝重臣的后裔留在自己的后宫?为了我激起臣民的众怒,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或者我还有希望,就是证明这段蓝家历史,是假的,虚构的,是朗星翰和蓝子轩为了逼我就范编造出来的。可我能找到什么证据来证明?现在一个董夫子,一个蓝家的长子,两位身份都属于蓝家核心的重要人物,都站出来说明蓝家的北辽血统,我一个女子,又有了两个孩子留在天启,再怎么反对看起来都会被人认为是狡辩,是强辞夺理,是因为私人原因而不承认事实,没有人会相信我,更别提我根本就举不出有利的证据! 怎么办?现在的局面对我实在不利,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的一面。首先,不管是为了让我帮忙,还是为了让我消除戒心,反正朗星翰的态度软化了,这就是说,如果我提出一些不过份的条件和要求,他应该都能同意。其次,我应该能得到更大的行动自由。再来,说不定借此机会,我可以为契阿族人争取到平静生活的权利。总之,再坏的情况中,也暗藏着好的一面,就看我能怎么利用它们。 就这么辗转反侧了一夜,天刚亮我就爬了起来去找朗星翰,我决定先提些要求试探一下,看看他能接受的底线在哪里,然后再做打算。 可等我到了他帐前,却被庞威拦住了:“皇上正在和天启来的使者会面,请蓝姑娘在外稍等。” 我听了心中一跳。天启来的使者?出了什么事?他们两国现在不是正打得热闹吗?又出了什么变故? 忐忑不安地在帐外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走得腿都酸了,才看到帐帘一动,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蓝色天启官服的中年官员,面生得很,我从没见过。庞威派人领他离去之后,这才对我道:“蓝姑娘请进,皇上知道你在外面,叫你进去。” 我进了大帐,朗星翰正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一片长方型的明黄色的绸绢,看样子他正在深思着什么,而那片黄绸那正是我所熟悉的天启圣旨的样子。 我不敢贸然开口,就站在他的下首,等他先说话。没等多长时间,朗星翰就回过神来,对我笑着说:“这么一大早就来了?你的决定下的很快啊。” “明明有人比我还早,”我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平淡而有礼,“要是打扰了你处理国事,我这里先道歉了。” “没什么,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朗星翰把那黄绢放在桌案上,用手点了两下,然后抬头对我说,“现在你我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你。你刚刚看到的是天启派来的使臣,我也相应派了人去天启。”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谁TMD跟你是一家人?这么快就把我归到你身边去了!嘴上却只能略带惊讶地问:“你们不是现在正在打仗?难道现在要和谈了?” “也不算是和谈,战场上的事情很复杂,一句两句我也解释不清。”朗星翰抬眼看看我,“不过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和穆容成三天之后,会在冻马河的中间地带见一面。” 我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还好是在袖子里,朗星翰应该没有看到才是。我稳了稳了心神。其实我想和他讲昨晚我想好的那些话,可此刻我的脑子里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片空白,原来想好的那些话,全都消失了踪影。愣了半天,直到朗星翰好笑地开口问:“来找我,就是在帐里站着吗?”我才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他一面,请皇上成全。” 朗星翰似乎并不意外我会有这种要求。他挑了挑眉毛,然后似乎心有所感的叹息了一下:“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们曾做过夫妻。好吧,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到时候你要以北辽人的身份出现,也不会有机会和他单独说话,你明白吗?” 我轻点了一下头。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不容易了。若不是朗星翰昨天确定了我的身份,决定对我改变态度,如今我可能连这个消息都不会知道。 似乎看出我在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朗星翰走到我面前,语重心长地说:“蓝雪,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再对他心存幻想。作为一国之君,他永远都知道该怎么做对他的子民利益最大。即使是现在,你的失踪他都可以不闻不问,就证明了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而已。一旦知道了你本是北辽之人,他怎么可能再对你加以辞色?如果你执意要见他,我也不拦你,但还是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再受到更多的伤害。” 我轻笑,低头行礼:“多谢皇上关心。其实皇上也是一位明君,和穆容成不相上下,蓝雪甚至觉得,你比他做地更好。” 朗星翰听了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他已经听出了我的话里在明保暗贬。不过我没给他时间再说什么,低声说了一句:“蓝雪不打扰皇上了,就此告退。”然后转身立刻离开。 帐外,朝阳刚刚升起,晨风中还带着昨夜的微寒,我拉紧身上的长袍往回走,可我却仍然觉得很冷。但愿,当我见到他的那一日,会有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问世间情是何物 魏阳的手里拿着一张薄如蝉翼地白纸,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苍头小楷,魏阳读着那纸上的内容,脸色颇有些yīn晴不定。等到终于看完了,他将那白纸jiāo还给等在他身旁的何鸿,然后半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穆容成平淡的口吻里,夹杂着一丝命令。 “臣斗胆请问皇上,这个消息是否可靠?”魏阳犹豫了片刻,依然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穆容成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却不回答,而是反问他:“怎么,你怀疑这情报是假的?” 魏阳又是一时无话,沉默了半晌,他才郑重地抬头对穆容成说:“臣与蓝大人同朝为官,虽谈不上私jiāo甚密,但彼此也非常熟悉,臣认为既然蓝大人这次肯为我天启冒如此大的风险深入北辽,那所回报之信息,应是极其重要且准确的,且臣从不认为,蓝大人是一个轻易可以卖主求荣之人。从这消息上看,他将如此重要的背景隐秘都上奏了皇上,臣愿意相信蓝大人对我天启和皇上,乃是一片赤诚之心。” 穆容成对魏阳的说辞不予置评,他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撇开上面的沫子,抿了一口。魏阳的心里正有些忐忑,不知皇上是否赞同自己刚才的看法。他琢磨着,如果皇上对蓝大人不够信任,自己是否该为他尽力开脱?才想到这里,忽然听见上面传来穆容成的声音,清清淡淡,不带一丝情绪的波动:“他妹妹如今也在那里。” 这是魏阳早已知道此事,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圣上亲口说出蓝雪的下落,顿时心中一惊,不由得连忙抬头对穆容成道:“皇上,臣原有一个计划,可以…..” “若事情真如蓝子轩在这封秘函中所述的话,”穆容成好像没听见魏阳急切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将来还朝之时,凭此大功一件,朕自然会排除众议,破格提拔他。至于他的家人,朕心中自有计较,你不必cāo心此事,专心想着如何把北辽那些蛮子打回老家才是正事。” 魏阳见皇上的话已经说到这里,自己也不好再争辩什么,只得低头恭身道:“臣遵旨。” “明日会面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吗?”穆容成从何鸿手上拿回了那张密函,卷成一团,靠近桌角的烛台,纸团燃起了火苗,随着穆容成松开手指,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转眼间化成换了灰烬。魏阳看在眼里,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今日所谈之事,绝不可外泄。 “回皇上,臣已经都安排好了。北辽这次也很守规矩,派出的兵马人数与我们完全一致。方圆百里之内,臣也派哨兵勘察过数次,没有暗藏的人马。只是,臣有些担心晚上的酒宴。” 穆容成摆了摆手:“你只要盯紧对方的人马调动即可。至于酒席和歌舞,你担心的,他们也会担心。如今的局势是半斤八两,只要没有大的意外,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魏阳仍然坚持道:“臣还是请皇上准许臣另外布置一些人手,以防不测,以保万全。” “也好,你看着办吧,不要太过显眼即可。”穆容成点头应允,随后他看了看帐外的天空,此刻一轮圆月挂在当空,洒下明亮而柔和的银白色光芒。“今日可是八月十五?”他皱眉问。 “回皇上,今日正是中秋,前几天京里送来了请旨如何庆中秋的折子,皇上还因为战事而批了‘一切从俭’的。”何鸿在他身旁小声提醒道。 “哦。”穆容成淡淡了应了一声,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出了会儿神,随后便又埋首于桌案上的奏折,或轻声默念,或朱笔游走,一切都如同往日,没有任何差别…… ***************************** 我不得不在心里痛骂朗星翰,因为他实在是太可恶了!他答应我可以见到穆容成,却规定只能在他们今晚谈判结束后的庆祝酒宴上露面,而且是以一名侍女的身份跟在他身边。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这样一来,我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和穆容成说话。但我没办法反驳他的决定,因为这和他当日与我达成的协议“可以见面,以北辽人的身份,不会有机会单独相处”,完全一致。当时我震惊于这么快就能在冻马河见到他,没顾得上和朗星翰讨价还价,等到后来想起这条件实在苛刻时,已经没机会反悔,只能再想别的方法补救。 天启与北辽谈判的地方,在冻马河的中间地带。此刻我身着北辽侍女的服装,正站在这片营地最大的帐篷后面,等待宴会的开始后,我们这些“下人”才能端着酒菜进去伺候。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的是同样着装的丽莎,她负责“关照”我今日的言行举止。因为今天的环境特殊,况且作为协议的一款,达忽尔今天也不能跟在我身边,我便让他和手下留在了大营。不过一天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且现在最重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就是先见到穆容成,其他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而我站在这个大帐的正后方,前面不管发生的事情我都看不见,而周围巡逻的士兵来往不绝,我也只能听见脚步声,兵器碰撞声,和草原上呼啸不停的风声。 又等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周围木架子上用来照明的火盆也点燃了,我依然没有等到让我们进帐的命令。我知道穆容成带着人今天一大早就到了,谈判后他与朗星翰会在这帐中共进晚膳,而且他们双方都各带了一队歌舞艺人,要在当晚表演对方国家的节目,以示友好和尊重。这些艺人是最后登场的,北辽这边的歌舞艺人现在正在营地北边的帐篷里做准备。 三天前,当我知道宴会后会有这样一个庆祝节目时,我就对这些歌舞艺人打起了主意,因为我听说朗星翰并没有对他们的演出内容下详细的命令,只是让他们挑一个有天启特点的歌舞表演即可。但最终我也只找到两次见这些人的机会,虽然那个领队似乎对我的意见很感兴趣,当时也让手下的乐师舞娘们练习着演奏了那首曲子,可我依然不能肯定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表演,因为我为了怕引起他们的怀疑,只是装作不经意地提到了一首曲子,然后哼唱出来而已。只有三天时间,他们很有可能因为时间太仓促而放弃我的建议…… “愣什么呢?该进去了。”丽莎在身后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才猛然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她递给我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银制的一个酒壶和酒杯,在火光的照耀下,反shè出银色的光芒,很有些刺眼。“今晚你就站在皇上身边,帮他添酒就行。”丽莎低声对我说完,就端着另外一盘瓜果食品,当先往大帐去了。我赶紧快走几步跟在她后面。也不知道穆容成和朗星翰今日都谈了些什么,两国jiāo战时,各自的君主出来谈判,是不是意味着战争就要结束了?他们要改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争端?还是一方挺不住了,要求和另一方谈判的?才想到这里,只听见“哗啦”的一声,一名士兵将大帐的门帘掀了起来,里面的灯火通明让我一时有些眩目,闭了闭眼,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深呼吸,稍微放慢了些速度,但我依然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大帐。 帐内的空间很大,而北辽和天启的服饰区别很鲜明,我只瞥了一眼就看到朗星翰的人坐在左边,穆容成的人坐在右边,两边酒席的桌子都好似一字排开,双方面对面地坐着。而靠近帐门的地方,则空出了一大块地方,应该是专门留给歌舞艺人的。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所以现在咱们不谈国事,只聊风月。”脚下不停,一直走到右边的首座,在朗星翰的身后站定时,正听见他那悠闲而懒散的声音。我知道穆容成就在我对面,可此刻我却异常胆怯,根本没有勇气抬头,只好把目光集中在手上托着的酒壶。这时朗星翰向后举起右手,手指虚握,知道他要酒杯,赶紧把酒杯放在他手上,然后俯身倒酒。 “我也正有此意。”那声音,略带着笑意,却仍然淡漠,一如从前。幸亏他是在我为朗星翰倒酒之后才说的话,否则乍一听他的嗓音,我可能会抖得把酒壶摔了。 “听说朗兄精通汉学,身为北辽之主,如此心向我朝的文化,真令在下欣慰不已。”穆容成的话听起来甚是彬彬有礼。 “我一向认为,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事物,都是值得学习的。重要的是要看使用者的能力,否则再有用的工具,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甚至会适得其反。穆兄认为呢?”朗星翰的礼貌也没差到哪儿去,笑眯眯的回了穆容成的话。 “如此说来,你我二人在很多事情上的观点,都非常相似。若是今日我们所谈之事也能如此顺利……” “诶,穆兄,咱们不是说好了,现在只聊风月,不谈国事?你犯规了,是不是该罚酒三杯啊?”朗星翰笑着大声打断他,而同坐的一些北辽将官,也纷纷出言附和,场面一时喧闹起来。而我终于决定趁此机会偷偷瞥他一眼。 他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或许清减了些,但精神却很好,两眼炯炯有神,只是没有将视线放在我这里,仿佛根本就不曾看见我。心里原本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却又被淡淡的失望和抑郁添满。心里虽然明白,这样的时机和地点都实在不妥,我与他不可能在此相认,可我脑子里还是不停地盘旋着一个疑问,他是否根本就早已放弃了救我离开北辽的打算? 才想到这里,就听见穆容成一抚掌,也笑道:“罪过罪过,是该罚酒。”只见他拿起手边的酒杯,却突然抬头看向我这里。毫无准备下,乍一接触到他那灼灼的目光,我只觉得身上好像忽然着起一团火,本已平稳下来的心跳,仿佛加了速的马达,骤然开始飞速运转。 “郎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穆容成指了指我这里,准确的说,是我手上端着的东西,这时我才明白,他说的是那银制的酒壶。这是帐里唯一一把银壶,其他人的桌子上都是白瓷的酒壶。 朗星翰并不惊讶穆容成会有此一问,他抬头看了那酒壶一眼,目光又在我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扬起一个很愉快的笑容:“你说这壶酒啊,这是昨天才从上京送来的,是我们北辽的酿酒师傅新制的一种酒,据说放在银制的容器里,味道会更好。这可不是我藏私,因为听说这酒后劲儿大得很,我又不知穆兄的酒量如何,所以才不敢贸然给你用。” “哦?这么说来,我更是要尝一尝了。人人都知道北辽的酒烈,我在宫中的时候,也喝过不少,可也没觉得有多厉害,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品尝你们北辽的的新品,我怎么能错过?除非,郎兄舍不得?”穆容成笑言中,又带了些挑衅。 “一壶酒而已,有何舍不得之处,穆兄若是喜欢,都喝了也无妨。”朗星翰极其爽朗地向后一挥手,“去给穆兄斟酒。”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我说话。 “这是我新收的侍女,她可是从小在你们天启长大的。”朗星翰很随意的说了一句,可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看着我与穆容成如此相逢却无法相认,他心里会觉得很愉快吧?从没想到姓朗居然心理也这么变态。我暗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端着酒壶往对面走。 “刚才我就觉得这位女子的容貌身段不太像你们北辽的姑娘,原来是在天启长大的,难怪会如此秀气。”穆容成神色如常,像看陌生人一样,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俯身向他的酒杯里倒酒时,鼻翼间环绕着似有若无的龙涎香。这味道是如此熟悉,从前每次当我闻到这香味时,都是在穆容成的身边,靠在他怀里,不论心中多么烦躁不安,都能慢慢地平静下来。而此时此刻,这香味却只让我的胸口充满了酸楚和苦涩,我就站在他身旁,不到两指远的地方,却什么都不能做,除了倒酒,起身,然后离开…… 我使劲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把眼中泛起的热流逼回去,这时酒杯已经倒满了,我刚要起身,忽然就觉得右腿弯处盖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顿时又麻又痛,根本就没法儿站稳,一个踉跄,右腿跪地,我赶紧用手撑住桌子,总算整个人没都摔在地上,可手上的那壶酒却没保住,全都洒在了穆容成的衣袍上。 “大胆奴婢,居然敢弄脏我皇的衣服!”一个声音怒喝了我一句,抬头一看,是站在穆容成身后的魏阳!他虽然声色俱厉,却连连向我暗递眼色,我赶紧跪在地上连声说:“是奴婢不小心,实在该死,请皇上准许奴婢帮皇上更衣。” 穆容成站了起来,抖抖衣摆上的酒渍,一脸不耐地说:“朗兄,下次和你会面,我一定记得要带上换洗的衣服,以防不测。” “抱歉抱歉,她才做侍女没几天,笨手笨脚的,我也没想到,让她倒杯酒也能捅出这么个篓子。”朗星翰先是给穆容成赔不是,然后口气严厉地对我道,“弄脏了天启国主的衣服,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真是给我丢人,还不赶紧退下?!” “算了,今天本来大家的心情都很好,也不要为了个下人坏了气氛。”穆容成弹弹衣服,神色淡然,“既然她也是初犯,我看就让她拿套干的衣服过来给我换一下,就算将功折罪了。” 还没等朗星翰回答,他又道:“你们慢慢喝,我到后面的帐子换衣服,去去就来。”说着便当先往外走,后面紧跟着魏阳和其他的侍卫。朗星翰似乎想拦一下,但最后却没说话,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对丽莎道:“你去拿套衣服,跟她一起过去。” ********************************** 这是主帐旁边的一个小帐篷,我和丽莎进去的时候,穆容成身边只站了一个魏阳。魏阳一见不只是我一个人进来,左手就摸上了腰间的佩刀。穆容成低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魏阳想要争辩,却被他的眼神逼了回去,最后魏阳带着一脸担心的神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了帐。 “快把衣服换了,要是时间拖得太久,错过了呆会儿的歌舞,你们可就是罪加一等。”穆容成说着伸开双臂,我与丽莎走上前,把他的外袍脱下来,然后换上干净的。自始至终,除了衣服的声音外,帐内再没有话音。刚才在酒席上我还心跳如鼓,可此刻我就站在他面前,用手整理着他衣服的边角,不断触摸着由他的身体传来的温度,我的心情,却异常的平静。是因为完全绝望后的才有的平静吗?或许吧,因为我明白,我与他的相见,大概只能如此了。 “蓝雪一定会明白,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正站在他面前,低头系腰带,我听见头顶上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的唇边,不可自抑地仰起一个弧度。我笑了,因为他终于还是对我开了口。 “她明白,她自始至终都明白,所以她自己一直没有放弃努力和奋斗,哪怕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我没有抬头,继续手里的工作,声音平稳地连我自己都惊讶,“你是皇帝,首先要考虑的是国家的利益,女人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部分……” “我从不认为蓝雪是无足轻重的……”他出声打断我,我却又抢着接上了话,“和天启的国民相比,任何其他的人、事、物,不都是无足轻重的吗?这就是她特别的地方,即使沦落到如此境地,也从没有放弃过希望,同时却也从没奢望过你会抛弃国家来救她。她一直都明白,一个只凭借冲动和感情做事的男人,是配不上那把龙椅的。这些你都知道,所以你不用解释,也猜到她什么都会懂。”整理完了,抬头,最终还是与他的双眼相遇。那熟悉的黑色,依旧深不见底,却在我微笑着说话时,dàng起隐隐的涟漪,“恭喜你,猜对了。她确实什么都明白,哪怕你已经决定放弃,那也是她预料之中的解决方式。如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那两个小家伙,时时刻刻都在挂念他们……” “斯澜和念雪都很好,能吃能睡,哭起来的时候,比谁的声音都响。” 这两个名字,听得我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想向后退开,可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而目光则一直牢牢地锁在我的脸上,“我的人生中,从没有‘放弃’二字,有些事情我一定会去做,只是此时此刻,我没办法保证任何结果,你确定她能理解吗?”他的声音明明轻若耳语,听起来却如此坚定,他的神情坚毅,脸上的每个线条都撒发着我早已熟悉的冷硬,可我却奇怪地感受到此刻他的身上投shè出来的热切和狂烈。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什么,就被丽莎一把抓了过去。她拖着我跪在了地上,然后高声道:“奴婢们已经帮圣上换妥了衣服,请圣上尽快返回大帐,吾皇正在等待您开席!” 穆容成默不作声地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我看着他那双明黄色的靴子,转向门口,踩着稳定的步伐,离开了帐篷。 他刚走,丽莎就低声呵斥我:“你不要命了?和他说了那么多话?!” 我的神思依然有些飘忽,目光还放在他离开的门口:“你不就是来监视我们的吗?你可以阻拦的,但你没有,这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轻叹一声,我回过头来看着她说,“你把听到的都告诉朗星翰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而且我估计这也是他想要知道的,否则他大可以对你下严令阻止我和容成说话,或者一开始就不允许我过来,这些并不难办到,你说是吗?” 丽莎神色复杂的注视了我一会儿,便拉着我站了起来,恨声道:“快走吧,皇上可是吩咐过,今天的晚宴你要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呆会儿你最好警醒些,眼睛别四处乱瞧,否则出了什么祸事,没人能帮得了你!” *********************************** 还没靠近大帐,就已经听见里面鼓乐齐鸣,宴会已经开始了。我仿佛梦游一般地跟在丽莎后面回到了大帐。现在是天启这边的艺人先表演,跳地是北辽民间的一种舞蹈,歌曲的旋律并不复杂,但听起来很蓬勃大气。我见过北辽牧民狂欢时是如何跳舞唱歌的,天启的艺人学得还不错,只是修饰地太过了,失了那种草原特有粗旷的感觉。一曲跳罢,朗星翰连连拍手,不住地赞道:“真没想到南方的艺人也能跳出我们北辽儿郎的味道。” “朗兄过奖了。”穆容成没对他的夸奖有太大的反应,只点头虚应了一句。 “接下来该轮到我们献丑了,”朗星翰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似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指地说,“听说他们还排练了特别的节目,专门要在今晚给穆兄开开眼呢。” 我心中恍然,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有机会接触那些歌舞艺人。可此刻,我早已没有了愤怒的力气,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了,像个幽魂一样站在朗星翰的身后,看着身着天启宫装的女子们,聚集在帐前的空地上,随着那段苍凉的乐曲奏响,开始翩翩起舞。 (方便的话,可以下载这首歌一起听:http://www.pdsjs.com/admin/pic/yefeng.mp3)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仿佛要把一切要全掏空,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几世暗暗留在了心中,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 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谁又会无动于衷还记得前世的痛,当失去的梦已握在手中。想心不生波动而宿命难懂,不想只怕是没有用,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之消融,心只顾暗自蠢动,而前世已远来生仍未见,情若深又有谁顾得了痛。” 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因为这首曲子选得实在太应景,把我此刻心中的情绪完全表露了出来。乐师们使用这些古老的乐器,肯定是没有这首曲子的的原作有味道,但我只指点了他们两次,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至少旋律上是一丝不差的。至于那个领舞的女子,我偏着头仔细欣赏着她在场中的展转腾挪,彩袖飞舞。她的身段婀娜,舞姿轻盈优美,但似乎太优美了,而没能把歌曲中的忧伤完全展现出来,如果是我跳的话,即使技术上不一定比她强,但其中的感情一定宣泄地比她更好…… “如此动人优美的歌舞,连我身边的侍女都情难自禁,不知穆兄觉得如何。”恍惚中听见朗星翰的话语,然后就觉得手臂被人掐了一下,是在我身后的丽莎,她哑着嗓音道:“擦脸!”我一时迷惑不解,愣愣地摸上自己的脸颊,这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我早已是泪流满面。 当乐曲告一段落时,穆容成起身道:“郎兄安排的歌舞也很精彩,不过时辰不早,看来我要说告辞了。关于白天咱们谈的事情,过些日子我会派人送国书来。” 朗星翰也笑着站起来:“相信到那天,穆兄会给我一个满意答复。” “答复是一定的,至于满意与否,那还要看郎兄到时候如何决定,在下先告辞了。”穆容成面无表情地说完话,对魏阳打了个手势,便率先离开了大帐。 “穆兄走好,恕在下不能远送。”朗星翰在他身后高声说了一句,目送他和手下一起离开后,转身低头对我轻笑道:“见也见过了,聊也聊过了,哭也哭过了,现在该死心了吧?” 我的脸上还有些湿意,被帐门口刮进的风吹得凉凉的。没回他的话,我行了个礼:“时候不早了,皇上忙了一天,请早些回营歇息。” 因为低着头,所以我只看见他的手臂在我头顶一挥,只觉得发间一动,我心里大惊,抬头用手去摸,果然头上的龙型青玉不见了! “在找这个?”那块青色的玉被他的两个手指夹着,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柔和的青白色光芒。我沉声静气,波澜不惊地问:“原来皇上对女子的头簪感兴趣,若是早些告诉我,我一定将所用过的都送给陛下。” “你以为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他依然在笑,可目光中却没有带上一点儿笑意,“蓝子轩早就告诉我这兵符的事情了。我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就是希望你能自己醒悟过来。可如今看来,你这个小脑袋,实在太顽固了些。”他捏住我的下巴,靠近我耳边道:“你的身体里流的是北辽人血,就算抛开那些身份背景不谈,他也是你的敌人!”说着,他把那兵符递给站在身旁的庞威,下令道,“现在就带上人马出发,一切按照原定计划!”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需要再害怕担心了,我冷冷地看着他问:“既然我哥已经把我出卖了,我也无话可说。如今你什么都得到了,我也没了利用价值,你该放手了吧?” “当然,”他优雅地笑,放开我的下巴,用手指在我脸上滑过,“咋咋咋,看,这眼角边还有泪水没干呢。是什么人让我的雪儿如此伤心?” 我一偏头,躲开他:“蓝雪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别拐弯抹角的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生气了?”他挑挑眉,把我的脸转过来,硬让我面对他,“我可舍不得让你生气,我的女人每天都会很快乐。” “那她们的运气真是不错。”我冷哼道。 “你也会有这个运气,因为过两天我就在营里直接和你成婚,虽然会简单些,但仪式都是按照宫里迎娶后妃的规格来办,绝不会委屈你,高兴吗?” 他终于成功地把我激怒了,圆睁双目,我抡圆了给他一个巴掌,下一秒钟我就被他的侍卫给倒背双手,压在了桌子上。“卑鄙小人!”我咬牙切齿地骂。 “这么称呼你未来的夫婿,恐怕不太合适。”朗星翰似乎并不意外会接到我那一巴掌,神情又恢复了平日的庸懒和轻松,他俯身对我轻声道,“你那歌里是怎么唱的,‘隔世与你相逢’?”他的目光中带着誓在必得的凶狠,却又奇异地参杂着几许温柔,“或许你下辈子能有机会与他相逢,不过我告诉你,这辈子,你就注定要跟在我身边了。把心情放宽些,否则就是穿了新娘装,也不会漂亮的。”然后他起身冲侍卫们一挥手,“把她带下去看好,若有一点意外,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山穷水尽疑无路 今日的北辽大营,气氛与往日的肃穆紧张有了些不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在主帐的外面披挂上了一些红色的彩绸做为装饰,但四下里忙活的士兵,脸上除了与平时相同的严肃认真外,还洋溢着一层喜气。因为前几天,皇上就颁布了要在军营举行大婚典礼的消息,这在北辽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虽然也有些军中的将领觉得这事情太意外,现在与天启的战斗悬而未决,此刻皇上大婚,不管娶地是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圣女”,总是件不合时宜的事情。但朗星翰在军中的威望绝对是至高无上的,且从下达筹备婚礼的命令到大典举行,总共只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很明显,他们这位皇上在这件婚事上是个急xìng子,要速战速决,所以大家也就抛开成见,全力准备婚礼了。 帐帘一动,庞威从外面走了进来。朗星翰回头看了看他,笑道:“你该经常穿穿这样的衣服。” 庞威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身上那件暗红色云纹织锦的衣袍,让他穿这样华丽的衣服,还真不如让他赤膊上阵的好。“皇上,大婚的东西都准备齐了,只等吉时一到,便可立刻开始。” 朗星翰点点头:“吩咐下去,今晚全军戒备,加派巡营的人手,越是鼓乐喧天,越要加强防范,对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有可乘之机。” “是。”庞威恭身回答后,抬头看了一样朗星翰,似乎yù言又止。 “什么时候跟我也开始吞吞吐吐起来了?”朗星翰瞥了他一眼。 “臣不敢,臣只是有些担心…….”庞威迟疑着,话没说完,接着话头就让朗星翰接了过去,“你担心她?” 庞威的粗眉微皱了一下,连带着他脸上的伤疤也跳了一下:“蓝姑娘虽然没闹过,可一直不吃不喝的,所以臣有些顾虑。皇上这两天也从没去看过她,不如……” “少吃两顿死不了人的。”朗星翰表情极其冷漠,声音淡然,像是在谈论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只要还有口气,扶着把婚礼撑下来就行。”他见庞威没说话,只是脸上还挂着一丝忧虑。朗星翰虽然奇怪庞威怎么忽然开始对蓝雪的情况挂心,但那女人以后就是他的王妃,也成了庞威的主子,有些顾虑也不难理解,或许他手下的人正摸不清自己对蓝雪真正的态度,所以才借庞威来试探一下吧。这么想着朗星翰就叹了口气道:“蓝雪的脾气我最了解,经过了和穆容成的谈判,还有契阿族的事情,她现在正把我恨到骨子里,却又无计可施。毕竟我知道她对自己的xìng命一向珍重,轻易不会寻死。此刻她不吃不喝应该只是气愤和无奈之下的反应,我只怕若现在贸然在她面前显身的话,反而激起她更大的反应,若是一时头脑发热,想拼着xìng命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说着,朗星翰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也知道,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她受到伤害,即使是迫不得已的,我也要尽量将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可能xìng,降到最低。” 朗星翰这一番话既是有感而发,又是向庞威点明,蓝雪以后的地位还是很重要的。若是真如他刚才猜想的,是手下人来试探此次大婚的重要程度,他刚才的那番话,也是点明了他的态度,“总之,先把典礼应付过去,之后一切都名正言顺了,什么事情都好办。”朗星翰回身拍了拍庞威的肩膀,“行了,别一脸的锅底黑,今天可是你家圣上大喜的日子,这么愁眉苦脸的,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抢了你的媳fù儿呢。” 庞威听了一惊,赶紧连声说:“臣罪过,臣不敢!” “哈哈哈,跟你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朗星翰大笑着捶了他一拳,“我的虎将怎么变得这么谨小慎微了?行了,先下去帮我看看还有什么缺的,要是行礼时出了纰漏,我可唯你是问。” “臣遵旨,臣告退。”庞威听了朗星翰的话,神色也舒展了开来。他脸上微带笑容,退出了大帐。可刚一离开朗星翰的视线,他的脸色又恢复成了刚才的沉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刚才他对朗星翰所说的,不过是他想借此机会向皇上旁敲侧击一下,可现在看来,圣上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不过他也怀疑自己是否有些cāo心太过,毕竟这只是因为他与郭怀安长期相处以来,感觉出的一些不对劲而已。 本来他是应该听从朗星翰的吩咐,去督促后军准备典礼的,可他心里装着事情,一边想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军营的西面,来到了蓝雪歇息的帐营周围。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而他面前正经过一列巡营的士兵。庞威下意识地隔着人群往对面的帐营看,他忽然发现几个侍卫正在替换原来守卫在蓝雪帐前的侍卫,之后,一个男子便闪身进了帐门,看那身影,竟像是怀安,而那替换的侍卫也怀安身边的人。庞威心里隐隐觉得不安,遂举步走向了蓝雪的帐营。 ********************** 郭怀安进帐的时候,看到的是坐在梳妆台前,长发及腰的纤细背影。丽莎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梳子,一边给她梳头,一边低声说着什么。郭怀安的脚步很轻,一直走到她们近旁,丽莎才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他,颇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还没到时辰,皇上不是说……” “皇上另有命令,吩咐我有话要问蓝姑娘。”郭怀安声音和缓,微笑着对丽莎道,“你先出去一下,这些事情要单独问的。” 丽莎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毕竟郭怀安也是皇上身边的人,且这几日皇上也从没来过此处,有什么事情都是派人传话,所以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放下手中的梳子:“那你有话快说,还有半个多时辰大典就要开始了,姑娘还没打扮齐整呢。” 丽莎离开以后,帐内只剩下他与蓝雪二人。郭怀安站在她身后,从前面的铜镜中,他能看到一张素白而面无表情的脸孔,却依然美丽如昔,一如他当年在军帐中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只是那个时候,她眼中充满了坚毅勇敢,还带着拼命的顽强,比现在的一片死寂,要丰富多彩得多了。而他,更怀念当年的那个在众人面前言谈自若,宽衣解带的女子。 “他现在一切都如愿以偿了,还有什么吩咐?”冷清的嗓音中带着些疲倦的沙哑,蓝雪还是先开口了。 “没想到蓝姑娘也有认命的时候。”这句话刚出口,他便如愿以偿的在镜中的女人眼里,看过一道闪光,仿佛死水中掀起了波澜。 “郭侍卫,究竟想说什么?”蓝雪依然没有回头,只是背脊挺直了一些。 郭怀安向右边迈了一步,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美好的侧脸,从鼻尖到下巴,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在下从不认为,皇上迎娶蓝姑娘是一件高明之举。可皇上执意如此,做为臣下的也只能服从,不过在臣的印象中,蓝姑娘一直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之人,只是有时候运气差一些罢了。” “不是差一些,是差得太多。”蓝雪缓缓起身,正面对着郭怀安,似乎是因为烛光的照耀,一双眼睛与刚才相比,有了很多神采,“达忽尔他们已经不听我的命令,这大营里我连一个帮手都没有。”说到这里,她更是不错眼珠地盯着郭怀安。但后者却微低了头,似乎很恭敬的样子,却避开了她的眼神,而脸上则流露出惋惜的神态,轻叹一声:“这一点,蓝姑娘却是想错了。皇上虽然拿到了你的那根簪子,可你的那些护卫,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听从命令。” 蓝雪顿时一愣,随即吃惊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达忽尔说,只见玉佩,不见圣女,必是圣女已遭不测,拒不听从皇上的号令。”郭怀安只是陈述事实的语气,“之后严刑逼供、威逼利诱,你那十个护卫中总算是有一个松了口,愿意带着玉佩回孤背山向族人传令,皇上已经带人押着达忽尔他们上路了。” 蓝雪还是有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疑惑:“怎么会如此?我以为任何人拿了那玉,都可以号令契阿人的……” “他们今天刚走,若是赶得快些,说不定还能追上。”郭怀安状似不经意的聊了几句,就话题一转,“然后不管怎样,你的处境还是没变。眼看着就要大婚了,不知蓝姑娘有何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就算达忽尔他们还在营中帮我,这军营里我还是chā翅难飞。”话虽这么说,可蓝雪看着郭怀安的目光中,却闪过期盼之色。果然如她所猜测的,后者满含深意的一笑:“在下说过了,蓝姑娘只是运气差一点罢了。” ********************************************* 我手里紧握着一块黄铜镇纸。朗星翰为防万一,在我这帐里没留任何锐利、坚硬或沉重的东西,手里的这个镇纸,是刚才那个家伙“不小心”留下的。站在帐门旁,我心中还在想着和他所说的最后几句话…… “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而是你这样的女人,不能留在皇上身边!”他的语气非常坚定。 “所以就帮我逃跑?” “谁知道你那个什么‘圣女’的身份,将来还有没有用。我这就算是做个顺水人情。”他轻笑。 “这么有把握?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把握到不一定,但在下很清楚皇上对你在乎地很,绝不会要你的命,就算失败了,顶多抓回来继续大婚就是了。”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让我看得恼火,“可典礼之后你就是主子,皇上天天把你带在身边,再想动手脚就更难了,如今是你唯一的机会。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至于相信与否,那是你的事,”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神情,却带了些怀念。若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眼神中,还夹杂着挑衅,“我只是有些好奇,当初那个敢把人脖子咬断的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帐帘一挑,丽莎端着托盘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姑娘怎么想起喝酒来了?呆会儿宴席上还要喝的,现在就少喝点吧。” 我点头道:“知道了,你放桌上吧。”我接近她身后,嘴里还解释着,“只是心里烦躁得很,所以想喝点东西。”举起手里的镇纸,狠狠地朝她脑后砸了下去。丽莎闷哼了一声,身子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脑后缓缓流出一滩鲜血。我心知刚才下手太重,忙用手探了一下,总算还有鼻息,便也顾不得她情况如何,心里说了声抱歉,把她的外衣脱下来,飞快地换上。然后用手抹了一把地上的血,合着泥土胡乱地涂在脸上,再把桌上的酒洒在衣服、床褥和帐边,最后拿过烛台,先从那套红的刺眼的新娘喜服点起。看着火焰“呼”地窜了上来,我暗中咬牙,虽然还没弄明白郭怀安究竟为什么帮我,可让我就这样屈服,真是不甘心!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天我就赌这一次,只要能追上达忽尔,我就能有一线希望离开! ***************************************** 庞威才走到帐边,帘子一掀,怀安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是他,嘴角立刻仰了起来:“你来的正好,我刚才还想着找你说一下今晚布防的事情。”说着便排着他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带着他离开了蓝雪的营帐。 “你来这里做什么?”庞威皱眉问。 “皇上有事要我问她。”郭怀安心平气和地说。 庞威有些疑惑:“我刚刚从皇上那儿过来,没见皇上有要问话的意思,还说典礼之前要尽量稳住蓝姑娘……” “不过是皇上临时想起的事情。庞兄就不必cāo心这些,咱们还是谈谈营里的事吧,我今天刚收前锋营的探子送来的一个消息……”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和蓝雪的帐子拉开了距离。可庞威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刚从皇上的营帐出来,所以身边没跟着自己的随从,而此刻他注意到周围跟着的都是郭怀安手下的人。他与郭怀安同殿为臣,且大战小战无数,早已是出生入死的jiāo情,因此他并没怀疑郭怀安有什么异心,只是觉得此举有些奇怪。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骚动,回头一看,蓝雪所住的营帐中居然冒出火光和浓烟,接着就从里面冲出一个女子,用北辽语喊着:“来人!快救火!” 庞威从那女子的衣着发式,看着应该是丽莎。他知道蓝雪不懂辽语,所以虽然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念及事情紧急,庞威也不及细听,就要往帐子那边跑,但守在帐外的郭怀安的手下已经冲了进去,不过片刻就被出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喊着:“莫慌,人已经救出来了!” 庞威和郭怀安几步赶到前面,庞威先俯身想察看蓝雪的伤逝,见她衣衫凌乱,脸上血迹、泥土、烟熏等痕迹弄得满脸花,这时天已经黑透,虽然有火光照着,他也看不情蓝雪的面目。 “快,把蓝姑娘送去医治!”郭怀安下令道,士兵们领命,就要抬着她离开。正在这时,那女子呻吟了一声,有些醒转,庞威一听她的嗓音,连忙拦下了士兵,上前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污迹,这才看出,她居然是丽莎。大惊之下,庞威就要叫人立刻采取行动,却被郭怀安拦了下来:“庞兄急匆匆地,这是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你没看到蓝雪要金蝉脱壳?刚才那喊话之人必定是蓝姑娘,赶快派人去追!”庞威急道。 郭怀安闻言也惊道:“居然如此?刚才我居然没有看出她有逃跑之意,真是大意了!我这就去追!”说着转身就走,庞威想要跟上去,却被郭怀安身边的人拦了下来。 郭怀安骑上快马,直取大营西门。因大火着的突然,路上又有人不断喊着去救火,大家不知情况,纷纷都往起火的帐营赶去,一路上人群有些杂乱。郭怀安跑了一阵,举目一看,果然在前面看到了一个马上的窈窕身影。那女子一边催马,一边用辽语喊着:“着火了,快救火!” 郭怀安在心中暗叹一声,不过提点了几句,便能运用至此,这样聪慧美丽之人,只是可惜……想着,手已经拿起了挂在马旁的弓箭。北辽人都精于骑shè,边骑马边开弓shè箭是他们的基本功,郭怀安虽然本是汉人,但在北辽效忠多年,也早就学会了此技。他正要瞄准,右臂却被一重物击了一下,扭头一看,是赶来的庞威。 “你要做什么?!”庞威又惊又气,刚才郭怀安的手下千方百计地把他拦开,就是不让他去追人,他一怒之下,招来自己的手下,和郭怀安的人缠在一处,自己这才脱了身,骑马追了上来。 “军营中不奉皇上旨意,严禁擅自行动,何况是私逃?杀无赦!” “你知道那不是丽莎,是蓝姑娘!”庞威大喊着。 郭怀安眼中寒光迸shè:“是她就更要杀!”话音还未落,他就甩出了袖中的匕首。庞威离他甚近,没料到他居然会出手,猝不及防之下,只得将身子向后一仰,躺在了马背上,才堪堪躲开郭怀安的匕首。等他再起身时,郭怀安已经重新弯弓搭箭,庞威在伸手已经阻止不及,那一箭夹带着万钧之力,挂着风声,从郭怀安的弓上直shè了出去! *********************************************** 冻马河气候干燥,风又大,那个帐篷此刻已经烧成了通天大火。我骑着马拼命往西门跑,一边跑一边喊着那几句郭怀安说过的辽语,在这突发的情况下,果然奏效,众人都被大火吸引过去了,而且辽军日夜防备的是外面的敌军,看守我的人都是郎星翰身边的卫队,其他的士兵对我根本不熟悉,更不会想到里面会有人往外跑。眼看着就快到营门了,远远看过去,守门的士兵正在和外面的什么人说话,似乎有人要进来。我也管不了那许多,只喊着那几句辽语往外冲。耳边却听到身后传来破空之声,还没明白是怎么会事,就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我大惊失色,急把身子往右一躲,险险避开了那飞来的东西,只觉得一阵凉风擦着脸颊急掠而过,接着“叮”的一声响,像是击中了什么东西,可我已经没时间去想这些,因为刚才躲得力气太大,我的骑术又不是那么精湛,这么急奔之下,我一个没夹住,就被马甩了出去,可右脚还套在马镫里。我双眼一闭,心中暗叫,完了,我命休已! 可身子却没有如愿地撞到坚硬的地面,反而被一个温暖的臂膀抱住了。几乎遇此同时,我脚上一送,已经和马身分了开来。因为惯xìng,我与抱着我的人一起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住。一时灰头土脸,满嘴都是沙土,我吐了两口,使劲甩了甩头,才睁开眼睛。回头一看救我之人,顿时呆在了那里。居然是子轩!! 他把我扶起来,仔细地上下打量我,连连问:“伤到没有?”我却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注意到我的异样,轻笑道:“哥说过,一定会帮你,难道忘了?” 好半天我才憋出一句话,声音中带着哽咽:“你,手上受伤了……” 同样满身满脸都是灰尘的子轩,抬手看了看,道:“一点擦伤而已,不要紧。你动一动,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我被他扶着站起来,依言走了两步,这才发现马镫子还在右脚上,原来子轩为了不让我被马拖住,情急之下连着马镫子一起砍了下来。 “我没事。”以为有他护着,我竟是一点伤都没有,又转头问他,“你不是去了上京?郎星翰说是你主动去的,怎么又回来了?究竟是因为什么?” 子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旁就传来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嗓音:“喂!救了你的命,怎么也不说声谢谢?” 我抬头一看,骑在马上,身着红色戎装的女子,居然是巫绮雅!!今晚连着见到了两个让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这下子我连说话都有写结巴了,看看子轩,又看看巫绮雅:“你们,你们怎么会……” 巫绮雅脸上微带得意,用马鞭一指我身后,笑道:“怎么样,我的刀法还挺准的吧?”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把弯刀斜chā在地上,而旁边则散落着砍成两段的断箭。 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了巫绮雅身上。 看着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红色腰带的飘穗,连同她匝成马尾的辫子,一起在夜空中跃起,又落下,显得那么的鲜活而艳丽。看着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唇边带笑向我走来,配着红润的脸颊和明亮的双眼,她身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奔放而热烈的生命的气息。与她相比,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支日渐凋零的野花,花瓣枯萎,为了有限的雨水和阳光,拼命地在缝隙间挣扎,虽然顽强,却依然阻止不了濒临灭绝的危机。所以我喜欢看着她,仿佛与她在一起时,能让我也沾染到一些蓬勃的生命之气。 “娘娘大恩,蓝某没齿难忘……”子轩恭敬地向巫绮雅行礼,可话还没说完,就让巫绮雅给摆手拦回去了,“不必和我客气,咱们其实是互相帮忙,你的功劳也大得很呢!”说完,她冲我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不顾我满身的灰土,居然给了我一个大拥抱。我立刻惊地僵在了原地,手脚都不会动了。上次我利用她来逃跑,本以为她即使不记恨我,再见我时也必定没有好脸色,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热情。 “蓝雪,真高兴又见到你!”她这句话听起来是由衷而发的,可她接下来的话,让我刚刚有些雀跃的心情立刻跌到了谷底,“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会有很多私房话跟你说的。” 我奋力推开她,冷冷地说:“我不会嫁给郎星翰的!” 她听了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子轩也笑了,温暖的手臂用力地搂住我的肩膀,像是要安抚我的情绪,可说话时,目光闪动中却带着些顽皮:“放心好了,你不可能有机会嫁给他。” “臣庞威,参见娘娘。” “臣郭怀安,参见娘娘。” 正说着话,庞威和郭怀安从身后赶来,朝巫绮雅行礼。巫绮雅没让他们起身,把脸色一正,训道:“皇上的军营里居然还会有人行刺?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我见庞威铁青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倒是郭怀安神色如常,侃侃而言:“回禀娘娘,适才蓝姑娘的营帐忽着大火,众人皆知那是军事重地,混乱之中,人人赶往营救,却有一骑往相反方向飞奔。侍卫们出言警示,却不奏效,此时又是非常时期,这人行迹如此可疑,若是细作也未可知,因此断然张弓而shè,实是有情可原。”话音才落,站在他身边的庞威看了他一眼,脸色yīn沉,眼神凌厉,却依旧一言未发。 巫绮雅看了看面前两人,又对庞威问:“庞侍卫,真是如此吗?” “蓝姑娘的营帐起火,确有其事。至于其他,臣并未亲至,不便妄言,但怀安行事一向谨慎,既如此说,情况必定无甚出入。”庞威似乎是梗着脖子说出了这几句。 “是吗?”我看巫绮雅的表情,根本就是不相信郭怀安的话,“那郭侍卫就把刚才shè箭的人带来,就算是误伤,也得有个惩戒地说法儿吧?!” 郭怀安不卑不亢地回道:“皇上早有严旨,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是军国大事?军中一切都要禀明圣上,娘娘是没有权力过问的。且若臣没记错的话,上次皇上下旨送娘娘回上京,特地表明请娘娘在宫中静候皇上凯旋佳音,如今娘娘不奉诏又私自跑到北辽边界,一会儿皇上责问起来,臣等不知该如何为娘娘开脱。” 巫绮雅没想到问罪不成,反被他将了一军,顿时怒火烧红了双颊,厉声道:“本宫的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外臣chā嘴!” 郭怀安立刻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是,臣知罪。臣此刻份内的事,就是回去禀明皇上,娘娘已经到了大营。” “既然知道,那还不快去?!”巫绮雅朝郎星翰大帐的方向甩了一鞭子。郭怀安得令,便拉着庞威迅速地离开,走地时候看也没看我与子轩一眼。 “哼!巧舌如簧,必定心中有鬼!”巫绮雅对着那二人的背影,不屑地撇撇嘴。 “娘娘何必与他二人争斗,等宣了懿旨,这些跳梁小丑自然休矣。”子轩温和地说。 “还是要小心些,你就守着蓝雪好了,我呆会儿我的侍从就赶过来了,我分出一半来给你二人调遣。”巫绮雅还是一脸的严肃,只是当目光转到我这儿时,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从袖子中拿出一条红色的丝帕,掖在我手中道:“把脸擦擦干净,咱们一会儿有大事要办。” 我自始至终都一直愣在那里,他们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巫绮雅笑容不减:“我和你哥快马加鞭地连夜赶来,可不是为了站在这里和你叙旧的。等见了星翰,你就知道了。”说着她便迈步往郎星翰的大帐走,临了还回头喊了一句,“把身上好歹收拾一下,衣衫不整可是大不敬呢!” ************************************************** 还没走到营帐,郎星翰已经匆匆迎了过来,他沉着脸,眼角眉梢都带着怒气,一见巫绮雅就喝道:“又私自从宫里跑出来?!上次我就警告过你,若再抗旨不遵,别怪我不留情面!” 巫绮雅也横眉立目地看着他,毫不退缩:“你那大婚还是暂停地好。这次我可是奉旨前来,皇姨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郎星翰双眼一眯,寒声道;“你又耍什么花招?就算你把太后搬出来,也不过是徒费周章罢了,我的决定没人能改!” 巫绮雅没理他,脸上一幅“咱们走着瞧”的神情,当先就往郎星翰的大帐里走。我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但郎星翰似乎对那个什么太后,多少有些在意,他皱眉看了看子轩,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是转身跟着巫绮雅进了大帐。随后子轩拉着我也到了里面,此时巫绮雅已经端端正正地站在上首,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绸绢所制的卷轴,对帐内众人说了一句辽语。郎星翰听了,很是有些吃惊的样子,但依然恭敬地站在了下首,而帐内的其他人则全部跪成了一片。巫绮雅见我还站着,就朝子轩点了一下头,子轩便拉着我也跪了下来。“那是北辽皇太后的懿旨,所以郎星翰也得听着。”子轩悄声在我耳边道。 接着巫绮雅展开那份诏书念了起来,可说的都是辽语,我一句也听不懂,只好暗中观察别人的反映。结果我惊讶地发现,郎星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居然是黑如锅底,还没等巫绮雅念完,他竟一个箭步迈了过去,伸手夺下了那份黄绢诏书,自己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又对巫绮雅喊了两句什么。巫绮雅心平气和地回了几句,然后神色轻松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回话。下面跪着的人当中,也有庞威和郭怀安。庞威是一脸震惊地神色,而郭怀安则双眉紧锁,脸色yīn晴不定。唯一相同的,只是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扫到了我这里。至于身边的子轩,则满脸笑容,似乎对目前的一切非常满意。 郎星翰把那懿旨攥成了一团,手背上青筋暴露,他的目光狠狠地盯在了子轩那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你去上京,实际上为的是这个?!” 子轩依然态度恭敬,不慌不忙地说:“只是一点关于嵩政王的小小疑问,多亏娘娘帮忙,才得以圆满解决。” 巫绮雅走到我面前,把我拉了起来,开心地笑道:“一眨眼我就比你大一辈儿了,以后你要我叫皇婶呢。” “荒谬!”郎星翰低喝一声,手指着巫绮雅,而后者挑衅地看着他,毫不退缩。谁能看出来现在郎星翰正在盛怒之下,可片刻之后,他居然什么也没做,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满含着愤怒、困惑、不甘、悲苍,还有很多复杂难辨的情绪,然后他就一甩袖子出了大帐。 巫绮雅虽然一直很硬气地和郎星翰对着干,可见此情景,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担心,她对子轩说了一句“你把事情告诉她吧”,也紧跟着出了大帐。 我傻呆呆地站了起来,到此刻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子轩则温柔地拍拍我的手道:“走,先去换身衣服,我慢慢讲给你听。” **************************************************** 郎星翰曾跟我说过,我的祖父是先皇身边的重臣,实际上并非如此。蓝仲文的母亲确是汉人女子,可父亲却是北辽位高权重的嵩政王,那人也是郎星翰的父亲。当年嵩政王本是北辽继承大统的热门人选,但因他钟情于汉人女子,且还曾拒绝皇上指婚,坚持要给她名分,朝中一直对他议论纷纷,谴责不断。那名汉人女子在分娩时因难产而死,当时嵩政王公干外出,并不在她身边。嵩政王的谋士认为此乃摆脱朝中非议的大好机会,便先斩后奏,秘密将孩子寄养在了那名臣子的家中,对外就宣称是那臣子的孩子,以掩人耳目。等嵩政王发现时,自己的儿子已经要不回来了。 这样说来,郎星翰和蓝仲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郎星翰是嵩政王最小的儿子,所以他们年龄相差很大罢了。所以巫绮雅才让我叫她皇嫂,算起来我正好比郎星翰小一辈,我该叫他皇叔才是。 蓝仲文在十六岁的时候知道了自己特殊的身份,他便主动请缨,要去天启刺探敌情,若为北辽立下大功,既能平息朝中的的纷争,又能堂堂正正地做回嵩政王世子,以后父王登位的阻力也会小很多。嵩政王虽然心中不舍,奈何身边的亲信谋臣反复劝说,再加上当时皇族中兄弟们争夺皇位的压力,他最后只得同意蓝仲文的提议,让他去了天启。蓝仲文在天启四处游学,后来还参加了科举考试,中了头名状元,接着就是做了沈家的入赘女婿。但后来不知为何,蓝仲文就和北辽断了联系。但嵩政王最终也没能继承大统,而是他的大哥登基,成为辽晏帝。嵩政王临终前将这个秘密告知了他的大嫂,也就是辽晏帝的孝贤皇后,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帮他把儿子找回来,但皇后一直将此事秘而不宣,所以即使郎星翰也对此事毫不知情。 辽晏帝很短命,又无所出,孝贤皇后就过继了嵩政王的另一个儿子做为养子,就是后来登基的辽顺帝。然后,不到一年,辽顺帝下诏主动退位,让贤给了郎星翰,而且据说这件政局更替的大事,还是得到了孝贤皇太后的支持,所以郎星翰对这位婶婶也是很尊敬的。这次就是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宣布了我的身份,还给了个“昭明郡主”的封号。至于蓝仲文,懿旨中并没有详细描述,只是简掠提了提,一笔带过,但我这嵩政王后裔,皇室的出身已经是板上定钉,和郎星翰的也成了叔侄,他是再没可能把我娶进门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我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子轩好半天,才问了一句。 “爹虽然一生都未能履行对嵩政王许下的诺言,但他并没有把这秘密带进棺材里。”子轩的目光悠远,似乎看向非常遥远的地方,“他把可以证明自己出身的证据都保留了下来,董夫子就是托付后事之人。但天启对蓝家赶尽杀绝,董夫子来不及救我们,就逃出了国境,在北辽游dàng了几年,才找机会回到天启,与我见面。爹当初的意思是,若天启能容得下蓝家,哪怕是用他的死换来你我兄妹一生的平安,那么董夫子就不必再把这些往事告知于我,一切就都让它烟消云散。可若天启要斩草除根,就让你我带着信物逃回北辽,毕竟我们是皇族后人,嵩政王虽然过世,但在北辽的势力和影响还在,朋友故旧也有很多,即使是当朝皇太后,也与嵩政王的渊源极深,只要咱们兄妹低调行事,必能找到容身之处,安享太平。” 子轩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当年在蓝府那快乐的时光和蓝仲文对我的种种疼爱,我不由得幽幽叹道:“爹有这样的的出身,为何还要慷慨付死呢?有他陪在你我身边,如今蓝家毕定是另一番景象了。”我并没有这里的人根深蒂固地民族和地域观念,在我看来,什么北辽天启,都是一样的,虽然这里的历史与我知道的并不相同,但情况是大致相似的,也是中原的经济和文化向周围的民族辐shè,所以我想,随着时间的发展,民族融合的情况是无可避免的。所以互相敌对根本没必要,为了一些原因而杀来打去的,更是愚蠢可笑。可这些事情都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也就不费神cāo心了。 但子轩听了我的话,颇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看来他应是没想到我居然是这么地没有国家政治观念。不过他对此并没有评价什么,反正我们本来的身份也很特别,北辽和天启的关系都占着一份,有我这种想法也不算过分。但是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两圈以后,还是轻声道:“要想知道爹为什么这么做,只有去问你娘了。”我听他语气中带了些许讽刺和挖苦,知道他也是想起了当年因为沈秀贞而使他母亲失宠,后来连他也不那么受蓝仲文疼爱的往事。如今提起这些根本没意义,所以我也就装着什么都没听出来,接着问他:“可你在天启做官不是做得好好的?我也进了宫,董夫子为什么还要告诉你这些往事?” 子轩也不再纠缠前面的事情,继续耐心地解释:“当初抄家时的架势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穆容成现下对蓝家很是优待,可有爹那个前车之鉴在那里,他可是一辈子规规矩矩,低头做人,最后还不是人头落地、全家遇难?所以董夫子对天启的穆家极度不信任,他怕哪天他们再把旧事翻出来,你我又要遭殃。而且他在北辽的时候,打探了许多嵩政王近支和旧臣,知道北辽对他的后人还是很友善的,所以就来劝我,还是尽早离开天启地好。” “你怕我不肯跟你走,才用计把我‘偷’出天启。”我边想边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郎星翰这些事情?即使说蓝家是前朝先帝的重臣之后,郎星翰也应该能允许你去上京认亲的。” 子轩神色有些无奈:“这些事情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非常震惊,虽然董夫子给了我证据很信物,可那些东西我并不认识,究竟有没有用我也不清楚,除非亲自到北辽去求证。可这些都牵扯到皇族的隐秘往事,若没有个有分量的人引见,即使我去了北辽,也毫无用处。所以董夫子借孤背山之事,帮我牵到了郎星翰。我自然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只说了蓝家是北辽重臣之后的往事。但郎星翰又怎能轻易相信我的话?所以他与我约定,若我能帮他找出孤背山中的东西,就许我去上京认亲。”说到这里,子轩轻叹一声,“也因为找到了宝藏,他对我的戒心才松了下来,去上京的时候我才能躲开他的耳目,秘密联系到了宫中的旧人,通过巫绮雅,最后见到了孝贤太后,总算证实了爹的身份。” “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质问他。 “此事过于隐秘,且当时尚未求证,我怎么敢向你透露?万一你不小心露出只字片语,我又摸不清郎星翰对于这么个突然冒出的兄长是什么态度,那以后一切的计划就有付之东流的危险。”说着,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况且,我也怕你知道以后,想得太多,脑子乱了。” 我没太深究子轩的神情,毕竟刚才突然被告知的事情太多,我还需要点时间消化整理。“那现在我们就成了北辽的皇亲国戚了?让我一辈子呆在这里当什么郡主?” 子轩握住了我的手:“哥当初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办到,只要你还没有改变注意。”他轻抚了抚我的脸,问道,“告诉我,如今你还想离开这里吗?回天启?” 我抓住他的手,让掌心紧贴皮肤,温暖我微有些冰凉的面颊:“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天启!”声音轻柔,却坚定无比。 他笑了:“和我估计的一样。”说着,他站了起来,“那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几天吧,什么也不要cāo心,一切由哥来安排。” 我也站了起来:“到了现在,咱们蓝家的秘密已经都翻出来吧?” 子轩的目光似乎游移了一瞬,但他依然温和地说:“应该是,都翻出来了。” “那你还是不肯事先将计划告诉我?”我有些气愤,“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唯一的妹妹?!” 子轩笑道:“少cāo心些还不好吗?到现在为止,哥虽然没有在事先告诉你什么,可最后的结果不都是很好?既然你已经信任我在先,又何必现在忧心忡忡?”他双手握住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脸上每一个细节,都看入眼底,“就算郎星翰成了你的亲叔叔,可这世上最亲的依然是你我二人。放心吧,哥一定会帮你得尝所愿的。” “那你究竟要怎么做?”我还是有些弃而不舍地问。 他脸上露出一个有些顽皮,又高深莫测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也。” ****************************************** 之后的一段日子中,平静地出奇。本以为不管怎样郎星翰都会见我一面,怎么说也是刚认的亲戚,虽然实际上我与他的关系,比叔侄要复杂地多。另外,现在情况是对我有利,北辽的郡主这个身份确实能给我带来暂时的平安,但凭着郎星翰的机谋和手段,我不相信他想不出如何应对这样的变故的方法,所以我总觉得前面不定会有什么危机,依然在虎视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眈地等着我。可奇怪的是,郎星翰连个消息都没有,好像真就打算不再理我了一样。 据说我被册封以后,按照规矩应该回上京去见孝贤皇太后谢恩的,不过当时巫绮雅和子轩都急着赶过来救我,又怕会有什么意外,所以巫绮雅向太后讨了个“依情势处理”的口头指派。她好不容易才来到郎星翰身边,我又已经成了他的侄女,完全断绝了和郎星翰有任何亲密关系的可能,巫绮雅当然不想就这么急匆匆地再回上京。于是她就借口,如今正是两军jiāo战的非常时期,为了昭明郡主的安全着想,就暂时留在北辽大营,等时局稳定了,再一同赶回上京。 我还担心着达忽尔他们,自从我的身份变了以后,我就决定将孤背山的宝藏完全告诉郎星翰,就算是我为了自己这个所谓的“祖国”做贡献好了,这样也可以缓和一下我跟他已经绷得紧紧的关系。可当我为此事去见郎星翰时,却被庞威和郭怀安挡了出来。那个郭怀安虽然不怎么说话,可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有些不寒而栗,而庞威则冷着脸警告我让我回去,不奉旨不可在营中乱走,否则就按扰乱军营秩序论处。之后子轩也告诫我,想要我的命的人,不会因为我如今的身份就改变注意,所以一定要谨言慎行,尽量少露面,该办的事情他会去办,若我有了麻烦就去找巫绮雅,她一定会帮我。于是日子里我连子轩也是很少见到,而我也更加地心神不宁,吃不下睡不好。有一天夜里,我隐约听见西北很远的地方传来“隆隆”之声,好像闷雷一样,可声音又比雷声小了很多,之后因为我担心北辽和天启对敌的形势,害怕有什么突然的变化会影响到正忙碌着的子轩,所以找机会向他提及此事,可他却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笑说我心事太重,晚上没睡好,所以才会梦到这些。 又过了些日子,这一天一早,郎星翰突然派人来邀我过帐一叙。我找不到子轩,问了巫绮雅,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却也不能不去,于是巫绮雅陪我一同到了郎星翰的大帐,绮雅却被拦在了外面,侍卫严肃地说:“皇上有令,只准昭明郡主一人进去。皇上有要事与郡主商谈,其他人一概回避。” 巫绮雅争辩了两句,守门的侍卫们根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见郎星翰肯定是要单独见我了,便劝住巫绮雅。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我,大声说着她的人就在外面不远,有什么事情她立刻就能赶来。我知道她是说给里面的郎星翰听的,心里感激她的关照,也不多言,点头示意后就转身进了大帐。 郎星翰正坐在桌前批阅战报,很繁忙的样子,听见我进来时他也不抬头,只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坐吧。”然后接着忙他的。我见他一时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也不好打扰他,就坐下耐心等着,心里猜测着他究竟找我有什么事情,一会儿若是说起这“郡主”之事,我该如何应对。 过了大半个时辰,郎星翰才把笔放下,他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一时间帐里极其安静,只能听见外面士兵cāo练的喊声,和巡逻队走过的脚步声。他那样的目光,我从未见过,不冷不热,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也没有失落,什么都没有,空空dàngdàng的。我很确定他是在看着我,不是神游天外,只是双眼中毫无情绪,好像在看着一具没有生命的东西,又或者是,他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生气。心中一阵毛骨悚然,有一种强烈地预感,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最终我实在是忍不住,先开口道:“皇,皇叔招蓝雪来,可有什么吩咐?” 他听我改了称呼,冷笑了一下:“你倒是适应地很快。” “毕竟是太后的旨意,我哥有亲自去上京证实了我们蓝家的身份,蓝雪当然不敢,也不该抗旨。”我垂下眼睑不再看他,只恭敬地说,“不知道皇叔今天有和教诲?” “教诲可不敢当。才认了你这个侄女,心里欢喜地紧,可这几日军务繁忙,一直都没抽出时间来好好和你叙叙,今天才得出空闲,所以就把你叫来,顺便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见面礼。” 我微有些惊讶,抬头看去,只见郎星翰斜靠在宽大的龙椅上,姿势懒散悠闲,脸上也挂上了我所熟悉的那种优雅的笑容,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目光早已不在我身上,而是看着帐门那边,似乎在等着什么。见他不再盯着我了,我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正在这时候,帐外响起一个声音,我能听出来是庞威在用辽语报告什么。郎星翰吩咐道:“进来!”接着就由庞威打头,鱼贯而入了三名士兵,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描金的黑漆大盒子,看起来甚是华丽。我心里诧异地想,难道郎星翰真的是要送我礼物? 郎星翰挥了挥手,士兵们把盒子放在了帐中。“一点薄礼,还望侄女不要嫌弃我这个当叔叔的太过小气,若是万一看了不满意,你也笑纳了吧。”郎星翰愉快地笑着说,可蔓延到他眼中的,确是一望无尽地森冷。 “皇叔说哪里话,你精心准备的礼物,必定是好的,侄女一定喜欢。”我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有些发慌,却莫名其妙地想到,好歹他的双眼还是流露出情绪了,总比刚才空茫一片要强许多。 郎星翰看了又我一眼,我觉得他的目光像一道极其凌厉的锋芒,从我面上掠过,然后自己仿佛真的就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似的。还来不及多想,就听见他森冷的声音:“好侄女,还是先看看东西再说吧。” ******************************************************** 天启,幽州的天子行营 穆容成手里拿着的刚收到的秘报,他的下首站着两位幽州当地的官员。今天他们来,是奉了旨意要向皇上汇报作战以来,幽州地方的钱粮供应情况,才说到一半,就有人送来了加急秘报。这种军国大事,没有皇上的命令是不能参与讨论的,他们本想告辞,可皇上却急着拆阅那急报,也没下令让他们离开,他们两人只好站在那里等着。 偷眼往天子那里看去,只见穆容成的脸色由严肃,逐渐转为雀跃。已经连着很长时间没看到皇上露出什么好脸色了,总是yīn沉沉的让人胆战心惊,如今必定是战事有了专机,才能让皇上如此开心。两名官员正在心中庆幸自己今天jiāo了好运,碰上皇上心情好,就听见穆容成道:“今日之事,就先说到这里,你们先回去,明日听旨再来。” 两名官员离开之后,穆容成笑着,双目中闪过久已不见的神采,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轻快起来,他对何鸿下令:“宣礼部执笔侍郎,拖了这么些日子,也该把国书递到对面去了!” 尾声(上) 郎星翰朝那三个提着盒子的士兵打了个手势,那三人就弯腰把礼盒的盖子取了下来。第一个盒子里,我能看出是一些金银珠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盒子里的东西全都是碎片和残骸,就像被砸烂了的一样,我只是从它们的光泽和质地上才分辨出来那是什么。心里狐疑不已,不由得瞥了一眼郎星翰,他这是闹得哪一出?可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似乎真是个主人正等着客人观赏他的礼物一样。 我又看了看第二个盒子,里面的东西和第一个一样,不过却碎地更厉害。第三个盒子离我远了些,我往前倾了倾身子才能看见里面的东西。我皱起眉头,那个盒子里的似乎是弓箭和短刀之类的东西,也一样不成形状,可依然能认出是什么。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不详地预感,赶忙站了起来走到最后的那个盒子前仔细辨认…… “看出来了?”身后郎星翰冰冷的声音让我不由得身上汗毛直竖,仿佛一条蛇从我的心上爬过,“那里有你身边那个达忽尔随身的武器。” 我“呼”地转过身死盯着他,虽然拼命挺直脊背,可自己的身子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把他们怎么了?!”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关于他们的生命会如何悲惨的结束的可能xìng,其实我心底深处早已隐约预料到了什么,却从不曾正视过,如今真的面对时,我才发现那罪恶感,早已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看了我许久,不是审视,不是探究,不是盯,也不是瞪,只是看,那样安静地看着,我却感觉不到他目光的背后,究竟是什么。终于,他开口道:“我派的人跟达忽尔他们一同回了山谷。开始时很顺利,他们的族人看到那块玉符后,就没阻拦我的人,还帮着把藏在山里的东西也搬了些出来。可没过多久,那个藏宝洞就塌了。” 我听地一愣:“塌了?” “对,而且塌得很彻底。”郎星翰冷笑了一下,接着说,声调没有变化,“藏宝的地方本来就已经开始渗水,我派去的人也担心有意外,所以运东西的同时,也做了一些防护的措施,可那个地方还是开始慢慢地塌方,后来居然发生了山崩,把整个山谷都埋了。”他用手指了指前两个盒子,“这是能挖出来的一些东西,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虽然也有些提前运出的完好的东西,不过我还有其他重要的用途,就不能送给皇侄女做了,叔叔这里先给你道个歉。”他的神态和语气都显得特别诚恳,可这时候说出这些话来,只让我觉得可笑无比。 “好吧,山崩说完了,达忽尔他们呢?”我直接问重点。 他一挑眉毛,言语中微带嘲讽:“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第三个盒子里那些被砸得稀烂的武器:“他们,在山洞里?” “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为了避免契阿族的怀疑,我派去的人本就不多,要预防塌方,总要有人进洞的。”郎星翰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 “那也不必把他们全族的人都赶进去吧?!”我的尾音有些发颤,恼恨、悲愤、不甘、无奈,所有的情绪纠缠在一切,让我有一种想把眼前这个男人平静的表情撕碎的冲动。 “皇侄女,别那么激动。”他笑了,真像个长辈对后辈一样,“无数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我只弄出十几箱来,顶多帮我增加半年的军费,连带着我的南下计划都要重新做调整,所以,叔叔我的损失好像更大呢。”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或许事已至此,我也真的无话可说了。其实我也想过,即使我把所有的财宝就jiāo出来,以郎星翰的xìng格,就真的会放过达忽尔他们吗?这可能xìng,太小了。 “多谢叔叔cāo心,我会将礼物收好的,告辞!”既然没话说了,我自然也不想再面对他,行了个礼就想走,可身后又传来他的话语:“我的人回来说,山崩的时候,他们闻到火yào的味道。” 我皱眉,在门口迟疑地站住了,却没回身,听他继续说:“这不是你想出来的。你够狠,却拼地都是自己的命;总是冷淡淡的样子,心里却是最重情意。”似乎听见他叹了一声,“应该是蓝子轩吧,虽然做了完全的准备,但担心我最后还是有可能不放手,就加送了个红包。”又听见郎星翰笑了,却不觉的那笑声中有快乐,“他倒是够了解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回去以后,替我谢谢他。” **************************************** 子轩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喝茶。他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我却一直没跟他说话。他也不开口,比我还坐得稳,只是慢悠悠地喝茶。最后还是我先忍不住:“山谷和达忽尔他们的事情,是你计划的?” 子轩把茶盏放下:“郎星翰跟你说了。”没有我期待的分辨和反驳,只有这么一句陈述。 我一下跳了起来,用脚猛地踢上了放在他眼前的那个盒子,盖子翻了下来,因为震动,里面的东西泛起了烟尘,飘dàng在空气中,纷纷扬扬地落在了我的裙摆上。 子轩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没抬头看站在他面前的我,只是手上把玩着一把折扇,慢慢打开,又合上。我劈手夺过他的折扇扔了出去,然后冲他大吼:“蓝子轩,你回答我!” 子轩先是看了看被我丢到角落里的折扇,然后才抬头看我,他的神色极其平静,从他注视着我的目光中,我看到一丝浅淡的忧伤和怜悯,只是不知道这情绪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 “你以为,就凭北辽太后的一道懿旨,就能让郎星翰放了你吗?那不过是个表面的借口罢了。如今他们与天启的战事正在胶着,北辽国内情况不稳,你又隐隐地掌握着一支可以威胁他的大后方的兵力,他怎么会放你离开?”他的声音不温不火,娓娓道来,“只有当你的离开对他来说,不是威胁而是利益时,他才有可能心甘情愿地放手。你不会答应让契阿族去进攻天启,那么他们这些身在北辽后方的人对你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只能是包袱,还不如顺水推舟送给郎星翰做人情的好。然后趁这个时候,天启把休战国书送来,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去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穆容成那边联系上了?”随着子轩的话,刚才的怒气早已消了下去,我也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为什么你不利用契阿族的人马与穆容成前后夹击郎星翰的部队?” 子轩的眸子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温和的嗓音也好像降了几度:“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你以为穆容成会相信我的调遣吗?”他忽然仰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与我四目相对,“况且,你不觉的只有在他们两个是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才是对咱们最有利的,不是吗?” 我扭脸避开他的目光,只硬邦邦地讥讽他:“是对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有利吧!蓝大人的运筹帷幄真是小妹拍马也赶不上呢!” 子轩也不在意我的语气,仍然平和地对我说:“前两天穆容成派人送来国书,把原有的休战的条件,由国土划分换成了和亲,点名了要昭明郡主。以北辽现在的情形,若是执意扩大战事是非常勉强的,与天启在这样的条约下休战,对郎星翰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他自然不会为了留你一个人而罔顾国家的利益。”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再加上解决了契阿人的问题,孝贤太后又已下旨让巫绮雅全权处理这件事情,所以,你剩下的事情,就是打点行状,准备启程了。” 能回去,是我一直期待的,我应该雀跃无比才是,可此刻我却觉得心口憋地厉害,充满难以宣泄地情绪。事情怎么会演变到如此地步?子轩的手轻而坚定地把我的脸扳了过来,让我看着他:“哥答应过你,帮你名正言顺地返回天启,现在哥已经做到了。你也别想太多,以后北辽的事情就与你再无瓜葛,安心地回去吧。” “我怎么能安心?!”我抓住他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嵌进了他的皮肤里,“那么多条人命,现在我是踩在契阿人的尸骨上往天启走,你知不知道?!或许你能在晚上睡得安稳,可我不行!” 他用另一只手擦掉我眼角溢出的泪水,目光仿佛穿透我的骨血,片刻之后,一字一句地道:“蓝雪,你要明白在这世上,要得到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若不愿牺牲自己,那就要牺牲别人,没有别的方法!” 我看着他:“这么说来,必要的时候,我也要牺牲你吗?” 子轩笑了,好像并不意外我的问题:“当然可以。”然后,温柔又慢慢地回到他的双眼中,“到了那个时候,哥会为你牺牲地心甘情愿。” 我的手松了下来,轻声道:“最后一个问题。这次的事情,是你最后才和穆容成联系上,还是从一开始,你们就有所策划?”联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我总觉得不那么单纯,穆容成那边怎么会每一步都和子轩配合地如此默契?全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吧。 子轩波澜不惊,微笑更显温柔,只是说话的时候,垂下了眼睑:“你很快就见到他了,有什么疑问,就当面问他吧。” ********************************************** 九月初一,秋高气爽 所有的和亲准备,都是在巫绮雅领导下完成的,很明显,对于这件事情,她是所有人中热情最高的。她曾拉着我的手,试探着问:“真地想离开这里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向往着回到天启,但我非常确定,我想离开这里。”我这样的回答,总算让她大舒一口气,红彤彤的小脸上终于飞扬起开心的笑容:“你放心,这次有我坐镇,一定把你嫁地风风光光的,绝不比真正的公主差!” 她那样毫无杂质的快乐,真的让我羡慕。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纯的欢笑了?记忆已经遥远的模糊不清,而未来却更加茫然。命运永远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在实现我的愿望的同时,却附加了无比沉重的十字架,让我抬不起头来,让我不禁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执着,是否正确,是否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巫绮雅没有食言,我的陪嫁队伍壮观而隆重,我不知道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只知道有几十车的箱子要跟我一同启程。所有的仪式都按照最正规的皇族规格进行,甚至放了礼pào。临上车的这最后一段路,是郎星翰陪我走的。自从上次他送了我那些礼物后,我就再没见过他,而如今相见,就是离别的时刻。他牵着我的手,但握得太紧,让我隐隐生痛。一直走到车旁,他还是没松开,我转身看他。他的目光锁在我的脸庞上,半晌之后才低声道:“保重。” 我想我应该说些什么,比如得意地甩出一句:永别了!这是我以前一直想像过的情景,可现在,我的脑子里却组织不出任何语言,恐怕这时候,语言也是最无力的东西了。 “用汉人的话说,我这里是你的娘家。”郎星翰的唇边仰起一个略带自嘲的笑容,“以后要是在那里受了任何委屈,就回来。”那惯常的骄傲又回到他眼中,却又带了一点点促狭,“别忘了,你的娘家人可是很厉害的。” 听到这里,我也笑了出了,却觉得自己笑得有些牵强,有些苦涩。郎星翰心里一定明白,先不论我与他从前的那些恩怨纠葛,就是只凭着达忽尔他们的族人的这件事,我和他之间也再无谅解的可能。不知他是否看出我表情中的勉强,他也没再说什么,而是俯下身,把我抱了起来。这让我很意外,却发现他只是抱着我径直上了那辆华丽而巨大的送亲马车,然后再轻轻地把我放下。他拥着我的手臂却没立刻放开,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停在了那里。他的鬓边正贴着我的脸颊,我能听见他的低沉的呼吸,热气微微喷进了我的耳廊,有些痒。我一动不动,目光落到了车门外十几米处站着的巫绮雅身上。她见了车里的情景,气地脸上起了一层潮红,又无处发泄,就把手上握着的马鞭在地上狠狠地甩了一下,发出一记响亮的“啪”声,随后转身就离开了我的视线。 那声鞭子响似乎也惊动了郎星翰,他终于松了手。最后看了我一眼,他转身就要下车。“巫绮雅是个好姑娘,尽你所能,不要辜负她。”我轻声说了这一句,他的身形停顿了片刻,却没有任何表示,按着车辕便利落地跳下了车。 车帘放下,车门关上,听见郎星翰在外面用辽语喊了句什么,然后车身微微一颤,悄无声息地动了起来。我撩起车窗上的锈帘看了一眼,子轩正骑着马走在离我的马车不远的地方,他的脊背挺地笔直,他正挡在阳光照过来的方向,从我这里看去,仿佛晨光在他身子的周围形成了一层光晕,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的距离感。 我放下了帘子,将身体靠在车壁上。很累,这些日子一直也没怎么睡好,此刻疲倦更是如潮水般涌上来。我闭上眼睛,在抵达天启之前,还是睡一会儿的好…… 尾声(下) 天启崇德三年,八月十三,久居京州郊外行宫的蓝妃病逝。其葬礼在熙宗皇帝的命令下,低调而简单。同年九月,天启穆氏皇室按照与北辽达成的停战条件,迎娶了北辽昭明郡主,熙宗皇帝册封其为贵妃。朝中曾有人以“区区一位郡主,封号如此之高,有待商榷”为由,而提出质疑,但熙宗皇帝谕示,“后宫妃嫔称号,不过名称尔,两国战事初歇,奈何以此微小支末而徒增与北方和谈之艰?况且以此一名,示其天启之诚意,于国有大利也。” 进尚书房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因为穆容成吩咐过,我可以自由出入这里,所以门口的守卫并没有阻拦我,我知道他去了御林军营阅兵,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回来了,就先到这里等他。 尚书房这个天启政治权利的中心,我已经很久未曾踏足,即使我已经重返穆容成身边。因为考虑到这次自己的身份,毕竟表面上我顶得是和亲的外族,还是谨慎些,多避嫌得好。 尚书房的角落里,四鼎黄铜鹤顶的香炉里,正散发着缥缈的檀香。这里的陈设和过去一样,简单实用,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我坐在龙案旁的沉香木雕花长榻上,背后就是支开一半的窗户,阳光正照在我的后背上,暖洋洋的,还能听到院子里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这样静谧的早晨,太容易让人变得庸懒,可他还要天不亮就起来去阅兵。我常想,明知道当皇帝这么辛苦,为什么男人们还要孜孜不倦地进行着权利的追逐?或许那种掌握一切,俯视众生如蝼蚁的感觉,确实超过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吧,值得任何 抛开这些乱糟糟的思绪,也不想总是坐着,我便在尚书房里慢慢踱步。走到龙案旁时,我并没有特别注意穆容成批阅的奏折的内容,但手却无意识地抚上了他所写下的朱批,那熟悉的笔体,苍劲有力,又不缺细腻周详,就像他的手一样……想着,脸上慢慢有些发热,赶忙深呼吸了一下,让心情平静下来。正想着“还好殿内此刻没什么人,否则真是尴尬”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着笑的声音:“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心里一惊,回身时有些匆忙,碰掉了很多桌上的奏折。赶紧弯腰去拣,穆容成却笑道:“别忙了,让何鸿他们收拾就是了。” “也不麻烦,这不就拿起来了。”说着我已经把奏折收拢放回了到了龙案上。最上面的那份奏章正好是打开的,眼见得里面的朱批密密麻麻,写得比大臣的内容还多,我便随口问:“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你批这份折子批了那么多?” 穆容成已经坐到龙椅上,他看了一眼我手上拿着的那份折子,淡淡道:“今年南方yīn雨不断,乾江的水位已经超了三次了,上个月决口了好几处,朝里面为了赈灾堵河,忙得人仰马翻。可这个月,情况还是好转的不多,尤其是下游的几个堤坝,情况岌岌可危。很多事情还要户部、兵部、工部和中书省的官员协同办理,所以为这事情,朕就多批了几行字。” 我听了也没说什么,站在他身旁,挽起袖子,为他磨那一块用了三分之一的朱墨。不一会儿就磨出一砚浓浓的朱墨,鲜红似血,看着异常刺眼。我没抬头,只轻声问:“八月份,你正和北辽jiāo战,这么大的水灾,天启国内很难应付吧?” 一只温暖的大手把我轻轻地拉了过去,他抱着我坐在了他的腿上:“想问什么?这是不是我与郎星翰和谈的原因?” “是吗?”我平静地反问。回答我的,只是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侧,透过丝缎,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递到我的身上,却依然改变不了我僵硬的坐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我还是注视着他,缓缓问道;“若是没有这场雨,你会一直打到北方去,对吗?”有些事情,还是一次问清楚的好,因为我是一个非常习惯面对现实的人。 他手上微微有力,使我不得不靠到他的身上。前额碰到了他的下巴,他开口说话时,彼此的皮肤便缓慢地互相摩擦着:“你为什么不这么想,若不是这场水灾,我怎么能有理由把你接回来?所以,这正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不是吗?” 我看见阳光照在我们的衣袍下摆,他的明黄色和我的粉白色,在阳光里都有些看不清,仿佛是一个颜色。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充满我的鼻翼,钻进我的四肢百穴,让我绷紧的身体慢慢松弛了下来。轻轻动了一下,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自然也更紧地靠在了他身上,这样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却恹恹yù睡地被他抱在膝上,即使是在本该是严肃质问他的时刻,说出的话也变得没有了底气。心里恍惚地想着,早就决定,只要达忽尔他们的事情能解决,不管他与蓝子轩之间是否存在过任何秘密,我都会放弃深究下去,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呢?其实,他讲得,也算是有些道理,虽然用“强词夺理”来形容,可能更准确一些…… “还没问你,今天怎么主动跑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事吗?”真地快要睡着地时候,忽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我勉力睁眼道:“二毛那丫头闹得不行,读不下去书,非要学功夫。她说已经跟你提了一次,你没答应,现在就缠着我来求你。” 他笑了,在我的位置听来,声音闷闷的,胸口有些震动,与他有力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朕是怕她年纪太小,容易伤到。” “干脆就伤她一次,她也就记住了,以后说不定就能老实点儿。”我嘟囔着。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当妈的居然这么狠心?” “就你宠得厉害,小心长大以后再也管不住!”我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他只是笑:“朕已经派了御林军的副都统做她的老师,等明年过了生日,就让她去学吧。” 我撇撇嘴,就知道最后他还是会答应,那小丫头真是要什么有什么,连我都有些嫉妒了。 “昨天属国进贡了些翡翠和玛瑙,朕看着成色不错,不如给你打两副镯子?你也换换花样,别总带着这一个。”他说着,用手指扒拉了一下我手腕上的那块西铁城手表,现在那表我已经可以如常地带在手腕上了。我甩了一下手腕:“不用麻烦,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首饰。这算是家里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戴着也是个念想。”那表到现在再没走过,我早就放弃了利用它回去的的想法,这么戴在手上,真成了纪念品了。 “那就随你高兴好了。”他轻声说。 ************************************************** 天启,十月末 蓝子轩今日来见穆容成,是为了乾江下游被淹的几个州县发生民乱的事情。公事公办,两人在尚书房谈了两个多时辰,这其间,中书令,户部、工部的侍郎来来往往,总算是敲定了解决的办法。之后,穆容成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让何鸿上了新进的碧螺春,两个人一个上首,一个下首,默默对着喝茶。这次与北辽的和谈,因为子轩曾在其中斡旋,朝中大臣都知道他是立了很大的功劳的。但他自回来以后,一直依足了礼数,循规蹈矩,勤恳办事,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穆容成给了他应有的赏赐,依旧是尚书房行走,参与国事,重用如常,却没有和他谈过任何公事以外的话题。此时,看着茶盏中飘起的雾气,子轩想,他可能要打破沉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为什么最后决定回来?”放下青釉鱼纹的官窑茶碗,穆容成开口了,与刚才讨论户部该拨多少银两出来时的腔调相比,没什么变化。 这次子轩没有站起身回话,依旧定定地坐着,又喝了一口茶,这才说:“她要回来。”只是陈述事实,听不出来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沉寂穆容成又道:“斯澜她的儿子。” 子轩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太子?” 穆容成面无表情:“地位保证不了任何事,你明白的。”说着,他用手指夹着茶盖,划开茶水里的茶叶沫,瓷器相碰发出的声音虽不恼人,却也并不动听。“他很聪明,若是师傅jiāo得严,定有些成就,只是这魄力,还要等长大了再看。”过了一会儿,穆容成加了一句。 子轩默默听着,等穆容成的话音落下后,他接了一句:“我会帮他。” 穆容成半晌没说话,似乎在权衡利弊,最后他清淡的声音终于送了过来:“可以。那么其他的事情……” 子轩彬彬有礼地笑道:“你放心,在下必定为天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穆容成挑了挑了眉,忽然问:“听说令堂大人当初是早产?” 这个问题,让子轩无懈可击的笑容上,裂开一道细缝。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看来,皇上知道的事情很多。” “其实,你也不确定吧。”穆容成沉稳如常,说地却是肯定句,而非疑问。 子轩收起笑容,直视穆容成的双眼,坦dàng而坚定:“她是我妹妹。” 两人对视了片刻,穆容成忽又笑了:“她很喜欢你送的那个镯子,朕记得是她生日时,你送给她的,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没想到直到现在还戴着。” 子轩没料到他会提到此事,有些突兀。他仔细地看了一眼那身着龙袍的男人,随后也笑道:“小东西,不过是个念想罢了。” “是啊,她也这么说。”穆容成腔调很淡,子轩却微低了头,掩饰起自己唇边的笑,真正的笑。他知道她一直戴着那镯子。算是个念想,原来,她也这么想。 而此刻的御花园里,他们所谈论的中心人物,正因为看到女儿把一团泥巴扔到了儿子脸上,而大笑不已,然后,一大两小三个身影,便打闹到了一起,声音传得很远,即使是身处在略显yīn森地尚书房里的人,也隐约听见了一些……. (完) ----------------------------- 小说下载尽在 http://www.biqugedu.com---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访问小说分享者(执笔描素颜)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8586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