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 1.第 1 章 垂垂的阴云密布了天际,远处寒鸦凄厉的叫喊着,平整宽阔的官道上此刻独独疾驰着一驾马车,眼看天色已晚,而暴雨将至,赶车的车夫担忧入夜前不能赶上前边的驿站,心里焦急,手上挥动马鞭的动作便有些乱了章法。 马匹受了鞭不管不顾地往前行跑,车里的妇人受不住这份颠簸,不多时,竭力忍耐着的咳嗽声便溢出嘴边,身边的仆妇连忙起身轻拍着妇人的背,一边皱着眉头掀来车帘责问车夫:“祝大,你怎么赶的车,再这么跌下去大娘子的身体怎受得了”! 被寒风刮得脸色青紫的车夫亦是一肚子怨言,口中的话也全然不耐烦起来:“陈婆,慢了怕赶不上那边,快了大娘子身子又受不住。你说怎么是好,再说这天色阴成这样,黑天前赶不上住处,才有得大罪受,想要快又要稳,要不你来驾?” “你!”陈婆怒着一张脸欲再多说两句,却被妇人示意生生止住。 “陈姑,我无事,”妇人顺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劝慰陈婆,更像是抚慰自己般喃喃细语:“无事,无事,珣儿在等着我,到了京城便好了。” 连日奔波致使她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因身染沉疴已久,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得可怖。 搭在婆子的身上的那双手,既瘦且黑,指节粗大,皮肤粗糙,指尖隐隐有些垂死的灰白,论谁都不敢置信,这是一双官家太太的手。而眼前这个穿着粗布灰袄,哀哀病危的农妇,竟是京城那堂堂光禄寺卿的正房娘子。 天色更为阴沉了,寒风刮面刺骨,车夫祝大心里隐隐后悔接了这趟差事。 他又不是贾家仆人,不过是林娘子常请的帮工,京城那边传了信说,林娘子的大儿得了病,人就快不行了,让林娘子赶紧去京城见上最后一面。 那贾老爷虽说是大官人,但林娘子守在老家陈塘村里,也不过是家境富裕些的农户罢了,连个赶车的仆人都无,祝大家的妇人受了林娘子点小恩小惠,支使着他赶马车送这一趟。 他祝大老实,看林娘子也可怜,便接了这烫手山芋,早知路程这般艰难,又何必做那个好人,自个儿找受罪呢! 驿站是赶不上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天将将暗时找到了座废弃的寺庙,祝大很快便赶马而上,到了庙前才下车搓了搓冻僵了的双手,高兴地喊:“大娘子,这儿有个躲雨的山庙,虽粗陋了些,到底能将就一宿,好歹免得捱这冬雨。” 陈婆虽不满这祝大自作主张,却也知如今正是没法子的时候,便仔细扶了林娘子起身,往庙里歇置。 这庙宇荒废已久,门口连牌匾都无一块,屋顶瓦片漏得个七七八八,四处布满蛛网积尘,唯有正堂供着几座面目狰狞毁损大半的神像,依稀可辨识是雷公庙。 陈婆搀扶着林娘子进了内室,未曾想却早有人在,看那身型穿扮是个年弱小厮,正忙活着架柴枝生火。荒郊野外的,遇到行路人倒有些庆幸,祝大与那小厮打过招呼,他那边墙角瓦片周全些,陈婆便扶着林娘子缩坐在一旁,由祝大去帮着一道找柴添火。 一路车马劳顿又受了寒气,林娘子本就病重体虚,眼下更是雪上加霜,火堆缓缓燃起,屋子里有了热气,她支撑不住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有祝大与那小厮的攀谈声传来。 “小哥是哪里人?” “主家乃是京城贾府。” “哎哟,贾家?我们正要去京城贾家,”祝大高兴地一拍掌,指了指墙角蜷缩着的妇人:“林娘子的夫君在京城做大官呢,我们正要去投奔他。” 那妇人带着黑布帷帽,身量瘦小,虽看不清容貌,但那穿着派头也不像个大户人家的,祝大的口气又太热络,那小哥答得便有些谨慎:“大叔说笑了,贾姓在京城确是不少见的,怕是事无如此凑巧。” 林娘子听闻“贾家”二字,倏地便神志清醒了起来。 祝大又与小厮攀谈再三,不多时又问:“这鬼祟天气,却见小哥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哪处?” 小厮叹一口气,回道:“不瞒大叔说,此番行程,乃是为发丧”。 “家中大少爷伤殁,小子受命前往临安县报知旧家族亲,说来可怜,临安老家那位夫人还不知信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受不受住这消息。” 听到此处,正困倦着眯觉的陈婆不由一激灵,眼前闪过一道光亮,恰照出了那小厮的模样,只见这位腰腹处,正缠着条办丧的白布,陈婆心中一咯噔,窗外突然炸响起了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陈婆跟着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转头去看林娘子,却见林娘子如遭雷击,缩在墙角浑身颤抖,陈婆急忙忙去掀开她的帷帽,不想入目的是一张面色苍白如鬼蜮的脸,睁大的双眼血丝密布,牙齿正咔嚓咔嚓上下打颤。 陈婆心道不好,口中张惶的喊出声来:“大娘子!” 那小厮与祝大一时听到陈婆的高呼惊愕不已,顺着这边一看,正见林娘子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祝大心口一快,道:“莫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碰上的当真是一家人?” 林娘子满口淤血,撑着根柴棍摇摇坠坠站起身,一步一停的走到那小厮身前,像抓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目眦尽裂地盯着那小厮,痛声问道:“你说的,是哪处贾家”? 小厮大惊,一时也惶然,惴惴不安的回道:“主家是东城光禄寺卿贾府,贾德大老爷”。 林娘子顿时只觉耳中尽是嗡鸣之声,两眼一阵晕眩,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陈婆连滚带爬着过来,不管不顾的放声哭喊道:“大娘子”! 林青穗再听不见旁的声音。 她眼前全是往日幻景。 十四岁那年,有日媒婆喜颠颠登了林家门,直呼天大的喜事,陈塘村贾秀才要替他独儿招童养媳。 说那贾家小儿可是文曲星降世,天生的读书料子,将来是要当大官老爷的,端端看中了机灵能干的林三姑娘,点了名要娶她,林家这可不是走了运了。打着灯笼都没处寻这样的好事。 那时候,因她娘亲早年得了病死了,爹爹性格大变,动辄拿姊妹几个撒气,大姊仓促嫁人,二姐偷跑了出去下落未明,连哥哥都被爹爹打跑了,林青穗私心里,也只盼着早日嫁人才好,有这样的人家来求亲,哪里有不欢喜的。 于是便一提包袱跟着媒婆走了。 贾家郎君确是个不错的,斯文有礼,态度亲和,林青穗唯恐配不上他,只有更为勤勉,孝敬公婆,服侍姑子,家里家外c粗活细活事事抢着做。 过了些年,贾家夫君当真考了功名,当了大官,她成了官太太。村人只道林氏祖坟冒了青烟,才让林氏有这个福分嫁到贾家来。 当真是祖上荫功才有的福分么? 嫁入贾家三十余年,除了头三年和夫君同住一处,此后再未见过几面。后头见过的那次,还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替夫君操办着纳了个美妾。 她在老家奉养双亲几十年,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能亲养,孩儿病重,死前都不能看上一眼。 “大娘子,大娘子哟,”陈婆已俯在林娘子身旁放声大哭,声声哀号:“娘子如何这么命苦哟!” 林青穗只觉眼皮子愈发沉重,心中有些纳罕,还头一次听人当面说她命苦呢。这么些年,谁人不是说她前世积了德,今生命好? 眼角褶子处莫名滑下几滴浊泪,坠入黑暗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愿这辈子是把积的德都用尽了。 下一世,宁愿嫁个樵夫猎户,也不想再做官太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霜秋的朝晨尚只隐隐透出一丝光亮,林青穗就被邻居家公鸡咯咯的打鸣声吵醒。 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被,又皱着眉头挠了挠发痒的脖子,被子的内胆填的是稻草,她睡的侧屋潮润,严实捂了一晚上的热气,熏得整个人粘粘糊糊。 隐约听见主屋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又有妇人细碎的声音响起:“要不要喊起娃几个?” 中年男人压着嗓子回:“算了吧,让孩再睡睡,待会儿松儿起了,自会再带几个姑娘的去地里”。 夫妻俩摸着黑拿了锄头箩筐,不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嘎吱的关门声。 林青穗再睁开眼睛,神志已一派清明。并未忙着穿衣起床,她一声不响的看着乌黑黑的屋顶,听了会身旁大姊二姐平稳连绵的呼吸声,再摸了摸自己纤瘦细小的胳膊,回来已有几日,却仍似置身梦境。 浮生一梦,恍若隔世。 如今,她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这时候,娘亲还好好的能下地干活,两个姐姐与她同睡在一张木板床上,哥哥在一扇门之隔的尾房歇息,爹爹虽成天虎着脸不苟言笑,却不是那种会随意打骂孩子的人。 林青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既是醒了,自是再躺不下去了,轻手慢脚掀了被子起身,摸出自己单薄破旧的衣衫穿上,拿根麻绳将一头青丝一系,舀勺冷水抹把脸,喝口清水漱漱口,利利索索地拾掇干净。 锄担被爹娘带走了,门旮旯里光秃噜地,侧边土墙上挂着俩黑皮葫芦,林青穗顺手拿了灌上两壶凉水。 她现在还未长成,小胳膊小腿,跑着走也慢,抱着葫芦晃荡晃荡往地里走,到山半腰地时天尚未大亮,她娘亲高氏见了黑乎乎的矮矮的人影走来,还当是过路的:“早啊您。” “爹,娘,”林青穗喊了句,“是我。” “穗儿,”高氏有些惊奇,“你如何就起来了?” 她爹老林头正在卯足劲儿挖甘薯,回头见小幺女抱着俩葫芦水一跑一颠地来,心里也高兴,闻言招呼了声:“幺妹儿来了。” 高氏看幺女后头没人跟着来,又问:“你哥姐儿们呢?怎么不一道来?” “我醒得早些,左右无事,就自己来了,”林青穗放下水葫芦走进地里,抓了把甘薯刮起黄泥来。 今年入秋来的骤急,几日前打了场白霜,路边上踩不死草都焉了吧唧的,庄稼再不收回去得捂坏了。她家指着这片地里的薯子当过冬的口粮,这下顾不得刚过了场秋雨就赶抢着刨地收薯。 黏湿的泥土粘在薯块上,得用木棍一个个的刮,刚割过的薯藤冒着白汁,粘在手上便是黑糊糊的黏汁,回头费上满锅热水都洗不掉。 清早山地本就满是霜露,连高氏都冻得手脚僵直,可林青穗似乎一点也不怕冷,她折了根粗扁的棍子刨泥,手法老练又利落。 高氏看她干活这么利索,既惊讶又心疼,跟林老爹叹道:“穗穗儿真是懂事了,他爹,你看咱幺妹多能干啊,”时不时又问青穗:“穗儿,手冷不?累了不?慢着些做,不打紧的。” 老林头停下锄头,喘着粗气道:“松儿几个怎还没来?三个大的还不如幺妹呢,明儿全给叫起来,惯得他们不成体统。” 林青穗闻言闷声道:“爹爹,还早呢,二姐昨晚咳得厉害,怕是一宿没睡好,早上才停声闭了会眼。” 高氏也正为这事发愁:“这二姐儿啊,净爱贪玩,这冻天儿去田里摸什么田螺,落下伤寒如何是好?” 正说着人就来了,伴随着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二姐儿林青芜一上来就是惊叹连连:“哎哟,不得了,三妹今儿又起早了?” 高氏闻声唬了她一眼:“你妹妹干了一早儿活了,哪里像你个懒姑娘。” “真是奇了怪,”林青芜挑着几块脚印踩进了地里,插着手打量林青穗:“三丫这是怎么了?咳咳,这几日跟变了个人似的,”她边说边咳嗽,缓口气偏头看向一旁的大姐:“姐,你觉没觉着三妹怪怪的?” 大姐林青荞是个温婉和善的性子,闻言只笑笑道:“我瞧着,三妹是变懂事不少。” “不是,是变怪了,”林青芜擤擤鼻涕,又喊她哥哥林青松:“咳,哥” “咳成这样还不安分,”老林头挖一锄头土,反头瞪向二丫头,板着脸道:“还是做姐姐的,成天没个正形。” “既是病了就少说两句,”高氏见她咳得头疼:“你去那儿坐着去。” “二姐,坐这儿来,”林青穗挪开自己坐得温热的草垫,林青芜愈发狐疑地打量她,嘴里嘟嘟囔囔着坐下了来,抱着葫芦喝水润润喉,水有点冰,她只喝了两口又咳。 “二姐,”林青穗柔声喊了她句,青芜同她年纪差不多大小,性子活泛得似个男孩儿,青穗幼时常同她争嘴拌舌,打打闹闹不安生,如今再看她却是分外亲切。 “咳得这般厉害,生水喝不得,明儿我给你烧些滚水盛温了带来。” “欸,林三丫,”林青芜抖抖身子:“你莫不是吃错药啦?” “芜儿,怎么说话的,”一旁的高氏忍不住说道她:“你妹妹多关心你,也不知领情,穗穗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你再看看她做事,你可能比得过?” “是是,比不过,”林青芜一口气堵在喉咙,三妹这几天中了邪似的,又装能干又装好心,爹娘事事拿她作比较,动不动就说看看妹妹。 林青芜不服气的撇嘴:“三妹这是心虚的,要不是她诓我,我怎会冻出风寒来,现在见我咳得惨了,知道说两句好话关心啦?” “我怎么诓你了?”林青穗闻声好奇看她,自她醒过来二姐就说嗓子不舒服了,之后才慢慢严重得咳起来。见青穗竟还装无辜,林青芜越发生气:“你还装傻!” 高氏唉一声:“你贪吃去泥田里摸田螺,怎么又赖到三妹身上去了?” “要不是,要不是三妹诓我,说那吴家水田里有田螺,还说亲眼看见竹娃儿他们捞了好几篓子,那我能在里头摸半天?”林青芜越说越气:“那水田里全是草根藤子,冻得要命,才捞着三个死田螺,还熬出了一身病,真是气死我了,不怪三妹怪谁!” 高氏几个听了她孩子气的话,又好笑又好气:“说到底还不是嘴馋的,那泥田能有什么田螺,顺叔家的鹅鸭成日放在那田里,有点螺子早被大鹅啄了,哪还轮得到你去摸,”她说完又朝林青穗努努嘴:“三丫头,你哄你姐姐去作甚?” “我,”林青穗汗颜的低了头,她不记得自己竟还哄过二姐这事儿 “三妹妹大约也是被竹娃儿几个诓了,”林青荞说句公道话:“那日也不止二妹一个人在里头摸,三妹还是先下了田的,俩人在里头傻乎乎的找了一晌午,幸好三妹自小体格好,才没冻出事儿来,倒让二妹落了风寒。” “哼,我还不是被三丫花言巧语骗了,”林青芜撇撇嘴,偏头不看三丫:“看我以后还信不信你。”二姐长得娇俏,孩子气的模样颇为可人,林青穗愈发笑着同她赔罪:“那我跟你赔不是了啦,以后不信竹子他们的胡话,也不与他们玩儿了,你原谅我吧。” 林青芜错愕的转头看她,三丫竟会赔不是?“哎,你看看,”高氏又忍不住感慨:“你看你妹妹多知礼。” 林青芜又是一口气噎得上不来下不去,这三丫,太狡猾了,现在净知道在娘亲面前做巧卖乖,心机货! 甘薯不多,又一连收了几日,这日傍午就收了尾,老林头和林青松一人一担子薯,女孩儿几个一人捧把藤的往家回。 路过西村的花婶儿家时,林青穗瞅见她家后屋有棵山梨树,这时候树梢上还稀拉挂着几个果子,黄澄澄的果儿诱人的很,花婶儿怕毛孩子偷了她家的,特地在屋前屋后拦了竹篱笆,还在树下种满了刺树防着。 林青穗眼巴巴看了一路,快走过时才扯了扯她娘亲的衣袖,道了声:“娘,那可是鹅梨子?” 林青芜听她说这话,喔的一声幸灾乐祸了起来,三妹这是犯嘴馋啦?想让娘亲去讨鹅梨子给她吃,花婶儿那般小气,自家儿子板凳儿偷个果吃,都骂骂咧咧两三天,怎么会白白拿梨儿给你?想得倒美。 林青芜嘿嘿的咳了声,煽风点火的诱惑她:“是的呢,这时候的梨最好吃了,又香又甜又润,咬一口,那甜水儿滋滋的往外冒,能顺着喉咙甜到肚里头去。” 高氏低头扫她俩一眼,心里也知她俩什么意思,脚步却不停:“怎么了?”“娘亲能不能跟花婶儿换几个梨啊,”林青穗小声说。 哈,她竟然说出来了,林青芜忍不住暗喜,看你还怎么假装懂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你是想吃那果子?”高氏轻声问青穗。 “嘻,三妹妹肯定是想吃啦,”林青芜在一旁笑话她:“她眼巴巴瞧了一路了呢,快要流口水了都,”见林青穗不说话,高氏心里头有一些失望,暗下叹口气:“那山梨是别人家的,花婶儿自己都舍不得吃,哪能给咱们呢。” “那我们拿几个甘薯,跟他家换?”林青穗用商量的口吻又道,林青芜诧异的瞪她,这么理直气壮?三丫倒真是长本事了! 正巧花婶儿从屋前走出来,见老林头一家在打她果子的主意,当下防备地盯着林三丫,有意高声指桑骂槐:“这树上头就几个果子了,我可是一个个全数过的,改日得全打了下来,免得那群毛娃娃时时惦记,谁要是趁我不留神偷了我的,休怪我到时骂上门去!” 高氏脸色瞬即有些难看了。老林头在前边走着,听见了后头的对话,索性放了担子对高氏道:“不就是两个山梨,拿薯子跟老花家换就是”,又朝花婶儿坦率率的喊:“花婶子,我家娃娃想吃你家果子尝个味儿,拿薯子跟你家换成不成?” 花婶儿嘴一撇,乐呵了,她自是乐意换,甘薯是实打实的,煮了吃能顶半天饿,山梨就图个甜味,吃下去没一会就化作了一肚水,你说哪个划得来? “老林头,像你夫妻俩这么疼闺女的可少有,家里的丫头跟个宝贝疙瘩似的,”花婶儿从树上敲了几个梨下来,满脸笑的递给林青穗,嘴上偏要揶揄几句。高氏心里不大痛快,勉强笑了笑:“难得娃儿想吃,就依她这一回。” “哟,你家三丫难得想吃呀?”花婶噗嗤一声笑,心道:你家好吃婆三丫头谁还不清楚?她见高氏一脸不高兴,便也罢了嘴:“行行,越吃越有,能吃是福,你家三丫头说不准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呢。” 回去的路上高氏没再说话,林青穗也一路沉默,倒是林青芜很是意外,颇有些酸溜溜地小声跟大姐说:“爹娘也太偏心了,这也惯着三丫,”林青荞看她一眼:“爹换了好几个呢,回去你也有得吃,不会少你那份。” 林青穗边走边想着事,花婶的言外之意她自然听懂了,心里头浑不是滋味,一是为自己的出了名的馋嘴羞赧,二来为爹娘这份宠爱惭愧,家里头这么难,爹娘竟也这样惯着她。 林青穗忽地有些伤怀,原来她,也是被当做心尖宝,掌上珠过的。 她爹娘手心里的宝儿,嫁到别人家去,却似为奴为婢般劳累一世,到头来万事一场空,林青穗吸了吸发酸的鼻头,暗下决心,这一世,定要守护好至亲家人。 老林头一家回屋卸下东西后,林青芜就一直跟着青穗,盯着那几个鹅梨挪不开眼珠。方才几个孩儿都不敢吭声,但那泛着清香又甜又水的果子,哪个不馋? 林青穗把果子一个个摆在案板桌上,这是要分了?林青芜连忙又往她身边凑了凑。 高氏虽说爽快的给姑娘换了果子,又不由得想教导她几句,女孩儿不该这般重口欲,正想开口,却听青穗道:“哥哥,大姐,这果子不稀奇,你们若是想吃,待下回咱们去集市买。” “你什么意思?”林青芜啊的一声:“太过分了,你竟想吃独食?” “不是呢,”林青穗又缓声道:“这果子是给二姐你吃的。” 林青芜又啊一声,“什么?我不是听错了什么”家里人也都一时诧异。 “没听错,”青穗柔柔的笑着道:“你这两日咳嗽得厉害,我从前听崇伯说过,梨果熬熟烂煨甜汤,最是润喉止咳,这才跟花婶儿换几个果子,煮了给你吃。” 林青芜还在石化间,却见青穗已舀了水来,挑了一个梨果搓洗净尘灰,熟练又细致地将皮削干净,切做四块,挑去核籽,梨香愈浓,水嫩嫩果肉馋的人肚子咕噜噜响。 林青芜微张着的嘴总算合拢了,“你你”了半天,结巴道:“你又在,打打什么鬼主意?” 青穗已找了个小锅子来,同样洗刷干净,放了两碗水,将四块梨入锅下水,盖上锅盖抬到灶上蒸煮。 做完这番功夫,再抬头竟见一家大小都在看她,“三丫,”林青芜还是不敢置信,“你煮了这个真是给我吃的?” “那还有假,”林青穗往灶里添块柴,小心地煮着这碗梨汤,为了给二姐一个台阶下,又笑着道:“二姐你的咳嗽既因我而起,我就得想法子帮你治好啊。” “我我,”林青芜又我了半晌,怀疑道:“既是给我吃的,那我直接吃了就是了,为何还要煮?” “崇大伯说的,煮了的梨汤更有药效,”崇大伯是隔壁村的走方郎中,他说好自然是好的,但是,林三丫这一番折腾,兑了果子竟然是为了给她二姐吃?怎么就这么让人难以置信呢。 煮了半个时辰,梨肉已煨得烂熟,汁水两碗熬作一碗,一端出来便清甜扑鼻。 “二姐,趁热吃了,”煮好了梨汤,林青穗还当真倒在碗里递给她二姐,林青芜犹犹豫豫的接了,突发奇想:“三丫,不会煮了的梨有毒吧,你莫不是想害我吧?” 高氏啐她一声:“胡说什么鬼话!”面上却忍不住带了几分笑:“你妹妹一番好心,你还有多话说,好好吃了吧,成日里咳咳咳,咳得一家人都揪着心。” 林青芜将信将疑地慢慢喝了,心道梨汤倒是挺好喝的。 到了晚时,也许真是那碗梨汤起了作用,林青芜的确咳得少了,第二日起来,林青芜自己也高兴道:“娘,梨汤水真有效呢,我昨晚都没咳几声,再吃几个病就好啦。” 高氏笑她:“还说你妹妹有意害你,你俩是亲姊妹,以前她人小,总同你争些无用的,现在三丫头懂事了,看看多疼你,你还是做姐姐的,更要做好。” 林青芜嘟嘟嘴,总觉着三丫在打什么鬼主意,当真懂事变好了? 林青芜想暗下探探林三丫的虚实,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意寻了几件事挑她的刺。 若是在以往,三丫早一言不合跟她撕骂起来了!但如今也不知怎么地,她真跟换了个人似的,成日闷着脑袋做事,不馋嘴了,也不出去疯玩了,林青芜怎么惹她都不还嘴,偶尔说话还老气横秋的,说什么:“二姐,咱们都不小了,家里这么难,得举家齐心才是。” 撩了她几日都无动于衷,怪没趣的,林青芜最后左思右想没想通,她觉得自家三妹约莫是中了邪。 三妹彻底变了,林青芜百无聊赖,只好同村里的其他小伙伴儿们玩耍,这日孝叔家的姑娘招招来喊她:“芜芜,芜芜,你堂哥回来了!”听到话的林青芜眼前一亮:“当真?” “真的真的,我都看着他背着箱匣子进屋了,”招招也有些小欢喜,说完又趴在门边左顾右看:“穗穗呢?” “嘿,我们去找她,”林青芜拉着她出门去找人,两人一走到屋门拐弯口,就见林青穗背着一垛茅草回来,她个子瘦瘦小小的,背的草料却整整有一大捆,林青芜连忙去接她,招招欢喜的喊:“穗穗,穗穗。” 青穗被毛刺茅草包拢着,没让她二姐接手,喘着粗气儿道:“二姐,不用接,有刺,”林青芜讪讪收回了手,莫名有些羞愧,脸发了热。 招招又等不及的道:“穗穗儿,你堂哥哥回来了,这趟他可出去了两个月呢,听说是从清河县里回来的,肯定带回不少稀奇物件,咱们快去看看。” “堂哥?”林青穗不由得心一喜,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她自然想去看,无奈身上还背着一捆沉压压的茅草,“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堂哥是林青穗亲大伯的儿子,学名叫做林郁,是个会手艺活的木匠。 林郁今年已满十八,因他手艺好,心思巧,为人又实诚,十里八乡多少都听过他的名号,有活计也愿意请他干。做木匠比老农不知强了多少倍去,他家日子比村里一般人都要殷实。 林青芜和昭昭想去堂哥家,其中有缘故在的。林郁时常会去外乡帮工做活,遇上厚道些的主顾,木匠做了十天半月的事,返家时,总会打发些看过得眼的点心吃食之类,林郁生性慷慨又和善,他一回来,娃儿们去他家围着,多少能讨到些好处。 这次林郁应是又接了单大活计,听招招说去了两个多月,回来的好东西必是少不了。林青穗是最小的幺妹,和堂哥林郁素来亲近,若是她去,得到的东西肯定要比青芜多,所以招招才想拉着她。 林青穗将那垛子茅草摔在屋前,天儿愈发冷了,她家屋顶的茅压不够厚,挡不了寒气,到了深冬只怕是要冻得够呛,再费力将草捆竖正,一不留神,手被长矛划破一道口子。 鲜血一涌而出,林青穗飞快地抿住伤口,嘴里蔓延出一股腥甜,神思倏地一顿,招招方才是说,堂哥从什么地方回来? 清河县。 对,正是清河县,遥远的记忆忽而闪过,想到这个地名,林青穗陡地一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林青穗家的村子叫丰杏村,得名于村中一株百年杏树。 据说早些年间,每逢六七月时候,从那棵老树摘下的又大又甜的果子,能供村里人户户分得一篮半筐,可见果树之大,产量之丰。 林青穗嫁人嫁的早,幼时不懂事,性子又顽劣,在娘家的事记不得几件,只知道娘早死了,爹爹喜怒无常,哥哥姐姐流离失散,在丰杏村过的日子,数来都是苦楚。 许少颇有甜头和趣味的记忆里,便有关于这棵杏树的,爬树偷果子掏鸟窝,是她和村里那群毛孩子常做的事,她爹要是喝醉了酒揍她,她就一溜烟跑出家门,利索索地爬到这老杏树上头,气得他爹在树下干瞪眼。 后来她嫁了人,想娘家想得最多的,竟是这棵老杏树。再之后她身怀六甲时,闹喜闹得厉害,婆婆难得地问她想吃些什么,林青穗小声说:“想吃杏子。” 婆婆为着她肚里的孙儿,专门跑去集市,买了两斤杏回来,那杏子虽个顶个的又大又好看,她吃了几个却觉索然无味,唉声叹气道:“这杏滋味虽也好,却不如我旧时村里那株老杏树结的果子。” 婆婆那时笑她,“难为你还牵挂娘家的果子,不过你们火烧村,现今已无杏树了。” 火烧村,火烧村。 林青穗眼前一团迷雾,她娘家丰杏村,为何被人唤作火烧村了呢? 是了,其因在于起了一场大火,据说那火势烧红了半边天,十里八乡都能望见天上彤红火云,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势猎猎,烧透了村头一片屋房,也烧死了那株百年老杏树。 所以,十里八乡再有提起丰杏村的,索性就叫“那火烧的村子”。 林青穗又问婆婆:“可知是何人纵的那把大火?都烧坏了哪些人的房屋?” 贾家婆婆正要开口答。 “三妹,三妹,”胳膊上一阵摇晃,耳边传来柔柔的女孩子的声音,“起身了,哥哥去杜李村给娘抓药了,你同我去山头地里去可行。” 林青穗迷迷糊糊睁眼,只见外头天渐亮,大姐林青荞刚起来,正站在床边叫她起床。 林青穗撑起身半坐在床头,全身无力,口干舌燥,脑子一片混沌,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才是梦。 “别发呆了呢,”林青荞叹口气,忧心的道:“娘又犯头痛病了,你跟姐姐地里干些活好不好?” 林青穗醒了醒神,应了声嗯,连忙穿衣起床。 高氏头痛病是旧疾,一入冬就疼得厉害些,时常要喝药养着,如今眼看要入冬,家里不知可否有余钱替娘亲买药。 昨日她急晃晃走到堂哥林郁屋前,倏地醒悟今时不同往日,清河县,如今还不能同人说清河县的事。堂哥家堂屋里聚了一众村人,她不由有些情怯,失了去见林郁的勇气,悻悻然回到家中,却见高氏面色十分不好看,坐在灶台边不住的揉头。 林青穗连忙让她娘去躺着休息,高氏身体底子本就虚,想来是前阵子起早贪黑收甘薯,早就累垮了身子,一直强撑着没敢松懈,她娘心思又重,处处忧虑,郁结难解,这病一发作起来,便是病来如山倒,早上竟头痛得起不来床了。 老林头急得不行,天蒙蒙亮就带着林青松去隔壁村找郎中抓药。 林青穗穿好衣衫去看她娘,正见她用热布捂着额头,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看着憔悴不已。 “娘”林青穗小声的喊,心疼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别担心,娘无事,”高氏抚了抚幺女巴掌大的小脸,柔声道:“老毛病了,无大碍。” “女儿不孝,”林青穗咬着唇泪盈于睫,“半点不能为娘分忧” “哎,你看看你,”高氏连忙止住她,“小丫头片子,说的什么话呢。” “三妹懂事了,娘你以后也少些辛苦,病就好了,”林青荞在一旁软声道。“确实是懂事了,”高氏眼里浮了点欣慰的笑意,缓声感慨:“眼见你们姐妹渐渐长大,待过两年寻户好人家,娘这心也就放下了。” 她又想到青穗青芜两个,便劝青穗道:“你同你二姐姐是亲姊妹,她脾气不好懂事晚,娘这些日子见你处处忍让她,心里头也高兴,但又怕你受委屈。”青穗连忙说:“没有没有,娘,二姐不过孩子气了些,哪里能让我受委屈呢。” 高氏更舒心了,又道:“你知礼一些,这很好,姐妹之间本是一体,需互相体谅包容才是,在外人面前,你二姐姐也是处处护着你的,日后你们姊妹各自嫁了人,更要互相帮衬。” “我知道的,娘您放心,”林青穗忙不迭的再三点头,高氏才安下心。 老林头和林青松一早就走了,林青芜需留在家里照顾高氏,青荞只带着青穗上山去做活。 入寒冬前需再将田地都翻一遍土,来年才好耕种。 半道上竟碰了巧,遇上了林大伯和林郁。 老林家有三个儿,林青穗的爹老林头是最小的这个,上面还有林大伯和林老二两个哥哥。那时林家祖父母较为偏宠小儿些,当初分家那时候,房田山地等家产,都是让最小的老林头先选的,林大伯他俩反而落在了后头。 林家家产田地本就不丰,划开做三份,其实也分不出个优劣来。何况老林头又不是自私小气之人,选得也不是顶好的田地,茅土屋还是自己成了家砌的,但就分家选先选后这一桩事,让林大伯二叔两个一直耿耿于怀。 分了家之后就不算一家人了,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分分厘厘都得计较,加之田地挨得近,争田垄争地阶都是常事,闹闹腾腾本就不和,林家祖父母两老百年过世后,三兄弟各过各,连日常来往都少了。 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林大伯因娶了个好媳妇赵氏,赵氏娘家舅子多,都各有生计,时常给她添补,还提携了侄儿林郁林泽学手艺,他家日子是越过越红火。林老二家也还不赖,他家媳妇儿能干,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生的三个儿子也跟牛犊子似的,一家人都是干活的好手。 只有老林头,娶了两里坳的高家丫头,高氏的娘家原本就穷得卖儿卖女,当初老林头两箩谷就把高氏娶回了家。 村里人暗下嚼舌根的不少,说是这高氏,一不像林大伯家赵氏那般,有殷实的娘家提拔,二不像林老二家罗氏那样,能干活还能生儿子。高氏娘家穷得叮里哐当响,却养得跟个病娇儿似的,身虚体弱不说,常年还得吃药养着,肚皮也不争气,除了好容易得了林青松这根独苗,生那一串好吃懒做的女娃儿也不知顶啥用。 要不说娶妻娶贤,这些年林家那两个大的没少冷言嘲讽,合该三弟日子越过越差。 老林头家自有难处,家里人多地少也就罢了,当初选的田地产靠山,这些年时常闹旱,再怎么劳心劳力收成也是不好,但林家老大老二才不管那些,只道三弟无用,林老二时常就说:“当初还是他家先选家产的,贪吃懒做,日子混成现今这副模样,温饱都不能,怪得了谁?” 好在老林头也不眼红哥哥们,夫妻两个关了门踏踏实实过日子,苦水都能喝出几分甜来。也尽量避着去沾俩哥哥家的光,没得听那些风言风语。 仨家人一直不咸不淡处着,直到青穗出生长大,竟莫名地亲近林大伯家的郁哥儿,比自己亲生哥哥也不差,林郁也纳罕地尤喜爱青穗,林大伯和老林头两家往来得才勤了些。 路上既碰上,青荞青穗乖巧的喊了人,林大伯板着脸点头应了,一大早开门就看见老三家两个形色匆匆往杜李村走,猜想定是他家那病秧子媳妇又发了病,赶着去找崇郎中抓药,顺口问了句:“你娘又犯病了?” 林青荞苦着脸点头,林大伯眉头皱了皱,语气不善的哼一声:“一年到头白忙活,全喂了你娘那药罐子。”青荞青穗脸色一白,林大伯却已背着手先走了,边走边十分嫌弃似的粗声道:“吃的那郎中草药能顶啥用,还不如让你爹去城里请个正经大夫,好好治一回去了病根。” 余下的三人面色都有些尴尬,林郁安慰两个堂妹,“荞姐儿,三妹妹,你大伯父说话粗,别往心里去。”青荞懂事的摇头笑笑,青穗这才仔细的打量起堂哥来。 她堂哥身量高大,浓眉大眼,面容英挺俊朗,双目炯炯十分有精神气儿,为人慷慨爽朗,迎人总含三分笑,待亲人朋友真心实意,是个极好打交道的人。 许多年前,他也是这般笑呵呵的,拍着胸脯对着自己道:“三妹妹,那贾家人是读书人家,规矩定然有许多,你嫁过去后,也不需怕的,娘家还有人在,郁哥哥替你撑腰。” “郁哥哥,”再见到那张阔别多年的面容,林青穗蓦地悲中从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林郁一低头,便见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正仰着头巴巴地望着自己。小姑娘的脸蛋十分小巧,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清亮亮的,此时这双玲珑目正淌着泪花儿,泪珠晶莹剔透,明眸清澈见底。 “哎哟,幺妹儿!”林郁心头一软,差点要像幼时那般,一把将她抱起来举过头顶去,想及她也是小姑娘了,手里边的动作有所收敛,只笑着揉揉她软绵绵的头发。 “几月不见,怎地还不见长高?还是又瘦又小的,可是你爹短了你的吃食不成,”林郁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说,林青穗被逗得破涕为笑,见她大约是为娘亲的病担忧,林郁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铜板来,“你娘吃药要钱,这些你先拿着。” 林青穗连连摇头不敢接,“不了不了,哥哥挣钱也不容易,”林郁硬塞在她手里,“哥哥明儿又得出去做工了,赶不及去看你娘,给你的你就拿着。”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林青穗这才松了口气,她想让林郁最好少去清河,又怕这话说出来不合体,幸好哥哥近来还不会去那是非地。 与林郁分别之后,林青荞叹口气道:“大伯虽凶煞煞的,林郁哥哥倒是对你极好。” 林郁哥哥待她当然是好。前世在她嫁了人以后,多亏得林郁暗中帮扶不少,娘家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位堂哥哥,所以林青穗始终念着他的好,对他的一些事记得还算清楚。 比如清河县,清河县这个地儿林青穗虽没去过几回,但对这名头她却记忆深刻的很,因为她大伯一家,在她出嫁两年后,竟举家搬去了清河县落户。 那时林郁托人给她带了口信来,周详地告知了她哪日乔迁,屋宅地址在何处,请她届时同夫君去喝杯薄酒。但当时贾家郎君正整日勤学苦读,哪里有闲工夫远去清河县吃那酒席,林青穗只得婉言拒了来人好意,也拿不出像样的答礼,只得量了两筒糙黄米包了,口上说了几句吉利话,庆大伯家乔居之喜。 这之后,林郁却也不怪她不通礼数,逢年过节照旧托人送礼来,林青穗在贾家日子也过得十分清苦,缺吃少用,还得顾全举家生计,整日为吃喝发愁,林郁的礼品都是些吃用物件,实用得紧,贾家正缺这些,青穗便厚着脸皮收下了,心里更是对堂哥感激不已。 然有一年,连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林郁都未曾送年礼来,贾家人耐不住的托人去问,这才惊知清河县那边,出了大变故! 那报信人说,清河县发了瘟疫,染了病的难民又起了暴动,搞得到处兵荒马乱的,死了不知多少人,林家屋宅早去人去楼空,林木匠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得了病还是怎地,听说是被提刀拿枪的兵老爷带走了,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林青穗初听那消息时,当即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之后她淌着泪托人到处打听,钱财周折费了不少,林郁却如同她亲哥哥林青松一样,石牛入海般,再没确切消息传来。 如果这世还似前世那般,那郁哥哥,大伯家万万去不得清河县的! 林青穗一想到这节骨眼就免不得惶恐难安,但幸而今时尚早,离大伯家迁居落户还有很多年,事情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可令林青穗尤其费解的是,郁哥哥为何会搬家?大伯家在村里头田地也不算少的,房屋都修了两座,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要去清河县落户。 再有,只有她知道清河县将来会有变故,但单靠她一张嘴皮红口白牙的说,让堂哥和大伯不要搬去清河县,将来他一家如何能信?所以,她得慢慢想些法子,寻个万全之策,定要规劝住了林郁。 思及这桩事,林青穗就不由得想起昨夜那个梦,她醒来时费神回想了许久,依旧不记得那场大火是何时烧的,又因何而烧。 最要命的是,她发现有关于前世记忆里,她只记得清嫁入贾家之后的事,连贾家养了多少只鸡鸭,贾母爱吃什么口味的粥水,公公时常训斥她的口吻,桩桩件件林青穗都记得分明。 但出嫁之前的种种大事,她竟然通通想不起具体细节来,记忆就跟断了片似的,一截一截的,总串不到一块去。 尤其让她揪心的是娘亲高氏,林青穗竟记不清关键的一点,她娘究竟是什么时候病重到不行的,得的又是什么病,若是因这头痛病 “三妹妹,想什么呢,看路,”林青荞话还没说完,青穗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哎!”林青荞手快挽住她手臂,“你看,说着说着就要摔了,出什么神?” 青穗心虚的揉揉脖颈,“我在想大伯的话” 林青穗的印象里,林大伯素来是个凶蛮不讲理的粗汉,且一向看不起自己一家人,跟她爹那是没有半点兄弟情分在的。 但今儿他说的那话,乍一听像是不喜自家娘亲,细想竟含了几分关切。林青穗不由得多想,前世堂哥林郁对自己那般好,哪怕在她出嫁之后,也是处处帮持照顾,若大伯当真十分嫌恶她,只怕不会同意堂哥年年送那么多礼来。 “大伯虽凶了些,但也无恶意,你别在意,”林青荞以为妹妹是听了那话不痛快,正想解释几句,却听林青穗道:“大姐,大伯说的不无道理,娘亲这病是得让城里的大夫好好瞧瞧,治好病根才行,吃崇大伯那些草药,到底好不周全。” “爹也这么说啊,”林青荞愁容满面,“就是,就是城里大夫抓药贵,前阵子听菊婶儿说,她儿子受了风寒,去城里抓了两贴药,就得百来个大钱,咱们家唉!” 林青穗听着大姐唉声叹气,心里愈发沉重。要想治好娘亲的病,先得有足够的银钱,单靠家里那几亩地,养活一家子都勉强,哪里还能有余钱。 如何能挣得钱来,林青穗这些天也一直绞尽脑汁在想,想出的法子倒不少,她会酿酒,会磨豆腐,会熬糖,擅养家禽,会栽种扦插各样果子树,会编织竹篾笸箩,种菜种地也都不错林林种种,一身节俭持家的本事倒学得不差,但这些都是细水长流的活儿,来不了大钱,她娘这病,得需一笔不少的快钱。 到了山头之后,林青荞提了锄头松土,只让她去捡些柴火。秋冬季节,山头草木大多凋零,柴火倒是好捡,只是枯萎的藤蔓绕着干树枝难缠的紧。 林青荞看着枝枝蔓蔓的古藤,忽地想起桩紧要事来,前世她嫁人之后,有次回了一趟娘家,在山上折折腾腾了大半个多月。 那趟前来,是为寻一味药。 贾家婆婆上了年纪之后,身子骨便一直不大健朗,大夫说那病是积年累月的旧疾,得需好生养着,给开的养生方子里,有一味药十分的昂贵。 林青穗神思忽闪间,想起了这味药的名头,叫做铁皮石斛。 贾家那时日子也是十分拮据,每每买这药需费一笔大钱,让她发愁得紧。也是机缘巧合,有次她去药铺里抓药,竟遇到了同乡熟人。 杜李村走方郎中崇大伯的儿子李鹄,在城里药铺学艺,林青穗与他幼时便认识,加之时常去这家药铺抓药,一来二去的两人更相熟了。 李鹄知晓她的难处后,好心告诉她,若自己去山里摘采铁皮石斛,他与老大夫说说,可替她炮制成药,便能省得不少钱财。 她当然喜不自禁,连忙问李鹄,“哪里能采得这铁皮石斛?” 李鹄说,“这药惯生在峰岭高处”,后想想又道:“对了,我依稀记得,我爹有一年在你们丰杏村的凌云峰山上,就挖得了铁皮石斛。你若诚心想去找,说不定也能找到。” 李鹄又去后堂寻了铁皮石斛的生药来给她看,让她就照着这个样子去挖,还嘱咐道:“三年生的老石斛药效最好,你若能寻的到,说不定掌柜的还得贴钱买你的生药呢。” 那之后,林青穗特地回了趟丰杏村,在凌云峰辗转找了大半个月,吃了不少苦头,却也当真寻得了这味良药,挖了不少背到药铺去,老大夫连连夸赞她这药挖的好,欲用贵价买她的生药材。 不过那时林青穗一心只想治好婆婆的病,并未收取药铺掌柜的银钱,只含蓄的问,若这些药留在铺子里,以后婆婆若再抓药时,能否便宜些 那掌柜怎么说来着?林青穗这事倒记得清楚,那掌柜道:“好说好说,原本你婆婆那药,贵就贵在这铁皮石斛上,其余不过是些易得的寻常草药,你既挖得这么多上品石斛,我也不亏待你,这药费好自然好商量。” 而在这之后,再去给贾家婆婆抓药,药铺竟再未收过半分银钱。可见这铁皮石斛,定是十分的值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林青穗想着便有些激动,柴也不想捡了,捆了之前捡好的一堆背着下山,去地里去跟她姐打声招呼,“大姐,我去凌云峰去了。” 林青荞惊奇,“你好好的去凌云峰干嘛?那山那般陡峭,捡柴也不需捡到那里去啊。” “我”林青穗一愣,磕磕巴巴的解释:“我去那山上找些东西,崇大伯的儿子说,那山上头有一味名药,却是十分值钱,我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 “崇大伯的儿子?”林青荞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是说那小馒头?他一个几岁的小毛孩儿,能知道什么药,你莫被他诓了。” 林青穗这才想起,李鹄的外号正是“馒头”,这时候,他大约还只是个岁的小子,还在杜李村成天疯玩,并不是城里药铺子的学徒,也定然不知道山上有何草药,说不定,连崇大伯都还没在凌云峰挖到石斛呢。 “他他没有诓我,”林青穗一阵心虚,只得道:“我就是去看看,说不定真让我给找到了呢,咱们就拿到城里药铺子里头去,能卖到银钱给娘看病了。” “小祖宗哟,你快别折腾了,”林青荞却不信她,放下锄头几步走出地来拉人,“知道你为娘亲担心,爹爹和哥哥都在想法子凑钱,你乖乖听话就是帮了大忙了。” “大姐,那山里头真的有药,我都看见了,”林青穗急急解释,“崇大伯就是在那山里挖的药,小馒头给我看了,他爹告诉他的,那药特别的好,能卖得不少钱。” 妹妹说得这一番天真话,惹得林青荞好气又好笑:“穗儿你快别胡闹了,退一万步说,李家的小馒头没有诓你,你也认得那药,但凌云峰是什么地方,里头都说有财狼虎豹的,雷樵夫都不大敢去那山砍柴,你一个小丫头敢去那山头找药?可值钱的药就那么好找?” “我,”林青穗难得的负了一回气,倔强道:“总之我就是知道的,姐,我当真能挖得那药给娘亲治病。” 林青荞头疼不已,这几日刚觉着自家三妹起了大变化,这不又打回原形,犟头犟脑,磨人精似的,“行行行,姐知道你能干,你知道那药,那你就在这山头找找,说不定也能找到呢,未必那药就凌云峰有,这山头就没有?” 林青穗哭笑不得,“那药需生在峰岭高处,这矮山头,怎么会有嘛,”林青荞伸出食指戳她一下,“小妮子你就安分点吧,娘亲还在家里病着,你再去山上惹事,万一有个好歹,爹娘还不得哭瞎去。不许去,柴也别捡了,你跟我来锄地。” 这是要看着她了,林青穗无法,只得挪去地里,帮着大姐翻了一天的土。 回到家时她娘亲还在床上躺着,这病一时半会不见好。 她爹爹边在灶边煎药,边责骂二女儿青芜,不知为何竟动了真怒:“平日惫懒也就罢了,你娘这个样子,你还让她下床煮食给你吃,白养你这么大,你这憨货。” 林青芜哭丧着脸,蹲在灶台边折柴火棍,小声解释:“我劝了娘的”“还说!”老林头说着又气上头,抄了一根细条柴就要抽她,林青荞青穗被吓得一抖,两人连忙伸手拦住,“爹爹!爹爹别打二姐。” 他爹粗声喘气,到底没抽打下去,只是反手推开了青荞青穗两人,用的力道不小,两人被推得踉跄了几步。林青穗心里头骇然,她爹爹动怒的架势,竟隐隐有几分前世的模样。 等老林头熬好药,端去屋给高氏服用,高氏躺在炕床上,方才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便要怪她爹,蹙着眉头不悦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孩子有不对,教好就是,你当爹的,动不动打孩子像什么样儿。”老林头闷声不回嘴,只一勺一勺的舀药喂给高氏喝。 这边林青荞问二妹,“你这是怎么了,惹得爹爹这般恼火?”“我又没干嘛,”林青芜憋着嘴,哭兮兮的说:“就是晚回来了些,耽误给娘亲煎药了,娘她自己要下床给我们煮饭,爹回来就发了好一通火,这这能怪的了我吗” 后面的声音越说小,林青芜自己也知道心虚,在柴垛角边缩成一团,“唉,你说说你,娘亲生了病,你还这么不懂事,不怪爹爹要生气,你也别伤心了,以后需勤快省事些。”林青荞边折柴烧火,边缓声劝慰二妹。 林青穗看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又微微的出了神,她如今才看得清楚,娘亲在爹爹心中的地位,那是头等重要,谁都比不上的,她娘有个病痛,爹爹都愁得整夜睡不下觉,万一,万一娘亲似前世那般,早早的林青穗脑袋一懵,难怪爹爹会性情大变,吃酒成瘾,打得她们儿女几个都不敢回家 林青穗心头腾起一阵惊慌,一定要尽快想出法子治好娘亲的病。 再过了几日,高氏似是吃了汤药病有所好转,能下得床来做些轻松活计了,林青穗便跟她娘说,想要去找崇大伯学采药。 高氏只当她小儿戏语,说你要想出去玩的话,便去找崇伯家的小馒头玩会儿就是,林青穗又同他爹商量,但她爹说:“人家崇郎中治病的医法是从祖辈传下来,再世世代代传给自家子孙的,你一个没亲没故的小丫头,咋会教你采药?” 家里人都没将她的话当真。林青穗在家待了几日,想及前事叵测,心中愈发焦急,打定主意要去找杜李村找崇大伯。 这事林青穗暗下思虑了许久,凌云峰确实艰难险阻,当初她在山上跌爬滚打折腾了半个多月,碰上运气好才找着那铁皮石斛,如今她再爬到那山上去,一来不知道那地方是否就长出石斛了,再者,就算她挖了那药,还得背到城里去,没有当初的李鹄作保,也不知药铺肯不肯收,她一个小娃儿,只怕那药铺伙计不会看在眼里,到时没见着老大夫就给轰出来了。 所以,她要先找到崇大伯,有个采药学医的由头,到时若当真挖到了铁皮石斛,让崇大伯带她去药房去卖,底气也足些,总比自个一个小女娃独去要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天林青穗攒了两个饭团做干粮,背个背篓刚摸到崇郎中门前,只见一位同样背着大背篓的葛衣汉子,正关了篱栏要出门,林青穗眼前一亮,“崇大伯!” 李崇生的虎背熊腰,方脸大耳,相貌看起来十分粗悍,然林青穗知晓他为人最是心善,十里八乡村民们小病大痛都会找他去看,只可惜他毕竟只是村野走方郎中,医术有限,只能治些小伤小痛。在上世里,李崇后来让儿子李鹄去了城里,在药铺做学徒,大约也是想让他多学些真本事。 “老林头家的丫头?”李崇看她一眼认了出人,皱着眉头问:“前些日子你爹来我这儿拿了几贴药,回去给你娘亲吃了可见好?” “药是吃了,好也好些了,”林青穗皱着苦巴巴的一张脸,“就是我娘那病,断断续续” “唉,我也早说了,我那些药到底治标不治本,你娘那病是顽疾,难治,”李崇叹口气,说着就要出门,“我回头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找出个更妥当的药方。” “大伯大伯,”林青穗连忙拦住他,“我来找您是有点事要商量。” “哦?”李崇纳罕,“你个小丫头找我有什么事?” “大伯,您可知有味药叫做铁皮石斛,”不跟他绕弯子,林青穗索性开门见山说了,“这药可名贵,是否能卖的大价钱?” 李崇眼里显露些惊讶来,“有是有,你是如何得知?” “我林郁哥哥告诉我的,”林青穗说,又单刀直入,“大伯可是要去采药?带上我去可好,我想去挖些铁皮石斛,给我娘亲治病。” 这小儿妄语,李崇有些想笑,“铁皮石斛倒是一味良药,你也一片孝心感人,但这药既珍贵,岂是你个小丫头说采就能采的,你还是回家去吧。大伯尽力替你娘亲想法子,你且放心。”他说着便抬脚就走。 林青穗哪里肯作罢,连忙迎上去追。李崇今日确实是要去采药,走的还正是凌云峰方向,林青穗心头暗喜,更是跟着不肯放了。 待走到了凌云峰下,李崇回头看一下,不觉眉头皱得愈发的深,这老林家的丫头,原本还以为她闹着玩,谁成想还当真了,跟了他一路,骂都骂不走。 “丫头,我可要去山上去了,这山上财狼虎豹什么都有,指不定前边就有大虫,你这小身板还不够它吃一口的,”李崇故意吓唬她。 林青穗闷着头就是不说话,只跟着李崇不停脚,“你这丫头,”李崇来了气,“咋好说歹说听不进去话呢,我这上山又不是半晌午就能下来的,得在峰里头待好几天,你跟着来作甚!” “我我带了干粮的,”林青穗嗫嗫嚅嚅说,说着转过身去给李崇看她的小背篓,“你这丫头当真顽劣,”李崇一腔火没处发,“再跟着我,出了个好歹意外,我可不会救你的,快回去!” 林青穗还是不作答,李崇青着一张脸,大步往山上走,故意挑着难走的路,七拐八弯。林青穗见势连忙跟上,一路小跑,咬着牙硬是追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荞儿,你三妹妹今日去了哪里,怎的一直不见人,”这日到了日中,还不见青穗回家吃午食,高氏便问大女儿:“莫不是跟你爹爹去了地里头?” 林青荞回道:“没有,三妹今早去杜李村去了,说是找崇大伯有事,三妹近来心事重,我也没问个一二来。” “这丫头,饭都不知道回来吃,”高氏嗔怪几句,“娘你别担心,我打发芜儿去杜李村喊她了,”林青荞正说着,就见青芜跑着回来了,气都没喘平,进屋就说:“娘!三妹不知去哪儿野玩了,我去崇大伯家根本没见着她人,崇大婶子说,崇伯上山采药去了,没见三妹去过她家。” “那你妹妹到哪里去了?”高氏看向青荞,林青荞也一时摸不着头脑,正想着三妹妹还能去哪儿玩,陡然间却想起林青穗前些日子说的话,不由脱口而出,“不好,三妹该不会真去凌云峰了吧!” “凌云峰?她去凌云峰作甚?” “娘,三妹这阵子不是一直在念叨,要去找崇伯学采药吗,”林青荞有些着急,“那丫头听崇伯家的小馒头说,崇伯在凌云峰挖了什么草药,能卖不少钱,三妹便想着也去那峰头找找那药,说是要去城里卖钱给你治病。” “这胡闹的妮子!”高氏气得一拊掌,“芜儿你去凌云峰找找你妹妹,找到了赶紧让她回来。” 林青芜为着找三妹,刚从老远的杜李村跑回来,正上气不接下气,又得跑去凌云峰那山头,当即不情愿的扁嘴道:“娘,三妹妹成天野玩你管她,她说采药你们还真以为她能采什么药啊,她能认识什么药?崇大伯能理她?也就大姐好骗,等三妹玩够了自然回来了,就上次,她跟着板凳哥去晓霞坳放牛,不也是等日头落了才回来。” 林青荞为着不让她娘亲担忧,便也附和道:“二妹说的倒也是,娘你先别担心,说不定傍午三妹饿了自己就回来了。”高氏放宽心仔细想了想,三丫头她能知道什么挖草药,说不定又跟放牛的娃儿玩去了,“这丫头,回来非得好好说道她一顿不可。” 山峰越往上越陡峭,古木森森,浓荫蔽日,上山杂树野藤遍生,林青穗矮矮的个头,在曲曲绕绕的灌木丛里钻爬滚颠,也不怕虫不怕刺,动作竟灵活矫健得很,硬生生跟着上了峰,李崇一直没甩掉她。 爬了大半日山,大约到了山峰半腰,前峰就没再有人迹踩出来的路了。李崇一路攀爬,看似头也不回,浑不在意后头有没有跟人,实则不一会儿就得撇头暼一眼,生怕这林家丫头有个什么闪失。他也是怕了这林三丫,就跟个钩刺似的,缠住人就不放了。 幸好这丫头也警醒,约莫是在山林里头钻惯了的,这机灵劲儿,李崇烦心之余又不得不暗叹,比一般的女娃儿是要强。 再往上走,李嵩一门心思只放在寻草药上,这山头峰高险峻,可用的草药也多,一路挖了些重楼c黑枸杞之类寻常山药,往篓子里放的时候偷觑一眼后头,只见林家那丫头也跟着拿把小锄,躬曲着身子,埋着头在草木丛中认真探看,学得倒有模有样的。 李崇故意放慢了脚步,有心去看她到底挖了些什么,一路跟到这儿来也不容易,要是就挖了些无用的野杂草,背着也辛苦,小姑娘那么点身板,能背几斤重? 近了一看,这妮子!背篓就放了两个饭团甘薯,并一小葫芦水,显然什么药都没有采,光拿着把小锄头到处挖,眼前就是一丛味连都不知道,就那么随随便便刨草似的乱掀。 李崇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丫头,到底跟来干什么的,要说你跟着伯伯来玩,现在也知道了,挖药哪里好玩?你看着天色也晚了,赶紧下山去,天黑之前还能赶回家,没得让你爹娘担心。” “伯,我不是来玩的,”林青穗直起身可怜巴巴的说,“我是来挖药的,我都跟我娘说好了。” “荒唐,挖药挖药,你会挖什么药?你能认得啥药?”李崇见她那模样更生气了,女娃娃就呆在家做些女娃该做的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老林头夫妻俩也是心大,这都能同意她到这深山老林里野玩。 “我我只会挖铁皮石斛,”林青穗一股子蛮劲,就是咬定自己要挖铁皮石斛,“若是见着那药,我铁定能认识。”李崇气极,下定决定不再同她讲话。 一直到了暮色四合,林青穗还是未归家,林青荞开始不安了,高氏更是着急,“村里头那些放牛的娃娃都回来了,都说没见着你妹妹,三丫头莫不是真上了凌云峰?” 林青松和青芜俩个挨家挨户的问,寻到孝叔家时,小丫头招招啊的一声,“哎呀,穗穗她去杜李村找崇伯了,她早上跟我说了,我忘告诉你们” 林青芜气得要命,“我都去崇伯家找过了,崇婶儿说根本没见着人,三丫这个磨人精,真是要了命了!” “可是,可是穗穗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招招心虚得怯怯的,因为早上穗穗特地来找过了她,让她中午去她家,告诉她娘,穗穗去跟崇大伯挖药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但是招招弟弟今晌午摔进了池塘里,摔得一声泥水,招招娘把她给好一顿打,骂她这个做姐姐的连弟弟都照看不住,她委屈了一上午,就把穗穗的事儿给忘了。 “招招,你好好说说,穗穗是怎么同你讲的?”林青松稳下心神,仔细的询问招招。 “嗯,她,她就说,她去找崇大伯挖药啊,说要去凌云峰顶头,可能今儿赶不回来了,得宿在山里头,让你们不要担心” 林青松把这消息带回去时,高氏吓得差点又要发晕,“这丫头片子,”老林头又气又忧:“就没一个省心的。赶明儿全给嫁出去,免得烦心。” 这厢林青穗啊欠一声打个喷嚏,秋寒露重,日头刚落下,林岭里已是昏暗一片,若不找个山洞好好避避寒,只怕今晚得冻出个好歹来。 幸而李崇是惯常在外采药的,哪处有山洞能躲人,自然比林青穗要清楚,不声不响的赶路走到一处峰坳,趁着天色还未黑透,找到个能栖身的山洞。 “崇伯,这山洞真不错,”林青穗欢喜的钻进洞里左右探看,这山洞还算宽敞,两个人躲在里头绝不成问题,“我去找些柴火来。” 李崇放下草药背篓,靠着石壁沿边休憩,心头却免不得犯愁,这山洞固然待两个人不成问题,但是林家那三丫头,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啊。 不想林青穗根本没思虑这回事,一心忙着捡柴生火。待捡了一抱细柴来,李崇不声不响递给她一个火石,林青穗抿嘴一笑,就知道这崇伯面冷心软。 林青穗很快就生起了一堆明火,她又接着出去捡柴,李崇也皱着眉头去帮忙,直到天色全暗,两人捡了一堆干木柴棍,应当能熬到天明。 林青穗借着火光,从筐子拿了几个甘薯山药块,用木棍拔开火堆,将口粮埋了进去煨熟。接着又从筐子里拿了一捧野果,“崇伯,您吃,”恭恭敬敬的双手捧来给李崇。 李崇这才发现,她那篓子里虽没挖得一株半根草药,野果子倒捡了不少,还知道山药块能吃。李崇板着脸把她那篓子提来,仔细看了那些果子,确定都无毒后才又还给她。 “伯,这些都没有毒的,您放心,”林青穗颇为讨好的笑笑,李崇接过果子,胡乱擦擦吃了起来,哼,竟然还挺甜。 待山药甘薯煨熟,林青穗又献宝的请他吃,薯香四溢,诱得人肚皮咕咕作响,李崇原不想吃她的口粮,架不住林青穗轻轻柔柔的劝,又恭敬又乖巧,这老林家丫头,往日倒看岔眼了,如果不是非得胡闹跟来挖劳什子药,这样的能干机敏,倒还真是个不错的。 这晚在家里的老林头夫妻俩,和在山上头的李崇都没睡好,一厢是担心一夜未归的幺女,另一边是守着了一晚上的山洞口。 山深怪多,峰林里时不时起一阵野兽野鸟哀鸣,李崇愤愤的扒了扒火堆,吃人嘴短,老林家那丫头倒睡得香甜,累得他守着山洞都不敢合眼! 林青穗又做了个前世的梦,她在守着个火炉子熬药,熬啊熬啊,熬了一晚上药都不见好,旁边不知道谁在问她,“这药是煎给谁喝的啊?”她初时想,可不是给娘亲喝的么,又想到娘亲早死了,“哦,是给婆婆喝的。” 那人又说:“你婆婆不是仙逝了么,你夫君还带着京城里头的三房娇夫人回来奔丧了的”,林青穗低着头再想了想,原来这药是煎给自己喝的啊,苦药喝了一碗又一碗,病却总不见好,只盼着,只盼着死前能看一眼我儿一眼,那人说个不停:“你儿不也死了吗?” “珣儿!”林青穗一个激灵被惊醒,正见山洞外头投来一缕霞光,天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深岭幽幽,因已是深秋季节,山里头霜露尤其重,待日头升了上来,在林子里穿梭了一晌午的一大一小,早已沾了一身的湿气。 “伯,我们去那头,那头,说不定就能寻到铁皮石斛,”经过一日相处,林青穗愈发摸透了李崇的脾气,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吃软的很。 “石斛石斛,念都被你念晕了,你这丫头咋就这么倔呢,那铁皮石斛就那般容易采着?合着你时时念叨金山银山,金山银山,咱们爷俩就能在这山里头挖着金银?”李崇边摇头边不满的嘀咕,脚步却不由得往她指的方向走,“我回去非得告诉你爹,让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崇伯,您真能说笑,”林青穗难得笑得一团孩子气,遥遥指向一处崖山陡坡:“那边真有,我做梦梦到了!” “我还梦到了药王祖宗,给我赐了神农百草经呢,”到了崖山边,脚下的路十分不平整,李崇又忍不住拉她一把,罢了罢了,今儿无论挖没挖着那石斛,也要下山送这丫头回去,真是胡闹,“你倒是还知道这药一贯生在岩石上头,看来梦帝爷爷还挺看重你。” 林青穗被逗得笑个不停,这崇大伯当真风趣幽默,为人心善又好相处,林青穗暗暗盘算,若这回能采得铁皮石斛,卖了钱也得好好报答崇伯。 “到了到了,”伯侄两个好容易爬到山崖上,李崇拍拍裤脚:“就在这处找,找不到你就死心吧,乖乖跟伯伯回去。” 林青穗点点头,循着模糊的迹象,仔细回想多年前,是在哪处发现了那药。山崖颇险峻,山石崎岖,李嵩生怕她一个脚下打滑,摔一跤就不妙了,要是再运气差点,滚了下去可得出大事。 李崇顾自心惊胆战的盯着林青穗,却见这丫头步履生风,大步朝那山崖边处跑,李崇差点要喊她小祖宗,“三丫头,你跑哪去作甚,慢点走!” “伯,崇伯,就是这里,我想起来了!”林青穗眼尖,看到远处一尊棱角尖锐的怪貌大石,蓦然想了起来,是这里没错,当初她正是在那尖石边摔了一跤,滚了几滚之后,跌进了石斛丛里头。 遥远的记忆呼啸而至,林青穗心砰砰的剧烈跳动着,脚步走得愈发的快,攀着岩石几步爬到山顶,“伯伯快来!我找到了,你看!” “啥?”李崇没细想她的激动的话,紧跟其后攀上了崖石,顿时被眼前所见震住,“还还正是铁皮石斛啊,我的老天爷,梦帝爷爷当真显灵了?” 林青穗站在山崖石边,望着眼下大片山石缝隙中,长出的一丛丛碧色茎干的药草,急剧跳动的心脏都似要蹦出喉咙,手脚发颤,头脑发晕,激动的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人世虽换,幸而老天厚待,山石无改,草木如初,日光之下,万物生生不息。 林青穗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下山时,执意要返还原路走,李崇劝她说:“天色都这么晚了,从这头下山去,脚程近的多。” “我在一路挖了不少陷阱,说不定能逮着一只两只野兔子呢?”林青穗擦擦额上的汗,眨巴眨巴着眼睛道,李崇不可置信:“你会挖啥陷阱?我咋没看到?” “伯伯在挖草药的功夫,可不够我挖好多阱洞了,”李崇知道这丫头倔,只得跟着她照原路下山,一路上还真设下不少陷阱,先前几个地方没捕到什么东西,但李崇看得分明,那套下的挺像那么回事。他心里头有些狐疑,这老林头家的三丫头,往日不显山不露水,却不想当真是低估了她。 两人再往山下走,林青穗同他套近乎,“伯伯,今儿要是捕到了野货,有一半是归您的。”“哟?”李崇不由得乐呵了,心道你这丫头挖得那么浅的口子,能不能捕到野货还另说,这倒先开始分猎物了,“咋这么好?” “伯伯今日带我来挖药,这份大恩,我无以为报,几只野货算的了什么,”林青穗一本正经的说,李崇哈哈大笑,带的颌下胡须一颤一颤的抖动,心想丫头这份心思倒是好的,“你这丫头倒有趣,明明是你带我去采的药,怎么就成了我带你去的了。” “可不就是伯伯带我去的,”林青穗脚步不停,“伯伯是好人,”李崇笑得合不拢嘴:“丫头嘴倒是甜,惯会哄人。”走了许久还不见捕获到猎物,林青穗面上虽看不出气馁,但李崇却怕她沮丧失落,一路看得格外仔细,生怕落了一鳞半爪啥的,竟让他给捡着一窝四小个鸟蛋。 李崇拿出两个给她,“你的野货既说要同我平半分,伯伯也不亏待你,鸟蛋也分你一半,”林青穗笑着收下了,再一路下行,走到一处草丛边,发觉那原先下的套子被动过,林青穗心一喜,口上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崇却先惊喜的喊出了声:“丫头!这处当真套着只野斑鸠!哈哈哈。” 两人快步跑过去,捡起那只斤来重的野斑鸠,你看我我看你的傻乐呵,“你真行啊丫头!”林青穗揉着脑袋笑得羞赧,“运气好。”李崇原先还只当她运气好,没过多时,竟又让她给套着一只兔子!林青穗硬要把那只兔子给他,李崇哎哟不停,“能干啊三丫头。” 就像是这一兔一鸠开了个好张似的,两人连路下山,接二连三逮着野货,最后统共逮着了三只兔子和两只竹鸡,两只雉鸡并一只斑鸠,李崇彻底服了青穗,竟不敢将她当小女娃看待了,“你爹如何教出你这么个能干丫头?当真是奇事!”林青穗笑得开怀,响起一阵银铃儿似的笑声。 青穗人矮力气小,多数野货都让李崇背了,东西有些重,但累得也开心。可是因逮野货耽误了功夫,还未到半山腰,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林青穗这才想起,来时没同爹娘说清楚,如今已过了两日两夜,只怕二老在家担心的很,脚下的步伐越迈越快。 “现在知道着急了吧,”李崇喘着粗气笑她:“你这闺女,能干倒是能干,就是太过鲁莽。”“伯,咱们今夜还能赶回去吗?”林青穗边疾步行走边急促地问。 “连夜赶路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别急,仔细颠倒,”李崇见她满脸急色,一头虚汗,小脸煞白煞白的,不由得缓声安慰她:“真要赶夜路的话,你待伯伯去找个火把来,不急,你先停下来休息会儿。”林青穗想想也是,山里头夜路不好摸黑走,便停下步,帮着李崇寻了松油树枝干,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 不多时天色全黑,没有小径的密林又不敢点火把,怕火油星子溅落,燃起枯叶烧了林子,叔侄只好伴着稀薄的月色,摸爬滚颠着从密林子往山下方向钻,又因两个背了重物,还有几只兔子竹鸡是活物,用藤绑着挂在身上,重就不说了,气味尤其难闻,当真是苦不堪言。 千辛万苦钻出了密林子,到了半山腰有人走出来的小道,李崇才拿出火把点了,他这时累得手都有些哆嗦了,再看看林青穗,小丫头蓬头垢面惨兮兮的,脸上还挂着伤,血迹斑斑的,李崇苦笑:“你这丫头,回去你娘不定得多心疼你。”林青穗无力的摆摆手,她如今又冷又累又饿,腰酸背痛两股战战,全凭咬牙撑着点精神劲儿,才没倒下去。 李崇看着她这样儿不忍心,“闺女,这不远处还有个小山洞,要不咱们爷俩再将就一晚,天且亮再回去。”林青穗虽确实走不大动路了,但想及家里的爹娘,还是咬牙摇了摇头,李崇又劝:“你这副模样,只怕再走下去得累出病来,再说,晚上赶路当真是不安全,这凌云峰的野兽大虫不是说着玩的。” “嗷!”像是呼应李崇说的话似的,他刚一说到野兽大虫,远处竟就遥遥传来一声凌厉兽吼,伯侄两个双双吓得一个战栗! 闺女两晚上没归家了,高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硬是阖不上眼,手上捏着块粗布帕子,时不时抹一把眼泪,老林头心疼得不行:“她娘,不是告诉你了,白日我去杜李村打听过了,是有人看到穗儿跟在崇郎中后头,一道往北边走了。老崇为人你还不放心么,有他在,想必也出不得什么事。” 高氏轻轻的抽泣了一下,没回声。“这丫头,回来我非得打断她的腿,”老林头咬着牙怒道。“你就知道打孩子,”怕吵到隔房的孩子们,高氏压低了哭嗓小小声儿,“万一我先去了,怎么能放心把孩儿留给你。” “你这是什么话!”老林头闻言声音一抬,高氏连忙拍他,“细声!”“惠儿,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不许胡言乱语,”老林头急急侧过身来,摸索着抓住了高氏的手,心里头涌现了一阵惊慌。 暗里虽看不清高氏的面容,老林头却感知到了她在瑟瑟发着抖,“他爹,”高氏眼泪连珠似的掉在枕边,“若我先去了,你如何带的了几个孩儿?孩儿们都还没长大成家,你又惯不会带孩子。” “闭嘴,”老林头还是头一次对高氏说这般重的话,“你再胡言乱语,明日去找老崇给你灌上几大碗苦药,看你怕不怕!” 高氏咬了咬唇,抑住就快溢出喉咙的哭声,“三哥,我只怕,只怕熬不了多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清晨的山谷野鸟啁啾,一处小山洞出口传来唰唰的树叶翻动声,末了从洞里钻出来一老一少,两人均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形容狼狈不堪。 “呸呸!”李崇吐掉嘴里面的树叶渣,再捏着鼻子挂上死僵了的兔鸟野货,“这一番折腾,可惜了这些货,都死透了。” 林青穗揉揉自己酸痛的肩膀,“没事,伯伯要是喜欢,我有空再上山给你再逮几只。”要是搁前几日,李崇定是当她在说大话,经过昨日种种,李崇再不敢小看这小丫头,他心中有许多不解之处,问了几句都被林青穗轻描淡写带过,只说是她堂哥林郁教的。 李崇先只听说林木匠斧锯钻凿功夫不错,未曾想还有这些本事,教出的小堂妹都这般能干,顿时对那林木匠好奇起来,寻思着下回若有契机定要结识结识那位。 李崇听青穗说还待再来,当即眉头一拧:“你这丫头,下回还想再来,难不成昨夜那遭就没吓住你?”林青穗偏头看李崇,见他满头枯叶碎枝,噗嗤一声笑,“伯伯可是吓着了?” 昨夜当真是惊险连连,李崇虽常在山野夜宿,却也从未曾真见识过豺狼虎豹。尤其那大晚上黑不隆冬,野鸟哀鸣,秋风肃杀,伴随着空中阵阵回响的野兽吼嚎,伯侄两个差点没被吓破胆,那当口也不敢再乱跑,只怕逃没两步就摔进豺狼窝,那当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绝境了。 李崇壮着胆子听音辨了野兽方向,当机立断拉着林青穗往反处跑,慌不择路的寻到了一处小山洞,又搬了树枝来将洞口堵了,缩在洞里心惊胆战等天亮。 “伯,我后又仔细听了听,那大约是野猪在嚎吧,”林青穗看着心有余悸的李崇,咬着下唇暗笑,“若是张猎户来,说不定正欢喜的很呢,逮着只野猪可有不少肉吃。” “你你你”李崇瞪圆了眼珠指着林青穗,“你这丫头胆子竟如此肥!”林青穗心情不错的往山下走,她想着这趟虽辛苦些,倒也算值,挖了草药能卖钱给娘亲治病,得了这些野货能给家里人开开荤,最重要的结识了崇大伯,以后再办些事都有了可说的由头。 快走到山下时,林青穗寻了机会将话问了出口:“伯,不若你收我做学徒可好?”李崇讶然:“啥?做啥学徒?” “就是,我想跟您学些药理医法,以后也有个防身的本事,”林青穗诚心实意的对李崇说,“你收了我当徒弟,以后我定会孝敬您,给您和伯娘养老。” 李崇哈哈笑,“你这丫头,当真是奇特的,”时而行事作风不似个小姑娘,时而又说些三岁小儿才会说的天真话,“孝敬我也就罢了,你咋给我养老,不要嫁人了?”想及此处李崇心思一转,“我家小馒头,倒跟你年纪相仿” “伯伯,您说什么呢!”林青穗连忙打住他,她如今确是再不想嫁人,“您别想岔了,我就是想跟您学本事,旁的您可别多想,李鹄还是个小娃娃,亏您思虑的这般长远。” 李崇讪讪的笑,有意换个话头,“待会儿伯伯送你回家去,好好跟你爹娘说说,免得你被你爹娘责骂,这般大的女娃娃几日不归家,当真还只见过你一个。”这就是不答应了,林青穗也心知自己这请求强人所难,便垂下了目光没再多言。 快到日中李崇和青穗才走回丰杏村。正在村头江边洗衣的林青芜先看到了他俩,惊讶得目瞪口呆,手边的衣服都差点被江水飘走,回神后一路高喊着归家:“爹,娘,三妹回来了!三妹和崇大伯一同回来了。” 正在屋里做针线活的高氏和林青荞闻声一惊,高氏慌忙起身出门去迎,被门边的矮木凳绊了一脚,林青荞连忙扶住她:“娘!你慢着些,三妹既回来就好了,”在屋前劈柴的老林头扔了斧头去看外头,嘴上一声骂:“总算回来了,这缺心眼的妮子”! 远远的就见着那步履虚浮的一老一少两人,待走近一看,俩人不单单是灰头土脸,头发衣服乌糟糟一团乱,脸上身上还挂了不少伤口,高氏忍不住眼眶一红,却也没骂女儿,只柔声说:“回来了?”“娘”林青穗低着头小小声的喊。 “娘,三妹妹打了山兔和野鸡呢!”林青芜在一旁欢喜地高声说,林青荞瞪了她一眼。高氏自然也看到了青穗手上提着的野货,背上还背了一篓子东西,正待伸手去接,却被老林头抢了先,老林头接过野货篓子等面上并无欢喜,反倒一直在忍着怒火没有骂出声。又因李崇也在,只得强笑着说:“她崇伯,您咋来了?”李崇疲惫不堪的点点头:“我是送三丫头回来的。” 老林头连忙请李崇进屋坐,“快进屋喝碗水歇息歇息”,林青荞快手快脚的倒了两大碗热水来,李崇和青穗坐下咕嘟嘟大口喝着,热水进了肚,才总算缓过口气来。 这一老一少都似吃了不少苦头,屋里人看着心里头都不是滋味,老林头不知说什么话合适,只得责怪自家孩子:“这不省心的丫头,累得崇叔吃了这样大的苦头,我待会儿再好好教训她。”李崇又添了一回水,才嘶声道:“没,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又说:“可不就怕你俩责怪她,我才送丫头回来的,”老林头陪着笑,面容有些尴尬:“这不是,这丫头惯常无法无天的很,成天净胡闹。” 他越说越气:“就这回,都没跟家里人说过,闷声不响一溜烟就找您去了,晚上还没回来,急得他娘一宿没合眼,这两天都跑去您家四五趟了,幸好后头听人说,见着她跟您挖药去了,我和她娘才安了点心,这两天劳烦您照顾这妮子,我回头非得揍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不可。” 李崇摆摆手,“罢了罢了,三丫头是个有出息的,你俩也别打骂她,”他说完又看看高氏,心知是自己多虑了,这老林头估计也就雷声大雨点小,高氏更不像是会打孩子的人。 那一般的妇人,女娃儿不声不响的几天几夜不归家,一回来还不得先哭天抢地嚎上一顿,再噼里啪啦打一顿再说,这高氏却就单单红着眼眶,柔柔的问了几句作罢了,重话都没舍得说一句,难怪林三丫头胆大包天,多半是高氏宠出来的。 李崇想着又看向青穗道:“你这小妮子也太胆大了,这回是运气好,才让你完好无整的回来,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让你爹娘好一番忧心。” “可不是,”老林头气冲冲道,“下回再敢乱跑,休怪爹动手打你!” 李崇心道可不然,方才还说非得要揍她一顿,话没落音又变成了下回再打他暗下摇摇头,老林头一家当真骄纵孩子,不过转念又想,女孩儿娇养些也无碍,养得林三丫头这般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分外难得。 再寒暄了一阵,李崇喝完水就要告辞:“我家中还有事,便不多坐了,”老林头出言挽留他用饭,李崇摆手谢过,背着自己背篓就要出门。 “伯伯,”林青穗连忙喊住他,“说好这些野货一半孝敬您的。”李崇笑了笑道:“你打的自然归你,我哪能真要,你娘身子虚,得吃点好的将养将养,再说你看你这么小个儿,多吃肉才长得高。” 林青穗态度认真,并不只说说而已,提着那些野货往他身上放,“说了给您就是给您的,再说若没有您我也提不回来。” 老林头夫妻俩本就以为这些东西都是李崇打的,也不肯轻易占他便宜,当即把那些野货尽数还给了李崇,和他说了这么大半晌的话,话语也亲热多了,“崇老哥,你待孩子好,心意老弟兄领了,这东西你还是得都提回去,你家里头也难,我家三丫头不懂事,劳烦你照顾了两天,本就过意不去,怎么还能拿你东西。” “哎哎,你说说你们这一家子,”李崇哭笑不得,“当真是一家子奇人,这东西都是三丫头打的,我是上山挖药的,哪里会打什么野货。不过是出把力,帮三丫头把东西提回来罢了。” 这话说的老林头哪里肯信,自家女儿什么样子爹娘还不知道?三丫头哪里会打什么野货,又是一番推来阻去,一个非得让人把东西都提回去,一个硬是什么都不肯收。 “行了行了,”林青穗最后拍板,“我先前同崇大伯说好了,他一半我一半”,她又跟李崇坦言说:“伯伯您就别推辞了,实话同您说,以后要劳烦您的事恐怕还有许多,这些都是您应得的,你要不收下,我以后怎好意思再去找您。” 老林头见她这人小鬼大的模样,“诶嘿”一声,差点要捋袖子揍人,“幺妹,怎么同你伯伯讲话的,什么叫以后还得去劳烦他?” 林青穗瑟缩了下,却倔着要把那挂野货塞到李崇手里,跟着他出门,小声说:“伯伯,你就拿着吧。别忘了卖药的事儿,我得尽快将药卖了得钱,我娘的病耽搁不得,您若是要去城里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儿。” 李崇见她这般坚持便也收了,老实说他也馋这口野味。既收了人家的东西,还有背上这篓子药也值不少钱,这点事儿李崇痛快地应了:“放心,伯尽快带你去。” 林青穗面露喜色,“那收我为徒的事儿”“诶呀我先走了,”李崇连忙撇头,朝身后的老林头夫妻俩挥挥手。 李青穗好笑又无奈的皱眉,李崇末了犹豫地叹口气,“丫头,你要是个男娃”他又边走边摇头,“男娃也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哎,你前日看着没,老林头家那三丫,跟着杜李村的崇郎中去了山里头,打了一篓子的野兔山鸡回来了呢。”金婶儿端着一簸箕豆子从晒谷场回来,路过花婶儿家顺嘴同里头几个妇人闲聊。 “可不是,我那天就在江边洗菜,亲眼看到的,”花婶儿正和妯娌们在择谷种,一边挑着虚谷一边说闲话:“这月份山头野货多,啧啧,老林头家能吃顿饱实肉了,那野兔,山鸡肉都是好东西,补着呢,好口福。” “大嫂你快别说了,”旁边位稍瘦些的妇人咂咂嘴道,“我家半年没见过肉了,眼睛都荒得冒星子,你说,要不让我家那个也去山里头碰碰运气?能捡只兔子也是好的,给娃儿们见见油水。” “就你家那汉子?除非兔子自己跑他身上来,看他能不能逮着,”妇子们打着趣儿笑话她,又有人问:“林家三丫头,咋就知道跟着崇郎中去山头打野货呢?” “还不是老林头那婆娘,三头两头的发病,常去崇郎中那里抓药,一来二去的,那三丫就熟路了,老林头家那三丫又惯会钻营,哪里有好处往哪里跑,这回竟让她给碰上回这么好的运气,崇郎中倒真是好心,”挨近灶台边的李媳妇酸溜溜的说。 “不是,我咋听我家招招说,那穗穗儿去凌云峰,是同崇郎中去学挖药的,”孝叔媳妇儿接话道,“学挖药?哟哟,”几个妇人媳妇子都不由得笑出声。 “就老林头家那惫懒货?她会挖药?”李媳妇笑得最开怀,她至今都记得初嫁进丰杏村时,老林头那三丫头死巴在门边上,不给喜果子就不走的事,那嘴馋样儿着实讨嫌的很。 “她要是能懂挖药治病,除非那日头打西边儿出来!” 老林头夫妻俩也不相信闺女能挖得什么药,但这些山货,既然崇郎中都说是青穗打的,老林头夫妻俩也就疑信参半的受了。做爹娘的,总免不得觉着自家儿女有长处在,先前不肯信,后想想,林青穗时常和那些男娃儿在外头疯玩,摸鱼掏鸟都学得精,到了山里头,会挖坑下套打野货,但也不足为奇。 “穗穗儿,”高氏傍窗坐在里屋床榻上,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念叨着让青荞教青穗掌勺做食,“你先跟你姐学着炒几个简单菜式就好,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学。” “哎,”林青穗软软糯糯的应一声,她姐妹俩在外头灶房,因此高氏并不知晓,林青穗只让她姐坐着添柴烧火就成。 “这女孩儿家,将来嫁去婆家了,灶房活儿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你需用心跟你姐学,”高氏在里头再敲打她几句,李青穗悉数应了,手头的动作也没停下。 竹鸡胸腹内的零杂是先洗净了的,用少许盐巴腌会儿,再利利索索的剁了竹鸡肉,块块差不离大小。 早上哥哥从曲叔哪里买了两页豆腐回来,用熬熟了的菜籽油煎过,待两面黄的油炸豆腐片出锅,零碎鸡杂也腌得整好,清水洗过一遍,豆腐片儿混着竹鸡肝脏零碎,并些鸡脖鸡爪肉,搁了葱蒜调料爆炒,能炒出一大碗好菜来。 林青荞看着妹妹有板有眼的动作,颇为诧异,青穗自小就没下过几次厨,如今竟能这般有条不紊,动作麻利又干脆,火候也把握得很准确,半点不怕油爆不怕烟熏,该下调料下调料,该起锅起锅,最后一碗豆腐肉端出来,气味喷香,色泽也十分好看,林青荞将信将疑尝一口,当即竟没说话。 “姐,不合胃口吗?”林青穗问她,“不是,”林青荞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太好吃了啊,穗穗儿,你咋能炒得这么好?” 林青穗斟酌着说:“之前不是也做过几次么也不是很难。”“荞儿,你妹妹学得如何了?”高氏担心青穗头次下灶做大菜手忙脚乱,时不时就得在屋里头问一声。 从前有她有荞姐儿,家里的饭食一并她俩做了,再不济还有青芜在,真正轮到青穗煮食的时候不多,但今后,今后青穗再怎么也是嫁人的,织纺浆洗,针黹炊煮,这些东西都要一样一样学起来。 高氏细一琢磨又觉得着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底下四个孩儿,个个都要操心,样样都是大事,哪里忙得过来。高氏想着便坐不大住,起了身想去亲自教导青穗。 进了灶房才知青荞姐妹将菜炒好,用干净的布箩罩着,灶台上还炖着一锅鸡汤,正咕咚咚的冒着热气泡儿,醇厚浓郁的肉香四溢,馋得人垂涎三尺,青穗见她出来,便笑着喊了声:“娘,待会儿汤还能熬好,您先坐一会儿。” 高氏看过尝过菜之后,同青荞是一样的反应,先前还有些怀疑道:“这当真是穗穗儿炒的?莫不是你姐姐帮你做的?”青荞无辜的说:“娘,就算是我做的,也不定能做的这般口味啊。”等老林头和青芜等人回来之后,吃过饭一个个也不敢相信,三妹儿竟还有这两把刷子。 青芜最为不服气,“当真不是娘亲或大姐做的么?”高氏敲了敲筷子:“谁要哄你作甚?眼见你妹妹样样都比你强些去,你还不定下心来,好好在家学做家务事,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林青芜鼓着腮帮子瞪青穗,“瞧把你给能的!”又撇过头暗忖,三丫炒菜怎么这么好吃? 眼见着渐渐入了冬,天儿越来越寒,妇人们大多只需留着家中,带着女孩儿们做些针线,办腊货等琐碎活儿。高氏开始着力教导女孩们持家做活,并且往外头放出风声去,让村里村外的媒婆子多替青松青荞留意着,看有无合意的人家。 林青荞今年已满十六,若说着眼相看人家,却也是到了年纪,可哥哥林青松却尚只有十五岁,且家中这样的光景,显然一时间办不起两场亲事,但高氏的意思是先寻着合适的,到时候再慢慢商榷。 林青穗先还只是有些疑惑,但看她爹这这日子成天往外头跑,而她娘亲近来不但教导子女忽而严厉了起来,且日日坐在临窗的床榻上做针线活儿,纳鞋底,绣帕子,做冬衣,怕是将压箱底的布头针线等都拿出来了,林青穗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想。 原先是托了李崇打听,城里那些药铺要收石斛,有消息了林青穗再与他同去卖,但这关头林青穗却等不及了,索性将药全收进背篓,跟她娘说了声去处,就背着背篓就去找崇大伯。 “崇伯,崇伯,”林青穗到了李崇家门口,踮着脚在篱笆栏门口处喊人,里头探门出来位和眉善目的妇人,这妇人身着素面交领上襦,靛青偏襟长褙子,头上插一根黄木簪子,显得利落又精神,林青穗是认识她的,连忙问礼道:“伯娘好,崇伯可在家?” 崇伯娘吴氏笑盈盈颌首应了,回首朝里屋喊:“他爹,林家三丫头寻你来了。”李崇哎哎应着从里屋出来,“三丫头你咋就来了?” 林青穗冲他笑笑,待李崇走近,才面带难色的道:“伯,最近我总觉着我娘有些不对劲儿,您上次在我家,可能看出她可无不好的地方了?” 李崇皱眉忖思一瞬,“你娘那面色看着,却是不怎么好,但那病”林青穗知晓他又要说是顽疾,这也不怪李崇医术不济,他主要是祖传治跌打损伤的郎中,高氏那病痛在紧要的头壳中,李崇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青穗又只得忍下焦急道:“伯,卖药的事儿你打听得如何了?咱们今儿背着这药去临安城卖了吧,我看能得多少银钱,也好尽早带我娘亲去城里找大夫医治。” 李崇迟疑道:“打听是打听了,临安宋仁堂那边说是要收这个,但我后又想想,这药若是晾干了去卖,怕是能卖的更好的价钱呢。” “哪里还等得及晾干呀伯伯,”林青穗一听有药铺要收就迫不及待了,紧紧交叠着双手道:“您就陪我去一趟城里吧。” 李崇见她焦急紧迫,便点头应下了,当即转身回屋去放手上的药槌,也是和吴氏说一声,吴氏正捧着花生果出来给青穗吃,听闻他俩要赶去临安城,不免有些担忧道:“今儿天这般寒,三丫头穿得那样薄,要赶大老远的路去临安,连路怕是会冻着。” 林青穗感激地谢过了伯娘,只抓了一小把干果子,待李崇加了件外衣,正要同林青穗出门,吴氏又在后头追着喊:“丫头,丫头,”林青穗返身,只见吴氏拿了件桃红棉布冬衣走来,将衣衫往她身上一披,“这还是馒头他姐姐做姑娘时候的衣衫,婶娘洗净晒过的,旧是旧了些,你就囫囵穿着避个寒,别冻坏了小身子。” 这冬衣虽旧,却也是棉花实布做的,料子厚实,针脚也细密的很,林青穗哪里肯要,连忙推辞着谢过:“不用,不用伯娘,我人小体格好,不怕冷”。 “你这丫头,这天儿哪里有不冷的道理,”吴氏本就一贯好心肠,这几日又听李崇时不时谈起林家三丫头,言辞间颇为感叹,说这丫头机灵又能干,若不是生在那样的家中,好好教养必定是个有出息的,只可惜了一粒好种子,落在了石板上头。 吴氏心中便对青穗存了几分怜惜,今日一见青穗,这丫头乖巧知礼,容貌也不差,果真是个不错的,眼瞧着她衣着单薄破旧,这都快数九寒天了,还只穿着摞了好几个补丁的秋衣,惹得吴氏更加怜悯。 青穗左右都没有推脱掉这件冬衣,吴氏三两下利索的给她穿上,“你宝葵姐姐如今嫁了人,放在家里头的衣衫本就无人穿,被虫蛀了多可惜,你若不嫌弃是旧衣,就穿了去。” 李崇也在一边劝:“这有什么可推的,你伯娘给你的你就穿着,看你那嘴皮子都冻得青紫了,还嘴犟说不冷。”吴氏怕伤着小姑娘薄面儿,悄悄儿瞪了李崇一眼。 青穗被说得脸皮微臊,这才热着脸收了这衣服,心想着待以后手头宽裕了,再慢慢报答崇伯娘的恩情。与吴氏再三道别后,李崇与林青穗才走出李家,大步往临安城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丰杏村坐落于临安州府偏西隅一带,傍山而立,无湖无河,是个穷乡僻壤之所。却好在出村口不过二里地,便是各州府通达要道虔沪官道,距临安府城路程也不远,沿南边相去三十余里即可达。 临安府城有小扬州之誉称,当地虽无盐铁矿等之利,却居京沪大运河之中,州府财利多倚赖商税船税,官府并不刻意打压商贾之风,加之交通便利宜行,各地行货船商常年来往驻泊,城中一派繁荣景观。 林青穗与李崇两人赶路走得急,又在半道嘉鱼镇搭了牛车,行路个把时辰便到了临安城内。下了牛车之后,林青穗无心闲逛耍玩,颇为急不可待的问李崇:“伯,我们可是直去宋仁堂?” 李崇不由思虑踟躇了一番。 虽他时常来城里药铺买药去用,但卖药却实乃头一次,这回口上是应下帮林青穗卖石斛,实际上到底上哪儿卖,能卖得多少银钱,李崇林这心里头也没底。 不过他既答应了青穗,前几日便特地托嘉鱼镇的同行王郎中,在城里打听过行情,王郎中道如今石斛行情不错,大户人家女眷贯用这物调理养护,因而石斛价格水涨船高,成色好的铁皮石斛,能卖出几两银一斤的高价。 李崇以走街串巷行医治病为生计,赚得的银钱也不过养得一家温饱,若说在山间挖得值钱的奇珍药草,这还是头一次呢。林青穗那一篓子石斛,起码得有五斤以上,哪怕只卖出十两白银,也差不离是他一年的收入了。 这一般的小药材铺子,哪里愿出这么个大价钱,一气儿买如此多的生药石斛,就听说大药房宋仁堂那边,近来需要收些石斛,但他跟宋仁堂素无往来,同行相轻,大药房那边最看不上他们这些乡野郎中,因此李崇这当口,竟无端有些犹豫踌躇起来。 “先去各药铺问问吧,”见林青穗骨碌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全然信任的看着自己,李崇暗暗有些惭愧,领了人直奔药坊街道。 药卖得并不顺利。街道巷里的几家药铺医馆,李崇领着青穗一一问过,那些伙计药徒见是乡野郎中带着女娃来卖药,有些看都不看,直接不耐烦的挥手赶人,再有一些说收是收药,就是要得不多,价钱也不大合适。 药铺的人先是不大信他俩真有铁皮石斛,怕是拿次品冒充的佳品,李崇放下背篓让坐堂大夫再三验过货,老大夫点过头后,掌柜又欺他俩村野来的不识货,把价格压得极低。 来时王郎中给李崇透了个底,干药石斛少不得十来两一斤,生石斛二两一斤也不算多,因此李崇一口咬定,非得二两一斤才肯卖药。 但那药铺伙计轻飘飘的嗤一声:“你当你这玩意儿是灵芝人参呢?也不去打听打听行情,石斛这玩意又不是多珍稀的药材,顶多五百文一斤,再高一文都没这个价的。” 李崇忍气吞声的陪着笑脸,“小哥,这石斛虽说不抵人参珍稀,却也分个好次优劣,我们这是三年生的老铁皮石斛,上等的佳品,得值这个价。” “你说是三年生就三年生?”那伙计本就是个不大识货的,只是掌柜的有意让他出面压价,才任他在这信口胡诌,“保不定你这药是真是假,江湖郎中行医半靠运气半靠骗,拿着假药说好药,我们掌柜心好,才收你这草药,你去那边大药堂问问,看人家理不理你?” 他见李崇无言以对,愈加得意地哼哼两声:“你这郎中,反正是从山里头挖来的东西,没费半点本钱,掌柜的收你半两银一斤,还不知足,胃口未免太大,见好就收罢。” 李崇行医治病十几年来,虽说行走乡里上不得大台面,但去到哪家不是客客气气的对待,哪里曾受过这样的轻侮,当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老脸被这轻狂小儿说得薄红。 “小哥不认得好坏真假倒也罢了,你们坐堂大夫却是识货人,方才你家老大夫闻嗅尝看半晌,也未曾妄言一个假字,小哥你红口白牙,看都未看过药,单凭两片嘴皮子一掀,便说是假货,未免有些轻狂了呢,”李崇正臊着脸想再多说两句,站在他身后的林青穗却探出身来,仰头望着那伙计柔柔的说。 那伙计哟呵一声,正要开口斥一声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您先别急着抢声,药是真是假,还得问你家大夫,”林青穗又开口道:“孙老大夫,小女便只问您,您说句公道话,这药是真是假?”她侧头看向远远坐在堂后的老大夫。 孙老大夫孙熹这才抬起眼皮看向这边,只见那丫头小小的一个人儿,站在李郎中和那伙计之间,还不到两个大人的肩膀高。小姑娘的相貌清秀,说话的声音轻柔不失清脆,态度不卑不亢,目光坦然,并无畏色,一时竟看不出这是个从村野来的小丫头。 孙大夫年过半年,是这妙手堂的坐堂老大夫,医术虽不甚高明,医德却还算过得去,当下只得含含糊糊道:“倒也看不出是假。” “那便是真了,”林青穗点点头,朝孙熹欠身行个礼,“多谢老大夫这句公道话,这石斛既价格谈不拢,我们再换处地卖就是,不过,”她再转眸看向那伙计,“小女本以为,药铺上下,哪怕伙计药徒之流,也该懂些药理之道,小哥你无知无畏,却也怪不得你。” “只是大夫郎中都是治病救命的大善人,连乡野村人都知感激敬重,小哥身为医馆伙计,也算是半个同行,却这般轻言诋毁医药之术,妄言行医之道不过靠运气哄骗,也亏得你馆中大夫容得下你这般眼孔浅显,浑话连篇,”她说完再不看那伙计一眼,拉着李崇的衣袖道:“崇伯,我们走吧。” 林青穗自顾拉着李崇迈步往门外走,那伙计被她说得蒙怔了片刻,待反应过来正要开口再骂,却听孙大夫开口喊住了那两人,“李郎中,小姑娘留步。” 伙计不明其意的朝孙大夫看去,孙大夫却也看都不看他,只道:“李郎中,你那石斛确实是难得的上乘佳品,不过我这里所要不多,至多买你一斤,不知你可愿卖?” 李崇本以为卖药无望,还要让小姑娘出言帮自己辩驳,正对青穗心怀愧意,不想事情又有了转机,当下一喜,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可青穗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旋身对那大夫道:“容小女冒昧一问,不知是孙大夫想买我伯父的药,还是这妙手堂要买?” “有何差别?”孙大夫捋了捋山羊须问,“孙大夫要卖,我伯伯自然是愿意卖的,二两银一斤石斛,大夫也知我这药值这个价钱,”林青穗再行个礼道:“若是妙手堂要买,那怕是有价无市了。” 此言一出,许久没作声的医馆掌柜都沉不住气了,“哟嚯,小丫头,你这话是说,我妙手堂要买你的药,你还不卖了?” “是,”林青穗点点头,“不大想卖。”掌柜的哧的一声轻笑,正要讥讽她两句,却听孙大夫又道:“即是如此,那便老朽个人买你一斤药吧。”掌柜的和那伙计同时转头瞪向孙大夫。 林青穗这才点点头,再同李崇进屋,走到孙熹问诊的柜前,林青穗从李崇背着的篓子中,信手抓了几把石斛出来,用竹纸包了之后,掂了几掂,再加了几根,“足一斤了,还多了二三两,以谢孙老大夫方才的公道话。” 孙大夫哈哈一笑,竟就这么信了林青穗,也不再过称,道一声:“小姑娘倒是个能人,”说罢便从钱袋中,摸出了几块碎银并铜板子,凑足二两银,交付给了林青穗。 林青穗再屈身行礼道别:“多谢老大夫。” 林青穗走了之后,妙手堂掌柜和伙计皆不敢置信的看向孙熹,“孙老,您这是?” 孙熹拿了那包药让伙计去称,“要不你验验?” 伙计偏不信那小丫头的邪,拿着药包捆了钩上小银称,“我就不信了,那小丫头就有这般能耐,掂量掂量就能抓出几斤几钱?” “诶”那伙计忽地变哑巴似的闭了嘴,“哟,”孙熹定睛一看,畅快的笑声道:“还真刚刚就多出了三两呢,小姑娘倒挺厚道。”掌柜的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孙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方才你们可叫过我?” “叫过什么?” “那小姑娘,怎知我姓孙?”孙熹抚须疑惑道,小伙计啊的一下,细想了想,好似叫过,又好似未叫过,“大约是叫过您老的吧,被那丫头学了舌去。” 孙熹拿了药包倒也不作多想,只似不经意的对那伙计道:“开门迎客接客,我知你有你的难处,但眼光须清明些,言辞需谦逊些,毋妄言论长短。”伙计脸一热,知道方才那话说得不合适,言外之意也开罪了这老大夫,只得低着头呐呐赔不是,“小子鲁莽了。” 这一斤三两铁皮石斛,孙熹当真没有给妙手堂当作药用,而是私下卖给了城西李员外家夫人,那夫人感激不尽不说,还足足打发了他三十两银做赏头,这自然都是后话。 出了妙手堂的李崇青穗伯侄俩,待走到僻静的巷口,两两相顾久久无言,林青穗是觉得今天因自己的事,累得崇伯受此轻侮,心中有愧。 而李崇却在用疑惑的眼光在打量青穗,这老林头家的三丫头,跟个谜团似的,相处的越久,反而越发让人看不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李崇看了林青穗片刻,便移过目去不再赘言,他并不愚钝,自然看出了这闺女的不同寻常,不过,天底下稀奇的事多了去了,早慧并不是过错,他虽惊讶疑惑,却也不便刨根究底问太多。 反倒是林青穗一路不安,追在后头小心地问:“伯,你觉着方才那孙大夫如何呀?” 李崇粗眉一扬,又想起桩事来,郎中看病需望闻问切,患者一举一动都得看在眼里,细微征兆都需用心揣摩,长年行医使得他的观察力比一般人更为敏锐,所以他记得清楚,方才进了那妙手堂时,明明无人唤那大夫为孙大夫,林青穗却一口喊出了那人姓氏,他不由脱口问道:“你如何认得那孙大夫?” “嗯?”林青穗先是有些迷茫,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瞳孔内闪过一丝慌张,她强自镇定的笑笑:“我哪里认识那老大夫,不是那伙计喊得么,我留心听见了。”李崇点点头,没说多话继续行路。 林青穗颇为心虚地噤了声。她当然认得那孙熹孙大夫,她还知道,将来崇伯会把他儿子李鹄,放在这妙手堂里跟着孙大夫学药。 因为这妙手堂,正是当年她常为贾家婆婆抓药的医馆。不过当年的伙计不是这位伙计,掌柜也不是这位掌柜,只有那孙老大夫,几十年如一日的守在妙手堂中,成了妙手堂的老字号,活招牌。 她适才初进门时,见着那年轻许多的孙老大夫,当即也是被唬了一跳,之后伙计有意为难崇伯,她站出来那一番争执又故作姿态,也正因为了解那孙大夫的性子。 孙老大夫孙熹这个人,崇医尚道,善名远扬,遇到这种事,定会出面讲公道话以显示他仁善公正的心怀。而林青穗本意也是为斥责那轻妄伙计一番,卖药倒是其次。 表面看来,孙熹是个德医双馨的杏林妙手,但他也有泥古不化之处,比如,他不会对徒弟倾囊相教。 李鹄在他那里学了十来年的医药之道,尚只学得他三分本领,并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有如何高超难学,而仅仅因为孙熹素来藏私不肯教授。 李鹄曾暗下跟她抱怨过,他学了这些年药,总觉着不得其道,也没学到能走出去独当一面的本领,林青穗就给他出主意,让他时常请老大夫喝两把小酒,趁着他微醺之际,好好请教请教学本事的要领之处。 之后有次孙老大夫酒后失言,总算对着李鹄道出了实话,孙熹说:“老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猫教老虎,得留一手,全教给了你,我吃什么?” 难怪妙手堂流水似的掌柜伙计,铁打的坐堂老大夫。 林青穗想到此处,不由得摇了摇头,她虽只是一介女子,却也知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方是正道,那之后李鹄便心灰意冷,草率还了乡,林青穗心中大为不忍,又对李崇道:“伯,那孙老大夫,其实也不是顶好的人。” 李崇诧异,“那大夫不是买了你的药么,怎地你还认为他不是好人了?” 林青穗一番苦心却不能言,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肚皮却响起一阵呼噜噜之声,伯侄两个面面相觑。日已正午,他俩连朝食都不曾体统吃过,正巧行至城北正祥胡同,路边全是卖瓦碗灶锅等器具的,只巷尾一角有间小小的摊铺,简陋地搭了个小小的草棚,棚顶上头两面各挂了块灰扑扑的幡布,浓墨粗笔各自写着一个面字,一个茶字。 李崇与青穗行至面摊前,里头不过摆设了三张矮木桌,并几条做工粗糙的长条板凳,无其他客在,小灶台旁坐着位褐衣妇人,见人来连忙起身来迎,“两位客人是吃面还是吃茶?” 林青穗想请崇伯吃好一些,便问:“有何种面?何种茶?” 这妇人面色似是闪过一丝羞惭之色,继而飞快地掩过那丝不自然,她热切地看着林青穗,轻轻柔柔解释道:“小客人,面有肉丝泼面,阳春面,茶有葛艾茶,味道不错的,您试试。” 因她说话的声音细柔软绵,同自家娘亲有些相近,林青穗便多看了她几眼,这才发现,这妇人的面相生的十分标致,白面朱唇,黛眉明目,气质婉柔,并不像是个做惯小买卖营生的娘子,倒像个养在深闺的美娇娘。 那妇人见林青穗在端详她,面上竟还隐隐显出薄粉来,林青穗压下心中疑惑,客气地对她道:“来碗大碗的肉丝泼面,小碗的阳春面,一壶茶,多谢了。” 李崇知她点了肉泼面是为自己,便说:“阳春面无甚滋味,上两碗肉泼面,”妇人听罢颇为为难的看向林青穗,林青穗轻叹一口气,道:“听我伯父的罢。” “哎,”妇人面色露出些喜色,这才柔声应了,旋身去灶台忙活煮面。林青穗四顾打量了一番这小面馆,这面摊虽摆设简陋,案桌台灶倒擦拭得还算干净,碗筷也用木桶罩着免得沾灰,可见这妇人是个手脚勤快且爱洁净的。 按说这时辰应当正是饭点,这条胡同卖吃食的又少,这妇人面摊的生意却这样不好,林青穗本以为是因这妇人抹不开面儿,不敢吆喝揽客来吃食。 但她很快就知晓了真正的,根本的缘故了。 因为这面煮的,实在太糟蹋粮食了 那妇人端上来两海碗,不明是面坨还是面条的汤食,汤水煮成浑浊的暗黄色,上面铺着一层炒得焦黑的肉糜,林青穗和李崇盯着桌案上的面碗,再缓缓抬头相顾一视,两人目光之中都带着不敢置信的震惊,这样的面,竟还能摆出来卖 “客人慢用,”那妇人再小小声的道一句,大约自己也了无颜面,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二位,涨红着脸放下面汤碗筷,就折身回灶台边马扎子上坐着去了。 李崇和林青穗都不是胃口刁的人,也不愿为难这面薄的美娇娘,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捏了竹筷,夹着面坨艰难的吃了起来。 这两海碗焦肉泼面,分量倒是十足,滋味一言难尽,亏得李崇青穗两人还算口糙,又加之腹饿难忍,才闷头无声的咬牙吃完。 “大婶,”林青穗喝完整碗葛艾茶涮口,才起身喊那妇人一句,“结账。”李崇从袖中摸出几个铜板来,林青穗拦住他:“伯,我刚刚可得了一笔大钱,一碗面钱您别同我争。”李崇揉着肚子没再说话,那妇人期期艾艾的慢步挪过来,缓缓竖了二根葱白的细指,“两文钱一碗。” “茶呢?”林青穗又问,那妇人像未料到她竟还要数茶钱,受宠若惊的摆摆手:“茶钱就不必了,就当,当请二位客人吃。” 林青穗从小荷包里拨了四个铜板子出来,递给那妇人,本欲起身就走,那妇人却又软声问了句:“客人吃的可还满意?” 林青穗咬咬牙,由衷得说了声:“大婶您这手艺,我觉着,还需多练练,”妇人的面皮唰得一下红到耳根,林青穗竟莫名过意不去,只得求助李崇:“崇伯觉着呢?” 李崇直截了当的说:“大娘子不该摆这面摊,为难自己也为难客人。”李崇背了篓子就走,林青穗只得紧跟其后,刚迈出这小面摊,迎面走进来个十二三岁的玉面小少爷,那小少爷着浅蓝直裰,带黛色方巾,端端一副小书生打扮。 林青穗原以为他也是来吃面的客人,不由侧头打量了他一眼,小书生踏进棚子,喊了一声:“娘亲,”林青穗方知他是那美娇娘的儿子,李崇边走边摇头,难得地在背后还论人长短:“妇人家如此不精厨艺,换门生计也是好的,何苦累人累己。” 林青穗也觉得舌根犹在发苦,叹息:“大约没做惯吧。”她又忍不住偏头看那小书生,总觉得那人长得有些面熟。 走出面摊之后,沿路卖杂货的摊贩都有意无意朝他俩投来同情的眼色,可见这附近大多人都领会过那美娇娘的手艺,林青穗郁郁不平,方才进面摊的时候怎就无人提醒一句? 吃过午食后,李崇便领着青穗直去宋仁堂,宋仁堂是临安城叫得上名号的医馆之一,里头有号称华佗后世的舒云大夫坐镇。舒云大夫医术据说一等一的高明,许多达官贵人都曾屈尊亲自来过宋仁堂就医,使得宋仁堂愈发声名显赫。 堂内求医问药者众多,里头几个药徒各自抓方煎药忙碌不停,好容易有个停了脚步,见李崇和林青两个在堂中四处张望,便告诉他俩:“问诊的在东次房,买药的在西厢。” 李崇连忙告知了来意,那药徒听说他俩人来卖药的,挠了挠后脑勺道:“这个我却不知晓,不若等我抓完这副方子,帮你问问掌柜的?”李崇再四谢过,不多时那掌柜便急色匆匆的走到堂前来,见着李崇青穗二人,倒也有礼的很,拱手问道:“不知郎中所卖何药?” 李崇则将背篓里的石斛给他验看,掌柜略略看过,却也爽快的很,“石斛嘛,收是收的,你这药不错,我们全收也无事,”李崇青穗二人心中一喜,颇为不敢置信竟这般轻易就能将药全卖出去。 李崇面带喜色连连道谢,掌柜的点点头应和着,招手唤来一个伙计:“你领着这二位去后堂称药,”掌柜这般好说话,李崇倒不好意思问价钱了,正要随着伙计往后堂走,林青穗却留了个心眼,出声问:“哎,大掌柜,您还未告知我们价钱呢。” 那掌柜的似是事务繁忙得很,驻了足回首爽朗一笑:“噢,你看看我,忙得脚不沾地,都忘提这事了,这石斛嘛,一般的五百文一斤,你这个成色不错,收你八百文吧。” 李崇和林青穗脚步一僵,挂在脸上的笑也尴尬了起来,林青穗再道:“大掌柜,您看我们这个是铁皮石斛呢,”掌柜的昂昂眉:“我知道啊,怎么,价格不大满意?” 林青穗讪讪的笑:“是过低了些”掌柜又哈哈笑出声,“你这个小姑娘倒是精明,这样,我看你这丫头也投眼缘,给你破个例,一两一斤,”他再朝伙计招招手,似是给了天大的颜面,“你就同账房说,就说我发的话,一两一斤给这小姑娘。” 伙计乐声应下,“好嘞,您二位请!” 这当口,李崇青穗两人当真是进也不能,退也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那掌柜干脆利索的甩下几句话,说罢背过身又要走,林青穗不得已厚着脸皮再哎哎两声:“掌柜,掌柜,”掌柜折过身来,眉毛高高扬起,笑容减了三分:“怎么,还有事?” “哎哟,有事小客人你跟我说就是,”一旁的伙计都看不下去了,皱巴着一张脸道:“我们掌柜的要忙的事儿多着呢。” 甚至连李崇都有几分难为情,人家大掌柜事务这般繁忙,拨冗前来接待他个乡野郎中,又将价钱一升再升,他若还不满意,岂不是显得尤为不知礼不知足。 “赵掌柜,并非刻意耽误您时间,实乃您定的这价格不大合适,”林青穗不同他笑面虎赵权绕弯子,正了正面色,快语直言道:“不瞒您说,方才我在别的地儿卖了些货,二两银一斤的铁皮石斛,一个铜板都没有少我的,您这边买的多,价钱自然可以商量,但也没这个对半砍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小姑娘板着张小脸说些一本正经的话,她竟还知道赵掌柜的名头,赵权和那伙计面上都闪过一丝意外,李崇如今的心态却颇有几分古井无波,见怪不怪了。 赵权似是沉吟着点点头,眼里有抹玩味的笑,背着手转身直视林青穗,“原来这是小姑娘你的药啊,”像是好心逗她玩似的,“那你跟伯伯说说,你要多少银钱?” 林青穗知晓他在嘲弄自己,认真地道:“价钱可以商量,您给开个公道价,一两银委实说不过去。”赵权却忽地哈哈一笑,像是听了个了不得的笑话儿似的,指着那伙计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小丫头好不好玩。” 伙计微微愣了一瞬后,顿时也迎合着笑得开怀,“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掌柜您别同她胡搅蛮缠。” 说罢便对着青穗竖眉瞪眼,“爱卖卖,不卖便背着你的药走人,我们宋仁堂所用之药,可都是专门从药行那边进的上品药材,你这山里头挖的东西,谁知道成色是好是坏,再说你这是鲜条,鲜石斛易腐,没放两天全烂坏了,你去外边问问,哪家店会一气儿收这么多鲜条,我们堂里收了你的生药,还得请炮制师傅炮成枫斗才能卖。” 这宋仁堂的伙计显然比那妙手堂的在行得多,砍起价来有理有据,一顿唇枪舌战说得林青穗都有些发怔。 “你当草药是大白菜呢,从地里头挖了出来就能用了?十斤鲜条做一斤枫斗,这里头有多少道工序,得多麻烦你可懂?炮制师傅多难请,得费多少银钱才请得动,炮出来的药还不一定全能用,你说说,我们掌柜给你这个价钱可有亏待你?可不是你胡搅蛮缠?” 伙计言之凿凿,确实有他的道理在,什么枫斗鲜条,十斤做一斤,说起这些药理,林青穗的确一窍不通,因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那伙计咄咄逼人,小丫头被驳得哑口无言,看着有些可怜,李崇适时站出来接了声:“小哥,您说的自有道理,我侄女尚且年幼,不懂这些门门道道,你也别往夸张里说吓唬她。” “一来您说的鲜条制枫斗确实麻烦,但一般也就五斤鲜条炮一斤干货,远不用十斤之多,二来,鲜条二两银一斤是正价,山野郎中虽没见过世面,却也知晓大户人家买鲜条都是十几两起价,枫斗更是尤为名贵,几两银买几钱药都是有的。” “行了行了,”赵权听这他几个说这一通早不耐烦,脸上的笑意散个干净,“郎中,同你说实话,你这点货我本没放在眼里,不过近来医馆确实缺这石斛,我才同你扯皮这般久,为着这几两银钱误我如此多功夫。” 赵权不耐烦的挥挥手,“买卖不成仁义在,一人退一步,一两五钱一斤,再多没有了,愿意就去后堂称货,不愿卖就请回吧。”这回是当真要走了。 林青穗连忙几步上前,“赵掌柜,我愿意卖,”赵权这才勾出点笑来,“小丫头倒是机灵,懂变通,不错。” “不过我有个请求,”林青穗接着说:“您要是答应了我,往后我挖了石斛还上您这来卖,我们那儿还有许多上好的石斛。” 赵权眉头一紧,疑惑地盯着她,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你说。” 林青穗回到丰杏村已是日暮,她贴身放着荷包里沉甸甸的,脚步却十分轻快,嘴角边难得地一直挂着笑意。 丰杏村村道傍山,山脚下是一垄垄狭长连片的水田,划成方块格子的水田星罗棋布,贯穿其中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江流,水源是荷田县从京沪运河开凿过来的渠道,沿路还有几支山溪分流注入,因而这溪江水势不算太大,一年四季却也没断过流,村里靠着这江水灌溉左右良田,田里一年两熟的米稻养活着村里人。 这时节水稻子全收了,枯黄的稻梗也大多搬了回去,田野遍地光秃秃的,一眼望去,只可见成片荒芜的褐土泥田,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 晚暮虽寒,好在崇伯娘给的冬衣暖和,晚风夹带着凛冽的寒气,空气中弥漫着故土独有的味道,林青穗重重地吸一口清新空气,寒意入腑,泠然醒神,舒坦极了。 远目所及,村道,泥田c江溪c山林c房屋如此熟悉且真实,她心中忽而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感,这样的踏实感令人轻松而愉悦,再世为人后,林青穗头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惬意。 加快步伐往村中走,在村头口的露天井里喝几口清甜解渴的井水,夏花婶赶着她家几只水鸭子嘎嘎的走过,林青穗笑着打招呼:“婶儿,您家的鸭喂得真好,膘肥体壮的。” 夏花婶儿乐呵呵的道:“一年到头就盼着这点肉吃,可不得当祖宗似的好生伺候着。” 林青穗嘻嘻笑着再往前走,路过那棵百年老杏树时,停步仰着头望了一会儿。一旁座屋里头的祥叔见着了她,笑话道:“穗丫头,现在树上连片叶儿都没有,就想着吃杏子呢?” 林青穗侧头看他,笑着回道:“好久不曾吃过这树上头的杏子了,叔您这一说,当真有些馋嘴哩。” 祥叔哈哈笑:“小丫头,待来年杏子熟了,分给你家那份,让你娘亲给你吃个饱实,”林青穗同他笑着道别,回头再看了一眼老杏树。 杏树旁边就是祥叔家的屋子,他家屋房同村里许多户人家的一样,后屋是土砖砌就桩基,前屋有一面用坚木料板作的隔墙,祥叔是勤勉人,备了许许多多的柴火过冬,屋墙边齐整的叠码着一排大块的劈柴不说,连那老杏树底下都堆满了一捆捆柴荆。 而祥叔家旁边连着的就是大牛哥,次之是柏二爷,再接着田伯紧挨着的家家户户,无一不是在屋墙外堆满了干枯好烧的柴垛,林青穗沉着脸想,若是有哪里起了个火引子 想起前阵子做的梦,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可这事急不来,同林郁堂哥的迁居那桩一样,哪怕知道将来会有不好的变故,却不是她短时间内能解决得了的,得走一步看一步。 幸而娘亲这事有了好苗头,林青穗疾步往家回,走着走着就快步跑了起来,她有一个好消息迫不及待的想告知娘亲。 “娘,娘,”林青穗一气儿跑进家门口,朝着屋里气喘吁吁地喊。 高氏和老林头却都不在屋内,只林青荞和林青芜在灶台边烧着火,见着她后抱怨一句:“小姑奶奶,你总算回来了,成天不见人影,哪儿野去了?” 林青穗朝里屋看看,“爹爹和娘亲呢?”林青芜面上有些喜色,高兴地说:“爹爹陪着娘去陈塘村去了。” 林青穗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哪里?”“陈塘村,”林青荞柔声道。 “陈陈塘村?下阳县那个陈塘村?” 林青荞点点头,林青穗却是脸色一变,方才进屋的欢喜陡然散尽,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惶然,出口的声音也变得尖利:“娘亲去陈塘村做什么!” “我正要跟你说呢,”屋里光线昏暗,林青荞没有看出她的失态,边往灶火里投柴,边喜声道:“娘亲看病去了。” “看病?”林青穗惊讶又茫然,“去陈塘村看病?陈塘村哪里有什么正经大夫!” “陈塘村有没有大夫你哪里会知道?你再野也野不到那里去呀,”林青荞笑着唤她来烤火暖暖手,走近火灶旁,林青芜看到了她身上的粉桃冬衣,问:“咦?你哪来穿来的新衣衫?” 林青穗却陷入了愣怔,她失神地坐到灶台边的小矮凳上。陈塘村这个名头,让她陡然间慌张失措,她捂着脑袋趴在膝盖上,看病,陈塘村。 想不起来前世的记忆里有过这么一出,她又辗转的想,那陈塘村有什么大夫? 大姐说,她哪里会知道陈塘村有没有大夫,她当然知道,下阳县陈塘村,贾家所在的陈塘村,她在那里熬了几十年,从满瀑青丝熬到华发早生,从鲜泼泼的女孩儿熬成死气沉沉的妇婆子。 她那一生的经历中,没有哪个地方有比陈塘村更多更深的记忆了。别的她不好说,但陈塘村定然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贾家公婆年迈多病,她也病疾缠身,但从来都是要坐着牛车马车前往临安城看病。先前家境贫苦,就在妙手堂开方抓药,后来贾家郎君考取了功名,他老贾家一跃成为临安州府多少人家艳羡巴结的对象。 林青穗这个糟糠妻,也能去临安宋仁堂找仙手舒云大夫看病了,所以她会认识孙熹,也认识赵权,连舒云大夫都是认识的。 她把前前后后都回想过一轮,再次确信,陈塘村没有大夫。 娘亲,她去陈塘村找谁看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三妹。” “穗穗儿?” “林三丫!” 身旁有人大力扯了她一下,林青穗乍然回神,抬起头来怅然若失地啊了一声,“二姐,怎么了?” “问你话呢,”林青芜气呼呼戳她,林青穗茫然地问:“什么呀?” 林青芜好奇地扯着她的冬袄左看右瞅,语气带着点羡慕:“我问你从哪里穿来的新衣裳啊?挺好看的。”林青穗长舒一口气,满脸疲惫的道:“今儿天冷,崇伯娘见我穿的薄,好心给的,说是宝葵姐在家时候的旧衣。” “好看是好看,”林青荞轻蹙眉心,神情有些不赞同,“但是怎能随意就穿了人家的衣裳呢,咱们家还不起这个人情,穗穗儿,明儿还是还回去吧。”林青穗不欲在这细枝末节的事上让大姐不悦,遂无力地点点头应下,林青芜却有些舍不得,眷恋地摸摸衣料,小声说:“既然是崇伯娘好心给的” “芜儿!”林青荞声音一重,林青芜撇撇嘴,缓缓收回了手,低下头停了话。林青荞又有些不忍,软声安慰她:“娘这些日子在做冬衣了,待过年咱们也能穿上新衣裳,我那件让给你穿,高兴了吧。”林青芜还是低着头,闷声道:“娘说,那是,大姐你的嫁妆,怎么能让给我” 林青荞故作轻松的嗨了声,“什么嫁妆呀,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林青芜又失落的说:“娘那儿统共就那一匹青布,爹爹娘亲都几年没身像样的衣裳了,怕是轮不到我,再说哥哥也要娶亲,咱们家连纳采礼都没有” 林青荞轻轻叹了声,这日子过得,如同举家上下全困在了严丝合缝的闷葫芦里,一眼望去,连零星光亮都看不见,半点出路也寻不着。 林青荞一时无言,沉默着用铁钳夹着柴棘入灶,林青芜也没再说话,屋内只能听见火苗舔着锅底的细微声响。林青穗脑子昏昏沉沉的,她见二姐低落难过,揉着眉头随口说道:“改明儿去城里买几身衣裳吧,爹娘,哥哥姐姐,每人买两身,统共也花不了几钱银。” 林青芜惊圆了嘴瞪她:“好大的口气!几钱银?还每人买两身,统共花不了几钱银?三丫你是在白日做梦呢吧。”林青荞绽了个苦笑:“三妹同你说笑呢,你跟她较什么真。” 林青穗还是在思虑陈塘村的事情,想得头痛,暗暗打算明日去陈塘村打探打探实情。她听二姐在数了一通苦楚,心里也闷得慌,便宽慰她道:“不哄你,待我明日去看看娘亲那边情况如何,过两天就带你去城里,买新衣裳新鞋都可以,噢,还有过年的年货,一并买了,咱们也好过个热闹年。” “你发癔症了吧!”林青芜忍不住伸手打下她,“痴人说梦还说上瘾了,别说几钱银,你现在要能拿出一钱银子来我喊你作姐!”“噗,”林青荞被两个妹妹稚气的对话逗笑了。 林青穗挑挑眉,神情显露出一丝促狭,“拿出一钱银来,当真喊我作姐姐?” “当真,只要你拿得出啊!”林青荞鼓着腮帮子放狠话,她又想到了什么,连忙给了自己找个回旋的余地,“不行不行,得一两银子!说不定郁哥哥上回挣了大钱,当真给了你一钱银子呢。” 林青荞插了句嘴作证:“这个倒没有,我上回看到了,郁哥哥给了三妹七个铜板子,也算顶顶大方的了,哪里能给一钱银那么多呢,你当他是去挖了银矿不成。” 林青芜听大姐这么一说便放了心,昂着头有点小得意,“你要是拿不出”“拿什么呢,什么银矿?”进门一道嘶哑低沉的少年声音,林青松拖着疲惫的步子慢慢走进屋,听姐妹几个在脆声谈笑,面容也不由舒展了些。 “三妹妹和二妹在设赌局,”林青芜捂着嘴轻笑:“要是穗穗儿能拿出一钱银子,芜儿就喊她作姐姐。”“一两!”林青芜纠正道。 “净胡闹,”林青松也低低的笑了声,他从水缸了舀了瓢冷水喝,冰棱棱的凉水入腹,扫去了些许乏困。他是家里的除爹爹外唯一的男丁,要渐渐变成顶梁柱撑住这个家,将来也是姐姐妹妹们的靠山,林青松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心思沉,寡言少语,小小年纪就让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哥哥累了吧,莫要喝凉水了,”灶台上的水烧得沸腾了,林青穗起身拿了只瓷碗,就着火光倒了大半碗热水,让她哥来坐下歇息。 “哎哎,你别以为哥哥回来了,就想赖账啊,”林青芜同她哥哥学舌:“哥,你不知道,三丫放了大话说,要给我们每人买两身衣裳,还说什么不过几钱银子,你说她好笑不好笑。” 林青松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从怀里摸出三枚铜板子出来,他帮人家割了一天的草料,不过得了大钱三文,还千恩万谢那户人家出手阔绰,要是真能有几钱银子,那该多么好啊。 “哥哥不要去割草料了,”林青穗借着火灶微光,看着少年哥哥粗糙黝黑c满是伤口的手,心口发紧,“换门生计也比这个好,再说咱家也有点子钱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啧,你别光动嘴说啊,”林青芜朝她摊开一只手,“倒是拿钱出来啊。” 林青穗索性解下贴身放的软布荷包,递到她二姐手中。林青芜手中一沉,见是三丫当命根子护着的绣花荷包,面上看着胀鼓鼓的,失笑道:“你不是装了许多石头子充数吧。” 她拈着荷包晃荡荡摇了几下,有金属相撞的声音溢出,不过她从来没听过银钱铜板相碰声,只当是小石子相叩的响儿,几下扯开荷包口,往里头一摸,手指触及冰凉凉的硬物,心口倏地跳的有些急促,面上却仍是不信的笑道:“哟,挺滑溜的石头子啊,挺像回事。” 林青芜摸了一锭“石头”出来,凑近火灶边眯着眼瞧,却仍是辨不出这是何物,“这是什么?” 林青荞往灶里添了把火,火光更亮堂了些,她也挨过头来看,只见是一枚光滑圆溜的银色石头,她也从来没见过银子,问青穗:“这哪来的玩意儿啊,看着倒是精致。” “那是二两银锭子,”林青穗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屋里三人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林青荞和林青芜异口同声地尖声道。 林青穗从木柜子里摸了油灯出来点上,这是稀罕物,家里许少用的,不过这时没人顾得上说她。林青芜抖着手把荷包袋递给哥哥,语音都在打颤,她用力吸了口气:“哥哥,哥哥你看看,可是三丫说癔话哄我们玩儿?”林青荞拿着那枚看着确实稀奇的锭子,挨着火光仔细端详,心跳也有些急促。 林青松同样抖着手接过荷包袋,往里头摸了摸,触及最底端的一些圆板子,拿出来瞧,失声喊道:“当真是铜板儿!” “真的是银钱,不是哄你们的,”林青穗端着那盏油灯放在桌案上,拿过荷包,将里头的碎银一个个摆了出来,再之后就是一些铜板子,放在桌上也有一小堆。 得亏当初她娘给她做得荷包够大,二姐青芜那时还笑话她,做这么大的荷包,可是还想着装大钱?“我的天老爷!不是发梦吧,”林家那三个娃儿心中齐呼道。 “我前几日不是和崇伯去了山里头,挖了许多草药回来,今儿全卖了,得了这些银钱,统共十二两五钱。”林青穗清了清嗓子,与哥哥姐姐解释道。 “十十二两?就是,就是打了野货那天?”林青荞的小心肝儿颤了颤,她回想三妹妹哪里挖了什么药,终于想到了什么,吞了口唾沫,抖着声地问:“难道,难道是那些草茎茎卖的?” 林青穗点点头,林青芜犹然不肯置信,“不可能吧!不会吧!银子怎么会长这样呢?”林青荞青松也拿着银子又嗅又摸又咬,“这就是银子?当真是银子?” 这日夜晚林家四个孩子都没有睡好,那三个一人揣着锭冰凉凉的银子,躺着架子床上惴惴不安到天明,生怕贴胸口放着的滑溜物只是石子儿,昨夜种种当是一场大梦。 林青穗却是仍在琢磨娘亲那事,辗转了一晚上,直到黎晨时际,困意袭上头,她虚闭着眼睛,似是陷入了梦境,脑海一片混沌,分不清自己如今置身何处,又是何人,眼前似是一幕幕惨淡凄凉的境况,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不依不饶的吵闹,还有人在高声痛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瘦瘦矮矮的小丫头从门口进来,见到屋内有许多大人在闹闹腾腾,眨巴着不安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会,之后咬着指甲盖儿溜进了里屋。 林青穗不由得跟着她走,只听见她嗓音软软糯糯地朝着屋里喊,“娘,怎么外边那么多人啊,”无人回应她,小丫头半点不晓事,又憋着嘴不高兴的说:“娘,你莫忘了,今儿我十岁生辰呢,说好了要煮圆鸡蛋给我吃的。” 屋里有女孩子哭哭啼啼,边哭边说:“穗穗,穗穗,娘亲不在了。” “咯咯喔~~!”邻居家的公鸡一声报晓。林青穗抖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修) “三妹,你怎么了?”林青穗猛然起身,林青荞就被惊扰了醒来。她本身睡得就不沉,侧旁青穗的动作有点大,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林青穗瘫坐在床头,佝偻着半边身子,手上不住地抚着胸口,呼吸急促且粗重,竟像是魇着了。 “穗穗儿,”林青荞又轻轻柔柔地喊了声,她摸着床架坐起身,伸手轻缓地抚着林青穗的背脊,“可是做了不好的梦,不怕不怕,姐姐在呢。” 过了许久林青穗才稍有平息,“梦生三千,多数都是假的,不怕,”林青荞的嗓音带着江南水乡的柔意与绵软,如清幽山谷的绣眼鸟儿轻啼,让人听着熨帖又舒缓,林青穗茫茫然地侧头朝她看去,晨曦里隐隐可见姐姐秀婉的面容,她正担忧的望着自己。 “姐,”林青穗的嗓子有些嘶哑,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我生辰是什么时候?” “咿?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林青荞微微有些错愕后,道:“腊月十七呀。” 林青穗又沙着喉咙问:“今儿什么时候?”林青荞眼里更是讶异,见她恁般虚弱疲累,只好想了想道:“今儿,应是十一月二十。”林青穗身躯一僵,手指无力地抓了抓床褥。 如果梦中属实,娘亲会在自己十岁生辰当日十一月二十,腊月十七,连一月都不到了? 她一言不发地捞起自己的衣裳,来不及穿齐整就急忙地下了床,手脚却仍在发软,腿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林青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姐,我们得去找娘亲,我们得快些去找娘亲,”林青穗嘴边细声碎碎念着,一边抖着手脚盘好冬袄的襟扣,“我要带娘亲去找舒云大夫,或者去济世堂,哪怕去京城。” 林青穗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林青荞虽没听清她所说的话,却被三妹这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给吓了吓。“穗穗儿,别急,你先等等,”林青荞连忙出声喊住她,又推醒一旁的青芜,“芜儿,松儿,都起来算了罢,穗穗说要去找娘亲,这孩子。” 林青荞快手快脚地穿衣起床,疾步出门去拉住了正要外出的林青穗,“三妹!你怎么了这是?” 林青穗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灰白,“姐,我做了不好的梦。娘亲,不好的梦。” “梦是反的,你个傻丫头,”林青荞叹一声气,拉着她赶紧进屋,今儿变了天气,屋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雨,呜呜咽咽的寒风,扫过脸颊就如刀刮似的,林青荞闩好堂屋木门:“你先别着急忙慌的,有事儿慢慢说,娘亲好好着,不过是看病去了,那是大伯娘作中介绍的郎中,理应是稳妥的。” “大伯娘?”林青穗一个惊讶,侧头看向她,“你是说,那陈塘村的什么郎中,是大伯娘告知娘亲的?” “是的啊,穗穗儿,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啊,娘亲看病去了,一大早闹腾什么嘛?”林青芜和林青松睡眼惺忪的从里屋出来,林青芜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寒颤,“今儿怎地落雨了,好冷。” “也不知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林青松望着堂屋窗墙外的风雨担忧地说了声,林青穗愈发茫然无措,这事跟大伯娘又有什么关系? “哈,三妹竟是个离不得娘亲的三岁小娃,”林青芜再打个哈欠,跺跺脚道:“进屋再说吧,冷煞了人,我起火去了。” 四人进屋燃起灶火,林青荞将原委经过缓缓告之了青穗。 因上回林青穗在山里头带回了好几只野货,高氏想及大伯家的林郁待穗穗几个孩儿一向不错,人情债总要还的,便拿出了半边野兔肉,让青松送到了林大伯家。 这野兔肉稀罕,林大伯便收下了,对高氏的成见也淡了些,昨儿大伯娘赵氏便揣着几个腊豆渣团,来三叔家串门子,说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图尝个鲜儿,熏烤的豆渣团子喷香下饭,高氏也高兴地收了,还请赵氏坐下烤火吃茶。 俩妯娌又聊些家长里短,扯着扯着便谈到高氏头疾上头,赵氏听说高氏近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不免也跟着揪着心,之后她忽地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有个手帕交姐妹,从前也有身患头痛病多年,上回无意听她提起,说是在哪个云游郎中那里吃了几帖药方,竟把头痛病根治了再没犯过一回。 正巧这时老林头从外边回来,听说这消息岂不高兴,当即询问赵氏那郎中是哪方高人,事关治病救人的事,赵氏也热心,当天晌午就陪着老林头夫妻俩,去了离丰杏村不大远的富谷村,问了赵氏那手帕交姐妹,她是在哪里吃得药,吃的又是哪些药。 那姐妹叫彭二娘,也是个顶善心的人,她告诉了高氏,自己当初是在一个叫寿翁仙人那里看的病,那寿翁仙人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常云游四方,顺道替人治病解难。 事无凑巧,经由彭二娘再一打听,竟听说寿翁仙人如今就在陈塘村内,眼下去找他看病还来得及,晚些时候只怕他又走了。 有了彭二娘这个好生生的先例,又听说谁谁也是那寿翁仙人治好的,老林头俩夫妻难免不心动,下午就坐牛车去了陈塘村找仙人。 “估计那陈塘村的路程远,昨夜爹娘才没赶回来了,”林青荞跟青穗解释:“你别担心,大伯娘说了,富谷村那彭二娘,是打娘胎落下的头疾,都让寿翁仙人给治好了,娘亲这病定也无大碍。” “你若要去,那也得等雨停了,和哥哥一道儿去啊,”林青松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不急在这一时。” 林青穗很想告诉他们,此事要紧急迫的很,但转念一想,她是再世为人,可哥哥姐姐们实则尚且年弱天真。提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叹了叹气,耐着性子等雨停。 天公作美,这场寒雨不多时便停了,兄妹两个这才带好蓑衣斗笠,冒着凛冽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阳县走。 再到陈塘村时,林青穗一路恍恍惚惚,这村里的山水桥路,同脑海里的记忆相差无几。可越是熟悉,林青穗越是心慌,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陈塘村来。 林青松领着她进村后连路问人,陈塘村人听说是找寿翁仙人,不少人热心地指路:“寿翁仙人吗?知道知道,近来许多外村求医的都找他,那仙人如今暂居在族里的祠堂中,你们可也是来求医的?” 村里人的语气十分热络,好似这寿翁仙人当真能用仙术医法治病似的,林青穗心中的狐疑更甚。 林青松不识路,一通胡乱绕弯子,林青穗腿都走软了,索性领着他直接往祠堂走,到了地儿时,李青松挠挠脸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你真聪明。” 林青穗白着张脸摆摆手。她这时心跳急骤心口发虚,因就在方才,她竟路过了贾家的屋门口。 林青穗说不准如今自己什么心思,她对贾家人并无怨恨,虽贾家公婆待她严厉苛刻,贾家郎君待她亦是疏离无情意,可细想来到底情有可原,那时候她那样的家境,又是那样的性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却能嫁给秀才的儿子。 那贾家虽也是穷得饭都吃不饱,却也是读书人家,尤其贾家郎君后来还当上了大官。门不当户不对,她哪够资格当官家娘子,贾家人没有休了她,已是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前身之事,哪怕林青穗如今想来,都只能将一腔苦水往肚里咽,只能叹一声天意造化弄人。可她虽无怨意,却再也不想与那家人沾染上半点干系,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见都不要再见到那家人面。 “这位小哥,可是来找仙人看病的?”林青穗刚一寻思完,耳边恰恰传来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当即天灵盖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正门开了个半人宽的缝儿,里头站着位青衣妇人,那妇人脸面略带棱角,颧骨颇高,嘴唇很薄,正捏着块洗得发灰的帕子,笑吟吟地对她二人喊。 “婶儿,寿翁仙人可就在这处?”林青松远远地朝她躬身行个礼问,“是呢,是呢,”那妇人朝他俩招招手,“外边天冷,你俩孩子快进屋来避避寒,可是来看病的?”她又问了次。 林青穗从未见过这妇人待路人这般客气过,她本来就怕她,这陡地惊吓间,更不敢轻易过去,可林青松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门口走,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婶儿,是我家爹娘昨日来找仙人看病,我们是来找爹娘的”。 “找爹娘的啊,”妇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问:“你爹娘是何村何人?” “我爹娘是丰新村来的,姓林,排行第三,不知婶儿可知,”不待林青松说完,那妇人便打断他:“你爹娘在里头呢,你们自己进来找吧。” “多谢婶儿,”林青松面上一喜,正要拉着青穗进门,那妇人又道:“咦,小哥来时莫不是没有打听清楚规矩?”林青松一愣,道:“什么规矩?” “若想进这仙人门,就得先交三文拜仙钱,”那妇人板着脸摊开手道。 林青松一脸惊诧错愕,林青穗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位。 那无孔不入,雁过拔毛的贾家婆婆,水七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抛开偏见凭实说,贾家婆婆水七娘此人,精明能干,手腕了得,极会持家。 贾家公爹贾义正是个只会空吟之乎者也的酸腐秀才,自持读书人远锄耕,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年到头所得收入不过官府所发的二斗粮,每日却需二两黄酒,三两肉地伺候着。 贾家儿女都是娇宠着长大的,两个姑娘自幼跟爹爹识了几个大字,就当自己是会吟诗作对的大小姐,学她们爹爹的做派,从不肯干田地里的粗活,厨灶也是不进的,洗几件衣裳就说将手指洗粗了。 唯一成器的,仅仅只有他家小儿,贾德贾清文。 贾清文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料子,水七娘将厚望全数寄托在他身上,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什么给什么,只恨不能摘下天上的星子给宝儿。 要养活这样一大家子人,得攒出钱来供小儿修学念书,偶尔还要接济水家娘家,可见这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可水七娘生生咬牙撑了下来,还供出一个文曲星降世的朝廷大官来。 连林青穗有时都不得不佩服她,贾家婆婆的确确很有本事,林青穗在她身上吃了许多苦头,却也学了很多本事。 可再有本事,陈塘村人都不大喜水七娘,因为这人实在太过精明小气,恨不得将别人便宜占全,自家不舍得出一分,同人打交道,只绞尽脑汁地得好处,雁过都得拔下三根毛来。 就好比现在,这陈塘村的祠堂又不是她贾家的,怎么进屋还得数三文大钱? “婶儿,我们我们不是来拜仙的,只是来找爹娘的,”一听说还要给钱,林青松不由得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 “找爹娘也要进屋啊,跨进门就要钱,这是我们的规矩,”水七娘一改方才的笑脸迎人,正色肃然道,“你当仙人这般好见,进了祠堂就是沾了仙气,保平安聚福气,三文铜钱还是看在你俩小儿的份儿上,大人都收五文的。” 林青松还在犹豫不决,水七娘将脸一拉,做出要关门的样子唬他:“不愿数钱便罢了,那你带着你妹妹回去吧,只是丰杏村离这路程可不近,也不知这天寒地冬的,你妹妹这小小的人儿,天黑前能不能走到家呢。” 林青穗深知水七娘的脾性,不给她这三文钱的好处,今儿这门是当真进不去的,不愿与她多纠缠,稳了稳心绪后,从怀里摸出三枚铜板子,小声道:“容婶婶儿放我兄妹进屋。” 水七娘转眼间又喜笑颜开,正要伸手来拿,林青穗却攥紧了手掌,“我们先进去再给大婶钱儿。” 水七娘眼珠子一转,笑道:“小丫头,我方才说的,可是一人三文,你兄妹二人若要进来,统共要六文钱的,”林青穗就知她会来这么一出。 “若实在进不得那便算了,我娘统共只给我俩三文钱,”林青穗摇摇头叹息,抬头跟她哥说:“哥哥,我们先去找户人家歇歇脚,三文钱大约能住一晚了,还能多出顿饭来呢,反正娘亲看完病自会回去,我们明日回家等去。” 林青松本就是陪妹妹来的,她说不进去便不去了呗,兄妹二人转身就要走,水七娘连忙哎哎叫住,她见这小丫头穿着还算周全,还以为能多诈出几个子儿,谁知这俩娃娃统共才三文钱,还知道去找人家暂住一晚,水七娘拧着帕子一跺脚,“三文就三文,见你俩兄妹可怜,婶儿就通融一次放你俩进去。” 林青穗这才转身,进了屋后才将铜子儿给她,水七娘鼻头一嗤:“心不诚可沾不得多少仙气哟。” 贾家婆婆的吃相一如前世一般难看,林青穗能避则避,直接拉着哥哥的衣袖直去祠堂内找人。陈塘村祠堂修得气派,主屋是庙堂,村中人祭祖拜贤都在此地,前院是宽敞的庭院,主屋后堂修了可供人暂住的厢房,寿翁仙人是在后堂东厢房里,一般外村人来,都还得水七娘领个路,趁着当口她又能要几个领路钱。 谁知林青穗扭头就走,看着竟熟门熟路的很,水七娘哟呵一声,还真是小看这丫头片子了。 进了后堂,果真见有不少人在东厢房排着队儿,等着那寿翁仙人看病开药方。 林青穗兄妹眼望着一路找过去,在队伍末尾边,恰恰看到自家爹娘,林青穗欢喜的几步跑了过去,搂着高氏的腰就喊:“爹,娘!” “穗儿,松儿?”老林头和高氏惊讶地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妹妹不放心娘亲,一早就急着赶来看你,”林青松对她娘说。“你娘来看病的,有啥不放心,”老林头曲着食指轻轻敲了敲林青穗额前,“你又不是三岁小娃了,怎还离不得娘亲身边半步?” 林青穗眼眶无端有些湿润,小声对她娘亲道:“娘,这寿翁仙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咱们去城里找大夫看病吧。” “你这孩子,人小心思多,”高氏笑着抚着小女儿的软发,细声解释道:“这仙人靠得住,你看这来往看病的多少人,都说仙法似的灵得很,只需吃了几贴药就见好了。” 林青穗偏头看向这一行队的人,略略数来就有十几位,看来这寿翁仙人的确很受崇信。 后边有妇人见到青穗俩兄妹,和声笑言问:“林家婶儿,这是你家小子和姑娘?”“是的呢,”高氏半搂着青穗笑声回人:“家里就这一个小儿,姑娘倒有三个,这个是最小的,幺女爱撒娇。” 前头又凑来一个妇人谈笑:“三个姑娘好呀,一家有女百家求,林婶儿面貌生的好,儿子闺女都标标致致的,到时候你家门槛儿都得被媒婆子踩塌啰。” 林青穗微微笑着同前后叔婶们问好,又引来一片赞叹:“哎呀,瞧你这小闺女,多大方知礼,林婶儿好福气。”高氏听了夸赞笑意更甚,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几人说笑间,只见那水七娘也扭着步子进了后堂,望见林青穗这处,诶诶喊了两声:“都笑笑嚷嚷什么呢?吵着仙人看病怎么得了,一个个不都还病着呢,怎就这么有精神气儿? 高氏几人顿时便消了音,水七娘说话这么没遮拦,大伙竟也没生气,甚至还陪着笑道:“七娘,我们这头离得远,说话也没多大声儿,应当吵不得仙人。” “姊妹几个都别怪我说话直,”水七娘转瞬间就变个脸色,作出似心直口快的模样:“仙人号脉看诊,旁边半点声儿都不能有的,就怕有吵嚷声扰了仙人思绪,耽误人家看病事大,”这边妇人几个连连细声称是。 水七娘又看看林青穗,问高氏:“这是你家丫头?”高氏笑着点头,水七娘扁扁嘴,含糊不明道:“倒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高氏还当水七娘也在夸青穗,回笑得真心实意,林青穗心底不由叹了口气。 那仙人看病慢,许久才能出来一个,老林头先排着队,林青穗拉着高氏找了个僻静点儿地方,细问详情:“娘,你不是昨儿就来了么,怎地到今日还在排队看病?” “你不知道这仙人的规矩,头三日一日一副固本培元的药,到了第四日,才能下方子提药走,”高氏回道。 “那咱们岂不是还要在这待三日?”高氏点点头:“可不是,家近些的就先回去了,咱们离得远,一来一去也不方便,你爹就说先在这住上三天。” 林青穗依然不放心,“可这什么寿翁仙人,我从来都没听过他名头,再说谁家大夫像他这么故弄玄虚,下方子前还得先耽误三日功夫,娘,我们还是去城里看大夫吧。” 高氏无奈又好笑:“你能听过谁的名头?待会儿你见着仙人就知道了,当真灵得很,半点不用我自己说哪里疼痛,他把了脉就能断出病因,还处处都说对了。昨日喝了一剂药,感觉好得多了。” “当真这般厉害?”林青穗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只好跟高氏一同排着队等,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轮到他家看病。 那寿翁仙人就是个故弄玄虚的主儿,在屋内竟也带着顶黑纱帷帽,他穿一身水青素面长衫,端坐在一座黄木茶几前,几案左方燃着一盏香炉,右方摆着一套茶具,茶壶口还冒着袅袅热气。 乍一严看去,倒是仙风道骨得很。 林青穗规规矩矩地陪着高氏半跪半坐下,不动声色地端详着这所谓仙人,高氏恭谨地问好:“辛苦仙人替我诊脉。” 因林家这一行有四人,阵仗看起来有些大,那仙人明显不悦了,端着茶壶斟了盏茶,沉着声不急不缓道:“人太多,扰混清息,出去几个。”他刻意压着嗓音,一时竟听不出年纪来。 老林头连忙欸欸点头赔罪,“穗儿,松儿,你俩出去。”林青穗朝她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爹,我陪着娘,你出去吧。” 老林头眉头一瞪,林青穗皱巴着脸哀求,高氏只好安抚道:“穗穗儿特地赶了来,就让她看看吧。”老林头才不情不愿地领着青松出去。 几案上叠着块白帕子,高氏坐定后,将右手摊放在帕子上,那仙人只伸出了三根指来,轻轻摁在了高氏素白的腕子上。 林青穗不由眉心一蹙,号称寿翁仙人的这位,原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老道士,可他露出来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腹圆润,肌肤光滑紧致,一看就知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并且,还很年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一位养尊处优的年轻郎君,放出的名号竟叫做寿翁仙人? 林青穗心中疑窦丛生,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那仙人,几案上香炉里正燃着香料,散发出阵阵清雅的香息,和缕缕茶香相得益彰,让人闻之心情舒缓,安神宁心。 仙人把脉只用了片刻功夫,收罢手在帕子上拂过指腹,再端了茶盏啜了口茶,茶壶茶杯香炉是陈塘村族长家的器具,都是些做工粗糙图个实用的玩意,但经由这仙人一番做派,竟显得这些物件尤为精巧雅致。 高氏小心翼翼地问那人:“不知神医可找出,能治我这病的合宜法子了?”仙人摆摆手,又招手没头没脑地喊了句:“你来看看罢。” 他话一说完,从后边又走出个人来,林青穗抬目一看,才发觉仙人身后还摆着架绢素屏风,那屏风以水墨作画,画的是空谷竹林,林青穗呼吸一紧,这是贾家公公贾义正用来附庸风雅的杉木屏风。 好在屏风后头走出的并不是贾义正,这人同样带着黑纱帷帽,穿一身青莲绸袍,腰间一系素锻腰束,身架似未长开,高挑却精瘦,蹬着双玄色棉靴几步走上前,不似寿翁仙人的讲究,顾自蹲在案前,示意高氏再伸出手腕。 高氏似见过这位,并不惊讶,只再次摊手在案上,还道:“劳烦小大夫。”林青穗眉心一跳,这位竟是寿翁仙人的小徒儿。 这徒儿号脉方式谨慎许多,至少是五指全压在高氏的经脉上头,沉吟许久后,才开口道:“较昨日更清明了些。”嗓音清冽,却是个少年声音。 高氏面色顿时多了几分喜色,那师徒两个玄之又玄一番讨论,什么邪风侵体,气虚脉浮,气血堵淤高氏虽听不大懂,却也知这二人在商议她的病情,不敢再出声打搅,只屏气凝神静坐在一旁。 这师徒俩讨论半晌,大多是师傅在讲,徒弟安静听着,一会后,那徒弟示意高氏往他那边靠了靠,伸出手在高氏颧弓之上的穴位处按了几按,又问了高氏病情发作如何的痛法,会接连痛几日等话,林青穗疑惑地看着这二人,带了那样的帷帽遮眼,也能看得仔细? 高氏慎之又慎地一一作答,徒弟与师傅再接着商榷。这回说的是如何写方开药,徒弟似乎用的方子不够周全,被师傅驳了几句,再过一盏茶功夫,徒弟也没嘱咐些什么,只挥挥手对高氏道:“今日就这样,明日再来看。” 这二位郎君通身皆是好气度,举止架势做得十足,难怪能唬得一干村人信以为仙人再世!林青穗却蓦地腾起一股无名火来,现下才回过意来,刚刚这徒儿说的那句“较昨日更清明了些”,只怕“清明”二字说的不是高氏,是他自己罢。 师徒二人显然是在拿村人疑难杂症练手,好教那徒弟诊脉看病,若是寻常小痛小病便也罢了,当她娘亲这病都急得火烧眉头了,人命关天的事,竟由这二人这般轻言儿戏。 林青穗气一上头,绷着张脸发作道:“不知小大夫可看出个二三来,从前听人说,医者事关生死,没在医馆磨炼个十几二十年,都不敢出门替人看病,您说是不是?” 徒弟的帷帽轻微地抖动一瞬,似是偏头在看她,高氏连忙拉住青穗,边向那二位道歉:“这妮子,人小不懂事,胡说些稚气话,二位神医莫当真,她就是个不晓事的小丫头。” 林青穗咬着唇侧个身,朝那师傅深深鞠一躬,哽咽道:“不管您是何方神圣,求求您,我娘这病病得重,拖不得了,您能治就求求您治好她,不能治也求您二位别拖着我娘亲,人命关天,二位发发善心吧。” 她一腔稚子情深,嗓音带哭意,一颤一颤地说得高氏都红了眼睛,母女二人似大小兔子一般盯着那师徒俩个,师徒俩一时都有些发愣,片刻后,小的那位轻轻地“噗”笑了声,少年人声音清润,暗笑声似朱弦轻拨,滑出一汩妙音。 林青穗身形一僵,羞愤得脸面通红,一言不发地拉了高氏就走,“小姑娘留步,大娘子留步,”那寿翁仙人这才开口喊了句,说着边伸指在几案上叩了叩:“我这徒儿人小不晓事,在家自幼被惯坏了,吃了苦头还不长记性,你二位别介意。” 高氏为难地拉着青穗再转身,林青穗一双眸子火气冲天地盯向那小徒弟,徒弟尴尬地朝她挥挥手,咳了咳清声:“别当真啊,别当真小丫头。” “小女不懂礼数,若有冒犯,还望您二位宽恕,可您二位也得给我个准话,我娘亲这病,是能治还是不能?”林青穗再朝那寿翁仙人躬身个行礼,忍着怒气愤声道。 “能,能,”那徒弟大约怕了这炸毛的小丫头,一连应承了两声,压着声音道:“你娘这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碰上我二我师傅,也算不得什么事。” “当真?”“真的,”那徒弟肯定地点头,有了黑纱帷布遮掩,外人看不清晰他的面貌表情,听声音似是诚挚认真的很,林青穗却总感觉他在暗中忍笑。 “那你方才在偷笑什么?”许是这徒弟好说话,林青穗口一快便问了出来,“这个咳,”徒弟抬手探入帷帽之中抵了抵唇,“就是觉得,你一个小丫头,这样关心娘亲,挺难得的。” “当真?”林青穗不信道,“真的,”他又说。 这般孩子气的对话,果真是两个孩子,连高氏唇边都翘了一丝笑意,她也朝寿翁仙人行个礼,“冒犯了,”寿翁仙人摆摆手:“大娘子不必如此多礼,明日你早些来,我替你施针刺穴一回,后日再看一天,就能提药回去吃了。别忧心,你这病虽棘手,倒还有几分把握痊愈。” 高氏感激地又道了好几次谢,才拉着林青穗出门,待她二人走后,那师傅咳了一声,问:“蕴儿,你方才窃笑什么?” “二叔,”小徒弟抻抻衣襟起身,努着嘴朝帷帽的黑纱吹气,“那小女娃挺好玩啊,她娘亲不过是患了个头疾,你看她急得那要死要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厉害的病。” “要不说你医术还没学到皮毛,”那师傅朝他看一眼,声音沉沉道:“头疾是病果,起因是体内藏了毒素,你没有探出来么?” “啊?”小徒弟明显一愣,“那毒藏在妇人体内多年,本也无碍,不过妇人身体虚弱,郁结难解,引发的头疾难愈罢了,”被唤作寿翁仙人的男子再敲敲几案,叹息扼腕:“你这等悟性,根本不是学医的料,不过是你爹见不得我逍遥自在,非得让我带个拖油瓶受苦受累罢了。” 晚时,陈塘村族长娘子领了人来,发放那所谓固本培元的药,来看病的都聚在西侧房,一人领一碗汤药,喝了都说感觉好得多。 水七娘也在施药的人中,临到高氏时,她探过头来小声道:“林家娘子,你夫妻二人吃住在我家,一日十文钱我也是亏了的,如今你这还多了两个娃,价钱可要另算了。” 高氏还未点头应声,只听林青穗陡地吓得一声的叫:“什么?娘亲住在她家!” 水七娘被她喊得药壶都抖了抖,愈发不喜这丫头片子,“我家如何了?我家好心才收留你爹娘住了,日日好吃好住的供着,才收十文钱,你和你哥哥这么大个人了,我还得再劈间房出来,加两个钱难不成还过分了?” 林青穗窜地一下躲在高氏背后,一边摇头一边说:“娘,我不想住他们家,咱们能不能不要住她家。” 高氏面色有些为难,跟水七娘解释道:“我家幺女不曾出过远门,怕是认生才这般无状,您别在意,”一旁妇人听说水七娘收留人家住,竟还要收了十文大钱,当即心思一转,“这小姑娘既然不愿去她家住,不如来我家呀,正好和我家二妮有个伴,女娃儿总能玩到一块去。” 林青穗看了看那说话的妇人,是这村里一户叫耙三爷的婆子,她家确实有两个闺女,小的那个叫翠红,是个刁蛮不讲理的姑子,不是很好相处,但和贾家比起来,林青穗宁愿去和那翠二丫挤上一宿。 “耙婆,做什么都没有半道截胡的道理吧!”水七娘横目瞪那妇人,转面来又和颜悦色对林青穗道:“丫头,你去了就知道,婶娘家好着呢,我家也有两个闺女,都还是识字懂礼的姑娘,你先去我家看看,说不定她俩也能带你玩儿。” 林青穗只摇头,听到贾家那两个姑子更是不愿去,上辈子被她俩捉弄折磨怕了,也服侍照料得累了。高氏无法,只得指着耙婆子青穗商量道:“你若实在不愿去水娘子家,去这位婶娘家可好?” 林青穗点了头,水七娘面上更不好看了,“丫头,你爹娘可是要住在我家的,钱都给全了,你就一个人去她家住,不怕生么?”林青穗秀眉一皱,这水七娘精明惯的,竟哄着爹娘数全了钱儿,若不能和娘亲同住,她又犹豫了起来。 水七娘再一通催促劝解,高氏被她说得也帮着劝了两声。天色渐晚了,林青穗知晓水七娘小气,晚上是绝不会点灯的,黑灯瞎火,她也未必能撞见那谁,林青穗咬咬牙,就算撞见了又如何,恩恩怨怨已了,她林青穗又未做过亏心事,问心无愧,何必怕这一家人。 老林头一家跟着水七娘去了贾家,临走时那耙婆子一脸讪讪,被水七娘瞪了好几眼。 再到贾家时,林青穗反倒心神安定了下来。贾家这时还只有一进老房屋,外院地儿倒还算宽敞,水七娘竖了篱笆,喂养了几只鸡鸭,她这几日忙着守在祠堂敛财,没工夫打扫庭院,鸡鸭屎泥弄得整个院子臭气熏天。 伴着鸡鸭嘎嘎咯咯声,一行人捂着鼻子进了屋,正屋里乌漆抹黑,灶火都没人起,水七娘踏进门就破口大骂:“大丫二丫你俩个惫懒货!地不知道扫,火不知道生,张着两张嘴等你娘服侍你俩小蹄子!” “娘?”东边屋里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道少年人的声音传来,“你回来了。”林青穗陡地一颤,通身气血都不由上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少年人的声音很陌生,温和略低的嗓音在满庭鸡飞鸭叫人骂里忽而响起,似空谷足音,难得又特别,门口几人均朝他看去。 水七娘一听这声也激动了八分,立马欢喜地转身哎的一声,拍着手板心儿几步过去:“宝儿!我宝儿怎么回来了!”借着少年屋里油灯透出的微弱光线,扯着他上下一通打量。 “瘦了,你看看这回又瘦了多少,可是学堂里吃食不好?还是念书太过辛苦?娘跟你说过,不要省着攒着”全然没顾及老林几个还在场,哎哟哟地一番嘘寒问暖,问东问西不停歇。 倒是少年郎见门槛边还杵着几个人,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娘,这几位是?”水七娘没听出儿子的尴尬之意,嗓门又提高不少:“怎么了?怎么咳了?可是近来天寒冻着了” 少年郎不得不跟着提高了声音:“娘,客人还在门边站着呢,我无事,今日学里休沐,就回来看看。”水七娘这才嗨的一声,拧身朝林家几个道:“这是我在城里念书的宝儿,今日学里许了假,就赶着回来看娘哩。” 儿子难得回来一趟,做娘亲的这般欢喜激动,林家几个都理解,闻言只笑声回礼几句。水七娘这个儿子,老林头和高氏这几日没少听念叨,每逢遇到刚认识的人,水七娘总爱先问人家子女几个,人家刚答完,水七娘就迫不及待说起自家儿子,如何聪慧好读书,如何得先生看重,不引得众人齐口夸赞不收口。 水七娘这番慈母心切的架势,林青穗前世看了一世,回回都是这几句话,颠来倒去重复的问,哪怕贾清文当了大官后思及此,林青穗不由得觑着眼朝那少年看去,不过是十三四岁的男孩儿,站在狭窄矮陋的木门边,穿一件泛旧的水蓝襦衫,中等偏瘦的身量,面貌面貌看不大清楚。 或是来不及看清楚他的面容,林青穗就慌忙地自己移过目。可是心慌归心慌,却再也没有当初那份心悸,太陌生了,如此陌生的一个少年郎,如若不是在贾家,或许林青穗根本就认不出来,这竟是她前生仰慕一世的夫君 因儿子回来得仓促,贾家这会儿住不下林家四口人,水七娘好歹收了老林头十文大钱,床铺得给人家安置妥当,就让丈夫贾义正跟儿子住,两个女儿就去楼板将就将就。她家那两个闺女当然不肯,闹闹腾腾了好一阵儿,弄得场面不大好看,这时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郎温声说了句:“不如我去楼板睡吧,无碍。” 水七娘连忙拦着,手边掐了大女儿一把,“啊!”大女儿贾卉痛呼一声,被娘亲再狠瞪一眼,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受了。 最后高氏和水七娘睡一床,林家俩父子占一张床,只剩下个林青穗得和贾家俩姑娘挤楼板,水七娘讪讪地笑:“三个姑娘睡一块儿,晚上还能说悄悄话呢。” 高氏脸色有点不高兴,心里后悔还不如让青穗去耙婆子家睡,水七娘咬咬牙道:“也罢也罢,就不收你家闺女吃住的钱儿了!” 本就是寄住在别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叹一句孽缘,林青穗沉默地跟着爬上贾家楼板,这才想起,还没找到时机跟娘亲说赚了银钱的事。 那钱袋还贴身放在林青穗身上,晚上怕贾家两个姑娘摸她的东西,睡觉时贴着墙角缩成了一团。不过贾家姑娘这会儿也看不上她,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讲话,故意远远避着林青穗,被窝里空出一块儿来,冷风嗖嗖地灌进,林青穗倒还心安些。 因昨日寿翁仙人吩咐要高氏早去针灸,老林头一家天不亮就齐齐起了身,出了屋门一看,东边贾家儿子的房间竟也亮着一灯豆光,窗边照着人影,似是少年郎正在勤学苦读。 老林头叹了叹:“无怪那贾家娘子将儿子挂在嘴边,这儿郎却像个有出息的。”高氏也点点头。 林青松和青穗两个都低着头没好意思说话。 来祠堂时不光病人们还未到,里屋寿翁仙人也未开门,好一会儿才等到仙人唤他们进去,还是昨日那身装扮,旁边却不见小徒儿在,林青穗不由往屏风那头瞟了瞟,高氏领着青穗端容半跪半坐下,和声问了神医几声早。 许是真还太早,神医没来得及焚香上茶,几案上只摆放着一卷银针布卷,摊展开来,上下三排银针,长短粗细各有不同,针尖寒光闪闪,看得林青穗心里发憷。 神医又说让闲杂人先出去候着,青穗问:“连我也不能陪着娘亲么?” “你在这儿陪着也得闭着眼儿,”还是昨日那清润的少年声,徒弟慢慢地从屏风后头踱了出来,林青穗朝他看去,莫名地却注意到,他换了条刺绣云纹腰束。 林青穗后知后觉,这二位不愿让人看见其面貌,但针灸总得摘了帷帽下针,所以不能让外人在里头守着。林青穗只好起身退回房外,临走时朝那徒弟看了眼,他竟也在看他,挥手的姿势做得随性,那手指白得像葱根似的。 一大家子都还没吃朝食,林青穗对这陈塘村熟门熟路,让爹爹和哥哥在祠堂等着,自己直奔村头茅屠夫家,割了半斤肉用荷叶包了,提到贾家去给她娘亲熬点肉粥。 买了肉回来路上人渐渐多了,到贾家时,水七娘正跳着脚朝楼板喊骂俩闺女起床。 水七娘急着赶去祠堂,她跟族里几个妇人都分好日子的,这几日好不容易轮到她守门,守着门进个人就有钱收,白捡钱儿,往日都是天不亮就去了,却不想儿子现在回来,得做点好吃食给宝儿吃。 一只芦花老母鸡歪头耷脑地瘫在地上,脖子被人抹开喉,还在一抽一抽地挣扎抻爪,水七娘对她儿子倒是掏心掏肺没话说。 “大丫二丫,赶紧起来烧水!水开了把鸡毛薅了,剖了胸子洗干净等我回来,”水七娘又高喊:“听到没!” 听说有鸡肉吃,贾家两个闺女才穿了衣服抖索着起了身,一个埋怨昨晚没睡好,一个抱怨这鸡怎么个弄法?水七娘见林青穗都从祠堂回来了,草草地朝儿子屋里嘱咐了几句就要走。 林青穗觉得还是先跟她说清楚为好:“水娘子,我方才从茅屠夫家割了点肉,想煮锅粥,要用些你家的米可行?” 本来水七娘就要管林家四口的饭食,现在她自己买了肉了,水七娘哪有二话说,笑呵呵地答应了,还当她小孩似的哄:“你要是会干活啊,也帮着点我家两个姑娘薅鸡毛,待会儿婶娘回来炒了,给你几块鸡肉吃。” 林青穗摇摇头,“我不会弄那些活,”水七娘忙着走路也没功夫跟她多说。 走进贾家的厨房,林青穗就忍不住皱了眉,锅碗瓢盆她都熟,但现在做顿饭却也犯难。贾家这厨灶,跟庭院一样脏得让人踏不住脚。 蒸饭煮菜的锅子歪歪斜斜在灶台上,不知积了多久的吃过的碗筷全堆在木盆里,砧板黑糊糊的泛着绿,菜刀起满了铁锈林青穗看得头大,在她印象里,水七娘是个极爱洁净的妇人,见不得一点脏秽,她在贾家时,庭院厨房里屋处处要每日洒扫两遍,锅碗瓢盆更是一餐一洗 贾家两个姑娘在外边时不时尖叫两声,“这鸡还是活的啊?这要怎么弄啊?要不等娘亲回来再说吧!” 没由来的,林青穗嗤笑了一声,而后冷笑连连。 但笑了几声之后,悲哀的情绪又笼上心头,就这样的一户人家,将来却注定因有一个当大官的儿子,一朝翻身,鸡犬升天。 现在惫懒肮脏,哪怕里头烂透了又如何,将来儿子考上功名,娶个贤惠媳妇,还不是里里外外都照顾周到,处处点点打理得光鲜亮丽,人人夸不绝口:果真是有底蕴的人家,难怪能养出那样有灵气的文曲星! 而自己家,自己的家的人再齐心勤勉又如何?还不是林青穗及时地打断了自己想法,她甚至抬手往脸上轻拍了一巴掌。 不想再帮贾家人干活,但她自家人总要吃的,只得忍着气烧了一大锅水,洗洗刷刷出能让她剁肉熬粥的地儿。 先大火煮熬白米汤,肉糜洒盐巴剁碎,待米香四溢,粥饭半稠,将肉糜放进入,用筷子搅拌滑开,改文火慢熬,边煮边拌着。 因这是一家四口的份儿,林青穗就多下了些米,煮出来满满一大锅,整个小厨房都是肉粥香味。 贾清文从东间书房走出来,闻着味儿进了厨房,只见一个粉袄小姑娘坐在灶台边,正一下一下地慢搅着锅里的肉粥,搅粥的那只手露出了一截皓腕,而小姑娘巴掌大的脸儿被火光映得泛粉,面上的神情专注而认真。 这肉粥真的太香了,苦读一早的贾清文腹内空空,这时肚子更是受不住呼噜噜细声响。贾清文站在门边看了许久,也不见那小姑娘移过目来,踟躇再四,才鼓足勇气轻咳了一声:“小娘子在煮粥么?” “郎君先歇息会儿,粥饭马上就好。” 温柔又亲切的软声细语,像是日日都说惯似的熟稔又自然,话一出口,门口灶边的两个人当即都愣住了,林青穗缓缓地抬了眼,脑袋嗡嗡作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林青穗僵坐在灶边矮凳上,脑子断了根弦似的无法运转,眼神慌乱又惊惶,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对话太熟悉,也太深刻了。在林青穗的记忆里,对贾家郎君的种种都忘却得所剩无几,唯有这番对话,她刚嫁进贾家那几年,日日清早都会有类似这番的对话。 贾清文行年十八之前,他二人并没有独处时机,懵懂羞涩的少年夫妻,哪怕同住一个屋檐底下,却连看都不敢直视几眼,更遑论私下谈话。 唯有清早时分,贾家爹娘和姑子还未起床,她先起进厨房作食,贾家郎君晨食偏爱吃粥,她就翻着花样煮各式粥,贾家郎君早早都会在门沿边,客气温和地问一声:“小娘子可在煮粥?” 她便会温柔羞赧地,回方才那样一句话。这副场景,是林青穗前世大半生里反复咀嚼回想的甜头,像是凿刻在了记忆里,伤痕会消弭,印记却总有残余。 加之她之前正在走神,竟就那样脱口答了,等林青穗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时气血上涌,脑子嗡的一声晕眩了半瞬。 “好香呐!谁在做早食呀?哥哥,”门外又有女孩儿娇脆的声音响起,热气烫及指尖一阵刺痛,林青穗猛地缩了手,木柄长勺咚得一声落在锅沿边,神志回位。 “小娘子”贾清文见她似是烫伤手,失神地往前迈了一步,喃喃地喊了句,林青穗垂下视线,换了边手胡乱搅着肉粥,再不敢,也不愿看那贾家郎君一眼。 “咦,居然是你?”贾菱惊喜地几步迈进屋,走到灶台边来看肉粥,俯身深吸一口气,拍拍手脆声道:“嘻嘻,你厨艺真不错呀。” 林青穗没有出声,在她看来,贾家这个小女儿贾菱,有一点比她姐贾卉要灵泛,那便是:想要在别人身上捞取好处时,至少会讲好话恭维人。如果是贾卉—— “饭煮熟了吗?”说曹操曹操到,贾卉随后几步进屋,跟弟弟打了声招呼后也走来灶边,“哎,是煮粥啊!”她为难地瘪嘴:“可我不大爱吃粥。” “看着好香哩,”贾菱在一旁道,“一般般,”贾卉勉强回了声,手伸向桌底下木盆里叠成堆的脏碗,准备挑选出一只来,抬头瞥见了案上林青穗洗净的几只,随手就取了个过来,递到林青穗面前:“给我打一碗吧,我尝尝能不能入口。”贾菱也有样学样地拿了只碗:“也帮我打一碗,谢谢啦。” 这反应,同林青穗预料得一模一样。林青穗甚至有些想发笑,嘴边翘起一抹冷笑,眼皮子都没抬地继续搅拌粥。 “喂,跟你说话呢!”贾卉见林青穗理都不理人,气恼地伸手推了她一下。“姐!”门边还未走的贾清文喊了句:“不得无礼,这是人家小姑娘煮的。” “我知道啊,”贾卉不解地抬头,语气理所当然:“她一家人都在咱们家吃住,这米肉都是咱们家的吧,我吃碗粥怎么啦?” “肉是我自己买的,”林青穗暗暗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答:“米的确是你们家的,但我爹爹每日都给了你家钱,抵付这几把米柴绰绰有余了。” “你这意思是?吃你一碗粥你还不肯了!”贾卉的语气很惊讶,像是未料到这小丫头竟这般抠门,林青穗冷声道:“这是我给我娘亲熬的早食,只够自己一家人吃,贾大小姐要是想吃,待会我把锅空出来,你们再煮吧。” “劳烦让让,”林青穗用抹布包着铁锅把手,提起饭锅往锅台上放。“你你也太小气无礼了吧!”捞好处不成,贾菱立马和姐姐站到同一战线,“不过是一碗粥而已,你这煮了一大锅,我们尝一碗又如何,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能这么自私?” 林青穗完全不想跟这二位多费口舌,思索着要怎么把粥送到祠堂去,总不至于提着整只锅子走,但若是跑去喊爹爹和哥哥回来吃,估计只等她一转背,贾家这两个小姐就按捺不住了。 “大丫,二丫!你们两个懒货死哪去了!”水七娘喊破天的叫骂声及时响起,林青穗头一回竟觉得悦耳得很。 水七娘临走前割了脖子的那只老母鸡,还原封不动地僵在地上,她也知道自家闺女什么矫情德性,肯定下不去手剖胸子掏肝脏,只得觑个空儿赶回来一趟,果然鸡还是那只死鸡,连半根毛都没薅。 水七娘拍着大腿一通好骂,贾家两个姑娘悻悻地缩着头出去了。林青穗正好趁她们干活这当口,赶紧去祠堂喊人回来,走到厨房门边时,旁边有男子声音低低的在耳畔道:“失礼了。” 林青穗一怔,脚步停了下来,眼角余光扫了扫,贾清文竟还没有回房去。“我大姐小妹她们,并非有意,不过是”不过是什么呢?年幼不晓事?直率不通世情?娇养惯了有些任性? 林青穗等着他说出,前世给过的各种让人无力反驳的理由,“唉,”顿了片刻后,贾清文终只得一声重叹:“总之,失礼了,抱歉。” 林青穗心中百味陈杂,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一声未答,疾步朝院门口跑去,再无反顾。 高氏让那寿翁仙人针刺艾灸了一番,回到贾家倒头就睡,到傍晚时分才醒来,期间林青穗急得差点要去祠堂找人闹事。 但高氏转醒之后,却说感觉前所未有的好,通身舒畅灵台清明,赞叹果真是神医再世妙手回春。 老林头也高兴极了,硬要拉着青松兄妹去跟人神医道谢。村里人朴实,拿不出金银财宝来谢,通常就让子女代替叩个响头,以示再生父母的意思。 若那寿翁仙人当真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大夫,叩个头也是理所应当——但林青穗一想到对方是个年轻男子,且医者秉承的心态不大纯正,治病不过出于教小徒弟学医的心思,再说她也一把年纪了,也许那俩人年岁加起来都不足她大。 这个响头,就有些叩不大下。 她对她爹说:“不若等娘亲好全了,咱们再去磕个头也不迟,现在就磕未免早了些,再则若要感激人大夫,不单单叩头一个法子” 好说歹说,她爹才勉强稳住激动的心情。但老林头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大妥,高氏这病拖了这些年,郎中大夫其实也看了不少,但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得了,顶多也就稍微压一压,过阵子该痛还是照痛。 这神医却不同凡响,不单一出手就让高氏免了痛,甚至还给了许诺,有六七分把握能让高氏痊愈,老林头当时就差点给跪下了,好在被那小徒弟一把拦住,连连说于礼不合,老林头才想着回来拉青松青穗二人去补齐这个响头。 “那仙人治好你娘的病,说是再生父母也无差,”老林头背着手念念叨叨,青松青穗在一旁点头如捣蒜。老林头又揣着手琢磨,响头是可以等以后再磕,但眼下还得拿出点诚意来谢。 正巧贾家宰了只老母鸡给他家儿补身,老林头心思一动:“ 不如咱们也买只鸡去,给那大小二位神医补补身子?” 青松青穗自然无异议,老林头说要谢就得谢,索性就从贾家买了只柴鸡,顶大只的挑,花了足足近一百来文大钱,乐得水七娘笑眼眯眯,“林三爷好阔绰!” 林青穗见他爹银钱给得干脆,有一瞬间心生疑惑,但又被她爹推着赶紧去祠堂给神医送鸡,又是催促又是嘱咐的,仓促之间竟忘了方才想问什么。 到了祠堂已近晚暮,病人们都先回家去了,祠堂正门大开大合着,青松兄妹敲了几声无人来应,只好抱着鸡先进了屋去,神医的东厢房门也未闭,林青穗虚头巴脑地在门扇上敲了几下:“神医,仙人?” “谁啊,这么晚还来,不医不医了,明儿赶早来排队,”屏风后响起道懒散散的嗓音,一只玄色棉靴先将踏了出来,带出一抹水清莲纹绣袍衣角,再接着露出月白云纹腰束,最后整个人都立在了屏风之外。 “好俊俏的小郎君!”林青穗和林青松齐齐暗声道。 待那郎君也看仔细了青穗青松两个,仨人一时呆立当场,不过须臾,“你你们带只公鸡来干干嘛!”那俊朗小郎君颤巍巍地指向这头,忽而惨叫响起:“二叔!救命啊!有人抱了只大冠子鸡来谋害我!!” 直到小郎君见鬼似的拔腿反身跑了,林青松和青穗都没反应过来,二脸呆滞震惊。 不久之后 “香吗?” “真香!” “好吃吗?” “好吃!太好吃!许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伙食了!” “还怕公鸡吗?” 这回却不再答,少年郎背过身去,给林青穗留下一个一言难尽的背影。屋内另外三个人的嘴角齐齐抽了抽。 个把时辰前,寿翁仙人拎着他那被一只柴鸡吓得落荒而逃的徒儿出了内房,这回二人都带好了帷帽,寿翁仙人解释:“我这徒儿幼时被一只红冠雄鸡啄咬过,之后大约心中有恐,再见到公鸡时难免有些失态。” 林青松青穗连忙躬身致歉,先前只想着挑只大些的鸡尽心意,水七娘家就这是柴公鸡体格最健硕,这才被特地选中送来,谁知小神医怕这玩意怕到如此境地 反正这鸡是他爹铁了心要送的,活鸡这二位神医估摸着是不会收了,林青穗灵机一动:“不如我将它现宰了炖了,给两位补补身子吧。” 小神医当即结结巴巴指着她,“你,你竟然敢宰鸡,你个小女娃好大的胆儿!” 很快他便发现这女娃儿不单胆大包天,更是的粗中有细,手艺极佳。 杀鸡薅毛不过在一刻之间,再利索地剁头去尾,掏空内里,拾掇干净后,撒上他二叔给的调料品抹匀腌制,去找了几片干荷叶浸水半刻,再将白滚滚的鸡身包了,用湿泥糊成一个大泥团,最后埋进灶台火堆里,生起大火好一顿烤。 就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动作,烤了半个多时辰,再将烤泥团扒了出来,敲开泥壳去荷叶皮,那冒着热气喷香的烤鸡味儿一出来,苏行蕴嗷的一声眼睛都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次日大早林青松便回丰杏村去了,一来他留在这儿也全无事做,不像青穗还能帮着做个饭之类,二来水七娘家屋窄床少,住不下林家四口人,这两日让青穗和贾家两个闺女挤楼板,把三个姑娘都冻出了微微风寒症来,高氏赶紧把青松打发回家去。 寿翁仙人又替高氏针灸一回,并告知再有两日针药即可,回家后只需照着方子买药吃,慢慢休养便能痊愈,林家几个欢喜不已。 午食时林青穗去割了两斤五花肉,再买一斤细麦面粉,在水七娘家后菜园里拧了颗大白菜,趁着醒面的功夫,将五花肉和菜心剁吧剁吧搅匀,备着做水饺馅儿。 林青穗擀出来的面皮薄厚均匀,捏出水饺个个玲珑可爱,皮薄馅多,上蒸笼蒸熟之后,浓香四溢,尝上一个,馅嫩味美,齿颊留香。 端出锅后惹得贾家两个闺女又来看食,不过他家刚宰了只大母鸡,林家人却连鸡脖子肉都没见着块,这饺子自然也不会有他们份。 做了足够自己人吃的分量,还给祠堂那二位神医送了两碗去。 高氏吃着皮软馅鲜的饺子,一边叹闺女手艺真是好,一边又免不得发愁:“这几日吃住本就花销大,还日日买肉吃,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儿,经得起这般挥霍。” 正埋头哼哧哼哧吃饺子的老林头闻言一顿,抬头对林青穗道:“幺妹,你买肉要用钱来我这拿,别总让你母亲操心。” “我有钱,”林青穗看看门外,轻声道,“爹,娘,我都没来得及跟你俩人说,我赚了一笔大钱!”高氏和老林头显然不大信:“你能从哪里赚大钱?” “就上回,我跟崇叔去凌云峰,”林青穗将事情缘由简略说了出来,直听得老林头夫妻连连捂嘴惊叹,一惊一乍地连忙去将房门闩上,面上尽是匪夷所思之色,“天老爷!当真卖了那么多钱?” “当真,”林青穗将怀里的荷包掏了出来,夫妻俩个凑在林青穗身边,三人围做一圈,压着声音说话:“我只带了五两来,还有七两多银子让大姐收在家里了。” 老林头夫妻俩见着银子,又是一顿惊叹连连,又惊又喜,直呼阿弥陀佛行了大运了! 这时窗户边传来咔嚓一声细响,似是谁踩在枯枝烂木上,林家夫妻倏地一惊,齐齐闭了口瞄向窗外。 林青穗几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扇,果然见水七娘蹲在墙角根上,被她陡然推窗吓得一跃跳起,而后拍着胸脯讪讪地笑:“我我找鸡呢,”说着当真找鸡似的边走边骂:“天杀的,谁把我家鸡吓得到处跑!要让我逮着非骂得你家不安生!” 被水七娘这一搅和,老林头夫妻俩将惊喜万分的心情压了压,高氏扶着胸口小声道:“他爹,这钱可是闺女挣的,不能乱花了去,得好好存攒着,待以后她嫁人了,咱也有压箱底的嫁妆,在婆家自个儿有银钱傍身,腰板儿也挺得直!” 老林头忙不迭地点头,高氏嗔怪道:“看你这几日花钱大手大脚的,半点也不为闺女们着想。”听高氏这么一说,林青穗不由想起昨日的疑惑来,他爹这几日花钱是有些手松,一只鸡百来文钱,说买就买,眉头都不带皱的。 “爹,你那儿还有多少钱?” “钱足的,你放心,”老林头说得底气十足:“你的钱你自个儿收着,你娘看病吃药的花费,爹这儿有钱,不必担心。” “你哪里来的钱?”林青穗疑惑更甚,自家什么家底情况她心里清楚,哪里能拿得出许多余钱给娘亲看病吃药?“我总之有钱,”老林头被问得有些磕磕巴巴,一挥手道:“你小丫头片子别瞎操闲心”。 “对啊,她爹,”高氏也回过味儿来,老林头之前跟她说,是在城里码头那边干活,找管事先匀出的工钱,“你才出去干了几天活,人管事能给你匀出多少钱来?” 林青穗见他爹神色闪躲,满脸心虚,心口不由一沉:“爹,你该不是从哪里借了钱吧?借了多少?”老林头眉头一跳,果然是被她说中了。 老林头躲开闺女的眼色,喏喏道:“也没,没多少”高氏忧心地紧蹙眉心:“他爹,你这回是借了多少?借了人家的钱终归不好。” 老林头低着头呐呐无声,林青穗心里涌起股不祥的预感。她爹吞吞吐吐说:“就是就是暂时借了些应应急,到时你娘亲病好了,我再去码头做工,总能还得上的。” “不是,爹,”林青穗无端心跳骤急,压了压声音,盯着她爹稳声道:“城里码头那边有些乱,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您得跟我说说,是跟谁借的钱,借了多少,咱们也好尽快去还上。”高氏也急了,攥着老林头的衣角问:“你倒是说啊!” 老林头见躲不过去,只得虚虚地伸出一只手来,慢吞吞地说:“是借了码头上一个工头的,我跟他说好了,先借五五两,”不待林青穗回话,他又赶紧补充:“你们别担心,等过完这个年头,我带松儿去码头扛货做活,很快便能还上的。” 林青穗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高氏拧着帕子满脸不安:“五两!怎么会借这么多?咱们家哪能还得起!” 老林头愈发心虚,低着头一言不发,林青穗心口蹦蹦地跳,勉力稳住心绪,她问她爹:“爹,你在那码头扛一天货多少钱?” “一般是二二十文,”他说罢又道:“如果货多,也能有三十文的。” “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半两多钱,”林青穗掰着手指头给她爹算账,说得老林头一头雾水,“五两银子,你得足足在码头搬近一年的货,”她又想起关键事儿来:“那利息呢?工头借钱给你,同您说好几分利没有?” 老林头更加茫然了,“利息,好像是说五厘,”林青穗抬手摁了摁发晕的眉心,又重重呼口气道:“您借钱有没有写契据,摁了手印没有?”“有的有的,”老林头连忙道。 急急忙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绢布包,卷开好几层,才见着里头几块碎银,并一张纸契,老林头犹豫地说:“闺女,工头他请了公证人写的,咱咱也看不懂” 林青穗将那契纸抽过来看,上面写了寥寥数语,林青穗一眼扫向一串数字,当即大脑一空,脸色陡地煞白。 高氏见林青穗面色不对,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给我看看,”林青穗飞快地将契据往身后藏,摁住正在微微颤抖的手,绽出个若无其事的笑来:“没没什么,逗你呢娘,我哪里识字呀。” 老林头和高氏同时舒出一口气儿,“你这个丫头!唬我一跳,还当是如何了。” “不过这借的钱还是得赶紧还了,娘亲看病买药,就用我赚的这些银子,不够数的话再去大姐那拿,”林青穗清清嗓子,将自己的钱袋单手递给高氏。高氏面色有些为难:“这,这是你的钱。” “我还能挣很多钱啊娘,您看,上回卖了药,轻而易举得了十几两银子。我再去山上一趟,多挖几筐药回来,又是一大笔钱。”高氏面色这才露出些喜色,抿嘴笑道:“你个丫头只会捡好听的说,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凌云峰多险难,爬上去都得一天呢。” “不难的,到时让爹爹和哥哥陪我去呀,”林青穗也跟着笑得天真又好看,一旁老林头连忙点头,“正是,下回可不许你独自去了,我跟你去。” 林青穗起了身,不动声色地同她娘商量:“娘,要不这样,我跟爹爹呢,今儿先去把这钱还了,免得夜长梦多,到底也要几厘的息钱,早还了也安心些。” 高氏点点头,“是呢,钱少也就罢了,五两银子,几厘的利钱也不少了呢。” 老林头却放心不下:“不如过两日,等你娘看完病再去吧。”林青穗垂下目来,咬着唇道:“也是,不急不急,待娘亲看完病再说。” “还等什么呀!”高氏轻拧一把老林头,“我这病仙人都说无碍了,你们在这陪着也无用,赶紧先去把这钱还了!免得到时人家讨债到家门口来,快去快去。” 林青穗和老林头急匆匆出了贾家门,直奔村头找五瘸爷坐牛车,五瘸爷不在家,林青穗又赶紧去找另外一家。 脚步越走越快,气喘吁吁的似是要跑起来,老林头不解道:“幺妹,不急在这一时,慢着走。” 林青穗望了望路口前后,见周围无人,才从怀里拿出那张契据来,黑着脸递向老林头:“爹,你知道你借的这是什么钱吗?” “怎么了?”老林头故作轻松地安慰她:“无事,不过五两银,到时我跟你哥哥两人去码头搬货,半年多就能还上了。” “爹!”林青穗声音发颤,压抑多时的激动迸发了出来:“你借的是利子钱!你知道什么是利子钱吗?” 林青穗捏着那张薄薄的契纸,气得手都在发抖,“本钱五两,五分利,借期一年,本生息,利滚利,您知道一年之后,你这五两银子能滚成多大数么?几十几百倍的翻涨,沾了这样的黑钱,到时就是将您和哥哥都卖了,都还不上的!” “利利子钱?”老林头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我,我不知道,工头说见我可怜,就就借钱给了我。” 林青穗眼前一阵发黑,撑着额头大口大口喘气,老林头急声解释:“我不知道,闺女,你是不是看错了,工头说了的,到时让我跟你哥哥去码头做工,做工就能抵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老林头父女俩找了驾牛车直奔临安城,脚不停歇地去北城运河码头找债主财八爷。 据老林头自己说,财八爷是北城码头最大的包工头儿,为人豪爽善心的很,他见老林头腿脚勤快,不像是贪吃懒做的人,心生怜悯之情,老林头开口向他借些银钱,财八爷二话不说,当场拿出了五两银来给他应急用。 林青穗心烦气躁,半点听不进她爹解释:“爹,你就说,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找财八爷?”老林头看着人来人往的码头,一张张满是陌生的面孔,喃喃笃笃:“财八爷产业颇多,不是经常亲自来码头的,我也是偶然才结识他” 码头上的劳力,分河工和闲散工,河工是归那些河帮统一管的,像他爹这样的叫闲散工,闲散的壮劳力们有许多,大多都蹲在码头边等活儿,有货船到了,若河工人数不足,苦力头儿就会吆喝一声,闲散工一哄而上,让苦力头儿挑选,苦力头清点看中的人带走,再按照卸货扛包的件数给钱。 老林头年纪大,体格又不壮,哪里比得过人家年轻人,许少有苦力头儿能看得上他,结识财八爷也实属机缘巧合。 “叔,您认识一个叫财八爷的工头么?”问她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林青穗索性一头扎进人堆里,见到像是苦力头儿的人就开口问。 临安城沿运河线一带,大大小小的码头有许多个,码头上的人形形□□,听到问起财八爷,有说认识的,有说不认识的,还有些嘿嘿哈哈的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一路走一路问,认识的不少,但没人说得准财八爷什么时候来码头,“人财八爷产业做的大,谁还天天蹲码头来遭苦受累?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来一趟,有时半年不见都正常。” 越打听林青穗越是心生绝望,这借据上,债户一方,他爹将自家村址家人姓名等写得个一清二楚,但债主那方,仅仅只写了财八爷三字,连真实姓名都无从知晓。听码头人的口气,这财八爷家大业大,像是这一带的霸头,连官府都要给几分颜面。 直至晚霞四起,运河之上残阳如血,站在河岸边又湿又冷,船工壮劳力们渐渐收了扁担绳索各自回家,老林头父女俩站在黄昏人散的码头,欲哭无泪。 林青穗看着彻底六神无主的爹爹,心里悲哀又无奈,自家老少都是老实糠箩里筛出来的人。说好听点是实诚,说难听点,一个个实打实的缺心眼。 “穗穗儿,怎么,怎么办啊,”她爹竟然哭丧着脸向她问起主意来,林青穗跺跺冻得无知觉的脚,舔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只能说:“不急,不急,咱们总是有办法的。” 眼见着天色渐暗,再晚就赶不回陈塘村了,林青穗拉着她爹找了个正在收尾的工头,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心态:“叔,您知道有个叫财八爷的人吗?” 那人反过头来,上下打量她父女二人一眼,哼的一声:“借钱的?” “不是不是,”看样子有戏,林青穗连忙摸出两个铜板递过去,“还钱的,就跟您打探个信儿,得去哪儿找财八爷?” 那工头不收她那俩个钱,只嗤笑一声:“煞神财八爷看上眼的人,借钱容易还钱难,”林青穗一奇:“怎么会有人连还钱都不要?” “不是不要,时候未到。” 林青穗更诧异了,“这是什么个规矩?” 工头将麻布袋挪了位儿,也不看他父女俩,“借你多久就是多久,到时候了,就去你家连本带利收帐啊。” 林青穗的脑袋大半天都是空的,听到这话脚底更是打着飘儿,“若我要及早还呢?”“看你运气咯,”工头用绳索拉好最后一袋货,吹着哨子转身就要走。 “叔,叔,”林青穗连忙跟上去,快语道:“我家有几坛封存了几年的美酒,若你能跟我透个口风,明儿我顺道给你带一坛来。” 那船工一挑眉,打了个响指,“有趣有趣,你这小丫头怪机灵啊!你怎么就知道你叔我就好这口?”林青穗以手作扇挥了两下,再翕翕鼻头:“闻着酒味儿了。” “哈哈,叔喜欢机灵人,”船工哈哈大笑,又说笑几句后,隐晦地告诉她父女二人,听人说财八爷有一船货,这几日要这边码头下,若运气好,在这蹲点说不准能蹲到人。 回陈塘村的路上,林青穗一直在昏昏沉沉发怔,牛车摇摇晃晃的走着,驾车的皮二牢骚连天:“若不是为着等你父女二人,我早回去了,一下午耽误我多少工夫!” “别说了,”林青穗声音嘶哑干裂,“给你加一倍的钱。”皮二嘿嘿一笑,闭上了嘴。 林青穗抱着膝盖想往事,利子钱这东西,前世她听人说起过,陈塘村有个叫老瞎的懒汉,好喝好赌,不知向谁借了几两银,利滚利,年累年,最后弄得卖老婆女儿都还不清。 告到官府去,人家有白纸黑字的契据,上头可是有你摁过手印的,借债还钱天经地义,欠钱不还,被如何追债都是活该,还指望官府帮你讨公道不成? 林青穗咬得下唇渗出血迹,她又想到,梦里娘亲在她生辰那日出了事,可是跟爹爹借了利子钱有干系?又或者,上世爹爹并没有借这钱,娘亲无钱治病所以才会那样。 无论如何,这事一定不能让娘亲知道。 快到陈塘村时,林青穗再三嘱咐:“爹,一定不能在娘亲面前露出半点马脚,娘亲本就心思重,这事若让她知道,不定得烦闷成什么样儿,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别说。”老林头诚惶诚恐,“我晓得我晓得。” 他自从意识到自己沾了利子钱,心神就慌乱了。一路问人的过程中,他忽而想起,当时那财八爷曾问过他家几口人,几儿几女? 那时他怎么说来着?他说了自家有一儿三女,财八爷似是对他闺女更关心一些,仔仔细细问了许多,他一五一十答了,三个闺女年纪都还小,尚未婚配 之后在码头到处见不着财八爷人影,又听那些河工七嘴八舌的恐吓,老林头心里的慌恐盖过神志,整个人愈发失神落魄,又见幺女行事有主张分寸不乱,无意间就将这才十岁的闺女当做了主心骨,至于旁的,如今无心思,也无脸面细问。 幸而到贾家天已黑多时,贾家人都安歇了,唯有东边房贾家儿子依旧在点灯苦读。 林青穗和她爹一回来,东厢房木门嘎吱一声响,那少年站在门边上,背着微光轻声问:“林大叔,你们回来了?”老林头一脸灰败,胡乱点了下头,林青穗朝他稍稍屈身行个礼:“多谢留门,”亦是匆匆往屋里去。 贾清文面上的喜色起的莫名,散的也无声无息,他静静看着那父女二人行色匆匆进了里屋,并无多余的眼光给他,许久后轻叹口气,又缓步移到书案前,拿起先前的书卷继续看。 翌日,林青穗编了个借口跟她娘说,“找到那债主还钱了,不过债主家有些事,得帮他家做几日工夫还人情。” 她说得有板有眼,高氏信以为然:“这倒是,人家好心借钱,多大的恩情在,有恩咱们就得还。”林青穗特地嘱咐她娘亲:“咱家现在有钱,看病吃药,该花尽管花,不必在意银钱。”高氏捏着手帕笑:“闺女,这话都说了十来遍了。” 林青穗笑着跟她娘道了别,又去祠堂找了那二位神医,想将医药费补足:“我娘亲的病,望二位多花费些心思,银钱不成问题。” 苏行蕴抱着热汤茶碗哈哈笑,“有趣有趣,我还是头一次听个小丫头说,要用银子砸我二叔,”他这回见林青穗面色沉沉,似忧虑重重,不由得多了句嘴问:“小姑娘,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林青穗回了他个煞是难看的笑,并不作答,那寿翁仙人道:“若是因你娘亲病情,小姑娘不必过多忧虑,并无大碍,”林青穗点点头,又问神医统共需要多少银钱。 苏行蕴推了推边上的二叔,笑道:“神医,吃了人家那么些好东西,这医钱你还好意思收么?” 听这二位的意思,吃了她一只富贵鸡,两碗猪肉饺,便不收她娘亲看病的钱了,只不过之后要吃的药,还需高氏自个去城里药铺买。 林青穗也不扭捏,当即道了声谢,起身退了三步后,从容跪下,端端正正地给寿翁仙人叩三个响头,唬得那师徒一愣一愣。 “小丫头”苏行蕴赶紧来扶她,“真没事儿吧?”林青穗朝他摆摆手,再道声谢就退出了门去。 苏行蕴轻哼了一声,颇为无趣坐回原处,他二叔撩起帷帽来,笑得春风拂面:“蕴儿,那小姑娘有些意思吧?” “去,”苏行蕴一甩衣袖阔步往屏风后走,嘟嘟啷啷:“没意思,一点也没意思。” 林青穗拉着他爹又去了临安城,打定主意要在北城码头蹲人。 如今天儿冷,河工多半爱吃些酒御寒,林青穗索性就去买了一缸子酒,打算运到码头上去,边卖酒边等人,她就不信蹲不到财八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临安城北街有条叫兴祥巷子,里头住着户叫朱记的酒家,里头的酿酒师傅手艺了得,他家酿出的酒口味多样,从淡到浓,温酒绵醇,浓酒刚烈,风味迥异,不一而足。 朱记酿出的名酒有好几样,其中又以“状元兴”最为盛名。 起因跟一位状元郎有关,据说那位状元郎早年落魄时,曾住在临安朱记酒家屋旁,贫苦书生幸得店家眷顾,时常以美酒相赠,书生饮罢酒后,愈发下笔如神,赋诗作词,文思泉涌。书生高中状元之后,不忘当日赠酒之恩,纳娶了朱记酒铺店家小女为侧室,成就一桩天下人笑言夸赞的美谈。 这件事在当时传颂得坊间皆知,贾家公公嗜酒又好喜风雅,听闻这桩趣事美谈后,便对“状元兴”心驰神往,让林青穗来这朱记家买过两回酒。 掐着年头算算,朱记酒庄盛名远扬是许多年后的事了,这个时候,那位状元大约还是位落魄书生,朱记酒铺还是家其貌不扬的小铺子。 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而事实上,这巷子深了,什么美酒的香气都飘不出去。 林青穗走进兴祥巷子,来回绕了几圈,才在一排形貌相似的木屋之中,找到中间那间挂着块小小木牌,上书“朱记酒铺”四字的窄陋屋铺。 敲门呼喊好几道,屋里才有小小女娃儿的细嫩嗓音传来:“屋外谁人喊门?” 林青穗连忙应答,告知了来意,再过了片刻,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起,里头有只白嫩嫩的小手取下块木板门,探出头来问:“买酒的么,哪位客人欲要买酒?” 林青穗一看,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梳着两角双丫髻,面白唇红,乌溜溜的两汪眼眸看着机灵又可爱,林青穗客气地复问了声:“小姑娘,请问这可是朱记酒铺?” 小丫头细眉一蹙,指着那块小木牌娇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打量了林青穗一眼,又歪着笑道:“哎呀,你可是外地来的?又不大识字?” 林青穗失笑地点了点头,小姑娘又看了她父女两眼,才冲着里头喊:“娘,有个小姑娘来买酒!” 林青穗来这朱记买酒,一是这家酿出酒品的确口味好,劲头足,运到码头去卖,定能有好生意,这时候他家还未有声名,价格肯定也贵不到哪里去。再来,也暗暗存了些别的心思。 世人都爱攀高结贵,林青穗自问也免不得这份俗,明知这儿有位真正的文曲星降世,他日会飞黄腾达的贵人,若能趁鲤鱼跃龙门之前,早日结交上“这鱼”,那自然再好不过。 小姑娘领着林青穗父女俩进屋,满室浓烈的酒糟混着酒香味儿扑鼻,小丫头一路问林青穗要买什么酒,接着介绍自家有哪些酒,何种酒何种口味,竟说得头头是道,在行得很。 后堂里摆着一排乌红土陶大缸,愈近酒香愈浓,林青穗也算得上个酿酒的行手,光闻着这味儿,便能辨出几分酒品的好劣,这朱记家的酒,不错是不错,但大约这时用得酒料粗糙,远不如后时的甘馥醇香。 小姑娘拿出小瓷杯,从几个小坛子里倒了几杯酒,本想让老林头品尝,林青穗却捏着酒杯不客气的地一一尝过,老林头和小姑娘都愣了愣,“咦?” 林青穗躲开他俩视线,不动声色地继续看酒,尝过后定好要买哪种,才问小姑娘:“你家店主呢?” “你要买哪种酒,跟我说就是了,”小姑娘拍着自己的肩窝脆声道。 这回轮到林青穗惊讶了,她从前也没见到这朱记的庄家,只听闻说酿酒师傅是个寡妇,这回本就存了结交的心思,故而挑了挑眉似是拿捏不定地问:“你能做的了主?” 小姑娘瞥了瞥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老林头,又看看一脸探究的林青穗,鼓着腮帮子有些不服气:“你这小姑娘,你都能做得了主,怎么我就不能?” 林青穗又次失笑,依旧要问店主,小姑娘一跺脚:“哎呀,你这人,”这才朝里头喊了声:“娘!这客人硬说要见你。”里头这才走出来位青衣妇人,她站在内屋里,半只脚跨出门外,看着林青穗父女,用两指指了指小姑娘,又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地啊啊了两声。 林青穗愈发诧异,这朱记的酿酒师傅,看这样,竟像是个哑巴? “你这姑娘,到底买不买呀?”林青穗尝了酒却不松口要买,又盯着她娘亲看,小姑娘颇有些不耐烦了,眼中也生起些戒备之色。 结交将来的贵人,不急在这一时,林青穗放下粗瓷酒杯,点头定好要买的酒,问了价钱,价格果然便宜公道,林青穗爽快地交了银钱,小姑娘这才又高兴起来。 林青穗与小姑娘攀谈再三,逗得小姑娘吱吱笑个不停,临走时借了她父女全套运酒的木车器具,约好晚时来还,只收了十文的押金。 老林头将酒运到朱记门外,小丫头虽性子活泼倒也不失礼节,客气朝父女俩屈身道别:“二位客人慢走。” 林青穗欠身还礼,临走时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声:“朱姑娘,你家邻里可有读书人在住?”小丫头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忽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地啊了一声,面上显然有些喜色,她打量打量林青穗,“你问这个干吗?” 大约因孤儿寡母,母亲又有哑疾,小丫头防备心不弱,时刻提防着陌生人,不可操之过急,林青穗笑笑再欠身:“不过好奇问问罢了,告辞啦。” 既打算卖酒,林青穗就带着老林头在北城码头扎了个地儿,还请街边的卖字书生写了块“酒”字的旗幡,挂在木车的一侧招展着,有模有样地做起生意来。 码头人来人往,河工们更是好酒,朱记家的酒香,再叫上林青穗的脆声吆喝,引得许多人来好奇问看。 老林头没做过买卖生意,站在幺女的一边儿,拘谨得一张老脸透着乌红。有身材魁梧的河工粗声来问:“老汉!你这酒如何卖法?” 老林头局促的结结巴巴,“二二二文”,那壮汉被他二二二得一皱眉:“你这老汉,莫不是个结巴头?” 林青穗连忙道:“客人,我爹头回做买卖,不大会讲话,您别见怪,”又清清脆脆的快声说:“酒是二文一海碗,秋稻好米酿得醇酒,口味没得说,又香又醇,这天儿,喝一口美酒下去,能从喉咙里暖到脚心。” 那壮汉哈哈笑:“这爹是个憨货,女儿倒是机灵,奇也怪哉!见你这小丫头嘴皮子这般利索会讲,来碗好酒尝尝究竟如何,”林青穗哎的一声笑,连忙着手从酒缸里舀出一木瓢来,倒来整好一海碗。 壮汉拿着碗当场大喝一口,酣畅地笑叹一声:“不错,好酒!”河工们大多自带酒葫芦,喝了一碗还不足,另再打了一满葫芦走,十足爽快的给了五文钱。 林青穗喜滋滋收了钱,好言好语送走了客人,那壮汉还道下回再来。老林头更加自惭形愧,羞得头都恨不得低到下巴里去。 “爹,您别拘束,”林青穗摆了摆她爹的衣角道:“咱们在堂堂正正做买卖,不偷不抢的,没什么丢人的,您说是吧,”老林头闷头嗯了几声,瓮声瓮气地问:“闺女,咱不是要找财八爷吗?怎怎又卖起酒来了?” “干等着也是等,”林青穗脸色一沉,冷声道:“那人既是霸头,又如何能轻易让咱爷俩找着,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边走边看吧。” 老林头有一肚子的疑问,他低头看着幺女,越来越想不明白了,他犹豫着问:“闺女你,你。” “爹,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问,”林青穗偏头软了声音道:“等咱找到着财八爷,还清那债,到家里,我再跟你好好解释。”老林头这才呐呐了几声,姑且忍住了话头。 林青穗一边到处卖酒,一边借机打听财八爷的事。 河工们嗓子粗口松,喝了酒嘴巴更是没把门,林青穗人小嘴甜,三两句好话哄着,那些苦力工们总免不得多说几句,人多嘴杂,讲出的话有虚有实。林青穗一一的记着,又跟苦力工套近乎,放出消息说是有还债的要找财八爷,还望各位叔伯们有信儿了,偷偷儿给透个气。 带轮的木车挪动方便,老林头推着车子,时不时换个地儿卖,还不到傍晚,林青穗买的那一缸子酒便卖完了。 拿着钱一清点,本钱二百二十文的酒,竟卖出了四百多文毛利钱来,惊得老林头合不拢嘴。 林青穗前世做过的小生意不少,因为要攒钱供贾清文念书,尤其上京赶考需备上百两银子,水七娘急白了头发,想尽办法挣钱,拼命卖糖酒豆腐果,只要能赚得钱,无论多脏多苦多累的买卖,都带着林青穗上奔下走的忙活。 如今再想来,林青穗不禁冷笑连连,当真还得感激水七娘,练得她这样的长进,学了这么多的本事。 可任凭她婆媳二人如何要死要活,挣得的不过蝇头小利,贾清文能筹足银钱上京赶考,全靠他自己结识了权贵同窗,那位同窗家世不凡,为人又豁达阔绰,贾清文能与他结交当真是天赐好运。 不远处河工们的吆喝声打断了林青穗的思绪,有人在招呼船匠补船板,林青穗一跺脚:“哎!我怎么会忘了林泽堂哥了!” 林泽堂哥,也就是大伯父的大儿子,同林郁一样,是个木匠手艺人。但林泽的手艺较林郁又有不同,他是个修船造杆的,常年在运河码头四处奔波闯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林青穗父女俩收拾了酒车摊子,将器具等还回兴祥巷子的朱记酒铺。 朱家的小女儿早在门边巴望着,一见林青穗父女立马欢喜地挥起了手绢,待林青穗走近,小丫头以手扪心叹道:“你们总算还回来了!” 林青穗笑回:“朱姑娘,你还怕我们拉着你的酒坛子跑了不成?” 小丫头羞愧地半捂着脸:“也不是啦,只是我们家就这一架木车,寻常买粮食搬酒,全指望这东西驮运的” “丫头你放心,我跟我家闺女,绝不是那种黑心的人,”老林头将东西一一搬回屋中,抽空憋着嗓子搭句话。朱家姑娘偷偷地朝林青穗眨眨眼笑笑:“可算听见你爹说话啦!” 林青穗翘了翘嘴角,笑过之后心里又浑不是滋味,她爹原本话虽少,却也不是个十足的闷葫芦,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打趣两句,但这两日,他统共就没说过几句话,大约是被利子钱这事伤透了心。 东西归置到了原处后,林青穗父女便要告辞,朱小姑娘想留个长久客,笑眯眯地将人送到门外,“小客人下次若要买酒,还来我家啊,我算你便宜些。” “行,你家酒酿的好,若我需用酒还会再来买的,”见她难得似有亲近的意思,林青穗又加了句:“对了,我姓林。” “我叫朱俏,”朱小姑娘爽快的告之了姓名,林青穗便也道:“我叫青穗。” “这名字好,好听又有好兆头,”朱俏夸赞道,又嘟着嘴:“哪里像我这名儿,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生怕人家说,猪——还能有俏的?” 两人同时捂着嘴噗嗤一声笑,林青穗越发感受到,朱俏这个小姑娘性格真是好。 酒美称足,价钱公道,店主小姑娘这般的娇俏机灵,无怪这朱记母女二人,住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巷之中,母亲虽有哑疾,却还能小酒铺稳稳当当的维持下去。 朱俏正要再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左边巷子走来两人,当即惊喜地喊:“温婶儿,你们回来啦?” 林青穗偏头,恰见一小少年搀扶着一绿衣妇人,徐徐慢步地从巷口走来。这二人身姿仪态都是一等一的好,走在这乌巷陋宅之间,却显出与穷寒贫民云泥之别的气质来。 那妇人听见朱俏唤她,以笑作答道:“小俏家来买酒的客人了呀?” 待二人走近,林青穗不由得一诧异,这妇人眉眼婉柔,黛眉明目,相貌生得秀美妍丽,气质带着隐隐贵气,不正是北街正祥胡同口那家茶面摊,做面很是糟蹋粮食的美娇娘? 美娇娘看见林青穗,面色也露出点微微讶然,柔柔笑道:“咿,这位小姑娘,我记得你,你在我面摊吃过茶面呢,可还认得我?” 林青穗敛了异色,朝她颌首行礼道:“认得的,不曾想与婶儿竟这般有缘,” 朱俏鼓着乌溜溜的双目问:“青穗在温婶儿的面摊吃过面?”林青穗点点头,朱俏拍拍手:“竟这般凑巧!” “咊,”大约知晓自家娘亲的厨艺如何,妇人身旁的小少年轻咳了一声。 林青穗继而将视线投到他身上,只见这位作书生打扮的小公子,生得同他母亲一样的俊雅容貌。 目秀眉清,姿貌端华,小小年纪便能窥出一身好气度,上回临走时也是见过的,当时匆忙一瞥,只觉几分面熟,如今再一细看,更是似曾相识。 “行易少爷,您下学啦,”身旁的朱俏垂着目光娇声的道了句。 温婶儿端看面前二位小姑娘,一个盯着儿子在出神,一个羞得不敢直视人,当即了然地抿嘴笑。 自家这儿子,性子虽不讨喜了些,好在相貌随了她,生得一副面白唇红的清秀皮相,向来很得小女孩儿们的青睐。 “易儿,”温婶儿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儿子发愁:“同两位小姑娘打个招呼啊。” “在下温行易,”小少年闻言拱手行礼,嗓音泠然,目光平视,一张俊脸虽面无表情,但行礼的态度姿势还是到了位,规矩周全,并无不妥之处。 温行易,名字竟也耳熟,林青穗且按下疑惑,从容还礼:“小女姓林。” “她叫青穗,”朱俏以为青穗害羞不敢说名字,偷看了一眼温行易,又娇羞地低下头。 “瞧这几个孩儿,当真都惹人喜爱的很,”温氏朝着老林头温婉一笑,替朱俏旋话道:“青穗懂礼,小俏活泼,都是好孩子,我就喜欢贴心的闺女,不像男娃儿,只顾让人发愁。” 妇人生的那样美貌,老林头根本不敢看她,只闷声嗯嗯了几句,温氏又道:“你们都还是孩子,不必客气拘礼,小俏,行易是你家邻里,无需称少爷。” “那那唤行易哥”朱俏含羞的声音细弱蚊呐,一张脸羞得染了薄绯。 “叫我温行易即可,”小少年似是再不愿过多交谈,同温氏打了个招呼:“母亲,我温习书文去了。”随即旋身进了隔壁木房子。 温氏一脸无奈的笑:“这孩子,一贯不爱同人讲话,俏丫头别介意。”朱俏慌乱的摇摇头,“哪里哪里,不会的。” 林青穗与她二位说罢几句,便也告了辞,走时温婶儿客气地说:“青穗丫头,下回还来婶儿家吃面呀,”林青穗应承得颇为艰难。 父女俩运气好,翌日大早找到河西码头时,堂哥林泽刚跑完一趟舟程回来,听码头河工传话说,他本家的三叔带着堂妹来找他,林泽心头虽有疑惑,到底匆匆出了船舱见人。 果然见老林头领着个小姑娘在岸边等着,林泽几步上前笑脸相迎:“三叔,您怎么有空来寻我?” 老林头见到了侄子,面上终于浮出了喜色,他待大哥家的两个孩儿本就感情真挚,见他俩愈发有出息,也是打心底里高兴。 老林头与大侄子已有许久未见,当即压着嗓子一声喊:“泽儿!”话一出口,声音竟带了哽咽,林青穗跟着喊了声堂哥。 这父女二人被冷风刮得面容狼狈,两声呼喊里透着重重为难,林泽眼色一暗,猜想他三叔来寻定不是好事,只得问:“怎么了?有什么为难事,三叔你慢慢说。” 老林头嗫嚅着不知从何说起,林青穗索性站前一步,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还将那借契拿出来给林泽看,说清她爹是被哄骗了的,所借银钱在这半分未花。 林泽听罢缘由,背着手不吭一声,良久后才对着老林头一声叹:“三叔,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啊,财八爷的钱,”他张望四周,末了压着声音说:“他的钱你也敢碰?” 老林头一脸灰败,“我,我不知道。” “这位财八爷,”林泽面色愈发难看,沉声道:“棘手啊!” 老林头父女原本都将林泽看做救命稻草,以为林泽是跑码头的人,总该能跟财八爷牵上线。只要牵上了线,这事就好谈,借钱还债,给些利息也无可厚非,老林头只借了几日的钱,再高的利息也多不到哪里去。 但从初眼见到林泽起,林青穗心里便是一咯噔,心知自己自以为是了。林泽不同于林郁,这位堂哥常年在外跑船,回家的次数比林郁还少,无论前世今世,他跟自家都无多深的交情。 如今见他面色为难,虽过意不去,但这事林青穗别无他法,只得软着声音求情道:“泽哥哥,你可有办法让我们见见财八爷,我爹并不是要赖账,只是想把钱还了罢了。” “三丫头,”林泽低头看堂妹,许久不见这小丫头倒是长进许多,“你不知道财八爷的规矩。借多久,就是多久,没有提前还的道理。” 林青穗死死咬着唇抑住哽咽,额发被肆虐的河风吹得散乱,恰恰遮住了泛红的眼角。 “那那要怎么办?那财八爷要如何,这么个算利法,一年以后,这债哪里能还得起。” 林泽看着这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心里长吁一口气,他待如何?距这临安山长水远的关南建州城,有家颇为有名的花楼叫作富春盈,正是财八爷与当地霸头同开的产业,你说他待如何? 林泽也知自家三叔是个老实的憨货,不欲拿这些吓他,只得耐着性子道:“这样,我找人去跟财八爷通融通融,看他能不能大发善心网开一面,你们先回去等着消息。” 送走红着眼眶的父女二人,林泽叹着气走回船舱,有河工朝他笑吼:“林船工,老家来借钱的穷亲戚?”林泽摆摆手,那人又道:“对了,八爷方才让人传话来,让你去见他一趟。” 林泽面容一动,到底是自家三叔,举手之劳就能帮上的,他肯定愿意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财八爷唤林泽来,是因他近日要跑一趟建州,挑了林泽几个船工都准备着同行。 单看财八爷这人的相貌,许多人定猜不出他是干的什么行当,这人短脸塌鼻,圆头肥耳,最憨实不过的长相,混在人群里也不大打眼,有时蹲在码头同河工们同吃喝,常被外地来的货商们吆喝着帮忙干活。 但这位爷干出的事儿,同那憨实二字可半点沾不上边,河工船工们既怕同他混成一道,却又盼着被他看中带着出船。 终归财利诱人,这回被挑中的几个船工,面上都透着喜色,财八爷说完了正事,又笑呵呵地拍了拍身旁一个管事的肩膀:“若不是建州那边事急,我也不至于这么早赶着走,过两天有船货来,托付给老弟你啰。” 那管事忙不迭点头哈腰应下:“八爷您放心,这点子小事,出不了差子。”财八爷眉一横:“怎么会是小事?” “没没,大事,大事”,那管事腰哈得更低了,“小的是说,定用心将大事办得跟小事一样周全稳妥,”财八爷才哈哈大笑,一行人说笑着散了下去,林泽想起三叔的事情,刻意走得慢慢吞吞,待其余人都走尽,财八爷见他那磨蹭模样,笑问:“林船,你还有事不成?” “八八爷,”林泽犹犹豫豫道:“是有点小事。” “有什么要求?”财八爷拍拍他胸脯:“尽管开口就是,”林泽见他今日心情似是不错,看着好说话的很,就绕着弯儿地,将三叔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那三叔,就是个木头憨货,只会刨土的老农,生了一窝又丑又刁的娃娃,婆娘又是个药罐子,一家子人眼看快养不活了,”林泽觑着财八爷纹丝不动的脸色,声音渐渐压了不少,勉强接着道:“这不是,前儿听他来哭嚎,也不知从哪里借的熊胆,说是” “怎么?”财八爷听他说了一堆不到点子上,眉宇间生了些不耐烦。“说是,跟您这儿借了五两银子,”林泽慢吞吞道:“他婆娘是个穷硬的骨头,这不是赶骂着他来还了您钱。八爷,您看这事” “林船啊,你看你说这么多,我怎会晓得你讲得谁人哪个哟,”财八爷摆摆手,“跟我借银子的多了去了,别说五两银子,百儿八十的我不也是随手就借了。这年头都不容易,人家碰上难事,咱有这个余地,能帮一把是一把,你说是不?” “是是是,您一贯好心肠,我们都知道的,”林泽连忙躬身点头,“我嘴巴笨,说不清楚话,要不我待会带他过来给您过过眼儿,也好让他把您这钱给还了,免得他回去被他那悍妇婆娘泼骂。” “妇婆子能懂什么嘛,汉子辛辛苦苦在外挣钱,她还敢多嘴?”财八爷背着手要走出房门,“行了行了,我忙得很,这点子毛微小钱,也亏得林船你这般拐弯抹角。” “八爷,八爷,”林泽讪讪着一张脸带着恳求:“求您通个情,您老人家九牛一毛的事,于我那三叔而言,却是要了老命了。” “哎哟,你是说我借了他钱,反成了要人命的煞神?”财八爷一个不高兴,打住林泽再解释,“这样,就当我财八好心做了坏事,你那三叔要还钱就还来,不过规矩不能坏,契子上借多久还多久”,他见林泽哭丧着一张脸,松了松口道:“ 好好好,我也知你为难,既是你林船开了口,我给他打个对折,如此够厚道了吧。” 林泽哎的一声,连忙谢过财八爷,又赶紧去城北找林青穗,将这事告知她。 “我也是求了再求的,”林泽皱着眉头道,“财八爷这人一向笑面菩萨阎罗心肠,能打对折已经是发了慈悲心了。” 林青穗拿出了契据,让林泽过眼,“哥,这打对折是如何个对折法?” “就是半年,半年大约涨不了多少钱,”但林泽也不会算这样的债,三人匆匆跑下楼找客栈的账房先生,那人拿着契据哎哟哟的叹:“你这是借了阎罗王的索命钱咯!”拨得算盘一通噼里啪啦响,每进一粒子林青穗这心头就是一颤。 最后账房先生摇头晃脑说了一通,林青穗打住他掉书袋:“先生,先生您就说,半年之后我家要还多少钱。” “唔,你这个,半年之后,也有翻了十来倍了呢,”账房先生抚平算盘重新打了一次,“半年啊,半年利钱整好十翻,五十两银。” 账房先生一报账,老林头当即头脚一软,一个跟头哐当一声砸在柜台上,竟是吓得晕厥了过去。 林青穗被吓得尖叫一声:“爹!”林泽和那账房先生也是一惊,手忙脚乱地帮着来扶人掐人中,林泽一串唉声叹气:“你说三叔如何这般糊涂行事!” 林青穗父女俩失神落魄地回了陈塘村。 这债是逃不掉的,林泽说财八爷这人心狠手辣,杀人放火的事都干得出来,林家这老少一家子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老林头初醒来时形容枯槁,眼神涣散,嚎哭着拿他这病去抵了这债算了,惹得林青穗也是一通好哭,林泽急得一旁团团转,林青穗哭了一阵又问:“说是半年的利钱,可是能在半年后才还?” 林泽咬着牙点了头,无论如何也不能真把三叔给逼死了,他得去财八爷那里再求求情,既说借半年,半年之后还钱也是理所应当。 林青穗这才抹着泪劝服他爹,好说歹说,这债不一定还不起,半年的功夫,挣上五十两银并不是如何天难的事。林青穗再谢过泽堂哥,多亏他作中说好话,利子钱这东西向来越滚越大,半年息尚在还得起的余地内,若是一年后,那可真是翻天难偿了。 林泽沉着脸送俩父女上牛车回村,想说两句宽慰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他二叔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别说半年挣五十两,就是挣五两也得豁出一身皮肉,这事还是天难啊! “爹,您别想岔了,”林青穗沙嗓子对老林头道,“钱不多,还得起的。” 老林头不说话,神魂还未转过来,林青穗一路掰着手指头算账,越算越觉得这不算事,声音里也透着轻快:“不说我那卖药能挣大钱,单看咱们去码头卖酒,一日就粗粗能得五钱银,一月就是十五两,半年之后,可不是轻轻松松能换上债了。” 老林头眼里这才泛出些活气来,到陈塘村岔路口下了牛车,走到半道,经过路边一龛土地山神像,老林头突然顿了足,哑哑开口道:“你,你不是三丫吧?” 林青穗一惊,“你说什么呢爹?” “你是菩萨下凡来救咱们家的,”老林头朝那矮矮的土地神龛走去,边走边碎碎念道:“我家三丫虽看着机灵跳脱,内里实际笨的很,哪里会卖药卖酒,更别说还会识字了。” “爹”林青穗颤声喊。“你来朝菩萨拜拜,”老林头双膝跪了下去,朝林青穗招招手,再诚心地朝那神像叩几个响头:“大约咱们家活不下去了,菩萨发了善心,将我家三丫点化得这般机敏聪慧”,老林头边叩头边哭:“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林青穗心一悲,跟着走近跪下,给这不知哪方神灵磕了头。心中忽而涌起个别样想法,她是该谢菩萨,大约,大约是前世死在那座庙宇里,菩萨显了灵,才让她来再世为人? 父女俩走到陈塘村时,高氏却已经不在贾家,那神医二人也离开又云游去了。 林青穗再跟陈塘村的族长娘子一打听,说是她娘亲拿着神医临走前开的药方,到城里药铺抓药去了。 父女二人这才安下了心来,林青穗走前留了五两多银子给她娘亲,抓药的钱应当足够,二人只好又折道回自家丰杏村。 官道上两匹骏马慢悠悠地踢踏徐行着,苏行蕴躺在马背上,懒洋洋地朝他二叔道:“二叔,咱们下一程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总归别再是穷村僻谷了,”苏行蕴皱着眉宇,咬着根狗尾草,翕翕鼻头道:“并非我吃不得苦头,委实是这村坳日子难过,眼见都腊月了,这天儿又冷又冻,咱好歹得找个能吃得饱饭,不挨冻的地儿呀。” “蕴儿,这些都算不得苦,待你将来经历得多了,便知天下至苦,并非缺衣短食,”另一驾马背上人望着远山峰峦缓声道,他又侧过头看苏行蕴,打趣说:“再说在那村,你不是也吃了几顿饱饭么?” “哎呀,烤全鸡!”苏行蕴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将嘴边的草茎吐了出来,“那个小丫头!咱们要不再找个小丫头搭伙吧?就像那个那种的。” “哪个哪种的?”苏靖歇笑得开朗又揶揄,“找个小丫头搭伙可不大方便,你年纪也够了,不若娶个善厨的小媳妇儿,成了家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二叔!”苏行蕴一声啐道,脸上竟隐隐发热:“老不正经!” 脚下一踢马腹,催马疾驰,“快走快走,我才多大的孩子,娶什么小媳妇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回村的路上,林青穗一直在犹豫不决,需不需将此事如实告诉她娘亲,五十两银子并非小数目,若想半年内筹满这笔债,得需举家勤勉挣钱才行。 但她娘亲头疾将将有些好转,依她的性子一旦知晓此事,必定会忧思郁悒,日夜提心吊胆。 林青穗左右想不出个万全之策,只好将难题又抛给老林头:“爹,这事要不要告诉娘啊?” “还是,别,别告诉了吧,”老林头同样闷想了一路,自从知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懊悔,惭愧,惶恐,胆怯,种种情绪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他,哪里还有颜面敢将此事告诉发妻,声音里也带了恳求之意:“你娘心思重,还是让她好好养病吧,别,别告诉你娘。” 林青穗抿了抿嘴,点头应下了,心里却是内疚又不安。她娘亲心思纯浅,又全心全意信任丈夫儿女,只需林青穗随意编个由头应付,她便信以为然得很。 父女俩拖着灌了铁似的步伐回到家中。 “三妹!爹!”二姐青芜欢喜地边叫喊着边飞奔来迎,“你们可算回来了!” “爹,三妹,”青荞和青松跟着疾步走出来接人,他们几个都听说娘亲的病治好了,高兴地问:“娘亲呢?” 林青穗只说和娘亲岔开了路,她去城里买药,应该很快便能回来。一家人进了屋,林青芜忍不住喜声道:“三妹儿,娘亲的病好了吗?” “应当差不离吧,”林青穗道。 “那那统共花了多少钱啊?”林青芜对着指甲盖又问,“没多少,”林青穗无力地道,对于如今负债的五十两巨款而言,她娘亲治病买药那点花费就是小钱。 “还还剩多少呀,”林青芜咬着唇瓣期待道,林青穗现下身心疲惫,只想万事抛开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她对青芜摆摆手:“待娘亲回来再说吧,看看究竟还剩多少。” 林青芜有点儿失望,因林青穗答应过她,若有余钱就能买新衣的,她怕三妹把这事给忘了,又不好主动提起,只能巴望着娘亲早些回来。 “水婶儿,这回多亏了你,真是谢谢了,”高氏同水七娘笑着道别:“待他日有空了,来丰杏村我家里住两日。” “都是老姊妹,说什么谢字,”水七娘乐呵呵地笑:“能帮就帮着,举手之劳罢了,”她下了牛车,朝高氏挥挥手,颇为情深意重地道:“你那病若好了,托人来跟我说声呀,也好让我放心。”高氏更为感动,连路跟她挥着手帕,“行,水婶儿,您也保重着呢。” 水七娘目送着牛车走远,一转背嘴角便是一翘,摸摸怀里的钱袋,一张脸更是笑得跟绽开的菊花儿似的。 高氏拎着几大提药包回到家中,子女几个欢呼一声全涌上来接,你一句我一句问东问西,高氏如今头疾好了大半,身康体健自然身心愉悦,嘴边的笑就没停过:“好了,都好了,那神医当真仙人似的!” 林青荞几个自然高兴不已,林青芜又问还剩多少钱,高氏面上的喜色才收了收:“钱花的多呢!唉,用的都是你妹妹的钱,娘这心里头浑不是滋味。” 林青芜不由得失望的啊了声,又赶紧闭了嘴。大姐青荞在一旁劝解:“娘,三妹挣钱还不是为着治好你的病,如今你的病好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银钱有出有进,还怕以后挣不着钱不成。” 高氏叹了口气,那神医开药方都是用的好药,几钱银子一贴药,统共得吃足三个方子,那五两银子也败得差不多了,高氏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小女。 “大姐说的是呢,”林青穗从里屋走了出来,重新打起精神,笑着对她娘亲道:“娘亲身体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一觉睡醒来,林青穗已然想了个妥当的理由,既能骗过她娘亲不多心,又能让全家都卯足劲头挣钱攒钱。 她跟家里人说,这两日光在城里吆喝着卖散酒,每日就能卖得五钱多银子。果然她二姐一听这么多钱就兴奋了:“那我也去卖,我也会吆喝的!” 林青穗又道:“毛利虽卖的多,但因买酒的价格太贵,光本钱就去了大半,辛辛苦苦也只能挣得两百多文钱罢了”。 “咿呀,城里的酒咋卖得这么贵呢,”哥姐几个继而又惋惜不已。 “可不是,卖酒的,卖面的,卖馒头的,东西虽不大好,但都卖得贵,能挣不少钱,”林青穗叹道:“依我看,城里当真是比咱在村里挣钱的机会多。” “那还用说,都说临安城路边上,低头就能捡到钱,在咱村里能挣啥钱,”林青芜一口接过话,林青穗点点头,徐徐诱之:“所以说呢,娘,我这两日想了个主意,咱家地里刨不出多少口粮来,要挣钱,还是得做些小买卖。” “咱们也不贪心,先想办法挣着些小钱,到时候攒足了银子,就在城里盘一间铺子,有了铺子又能挣大钱,等有了钱,咱们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哥哥姐姐成亲银钱也有了,不怕挑不到好人家”。 林青穗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鼓动得林青芜几个跃跃欲试,心动不已。 高氏听罢却缄默了阵,林青芜连声催促,只好开口道:“三妹儿,你说的虽像是容易的很,但到底还欠缺了些考虑,一来做买卖要有本钱,二来人家经营一门生意,是有一技之长在的,咱们家会什么,能做什么买卖?” “本钱咱们有啊,”林青穗道:“我上回卖药的钱,除开给娘亲你治病的,还剩了好些呢。”林青芜高兴地说:“哎对呀,三妹,你到底还剩多少钱啊?” “还有十来两,本钱足的。” 林青芜惊叹一声太好了,她又想:“既然卖药这么赚钱,不如咱们去山上多挖些药,拿到城里去卖啊。” “姐,你不知道,这药若想药效好,得需生得年份久,上回我同崇叔一人挖了一篓子,将那三年生的石斛都挖的差不多了,”林青穗为难道:“那儿只剩一点点刚生的药,若将那些新药全都挖完,是有些糟蹋东西了。”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卖药的事,阴差阳错的,不知该笑该愁,“娘,这事还没跟你说呢,我上回去那宋仁堂卖药,都跟人家掌柜说好了,待那舒云大夫一回来,我就能带着你去找他看病。” 林青穗当时贱卖了那篓子药,提出的请求便是让舒云大夫给她娘亲看病。 舒云大夫号称华佗后世,医术十分了得,是宋仁堂的坐镇神医,找他看病的人,排着队儿的从年头等到年尾。林青穗的条件赵掌柜原本不肯答应,舒云大夫出堂费至少是几十两起步,还不一定能请到他,哪能轻易允诺。 林青穗又应了他许多好处,好说歹说他才肯点头,但舒云大夫近来不在临安,等他回来还需大半个月。 好在后又遇到个寿翁仙人。如今她娘亲的病虽说好了大半,但林青穗想着,到时还是得带她去找舒云大夫看看,还有她母亲吃的药方子,也得请崇叔过过目。 听到说药都被挖完了,林青芜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趴在桌上,林青穗给她鼓劲儿道:“姐,咱们做些别的门生,虽不像卖药那样一口气吃个大胖子,但若细水长流的攒着,挣得钱也有不少呢。”林青芜这才又满怀斗志起来。 高氏原本就宠爱儿女,她听林青穗说得头头是道,又想,本钱是幺女挣得,主意也是她想的,做买卖不偷不抢,堂堂正正赚的钱,有什么好阻拦的?再说,自己不也花了幺女那么多钱,想通这关节,高氏便点头同意了:“想做买卖便去做就是,商贾也是凭自己手艺挣钱,我闺女脑子活泛,娘高兴的紧。” 林青芜几个欢呼一声,林青穗当即拉着哥姐儿们,细细盘算起来,该做什么小买卖,如何做买卖,她说了许多主意,林家几个兄妹只巴巴点头,“三妹你说了算”。 “咱们家人多好分工,一人干一份事儿,都能挣上许多钱,”最后林青穗道:“正好定个目标,半年若能挣上五十两银子,那咱们就能盘一间大店铺。有了店铺门面,咱就成了东家,再无须辛劳,日日躺在家中,都能有钱儿流进口袋。” “五十两!”听到这个钱数,林青芜几个惊齐齐叹一声,低头半天不说话老林头也抬起眼,他看着筹划了半天的幺女,眼里有些水花儿闪动。 “对,就是五十两,”林青穗拍板定下,“半年里必须得挣上五十两!” 天初初亮,林青穗就跑来到杜李村来找李崇问事。 “崇伯娘,崇伯,”林青穗在篱栏外小声的喊:“起了吗?” 里屋的人听到唤声,将门推开来看,吴氏见着人便笑道:“哎,三丫头,你怎么来了?” “婶儿早,”林青穗乖乖巧巧问个好,待崇伯娘走近,将手中的茶酒递了过去:“上回收了您一件冬袄子,我娘亲非得让我给你送点什么来还礼,粗茶糟酒,都不是什么精致东西,您就收下吃着玩吧。” 吴氏当然不肯收,林青穗再说了些好话,边劝着将东西塞到她手上,这才开口说正事:“崇伯在么?我娘前阵儿在陈塘村看了大夫,给开了个抓药方子,我想让崇伯帮着过过眼,看有无不妥之处。” “哎呀!”吴氏一声叹:“这可不巧。”“怎么?” “你崇伯刚刚带着你馒头弟弟,到城里拜师傅去了。” “噢,城里去了吗?”林青穗连忙道:“无事无事,待他回来再看也不急的,”她又想到了什么,问:“拜师傅?伯娘,是李鹄要去城里拜师吗?” “可不是,”吴氏点点头笑道:“你也知道,你崇伯那医术,三脚猫的功夫,治不了什么大病,这些日子在家里鼓捣什么石斛枫斗,说是浪费了不少好东西,却没做出好药来,这不一气之下,索性领着馒头去城里拜师学艺了。” 听崇伯娘这么一说,林青穗心不由得一提,“伯娘,你可知李鹄是要去哪里拜师傅,拜得是谁呀?” “说是姓孙,”吴氏笑里带着喜色:“是城里妙手堂的老大夫,医术十分的好,你崇伯好容易才说动他收下馒头,还送了好些石斛呢。” “妙手堂的孙熹?”林青穗一惊,脱口急道:“李鹄怎么会又拜了他为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怎么啦?三丫头你也认识那孙大夫?”吴氏好奇道。 “是”林青穗犹豫着说:“上回我同崇伯卖药,卖了些药给他”。 “这样啊,”吴氏笑道:“难怪你崇叔说这孙大夫为人不错,听你的意思,还有谁拜了他为师么?” “没,没有,”林青穗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孙熹医术是还不错,为人其他也还行,但是拜他为师却不妥呀,她要怎么跟崇伯娘说,孙熹这人性子执拗迂腐,带徒弟教三分留七分,李鹄在他那里学不到什么真本事。 “这个孙熹孙大夫”林青穗斟酌着道:“我听人说,他这个人,不会轻易教人本事的,带徒儿也不尽心,咱们馒头弟弟,还是寻个更稳妥的师傅为好。” “嗨,学本事嘛,肯定要慢慢来慢慢磨,”吴氏却不知晓内情,如天下慈母一般,只希望自己的孩儿能吃苦成材,“学医更需经年累月了,你别怕你馒头弟弟吃苦,做徒弟本就需师傅磨砺考量的。” 林青穗一腔愁绪又不能坦白,只得郁郁地暂先回了家去。 既踌躇满志半年里要挣上五十两大银,买卖行当得先选好,卖酒盈利是不错,林青穗原本打算自己酿酒,但如今冬日粮食难买,米行价格抬得高,仔细盘算其实并不如何划得来,不如还是去朱记拿酒,自己带着哥哥青松卖散酒,至于两个姐姐,林青穗打算让她俩卖糖油团子c搅搅糖一类的零嘴。 她有自己的考虑,买糖吃的多半是妇人孩子,不必像卖酒一样,得去码头同河工壮老粗们打交道,大姐性子软和,二姐活泼机灵,卖糖果子最合适不过了。 林青穗先去了一趟城里,想找个落脚的住处,以后也不用日日城里村里跑来跑去。这回她带了青芜去了城里,先让她熟悉熟悉地儿。 “幺妹,咱们俩个小孩儿,就这么在外边闲逛,会不会遇上骗子,将咱们诓了去呀?”林青芜坐在牛车上,攥着青穗的手,贴着她耳根小声道。 林青穗知晓自家二姐虽看着咋咋呼呼的,实际从小就没出过几次远门,内里胆怯的很,“不会的,咱们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儿惹是非,选一处邻里都和蔼的屋子赁下,青天白日,骗子哪敢明目张胆的出来。” 她看着愈发紧张的二姐,打趣着让她宽宽心:“这样,若真遇上骗子,我就带着你赶紧跑。” “哎呀!”林青芜被吓得一个激灵,“你可别乱说,最好遇不到,咱们两个女孩儿,哪里能跑得过骗子。” “二姐,”林青穗拉着青芜的手,叹息道:“我知道你还是个小孩儿,要做那些事,太为难你了些,但咱们家现在唉,总归咱们现在不能再将自己当做小孩儿了,你放心,我会尽量照看着你,不会让你吃太多苦头。” 被自己的小妹语重心长托咐这些,林青芜哪能服气,她抽出手搭在林青穗的小肩膀上:“你说什么呢幺妹儿,你一个小娃儿,肯定是要姐姐照顾你啊,你放心,我也会尽量照看着你的。”林青穗被逗得一笑,心里顿然觉着松气了许多。 要在城里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租赁的费用又不能太高,林青穗原本想找牙侩问问行情,转念想起兴祥巷子的朱记母女,还有那显然是外地来的温氏母子,都像是好相处的人家,林青穗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领着林青芜先去那处看看。 “朱姑娘,在家吗?” 到了朱记屋前,她家仍是门户四闭,林青穗喊了门,朱俏取下门板,见是前日来的小姑娘,高兴地出门来拉她的手:“”青穗!哎呀你又来买酒吗?”她看看林青穗还带了个姑娘,又道:“咦,这个小姑娘是谁?” “这是我二姐姐,”林青穗笑着跟她寒暄几句,三个女孩儿本就易亲近,朱俏请了青穗姐妹进屋,说说笑笑半晌,一会儿朱俏的母亲出来看客,林青穗连忙拉着青芜行礼:“伯母好。”林青穗态度放得亲热,就跟见着寻常小伙伴儿的长辈似的。 朱母高兴地啊啊了几声,林青芜虽有些惊讶,但到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不敢露出异色来,只万事听从青穗安排,林青穗又笑着对朱母道:“伯母,我本打算就找小俏说两句话,来得急,没跟您带点串门礼来,贸贸然来打搅,您别见怪。” “哎呀说什么呢,”朱俏已然将她当做小伙伴儿,笑嘻嘻的:“又不是逢年过节,送什么礼啊,”朱母难得见有同龄的小姑娘和自家女儿玩,专门还从米缸里掏了糖出来招待青穗二人。 喝茶吃糖又聊了会,林青穗含蓄地问起朱俏正事:“小俏,这房屋是你家里的,还是租的呀?” 朱俏道:“赁的,”她又凑到林青穗耳边上小声说:“我们家本是外地的,你别同别人说。”林青穗连忙点头应下,又问她道:“那,那你知道这儿可还有屋子能赁么?” “怎么?你们也要搬来这儿住?”朱俏惊奇道。 “是有这个打算,”林青穗跟她说了自家难处,在村里的田地不多,种出的粮食糊不住口,想来城里做些买卖营生,也好过在家里熬穷煎苦。朱俏当即高兴地道:“好呀好呀,你搬来同我们做邻居,我们这儿多半都是做些小买卖的。” 这兴祥木屋巷子里头,住的多半是些做小买卖讨生计的外地人,木屋房子不大好,租赁费用也不高,可巧儿,朱俏家旁边的住户将将搬走,正好有空房。经由朱俏介绍,林青穗姐妹找到了管这片儿屋房的牙侩。 那牙侩是个四五十岁的老汉,住在兴祥巷子最里头,也是帮人做事的,常年同外地人打交道,规矩简单的很,也不问林青穗七七八八,直接领着姐妹二人看房。 这房户同朱俏家差不多,虽简陋破旧了些,但好在够宽敞,租金也公道,林青穗和青芜都较为满意,牙侩便直接说:“交一年的定金,摁了房契租赁的手印就行了”。 木房租一年都只需七钱银子,青穗姐妹痛快地交了钱,还多给了十几个铜板请牙侩吃茶,牙侩便也高兴了,乐呵呵的对青穗道:“你这个小姑娘,同朱家那丫头一样,都怪机灵懂事的,以后大伙都是邻里,有什么事儿跟伯说一声,要有屋檐漏瓦什么的,我叫人帮你们弄好。” 林青穗连忙拉着二姐欠身道感谢。姐妹俩初来城里,一切事宜顺利,还只到中午,就将租房这大事办好了,以后来城里便有个地方住。 俩姐妹拿了房门锁匙,开门进了屋,四处打量这屋子,新奇又激动,高兴地互相拉着手傻乐呵了半天。 “青穗,她二姐姐,”朱俏在门口小声喊:“你们定好屋子了么?” “交了钱啦,”林青穗快步走出去笑道,“多谢你呀小俏,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好呀,太好了!”朱俏也开心得很,这兴祥巷子许少有跟她玩得来的小伙伴儿,那些野孩子,都嫌弃她娘亲是个哑巴,嘲笑她说,和她玩也会被染上哑疾,只有林青穗半点也没介意,待她娘亲也亲亲热热的,朱俏很喜欢她这个小姑娘。 这房屋住户刚搬走,要打扫干净还需费番功夫,朱俏拿了扫帚抹布来,帮着林青穗姐妹一通洒扫。朱俏家屋子还有点好,她家后堂里有口小井,用水方便,不然吃用的水,还得去巷子末尾那口大井里提。 朱俏慷慨地让林青穗直接去她家打水就是,初来乍到,邻居是个同龄小伙伴儿,还这么热情善心,连林青芜也渐渐地放开了些,害羞地同朱俏搭了几句话。 “哎呀,我还以为你一家,就只有青穗一个活泼人呢,”朱俏边扫着窗户的蛛网,边笑道:“上回你爹爹来,就是半声不吭的,今儿见到她二姐姐,又不怎么爱说话,我还纳闷着,可算听见你也同我讲话了。” 林青芜难得地闹了个大红脸,“小俏,这回你可看走了眼,你跟我二姐姐熟了就知道了,”林青穗提着水擦洗屋内的桌凳,边打趣儿道:“她就是个猴孩儿,在我们村里,上蹿下跳,比男娃儿还野。”“明明是你自己野!”林青芜红着脸反驳她,三人一通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到了午食点,朱俏要回去煮饭了,林青穗道:“俏俏,我请你和伯母去饭馆子里去吃吧,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都不知道怎么谢谢才好。” “饭馆里吃多贵啊,”朱俏道:“不如你也去我家吃吧,就是没什么好菜,反正你家这里什么都还没买。” 林青穗还是想请朱俏去饭馆吃,又说了哪里哪里饭食多么好吃,朱俏被她说的口水都要出来了,为难道:“我倒是想去就是,就是你也知道我娘,她不大愿意见生人。” “噢,”林青穗正了正色,又想了个主意道:“这样,我们三个出去吃饭,然后帮伯母带些饭菜回来?” 朱俏长这么大还许少出去吃过,心动的问:“可以吗,会不会很贵呀。” “不贵不贵,”林青穗一摆手,“二姐,咱们去吃顿好的鼓鼓士气,然后再在这城里好好赚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三个小姑娘进了间饭馆儿,伙计哈着腰大声吆喝:“小客官们里头请!” 朱俏实际许少能出门玩乐,林青芜更是从未在城里饭馆吃过饭,二人都有些忸怩,倒是林青穗一脸自然地领着她俩进店,又一本正经的招来小二点菜,还把银钱先给结了。 好在饭菜并不贵,点了几个肉菜一通吃喝,不过二十来文,难得被当作大人一样对待,林青芜和朱俏小口小口吃饭,时不时互相看一看,捂着嘴弯眼笑个不停。 “好吃吗?”林青穗问两个小姑娘,“好吃好吃,”那两个忙不迭点头,小声笑道:“穗穗儿,你真胆大,方才我俩都不敢进来。” “这有什么可吓的,他们开饭馆,不就是迎客吃饭,”林青穗夹块肉给朱俏,“咱们给钱吃饭,又不是吃白食,”两个姑娘喜滋滋的看着青穗,全然不将她当小妹妹了。 吃过饭后再回去清扫屋子,朱俏将装盒带走的饭食送给母亲吃,朱母咿咿呀呀地竖了大拇指,又啊啊的示意朱俏要感谢人家,朱俏又高兴地跑去隔壁找青穗:“好勒娘,我再帮她们洒扫去。” 忙到傍午,总算将新家打扫得干净敞亮,屋里什么都没有,床铺用具得等来日去买,眼下还得赶回村里去。 林青穗将门落了锁,跟朱俏道别:“俏俏,我们先回村去啦,待家里的事儿做清楚了就来。”朱俏笑嘻嘻同她招手,让她俩尽快来城里。 青穗姐妹刚转背,又见着巷子里徐徐走来一对母子,缘分不浅,林青穗微微笑着屈身行礼道:“温婶儿,温少爷。” “青穗小姑娘,”温氏再见到人眼里也有些欢喜,温温婉婉地回笑着打招呼,温行易依旧清正一张脸,不错规矩的拱手行礼。 “婶儿,以后就不用这么客气啦,”朱俏几步跳过来,偷偷瞧温行易一眼,再搀着温氏报喜道:“青穗也想来城里做买卖,赁了咱们隔壁的那间屋子,咱们以后都是邻居啦。” “哎呀那可正好,”温氏也高兴地说:“以后的日子可不是有许多趣头了,”她又看着青芜问:“咦,这个小姑娘是?” “这是我二姐儿,”林青穗心里头还是挺喜欢这婶儿的,毕竟这般美貌又待人亲和,是谁都难以招架得住,“我家里还有大姐和哥哥,过两日都会来住,可能还需劳烦婶儿多多照顾了。” “真好真好,你家二姐儿看着同你一样,都是可人懂礼的小姑娘,”温氏合掌笑:“以后孩子多些,又有许多热闹,真不错。” 直到林青穗姐妹走出巷子口,林青芜才拉着青穗的手,激动地道:“三妹三妹,那二人是谁呀,母子俩长得可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妇人呢。” 被夸赞真好看的母子二人进了屋,小少年皱着漂亮精致的脸儿,语气有些不善:“母亲,咱们另换处地儿住吧。” “怎么啦,”温氏矮着身子在灶边点火,温声问:“你不喜欢这儿么?” 温行易几步过去帮她点了火,心里也冒着点火气:“母亲根本不必做些,您这又是何必,住在这样的腌臜地方,行卧起居样样不便,邻里是群无礼又吵闹的小丫头,往来皆是些不通诗礼的白丁贫民,孩儿当真想不通,母亲何必让自己来吃这样的苦!” “易儿!”温氏声音一重,脸色也沉了下来,“货分三六九等,人有高低贵贱,那些贫民家的小丫头,不配与你温公子攀谈来往,这样的腌臜地方,不该让你温公子来吃苦受累,这就是你读书通礼之人所学所想么?” “母亲,”温行易赌气道:“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道,苟有所见,虽布衣之贱,远守之微,亦可施用,”温氏缓了缓声道:“贫民之子,亦可结交,你不该眼高于顶,时刻仍想着自己是温家的小公子。咱们既然走出了温家,就不该还眷念着往日荣贵。” “孩儿没有,”温行易声音里也带了委屈,倔强着侧首不看温氏:“什么温家不温家,我本就不是温家的人,哪里有属于我的往日荣贵,孩儿只是不想母亲这般辛苦。” “易儿,母亲说错话了,”温氏动容的喊他一声,又沉默良久,靠近来轻抚着儿子的清俊的眉眼。 外人都说小儿相貌随她,只有温氏自己清楚,易儿这番白玉无瑕的面貌,同他父亲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温氏想及声音愈发和:“母亲不苦,母亲在温家,从不曾这样轻松过,这般每日只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日子,让人心里真踏实”。 温氏说着声音的笑意又渐渐变淡:“是母亲太过自私了,对不住我孩儿,原本,你是不该受这样辛苦的。” “没没有,孩儿也不苦,”温行易低下脸,小声说:“反正,反正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如今有母亲在身边,孩儿已感激不尽。” 温氏伸臂揽过孩子,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屋檐,不知出神的想些什么,秋水剪瞳愈发碧波盈盈。 “大姐大姐,我同你说,那屋有三间隔房,还有后堂,挺宽敞的,今儿我和三妹昨天打扫了一天呢” “你都跟我说了一天啦,”林青荞无奈又好笑,“辛苦你啦小大人。” “哎呀,我不是怕你不清楚嘛,”林青芜撇嘴轻拍了她一下,“总之城里都挺好的,朱俏那个小姑娘挺好玩,还有一对特别好看的母子,也住咱们隔壁呢,你去了就知道了。” “咱们姊妹都去了城里,那家里娘亲”林青荞有些担忧道。 一旁的高氏接话说:“无事,我倒不打紧,就是你们几个孩儿,就这么去了城里讨生计,娘这心里头总是难安。” “娘,你放心,我们兄妹只做些简单买卖,不会到处乱跑的,到时候天一晚就归家,将房门闩紧,出不了事儿,你和爹在家,可得好好养护自个儿。”林青穗挽着她娘亲的胳膊道。 再过了两日日,李崇抽趟空来了丰杏村老林头家,帮高氏把脉探探病情,又仔细验看了药方子,唉唉啧啧叹了好几回。 林青穗紧张地道:“怎么?伯,好是不好?” 李崇频频点头又摇头,“自愧不如,自愧不如。”他又叹息:“果真是我才疏学浅,医术不精,我虽看不大懂你这方子的药理,但你母亲的病的确大有好转。” 林青穗松了口气,无论它什么药理,娘亲的病情好转就够了。李崇再拿着药方子看了又看,林青穗旁敲侧击问:“伯,听说你将李鹄送到孙大夫哪里做药徒去了?” “是啊,跟着我这没什么出息的爹,学不到有用东西,”李崇点点头叹息:“孙大夫虽有些沽名钓誉,到底有真本事在的,我呀”,他凑到青穗耳畔低声道:“不瞒闺女你说,我专门让馒头去学石斛枫斗手艺的。” “枫斗?” “正是,咱们从凌云峰挖回来那些石斛,我卖了一半给宋仁堂,价格也不大好,却正巧碰上有家夫人在宋仁堂买药,那铁皮枫斗的价格,说出来都怕吓到你,”李崇小声说着,边伸手比了个五数,“一贴药就抓了五钱石斛,其他都是寻常草药,我看得清楚,给了起码有十来两银。” “啧”,林青穗也不由得咋舌。 “丫头,你发现的那石斛,当真是顶好的东西,咱们不知道炮制成枫斗,卖不得好价格,我在家里也试了不少,却总不得其法,白白糟蹋了东西。” 李崇将声音压得更低:“这不,我让馒头去拜孙大夫为师,能学着精良的医术更好,再不济,将养石斛c制枫斗的手艺学会,可不也是件好事。” 林青穗恍然大悟的嗷了一声,原来崇伯打得是这个主意,她有些惊奇:“养石斛?石斛能种养吗?” “能,我翻医书翻到的,这玩意虽难生养,确是能家种的,若能家种,那,那”他向林青穗笑着挤了挤眉。 李崇走了后,林青穗将这两件事想了又想,一是这世李鹄拜孙熹为师,原来竟只为学着养石斛制枫斗,那应当不用再耽误十年了,她想着便松了口气。 二是说铁皮石斛能家种,林青穗难免有些心动,这玩意能卖那么多钱,若能种在地里头,可不比种菜种豆强得多。林青穗想着,待春日再去凌云峰上头看看,挖几株回来种着看能不能存活。 很快到了腊月,帮着爹娘将家里事事件件都做清楚了,林青穗兄妹便要赶去临安城,孩儿们出去历练,原本该是件高兴事儿,高氏送他们几个一路走到村头,临到要分别了,又忍不住抹泪:“时常回来着呀,赚不着银钱也不打紧的,就当去历练历练了。” 青穗几个一直点头不停,高氏又道:“月中就是穗穗儿十岁生辰,你们要尽早赶回来呀。”孩儿们又连连点头。 都已经快出村了,高氏还要再送,林青穗让她回去:“娘,城里离咱村又不大远,我隔几日就回来,不必担心。” “要勤快回来些呀。” “好嘞!” 林家四个儿女齐齐应倒,声音里的新奇喜悦盖过了不舍别离之情。 去城里过日子,多神奇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在城里过日子是什么样的呢?做买卖能赚得多少钱呢?他们要靠自己赚钱过上好日子了么? 林家几个儿女憧憬着一路,欢声笑语不断,往临安城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天色尚未透亮,兴祥巷子有更夫途经,由远及近响起一阵笃笃——咣咣的更鼓声,俩老汉颤着嗓子嘶哑地吆喝:“卯辰初刻,卯辰初刻!” 林青穗徐徐睁开眼来,尚在发怔间,身侧躺着的人一个翻身,轻轻推了推她,声音里带着些兴奋:“大姐,三妹,你们可醒啦?” “起了,”得到二人的回应,林青芜便耐不住地催促众人起床,兄妹四人聚在燃着薪火的灶台边,眼睛晶晶亮的商量新生计。 来临安城已有好几日,早些时候林家兄妹忙着布置屋子,去各家商铺买了粮面衣被,杂货店买了锅碗瓢盆,找木匠打了桌椅板凳,又承蒙屋房牙侩好心,借了两张老木架子床,好歹将这屋布置得像个能居住的家。 安顿好后,林青穗领着哥姐几个四处走动,码头往哪走,哪里是商铺街道,哪边街大户人家的宅院多,几日下来,差不离将北城的街巷胡同摸了个透,以免日后行走迷了路。 待认熟了路,终于能正儿八经出门做买卖挣钱,因而林青芜几个免不得激动雀跃。酒在昨晚就从朱俏家买好了,这回还格外备着几个盛酒的葫芦,只等天一亮,林家兄妹就托着木车,小心翼翼运着酒缸出门。 兄妹几个人小力气不足,又没有运车的经验,一路踉踉跄跄走走停停,三番几次险些将酒缸摔了下来,好一番艰难才走到北城运河。 真正到了熙熙攘攘的运河码头,见识到浩浩江河上的舸舟齐渡,再听到河工们吼着粗嗓门吆五喝六,先前的新鲜激动劲儿早散个干净,林青芜几个齐齐低着脑袋,下意识地躲在林青穗的身后,不敢瞧那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更别提还能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开口吆喝买卖。 “卖酒咯卖酒咯,浓醇甘香的好酒!两文一大碗,便宜又好喝,快来尝一尝哟!”哥姐初回做买卖有些忸怩,林青穗索性敞开嗓子喊了起来。但这一大清早的,河工多数还蹲在码头边等活干,钱儿没挣着几个,买不起酒喝,林青穗喊了半晌也无几人搭理,直把青荞青芜羞得薄面透红,愈发窘迫不安。 运气不济,都日上三竿了,林家酒摊的生意还没开张,“三三妹,”林青芜又羞躁又心急,扯了扯林青穗细声问:“怎么,怎么还没人买咱们的酒啊?” “别着急,二姐,”林青穗搓了搓冻得僵巴的手,叹了声:“早上不怎么好卖,待吃午食时候,买的人就多了。” 说到吃午食,才想起兄妹几个自早起水都未喝一口,林青穗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子儿,交付给林青芜:“姐,你去看看那边有什么吃的卖,炊饼也好包子也成,买些热乎朝食回来给咱填填肚。” 林青芜正饿得肚皮呼噜响,高兴地哎的一声,拿了钱跑去买吃的,林青穗继续招呼来来往往的河工们来买酒。 不一会儿,河岸边泊下一条商船,走下来一行外地商客,林青穗眼前一亮,一拍掌道:“运气来了!”带着林青荞抱着背篓直奔岸边,挨个的起劲儿喊卖散酒。 篓子里装了十来个黄皮葫芦,葫芦儿一个个圆润光洁,个儿差不多大小,能装二碗多酒,是林青穗事先专门寻来盛酒零卖的,林青荞另外抱着一坛子散酒,有半勺葫芦瓢,可用来让客人们尝味儿。 这船商客们在河面飘荡多时,初下岸地见着有当地美酒卖,尝过之后本就心动,加之林青穗的葫芦酒模样精巧,又便于携带,价钱也卖的公道,当下一人一个将葫芦酒买了个干净。 姐妹花俩个生的灵动娇俏,卖的酒又确是好酒,引得不少船客都来看热闹,另外还有没买上葫芦的,不免抱怨道:“小姑娘,你们这哪像做生意的,出门卖酒就带这么些来?” 林青穗连忙笑着回:“客人莫急,我家酒摊摆在码头进口那头,若客人们自己有器具,打些散酒喝,是一样的口味!”一旁的林青荞先是手忙脚乱,一通忙活下来,也学着林青穗的样子,红着脸跟客人柔声道:“带了许多酒来的,我弟弟那边还有一大缸子呢。” 不少酒客便回到船上去,拿了自己的水囊或是酒壶,跟着林青穗去酒摊打酒。林青松远远就见着妹妹身边围着一堆人,现下又见她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一时结巴道:“妹妹这是,这是来干嘛的?” 不少船客见状哈哈大笑,谈笑道临安风俗人情甚是有趣,林青穗笑着说:“都是来买酒的客人,哥,赶紧开酒坛来盛酒,”客人们掏钱痛快,钱串儿甩得哐当响,林青穗点钱收钱,林青松青荞负责打酒拿酒,一会子功夫,就将酒卖了大半,待林青芜回来,青穗几个正找了个角落蹲在地上清点银钱。 “三妹,大姐?”林青芜捂着几个包子惊得瞠目结舌。 “早知道该让哥哥去买吃的!”林青芜蹲在大酒坛边,一边啃着热腾腾的包子,一边愤愤不平:“就一转背的功夫,你们竟将酒卖完了,究竟怎么挣了这么多钱,我半点也没见着。” 林青松几个都只咬着素包傻乐呵,林青芜还想让三妹把钱袋给她点点数,青荞笑她:“二妹,你又不识数,点来点去作甚?” “谁说我不识数”林青芜心虚又不服,强自犟嘴道:“数钱嘛,我也会的,”顾不上细细咀嚼好吃的素包,几口囫囵吞完,拿过钱袋来,仔仔细细的数起铜板,“一个大钱,两个大钱,三个” 可惜直到林家兄妹几个将酒卖完,林青芜还是没数清今儿究竟卖了多少个大钱。 这时林青穗才恍然醒悟,自己当初想的太简单了。那时打得一手好算盘,想着让大姐二姐俩人去卖炸糖饼子,自己和哥哥卖酒,似这般做两头买卖,便可以多赚一份钱。 然而却忽略了一处难题,她家几个兄姐,都是不识数的半瞎子,连几十几百个铜钱都数不清数,更别提让她们去做有进有出的买卖。 再一点,她姐弟几人穿着寒酸,言谈举止拘束,明眼人一看形貌,便知是乡里初来乍到的娃娃,出门买点小物什之类,不长点心眼都容易被店家缺斤少两。 就像今早拿了八个铜板给二姐,按照寻常的价钱,素包子一文两个,大肉包一文一个,买来的包子将好能让兄妹四个每人一个肉包,两个素包。但也不知是包子摊老板黑心占便宜还是怎地,生生少给了两个肉包。 她二姐也不知道算价钱,说摊主只给她包了这些,林青穗无奈,只得和大姐各少吃了一个。 就眼下这种状况,兄妹几人定是分开不得的,林青穗一边在油灯下数钱记账,一边暗自琢磨着心事,想在城里站稳脚跟,还需徐徐图之,得让兄姐慢慢学着识数记账。 “三妹,你数,数清楚了吗?”林青芜双手撑在桌案上,鼓着双眼紧盯着林青穗手边的动作,待她停下手来,咽了咽口水问道。 “统共五百零二十五文大钱,抛去本钱二钱银,今日咱兄妹几个整赚了三百多文大钱呢。” “天爷!”尽管这堆铜板早在自己手头来回摸了好几遍,但真正听见究竟赚了多少大钱,又是另一种欢喜和踏实,林青芜扑上来搂着青穗的肩膀,激动道:“三百文,哈哈,咱们一日功夫,竟就赚了三百文大钱!” 林青松和青荞脸上亦尽是喜色,兄妹几个拿了麻线来,将铜板子个挨个的串了,用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坛装着,再把坛子塞在床脚下藏好。 林青芜甚至寻思着在床脚下挖个窖洞,好将坛子存封进去,林青穗笑道:“等凑足几两银子,咱就去钱庄找人兑成整银,不必挖窖这么麻烦。” “这倒也是,”林青芜点点头,欢喜过后才想起疑惑来:“对了!三妹,你如何会算账?是跟谁学的?” 林青穗一愣,支支吾吾道:“见旁人算过几次啊,就学会了,”林青芜显然不信,却左右想不明白有谁教过三妹算账,林青穗被追问急了,嘟囔一句:“哎呀,梦帝菩萨教的。” 三妹不声不响竟这样有能耐,林青芜既纳闷不已,又不得不服气,一直到晚时睡觉,还在碎碎念叨着这事,“二姐,别想了,”林青穗困得迷迷糊糊道:“日后,我慢慢教你,识数算账,”林青芜不由得心一喜,咬着唇细声问:“真真的?难不难啊?” “难,”林青穗像是梦呓般说着:“但是” 但是什么?林青芜没有听清后文,她却睡下了,阖眼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是,来日方长,我们还有许多的,很长的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丰杏村,老林头家。 高氏如往常一般,坐在灶边纳鞋底,这些年来,林家老少的衣鞋都是高氏亲手做的,裁剪鞋样,填千层底,纳底切边,缝帮绱鞋,年复一年,这些活儿她早就做熟了。 鞋子若想耐穿,千层底得纳扎实,手头上做的这双是给幺女青穗的,高氏特地做大了一寸,幺女如今到了年纪,抽条似的长得飞快,鞋子做长些,有余地多塞些棉花,够暖和,也穿的久。 高氏心里想着小女儿,嘴边弯起拢柔柔的笑意,手下一针一线愈发用心,锥子用久了有点钝,需费力才能钻透厚实的鞋底,仅纳了十来针,高氏额前竟沁了层薄汗。 “惠儿!惠儿?”在屋外舂谷的老林头似是在喊她。 “啊?”高氏茫然地抬起头来,用手巾擦了擦额角,问:“他爹,怎么了?” 老林头站在门口处,朝着高氏大声道:“我说,这袋谷舂好了,捯出不少的糠料,方才老田从屋门口过,想跟咱换糠,给他家鸭吃。” “糠吗?咱们家没养鸡鸭,”高氏招招手道:“你搬进来放床底下,到时看谁家要用,再给人吧。” 老林头无奈地叹口气,抬脚走进屋里来,擦洗干净了双手,才挨近高氏身侧,轻揉了揉她的耳廓,皱着眉忧声问:“听得清吗?还是不见好么?” 青天白日的,丈夫这般柔情蜜意,也亏得儿女没在家,高氏脸热了热,低下眼睑道:“无事,今日倒还好,不似昨天那样耳边净是轰隆隆响,就是还有点耳背,听不大见别人说话声。” 老林头手边替她揉着耳廓,眼看着灶边的药发愁:“这药究竟是吃的吃不得?” 自高氏拿着陈塘村寿翁仙人开的药方,从城里抓了药回来吃,起初样样都好,头痛病也治得差不几断了根。 可这碗汤喝久了,小毛病也显现了出来,身子却愈发虚弱,易出虚汗易疲累,更要命的是犯了耳鸣之症,药一碗碗的灌下去,双耳却一日日的听不见声。 老林头跑去杜李村问过崇郎中,李崇又看过药方子,斟酌地道:“我后又仔细查过医书,按理说这药方开得高明,是对症下药的,有些药吃了易犯困耳鸣,倒也常见,你回去让林嫂儿多吃些荤菜肉食,红糖炖鸡蛋羹之类,看看是否能见好些。” 为着治好高氏这病,老林头费尽了心思,听李崇这样说,他又特地跑去买了肉食鸡子回来,一日三餐的炖肉煮羹伺候高氏。 高氏看在眼里,心疼整日忙碌的丈夫,也担心在外奔波的儿女,举家都是为了她这病忙活,更不想轻易说出自己有何不适,毕竟比起头痛病发作来,犯困和耳鸣还能受得住。 “可以了,我好啦,”高氏笑着轻推了推老林头,又拿起鞋底做起活起来,老林头心疼道:“若是觉得累,歇会儿再做。” “那可不行,”高氏娇嗔地瞪他一眼,又念叨道:“得赶在穗穗儿生辰前做好,我还得加快着手脚呢,幺妹儿总捡着两个姐姐旧鞋穿,长到现在也没穿过双正经新鞋,一想这事,我这心里头就发苦,到底是对不住她。” 老林头心头亦是一动,伸手拢了拢高氏耳边的垂发,闷声道:“无事,以后机会多的是,待你病好了,想给你闺女做几双鞋就做几双。” 转眼间林家兄妹来临安城已有大半月,这些日子,林青穗带着兄姐来回各个码头卖酒,生意有好有坏,好在每日多少能有些进项,到这日,将钱罐抱了出来,兄妹几人围在一起数了数,竟攒了有二贯多钱。 因再过两日就是林青穗十岁生辰,她兄妹四人想停业几日,回去同爹娘聚一聚,林青荞还跟青松商量,穗穗儿满岁生辰,要买点礼品才好。 除开近来赚的两贯多钱,林青穗手头上另有先前卖石斛用剩的银子,虽说身上还背负着重债,但林青穗乐观的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银钱得靠挣来,牙缝里再攒着紧着,也不济事,该花还得花,再说眼见到了腊月下旬,年货之类的也得着手备着了。 想到家里人这些年从没吃好穿好,林青穗心一软,松口道:“姐,咱们现在有些余钱,吃用也花费的起,要不都说说,过年想要些什么,咱待会儿去商铺一并买了。” “好呀好呀,”林青芜合掌欢呼:“我想买只簪花”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荞拍手打住:“不行不行,钱没挣上几个,哪能任意挥霍。” “不是挣了这么多嘛,”林青芜撇嘴道。 “二妹妹,你只看挣得这么点钱,也不想想穗穗花出去多少,先前赁房子买器具,后头咱每人买了两身新棉衣,哪样不是大花销?” 林青荞到底年纪大些,一样一样心里都个数在,自兄妹几人到了城里,事事件件都得花费,花出去几笔大钱,挣得是小零碎,两两一抵,其实这二贯钱还没赚回本金来。 “无妨,”林青穗笑笑:“有进有出嘛,大头都花了,以后就是净赚,大姐,二姐想买的簪花,也用不了几个钱。” 林青芜眼馋隔壁朱俏丫头的绢花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姑娘渐渐长大,起了心思比美爱俏,也是人之常情,林青芜自小不曾有过首饰,来城里之后,所见到的大姑娘小丫头,人人都有花花绿绿的首饰头面,戴上真是亮眼又好看。 她特地问过了朱俏,那支粉花簪子也不算太贵,五文钱就能买一支,还有更便宜些的花样,三文钱也能挑出好看的来。 要是搁在过去,林青芜会觉着不划算,也买不起这些,可如今她也能挣钱了,五文钱,多卖几碗酒就有了。 “再便宜也是白花钱,”林青荞来了城里,性子反而硬了不少:“那簪子是能吃还是能穿?芜儿,你别什么都同人家俏俏比。” “不买就不买,”林青芜偏过头,心道待会儿我自己去买。她私下偷偷攒了二十多个钱,就想着买两支绢花簪,带回村里去,到时候,她穿着新棉袍,戴上漂亮的首饰,招招那些丫头岂不是要羡慕死她,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清点了钱财,盘算好要买的物件,林家兄妹锁上门窗,顺道邀了隔壁朱俏一起,出门去城中商铺买货。 林青荞和青松一心买吃穿用件,林青芜只想找机会拉俏俏去买簪花,而林青穗打算去花鸟市坊,买些葫芦菜籽,因卖酒需大量的器具,若自家能多种些葫芦,到时丰收了,好歹能省下一笔花销。 一行人约好到时在梦仙楼前碰头。林青芜朝朱俏使眼色开溜,两人正要转身,朱俏却脱口问:“青穗,我们要去买簪花啦,你要去看看么?” “芜儿,”林青荞瞪向二妹:“不是说了不准” “罢了罢了,大姐,”林青穗连忙打圆场:“二姐难得喜欢,让她去买吧,”她另外拿了一把钱给青芜:“挑支喜欢的花样。” 朱俏羡慕地笑道:“青穗,你对芜芜可真好,”林青芜脸一热,拉着朱俏就跑:“不是说了让你悄悄的嘛,你怎么能说出来。” 林青芜原本打定主意,就买两支簪花,一支五文的荷莲簪,另买一支三文钱的桃花簪就成,但等她进了香脂街铺,见识到满街眼花缭乱的钗环珠链,这才发现好看的首饰多了去了,朱俏的簪花一点也不起眼。 “芜芜,你究竟要买哪样的呀?”朱俏带着青芜逛了半条街,她却迟迟拿不定主意买什么,二人走到一家摊铺前,朱俏选了好几支簪花在她眼前比划:“这支颜色不错啊,这支式样也好看。” 林青芜正打算挑两支,无意间瞥见一行华衣美服的姑娘从首饰铺子出来,富家小姐们发鬟之上的金步摇绚丽夺目,佩戴的玉坠宝珠更是精巧非凡,林青芜盯着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俏俏,要不,”她吞吞口水,指着那家首饰店道:“要不咱们去那里头瞧瞧?” “哎哎,那里头的东西,哪是咱们买得起的,”朱俏劝她趁早打消念头:“那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买首饰的地儿,咱这些人,店门都进不去。” 林青芜正失落着,忽而又惊讶地盯着对面,失声喊道:“温婶儿?” 朱俏下意识跟着抬头往前看,见正对门那家珠宝店里头,她俩的邻里温婶儿,正同一位贵家夫人携手相谈甚欢。 花鸟鱼市坊,林青穗亦是意外地道了声:“温公子?” 温行易从鱼摊木盆前抬起头来,白面朱唇,目黑如漆,他瞥了林青穗一眼,微微颌首以示答礼,又继续埋头看向木盆里的鱼苗。 林青穗觉得这孩子倒有意思,没再打扰他,只问鱼苗摊老板道:“您这有灰鲤鱼苗买么?” “赏玩用还是养着吃的?”老板探过头来问。 “您真是说笑了,当然是养着吃的,”林青穗笑笑道:“只听过赏玩锦鲤的,您见过有赏玩灰鲤的么?” “嘿,你还别说,这不就有个么?”摊贩一抬手,指着正盯着一桶灰鲤鱼苗瞧的温行易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被指名小公子缓缓撑起身来,平静地看向林青穗与那摊主,秀气的眉峰微蹙,目光清冷无暇,倒像是这二人坏了他的兴致。 “小少爷,你要是喜欢灰鲤呢,就买几斤回去,放养在自家后花园池子里赏玩,”店主客气的笑呵呵道,而后又搓搓手:“你蹲我这儿看半晌,沾了腥味在身可不大好闻,再说,也影响我做生意不是?” 温行易面色如常,却也不说话,只紧抿着唇角立在原地,摊主越发狐疑,生怕这一身贵气的小少爷实则是个呆子,又凑过来问林青穗:“小姑娘,你与这位相熟?” “这个,”林青穗讪笑一声,不好作答,转个话头问:“您这鱼苗放池塘里好养活么?草鱼,鲋鱼都怎么卖的啊?” 摊主一一报价后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这都是上品鱼苗,肉肥好养,随意打些鱼草投喂着,包准条条能长到五六斤。” “那成,多谢您了,”林青穗点点头,问了价心里有个数,抬脚就要走,鱼摊老板纳闷:“怎么,不买呀?” “我家里那池塘还没掏清淤泥,不好放鱼,”林青穗不好意思地说:“就来问问价,等下回来买。” 老板顿时不高兴了,憋了许久的闷气一道撒了出来:“你说说这一个两个猴娃儿,不买就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围在我这鱼摊看热闹,是闲得慌找乐子?” “买两尾吧,”一直不曾出声的温行易突然开口道,声音清清润润的,他指着腿边的木盆:“要这尾,还有这一尾。” “哎,”摊主一愣,问:“只要两条?” 小少爷歪头想了想,而后颌首肯定。摊主心道果然是小娃儿耍玩,哪有这样买鱼苗的,拿个小罐子捞了两条鱼打发他走,收钱时多要了几文陶罐钱。 温行易双手抱着他的水罐,面色自若的迈出鱼摊,林青穗与他同路,见他那不沾尘俗的模样,顺嘴提醒了句:“温公子,这种肉鲤不似赏玩的金鱼,这两条能长很大的,不能一直用陶罐装着,得寻个妥善的水池子放养。” 温行易侧过头来看眼她,见她也是一番好意,难得地开口解释道:“无事,不是拿来养的。” “那拿来干嘛?”林青穗下意识接口问,温行易垂下视线看向陶罐,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抿了抿唇角,低声说:“烹食用。” “什么?”林青穗尾音一翘,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买这鱼,是煮来吃的?” “你方才不是问了,这鱼可食,”温行易点点头,展示了番他的陶罐:“这是之中最大的两尾鱼。” “这鱼是能吃,可”林青穗瞧眼还在水罐中畅游的小鱼,两尾鱼儿均不过三指来宽,忍不住埋汰道:“可是它俩还是鱼花花呢,这么小两条,肉少刺多,煮汤也不够味啊?” 温行易愕然地顿足一瞬,眼底的无措飘闪而过。 他顾自干咳了声:“我与家母食量小,”声音仍端的稳稳的,耳廓边却悄悄的泛了一层粉,林青穗险些要失笑出声。 她见多了五谷不分的书生,像温行易这样的也不足为奇,再想及他母亲温婶儿的煮食手艺,林青穗心中顿时大为不忍,于是好心告知道:“温小公子,你若想买吃的鲫鱼,得去西街水货菜市,那里各类河鱼都有卖。” 又指指他的小鱼花:“这条街巷卖的是鱼苗,是渔农用作养育的,像你手中这种,一般是放在池塘里头,等养大些才捞来吃。” 温行易耳颊边绯色愈艳,紧紧抿着薄唇,闷声无语半晌。男娃儿到底年少,忍力不足,只差将恼羞二字写在面上,林青穗心中愈发好笑,也没再多言。 二人默然走到分道处,温行易似是要往东边回去,林青穗还要去买葫芦籽,便开口道了别,朝着西边巷子走。 还未走出两步,后头的人却掉了个头,尾随着林青穗走入西巷,林青穗当他仍是同路,没多想的一心找卖菜籽的店铺。 挑好葫芦菜籽,又买了几种家常菜蔬种子,见巷边有担着果树苗在卖的老农,林青穗素来爱吃果子,昔年在屋前屋后种遍了梅杏桃果树,这时也忍不住心动地凑上前,与老农一番攀谈,买了他两株果梅树,另二株黄柚树。 果树长得比她还高,根底又培着泥,分量有些重,又不好掮着走,林青穗一咬牙,索性放开手脚,正欲打横抱回去。 “你搬得动么?”不远处的温行易清声问。 “”林青穗正半蹲身子,双臂环拢着四株泥树,一时无言以对,再怎么年纪大,脸皮厚,这样狼狈的场景,只巴不得碰不见熟人。 偏温行易却全无回避的自觉,反而好奇追问:“这树的树根怎都是泥?重是不重?” 林青穗窘然的干笑两声:“温小公子还没回去呢?” 温行易微微摇头,抱着他的鱼罐子迈步而来,软缎鹿皮靴落在她跟前,小少年嗓音清润,落声笃定:“你放哪儿,我帮你。” 林青穗抬眸扫了眼他的衣饰,他母亲温氏虽自身穿戴简朴,却舍不得让儿子也跟着吃苦,温行易穿用仍是不凡,如今天寒,他穿得更为繁复些,单外披的这件青莲绒团纹大毛斗篷,明眼看着已是价值不菲。 若任着他帮自己搬树,一不小心衣角边帽被刮个口子,卷去些毛边,她哪里补赔得起?拨浪鼓似的摇头谢绝,“多谢好意了,这树重,你估计抱不动。” 温行易一挑眉,错当她是看轻自己,冷哼的一声:“并非我力气不足,你可知似你这般,掮树在街巷横冲直撞,实乃失仪之举,”他说完侧首看向卖树苗的老农,温声问:“老伯,若我肯出些酬劳,您能帮她将这些树送至家里去么?” 老农忙不迭点头应下:“肯的肯的。” 待温行易报了地方,只花了五个大钱,那老农就喊了他儿子来,一口承诺定把树苗送到兴祥巷子去。 林青穗一时反应不及,树农大儿已经利索地扛着树疾步走了,温行易谢过老农,朝青穗努努下颌,淡声道:“小事罢了。” 林青穗歪头觑他,见他眉眼舒展,嘴角微扬,一扫方才的羞恼,心情似是好了不少。 从前只当温行易自持身分,形貌矜傲,却不曾想暗下也有这样一面。林青穗豁然失笑,这温小公子秉性纯真,心思清浅,待人处事虽看似唐突,细想来却也不失礼节,当真是难能可贵。 因同大姐她们约定午时一刻碰头,眼见差不多到了时辰,林青穗打算返程回梦仙楼,便拿出五文钱来还过温行易。 “不用,”温行易自然不肯收,林青穗知他一番好意,也不勉强,想着日后再还他人情,当下又言道别。 刚走出花鸟市坊,却发现温行易再次跟了过来,这恐怕不是同路了,林青穗扬眉好奇问:“温小公子,你还有事么?” 温行易指腹摩挲着粗陶鱼罐,半晌踟躇,终于徐徐开口:“青穗姑娘。” 他说话带官都那边的口音,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林青穗耳目一动,头一次发觉有人能将她名字念得这样好听。他豁出去似的接着道:“能劳烦你替我领个路,去你所说的那西街水货菜市么?” “三妹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林青芜踮脚朝四处张望,手边不时压压发鬟,小小声嘟囔着。时近年节,街坊四道热闹极了,食楼商铺张灯结彩,来来往往都是逛市的行人,好一会儿终于见到林青穗的身影,朱俏挥着手帕示意:“这儿!” 林青穗拎着菜种纸包疾步走来,呼口气道:“俏俏,姐,我刚有些事耽搁了会,你们东西都就买就了没?” 她见二姐发间戴上了新买的花簪,哥哥和大姐手中并未提几样东西,不由疑惑道:“咦,哥哥,你们怎么没买年礼?” 林青松神色讪讪,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大妹说价格不合适,想等着你一道去买。” 因采办年礼所需花费颇多,林青荞和林青松四处观望,东西看中不少,却拿不定主意,只怕店家欺他俩面生,缺斤少两不说,多收了钱他俩也不识数,来回犹豫徘徊,最后大件年货一样都没买成,索性都等着青穗回来再买。 林青松说完缘故,林青穗一阵哑然,朱俏心性直率,忍不住玩笑道:“你们家这是离了青穗就做不成事了?” 这回连林青荞面上都挂不住了,苦笑着喏喏道:“我我怕买错,”林青穗失力的摆摆手,心知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安慰她道无妨,又领着一行人,去了各大集市采糖面牲肉等年礼。 货比三家辗转几街,待买完东西,天色已不早,冬日昼短,林青芜怕今日还赶回丰杏村太晚,提议道不若明日再回。 林青荞也道:“这天儿这样阴沉,只怕晚些有风雨,明日再回去也好。” 兄姐几人拿定了主意,林青穗左眼皮却忽地一阵痉挛,连着颤动七八下,心间像是堵着些什么,她不自主的长呼一口气。 越走越是不安,脚步愈发沉重,她二姐在一旁道:“反正后日才是穗穗儿生辰,明日也去也来得及。” 生辰生辰,林青穗心口蓦地涌起一阵莫大的惶然,这些日子在城里奔波忙碌,竟将有关生辰的那梦境忘却脑后。 “娘亲,”林青穗忽而顿足,而后断然摇头道:“不行,姐,咱们得回去,尽快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三十一章 林家兄妹步履匆匆赶回兴祥胡同, 草草清点好行李物件,卷上大小包裹,一阵风似的下门落好锁,便要赶着去坐牛车回村。 朱母站在自家门边,指着几株幼树同女儿咿咿呀呀,朱俏连忙追上去喊:“青穗, 慢些走,你的树要带回去么?我娘说, 是方才有人送来给你家的。” 林青穗闻声挥手谢过她,让林青松返回来扛了树又走。朱俏撑着门沿啧啧叹息两声,邻侧屋门嘎吱一声响,有人踏足出来问:“林家兄妹是要去哪里?” “欸?”朱俏忽地一惊,飞快地缩回手脚,端正站直着问安:“温少爷。” “青穗他们回老家去了,后日青穗整满十岁, 她想赶回去同爹娘一道过生辰,”朱俏小声解释, 温行易顿感诧异:“她也过生辰?” “是呀,”朱俏与他视线一撞,脸又不争气的隐隐发热, 垂下视线故作轻松道:“青穗才十岁呢, 真看不出来是不是?那么厉害的小丫头。” 温行易微微失神的点点头, 那小姑娘与娘亲竟是同一日生辰, 真是凑巧啊。 “是松儿荞儿几个吗?”林家兄妹隔着老远就听见人喊, 林青松连声答:“哎!爹,娘!” 老林头一阵欢喜,冲着屋里喊道:“回来了,他娘,孩子们回来了,”高氏闻音慌忙起身,摸索着跌跌撞撞往前走,又哭又笑的:“回来了?穗穗儿他们可回来啦?” 天已黑透,好在十五的月色皎皎,回村连路狗吠喧天,林青穗兄妹一路疾奔,终于赶着夜路回到了家。 明明是腊月冻天,林青穗却累出一背的热汗。直至看见屋门前他爹单瘦的身形,听到娘亲声声呼唤,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地,抚着胸口大口吸气,几步走进家门。 屋里没有点灯,乌漆墨黑一片,只有灶头里烧着实木柴,燃出一点火星子光。 林青穗一踏进门,开口就问娘亲可有不适?高氏闻言双手不由一颤。 林青荞几个也围拢过来,气喘吁吁的连连问平安,儿女们风尘仆仆夜奔而归,竟真像是母子连心似的,高氏眼圈一热,矢口否认道:“挺好,都挺好的,”老林头两唇翕动,到底咬牙忍住没有出声。 “呼呼,我就说嘛,娘亲的头痛病都好了,还能有什么不适,”林青芜拍着胸膛松了口气。 摸着黑拖来一条椅凳坐下,手脚都是酸软的,随口抱怨道:“怎么不点灯啊娘?三妹净爱乱想,一路跟屁股着火似的,我们都被她带的急得不行,生怕你当真有个好歹。” “呸呸,快打嘴巴,”林青荞连忙止住她:“瞎说什么浑话,娘亲身健体康的,咱们早些回来,也是免得爹娘担忧。” “娘,当真都挺好么?”林青穗抬手去摸她娘亲的脸面,高氏忍着泪意笑道:“都好,都好,孩儿都回来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都冻着了吧,这天寒地冻的,”高氏抬高声音,招呼老林头添柴:“他爹,火烧旺一些,多烧些滚水给孩儿们洗洗寒气。” 林青穗听她娘亲说话有力,精气神儿也十分饱满,看似并无大碍,这才稍微安了些心。 这一路实在太累了,一通清洗忙活后,高氏赶着姊妹三人去安睡,临睡前,林青穗总还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忍不住迷糊糊的睡了下去。 次日一早,高氏就坐在灶台边角落里,端着个簸箕拨弄麻线,林青芜穿戴着新衣衫簪花,献宝地问她娘亲可好看? 高氏使劲儿睁开眼看,又半眯着瞧,笑着点头:“真好看!”林青芜便欢喜的去找村里的小姐妹们炫耀。 林青穗熬好早粥,想递给高氏,老林头急忙来接过:“我来我来,别烫着你娘亲。” 林青穗看向正一板一眼拨麻线的娘亲,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笼上心头,偏这时林青松又在屋外喊:“三妹妹,你快出来看看,树坑我挖好了,这处栽梅树还是柚树?” “哎,哥你等等,”林青穗怕他弄伤树根,放下碗筷出去指点她哥种树:“树坑挖的够深了么?你先别急着培土啊。” 忙活了一两个时辰,才将几株果树尽数种下,林青穗走回屋子里净手,与爹娘谈笑道:“娘,待我和哥哥得空了,再买些桃李树在屋前种下,还要插些紫葡萄藤,等过几年果树都长成了,那时咱夏日坐在家门口,摆几把躺椅纳凉,闲了摘些果吃,一家人好不惬意。” 她边擦手边说:“只可惜这回没买到杏树,”高氏手中摸着粗麻,缓缓的绕着线团,微微笑道:“那玩意酸倒牙,也就你们姊妹爱吃。杏树倒不稀罕,待来年开春,让你爹留意着,挖几株幼苗来栽了。” “那可见好,”林青穗拍拍手:“哎呀,只怕大姐享不了这个口福了,桃三杏五,三年后你怕已经嫁人,待五年后长杏,只怕我小侄儿都有咯!” “三丫头,你羞不羞呀!”林青荞捂着脸嗔骂一声,林青穗促狭的笑不停:“我有什么可羞的呀,娘亲之前可就在替你相看婆家了。” 青荞作势要伸手打她,林青穗躲到爹娘身边来,笑道:“娘,你看看大姐,你可给她看中了哪家儿郎不曾?”林青荞索性扑了上来,姊妹俩嬉笑闹作一团。 “别胡闹了,”一旁的老林头轻声叱了声,林青穗收了手脚,想去帮高氏挽麻线,示意她爹挪个位子,可老林头却莫名不允:“我陪着你娘,你规矩的坐那里。” 林青穗笑意一时僵在脸上,问:“爹,为什么啊?” “荞儿,穗儿,”高氏声音里带着些哽咽:“他爹,你让她俩坐过来吧。” 老林头迟疑的换了个位,林青穗心一慌:“娘,怎么了?” “没,没,娘听你说的高兴,”高氏连忙抬手擦擦眼角,转而又笑道:“将来的日子该有多美啊,到那时,咱屋前就种着果子树,桃李梅杏什么都有,春日有花儿看,秋夏有吃果子吃。” “待你们姊妹嫁了婆家,也做了娘亲,生了大胖小子,娇娇闺女儿,那也不打紧,娘年年挑顶好的果儿留着,粉桃儿,紫葡萄,黄果梅,肥杏子,你们姊妹想吃什么,只需捎个口信回来,娘就让你哥哥给你们送果子去。” 林青荞臊得脸都红了:“娘您真是,怎么被三妹带偏了,”林青穗眼角一酸,一颗心愈发惴惴然:“娘,只要您好好的,将来日子定然是越过越好。” 高氏眼前虽是乌蒙蒙一片,却似乎当真见到满院梅杏那番场景,她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明知闺女都爱吃鲜果零嘴,怎么当初不留着心,早些种上桃杏果树呢。 高氏这一失神,手上的麻团就绕乱了线,低下头使劲儿眨了眨眼,重新摸索着拆开重新绕,线头没摸对,越拆越乱成一蓬,怕女儿看出端倪来,高氏不由得有些急躁,手边扯麻线的动作愈快。 “娘?娘?”幺女的声音在耳边接连响起。 高氏稳了稳心神,神色自若的抬起头来,朝着声音的方位微微笑着,“哎。” “穗儿!你走开些,”是丈夫在呵斥。“娘!娘!”这是穗穗的声音。“娘,娘怎么了?”这是荞儿。 “爹!娘!”屋外又响起二女青芜急促的喊声,接着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踏进屋,“我听招招她娘说,我娘的眼睛瞎了,孝婶在胡说什么啊,娘,你看的见吗?” 里里外外的声音同时响起,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高氏眼前乌蒙蒙一片,看不见任何光景,只听见有人在喊,有人在哭,高氏心里又慌又急,正要开口说话,眉心又忽地一阵晕眩。 “惠儿,惠儿!”老林头几下推开儿女,一手揽过晕厥过去的高氏。 “爹!”林青穗嗓子发干,手脚发颤,“娘看不见,娘看不见!你竟然还要瞒着?” 难怪昨晚屋里一团黑,哪怕他们刚从城里回来,娘亲都不点油灯,难怪爹爹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难怪娘亲一早就坐在那儿一动未动,难怪不让她姊妹靠近娘亲。 林青穗气得眼前一阵发黑,这么严重的事情,他爹娘竟然瞒着她?若不是她方才见娘亲乱拨挑线团,露出了马脚,他们还想瞒到何时?又究竟为何要瞒着! 方才还在欢声笑语的屋子,转瞬之间便是哭喊声一片,高氏忽地厥了过去,一家人顿时惊慌失措,一个个只会趴在她身上哭嚎。 就是这样,正是这般,同她梦里梦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林青穗用力摁了摁生痛的额角,一声吼破天的尖叫:“都别哭了!” 自昨日起,她这心扑腾扑腾就没安生过,这时却莫名镇定了下来。没关系,林青穗缓缓吐出一口气,梦里是她生辰那日出的事,可这回,明日才到她生辰,她还有时间,一切来得及。 “哥,你去叫喊田伯驾牛车过来,多给他些钱,腿脚快些!”林青穗拍拍他哥哥的肩膀,再用力摇摇她爹:“你扶着娘亲!咱们去找城里,去宋仁堂找舒云大夫。” 林青穗愤愤地扫一眼屋里众人:“哭有什么用?娘亲又还没出事,你们就哭?” “别嚎了,快收拾东西,快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二章合一 “爹爹, 妹妹!”林青松慌慌张张往家跑,身后却尾随着村里叔伯一干人等,众人连路敞开嗓子谈论着。 一踏进老林头家,那道嘶哑的烟嗓率先叫叫嚷嚷:“老三,老三,你婆娘是不行了?纸钱备着没有?寿衣都有么?” “去什么城里啊, 你婆娘病成这个样子,别到时一出村就咽了气!” “谁家有锣鼓香烛, 都拿来凑合给他家用着吧,村上村下的,能帮就帮把,看他这一大家子人,没一个有主见的。” 林老二等一行人一拥而入,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竟像是来帮高氏准备操办后事的, 林青穗怒瞪向那群人:“你们干什么?” “哥,田伯的牛车到了没有?”林青穗又大喊, 林青松撸起袖子擦擦冷汗,又擦擦涕泪,呜呜咽咽道:“没没来, 田伯说, 怕娘亲在他牛车上断断气, 不吉利。” 林青穗倒吸一口冷气, 看着这一屋子沾亲带故的叔伯, 一颗心却宛若坠进了万丈冰渊。 指甲狠狠刺破掌心,林青穗一口牙咬得咯吱作响:“不借就算了,爹,你背着娘,咱们走路去!”老林头哀声应下,林家几个小的背着行李就要走。 “去什么去?”林老二却跳出来一把拦住她,“老三,你家这小丫头不知轻重也就罢了,你也跟着胡闹。” “你婆娘这什么状况你还不清楚么?明摆的热着出去,冷的回来,到时候在外头落了气,可就麻烦了!” 老林头婆娘不行了,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片刻功夫,半个多村子的人都跑来凑热闹,将她家挤得水泄不通。 林青穗先想硬闯出去,门口许多人伸手拦着说她不懂事,期间不知谁大力推了她一把,林青穗一时失力栽倒在地,磕得额前鼓出了血泡。 老林头站出来刚哭诉两句,就被林老二骂得狗血淋头,有几个伯婶看不过眼,进来扶着青穗说两句公道话:“堵人就算了,使劲推个小丫头,缺不缺德!” “妇人就是话多!”男人们嗓门粗声音大,说话声能掀了屋顶,轻易盖过老林头一家的哭闹声。 林青穗靠在墙角气得目眦尽裂,一口生血憋在嗓子眼里。 “怎么回事?我三婶怎么了?都堵在这里干嘛!” “都让让,让让!”门外又传来一道豪爽男声,林青穗眼里闪过惊喜:“郁哥哥!” “他家老大来了!”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林郁拨开人堆里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黑沉的林大伯,林大伯踏进屋就问:“老三,落气了没有?” “没有没有,”林青穗急忙甩头,干哑着喉咙喊:“大伯,郁哥哥,我娘还好好的,去找大夫就能治好的。” 林大伯去探看高氏的气息,林郁见堂妹一脸血泥,眼底浮出怒气,沉声问:“这怎么回事?” 伯婶们一人一句帮嘴:“不知谁家黑心的,将三丫推了一把,”林郁愤然看向人群,有几个悄悄的溜了出去,余下多数人面上挂不住,往后退了几退。 堂屋一下松敞了不少,林大伯看完高氏,面无表情地对着林老二道:“中气还足,一时半会儿咽不了气,” “大哥,”林老二讪讪的叫声人,“我这不是,怕老三犯糊涂,把他婆娘送出去么?” “人还活着,送出去治治怎么了,不治在屋里等死?”林大伯忍着怒意冲林老二喷声,又背着手看向堵在门口的一堆人:“怎么,我老林家的人还没死,一个个就都来等着吃落气酒了?” 林大伯人长得魁梧,一脸横肉自带凶相,这时又黑着脸满是怒气,加之他在村里的地位颇高,一开口就镇得一干闲杂人不敢说话。 满堂一时无声,村人全远远地退到了屋外。 “他伯,”林老二的婆娘罗氏嘶的一声,唉声道:“别怪我挑祸,老三这媳妇病得重了,若是送出去断了气,你也知道,那可有损一村人运势的。” “她如今断气了么?”林大伯瞪她一眼,罗氏摇摇头。“你是郎中?”罗氏再摇摇头。 “那你多什么嘴?”林大伯朝她啐一句,罗氏吓得一瑟缩,躲在林老二身后没敢再接话。 “你要送人去治就去”,林大伯瞥一眼林青穗,松了口道。“是啊是啊!好歹拖过这个年头呐,这都快过年了,”那几个好心伯婶又在一旁帮口:“高媳妇还年轻着呢,孩儿们一个个都这么小,哪能就不治了。” 林老二正欲说话,林大伯又接着冷声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在外边落气的妇人,进不了咱们丰杏村祖坟的,你想清楚。” 林青穗狂喜不禁,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几步上前拖着她爹就走,“爹,快走快走。” “穗,穗儿,”老林头却无端有些犹豫,“若是,若是” 林青穗一颗心就这么上上下下的跌腾,像是要折腾死了一般,她眼里尽是寒霜:“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林头一对上幺女冰棱棱的眼光,仿若一盆冰水倒在天灵盖上,恨不得当场打自己一巴掌,当即背上高氏抬脚就走。 “我去喊我家老田驾牛车来,”田伯娘一拍大腿:“这个没良心的!前日还收了她高媳妇一簸箕糠料,咋能翻脸就不认人。” 老林头一家赶到临安城时已傍午,田伯也不收她家的钱,只摆摆手千叮万嘱:“你把你媳妇治活就阿弥陀佛了!万一不行,千万要留一口气” 林青穗领着爹爹直奔宋仁堂而去。 宋仁堂常年有病人们排着队的等,时近年关,看病的不减反多,药徒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听说外头来了个病的要死的妇人,堂中大夫谁都不肯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在这关头,万一碰上疑难杂症没治好,死在医倌里头,毁名气不说,也够晦气的! “舒云大夫?”伙计简直要笑话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一般的坐堂大夫都不肯治你这号,你还想找舒云大夫?” 林青穗舔舔干裂溢血的下唇,哑声道:“赵掌柜呢?我先前同你家赵掌柜说好了的。” “赵副掌柜外县谈生意去了,”伙计听她报出赵掌柜的名头,怕她当真有些来头,斟酌着道:“要不这样,你们在这儿稍等一会,我去看哪个大夫得空,再请他来给你娘看看。” 林青穗心里一阵惶然,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暂先应下。 来的是位胡姓大夫,他仔细替高氏把过脉,又盘问高氏过往病状,老林头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出缘故。 原来高氏吃了治头痛的药之后,头痛病虽好了,却带出其他的诸多毛病。先是易出虚汗,体力不济,之后又是耳鸣的病状,将几贴药全数吃完之后,耳朵倒是能听见了,双目却又不明,成了个睁眼瞎。 “她娘一直说无碍无碍,”老林头懊悔得扇自己耳光,“我见她头痛病好了,耳鸣也恢复了,以为再过段日子,眼睛的毛病自然也会好的,谁知道,谁知道”老林头说着便是一阵干嚎,林青荞几个也跟着啜泣起来。 胡大夫眉头紧皱,让老林头将之前的病方给他过眼,这药方看完之后,胡大夫那枯眉耷眼更是凑在了一处,捋捋山羊胡须,直截了当道:“这先前药方下得太过凶险,毒性太烈,你娘子体质本就羸弱,受不住这毒性,至今时已病入心肺,无力回天了。” 老林头惊得张嘴结舌,呆呆的看着胡大夫,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胡大夫又道:“老朽只能勉力替你夫人拖上一拖,能拖多久就看个人造化。” 老林头一家步履沉重的走回兴祥巷子,胡大夫给高氏开了三帖药,花费了二两银子,林青穗面无波澜的给了钱。 她原本就知道,别的一般郎中治不了她娘,娘亲这病生得稀奇,而今大约只有那舒云大夫能试一试。可谁知说好的事情一朝变卦,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赵权不在宋仁堂中,若想让那些伙计药徒替她引路舒云大夫,只怕是难比登天。 铺天盖地的绝望压得林青穗透不过气来,她一路失魂落魄,枉费这生再世为人,依然是这样百无用处,若是救不活娘亲,再活这世又有何意义? 林青荞青芜回到木屋,又是一顿哭哭啼啼,引得隔壁朱俏来看望:“青穗,你们怎么回来啦,这是怎么了?” 林青穗如木偶一般抬起头来,额前还挂着一个血泡,一张小脸煞白,双目黯然无光,朱俏被她这模样唬了一跳,“青穗,你别吓我,你家出什么事了?” 朱俏担忧地走进里屋,林青芜边哭边告诉她,她娘亲得了病要死了,朱俏被她说得也是眼泪汪汪,几人一道哭了起来。 “青穗姑娘,”屋外又来了一位探望的客人,少年声温润清煦,带着字正腔圆的官都腔。林青穗缓缓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温行易同样被她这狼狈形容所惊,“怎么了?” 林青穗再次木然摇摇头,无望又惫倦地望着他,她墨黑的瞳眸如即将枯竭的两汪潭水,暗下隐藏着的是一片死寂之色,温行易心头一阵骇然,头次见一位小姑娘,竟有如半百老妪般的哀哀眸色。 “你”温行易一时失语,藏在袍袖之中的手掌攥紧又松,想迈脚踏入门槛,末了又顿了足。 他本就最不擅长宽慰他人,徘徊半晌,只得神色自若的默然立在原地,眸光带着悲悯回视着她,仿佛在说:小姑娘,喏,人生就是这样的,疾苦无数,人人不可避之。 林青穗双眼蓦然涌起一阵热泪。 知道母亲失明时她没哭,被村里人堵着不能出门时她也没哭,哪怕摔得头破血流,她也咬着牙未流半滴泪。 可被这样一个目光清浅的小少年看着,她竟然抑住不住泪流满面,他在可怜她,温行易的目光明明白白写着,唉,你真可怜啊。 许是极少被人这样直剌剌的怜悯,林青穗越发想哭了,泪珠儿扑簌扑簌落下,自眼睫滑下鼻翼,粉唇,尖尖的下颌,最后落在衣襟处,晕染出一片片水花。 “你别哭呀,”温行易这才有些心慌,他果然不善安慰人,也不该去招惹这样古怪的小丫头的,“你有什么事你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林青穗只顾无声的饮泣,泪水大颗大颗砸下,温行易彻底手足无措。 他一咬牙几步迈进屋中,从袖口摸出块素帕递给她,这才发现她家一干老少都在内堂,里屋床榻上隐约可见躺着一位妇人,众人都围着那妇人埋头哭啼。 “那位是?”“我娘亲。” “你娘亲生病了?”温行易轻声问,林青穗接过帕子抽抽搭搭:“大夫说中毒太深,无力回天了,我也不想活了。” “哎,你别这样想啊,”温行易心皱成一团,越发不知怎么安慰好。伤心了哭一哭也是好的,可像林青穗这样的哭法,温行易却担心她哭出什么不适来。 方才还错将她的双目比做枯潭,如今一看,竟似两汪源源不断涌出清水的泉井。要怎么办才好呢?他细想了片刻后,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一句:“你母亲可是中了毒?” “不是中毒,是吃了毒性烈的药,体内积存起来的毒,”林青穗捂着眼睛哭道,温行易没弄明白这究竟是中毒抑或不是,不过想来总之是毒,他留下一句“你等着”,便匆匆出门去去。 温清影这日仍守着她的面摊等食客来,这条胡同里外的人大多都认识她了,但凡来她面摊吃过一次面的人,再不会来第二次。 面摊生意冷清得整天都不见人来,温清影百无聊赖,不禁感叹这世道真是艰难,她孤儿寡母若是靠这门营生养活,大约是活不下去,会饿死了的。温清影不得不慎重考虑重新换门行当,卖什么好呢?她邻里住着两个卖酒的小姑娘,后一个在前一个那里买酒,再运到别的地方卖。 这门生意好,省事省时,若酒不好喝,还可将责任全数推给前一个,温清影一拊掌,不禁要暗赞后一个小姑娘真聪慧。 “娘亲!”她儿子来了,步伐急促,看似形色匆匆,温清影眸光染了丝笑意,难得见她闷葫芦儿子急匆匆一回,“易儿,何事?” “娘亲,”温行易走进面摊中,几步过来拉着她的衣袖,声音带着求助之意:“孩儿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哟?你也有事要求我了,温清影忍不住翘了唇角,仍是温声道:“何事相求?”“母亲你随我来,”温行易拖着她就要走,幸好她这小面摊既无客人,也无人看得上眼,说走就走东西都不用收拾。 儿子拖着她一路疾步回兴祥巷,温清影正纳闷回家为何要这般赶急,路过屋门口又被拉着继续往前走,直到见到那泪眼涟涟的小姑娘,温清影心叹一句原来如此,旋即却愈加纳罕,这小姑娘何等本事,竟然让她儿子上了心了? “我娘亲来了,”温行易领着温氏进屋,呼吸微微喘急着对林青穗道。 “温婶儿,”林青穗起身问礼,不明所以的看温行易,他这是想干嘛,因为她娘亲生病快不行了,所以他找了自己的娘亲来给她看?温清影也疑惑地看向温行易。 “娘亲,林姑娘的母亲生病了,”温行易指了指一片愁云惨淡的里屋,凑在温氏耳畔低声说:“林姑娘哭了大半天了,看着挺可怜的,您能帮帮她么?” 三人就面对面站着,温行易的声音再怎么压低,她也能听得见,林青穗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她之前满心绝望惨然,陡地听温行易这样说,心中便不由得腾起一小团希冀的火苗,温氏母子来头定是不俗,若当真可以帮到自己,她忍不住满眼期待地看向温母。 温清影啼笑皆非地看着一脸诚恳的儿子,心里头又是欣慰又是为难,欣慰的是闷葫芦儿子终于开了窍,知道讨好小姑娘了,为难的是,人家小姑娘的娘亲得了病,找她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医术。 眼瞧着小姑娘也巴巴的望着自己,总不好给人家无谓的期望,温清影不得不清了声嗓子,硬下心肠道:“易儿,林姑娘的娘亲生病,我也很同情难过,可是母亲并不会医,要怎么帮她呢?” 林青穗心里的那团火苗倏地又被扑灭了,她失望的垂下目光,连肩背都塌耷下去,整个人又陷入了消沉。 “可是,可是她母亲生的不是一般的病,”温行易心一急,简言解释道:“是毒,母亲,林姑娘的娘亲是中毒了。” “中毒?”温清影明眸里自然地闪过一丝跃然。 “是的吧青穗姑娘,”温行易伸出食指点了点林青穗的衣袖,林青穗不知温行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点点头道:“也能说是毒,大夫说,因药方子毒性太强,我母亲身子根基弱,受不住那毒素,就病倒了。” “是毒的话,”温清影慢条斯理道:“那就没有那么棘手了,试试看吧,我虽不会医书,但是,”她看了眼林青穗,白玉般的食指点点她的鼻梁,温温婉婉的笑道:“青穗小姑娘,你要帮我保密哟。” 林青穗还在愕然间,只见那妍若明珠的美娇娘已蹁跹走进里屋,屋里人一时都失神的看着她。温清影走到高氏床前,先看了看她的面色眼瞳,再拉过她的手来切脉细诊,号脉的手法同一般的大夫相差无几,不过她看的东西与大夫却略有不同。大夫把脉探查病理,她只会看一样,那就是有没有中毒。 温清影不会医,但是会毒。 “你放心,若你娘亲真是中毒的话,”温行易在林青穗身后低声道:“我母亲应当会有办法,”林青穗一颗心原本已然磨得没了生气,听罢温行易三言两语,又被撩拨得扑腾了起来。 温清影只探看了半盏茶功夫,放下袖口从里屋走了出来,她面色难得一派肃然,见到林青穗后点点头:“是中毒。” 林青穗心口一跳,险些跪倒在地:“温夫人,您有办法救活我娘亲么?” 温清影出手搀住了她,跟她解释道:“青穗小姑娘,我只会去毒,但若你母亲身体有其他病痛,却是无能为力了。”林青穗连忙颌首连连:“承蒙您大恩,小女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你娘这毒发作许久了,你去拿纸墨来,我替你写个方子,速去抓了药来煎给你娘吃,”温清影连声吩咐,不再似温婉妇人的模样,林青穗忍不住心生羞惭:“我家里,暂且没有读书人。”温清影瞥一眼她儿子,后者不用多说,自觉地回去寻笔墨去了,温清影忍不住啧啧叹道:上心了,这可真是上心了。 待温行易拿过笔墨来,温清影边替高氏写方子,边似随口问道:“宋仁堂你知道吗?”林青穗连忙应声,她又接着说:“你拿着这个方子,去宋仁堂找一个叫舒云的人,让他给你抓这几贴药。” 林青穗惊得瞠目结舌:“找,找舒云大夫?” “嗯,你听过他的名字?”温清影写罢药方,搁下狼毫小笔,吹了吹纸张道:“这药方有几味药在药铺卖价挺贵,你家这样的光景,大约也买大不起,你去找舒云,他见了我的方子,定不会再收你的药钱,你便能省下一笔。” “可可是,”林青穗磕巴道:“可是舒云大夫是宋仁堂的坐堂名医,我见不着他的面。” “他算的上哪门子的名医?”温清影不以为然:“你只管去便是。”见她这样笃定,林青穗底气倍增,抬脚正要走,温行易出声喊住她:“等等”。 “母亲,今时不同往日,舒云的确算得上一方名医了,林姑娘这样贸贸然去寻,”温行易迟疑道:“只怕宋仁堂底下的伙计们并不信她所言。” “那如何是好?”温清影揶揄地一扬眉,“莫不是想让我出面去一趟吧?”“哪里,”温行易微垂下目光,密长的眼睫遮住眼帘,“儿子陪她去一趟吧。” “哈哈,”温清影以指遮唇嫣然一笑:“那你去吧。” 直至林青穗与温行易双双出了门,温清影旋身看向屋内呆若木鸡的几人,拍拍掌道:“都醒醒,别忙着哭了,你娘亲还有救,”她又吩咐朱俏:“俏俏,你同林家兄妹去多烧些热水,用木桶盛着抬来。” 温清影再看看林青穗她爹,实在不知如何称呼,便道:“您,您去街铺去,买两斤陈醋回来。”她再拍拍手掌:“都动作快些,等着救人呢。” 一屋人顿时全动了起来,眨眼间都跑出去了,温清影轻莲慢步行至里屋,看着床榻上面色泛灰,已有垂死之兆的妇人,再伸手挑开她眼瞳看,自言自语道:“林夫人,你运气真不错,我本来都不轻易再用药的。” “唔,不过没关系,为了救你破回例,谁叫我和我儿子都挺喜欢你女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小公子慢走, ”舒云大夫亲自将温行易二人恭送至门前,临了又赔罪道:“底下的人不长眼,今日怠慢了二位,日后若再有事,径直来寻我就是。” “嗯,”温行易颌首应下, 又礼数周全的道过谢:“多谢,劳烦您了。” “哎哟, 如此小事,小公子何须多礼,”舒云大夫笑眯眯摆摆手,他见温行易处事进退有度,举止清正却不倨傲,心中更添几分好感,态度便也十分和蔼可亲:“你母亲可不会同我这样客气, 你代我同她问个好,今日匆忙, 也没能给师叔备份薄礼去,还望她不要见怪。” “您客气了,你也知我母亲性子, 不必麻烦, ”温行易拱手告辞, 带着林青穗稳步赶回兴祥巷子, 出了长街拐弯口后, 林青穗长舒一口气,感激不尽一路同他道谢:“温小公子,方才真是多亏有你在,都说大恩不言谢,你这份恩情,日后” “青穗姑娘,”温行易出声打断她,面上看不出波澜,声音一抑道:“你为何总唤我——”他见林青穗面色焦急步履匆忙,便暂且忍下话来,“罢了,不必再谢,咱们先把药送回去吧。” 舒云大夫送走温行易二人,返身朝医馆内的伙计道:“这是我故交之子,身份尊贵,若他再来,你们周全接待着。” 伙计忙不迭的哈腰点头:“您放心,我待会儿就吩咐下去。”舒云刚回后堂不久,前堂伙计腿脚利索又蹬蹬跑上楼,拿捏不定的来报:“大夫,舒云大夫,外头又又来了位小公子,指名要找您的。” 有了方才那位在先,这回医馆伙计不敢再轻慢,他将少年请进内室,不着痕迹的打量他几眼,招手唤人上了热茶暖炉来,言辞态度谦恭而得体:“小公子您先坐会儿,我这就让人去请舒云大夫,”” 少年自在地坐在铺着软和厚垫的圈椅上,捧着热茶嗅了嗅茶香,笑声清朗:“不错不错,你们宋仁堂招待还可以啊,我二叔还道如今舒云派头大,不轻易见等闲客人呢。” 天色将暮时温行易二人才回到家,温氏疑惑道:“去一趟怎需这么久,舒云不在宋仁堂么?” 林青穗尴尬的笑回那倒没有,温清影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儿子,后者只好无奈道:“舒云大夫又不是闲人,哪能时时得空,”温清影轻哼一声:“不就是抓个药么,舒云如今倒会摆派头了。” 温氏指使着林家人将高氏放入热汤中,还寻来许多灯烛点上,赶在最后一丝天光将落前,替高氏施针祛一回毒,她又吩咐青穗需连夜守看着高氏,药炉子就放一旁备着,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药汤。 这一夜林家人都未曾阖眼,直至第二日晌午,高氏才悠悠转醒来,老林头一家当即喜极而泣,正端着热水进屋的林青穗脚步一虚,险些失手将木盆摔落在地,她咬着唇瓣抑住哭声:“老天保佑。” 温氏母子等到高氏转醒后,才离开家门同他们道别,温氏拉着林青穗柔声嘱咐:“你娘亲既熬过这一夜,应当暂无大碍,待我明日回来再看,你还需费心守着,万一若有何不对,租马车来城西明府寻我就是。” 林青穗连连点头,也不多问其他,温行易临走前看了她好几眼,碍于母亲在场,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将话说出口。温氏母子走后,林青芜同朱俏拉着青穗小声讨论:“你们猜猜温婶儿究竟是何来历?从前虽见他俩通身气派,却不想温婶儿还有这样的本事,即是如此,又何故住在咱们这样的巷子呢?” “大概各家有各家的苦衷,”林青穗摇摇头也道不解,却也不做多想,只一心回屋照看母亲。 高氏虽神志转醒,眼前暂且仍看不见光,她只知身周环境生疏,林家人为着不让她忧心,并未将昨日惊险连连如实告知她,反倒高氏自己猜想事情定不简单,她愧疚的同儿女们道歉:“娘亲又让你们担心了。” “娘亲今后无论什么事,万万不可再瞒我,”林青穗紧紧的攥住她手,声声恳切:“您若有个好歹,让我们兄妹几个怎么活,您若再这样,我就,我就,”她说着说着便心有余悸的哭了起来:“娘亲若再瞒我,我心里会怨娘亲的。” “就是,娘亲怎么会这么傻,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全瞒着我们,”林青荞也在一旁哭诉道。“不了不了,娘亲以后有什么事,都同你们商量,别哭别哭,”高氏看不清女儿们的面容,慌乱的伸手来探寻,她心里也是又惊又怕,母女几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昨日今日这样一闹腾,连林青穗自己都忘了生辰这回事,唯有高氏仍时刻记挂着,念念叨叨问老林头:“我替穗穗做的软布鞋可有带来?这可是穗穗满整十岁,要穿新衣新鞋,日后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林青荞宽慰她道:“都有都有,买了新衣衫的,”高氏又摸索着荷包拿钱:“这儿四处可有肉食卖的?他爹去买些肉回来,做肉汤面给闺女吃。” “哥哥去买了,您好好躺下歇着,别操心了,”林青穗失笑道,“那便好那便好,”高氏舒一口气,又想起一桩:“鸡子买了吗?生辰要吃煮全蛋,团团圆圆。” “都有,待会儿我便去煮几个吃,”林青穗笑着给她压了压被角,眸眶蒙上一层水雾,娘亲在的感觉,真好啊。 如往常清晨一般,更夫笃笃——咣咣的途经兴祥巷,林青穗猛地惊醒,一颗心扑通扑通急速颤动着,下意识伸手去探身侧的娘亲气息,触及温热一片。 这才长舒一口气,全身松懈了下来。过去了,她的生辰平安度过去了,林青穗紧紧攥着娘亲的一角袖口,眼角边又涌出一阵热泪。 日中时温氏母子回到兴祥巷子,在街头口下了马车,街道行人拥挤,温行易搀着温氏一路慢行,温清影缓声细语说些家常话,后试探着问儿子:“易儿,你喜欢明府么?” “还不错,明姨为您的宴辰费心了,处处都打理得很妥善,”温行易温声问:“母亲可还畅怀?” “最畅怀不过我儿前日替我熬煮的那碗鱼汤,”温清影轻拍他的膀臂笑道:“原本是想同我儿简单过个生辰便好,不过你明姨与我自幼相熟,不同于旁的交情,承蒙她这样费心筹办,我也不好拂她面子。” 说起鱼汤,温行易脸不由得热了热,不着痕迹的移过目光,温清影又似不经意的问:“易儿,你想去明府常住么?” “你明姨说见不得我吃苦,再三邀我去她府上,我还没应诺她,你若是喜欢,咱们便去明府住上一阵如何?” “也好,只要母亲舒心,”温行易顿了一瞬,微微点头道。 温清影见他明明不情愿的样子,还要嘴犟,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婉声说:“那行,咱们明日便收拾东西去吧,正好,她府里几个小姑娘我挺喜欢,你也能同明家几位少爷切磋切磋学艺。” 温行易闷声无语半晌,好一会后,才轻声提醒她:“母亲,那,林姑娘母亲的病”。 “那倒无妨,小事罢了,”温清影挑挑眉,“大不了我书信一封,让她们去找舒云,我虽不愿再同苏泽旧人来往,但昨日既破了一回例,也不怕破二回了。” 温行易再次沉默了下来,只是唇角抿得愈紧。“你不是不喜欢这处住处么?”温清影侧头看他,语调讶然:“怎么搬离这儿,却似乎有些不情愿?” 温行易不说话,温清影又逗他:“昨日你见过明府那几个小姑娘,如何?我看着都挺中意,一个个鲜苞朵儿似的。” “母亲,”温行易无奈的叹息一声。眼看就要走到兴祥巷子口,温清影锲而不舍再问:“总有一个看得过眼的吧,那个明三姑娘怎么样?” “哪位?”“哎,就是昨日穿绯色衣裙,还弹了首曲子的那一位。” “没看清,不记得了,”温行易侧过头淡淡开口,温清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母子二人回屋看过高氏,温清影细细诊脉看过,而后面色轻松的同林青穗道:“你母亲康复得不错,我晚时再行几次针,将她残余毒逼出体内,眼睛大约也能复好了。” “夫人,您这样的大恩,我该如何回报才好,”高氏醒来听青穗说过这位温姓夫人,千恩万谢不足辞。 温氏笑笑道:“林太太不必客气,我与你小女儿有缘罢了,”她起身再去写另一单药方,嘱咐林青穗:“我之前也说,我只会祛毒,并不会治病,待你母亲这毒都散尽,你最好还是领她去看看别的大夫。” 林青穗受教的点点头,待接过新药方,再要去医馆抓药时,温行易十分自然的与她一同走出屋门,林青穗微微诧异,含蓄的提醒:“温小少爷,我熟路的。” “我陪你再走一趟吧,”温行易面色如常的继续领路。 也好,林青穗尾随在他身后,两人往宋仁堂方向走,一路无言,走了许久后温行易突然开口问:“你怎么不好奇,昨日我与我母亲去了哪里?” “咦?”林青穗有些意外,她扬着眉好笑的看向温行易,斟酌了一番道:“你与夫人,大约是去走访亲友了吧。” “嗯,”温行易背着手,不自主的探了探袖口,道:“昨日我母亲生辰,我母亲的故友设了宴,邀请她去府上相庆。” “温夫人也过生辰?”林青穗这回当真是意外了,险些脱口而出自己也是,“哎呀!你怎么不早些说,我都没来得及备份薄礼。” “不用,”温行易松开手,淡淡道:“我母亲不大在意这些,也不爱收些个金银俗礼。” “话不能这么说,生辰嘛,总要有些礼物才好的,哎,”林青穗越想越觉得自己失礼了,昨日应该多问一句,若是得知温夫人也过生辰,怎么也得做些什么以表心意才行。 “你昨日收到礼物了么?”温行易问她,林青穗一侧头:“啊?” “送你吧,”他从袖口处掏出一个木雕玩偶来,递给林青穗,也不看她,只道:“过生辰嘛,总要有些礼物才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接, 还是不接? 林青穗呆愣了片刻,而后缓缓探出几指,从温行易手中接过了那只木雕玩偶。木雕模样精巧,似是只娇憨的狐狸,歪脖盘尾,颈边却又绕着一圈鬃毛。 “这是什么, 狐狸吗?”有一瞬的小惊喜,她不由得失笑, 眼眸弯成两弦月牙,不曾想自己竟被温行易将当做小孩子哄。 “不是,”温行易偏过头去,以手握拳抵唇,清了清嗓音道:“是腓腓。” “腓腓是什么?”林青穗不解,拿着手中的小玩意颠来倒去的瞧,她从未收到过这样的礼物, 自然难免新奇欣喜:“很可爱。” “传说中的古兽,有福瑞的兆意, ”温行易状似随意的解释一声。 山海经有言,霍山有兽,名曰腓腓, 养之可解忧。 “随手刻的小玩意儿, ”用以祝你平安喜乐, 余生无忧, 他又不动声色的说:“不值钱, 你若不喜欢,便也罢了。” “噗嗤,”林青穗翘着唇角一声窃笑,这小孩儿可真别扭啊,歪着脑袋去看他,果然见他耳根处已染了薄绯,她笑着用正经的语气同他道谢:“温小公子,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林小姑娘,”温行易半转身来看她,眉宇间显露些无奈,将早憋在心里的话索性说出了口:“你较我年弱三岁有余,从前几次见面,也是唤的我温公子,为何之后,却总离不了一个“小”字?” “呃”林青穗一时语塞,乍听他唤林小姑娘这个称呼,确确然有些奇怪,也难怪温行易介怀至今。再说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思最沉,定不乐意被人看轻看小了去。 林青穗了然的笑笑,再朝他一昂下巴:“那行,依你所言,今后唤你行易大公子如何?”二人四目相对,双双忍俊不禁。 温行易再走两步,瞥见她额前的仍还红肿着的磕伤,扶了扶额示意道:“你这里,不曾抹药么?” 林青穗下意识跟着摸了摸额前,痛得嘶的一声,摆摆手道:“还好,较前日退肿了许多,再过两日自然就好了。” “喏,给你用,”话未落音,温行易又变戏法似的,再从左边袖头摸出一小盒软膏来,低声解释道:“从前摔伤时母亲给我配的药,效用挺好的,还剩了许多,你要不要?”他自己也觉得颇拿不出手,又说:“或者待会儿去医馆,再买些其他药膏也行。” 林青穗简直受宠若惊了,她双手接过他的膏药,啧啧叹:“哎哟,您,您这也太好了吧。” 打开小盒子一看,白乳状的药膏,果真是用剩下的小半,她心里反倒坦然了,高兴的笑道:“挺好挺好,用这个就好了,还买其他作甚,没得白费那个钱,我用好了再还你呀。” 她说着便顺势用中指挖了一小块,凭知觉胡乱地轻抹在额前,温行易看着她没章法的动作,手指不经意的动了动,克制再三,又背过手去不看她。 两人仍是进宋仁堂来抓药,伙计已识得温行易,客客气气将二人请至药房,利索的依照方子捡了药。 这回抓药不好再白拿,林青穗问了问拢共需多少银钱,便要掏荷包自己付钱。伙计昨日已得过舒云大夫的特别吩咐,这位小公子抓的药都记在他的账上,便摆摆手笑呵呵道:“不用不用,舒云大夫嘱咐过了,小小姐抓的药都不必付钱”。 “哎哟,是谁呀,竟让抠门鬼舒云这般慷慨相待?” 伙计话一说完,只听见后堂悠悠传来道清朗少年声,林青穗心中一动,便见有修长白净的几指挑开门帘,从里头探出一张如雕如琢般俊朗面容来。 他朝林青穗方位望来一眼,看清人之后,面上顿时浮现几分讶异几分惊喜,脱口喊道:“哎?竟然是你!小姑娘,又看见你啦。” 林青穗倏地身体僵直,她紧握双拳,屏住呼吸,神情紧绷的待那人自己走过来。 苏行蕴没看出这头人脸色的不对来,仍是笑嘻嘻的大步迈出门帘。他随二叔常年行走江湖,难得遇见如此有缘的同龄伙伴,何况他记得这小姑娘尤其善厨,因而这么快又再见面,难免心存一两分亲切感。 “当真有缘,”苏行蕴阔步走近,他身量颀长,林青穗不及他肩周,半俯着身看向小姑娘,人畜无害的咧牙一笑:“你还记得我么?” 林青穗呼吸渐渐粗重,面色发白,苏行蕴见她一副快要炸毛的模样,疑惑地竖起一根食指,大摇大摆在她眼前晃了晃,亲切的寒暄道:“怎么瞧见我也不高兴?小丫头,你母亲的病可曾好全啦?” 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出口,林青穗怒气一冲脑袋,眼睛一红,当即撒开手脚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顿王八乱拳就冲人身上狠命抡,“神棍!骗子!害人精!” 事变就在一瞬一息之间,满堂伙计等人倒吸一口凉气,统统惊得呆若木鸡。明明片刻之前还在言笑晏晏叙旧的两人,如何说翻脸就翻脸,这是,打起来啦? “贼杀的,你干嘛啊?”苏行蕴一时反应不及,脸面中招,捂着被一拳砸麻的悬挺鼻梁,边躲边退:“有话好好说,你给我住手。” “骗子,我就知道,故弄玄虚的神棍,小混蛋!” 有道是冤家相见,分外眼红,又有道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林青穗积攒已久的一腔怒气怨气,终于找到了可宣泄的对头,咬着牙帮子追着一顿胡踢乱打:“学艺不精就不要出来行医,你可知道你们险将害死了人!” “疯了啊这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苏行蕴躲躲闪闪,硬钳着她的手臂,也不好真的出手还招,只能连呼救命:“都愣着看啥戏?帮我架住这野丫头啊!” “啊?”伙计迟疑的哈了一声,“咋咋,咋就打起来啦?”“快找人拦住她啊,别打了别打了。”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当即全涌了上来帮忙,哎哟哟的一人一句劝架,拦的拦挡的挡,“哎呀,小小姐,”“苏小公子。” “一人退一步,一人退一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哪能一言不合就打架啊。” 一阵鸡飞狗跳,满堂伙计一人劝一边,将那厮打中的俩人远远隔开。明明毫无还手之力,却被众人牢牢架住的苏行蕴左边手捂着鼻梁,右手指向林青穗,颤颤巍巍的控诉道:“你,太过分了,我做错了什么,哪里招你惹你了?见面就是一顿好打,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还没个数在不成?”林青穗满脸愠怒,眼睛微红,粗粗的喘息着回骂道。 “做,做了什么啊?”伙计齐齐转头看向苏行蕴,能让人家小姑娘这样不顾颜面的动手打人,这指不定得,得做了什么大错事吧? “你,你,”苏行蕴放下左手,哈的一声吸气,少年意气用事道:“你说,你说我对你做了什么,难道还非礼了你不成?” “呸!不要脸,”林青穗见他这样轻佻,愈发怒气难平,“小混蛋!害人精。”众人哗然,哎呀,果然是另有隐情在的,这是一对小冤家啊。 “怎么了,怎么回事?都干嘛呢!”浑厚的男人声音从内堂传出,舒云大夫匆忙踏进药房,只见众人不成体统的凑成两堆:“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舒云大夫。” 伙计们这才缓缓散开,戒备着虚虚拦着苏行蕴,七嘴八舌跟舒云大夫解释:“苏小公子和这位小小姐,不知何故起了争执,”“据说是早前结下的梁子,”“几番争吵之后,互相打起来了。” 苏行蕴气得跳出来骂人:“胡说,什么叫互相打起来了,我根本没动手。” 但林青穗一番大动作之后,发髻也乱了,衣衫也皱了,满脸虚汗,眼角泛红,形貌看着也不体面的很,任凭谁看来,这不是互相厮打是什么? “咳,”舒云看一脸叉腰喘气的苏行蕴,再瞟一眼余怒未平的小丫头,以及她身侧伸臂虚揽着人的温行易。 状况颇有些让人应付不及。 舒云猜不透这二位是否认识,想及双方爹娘的恩恩怨怨,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斟酌着建议道:“要不,都坐下来,喝些热茶缓缓神,将误会摊开了说说?” 温行易冷着脸不置可否,林青穗咬着下唇死盯着对面,倒只有苏行蕴,沉不住气的昂着脑袋喊冤:“好呀,说啊,有本事对簿公堂啊!” 待众人端茶上水,摆上香炉,布置妥当后,几人围坐在暖炉茶几旁,舒云缓声安抚林青穗道:“林小姑娘,吃茶。” 林青穗冷静下来,自知失态,遂微微垂着头像舒云行礼致歉:“舒云大夫,失礼了。” “呵呵,罢罢,”舒云端着茶碗拨拉着茶盖,瞥一眼温行易,再看着林青穗笑笑道:“小姑娘一时意气用事,无伤大雅,只是不知你这样动怒,所为何事?” “舒云大夫,”林青穗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掐在掌肉之中,“并非我任意胡作非为,行凶撒泼,委实是有缘故在的。” “这个庸医小神棍,和他的师傅,”林青穗伸指用力指向苏行蕴,悲愤的狠声道:“险些害死了我娘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什么?”此言一出, 苏行蕴当真是生气了:“一派胡言,你别血口喷人!” 茶盏哐当一声被重重摔放在几案,苏行蕴愤愤然起身,瞪着林青穗道:“小丫头,你无理取闹我不同你计较,但你冤枉我二叔这事, 再胡说八道我可不再饶你了。” 不待林青穗接口,他又压着怒气道:“你自己凭实讲, 我二叔替那些村人治病,可是尽心尽力,可曾有图名图利?” “他的医术,放眼官都都无几人能及,治你娘亲的病,更是分文未取,明明先前你娘亲已然好了大半, 如今为何转背就反水,竟指责我二叔是庸医, 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林青穗被他一番陈词说得一愣,心里下意识的浮现了些不安,尽管这小骗子是不是满口胡言还未可然, 但那寿翁仙人, 的确未曾收过她一文医病钱, 并且医术似乎也 “林姑娘, 你看, 此间是否有何误会?”林青穗仍在怔忪间,舒云大夫亦是沉沉开口:“苏大夫与我相识多年,不瞒你说,无论品行抑或医术,他都是我辈仰敬崇慕之人,若说他是庸医,只怕如今放眼天下,再无几人可担当起医者二字。” “那那人自称寿翁仙人,”听舒云大夫这样一说,林青穗已然信了八分,但到底心里仍有疑窦,轻滚喉咙后心虚的问:“可是您说的这位么?为何又姓苏?” “还不是因为你们,那些见识短浅的乡野村人,只会崇敬仙风道骨的老大夫,越是故弄玄虚,越是深信不疑,”苏行蕴气哄哄道:“寿翁仙人那才叫老神棍,医术不精,专门用歪门邪道糊弄人,多年混迹村野,偏能将一干人等哄得团团转,所到之处人人奉为神医。” “可我二叔,就因为相貌既年轻文雅,又俊朗好看,好心去穷村僻地行医治病,哪怕报出名头来,都无几人信,你说气人不气人!” “所以你们,”林青穗松开掐出深印的手掌,暗暗吐口气道:“就假扮成寿翁仙人?” “非也,寿翁老神棍捞够了钱财,退隐江湖归山养老去了,”苏行蕴不说其中过程,又屈膝坐了下来,盯着林青穗道:“总之,你们既愿意找一把年纪的老神棍看病,我二叔便索性借了寿翁仙人的名头,你不也看到了,人人都敬的很,当神仙似的供着。” “这”林青穗匪夷所思,呐呐着不知说什么好。 “可你二叔没有将她母亲治好,”一直静坐一旁的温行易托着茶盏,抬眸冷声道:“这也是事实,林姑娘并没有平白冤枉你们,她母亲的确险些病逝。” “这这不可能,”苏行蕴一摆手,依是肃着一张脸争辩着:“她母亲明明之前好了大半,只需再喝几贴药养护便能痊愈,何故之后病变,并非我二叔之责。” “咊,说声病变便能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了么?”温行易讽声一句,“你这样敷衍推责,岂不是有损你二叔的高风亮节?” “温公子——”林青穗舒云大夫齐声劝住他,林青穗十指紧握,垂着头没再说话,舒云大夫无奈只得做和事佬:“罢罢,不若我上林姑娘府走一趟,替她母亲再仔细瞧瞧,究竟有何隐情在。” “那便有劳了,”温行易搁下茶盏,道一声谢。 “大夫,如何?”林青穗期颐地看着舒云大夫,忧心的问道。舒云松开高氏的手腕,再拈过一旁苏靖歇先前开的方子细看,不由拧眉疑声问:“林夫人从前可曾中过毒?” “怎么可能,”林青穗摇摇头否定,想也不想便道:“我母亲从前只患有头痛病,也看过许多大夫,并未有中毒一说,只有吃了这些药后,才出现中毒之状。” “非也非也,”舒云眉心凑得愈紧,亦是摇头:“这方子虽乍看上去行将险招,所用之药毒性颇烈,一般妇人受不住副毒也可说,可细细看来,这显然是以毒攻毒之法。” “若是你母亲从前体内暗藏有毒素在,便能说通我师——,苏大夫,为何下一贴这样的方子,”舒云大夫偏头再看高氏,温声询问道:“夫人,您从前可曾碰过毒物?或是无意吃过含毒的食物?” “我,我,”高氏手指抠着被角,磕磕巴巴说不出二三来,林青穗护短道:“大夫,我母亲当真没有。” “你撒谎,”苏行蕴踏前一步凝视着她,坦白道:“我与我二叔商议过,明明你母亲身上从前就藏有毒在,因此药方才下的偏险,我二叔临行前再四叮嘱,让你母亲去正经医馆抓药,因确确然是以毒攻毒,所用药材错不得一剂一味。” 他说到此处,才醒悟过来噢的一声:“你只说我二叔的方子有问题,怎么不细想想,可是你替你母亲抓的药出了乱子?” “我,”林青穗闻言一顿,回想了起来,她并未曾陪她娘亲去抓过药,心中不由得有些惶惶然,细声寻问高氏:“娘,你之前拿着药方,可是来城里宋仁堂抓的药?” “没没有,”高氏面色闪过羞惭,呆呆的摇头否认道:“我,我唯恐城里大医馆的药太贵,便便在一家小药馆抓了药,”高氏忽而捂着脸啜泣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怪不得先前那位神医。” 舒云大夫寻着线索又细细追问,这才问出,高氏非但没有在正经医馆抓药,并且为了省些银钱,生生少买了两贴药,以为自己的病好的差不离了,到时用药渣多煎几碗余汤,勉勉强强也能应付。 可正因这药方下得巧,且行将险着,一旦药材出错,毒素紊乱,非但治不好原来的病,反倒为多重药毒侵体,拖重病情。 得知实情的众人哑口无言,唯有高氏在一旁不停的小声抽泣,不住的赔罪道歉,林青穗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娘,你,你怎么这么傻啊!” 舒云大夫面色不虞,重叹了口气:“林姑娘,这当真怪不得大夫了,医者尽心尽责,可你们患者却不按嘱咐用药,病情复变,我们也无能为力。” “对对不起,”林青穗呐呐道。 “罢了,所幸你娘亲运气真是极好,又得逢另一位贵人,”舒云大夫瞥一眼面色不善的温行易,唉的一声:“有她出手,你母亲体内的毒不日便能尽数祛除,至于寒症引起的头痛病,你过两日再来宋仁堂,我替你开个方子,买些药回来好生将养着,你娘亲再无大碍了。” “多谢,多谢大夫,”高氏仍在一旁哭着赔罪道谢。 舒云眉头微皱,到底医者仁心,出言宽慰高氏道:“林夫人,你这病说大不大,但到底是因你一贯心思沉重,时有郁结,才让病情愈发严重起来,若想今后安然无恙,定要将心放宽些,少些劳累。” 他起身便要走,林青穗心情复杂的尾随着送他,一行人到了屋前,林青穗加快步伐挡在前路。 “对不起,舒云大夫,”她羞愧地涨红着一张脸,心里惭愧得不知说什么好,重重朝舒云大夫躬身行几个礼,再换个方向,郑重的朝苏行蕴行礼赔罪:“对不起,苏小大夫”。 “说声对不起便算了?你打我这事呢?” 林青穗一时无措,慌里慌张道:“先前是我发疯撒泼,您,您平白受苦,要不,要不您再打回来吧,是我罪有应得。” 苏行蕴闻言上前几步,当真高高扬起手掌来,林青穗立在他跟前,娇小又脆弱,鹌鹑似的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温行易正要出手阻拦。只见苏行蕴力势一收,手掌落下,轻抚过林青穗肤色白瓷的面颊,食指轻挑过她尖尖瘦瘦的小下巴,语气轻佻:“不是说我非礼你么?现在非礼咯,那旧债便一笔勾销。” “你”温行易上前一步推开他,愠声道:“竖子无状!” “哧,”苏行蕴耸耸肩,状似吊儿郎当道:“方才小爷挨了好一顿揍,消受一番美人恩又如何?再说她一个没长齐全的小女娃,我一位相貌堂堂小郎君,谁赚谁亏?” 一旁的舒云大夫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温行易寒着脸正要再驳斥,苏行蕴已阔步昂首,大摇大摆往巷口走:“走了走了,原本还道一番良缘,谁知竟是孽,人生无常啊人生无常。” 待那二人走后,温行易急急反身来看林青穗,“没事吧?” “没事,”林青穗一张脸已羞恼得潮红满面,语气却仍故作镇定着:“罢了罢了,也是我家理亏在先,”转身双手握拳,咬牙腹诽:“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竟敢吃老娘的豆腐!” 林青穗回家之后,将此事来龙去脉解释给家里人听,林家人一个个面面相觑,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与高氏一番剖心长谈,只把高氏说得抽噎着连连点头,立誓再不胡乱自作主张。 爹娘接连做些大错事,林青穗满心愁苦,眉心隐隐发痛,一腔苦水往肚子里咽,再三跟家人说清:“有事摊开来说,一家人好好商量对策,决不能任意妄为!” 直到林家一家都点了头发了话,林青穗这才作罢,琢磨着等娘亲身体再好些,索性将她爹惹了一身债的事也说开算了。至于自己,林青穗狠咬着唇,暗下决心,“也要寻个时机,跟娘亲好好说清楚。” 来城里已有好几日,眼见就要过年了,林家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因高氏的病,人人在家坐吃山空,这样下去银钱即将告罄。 林青穗路过热热闹闹的街道,见周边小商贩人人喜气洋洋,为着喜迎新年,卖的过年用物千奇百样,爆竹灯笼,窗花桃符,瓜糖糕果,年画福贴大街小巷,摊摊铺铺生意都红火的很。 许久没有银钱进项,林青穗不由得心痒的很,便跑回去和兄姐朱俏等人商议,咱们去西坊长街扎大红灯笼买!众人欢喜地拍掌呼喝:“好呀好呀!”正巧温行易也在场,林青穗便随口问他要不要一道儿去。 小伙伴们风风火火地筹划着如何挣钱,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温行易显然心动了,面上却有些踟躇道:“我,我不会扎花灯。” “哎,要不这样,”林青穗灵机一动,拍掌道:“你是读书人,你就负责写桃符,画年画也成,我扎花灯剪窗花,我二姐和俏俏就在一边吆喝喊卖,怎么样?” 温行易想了想,热着脸微笑着点点头,众人的欢呼声更响亮了,“太好啦!趁着过年好时节,咱们挣它个盆满钵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此为防盗章  赵权似是沉吟着点点头, 眼里有抹玩味的笑,背着手转身直视林青穗, “原来这是小姑娘你的药啊, ”像是好心逗她玩似的, “那你跟伯伯说说,你要多少银钱?” 林青穗知晓他在嘲弄自己,认真地道:“价钱可以商量,您给开个公道价, 一两银委实说不过去。”赵权却忽地哈哈一笑,像是听了个了不得的笑话儿似的,指着那伙计说:“你看看你看看, 这小丫头好不好玩。” 伙计微微愣了一瞬后,顿时也迎合着笑得开怀,“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掌柜您别同她胡搅蛮缠。” 说罢便对着青穗竖眉瞪眼,“爱卖卖, 不卖便背着你的药走人, 我们宋仁堂所用之药,可都是专门从药行那边进的上品药材,你这山里头挖的东西,谁知道成色是好是坏,再说你这是鲜条, 鲜石斛易腐, 没放两天全烂坏了, 你去外边问问,哪家店会一气儿收这么多鲜条,我们堂里收了你的生药,还得请炮制师傅炮成枫斗才能卖。” 这宋仁堂的伙计显然比那妙手堂的在行得多,砍起价来有理有据,一顿唇枪舌战说得林青穗都有些发怔。 “你当草药是大白菜呢,从地里头挖了出来就能用了?十斤鲜条做一斤枫斗,这里头有多少道工序,得多麻烦你可懂?炮制师傅多难请,得费多少银钱才请得动,炮出来的药还不一定全能用,你说说,我们掌柜给你这个价钱可有亏待你?可不是你胡搅蛮缠?” 伙计言之凿凿,确实有他的道理在,什么枫斗鲜条,十斤做一斤,说起这些药理,林青穗的确一窍不通,因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那伙计咄咄逼人,小丫头被驳得哑口无言,看着有些可怜,李崇适时站出来接了声:“小哥,您说的自有道理,我侄女尚且年幼,不懂这些门门道道,你也别往夸张里说吓唬她。” “一来您说的鲜条制枫斗确实麻烦,但一般也就五斤鲜条炮一斤干货,远不用十斤之多,二来,鲜条二两银一斤是正价,山野郎中虽没见过世面,却也知晓大户人家买鲜条都是十几两起价,枫斗更是尤为名贵,几两银买几钱药都是有的。” “行了行了,”赵权听这他几个说这一通早不耐烦,脸上的笑意散个干净,“郎中,同你说实话,你这点货我本没放在眼里,不过近来医馆确实缺这石斛,我才同你扯皮这般久,为着这几两银钱误我如此多功夫。” 赵权不耐烦的挥挥手,“买卖不成仁义在,一人退一步,一两五钱一斤,再多没有了,愿意就去后堂称货,不愿卖就请回吧。”这回是当真要走了。 林青穗连忙几步上前,“赵掌柜,我愿意卖,”赵权这才勾出点笑来,“小丫头倒是机灵,懂变通,不错。” “不过我有个请求,”林青穗接着说:“您要是答应了我,往后我挖了石斛还上您这来卖,我们那儿还有许多上好的石斛。” 赵权眉头一紧,疑惑地盯着她,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你说。” 林青穗回到丰杏村已是日暮,她贴身放着荷包里沉甸甸的,脚步却十分轻快,嘴角边难得地一直挂着笑意。 丰杏村村道傍山,山脚下是一垄垄狭长连片的水田,划成方块格子的水田星罗棋布,贯穿其中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江流,水源是荷田县从京沪运河开凿过来的渠道,沿路还有几支山溪分流注入,因而这溪江水势不算太大,一年四季却也没断过流,村里靠着这江水灌溉左右良田,田里一年两熟的米稻养活着村里人。 这时节水稻子全收了,枯黄的稻梗也大多搬了回去,田野遍地光秃秃的,一眼望去,只可见成片荒芜的褐土泥田,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 晚暮虽寒,好在崇伯娘给的冬衣暖和,晚风夹带着凛冽的寒气,空气中弥漫着故土独有的味道,林青穗重重地吸一口清新空气,寒意入腑,泠然醒神,舒坦极了。 远目所及,村道,泥田c江溪c山林c房屋如此熟悉且真实,她心中忽而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感,这样的踏实感令人轻松而愉悦,再世为人后,林青穗头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惬意。 加快步伐往村中走,在村头口的露天井里喝几口清甜解渴的井水,夏花婶赶着她家几只水鸭子嘎嘎的走过,林青穗笑着打招呼:“婶儿,您家的鸭喂得真好,膘肥体壮的。” 夏花婶儿乐呵呵的道:“一年到头就盼着这点肉吃,可不得当祖宗似的好生伺候着。” 林青穗嘻嘻笑着再往前走,路过那棵百年老杏树时,停步仰着头望了一会儿。一旁座屋里头的祥叔见着了她,笑话道:“穗丫头,现在树上连片叶儿都没有,就想着吃杏子呢?” 林青穗侧头看他,笑着回道:“好久不曾吃过这树上头的杏子了,叔您这一说,当真有些馋嘴哩。” 祥叔哈哈笑:“小丫头,待来年杏子熟了,分给你家那份,让你娘亲给你吃个饱实,”林青穗同他笑着道别,回头再看了一眼老杏树。 杏树旁边就是祥叔家的屋子,他家屋房同村里许多户人家的一样,后屋是土砖砌就桩基,前屋有一面用坚木料板作的隔墙,祥叔是勤勉人,备了许许多多的柴火过冬,屋墙边齐整的叠码着一排大块的劈柴不说,连那老杏树底下都堆满了一捆捆柴荆。 而祥叔家旁边连着的就是大牛哥,次之是柏二爷,再接着田伯紧挨着的家家户户,无一不是在屋墙外堆满了干枯好烧的柴垛,林青穗沉着脸想,若是有哪里起了个火引子 想起前阵子做的梦,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可这事急不来,同林郁堂哥的迁居那桩一样,哪怕知道将来会有不好的变故,却不是她短时间内能解决得了的,得走一步看一步。 幸而娘亲这事有了好苗头,林青穗疾步往家回,走着走着就快步跑了起来,她有一个好消息迫不及待的想告知娘亲。 “娘,娘,”林青穗一气儿跑进家门口,朝着屋里气喘吁吁地喊。 高氏和老林头却都不在屋内,只林青荞和林青芜在灶台边烧着火,见着她后抱怨一句:“小姑奶奶,你总算回来了,成天不见人影,哪儿野去了?” 林青穗朝里屋看看,“爹爹和娘亲呢?”林青芜面上有些喜色,高兴地说:“爹爹陪着娘去陈塘村去了。” 林青穗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哪里?”“陈塘村,”林青荞柔声道。 “陈陈塘村?下阳县那个陈塘村?” 林青荞点点头,林青穗却是脸色一变,方才进屋的欢喜陡然散尽,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惶然,出口的声音也变得尖利:“娘亲去陈塘村做什么!” “我正要跟你说呢,”屋里光线昏暗,林青荞没有看出她的失态,边往灶火里投柴,边喜声道:“娘亲看病去了。” “看病?”林青穗惊讶又茫然,“去陈塘村看病?陈塘村哪里有什么正经大夫!” “陈塘村有没有大夫你哪里会知道?你再野也野不到那里去呀,”林青荞笑着唤她来烤火暖暖手,走近火灶旁,林青芜看到了她身上的粉桃冬衣,问:“咦?你哪来穿来的新衣衫?” 林青穗却陷入了愣怔,她失神地坐到灶台边的小矮凳上。陈塘村这个名头,让她陡然间慌张失措,她捂着脑袋趴在膝盖上,看病,陈塘村。 想不起来前世的记忆里有过这么一出,她又辗转的想,那陈塘村有什么大夫? 大姐说,她哪里会知道陈塘村有没有大夫,她当然知道,下阳县陈塘村,贾家所在的陈塘村,她在那里熬了几十年,从满瀑青丝熬到华发早生,从鲜泼泼的女孩儿熬成死气沉沉的妇婆子。 她那一生的经历中,没有哪个地方有比陈塘村更多更深的记忆了。别的她不好说,但陈塘村定然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贾家公婆年迈多病,她也病疾缠身,但从来都是要坐着牛车马车前往临安城看病。先前家境贫苦,就在妙手堂开方抓药,后来贾家郎君考取了功名,他老贾家一跃成为临安州府多少人家艳羡巴结的对象。 林青穗这个糟糠妻,也能去临安宋仁堂找仙手舒云大夫看病了,所以她会认识孙熹,也认识赵权,连舒云大夫都是认识的。 她把前前后后都回想过一轮,再次确信,陈塘村没有大夫。 娘亲,她去陈塘村找谁看病? 倒是少年郎见门槛边还杵着几个人,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娘,这几位是?”水七娘没听出儿子的尴尬之意,嗓门又提高不少:“怎么了?怎么咳了?可是近来天寒冻着了” 少年郎不得不跟着提高了声音:“娘,客人还在门边站着呢,我无事,今日学里休沐,就回来看看。”水七娘这才嗨的一声,拧身朝林家几个道:“这是我在城里念书的宝儿,今日学里许了假,就赶着回来看娘哩。” 儿子难得回来一趟,做娘亲的这般欢喜激动,林家几个都理解,闻言只笑声回礼几句。水七娘这个儿子,老林头和高氏这几日没少听念叨,每逢遇到刚认识的人,水七娘总爱先问人家子女几个,人家刚答完,水七娘就迫不及待说起自家儿子,如何聪慧好读书,如何得先生看重,不引得众人齐口夸赞不收口。 水七娘这番慈母心切的架势,林青穗前世看了一世,回回都是这几句话,颠来倒去重复的问,哪怕贾清文当了大官后思及此,林青穗不由得觑着眼朝那少年看去,不过是十三四岁的男孩儿,站在狭窄矮陋的木门边,穿一件泛旧的水蓝襦衫,中等偏瘦的身量,面貌面貌看不大清楚。 或是来不及看清楚他的面容,林青穗就慌忙地自己移过目。可是心慌归心慌,却再也没有当初那份心悸,太陌生了,如此陌生的一个少年郎,如若不是在贾家,或许林青穗根本就认不出来,这竟是她前生仰慕一世的夫君 因儿子回来得仓促,贾家这会儿住不下林家四口人,水七娘好歹收了老林头十文大钱,床铺得给人家安置妥当,就让丈夫贾义正跟儿子住,两个女儿就去楼板将就将就。她家那两个闺女当然不肯,闹闹腾腾了好一阵儿,弄得场面不大好看,这时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郎温声说了句:“不如我去楼板睡吧,无碍。” 水七娘连忙拦着,手边掐了大女儿一把,“啊!”大女儿贾卉痛呼一声,被娘亲再狠瞪一眼,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受了。 最后高氏和水七娘睡一床,林家俩父子占一张床,只剩下个林青穗得和贾家俩姑娘挤楼板,水七娘讪讪地笑:“三个姑娘睡一块儿,晚上还能说悄悄话呢。” 高氏脸色有点不高兴,心里后悔还不如让青穗去耙婆子家睡,水七娘咬咬牙道:“也罢也罢,就不收你家闺女吃住的钱儿了!” 本就是寄住在别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叹一句孽缘,林青穗沉默地跟着爬上贾家楼板,这才想起,还没找到时机跟娘亲说赚了银钱的事。 那钱袋还贴身放在林青穗身上,晚上怕贾家两个姑娘摸她的东西,睡觉时贴着墙角缩成了一团。不过贾家姑娘这会儿也看不上她,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讲话,故意远远避着林青穗,被窝里空出一块儿来,冷风嗖嗖地灌进,林青穗倒还心安些。 因昨日寿翁仙人吩咐要高氏早去针灸,老林头一家天不亮就齐齐起了身,出了屋门一看,东边贾家儿子的房间竟也亮着一灯豆光,窗边照着人影,似是少年郎正在勤学苦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薄暮冥冥, 西坊长街。因年节的缘故, 街道游人散客甚多, 官府延长了夜市时段,并在街坊两道增设灯烛,加派人手巡逻,使得长街六坊明如白昼, 民众愈欢,热闹非凡。 西城明府的马车停停顿顿的驱在西坊主道上。行人拥堵,车马通行不便,执鞭的车夫心中越发谨慎,小心翼翼的缓缓挪着步, 生怕闯撞上路边行人。 “五表哥, 你选了条好道路,”一双素白的纤手撩开半扇车帘, 里头传来春鸟娇啼般女孩儿嗓音, 带着几分不耐:“按这个脚程,咱们只怕得走到明早儿才能回府。” “哈哈,三妹妹, 是我之过,”少年爽朗的笑声顷刻响起,这位正是明家五少爷明翊,他笑声安抚少女道:“你先别心急, 现在刚入夜, 正是人多纷乱的时候, 待会儿街边那些摊摊贩贩都摆定了,想必道路会畅通不少。” “闷得发慌,”女孩儿搁下暖炉,撅着嘴将车帘整个儿掀开,闲散的四处张望道:“怎么有这么多人啊。” “年节嘛,自然热闹,”明翊见她百无聊赖,好心提议道:“总之不急在一时,要不,咱先下去闲逛一番?” “跟你们男孩子一道,有什么好逛的嘛,”女孩儿嘟囔着摆摆手,看着满街熙熙攘攘又有些心动:“过两日约四表姐出来瞧瞧热闹。” “不逛就不逛吧,车上坐着等吧,说实话,我也怕你们女孩” “欸?表哥表哥,那是谁!”女孩子忽地出声打断他,白皙的食指遥遥指向一方。明翊探过头,不明她所指,女孩又搡搡他道:“那个啊,摆卖花灯的小摊子,坐在案前作书的那个,你看看看是否眼熟?” “那是”明翊眯眼细瞧,颇有些不大确认:“有点眼熟,”越看越像,不免疑惑道:“莫不是,温家那个小公子?” “哈!真是他?”女孩儿一拍掌,声音清婉娇脆,语气好笑又揶揄:“负才傲物,眼高于顶的温公子温行易,竟在街边卖灯笼,哈哈,好玩好玩!” 林青穗带着朱俏几个来的早,在坊市官府设置的统管处交了几文钱,便能占个好位置摆摊。 东西物件依次摆就,林青穗还让青松帮着搬了方矮几,与一个小小的暖炉子来,方便温行易伏案写字。 日暮西沉,灯影绰绰,行人来来往往,街道两边逐渐被摊贩占满,稀稀拉拉的有人开始叫卖起货物来。 “卖灯笼啰,桃符花灯络子,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啰!” 仍是像先前定好的那样,温行易写桃符作年画,朱俏与林青芜喊卖揽客,因今日挽留了林郁在这儿,扎灯笼这活儿便不用林青穗动手,她便坐在小杌子上,拿着几缕丝绦打络子卖。 朱俏自幼跟随双亲做买卖,性子活泛机灵,在外头也放得开,林青芜经由这些天在码头卖酒,对当街叫卖这事也不再怵了,二人一唱一和,似两只欢快的小雀儿。 几个小姑娘鲜泼泼的惹人注目,加之林郁的手艺好,扎的花灯红福灯笼均好看精巧,不时便有行客来问:“你们这花灯多少钱一只?” “看您想要哪个样式的,小一点的红福灯笼六文一只,”朱俏连忙介绍道:“像这种别致的花灯,您看看这做工材料,没二话说的,也只需□□文一盏。” 客人一番比较,最终出手买了盏九文钱的六角花灯。开了个好张,朱俏收了钱交给林青穗一起收着,几人相视一阵眉开眼笑,愈发松快起来。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时,只听见对面街摊平地响起呼呼喝喝:“卖灯笼咯,买灯笼咯,五文一只,任选任挑!” 这声音竟莫名熟悉,林青穗等人好奇仰着头去张望,只见正对面的摊铺前,不知何时来了个蓝袍少年,正指使着两位葛衣老汉,挑着两担子灯笼放在地上,还没摆放开来,就开始叫喊上了。 少年声音清朗开畅,难得的是半点不带忸怩羞涩,许是听见了朱俏等人的吆喝,便忙不迭的直咧咧对着林青穗这头喊。 “我的天?”朱俏当即意外的一声惊呼:“那不是苏小大夫吗!” 待看清来人,果真是苏行蕴那厮,见他那架势,这头几人登时齐齐傻愣着干瞪眼,“苏小大夫来这干什么?”“也是卖灯笼的?” “怎么,”苏行蕴冲那头几人昂昂头:“只准你们卖灯笼,就不让我卖么?” “”林青穗心中警铃大作,顿感不妙,脱口道:“你这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苏行蕴得意的朝她咧嘴笑道:“砸什么场子,街坊是你家的?不就是做买卖嘛,谁还不会不成。” 众人满头黑线,一阵无语,不少买灯笼的客人听他报价低,又见那小郎君姿貌俊雅,便几步移到他的摊位前,问价买起货来。 林青穗几个都不知说什么是好,诚然,街坊人人都能来做买卖,但是,那苏小大夫,为何独独卖起灯笼,还就摆在他们摊儿对面? “无事无事,”林青穗醒过神来,鼓励大伙道:“他卖他的,咱们卖咱们的,郁哥哥的手艺巧,他那些普普通通的灯笼怎么能比得了。” “苏小大夫,”林青穗不放心,又朝他那头喊了句:“卖灯笼可以,别坏了行情,您是玩儿,可我们这些人是要卖这个吃饭的,还望手下留情。” “谁玩呢?”苏行蕴愤愤不平,插手朝这边道:“我也是正经做买卖的好吗!” “这苏小大夫,”林郁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委实也太孩子气了些!”温行易抿唇,手里的毫笔的拿捏得愈紧。 两军对垒,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林青穗这边的灯笼花样多,琳琅满目,客人喜欢什么式样,若有时间等,林郁还能现做出来,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加之朱俏这头有两个人,你喊一句我喊一声,女孩子声音尖细,又是卯足劲儿的在叫喊,不多时便将苏行蕴的声音全压了下去。 眼看着他们这边生意渐好,朱俏得意的朝苏行蕴做个鬼脸,苏行蕴不服气的哼一声:“仗着人多了不起啊。” 说完又有些气馁,他看着那边几人有说有笑,那野丫头收到了几文钱,笑盈盈的递给身旁小少年看,小少年顿笔抬首,温和的朝她一颌首。 “啧啧,又装模作样,”苏行蕴盯着那小少年连连摇头,明明高兴成那个样子,却要绷着张脸装得风轻云淡,苏行蕴朝他嗤一声,情绪却愈发低落。 “无趣,太无趣了,”索性闷声不响的撩袍蹲坐在地上。 “喂,你是在同对面唱对台戏么?”有女孩儿娇娇脆脆的声音传来,苏行蕴一抬头,只见一位穿绯色织锦袖袄的少女立在他跟前,她骨碌着水滴滴的明眸,眼里尽是玩味:“要不要我来帮你?” “哧,你是谁?”苏行蕴挑眉看她。 女孩儿侧首朝那头看一眼,冷哼一声:“总之也是看不惯对面的人。” “三妹妹,”她身后的少年无奈的叹一声:“这样不大好吧。” “五表哥,你若不想帮便回车上去,”少女朝他挥挥手,貌似大义凛然道:“对面仗势欺人,我都看不下去了。” 明翊见她一副玩心大起的模样,扶额头痛不已。 苏行蕴掸掸袍袖起身,嘴角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扫先前的失落丧气,俨然又成了位玉树临风的风流公子。少女啧一声,心底不由暗叹:“这家伙竟也长得一副好皮相。” 苏行蕴打量一眼明翊,再居高临下的望着少女,嘴边的笑意不减,轻缓缓道:“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你帮。” “哎,你!”少女一阵气结,指着他气恼的跺跺脚:“不识好人心,”苏行蕴摊手:“又不是我叫你来的,谁知道你忽然跟我搭话,有何企图?” “我真是来帮你的,”少女蹙着眉羞恼道。“三妹妹,”明翊看不下去了,伸手虚虚揽过少女:“既然这位兄台不愿你帮忙,便算了吧。” 少女一番好意被拒,气呼呼的转身就走,明翊稍稍打量一番眼前的少年,见他气度不凡,便抬手拘个礼道:“舍妹年幼无状,打搅了,”苏行蕴正欲还礼,抬眼瞥见明翊身后,动作便是一顿。 明翊一旋身,只见自家的三表妹明貌,抱着她那把七弦古琴,蹁跹移步而来,身后还带着搬凳子抬几案的车夫。 少女明貌走到苏行蕴面前,仰着一张因薄怒而带桃粉的娇妍面孔,盈盈水眸一转,狠声放话道:“你说不用就不用了么,我偏要帮你!” “咦,苏小大夫那头竟然没大动静了?”朱俏好一阵没听见苏行蕴叫卖,踮着脚好奇的朝对面看看,“是放弃了么?” 林青穗放下手上的络子,起身朝那边望一眼,见苏行蕴正站着与两位华衣客人谈话,不免失望道:“还在呢,这苏小大夫,今儿是跟咱们杠上了吧。” “这苏小大夫怎么回事啊?”林青芜不解的皱皱眉头,“为何要跟咱们抢生意做?看他那穿戴,又不像是个缺钱的。” “幼稚好玩吧,”林青穗叹叹气:“罢罢,总之他那灯笼也比不赢咱们,随他去吧,叫喊也好挑衅也罢,咱们就看看别在意就成。” 朱俏等人点点头,“也是,”笑嘻嘻道:“反正叫喊也叫不过咱们,这苏小大夫真是个顽孩儿。” 朱俏语音刚落,只听对面忽地传来一阵铮铮琴音。 七弦古琴妙音流转,清如溅玉,颤若龙吟,在熙攘闹市中令人耳目一新,连过往行人都不免顿下脚步,朝着琴声源起那头看去。 只见一位绯衣少女端坐在琴台前,姿态优雅的顾自拨弄琴弦,她身边还站着两位挺拔少年,均是形貌昳丽,其中一位满脸窘然,费力憋出一声:“卖灯笼。” “快来买灯笼。” “”林青穗这边几人身形一僵,待反应过来,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又是闹什么幺蛾子?请帮手也就算了。” “卖个灯笼,还带配奏乐的?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抚琴的少女姿容明秀, 端坐琴台,纤手拨弦,带起琤崆曼音。 很快她身周便聚齐一圈看客,凑热闹的,听琴音的,接连围拢过来,一曲作罢, 看客喝彩拍掌不止:“好!好听,小姑娘琴弹得真好,再来一曲!” 有人为了听她再弹一曲, 便开始买苏行蕴的灯笼,更有人错以为她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 无奈出来长街卖艺,心生怜悯之情, 直接走近去给她投几个钱儿。 明貌面上隐隐发烫, 心也在雀跃着噗通噗通跳, 她自幼习琴, 亦在多种场合之下弹琴献艺过, 但从未像眼下这样,在这种不甚体面的地方,为来往路人围观着, 被众人起哄夸赞, 甚至还有人送钱来。 她既感到惊奇刺激, 又觉得高兴好玩, 薄红着一张脸朝明翊招招手,明翊附耳倾听,“五表哥,那边的人看我们没有?” 明翊昂起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边的人亦是踮脚仰头在看这边,“都在看,”明翊回道,明貌心一喜,却听明翊又说:“除了温公子。” “怎么办怎么办?”朱俏缩着脑袋偷偷的溜回来,哎呀呀的急急说:“苏小大夫那里来了个善琴的小姑娘,人都去他那儿看热闹去了,还有不少人给听曲儿的钱呢。” “啊?”林青芜仰着头揉着手道:“那咱们怎么办才好,俏俏你会不会琴啊?” “我哪里会琴!”朱俏为难的叹声道:“我祖家姥爷倒会拉二胡,但是我没学会。”她求助地看向好似什么都会的青穗:“穗穗你会不会琴?要不咱们也来弹弹琴唱唱曲儿。” “这个,真不会,”林青穗摊手,她方才细听过那姑娘的琴声,确实弹得好听,身处闹市仍能弹出那样的意境,该是个有玲珑心的妙人儿,她偏头问温行易:“行易公子,你会么?” 温行易从垂目作画中抬起首来,微微点点头:“略会一些,”朱俏等人面上一喜,温行易又道:“但此处无琴,我也有许久未曾抚琴了。” “哎”几人不由得失望出声,“那咱们,咱们还有谁会什么啊?” “我会踢毽子?翻筋斗?”林青芜想想道。 “哎咦,不雅不雅,”朱俏挥手大笑:“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翻什么筋斗。” “那你会什么?”林青芜不服的问。“我会”朱俏灵机一动:“我能头顶着圆酒缸走长凳,这个我七八岁就学会了。” “这个虽然我挺想看的,但是,也不太雅吧,”林青芜咬着手绢儿说,朱俏只好又将问题抛给林青穗:“穗穗呢?你会些什么有雅趣的才艺吗?” “我三妹爬树摸鱼十分在行!”林青芜实话实说道。 林青穗一阵脸臊,摆摆手,生生想了个技能:“我可以,两只手同时扔三四个橘子,接连接住不掉,”她边说边比划动作,温行易偏目朝她看了一眼,林青穗连忙收了手脚。 “哎呀,这个我虽也挺想看的,但是,还是不能够吸引人过来啊,”朱俏两人一阵苦恼:“咱们要是也有拿得出手的曲艺就好了。” “不知,曲笛可不可以?”坐在一旁安静扎灯笼的林郁犹豫着开口道。 他一说完,林青穗几人齐齐偏头看他,瞬即拍手笑喝:“当然可以!” 林郁还是幼时同村人在山上塘边放牛,跟着村里的叔伯学会了吹笛解闷,之后渐渐长大,虽做的是木匠活儿,对乐曲兴趣的有增无减,得空了便去茶楼听人吹弹个小曲儿,回来自己再琢磨着吹唱一番,乐器里唯笛最易携带,他便常年带着一管曲笛。 方才那边的琴音空灵妙曼,他也听的心痒,待琴声再响起时,经由林青穗等人一怂恿,林郁便拿起竹笛来以曲相应。 七弦琴音空灵清丽,曲笛音色清脆柔和,二音遥相呼和,此起彼伏,时而浑厚时而婉转,时而急促时而绵柔,竟分外融洽动听。 看客们不知何时分成了两拨,一拨仍在看明貌弹琴,另一拨却反身来看林郁吹笛,中间自觉隔开空隙,让他二人能径直打照面。 明貌发觉有人竟在和她的琴音,秀眉一蹙,素指拢转,拨出的曲调弹得愈急愈高,林郁听出了她的不太乐意,心中莫名生出些笑悦,暗暗调息,不急不缓的追着调子,竟半点没显出败意来。 一曲再落音,群客争相相呼喝呐喊,吹哨起哄的,拍掌大笑的,还有真正爱音律之人赞叹:“绝妙绝妙!只听有琴瑟和鸣,不曾想琴笛相和,竟也如此悦耳动听。” 朱俏抱着林青穗一边手肘,激动不已的摇晃着:“青穗青穗,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厉害!” 两拨人分别来给弹琴与吹笛两人投钱儿,有老伯过来拍着林郁臂膀笑道:“妙哉妙哉,吹得不错,谁说笛音难等大雅之堂,依老朽看来,配她那琴声也不差哪里!” 林郁笑着遥望一眼对面那小姑娘,对方竟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这才看清她的娇美容貌,林郁登时心下一慌,匆匆垂下目来:“老伯说笑了。” 待数清所得钱财,林青穗不免咂舌道:“郁哥哥,咱们卖这么久的灯笼,还不如你吹一个小曲儿有赚呢!”几人一阵欢欣嬉笑。 朱俏朝苏行蕴那边喊:“苏小大夫,谢谢那位弹琴的小姑娘啦。” 明貌涨红着脸收了自己的琴,明翊在一旁啰嗦道:“三妹妹,说了让你不要冲动贪玩,你今儿弄出这么大动静,哪里合规矩,定有不少有心人看见了,回去我母亲指不定得怎么念叨你。” “行了行了,五表哥,”明貌摆摆手打住他,“温行易不也在卖灯笼么,怕什么。” “人温公子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咱们在这打搅人家,也不大厚道,”明翊扯扯她的袍袖,“走了走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明貌望望对面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顿下脚步,反身回来问苏行蕴道:“喂,唱对台戏的,你知道方才那个吹笛子的是谁么?” 看戏良久的苏行蕴眼里闪过一丝好笑,打量着眼前穿戴不俗的兄妹二人,正巧也无聊,便道:“我自然知道,但你二位还没告诉我,你们又是谁?” “我叫明貌,”少女大咧咧道,明翊连忙拉住她:“三妹妹。” “哦,城西明家的人?”苏行蕴勾唇一笑。见他竟轻易看透自己二人来历,明翊眼里不由生起些防备之色,声音也带了几分肃然,拱个礼问:“在下明翊,不知兄台是?” “苏泽,苏行蕴。” “竟是苏泽药王谷的人?”明翊顿感意外,连忙道:“苏小神医,失敬失敬。” 苏行蕴面色不改,丝毫不为自己当不当得起神医二字而羞愧,他微微颌首,淡淡笑道:“听你二位方才的意思,是同对面那个温行易有过节?” “这桃符如何卖的?”有雅客路过,见伏案在桌,专心致志写桃符的温行易,挥毫泼墨间字迹洒脱,便开口询问道。 “嗯?”温行易蒙蒙然的抬起头来,终于等到买客了。 今晚好一番热闹,先是争卖灯笼,后又琴笛和曲,同伴们都赚到了钱财,可偏偏无人来问他的桃符字画。温行易正隐隐自觉惭愧,乍听有人来问,自然不由欢喜,可因为从未当街卖过笔墨,一时不知如何出声定价。 他这一抬首,众人才看清他的面貌来,端的是眉目俊逸,气质清冷,围看的不少人啧声赞叹:“这小郎君好风采!” “您是现写,还是拿成品?价有不同,”见温行易不善言辞,林青穗连忙接过话道。她眼看来询价的客人穿戴讲究,不似寻常白丁俗客,便又笑说:“你也知,字画这些也看眼缘。” 放下手边的络子起身,拿过温行易写就的几副桃符,跟雅客展示道:“您先看看我家公子的字,可否中您意?” 街道上卖字画的书生也有不少,价格有高有低,像那种寻常的桃符,买来不过图个热闹,三两文就能买一副贴。 温行易写得一手好字,哪怕在这闹市街坊,窄窄的矮案前,他执笔铺毫而就的字,亦能看出不俗的功底来,行字润峭,字体丰丽。 虽因年弱缺些雄浑劲道,但好在风骨洒落,□□舒朗,更是隐隐蕴藏几分风雅,几分贵气。 林青穗心晓读书人风骨清高,虽说既怂恿了温行易出街坊来卖字,这些虚名便不该再讲究,但她心里还有几分莫名的坚守在,打心眼里不愿贱卖了他的字画,不说要多贵才值价,但几文钱一贴定是不肯卖的。 看客观赏过了温行易的字画,点头称赞:“果然字如其人,这小郎君的字写的好。” 温行易暗暗松了一口气,暗自好笑,做功课都不曾这样忐忑。林青穗点头笑道:“我家公子师从名士,又自幼勤学苦练,所写字画连先生都是赞的,您若喜欢手上这副,现买也可以。” 那雅客点点头,观赏着手边的桃符,似是随口一问:“不知小郎君师从哪位名师?”林青穗一时语塞,连忙求救的看向温行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学生早年师从舟济先生, 眼下在青山书社求学,”温行易拱手施礼,温声回道。 “舟济先生!”雅客不由惊问一声:“可是官都那位鼎鼎有名的舟济先生?” “正是恩师。”那雅客不声不响的将温行易打量一番, 见他衣着气度果真不同凡响,之后随口考量他几句学问, 温行易一一解惑, 对答如流。 围观的看客虽甚不明其意,但听他背书念词朗朗上口,佳诗妙句信口能吟, 不禁在一旁喝起彩来, 林青穗几个在后头跟着兴奋的鼓掌:“温少爷太棒了!” 几番试探后雅客捻须点了头, 心中不由计议, 他一位京城名士的学子,学问这样好, 如今却沦落到来临安街头卖字维生,想必内里定有不为人知的辛酸苦衷, 又见他所写桃符对仗工整, 文采斐然, 言谈举止亦是不卑不亢, 愈发赏识其才。 雅客不愿折其清志, 便顺水推舟道:“不若郎君现替我写一副桃符,我家乔迁新府邸, 又逢年节, 你看该写些什么为好。” 温行易听罢执笔沾墨, 细细一番忖思,运笔铺毫,几行贺词一蹴而就。 直到雅客满意地交付了银钱,拿了那对桃符走人后,朱俏几人还在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置信。 “八八两银子?!”林青芜在背后拉扯着林青穗衣摆,磕磕巴巴道:“就就那么三片纸,几行字?” “是温公子的本事了得,这也算不得什么,”林青穗心里也十分高兴,笑道:“读书人的笔墨,本就无价可讲。” “我的天呐,”朱俏对着温行易惊叹一声,眼里泛着仰慕的星星点点:“温少爷,我们几个忙活一晚上,都抵不上你片刻钟功夫。” “哪里能这样比较,有道是十年寒窗无人问,”林郁啧啧叹赏:“若非温少爷才高八斗,聪颖过人,也不能片刻间写出那样精彩的对子。” 他走近拍拍温行易的肩膀,玩笑道:“温少爷小小年纪如此才华,想必他日前程万里,状元及第,不知我等如今投合结交,还来不来得及。” “哪里哪里,林兄说的什么客气话,”温行易被他几个一人一句说的脸热,原本写一副对子能算得上什么事,八两银子更是不足一提,但小伙伴们的夸赞认可,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欢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郁一句前程万里,状元及第,不由得让林青穗忽地一愣神。 朱记酒铺盛名天下的“状元兴”,兴祥巷子的那位早年落魄的书生,将来会纳娶朱俏为侧室的头名状元,不会就是 “什么一贴桃符八两银呢,待小爷来瞧瞧!哪里来的才高八斗的穷书生?”一道怪声怪气的叫嚷打断林青穗的出神,只见人群唯恐避之不及的躲开,几位穿扮浮夸的纨绔大摇大摆的走近摊前。 待见到温行易之后,当头一位头戴花帽,敷着满脸粉的少年哈哈大笑:“还真是你?”转头朝身后几个同伙报喜道:“扈二少爷,真是那姓温的呢!” 来者不善,林郁连忙上前一步,将温行易等护在身后,抱拳问道:“不知几位贵公子所为何事?” “哈哈哈,姓温的竟然也在摆摊卖字,”几个纨绔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似的,对着温行易捧腹大笑不止。 这明摆着是来找茬的,林青穗几个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担忧的望向温行易,温行易面色如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是唇角抿得愈紧,目光含冰。 待那几个纨绔笑够了,当头的那位又捂着肚腹道:“你,哈哈,你既出来卖字,便也给少爷们写几幅桃符吧。” 不曾想竟会遇上这种事,林青穗几人又气又怒,一时却不知如何应付是好。“你想干什么,”温行易移步上前,冷声开口道。 “唔,姓温的,你也有今天,”那位被唤作扈二少爷走过来,手指似要戳到温行易面上:“往日一副不染俗尘,高高在上的模样,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大少爷,背地里竟和那贾清文同等德性,穷酸饿醋一个,偏要自命清高。” 林青穗此时万分后悔自己出了个馊主意,竟拉了温行易出来卖桃符,这小公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辱,她上前拦在温行易身前,打落那纨绔的手,怒声道:“我们不卖你字,还请回吧!” 林青穗这样一个瘦矮的小丫头,扈二根本没放在眼里:“这又是哪来的野丫头?”又讥笑着冲温行易道:“写啊,写得好了,小爷还有赏呢。” 温行易抬袖将林青穗护在身前,面色发白,死盯着扈川良。 “扈二少爷,”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人,少年容色狼狈,朝扈川良几个施个礼道:“您要买什么桃符,我来替你们写罢,不必为难温兄”。 “哟,贾清文,”纨绔们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你们俩还真是一伙的啊,还想帮姓温的呢。”“穷酸饿醋读什么书啊,丢了咱们青山书社的脸!” “你又算什么东西,谁让你替他了,”扈川良一脚踢开贾清文,只冲着温行易道:“到底写不写啊?出来卖的还端什么架子。” “呵呵,二少爷,听人说姓温的独一个老寡妇娘带着,”“哎哟,儿子是个出来卖字的,那他娘老子不会也” 扈川良一行人话一出口,林郁林青穗等人已勃然大怒,正要放开手脚上去怒骂,忽见背后有人劈腿而来,一提飞脚将当头那口出污言的踹趴在地!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苏行蕴踩着那人一声呵斥。 “混账,你,你他娘的又是谁!”扈川良陡地一惊,指着苏行蕴颤声骂道。“你管你爷爷是谁,”苏行蕴痞笑着回头瞥他一眼:“小孽障。” 扈川良当即怒火中烧,习惯性抬脚就去踢,苏行蕴旋身闪开,被踹翻在地的人趁机站起身来,红着眼睛一拳呼向苏行蕴。 “啊!”围观的人群下意识一声惊呼。 温行易松开林青穗,一张脸冷若冰霜,几步上前扭过扈川良,抬手一拳砸在了他下颚,扈川良痛呼一声,人群又是“啊”的一声惊叹! “你敢打我?!”扈川良捂着下巴,反手就是一拳还回温行易腹部。 “打啊,都愣着干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道女声喊叫。 少年们年轻气盛,又加之早有宿怨,眼下怒火当头,被这声音一激,当真撸了袖子就上去就干!对方人多势众,这情势容不得多想,林郁紧跟其后下场,一路挡开拳拳脚脚,尽量护着温行易周全。 一旁的林青穗急得没法子,嘱咐林青芜赶忙跑去喊官差,手边拎起一个灯笼就朝场中人砸过去,朱俏有样学样,捡着灯笼就是胡乱一顿砸。 “我来帮你们!”绯衣少女不知何时站在她二人身后,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激动雀跃,兴奋的捡了灯笼帮着砸。 “三妹妹!”明翊在身后气得也想上场打人了。 少年们一顿砰砰轰轰打的哀叫连连,按理说扈川良那方一行六七人,温行易这边才三个,都心想两个对打一个,还打不赢不成? 可谁知这不知从哪冒出来蓝袍少年,却是个打架老手,一拳一脚都有章法,显然是个练家子。 扈川良一行人再浑,却也还是些被拘在书社读书的少年学生,尽是花架子纨绔子弟,整日只会欺辱穷弱,并未曾真正练过拳脚。 是以苏行蕴一个就能打他一半人,一边挥拳踢脚虎虎生风,一边还有余地嬉笑怒骂:“都是些无法无天的混账玩意儿,嘴里跟龟鳖儿似的不干不净,小爷今儿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小爷!” 温行易却不似他那样轻松,他本身就是个既不喜欢动口,也不会动手的真君子,扈川良一行人在书社时便对他时有奚落,温行易冷眼瞧着全不当回事,可如今对方言辞污秽到辱他母亲,是可忍孰不可忍,温行易怒极攻心气得眼眶通红。 “会不会打架啊?”苏行蕴一脚踢开压在他身上的人,朝温行易笑道:“未曾想你竟这样弱。” 温行易气恼的瞪他一眼,硬冲上去帮他挡开扈川良的纠缠,苏行蕴翘唇笑:“小弟,你以后还是要跟哥哥多学着点。”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少年们打得人人面上挂了彩,一行衙役才迟迟到场:“都干嘛呢干嘛呢,聚众斗殴全拉到衙子去!” 衙役吼声之下众人齐齐住了手,扈川良等人一见官差,却是旧相识,心一喜率先站出来指控道:“胡二,这三人胡乱打人还管不管了?” “你们七个打他们三个,还好意思说呢,”看完热闹的明貌,躲在明翊身后笑嘻嘻道。 “明五少爷?”当头的衙役认识明翊,走近来抱拳问候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这厢明翊愁得头大如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加更 男主申明。 这厢明翊愁得头大如斗。 温行易是二伯母的故交之子, 扈家跟自家素来也多有来往,温扈两人打起来, 站在明翊的立场,偏帮谁都不大好。 但这场群殴说到底,跟三妹妹煽风架火脱不了干系, 明翊一叹息, 只得站前拱手向衙役问个礼:“胡二叔。” 被问到事发缘由, 明翊实话实话道:“似是扈二少爷同温公子有何龃龉,言词多有折辱,苏小神医看不过眼,激愤之下就打起来了。” “明五你!”扈川良气得一指明翊,不曾想他竟偏帮外人。 “又是你们一帮子人惹是生非, ”胡二爷见扈川良等人也头大,一群纨绔子弟, 书社一歇假就出来惹事:“既是如此, 就都跟我上衙门走一趟。” 扈川良一行人见势头不大妙,又听说要被押送衙门,暗中一番对视, 齐齐拔腿就溜。 衙役也不是真想逮人,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随那几人去了,胡二临走时劝解温苏两人一番道:“少年人行事还需三思, 扈家在临安家大业大, 你们好自为之, 别轻易招惹。” 直至衙役一行也走了, 林青穗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以及形容狼狈的林郁几人,一颗心皱巴成了枯菜叶,又酸又痛百味杂陈。 明貌被明翊拎着骂回去了,走前终于良心不安的跟林青穗道:“对不起啊小姑娘,砸了你好多灯笼,要不我赔钱给你好不?” 林青穗沮丧的摇摇头,明翊抱拳道一声歉,拉起明貌就走,明貌边回头便不死心的问:“那你们明儿还来卖花灯吗?我让人来买你家的灯笼啊。” 林青穗一行人默默收拾了烂摊子回家。这样一番折腾,卖灯笼的买卖只亏不赚,还搭上两个人受伤,林青穗懊悔极了,一路不停的埋怨自己,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出来卖灯笼,之后更不该叫上温行易。 “温公子,郁哥哥,”途中林青穗沙哑开口,“可有伤着哪里?咱们先去医馆看看郎中吧。” “没有没有,”林郁连忙宽慰她道,“那些纨绔子都是些花架子,拳腿本就没啥力气,要不是怕真伤着人,我一个打他们三个有余。” “我也无事,”温行易低声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苏行蕴依旧不正经的笑笑呵呵,拍拍温行易肩膀:“我明日再来看你。”与他几个道了别之后,提步往反方向的云府走。 林郁一干人看着他背影,均疑惑又不解,“他为什么会帮咱们啊?”林青芜愣愣的问。 林青穗看一眼温行易,再看看苏行蕴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一种预感,或许,苏小大夫围着他们纠缠不休,竟是为了温公子而来? 到了兴祥巷子后,林青芜几个总算松了口,加快步伐往屋子跑,“爹,娘,我们回来了!” 林青穗有意留了几步跟在后头,她从怀里摸出温行易先前给她的药,还给他:“回去仔细瞧瞧哪里伤着了,若严重的话,明日咱们还是去大夫哪里看看吧。” 温行易定定的看着她,没有接她的药膏,两人在昏暗中对视良久,同时开口道:“对不起。” 二人又是一顿,又似过了许久,林青穗缓缓道:“温少爷,今日的事是我考虑不周,贸贸然带你出去做低贱买卖,又惹了那样一摊子烂事,之后却不能护你周全,害你平白受唉,总之千言万语,真的很对不起”。 温行易皱着眉头看着她,抿着薄唇不说话,他黑黝黝的眼瞳沾着水润,眼色似乎很是讶异,又藏带着些委屈,看起来无辜又惹人怜爱。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林青穗心无端触动,叹口气道:“温公子,今日的事您莫放在心上,您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人中龙凤,将来注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谁也比不过你”。 林青穗仰头看向温行易,想象着他数年之后,一举高中,成为受天下人仰慕的状元郎的模样。这样一个才德卓绝,注定不凡的小公子,能与他有这样一段时间的来往,林青穗感到不胜荣幸,又那样的感激。 她不禁朝他躬身行个礼,敬仰地说:“温公子,您和我们这些一世卑微的俗人不一样,您要记得,您就像天上的大鹏鸟,鹏程万里,前途似锦”。 只待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林青穗笑笑道:“所以,无论眼下多么的艰难,也请您不要灰心沮丧,能与你相识,承蒙您连日来的照顾,小女不胜荣幸感激。” “所以,你是要同我划清界限了么?”温行易待她说完,沉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林青穗一愣,怔怔的回视他。 “林姑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温行易偏过头去,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他觉得很莫名,又很委屈:“如果你不愿再与我结交,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没由来的,心口很沉,鼻头很酸,迈步转过身去。 他不愿林青穗看到自己这样的狼狈情绪,他比不上林郁手艺巧善音律,也不如那姓苏的舒朗开阔c能医会武。温行易,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连林青穗这样的小姑娘都要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他甚至没有父亲,全靠母亲庇护,外人平白折辱母亲的声名,他亦不能将其狠揍泄愤。 像他这样的人,温行易深深的吸一口气,大步往前路走,竭力抑住自己自轻自贱的念头,心里却更空更难过了。算了吧,以后泥潭深渊,他一人独走,再不会 “行易少爷,”身后的女孩子出声喊住了他。 温行易脚步一顿,沉闷到窒息心口蓦地一松,却不敢轻易再回头。 “你要去哪里去呀?”女孩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温行易疑惑地反身,见林青穗捂着嘴忍俊不禁道:“你都走过你家啦!” 温行易又羞又恼,才发现自己一味往前走,都快走到巷口了,只得咬牙硬着头皮再往回走,暗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别生气啦,”女孩子又轻笑着说,“我又没有说要和你断交,”知道你将来会有那样的本事,巴结奉承还来不及,“如果你不嫌弃我们这些,又穷苦又庸俗,眼孔还短浅的贫民百姓头的话。” “你明知道我不会,”温行易快声回道,将唇角抿得愈紧。林青穗笑声道:“那真的太好了,老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抱紧你和俏俏这两棵将来的大树,说不定到时我也能分点汤羹喝。” “温婶儿今儿好似没有回来,要不你来我家吃完汤面吧,”林青穗朝他招招手,“饿不饿啊?” 温行易很不想这样没骨气的又走回去,但他真挺想吃林青穗家做的汤面的,自家娘亲的厨艺太一言难尽,自从在林青穗家蹭过饭,他就再难挡这份诱惑了。 “饿,”温行易磨磨蹭蹭的走近来,委屈巴巴的说一声。 “穗穗儿,”林青荞在屋里喊:“怎么还不叫温少爷进屋来啊,快些快些,汤面都下好了,过一会儿就软稠了。” “来了来了!”林青穗连忙回一声,拉着温行易的衣袖就往屋里走,“走了走了,状元郎,吃我家一碗面,以后可要双倍还的啊!” 因留了林郁夜宿,林青穗家的床铺不够,只得和青芜两个跑到隔壁朱俏家借宿一晚。 三个女孩子本就有说不尽的话,凑在一起睡觉,叽叽喳喳谈天说地,半点停不下来。 “哎,原本以为那苏小大夫,不过是个油头粉面的小滑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扯到小郎君身上,林青芜感慨道:“今日见他出拳出脚那样干脆利索,竟像是个练家子,简直太厉害了。” “嘻嘻,芜芜,你不会是看上苏小大夫了吧,”朱俏挠挠她腰背笑嘻嘻道。“什么呀!我怎么会看上他,”林青芜矢口否认,反身过来又给她一顿好挠:“你说我干什么,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温少爷?” “才没有,”朱俏嘴犟不肯认:“我只不过见他是读书人,又长得好,才对他另眼相看罢了。” “穗穗,你喜欢哪样的郎君啊?”两个人闹了一通好的,又翻身过来压着林青穗不放,“你林郁哥哥那样的?还是温少爷,或者苏小大夫?” “我啊,”林青穗失笑道:“我都觉得不错。”“哈!你竟这样贪心?”那两人又左右攻击挠她。 “不都是好邻里,好伙伴么?自然都是不错的,”林青穗又道:“可是若说到谈婚论嫁,我一个都不会选”。 “咦,”两人收住手,羞声道:“怎么就说到谈婚论嫁上去了。” “俏俏,”既说起这事,林青穗不由问她:“你有想过将来会嫁于温公子么?” “什么啊,”朱俏拍手打她:“连你也笑话我。”“不不,”林青穗连忙正经了语气道:“我是说真的,你待温公子别样好些,我们都看得出来,将来若是能嫁给他,无论名分如何,你应该也会开心的吧。” 林青穗一说完,朱俏忽然就静了下来,她听懂了穗穗的意思,她这样的家境,孤儿寡母,母亲还有哑疾,温少爷那样出众的人,家世地位定然不低。 门不当户不对,自然不能嫁给他做正妻的,若是做妾室,朱俏咬着嘴唇,攥紧了被角,狠心摇摇头道:“不。” “我不想嫁给温少爷做妾,”朱俏哑声道,过了一会儿,她又带着哽咽道:“我这辈子,最恨纳一堆妾室的男人,也讨厌给人做妾的女人。” 见她声音不对,林青穗与青芜顿时一惊,连忙拉着翻身过来,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 “穗穗,芜芜,你们知道吗?我母亲,”朱俏颤抖着说:“我母亲原本是能说话的,就是被那个贱婢小妾毒哑了!” “我这辈子,绝不会给人做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前事 朱俏的态度这样决绝, 让林青穗大为意外。她不禁有些怀疑, 前世那场状元报恩纳妾的美谈,或许别有隐情在。 临睡前朱俏又喃喃道:“温少爷就像天边上的月亮一样, 看着是极好的, 可像我这样的贫贱商贾女, 也就只能看看罢了。” 林青芜悠悠叹了口气, 难得的感慨道:“是啊,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将来怎么也不过是,嫁给方圆村里家境差不多的农户, 可是” 可是什么她没有说,林青穗沉沉的合上眼, 心想, 连母亲的事情都变了, 将来的事情未可知,若俏俏当真不愿,未必非得嫁给那状元郎为妾。 毕竟门第悬殊, 这门婚事外人看着风光, 可内里的苦楚, 她再感同身受不过了。 “爹,爹,我不要嫁, 我不想嫁给赵二憨!”二姐青芜站在自家院门口, 抹着泪哭哭啼啼。林青穗心里蓦然一慌, 所见景象皆虚虚幻幻,方知自己又坠入了前世的梦境。 “不嫁他你还能嫁谁?”梦里她爹老林头全然变了个人似得,手里拎着一根细棍,粗声粗气的骂:“一群赔钱货,养你们这多么年还不知足,挑三拣四要寻哪样的人家?明儿趁早全嫁出去。” “我不嫁我不嫁!”林青芜一贯倔犟,一屁股塌坐在地上哭嚎,死活不肯起来。“爹,我也不想嫁,”旁边又有娇柔无力的女声哭诉着。 “不嫁都别嫁!”老林头勃然大怒:“好好的人家不嫁,你们是想去窑子里作娼妇不成?” “再如何也比嫁给赵二憨强!”林青芜一伸指,破罐子破摔道:“他家一个瞎子娘,两个憨子兄弟,穷得丁里哐当响,我嫁过去就是得熬死累死”。 “还有大姐,那关屠夫都三十多了,整日喂猪杀猪,又臭又脏,你竟然让她嫁那样的人家,娘不在了,你就这样可劲儿糟践我们!” 被戳中痛处的老林头气急,操起棍子就是一顿打。林青穗早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见爹爹又打人了,连忙伸手去拦,不曾想她二姐正似怒似怨的盯着她:“凭什么三丫就可以嫁到贾家去!” 林青穗手脚一顿,二姐怒气腾腾的指着她道:“凭什么我跟大姐只能嫁些瘸瞎憨货,三丫就能嫁贾家那样的好人家,将来她能做官太太,那我们呢,就她一个是你亲女儿不成?你这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林青穗惊得瞠目结舌。 梦景一换,有一行人拿着火把牵着恶狗,气势汹汹在她家屋前叫唤,恶狗吠叫不停,伴着阵阵怒骂声:“林老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还不起钱,就拿你儿女来换!” 林青穗猛地一下吓得惊醒。眼前仍是黑暗一片,额头冒冷汗,四肢软绵无力,心惴惴急急的剧烈的跳动着。 她终于想了起来,前世他爹性格大变的缘故,还钱还钱,他借了财八爷的钱,还不起钱就拿儿女换! 老林头急着将三个女儿嫁出去,偏偏他家新丧了婆娘,又穷得光秃噜连根针线都没,加上老林头借了人家利子钱的事,邻里村乡都传遍了,就这样的情况,正经些的人家,谁会娶林老三家的女儿。 林青穗另想起些内情来,当初,她娘亲是在寻医的途中咽了气的。 村里的老人说,丧在外边的人,魂灵认不得路,就再也归不得家了,永生永世不能飨子孙香火供奉,亦不能化成地仙庇佑后辈。 将咽气身冷的人抬回村里,更是会给一大家族,甚至于全村带来霉运,所以三叔那几个当初死活拦着不肯放她娘出村。 大概前世也是大伯和郁哥哥最后帮了一把,她娘亲却当真在半路魂消魄散。今后若村里谁家有何不顺,皆可将罪名推到她娘身上,都怪那老林头家的病痨子,损了全村的运势。 直到这时,林青穗才通透了一些她爹当初的苦心。 妻子早丧,村里人埋怨疏远,债主就快逼上门来强抢儿女,这样的绝境之下,跑断了腿,说瓢了嘴,才替女儿们寻了几门亲事,男人心粗,以为只要能正经嫁出去就是好的。 可女儿们不解他一番苦心,哭天嚎地这个不嫁那个不肯,他爹先还耐着性子劝,最后索性几棍子全打了出去。 林青穗重重的喘息着,到最后,大姐还是嫁给了那关屠夫,二姐呢,二姐自己卷了几件衣服偷偷跑了,再无音讯。 林青穗拍着胸脯心有余悸。 这个旧梦加剧了她的危机感。娘亲这关是挺过来了,可财八爷的的银钱如何是好,眼看一个多月过去了,她手里边的钱却越花越少。 要尽快赚钱,不能再闲闲散撒玩闹似的了。 她不禁有些羡慕温行易,卖铁皮石斛和卖字画,是林青穗暂时能想出的,最轻易就能挣大钱的法子了。野生的三年老铁皮石斛难得,几斤也不过十来两银,可温行易昨晚两贴桃符,就是八两白花花的银子。 听闻读书人一字千金,她不由得起了些奢想。 她也是读过书的,当初贾家婆婆听闻贾清文在京城谋了好差事,欢喜的连摆三天流水席,以为儿子很快就会回来,接她一家人去京城过好日子。 她怕大字不识的林青穗去了京城给儿子丢脸,破天荒的花了银钱请人教导她礼仪规矩,嘴说好歹识两个大字。 恰巧隔壁县有个女西席,唤作白竹娘子,早前在城里大户人家做教养嬷嬷,年纪大了还乡来,给家境殷实些的女孩们教些礼仪女诫,水七娘咬牙费心请了她来。 白竹娘子不知道贾家的内情,也以为林青穗是要去京城做官家夫人的,她尽心尽力的教导林青穗,还道正房夫人需主持府里中馈,另教了她识数算账。 林青穗学得很用心,她素来敬仰读书人,等自己有机会学文识数,当真是日夜都在琢磨学样,笨拙的在地上用木棍一遍遍的划字,夜夜抱着算盘拨拉盘算。 诗文还没学多少,贾清文却奉旨返了一回乡来,也正是这回,林青穗怀上了唯一的麟儿。 贾清文再上京城的时候,没有带走这一窝子上不了台面的老家人。 水七娘一场好梦落了空,自欺欺人道:“宝儿初在京城谋了差事,定是还有许多难处在,等过些日子,他站稳了脚跟,再回来接咱一家去也不迟。” 可林青穗的诗文规矩却没让再学,白竹娘子见得多了,也猜到其中一二,安慰了林青穗几句,当晚就背着包袱回家了。 前程往事纷纷乱乱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搅得林青穗头昏脑涨。 耳边忽地回荡起二姐那句厉声哭嚎:“凭什么三丫就能嫁贾家那样的好人家!” 林青穗眼角一酸,这样一对比,似乎贾家当真是户上天入地都难寻的好人家。 凭什么?水七娘那样精明的一个人,贾清文自幼就被相邻捧夸文曲星转世,笃信他将来要做官老爷的,人人都说,这样一门好亲事,为什么会便宜了三丫林青穗? “娘,我们先出门了!”林青穗和林郁仍是担着些灯笼出门,便高声嘱咐高氏:“你和朱婶儿在家,闲了打几个络子,别累着自个。” “哎哎,放心,”高氏朝孩儿几个挥手,朱母也啊啊的唤了两声。 高氏的眼睛渐好了,看人看物已无大碍,又有旁边朱婶儿的照看,林青穗才放心让她独自在家。 家里其余人都要出去抓生计挣钱。老林头和林青松经由林泽介绍,去给人河工帮忙扛包抬货,两人每日也有百来文的进账。 林青荞青芜俩人仍旧去码头卖散酒,有朱俏帮着收钱算账,林青穗也放了些心。 她还是想做灯笼买卖,卖灯笼本是很有赚头的,何况有林郁手艺这样好,不愁没人买。 因昨日闹了那样一场,林青穗不敢再去原来的地方,换了条街照旧摆摊。 腊月二十三四祭灶日,不少人家来买扎竹马,生意尤其好做,林郁一整日忙个没停,林青穗在一旁搭手刨篾,到暮黑时,兄妹俩破天荒赚了一两多银子。 喜得林青穗笑眯了眼睛:“郁哥哥,你再这样好,我当真脸皮比城墙厚,不想放你回村去了。” “穗穗儿,我哥跟我说了你爹的事,”林郁叹口气道:“利子钱这玩意沾不得,若想半年挣五十两,难啊。” “哥哥也没啥大本事,不瞒你说,我跟我舅舅学木匠,出师才两年多,做的功夫统共攒起来,才七两多银子,”林郁再叹,“到时候实在没法子,哥哥再帮你去找那些旧主顾凑一凑。” “郁哥哥,”林青穗既伤怀又感动,当真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 “哎?小姑娘,总算找到了你了!”有大户人家长随打扮的青年汉惊喜的喊一声,林青穗抬头微微一愣,问:“客人可是要买花灯?” “是的是的,我都找你半天了,”那长随连忙点点头笑道。 “您找我?”林青穗见他面生,再说自己才卖了两天花灯,也该不是什么旧主顾,有些疑惑的问:“您要买哪样的花灯?” “不是我买,是我家表小姐跟夫人说了好话,央她买你家的花灯,”长随急急的朝她挥挥手:“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回府里去。” 林青穗愈发的狐疑了,不肯轻易动,“您是哪家府里的?” “哎哟,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长随一拍大腿,笑呵呵道:“我是城西明府,表小姐手下当差的王四。昨夜咱们还见过的呢。” 他忽地又看到林郁,指向他道:“唉唉,小伙子,你昨晚还跟我家表小姐比试吹曲来着,记得我吗?” 林郁噢的一声,见这长随果然有几分面熟,不正是昨晚那位弹琴的小姐身后的仆从么?林青穗这也想了起来,那小姐走前,似是说了那么一句,“我让人来买你家的灯笼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送别 长随王四将林郁兄妹领进了城西明府, 由明府的三管事接见了二人。 三管事姓吴, 四十来岁的年纪,身量略有些发福, 生的膀大腰粗, 圆头肥脸, 面上嵌着一双绿豆小眼,然目光却显得精明又锐利。 林青穗悄悄儿打量了他几眼, 压下心中疑惑, 微微俯身听他吩咐。 原是明府打算年后上元节,在府里举办场花灯宴会邀客来赏,经由表小姐明貌力荐,明二夫人首肯说请林郁兄妹姑且来试试。 吴管事请了林郁青穗俩人在偏房吃茶, 先前并不说开具体详情, 只虚虚介绍哪处哪处预想如何, 途中有仆从附耳过来说了几句,吴管事点点头,挥手让仆从退下。 这才又绽了满脸笑来, 敛了虚晃语气,开口同林郁兄妹正经谈事。他先告知二人其打算筹划,预备花费如何, 这些是事先定好了章法的,至于笼统需多少盏花灯, 灯盏形状模样大小等等, 都需等工匠师傅来商榷定工。 林青穗越听心中越是激动, 明府宅邸占地宽规模广,举办花灯宴所需灯盏非小数量便可应付,若此事真由她兄妹二人接手,这可是一笔大工程。 吴管事粗粗说完,先捧夸林郁道:“听闻表小姐介绍,林小师傅年纪轻轻手艺了得,扎出各类花灯竟似活物一般灵巧,实属难得,府里正需林师傅这样好手艺的匠人帮衬,因而才请了二位来”。 林郁谦逊又坦荡的含笑应了,吴管事又试探着问:“虽说林师傅的手艺是表小姐亲自过了眼的,可手艺好是一回事,咱府中花灯宴所需灯盏,既量多又繁杂,并非十几二十盏就能应付。” “因此我也想听二位一句实话,离上元节不过二十来日,若将此事全权由你二人接手,你兄妹可有其他人手相帮,是否能应下主事?” 林郁犹豫着起身,走到窗外打量四周。夜幕已至,明府四处初上华灯,一眼望去,灯火通明,尽显大户人家的富贵繁盛气派。 再者方才坐马车周折进府,途中路程可窥府邸占地广阔,林郁皱着眉头权衡再三,迟疑道:“贵府素来盛名,花灯宴是大事,想必各色灯盏花样都需别出心裁,富贵又别致才能行,时间这样赶,我兄妹二人” “哥,”林郁正要婉言商榷,林青穗在一旁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林郁缄了口朝林青穗使了个为难的眼色。 吴管事见状,哈哈笑道:“今日已晚,不若林师傅兄妹暂且还家去,夜里仔细商量清楚,明日再来府上给我答复如何?” 林郁兄妹连忙行礼道谢,再坐上明府的马车返家。 路上林郁越想越深觉这并非易事,便劝解林青穗道:“穗穗儿,我也知机会难得,但这单活计工程太大了些,哥哥一人实在难以应付,若是做不好,耽误人家明府的灯宴就坏事了。” “郁哥哥,”林青穗难掩激动道:“不是还有我么,咱还能让我哥他们帮忙,再说还有这么多天,未必就完不成。” 她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再想想这笔单子若做下来的盈利,心痒痒的接着说:“你想想,明府家大业大,稍稍拔根寒毛,就比咱们的腰腿还要粗,若做成这笔单子,咱们能赚多少钱两啊?可不比在街头摆摊强上多少倍去。” 林郁心中自然也是蠢蠢欲动的,之前不肯轻易应下,也是出于现状考虑,他知穗穗儿家急需攒钱,听她这样一劝,便咬咬牙道:“咱明儿再去看看他府上地形,听听吴管事话里的意思,看他打算如何布置,再细做打算,若当真是费把力气就能做成的,哥哥豁出去帮你就是。” 林青穗感动又欢喜的连连点头。 二人回了兴祥巷子,敲了门板正欲踏进屋,忽听隔壁嘎吱一声传来开门声,妇人温温柔柔的唤住她:“青穗小姑娘。” “温婶儿,”林青穗一侧首,点点头笑声道:“您回来了啊。” 温清影朝她招招手,两人走到不远处屋檐下站定,寒暄了几句,温清影笑道:“听闻昨日易儿同你们去街上卖花灯,惹出了些事端来,可是让你烦扰啦?” “没有没有,”林青穗连忙摆手,“不过是碰上了些宵小流氓,温少爷才是受了委屈,是我的过错,不该带着他出去胡闹的。” “唉,你这孩子呀,”温清影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感叹一声:“小小年纪,聪慧又能干,很是了不得呢。” 妇人的柔荑绵软温暖,语气欣赏又疼惜,林青穗心口热烘烘的,眼角没由来泛酸,一腔感恩之情无可言说。 她重活这一世,遇到的好人好事太多,不说一向待她好的林郁哥哥,哪怕是无亲无故的崇大伯夫妻,朱俏母子,温家母子人人都是这样好心又良善,尽心尽力帮她这样多。 温婶儿救了她娘亲,更是不同于一般的恩情,林青穗想着就鼻头发塞道:“不是的,婶儿,我既愚钝又没能力,您待我家这样恩重如山,欠下这么多恩情,我当真是一分都还不上来。” “瞧你这话说的,我不过举手之劳,再说,要说恩情,也是你娘亲欠我的恩呀,”温清影弯唇一笑,眼中带着些怜悯的感慨:“你这孩子,有些个地方,同我家易儿太像了。” “有事情喜欢憋放在心里,总想着替他人着想考虑,”温清影半俯下身子,明眸同林青穗平视着,温声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婶儿打心眼里心疼你。” “因而婶儿也说句逾越的话,老话说独木不成林,单线不成丝,”温清影轻抚着林青穗瘦弱的肩膀,劝解道:“你要知道,你还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不该将你家老少事情一力承担,你该学着松下一些挑子了,不然会累垮你的。” “所谓恩不恩情的,施恩或是受恩,不过机缘巧合罢了。我当时帮你母亲,却从未想过要你还我恩情。” “若真说我想要点什么,穗穗儿,我想,你若能活得恣意洒脱些,我看着你们这些开开心心的小姑娘,心里不觉也跟着高兴的很。” 林青穗愈发泪盈满眶,咬了唇重重点点头,温清影又从袖口拿出一个荷包来:“喏,这是易儿要给你的,怕你不收,非得让我来当说客,听说是他写桃符卖的一半银子。” 温清影说着不由得失笑:“倒是有出息了,还会挣钱了呢。” 林青穗自然是摇头不肯要,“收着吧,”温清影硬塞给她,轻笑道:“温小公子说,卖桃符所得八两银钱,一半孝敬他母亲我,一半送给青穗姑娘你。” “按理说,我也觉着我儿待你过分好了,”温清影越说越乐不可支:“不过,许是有缘人呢,人生难得碰上一两个有缘人的,赤诚之心难能可贵。” “母亲!”温行易站在门口又羞又急的唤她,说好了只送银钱就成,为何要多说些那样多余的话,“你回来,该熄灯安歇了。” “温公子,”林青穗旋身,仍是要将荷包还给他,“这是你的钱,我哪里能收。” 温清影笑得险些破功,半掩着唇角缓步挪回屋,只听见她儿子呆头呆脑道:“笔墨是你买的,钱自然需分你一半,你无须推辞。” 林青穗仍是解释想要退还,温清影只得又清声道:“小姑娘,方才婶儿还劝你,人生该活的恣意洒脱些,他待你好,自然是因为你有值得他待你好的道理。” “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本就该恃宠而骄的,任性一些才好玩,”温清影朝她说些歪理,偏语气还一本正经的,林青穗颇为措手不及,温行易气恼的要反身回屋去,温清影提醒他:“明日我们可就要走了,你不同她道别么?” 她说着便先行回屋,温行易这才热着脸,吞吞吐吐的告诉林青穗,他明日要与母亲去族亲家过年去了,年后学社允入学才能回来。 林青穗柔声与他告别,心里竟也生出一些不舍。原本还想着到时年三十,请温婶儿母子去家里吃一顿好饭菜,她能做的还人情的事,不过就是寻常送些吃食之类,不想他母子竟要去族亲家过年,林青穗想了想,急忙跑回屋里去。 翻出了前几日才做的,预备留着过年吃的芝麻团米糖,匆匆装了一荷包,“行易公子,我也没有什么好相送,您若不嫌弃,带着这袋糖在路上吃着玩吧。” 温行易收了芝麻糖,林青穗朝他行个拜别礼,笑道:“要不要先祝你新岁大吉?” 温行易扬着唇角摇摇头,林青穗再同他说几句碎话,抛下不舍回到家门口,挥挥小手道:“小公子,过年吃好喝好呀,最好胖上几斤重,再长高一些,明日一路康泰,过完年回来再找我们玩儿。” 她说着又想到,过完年温行易就该去学社念书去了,叹口气心道,人生总是这般聚散匆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林青穗快合上门时,温行易似是又说了句什么,她探出头问:“还有什么事呢?” “没,”温行易收紧了拳头,抿了抿唇道:“你也一样,过年吃好喝好,圆润些,长高一些。” 林青穗失笑着再同他告别,缓缓关上了门,直到四下重归于寂静,温行易才轻声道:“你愿不愿同我一起去四叔家过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留宿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满v章, 需要晚一些才能更换过来哟~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 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林青穗这才松了口气,她想让林郁最好少去清河, 又怕这话说出来不合体,幸好哥哥近来还不会去那是非地。 与林郁分别之后,林青荞叹口气道:“大伯虽凶煞煞的, 林郁哥哥倒是对你极好。” 林郁哥哥待她当然是好。前世在她嫁了人以后, 多亏得林郁暗中帮扶不少, 娘家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位堂哥哥, 所以林青穗始终念着他的好, 对他的一些事记得还算清楚。 比如清河县, 清河县这个地儿林青穗虽没去过几回, 但对这名头她却记忆深刻的很,因为她大伯一家, 在她出嫁两年后,竟举家搬去了清河县落户。 那时林郁托人给她带了口信来,周详地告知了她哪日乔迁,屋宅地址在何处, 请她届时同夫君去喝杯薄酒。但当时贾家郎君正整日勤学苦读, 哪里有闲工夫远去清河县吃那酒席, 林青穗只得婉言拒了来人好意,也拿不出像样的答礼,只得量了两筒糙黄米包了,口上说了几句吉利话,庆大伯家乔居之喜。 这之后,林郁却也不怪她不通礼数,逢年过节照旧托人送礼来,林青穗在贾家日子也过得十分清苦,缺吃少用,还得顾全举家生计,整日为吃喝发愁,林郁的礼品都是些吃用物件,实用得紧,贾家正缺这些,青穗便厚着脸皮收下了,心里更是对堂哥感激不已。 然有一年,连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林郁都未曾送年礼来,贾家人耐不住的托人去问,这才惊知清河县那边,出了大变故! 那报信人说,清河县发了瘟疫,染了病的难民又起了暴动,搞得到处兵荒马乱的,死了不知多少人,林家屋宅早去人去楼空,林木匠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得了病还是怎地,听说是被提刀拿枪的兵老爷带走了,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林青穗初听那消息时,当即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之后她淌着泪托人到处打听,钱财周折费了不少,林郁却如同她亲哥哥林青松一样,石牛入海般,再没确切消息传来。 如果这世还似前世那般,那郁哥哥,大伯家万万去不得清河县的! 林青穗一想到这节骨眼就免不得惶恐难安,但幸而今时尚早,离大伯家迁居落户还有很多年,事情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可令林青穗尤其费解的是,郁哥哥为何会搬家?大伯家在村里头田地也不算少的,房屋都修了两座,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要去清河县落户。 再有,只有她知道清河县将来会有变故,但单靠她一张嘴皮红口白牙的说,让堂哥和大伯不要搬去清河县,将来他一家如何能信?所以,她得慢慢想些法子,寻个万全之策,定要规劝住了林郁。 思及这桩事,林青穗就不由得想起昨夜那个梦,她醒来时费神回想了许久,依旧不记得那场大火是何时烧的,又因何而烧。 最要命的是,她发现有关于前世记忆里,她只记得清嫁入贾家之后的事,连贾家养了多少只鸡鸭,贾母爱吃什么口味的粥水,公公时常训斥她的口吻,桩桩件件林青穗都记得分明。 但出嫁之前的种种大事,她竟然通通想不起具体细节来,记忆就跟断了片似的,一截一截的,总串不到一块去。 尤其让她揪心的是娘亲高氏,林青穗竟记不清关键的一点,她娘究竟是什么时候病重到不行的,得的又是什么病,若是因这头痛病 “三妹妹,想什么呢,看路,”林青荞话还没说完,青穗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哎!”林青荞手快挽住她手臂,“你看,说着说着就要摔了,出什么神?” 青穗心虚的揉揉脖颈,“我在想大伯的话” 林青穗的印象里,林大伯素来是个凶蛮不讲理的粗汉,且一向看不起自己一家人,跟她爹那是没有半点兄弟情分在的。 但今儿他说的那话,乍一听像是不喜自家娘亲,细想竟含了几分关切。林青穗不由得多想,前世堂哥林郁对自己那般好,哪怕在她出嫁之后,也是处处帮持照顾,若大伯当真十分嫌恶她,只怕不会同意堂哥年年送那么多礼来。 “大伯虽凶了些,但也无恶意,你别在意,”林青荞以为妹妹是听了那话不痛快,正想解释几句,却听林青穗道:“大姐,大伯说的不无道理,娘亲这病是得让城里的大夫好好瞧瞧,治好病根才行,吃崇大伯那些草药,到底好不周全。” “爹也这么说啊,”林青荞愁容满面,“就是,就是城里大夫抓药贵,前阵子听菊婶儿说,她儿子受了风寒,去城里抓了两贴药,就得百来个大钱,咱们家唉!” 林青穗听着大姐唉声叹气,心里愈发沉重。要想治好娘亲的病,先得有足够的银钱,单靠家里那几亩地,养活一家子都勉强,哪里还能有余钱。 如何能挣得钱来,林青穗这些天也一直绞尽脑汁在想,想出的法子倒不少,她会酿酒,会磨豆腐,会熬糖,擅养家禽,会栽种扦插各样果子树,会编织竹篾笸箩,种菜种地也都不错林林种种,一身节俭持家的本事倒学得不差,但这些都是细水长流的活儿,来不了大钱,她娘这病,得需一笔不少的快钱。 到了山头之后,林青荞提了锄头松土,只让她去捡些柴火。秋冬季节,山头草木大多凋零,柴火倒是好捡,只是枯萎的藤蔓绕着干树枝难缠的紧。 林青荞看着枝枝蔓蔓的古藤,忽地想起桩紧要事来,前世她嫁人之后,有次回了一趟娘家,在山上折折腾腾了大半个多月。 那趟前来,是为寻一味药。 贾家婆婆上了年纪之后,身子骨便一直不大健朗,大夫说那病是积年累月的旧疾,得需好生养着,给开的养生方子里,有一味药十分的昂贵。 林青穗神思忽闪间,想起了这味药的名头,叫做铁皮石斛。 贾家那时日子也是十分拮据,每每买这药需费一笔大钱,让她发愁得紧。也是机缘巧合,有次她去药铺里抓药,竟遇到了同乡熟人。 杜李村走方郎中崇大伯的儿子李鹄,在城里药铺学艺,林青穗与他幼时便认识,加之时常去这家药铺抓药,一来二去的两人更相熟了。 李鹄知晓她的难处后,好心告诉她,若自己去山里摘采铁皮石斛,他与老大夫说说,可替她炮制成药,便能省得不少钱财。 她当然喜不自禁,连忙问李鹄,“哪里能采得这铁皮石斛?” 李鹄说,“这药惯生在峰岭高处”,后想想又道:“对了,我依稀记得,我爹有一年在你们丰杏村的凌云峰山上,就挖得了铁皮石斛。你若诚心想去找,说不定也能找到。” 李鹄又去后堂寻了铁皮石斛的生药来给她看,让她就照着这个样子去挖,还嘱咐道:“三年生的老石斛药效最好,你若能寻的到,说不定掌柜的还得贴钱买你的生药呢。” 那之后,林青穗特地回了趟丰杏村,在凌云峰辗转找了大半个月,吃了不少苦头,却也当真寻得了这味良药,挖了不少背到药铺去,老大夫连连夸赞她这药挖的好,欲用贵价买她的生药材。 不过那时林青穗一心只想治好婆婆的病,并未收取药铺掌柜的银钱,只含蓄的问,若这些药留在铺子里,以后婆婆若再抓药时,能否便宜些 那掌柜怎么说来着?林青穗这事倒记得清楚,那掌柜道:“好说好说,原本你婆婆那药,贵就贵在这铁皮石斛上,其余不过是些易得的寻常草药,你既挖得这么多上品石斛,我也不亏待你,这药费好自然好商量。” 而在这之后,再去给贾家婆婆抓药,药铺竟再未收过半分银钱。可见这铁皮石斛,定是十分的值钱! 温行易面色如常,却也不说话,只紧抿着唇角立在原地,摊主越发狐疑,生怕这一身贵气的小少爷实则是个呆子,又凑过来问林青穗:“小姑娘,你与这位相熟?” “这个,”林青穗讪笑一声,不好作答,转个话头问:“您这鱼苗放池塘里好养活么?草鱼,鲋鱼都怎么卖的啊?” 摊主一一报价后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这都是上品鱼苗,肉肥好养,随意打些鱼草投喂着,包准条条能长到五六斤。” “那成,多谢您了,”林青穗点点头,问了价心里有个数,抬脚就要走,鱼摊老板纳闷:“怎么,不买呀?” “我家里那池塘还没掏清淤泥,不好放鱼,”林青穗不好意思地说:“就来问问价,等下回来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 44 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老林头年纪大, 体格又不壮,哪里比得过人家年轻人, 许少有苦力头儿能看得上他, 结识财八爷也实属机缘巧合。 “叔, 您认识一个叫财八爷的工头么?”问她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青穗索性一头扎进人堆里, 见到像是苦力头儿的人就开口问。 临安城沿运河线一带,大大小小的码头有许多个, 码头上的人形形□□,听到问起财八爷,有说认识的, 有说不认识的, 还有些嘿嘿哈哈的笑, 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一路走一路问, 认识的不少,但没人说得准财八爷什么时候来码头,“人财八爷产业做的大,谁还天天蹲码头来遭苦受累?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来一趟,有时半年不见都正常。” 越打听林青穗越是心生绝望,这借据上, 债户一方, 他爹将自家村址家人姓名等写得个一清二楚, 但债主那方,仅仅只写了财八爷三字,连真实姓名都无从知晓。听码头人的口气,这财八爷家大业大,像是这一带的霸头,连官府都要给几分颜面。 直至晚霞四起,运河之上残阳如血,站在河岸边又湿又冷,船工壮劳力们渐渐收了扁担绳索各自回家,老林头父女俩站在黄昏人散的码头,欲哭无泪。 林青穗看着彻底六神无主的爹爹,心里悲哀又无奈,自家老少都是老实糠箩里筛出来的人。说好听点是实诚,说难听点,一个个实打实的缺心眼。 “穗穗儿,怎么,怎么办啊,”她爹竟然哭丧着脸向她问起主意来,林青穗跺跺冻得无知觉的脚,舔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只能说:“不急,不急,咱们总是有办法的。” 眼见着天色渐暗,再晚就赶不回陈塘村了,林青穗拉着她爹找了个正在收尾的工头,抱着最后试一试的心态:“叔,您知道有个叫财八爷的人吗?” 那人反过头来,上下打量她父女二人一眼,哼的一声:“借钱的?” “不是不是,”看样子有戏,林青穗连忙摸出两个铜板递过去,“还钱的,就跟您打探个信儿,得去哪儿找财八爷?” 那工头不收她那俩个钱,只嗤笑一声:“煞神财八爷看上眼的人,借钱容易还钱难,”林青穗一奇:“怎么会有人连还钱都不要?” “不是不要,时候未到。” 林青穗更诧异了,“这是什么个规矩?” 工头将麻布袋挪了位儿,也不看他父女俩,“借你多久就是多久,到时候了,就去你家连本带利收帐啊。” 林青穗的脑袋大半天都是空的,听到这话脚底更是打着飘儿,“若我要及早还呢?”“看你运气咯,”工头用绳索拉好最后一袋货,吹着哨子转身就要走。 “叔,叔,”林青穗连忙跟上去,快语道:“我家有几坛封存了几年的美酒,若你能跟我透个口风,明儿我顺道给你带一坛来。” 那船工一挑眉,打了个响指,“有趣有趣,你这小丫头怪机灵啊!你怎么就知道你叔我就好这口?”林青穗以手作扇挥了两下,再翕翕鼻头:“闻着酒味儿了。” “哈哈,叔喜欢机灵人,”船工哈哈大笑,又说笑几句后,隐晦地告诉她父女二人,听人说财八爷有一船货,这几日要这边码头下,若运气好,在这蹲点说不准能蹲到人。 回陈塘村的路上,林青穗一直在昏昏沉沉发怔,牛车摇摇晃晃的走着,驾车的皮二牢骚连天:“若不是为着等你父女二人,我早回去了,一下午耽误我多少工夫!” “别说了,”林青穗声音嘶哑干裂,“给你加一倍的钱。”皮二嘿嘿一笑,闭上了嘴。 林青穗抱着膝盖想往事,利子钱这东西,前世她听人说起过,陈塘村有个叫老瞎的懒汉,好喝好赌,不知向谁借了几两银,利滚利,年累年,最后弄得卖老婆女儿都还不清。 告到官府去,人家有白纸黑字的契据,上头可是有你摁过手印的,借债还钱天经地义,欠钱不还,被如何追债都是活该,还指望官府帮你讨公道不成? 林青穗咬得下唇渗出血迹,她又想到,梦里娘亲在她生辰那日出了事,可是跟爹爹借了利子钱有干系?又或者,上世爹爹并没有借这钱,娘亲无钱治病所以才会那样。 无论如何,这事一定不能让娘亲知道。 快到陈塘村时,林青穗再三嘱咐:“爹,一定不能在娘亲面前露出半点马脚,娘亲本就心思重,这事若让她知道,不定得烦闷成什么样儿,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别说。”老林头诚惶诚恐,“我晓得我晓得。” 他自从意识到自己沾了利子钱,心神就慌乱了。一路问人的过程中,他忽而想起,当时那财八爷曾问过他家几口人,几儿几女? 那时他怎么说来着?他说了自家有一儿三女,财八爷似是对他闺女更关心一些,仔仔细细问了许多,他一五一十答了,三个闺女年纪都还小,尚未婚配 之后在码头到处见不着财八爷人影,又听那些河工七嘴八舌的恐吓,老林头心里的慌恐盖过神志,整个人愈发失神落魄,又见幺女行事有主张分寸不乱,无意间就将这才十岁的闺女当做了主心骨,至于旁的,如今无心思,也无脸面细问。 幸而到贾家天已黑多时,贾家人都安歇了,唯有东边房贾家儿子依旧在点灯苦读。 林青穗和她爹一回来,东厢房木门嘎吱一声响,那少年站在门边上,背着微光轻声问:“林大叔,你们回来了?”老林头一脸灰败,胡乱点了下头,林青穗朝他稍稍屈身行个礼:“多谢留门,”亦是匆匆往屋里去。 贾清文面上的喜色起的莫名,散的也无声无息,他静静看着那父女二人行色匆匆进了里屋,并无多余的眼光给他,许久后轻叹口气,又缓步移到书案前,拿起先前的书卷继续看。 翌日,林青穗编了个借口跟她娘说,“找到那债主还钱了,不过债主家有些事,得帮他家做几日工夫还人情。” 她说得有板有眼,高氏信以为然:“这倒是,人家好心借钱,多大的恩情在,有恩咱们就得还。”林青穗特地嘱咐她娘亲:“咱家现在有钱,看病吃药,该花尽管花,不必在意银钱。”高氏捏着手帕笑:“闺女,这话都说了十来遍了。” 林青穗笑着跟她娘道了别,又去祠堂找了那二位神医,想将医药费补足:“我娘亲的病,望二位多花费些心思,银钱不成问题。” 苏行蕴抱着热汤茶碗哈哈笑,“有趣有趣,我还是头一次听个小丫头说,要用银子砸我二叔,”他这回见林青穗面色沉沉,似忧虑重重,不由得多了句嘴问:“小姑娘,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林青穗回了他个煞是难看的笑,并不作答,那寿翁仙人道:“若是因你娘亲病情,小姑娘不必过多忧虑,并无大碍,”林青穗点点头,又问神医统共需要多少银钱。 苏行蕴推了推边上的二叔,笑道:“神医,吃了人家那么些好东西,这医钱你还好意思收么?” 听这二位的意思,吃了她一只富贵鸡,两碗猪肉饺,便不收她娘亲看病的钱了,只不过之后要吃的药,还需高氏自个去城里药铺买。 林青穗也不扭捏,当即道了声谢,起身退了三步后,从容跪下,端端正正地给寿翁仙人叩三个响头,唬得那师徒一愣一愣。 “小丫头”苏行蕴赶紧来扶她,“真没事儿吧?”林青穗朝他摆摆手,再道声谢就退出了门去。 苏行蕴轻哼了一声,颇为无趣坐回原处,他二叔撩起帷帽来,笑得春风拂面:“蕴儿,那小姑娘有些意思吧?” “去,”苏行蕴一甩衣袖阔步往屏风后走,嘟嘟啷啷:“没意思,一点也没意思。” 林青穗拉着他爹又去了临安城,打定主意要在北城码头蹲人。 如今天儿冷,河工多半爱吃些酒御寒,林青穗索性就去买了一缸子酒,打算运到码头上去,边卖酒边等人,她就不信蹲不到财八爷! 林青穗徐徐睁开眼来,尚在发怔间,身侧躺着的人一个翻身,轻轻推了推她,声音里带着些兴奋:“大姐,三妹,你们可醒啦?” “起了,”得到二人的回应,林青芜便耐不住地催促众人起床,兄妹四人聚在燃着薪火的灶台边,眼睛晶晶亮的商量新生计。 来临安城已有好几日,早些时候林家兄妹忙着布置屋子,去各家商铺买了粮面衣被,杂货店买了锅碗瓢盆,找木匠打了桌椅板凳,又承蒙屋房牙侩好心,借了两张老木架子床,好歹将这屋布置得像个能居住的家。 安顿好后,林青穗领着哥姐几个四处走动,码头往哪走,哪里是商铺街道,哪边街大户人家的宅院多,几日下来,差不离将北城的街巷胡同摸了个透,以免日后行走迷了路。 待认熟了路,终于能正儿八经出门做买卖挣钱,因而林青芜几个免不得激动雀跃。酒在昨晚就从朱俏家买好了,这回还格外备着几个盛酒的葫芦,只等天一亮,林家兄妹就托着木车,小心翼翼运着酒缸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小煞星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朱家的小女儿早在门边巴望着, 一见林青穗父女立马欢喜地挥起了手绢,待林青穗走近, 小丫头以手扪心叹道:“你们总算还回来了!” 林青穗笑回:“朱姑娘, 你还怕我们拉着你的酒坛子跑了不成?” 小丫头羞愧地半捂着脸:“也不是啦,只是我们家就这一架木车,寻常买粮食搬酒, 全指望这东西驮运的” “丫头你放心,我跟我家闺女,绝不是那种黑心的人,”老林头将东西一一搬回屋中, 抽空憋着嗓子搭句话。朱家姑娘偷偷地朝林青穗眨眨眼笑笑:“可算听见你爹说话啦!” 林青穗翘了翘嘴角, 笑过之后心里又浑不是滋味, 她爹原本话虽少, 却也不是个十足的闷葫芦,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打趣两句, 但这两日,他统共就没说过几句话,大约是被利子钱这事伤透了心。 东西归置到了原处后, 林青穗父女便要告辞, 朱小姑娘想留个长久客, 笑眯眯地将人送到门外, “小客人下次若要买酒, 还来我家啊,我算你便宜些。” “行,你家酒酿的好,若我需用酒还会再来买的,”见她难得似有亲近的意思,林青穗又加了句:“对了,我姓林。” “我叫朱俏,”朱小姑娘爽快的告之了姓名,林青穗便也道:“我叫青穗。” “这名字好,好听又有好兆头,”朱俏夸赞道,又嘟着嘴:“哪里像我这名儿,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生怕人家说,猪——还能有俏的?” 两人同时捂着嘴噗嗤一声笑,林青穗越发感受到,朱俏这个小姑娘性格真是好。 酒美称足,价钱公道,店主小姑娘这般的娇俏机灵,无怪这朱记母女二人,住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巷之中,母亲虽有哑疾,却还能小酒铺稳稳当当的维持下去。 朱俏正要再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左边巷子走来两人,当即惊喜地喊:“温婶儿,你们回来啦?” 林青穗偏头,恰见一小少年搀扶着一绿衣妇人,徐徐慢步地从巷口走来。这二人身姿仪态都是一等一的好,走在这乌巷陋宅之间,却显出与穷寒贫民云泥之别的气质来。 那妇人听见朱俏唤她,以笑作答道:“小俏家来买酒的客人了呀?” 待二人走近,林青穗不由得一诧异,这妇人眉眼婉柔,黛眉明目,相貌生得秀美妍丽,气质带着隐隐贵气,不正是北街正祥胡同口那家茶面摊,做面很是糟蹋粮食的美娇娘? 美娇娘看见林青穗,面色也露出点微微讶然,柔柔笑道:“咿,这位小姑娘,我记得你,你在我面摊吃过茶面呢,可还认得我?” 林青穗敛了异色,朝她颌首行礼道:“认得的,不曾想与婶儿竟这般有缘,” 朱俏鼓着乌溜溜的双目问:“青穗在温婶儿的面摊吃过面?”林青穗点点头,朱俏拍拍手:“竟这般凑巧!” “咊,”大约知晓自家娘亲的厨艺如何,妇人身旁的小少年轻咳了一声。 林青穗继而将视线投到他身上,只见这位作书生打扮的小公子,生得同他母亲一样的俊雅容貌。 目秀眉清,姿貌端华,小小年纪便能窥出一身好气度,上回临走时也是见过的,当时匆忙一瞥,只觉几分面熟,如今再一细看,更是似曾相识。 “行易少爷,您下学啦,”身旁的朱俏垂着目光娇声的道了句。 温婶儿端看面前二位小姑娘,一个盯着儿子在出神,一个羞得不敢直视人,当即了然地抿嘴笑。 自家这儿子,性子虽不讨喜了些,好在相貌随了她,生得一副面白唇红的清秀皮相,向来很得小女孩儿们的青睐。 “易儿,”温婶儿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儿子发愁:“同两位小姑娘打个招呼啊。” “在下温行易,”小少年闻言拱手行礼,嗓音泠然,目光平视,一张俊脸虽面无表情,但行礼的态度姿势还是到了位,规矩周全,并无不妥之处。 温行易,名字竟也耳熟,林青穗且按下疑惑,从容还礼:“小女姓林。” “她叫青穗,”朱俏以为青穗害羞不敢说名字,偷看了一眼温行易,又娇羞地低下头。 “瞧这几个孩儿,当真都惹人喜爱的很,”温氏朝着老林头温婉一笑,替朱俏旋话道:“青穗懂礼,小俏活泼,都是好孩子,我就喜欢贴心的闺女,不像男娃儿,只顾让人发愁。” 妇人生的那样美貌,老林头根本不敢看她,只闷声嗯嗯了几句,温氏又道:“你们都还是孩子,不必客气拘礼,小俏,行易是你家邻里,无需称少爷。” “那那唤行易哥”朱俏含羞的声音细弱蚊呐,一张脸羞得染了薄绯。 “叫我温行易即可,”小少年似是再不愿过多交谈,同温氏打了个招呼:“母亲,我温习书文去了。”随即旋身进了隔壁木房子。 温氏一脸无奈的笑:“这孩子,一贯不爱同人讲话,俏丫头别介意。”朱俏慌乱的摇摇头,“哪里哪里,不会的。” 林青穗与她二位说罢几句,便也告了辞,走时温婶儿客气地说:“青穗丫头,下回还来婶儿家吃面呀,”林青穗应承得颇为艰难。 父女俩运气好,翌日大早找到河西码头时,堂哥林泽刚跑完一趟舟程回来,听码头河工传话说,他本家的三叔带着堂妹来找他,林泽心头虽有疑惑,到底匆匆出了船舱见人。 果然见老林头领着个小姑娘在岸边等着,林泽几步上前笑脸相迎:“三叔,您怎么有空来寻我?” 老林头见到了侄子,面上终于浮出了喜色,他待大哥家的两个孩儿本就感情真挚,见他俩愈发有出息,也是打心底里高兴。 老林头与大侄子已有许久未见,当即压着嗓子一声喊:“泽儿!”话一出口,声音竟带了哽咽,林青穗跟着喊了声堂哥。 这父女二人被冷风刮得面容狼狈,两声呼喊里透着重重为难,林泽眼色一暗,猜想他三叔来寻定不是好事,只得问:“怎么了?有什么为难事,三叔你慢慢说。” 老林头嗫嚅着不知从何说起,林青穗索性站前一步,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还将那借契拿出来给林泽看,说清她爹是被哄骗了的,所借银钱在这半分未花。 林泽听罢缘由,背着手不吭一声,良久后才对着老林头一声叹:“三叔,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啊,财八爷的钱,”他张望四周,末了压着声音说:“他的钱你也敢碰?” 老林头一脸灰败,“我,我不知道。” “这位财八爷,”林泽面色愈发难看,沉声道:“棘手啊!” 老林头父女原本都将林泽看做救命稻草,以为林泽是跑码头的人,总该能跟财八爷牵上线。只要牵上了线,这事就好谈,借钱还债,给些利息也无可厚非,老林头只借了几日的钱,再高的利息也多不到哪里去。 但从初眼见到林泽起,林青穗心里便是一咯噔,心知自己自以为是了。林泽不同于林郁,这位堂哥常年在外跑船,回家的次数比林郁还少,无论前世今世,他跟自家都无多深的交情。 如今见他面色为难,虽过意不去,但这事林青穗别无他法,只得软着声音求情道:“泽哥哥,你可有办法让我们见见财八爷,我爹并不是要赖账,只是想把钱还了罢了。” “三丫头,”林泽低头看堂妹,许久不见这小丫头倒是长进许多,“你不知道财八爷的规矩。借多久,就是多久,没有提前还的道理。” 林青穗死死咬着唇抑住哽咽,额发被肆虐的河风吹得散乱,恰恰遮住了泛红的眼角。 “那那要怎么办?那财八爷要如何,这么个算利法,一年以后,这债哪里能还得起。” 林泽看着这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心里长吁一口气,他待如何?距这临安山长水远的关南建州城,有家颇为有名的花楼叫作富春盈,正是财八爷与当地霸头同开的产业,你说他待如何? 林泽也知自家三叔是个老实的憨货,不欲拿这些吓他,只得耐着性子道:“这样,我找人去跟财八爷通融通融,看他能不能大发善心网开一面,你们先回去等着消息。” 送走红着眼眶的父女二人,林泽叹着气走回船舱,有河工朝他笑吼:“林船工,老家来借钱的穷亲戚?”林泽摆摆手,那人又道:“对了,八爷方才让人传话来,让你去见他一趟。” 林泽面容一动,到底是自家三叔,举手之劳就能帮上的,他肯定愿意帮。 儿子难得回来一趟,做娘亲的这般欢喜激动,林家几个都理解,闻言只笑声回礼几句。水七娘这个儿子,老林头和高氏这几日没少听念叨,每逢遇到刚认识的人,水七娘总爱先问人家子女几个,人家刚答完,水七娘就迫不及待说起自家儿子,如何聪慧好读书,如何得先生看重,不引得众人齐口夸赞不收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兔儿精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咿?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林青荞微微有些错愕后,道:“腊月十七呀。” 林青穗又沙着喉咙问:“今儿什么时候?”林青荞眼里更是讶异,见她恁般虚弱疲累, 只好想了想道:“今儿,应是十一月二十。”林青穗身躯一僵, 手指无力地抓了抓床褥。 如果梦中属实,娘亲会在自己十岁生辰当日十一月二十, 腊月十七, 连一月都不到了? 她一言不发地捞起自己的衣裳, 来不及穿齐整就急忙地下了床,手脚却仍在发软,腿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林青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 “姐, 我们得去找娘亲,我们得快些去找娘亲, ”林青穗嘴边细声碎碎念着,一边抖着手脚盘好冬袄的襟扣,“我要带娘亲去找舒云大夫, 或者去济世堂, 哪怕去京城。” 林青穗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 林青荞虽没听清她所说的话, 却被三妹这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给吓了吓。“穗穗儿,别急,你先等等,”林青荞连忙出声喊住她,又推醒一旁的青芜,“芜儿,松儿,都起来算了罢,穗穗说要去找娘亲,这孩子。” 林青荞快手快脚地穿衣起床,疾步出门去拉住了正要外出的林青穗,“三妹!你怎么了这是?” 林青穗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灰白,“姐,我做了不好的梦。娘亲,不好的梦。” “梦是反的,你个傻丫头,”林青荞叹一声气,拉着她赶紧进屋,今儿变了天气,屋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雨,呜呜咽咽的寒风,扫过脸颊就如刀刮似的,林青荞闩好堂屋木门:“你先别着急忙慌的,有事儿慢慢说,娘亲好好着,不过是看病去了,那是大伯娘作中介绍的郎中,理应是稳妥的。” “大伯娘?”林青穗一个惊讶,侧头看向她,“你是说,那陈塘村的什么郎中,是大伯娘告知娘亲的?” “是的啊,穗穗儿,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啊,娘亲看病去了,一大早闹腾什么嘛?”林青芜和林青松睡眼惺忪的从里屋出来,林青芜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寒颤,“今儿怎地落雨了,好冷。” “也不知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林青松望着堂屋窗墙外的风雨担忧地说了声,林青穗愈发茫然无措,这事跟大伯娘又有什么关系? “哈,三妹竟是个离不得娘亲的三岁小娃,”林青芜再打个哈欠,跺跺脚道:“进屋再说吧,冷煞了人,我起火去了。” 四人进屋燃起灶火,林青荞将原委经过缓缓告之了青穗。 因上回林青穗在山里头带回了好几只野货,高氏想及大伯家的林郁待穗穗几个孩儿一向不错,人情债总要还的,便拿出了半边野兔肉,让青松送到了林大伯家。 这野兔肉稀罕,林大伯便收下了,对高氏的成见也淡了些,昨儿大伯娘赵氏便揣着几个腊豆渣团,来三叔家串门子,说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图尝个鲜儿,熏烤的豆渣团子喷香下饭,高氏也高兴地收了,还请赵氏坐下烤火吃茶。 俩妯娌又聊些家长里短,扯着扯着便谈到高氏头疾上头,赵氏听说高氏近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不免也跟着揪着心,之后她忽地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有个手帕交姐妹,从前也有身患头痛病多年,上回无意听她提起,说是在哪个云游郎中那里吃了几帖药方,竟把头痛病根治了再没犯过一回。 正巧这时老林头从外边回来,听说这消息岂不高兴,当即询问赵氏那郎中是哪方高人,事关治病救人的事,赵氏也热心,当天晌午就陪着老林头夫妻俩,去了离丰杏村不大远的富谷村,问了赵氏那手帕交姐妹,她是在哪里吃得药,吃的又是哪些药。 那姐妹叫彭二娘,也是个顶善心的人,她告诉了高氏,自己当初是在一个叫寿翁仙人那里看的病,那寿翁仙人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常云游四方,顺道替人治病解难。 事无凑巧,经由彭二娘再一打听,竟听说寿翁仙人如今就在陈塘村内,眼下去找他看病还来得及,晚些时候只怕他又走了。 有了彭二娘这个好生生的先例,又听说谁谁也是那寿翁仙人治好的,老林头俩夫妻难免不心动,下午就坐牛车去了陈塘村找仙人。 “估计那陈塘村的路程远,昨夜爹娘才没赶回来了,”林青荞跟青穗解释:“你别担心,大伯娘说了,富谷村那彭二娘,是打娘胎落下的头疾,都让寿翁仙人给治好了,娘亲这病定也无大碍。” “你若要去,那也得等雨停了,和哥哥一道儿去啊,”林青松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不急在这一时。” 林青穗很想告诉他们,此事要紧急迫的很,但转念一想,她是再世为人,可哥哥姐姐们实则尚且年弱天真。提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叹了叹气,耐着性子等雨停。 天公作美,这场寒雨不多时便停了,兄妹两个这才带好蓑衣斗笠,冒着凛冽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阳县走。 再到陈塘村时,林青穗一路恍恍惚惚,这村里的山水桥路,同脑海里的记忆相差无几。可越是熟悉,林青穗越是心慌,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陈塘村来。 林青松领着她进村后连路问人,陈塘村人听说是找寿翁仙人,不少人热心地指路:“寿翁仙人吗?知道知道,近来许多外村求医的都找他,那仙人如今暂居在族里的祠堂中,你们可也是来求医的?” 村里人的语气十分热络,好似这寿翁仙人当真能用仙术医法治病似的,林青穗心中的狐疑更甚。 林青松不识路,一通胡乱绕弯子,林青穗腿都走软了,索性领着他直接往祠堂走,到了地儿时,李青松挠挠脸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你真聪明。” 林青穗白着张脸摆摆手。她这时心跳急骤心口发虚,因就在方才,她竟路过了贾家的屋门口。 林青穗说不准如今自己什么心思,她对贾家人并无怨恨,虽贾家公婆待她严厉苛刻,贾家郎君待她亦是疏离无情意,可细想来到底情有可原,那时候她那样的家境,又是那样的性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却能嫁给秀才的儿子。 那贾家虽也是穷得饭都吃不饱,却也是读书人家,尤其贾家郎君后来还当上了大官。门不当户不对,她哪够资格当官家娘子,贾家人没有休了她,已是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前身之事,哪怕林青穗如今想来,都只能将一腔苦水往肚里咽,只能叹一声天意造化弄人。可她虽无怨意,却再也不想与那家人沾染上半点干系,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见都不要再见到那家人面。 “这位小哥,可是来找仙人看病的?”林青穗刚一寻思完,耳边恰恰传来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当即天灵盖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正门开了个半人宽的缝儿,里头站着位青衣妇人,那妇人脸面略带棱角,颧骨颇高,嘴唇很薄,正捏着块洗得发灰的帕子,笑吟吟地对她二人喊。 “婶儿,寿翁仙人可就在这处?”林青松远远地朝她躬身行个礼问,“是呢,是呢,”那妇人朝他俩招招手,“外边天冷,你俩孩子快进屋来避避寒,可是来看病的?”她又问了次。 林青穗从未见过这妇人待路人这般客气过,她本来就怕她,这陡地惊吓间,更不敢轻易过去,可林青松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门口走,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婶儿,是我家爹娘昨日来找仙人看病,我们是来找爹娘的”。 “找爹娘的啊,”妇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问:“你爹娘是何村何人?” “我爹娘是丰新村来的,姓林,排行第三,不知婶儿可知,”不待林青松说完,那妇人便打断他:“你爹娘在里头呢,你们自己进来找吧。” “多谢婶儿,”林青松面上一喜,正要拉着青穗进门,那妇人又道:“咦,小哥来时莫不是没有打听清楚规矩?”林青松一愣,道:“什么规矩?” “若想进这仙人门,就得先交三文拜仙钱,”那妇人板着脸摊开手道。 林青松一脸惊诧错愕,林青穗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位。 那无孔不入,雁过拔毛的贾家婆婆,水七娘。 “嗯?”林青穗先是有些迷茫,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瞳孔内闪过一丝慌张,她强自镇定的笑笑:“我哪里认识那老大夫,不是那伙计喊得么,我留心听见了。”李崇点点头,没说多话继续行路。 林青穗颇为心虚地噤了声。她当然认得那孙熹孙大夫,她还知道,将来崇伯会把他儿子李鹄,放在这妙手堂里跟着孙大夫学药。 因为这妙手堂,正是当年她常为贾家婆婆抓药的医馆。不过当年的伙计不是这位伙计,掌柜也不是这位掌柜,只有那孙老大夫,几十年如一日的守在妙手堂中,成了妙手堂的老字号,活招牌。 她适才初进门时,见着那年轻许多的孙老大夫,当即也是被唬了一跳,之后伙计有意为难崇伯,她站出来那一番争执又故作姿态,也正因为了解那孙大夫的性子。 孙老大夫孙熹这个人,崇医尚道,善名远扬,遇到这种事,定会出面讲公道话以显示他仁善公正的心怀。而林青穗本意也是为斥责那轻妄伙计一番,卖药倒是其次。 表面看来,孙熹是个德医双馨的杏林妙手,但他也有泥古不化之处,比如,他不会对徒弟倾囊相教。 李鹄在他那里学了十来年的医药之道,尚只学得他三分本领,并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有如何高超难学,而仅仅因为孙熹素来藏私不肯教授。 李鹄曾暗下跟她抱怨过,他学了这些年药,总觉着不得其道,也没学到能走出去独当一面的本领,林青穗就给他出主意,让他时常请老大夫喝两把小酒,趁着他微醺之际,好好请教请教学本事的要领之处。 之后有次孙老大夫酒后失言,总算对着李鹄道出了实话,孙熹说:“老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猫教老虎,得留一手,全教给了你,我吃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年夜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那你妹妹到哪里去了?”高氏看向青荞, 林青荞也一时摸不着头脑,正想着三妹妹还能去哪儿玩, 陡然间却想起林青穗前些日子说的话,不由脱口而出,“不好,三妹该不会真去凌云峰了吧!” “凌云峰?她去凌云峰作甚?” “娘, 三妹这阵子不是一直在念叨,要去找崇伯学采药吗, ”林青荞有些着急, “那丫头听崇伯家的小馒头说,崇伯在凌云峰挖了什么草药,能卖不少钱, 三妹便想着也去那峰头找找那药, 说是要去城里卖钱给你治病。” “这胡闹的妮子!”高氏气得一拊掌,“芜儿你去凌云峰找找你妹妹,找到了赶紧让她回来。” 林青芜为着找三妹,刚从老远的杜李村跑回来,正上气不接下气,又得跑去凌云峰那山头, 当即不情愿的扁嘴道:“娘, 三妹妹成天野玩你管她, 她说采药你们还真以为她能采什么药啊, 她能认识什么药?崇大伯能理她?也就大姐好骗,等三妹玩够了自然回来了,就上次,她跟着板凳哥去晓霞坳放牛,不也是等日头落了才回来。” 林青荞为着不让她娘亲担忧,便也附和道:“二妹说的倒也是,娘你先别担心,说不定傍午三妹饿了自己就回来了。”高氏放宽心仔细想了想,三丫头她能知道什么挖草药,说不定又跟放牛的娃儿玩去了,“这丫头,回来非得好好说道她一顿不可。” 山峰越往上越陡峭,古木森森,浓荫蔽日,上山杂树野藤遍生,林青穗矮矮的个头,在曲曲绕绕的灌木丛里钻爬滚颠,也不怕虫不怕刺,动作竟灵活矫健得很,硬生生跟着上了峰,李崇一直没甩掉她。 爬了大半日山,大约到了山峰半腰,前峰就没再有人迹踩出来的路了。李崇一路攀爬,看似头也不回,浑不在意后头有没有跟人,实则不一会儿就得撇头暼一眼,生怕这林家丫头有个什么闪失。他也是怕了这林三丫,就跟个钩刺似的,缠住人就不放了。 幸好这丫头也警醒,约莫是在山林里头钻惯了的,这机灵劲儿,李崇烦心之余又不得不暗叹,比一般的女娃儿是要强。 再往上走,李嵩一门心思只放在寻草药上,这山头峰高险峻,可用的草药也多,一路挖了些重楼c黑枸杞之类寻常山药,往篓子里放的时候偷觑一眼后头,只见林家那丫头也跟着拿把小锄,躬曲着身子,埋着头在草木丛中认真探看,学得倒有模有样的。 李崇故意放慢了脚步,有心去看她到底挖了些什么,一路跟到这儿来也不容易,要是就挖了些无用的野杂草,背着也辛苦,小姑娘那么点身板,能背几斤重? 近了一看,这妮子!背篓就放了两个饭团甘薯,并一小葫芦水,显然什么药都没有采,光拿着把小锄头到处挖,眼前就是一丛味连都不知道,就那么随随便便刨草似的乱掀。 李崇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丫头,到底跟来干什么的,要说你跟着伯伯来玩,现在也知道了,挖药哪里好玩?你看着天色也晚了,赶紧下山去,天黑之前还能赶回家,没得让你爹娘担心。” “伯,我不是来玩的,”林青穗直起身可怜巴巴的说,“我是来挖药的,我都跟我娘说好了。” “荒唐,挖药挖药,你会挖什么药?你能认得啥药?”李崇见她那模样更生气了,女娃娃就呆在家做些女娃该做的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老林头夫妻俩也是心大,这都能同意她到这深山老林里野玩。 “我我只会挖铁皮石斛,”林青穗一股子蛮劲,就是咬定自己要挖铁皮石斛,“若是见着那药,我铁定能认识。”李崇气极,下定决定不再同她讲话。 一直到了暮色四合,林青穗还是未归家,林青荞开始不安了,高氏更是着急,“村里头那些放牛的娃娃都回来了,都说没见着你妹妹,三丫头莫不是真上了凌云峰?” 林青松和青芜俩个挨家挨户的问,寻到孝叔家时,小丫头招招啊的一声,“哎呀,穗穗她去杜李村找崇伯了,她早上跟我说了,我忘告诉你们” 林青芜气得要命,“我都去崇伯家找过了,崇婶儿说根本没见着人,三丫这个磨人精,真是要了命了!” “可是,可是穗穗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招招心虚得怯怯的,因为早上穗穗特地来找过了她,让她中午去她家,告诉她娘,穗穗去跟崇大伯挖药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但是招招弟弟今晌午摔进了池塘里,摔得一声泥水,招招娘把她给好一顿打,骂她这个做姐姐的连弟弟都照看不住,她委屈了一上午,就把穗穗的事儿给忘了。 “招招,你好好说说,穗穗是怎么同你讲的?”林青松稳下心神,仔细的询问招招。 “嗯,她,她就说,她去找崇大伯挖药啊,说要去凌云峰顶头,可能今儿赶不回来了,得宿在山里头,让你们不要担心” 林青松把这消息带回去时,高氏吓得差点又要发晕,“这丫头片子,”老林头又气又忧:“就没一个省心的。赶明儿全给嫁出去,免得烦心。” 这厢林青穗啊欠一声打个喷嚏,秋寒露重,日头刚落下,林岭里已是昏暗一片,若不找个山洞好好避避寒,只怕今晚得冻出个好歹来。 幸而李崇是惯常在外采药的,哪处有山洞能躲人,自然比林青穗要清楚,不声不响的赶路走到一处峰坳,趁着天色还未黑透,找到个能栖身的山洞。 “崇伯,这山洞真不错,”林青穗欢喜的钻进洞里左右探看,这山洞还算宽敞,两个人躲在里头绝不成问题,“我去找些柴火来。” 李崇放下草药背篓,靠着石壁沿边休憩,心头却免不得犯愁,这山洞固然待两个人不成问题,但是林家那三丫头,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啊。 不想林青穗根本没思虑这回事,一心忙着捡柴生火。待捡了一抱细柴来,李崇不声不响递给她一个火石,林青穗抿嘴一笑,就知道这崇伯面冷心软。 林青穗很快就生起了一堆明火,她又接着出去捡柴,李崇也皱着眉头去帮忙,直到天色全暗,两人捡了一堆干木柴棍,应当能熬到天明。 林青穗借着火光,从筐子拿了几个甘薯山药块,用木棍拔开火堆,将口粮埋了进去煨熟。接着又从筐子里拿了一捧野果,“崇伯,您吃,”恭恭敬敬的双手捧来给李崇。 李崇这才发现,她那篓子里虽没挖得一株半根草药,野果子倒捡了不少,还知道山药块能吃。李崇板着脸把她那篓子提来,仔细看了那些果子,确定都无毒后才又还给她。 “伯,这些都没有毒的,您放心,”林青穗颇为讨好的笑笑,李崇接过果子,胡乱擦擦吃了起来,哼,竟然还挺甜。 待山药甘薯煨熟,林青穗又献宝的请他吃,薯香四溢,诱得人肚皮咕咕作响,李崇原不想吃她的口粮,架不住林青穗轻轻柔柔的劝,又恭敬又乖巧,这老林家丫头,往日倒看岔眼了,如果不是非得胡闹跟来挖劳什子药,这样的能干机敏,倒还真是个不错的。 这晚在家里的老林头夫妻俩,和在山上头的李崇都没睡好,一厢是担心一夜未归的幺女,另一边是守着了一晚上的山洞口。 山深怪多,峰林里时不时起一阵野兽野鸟哀鸣,李崇愤愤的扒了扒火堆,吃人嘴短,老林家那丫头倒睡得香甜,累得他守着山洞都不敢合眼! 林青穗又做了个前世的梦,她在守着个火炉子熬药,熬啊熬啊,熬了一晚上药都不见好,旁边不知道谁在问她,“这药是煎给谁喝的啊?”她初时想,可不是给娘亲喝的么,又想到娘亲早死了,“哦,是给婆婆喝的。” 那人又说:“你婆婆不是仙逝了么,你夫君还带着京城里头的三房娇夫人回来奔丧了的”,林青穗低着头再想了想,原来这药是煎给自己喝的啊,苦药喝了一碗又一碗,病却总不见好,只盼着,只盼着死前能看一眼我儿一眼,那人说个不停:“你儿不也死了吗?” “珣儿!”林青穗一个激灵被惊醒,正见山洞外头投来一缕霞光,天亮了。 林青穗嫁人嫁的早,幼时不懂事,性子又顽劣,在娘家的事记不得几件,只知道娘早死了,爹爹喜怒无常,哥哥姐姐流离失散,在丰杏村过的日子,数来都是苦楚。 许少颇有甜头和趣味的记忆里,便有关于这棵杏树的,爬树偷果子掏鸟窝,是她和村里那群毛孩子常做的事,她爹要是喝醉了酒揍她,她就一溜烟跑出家门,利索索地爬到这老杏树上头,气得他爹在树下干瞪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大吉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小少爷,你要是喜欢灰鲤呢,就买几斤回去,放养在自家后花园池子里赏玩,”店主客气的笑呵呵道, 而后又搓搓手:“你蹲我这儿看半晌, 沾了腥味在身可不大好闻,再说,也影响我做生意不是?” 温行易面色如常,却也不说话, 只紧抿着唇角立在原地, 摊主越发狐疑, 生怕这一身贵气的小少爷实则是个呆子,又凑过来问林青穗:“小姑娘, 你与这位相熟?” “这个,”林青穗讪笑一声,不好作答, 转个话头问:“您这鱼苗放池塘里好养活么?草鱼,鲋鱼都怎么卖的啊?” 摊主一一报价后拍着胸脯道:“你放心, 我这都是上品鱼苗,肉肥好养, 随意打些鱼草投喂着, 包准条条能长到五六斤。” “那成, 多谢您了,”林青穗点点头,问了价心里有个数,抬脚就要走,鱼摊老板纳闷:“怎么,不买呀?” “我家里那池塘还没掏清淤泥,不好放鱼,”林青穗不好意思地说:“就来问问价,等下回来买。” 老板顿时不高兴了,憋了许久的闷气一道撒了出来:“你说说这一个两个猴娃儿,不买就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围在我这鱼摊看热闹,是闲得慌找乐子?” “买两尾吧,”一直不曾出声的温行易突然开口道,声音清清润润的,他指着腿边的木盆:“要这尾,还有这一尾。” “哎,”摊主一愣,问:“只要两条?” 小少爷歪头想了想,而后颌首肯定。摊主心道果然是小娃儿耍玩,哪有这样买鱼苗的,拿个小罐子捞了两条鱼打发他走,收钱时多要了几文陶罐钱。 温行易双手抱着他的水罐,面色自若的迈出鱼摊,林青穗与他同路,见他那不沾尘俗的模样,顺嘴提醒了句:“温公子,这种肉鲤不似赏玩的金鱼,这两条能长很大的,不能一直用陶罐装着,得寻个妥善的水池子放养。” 温行易侧过头来看眼她,见她也是一番好意,难得地开口解释道:“无事,不是拿来养的。” “那拿来干嘛?”林青穗下意识接口问,温行易垂下视线看向陶罐,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抿了抿唇角,低声说:“烹食用。” “什么?”林青穗尾音一翘,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买这鱼,是煮来吃的?” “你方才不是问了,这鱼可食,”温行易点点头,展示了番他的陶罐:“这是之中最大的两尾鱼。” “这鱼是能吃,可”林青穗瞧眼还在水罐中畅游的小鱼,两尾鱼儿均不过三指来宽,忍不住埋汰道:“可是它俩还是鱼花花呢,这么小两条,肉少刺多,煮汤也不够味啊?” 温行易愕然地顿足一瞬,眼底的无措飘闪而过。 他顾自干咳了声:“我与家母食量小,”声音仍端的稳稳的,耳廓边却悄悄的泛了一层粉,林青穗险些要失笑出声。 她见多了五谷不分的书生,像温行易这样的也不足为奇,再想及他母亲温婶儿的煮食手艺,林青穗心中顿时大为不忍,于是好心告知道:“温小公子,你若想买吃的鲫鱼,得去西街水货菜市,那里各类河鱼都有卖。” 又指指他的小鱼花:“这条街巷卖的是鱼苗,是渔农用作养育的,像你手中这种,一般是放在池塘里头,等养大些才捞来吃。” 温行易耳颊边绯色愈艳,紧紧抿着薄唇,闷声无语半晌。男娃儿到底年少,忍力不足,只差将恼羞二字写在面上,林青穗心中愈发好笑,也没再多言。 二人默然走到分道处,温行易似是要往东边回去,林青穗还要去买葫芦籽,便开口道了别,朝着西边巷子走。 还未走出两步,后头的人却掉了个头,尾随着林青穗走入西巷,林青穗当他仍是同路,没多想的一心找卖菜籽的店铺。 挑好葫芦菜籽,又买了几种家常菜蔬种子,见巷边有担着果树苗在卖的老农,林青穗素来爱吃果子,昔年在屋前屋后种遍了梅杏桃果树,这时也忍不住心动地凑上前,与老农一番攀谈,买了他两株果梅树,另二株黄柚树。 果树长得比她还高,根底又培着泥,分量有些重,又不好掮着走,林青穗一咬牙,索性放开手脚,正欲打横抱回去。 “你搬得动么?”不远处的温行易清声问。 “”林青穗正半蹲身子,双臂环拢着四株泥树,一时无言以对,再怎么年纪大,脸皮厚,这样狼狈的场景,只巴不得碰不见熟人。 偏温行易却全无回避的自觉,反而好奇追问:“这树的树根怎都是泥?重是不重?” 林青穗窘然的干笑两声:“温小公子还没回去呢?” 温行易微微摇头,抱着他的鱼罐子迈步而来,软缎鹿皮靴落在她跟前,小少年嗓音清润,落声笃定:“你放哪儿,我帮你。” 林青穗抬眸扫了眼他的衣饰,他母亲温氏虽自身穿戴简朴,却舍不得让儿子也跟着吃苦,温行易穿用仍是不凡,如今天寒,他穿得更为繁复些,单外披的这件青莲绒团纹大毛斗篷,明眼看着已是价值不菲。 若任着他帮自己搬树,一不小心衣角边帽被刮个口子,卷去些毛边,她哪里补赔得起?拨浪鼓似的摇头谢绝,“多谢好意了,这树重,你估计抱不动。” 温行易一挑眉,错当她是看轻自己,冷哼的一声:“并非我力气不足,你可知似你这般,掮树在街巷横冲直撞,实乃失仪之举,”他说完侧首看向卖树苗的老农,温声问:“老伯,若我肯出些酬劳,您能帮她将这些树送至家里去么?” 老农忙不迭点头应下:“肯的肯的。” 待温行易报了地方,只花了五个大钱,那老农就喊了他儿子来,一口承诺定把树苗送到兴祥巷子去。 林青穗一时反应不及,树农大儿已经利索地扛着树疾步走了,温行易谢过老农,朝青穗努努下颌,淡声道:“小事罢了。” 林青穗歪头觑他,见他眉眼舒展,嘴角微扬,一扫方才的羞恼,心情似是好了不少。 从前只当温行易自持身分,形貌矜傲,却不曾想暗下也有这样一面。林青穗豁然失笑,这温小公子秉性纯真,心思清浅,待人处事虽看似唐突,细想来却也不失礼节,当真是难能可贵。 因同大姐她们约定午时一刻碰头,眼见差不多到了时辰,林青穗打算返程回梦仙楼,便拿出五文钱来还过温行易。 “不用,”温行易自然不肯收,林青穗知他一番好意,也不勉强,想着日后再还他人情,当下又言道别。 刚走出花鸟市坊,却发现温行易再次跟了过来,这恐怕不是同路了,林青穗扬眉好奇问:“温小公子,你还有事么?” 温行易指腹摩挲着粗陶鱼罐,半晌踟躇,终于徐徐开口:“青穗姑娘。” 他说话带官都那边的口音,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林青穗耳目一动,头一次发觉有人能将她名字念得这样好听。他豁出去似的接着道:“能劳烦你替我领个路,去你所说的那西街水货菜市么?” “三妹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林青芜踮脚朝四处张望,手边不时压压发鬟,小小声嘟囔着。时近年节,街坊四道热闹极了,食楼商铺张灯结彩,来来往往都是逛市的行人,好一会儿终于见到林青穗的身影,朱俏挥着手帕示意:“这儿!” 林青穗拎着菜种纸包疾步走来,呼口气道:“俏俏,姐,我刚有些事耽搁了会,你们东西都就买就了没?” 她见二姐发间戴上了新买的花簪,哥哥和大姐手中并未提几样东西,不由疑惑道:“咦,哥哥,你们怎么没买年礼?” 林青松神色讪讪,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大妹说价格不合适,想等着你一道去买。” 因采办年礼所需花费颇多,林青荞和林青松四处观望,东西看中不少,却拿不定主意,只怕店家欺他俩面生,缺斤少两不说,多收了钱他俩也不识数,来回犹豫徘徊,最后大件年货一样都没买成,索性都等着青穗回来再买。 林青松说完缘故,林青穗一阵哑然,朱俏心性直率,忍不住玩笑道:“你们家这是离了青穗就做不成事了?” 这回连林青荞面上都挂不住了,苦笑着喏喏道:“我我怕买错,”林青穗失力的摆摆手,心知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安慰她道无妨,又领着一行人,去了各大集市采糖面牲肉等年礼。 货比三家辗转几街,待买完东西,天色已不早,冬日昼短,林青芜怕今日还赶回丰杏村太晚,提议道不若明日再回。 林青荞也道:“这天儿这样阴沉,只怕晚些有风雨,明日再回去也好。” 兄姐几人拿定了主意,林青穗左眼皮却忽地一阵痉挛,连着颤动七八下,心间像是堵着些什么,她不自主的长呼一口气。 越走越是不安,脚步愈发沉重,她二姐在一旁道:“反正后日才是穗穗儿生辰,明日也去也来得及。” 生辰生辰,林青穗心口蓦地涌起一阵莫大的惶然,这些日子在城里奔波忙碌,竟将有关生辰的那梦境忘却脑后。 “娘亲,”林青穗忽而顿足,而后断然摇头道:“不行,姐,咱们得回去,尽快走。” 但她娘亲头疾将将有些好转,依她的性子一旦知晓此事,必定会忧思郁悒,日夜提心吊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后会有期 此为防盗章,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林青穗心中疑窦丛生, 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那仙人,几案上香炉里正燃着香料, 散发出阵阵清雅的香息, 和缕缕茶香相得益彰, 让人闻之心情舒缓,安神宁心。 仙人把脉只用了片刻功夫,收罢手在帕子上拂过指腹, 再端了茶盏啜了口茶,茶壶茶杯香炉是陈塘村族长家的器具,都是些做工粗糙图个实用的玩意,但经由这仙人一番做派, 竟显得这些物件尤为精巧雅致。 高氏小心翼翼地问那人:“不知神医可找出,能治我这病的合宜法子了?”仙人摆摆手,又招手没头没脑地喊了句:“你来看看罢。” 他话一说完,从后边又走出个人来, 林青穗抬目一看, 才发觉仙人身后还摆着架绢素屏风, 那屏风以水墨作画,画的是空谷竹林,林青穗呼吸一紧, 这是贾家公公贾义正用来附庸风雅的杉木屏风。 好在屏风后头走出的并不是贾义正, 这人同样带着黑纱帷帽, 穿一身青莲绸袍,腰间一系素锻腰束,身架似未长开,高挑却精瘦,蹬着双玄色棉靴几步走上前,不似寿翁仙人的讲究,顾自蹲在案前,示意高氏再伸出手腕。 高氏似见过这位,并不惊讶,只再次摊手在案上,还道:“劳烦小大夫。”林青穗眉心一跳,这位竟是寿翁仙人的小徒儿。 这徒儿号脉方式谨慎许多,至少是五指全压在高氏的经脉上头,沉吟许久后,才开口道:“较昨日更清明了些。”嗓音清冽,却是个少年声音。 高氏面色顿时多了几分喜色,那师徒两个玄之又玄一番讨论,什么邪风侵体,气虚脉浮,气血堵淤高氏虽听不大懂,却也知这二人在商议她的病情,不敢再出声打搅,只屏气凝神静坐在一旁。 这师徒俩讨论半晌,大多是师傅在讲,徒弟安静听着,一会后,那徒弟示意高氏往他那边靠了靠,伸出手在高氏颧弓之上的穴位处按了几按,又问了高氏病情发作如何的痛法,会接连痛几日等话,林青穗疑惑地看着这二人,带了那样的帷帽遮眼,也能看得仔细? 高氏慎之又慎地一一作答,徒弟与师傅再接着商榷。这回说的是如何写方开药,徒弟似乎用的方子不够周全,被师傅驳了几句,再过一盏茶功夫,徒弟也没嘱咐些什么,只挥挥手对高氏道:“今日就这样,明日再来看。” 这二位郎君通身皆是好气度,举止架势做得十足,难怪能唬得一干村人信以为仙人再世!林青穗却蓦地腾起一股无名火来,现下才回过意来,刚刚这徒儿说的那句“较昨日更清明了些”,只怕“清明”二字说的不是高氏,是他自己罢。 师徒二人显然是在拿村人疑难杂症练手,好教那徒弟诊脉看病,若是寻常小痛小病便也罢了,当她娘亲这病都急得火烧眉头了,人命关天的事,竟由这二人这般轻言儿戏。 林青穗气一上头,绷着张脸发作道:“不知小大夫可看出个二三来,从前听人说,医者事关生死,没在医馆磨炼个十几二十年,都不敢出门替人看病,您说是不是?” 徒弟的帷帽轻微地抖动一瞬,似是偏头在看她,高氏连忙拉住青穗,边向那二位道歉:“这妮子,人小不懂事,胡说些稚气话,二位神医莫当真,她就是个不晓事的小丫头。” 林青穗咬着唇侧个身,朝那师傅深深鞠一躬,哽咽道:“不管您是何方神圣,求求您,我娘这病病得重,拖不得了,您能治就求求您治好她,不能治也求您二位别拖着我娘亲,人命关天,二位发发善心吧。” 她一腔稚子情深,嗓音带哭意,一颤一颤地说得高氏都红了眼睛,母女二人似大小兔子一般盯着那师徒俩个,师徒俩一时都有些发愣,片刻后,小的那位轻轻地“噗”笑了声,少年人声音清润,暗笑声似朱弦轻拨,滑出一汩妙音。 林青穗身形一僵,羞愤得脸面通红,一言不发地拉了高氏就走,“小姑娘留步,大娘子留步,”那寿翁仙人这才开口喊了句,说着边伸指在几案上叩了叩:“我这徒儿人小不晓事,在家自幼被惯坏了,吃了苦头还不长记性,你二位别介意。” 高氏为难地拉着青穗再转身,林青穗一双眸子火气冲天地盯向那小徒弟,徒弟尴尬地朝她挥挥手,咳了咳清声:“别当真啊,别当真小丫头。” “小女不懂礼数,若有冒犯,还望您二位宽恕,可您二位也得给我个准话,我娘亲这病,是能治还是不能?”林青穗再朝那寿翁仙人躬身个行礼,忍着怒气愤声道。 “能,能,”那徒弟大约怕了这炸毛的小丫头,一连应承了两声,压着声音道:“你娘这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碰上我二我师傅,也算不得什么事。” “当真?”“真的,”那徒弟肯定地点头,有了黑纱帷布遮掩,外人看不清晰他的面貌表情,听声音似是诚挚认真的很,林青穗却总感觉他在暗中忍笑。 “那你方才在偷笑什么?”许是这徒弟好说话,林青穗口一快便问了出来,“这个咳,”徒弟抬手探入帷帽之中抵了抵唇,“就是觉得,你一个小丫头,这样关心娘亲,挺难得的。” “当真?”林青穗不信道,“真的,”他又说。 这般孩子气的对话,果真是两个孩子,连高氏唇边都翘了一丝笑意,她也朝寿翁仙人行个礼,“冒犯了,”寿翁仙人摆摆手:“大娘子不必如此多礼,明日你早些来,我替你施针刺穴一回,后日再看一天,就能提药回去吃了。别忧心,你这病虽棘手,倒还有几分把握痊愈。” 高氏感激地又道了好几次谢,才拉着林青穗出门,待她二人走后,那师傅咳了一声,问:“蕴儿,你方才窃笑什么?” “二叔,”小徒弟抻抻衣襟起身,努着嘴朝帷帽的黑纱吹气,“那小女娃挺好玩啊,她娘亲不过是患了个头疾,你看她急得那要死要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厉害的病。” “要不说你医术还没学到皮毛,”那师傅朝他看一眼,声音沉沉道:“头疾是病果,起因是体内藏了毒素,你没有探出来么?” “啊?”小徒弟明显一愣,“那毒藏在妇人体内多年,本也无碍,不过妇人身体虚弱,郁结难解,引发的头疾难愈罢了,”被唤作寿翁仙人的男子再敲敲几案,叹息扼腕:“你这等悟性,根本不是学医的料,不过是你爹见不得我逍遥自在,非得让我带个拖油瓶受苦受累罢了。” 晚时,陈塘村族长娘子领了人来,发放那所谓固本培元的药,来看病的都聚在西侧房,一人领一碗汤药,喝了都说感觉好得多。 水七娘也在施药的人中,临到高氏时,她探过头来小声道:“林家娘子,你夫妻二人吃住在我家,一日十文钱我也是亏了的,如今你这还多了两个娃,价钱可要另算了。” 高氏还未点头应声,只听林青穗陡地吓得一声的叫:“什么?娘亲住在她家!” 水七娘被她喊得药壶都抖了抖,愈发不喜这丫头片子,“我家如何了?我家好心才收留你爹娘住了,日日好吃好住的供着,才收十文钱,你和你哥哥这么大个人了,我还得再劈间房出来,加两个钱难不成还过分了?” 林青穗窜地一下躲在高氏背后,一边摇头一边说:“娘,我不想住他们家,咱们能不能不要住她家。” 高氏面色有些为难,跟水七娘解释道:“我家幺女不曾出过远门,怕是认生才这般无状,您别在意,”一旁妇人听说水七娘收留人家住,竟还要收了十文大钱,当即心思一转,“这小姑娘既然不愿去她家住,不如来我家呀,正好和我家二妮有个伴,女娃儿总能玩到一块去。” 林青穗看了看那说话的妇人,是这村里一户叫耙三爷的婆子,她家确实有两个闺女,小的那个叫翠红,是个刁蛮不讲理的姑子,不是很好相处,但和贾家比起来,林青穗宁愿去和那翠二丫挤上一宿。 “耙婆,做什么都没有半道截胡的道理吧!”水七娘横目瞪那妇人,转面来又和颜悦色对林青穗道:“丫头,你去了就知道,婶娘家好着呢,我家也有两个闺女,都还是识字懂礼的姑娘,你先去我家看看,说不定她俩也能带你玩儿。” 林青穗只摇头,听到贾家那两个姑子更是不愿去,上辈子被她俩捉弄折磨怕了,也服侍照料得累了。高氏无法,只得指着耙婆子青穗商量道:“你若实在不愿去水娘子家,去这位婶娘家可好?” 林青穗点了头,水七娘面上更不好看了,“丫头,你爹娘可是要住在我家的,钱都给全了,你就一个人去她家住,不怕生么?”林青穗秀眉一皱,这水七娘精明惯的,竟哄着爹娘数全了钱儿,若不能和娘亲同住,她又犹豫了起来。 水七娘再一通催促劝解,高氏被她说得也帮着劝了两声。天色渐晚了,林青穗知晓水七娘小气,晚上是绝不会点灯的,黑灯瞎火,她也未必能撞见那谁,林青穗咬咬牙,就算撞见了又如何,恩恩怨怨已了,她林青穗又未做过亏心事,问心无愧,何必怕这一家人。 老林头一家跟着水七娘去了贾家,临走时那耙婆子一脸讪讪,被水七娘瞪了好几眼。 再到贾家时,林青穗反倒心神安定了下来。贾家这时还只有一进老房屋,外院地儿倒还算宽敞,水七娘竖了篱笆,喂养了几只鸡鸭,她这几日忙着守在祠堂敛财,没工夫打扫庭院,鸡鸭屎泥弄得整个院子臭气熏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 50 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高氏小心翼翼地问那人:“不知神医可找出,能治我这病的合宜法子了?”仙人摆摆手, 又招手没头没脑地喊了句:“你来看看罢。” 他话一说完,从后边又走出个人来, 林青穗抬目一看, 才发觉仙人身后还摆着架绢素屏风,那屏风以水墨作画,画的是空谷竹林, 林青穗呼吸一紧, 这是贾家公公贾义正用来附庸风雅的杉木屏风。 好在屏风后头走出的并不是贾义正, 这人同样带着黑纱帷帽, 穿一身青莲绸袍, 腰间一系素锻腰束, 身架似未长开,高挑却精瘦,蹬着双玄色棉靴几步走上前, 不似寿翁仙人的讲究, 顾自蹲在案前, 示意高氏再伸出手腕。 高氏似见过这位, 并不惊讶, 只再次摊手在案上, 还道:“劳烦小大夫。”林青穗眉心一跳, 这位竟是寿翁仙人的小徒儿。 这徒儿号脉方式谨慎许多, 至少是五指全压在高氏的经脉上头,沉吟许久后,才开口道:“较昨日更清明了些。”嗓音清冽,却是个少年声音。 高氏面色顿时多了几分喜色,那师徒两个玄之又玄一番讨论,什么邪风侵体,气虚脉浮,气血堵淤高氏虽听不大懂,却也知这二人在商议她的病情,不敢再出声打搅,只屏气凝神静坐在一旁。 这师徒俩讨论半晌,大多是师傅在讲,徒弟安静听着,一会后,那徒弟示意高氏往他那边靠了靠,伸出手在高氏颧弓之上的穴位处按了几按,又问了高氏病情发作如何的痛法,会接连痛几日等话,林青穗疑惑地看着这二人,带了那样的帷帽遮眼,也能看得仔细? 高氏慎之又慎地一一作答,徒弟与师傅再接着商榷。这回说的是如何写方开药,徒弟似乎用的方子不够周全,被师傅驳了几句,再过一盏茶功夫,徒弟也没嘱咐些什么,只挥挥手对高氏道:“今日就这样,明日再来看。” 这二位郎君通身皆是好气度,举止架势做得十足,难怪能唬得一干村人信以为仙人再世!林青穗却蓦地腾起一股无名火来,现下才回过意来,刚刚这徒儿说的那句“较昨日更清明了些”,只怕“清明”二字说的不是高氏,是他自己罢。 师徒二人显然是在拿村人疑难杂症练手,好教那徒弟诊脉看病,若是寻常小痛小病便也罢了,当她娘亲这病都急得火烧眉头了,人命关天的事,竟由这二人这般轻言儿戏。 林青穗气一上头,绷着张脸发作道:“不知小大夫可看出个二三来,从前听人说,医者事关生死,没在医馆磨炼个十几二十年,都不敢出门替人看病,您说是不是?” 徒弟的帷帽轻微地抖动一瞬,似是偏头在看她,高氏连忙拉住青穗,边向那二位道歉:“这妮子,人小不懂事,胡说些稚气话,二位神医莫当真,她就是个不晓事的小丫头。” 林青穗咬着唇侧个身,朝那师傅深深鞠一躬,哽咽道:“不管您是何方神圣,求求您,我娘这病病得重,拖不得了,您能治就求求您治好她,不能治也求您二位别拖着我娘亲,人命关天,二位发发善心吧。” 她一腔稚子情深,嗓音带哭意,一颤一颤地说得高氏都红了眼睛,母女二人似大小兔子一般盯着那师徒俩个,师徒俩一时都有些发愣,片刻后,小的那位轻轻地“噗”笑了声,少年人声音清润,暗笑声似朱弦轻拨,滑出一汩妙音。 林青穗身形一僵,羞愤得脸面通红,一言不发地拉了高氏就走,“小姑娘留步,大娘子留步,”那寿翁仙人这才开口喊了句,说着边伸指在几案上叩了叩:“我这徒儿人小不晓事,在家自幼被惯坏了,吃了苦头还不长记性,你二位别介意。” 高氏为难地拉着青穗再转身,林青穗一双眸子火气冲天地盯向那小徒弟,徒弟尴尬地朝她挥挥手,咳了咳清声:“别当真啊,别当真小丫头。” “小女不懂礼数,若有冒犯,还望您二位宽恕,可您二位也得给我个准话,我娘亲这病,是能治还是不能?”林青穗再朝那寿翁仙人躬身个行礼,忍着怒气愤声道。 “能,能,”那徒弟大约怕了这炸毛的小丫头,一连应承了两声,压着声音道:“你娘这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碰上我二我师傅,也算不得什么事。” “当真?”“真的,”那徒弟肯定地点头,有了黑纱帷布遮掩,外人看不清晰他的面貌表情,听声音似是诚挚认真的很,林青穗却总感觉他在暗中忍笑。 “那你方才在偷笑什么?”许是这徒弟好说话,林青穗口一快便问了出来,“这个咳,”徒弟抬手探入帷帽之中抵了抵唇,“就是觉得,你一个小丫头,这样关心娘亲,挺难得的。” “当真?”林青穗不信道,“真的,”他又说。 这般孩子气的对话,果真是两个孩子,连高氏唇边都翘了一丝笑意,她也朝寿翁仙人行个礼,“冒犯了,”寿翁仙人摆摆手:“大娘子不必如此多礼,明日你早些来,我替你施针刺穴一回,后日再看一天,就能提药回去吃了。别忧心,你这病虽棘手,倒还有几分把握痊愈。” 高氏感激地又道了好几次谢,才拉着林青穗出门,待她二人走后,那师傅咳了一声,问:“蕴儿,你方才窃笑什么?” “二叔,”小徒弟抻抻衣襟起身,努着嘴朝帷帽的黑纱吹气,“那小女娃挺好玩啊,她娘亲不过是患了个头疾,你看她急得那要死要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厉害的病。” “要不说你医术还没学到皮毛,”那师傅朝他看一眼,声音沉沉道:“头疾是病果,起因是体内藏了毒素,你没有探出来么?” “啊?”小徒弟明显一愣,“那毒藏在妇人体内多年,本也无碍,不过妇人身体虚弱,郁结难解,引发的头疾难愈罢了,”被唤作寿翁仙人的男子再敲敲几案,叹息扼腕:“你这等悟性,根本不是学医的料,不过是你爹见不得我逍遥自在,非得让我带个拖油瓶受苦受累罢了。” 晚时,陈塘村族长娘子领了人来,发放那所谓固本培元的药,来看病的都聚在西侧房,一人领一碗汤药,喝了都说感觉好得多。 水七娘也在施药的人中,临到高氏时,她探过头来小声道:“林家娘子,你夫妻二人吃住在我家,一日十文钱我也是亏了的,如今你这还多了两个娃,价钱可要另算了。” 高氏还未点头应声,只听林青穗陡地吓得一声的叫:“什么?娘亲住在她家!” 水七娘被她喊得药壶都抖了抖,愈发不喜这丫头片子,“我家如何了?我家好心才收留你爹娘住了,日日好吃好住的供着,才收十文钱,你和你哥哥这么大个人了,我还得再劈间房出来,加两个钱难不成还过分了?” 林青穗窜地一下躲在高氏背后,一边摇头一边说:“娘,我不想住他们家,咱们能不能不要住她家。” 高氏面色有些为难,跟水七娘解释道:“我家幺女不曾出过远门,怕是认生才这般无状,您别在意,”一旁妇人听说水七娘收留人家住,竟还要收了十文大钱,当即心思一转,“这小姑娘既然不愿去她家住,不如来我家呀,正好和我家二妮有个伴,女娃儿总能玩到一块去。” 林青穗看了看那说话的妇人,是这村里一户叫耙三爷的婆子,她家确实有两个闺女,小的那个叫翠红,是个刁蛮不讲理的姑子,不是很好相处,但和贾家比起来,林青穗宁愿去和那翠二丫挤上一宿。 “耙婆,做什么都没有半道截胡的道理吧!”水七娘横目瞪那妇人,转面来又和颜悦色对林青穗道:“丫头,你去了就知道,婶娘家好着呢,我家也有两个闺女,都还是识字懂礼的姑娘,你先去我家看看,说不定她俩也能带你玩儿。” 林青穗只摇头,听到贾家那两个姑子更是不愿去,上辈子被她俩捉弄折磨怕了,也服侍照料得累了。高氏无法,只得指着耙婆子青穗商量道:“你若实在不愿去水娘子家,去这位婶娘家可好?” 林青穗点了头,水七娘面上更不好看了,“丫头,你爹娘可是要住在我家的,钱都给全了,你就一个人去她家住,不怕生么?”林青穗秀眉一皱,这水七娘精明惯的,竟哄着爹娘数全了钱儿,若不能和娘亲同住,她又犹豫了起来。 水七娘再一通催促劝解,高氏被她说得也帮着劝了两声。天色渐晚了,林青穗知晓水七娘小气,晚上是绝不会点灯的,黑灯瞎火,她也未必能撞见那谁,林青穗咬咬牙,就算撞见了又如何,恩恩怨怨已了,她林青穗又未做过亏心事,问心无愧,何必怕这一家人。 老林头一家跟着水七娘去了贾家,临走时那耙婆子一脸讪讪,被水七娘瞪了好几眼。 再到贾家时,林青穗反倒心神安定了下来。贾家这时还只有一进老房屋,外院地儿倒还算宽敞,水七娘竖了篱笆,喂养了几只鸡鸭,她这几日忙着守在祠堂敛财,没工夫打扫庭院,鸡鸭屎泥弄得整个院子臭气熏天。 伴着鸡鸭嘎嘎咯咯声,一行人捂着鼻子进了屋,正屋里乌漆抹黑,灶火都没人起,水七娘踏进门就破口大骂:“大丫二丫你俩个惫懒货!地不知道扫,火不知道生,张着两张嘴等你娘服侍你俩小蹄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复归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被寒风刮得脸色青紫的车夫亦是一肚子怨言, 口中的话也全然不耐烦起来:“陈婆, 慢了怕赶不上那边,快了大娘子身子又受不住。你说怎么是好, 再说这天色阴成这样,黑天前赶不上住处, 才有得大罪受,想要快又要稳,要不你来驾?” “你!”陈婆怒着一张脸欲再多说两句, 却被妇人示意生生止住。 “陈姑,我无事,”妇人顺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 像是劝慰陈婆, 更像是抚慰自己般喃喃细语:“无事,无事, 珣儿在等着我, 到了京城便好了。” 连日奔波致使她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因身染沉疴已久,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得可怖。 搭在婆子的身上的那双手, 既瘦且黑, 指节粗大, 皮肤粗糙, 指尖隐隐有些垂死的灰白, 论谁都不敢置信,这是一双官家太太的手。而眼前这个穿着粗布灰袄,哀哀病危的农妇,竟是京城那堂堂光禄寺卿的正房娘子。 天色更为阴沉了,寒风刮面刺骨,车夫祝大心里隐隐后悔接了这趟差事。 他又不是贾家仆人,不过是林娘子常请的帮工,京城那边传了信说,林娘子的大儿得了病,人就快不行了,让林娘子赶紧去京城见上最后一面。 那贾老爷虽说是大官人,但林娘子守在老家陈塘村里,也不过是家境富裕些的农户罢了,连个赶车的仆人都无,祝大家的妇人受了林娘子点小恩小惠,支使着他赶马车送这一趟。 他祝大老实,看林娘子也可怜,便接了这烫手山芋,早知路程这般艰难,又何必做那个好人,自个儿找受罪呢! 驿站是赶不上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天将将暗时找到了座废弃的寺庙,祝大很快便赶马而上,到了庙前才下车搓了搓冻僵了的双手,高兴地喊:“大娘子,这儿有个躲雨的山庙,虽粗陋了些,到底能将就一宿,好歹免得捱这冬雨。” 陈婆虽不满这祝大自作主张,却也知如今正是没法子的时候,便仔细扶了林娘子起身,往庙里歇置。 这庙宇荒废已久,门口连牌匾都无一块,屋顶瓦片漏得个七七八八,四处布满蛛网积尘,唯有正堂供着几座面目狰狞毁损大半的神像,依稀可辨识是雷公庙。 陈婆搀扶着林娘子进了内室,未曾想却早有人在,看那身型穿扮是个年弱小厮,正忙活着架柴枝生火。荒郊野外的,遇到行路人倒有些庆幸,祝大与那小厮打过招呼,他那边墙角瓦片周全些,陈婆便扶着林娘子缩坐在一旁,由祝大去帮着一道找柴添火。 一路车马劳顿又受了寒气,林娘子本就病重体虚,眼下更是雪上加霜,火堆缓缓燃起,屋子里有了热气,她支撑不住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有祝大与那小厮的攀谈声传来。 “小哥是哪里人?” “主家乃是京城贾府。” “哎哟,贾家?我们正要去京城贾家,”祝大高兴地一拍掌,指了指墙角蜷缩着的妇人:“林娘子的夫君在京城做大官呢,我们正要去投奔他。” 那妇人带着黑布帷帽,身量瘦小,虽看不清容貌,但那穿着派头也不像个大户人家的,祝大的口气又太热络,那小哥答得便有些谨慎:“大叔说笑了,贾姓在京城确是不少见的,怕是事无如此凑巧。” 林娘子听闻“贾家”二字,倏地便神志清醒了起来。 祝大又与小厮攀谈再三,不多时又问:“这鬼祟天气,却见小哥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哪处?” 小厮叹一口气,回道:“不瞒大叔说,此番行程,乃是为发丧”。 “家中大少爷伤殁,小子受命前往临安县报知旧家族亲,说来可怜,临安老家那位夫人还不知信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受不受住这消息。” 听到此处,正困倦着眯觉的陈婆不由一激灵,眼前闪过一道光亮,恰照出了那小厮的模样,只见这位腰腹处,正缠着条办丧的白布,陈婆心中一咯噔,窗外突然炸响起了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陈婆跟着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转头去看林娘子,却见林娘子如遭雷击,缩在墙角浑身颤抖,陈婆急忙忙去掀开她的帷帽,不想入目的是一张面色苍白如鬼蜮的脸,睁大的双眼血丝密布,牙齿正咔嚓咔嚓上下打颤。 陈婆心道不好,口中张惶的喊出声来:“大娘子!” 那小厮与祝大一时听到陈婆的高呼惊愕不已,顺着这边一看,正见林娘子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祝大心口一快,道:“莫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碰上的当真是一家人?” 林娘子满口淤血,撑着根柴棍摇摇坠坠站起身,一步一停的走到那小厮身前,像抓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目眦尽裂地盯着那小厮,痛声问道:“你说的,是哪处贾家”? 小厮大惊,一时也惶然,惴惴不安的回道:“主家是东城光禄寺卿贾府,贾德大老爷”。 林娘子顿时只觉耳中尽是嗡鸣之声,两眼一阵晕眩,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陈婆连滚带爬着过来,不管不顾的放声哭喊道:“大娘子”! 林青穗再听不见旁的声音。 她眼前全是往日幻景。 十四岁那年,有日媒婆喜颠颠登了林家门,直呼天大的喜事,陈塘村贾秀才要替他独儿招童养媳。 说那贾家小儿可是文曲星降世,天生的读书料子,将来是要当大官老爷的,端端看中了机灵能干的林三姑娘,点了名要娶她,林家这可不是走了运了。打着灯笼都没处寻这样的好事。 那时候,因她娘亲早年得了病死了,爹爹性格大变,动辄拿姊妹几个撒气,大姊仓促嫁人,二姐偷跑了出去下落未明,连哥哥都被爹爹打跑了,林青穗私心里,也只盼着早日嫁人才好,有这样的人家来求亲,哪里有不欢喜的。 于是便一提包袱跟着媒婆走了。 贾家郎君确是个不错的,斯文有礼,态度亲和,林青穗唯恐配不上他,只有更为勤勉,孝敬公婆,服侍姑子,家里家外c粗活细活事事抢着做。 过了些年,贾家夫君当真考了功名,当了大官,她成了官太太。村人只道林氏祖坟冒了青烟,才让林氏有这个福分嫁到贾家来。 当真是祖上荫功才有的福分么? 嫁入贾家三十余年,除了头三年和夫君同住一处,此后再未见过几面。后头见过的那次,还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替夫君操办着纳了个美妾。 她在老家奉养双亲几十年,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能亲养,孩儿病重,死前都不能看上一眼。 “大娘子,大娘子哟,”陈婆已俯在林娘子身旁放声大哭,声声哀号:“娘子如何这么命苦哟!” 林青穗只觉眼皮子愈发沉重,心中有些纳罕,还头一次听人当面说她命苦呢。这么些年,谁人不是说她前世积了德,今生命好? 眼角褶子处莫名滑下几滴浊泪,坠入黑暗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愿这辈子是把积的德都用尽了。 下一世,宁愿嫁个樵夫猎户,也不想再做官太太了。 “不是,我咋听我家招招说,那穗穗儿去凌云峰,是同崇郎中去学挖药的,”孝叔媳妇儿接话道,“学挖药?哟哟,”几个妇人媳妇子都不由得笑出声。 “就老林头家那惫懒货?她会挖药?”李媳妇笑得最开怀,她至今都记得初嫁进丰杏村时,老林头那三丫头死巴在门边上,不给喜果子就不走的事,那嘴馋样儿着实讨嫌的很。 “她要是能懂挖药治病,除非那日头打西边儿出来!” 老林头夫妻俩也不相信闺女能挖得什么药,但这些山货,既然崇郎中都说是青穗打的,老林头夫妻俩也就疑信参半的受了。做爹娘的,总免不得觉着自家儿女有长处在,先前不肯信,后想想,林青穗时常和那些男娃儿在外头疯玩,摸鱼掏鸟都学得精,到了山里头,会挖坑下套打野货,但也不足为奇。 “穗穗儿,”高氏傍窗坐在里屋床榻上,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念叨着让青荞教青穗掌勺做食,“你先跟你姐学着炒几个简单菜式就好,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学。” “哎,”林青穗软软糯糯的应一声,她姐妹俩在外头灶房,因此高氏并不知晓,林青穗只让她姐坐着添柴烧火就成。 “这女孩儿家,将来嫁去婆家了,灶房活儿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你需用心跟你姐学,”高氏在里头再敲打她几句,李青穗悉数应了,手头的动作也没停下。 竹鸡胸腹内的零杂是先洗净了的,用少许盐巴腌会儿,再利利索索的剁了竹鸡肉,块块差不离大小。 早上哥哥从曲叔哪里买了两页豆腐回来,用熬熟了的菜籽油煎过,待两面黄的油炸豆腐片出锅,零碎鸡杂也腌得整好,清水洗过一遍,豆腐片儿混着竹鸡肝脏零碎,并些鸡脖鸡爪肉,搁了葱蒜调料爆炒,能炒出一大碗好菜来。 林青荞看着妹妹有板有眼的动作,颇为诧异,青穗自小就没下过几次厨,如今竟能这般有条不紊,动作麻利又干脆,火候也把握得很准确,半点不怕油爆不怕烟熏,该下调料下调料,该起锅起锅,最后一碗豆腐肉端出来,气味喷香,色泽也十分好看,林青荞将信将疑尝一口,当即竟没说话。 “姐,不合胃口吗?”林青穗问她,“不是,”林青荞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太好吃了啊,穗穗儿,你咋能炒得这么好?” 林青穗斟酌着说:“之前不是也做过几次么也不是很难。”“荞儿,你妹妹学得如何了?”高氏担心青穗头次下灶做大菜手忙脚乱,时不时就得在屋里头问一声。 从前有她有荞姐儿,家里的饭食一并她俩做了,再不济还有青芜在,真正轮到青穗煮食的时候不多,但今后,今后青穗再怎么也是嫁人的,织纺浆洗,针黹炊煮,这些东西都要一样一样学起来。 高氏细一琢磨又觉得着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底下四个孩儿,个个都要操心,样样都是大事,哪里忙得过来。高氏想着便坐不大住,起了身想去亲自教导青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还债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加之她之前正在走神,竟就那样脱口答了,等林青穗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一时气血上涌, 脑子嗡的一声晕眩了半瞬。 “好香呐!谁在做早食呀?哥哥,”门外又有女孩儿娇脆的声音响起, 热气烫及指尖一阵刺痛, 林青穗猛地缩了手,木柄长勺咚得一声落在锅沿边, 神志回位。 “小娘子”贾清文见她似是烫伤手, 失神地往前迈了一步,喃喃地喊了句, 林青穗垂下视线,换了边手胡乱搅着肉粥,再不敢,也不愿看那贾家郎君一眼。 “咦,居然是你?”贾菱惊喜地几步迈进屋,走到灶台边来看肉粥, 俯身深吸一口气,拍拍手脆声道:“嘻嘻, 你厨艺真不错呀。” 林青穗没有出声, 在她看来, 贾家这个小女儿贾菱, 有一点比她姐贾卉要灵泛,那便是:想要在别人身上捞取好处时,至少会讲好话恭维人。如果是贾卉—— “饭煮熟了吗?”说曹操曹操到,贾卉随后几步进屋,跟弟弟打了声招呼后也走来灶边,“哎,是煮粥啊!”她为难地瘪嘴:“可我不大爱吃粥。” “看着好香哩,”贾菱在一旁道,“一般般,”贾卉勉强回了声,手伸向桌底下木盆里叠成堆的脏碗,准备挑选出一只来,抬头瞥见了案上林青穗洗净的几只,随手就取了个过来,递到林青穗面前:“给我打一碗吧,我尝尝能不能入口。”贾菱也有样学样地拿了只碗:“也帮我打一碗,谢谢啦。” 这反应,同林青穗预料得一模一样。林青穗甚至有些想发笑,嘴边翘起一抹冷笑,眼皮子都没抬地继续搅拌粥。 “喂,跟你说话呢!”贾卉见林青穗理都不理人,气恼地伸手推了她一下。“姐!”门边还未走的贾清文喊了句:“不得无礼,这是人家小姑娘煮的。” “我知道啊,”贾卉不解地抬头,语气理所当然:“她一家人都在咱们家吃住,这米肉都是咱们家的吧,我吃碗粥怎么啦?” “肉是我自己买的,”林青穗暗暗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答:“米的确是你们家的,但我爹爹每日都给了你家钱,抵付这几把米柴绰绰有余了。” “你这意思是?吃你一碗粥你还不肯了!”贾卉的语气很惊讶,像是未料到这小丫头竟这般抠门,林青穗冷声道:“这是我给我娘亲熬的早食,只够自己一家人吃,贾大小姐要是想吃,待会我把锅空出来,你们再煮吧。” “劳烦让让,”林青穗用抹布包着铁锅把手,提起饭锅往锅台上放。“你你也太小气无礼了吧!”捞好处不成,贾菱立马和姐姐站到同一战线,“不过是一碗粥而已,你这煮了一大锅,我们尝一碗又如何,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能这么自私?” 林青穗完全不想跟这二位多费口舌,思索着要怎么把粥送到祠堂去,总不至于提着整只锅子走,但若是跑去喊爹爹和哥哥回来吃,估计只等她一转背,贾家这两个小姐就按捺不住了。 “大丫,二丫!你们两个懒货死哪去了!”水七娘喊破天的叫骂声及时响起,林青穗头一回竟觉得悦耳得很。 水七娘临走前割了脖子的那只老母鸡,还原封不动地僵在地上,她也知道自家闺女什么矫情德性,肯定下不去手剖胸子掏肝脏,只得觑个空儿赶回来一趟,果然鸡还是那只死鸡,连半根毛都没薅。 水七娘拍着大腿一通好骂,贾家两个姑娘悻悻地缩着头出去了。林青穗正好趁她们干活这当口,赶紧去祠堂喊人回来,走到厨房门边时,旁边有男子声音低低的在耳畔道:“失礼了。” 林青穗一怔,脚步停了下来,眼角余光扫了扫,贾清文竟还没有回房去。“我大姐小妹她们,并非有意,不过是”不过是什么呢?年幼不晓事?直率不通世情?娇养惯了有些任性? 林青穗等着他说出,前世给过的各种让人无力反驳的理由,“唉,”顿了片刻后,贾清文终只得一声重叹:“总之,失礼了,抱歉。” 林青穗心中百味陈杂,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一声未答,疾步朝院门口跑去,再无反顾。 高氏让那寿翁仙人针刺艾灸了一番,回到贾家倒头就睡,到傍晚时分才醒来,期间林青穗急得差点要去祠堂找人闹事。 但高氏转醒之后,却说感觉前所未有的好,通身舒畅灵台清明,赞叹果真是神医再世妙手回春。 老林头也高兴极了,硬要拉着青松兄妹去跟人神医道谢。村里人朴实,拿不出金银财宝来谢,通常就让子女代替叩个响头,以示再生父母的意思。 若那寿翁仙人当真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大夫,叩个头也是理所应当——但林青穗一想到对方是个年轻男子,且医者秉承的心态不大纯正,治病不过出于教小徒弟学医的心思,再说她也一把年纪了,也许那俩人年岁加起来都不足她大。 这个响头,就有些叩不大下。 她对她爹说:“不若等娘亲好全了,咱们再去磕个头也不迟,现在就磕未免早了些,再则若要感激人大夫,不单单叩头一个法子” 好说歹说,她爹才勉强稳住激动的心情。但老林头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大妥,高氏这病拖了这些年,郎中大夫其实也看了不少,但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得了,顶多也就稍微压一压,过阵子该痛还是照痛。 这神医却不同凡响,不单一出手就让高氏免了痛,甚至还给了许诺,有六七分把握能让高氏痊愈,老林头当时就差点给跪下了,好在被那小徒弟一把拦住,连连说于礼不合,老林头才想着回来拉青松青穗二人去补齐这个响头。 “那仙人治好你娘的病,说是再生父母也无差,”老林头背着手念念叨叨,青松青穗在一旁点头如捣蒜。老林头又揣着手琢磨,响头是可以等以后再磕,但眼下还得拿出点诚意来谢。 正巧贾家宰了只老母鸡给他家儿补身,老林头心思一动:“ 不如咱们也买只鸡去,给那大小二位神医补补身子?” 青松青穗自然无异议,老林头说要谢就得谢,索性就从贾家买了只柴鸡,顶大只的挑,花了足足近一百来文大钱,乐得水七娘笑眼眯眯,“林三爷好阔绰!” 林青穗见他爹银钱给得干脆,有一瞬间心生疑惑,但又被她爹推着赶紧去祠堂给神医送鸡,又是催促又是嘱咐的,仓促之间竟忘了方才想问什么。 到了祠堂已近晚暮,病人们都先回家去了,祠堂正门大开大合着,青松兄妹敲了几声无人来应,只好抱着鸡先进了屋去,神医的东厢房门也未闭,林青穗虚头巴脑地在门扇上敲了几下:“神医,仙人?” “谁啊,这么晚还来,不医不医了,明儿赶早来排队,”屏风后响起道懒散散的嗓音,一只玄色棉靴先将踏了出来,带出一抹水清莲纹绣袍衣角,再接着露出月白云纹腰束,最后整个人都立在了屏风之外。 “好俊俏的小郎君!”林青穗和林青松齐齐暗声道。 待那郎君也看仔细了青穗青松两个,仨人一时呆立当场,不过须臾,“你你们带只公鸡来干干嘛!”那俊朗小郎君颤巍巍地指向这头,忽而惨叫响起:“二叔!救命啊!有人抱了只大冠子鸡来谋害我!!” 直到小郎君见鬼似的拔腿反身跑了,林青松和青穗都没反应过来,二脸呆滞震惊。 不久之后 “香吗?” “真香!” “好吃吗?” “好吃!太好吃!许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伙食了!” “还怕公鸡吗?” 这回却不再答,少年郎背过身去,给林青穗留下一个一言难尽的背影。屋内另外三个人的嘴角齐齐抽了抽。 个把时辰前,寿翁仙人拎着他那被一只柴鸡吓得落荒而逃的徒儿出了内房,这回二人都带好了帷帽,寿翁仙人解释:“我这徒儿幼时被一只红冠雄鸡啄咬过,之后大约心中有恐,再见到公鸡时难免有些失态。” 林青松青穗连忙躬身致歉,先前只想着挑只大些的鸡尽心意,水七娘家就这是柴公鸡体格最健硕,这才被特地选中送来,谁知小神医怕这玩意怕到如此境地 反正这鸡是他爹铁了心要送的,活鸡这二位神医估摸着是不会收了,林青穗灵机一动:“不如我将它现宰了炖了,给两位补补身子吧。” 小神医当即结结巴巴指着她,“你,你竟然敢宰鸡,你个小女娃好大的胆儿!” 很快他便发现这女娃儿不单胆大包天,更是的粗中有细,手艺极佳。 杀鸡薅毛不过在一刻之间,再利索地剁头去尾,掏空内里,拾掇干净后,撒上他二叔给的调料品抹匀腌制,去找了几片干荷叶浸水半刻,再将白滚滚的鸡身包了,用湿泥糊成一个大泥团,最后埋进灶台火堆里,生起大火好一顿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出事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小少爷, 你要是喜欢灰鲤呢, 就买几斤回去, 放养在自家后花园池子里赏玩,”店主客气的笑呵呵道, 而后又搓搓手:“你蹲我这儿看半晌,沾了腥味在身可不大好闻, 再说, 也影响我做生意不是?” 温行易面色如常, 却也不说话, 只紧抿着唇角立在原地,摊主越发狐疑, 生怕这一身贵气的小少爷实则是个呆子,又凑过来问林青穗:“小姑娘, 你与这位相熟?” “这个,”林青穗讪笑一声, 不好作答,转个话头问:“您这鱼苗放池塘里好养活么?草鱼,鲋鱼都怎么卖的啊?” 摊主一一报价后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这都是上品鱼苗,肉肥好养, 随意打些鱼草投喂着, 包准条条能长到五六斤。” “那成, 多谢您了,”林青穗点点头,问了价心里有个数,抬脚就要走,鱼摊老板纳闷:“怎么,不买呀?” “我家里那池塘还没掏清淤泥,不好放鱼,”林青穗不好意思地说:“就来问问价,等下回来买。” 老板顿时不高兴了,憋了许久的闷气一道撒了出来:“你说说这一个两个猴娃儿,不买就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围在我这鱼摊看热闹,是闲得慌找乐子?” “买两尾吧,”一直不曾出声的温行易突然开口道,声音清清润润的,他指着腿边的木盆:“要这尾,还有这一尾。” “哎,”摊主一愣,问:“只要两条?” 小少爷歪头想了想,而后颌首肯定。摊主心道果然是小娃儿耍玩,哪有这样买鱼苗的,拿个小罐子捞了两条鱼打发他走,收钱时多要了几文陶罐钱。 温行易双手抱着他的水罐,面色自若的迈出鱼摊,林青穗与他同路,见他那不沾尘俗的模样,顺嘴提醒了句:“温公子,这种肉鲤不似赏玩的金鱼,这两条能长很大的,不能一直用陶罐装着,得寻个妥善的水池子放养。” 温行易侧过头来看眼她,见她也是一番好意,难得地开口解释道:“无事,不是拿来养的。” “那拿来干嘛?”林青穗下意识接口问,温行易垂下视线看向陶罐,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抿了抿唇角,低声说:“烹食用。” “什么?”林青穗尾音一翘,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买这鱼,是煮来吃的?” “你方才不是问了,这鱼可食,”温行易点点头,展示了番他的陶罐:“这是之中最大的两尾鱼。” “这鱼是能吃,可”林青穗瞧眼还在水罐中畅游的小鱼,两尾鱼儿均不过三指来宽,忍不住埋汰道:“可是它俩还是鱼花花呢,这么小两条,肉少刺多,煮汤也不够味啊?” 温行易愕然地顿足一瞬,眼底的无措飘闪而过。 他顾自干咳了声:“我与家母食量小,”声音仍端的稳稳的,耳廓边却悄悄的泛了一层粉,林青穗险些要失笑出声。 她见多了五谷不分的书生,像温行易这样的也不足为奇,再想及他母亲温婶儿的煮食手艺,林青穗心中顿时大为不忍,于是好心告知道:“温小公子,你若想买吃的鲫鱼,得去西街水货菜市,那里各类河鱼都有卖。” 又指指他的小鱼花:“这条街巷卖的是鱼苗,是渔农用作养育的,像你手中这种,一般是放在池塘里头,等养大些才捞来吃。” 温行易耳颊边绯色愈艳,紧紧抿着薄唇,闷声无语半晌。男娃儿到底年少,忍力不足,只差将恼羞二字写在面上,林青穗心中愈发好笑,也没再多言。 二人默然走到分道处,温行易似是要往东边回去,林青穗还要去买葫芦籽,便开口道了别,朝着西边巷子走。 还未走出两步,后头的人却掉了个头,尾随着林青穗走入西巷,林青穗当他仍是同路,没多想的一心找卖菜籽的店铺。 挑好葫芦菜籽,又买了几种家常菜蔬种子,见巷边有担着果树苗在卖的老农,林青穗素来爱吃果子,昔年在屋前屋后种遍了梅杏桃果树,这时也忍不住心动地凑上前,与老农一番攀谈,买了他两株果梅树,另二株黄柚树。 果树长得比她还高,根底又培着泥,分量有些重,又不好掮着走,林青穗一咬牙,索性放开手脚,正欲打横抱回去。 “你搬得动么?”不远处的温行易清声问。 “”林青穗正半蹲身子,双臂环拢着四株泥树,一时无言以对,再怎么年纪大,脸皮厚,这样狼狈的场景,只巴不得碰不见熟人。 偏温行易却全无回避的自觉,反而好奇追问:“这树的树根怎都是泥?重是不重?” 林青穗窘然的干笑两声:“温小公子还没回去呢?” 温行易微微摇头,抱着他的鱼罐子迈步而来,软缎鹿皮靴落在她跟前,小少年嗓音清润,落声笃定:“你放哪儿,我帮你。” 林青穗抬眸扫了眼他的衣饰,他母亲温氏虽自身穿戴简朴,却舍不得让儿子也跟着吃苦,温行易穿用仍是不凡,如今天寒,他穿得更为繁复些,单外披的这件青莲绒团纹大毛斗篷,明眼看着已是价值不菲。 若任着他帮自己搬树,一不小心衣角边帽被刮个口子,卷去些毛边,她哪里补赔得起?拨浪鼓似的摇头谢绝,“多谢好意了,这树重,你估计抱不动。” 温行易一挑眉,错当她是看轻自己,冷哼的一声:“并非我力气不足,你可知似你这般,掮树在街巷横冲直撞,实乃失仪之举,”他说完侧首看向卖树苗的老农,温声问:“老伯,若我肯出些酬劳,您能帮她将这些树送至家里去么?” 老农忙不迭点头应下:“肯的肯的。” 待温行易报了地方,只花了五个大钱,那老农就喊了他儿子来,一口承诺定把树苗送到兴祥巷子去。 林青穗一时反应不及,树农大儿已经利索地扛着树疾步走了,温行易谢过老农,朝青穗努努下颌,淡声道:“小事罢了。” 林青穗歪头觑他,见他眉眼舒展,嘴角微扬,一扫方才的羞恼,心情似是好了不少。 从前只当温行易自持身分,形貌矜傲,却不曾想暗下也有这样一面。林青穗豁然失笑,这温小公子秉性纯真,心思清浅,待人处事虽看似唐突,细想来却也不失礼节,当真是难能可贵。 因同大姐她们约定午时一刻碰头,眼见差不多到了时辰,林青穗打算返程回梦仙楼,便拿出五文钱来还过温行易。 “不用,”温行易自然不肯收,林青穗知他一番好意,也不勉强,想着日后再还他人情,当下又言道别。 刚走出花鸟市坊,却发现温行易再次跟了过来,这恐怕不是同路了,林青穗扬眉好奇问:“温小公子,你还有事么?” 温行易指腹摩挲着粗陶鱼罐,半晌踟躇,终于徐徐开口:“青穗姑娘。” 他说话带官都那边的口音,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林青穗耳目一动,头一次发觉有人能将她名字念得这样好听。他豁出去似的接着道:“能劳烦你替我领个路,去你所说的那西街水货菜市么?” “三妹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林青芜踮脚朝四处张望,手边不时压压发鬟,小小声嘟囔着。时近年节,街坊四道热闹极了,食楼商铺张灯结彩,来来往往都是逛市的行人,好一会儿终于见到林青穗的身影,朱俏挥着手帕示意:“这儿!” 林青穗拎着菜种纸包疾步走来,呼口气道:“俏俏,姐,我刚有些事耽搁了会,你们东西都就买就了没?” 她见二姐发间戴上了新买的花簪,哥哥和大姐手中并未提几样东西,不由疑惑道:“咦,哥哥,你们怎么没买年礼?” 林青松神色讪讪,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大妹说价格不合适,想等着你一道去买。” 因采办年礼所需花费颇多,林青荞和林青松四处观望,东西看中不少,却拿不定主意,只怕店家欺他俩面生,缺斤少两不说,多收了钱他俩也不识数,来回犹豫徘徊,最后大件年货一样都没买成,索性都等着青穗回来再买。 林青松说完缘故,林青穗一阵哑然,朱俏心性直率,忍不住玩笑道:“你们家这是离了青穗就做不成事了?” 这回连林青荞面上都挂不住了,苦笑着喏喏道:“我我怕买错,”林青穗失力的摆摆手,心知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安慰她道无妨,又领着一行人,去了各大集市采糖面牲肉等年礼。 货比三家辗转几街,待买完东西,天色已不早,冬日昼短,林青芜怕今日还赶回丰杏村太晚,提议道不若明日再回。 林青荞也道:“这天儿这样阴沉,只怕晚些有风雨,明日再回去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怎么办 此为防盗章,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啊?”高氏茫然地抬起头来, 用手巾擦了擦额角, 问:“他爹, 怎么了?” 老林头站在门口处, 朝着高氏大声道:“我说,这袋谷舂好了, 捯出不少的糠料, 方才老田从屋门口过,想跟咱换糠, 给他家鸭吃。” “糠吗?咱们家没养鸡鸭, ”高氏招招手道:“你搬进来放床底下,到时看谁家要用, 再给人吧。” 老林头无奈地叹口气, 抬脚走进屋里来, 擦洗干净了双手, 才挨近高氏身侧,轻揉了揉她的耳廓,皱着眉忧声问:“听得清吗?还是不见好么?” 青天白日的,丈夫这般柔情蜜意,也亏得儿女没在家, 高氏脸热了热, 低下眼睑道:“无事, 今日倒还好, 不似昨天那样耳边净是轰隆隆响,就是还有点耳背,听不大见别人说话声。” 老林头手边替她揉着耳廓,眼看着灶边的药发愁:“这药究竟是吃的吃不得?” 自高氏拿着陈塘村寿翁仙人开的药方,从城里抓了药回来吃,起初样样都好,头痛病也治得差不几断了根。 可这碗汤喝久了,小毛病也显现了出来,身子却愈发虚弱,易出虚汗易疲累,更要命的是犯了耳鸣之症,药一碗碗的灌下去,双耳却一日日的听不见声。 老林头跑去杜李村问过崇郎中,李崇又看过药方子,斟酌地道:“我后又仔细查过医书,按理说这药方开得高明,是对症下药的,有些药吃了易犯困耳鸣,倒也常见,你回去让林嫂儿多吃些荤菜肉食,红糖炖鸡蛋羹之类,看看是否能见好些。” 为着治好高氏这病,老林头费尽了心思,听李崇这样说,他又特地跑去买了肉食鸡子回来,一日三餐的炖肉煮羹伺候高氏。 高氏看在眼里,心疼整日忙碌的丈夫,也担心在外奔波的儿女,举家都是为了她这病忙活,更不想轻易说出自己有何不适,毕竟比起头痛病发作来,犯困和耳鸣还能受得住。 “可以了,我好啦,”高氏笑着轻推了推老林头,又拿起鞋底做起活起来,老林头心疼道:“若是觉得累,歇会儿再做。” “那可不行,”高氏娇嗔地瞪他一眼,又念叨道:“得赶在穗穗儿生辰前做好,我还得加快着手脚呢,幺妹儿总捡着两个姐姐旧鞋穿,长到现在也没穿过双正经新鞋,一想这事,我这心里头就发苦,到底是对不住她。” 老林头心头亦是一动,伸手拢了拢高氏耳边的垂发,闷声道:“无事,以后机会多的是,待你病好了,想给你闺女做几双鞋就做几双。” 转眼间林家兄妹来临安城已有大半月,这些日子,林青穗带着兄姐来回各个码头卖酒,生意有好有坏,好在每日多少能有些进项,到这日,将钱罐抱了出来,兄妹几人围在一起数了数,竟攒了有二贯多钱。 因再过两日就是林青穗十岁生辰,她兄妹四人想停业几日,回去同爹娘聚一聚,林青荞还跟青松商量,穗穗儿满岁生辰,要买点礼品才好。 除开近来赚的两贯多钱,林青穗手头上另有先前卖石斛用剩的银子,虽说身上还背负着重债,但林青穗乐观的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银钱得靠挣来,牙缝里再攒着紧着,也不济事,该花还得花,再说眼见到了腊月下旬,年货之类的也得着手备着了。 想到家里人这些年从没吃好穿好,林青穗心一软,松口道:“姐,咱们现在有些余钱,吃用也花费的起,要不都说说,过年想要些什么,咱待会儿去商铺一并买了。” “好呀好呀,”林青芜合掌欢呼:“我想买只簪花”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荞拍手打住:“不行不行,钱没挣上几个,哪能任意挥霍。” “不是挣了这么多嘛,”林青芜撇嘴道。 “二妹妹,你只看挣得这么点钱,也不想想穗穗花出去多少,先前赁房子买器具,后头咱每人买了两身新棉衣,哪样不是大花销?” 林青荞到底年纪大些,一样一样心里都个数在,自兄妹几人到了城里,事事件件都得花费,花出去几笔大钱,挣得是小零碎,两两一抵,其实这二贯钱还没赚回本金来。 “无妨,”林青穗笑笑:“有进有出嘛,大头都花了,以后就是净赚,大姐,二姐想买的簪花,也用不了几个钱。” 林青芜眼馋隔壁朱俏丫头的绢花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姑娘渐渐长大,起了心思比美爱俏,也是人之常情,林青芜自小不曾有过首饰,来城里之后,所见到的大姑娘小丫头,人人都有花花绿绿的首饰头面,戴上真是亮眼又好看。 她特地问过了朱俏,那支粉花簪子也不算太贵,五文钱就能买一支,还有更便宜些的花样,三文钱也能挑出好看的来。 要是搁在过去,林青芜会觉着不划算,也买不起这些,可如今她也能挣钱了,五文钱,多卖几碗酒就有了。 “再便宜也是白花钱,”林青荞来了城里,性子反而硬了不少:“那簪子是能吃还是能穿?芜儿,你别什么都同人家俏俏比。” “不买就不买,”林青芜偏过头,心道待会儿我自己去买。她私下偷偷攒了二十多个钱,就想着买两支绢花簪,带回村里去,到时候,她穿着新棉袍,戴上漂亮的首饰,招招那些丫头岂不是要羡慕死她,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清点了钱财,盘算好要买的物件,林家兄妹锁上门窗,顺道邀了隔壁朱俏一起,出门去城中商铺买货。 林青荞和青松一心买吃穿用件,林青芜只想找机会拉俏俏去买簪花,而林青穗打算去花鸟市坊,买些葫芦菜籽,因卖酒需大量的器具,若自家能多种些葫芦,到时丰收了,好歹能省下一笔花销。 一行人约好到时在梦仙楼前碰头。林青芜朝朱俏使眼色开溜,两人正要转身,朱俏却脱口问:“青穗,我们要去买簪花啦,你要去看看么?” “芜儿,”林青荞瞪向二妹:“不是说了不准” “罢了罢了,大姐,”林青穗连忙打圆场:“二姐难得喜欢,让她去买吧,”她另外拿了一把钱给青芜:“挑支喜欢的花样。” 朱俏羡慕地笑道:“青穗,你对芜芜可真好,”林青芜脸一热,拉着朱俏就跑:“不是说了让你悄悄的嘛,你怎么能说出来。” 林青芜原本打定主意,就买两支簪花,一支五文的荷莲簪,另买一支三文钱的桃花簪就成,但等她进了香脂街铺,见识到满街眼花缭乱的钗环珠链,这才发现好看的首饰多了去了,朱俏的簪花一点也不起眼。 “芜芜,你究竟要买哪样的呀?”朱俏带着青芜逛了半条街,她却迟迟拿不定主意买什么,二人走到一家摊铺前,朱俏选了好几支簪花在她眼前比划:“这支颜色不错啊,这支式样也好看。” 林青芜正打算挑两支,无意间瞥见一行华衣美服的姑娘从首饰铺子出来,富家小姐们发鬟之上的金步摇绚丽夺目,佩戴的玉坠宝珠更是精巧非凡,林青芜盯着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俏俏,要不,”她吞吞口水,指着那家首饰店道:“要不咱们去那里头瞧瞧?” “哎哎,那里头的东西,哪是咱们买得起的,”朱俏劝她趁早打消念头:“那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买首饰的地儿,咱这些人,店门都进不去。” 林青芜正失落着,忽而又惊讶地盯着对面,失声喊道:“温婶儿?” 朱俏下意识跟着抬头往前看,见正对门那家珠宝店里头,她俩的邻里温婶儿,正同一位贵家夫人携手相谈甚欢。 花鸟鱼市坊,林青穗亦是意外地道了声:“温公子?” 温行易从鱼摊木盆前抬起头来,白面朱唇,目黑如漆,他瞥了林青穗一眼,微微颌首以示答礼,又继续埋头看向木盆里的鱼苗。 林青穗觉得这孩子倒有意思,没再打扰他,只问鱼苗摊老板道:“您这有灰鲤鱼苗买么?” “赏玩用还是养着吃的?”老板探过头来问。 “您真是说笑了,当然是养着吃的,”林青穗笑笑道:“只听过赏玩锦鲤的,您见过有赏玩灰鲤的么?” “嘿,你还别说,这不就有个么?”摊贩一抬手,指着正盯着一桶灰鲤鱼苗瞧的温行易道。 林青穗连连摇头不敢接,“不了不了,哥哥挣钱也不容易,”林郁硬塞在她手里,“哥哥明儿又得出去做工了,赶不及去看你娘,给你的你就拿着。”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林青穗这才松了口气,她想让林郁最好少去清河,又怕这话说出来不合体,幸好哥哥近来还不会去那是非地。 与林郁分别之后,林青荞叹口气道:“大伯虽凶煞煞的,林郁哥哥倒是对你极好。” 林郁哥哥待她当然是好。前世在她嫁了人以后,多亏得林郁暗中帮扶不少,娘家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位堂哥哥,所以林青穗始终念着他的好,对他的一些事记得还算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妒恨 此为防盗章,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陈姑, 我无事, ”妇人顺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劝慰陈婆, 更像是抚慰自己般喃喃细语:“无事,无事,珣儿在等着我, 到了京城便好了。” 连日奔波致使她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因身染沉疴已久,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得可怖。 搭在婆子的身上的那双手, 既瘦且黑, 指节粗大, 皮肤粗糙,指尖隐隐有些垂死的灰白, 论谁都不敢置信,这是一双官家太太的手。而眼前这个穿着粗布灰袄,哀哀病危的农妇,竟是京城那堂堂光禄寺卿的正房娘子。 天色更为阴沉了, 寒风刮面刺骨, 车夫祝大心里隐隐后悔接了这趟差事。 他又不是贾家仆人, 不过是林娘子常请的帮工, 京城那边传了信说, 林娘子的大儿得了病, 人就快不行了,让林娘子赶紧去京城见上最后一面。 那贾老爷虽说是大官人,但林娘子守在老家陈塘村里,也不过是家境富裕些的农户罢了,连个赶车的仆人都无,祝大家的妇人受了林娘子点小恩小惠,支使着他赶马车送这一趟。 他祝大老实,看林娘子也可怜,便接了这烫手山芋,早知路程这般艰难,又何必做那个好人,自个儿找受罪呢! 驿站是赶不上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天将将暗时找到了座废弃的寺庙,祝大很快便赶马而上,到了庙前才下车搓了搓冻僵了的双手,高兴地喊:“大娘子,这儿有个躲雨的山庙,虽粗陋了些,到底能将就一宿,好歹免得捱这冬雨。” 陈婆虽不满这祝大自作主张,却也知如今正是没法子的时候,便仔细扶了林娘子起身,往庙里歇置。 这庙宇荒废已久,门口连牌匾都无一块,屋顶瓦片漏得个七七八八,四处布满蛛网积尘,唯有正堂供着几座面目狰狞毁损大半的神像,依稀可辨识是雷公庙。 陈婆搀扶着林娘子进了内室,未曾想却早有人在,看那身型穿扮是个年弱小厮,正忙活着架柴枝生火。荒郊野外的,遇到行路人倒有些庆幸,祝大与那小厮打过招呼,他那边墙角瓦片周全些,陈婆便扶着林娘子缩坐在一旁,由祝大去帮着一道找柴添火。 一路车马劳顿又受了寒气,林娘子本就病重体虚,眼下更是雪上加霜,火堆缓缓燃起,屋子里有了热气,她支撑不住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有祝大与那小厮的攀谈声传来。 “小哥是哪里人?” “主家乃是京城贾府。” “哎哟,贾家?我们正要去京城贾家,”祝大高兴地一拍掌,指了指墙角蜷缩着的妇人:“林娘子的夫君在京城做大官呢,我们正要去投奔他。” 那妇人带着黑布帷帽,身量瘦小,虽看不清容貌,但那穿着派头也不像个大户人家的,祝大的口气又太热络,那小哥答得便有些谨慎:“大叔说笑了,贾姓在京城确是不少见的,怕是事无如此凑巧。” 林娘子听闻“贾家”二字,倏地便神志清醒了起来。 祝大又与小厮攀谈再三,不多时又问:“这鬼祟天气,却见小哥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哪处?” 小厮叹一口气,回道:“不瞒大叔说,此番行程,乃是为发丧”。 “家中大少爷伤殁,小子受命前往临安县报知旧家族亲,说来可怜,临安老家那位夫人还不知信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受不受住这消息。” 听到此处,正困倦着眯觉的陈婆不由一激灵,眼前闪过一道光亮,恰照出了那小厮的模样,只见这位腰腹处,正缠着条办丧的白布,陈婆心中一咯噔,窗外突然炸响起了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陈婆跟着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转头去看林娘子,却见林娘子如遭雷击,缩在墙角浑身颤抖,陈婆急忙忙去掀开她的帷帽,不想入目的是一张面色苍白如鬼蜮的脸,睁大的双眼血丝密布,牙齿正咔嚓咔嚓上下打颤。 陈婆心道不好,口中张惶的喊出声来:“大娘子!” 那小厮与祝大一时听到陈婆的高呼惊愕不已,顺着这边一看,正见林娘子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祝大心口一快,道:“莫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碰上的当真是一家人?” 林娘子满口淤血,撑着根柴棍摇摇坠坠站起身,一步一停的走到那小厮身前,像抓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目眦尽裂地盯着那小厮,痛声问道:“你说的,是哪处贾家”? 小厮大惊,一时也惶然,惴惴不安的回道:“主家是东城光禄寺卿贾府,贾德大老爷”。 林娘子顿时只觉耳中尽是嗡鸣之声,两眼一阵晕眩,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陈婆连滚带爬着过来,不管不顾的放声哭喊道:“大娘子”! 林青穗再听不见旁的声音。 她眼前全是往日幻景。 十四岁那年,有日媒婆喜颠颠登了林家门,直呼天大的喜事,陈塘村贾秀才要替他独儿招童养媳。 说那贾家小儿可是文曲星降世,天生的读书料子,将来是要当大官老爷的,端端看中了机灵能干的林三姑娘,点了名要娶她,林家这可不是走了运了。打着灯笼都没处寻这样的好事。 那时候,因她娘亲早年得了病死了,爹爹性格大变,动辄拿姊妹几个撒气,大姊仓促嫁人,二姐偷跑了出去下落未明,连哥哥都被爹爹打跑了,林青穗私心里,也只盼着早日嫁人才好,有这样的人家来求亲,哪里有不欢喜的。 于是便一提包袱跟着媒婆走了。 贾家郎君确是个不错的,斯文有礼,态度亲和,林青穗唯恐配不上他,只有更为勤勉,孝敬公婆,服侍姑子,家里家外c粗活细活事事抢着做。 过了些年,贾家夫君当真考了功名,当了大官,她成了官太太。村人只道林氏祖坟冒了青烟,才让林氏有这个福分嫁到贾家来。 当真是祖上荫功才有的福分么? 嫁入贾家三十余年,除了头三年和夫君同住一处,此后再未见过几面。后头见过的那次,还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替夫君操办着纳了个美妾。 她在老家奉养双亲几十年,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能亲养,孩儿病重,死前都不能看上一眼。 “大娘子,大娘子哟,”陈婆已俯在林娘子身旁放声大哭,声声哀号:“娘子如何这么命苦哟!” 林青穗只觉眼皮子愈发沉重,心中有些纳罕,还头一次听人当面说她命苦呢。这么些年,谁人不是说她前世积了德,今生命好? 眼角褶子处莫名滑下几滴浊泪,坠入黑暗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愿这辈子是把积的德都用尽了。 下一世,宁愿嫁个樵夫猎户,也不想再做官太太了。 “小少爷,你要是喜欢灰鲤呢,就买几斤回去,放养在自家后花园池子里赏玩,”店主客气的笑呵呵道,而后又搓搓手:“你蹲我这儿看半晌,沾了腥味在身可不大好闻,再说,也影响我做生意不是?” 温行易面色如常,却也不说话,只紧抿着唇角立在原地,摊主越发狐疑,生怕这一身贵气的小少爷实则是个呆子,又凑过来问林青穗:“小姑娘,你与这位相熟?” “这个,”林青穗讪笑一声,不好作答,转个话头问:“您这鱼苗放池塘里好养活么?草鱼,鲋鱼都怎么卖的啊?” 摊主一一报价后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这都是上品鱼苗,肉肥好养,随意打些鱼草投喂着,包准条条能长到五六斤。” “那成,多谢您了,”林青穗点点头,问了价心里有个数,抬脚就要走,鱼摊老板纳闷:“怎么,不买呀?” “我家里那池塘还没掏清淤泥,不好放鱼,”林青穗不好意思地说:“就来问问价,等下回来买。” 老板顿时不高兴了,憋了许久的闷气一道撒了出来:“你说说这一个两个猴娃儿,不买就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围在我这鱼摊看热闹,是闲得慌找乐子?” “买两尾吧,”一直不曾出声的温行易突然开口道,声音清清润润的,他指着腿边的木盆:“要这尾,还有这一尾。” “哎,”摊主一愣,问:“只要两条?” 小少爷歪头想了想,而后颌首肯定。摊主心道果然是小娃儿耍玩,哪有这样买鱼苗的,拿个小罐子捞了两条鱼打发他走,收钱时多要了几文陶罐钱。 温行易双手抱着他的水罐,面色自若的迈出鱼摊,林青穗与他同路,见他那不沾尘俗的模样,顺嘴提醒了句:“温公子,这种肉鲤不似赏玩的金鱼,这两条能长很大的,不能一直用陶罐装着,得寻个妥善的水池子放养。” 温行易侧过头来看眼她,见她也是一番好意,难得地开口解释道:“无事,不是拿来养的。” “那拿来干嘛?”林青穗下意识接口问,温行易垂下视线看向陶罐,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抿了抿唇角,低声说:“烹食用。” “什么?”林青穗尾音一翘,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买这鱼,是煮来吃的?” “你方才不是问了,这鱼可食,”温行易点点头,展示了番他的陶罐:“这是之中最大的两尾鱼。” “这鱼是能吃,可”林青穗瞧眼还在水罐中畅游的小鱼,两尾鱼儿均不过三指来宽,忍不住埋汰道:“可是它俩还是鱼花花呢,这么小两条,肉少刺多,煮汤也不够味啊?” 温行易愕然地顿足一瞬,眼底的无措飘闪而过。 他顾自干咳了声:“我与家母食量小,”声音仍端的稳稳的,耳廓边却悄悄的泛了一层粉,林青穗险些要失笑出声。 她见多了五谷不分的书生,像温行易这样的也不足为奇,再想及他母亲温婶儿的煮食手艺,林青穗心中顿时大为不忍,于是好心告知道:“温小公子,你若想买吃的鲫鱼,得去西街水货菜市,那里各类河鱼都有卖。” 又指指他的小鱼花:“这条街巷卖的是鱼苗,是渔农用作养育的,像你手中这种,一般是放在池塘里头,等养大些才捞来吃。” 温行易耳颊边绯色愈艳,紧紧抿着薄唇,闷声无语半晌。男娃儿到底年少,忍力不足,只差将恼羞二字写在面上,林青穗心中愈发好笑,也没再多言。 二人默然走到分道处,温行易似是要往东边回去,林青穗还要去买葫芦籽,便开口道了别,朝着西边巷子走。 还未走出两步,后头的人却掉了个头,尾随着林青穗走入西巷,林青穗当他仍是同路,没多想的一心找卖菜籽的店铺。 挑好葫芦菜籽,又买了几种家常菜蔬种子,见巷边有担着果树苗在卖的老农,林青穗素来爱吃果子,昔年在屋前屋后种遍了梅杏桃果树,这时也忍不住心动地凑上前,与老农一番攀谈,买了他两株果梅树,另二株黄柚树。 果树长得比她还高,根底又培着泥,分量有些重,又不好掮着走,林青穗一咬牙,索性放开手脚,正欲打横抱回去。 “你搬得动么?”不远处的温行易清声问。 “”林青穗正半蹲身子,双臂环拢着四株泥树,一时无言以对,再怎么年纪大,脸皮厚,这样狼狈的场景,只巴不得碰不见熟人。 偏温行易却全无回避的自觉,反而好奇追问:“这树的树根怎都是泥?重是不重?” 林青穗窘然的干笑两声:“温小公子还没回去呢?” 温行易微微摇头,抱着他的鱼罐子迈步而来,软缎鹿皮靴落在她跟前,小少年嗓音清润,落声笃定:“你放哪儿,我帮你。” 林青穗抬眸扫了眼他的衣饰,他母亲温氏虽自身穿戴简朴,却舍不得让儿子也跟着吃苦,温行易穿用仍是不凡,如今天寒,他穿得更为繁复些,单外披的这件青莲绒团纹大毛斗篷,明眼看着已是价值不菲。 若任着他帮自己搬树,一不小心衣角边帽被刮个口子,卷去些毛边,她哪里补赔得起?拨浪鼓似的摇头谢绝,“多谢好意了,这树重,你估计抱不动。” 温行易一挑眉,错当她是看轻自己,冷哼的一声:“并非我力气不足,你可知似你这般,掮树在街巷横冲直撞,实乃失仪之举,”他说完侧首看向卖树苗的老农,温声问:“老伯,若我肯出些酬劳,您能帮她将这些树送至家里去么?” 老农忙不迭点头应下:“肯的肯的。” 待温行易报了地方,只花了五个大钱,那老农就喊了他儿子来,一口承诺定把树苗送到兴祥巷子去。 林青穗一时反应不及,树农大儿已经利索地扛着树疾步走了,温行易谢过老农,朝青穗努努下颌,淡声道:“小事罢了。” 林青穗歪头觑他,见他眉眼舒展,嘴角微扬,一扫方才的羞恼,心情似是好了不少。 从前只当温行易自持身分,形貌矜傲,却不曾想暗下也有这样一面。林青穗豁然失笑,这温小公子秉性纯真,心思清浅,待人处事虽看似唐突,细想来却也不失礼节,当真是难能可贵。 因同大姐她们约定午时一刻碰头,眼见差不多到了时辰,林青穗打算返程回梦仙楼,便拿出五文钱来还过温行易。 “不用,”温行易自然不肯收,林青穗知他一番好意,也不勉强,想着日后再还他人情,当下又言道别。 刚走出花鸟市坊,却发现温行易再次跟了过来,这恐怕不是同路了,林青穗扬眉好奇问:“温小公子,你还有事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善报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林青穗徐徐睁开眼来, 尚在发怔间, 身侧躺着的人一个翻身,轻轻推了推她, 声音里带着些兴奋:“大姐, 三妹,你们可醒啦?” “起了,”得到二人的回应,林青芜便耐不住地催促众人起床,兄妹四人聚在燃着薪火的灶台边,眼睛晶晶亮的商量新生计。 来临安城已有好几日,早些时候林家兄妹忙着布置屋子,去各家商铺买了粮面衣被, 杂货店买了锅碗瓢盆, 找木匠打了桌椅板凳, 又承蒙屋房牙侩好心,借了两张老木架子床,好歹将这屋布置得像个能居住的家。 安顿好后, 林青穗领着哥姐几个四处走动, 码头往哪走, 哪里是商铺街道, 哪边街大户人家的宅院多, 几日下来, 差不离将北城的街巷胡同摸了个透,以免日后行走迷了路。 待认熟了路,终于能正儿八经出门做买卖挣钱,因而林青芜几个免不得激动雀跃。酒在昨晚就从朱俏家买好了,这回还格外备着几个盛酒的葫芦,只等天一亮,林家兄妹就托着木车,小心翼翼运着酒缸出门。 兄妹几个人小力气不足,又没有运车的经验,一路踉踉跄跄走走停停,三番几次险些将酒缸摔了下来,好一番艰难才走到北城运河。 真正到了熙熙攘攘的运河码头,见识到浩浩江河上的舸舟齐渡,再听到河工们吼着粗嗓门吆五喝六,先前的新鲜激动劲儿早散个干净,林青芜几个齐齐低着脑袋,下意识地躲在林青穗的身后,不敢瞧那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更别提还能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开口吆喝买卖。 “卖酒咯卖酒咯,浓醇甘香的好酒!两文一大碗,便宜又好喝,快来尝一尝哟!”哥姐初回做买卖有些忸怩,林青穗索性敞开嗓子喊了起来。但这一大清早的,河工多数还蹲在码头边等活干,钱儿没挣着几个,买不起酒喝,林青穗喊了半晌也无几人搭理,直把青荞青芜羞得薄面透红,愈发窘迫不安。 运气不济,都日上三竿了,林家酒摊的生意还没开张,“三三妹,”林青芜又羞躁又心急,扯了扯林青穗细声问:“怎么,怎么还没人买咱们的酒啊?” “别着急,二姐,”林青穗搓了搓冻得僵巴的手,叹了声:“早上不怎么好卖,待吃午食时候,买的人就多了。” 说到吃午食,才想起兄妹几个自早起水都未喝一口,林青穗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子儿,交付给林青芜:“姐,你去看看那边有什么吃的卖,炊饼也好包子也成,买些热乎朝食回来给咱填填肚。” 林青芜正饿得肚皮呼噜响,高兴地哎的一声,拿了钱跑去买吃的,林青穗继续招呼来来往往的河工们来买酒。 不一会儿,河岸边泊下一条商船,走下来一行外地商客,林青穗眼前一亮,一拍掌道:“运气来了!”带着林青荞抱着背篓直奔岸边,挨个的起劲儿喊卖散酒。 篓子里装了十来个黄皮葫芦,葫芦儿一个个圆润光洁,个儿差不多大小,能装二碗多酒,是林青穗事先专门寻来盛酒零卖的,林青荞另外抱着一坛子散酒,有半勺葫芦瓢,可用来让客人们尝味儿。 这船商客们在河面飘荡多时,初下岸地见着有当地美酒卖,尝过之后本就心动,加之林青穗的葫芦酒模样精巧,又便于携带,价钱也卖的公道,当下一人一个将葫芦酒买了个干净。 姐妹花俩个生的灵动娇俏,卖的酒又确是好酒,引得不少船客都来看热闹,另外还有没买上葫芦的,不免抱怨道:“小姑娘,你们这哪像做生意的,出门卖酒就带这么些来?” 林青穗连忙笑着回:“客人莫急,我家酒摊摆在码头进口那头,若客人们自己有器具,打些散酒喝,是一样的口味!”一旁的林青荞先是手忙脚乱,一通忙活下来,也学着林青穗的样子,红着脸跟客人柔声道:“带了许多酒来的,我弟弟那边还有一大缸子呢。” 不少酒客便回到船上去,拿了自己的水囊或是酒壶,跟着林青穗去酒摊打酒。林青松远远就见着妹妹身边围着一堆人,现下又见她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一时结巴道:“妹妹这是,这是来干嘛的?” 不少船客见状哈哈大笑,谈笑道临安风俗人情甚是有趣,林青穗笑着说:“都是来买酒的客人,哥,赶紧开酒坛来盛酒,”客人们掏钱痛快,钱串儿甩得哐当响,林青穗点钱收钱,林青松青荞负责打酒拿酒,一会子功夫,就将酒卖了大半,待林青芜回来,青穗几个正找了个角落蹲在地上清点银钱。 “三妹,大姐?”林青芜捂着几个包子惊得瞠目结舌。 “早知道该让哥哥去买吃的!”林青芜蹲在大酒坛边,一边啃着热腾腾的包子,一边愤愤不平:“就一转背的功夫,你们竟将酒卖完了,究竟怎么挣了这么多钱,我半点也没见着。” 林青松几个都只咬着素包傻乐呵,林青芜还想让三妹把钱袋给她点点数,青荞笑她:“二妹,你又不识数,点来点去作甚?” “谁说我不识数”林青芜心虚又不服,强自犟嘴道:“数钱嘛,我也会的,”顾不上细细咀嚼好吃的素包,几口囫囵吞完,拿过钱袋来,仔仔细细的数起铜板,“一个大钱,两个大钱,三个” 可惜直到林家兄妹几个将酒卖完,林青芜还是没数清今儿究竟卖了多少个大钱。 这时林青穗才恍然醒悟,自己当初想的太简单了。那时打得一手好算盘,想着让大姐二姐俩人去卖炸糖饼子,自己和哥哥卖酒,似这般做两头买卖,便可以多赚一份钱。 然而却忽略了一处难题,她家几个兄姐,都是不识数的半瞎子,连几十几百个铜钱都数不清数,更别提让她们去做有进有出的买卖。 再一点,她姐弟几人穿着寒酸,言谈举止拘束,明眼人一看形貌,便知是乡里初来乍到的娃娃,出门买点小物什之类,不长点心眼都容易被店家缺斤少两。 就像今早拿了八个铜板给二姐,按照寻常的价钱,素包子一文两个,大肉包一文一个,买来的包子将好能让兄妹四个每人一个肉包,两个素包。但也不知是包子摊老板黑心占便宜还是怎地,生生少给了两个肉包。 她二姐也不知道算价钱,说摊主只给她包了这些,林青穗无奈,只得和大姐各少吃了一个。 就眼下这种状况,兄妹几人定是分开不得的,林青穗一边在油灯下数钱记账,一边暗自琢磨着心事,想在城里站稳脚跟,还需徐徐图之,得让兄姐慢慢学着识数记账。 “三妹,你数,数清楚了吗?”林青芜双手撑在桌案上,鼓着双眼紧盯着林青穗手边的动作,待她停下手来,咽了咽口水问道。 “统共五百零二十五文大钱,抛去本钱二钱银,今日咱兄妹几个整赚了三百多文大钱呢。” “天爷!”尽管这堆铜板早在自己手头来回摸了好几遍,但真正听见究竟赚了多少大钱,又是另一种欢喜和踏实,林青芜扑上来搂着青穗的肩膀,激动道:“三百文,哈哈,咱们一日功夫,竟就赚了三百文大钱!” 林青松和青荞脸上亦尽是喜色,兄妹几个拿了麻线来,将铜板子个挨个的串了,用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坛装着,再把坛子塞在床脚下藏好。 林青芜甚至寻思着在床脚下挖个窖洞,好将坛子存封进去,林青穗笑道:“等凑足几两银子,咱就去钱庄找人兑成整银,不必挖窖这么麻烦。” “这倒也是,”林青芜点点头,欢喜过后才想起疑惑来:“对了!三妹,你如何会算账?是跟谁学的?” 林青穗一愣,支支吾吾道:“见旁人算过几次啊,就学会了,”林青芜显然不信,却左右想不明白有谁教过三妹算账,林青穗被追问急了,嘟囔一句:“哎呀,梦帝菩萨教的。” 三妹不声不响竟这样有能耐,林青芜既纳闷不已,又不得不服气,一直到晚时睡觉,还在碎碎念叨着这事,“二姐,别想了,”林青穗困得迷迷糊糊道:“日后,我慢慢教你,识数算账,”林青芜不由得心一喜,咬着唇细声问:“真真的?难不难啊?” “难,”林青穗像是梦呓般说着:“但是” 但是什么?林青芜没有听清后文,她却睡下了,阖眼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是,来日方长,我们还有许多的,很长的时间。” 那掌柜干脆利索的甩下几句话,说罢背过身又要走,林青穗不得已厚着脸皮再哎哎两声:“掌柜,掌柜,”掌柜折过身来,眉毛高高扬起,笑容减了三分:“怎么,还有事?” “哎哟,有事小客人你跟我说就是,”一旁的伙计都看不下去了,皱巴着一张脸道:“我们掌柜的要忙的事儿多着呢。” 甚至连李崇都有几分难为情,人家大掌柜事务这般繁忙,拨冗前来接待他个乡野郎中,又将价钱一升再升,他若还不满意,岂不是显得尤为不知礼不知足。 “赵掌柜,并非刻意耽误您时间,实乃您定的这价格不大合适,”林青穗不同他笑面虎赵权绕弯子,正了正面色,快语直言道:“不瞒您说,方才我在别的地儿卖了些货,二两银一斤的铁皮石斛,一个铜板都没有少我的,您这边买的多,价钱自然可以商量,但也没这个对半砍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林青穗嫁人嫁的早, 幼时不懂事,性子又顽劣, 在娘家的事记不得几件,只知道娘早死了, 爹爹喜怒无常,哥哥姐姐流离失散, 在丰杏村过的日子,数来都是苦楚。 许少颇有甜头和趣味的记忆里, 便有关于这棵杏树的, 爬树偷果子掏鸟窝,是她和村里那群毛孩子常做的事, 她爹要是喝醉了酒揍她,她就一溜烟跑出家门, 利索索地爬到这老杏树上头,气得他爹在树下干瞪眼。 后来她嫁了人,想娘家想得最多的,竟是这棵老杏树。再之后她身怀六甲时, 闹喜闹得厉害, 婆婆难得地问她想吃些什么,林青穗小声说:“想吃杏子。” 婆婆为着她肚里的孙儿, 专门跑去集市, 买了两斤杏回来, 那杏子虽个顶个的又大又好看,她吃了几个却觉索然无味,唉声叹气道:“这杏滋味虽也好,却不如我旧时村里那株老杏树结的果子。” 婆婆那时笑她,“难为你还牵挂娘家的果子,不过你们火烧村,现今已无杏树了。” 火烧村,火烧村。 林青穗眼前一团迷雾,她娘家丰杏村,为何被人唤作火烧村了呢? 是了,其因在于起了一场大火,据说那火势烧红了半边天,十里八乡都能望见天上彤红火云,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势猎猎,烧透了村头一片屋房,也烧死了那株百年老杏树。 所以,十里八乡再有提起丰杏村的,索性就叫“那火烧的村子”。 林青穗又问婆婆:“可知是何人纵的那把大火?都烧坏了哪些人的房屋?” 贾家婆婆正要开口答。 “三妹,三妹,”胳膊上一阵摇晃,耳边传来柔柔的女孩子的声音,“起身了,哥哥去杜李村给娘抓药了,你同我去山头地里去可行。” 林青穗迷迷糊糊睁眼,只见外头天渐亮,大姐林青荞刚起来,正站在床边叫她起床。 林青穗撑起身半坐在床头,全身无力,口干舌燥,脑子一片混沌,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才是梦。 “别发呆了呢,”林青荞叹口气,忧心的道:“娘又犯头痛病了,你跟姐姐地里干些活好不好?” 林青穗醒了醒神,应了声嗯,连忙穿衣起床。 高氏头痛病是旧疾,一入冬就疼得厉害些,时常要喝药养着,如今眼看要入冬,家里不知可否有余钱替娘亲买药。 昨日她急晃晃走到堂哥林郁屋前,倏地醒悟今时不同往日,清河县,如今还不能同人说清河县的事。堂哥家堂屋里聚了一众村人,她不由有些情怯,失了去见林郁的勇气,悻悻然回到家中,却见高氏面色十分不好看,坐在灶台边不住的揉头。 林青穗连忙让她娘去躺着休息,高氏身体底子本就虚,想来是前阵子起早贪黑收甘薯,早就累垮了身子,一直强撑着没敢松懈,她娘心思又重,处处忧虑,郁结难解,这病一发作起来,便是病来如山倒,早上竟头痛得起不来床了。 老林头急得不行,天蒙蒙亮就带着林青松去隔壁村找郎中抓药。 林青穗穿好衣衫去看她娘,正见她用热布捂着额头,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看着憔悴不已。 “娘”林青穗小声的喊,心疼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别担心,娘无事,”高氏抚了抚幺女巴掌大的小脸,柔声道:“老毛病了,无大碍。” “女儿不孝,”林青穗咬着唇泪盈于睫,“半点不能为娘分忧” “哎,你看看你,”高氏连忙止住她,“小丫头片子,说的什么话呢。” “三妹懂事了,娘你以后也少些辛苦,病就好了,”林青荞在一旁软声道。“确实是懂事了,”高氏眼里浮了点欣慰的笑意,缓声感慨:“眼见你们姐妹渐渐长大,待过两年寻户好人家,娘这心也就放下了。” 她又想到青穗青芜两个,便劝青穗道:“你同你二姐姐是亲姊妹,她脾气不好懂事晚,娘这些日子见你处处忍让她,心里头也高兴,但又怕你受委屈。”青穗连忙说:“没有没有,娘,二姐不过孩子气了些,哪里能让我受委屈呢。” 高氏更舒心了,又道:“你知礼一些,这很好,姐妹之间本是一体,需互相体谅包容才是,在外人面前,你二姐姐也是处处护着你的,日后你们姊妹各自嫁了人,更要互相帮衬。” “我知道的,娘您放心,”林青穗忙不迭的再三点头,高氏才安下心。 老林头和林青松一早就走了,林青芜需留在家里照顾高氏,青荞只带着青穗上山去做活。 入寒冬前需再将田地都翻一遍土,来年才好耕种。 半道上竟碰了巧,遇上了林大伯和林郁。 老林家有三个儿,林青穗的爹老林头是最小的这个,上面还有林大伯和林老二两个哥哥。那时林家祖父母较为偏宠小儿些,当初分家那时候,房田山地等家产,都是让最小的老林头先选的,林大伯他俩反而落在了后头。 林家家产田地本就不丰,划开做三份,其实也分不出个优劣来。何况老林头又不是自私小气之人,选得也不是顶好的田地,茅土屋还是自己成了家砌的,但就分家选先选后这一桩事,让林大伯二叔两个一直耿耿于怀。 分了家之后就不算一家人了,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分分厘厘都得计较,加之田地挨得近,争田垄争地阶都是常事,闹闹腾腾本就不和,林家祖父母两老百年过世后,三兄弟各过各,连日常来往都少了。 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林大伯因娶了个好媳妇赵氏,赵氏娘家舅子多,都各有生计,时常给她添补,还提携了侄儿林郁林泽学手艺,他家日子是越过越红火。林老二家也还不赖,他家媳妇儿能干,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生的三个儿子也跟牛犊子似的,一家人都是干活的好手。 只有老林头,娶了两里坳的高家丫头,高氏的娘家原本就穷得卖儿卖女,当初老林头两箩谷就把高氏娶回了家。 村里人暗下嚼舌根的不少,说是这高氏,一不像林大伯家赵氏那般,有殷实的娘家提拔,二不像林老二家罗氏那样,能干活还能生儿子。高氏娘家穷得叮里哐当响,却养得跟个病娇儿似的,身虚体弱不说,常年还得吃药养着,肚皮也不争气,除了好容易得了林青松这根独苗,生那一串好吃懒做的女娃儿也不知顶啥用。 要不说娶妻娶贤,这些年林家那两个大的没少冷言嘲讽,合该三弟日子越过越差。 老林头家自有难处,家里人多地少也就罢了,当初选的田地产靠山,这些年时常闹旱,再怎么劳心劳力收成也是不好,但林家老大老二才不管那些,只道三弟无用,林老二时常就说:“当初还是他家先选家产的,贪吃懒做,日子混成现今这副模样,温饱都不能,怪得了谁?” 好在老林头也不眼红哥哥们,夫妻两个关了门踏踏实实过日子,苦水都能喝出几分甜来。也尽量避着去沾俩哥哥家的光,没得听那些风言风语。 仨家人一直不咸不淡处着,直到青穗出生长大,竟莫名地亲近林大伯家的郁哥儿,比自己亲生哥哥也不差,林郁也纳罕地尤喜爱青穗,林大伯和老林头两家往来得才勤了些。 路上既碰上,青荞青穗乖巧的喊了人,林大伯板着脸点头应了,一大早开门就看见老三家两个形色匆匆往杜李村走,猜想定是他家那病秧子媳妇又发了病,赶着去找崇郎中抓药,顺口问了句:“你娘又犯病了?” 林青荞苦着脸点头,林大伯眉头皱了皱,语气不善的哼一声:“一年到头白忙活,全喂了你娘那药罐子。”青荞青穗脸色一白,林大伯却已背着手先走了,边走边十分嫌弃似的粗声道:“吃的那郎中草药能顶啥用,还不如让你爹去城里请个正经大夫,好好治一回去了病根。” 余下的三人面色都有些尴尬,林郁安慰两个堂妹,“荞姐儿,三妹妹,你大伯父说话粗,别往心里去。”青荞懂事的摇头笑笑,青穗这才仔细的打量起堂哥来。 她堂哥身量高大,浓眉大眼,面容英挺俊朗,双目炯炯十分有精神气儿,为人慷慨爽朗,迎人总含三分笑,待亲人朋友真心实意,是个极好打交道的人。 许多年前,他也是这般笑呵呵的,拍着胸脯对着自己道:“三妹妹,那贾家人是读书人家,规矩定然有许多,你嫁过去后,也不需怕的,娘家还有人在,郁哥哥替你撑腰。” “郁哥哥,”再见到那张阔别多年的面容,林青穗蓦地悲中从来。 林青穗心烦气躁,半点听不进她爹解释:“爹,你就说,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找财八爷?”老林头看着人来人往的码头,一张张满是陌生的面孔,喃喃笃笃:“财八爷产业颇多,不是经常亲自来码头的,我也是偶然才结识他” 码头上的劳力,分河工和闲散工,河工是归那些河帮统一管的,像他爹这样的叫闲散工,闲散的壮劳力们有许多,大多都蹲在码头边等活儿,有货船到了,若河工人数不足,苦力头儿就会吆喝一声,闲散工一哄而上,让苦力头儿挑选,苦力头清点看中的人带走,再按照卸货扛包的件数给钱。 老林头年纪大,体格又不壮,哪里比得过人家年轻人,许少有苦力头儿能看得上他,结识财八爷也实属机缘巧合。 “叔,您认识一个叫财八爷的工头么?”问她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林青穗索性一头扎进人堆里,见到像是苦力头儿的人就开口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甜腻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姐,”林青穗的嗓子有些嘶哑,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我生辰是什么时候?” “咿?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林青荞微微有些错愕后,道:“腊月十七呀。” 林青穗又沙着喉咙问:“今儿什么时候?”林青荞眼里更是讶异,见她恁般虚弱疲累,只好想了想道:“今儿, 应是十一月二十。”林青穗身躯一僵,手指无力地抓了抓床褥。 如果梦中属实, 娘亲会在自己十岁生辰当日十一月二十, 腊月十七, 连一月都不到了? 她一言不发地捞起自己的衣裳, 来不及穿齐整就急忙地下了床,手脚却仍在发软,腿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 林青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 “姐, 我们得去找娘亲, 我们得快些去找娘亲,”林青穗嘴边细声碎碎念着, 一边抖着手脚盘好冬袄的襟扣, “我要带娘亲去找舒云大夫, 或者去济世堂, 哪怕去京城。” 林青穗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林青荞虽没听清她所说的话,却被三妹这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给吓了吓。“穗穗儿,别急,你先等等,”林青荞连忙出声喊住她,又推醒一旁的青芜,“芜儿,松儿,都起来算了罢,穗穗说要去找娘亲,这孩子。” 林青荞快手快脚地穿衣起床,疾步出门去拉住了正要外出的林青穗,“三妹!你怎么了这是?” 林青穗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灰白,“姐,我做了不好的梦。娘亲,不好的梦。” “梦是反的,你个傻丫头,”林青荞叹一声气,拉着她赶紧进屋,今儿变了天气,屋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雨,呜呜咽咽的寒风,扫过脸颊就如刀刮似的,林青荞闩好堂屋木门:“你先别着急忙慌的,有事儿慢慢说,娘亲好好着,不过是看病去了,那是大伯娘作中介绍的郎中,理应是稳妥的。” “大伯娘?”林青穗一个惊讶,侧头看向她,“你是说,那陈塘村的什么郎中,是大伯娘告知娘亲的?” “是的啊,穗穗儿,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啊,娘亲看病去了,一大早闹腾什么嘛?”林青芜和林青松睡眼惺忪的从里屋出来,林青芜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寒颤,“今儿怎地落雨了,好冷。” “也不知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林青松望着堂屋窗墙外的风雨担忧地说了声,林青穗愈发茫然无措,这事跟大伯娘又有什么关系? “哈,三妹竟是个离不得娘亲的三岁小娃,”林青芜再打个哈欠,跺跺脚道:“进屋再说吧,冷煞了人,我起火去了。” 四人进屋燃起灶火,林青荞将原委经过缓缓告之了青穗。 因上回林青穗在山里头带回了好几只野货,高氏想及大伯家的林郁待穗穗几个孩儿一向不错,人情债总要还的,便拿出了半边野兔肉,让青松送到了林大伯家。 这野兔肉稀罕,林大伯便收下了,对高氏的成见也淡了些,昨儿大伯娘赵氏便揣着几个腊豆渣团,来三叔家串门子,说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图尝个鲜儿,熏烤的豆渣团子喷香下饭,高氏也高兴地收了,还请赵氏坐下烤火吃茶。 俩妯娌又聊些家长里短,扯着扯着便谈到高氏头疾上头,赵氏听说高氏近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不免也跟着揪着心,之后她忽地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有个手帕交姐妹,从前也有身患头痛病多年,上回无意听她提起,说是在哪个云游郎中那里吃了几帖药方,竟把头痛病根治了再没犯过一回。 正巧这时老林头从外边回来,听说这消息岂不高兴,当即询问赵氏那郎中是哪方高人,事关治病救人的事,赵氏也热心,当天晌午就陪着老林头夫妻俩,去了离丰杏村不大远的富谷村,问了赵氏那手帕交姐妹,她是在哪里吃得药,吃的又是哪些药。 那姐妹叫彭二娘,也是个顶善心的人,她告诉了高氏,自己当初是在一个叫寿翁仙人那里看的病,那寿翁仙人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常云游四方,顺道替人治病解难。 事无凑巧,经由彭二娘再一打听,竟听说寿翁仙人如今就在陈塘村内,眼下去找他看病还来得及,晚些时候只怕他又走了。 有了彭二娘这个好生生的先例,又听说谁谁也是那寿翁仙人治好的,老林头俩夫妻难免不心动,下午就坐牛车去了陈塘村找仙人。 “估计那陈塘村的路程远,昨夜爹娘才没赶回来了,”林青荞跟青穗解释:“你别担心,大伯娘说了,富谷村那彭二娘,是打娘胎落下的头疾,都让寿翁仙人给治好了,娘亲这病定也无大碍。” “你若要去,那也得等雨停了,和哥哥一道儿去啊,”林青松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不急在这一时。” 林青穗很想告诉他们,此事要紧急迫的很,但转念一想,她是再世为人,可哥哥姐姐们实则尚且年弱天真。提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叹了叹气,耐着性子等雨停。 天公作美,这场寒雨不多时便停了,兄妹两个这才带好蓑衣斗笠,冒着凛冽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阳县走。 再到陈塘村时,林青穗一路恍恍惚惚,这村里的山水桥路,同脑海里的记忆相差无几。可越是熟悉,林青穗越是心慌,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陈塘村来。 林青松领着她进村后连路问人,陈塘村人听说是找寿翁仙人,不少人热心地指路:“寿翁仙人吗?知道知道,近来许多外村求医的都找他,那仙人如今暂居在族里的祠堂中,你们可也是来求医的?” 村里人的语气十分热络,好似这寿翁仙人当真能用仙术医法治病似的,林青穗心中的狐疑更甚。 林青松不识路,一通胡乱绕弯子,林青穗腿都走软了,索性领着他直接往祠堂走,到了地儿时,李青松挠挠脸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你真聪明。” 林青穗白着张脸摆摆手。她这时心跳急骤心口发虚,因就在方才,她竟路过了贾家的屋门口。 林青穗说不准如今自己什么心思,她对贾家人并无怨恨,虽贾家公婆待她严厉苛刻,贾家郎君待她亦是疏离无情意,可细想来到底情有可原,那时候她那样的家境,又是那样的性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却能嫁给秀才的儿子。 那贾家虽也是穷得饭都吃不饱,却也是读书人家,尤其贾家郎君后来还当上了大官。门不当户不对,她哪够资格当官家娘子,贾家人没有休了她,已是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前身之事,哪怕林青穗如今想来,都只能将一腔苦水往肚里咽,只能叹一声天意造化弄人。可她虽无怨意,却再也不想与那家人沾染上半点干系,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见都不要再见到那家人面。 “这位小哥,可是来找仙人看病的?”林青穗刚一寻思完,耳边恰恰传来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当即天灵盖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正门开了个半人宽的缝儿,里头站着位青衣妇人,那妇人脸面略带棱角,颧骨颇高,嘴唇很薄,正捏着块洗得发灰的帕子,笑吟吟地对她二人喊。 “婶儿,寿翁仙人可就在这处?”林青松远远地朝她躬身行个礼问,“是呢,是呢,”那妇人朝他俩招招手,“外边天冷,你俩孩子快进屋来避避寒,可是来看病的?”她又问了次。 林青穗从未见过这妇人待路人这般客气过,她本来就怕她,这陡地惊吓间,更不敢轻易过去,可林青松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门口走,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婶儿,是我家爹娘昨日来找仙人看病,我们是来找爹娘的”。 “找爹娘的啊,”妇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问:“你爹娘是何村何人?” “我爹娘是丰新村来的,姓林,排行第三,不知婶儿可知,”不待林青松说完,那妇人便打断他:“你爹娘在里头呢,你们自己进来找吧。” “多谢婶儿,”林青松面上一喜,正要拉着青穗进门,那妇人又道:“咦,小哥来时莫不是没有打听清楚规矩?”林青松一愣,道:“什么规矩?” “若想进这仙人门,就得先交三文拜仙钱,”那妇人板着脸摊开手道。 林青松一脸惊诧错愕,林青穗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位。 那无孔不入,雁过拔毛的贾家婆婆,水七娘。 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而事实上,这巷子深了,什么美酒的香气都飘不出去。 林青穗走进兴祥巷子,来回绕了几圈,才在一排形貌相似的木屋之中,找到中间那间挂着块小小木牌,上书“朱记酒铺”四字的窄陋屋铺。 敲门呼喊好几道,屋里才有小小女娃儿的细嫩嗓音传来:“屋外谁人喊门?” 林青穗连忙应答,告知了来意,再过了片刻,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起,里头有只白嫩嫩的小手取下块木板门,探出头来问:“买酒的么,哪位客人欲要买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孔雀开屏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就老林头家那惫懒货?她会挖药?”李媳妇笑得最开怀,她至今都记得初嫁进丰杏村时,老林头那三丫头死巴在门边上, 不给喜果子就不走的事,那嘴馋样儿着实讨嫌的很。 “她要是能懂挖药治病, 除非那日头打西边儿出来!” 老林头夫妻俩也不相信闺女能挖得什么药,但这些山货, 既然崇郎中都说是青穗打的,老林头夫妻俩也就疑信参半的受了。做爹娘的,总免不得觉着自家儿女有长处在, 先前不肯信,后想想, 林青穗时常和那些男娃儿在外头疯玩,摸鱼掏鸟都学得精,到了山里头, 会挖坑下套打野货, 但也不足为奇。 “穗穗儿,”高氏傍窗坐在里屋床榻上, 一边做着针线活儿, 一边念叨着让青荞教青穗掌勺做食, “你先跟你姐学着炒几个简单菜式就好, 一口吃不成胖子, 慢慢学。” “哎, ”林青穗软软糯糯的应一声,她姐妹俩在外头灶房,因此高氏并不知晓,林青穗只让她姐坐着添柴烧火就成。 “这女孩儿家,将来嫁去婆家了,灶房活儿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你需用心跟你姐学,”高氏在里头再敲打她几句,李青穗悉数应了,手头的动作也没停下。 竹鸡胸腹内的零杂是先洗净了的,用少许盐巴腌会儿,再利利索索的剁了竹鸡肉,块块差不离大小。 早上哥哥从曲叔哪里买了两页豆腐回来,用熬熟了的菜籽油煎过,待两面黄的油炸豆腐片出锅,零碎鸡杂也腌得整好,清水洗过一遍,豆腐片儿混着竹鸡肝脏零碎,并些鸡脖鸡爪肉,搁了葱蒜调料爆炒,能炒出一大碗好菜来。 林青荞看着妹妹有板有眼的动作,颇为诧异,青穗自小就没下过几次厨,如今竟能这般有条不紊,动作麻利又干脆,火候也把握得很准确,半点不怕油爆不怕烟熏,该下调料下调料,该起锅起锅,最后一碗豆腐肉端出来,气味喷香,色泽也十分好看,林青荞将信将疑尝一口,当即竟没说话。 “姐,不合胃口吗?”林青穗问她,“不是,”林青荞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太好吃了啊,穗穗儿,你咋能炒得这么好?” 林青穗斟酌着说:“之前不是也做过几次么也不是很难。”“荞儿,你妹妹学得如何了?”高氏担心青穗头次下灶做大菜手忙脚乱,时不时就得在屋里头问一声。 从前有她有荞姐儿,家里的饭食一并她俩做了,再不济还有青芜在,真正轮到青穗煮食的时候不多,但今后,今后青穗再怎么也是嫁人的,织纺浆洗,针黹炊煮,这些东西都要一样一样学起来。 高氏细一琢磨又觉得着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底下四个孩儿,个个都要操心,样样都是大事,哪里忙得过来。高氏想着便坐不大住,起了身想去亲自教导青穗。 进了灶房才知青荞姐妹将菜炒好,用干净的布箩罩着,灶台上还炖着一锅鸡汤,正咕咚咚的冒着热气泡儿,醇厚浓郁的肉香四溢,馋得人垂涎三尺,青穗见她出来,便笑着喊了声:“娘,待会儿汤还能熬好,您先坐一会儿。” 高氏看过尝过菜之后,同青荞是一样的反应,先前还有些怀疑道:“这当真是穗穗儿炒的?莫不是你姐姐帮你做的?”青荞无辜的说:“娘,就算是我做的,也不定能做的这般口味啊。”等老林头和青芜等人回来之后,吃过饭一个个也不敢相信,三妹儿竟还有这两把刷子。 青芜最为不服气,“当真不是娘亲或大姐做的么?”高氏敲了敲筷子:“谁要哄你作甚?眼见你妹妹样样都比你强些去,你还不定下心来,好好在家学做家务事,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林青芜鼓着腮帮子瞪青穗,“瞧把你给能的!”又撇过头暗忖,三丫炒菜怎么这么好吃? 眼见着渐渐入了冬,天儿越来越寒,妇人们大多只需留着家中,带着女孩儿们做些针线,办腊货等琐碎活儿。高氏开始着力教导女孩们持家做活,并且往外头放出风声去,让村里村外的媒婆子多替青松青荞留意着,看有无合意的人家。 林青荞今年已满十六,若说着眼相看人家,却也是到了年纪,可哥哥林青松却尚只有十五岁,且家中这样的光景,显然一时间办不起两场亲事,但高氏的意思是先寻着合适的,到时候再慢慢商榷。 林青穗先还只是有些疑惑,但看她爹这这日子成天往外头跑,而她娘亲近来不但教导子女忽而严厉了起来,且日日坐在临窗的床榻上做针线活儿,纳鞋底,绣帕子,做冬衣,怕是将压箱底的布头针线等都拿出来了,林青穗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想。 原先是托了李崇打听,城里那些药铺要收石斛,有消息了林青穗再与他同去卖,但这关头林青穗却等不及了,索性将药全收进背篓,跟她娘说了声去处,就背着背篓就去找崇大伯。 “崇伯,崇伯,”林青穗到了李崇家门口,踮着脚在篱笆栏门口处喊人,里头探门出来位和眉善目的妇人,这妇人身着素面交领上襦,靛青偏襟长褙子,头上插一根黄木簪子,显得利落又精神,林青穗是认识她的,连忙问礼道:“伯娘好,崇伯可在家?” 崇伯娘吴氏笑盈盈颌首应了,回首朝里屋喊:“他爹,林家三丫头寻你来了。”李崇哎哎应着从里屋出来,“三丫头你咋就来了?” 林青穗冲他笑笑,待李崇走近,才面带难色的道:“伯,最近我总觉着我娘有些不对劲儿,您上次在我家,可能看出她可无不好的地方了?” 李崇皱眉忖思一瞬,“你娘那面色看着,却是不怎么好,但那病”林青穗知晓他又要说是顽疾,这也不怪李崇医术不济,他主要是祖传治跌打损伤的郎中,高氏那病痛在紧要的头壳中,李崇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青穗又只得忍下焦急道:“伯,卖药的事儿你打听得如何了?咱们今儿背着这药去临安城卖了吧,我看能得多少银钱,也好尽早带我娘亲去城里找大夫医治。” 李崇迟疑道:“打听是打听了,临安宋仁堂那边说是要收这个,但我后又想想,这药若是晾干了去卖,怕是能卖的更好的价钱呢。” “哪里还等得及晾干呀伯伯,”林青穗一听有药铺要收就迫不及待了,紧紧交叠着双手道:“您就陪我去一趟城里吧。” 李崇见她焦急紧迫,便点头应下了,当即转身回屋去放手上的药槌,也是和吴氏说一声,吴氏正捧着花生果出来给青穗吃,听闻他俩要赶去临安城,不免有些担忧道:“今儿天这般寒,三丫头穿得那样薄,要赶大老远的路去临安,连路怕是会冻着。” 林青穗感激地谢过了伯娘,只抓了一小把干果子,待李崇加了件外衣,正要同林青穗出门,吴氏又在后头追着喊:“丫头,丫头,”林青穗返身,只见吴氏拿了件桃红棉布冬衣走来,将衣衫往她身上一披,“这还是馒头他姐姐做姑娘时候的衣衫,婶娘洗净晒过的,旧是旧了些,你就囫囵穿着避个寒,别冻坏了小身子。” 这冬衣虽旧,却也是棉花实布做的,料子厚实,针脚也细密的很,林青穗哪里肯要,连忙推辞着谢过:“不用,不用伯娘,我人小体格好,不怕冷”。 “你这丫头,这天儿哪里有不冷的道理,”吴氏本就一贯好心肠,这几日又听李崇时不时谈起林家三丫头,言辞间颇为感叹,说这丫头机灵又能干,若不是生在那样的家中,好好教养必定是个有出息的,只可惜了一粒好种子,落在了石板上头。 吴氏心中便对青穗存了几分怜惜,今日一见青穗,这丫头乖巧知礼,容貌也不差,果真是个不错的,眼瞧着她衣着单薄破旧,这都快数九寒天了,还只穿着摞了好几个补丁的秋衣,惹得吴氏更加怜悯。 青穗左右都没有推脱掉这件冬衣,吴氏三两下利索的给她穿上,“你宝葵姐姐如今嫁了人,放在家里头的衣衫本就无人穿,被虫蛀了多可惜,你若不嫌弃是旧衣,就穿了去。” 李崇也在一边劝:“这有什么可推的,你伯娘给你的你就穿着,看你那嘴皮子都冻得青紫了,还嘴犟说不冷。”吴氏怕伤着小姑娘薄面儿,悄悄儿瞪了李崇一眼。 青穗被说得脸皮微臊,这才热着脸收了这衣服,心想着待以后手头宽裕了,再慢慢报答崇伯娘的恩情。与吴氏再三道别后,李崇与林青穗才走出李家,大步往临安城走去。 “崇伯,您真能说笑,”林青穗难得笑得一团孩子气,遥遥指向一处崖山陡坡:“那边真有,我做梦梦到了!” “我还梦到了药王祖宗,给我赐了神农百草经呢,”到了崖山边,脚下的路十分不平整,李崇又忍不住拉她一把,罢了罢了,今儿无论挖没挖着那石斛,也要下山送这丫头回去,真是胡闹,“你倒是还知道这药一贯生在岩石上头,看来梦帝爷爷还挺看重你。” 林青穗被逗得笑个不停,这崇大伯当真风趣幽默,为人心善又好相处,林青穗暗暗盘算,若这回能采得铁皮石斛,卖了钱也得好好报答崇伯。 “到了到了,”伯侄两个好容易爬到山崖上,李崇拍拍裤脚:“就在这处找,找不到你就死心吧,乖乖跟伯伯回去。” 林青穗点点头,循着模糊的迹象,仔细回想多年前,是在哪处发现了那药。山崖颇险峻,山石崎岖,李嵩生怕她一个脚下打滑,摔一跤就不妙了,要是再运气差点,滚了下去可得出大事。 李崇顾自心惊胆战的盯着林青穗,却见这丫头步履生风,大步朝那山崖边处跑,李崇差点要喊她小祖宗,“三丫头,你跑哪去作甚,慢点走!” “伯,崇伯,就是这里,我想起来了!”林青穗眼尖,看到远处一尊棱角尖锐的怪貌大石,蓦然想了起来,是这里没错,当初她正是在那尖石边摔了一跤,滚了几滚之后,跌进了石斛丛里头。 遥远的记忆呼啸而至,林青穗心砰砰的剧烈跳动着,脚步走得愈发的快,攀着岩石几步爬到山顶,“伯伯快来!我找到了,你看!” “啥?”李崇没细想她的激动的话,紧跟其后攀上了崖石,顿时被眼前所见震住,“还还正是铁皮石斛啊,我的老天爷,梦帝爷爷当真显灵了?” 林青穗站在山崖石边,望着眼下大片山石缝隙中,长出的一丛丛碧色茎干的药草,急剧跳动的心脏都似要蹦出喉咙,手脚发颤,头脑发晕,激动的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人世虽换,幸而老天厚待,山石无改,草木如初,日光之下,万物生生不息。 林青穗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下山时,执意要返还原路走,李崇劝她说:“天色都这么晚了,从这头下山去,脚程近的多。” “我在一路挖了不少陷阱,说不定能逮着一只两只野兔子呢?”林青穗擦擦额上的汗,眨巴眨巴着眼睛道,李崇不可置信:“你会挖啥陷阱?我咋没看到?” “伯伯在挖草药的功夫,可不够我挖好多阱洞了,”李崇知道这丫头倔,只得跟着她照原路下山,一路上还真设下不少陷阱,先前几个地方没捕到什么东西,但李崇看得分明,那套下的挺像那么回事。他心里头有些狐疑,这老林头家的三丫头,往日不显山不露水,却不想当真是低估了她。 两人再往山下走,林青穗同他套近乎,“伯伯,今儿要是捕到了野货,有一半是归您的。”“哟?”李崇不由得乐呵了,心道你这丫头挖得那么浅的口子,能不能捕到野货还另说,这倒先开始分猎物了,“咋这么好?” “伯伯今日带我来挖药,这份大恩,我无以为报,几只野货算的了什么,”林青穗一本正经的说,李崇哈哈大笑,带的颌下胡须一颤一颤的抖动,心想丫头这份心思倒是好的,“你这丫头倒有趣,明明是你带我去采的药,怎么就成了我带你去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定亲 此为防盗章,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芜儿!”林青荞声音一重, 林青芜撇撇嘴, 缓缓收回了手, 低下头停了话。林青荞又有些不忍, 软声安慰她:“娘这些日子在做冬衣了,待过年咱们也能穿上新衣裳, 我那件让给你穿,高兴了吧。”林青芜还是低着头, 闷声道:“娘说, 那是, 大姐你的嫁妆,怎么能让给我” 林青荞故作轻松的嗨了声,“什么嫁妆呀,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林青芜又失落的说:“娘那儿统共就那一匹青布, 爹爹娘亲都几年没身像样的衣裳了, 怕是轮不到我,再说哥哥也要娶亲,咱们家连纳采礼都没有” 林青荞轻轻叹了声,这日子过得, 如同举家上下全困在了严丝合缝的闷葫芦里, 一眼望去, 连零星光亮都看不见, 半点出路也寻不着。 林青荞一时无言,沉默着用铁钳夹着柴棘入灶,林青芜也没再说话,屋内只能听见火苗舔着锅底的细微声响。林青穗脑子昏昏沉沉的,她见二姐低落难过,揉着眉头随口说道:“改明儿去城里买几身衣裳吧,爹娘,哥哥姐姐,每人买两身,统共也花不了几钱银。” 林青芜惊圆了嘴瞪她:“好大的口气!几钱银?还每人买两身,统共花不了几钱银?三丫你是在白日做梦呢吧。”林青荞绽了个苦笑:“三妹同你说笑呢,你跟她较什么真。” 林青穗还是在思虑陈塘村的事情,想得头痛,暗暗打算明日去陈塘村打探打探实情。她听二姐在数了一通苦楚,心里也闷得慌,便宽慰她道:“不哄你,待我明日去看看娘亲那边情况如何,过两天就带你去城里,买新衣裳新鞋都可以,噢,还有过年的年货,一并买了,咱们也好过个热闹年。” “你发癔症了吧!”林青芜忍不住伸手打下她,“痴人说梦还说上瘾了,别说几钱银,你现在要能拿出一钱银子来我喊你作姐!”“噗,”林青荞被两个妹妹稚气的对话逗笑了。 林青穗挑挑眉,神情显露出一丝促狭,“拿出一钱银来,当真喊我作姐姐?” “当真,只要你拿得出啊!”林青荞鼓着腮帮子放狠话,她又想到了什么,连忙给了自己找个回旋的余地,“不行不行,得一两银子!说不定郁哥哥上回挣了大钱,当真给了你一钱银子呢。” 林青荞插了句嘴作证:“这个倒没有,我上回看到了,郁哥哥给了三妹七个铜板子,也算顶顶大方的了,哪里能给一钱银那么多呢,你当他是去挖了银矿不成。” 林青芜听大姐这么一说便放了心,昂着头有点小得意,“你要是拿不出”“拿什么呢,什么银矿?”进门一道嘶哑低沉的少年声音,林青松拖着疲惫的步子慢慢走进屋,听姐妹几个在脆声谈笑,面容也不由舒展了些。 “三妹妹和二妹在设赌局,”林青芜捂着嘴轻笑:“要是穗穗儿能拿出一钱银子,芜儿就喊她作姐姐。”“一两!”林青芜纠正道。 “净胡闹,”林青松也低低的笑了声,他从水缸了舀了瓢冷水喝,冰棱棱的凉水入腹,扫去了些许乏困。他是家里的除爹爹外唯一的男丁,要渐渐变成顶梁柱撑住这个家,将来也是姐姐妹妹们的靠山,林青松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心思沉,寡言少语,小小年纪就让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哥哥累了吧,莫要喝凉水了,”灶台上的水烧得沸腾了,林青穗起身拿了只瓷碗,就着火光倒了大半碗热水,让她哥来坐下歇息。 “哎哎,你别以为哥哥回来了,就想赖账啊,”林青芜同她哥哥学舌:“哥,你不知道,三丫放了大话说,要给我们每人买两身衣裳,还说什么不过几钱银子,你说她好笑不好笑。” 林青松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从怀里摸出三枚铜板子出来,他帮人家割了一天的草料,不过得了大钱三文,还千恩万谢那户人家出手阔绰,要是真能有几钱银子,那该多么好啊。 “哥哥不要去割草料了,”林青穗借着火灶微光,看着少年哥哥粗糙黝黑c满是伤口的手,心口发紧,“换门生计也比这个好,再说咱家也有点子钱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啧,你别光动嘴说啊,”林青芜朝她摊开一只手,“倒是拿钱出来啊。” 林青穗索性解下贴身放的软布荷包,递到她二姐手中。林青芜手中一沉,见是三丫当命根子护着的绣花荷包,面上看着胀鼓鼓的,失笑道:“你不是装了许多石头子充数吧。” 她拈着荷包晃荡荡摇了几下,有金属相撞的声音溢出,不过她从来没听过银钱铜板相碰声,只当是小石子相叩的响儿,几下扯开荷包口,往里头一摸,手指触及冰凉凉的硬物,心口倏地跳的有些急促,面上却仍是不信的笑道:“哟,挺滑溜的石头子啊,挺像回事。” 林青芜摸了一锭“石头”出来,凑近火灶边眯着眼瞧,却仍是辨不出这是何物,“这是什么?” 林青荞往灶里添了把火,火光更亮堂了些,她也挨过头来看,只见是一枚光滑圆溜的银色石头,她也从来没见过银子,问青穗:“这哪来的玩意儿啊,看着倒是精致。” “那是二两银锭子,”林青穗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屋里三人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林青荞和林青芜异口同声地尖声道。 林青穗从木柜子里摸了油灯出来点上,这是稀罕物,家里许少用的,不过这时没人顾得上说她。林青芜抖着手把荷包袋递给哥哥,语音都在打颤,她用力吸了口气:“哥哥,哥哥你看看,可是三丫说癔话哄我们玩儿?”林青荞拿着那枚看着确实稀奇的锭子,挨着火光仔细端详,心跳也有些急促。 林青松同样抖着手接过荷包袋,往里头摸了摸,触及最底端的一些圆板子,拿出来瞧,失声喊道:“当真是铜板儿!” “真的是银钱,不是哄你们的,”林青穗端着那盏油灯放在桌案上,拿过荷包,将里头的碎银一个个摆了出来,再之后就是一些铜板子,放在桌上也有一小堆。 得亏当初她娘给她做得荷包够大,二姐青芜那时还笑话她,做这么大的荷包,可是还想着装大钱?“我的天老爷!不是发梦吧,”林家那三个娃儿心中齐呼道。 “我前几日不是和崇伯去了山里头,挖了许多草药回来,今儿全卖了,得了这些银钱,统共十二两五钱。”林青穗清了清嗓子,与哥哥姐姐解释道。 “十十二两?就是,就是打了野货那天?”林青荞的小心肝儿颤了颤,她回想三妹妹哪里挖了什么药,终于想到了什么,吞了口唾沫,抖着声地问:“难道,难道是那些草茎茎卖的?” 林青穗点点头,林青芜犹然不肯置信,“不可能吧!不会吧!银子怎么会长这样呢?”林青荞青松也拿着银子又嗅又摸又咬,“这就是银子?当真是银子?” 这日夜晚林家四个孩子都没有睡好,那三个一人揣着锭冰凉凉的银子,躺着架子床上惴惴不安到天明,生怕贴胸口放着的滑溜物只是石子儿,昨夜种种当是一场大梦。 林青穗却是仍在琢磨娘亲那事,辗转了一晚上,直到黎晨时际,困意袭上头,她虚闭着眼睛,似是陷入了梦境,脑海一片混沌,分不清自己如今置身何处,又是何人,眼前似是一幕幕惨淡凄凉的境况,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不依不饶的吵闹,还有人在高声痛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瘦瘦矮矮的小丫头从门口进来,见到屋内有许多大人在闹闹腾腾,眨巴着不安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会,之后咬着指甲盖儿溜进了里屋。 林青穗不由得跟着她走,只听见她嗓音软软糯糯地朝着屋里喊,“娘,怎么外边那么多人啊,”无人回应她,小丫头半点不晓事,又憋着嘴不高兴的说:“娘,你莫忘了,今儿我十岁生辰呢,说好了要煮圆鸡蛋给我吃的。” 屋里有女孩子哭哭啼啼,边哭边说:“穗穗,穗穗,娘亲不在了。” “咯咯喔~~!”邻居家的公鸡一声报晓。林青穗抖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那掌柜干脆利索的甩下几句话,说罢背过身又要走,林青穗不得已厚着脸皮再哎哎两声:“掌柜,掌柜,”掌柜折过身来,眉毛高高扬起,笑容减了三分:“怎么,还有事?” “哎哟,有事小客人你跟我说就是,”一旁的伙计都看不下去了,皱巴着一张脸道:“我们掌柜的要忙的事儿多着呢。” 甚至连李崇都有几分难为情,人家大掌柜事务这般繁忙,拨冗前来接待他个乡野郎中,又将价钱一升再升,他若还不满意,岂不是显得尤为不知礼不知足。 “赵掌柜,并非刻意耽误您时间,实乃您定的这价格不大合适,”林青穗不同他笑面虎赵权绕弯子,正了正面色,快语直言道:“不瞒您说,方才我在别的地儿卖了些货,二两银一斤的铁皮石斛,一个铜板都没有少我的,您这边买的多,价钱自然可以商量,但也没这个对半砍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小姑娘板着张小脸说些一本正经的话,她竟还知道赵掌柜的名头,赵权和那伙计面上都闪过一丝意外,李崇如今的心态却颇有几分古井无波,见怪不怪了。 赵权似是沉吟着点点头,眼里有抹玩味的笑,背着手转身直视林青穗,“原来这是小姑娘你的药啊,”像是好心逗她玩似的,“那你跟伯伯说说,你要多少银钱?” 林青穗知晓他在嘲弄自己,认真地道:“价钱可以商量,您给开个公道价,一两银委实说不过去。”赵权却忽地哈哈一笑,像是听了个了不得的笑话儿似的,指着那伙计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小丫头好不好玩。” 伙计微微愣了一瞬后,顿时也迎合着笑得开怀,“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掌柜您别同她胡搅蛮缠。” 说罢便对着青穗竖眉瞪眼,“爱卖卖,不卖便背着你的药走人,我们宋仁堂所用之药,可都是专门从药行那边进的上品药材,你这山里头挖的东西,谁知道成色是好是坏,再说你这是鲜条,鲜石斛易腐,没放两天全烂坏了,你去外边问问,哪家店会一气儿收这么多鲜条,我们堂里收了你的生药,还得请炮制师傅炮成枫斗才能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重聚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小少爷,你要是喜欢灰鲤呢,就买几斤回去,放养在自家后花园池子里赏玩, ”店主客气的笑呵呵道, 而后又搓搓手:“你蹲我这儿看半晌,沾了腥味在身可不大好闻, 再说,也影响我做生意不是?” 温行易面色如常, 却也不说话, 只紧抿着唇角立在原地,摊主越发狐疑,生怕这一身贵气的小少爷实则是个呆子,又凑过来问林青穗:“小姑娘,你与这位相熟?” “这个, ”林青穗讪笑一声, 不好作答,转个话头问:“您这鱼苗放池塘里好养活么?草鱼,鲋鱼都怎么卖的啊?” 摊主一一报价后拍着胸脯道:“你放心, 我这都是上品鱼苗,肉肥好养, 随意打些鱼草投喂着, 包准条条能长到五六斤。” “那成, 多谢您了,”林青穗点点头,问了价心里有个数,抬脚就要走,鱼摊老板纳闷:“怎么,不买呀?” “我家里那池塘还没掏清淤泥,不好放鱼,”林青穗不好意思地说:“就来问问价,等下回来买。” 老板顿时不高兴了,憋了许久的闷气一道撒了出来:“你说说这一个两个猴娃儿,不买就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围在我这鱼摊看热闹,是闲得慌找乐子?” “买两尾吧,”一直不曾出声的温行易突然开口道,声音清清润润的,他指着腿边的木盆:“要这尾,还有这一尾。” “哎,”摊主一愣,问:“只要两条?” 小少爷歪头想了想,而后颌首肯定。摊主心道果然是小娃儿耍玩,哪有这样买鱼苗的,拿个小罐子捞了两条鱼打发他走,收钱时多要了几文陶罐钱。 温行易双手抱着他的水罐,面色自若的迈出鱼摊,林青穗与他同路,见他那不沾尘俗的模样,顺嘴提醒了句:“温公子,这种肉鲤不似赏玩的金鱼,这两条能长很大的,不能一直用陶罐装着,得寻个妥善的水池子放养。” 温行易侧过头来看眼她,见她也是一番好意,难得地开口解释道:“无事,不是拿来养的。” “那拿来干嘛?”林青穗下意识接口问,温行易垂下视线看向陶罐,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抿了抿唇角,低声说:“烹食用。” “什么?”林青穗尾音一翘,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买这鱼,是煮来吃的?” “你方才不是问了,这鱼可食,”温行易点点头,展示了番他的陶罐:“这是之中最大的两尾鱼。” “这鱼是能吃,可”林青穗瞧眼还在水罐中畅游的小鱼,两尾鱼儿均不过三指来宽,忍不住埋汰道:“可是它俩还是鱼花花呢,这么小两条,肉少刺多,煮汤也不够味啊?” 温行易愕然地顿足一瞬,眼底的无措飘闪而过。 他顾自干咳了声:“我与家母食量小,”声音仍端的稳稳的,耳廓边却悄悄的泛了一层粉,林青穗险些要失笑出声。 她见多了五谷不分的书生,像温行易这样的也不足为奇,再想及他母亲温婶儿的煮食手艺,林青穗心中顿时大为不忍,于是好心告知道:“温小公子,你若想买吃的鲫鱼,得去西街水货菜市,那里各类河鱼都有卖。” 又指指他的小鱼花:“这条街巷卖的是鱼苗,是渔农用作养育的,像你手中这种,一般是放在池塘里头,等养大些才捞来吃。” 温行易耳颊边绯色愈艳,紧紧抿着薄唇,闷声无语半晌。男娃儿到底年少,忍力不足,只差将恼羞二字写在面上,林青穗心中愈发好笑,也没再多言。 二人默然走到分道处,温行易似是要往东边回去,林青穗还要去买葫芦籽,便开口道了别,朝着西边巷子走。 还未走出两步,后头的人却掉了个头,尾随着林青穗走入西巷,林青穗当他仍是同路,没多想的一心找卖菜籽的店铺。 挑好葫芦菜籽,又买了几种家常菜蔬种子,见巷边有担着果树苗在卖的老农,林青穗素来爱吃果子,昔年在屋前屋后种遍了梅杏桃果树,这时也忍不住心动地凑上前,与老农一番攀谈,买了他两株果梅树,另二株黄柚树。 果树长得比她还高,根底又培着泥,分量有些重,又不好掮着走,林青穗一咬牙,索性放开手脚,正欲打横抱回去。 “你搬得动么?”不远处的温行易清声问。 “”林青穗正半蹲身子,双臂环拢着四株泥树,一时无言以对,再怎么年纪大,脸皮厚,这样狼狈的场景,只巴不得碰不见熟人。 偏温行易却全无回避的自觉,反而好奇追问:“这树的树根怎都是泥?重是不重?” 林青穗窘然的干笑两声:“温小公子还没回去呢?” 温行易微微摇头,抱着他的鱼罐子迈步而来,软缎鹿皮靴落在她跟前,小少年嗓音清润,落声笃定:“你放哪儿,我帮你。” 林青穗抬眸扫了眼他的衣饰,他母亲温氏虽自身穿戴简朴,却舍不得让儿子也跟着吃苦,温行易穿用仍是不凡,如今天寒,他穿得更为繁复些,单外披的这件青莲绒团纹大毛斗篷,明眼看着已是价值不菲。 若任着他帮自己搬树,一不小心衣角边帽被刮个口子,卷去些毛边,她哪里补赔得起?拨浪鼓似的摇头谢绝,“多谢好意了,这树重,你估计抱不动。” 温行易一挑眉,错当她是看轻自己,冷哼的一声:“并非我力气不足,你可知似你这般,掮树在街巷横冲直撞,实乃失仪之举,”他说完侧首看向卖树苗的老农,温声问:“老伯,若我肯出些酬劳,您能帮她将这些树送至家里去么?” 老农忙不迭点头应下:“肯的肯的。” 待温行易报了地方,只花了五个大钱,那老农就喊了他儿子来,一口承诺定把树苗送到兴祥巷子去。 林青穗一时反应不及,树农大儿已经利索地扛着树疾步走了,温行易谢过老农,朝青穗努努下颌,淡声道:“小事罢了。” 林青穗歪头觑他,见他眉眼舒展,嘴角微扬,一扫方才的羞恼,心情似是好了不少。 从前只当温行易自持身分,形貌矜傲,却不曾想暗下也有这样一面。林青穗豁然失笑,这温小公子秉性纯真,心思清浅,待人处事虽看似唐突,细想来却也不失礼节,当真是难能可贵。 因同大姐她们约定午时一刻碰头,眼见差不多到了时辰,林青穗打算返程回梦仙楼,便拿出五文钱来还过温行易。 “不用,”温行易自然不肯收,林青穗知他一番好意,也不勉强,想着日后再还他人情,当下又言道别。 刚走出花鸟市坊,却发现温行易再次跟了过来,这恐怕不是同路了,林青穗扬眉好奇问:“温小公子,你还有事么?” 温行易指腹摩挲着粗陶鱼罐,半晌踟躇,终于徐徐开口:“青穗姑娘。” 他说话带官都那边的口音,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林青穗耳目一动,头一次发觉有人能将她名字念得这样好听。他豁出去似的接着道:“能劳烦你替我领个路,去你所说的那西街水货菜市么?” “三妹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林青芜踮脚朝四处张望,手边不时压压发鬟,小小声嘟囔着。时近年节,街坊四道热闹极了,食楼商铺张灯结彩,来来往往都是逛市的行人,好一会儿终于见到林青穗的身影,朱俏挥着手帕示意:“这儿!” 林青穗拎着菜种纸包疾步走来,呼口气道:“俏俏,姐,我刚有些事耽搁了会,你们东西都就买就了没?” 她见二姐发间戴上了新买的花簪,哥哥和大姐手中并未提几样东西,不由疑惑道:“咦,哥哥,你们怎么没买年礼?” 林青松神色讪讪,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大妹说价格不合适,想等着你一道去买。” 因采办年礼所需花费颇多,林青荞和林青松四处观望,东西看中不少,却拿不定主意,只怕店家欺他俩面生,缺斤少两不说,多收了钱他俩也不识数,来回犹豫徘徊,最后大件年货一样都没买成,索性都等着青穗回来再买。 林青松说完缘故,林青穗一阵哑然,朱俏心性直率,忍不住玩笑道:“你们家这是离了青穗就做不成事了?” 这回连林青荞面上都挂不住了,苦笑着喏喏道:“我我怕买错,”林青穗失力的摆摆手,心知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安慰她道无妨,又领着一行人,去了各大集市采糖面牲肉等年礼。 货比三家辗转几街,待买完东西,天色已不早,冬日昼短,林青芜怕今日还赶回丰杏村太晚,提议道不若明日再回。 林青荞也道:“这天儿这样阴沉,只怕晚些有风雨,明日再回去也好。” 兄姐几人拿定了主意,林青穗左眼皮却忽地一阵痉挛,连着颤动七八下,心间像是堵着些什么,她不自主的长呼一口气。 越走越是不安,脚步愈发沉重,她二姐在一旁道:“反正后日才是穗穗儿生辰,明日也去也来得及。” 生辰生辰,林青穗心口蓦地涌起一阵莫大的惶然,这些日子在城里奔波忙碌,竟将有关生辰的那梦境忘却脑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荒谬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隐约听见主屋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又有妇人细碎的声音响起:“要不要喊起娃几个?” 中年男人压着嗓子回:“算了吧,让孩再睡睡, 待会儿松儿起了, 自会再带几个姑娘的去地里”。 夫妻俩摸着黑拿了锄头箩筐, 不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嘎吱的关门声。 林青穗再睁开眼睛,神志已一派清明。并未忙着穿衣起床, 她一声不响的看着乌黑黑的屋顶,听了会身旁大姊二姐平稳连绵的呼吸声,再摸了摸自己纤瘦细小的胳膊, 回来已有几日, 却仍似置身梦境。 浮生一梦, 恍若隔世。 如今,她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这时候, 娘亲还好好的能下地干活, 两个姐姐与她同睡在一张木板床上, 哥哥在一扇门之隔的尾房歇息, 爹爹虽成天虎着脸不苟言笑, 却不是那种会随意打骂孩子的人。 林青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既是醒了,自是再躺不下去了, 轻手慢脚掀了被子起身, 摸出自己单薄破旧的衣衫穿上, 拿根麻绳将一头青丝一系,舀勺冷水抹把脸,喝口清水漱漱口,利利索索地拾掇干净。 锄担被爹娘带走了,门旮旯里光秃噜地,侧边土墙上挂着俩黑皮葫芦,林青穗顺手拿了灌上两壶凉水。 她现在还未长成,小胳膊小腿,跑着走也慢,抱着葫芦晃荡晃荡往地里走,到山半腰地时天尚未大亮,她娘亲高氏见了黑乎乎的矮矮的人影走来,还当是过路的:“早啊您。” “爹,娘,”林青穗喊了句,“是我。” “穗儿,”高氏有些惊奇,“你如何就起来了?” 她爹老林头正在卯足劲儿挖甘薯,回头见小幺女抱着俩葫芦水一跑一颠地来,心里也高兴,闻言招呼了声:“幺妹儿来了。” 高氏看幺女后头没人跟着来,又问:“你哥姐儿们呢?怎么不一道来?” “我醒得早些,左右无事,就自己来了,”林青穗放下水葫芦走进地里,抓了把甘薯刮起黄泥来。 今年入秋来的骤急,几日前打了场白霜,路边上踩不死草都焉了吧唧的,庄稼再不收回去得捂坏了。她家指着这片地里的薯子当过冬的口粮,这下顾不得刚过了场秋雨就赶抢着刨地收薯。 黏湿的泥土粘在薯块上,得用木棍一个个的刮,刚割过的薯藤冒着白汁,粘在手上便是黑糊糊的黏汁,回头费上满锅热水都洗不掉。 清早山地本就满是霜露,连高氏都冻得手脚僵直,可林青穗似乎一点也不怕冷,她折了根粗扁的棍子刨泥,手法老练又利落。 高氏看她干活这么利索,既惊讶又心疼,跟林老爹叹道:“穗穗儿真是懂事了,他爹,你看咱幺妹多能干啊,”时不时又问青穗:“穗儿,手冷不?累了不?慢着些做,不打紧的。” 老林头停下锄头,喘着粗气道:“松儿几个怎还没来?三个大的还不如幺妹呢,明儿全给叫起来,惯得他们不成体统。” 林青穗闻言闷声道:“爹爹,还早呢,二姐昨晚咳得厉害,怕是一宿没睡好,早上才停声闭了会眼。” 高氏也正为这事发愁:“这二姐儿啊,净爱贪玩,这冻天儿去田里摸什么田螺,落下伤寒如何是好?” 正说着人就来了,伴随着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二姐儿林青芜一上来就是惊叹连连:“哎哟,不得了,三妹今儿又起早了?” 高氏闻声唬了她一眼:“你妹妹干了一早儿活了,哪里像你个懒姑娘。” “真是奇了怪,”林青芜挑着几块脚印踩进了地里,插着手打量林青穗:“三丫这是怎么了?咳咳,这几日跟变了个人似的,”她边说边咳嗽,缓口气偏头看向一旁的大姐:“姐,你觉没觉着三妹怪怪的?” 大姐林青荞是个温婉和善的性子,闻言只笑笑道:“我瞧着,三妹是变懂事不少。” “不是,是变怪了,”林青芜擤擤鼻涕,又喊她哥哥林青松:“咳,哥” “咳成这样还不安分,”老林头挖一锄头土,反头瞪向二丫头,板着脸道:“还是做姐姐的,成天没个正形。” “既是病了就少说两句,”高氏见她咳得头疼:“你去那儿坐着去。” “二姐,坐这儿来,”林青穗挪开自己坐得温热的草垫,林青芜愈发狐疑地打量她,嘴里嘟嘟囔囔着坐下了来,抱着葫芦喝水润润喉,水有点冰,她只喝了两口又咳。 “二姐,”林青穗柔声喊了她句,青芜同她年纪差不多大小,性子活泛得似个男孩儿,青穗幼时常同她争嘴拌舌,打打闹闹不安生,如今再看她却是分外亲切。 “咳得这般厉害,生水喝不得,明儿我给你烧些滚水盛温了带来。” “欸,林三丫,”林青芜抖抖身子:“你莫不是吃错药啦?” “芜儿,怎么说话的,”一旁的高氏忍不住说道她:“你妹妹多关心你,也不知领情,穗穗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你再看看她做事,你可能比得过?” “是是,比不过,”林青芜一口气堵在喉咙,三妹这几天中了邪似的,又装能干又装好心,爹娘事事拿她作比较,动不动就说看看妹妹。 林青芜不服气的撇嘴:“三妹这是心虚的,要不是她诓我,我怎会冻出风寒来,现在见我咳得惨了,知道说两句好话关心啦?” “我怎么诓你了?”林青穗闻声好奇看她,自她醒过来二姐就说嗓子不舒服了,之后才慢慢严重得咳起来。见青穗竟还装无辜,林青芜越发生气:“你还装傻!” 高氏唉一声:“你贪吃去泥田里摸田螺,怎么又赖到三妹身上去了?” “要不是,要不是三妹诓我,说那吴家水田里有田螺,还说亲眼看见竹娃儿他们捞了好几篓子,那我能在里头摸半天?”林青芜越说越气:“那水田里全是草根藤子,冻得要命,才捞着三个死田螺,还熬出了一身病,真是气死我了,不怪三妹怪谁!” 高氏几个听了她孩子气的话,又好笑又好气:“说到底还不是嘴馋的,那泥田能有什么田螺,顺叔家的鹅鸭成日放在那田里,有点螺子早被大鹅啄了,哪还轮得到你去摸,”她说完又朝林青穗努努嘴:“三丫头,你哄你姐姐去作甚?” “我,”林青穗汗颜的低了头,她不记得自己竟还哄过二姐这事儿 “三妹妹大约也是被竹娃儿几个诓了,”林青荞说句公道话:“那日也不止二妹一个人在里头摸,三妹还是先下了田的,俩人在里头傻乎乎的找了一晌午,幸好三妹自小体格好,才没冻出事儿来,倒让二妹落了风寒。” “哼,我还不是被三丫花言巧语骗了,”林青芜撇撇嘴,偏头不看三丫:“看我以后还信不信你。”二姐长得娇俏,孩子气的模样颇为可人,林青穗愈发笑着同她赔罪:“那我跟你赔不是了啦,以后不信竹子他们的胡话,也不与他们玩儿了,你原谅我吧。” 林青芜错愕的转头看她,三丫竟会赔不是?“哎,你看看,”高氏又忍不住感慨:“你看你妹妹多知礼。” 林青芜又是一口气噎得上不来下不去,这三丫,太狡猾了,现在净知道在娘亲面前做巧卖乖,心机货! 甘薯不多,又一连收了几日,这日傍午就收了尾,老林头和林青松一人一担子薯,女孩儿几个一人捧把藤的往家回。 路过西村的花婶儿家时,林青穗瞅见她家后屋有棵山梨树,这时候树梢上还稀拉挂着几个果子,黄澄澄的果儿诱人的很,花婶儿怕毛孩子偷了她家的,特地在屋前屋后拦了竹篱笆,还在树下种满了刺树防着。 林青穗眼巴巴看了一路,快走过时才扯了扯她娘亲的衣袖,道了声:“娘,那可是鹅梨子?” 林青芜听她说这话,喔的一声幸灾乐祸了起来,三妹这是犯嘴馋啦?想让娘亲去讨鹅梨子给她吃,花婶儿那般小气,自家儿子板凳儿偷个果吃,都骂骂咧咧两三天,怎么会白白拿梨儿给你?想得倒美。 林青芜嘿嘿的咳了声,煽风点火的诱惑她:“是的呢,这时候的梨最好吃了,又香又甜又润,咬一口,那甜水儿滋滋的往外冒,能顺着喉咙甜到肚里头去。” 高氏低头扫她俩一眼,心里也知她俩什么意思,脚步却不停:“怎么了?”“娘亲能不能跟花婶儿换几个梨啊,”林青穗小声说。 哈,她竟然说出来了,林青芜忍不住暗喜,看你还怎么假装懂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临安府城有小扬州之誉称,当地虽无盐铁矿等之利,却居京沪大运河之中,州府财利多倚赖商税船税,官府并不刻意打压商贾之风,加之交通便利宜行,各地行货船商常年来往驻泊,城中一派繁荣景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青睐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贾清文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料子, 水七娘将厚望全数寄托在他身上,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要什么给什么,只恨不能摘下天上的星子给宝儿。 要养活这样一大家子人, 得攒出钱来供小儿修学念书, 偶尔还要接济水家娘家,可见这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可水七娘生生咬牙撑了下来, 还供出一个文曲星降世的朝廷大官来。 连林青穗有时都不得不佩服她, 贾家婆婆的确确很有本事, 林青穗在她身上吃了许多苦头, 却也学了很多本事。 可再有本事,陈塘村人都不大喜水七娘,因为这人实在太过精明小气, 恨不得将别人便宜占全,自家不舍得出一分,同人打交道,只绞尽脑汁地得好处, 雁过都得拔下三根毛来。 就好比现在, 这陈塘村的祠堂又不是她贾家的, 怎么进屋还得数三文大钱? “婶儿,我们我们不是来拜仙的,只是来找爹娘的,”一听说还要给钱,林青松不由得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 “找爹娘也要进屋啊,跨进门就要钱,这是我们的规矩,”水七娘一改方才的笑脸迎人,正色肃然道,“你当仙人这般好见,进了祠堂就是沾了仙气,保平安聚福气,三文铜钱还是看在你俩小儿的份儿上,大人都收五文的。” 林青松还在犹豫不决,水七娘将脸一拉,做出要关门的样子唬他:“不愿数钱便罢了,那你带着你妹妹回去吧,只是丰杏村离这路程可不近,也不知这天寒地冬的,你妹妹这小小的人儿,天黑前能不能走到家呢。” 林青穗深知水七娘的脾性,不给她这三文钱的好处,今儿这门是当真进不去的,不愿与她多纠缠,稳了稳心绪后,从怀里摸出三枚铜板子,小声道:“容婶婶儿放我兄妹进屋。” 水七娘转眼间又喜笑颜开,正要伸手来拿,林青穗却攥紧了手掌,“我们先进去再给大婶钱儿。” 水七娘眼珠子一转,笑道:“小丫头,我方才说的,可是一人三文,你兄妹二人若要进来,统共要六文钱的,”林青穗就知她会来这么一出。 “若实在进不得那便算了,我娘统共只给我俩三文钱,”林青穗摇摇头叹息,抬头跟她哥说:“哥哥,我们先去找户人家歇歇脚,三文钱大约能住一晚了,还能多出顿饭来呢,反正娘亲看完病自会回去,我们明日回家等去。” 林青松本就是陪妹妹来的,她说不进去便不去了呗,兄妹二人转身就要走,水七娘连忙哎哎叫住,她见这小丫头穿着还算周全,还以为能多诈出几个子儿,谁知这俩娃娃统共才三文钱,还知道去找人家暂住一晚,水七娘拧着帕子一跺脚,“三文就三文,见你俩兄妹可怜,婶儿就通融一次放你俩进去。” 林青穗这才转身,进了屋后才将铜子儿给她,水七娘鼻头一嗤:“心不诚可沾不得多少仙气哟。” 贾家婆婆的吃相一如前世一般难看,林青穗能避则避,直接拉着哥哥的衣袖直去祠堂内找人。陈塘村祠堂修得气派,主屋是庙堂,村中人祭祖拜贤都在此地,前院是宽敞的庭院,主屋后堂修了可供人暂住的厢房,寿翁仙人是在后堂东厢房里,一般外村人来,都还得水七娘领个路,趁着当口她又能要几个领路钱。 谁知林青穗扭头就走,看着竟熟门熟路的很,水七娘哟呵一声,还真是小看这丫头片子了。 进了后堂,果真见有不少人在东厢房排着队儿,等着那寿翁仙人看病开药方。 林青穗兄妹眼望着一路找过去,在队伍末尾边,恰恰看到自家爹娘,林青穗欢喜的几步跑了过去,搂着高氏的腰就喊:“爹,娘!” “穗儿,松儿?”老林头和高氏惊讶地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妹妹不放心娘亲,一早就急着赶来看你,”林青松对她娘说。“你娘来看病的,有啥不放心,”老林头曲着食指轻轻敲了敲林青穗额前,“你又不是三岁小娃了,怎还离不得娘亲身边半步?” 林青穗眼眶无端有些湿润,小声对她娘亲道:“娘,这寿翁仙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咱们去城里找大夫看病吧。” “你这孩子,人小心思多,”高氏笑着抚着小女儿的软发,细声解释道:“这仙人靠得住,你看这来往看病的多少人,都说仙法似的灵得很,只需吃了几贴药就见好了。” 林青穗偏头看向这一行队的人,略略数来就有十几位,看来这寿翁仙人的确很受崇信。 后边有妇人见到青穗俩兄妹,和声笑言问:“林家婶儿,这是你家小子和姑娘?”“是的呢,”高氏半搂着青穗笑声回人:“家里就这一个小儿,姑娘倒有三个,这个是最小的,幺女爱撒娇。” 前头又凑来一个妇人谈笑:“三个姑娘好呀,一家有女百家求,林婶儿面貌生的好,儿子闺女都标标致致的,到时候你家门槛儿都得被媒婆子踩塌啰。” 林青穗微微笑着同前后叔婶们问好,又引来一片赞叹:“哎呀,瞧你这小闺女,多大方知礼,林婶儿好福气。”高氏听了夸赞笑意更甚,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几人说笑间,只见那水七娘也扭着步子进了后堂,望见林青穗这处,诶诶喊了两声:“都笑笑嚷嚷什么呢?吵着仙人看病怎么得了,一个个不都还病着呢,怎就这么有精神气儿? 高氏几人顿时便消了音,水七娘说话这么没遮拦,大伙竟也没生气,甚至还陪着笑道:“七娘,我们这头离得远,说话也没多大声儿,应当吵不得仙人。” “姊妹几个都别怪我说话直,”水七娘转瞬间就变个脸色,作出似心直口快的模样:“仙人号脉看诊,旁边半点声儿都不能有的,就怕有吵嚷声扰了仙人思绪,耽误人家看病事大,”这边妇人几个连连细声称是。 水七娘又看看林青穗,问高氏:“这是你家丫头?”高氏笑着点头,水七娘扁扁嘴,含糊不明道:“倒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高氏还当水七娘也在夸青穗,回笑得真心实意,林青穗心底不由叹了口气。 那仙人看病慢,许久才能出来一个,老林头先排着队,林青穗拉着高氏找了个僻静点儿地方,细问详情:“娘,你不是昨儿就来了么,怎地到今日还在排队看病?” “你不知道这仙人的规矩,头三日一日一副固本培元的药,到了第四日,才能下方子提药走,”高氏回道。 “那咱们岂不是还要在这待三日?”高氏点点头:“可不是,家近些的就先回去了,咱们离得远,一来一去也不方便,你爹就说先在这住上三天。” 林青穗依然不放心,“可这什么寿翁仙人,我从来都没听过他名头,再说谁家大夫像他这么故弄玄虚,下方子前还得先耽误三日功夫,娘,我们还是去城里看大夫吧。” 高氏无奈又好笑:“你能听过谁的名头?待会儿你见着仙人就知道了,当真灵得很,半点不用我自己说哪里疼痛,他把了脉就能断出病因,还处处都说对了。昨日喝了一剂药,感觉好得多了。” “当真这般厉害?”林青穗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只好跟高氏一同排着队等,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轮到他家看病。 那寿翁仙人就是个故弄玄虚的主儿,在屋内竟也带着顶黑纱帷帽,他穿一身水青素面长衫,端坐在一座黄木茶几前,几案左方燃着一盏香炉,右方摆着一套茶具,茶壶口还冒着袅袅热气。 乍一严看去,倒是仙风道骨得很。 林青穗规规矩矩地陪着高氏半跪半坐下,不动声色地端详着这所谓仙人,高氏恭谨地问好:“辛苦仙人替我诊脉。” 因林家这一行有四人,阵仗看起来有些大,那仙人明显不悦了,端着茶壶斟了盏茶,沉着声不急不缓道:“人太多,扰混清息,出去几个。”他刻意压着嗓音,一时竟听不出年纪来。 老林头连忙欸欸点头赔罪,“穗儿,松儿,你俩出去。”林青穗朝她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爹,我陪着娘,你出去吧。” 老林头眉头一瞪,林青穗皱巴着脸哀求,高氏只好安抚道:“穗穗儿特地赶了来,就让她看看吧。”老林头才不情不愿地领着青松出去。 几案上叠着块白帕子,高氏坐定后,将右手摊放在帕子上,那仙人只伸出了三根指来,轻轻摁在了高氏素白的腕子上。 林青穗不由眉心一蹙,号称寿翁仙人的这位,原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老道士,可他露出来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腹圆润,肌肤光滑紧致,一看就知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并且,还很年轻。 “就老林头家那惫懒货?她会挖药?”李媳妇笑得最开怀,她至今都记得初嫁进丰杏村时,老林头那三丫头死巴在门边上,不给喜果子就不走的事,那嘴馋样儿着实讨嫌的很。 “她要是能懂挖药治病,除非那日头打西边儿出来!” 老林头夫妻俩也不相信闺女能挖得什么药,但这些山货,既然崇郎中都说是青穗打的,老林头夫妻俩也就疑信参半的受了。做爹娘的,总免不得觉着自家儿女有长处在,先前不肯信,后想想,林青穗时常和那些男娃儿在外头疯玩,摸鱼掏鸟都学得精,到了山里头,会挖坑下套打野货,但也不足为奇。 “穗穗儿,”高氏傍窗坐在里屋床榻上,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念叨着让青荞教青穗掌勺做食,“你先跟你姐学着炒几个简单菜式就好,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学。” “哎,”林青穗软软糯糯的应一声,她姐妹俩在外头灶房,因此高氏并不知晓,林青穗只让她姐坐着添柴烧火就成。 “这女孩儿家,将来嫁去婆家了,灶房活儿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你需用心跟你姐学,”高氏在里头再敲打她几句,李青穗悉数应了,手头的动作也没停下。 竹鸡胸腹内的零杂是先洗净了的,用少许盐巴腌会儿,再利利索索的剁了竹鸡肉,块块差不离大小。 早上哥哥从曲叔哪里买了两页豆腐回来,用熬熟了的菜籽油煎过,待两面黄的油炸豆腐片出锅,零碎鸡杂也腌得整好,清水洗过一遍,豆腐片儿混着竹鸡肝脏零碎,并些鸡脖鸡爪肉,搁了葱蒜调料爆炒,能炒出一大碗好菜来。 林青荞看着妹妹有板有眼的动作,颇为诧异,青穗自小就没下过几次厨,如今竟能这般有条不紊,动作麻利又干脆,火候也把握得很准确,半点不怕油爆不怕烟熏,该下调料下调料,该起锅起锅,最后一碗豆腐肉端出来,气味喷香,色泽也十分好看,林青荞将信将疑尝一口,当即竟没说话。 “姐,不合胃口吗?”林青穗问她,“不是,”林青荞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太好吃了啊,穗穗儿,你咋能炒得这么好?” 林青穗斟酌着说:“之前不是也做过几次么也不是很难。”“荞儿,你妹妹学得如何了?”高氏担心青穗头次下灶做大菜手忙脚乱,时不时就得在屋里头问一声。 从前有她有荞姐儿,家里的饭食一并她俩做了,再不济还有青芜在,真正轮到青穗煮食的时候不多,但今后,今后青穗再怎么也是嫁人的,织纺浆洗,针黹炊煮,这些东西都要一样一样学起来。 高氏细一琢磨又觉得着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底下四个孩儿,个个都要操心,样样都是大事,哪里忙得过来。高氏想着便坐不大住,起了身想去亲自教导青穗。 进了灶房才知青荞姐妹将菜炒好,用干净的布箩罩着,灶台上还炖着一锅鸡汤,正咕咚咚的冒着热气泡儿,醇厚浓郁的肉香四溢,馋得人垂涎三尺,青穗见她出来,便笑着喊了声:“娘,待会儿汤还能熬好,您先坐一会儿。” 高氏看过尝过菜之后,同青荞是一样的反应,先前还有些怀疑道:“这当真是穗穗儿炒的?莫不是你姐姐帮你做的?”青荞无辜的说:“娘,就算是我做的,也不定能做的这般口味啊。”等老林头和青芜等人回来之后,吃过饭一个个也不敢相信,三妹儿竟还有这两把刷子。 青芜最为不服气,“当真不是娘亲或大姐做的么?”高氏敲了敲筷子:“谁要哄你作甚?眼见你妹妹样样都比你强些去,你还不定下心来,好好在家学做家务事,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林青芜鼓着腮帮子瞪青穗,“瞧把你给能的!”又撇过头暗忖,三丫炒菜怎么这么好吃? 眼见着渐渐入了冬,天儿越来越寒,妇人们大多只需留着家中,带着女孩儿们做些针线,办腊货等琐碎活儿。高氏开始着力教导女孩们持家做活,并且往外头放出风声去,让村里村外的媒婆子多替青松青荞留意着,看有无合意的人家。 林青荞今年已满十六,若说着眼相看人家,却也是到了年纪,可哥哥林青松却尚只有十五岁,且家中这样的光景,显然一时间办不起两场亲事,但高氏的意思是先寻着合适的,到时候再慢慢商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求亲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身旁有人大力扯了她一下,林青穗乍然回神, 抬起头来怅然若失地啊了一声,“二姐,怎么了?” “问你话呢, ”林青芜气呼呼戳她,林青穗茫然地问:“什么呀?” 林青芜好奇地扯着她的冬袄左看右瞅, 语气带着点羡慕:“我问你从哪里穿来的新衣裳啊?挺好看的。”林青穗长舒一口气, 满脸疲惫的道:“今儿天冷,崇伯娘见我穿的薄,好心给的, 说是宝葵姐在家时候的旧衣。” “好看是好看, ”林青荞轻蹙眉心, 神情有些不赞同, “但是怎能随意就穿了人家的衣裳呢,咱们家还不起这个人情,穗穗儿, 明儿还是还回去吧。”林青穗不欲在这细枝末节的事上让大姐不悦,遂无力地点点头应下,林青芜却有些舍不得,眷恋地摸摸衣料, 小声说:“既然是崇伯娘好心给的” “芜儿!”林青荞声音一重, 林青芜撇撇嘴, 缓缓收回了手,低下头停了话。林青荞又有些不忍,软声安慰她:“娘这些日子在做冬衣了,待过年咱们也能穿上新衣裳,我那件让给你穿,高兴了吧。”林青芜还是低着头,闷声道:“娘说,那是,大姐你的嫁妆,怎么能让给我” 林青荞故作轻松的嗨了声,“什么嫁妆呀,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林青芜又失落的说:“娘那儿统共就那一匹青布,爹爹娘亲都几年没身像样的衣裳了,怕是轮不到我,再说哥哥也要娶亲,咱们家连纳采礼都没有” 林青荞轻轻叹了声,这日子过得,如同举家上下全困在了严丝合缝的闷葫芦里,一眼望去,连零星光亮都看不见,半点出路也寻不着。 林青荞一时无言,沉默着用铁钳夹着柴棘入灶,林青芜也没再说话,屋内只能听见火苗舔着锅底的细微声响。林青穗脑子昏昏沉沉的,她见二姐低落难过,揉着眉头随口说道:“改明儿去城里买几身衣裳吧,爹娘,哥哥姐姐,每人买两身,统共也花不了几钱银。” 林青芜惊圆了嘴瞪她:“好大的口气!几钱银?还每人买两身,统共花不了几钱银?三丫你是在白日做梦呢吧。”林青荞绽了个苦笑:“三妹同你说笑呢,你跟她较什么真。” 林青穗还是在思虑陈塘村的事情,想得头痛,暗暗打算明日去陈塘村打探打探实情。她听二姐在数了一通苦楚,心里也闷得慌,便宽慰她道:“不哄你,待我明日去看看娘亲那边情况如何,过两天就带你去城里,买新衣裳新鞋都可以,噢,还有过年的年货,一并买了,咱们也好过个热闹年。” “你发癔症了吧!”林青芜忍不住伸手打下她,“痴人说梦还说上瘾了,别说几钱银,你现在要能拿出一钱银子来我喊你作姐!”“噗,”林青荞被两个妹妹稚气的对话逗笑了。 林青穗挑挑眉,神情显露出一丝促狭,“拿出一钱银来,当真喊我作姐姐?” “当真,只要你拿得出啊!”林青荞鼓着腮帮子放狠话,她又想到了什么,连忙给了自己找个回旋的余地,“不行不行,得一两银子!说不定郁哥哥上回挣了大钱,当真给了你一钱银子呢。” 林青荞插了句嘴作证:“这个倒没有,我上回看到了,郁哥哥给了三妹七个铜板子,也算顶顶大方的了,哪里能给一钱银那么多呢,你当他是去挖了银矿不成。” 林青芜听大姐这么一说便放了心,昂着头有点小得意,“你要是拿不出”“拿什么呢,什么银矿?”进门一道嘶哑低沉的少年声音,林青松拖着疲惫的步子慢慢走进屋,听姐妹几个在脆声谈笑,面容也不由舒展了些。 “三妹妹和二妹在设赌局,”林青芜捂着嘴轻笑:“要是穗穗儿能拿出一钱银子,芜儿就喊她作姐姐。”“一两!”林青芜纠正道。 “净胡闹,”林青松也低低的笑了声,他从水缸了舀了瓢冷水喝,冰棱棱的凉水入腹,扫去了些许乏困。他是家里的除爹爹外唯一的男丁,要渐渐变成顶梁柱撑住这个家,将来也是姐姐妹妹们的靠山,林青松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心思沉,寡言少语,小小年纪就让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哥哥累了吧,莫要喝凉水了,”灶台上的水烧得沸腾了,林青穗起身拿了只瓷碗,就着火光倒了大半碗热水,让她哥来坐下歇息。 “哎哎,你别以为哥哥回来了,就想赖账啊,”林青芜同她哥哥学舌:“哥,你不知道,三丫放了大话说,要给我们每人买两身衣裳,还说什么不过几钱银子,你说她好笑不好笑。” 林青松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从怀里摸出三枚铜板子出来,他帮人家割了一天的草料,不过得了大钱三文,还千恩万谢那户人家出手阔绰,要是真能有几钱银子,那该多么好啊。 “哥哥不要去割草料了,”林青穗借着火灶微光,看着少年哥哥粗糙黝黑c满是伤口的手,心口发紧,“换门生计也比这个好,再说咱家也有点子钱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啧,你别光动嘴说啊,”林青芜朝她摊开一只手,“倒是拿钱出来啊。” 林青穗索性解下贴身放的软布荷包,递到她二姐手中。林青芜手中一沉,见是三丫当命根子护着的绣花荷包,面上看着胀鼓鼓的,失笑道:“你不是装了许多石头子充数吧。” 她拈着荷包晃荡荡摇了几下,有金属相撞的声音溢出,不过她从来没听过银钱铜板相碰声,只当是小石子相叩的响儿,几下扯开荷包口,往里头一摸,手指触及冰凉凉的硬物,心口倏地跳的有些急促,面上却仍是不信的笑道:“哟,挺滑溜的石头子啊,挺像回事。” 林青芜摸了一锭“石头”出来,凑近火灶边眯着眼瞧,却仍是辨不出这是何物,“这是什么?” 林青荞往灶里添了把火,火光更亮堂了些,她也挨过头来看,只见是一枚光滑圆溜的银色石头,她也从来没见过银子,问青穗:“这哪来的玩意儿啊,看着倒是精致。” “那是二两银锭子,”林青穗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屋里三人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林青荞和林青芜异口同声地尖声道。 林青穗从木柜子里摸了油灯出来点上,这是稀罕物,家里许少用的,不过这时没人顾得上说她。林青芜抖着手把荷包袋递给哥哥,语音都在打颤,她用力吸了口气:“哥哥,哥哥你看看,可是三丫说癔话哄我们玩儿?”林青荞拿着那枚看着确实稀奇的锭子,挨着火光仔细端详,心跳也有些急促。 林青松同样抖着手接过荷包袋,往里头摸了摸,触及最底端的一些圆板子,拿出来瞧,失声喊道:“当真是铜板儿!” “真的是银钱,不是哄你们的,”林青穗端着那盏油灯放在桌案上,拿过荷包,将里头的碎银一个个摆了出来,再之后就是一些铜板子,放在桌上也有一小堆。 得亏当初她娘给她做得荷包够大,二姐青芜那时还笑话她,做这么大的荷包,可是还想着装大钱?“我的天老爷!不是发梦吧,”林家那三个娃儿心中齐呼道。 “我前几日不是和崇伯去了山里头,挖了许多草药回来,今儿全卖了,得了这些银钱,统共十二两五钱。”林青穗清了清嗓子,与哥哥姐姐解释道。 “十十二两?就是,就是打了野货那天?”林青荞的小心肝儿颤了颤,她回想三妹妹哪里挖了什么药,终于想到了什么,吞了口唾沫,抖着声地问:“难道,难道是那些草茎茎卖的?” 林青穗点点头,林青芜犹然不肯置信,“不可能吧!不会吧!银子怎么会长这样呢?”林青荞青松也拿着银子又嗅又摸又咬,“这就是银子?当真是银子?” 这日夜晚林家四个孩子都没有睡好,那三个一人揣着锭冰凉凉的银子,躺着架子床上惴惴不安到天明,生怕贴胸口放着的滑溜物只是石子儿,昨夜种种当是一场大梦。 林青穗却是仍在琢磨娘亲那事,辗转了一晚上,直到黎晨时际,困意袭上头,她虚闭着眼睛,似是陷入了梦境,脑海一片混沌,分不清自己如今置身何处,又是何人,眼前似是一幕幕惨淡凄凉的境况,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不依不饶的吵闹,还有人在高声痛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瘦瘦矮矮的小丫头从门口进来,见到屋内有许多大人在闹闹腾腾,眨巴着不安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会,之后咬着指甲盖儿溜进了里屋。 林青穗不由得跟着她走,只听见她嗓音软软糯糯地朝着屋里喊,“娘,怎么外边那么多人啊,”无人回应她,小丫头半点不晓事,又憋着嘴不高兴的说:“娘,你莫忘了,今儿我十岁生辰呢,说好了要煮圆鸡蛋给我吃的。” 屋里有女孩子哭哭啼啼,边哭边说:“穗穗,穗穗,娘亲不在了。” “咯咯喔~~!”邻居家的公鸡一声报晓。林青穗抖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单看财八爷这人的相貌,许多人定猜不出他是干的什么行当,这人短脸塌鼻,圆头肥耳,最憨实不过的长相,混在人群里也不大打眼,有时蹲在码头同河工们同吃喝,常被外地来的货商们吆喝着帮忙干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上京城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这件事在当时传颂得坊间皆知, 贾家公公嗜酒又好喜风雅, 听闻这桩趣事美谈后,便对“状元兴”心驰神往, 让林青穗来这朱记家买过两回酒。 掐着年头算算, 朱记酒庄盛名远扬是许多年后的事了,这个时候, 那位状元大约还是位落魄书生,朱记酒铺还是家其貌不扬的小铺子。 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而事实上,这巷子深了, 什么美酒的香气都飘不出去。 林青穗走进兴祥巷子,来回绕了几圈, 才在一排形貌相似的木屋之中,找到中间那间挂着块小小木牌,上书“朱记酒铺”四字的窄陋屋铺。 敲门呼喊好几道,屋里才有小小女娃儿的细嫩嗓音传来:“屋外谁人喊门?” 林青穗连忙应答,告知了来意,再过了片刻,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起, 里头有只白嫩嫩的小手取下块木板门, 探出头来问:“买酒的么, 哪位客人欲要买酒?” 林青穗一看, 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梳着两角双丫髻,面白唇红,乌溜溜的两汪眼眸看着机灵又可爱,林青穗客气地复问了声:“小姑娘,请问这可是朱记酒铺?” 小丫头细眉一蹙,指着那块小木牌娇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打量了林青穗一眼,又歪着笑道:“哎呀,你可是外地来的?又不大识字?” 林青穗失笑地点了点头,小姑娘又看了她父女两眼,才冲着里头喊:“娘,有个小姑娘来买酒!” 林青穗来这朱记买酒,一是这家酿出酒品的确口味好,劲头足,运到码头去卖,定能有好生意,这时候他家还未有声名,价格肯定也贵不到哪里去。再来,也暗暗存了些别的心思。 世人都爱攀高结贵,林青穗自问也免不得这份俗,明知这儿有位真正的文曲星降世,他日会飞黄腾达的贵人,若能趁鲤鱼跃龙门之前,早日结交上“这鱼”,那自然再好不过。 小姑娘领着林青穗父女俩进屋,满室浓烈的酒糟混着酒香味儿扑鼻,小丫头一路问林青穗要买什么酒,接着介绍自家有哪些酒,何种酒何种口味,竟说得头头是道,在行得很。 后堂里摆着一排乌红土陶大缸,愈近酒香愈浓,林青穗也算得上个酿酒的行手,光闻着这味儿,便能辨出几分酒品的好劣,这朱记家的酒,不错是不错,但大约这时用得酒料粗糙,远不如后时的甘馥醇香。 小姑娘拿出小瓷杯,从几个小坛子里倒了几杯酒,本想让老林头品尝,林青穗却捏着酒杯不客气的地一一尝过,老林头和小姑娘都愣了愣,“咦?” 林青穗躲开他俩视线,不动声色地继续看酒,尝过后定好要买哪种,才问小姑娘:“你家店主呢?” “你要买哪种酒,跟我说就是了,”小姑娘拍着自己的肩窝脆声道。 这回轮到林青穗惊讶了,她从前也没见到这朱记的庄家,只听闻说酿酒师傅是个寡妇,这回本就存了结交的心思,故而挑了挑眉似是拿捏不定地问:“你能做的了主?” 小姑娘瞥了瞥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老林头,又看看一脸探究的林青穗,鼓着腮帮子有些不服气:“你这小姑娘,你都能做得了主,怎么我就不能?” 林青穗又次失笑,依旧要问店主,小姑娘一跺脚:“哎呀,你这人,”这才朝里头喊了声:“娘!这客人硬说要见你。”里头这才走出来位青衣妇人,她站在内屋里,半只脚跨出门外,看着林青穗父女,用两指指了指小姑娘,又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地啊啊了两声。 林青穗愈发诧异,这朱记的酿酒师傅,看这样,竟像是个哑巴? “你这姑娘,到底买不买呀?”林青穗尝了酒却不松口要买,又盯着她娘亲看,小姑娘颇有些不耐烦了,眼中也生起些戒备之色。 结交将来的贵人,不急在这一时,林青穗放下粗瓷酒杯,点头定好要买的酒,问了价钱,价格果然便宜公道,林青穗爽快地交了银钱,小姑娘这才又高兴起来。 林青穗与小姑娘攀谈再三,逗得小姑娘吱吱笑个不停,临走时借了她父女全套运酒的木车器具,约好晚时来还,只收了十文的押金。 老林头将酒运到朱记门外,小丫头虽性子活泼倒也不失礼节,客气朝父女俩屈身道别:“二位客人慢走。” 林青穗欠身还礼,临走时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声:“朱姑娘,你家邻里可有读书人在住?”小丫头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忽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地啊了一声,面上显然有些喜色,她打量打量林青穗,“你问这个干吗?” 大约因孤儿寡母,母亲又有哑疾,小丫头防备心不弱,时刻提防着陌生人,不可操之过急,林青穗笑笑再欠身:“不过好奇问问罢了,告辞啦。” 既打算卖酒,林青穗就带着老林头在北城码头扎了个地儿,还请街边的卖字书生写了块“酒”字的旗幡,挂在木车的一侧招展着,有模有样地做起生意来。 码头人来人往,河工们更是好酒,朱记家的酒香,再叫上林青穗的脆声吆喝,引得许多人来好奇问看。 老林头没做过买卖生意,站在幺女的一边儿,拘谨得一张老脸透着乌红。有身材魁梧的河工粗声来问:“老汉!你这酒如何卖法?” 老林头局促的结结巴巴,“二二二文”,那壮汉被他二二二得一皱眉:“你这老汉,莫不是个结巴头?” 林青穗连忙道:“客人,我爹头回做买卖,不大会讲话,您别见怪,”又清清脆脆的快声说:“酒是二文一海碗,秋稻好米酿得醇酒,口味没得说,又香又醇,这天儿,喝一口美酒下去,能从喉咙里暖到脚心。” 那壮汉哈哈笑:“这爹是个憨货,女儿倒是机灵,奇也怪哉!见你这小丫头嘴皮子这般利索会讲,来碗好酒尝尝究竟如何,”林青穗哎的一声笑,连忙着手从酒缸里舀出一木瓢来,倒来整好一海碗。 壮汉拿着碗当场大喝一口,酣畅地笑叹一声:“不错,好酒!”河工们大多自带酒葫芦,喝了一碗还不足,另再打了一满葫芦走,十足爽快的给了五文钱。 林青穗喜滋滋收了钱,好言好语送走了客人,那壮汉还道下回再来。老林头更加自惭形愧,羞得头都恨不得低到下巴里去。 “爹,您别拘束,”林青穗摆了摆她爹的衣角道:“咱们在堂堂正正做买卖,不偷不抢的,没什么丢人的,您说是吧,”老林头闷头嗯了几声,瓮声瓮气地问:“闺女,咱不是要找财八爷吗?怎怎又卖起酒来了?” “干等着也是等,”林青穗脸色一沉,冷声道:“那人既是霸头,又如何能轻易让咱爷俩找着,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边走边看吧。” 老林头有一肚子的疑问,他低头看着幺女,越来越想不明白了,他犹豫着问:“闺女你,你。” “爹,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问,”林青穗偏头软了声音道:“等咱找到着财八爷,还清那债,到家里,我再跟你好好解释。”老林头这才呐呐了几声,姑且忍住了话头。 林青穗一边到处卖酒,一边借机打听财八爷的事。 河工们嗓子粗口松,喝了酒嘴巴更是没把门,林青穗人小嘴甜,三两句好话哄着,那些苦力工们总免不得多说几句,人多嘴杂,讲出的话有虚有实。林青穗一一的记着,又跟苦力工套近乎,放出消息说是有还债的要找财八爷,还望各位叔伯们有信儿了,偷偷儿给透个气。 带轮的木车挪动方便,老林头推着车子,时不时换个地儿卖,还不到傍晚,林青穗买的那一缸子酒便卖完了。 拿着钱一清点,本钱二百二十文的酒,竟卖出了四百多文毛利钱来,惊得老林头合不拢嘴。 林青穗前世做过的小生意不少,因为要攒钱供贾清文念书,尤其上京赶考需备上百两银子,水七娘急白了头发,想尽办法挣钱,拼命卖糖酒豆腐果,只要能赚得钱,无论多脏多苦多累的买卖,都带着林青穗上奔下走的忙活。 如今再想来,林青穗不禁冷笑连连,当真还得感激水七娘,练得她这样的长进,学了这么多的本事。 可任凭她婆媳二人如何要死要活,挣得的不过蝇头小利,贾清文能筹足银钱上京赶考,全靠他自己结识了权贵同窗,那位同窗家世不凡,为人又豁达阔绰,贾清文能与他结交当真是天赐好运。 不远处河工们的吆喝声打断了林青穗的思绪,有人在招呼船匠补船板,林青穗一跺脚:“哎!我怎么会忘了林泽堂哥了!” 林泽堂哥,也就是大伯父的大儿子,同林郁一样,是个木匠手艺人。但林泽的手艺较林郁又有不同,他是个修船造杆的,常年在运河码头四处奔波闯荡。 霜秋的朝晨尚只隐隐透出一丝光亮,林青穗就被邻居家公鸡咯咯的打鸣声吵醒。 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被,又皱着眉头挠了挠发痒的脖子,被子的内胆填的是稻草,她睡的侧屋潮润,严实捂了一晚上的热气,熏得整个人粘粘糊糊。 隐约听见主屋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又有妇人细碎的声音响起:“要不要喊起娃几个?” 中年男人压着嗓子回:“算了吧,让孩再睡睡,待会儿松儿起了,自会再带几个姑娘的去地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终于到了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而事实上,这巷子深了,什么美酒的香气都飘不出去。 林青穗走进兴祥巷子,来回绕了几圈,才在一排形貌相似的木屋之中,找到中间那间挂着块小小木牌,上书“朱记酒铺”四字的窄陋屋铺。 敲门呼喊好几道,屋里才有小小女娃儿的细嫩嗓音传来:“屋外谁人喊门?” 林青穗连忙应答, 告知了来意, 再过了片刻,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起, 里头有只白嫩嫩的小手取下块木板门, 探出头来问:“买酒的么,哪位客人欲要买酒?” 林青穗一看,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 梳着两角双丫髻,面白唇红, 乌溜溜的两汪眼眸看着机灵又可爱, 林青穗客气地复问了声:“小姑娘, 请问这可是朱记酒铺?” 小丫头细眉一蹙, 指着那块小木牌娇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打量了林青穗一眼, 又歪着笑道:“哎呀, 你可是外地来的?又不大识字?” 林青穗失笑地点了点头,小姑娘又看了她父女两眼,才冲着里头喊:“娘,有个小姑娘来买酒!” 林青穗来这朱记买酒,一是这家酿出酒品的确口味好,劲头足,运到码头去卖,定能有好生意,这时候他家还未有声名,价格肯定也贵不到哪里去。再来,也暗暗存了些别的心思。 世人都爱攀高结贵,林青穗自问也免不得这份俗,明知这儿有位真正的文曲星降世,他日会飞黄腾达的贵人,若能趁鲤鱼跃龙门之前,早日结交上“这鱼”,那自然再好不过。 小姑娘领着林青穗父女俩进屋,满室浓烈的酒糟混着酒香味儿扑鼻,小丫头一路问林青穗要买什么酒,接着介绍自家有哪些酒,何种酒何种口味,竟说得头头是道,在行得很。 后堂里摆着一排乌红土陶大缸,愈近酒香愈浓,林青穗也算得上个酿酒的行手,光闻着这味儿,便能辨出几分酒品的好劣,这朱记家的酒,不错是不错,但大约这时用得酒料粗糙,远不如后时的甘馥醇香。 小姑娘拿出小瓷杯,从几个小坛子里倒了几杯酒,本想让老林头品尝,林青穗却捏着酒杯不客气的地一一尝过,老林头和小姑娘都愣了愣,“咦?” 林青穗躲开他俩视线,不动声色地继续看酒,尝过后定好要买哪种,才问小姑娘:“你家店主呢?” “你要买哪种酒,跟我说就是了,”小姑娘拍着自己的肩窝脆声道。 这回轮到林青穗惊讶了,她从前也没见到这朱记的庄家,只听闻说酿酒师傅是个寡妇,这回本就存了结交的心思,故而挑了挑眉似是拿捏不定地问:“你能做的了主?” 小姑娘瞥了瞥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老林头,又看看一脸探究的林青穗,鼓着腮帮子有些不服气:“你这小姑娘,你都能做得了主,怎么我就不能?” 林青穗又次失笑,依旧要问店主,小姑娘一跺脚:“哎呀,你这人,”这才朝里头喊了声:“娘!这客人硬说要见你。”里头这才走出来位青衣妇人,她站在内屋里,半只脚跨出门外,看着林青穗父女,用两指指了指小姑娘,又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地啊啊了两声。 林青穗愈发诧异,这朱记的酿酒师傅,看这样,竟像是个哑巴? “你这姑娘,到底买不买呀?”林青穗尝了酒却不松口要买,又盯着她娘亲看,小姑娘颇有些不耐烦了,眼中也生起些戒备之色。 结交将来的贵人,不急在这一时,林青穗放下粗瓷酒杯,点头定好要买的酒,问了价钱,价格果然便宜公道,林青穗爽快地交了银钱,小姑娘这才又高兴起来。 林青穗与小姑娘攀谈再三,逗得小姑娘吱吱笑个不停,临走时借了她父女全套运酒的木车器具,约好晚时来还,只收了十文的押金。 老林头将酒运到朱记门外,小丫头虽性子活泼倒也不失礼节,客气朝父女俩屈身道别:“二位客人慢走。” 林青穗欠身还礼,临走时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声:“朱姑娘,你家邻里可有读书人在住?”小丫头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忽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地啊了一声,面上显然有些喜色,她打量打量林青穗,“你问这个干吗?” 大约因孤儿寡母,母亲又有哑疾,小丫头防备心不弱,时刻提防着陌生人,不可操之过急,林青穗笑笑再欠身:“不过好奇问问罢了,告辞啦。” 既打算卖酒,林青穗就带着老林头在北城码头扎了个地儿,还请街边的卖字书生写了块“酒”字的旗幡,挂在木车的一侧招展着,有模有样地做起生意来。 码头人来人往,河工们更是好酒,朱记家的酒香,再叫上林青穗的脆声吆喝,引得许多人来好奇问看。 老林头没做过买卖生意,站在幺女的一边儿,拘谨得一张老脸透着乌红。有身材魁梧的河工粗声来问:“老汉!你这酒如何卖法?” 老林头局促的结结巴巴,“二二二文”,那壮汉被他二二二得一皱眉:“你这老汉,莫不是个结巴头?” 林青穗连忙道:“客人,我爹头回做买卖,不大会讲话,您别见怪,”又清清脆脆的快声说:“酒是二文一海碗,秋稻好米酿得醇酒,口味没得说,又香又醇,这天儿,喝一口美酒下去,能从喉咙里暖到脚心。” 那壮汉哈哈笑:“这爹是个憨货,女儿倒是机灵,奇也怪哉!见你这小丫头嘴皮子这般利索会讲,来碗好酒尝尝究竟如何,”林青穗哎的一声笑,连忙着手从酒缸里舀出一木瓢来,倒来整好一海碗。 壮汉拿着碗当场大喝一口,酣畅地笑叹一声:“不错,好酒!”河工们大多自带酒葫芦,喝了一碗还不足,另再打了一满葫芦走,十足爽快的给了五文钱。 林青穗喜滋滋收了钱,好言好语送走了客人,那壮汉还道下回再来。老林头更加自惭形愧,羞得头都恨不得低到下巴里去。 “爹,您别拘束,”林青穗摆了摆她爹的衣角道:“咱们在堂堂正正做买卖,不偷不抢的,没什么丢人的,您说是吧,”老林头闷头嗯了几声,瓮声瓮气地问:“闺女,咱不是要找财八爷吗?怎怎又卖起酒来了?” “干等着也是等,”林青穗脸色一沉,冷声道:“那人既是霸头,又如何能轻易让咱爷俩找着,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边走边看吧。” 老林头有一肚子的疑问,他低头看着幺女,越来越想不明白了,他犹豫着问:“闺女你,你。” “爹,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问,”林青穗偏头软了声音道:“等咱找到着财八爷,还清那债,到家里,我再跟你好好解释。”老林头这才呐呐了几声,姑且忍住了话头。 林青穗一边到处卖酒,一边借机打听财八爷的事。 河工们嗓子粗口松,喝了酒嘴巴更是没把门,林青穗人小嘴甜,三两句好话哄着,那些苦力工们总免不得多说几句,人多嘴杂,讲出的话有虚有实。林青穗一一的记着,又跟苦力工套近乎,放出消息说是有还债的要找财八爷,还望各位叔伯们有信儿了,偷偷儿给透个气。 带轮的木车挪动方便,老林头推着车子,时不时换个地儿卖,还不到傍晚,林青穗买的那一缸子酒便卖完了。 拿着钱一清点,本钱二百二十文的酒,竟卖出了四百多文毛利钱来,惊得老林头合不拢嘴。 林青穗前世做过的小生意不少,因为要攒钱供贾清文念书,尤其上京赶考需备上百两银子,水七娘急白了头发,想尽办法挣钱,拼命卖糖酒豆腐果,只要能赚得钱,无论多脏多苦多累的买卖,都带着林青穗上奔下走的忙活。 如今再想来,林青穗不禁冷笑连连,当真还得感激水七娘,练得她这样的长进,学了这么多的本事。 可任凭她婆媳二人如何要死要活,挣得的不过蝇头小利,贾清文能筹足银钱上京赶考,全靠他自己结识了权贵同窗,那位同窗家世不凡,为人又豁达阔绰,贾清文能与他结交当真是天赐好运。 不远处河工们的吆喝声打断了林青穗的思绪,有人在招呼船匠补船板,林青穗一跺脚:“哎!我怎么会忘了林泽堂哥了!” 林泽堂哥,也就是大伯父的大儿子,同林郁一样,是个木匠手艺人。但林泽的手艺较林郁又有不同,他是个修船造杆的,常年在运河码头四处奔波闯荡。 林青穗心烦气躁,半点听不进她爹解释:“爹,你就说,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找财八爷?”老林头看着人来人往的码头,一张张满是陌生的面孔,喃喃笃笃:“财八爷产业颇多,不是经常亲自来码头的,我也是偶然才结识他” 码头上的劳力,分河工和闲散工,河工是归那些河帮统一管的,像他爹这样的叫闲散工,闲散的壮劳力们有许多,大多都蹲在码头边等活儿,有货船到了,若河工人数不足,苦力头儿就会吆喝一声,闲散工一哄而上,让苦力头儿挑选,苦力头清点看中的人带走,再按照卸货扛包的件数给钱。 老林头年纪大,体格又不壮,哪里比得过人家年轻人,许少有苦力头儿能看得上他,结识财八爷也实属机缘巧合。 “叔,您认识一个叫财八爷的工头么?”问她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林青穗索性一头扎进人堆里,见到像是苦力头儿的人就开口问。 临安城沿运河线一带,大大小小的码头有许多个,码头上的人形形色色,听到问起财八爷,有说认识的,有说不认识的,还有些嘿嘿哈哈的笑,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武状元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李崇听青穗说还待再来, 当即眉头一拧:“你这丫头,下回还想再来,难不成昨夜那遭就没吓住你?”林青穗偏头看李崇, 见他满头枯叶碎枝, 噗嗤一声笑,“伯伯可是吓着了?” 昨夜当真是惊险连连, 李崇虽常在山野夜宿, 却也从未曾真见识过豺狼虎豹。尤其那大晚上黑不隆冬, 野鸟哀鸣, 秋风肃杀,伴随着空中阵阵回响的野兽吼嚎,伯侄两个差点没被吓破胆, 那当口也不敢再乱跑,只怕逃没两步就摔进豺狼窝, 那当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绝境了。 李崇壮着胆子听音辨了野兽方向, 当机立断拉着林青穗往反处跑, 慌不择路的寻到了一处小山洞, 又搬了树枝来将洞口堵了, 缩在洞里心惊胆战等天亮。 “伯, 我后又仔细听了听, 那大约是野猪在嚎吧, ”林青穗看着心有余悸的李崇, 咬着下唇暗笑,“若是张猎户来,说不定正欢喜的很呢,逮着只野猪可有不少肉吃。” “你你你”李崇瞪圆了眼珠指着林青穗,“你这丫头胆子竟如此肥!”林青穗心情不错的往山下走,她想着这趟虽辛苦些,倒也算值,挖了草药能卖钱给娘亲治病,得了这些野货能给家里人开开荤,最重要的结识了崇大伯,以后再办些事都有了可说的由头。 快走到山下时,林青穗寻了机会将话问了出口:“伯,不若你收我做学徒可好?”李崇讶然:“啥?做啥学徒?” “就是,我想跟您学些药理医法,以后也有个防身的本事,”林青穗诚心实意的对李崇说,“你收了我当徒弟,以后我定会孝敬您,给您和伯娘养老。” 李崇哈哈笑,“你这丫头,当真是奇特的,”时而行事作风不似个小姑娘,时而又说些三岁小儿才会说的天真话,“孝敬我也就罢了,你咋给我养老,不要嫁人了?”想及此处李崇心思一转,“我家小馒头,倒跟你年纪相仿” “伯伯,您说什么呢!”林青穗连忙打住他,她如今确是再不想嫁人,“您别想岔了,我就是想跟您学本事,旁的您可别多想,李鹄还是个小娃娃,亏您思虑的这般长远。” 李崇讪讪的笑,有意换个话头,“待会儿伯伯送你回家去,好好跟你爹娘说说,免得你被你爹娘责骂,这般大的女娃娃几日不归家,当真还只见过你一个。”这就是不答应了,林青穗也心知自己这请求强人所难,便垂下了目光没再多言。 快到日中李崇和青穗才走回丰杏村。正在村头江边洗衣的林青芜先看到了他俩,惊讶得目瞪口呆,手边的衣服都差点被江水飘走,回神后一路高喊着归家:“爹,娘,三妹回来了!三妹和崇大伯一同回来了。” 正在屋里做针线活的高氏和林青荞闻声一惊,高氏慌忙起身出门去迎,被门边的矮木凳绊了一脚,林青荞连忙扶住她:“娘!你慢着些,三妹既回来就好了,”在屋前劈柴的老林头扔了斧头去看外头,嘴上一声骂:“总算回来了,这缺心眼的妮子”! 远远的就见着那步履虚浮的一老一少两人,待走近一看,俩人不单单是灰头土脸,头发衣服乌糟糟一团乱,脸上身上还挂了不少伤口,高氏忍不住眼眶一红,却也没骂女儿,只柔声说:“回来了?”“娘”林青穗低着头小小声的喊。 “娘,三妹妹打了山兔和野鸡呢!”林青芜在一旁欢喜地高声说,林青荞瞪了她一眼。高氏自然也看到了青穗手上提着的野货,背上还背了一篓子东西,正待伸手去接,却被老林头抢了先,老林头接过野货篓子等面上并无欢喜,反倒一直在忍着怒火没有骂出声。又因李崇也在,只得强笑着说:“她崇伯,您咋来了?”李崇疲惫不堪的点点头:“我是送三丫头回来的。” 老林头连忙请李崇进屋坐,“快进屋喝碗水歇息歇息”,林青荞快手快脚的倒了两大碗热水来,李崇和青穗坐下咕嘟嘟大口喝着,热水进了肚,才总算缓过口气来。 这一老一少都似吃了不少苦头,屋里人看着心里头都不是滋味,老林头不知说什么话合适,只得责怪自家孩子:“这不省心的丫头,累得崇叔吃了这样大的苦头,我待会儿再好好教训她。”李崇又添了一回水,才嘶声道:“没,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又说:“可不就怕你俩责怪她,我才送丫头回来的,”老林头陪着笑,面容有些尴尬:“这不是,这丫头惯常无法无天的很,成天净胡闹。” 他越说越气:“就这回,都没跟家里人说过,闷声不响一溜烟就找您去了,晚上还没回来,急得他娘一宿没合眼,这两天都跑去您家四五趟了,幸好后头听人说,见着她跟您挖药去了,我和她娘才安了点心,这两天劳烦您照顾这妮子,我回头非得揍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不可。” 李崇摆摆手,“罢了罢了,三丫头是个有出息的,你俩也别打骂她,”他说完又看看高氏,心知是自己多虑了,这老林头估计也就雷声大雨点小,高氏更不像是会打孩子的人。 那一般的妇人,女娃儿不声不响的几天几夜不归家,一回来还不得先哭天抢地嚎上一顿,再噼里啪啦打一顿再说,这高氏却就单单红着眼眶,柔柔的问了几句作罢了,重话都没舍得说一句,难怪林三丫头胆大包天,多半是高氏宠出来的。 李崇想着又看向青穗道:“你这小妮子也太胆大了,这回是运气好,才让你完好无整的回来,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让你爹娘好一番忧心。” “可不是,”老林头气冲冲道,“下回再敢乱跑,休怪爹动手打你!” 李崇心道可不然,方才还说非得要揍她一顿,话没落音又变成了下回再打他暗下摇摇头,老林头一家当真骄纵孩子,不过转念又想,女孩儿娇养些也无碍,养得林三丫头这般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分外难得。 再寒暄了一阵,李崇喝完水就要告辞:“我家中还有事,便不多坐了,”老林头出言挽留他用饭,李崇摆手谢过,背着自己背篓就要出门。 “伯伯,”林青穗连忙喊住他,“说好这些野货一半孝敬您的。”李崇笑了笑道:“你打的自然归你,我哪能真要,你娘身子虚,得吃点好的将养将养,再说你看你这么小个儿,多吃肉才长得高。” 林青穗态度认真,并不只说说而已,提着那些野货往他身上放,“说了给您就是给您的,再说若没有您我也提不回来。” 老林头夫妻俩本就以为这些东西都是李崇打的,也不肯轻易占他便宜,当即把那些野货尽数还给了李崇,和他说了这么大半晌的话,话语也亲热多了,“崇老哥,你待孩子好,心意老弟兄领了,这东西你还是得都提回去,你家里头也难,我家三丫头不懂事,劳烦你照顾了两天,本就过意不去,怎么还能拿你东西。” “哎哎,你说说你们这一家子,”李崇哭笑不得,“当真是一家子奇人,这东西都是三丫头打的,我是上山挖药的,哪里会打什么野货。不过是出把力,帮三丫头把东西提回来罢了。” 这话说的老林头哪里肯信,自家女儿什么样子爹娘还不知道?三丫头哪里会打什么野货,又是一番推来阻去,一个非得让人把东西都提回去,一个硬是什么都不肯收。 “行了行了,”林青穗最后拍板,“我先前同崇大伯说好了,他一半我一半”,她又跟李崇坦言说:“伯伯您就别推辞了,实话同您说,以后要劳烦您的事恐怕还有许多,这些都是您应得的,你要不收下,我以后怎好意思再去找您。” 老林头见她这人小鬼大的模样,“诶嘿”一声,差点要捋袖子揍人,“幺妹,怎么同你伯伯讲话的,什么叫以后还得去劳烦他?” 林青穗瑟缩了下,却倔着要把那挂野货塞到李崇手里,跟着他出门,小声说:“伯伯,你就拿着吧。别忘了卖药的事儿,我得尽快将药卖了得钱,我娘的病耽搁不得,您若是要去城里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儿。” 李崇见她这般坚持便也收了,老实说他也馋这口野味。既收了人家的东西,还有背上这篓子药也值不少钱,这点事儿李崇痛快地应了:“放心,伯尽快带你去。” 林青穗面露喜色,“那收我为徒的事儿”“诶呀我先走了,”李崇连忙撇头,朝身后的老林头夫妻俩挥挥手。 李青穗好笑又无奈的皱眉,李崇末了犹豫地叹口气,“丫头,你要是个男娃”他又边走边摇头,“男娃也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有何要事 人群的欢声雷动仍在继续, 武进士们却都不由慢下脚步, 仰颈张望着前头突生何故。队伍行进受阻,只因打头骑马的状元郎,正左手捏抓着一只馒头, 右手紧扯骏马缰绳, 一动不动的反身望着后方,似哑石雕像一般静于当场。 他的双眸墨黑如点漆, 眼神深邃如两汪深潭, 里头先是充斥着凛然不悦,眸光冷若冰霜, 而后忽似见到了什么,眼里邃然燃出一丝光亮, 冰消雪融, 情绪转瞬化作疑惑惊诧c不敢置信。 再接着, 像是确定目之所见,呼吸一紧,瞳仁骤缩。 状元郎面容虽看似平稳如常,并无一丝动容, 但若熟悉的人看见, 便能知他眼里情绪如风起云涌般, 瞬息变幻莫测,眸色愈暗, 浓雾深沉, 里头竭力抑制着的, 是惊喜若狂。 苏行蕴扯回缰绳,踢了踢马腹,竟似要策马折身往这边驶来。 人群见机识趣地渐声压低了惊嚷,只剩下惴惴不安的轻微噪动,方才叫的最欢最响的姑娘们也不免垂下额首,暗自嘀咕,哪个女子这般过分,状元郎该不会是发怒了吧? 礼部随行的官员见状况不大对,当场气氛很是微妙,又看状元郎面色不大好看,心中一咯噔,连忙伸手来拦:“状元郎,状元郎,罢了罢了,就是些瞎凑热闹的好事百姓,砸馒头是过分了些,你大人大量,莫跟她们计较。” 苏行蕴目光不善地朝他瞥过一眼,礼部那官员又连忙摆手相劝:“忍忍,忍忍,个个状元都是这么过来的,您是没见着月前那文状元游街,当是时,那状况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说完又“呃”的停顿一下。 “当然,您这个馒头是比较有新意,”官员呵呵干笑:“咱们詹都女子,如今表达心意,越发朴实无华,注重实用了呢。” 苏行蕴别过头去,仍是紧盯着张口结舌的林青穗。大庭广众之下,千百双眼睛注视之间,林青穗心中懊悔非常,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遁走。 阔别多年,如今初再重逢,便是如此尴尬窘迫境地,那人那样的神仪明姿,威风堂堂,凌驾于在场众人之上,风光无匹。 而自己通身风尘仆仆,着旧衣,尘满面,发髻散,挤在一众光鲜亮丽的姑娘之间,如野路山草一般鄙陋而不起眼。她还失去理智发了疯病,朝荣华无双的状元郎扔掷干馒头,林青穗颇为绝望地闭了闭眼,“别看见我,您快走啊” “咱们继续走吧,状元,前边还有太宣门,长华街,成和坊一路好几条街坊,别为着这小小意外拗气,耽误吉时也不大好是不?”礼部的官员抬手来拉马劝和,林青穗也皱巴着脸,朝他小幅度的快速挥手:“快走,快走。” 后头的武进士们也渐渐起了骚动,有些在相顾低声讨论,有的在询问苏行蕴可有大碍,有的朝林青穗这头探究地打量着,林青穗将头颅埋得愈低。 连手捧圣旨的礼部侍郎也侧身来问:“发生何事?” “无事,”苏行蕴终于开口应声,嗓音略低沉,却难得的清和悦耳,不知谁“呀”的一声,“状元郎声音可真好听,”姑娘们再次窃喜着小声议论起来。 苏行蕴仍是眸色沉沉地看着林青穗,直到她迫于压力抬起眼来,惶然失措地与他对视着,就像一只胆怯又无辜的小鹿。苏行蕴眼里冰消云散,甚至还带着点笑意,薄唇翕动,似是在说:“等我”。 林青穗头脑发懵,哪里想得了那么多,连忙胡乱点了点头。苏行蕴扯着缰绳,这才复又返程游起街来,鼓乐司礼回过神,再次呜啦啦地吹奏起欢快喜庆的乐曲。 “呼,”林青穗还未舒完一口气,她身旁的几个姑娘全欢喜地来推搡她,“真行啊姑娘,还当你默不作声假拘着礼呢,不想一鸣惊人,真女中豪杰。” 众人嘻嘻哈哈的戏笑,“也亏得你,咱们才能多看那状元几眼,我算是领悟了,寻常花儿帕子有什么稀奇,就要扔些出其不意的,方显得稀罕特别啊”! 众小娘子纷纷若有所思点头受教,余兴未了地散了。然而不等她们想妥善三年后要如何别具一格,礼部已发了公示文书,明文禁止官员c进士学子游街时,民众胡扔乱砸馒头鲜果c金银钗饰等带攻击性的一干杂物。 原是那礼部官员赵默回朝后,啧啧咂嘴着四处跟同僚抱怨,只叹当今世风日下,女教不兴,前有文状元被大红绣球正砸门面,后有武状元被馒头暗器偷袭后颈。 “不成体统,当真不成体统!”赵默摆手嗟叹:“詹都女子行事愈发毫无忌惮。” “今日连白馒头都能砸出手,那待明日,岂不是臭鸡蛋,酸番茄,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出来了?” 众同僚纷纷忍笑称是,赵默见众人皆以为是,索性回去写了本折子递达上听。 圣上正为文状元被砸一事发愁,据那嘉柔小郡主所称,文秀才既接了她的绣球,就该正经娶她为妻,偏那文状元郎心似铁,流水无意,孝仁帝劝解外侄女儿:“民间常言,强扭的瓜不甜,咱天家威严,亦不能强人所难。” 嘉柔小郡主一噘嘴:“皇帝舅舅,我就爱吃清淡点的瓜,甜瓜齁得慌。” 皇帝头大间,又见武状元这边出了事,当即朱笔一勾,应了赵默所呈谏言。这自然都是后话。 这厢林青穗和朱俏等人都呆立在场,无所适从,“咱们,咱们如今去哪里啊?” “林姑娘,承蒙一路照应,眼下既到了京城,我便自去寻我那夫君去了,”夏娘子朝她们福身告辞,又婉言笑道:“若有缘分,他日必是能再重逢。” 林青穗几个也连忙行礼道别,这一路夏娘子对她们多有照拂,彼此间倒生出几分真情实感来,两方恋恋不舍的告别分道而行。林青芜几个初到京城,眼见着建筑雄伟的街道,衣着华美的热闹行人,眼花缭乱的各类商铺等,难免既新奇又怯生。 主心骨儿林青穗却心不在焉的,连林青芜问她话都没回过神,“穗穗,穗穗,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嗯?”林青穗眼睫一颤,脱口道:“不是要等人吗?” “等人?”林青芜和朱俏面面相觑,问林青松:“等谁啊,姐夫在京城也安排了人来接咱们么?” 她们正商议着,旁边不知何时走来两位魁梧青年,二人同着青白长衣绸衫,头顶镂空银白簪冠,长相穿着皆很是体面,朝林青穗拱手行个礼:“可是朱记酒庄林青穗姑娘?” “不知您二位是?”他俩出现的意外,林青穗心有防备,朝他俩打量一番,回个礼温声问。 “福隆酒庄迎客使仆,特来相迎林掌柜,”领头那位青年从袖口摸出一块玉牌,递过来给林青穗过目,这边接过玉牌定睛一瞧,只见上头正镌刻着“福隆”二字。 这玉牌通体清润,握在手中沁凉舒适,玉品不凡,竟用作给使仆做令牌,果真是天下第一酒庄的手笔,林青穗连忙恭谨地还了牌子:“失礼失礼,我等正是朱记酒庄一行,多谢二位尊使相迎。” 那二位再与林青穗几个解释几句,便骑马领路在前,带着林青穗一行驶往风泉山庄。林青穗上马车前留恋地看长街几眼,众人并未瞧见苏行蕴走前无声道出的那句,欢快地叽叽喳喳唤林青穗:“快些啊穗穗,看什么呢?可丢了什么?” “没,没,”林青穗一垂目,掀开帘布钻进了车厢,她心中仍是忐忑不安,临窗坐着撩了车帘一路望着,林青芜和朱俏在一旁欢喜地谈东说西,林青穗暗叹一息,“待做完了正事,再觑个机会去寻人吧。” “咱们既一番好心,费心费力迎了那女子来,你不送她前去苏府,反带去风泉山庄为何?”秦廉颇为不解地问身侧人,“阿珩,这般折腾,苏兄会领咱们的情么?” “嘿嘿,不怕他不领情,再说,我又不单单为他苏行蕴,”被唤作阿珩的华衫男子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道:“我也挺爱喝朱记酒庄的酒啊,林姑娘本就来京参加酒赛,难道不该迎去风泉庄么?” 秦廉无言以对,懒得再与他率性胡闹,热闹也看罢,索性打道回府去。 苏行蕴匆匆游完四方长街,顺道回府后换了身便装轻服,又牵马急急往赶太和长街。“苏兄,苏兄,”有人在苏府大门前倚马相待,“这般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呢?” “吕珩?”苏行蕴蹙眉,朝他挥手:“我今儿有要事待做,你若有事过后再来寻我。” “什么要事啊?”吕珩弯唇一笑,一双桃花眼灼灼生光,散漫悠闲的昂昂尖瘦的下巴,就似只玉面狐狸,“我找你也正是有要事呢。” “有事快说!”苏行蕴跨腿上马,颇为敷衍地急声催促。 “就是啊,”吕珩有意慢条斯理,清咳一声:“上回不是也问过你,我姐夫那酒庄,要举办一场酒宴比试,排面还算入的了眼,再问你一回肯不肯赏脸参加,我给你个面子” “不去不去,”然而不待他说完,苏行蕴立马粗声打断:“我近来都忙的很,无空参加。”他说完一拍马腹,骏马快蹄飞奔而出。 “啧啧,看你到时怎么求我,”吕珩撇撇嘴,复又笑嘻嘻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连日奔波致使她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因身染沉疴已久,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得可怖。 搭在婆子的身上的那双手, 既瘦且黑, 指节粗大,皮肤粗糙, 指尖隐隐有些垂死的灰白, 论谁都不敢置信,这是一双官家太太的手。而眼前这个穿着粗布灰袄, 哀哀病危的农妇,竟是京城那堂堂光禄寺卿的正房娘子。 天色更为阴沉了, 寒风刮面刺骨, 车夫祝大心里隐隐后悔接了这趟差事。 他又不是贾家仆人, 不过是林娘子常请的帮工,京城那边传了信说,林娘子的大儿得了病,人就快不行了, 让林娘子赶紧去京城见上最后一面。 那贾老爷虽说是大官人, 但林娘子守在老家陈塘村里, 也不过是家境富裕些的农户罢了,连个赶车的仆人都无, 祝大家的妇人受了林娘子点小恩小惠, 支使着他赶马车送这一趟。 他祝大老实, 看林娘子也可怜,便接了这烫手山芋,早知路程这般艰难,又何必做那个好人,自个儿找受罪呢! 驿站是赶不上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天将将暗时找到了座废弃的寺庙,祝大很快便赶马而上,到了庙前才下车搓了搓冻僵了的双手,高兴地喊:“大娘子,这儿有个躲雨的山庙,虽粗陋了些,到底能将就一宿,好歹免得捱这冬雨。” 陈婆虽不满这祝大自作主张,却也知如今正是没法子的时候,便仔细扶了林娘子起身,往庙里歇置。 这庙宇荒废已久,门口连牌匾都无一块,屋顶瓦片漏得个七七八八,四处布满蛛网积尘,唯有正堂供着几座面目狰狞毁损大半的神像,依稀可辨识是雷公庙。 陈婆搀扶着林娘子进了内室,未曾想却早有人在,看那身型穿扮是个年弱小厮,正忙活着架柴枝生火。荒郊野外的,遇到行路人倒有些庆幸,祝大与那小厮打过招呼,他那边墙角瓦片周全些,陈婆便扶着林娘子缩坐在一旁,由祝大去帮着一道找柴添火。 一路车马劳顿又受了寒气,林娘子本就病重体虚,眼下更是雪上加霜,火堆缓缓燃起,屋子里有了热气,她支撑不住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有祝大与那小厮的攀谈声传来。 “小哥是哪里人?” “主家乃是京城贾府。” “哎哟,贾家?我们正要去京城贾家,”祝大高兴地一拍掌,指了指墙角蜷缩着的妇人:“林娘子的夫君在京城做大官呢,我们正要去投奔他。” 那妇人带着黑布帷帽,身量瘦小,虽看不清容貌,但那穿着派头也不像个大户人家的,祝大的口气又太热络,那小哥答得便有些谨慎:“大叔说笑了,贾姓在京城确是不少见的,怕是事无如此凑巧。” 林娘子听闻“贾家”二字,倏地便神志清醒了起来。 祝大又与小厮攀谈再三,不多时又问:“这鬼祟天气,却见小哥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哪处?” 小厮叹一口气,回道:“不瞒大叔说,此番行程,乃是为发丧”。 “家中大少爷伤殁,小子受命前往临安县报知旧家族亲,说来可怜,临安老家那位夫人还不知信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受不受住这消息。” 听到此处,正困倦着眯觉的陈婆不由一激灵,眼前闪过一道光亮,恰照出了那小厮的模样,只见这位腰腹处,正缠着条办丧的白布,陈婆心中一咯噔,窗外突然炸响起了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陈婆跟着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转头去看林娘子,却见林娘子如遭雷击,缩在墙角浑身颤抖,陈婆急忙忙去掀开她的帷帽,不想入目的是一张面色苍白如鬼蜮的脸,睁大的双眼血丝密布,牙齿正咔嚓咔嚓上下打颤。 陈婆心道不好,口中张惶的喊出声来:“大娘子!” 那小厮与祝大一时听到陈婆的高呼惊愕不已,顺着这边一看,正见林娘子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祝大心口一快,道:“莫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碰上的当真是一家人?” 林娘子满口淤血,撑着根柴棍摇摇坠坠站起身,一步一停的走到那小厮身前,像抓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目眦尽裂地盯着那小厮,痛声问道:“你说的,是哪处贾家”? 小厮大惊,一时也惶然,惴惴不安的回道:“主家是东城光禄寺卿贾府,贾德大老爷”。 林娘子顿时只觉耳中尽是嗡鸣之声,两眼一阵晕眩,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陈婆连滚带爬着过来,不管不顾的放声哭喊道:“大娘子”! 林青穗再听不见旁的声音。 她眼前全是往日幻景。 十四岁那年,有日媒婆喜颠颠登了林家门,直呼天大的喜事,陈塘村贾秀才要替他独儿招童养媳。 说那贾家小儿可是文曲星降世,天生的读书料子,将来是要当大官老爷的,端端看中了机灵能干的林三姑娘,点了名要娶她,林家这可不是走了运了。打着灯笼都没处寻这样的好事。 那时候,因她娘亲早年得了病死了,爹爹性格大变,动辄拿姊妹几个撒气,大姊仓促嫁人,二姐偷跑了出去下落未明,连哥哥都被爹爹打跑了,林青穗私心里,也只盼着早日嫁人才好,有这样的人家来求亲,哪里有不欢喜的。 于是便一提包袱跟着媒婆走了。 贾家郎君确是个不错的,斯文有礼,态度亲和,林青穗唯恐配不上他,只有更为勤勉,孝敬公婆,服侍姑子,家里家外c粗活细活事事抢着做。 过了些年,贾家夫君当真考了功名,当了大官,她成了官太太。村人只道林氏祖坟冒了青烟,才让林氏有这个福分嫁到贾家来。 当真是祖上荫功才有的福分么? 嫁入贾家三十余年,除了头三年和夫君同住一处,此后再未见过几面。后头见过的那次,还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替夫君操办着纳了个美妾。 她在老家奉养双亲几十年,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能亲养,孩儿病重,死前都不能看上一眼。 “大娘子,大娘子哟,”陈婆已俯在林娘子身旁放声大哭,声声哀号:“娘子如何这么命苦哟!” 林青穗只觉眼皮子愈发沉重,心中有些纳罕,还头一次听人当面说她命苦呢。这么些年,谁人不是说她前世积了德,今生命好? 眼角褶子处莫名滑下几滴浊泪,坠入黑暗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愿这辈子是把积的德都用尽了。 下一世,宁愿嫁个樵夫猎户,也不想再做官太太了。 林青穗家的村子叫丰杏村,得名于村中一株百年杏树。 据说早些年间,每逢六七月时候,从那棵老树摘下的又大又甜的果子,能供村里人户户分得一篮半筐,可见果树之大,产量之丰。 林青穗嫁人嫁的早,幼时不懂事,性子又顽劣,在娘家的事记不得几件,只知道娘早死了,爹爹喜怒无常,哥哥姐姐流离失散,在丰杏村过的日子,数来都是苦楚。 许少颇有甜头和趣味的记忆里,便有关于这棵杏树的,爬树偷果子掏鸟窝,是她和村里那群毛孩子常做的事,她爹要是喝醉了酒揍她,她就一溜烟跑出家门,利索索地爬到这老杏树上头,气得他爹在树下干瞪眼。 后来她嫁了人,想娘家想得最多的,竟是这棵老杏树。再之后她身怀六甲时,闹喜闹得厉害,婆婆难得地问她想吃些什么,林青穗小声说:“想吃杏子。” 婆婆为着她肚里的孙儿,专门跑去集市,买了两斤杏回来,那杏子虽个顶个的又大又好看,她吃了几个却觉索然无味,唉声叹气道:“这杏滋味虽也好,却不如我旧时村里那株老杏树结的果子。” 婆婆那时笑她,“难为你还牵挂娘家的果子,不过你们火烧村,现今已无杏树了。” 火烧村,火烧村。 林青穗眼前一团迷雾,她娘家丰杏村,为何被人唤作火烧村了呢? 是了,其因在于起了一场大火,据说那火势烧红了半边天,十里八乡都能望见天上彤红火云,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势猎猎,烧透了村头一片屋房,也烧死了那株百年老杏树。 所以,十里八乡再有提起丰杏村的,索性就叫“那火烧的村子”。 林青穗又问婆婆:“可知是何人纵的那把大火?都烧坏了哪些人的房屋?” 贾家婆婆正要开口答。 “三妹,三妹,”胳膊上一阵摇晃,耳边传来柔柔的女孩子的声音,“起身了,哥哥去杜李村给娘抓药了,你同我去山头地里去可行。” 林青穗迷迷糊糊睁眼,只见外头天渐亮,大姐林青荞刚起来,正站在床边叫她起床。 林青穗撑起身半坐在床头,全身无力,口干舌燥,脑子一片混沌,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才是梦。 “别发呆了呢,”林青荞叹口气,忧心的道:“娘又犯头痛病了,你跟姐姐地里干些活好不好?” 林青穗醒了醒神,应了声嗯,连忙穿衣起床。 高氏头痛病是旧疾,一入冬就疼得厉害些,时常要喝药养着,如今眼看要入冬,家里不知可否有余钱替娘亲买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比酒 此为防盗章,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三妹。” “穗穗儿?” “林三丫!” 身旁有人大力扯了她一下, 林青穗乍然回神,抬起头来怅然若失地啊了一声, “二姐,怎么了?” “问你话呢,”林青芜气呼呼戳她,林青穗茫然地问:“什么呀?” 林青芜好奇地扯着她的冬袄左看右瞅, 语气带着点羡慕:“我问你从哪里穿来的新衣裳啊?挺好看的。”林青穗长舒一口气, 满脸疲惫的道:“今儿天冷, 崇伯娘见我穿的薄,好心给的,说是宝葵姐在家时候的旧衣。” “好看是好看,”林青荞轻蹙眉心, 神情有些不赞同,“但是怎能随意就穿了人家的衣裳呢, 咱们家还不起这个人情,穗穗儿, 明儿还是还回去吧。”林青穗不欲在这细枝末节的事上让大姐不悦, 遂无力地点点头应下,林青芜却有些舍不得, 眷恋地摸摸衣料, 小声说:“既然是崇伯娘好心给的” “芜儿!”林青荞声音一重, 林青芜撇撇嘴, 缓缓收回了手,低下头停了话。林青荞又有些不忍,软声安慰她:“娘这些日子在做冬衣了,待过年咱们也能穿上新衣裳,我那件让给你穿,高兴了吧。”林青芜还是低着头,闷声道:“娘说,那是,大姐你的嫁妆,怎么能让给我” 林青荞故作轻松的嗨了声,“什么嫁妆呀,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林青芜又失落的说:“娘那儿统共就那一匹青布,爹爹娘亲都几年没身像样的衣裳了,怕是轮不到我,再说哥哥也要娶亲,咱们家连纳采礼都没有” 林青荞轻轻叹了声,这日子过得,如同举家上下全困在了严丝合缝的闷葫芦里,一眼望去,连零星光亮都看不见,半点出路也寻不着。 林青荞一时无言,沉默着用铁钳夹着柴棘入灶,林青芜也没再说话,屋内只能听见火苗舔着锅底的细微声响。林青穗脑子昏昏沉沉的,她见二姐低落难过,揉着眉头随口说道:“改明儿去城里买几身衣裳吧,爹娘,哥哥姐姐,每人买两身,统共也花不了几钱银。” 林青芜惊圆了嘴瞪她:“好大的口气!几钱银?还每人买两身,统共花不了几钱银?三丫你是在白日做梦呢吧。”林青荞绽了个苦笑:“三妹同你说笑呢,你跟她较什么真。” 林青穗还是在思虑陈塘村的事情,想得头痛,暗暗打算明日去陈塘村打探打探实情。她听二姐在数了一通苦楚,心里也闷得慌,便宽慰她道:“不哄你,待我明日去看看娘亲那边情况如何,过两天就带你去城里,买新衣裳新鞋都可以,噢,还有过年的年货,一并买了,咱们也好过个热闹年。” “你发癔症了吧!”林青芜忍不住伸手打下她,“痴人说梦还说上瘾了,别说几钱银,你现在要能拿出一钱银子来我喊你作姐!”“噗,”林青荞被两个妹妹稚气的对话逗笑了。 林青穗挑挑眉,神情显露出一丝促狭,“拿出一钱银来,当真喊我作姐姐?” “当真,只要你拿得出啊!”林青荞鼓着腮帮子放狠话,她又想到了什么,连忙给了自己找个回旋的余地,“不行不行,得一两银子!说不定郁哥哥上回挣了大钱,当真给了你一钱银子呢。” 林青荞插了句嘴作证:“这个倒没有,我上回看到了,郁哥哥给了三妹七个铜板子,也算顶顶大方的了,哪里能给一钱银那么多呢,你当他是去挖了银矿不成。” 林青芜听大姐这么一说便放了心,昂着头有点小得意,“你要是拿不出”“拿什么呢,什么银矿?”进门一道嘶哑低沉的少年声音,林青松拖着疲惫的步子慢慢走进屋,听姐妹几个在脆声谈笑,面容也不由舒展了些。 “三妹妹和二妹在设赌局,”林青芜捂着嘴轻笑:“要是穗穗儿能拿出一钱银子,芜儿就喊她作姐姐。”“一两!”林青芜纠正道。 “净胡闹,”林青松也低低的笑了声,他从水缸了舀了瓢冷水喝,冰棱棱的凉水入腹,扫去了些许乏困。他是家里的除爹爹外唯一的男丁,要渐渐变成顶梁柱撑住这个家,将来也是姐姐妹妹们的靠山,林青松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心思沉,寡言少语,小小年纪就让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哥哥累了吧,莫要喝凉水了,”灶台上的水烧得沸腾了,林青穗起身拿了只瓷碗,就着火光倒了大半碗热水,让她哥来坐下歇息。 “哎哎,你别以为哥哥回来了,就想赖账啊,”林青芜同她哥哥学舌:“哥,你不知道,三丫放了大话说,要给我们每人买两身衣裳,还说什么不过几钱银子,你说她好笑不好笑。” 林青松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从怀里摸出三枚铜板子出来,他帮人家割了一天的草料,不过得了大钱三文,还千恩万谢那户人家出手阔绰,要是真能有几钱银子,那该多么好啊。 “哥哥不要去割草料了,”林青穗借着火灶微光,看着少年哥哥粗糙黝黑c满是伤口的手,心口发紧,“换门生计也比这个好,再说咱家也有点子钱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啧,你别光动嘴说啊,”林青芜朝她摊开一只手,“倒是拿钱出来啊。” 林青穗索性解下贴身放的软布荷包,递到她二姐手中。林青芜手中一沉,见是三丫当命根子护着的绣花荷包,面上看着胀鼓鼓的,失笑道:“你不是装了许多石头子充数吧。” 她拈着荷包晃荡荡摇了几下,有金属相撞的声音溢出,不过她从来没听过银钱铜板相碰声,只当是小石子相叩的响儿,几下扯开荷包口,往里头一摸,手指触及冰凉凉的硬物,心口倏地跳的有些急促,面上却仍是不信的笑道:“哟,挺滑溜的石头子啊,挺像回事。” 林青芜摸了一锭“石头”出来,凑近火灶边眯着眼瞧,却仍是辨不出这是何物,“这是什么?” 林青荞往灶里添了把火,火光更亮堂了些,她也挨过头来看,只见是一枚光滑圆溜的银色石头,她也从来没见过银子,问青穗:“这哪来的玩意儿啊,看着倒是精致。” “那是二两银锭子,”林青穗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屋里三人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林青荞和林青芜异口同声地尖声道。 林青穗从木柜子里摸了油灯出来点上,这是稀罕物,家里许少用的,不过这时没人顾得上说她。林青芜抖着手把荷包袋递给哥哥,语音都在打颤,她用力吸了口气:“哥哥,哥哥你看看,可是三丫说癔话哄我们玩儿?”林青荞拿着那枚看着确实稀奇的锭子,挨着火光仔细端详,心跳也有些急促。 林青松同样抖着手接过荷包袋,往里头摸了摸,触及最底端的一些圆板子,拿出来瞧,失声喊道:“当真是铜板儿!” “真的是银钱,不是哄你们的,”林青穗端着那盏油灯放在桌案上,拿过荷包,将里头的碎银一个个摆了出来,再之后就是一些铜板子,放在桌上也有一小堆。 得亏当初她娘给她做得荷包够大,二姐青芜那时还笑话她,做这么大的荷包,可是还想着装大钱?“我的天老爷!不是发梦吧,”林家那三个娃儿心中齐呼道。 “我前几日不是和崇伯去了山里头,挖了许多草药回来,今儿全卖了,得了这些银钱,统共十二两五钱。”林青穗清了清嗓子,与哥哥姐姐解释道。 “十十二两?就是,就是打了野货那天?”林青荞的小心肝儿颤了颤,她回想三妹妹哪里挖了什么药,终于想到了什么,吞了口唾沫,抖着声地问:“难道,难道是那些草茎茎卖的?” 林青穗点点头,林青芜犹然不肯置信,“不可能吧!不会吧!银子怎么会长这样呢?”林青荞青松也拿着银子又嗅又摸又咬,“这就是银子?当真是银子?” 这日夜晚林家四个孩子都没有睡好,那三个一人揣着锭冰凉凉的银子,躺着架子床上惴惴不安到天明,生怕贴胸口放着的滑溜物只是石子儿,昨夜种种当是一场大梦。 林青穗却是仍在琢磨娘亲那事,辗转了一晚上,直到黎晨时际,困意袭上头,她虚闭着眼睛,似是陷入了梦境,脑海一片混沌,分不清自己如今置身何处,又是何人,眼前似是一幕幕惨淡凄凉的境况,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在不依不饶的吵闹,还有人在高声痛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瘦瘦矮矮的小丫头从门口进来,见到屋内有许多大人在闹闹腾腾,眨巴着不安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会,之后咬着指甲盖儿溜进了里屋。 林青穗不由得跟着她走,只听见她嗓音软软糯糯地朝着屋里喊,“娘,怎么外边那么多人啊,”无人回应她,小丫头半点不晓事,又憋着嘴不高兴的说:“娘,你莫忘了,今儿我十岁生辰呢,说好了要煮圆鸡蛋给我吃的。” 屋里有女孩子哭哭啼啼,边哭边说:“穗穗,穗穗,娘亲不在了。” “咯咯喔~~!”邻居家的公鸡一声报晓。林青穗抖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哎哟,幺妹儿!”林郁心头一软,差点要像幼时那般,一把将她抱起来举过头顶去,想及她也是小姑娘了,手里边的动作有所收敛,只笑着揉揉她软绵绵的头发。 “几月不见,怎地还不见长高?还是又瘦又小的,可是你爹短了你的吃食不成,”林郁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说,林青穗被逗得破涕为笑,见她大约是为娘亲的病担忧,林郁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铜板来,“你娘吃药要钱,这些你先拿着。” 林青穗连连摇头不敢接,“不了不了,哥哥挣钱也不容易,”林郁硬塞在她手里,“哥哥明儿又得出去做工了,赶不及去看你娘,给你的你就拿着。”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林青穗这才松了口气,她想让林郁最好少去清河,又怕这话说出来不合体,幸好哥哥近来还不会去那是非地。 与林郁分别之后,林青荞叹口气道:“大伯虽凶煞煞的,林郁哥哥倒是对你极好。” 林郁哥哥待她当然是好。前世在她嫁了人以后,多亏得林郁暗中帮扶不少,娘家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位堂哥哥,所以林青穗始终念着他的好,对他的一些事记得还算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楚楚佳人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马匹受了鞭不管不顾地往前行跑,车里的妇人受不住这份颠簸, 不多时,竭力忍耐着的咳嗽声便溢出嘴边, 身边的仆妇连忙起身轻拍着妇人的背,一边皱着眉头掀来车帘责问车夫:“祝大,你怎么赶的车,再这么跌下去大娘子的身体怎受得了”! 被寒风刮得脸色青紫的车夫亦是一肚子怨言,口中的话也全然不耐烦起来:“陈婆,慢了怕赶不上那边,快了大娘子身子又受不住。你说怎么是好,再说这天色阴成这样,黑天前赶不上住处, 才有得大罪受,想要快又要稳, 要不你来驾?” “你!”陈婆怒着一张脸欲再多说两句, 却被妇人示意生生止住。 “陈姑, 我无事,”妇人顺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 像是劝慰陈婆, 更像是抚慰自己般喃喃细语:“无事, 无事, 珣儿在等着我, 到了京城便好了。” 连日奔波致使她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因身染沉疴已久,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得可怖。 搭在婆子的身上的那双手,既瘦且黑,指节粗大,皮肤粗糙,指尖隐隐有些垂死的灰白,论谁都不敢置信,这是一双官家太太的手。而眼前这个穿着粗布灰袄,哀哀病危的农妇,竟是京城那堂堂光禄寺卿的正房娘子。 天色更为阴沉了,寒风刮面刺骨,车夫祝大心里隐隐后悔接了这趟差事。 他又不是贾家仆人,不过是林娘子常请的帮工,京城那边传了信说,林娘子的大儿得了病,人就快不行了,让林娘子赶紧去京城见上最后一面。 那贾老爷虽说是大官人,但林娘子守在老家陈塘村里,也不过是家境富裕些的农户罢了,连个赶车的仆人都无,祝大家的妇人受了林娘子点小恩小惠,支使着他赶马车送这一趟。 他祝大老实,看林娘子也可怜,便接了这烫手山芋,早知路程这般艰难,又何必做那个好人,自个儿找受罪呢! 驿站是赶不上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天将将暗时找到了座废弃的寺庙,祝大很快便赶马而上,到了庙前才下车搓了搓冻僵了的双手,高兴地喊:“大娘子,这儿有个躲雨的山庙,虽粗陋了些,到底能将就一宿,好歹免得捱这冬雨。” 陈婆虽不满这祝大自作主张,却也知如今正是没法子的时候,便仔细扶了林娘子起身,往庙里歇置。 这庙宇荒废已久,门口连牌匾都无一块,屋顶瓦片漏得个七七八八,四处布满蛛网积尘,唯有正堂供着几座面目狰狞毁损大半的神像,依稀可辨识是雷公庙。 陈婆搀扶着林娘子进了内室,未曾想却早有人在,看那身型穿扮是个年弱小厮,正忙活着架柴枝生火。荒郊野外的,遇到行路人倒有些庆幸,祝大与那小厮打过招呼,他那边墙角瓦片周全些,陈婆便扶着林娘子缩坐在一旁,由祝大去帮着一道找柴添火。 一路车马劳顿又受了寒气,林娘子本就病重体虚,眼下更是雪上加霜,火堆缓缓燃起,屋子里有了热气,她支撑不住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有祝大与那小厮的攀谈声传来。 “小哥是哪里人?” “主家乃是京城贾府。” “哎哟,贾家?我们正要去京城贾家,”祝大高兴地一拍掌,指了指墙角蜷缩着的妇人:“林娘子的夫君在京城做大官呢,我们正要去投奔他。” 那妇人带着黑布帷帽,身量瘦小,虽看不清容貌,但那穿着派头也不像个大户人家的,祝大的口气又太热络,那小哥答得便有些谨慎:“大叔说笑了,贾姓在京城确是不少见的,怕是事无如此凑巧。” 林娘子听闻“贾家”二字,倏地便神志清醒了起来。 祝大又与小厮攀谈再三,不多时又问:“这鬼祟天气,却见小哥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哪处?” 小厮叹一口气,回道:“不瞒大叔说,此番行程,乃是为发丧”。 “家中大少爷伤殁,小子受命前往临安县报知旧家族亲,说来可怜,临安老家那位夫人还不知信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受不受住这消息。” 听到此处,正困倦着眯觉的陈婆不由一激灵,眼前闪过一道光亮,恰照出了那小厮的模样,只见这位腰腹处,正缠着条办丧的白布,陈婆心中一咯噔,窗外突然炸响起了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陈婆跟着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转头去看林娘子,却见林娘子如遭雷击,缩在墙角浑身颤抖,陈婆急忙忙去掀开她的帷帽,不想入目的是一张面色苍白如鬼蜮的脸,睁大的双眼血丝密布,牙齿正咔嚓咔嚓上下打颤。 陈婆心道不好,口中张惶的喊出声来:“大娘子!” 那小厮与祝大一时听到陈婆的高呼惊愕不已,顺着这边一看,正见林娘子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祝大心口一快,道:“莫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碰上的当真是一家人?” 林娘子满口淤血,撑着根柴棍摇摇坠坠站起身,一步一停的走到那小厮身前,像抓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目眦尽裂地盯着那小厮,痛声问道:“你说的,是哪处贾家”? 小厮大惊,一时也惶然,惴惴不安的回道:“主家是东城光禄寺卿贾府,贾德大老爷”。 林娘子顿时只觉耳中尽是嗡鸣之声,两眼一阵晕眩,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陈婆连滚带爬着过来,不管不顾的放声哭喊道:“大娘子”! 林青穗再听不见旁的声音。 她眼前全是往日幻景。 十四岁那年,有日媒婆喜颠颠登了林家门,直呼天大的喜事,陈塘村贾秀才要替他独儿招童养媳。 说那贾家小儿可是文曲星降世,天生的读书料子,将来是要当大官老爷的,端端看中了机灵能干的林三姑娘,点了名要娶她,林家这可不是走了运了。打着灯笼都没处寻这样的好事。 那时候,因她娘亲早年得了病死了,爹爹性格大变,动辄拿姊妹几个撒气,大姊仓促嫁人,二姐偷跑了出去下落未明,连哥哥都被爹爹打跑了,林青穗私心里,也只盼着早日嫁人才好,有这样的人家来求亲,哪里有不欢喜的。 于是便一提包袱跟着媒婆走了。 贾家郎君确是个不错的,斯文有礼,态度亲和,林青穗唯恐配不上他,只有更为勤勉,孝敬公婆,服侍姑子,家里家外c粗活细活事事抢着做。 过了些年,贾家夫君当真考了功名,当了大官,她成了官太太。村人只道林氏祖坟冒了青烟,才让林氏有这个福分嫁到贾家来。 当真是祖上荫功才有的福分么? 嫁入贾家三十余年,除了头三年和夫君同住一处,此后再未见过几面。后头见过的那次,还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替夫君操办着纳了个美妾。 她在老家奉养双亲几十年,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能亲养,孩儿病重,死前都不能看上一眼。 “大娘子,大娘子哟,”陈婆已俯在林娘子身旁放声大哭,声声哀号:“娘子如何这么命苦哟!” 林青穗只觉眼皮子愈发沉重,心中有些纳罕,还头一次听人当面说她命苦呢。这么些年,谁人不是说她前世积了德,今生命好? 眼角褶子处莫名滑下几滴浊泪,坠入黑暗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愿这辈子是把积的德都用尽了。 下一世,宁愿嫁个樵夫猎户,也不想再做官太太了。 这件事在当时传颂得坊间皆知,贾家公公嗜酒又好喜风雅,听闻这桩趣事美谈后,便对“状元兴”心驰神往,让林青穗来这朱记家买过两回酒。 掐着年头算算,朱记酒庄盛名远扬是许多年后的事了,这个时候,那位状元大约还是位落魄书生,朱记酒铺还是家其貌不扬的小铺子。 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而事实上,这巷子深了,什么美酒的香气都飘不出去。 林青穗走进兴祥巷子,来回绕了几圈,才在一排形貌相似的木屋之中,找到中间那间挂着块小小木牌,上书“朱记酒铺”四字的窄陋屋铺。 敲门呼喊好几道,屋里才有小小女娃儿的细嫩嗓音传来:“屋外谁人喊门?” 林青穗连忙应答,告知了来意,再过了片刻,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起,里头有只白嫩嫩的小手取下块木板门,探出头来问:“买酒的么,哪位客人欲要买酒?” 林青穗一看,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梳着两角双丫髻,面白唇红,乌溜溜的两汪眼眸看着机灵又可爱,林青穗客气地复问了声:“小姑娘,请问这可是朱记酒铺?” 小丫头细眉一蹙,指着那块小木牌娇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打量了林青穗一眼,又歪着笑道:“哎呀,你可是外地来的?又不大识字?” 林青穗失笑地点了点头,小姑娘又看了她父女两眼,才冲着里头喊:“娘,有个小姑娘来买酒!” 林青穗来这朱记买酒,一是这家酿出酒品的确口味好,劲头足,运到码头去卖,定能有好生意,这时候他家还未有声名,价格肯定也贵不到哪里去。再来,也暗暗存了些别的心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神秘酒使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林青荞回道:“没有,三妹今早去杜李村去了,说是找崇大伯有事,三妹近来心事重,我也没问个一二来。” “这丫头, 饭都不知道回来吃,”高氏嗔怪几句, “娘你别担心,我打发芜儿去杜李村喊她了, ”林青荞正说着,就见青芜跑着回来了, 气都没喘平,进屋就说:“娘!三妹不知去哪儿野玩了, 我去崇大伯家根本没见着她人, 崇大婶子说, 崇伯上山采药去了, 没见三妹去过她家。” “那你妹妹到哪里去了?”高氏看向青荞, 林青荞也一时摸不着头脑,正想着三妹妹还能去哪儿玩,陡然间却想起林青穗前些日子说的话,不由脱口而出, “不好, 三妹该不会真去凌云峰了吧!” “凌云峰?她去凌云峰作甚?” “娘, 三妹这阵子不是一直在念叨,要去找崇伯学采药吗,”林青荞有些着急,“那丫头听崇伯家的小馒头说,崇伯在凌云峰挖了什么草药,能卖不少钱,三妹便想着也去那峰头找找那药,说是要去城里卖钱给你治病。” “这胡闹的妮子!”高氏气得一拊掌,“芜儿你去凌云峰找找你妹妹,找到了赶紧让她回来。” 林青芜为着找三妹,刚从老远的杜李村跑回来,正上气不接下气,又得跑去凌云峰那山头,当即不情愿的扁嘴道:“娘,三妹妹成天野玩你管她,她说采药你们还真以为她能采什么药啊,她能认识什么药?崇大伯能理她?也就大姐好骗,等三妹玩够了自然回来了,就上次,她跟着板凳哥去晓霞坳放牛,不也是等日头落了才回来。” 林青荞为着不让她娘亲担忧,便也附和道:“二妹说的倒也是,娘你先别担心,说不定傍午三妹饿了自己就回来了。”高氏放宽心仔细想了想,三丫头她能知道什么挖草药,说不定又跟放牛的娃儿玩去了,“这丫头,回来非得好好说道她一顿不可。” 山峰越往上越陡峭,古木森森,浓荫蔽日,上山杂树野藤遍生,林青穗矮矮的个头,在曲曲绕绕的灌木丛里钻爬滚颠,也不怕虫不怕刺,动作竟灵活矫健得很,硬生生跟着上了峰,李崇一直没甩掉她。 爬了大半日山,大约到了山峰半腰,前峰就没再有人迹踩出来的路了。李崇一路攀爬,看似头也不回,浑不在意后头有没有跟人,实则不一会儿就得撇头暼一眼,生怕这林家丫头有个什么闪失。他也是怕了这林三丫,就跟个钩刺似的,缠住人就不放了。 幸好这丫头也警醒,约莫是在山林里头钻惯了的,这机灵劲儿,李崇烦心之余又不得不暗叹,比一般的女娃儿是要强。 再往上走,李嵩一门心思只放在寻草药上,这山头峰高险峻,可用的草药也多,一路挖了些重楼c黑枸杞之类寻常山药,往篓子里放的时候偷觑一眼后头,只见林家那丫头也跟着拿把小锄,躬曲着身子,埋着头在草木丛中认真探看,学得倒有模有样的。 李崇故意放慢了脚步,有心去看她到底挖了些什么,一路跟到这儿来也不容易,要是就挖了些无用的野杂草,背着也辛苦,小姑娘那么点身板,能背几斤重? 近了一看,这妮子!背篓就放了两个饭团甘薯,并一小葫芦水,显然什么药都没有采,光拿着把小锄头到处挖,眼前就是一丛味连都不知道,就那么随随便便刨草似的乱掀。 李崇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丫头,到底跟来干什么的,要说你跟着伯伯来玩,现在也知道了,挖药哪里好玩?你看着天色也晚了,赶紧下山去,天黑之前还能赶回家,没得让你爹娘担心。” “伯,我不是来玩的,”林青穗直起身可怜巴巴的说,“我是来挖药的,我都跟我娘说好了。” “荒唐,挖药挖药,你会挖什么药?你能认得啥药?”李崇见她那模样更生气了,女娃娃就呆在家做些女娃该做的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老林头夫妻俩也是心大,这都能同意她到这深山老林里野玩。 “我我只会挖铁皮石斛,”林青穗一股子蛮劲,就是咬定自己要挖铁皮石斛,“若是见着那药,我铁定能认识。”李崇气极,下定决定不再同她讲话。 一直到了暮色四合,林青穗还是未归家,林青荞开始不安了,高氏更是着急,“村里头那些放牛的娃娃都回来了,都说没见着你妹妹,三丫头莫不是真上了凌云峰?” 林青松和青芜俩个挨家挨户的问,寻到孝叔家时,小丫头招招啊的一声,“哎呀,穗穗她去杜李村找崇伯了,她早上跟我说了,我忘告诉你们” 林青芜气得要命,“我都去崇伯家找过了,崇婶儿说根本没见着人,三丫这个磨人精,真是要了命了!” “可是,可是穗穗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招招心虚得怯怯的,因为早上穗穗特地来找过了她,让她中午去她家,告诉她娘,穗穗去跟崇大伯挖药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但是招招弟弟今晌午摔进了池塘里,摔得一声泥水,招招娘把她给好一顿打,骂她这个做姐姐的连弟弟都照看不住,她委屈了一上午,就把穗穗的事儿给忘了。 “招招,你好好说说,穗穗是怎么同你讲的?”林青松稳下心神,仔细的询问招招。 “嗯,她,她就说,她去找崇大伯挖药啊,说要去凌云峰顶头,可能今儿赶不回来了,得宿在山里头,让你们不要担心” 林青松把这消息带回去时,高氏吓得差点又要发晕,“这丫头片子,”老林头又气又忧:“就没一个省心的。赶明儿全给嫁出去,免得烦心。” 这厢林青穗啊欠一声打个喷嚏,秋寒露重,日头刚落下,林岭里已是昏暗一片,若不找个山洞好好避避寒,只怕今晚得冻出个好歹来。 幸而李崇是惯常在外采药的,哪处有山洞能躲人,自然比林青穗要清楚,不声不响的赶路走到一处峰坳,趁着天色还未黑透,找到个能栖身的山洞。 “崇伯,这山洞真不错,”林青穗欢喜的钻进洞里左右探看,这山洞还算宽敞,两个人躲在里头绝不成问题,“我去找些柴火来。” 李崇放下草药背篓,靠着石壁沿边休憩,心头却免不得犯愁,这山洞固然待两个人不成问题,但是林家那三丫头,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啊。 不想林青穗根本没思虑这回事,一心忙着捡柴生火。待捡了一抱细柴来,李崇不声不响递给她一个火石,林青穗抿嘴一笑,就知道这崇伯面冷心软。 林青穗很快就生起了一堆明火,她又接着出去捡柴,李崇也皱着眉头去帮忙,直到天色全暗,两人捡了一堆干木柴棍,应当能熬到天明。 林青穗借着火光,从筐子拿了几个甘薯山药块,用木棍拔开火堆,将口粮埋了进去煨熟。接着又从筐子里拿了一捧野果,“崇伯,您吃,”恭恭敬敬的双手捧来给李崇。 李崇这才发现,她那篓子里虽没挖得一株半根草药,野果子倒捡了不少,还知道山药块能吃。李崇板着脸把她那篓子提来,仔细看了那些果子,确定都无毒后才又还给她。 “伯,这些都没有毒的,您放心,”林青穗颇为讨好的笑笑,李崇接过果子,胡乱擦擦吃了起来,哼,竟然还挺甜。 待山药甘薯煨熟,林青穗又献宝的请他吃,薯香四溢,诱得人肚皮咕咕作响,李崇原不想吃她的口粮,架不住林青穗轻轻柔柔的劝,又恭敬又乖巧,这老林家丫头,往日倒看岔眼了,如果不是非得胡闹跟来挖劳什子药,这样的能干机敏,倒还真是个不错的。 这晚在家里的老林头夫妻俩,和在山上头的李崇都没睡好,一厢是担心一夜未归的幺女,另一边是守着了一晚上的山洞口。 山深怪多,峰林里时不时起一阵野兽野鸟哀鸣,李崇愤愤的扒了扒火堆,吃人嘴短,老林家那丫头倒睡得香甜,累得他守着山洞都不敢合眼! 林青穗又做了个前世的梦,她在守着个火炉子熬药,熬啊熬啊,熬了一晚上药都不见好,旁边不知道谁在问她,“这药是煎给谁喝的啊?”她初时想,可不是给娘亲喝的么,又想到娘亲早死了,“哦,是给婆婆喝的。” 那人又说:“你婆婆不是仙逝了么,你夫君还带着京城里头的三房娇夫人回来奔丧了的”,林青穗低着头再想了想,原来这药是煎给自己喝的啊,苦药喝了一碗又一碗,病却总不见好,只盼着,只盼着死前能看一眼我儿一眼,那人说个不停:“你儿不也死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蛊惑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临安府城有小扬州之誉称, 当地虽无盐铁矿等之利, 却居京沪大运河之中, 州府财利多倚赖商税船税,官府并不刻意打压商贾之风,加之交通便利宜行,各地行货船商常年来往驻泊,城中一派繁荣景观。 林青穗与李崇两人赶路走得急, 又在半道嘉鱼镇搭了牛车, 行路个把时辰便到了临安城内。下了牛车之后,林青穗无心闲逛耍玩, 颇为急不可待的问李崇:“伯, 我们可是直去宋仁堂?” 李崇不由思虑踟躇了一番。 虽他时常来城里药铺买药去用, 但卖药却实乃头一次, 这回口上是应下帮林青穗卖石斛,实际上到底上哪儿卖,能卖得多少银钱, 李崇林这心里头也没底。 不过他既答应了青穗,前几日便特地托嘉鱼镇的同行王郎中, 在城里打听过行情,王郎中道如今石斛行情不错, 大户人家女眷贯用这物调理养护, 因而石斛价格水涨船高, 成色好的铁皮石斛,能卖出几两银一斤的高价。 李崇以走街串巷行医治病为生计,赚得的银钱也不过养得一家温饱,若说在山间挖得值钱的奇珍药草,这还是头一次呢。林青穗那一篓子石斛,起码得有五斤以上,哪怕只卖出十两白银,也差不离是他一年的收入了。 这一般的小药材铺子,哪里愿出这么个大价钱,一气儿买如此多的生药石斛,就听说大药房宋仁堂那边,近来需要收些石斛,但他跟宋仁堂素无往来,同行相轻,大药房那边最看不上他们这些乡野郎中,因此李崇这当口,竟无端有些犹豫踌躇起来。 “先去各药铺问问吧,”见林青穗骨碌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全然信任的看着自己,李崇暗暗有些惭愧,领了人直奔药坊街道。 药卖得并不顺利。街道巷里的几家药铺医馆,李崇领着青穗一一问过,那些伙计药徒见是乡野郎中带着女娃来卖药,有些看都不看,直接不耐烦的挥手赶人,再有一些说收是收药,就是要得不多,价钱也不大合适。 药铺的人先是不大信他俩真有铁皮石斛,怕是拿次品冒充的佳品,李崇放下背篓让坐堂大夫再三验过货,老大夫点过头后,掌柜又欺他俩村野来的不识货,把价格压得极低。 来时王郎中给李崇透了个底,干药石斛少不得十来两一斤,生石斛二两一斤也不算多,因此李崇一口咬定,非得二两一斤才肯卖药。 但那药铺伙计轻飘飘的嗤一声:“你当你这玩意儿是灵芝人参呢?也不去打听打听行情,石斛这玩意又不是多珍稀的药材,顶多五百文一斤,再高一文都没这个价的。” 李崇忍气吞声的陪着笑脸,“小哥,这石斛虽说不抵人参珍稀,却也分个好次优劣,我们这是三年生的老铁皮石斛,上等的佳品,得值这个价。” “你说是三年生就三年生?”那伙计本就是个不大识货的,只是掌柜的有意让他出面压价,才任他在这信口胡诌,“保不定你这药是真是假,江湖郎中行医半靠运气半靠骗,拿着假药说好药,我们掌柜心好,才收你这草药,你去那边大药堂问问,看人家理不理你?” 他见李崇无言以对,愈加得意地哼哼两声:“你这郎中,反正是从山里头挖来的东西,没费半点本钱,掌柜的收你半两银一斤,还不知足,胃口未免太大,见好就收罢。” 李崇行医治病十几年来,虽说行走乡里上不得大台面,但去到哪家不是客客气气的对待,哪里曾受过这样的轻侮,当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老脸被这轻狂小儿说得薄红。 “小哥不认得好坏真假倒也罢了,你们坐堂大夫却是识货人,方才你家老大夫闻嗅尝看半晌,也未曾妄言一个假字,小哥你红口白牙,看都未看过药,单凭两片嘴皮子一掀,便说是假货,未免有些轻狂了呢,”李崇正臊着脸想再多说两句,站在他身后的林青穗却探出身来,仰头望着那伙计柔柔的说。 那伙计哟呵一声,正要开口斥一声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您先别急着抢声,药是真是假,还得问你家大夫,”林青穗又开口道:“孙老大夫,小女便只问您,您说句公道话,这药是真是假?”她侧头看向远远坐在堂后的老大夫。 孙老大夫孙熹这才抬起眼皮看向这边,只见那丫头小小的一个人儿,站在李郎中和那伙计之间,还不到两个大人的肩膀高。小姑娘的相貌清秀,说话的声音轻柔不失清脆,态度不卑不亢,目光坦然,并无畏色,一时竟看不出这是个从村野来的小丫头。 孙大夫年过半年,是这妙手堂的坐堂老大夫,医术虽不甚高明,医德却还算过得去,当下只得含含糊糊道:“倒也看不出是假。” “那便是真了,”林青穗点点头,朝孙熹欠身行个礼,“多谢老大夫这句公道话,这石斛既价格谈不拢,我们再换处地卖就是,不过,”她再转眸看向那伙计,“小女本以为,药铺上下,哪怕伙计药徒之流,也该懂些药理之道,小哥你无知无畏,却也怪不得你。” “只是大夫郎中都是治病救命的大善人,连乡野村人都知感激敬重,小哥身为医馆伙计,也算是半个同行,却这般轻言诋毁医药之术,妄言行医之道不过靠运气哄骗,也亏得你馆中大夫容得下你这般眼孔浅显,浑话连篇,”她说完再不看那伙计一眼,拉着李崇的衣袖道:“崇伯,我们走吧。” 林青穗自顾拉着李崇迈步往门外走,那伙计被她说得蒙怔了片刻,待反应过来正要开口再骂,却听孙大夫开口喊住了那两人,“李郎中,小姑娘留步。” 伙计不明其意的朝孙大夫看去,孙大夫却也看都不看他,只道:“李郎中,你那石斛确实是难得的上乘佳品,不过我这里所要不多,至多买你一斤,不知你可愿卖?” 李崇本以为卖药无望,还要让小姑娘出言帮自己辩驳,正对青穗心怀愧意,不想事情又有了转机,当下一喜,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可青穗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旋身对那大夫道:“容小女冒昧一问,不知是孙大夫想买我伯父的药,还是这妙手堂要买?” “有何差别?”孙大夫捋了捋山羊须问,“孙大夫要卖,我伯伯自然是愿意卖的,二两银一斤石斛,大夫也知我这药值这个价钱,”林青穗再行个礼道:“若是妙手堂要买,那怕是有价无市了。” 此言一出,许久没作声的医馆掌柜都沉不住气了,“哟嚯,小丫头,你这话是说,我妙手堂要买你的药,你还不卖了?” “是,”林青穗点点头,“不大想卖。”掌柜的哧的一声轻笑,正要讥讽她两句,却听孙大夫又道:“即是如此,那便老朽个人买你一斤药吧。”掌柜的和那伙计同时转头瞪向孙大夫。 林青穗这才点点头,再同李崇进屋,走到孙熹问诊的柜前,林青穗从李崇背着的篓子中,信手抓了几把石斛出来,用竹纸包了之后,掂了几掂,再加了几根,“足一斤了,还多了二三两,以谢孙老大夫方才的公道话。” 孙大夫哈哈一笑,竟就这么信了林青穗,也不再过称,道一声:“小姑娘倒是个能人,”说罢便从钱袋中,摸出了几块碎银并铜板子,凑足二两银,交付给了林青穗。 林青穗再屈身行礼道别:“多谢老大夫。” 林青穗走了之后,妙手堂掌柜和伙计皆不敢置信的看向孙熹,“孙老,您这是?” 孙熹拿了那包药让伙计去称,“要不你验验?” 伙计偏不信那小丫头的邪,拿着药包捆了钩上小银称,“我就不信了,那小丫头就有这般能耐,掂量掂量就能抓出几斤几钱?” “诶”那伙计忽地变哑巴似的闭了嘴,“哟,”孙熹定睛一看,畅快的笑声道:“还真刚刚就多出了三两呢,小姑娘倒挺厚道。”掌柜的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孙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方才你们可叫过我?” “叫过什么?” “那小姑娘,怎知我姓孙?”孙熹抚须疑惑道,小伙计啊的一下,细想了想,好似叫过,又好似未叫过,“大约是叫过您老的吧,被那丫头学了舌去。” 孙熹拿了药包倒也不作多想,只似不经意的对那伙计道:“开门迎客接客,我知你有你的难处,但眼光须清明些,言辞需谦逊些,毋妄言论长短。”伙计脸一热,知道方才那话说得不合适,言外之意也开罪了这老大夫,只得低着头呐呐赔不是,“小子鲁莽了。” 这一斤三两铁皮石斛,孙熹当真没有给妙手堂当作药用,而是私下卖给了城西李员外家夫人,那夫人感激不尽不说,还足足打发了他三十两银做赏头,这自然都是后话。 出了妙手堂的李崇青穗伯侄俩,待走到僻静的巷口,两两相顾久久无言,林青穗是觉得今天因自己的事,累得崇伯受此轻侮,心中有愧。 而李崇却在用疑惑的眼光在打量青穗,这老林头家的三丫头,跟个谜团似的,相处的越久,反而越发让人看不透。 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被,又皱着眉头挠了挠发痒的脖子,被子的内胆填的是稻草,她睡的侧屋潮润,严实捂了一晚上的热气,熏得整个人粘粘糊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吻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还是, 别, 别告诉了吧, ”老林头同样闷想了一路, 自从知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懊悔, 惭愧, 惶恐,胆怯, 种种情绪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他,哪里还有颜面敢将此事告诉发妻, 声音里也带了恳求之意:“你娘心思重,还是让她好好养病吧,别,别告诉你娘。” 林青穗抿了抿嘴,点头应下了, 心里却是内疚又不安。她娘亲心思纯浅, 又全心全意信任丈夫儿女,只需林青穗随意编个由头应付,她便信以为然得很。 父女俩拖着灌了铁似的步伐回到家中。 “三妹!爹!”二姐青芜欢喜地边叫喊着边飞奔来迎,“你们可算回来了!” “爹, 三妹, ”青荞和青松跟着疾步走出来接人, 他们几个都听说娘亲的病治好了,高兴地问:“娘亲呢?” 林青穗只说和娘亲岔开了路,她去城里买药,应该很快便能回来。一家人进了屋,林青芜忍不住喜声道:“三妹儿,娘亲的病好了吗?” “应当差不离吧,”林青穗道。 “那那统共花了多少钱啊?”林青芜对着指甲盖又问,“没多少,”林青穗无力地道,对于如今负债的五十两巨款而言,她娘亲治病买药那点花费就是小钱。 “还还剩多少呀,”林青芜咬着唇瓣期待道,林青穗现下身心疲惫,只想万事抛开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她对青芜摆摆手:“待娘亲回来再说吧,看看究竟还剩多少。” 林青芜有点儿失望,因林青穗答应过她,若有余钱就能买新衣的,她怕三妹把这事给忘了,又不好主动提起,只能巴望着娘亲早些回来。 “水婶儿,这回多亏了你,真是谢谢了,”高氏同水七娘笑着道别:“待他日有空了,来丰杏村我家里住两日。” “都是老姊妹,说什么谢字,”水七娘乐呵呵地笑:“能帮就帮着,举手之劳罢了,”她下了牛车,朝高氏挥挥手,颇为情深意重地道:“你那病若好了,托人来跟我说声呀,也好让我放心。”高氏更为感动,连路跟她挥着手帕,“行,水婶儿,您也保重着呢。” 水七娘目送着牛车走远,一转背嘴角便是一翘,摸摸怀里的钱袋,一张脸更是笑得跟绽开的菊花儿似的。 高氏拎着几大提药包回到家中,子女几个欢呼一声全涌上来接,你一句我一句问东问西,高氏如今头疾好了大半,身康体健自然身心愉悦,嘴边的笑就没停过:“好了,都好了,那神医当真仙人似的!” 林青荞几个自然高兴不已,林青芜又问还剩多少钱,高氏面上的喜色才收了收:“钱花的多呢!唉,用的都是你妹妹的钱,娘这心里头浑不是滋味。” 林青芜不由得失望的啊了声,又赶紧闭了嘴。大姐青荞在一旁劝解:“娘,三妹挣钱还不是为着治好你的病,如今你的病好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银钱有出有进,还怕以后挣不着钱不成。” 高氏叹了口气,那神医开药方都是用的好药,几钱银子一贴药,统共得吃足三个方子,那五两银子也败得差不多了,高氏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小女。 “大姐说的是呢,”林青穗从里屋走了出来,重新打起精神,笑着对她娘亲道:“娘亲身体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一觉睡醒来,林青穗已然想了个妥当的理由,既能骗过她娘亲不多心,又能让全家都卯足劲头挣钱攒钱。 她跟家里人说,这两日光在城里吆喝着卖散酒,每日就能卖得五钱多银子。果然她二姐一听这么多钱就兴奋了:“那我也去卖,我也会吆喝的!” 林青穗又道:“毛利虽卖的多,但因买酒的价格太贵,光本钱就去了大半,辛辛苦苦也只能挣得两百多文钱罢了”。 “咿呀,城里的酒咋卖得这么贵呢,”哥姐几个继而又惋惜不已。 “可不是,卖酒的,卖面的,卖馒头的,东西虽不大好,但都卖得贵,能挣不少钱,”林青穗叹道:“依我看,城里当真是比咱在村里挣钱的机会多。” “那还用说,都说临安城路边上,低头就能捡到钱,在咱村里能挣啥钱,”林青芜一口接过话,林青穗点点头,徐徐诱之:“所以说呢,娘,我这两日想了个主意,咱家地里刨不出多少口粮来,要挣钱,还是得做些小买卖。” “咱们也不贪心,先想办法挣着些小钱,到时候攒足了银子,就在城里盘一间铺子,有了铺子又能挣大钱,等有了钱,咱们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哥哥姐姐成亲银钱也有了,不怕挑不到好人家”。 林青穗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鼓动得林青芜几个跃跃欲试,心动不已。 高氏听罢却缄默了阵,林青芜连声催促,只好开口道:“三妹儿,你说的虽像是容易的很,但到底还欠缺了些考虑,一来做买卖要有本钱,二来人家经营一门生意,是有一技之长在的,咱们家会什么,能做什么买卖?” “本钱咱们有啊,”林青穗道:“我上回卖药的钱,除开给娘亲你治病的,还剩了好些呢。”林青芜高兴地说:“哎对呀,三妹,你到底还剩多少钱啊?” “还有十来两,本钱足的。” 林青芜惊叹一声太好了,她又想:“既然卖药这么赚钱,不如咱们去山上多挖些药,拿到城里去卖啊。” “姐,你不知道,这药若想药效好,得需生得年份久,上回我同崇叔一人挖了一篓子,将那三年生的石斛都挖的差不多了,”林青穗为难道:“那儿只剩一点点刚生的药,若将那些新药全都挖完,是有些糟蹋东西了。”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卖药的事,阴差阳错的,不知该笑该愁,“娘,这事还没跟你说呢,我上回去那宋仁堂卖药,都跟人家掌柜说好了,待那舒云大夫一回来,我就能带着你去找他看病。” 林青穗当时贱卖了那篓子药,提出的请求便是让舒云大夫给她娘亲看病。 舒云大夫号称华佗后世,医术十分了得,是宋仁堂的坐镇神医,找他看病的人,排着队儿的从年头等到年尾。林青穗的条件赵掌柜原本不肯答应,舒云大夫出堂费至少是几十两起步,还不一定能请到他,哪能轻易允诺。 林青穗又应了他许多好处,好说歹说他才肯点头,但舒云大夫近来不在临安,等他回来还需大半个月。 好在后又遇到个寿翁仙人。如今她娘亲的病虽说好了大半,但林青穗想着,到时还是得带她去找舒云大夫看看,还有她母亲吃的药方子,也得请崇叔过过目。 听到说药都被挖完了,林青芜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趴在桌上,林青穗给她鼓劲儿道:“姐,咱们做些别的门生,虽不像卖药那样一口气吃个大胖子,但若细水长流的攒着,挣得钱也有不少呢。”林青芜这才又满怀斗志起来。 高氏原本就宠爱儿女,她听林青穗说得头头是道,又想,本钱是幺女挣得,主意也是她想的,做买卖不偷不抢,堂堂正正赚的钱,有什么好阻拦的?再说,自己不也花了幺女那么多钱,想通这关节,高氏便点头同意了:“想做买卖便去做就是,商贾也是凭自己手艺挣钱,我闺女脑子活泛,娘高兴的紧。” 林青芜几个欢呼一声,林青穗当即拉着哥姐儿们,细细盘算起来,该做什么小买卖,如何做买卖,她说了许多主意,林家几个兄妹只巴巴点头,“三妹你说了算”。 “咱们家人多好分工,一人干一份事儿,都能挣上许多钱,”最后林青穗道:“正好定个目标,半年若能挣上五十两银子,那咱们就能盘一间大店铺。有了店铺门面,咱就成了东家,再无须辛劳,日日躺在家中,都能有钱儿流进口袋。” “五十两!”听到这个钱数,林青芜几个惊齐齐叹一声,低头半天不说话老林头也抬起眼,他看着筹划了半天的幺女,眼里有些水花儿闪动。 “对,就是五十两,”林青穗拍板定下,“半年里必须得挣上五十两!” 天初初亮,林青穗就跑来到杜李村来找李崇问事。 “崇伯娘,崇伯,”林青穗在篱栏外小声的喊:“起了吗?” 里屋的人听到唤声,将门推开来看,吴氏见着人便笑道:“哎,三丫头,你怎么来了?” “婶儿早,”林青穗乖乖巧巧问个好,待崇伯娘走近,将手中的茶酒递了过去:“上回收了您一件冬袄子,我娘亲非得让我给你送点什么来还礼,粗茶糟酒,都不是什么精致东西,您就收下吃着玩吧。” 吴氏当然不肯收,林青穗再说了些好话,边劝着将东西塞到她手上,这才开口说正事:“崇伯在么?我娘前阵儿在陈塘村看了大夫,给开了个抓药方子,我想让崇伯帮着过过眼,看有无不妥之处。” “哎呀!”吴氏一声叹:“这可不巧。”“怎么?” “你崇伯刚刚带着你馒头弟弟,到城里拜师傅去了。” “噢,城里去了吗?”林青穗连忙道:“无事无事,待他回来再看也不急的,”她又想到了什么,问:“拜师傅?伯娘,是李鹄要去城里拜师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百酒集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贾清文天资聪颖, 是块读书的料子,水七娘将厚望全数寄托在他身上, 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什么给什么,只恨不能摘下天上的星子给宝儿。 要养活这样一大家子人, 得攒出钱来供小儿修学念书,偶尔还要接济水家娘家, 可见这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 可水七娘生生咬牙撑了下来,还供出一个文曲星降世的朝廷大官来。 连林青穗有时都不得不佩服她,贾家婆婆的确确很有本事, 林青穗在她身上吃了许多苦头,却也学了很多本事。 可再有本事, 陈塘村人都不大喜水七娘,因为这人实在太过精明小气, 恨不得将别人便宜占全,自家不舍得出一分,同人打交道, 只绞尽脑汁地得好处, 雁过都得拔下三根毛来。 就好比现在, 这陈塘村的祠堂又不是她贾家的, 怎么进屋还得数三文大钱? “婶儿,我们我们不是来拜仙的,只是来找爹娘的,”一听说还要给钱,林青松不由得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 “找爹娘也要进屋啊,跨进门就要钱,这是我们的规矩,”水七娘一改方才的笑脸迎人,正色肃然道,“你当仙人这般好见,进了祠堂就是沾了仙气,保平安聚福气,三文铜钱还是看在你俩小儿的份儿上,大人都收五文的。” 林青松还在犹豫不决,水七娘将脸一拉,做出要关门的样子唬他:“不愿数钱便罢了,那你带着你妹妹回去吧,只是丰杏村离这路程可不近,也不知这天寒地冬的,你妹妹这小小的人儿,天黑前能不能走到家呢。” 林青穗深知水七娘的脾性,不给她这三文钱的好处,今儿这门是当真进不去的,不愿与她多纠缠,稳了稳心绪后,从怀里摸出三枚铜板子,小声道:“容婶婶儿放我兄妹进屋。” 水七娘转眼间又喜笑颜开,正要伸手来拿,林青穗却攥紧了手掌,“我们先进去再给大婶钱儿。” 水七娘眼珠子一转,笑道:“小丫头,我方才说的,可是一人三文,你兄妹二人若要进来,统共要六文钱的,”林青穗就知她会来这么一出。 “若实在进不得那便算了,我娘统共只给我俩三文钱,”林青穗摇摇头叹息,抬头跟她哥说:“哥哥,我们先去找户人家歇歇脚,三文钱大约能住一晚了,还能多出顿饭来呢,反正娘亲看完病自会回去,我们明日回家等去。” 林青松本就是陪妹妹来的,她说不进去便不去了呗,兄妹二人转身就要走,水七娘连忙哎哎叫住,她见这小丫头穿着还算周全,还以为能多诈出几个子儿,谁知这俩娃娃统共才三文钱,还知道去找人家暂住一晚,水七娘拧着帕子一跺脚,“三文就三文,见你俩兄妹可怜,婶儿就通融一次放你俩进去。” 林青穗这才转身,进了屋后才将铜子儿给她,水七娘鼻头一嗤:“心不诚可沾不得多少仙气哟。” 贾家婆婆的吃相一如前世一般难看,林青穗能避则避,直接拉着哥哥的衣袖直去祠堂内找人。陈塘村祠堂修得气派,主屋是庙堂,村中人祭祖拜贤都在此地,前院是宽敞的庭院,主屋后堂修了可供人暂住的厢房,寿翁仙人是在后堂东厢房里,一般外村人来,都还得水七娘领个路,趁着当口她又能要几个领路钱。 谁知林青穗扭头就走,看着竟熟门熟路的很,水七娘哟呵一声,还真是小看这丫头片子了。 进了后堂,果真见有不少人在东厢房排着队儿,等着那寿翁仙人看病开药方。 林青穗兄妹眼望着一路找过去,在队伍末尾边,恰恰看到自家爹娘,林青穗欢喜的几步跑了过去,搂着高氏的腰就喊:“爹,娘!” “穗儿,松儿?”老林头和高氏惊讶地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妹妹不放心娘亲,一早就急着赶来看你,”林青松对她娘说。“你娘来看病的,有啥不放心,”老林头曲着食指轻轻敲了敲林青穗额前,“你又不是三岁小娃了,怎还离不得娘亲身边半步?” 林青穗眼眶无端有些湿润,小声对她娘亲道:“娘,这寿翁仙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咱们去城里找大夫看病吧。” “你这孩子,人小心思多,”高氏笑着抚着小女儿的软发,细声解释道:“这仙人靠得住,你看这来往看病的多少人,都说仙法似的灵得很,只需吃了几贴药就见好了。” 林青穗偏头看向这一行队的人,略略数来就有十几位,看来这寿翁仙人的确很受崇信。 后边有妇人见到青穗俩兄妹,和声笑言问:“林家婶儿,这是你家小子和姑娘?”“是的呢,”高氏半搂着青穗笑声回人:“家里就这一个小儿,姑娘倒有三个,这个是最小的,幺女爱撒娇。” 前头又凑来一个妇人谈笑:“三个姑娘好呀,一家有女百家求,林婶儿面貌生的好,儿子闺女都标标致致的,到时候你家门槛儿都得被媒婆子踩塌啰。” 林青穗微微笑着同前后叔婶们问好,又引来一片赞叹:“哎呀,瞧你这小闺女,多大方知礼,林婶儿好福气。”高氏听了夸赞笑意更甚,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几人说笑间,只见那水七娘也扭着步子进了后堂,望见林青穗这处,诶诶喊了两声:“都笑笑嚷嚷什么呢?吵着仙人看病怎么得了,一个个不都还病着呢,怎就这么有精神气儿? 高氏几人顿时便消了音,水七娘说话这么没遮拦,大伙竟也没生气,甚至还陪着笑道:“七娘,我们这头离得远,说话也没多大声儿,应当吵不得仙人。” “姊妹几个都别怪我说话直,”水七娘转瞬间就变个脸色,作出似心直口快的模样:“仙人号脉看诊,旁边半点声儿都不能有的,就怕有吵嚷声扰了仙人思绪,耽误人家看病事大,”这边妇人几个连连细声称是。 水七娘又看看林青穗,问高氏:“这是你家丫头?”高氏笑着点头,水七娘扁扁嘴,含糊不明道:“倒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高氏还当水七娘也在夸青穗,回笑得真心实意,林青穗心底不由叹了口气。 那仙人看病慢,许久才能出来一个,老林头先排着队,林青穗拉着高氏找了个僻静点儿地方,细问详情:“娘,你不是昨儿就来了么,怎地到今日还在排队看病?” “你不知道这仙人的规矩,头三日一日一副固本培元的药,到了第四日,才能下方子提药走,”高氏回道。 “那咱们岂不是还要在这待三日?”高氏点点头:“可不是,家近些的就先回去了,咱们离得远,一来一去也不方便,你爹就说先在这住上三天。” 林青穗依然不放心,“可这什么寿翁仙人,我从来都没听过他名头,再说谁家大夫像他这么故弄玄虚,下方子前还得先耽误三日功夫,娘,我们还是去城里看大夫吧。” 高氏无奈又好笑:“你能听过谁的名头?待会儿你见着仙人就知道了,当真灵得很,半点不用我自己说哪里疼痛,他把了脉就能断出病因,还处处都说对了。昨日喝了一剂药,感觉好得多了。” “当真这般厉害?”林青穗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只好跟高氏一同排着队等,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轮到他家看病。 那寿翁仙人就是个故弄玄虚的主儿,在屋内竟也带着顶黑纱帷帽,他穿一身水青素面长衫,端坐在一座黄木茶几前,几案左方燃着一盏香炉,右方摆着一套茶具,茶壶口还冒着袅袅热气。 乍一严看去,倒是仙风道骨得很。 林青穗规规矩矩地陪着高氏半跪半坐下,不动声色地端详着这所谓仙人,高氏恭谨地问好:“辛苦仙人替我诊脉。” 因林家这一行有四人,阵仗看起来有些大,那仙人明显不悦了,端着茶壶斟了盏茶,沉着声不急不缓道:“人太多,扰混清息,出去几个。”他刻意压着嗓音,一时竟听不出年纪来。 老林头连忙欸欸点头赔罪,“穗儿,松儿,你俩出去。”林青穗朝她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爹,我陪着娘,你出去吧。” 老林头眉头一瞪,林青穗皱巴着脸哀求,高氏只好安抚道:“穗穗儿特地赶了来,就让她看看吧。”老林头才不情不愿地领着青松出去。 几案上叠着块白帕子,高氏坐定后,将右手摊放在帕子上,那仙人只伸出了三根指来,轻轻摁在了高氏素白的腕子上。 林青穗不由眉心一蹙,号称寿翁仙人的这位,原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老道士,可他露出来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腹圆润,肌肤光滑紧致,一看就知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并且,还很年轻。 “石斛石斛,念都被你念晕了,你这丫头咋就这么倔呢,那铁皮石斛就那般容易采着?合着你时时念叨金山银山,金山银山,咱们爷俩就能在这山里头挖着金银?”李崇边摇头边不满的嘀咕,脚步却不由得往她指的方向走,“我回去非得告诉你爹,让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崇伯,您真能说笑,”林青穗难得笑得一团孩子气,遥遥指向一处崖山陡坡:“那边真有,我做梦梦到了!” “我还梦到了药王祖宗,给我赐了神农百草经呢,”到了崖山边,脚下的路十分不平整,李崇又忍不住拉她一把,罢了罢了,今儿无论挖没挖着那石斛,也要下山送这丫头回去,真是胡闹,“你倒是还知道这药一贯生在岩石上头,看来梦帝爷爷还挺看重你。” 林青穗被逗得笑个不停,这崇大伯当真风趣幽默,为人心善又好相处,林青穗暗暗盘算,若这回能采得铁皮石斛,卖了钱也得好好报答崇伯。 “到了到了,”伯侄两个好容易爬到山崖上,李崇拍拍裤脚:“就在这处找,找不到你就死心吧,乖乖跟伯伯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难过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午食时林青穗去割了两斤五花肉, 再买一斤细麦面粉, 在水七娘家后菜园里拧了颗大白菜,趁着醒面的功夫,将五花肉和菜心剁吧剁吧搅匀, 备着做水饺馅儿。 林青穗擀出来的面皮薄厚均匀,捏出水饺个个玲珑可爱,皮薄馅多,上蒸笼蒸熟之后,浓香四溢,尝上一个, 馅嫩味美,齿颊留香。 端出锅后惹得贾家两个闺女又来看食, 不过他家刚宰了只大母鸡,林家人却连鸡脖子肉都没见着块, 这饺子自然也不会有他们份。 做了足够自己人吃的分量, 还给祠堂那二位神医送了两碗去。 高氏吃着皮软馅鲜的饺子,一边叹闺女手艺真是好, 一边又免不得发愁:“这几日吃住本就花销大,还日日买肉吃,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儿, 经得起这般挥霍。” 正埋头哼哧哼哧吃饺子的老林头闻言一顿, 抬头对林青穗道:“幺妹, 你买肉要用钱来我这拿,别总让你母亲操心。” “我有钱,”林青穗看看门外,轻声道,“爹,娘,我都没来得及跟你俩人说,我赚了一笔大钱!”高氏和老林头显然不大信:“你能从哪里赚大钱?” “就上回,我跟崇叔去凌云峰,”林青穗将事情缘由简略说了出来,直听得老林头夫妻连连捂嘴惊叹,一惊一乍地连忙去将房门闩上,面上尽是匪夷所思之色,“天老爷!当真卖了那么多钱?” “当真,”林青穗将怀里的荷包掏了出来,夫妻俩个凑在林青穗身边,三人围做一圈,压着声音说话:“我只带了五两来,还有七两多银子让大姐收在家里了。” 老林头夫妻俩见着银子,又是一顿惊叹连连,又惊又喜,直呼阿弥陀佛行了大运了! 这时窗户边传来咔嚓一声细响,似是谁踩在枯枝烂木上,林家夫妻倏地一惊,齐齐闭了口瞄向窗外。 林青穗几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扇,果然见水七娘蹲在墙角根上,被她陡然推窗吓得一跃跳起,而后拍着胸脯讪讪地笑:“我我找鸡呢,”说着当真找鸡似的边走边骂:“天杀的,谁把我家鸡吓得到处跑!要让我逮着非骂得你家不安生!” 被水七娘这一搅和,老林头夫妻俩将惊喜万分的心情压了压,高氏扶着胸口小声道:“他爹,这钱可是闺女挣的,不能乱花了去,得好好存攒着,待以后她嫁人了,咱也有压箱底的嫁妆,在婆家自个儿有银钱傍身,腰板儿也挺得直!” 老林头忙不迭地点头,高氏嗔怪道:“看你这几日花钱大手大脚的,半点也不为闺女们着想。”听高氏这么一说,林青穗不由想起昨日的疑惑来,他爹这几日花钱是有些手松,一只鸡百来文钱,说买就买,眉头都不带皱的。 “爹,你那儿还有多少钱?” “钱足的,你放心,”老林头说得底气十足:“你的钱你自个儿收着,你娘看病吃药的花费,爹这儿有钱,不必担心。” “你哪里来的钱?”林青穗疑惑更甚,自家什么家底情况她心里清楚,哪里能拿得出许多余钱给娘亲看病吃药?“我总之有钱,”老林头被问得有些磕磕巴巴,一挥手道:“你小丫头片子别瞎操闲心”。 “对啊,她爹,”高氏也回过味儿来,老林头之前跟她说,是在城里码头那边干活,找管事先匀出的工钱,“你才出去干了几天活,人管事能给你匀出多少钱来?” 林青穗见他爹神色闪躲,满脸心虚,心口不由一沉:“爹,你该不是从哪里借了钱吧?借了多少?”老林头眉头一跳,果然是被她说中了。 老林头躲开闺女的眼色,喏喏道:“也没,没多少”高氏忧心地紧蹙眉心:“他爹,你这回是借了多少?借了人家的钱终归不好。” 老林头低着头呐呐无声,林青穗心里涌起股不祥的预感。她爹吞吞吐吐说:“就是就是暂时借了些应应急,到时你娘亲病好了,我再去码头做工,总能还得上的。” “不是,爹,”林青穗无端心跳骤急,压了压声音,盯着她爹稳声道:“城里码头那边有些乱,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您得跟我说说,是跟谁借的钱,借了多少,咱们也好尽快去还上。”高氏也急了,攥着老林头的衣角问:“你倒是说啊!” 老林头见躲不过去,只得虚虚地伸出一只手来,慢吞吞地说:“是借了码头上一个工头的,我跟他说好了,先借五五两,”不待林青穗回话,他又赶紧补充:“你们别担心,等过完这个年头,我带松儿去码头扛货做活,很快便能还上的。” 林青穗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高氏拧着帕子满脸不安:“五两!怎么会借这么多?咱们家哪能还得起!” 老林头愈发心虚,低着头一言不发,林青穗心口蹦蹦地跳,勉力稳住心绪,她问她爹:“爹,你在那码头扛一天货多少钱?” “一般是二二十文,”他说罢又道:“如果货多,也能有三十文的。” “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半两多钱,”林青穗掰着手指头给她爹算账,说得老林头一头雾水,“五两银子,你得足足在码头搬近一年的货,”她又想起关键事儿来:“那利息呢?工头借钱给你,同您说好几分利没有?” 老林头更加茫然了,“利息,好像是说五厘,”林青穗抬手摁了摁发晕的眉心,又重重呼口气道:“您借钱有没有写契据,摁了手印没有?”“有的有的,”老林头连忙道。 急急忙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绢布包,卷开好几层,才见着里头几块碎银,并一张纸契,老林头犹豫地说:“闺女,工头他请了公证人写的,咱咱也看不懂” 林青穗将那契纸抽过来看,上面写了寥寥数语,林青穗一眼扫向一串数字,当即大脑一空,脸色陡地煞白。 高氏见林青穗面色不对,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给我看看,”林青穗飞快地将契据往身后藏,摁住正在微微颤抖的手,绽出个若无其事的笑来:“没没什么,逗你呢娘,我哪里识字呀。” 老林头和高氏同时舒出一口气儿,“你这个丫头!唬我一跳,还当是如何了。” “不过这借的钱还是得赶紧还了,娘亲看病买药,就用我赚的这些银子,不够数的话再去大姐那拿,”林青穗清清嗓子,将自己的钱袋单手递给高氏。高氏面色有些为难:“这,这是你的钱。” “我还能挣很多钱啊娘,您看,上回卖了药,轻而易举得了十几两银子。我再去山上一趟,多挖几筐药回来,又是一大笔钱。”高氏面色这才露出些喜色,抿嘴笑道:“你个丫头只会捡好听的说,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凌云峰多险难,爬上去都得一天呢。” “不难的,到时让爹爹和哥哥陪我去呀,”林青穗也跟着笑得天真又好看,一旁老林头连忙点头,“正是,下回可不许你独自去了,我跟你去。” 林青穗起了身,不动声色地同她娘商量:“娘,要不这样,我跟爹爹呢,今儿先去把这钱还了,免得夜长梦多,到底也要几厘的息钱,早还了也安心些。” 高氏点点头,“是呢,钱少也就罢了,五两银子,几厘的利钱也不少了呢。” 老林头却放心不下:“不如过两日,等你娘看完病再去吧。”林青穗垂下目来,咬着唇道:“也是,不急不急,待娘亲看完病再说。” “还等什么呀!”高氏轻拧一把老林头,“我这病仙人都说无碍了,你们在这陪着也无用,赶紧先去把这钱还了!免得到时人家讨债到家门口来,快去快去。” 林青穗和老林头急匆匆出了贾家门,直奔村头找五瘸爷坐牛车,五瘸爷不在家,林青穗又赶紧去找另外一家。 脚步越走越快,气喘吁吁的似是要跑起来,老林头不解道:“幺妹,不急在这一时,慢着走。” 林青穗望了望路口前后,见周围无人,才从怀里拿出那张契据来,黑着脸递向老林头:“爹,你知道你借的这是什么钱吗?” “怎么了?”老林头故作轻松地安慰她:“无事,不过五两银,到时我跟你哥哥两人去码头搬货,半年多就能还上了。” “爹!”林青穗声音发颤,压抑多时的激动迸发了出来:“你借的是利子钱!你知道什么是利子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解释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嘻, 三妹妹肯定是想吃啦,”林青芜在一旁笑话她:“她眼巴巴瞧了一路了呢, 快要流口水了都,”见林青穗不说话, 高氏心里头有一些失望,暗下叹口气:“那山梨是别人家的,花婶儿自己都舍不得吃, 哪能给咱们呢。” “那我们拿几个甘薯, 跟他家换?”林青穗用商量的口吻又道,林青芜诧异的瞪她,这么理直气壮?三丫倒真是长本事了! 正巧花婶儿从屋前走出来,见老林头一家在打她果子的主意,当下防备地盯着林三丫,有意高声指桑骂槐:“这树上头就几个果子了,我可是一个个全数过的, 改日得全打了下来,免得那群毛娃娃时时惦记, 谁要是趁我不留神偷了我的,休怪我到时骂上门去!” 高氏脸色瞬即有些难看了。老林头在前边走着,听见了后头的对话, 索性放了担子对高氏道:“不就是两个山梨, 拿薯子跟老花家换就是”, 又朝花婶儿坦率率的喊:“花婶子,我家娃娃想吃你家果子尝个味儿,拿薯子跟你家换成不成?” 花婶儿嘴一撇,乐呵了,她自是乐意换,甘薯是实打实的,煮了吃能顶半天饿,山梨就图个甜味,吃下去没一会就化作了一肚水,你说哪个划得来? “老林头,像你夫妻俩这么疼闺女的可少有,家里的丫头跟个宝贝疙瘩似的,”花婶儿从树上敲了几个梨下来,满脸笑的递给林青穗,嘴上偏要揶揄几句。高氏心里不大痛快,勉强笑了笑:“难得娃儿想吃,就依她这一回。” “哟,你家三丫难得想吃呀?”花婶噗嗤一声笑,心道:你家好吃婆三丫头谁还不清楚?她见高氏一脸不高兴,便也罢了嘴:“行行,越吃越有,能吃是福,你家三丫头说不准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呢。” 回去的路上高氏没再说话,林青穗也一路沉默,倒是林青芜很是意外,颇有些酸溜溜地小声跟大姐说:“爹娘也太偏心了,这也惯着三丫,”林青荞看她一眼:“爹换了好几个呢,回去你也有得吃,不会少你那份。” 林青穗边走边想着事,花婶的言外之意她自然听懂了,心里头浑不是滋味,一是为自己的出了名的馋嘴羞赧,二来为爹娘这份宠爱惭愧,家里头这么难,爹娘竟也这样惯着她。 林青穗忽地有些伤怀,原来她,也是被当做心尖宝,掌上珠过的。 她爹娘手心里的宝儿,嫁到别人家去,却似为奴为婢般劳累一世,到头来万事一场空,林青穗吸了吸发酸的鼻头,暗下决心,这一世,定要守护好至亲家人。 老林头一家回屋卸下东西后,林青芜就一直跟着青穗,盯着那几个鹅梨挪不开眼珠。方才几个孩儿都不敢吭声,但那泛着清香又甜又水的果子,哪个不馋? 林青穗把果子一个个摆在案板桌上,这是要分了?林青芜连忙又往她身边凑了凑。 高氏虽说爽快的给姑娘换了果子,又不由得想教导她几句,女孩儿不该这般重口欲,正想开口,却听青穗道:“哥哥,大姐,这果子不稀奇,你们若是想吃,待下回咱们去集市买。” “你什么意思?”林青芜啊的一声:“太过分了,你竟想吃独食?” “不是呢,”林青穗又缓声道:“这果子是给二姐你吃的。” 林青芜又啊一声,“什么?我不是听错了什么”家里人也都一时诧异。 “没听错,”青穗柔柔的笑着道:“你这两日咳嗽得厉害,我从前听崇伯说过,梨果熬熟烂煨甜汤,最是润喉止咳,这才跟花婶儿换几个果子,煮了给你吃。” 林青芜还在石化间,却见青穗已舀了水来,挑了一个梨果搓洗净尘灰,熟练又细致地将皮削干净,切做四块,挑去核籽,梨香愈浓,水嫩嫩果肉馋的人肚子咕噜噜响。 林青芜微张着的嘴总算合拢了,“你你”了半天,结巴道:“你又在,打打什么鬼主意?” 青穗已找了个小锅子来,同样洗刷干净,放了两碗水,将四块梨入锅下水,盖上锅盖抬到灶上蒸煮。 做完这番功夫,再抬头竟见一家大小都在看她,“三丫,”林青芜还是不敢置信,“你煮了这个真是给我吃的?” “那还有假,”林青穗往灶里添块柴,小心地煮着这碗梨汤,为了给二姐一个台阶下,又笑着道:“二姐你的咳嗽既因我而起,我就得想法子帮你治好啊。” “我我,”林青芜又我了半晌,怀疑道:“既是给我吃的,那我直接吃了就是了,为何还要煮?” “崇大伯说的,煮了的梨汤更有药效,”崇大伯是隔壁村的走方郎中,他说好自然是好的,但是,林三丫这一番折腾,兑了果子竟然是为了给她二姐吃?怎么就这么让人难以置信呢。 煮了半个时辰,梨肉已煨得烂熟,汁水两碗熬作一碗,一端出来便清甜扑鼻。 “二姐,趁热吃了,”煮好了梨汤,林青穗还当真倒在碗里递给她二姐,林青芜犹犹豫豫的接了,突发奇想:“三丫,不会煮了的梨有毒吧,你莫不是想害我吧?” 高氏啐她一声:“胡说什么鬼话!”面上却忍不住带了几分笑:“你妹妹一番好心,你还有多话说,好好吃了吧,成日里咳咳咳,咳得一家人都揪着心。” 林青芜将信将疑地慢慢喝了,心道梨汤倒是挺好喝的。 到了晚时,也许真是那碗梨汤起了作用,林青芜的确咳得少了,第二日起来,林青芜自己也高兴道:“娘,梨汤水真有效呢,我昨晚都没咳几声,再吃几个病就好啦。” 高氏笑她:“还说你妹妹有意害你,你俩是亲姊妹,以前她人小,总同你争些无用的,现在三丫头懂事了,看看多疼你,你还是做姐姐的,更要做好。” 林青芜嘟嘟嘴,总觉着三丫在打什么鬼主意,当真懂事变好了? 林青芜想暗下探探林三丫的虚实,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意寻了几件事挑她的刺。 若是在以往,三丫早一言不合跟她撕骂起来了!但如今也不知怎么地,她真跟换了个人似的,成日闷着脑袋做事,不馋嘴了,也不出去疯玩了,林青芜怎么惹她都不还嘴,偶尔说话还老气横秋的,说什么:“二姐,咱们都不小了,家里这么难,得举家齐心才是。” 撩了她几日都无动于衷,怪没趣的,林青芜最后左思右想没想通,她觉得自家三妹约莫是中了邪。 三妹彻底变了,林青芜百无聊赖,只好同村里的其他小伙伴儿们玩耍,这日孝叔家的姑娘招招来喊她:“芜芜,芜芜,你堂哥回来了!”听到话的林青芜眼前一亮:“当真?” “真的真的,我都看着他背着箱匣子进屋了,”招招也有些小欢喜,说完又趴在门边左顾右看:“穗穗呢?” “嘿,我们去找她,”林青芜拉着她出门去找人,两人一走到屋门拐弯口,就见林青穗背着一垛茅草回来,她个子瘦瘦小小的,背的草料却整整有一大捆,林青芜连忙去接她,招招欢喜的喊:“穗穗,穗穗。” 青穗被毛刺茅草包拢着,没让她二姐接手,喘着粗气儿道:“二姐,不用接,有刺,”林青芜讪讪收回了手,莫名有些羞愧,脸发了热。 招招又等不及的道:“穗穗儿,你堂哥哥回来了,这趟他可出去了两个月呢,听说是从清河县里回来的,肯定带回不少稀奇物件,咱们快去看看。” “堂哥?”林青穗不由得心一喜,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她自然想去看,无奈身上还背着一捆沉压压的茅草,“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堂哥是林青穗亲大伯的儿子,学名叫做林郁,是个会手艺活的木匠。 林郁今年已满十八,因他手艺好,心思巧,为人又实诚,十里八乡多少都听过他的名号,有活计也愿意请他干。做木匠比老农不知强了多少倍去,他家日子比村里一般人都要殷实。 林青芜和昭昭想去堂哥家,其中有缘故在的。林郁时常会去外乡帮工做活,遇上厚道些的主顾,木匠做了十天半月的事,返家时,总会打发些看过得眼的点心吃食之类,林郁生性慷慨又和善,他一回来,娃儿们去他家围着,多少能讨到些好处。 这次林郁应是又接了单大活计,听招招说去了两个多月,回来的好东西必是少不了。林青穗是最小的幺妹,和堂哥林郁素来亲近,若是她去,得到的东西肯定要比青芜多,所以招招才想拉着她。 林青穗将那垛子茅草摔在屋前,天儿愈发冷了,她家屋顶的茅压不够厚,挡不了寒气,到了深冬只怕是要冻得够呛,再费力将草捆竖正,一不留神,手被长矛划破一道口子。 鲜血一涌而出,林青穗飞快地抿住伤口,嘴里蔓延出一股腥甜,神思倏地一顿,招招方才是说,堂哥从什么地方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林青穗想着便有些激动,柴也不想捡了, 捆了之前捡好的一堆背着下山,去地里去跟她姐打声招呼, “大姐,我去凌云峰去了。” 林青荞惊奇,“你好好的去凌云峰干嘛?那山那般陡峭,捡柴也不需捡到那里去啊。” “我”林青穗一愣, 磕磕巴巴的解释:“我去那山上找些东西,崇大伯的儿子说,那山上头有一味名药,却是十分值钱, 我去碰碰运气, 看能不能挖到。” “崇大伯的儿子?”林青荞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是说那小馒头?他一个几岁的小毛孩儿,能知道什么药, 你莫被他诓了。” 林青穗这才想起,李鹄的外号正是“馒头”,这时候, 他大约还只是个岁的小子, 还在杜李村成天疯玩, 并不是城里药铺子的学徒, 也定然不知道山上有何草药, 说不定,连崇大伯都还没在凌云峰挖到石斛呢。 “他他没有诓我,”林青穗一阵心虚,只得道:“我就是去看看,说不定真让我给找到了呢,咱们就拿到城里药铺子里头去,能卖到银钱给娘看病了。” “小祖宗哟,你快别折腾了,”林青荞却不信她,放下锄头几步走出地来拉人,“知道你为娘亲担心,爹爹和哥哥都在想法子凑钱,你乖乖听话就是帮了大忙了。” “大姐,那山里头真的有药,我都看见了,”林青穗急急解释,“崇大伯就是在那山里挖的药,小馒头给我看了,他爹告诉他的,那药特别的好,能卖得不少钱。” 妹妹说得这一番天真话,惹得林青荞好气又好笑:“穗儿你快别胡闹了,退一万步说,李家的小馒头没有诓你,你也认得那药,但凌云峰是什么地方,里头都说有财狼虎豹的,雷樵夫都不大敢去那山砍柴,你一个小丫头敢去那山头找药?可值钱的药就那么好找?” “我,”林青穗难得的负了一回气,倔强道:“总之我就是知道的,姐,我当真能挖得那药给娘亲治病。” 林青荞头疼不已,这几日刚觉着自家三妹起了大变化,这不又打回原形,犟头犟脑,磨人精似的,“行行行,姐知道你能干,你知道那药,那你就在这山头找找,说不定也能找到呢,未必那药就凌云峰有,这山头就没有?” 林青穗哭笑不得,“那药需生在峰岭高处,这矮山头,怎么会有嘛,”林青荞伸出食指戳她一下,“小妮子你就安分点吧,娘亲还在家里病着,你再去山上惹事,万一有个好歹,爹娘还不得哭瞎去。不许去,柴也别捡了,你跟我来锄地。” 这是要看着她了,林青穗无法,只得挪去地里,帮着大姐翻了一天的土。 回到家时她娘亲还在床上躺着,这病一时半会不见好。 她爹爹边在灶边煎药,边责骂二女儿青芜,不知为何竟动了真怒:“平日惫懒也就罢了,你娘这个样子,你还让她下床煮食给你吃,白养你这么大,你这憨货。” 林青芜哭丧着脸,蹲在灶台边折柴火棍,小声解释:“我劝了娘的”“还说!”老林头说着又气上头,抄了一根细条柴就要抽她,林青荞青穗被吓得一抖,两人连忙伸手拦住,“爹爹!爹爹别打二姐。” 他爹粗声喘气,到底没抽打下去,只是反手推开了青荞青穗两人,用的力道不小,两人被推得踉跄了几步。林青穗心里头骇然,她爹爹动怒的架势,竟隐隐有几分前世的模样。 等老林头熬好药,端去屋给高氏服用,高氏躺在炕床上,方才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便要怪她爹,蹙着眉头不悦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孩子有不对,教好就是,你当爹的,动不动打孩子像什么样儿。”老林头闷声不回嘴,只一勺一勺的舀药喂给高氏喝。 这边林青荞问二妹,“你这是怎么了,惹得爹爹这般恼火?”“我又没干嘛,”林青芜憋着嘴,哭兮兮的说:“就是晚回来了些,耽误给娘亲煎药了,娘她自己要下床给我们煮饭,爹回来就发了好一通火,这这能怪的了我吗” 后面的声音越说小,林青芜自己也知道心虚,在柴垛角边缩成一团,“唉,你说说你,娘亲生了病,你还这么不懂事,不怪爹爹要生气,你也别伤心了,以后需勤快省事些。”林青荞边折柴烧火,边缓声劝慰二妹。 林青穗看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又微微的出了神,她如今才看得清楚,娘亲在爹爹心中的地位,那是头等重要,谁都比不上的,她娘有个病痛,爹爹都愁得整夜睡不下觉,万一,万一娘亲似前世那般,早早的林青穗脑袋一懵,难怪爹爹会性情大变,吃酒成瘾,打得她们儿女几个都不敢回家 林青穗心头腾起一阵惊慌,一定要尽快想出法子治好娘亲的病。 再过了几日,高氏似是吃了汤药病有所好转,能下得床来做些轻松活计了,林青穗便跟她娘说,想要去找崇大伯学采药。 高氏只当她小儿戏语,说你要想出去玩的话,便去找崇伯家的小馒头玩会儿就是,林青穗又同他爹商量,但她爹说:“人家崇郎中治病的医法是从祖辈传下来,再世世代代传给自家子孙的,你一个没亲没故的小丫头,咋会教你采药?” 家里人都没将她的话当真。林青穗在家待了几日,想及前事叵测,心中愈发焦急,打定主意要去找杜李村找崇大伯。 这事林青穗暗下思虑了许久,凌云峰确实艰难险阻,当初她在山上跌爬滚打折腾了半个多月,碰上运气好才找着那铁皮石斛,如今她再爬到那山上去,一来不知道那地方是否就长出石斛了,再者,就算她挖了那药,还得背到城里去,没有当初的李鹄作保,也不知药铺肯不肯收,她一个小娃儿,只怕那药铺伙计不会看在眼里,到时没见着老大夫就给轰出来了。 所以,她要先找到崇大伯,有个采药学医的由头,到时若当真挖到了铁皮石斛,让崇大伯带她去药房去卖,底气也足些,总比自个一个小女娃独去要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天林青穗攒了两个饭团做干粮,背个背篓刚摸到崇郎中门前,只见一位同样背着大背篓的葛衣汉子,正关了篱栏要出门,林青穗眼前一亮,“崇大伯!” 李崇生的虎背熊腰,方脸大耳,相貌看起来十分粗悍,然林青穗知晓他为人最是心善,十里八乡村民们小病大痛都会找他去看,只可惜他毕竟只是村野走方郎中,医术有限,只能治些小伤小痛。在上世里,李崇后来让儿子李鹄去了城里,在药铺做学徒,大约也是想让他多学些真本事。 “老林头家的丫头?”李崇看她一眼认了出人,皱着眉头问:“前些日子你爹来我这儿拿了几贴药,回去给你娘亲吃了可见好?” “药是吃了,好也好些了,”林青穗皱着苦巴巴的一张脸,“就是我娘那病,断断续续” “唉,我也早说了,我那些药到底治标不治本,你娘那病是顽疾,难治,”李崇叹口气,说着就要出门,“我回头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找出个更妥当的药方。” “大伯大伯,”林青穗连忙拦住他,“我来找您是有点事要商量。” “哦?”李崇纳罕,“你个小丫头找我有什么事?” “大伯,您可知有味药叫做铁皮石斛,”不跟他绕弯子,林青穗索性开门见山说了,“这药可名贵,是否能卖的大价钱?” 李崇眼里显露些惊讶来,“有是有,你是如何得知?” “我林郁哥哥告诉我的,”林青穗说,又单刀直入,“大伯可是要去采药?带上我去可好,我想去挖些铁皮石斛,给我娘亲治病。” 这小儿妄语,李崇有些想笑,“铁皮石斛倒是一味良药,你也一片孝心感人,但这药既珍贵,岂是你个小丫头说采就能采的,你还是回家去吧。大伯尽力替你娘亲想法子,你且放心。”他说着便抬脚就走。 林青穗哪里肯作罢,连忙迎上去追。李崇今日确实是要去采药,走的还正是凌云峰方向,林青穗心头暗喜,更是跟着不肯放了。 待走到了凌云峰下,李崇回头看一下,不觉眉头皱得愈发的深,这老林家的丫头,原本还以为她闹着玩,谁成想还当真了,跟了他一路,骂都骂不走。 “丫头,我可要去山上去了,这山上财狼虎豹什么都有,指不定前边就有大虫,你这小身板还不够它吃一口的,”李崇故意吓唬她。 林青穗闷着头就是不说话,只跟着李崇不停脚,“你这丫头,”李崇来了气,“咋好说歹说听不进去话呢,我这上山又不是半晌午就能下来的,得在峰里头待好几天,你跟着来作甚!” “我我带了干粮的,”林青穗嗫嗫嚅嚅说,说着转过身去给李崇看她的小背篓,“你这丫头当真顽劣,”李崇一腔火没处发,“再跟着我,出了个好歹意外,我可不会救你的,快回去!” 林青穗还是不作答,李崇青着一张脸,大步往山上走,故意挑着难走的路,七拐八弯。林青穗见势连忙跟上,一路小跑,咬着牙硬是追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另有心属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她便会温柔羞赧地, 回方才那样一句话。这副场景,是林青穗前世大半生里反复咀嚼回想的甜头,像是凿刻在了记忆里,伤痕会消弭,印记却总有残余。 加之她之前正在走神, 竟就那样脱口答了,等林青穗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时气血上涌,脑子嗡的一声晕眩了半瞬。 “好香呐!谁在做早食呀?哥哥,”门外又有女孩儿娇脆的声音响起,热气烫及指尖一阵刺痛,林青穗猛地缩了手,木柄长勺咚得一声落在锅沿边,神志回位。 “小娘子”贾清文见她似是烫伤手, 失神地往前迈了一步,喃喃地喊了句, 林青穗垂下视线, 换了边手胡乱搅着肉粥,再不敢, 也不愿看那贾家郎君一眼。 “咦, 居然是你?”贾菱惊喜地几步迈进屋, 走到灶台边来看肉粥, 俯身深吸一口气,拍拍手脆声道:“嘻嘻,你厨艺真不错呀。” 林青穗没有出声,在她看来,贾家这个小女儿贾菱,有一点比她姐贾卉要灵泛,那便是:想要在别人身上捞取好处时,至少会讲好话恭维人。如果是贾卉—— “饭煮熟了吗?”说曹操曹操到,贾卉随后几步进屋,跟弟弟打了声招呼后也走来灶边,“哎,是煮粥啊!”她为难地瘪嘴:“可我不大爱吃粥。” “看着好香哩,”贾菱在一旁道,“一般般,”贾卉勉强回了声,手伸向桌底下木盆里叠成堆的脏碗,准备挑选出一只来,抬头瞥见了案上林青穗洗净的几只,随手就取了个过来,递到林青穗面前:“给我打一碗吧,我尝尝能不能入口。”贾菱也有样学样地拿了只碗:“也帮我打一碗,谢谢啦。” 这反应,同林青穗预料得一模一样。林青穗甚至有些想发笑,嘴边翘起一抹冷笑,眼皮子都没抬地继续搅拌粥。 “喂,跟你说话呢!”贾卉见林青穗理都不理人,气恼地伸手推了她一下。“姐!”门边还未走的贾清文喊了句:“不得无礼,这是人家小姑娘煮的。” “我知道啊,”贾卉不解地抬头,语气理所当然:“她一家人都在咱们家吃住,这米肉都是咱们家的吧,我吃碗粥怎么啦?” “肉是我自己买的,”林青穗暗暗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答:“米的确是你们家的,但我爹爹每日都给了你家钱,抵付这几把米柴绰绰有余了。” “你这意思是?吃你一碗粥你还不肯了!”贾卉的语气很惊讶,像是未料到这小丫头竟这般抠门,林青穗冷声道:“这是我给我娘亲熬的早食,只够自己一家人吃,贾大小姐要是想吃,待会我把锅空出来,你们再煮吧。” “劳烦让让,”林青穗用抹布包着铁锅把手,提起饭锅往锅台上放。“你你也太小气无礼了吧!”捞好处不成,贾菱立马和姐姐站到同一战线,“不过是一碗粥而已,你这煮了一大锅,我们尝一碗又如何,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能这么自私?” 林青穗完全不想跟这二位多费口舌,思索着要怎么把粥送到祠堂去,总不至于提着整只锅子走,但若是跑去喊爹爹和哥哥回来吃,估计只等她一转背,贾家这两个小姐就按捺不住了。 “大丫,二丫!你们两个懒货死哪去了!”水七娘喊破天的叫骂声及时响起,林青穗头一回竟觉得悦耳得很。 水七娘临走前割了脖子的那只老母鸡,还原封不动地僵在地上,她也知道自家闺女什么矫情德性,肯定下不去手剖胸子掏肝脏,只得觑个空儿赶回来一趟,果然鸡还是那只死鸡,连半根毛都没薅。 水七娘拍着大腿一通好骂,贾家两个姑娘悻悻地缩着头出去了。林青穗正好趁她们干活这当口,赶紧去祠堂喊人回来,走到厨房门边时,旁边有男子声音低低的在耳畔道:“失礼了。” 林青穗一怔,脚步停了下来,眼角余光扫了扫,贾清文竟还没有回房去。“我大姐小妹她们,并非有意,不过是”不过是什么呢?年幼不晓事?直率不通世情?娇养惯了有些任性? 林青穗等着他说出,前世给过的各种让人无力反驳的理由,“唉,”顿了片刻后,贾清文终只得一声重叹:“总之,失礼了,抱歉。” 林青穗心中百味陈杂,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一声未答,疾步朝院门口跑去,再无反顾。 高氏让那寿翁仙人针刺艾灸了一番,回到贾家倒头就睡,到傍晚时分才醒来,期间林青穗急得差点要去祠堂找人闹事。 但高氏转醒之后,却说感觉前所未有的好,通身舒畅灵台清明,赞叹果真是神医再世妙手回春。 老林头也高兴极了,硬要拉着青松兄妹去跟人神医道谢。村里人朴实,拿不出金银财宝来谢,通常就让子女代替叩个响头,以示再生父母的意思。 若那寿翁仙人当真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大夫,叩个头也是理所应当——但林青穗一想到对方是个年轻男子,且医者秉承的心态不大纯正,治病不过出于教小徒弟学医的心思,再说她也一把年纪了,也许那俩人年岁加起来都不足她大。 这个响头,就有些叩不大下。 她对她爹说:“不若等娘亲好全了,咱们再去磕个头也不迟,现在就磕未免早了些,再则若要感激人大夫,不单单叩头一个法子” 好说歹说,她爹才勉强稳住激动的心情。但老林头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大妥,高氏这病拖了这些年,郎中大夫其实也看了不少,但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得了,顶多也就稍微压一压,过阵子该痛还是照痛。 这神医却不同凡响,不单一出手就让高氏免了痛,甚至还给了许诺,有六七分把握能让高氏痊愈,老林头当时就差点给跪下了,好在被那小徒弟一把拦住,连连说于礼不合,老林头才想着回来拉青松青穗二人去补齐这个响头。 “那仙人治好你娘的病,说是再生父母也无差,”老林头背着手念念叨叨,青松青穗在一旁点头如捣蒜。老林头又揣着手琢磨,响头是可以等以后再磕,但眼下还得拿出点诚意来谢。 正巧贾家宰了只老母鸡给他家儿补身,老林头心思一动:“ 不如咱们也买只鸡去,给那大小二位神医补补身子?” 青松青穗自然无异议,老林头说要谢就得谢,索性就从贾家买了只柴鸡,顶大只的挑,花了足足近一百来文大钱,乐得水七娘笑眼眯眯,“林三爷好阔绰!” 林青穗见他爹银钱给得干脆,有一瞬间心生疑惑,但又被她爹推着赶紧去祠堂给神医送鸡,又是催促又是嘱咐的,仓促之间竟忘了方才想问什么。 到了祠堂已近晚暮,病人们都先回家去了,祠堂正门大开大合着,青松兄妹敲了几声无人来应,只好抱着鸡先进了屋去,神医的东厢房门也未闭,林青穗虚头巴脑地在门扇上敲了几下:“神医,仙人?” “谁啊,这么晚还来,不医不医了,明儿赶早来排队,”屏风后响起道懒散散的嗓音,一只玄色棉靴先将踏了出来,带出一抹水清莲纹绣袍衣角,再接着露出月白云纹腰束,最后整个人都立在了屏风之外。 “好俊俏的小郎君!”林青穗和林青松齐齐暗声道。 待那郎君也看仔细了青穗青松两个,仨人一时呆立当场,不过须臾,“你你们带只公鸡来干干嘛!”那俊朗小郎君颤巍巍地指向这头,忽而惨叫响起:“二叔!救命啊!有人抱了只大冠子鸡来谋害我!!” 直到小郎君见鬼似的拔腿反身跑了,林青松和青穗都没反应过来,二脸呆滞震惊。 不久之后 “香吗?” “真香!” “好吃吗?” “好吃!太好吃!许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伙食了!” “还怕公鸡吗?” 这回却不再答,少年郎背过身去,给林青穗留下一个一言难尽的背影。屋内另外三个人的嘴角齐齐抽了抽。 个把时辰前,寿翁仙人拎着他那被一只柴鸡吓得落荒而逃的徒儿出了内房,这回二人都带好了帷帽,寿翁仙人解释:“我这徒儿幼时被一只红冠雄鸡啄咬过,之后大约心中有恐,再见到公鸡时难免有些失态。” 林青松青穗连忙躬身致歉,先前只想着挑只大些的鸡尽心意,水七娘家就这是柴公鸡体格最健硕,这才被特地选中送来,谁知小神医怕这玩意怕到如此境地 反正这鸡是他爹铁了心要送的,活鸡这二位神医估摸着是不会收了,林青穗灵机一动:“不如我将它现宰了炖了,给两位补补身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两情相悦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甚至连李崇都有几分难为情,人家大掌柜事务这般繁忙,拨冗前来接待他个乡野郎中, 又将价钱一升再升,他若还不满意,岂不是显得尤为不知礼不知足。 “赵掌柜,并非刻意耽误您时间,实乃您定的这价格不大合适,”林青穗不同他笑面虎赵权绕弯子, 正了正面色,快语直言道:“不瞒您说, 方才我在别的地儿卖了些货, 二两银一斤的铁皮石斛,一个铜板都没有少我的, 您这边买的多, 价钱自然可以商量,但也没这个对半砍的道理, 您说是不是?” 小姑娘板着张小脸说些一本正经的话,她竟还知道赵掌柜的名头,赵权和那伙计面上都闪过一丝意外, 李崇如今的心态却颇有几分古井无波, 见怪不怪了。 赵权似是沉吟着点点头, 眼里有抹玩味的笑, 背着手转身直视林青穗,“原来这是小姑娘你的药啊,”像是好心逗她玩似的,“那你跟伯伯说说,你要多少银钱?” 林青穗知晓他在嘲弄自己,认真地道:“价钱可以商量,您给开个公道价,一两银委实说不过去。”赵权却忽地哈哈一笑,像是听了个了不得的笑话儿似的,指着那伙计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小丫头好不好玩。” 伙计微微愣了一瞬后,顿时也迎合着笑得开怀,“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掌柜您别同她胡搅蛮缠。” 说罢便对着青穗竖眉瞪眼,“爱卖卖,不卖便背着你的药走人,我们宋仁堂所用之药,可都是专门从药行那边进的上品药材,你这山里头挖的东西,谁知道成色是好是坏,再说你这是鲜条,鲜石斛易腐,没放两天全烂坏了,你去外边问问,哪家店会一气儿收这么多鲜条,我们堂里收了你的生药,还得请炮制师傅炮成枫斗才能卖。” 这宋仁堂的伙计显然比那妙手堂的在行得多,砍起价来有理有据,一顿唇枪舌战说得林青穗都有些发怔。 “你当草药是大白菜呢,从地里头挖了出来就能用了?十斤鲜条做一斤枫斗,这里头有多少道工序,得多麻烦你可懂?炮制师傅多难请,得费多少银钱才请得动,炮出来的药还不一定全能用,你说说,我们掌柜给你这个价钱可有亏待你?可不是你胡搅蛮缠?” 伙计言之凿凿,确实有他的道理在,什么枫斗鲜条,十斤做一斤,说起这些药理,林青穗的确一窍不通,因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那伙计咄咄逼人,小丫头被驳得哑口无言,看着有些可怜,李崇适时站出来接了声:“小哥,您说的自有道理,我侄女尚且年幼,不懂这些门门道道,你也别往夸张里说吓唬她。” “一来您说的鲜条制枫斗确实麻烦,但一般也就五斤鲜条炮一斤干货,远不用十斤之多,二来,鲜条二两银一斤是正价,山野郎中虽没见过世面,却也知晓大户人家买鲜条都是十几两起价,枫斗更是尤为名贵,几两银买几钱药都是有的。” “行了行了,”赵权听这他几个说这一通早不耐烦,脸上的笑意散个干净,“郎中,同你说实话,你这点货我本没放在眼里,不过近来医馆确实缺这石斛,我才同你扯皮这般久,为着这几两银钱误我如此多功夫。” 赵权不耐烦的挥挥手,“买卖不成仁义在,一人退一步,一两五钱一斤,再多没有了,愿意就去后堂称货,不愿卖就请回吧。”这回是当真要走了。 林青穗连忙几步上前,“赵掌柜,我愿意卖,”赵权这才勾出点笑来,“小丫头倒是机灵,懂变通,不错。” “不过我有个请求,”林青穗接着说:“您要是答应了我,往后我挖了石斛还上您这来卖,我们那儿还有许多上好的石斛。” 赵权眉头一紧,疑惑地盯着她,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你说。” 林青穗回到丰杏村已是日暮,她贴身放着荷包里沉甸甸的,脚步却十分轻快,嘴角边难得地一直挂着笑意。 丰杏村村道傍山,山脚下是一垄垄狭长连片的水田,划成方块格子的水田星罗棋布,贯穿其中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江流,水源是荷田县从京沪运河开凿过来的渠道,沿路还有几支山溪分流注入,因而这溪江水势不算太大,一年四季却也没断过流,村里靠着这江水灌溉左右良田,田里一年两熟的米稻养活着村里人。 这时节水稻子全收了,枯黄的稻梗也大多搬了回去,田野遍地光秃秃的,一眼望去,只可见成片荒芜的褐土泥田,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 晚暮虽寒,好在崇伯娘给的冬衣暖和,晚风夹带着凛冽的寒气,空气中弥漫着故土独有的味道,林青穗重重地吸一口清新空气,寒意入腑,泠然醒神,舒坦极了。 远目所及,村道,泥田c江溪c山林c房屋如此熟悉且真实,她心中忽而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感,这样的踏实感令人轻松而愉悦,再世为人后,林青穗头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惬意。 加快步伐往村中走,在村头口的露天井里喝几口清甜解渴的井水,夏花婶赶着她家几只水鸭子嘎嘎的走过,林青穗笑着打招呼:“婶儿,您家的鸭喂得真好,膘肥体壮的。” 夏花婶儿乐呵呵的道:“一年到头就盼着这点肉吃,可不得当祖宗似的好生伺候着。” 林青穗嘻嘻笑着再往前走,路过那棵百年老杏树时,停步仰着头望了一会儿。一旁座屋里头的祥叔见着了她,笑话道:“穗丫头,现在树上连片叶儿都没有,就想着吃杏子呢?” 林青穗侧头看他,笑着回道:“好久不曾吃过这树上头的杏子了,叔您这一说,当真有些馋嘴哩。” 祥叔哈哈笑:“小丫头,待来年杏子熟了,分给你家那份,让你娘亲给你吃个饱实,”林青穗同他笑着道别,回头再看了一眼老杏树。 杏树旁边就是祥叔家的屋子,他家屋房同村里许多户人家的一样,后屋是土砖砌就桩基,前屋有一面用坚木料板作的隔墙,祥叔是勤勉人,备了许许多多的柴火过冬,屋墙边齐整的叠码着一排大块的劈柴不说,连那老杏树底下都堆满了一捆捆柴荆。 而祥叔家旁边连着的就是大牛哥,次之是柏二爷,再接着田伯紧挨着的家家户户,无一不是在屋墙外堆满了干枯好烧的柴垛,林青穗沉着脸想,若是有哪里起了个火引子 想起前阵子做的梦,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可这事急不来,同林郁堂哥的迁居那桩一样,哪怕知道将来会有不好的变故,却不是她短时间内能解决得了的,得走一步看一步。 幸而娘亲这事有了好苗头,林青穗疾步往家回,走着走着就快步跑了起来,她有一个好消息迫不及待的想告知娘亲。 “娘,娘,”林青穗一气儿跑进家门口,朝着屋里气喘吁吁地喊。 高氏和老林头却都不在屋内,只林青荞和林青芜在灶台边烧着火,见着她后抱怨一句:“小姑奶奶,你总算回来了,成天不见人影,哪儿野去了?” 林青穗朝里屋看看,“爹爹和娘亲呢?”林青芜面上有些喜色,高兴地说:“爹爹陪着娘去陈塘村去了。” 林青穗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哪里?”“陈塘村,”林青荞柔声道。 “陈陈塘村?下阳县那个陈塘村?” 林青荞点点头,林青穗却是脸色一变,方才进屋的欢喜陡然散尽,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惶然,出口的声音也变得尖利:“娘亲去陈塘村做什么!” “我正要跟你说呢,”屋里光线昏暗,林青荞没有看出她的失态,边往灶火里投柴,边喜声道:“娘亲看病去了。” “看病?”林青穗惊讶又茫然,“去陈塘村看病?陈塘村哪里有什么正经大夫!” “陈塘村有没有大夫你哪里会知道?你再野也野不到那里去呀,”林青荞笑着唤她来烤火暖暖手,走近火灶旁,林青芜看到了她身上的粉桃冬衣,问:“咦?你哪来穿来的新衣衫?” 林青穗却陷入了愣怔,她失神地坐到灶台边的小矮凳上。陈塘村这个名头,让她陡然间慌张失措,她捂着脑袋趴在膝盖上,看病,陈塘村。 想不起来前世的记忆里有过这么一出,她又辗转的想,那陈塘村有什么大夫? 大姐说,她哪里会知道陈塘村有没有大夫,她当然知道,下阳县陈塘村,贾家所在的陈塘村,她在那里熬了几十年,从满瀑青丝熬到华发早生,从鲜泼泼的女孩儿熬成死气沉沉的妇婆子。 她那一生的经历中,没有哪个地方有比陈塘村更多更深的记忆了。别的她不好说,但陈塘村定然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贾家公婆年迈多病,她也病疾缠身,但从来都是要坐着牛车马车前往临安城看病。先前家境贫苦,就在妙手堂开方抓药,后来贾家郎君考取了功名,他老贾家一跃成为临安州府多少人家艳羡巴结的对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youchongfude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没, 没有,”林青穗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孙熹医术是还不错, 为人其他也还行,但是拜他为师却不妥呀,她要怎么跟崇伯娘说,孙熹这人性子执拗迂腐, 带徒弟教三分留七分,李鹄在他那里学不到什么真本事。 “这个孙熹孙大夫”林青穗斟酌着道:“我听人说, 他这个人, 不会轻易教人本事的, 带徒儿也不尽心, 咱们馒头弟弟,还是寻个更稳妥的师傅为好。” “嗨, 学本事嘛, 肯定要慢慢来慢慢磨,”吴氏却不知晓内情, 如天下慈母一般,只希望自己的孩儿能吃苦成材, “学医更需经年累月了, 你别怕你馒头弟弟吃苦, 做徒弟本就需师傅磨砺考量的。” 林青穗一腔愁绪又不能坦白, 只得郁郁地暂先回了家去。 既踌躇满志半年里要挣上五十两大银,买卖行当得先选好,卖酒盈利是不错,林青穗原本打算自己酿酒,但如今冬日粮食难买,米行价格抬得高,仔细盘算其实并不如何划得来,不如还是去朱记拿酒,自己带着哥哥青松卖散酒,至于两个姐姐,林青穗打算让她俩卖糖油团子c搅搅糖一类的零嘴。 她有自己的考虑,买糖吃的多半是妇人孩子,不必像卖酒一样,得去码头同河工壮老粗们打交道,大姐性子软和,二姐活泼机灵,卖糖果子最合适不过了。 林青穗先去了一趟城里,想找个落脚的住处,以后也不用日日城里村里跑来跑去。这回她带了青芜去了城里,先让她熟悉熟悉地儿。 “幺妹,咱们俩个小孩儿,就这么在外边闲逛,会不会遇上骗子,将咱们诓了去呀?”林青芜坐在牛车上,攥着青穗的手,贴着她耳根小声道。 林青穗知晓自家二姐虽看着咋咋呼呼的,实际从小就没出过几次远门,内里胆怯的很,“不会的,咱们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儿惹是非,选一处邻里都和蔼的屋子赁下,青天白日,骗子哪敢明目张胆的出来。” 她看着愈发紧张的二姐,打趣着让她宽宽心:“这样,若真遇上骗子,我就带着你赶紧跑。” “哎呀!”林青芜被吓得一个激灵,“你可别乱说,最好遇不到,咱们两个女孩儿,哪里能跑得过骗子。” “二姐,”林青穗拉着青芜的手,叹息道:“我知道你还是个小孩儿,要做那些事,太为难你了些,但咱们家现在唉,总归咱们现在不能再将自己当做小孩儿了,你放心,我会尽量照看着你,不会让你吃太多苦头。” 被自己的小妹语重心长托咐这些,林青芜哪能服气,她抽出手搭在林青穗的小肩膀上:“你说什么呢幺妹儿,你一个小娃儿,肯定是要姐姐照顾你啊,你放心,我也会尽量照看着你的。”林青穗被逗得一笑,心里顿然觉着松气了许多。 要在城里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租赁的费用又不能太高,林青穗原本想找牙侩问问行情,转念想起兴祥巷子的朱记母女,还有那显然是外地来的温氏母子,都像是好相处的人家,林青穗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领着林青芜先去那处看看。 “朱姑娘,在家吗?” 到了朱记屋前,她家仍是门户四闭,林青穗喊了门,朱俏取下门板,见是前日来的小姑娘,高兴地出门来拉她的手:“”青穗!哎呀你又来买酒吗?”她看看林青穗还带了个姑娘,又道:“咦,这个小姑娘是谁?” “这是我二姐姐,”林青穗笑着跟她寒暄几句,三个女孩儿本就易亲近,朱俏请了青穗姐妹进屋,说说笑笑半晌,一会儿朱俏的母亲出来看客,林青穗连忙拉着青芜行礼:“伯母好。”林青穗态度放得亲热,就跟见着寻常小伙伴儿的长辈似的。 朱母高兴地啊啊了几声,林青芜虽有些惊讶,但到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不敢露出异色来,只万事听从青穗安排,林青穗又笑着对朱母道:“伯母,我本打算就找小俏说两句话,来得急,没跟您带点串门礼来,贸贸然来打搅,您别见怪。” “哎呀说什么呢,”朱俏已然将她当做小伙伴儿,笑嘻嘻的:“又不是逢年过节,送什么礼啊,”朱母难得见有同龄的小姑娘和自家女儿玩,专门还从米缸里掏了糖出来招待青穗二人。 喝茶吃糖又聊了会,林青穗含蓄地问起朱俏正事:“小俏,这房屋是你家里的,还是租的呀?” 朱俏道:“赁的,”她又凑到林青穗耳边上小声说:“我们家本是外地的,你别同别人说。”林青穗连忙点头应下,又问她道:“那,那你知道这儿可还有屋子能赁么?” “怎么?你们也要搬来这儿住?”朱俏惊奇道。 “是有这个打算,”林青穗跟她说了自家难处,在村里的田地不多,种出的粮食糊不住口,想来城里做些买卖营生,也好过在家里熬穷煎苦。朱俏当即高兴地道:“好呀好呀,你搬来同我们做邻居,我们这儿多半都是做些小买卖的。” 这兴祥木屋巷子里头,住的多半是些做小买卖讨生计的外地人,木屋房子不大好,租赁费用也不高,可巧儿,朱俏家旁边的住户将将搬走,正好有空房。经由朱俏介绍,林青穗姐妹找到了管这片儿屋房的牙侩。 那牙侩是个四五十岁的老汉,住在兴祥巷子最里头,也是帮人做事的,常年同外地人打交道,规矩简单的很,也不问林青穗七七八八,直接领着姐妹二人看房。 这房户同朱俏家差不多,虽简陋破旧了些,但好在够宽敞,租金也公道,林青穗和青芜都较为满意,牙侩便直接说:“交一年的定金,摁了房契租赁的手印就行了”。 木房租一年都只需七钱银子,青穗姐妹痛快地交了钱,还多给了十几个铜板请牙侩吃茶,牙侩便也高兴了,乐呵呵的对青穗道:“你这个小姑娘,同朱家那丫头一样,都怪机灵懂事的,以后大伙都是邻里,有什么事儿跟伯说一声,要有屋檐漏瓦什么的,我叫人帮你们弄好。” 林青穗连忙拉着二姐欠身道感谢。姐妹俩初来城里,一切事宜顺利,还只到中午,就将租房这大事办好了,以后来城里便有个地方住。 俩姐妹拿了房门锁匙,开门进了屋,四处打量这屋子,新奇又激动,高兴地互相拉着手傻乐呵了半天。 “青穗,她二姐姐,”朱俏在门口小声喊:“你们定好屋子了么?” “交了钱啦,”林青穗快步走出去笑道,“多谢你呀小俏,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好呀,太好了!”朱俏也开心得很,这兴祥巷子许少有跟她玩得来的小伙伴儿,那些野孩子,都嫌弃她娘亲是个哑巴,嘲笑她说,和她玩也会被染上哑疾,只有林青穗半点也没介意,待她娘亲也亲亲热热的,朱俏很喜欢她这个小姑娘。 这房屋住户刚搬走,要打扫干净还需费番功夫,朱俏拿了扫帚抹布来,帮着林青穗姐妹一通洒扫。朱俏家屋子还有点好,她家后堂里有口小井,用水方便,不然吃用的水,还得去巷子末尾那口大井里提。 朱俏慷慨地让林青穗直接去她家打水就是,初来乍到,邻居是个同龄小伙伴儿,还这么热情善心,连林青芜也渐渐地放开了些,害羞地同朱俏搭了几句话。 “哎呀,我还以为你一家,就只有青穗一个活泼人呢,”朱俏边扫着窗户的蛛网,边笑道:“上回你爹爹来,就是半声不吭的,今儿见到她二姐姐,又不怎么爱说话,我还纳闷着,可算听见你也同我讲话了。” 林青芜难得地闹了个大红脸,“小俏,这回你可看走了眼,你跟我二姐姐熟了就知道了,”林青穗提着水擦洗屋内的桌凳,边打趣儿道:“她就是个猴孩儿,在我们村里,上蹿下跳,比男娃儿还野。”“明明是你自己野!”林青芜红着脸反驳她,三人一通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到了午食点,朱俏要回去煮饭了,林青穗道:“俏俏,我请你和伯母去饭馆子里去吃吧,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都不知道怎么谢谢才好。” “饭馆里吃多贵啊,”朱俏道:“不如你也去我家吃吧,就是没什么好菜,反正你家这里什么都还没买。” 林青穗还是想请朱俏去饭馆吃,又说了哪里哪里饭食多么好吃,朱俏被她说的口水都要出来了,为难道:“我倒是想去就是,就是你也知道我娘,她不大愿意见生人。” “噢,”林青穗正了正色,又想了个主意道:“这样,我们三个出去吃饭,然后帮伯母带些饭菜回来?” 朱俏长这么大还许少出去吃过,心动的问:“可以吗,会不会很贵呀。” “不贵不贵,”林青穗一摆手,“二姐,咱们去吃顿好的鼓鼓士气,然后再在这城里好好赚钱!” “这有什么可吓的,他们开饭馆,不就是迎客吃饭,”林青穗夹块肉给朱俏,“咱们给钱吃饭,又不是吃白食,”两个姑娘喜滋滋的看着青穗,全然不将她当小妹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先甭买!!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五十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换  “凌云峰?她去凌云峰作甚?” “娘, 三妹这阵子不是一直在念叨, 要去找崇伯学采药吗, ”林青荞有些着急, “那丫头听崇伯家的小馒头说,崇伯在凌云峰挖了什么草药,能卖不少钱, 三妹便想着也去那峰头找找那药,说是要去城里卖钱给你治病。” “这胡闹的妮子!”高氏气得一拊掌,“芜儿你去凌云峰找找你妹妹,找到了赶紧让她回来。” 林青芜为着找三妹, 刚从老远的杜李村跑回来, 正上气不接下气, 又得跑去凌云峰那山头, 当即不情愿的扁嘴道:“娘,三妹妹成天野玩你管她,她说采药你们还真以为她能采什么药啊,她能认识什么药?崇大伯能理她?也就大姐好骗,等三妹玩够了自然回来了,就上次,她跟着板凳哥去晓霞坳放牛, 不也是等日头落了才回来。” 林青荞为着不让她娘亲担忧, 便也附和道:“二妹说的倒也是, 娘你先别担心,说不定傍午三妹饿了自己就回来了。”高氏放宽心仔细想了想,三丫头她能知道什么挖草药,说不定又跟放牛的娃儿玩去了,“这丫头,回来非得好好说道她一顿不可。” 山峰越往上越陡峭,古木森森,浓荫蔽日,上山杂树野藤遍生,林青穗矮矮的个头,在曲曲绕绕的灌木丛里钻爬滚颠,也不怕虫不怕刺,动作竟灵活矫健得很,硬生生跟着上了峰,李崇一直没甩掉她。 爬了大半日山,大约到了山峰半腰,前峰就没再有人迹踩出来的路了。李崇一路攀爬,看似头也不回,浑不在意后头有没有跟人,实则不一会儿就得撇头暼一眼,生怕这林家丫头有个什么闪失。他也是怕了这林三丫,就跟个钩刺似的,缠住人就不放了。 幸好这丫头也警醒,约莫是在山林里头钻惯了的,这机灵劲儿,李崇烦心之余又不得不暗叹,比一般的女娃儿是要强。 再往上走,李嵩一门心思只放在寻草药上,这山头峰高险峻,可用的草药也多,一路挖了些重楼c黑枸杞之类寻常山药,往篓子里放的时候偷觑一眼后头,只见林家那丫头也跟着拿把小锄,躬曲着身子,埋着头在草木丛中认真探看,学得倒有模有样的。 李崇故意放慢了脚步,有心去看她到底挖了些什么,一路跟到这儿来也不容易,要是就挖了些无用的野杂草,背着也辛苦,小姑娘那么点身板,能背几斤重? 近了一看,这妮子!背篓就放了两个饭团甘薯,并一小葫芦水,显然什么药都没有采,光拿着把小锄头到处挖,眼前就是一丛味连都不知道,就那么随随便便刨草似的乱掀。 李崇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丫头,到底跟来干什么的,要说你跟着伯伯来玩,现在也知道了,挖药哪里好玩?你看着天色也晚了,赶紧下山去,天黑之前还能赶回家,没得让你爹娘担心。” “伯,我不是来玩的,”林青穗直起身可怜巴巴的说,“我是来挖药的,我都跟我娘说好了。” “荒唐,挖药挖药,你会挖什么药?你能认得啥药?”李崇见她那模样更生气了,女娃娃就呆在家做些女娃该做的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老林头夫妻俩也是心大,这都能同意她到这深山老林里野玩。 “我我只会挖铁皮石斛,”林青穗一股子蛮劲,就是咬定自己要挖铁皮石斛,“若是见着那药,我铁定能认识。”李崇气极,下定决定不再同她讲话。 一直到了暮色四合,林青穗还是未归家,林青荞开始不安了,高氏更是着急,“村里头那些放牛的娃娃都回来了,都说没见着你妹妹,三丫头莫不是真上了凌云峰?” 林青松和青芜俩个挨家挨户的问,寻到孝叔家时,小丫头招招啊的一声,“哎呀,穗穗她去杜李村找崇伯了,她早上跟我说了,我忘告诉你们” 林青芜气得要命,“我都去崇伯家找过了,崇婶儿说根本没见着人,三丫这个磨人精,真是要了命了!” “可是,可是穗穗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招招心虚得怯怯的,因为早上穗穗特地来找过了她,让她中午去她家,告诉她娘,穗穗去跟崇大伯挖药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但是招招弟弟今晌午摔进了池塘里,摔得一声泥水,招招娘把她给好一顿打,骂她这个做姐姐的连弟弟都照看不住,她委屈了一上午,就把穗穗的事儿给忘了。 “招招,你好好说说,穗穗是怎么同你讲的?”林青松稳下心神,仔细的询问招招。 “嗯,她,她就说,她去找崇大伯挖药啊,说要去凌云峰顶头,可能今儿赶不回来了,得宿在山里头,让你们不要担心” 林青松把这消息带回去时,高氏吓得差点又要发晕,“这丫头片子,”老林头又气又忧:“就没一个省心的。赶明儿全给嫁出去,免得烦心。” 这厢林青穗啊欠一声打个喷嚏,秋寒露重,日头刚落下,林岭里已是昏暗一片,若不找个山洞好好避避寒,只怕今晚得冻出个好歹来。 幸而李崇是惯常在外采药的,哪处有山洞能躲人,自然比林青穗要清楚,不声不响的赶路走到一处峰坳,趁着天色还未黑透,找到个能栖身的山洞。 “崇伯,这山洞真不错,”林青穗欢喜的钻进洞里左右探看,这山洞还算宽敞,两个人躲在里头绝不成问题,“我去找些柴火来。” 李崇放下草药背篓,靠着石壁沿边休憩,心头却免不得犯愁,这山洞固然待两个人不成问题,但是林家那三丫头,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啊。 不想林青穗根本没思虑这回事,一心忙着捡柴生火。待捡了一抱细柴来,李崇不声不响递给她一个火石,林青穗抿嘴一笑,就知道这崇伯面冷心软。 林青穗很快就生起了一堆明火,她又接着出去捡柴,李崇也皱着眉头去帮忙,直到天色全暗,两人捡了一堆干木柴棍,应当能熬到天明。 林青穗借着火光,从筐子拿了几个甘薯山药块,用木棍拔开火堆,将口粮埋了进去煨熟。接着又从筐子里拿了一捧野果,“崇伯,您吃,”恭恭敬敬的双手捧来给李崇。 李崇这才发现,她那篓子里虽没挖得一株半根草药,野果子倒捡了不少,还知道山药块能吃。李崇板着脸把她那篓子提来,仔细看了那些果子,确定都无毒后才又还给她。 “伯,这些都没有毒的,您放心,”林青穗颇为讨好的笑笑,李崇接过果子,胡乱擦擦吃了起来,哼,竟然还挺甜。 待山药甘薯煨熟,林青穗又献宝的请他吃,薯香四溢,诱得人肚皮咕咕作响,李崇原不想吃她的口粮,架不住林青穗轻轻柔柔的劝,又恭敬又乖巧,这老林家丫头,往日倒看岔眼了,如果不是非得胡闹跟来挖劳什子药,这样的能干机敏,倒还真是个不错的。 这晚在家里的老林头夫妻俩,和在山上头的李崇都没睡好,一厢是担心一夜未归的幺女,另一边是守着了一晚上的山洞口。 山深怪多,峰林里时不时起一阵野兽野鸟哀鸣,李崇愤愤的扒了扒火堆,吃人嘴短,老林家那丫头倒睡得香甜,累得他守着山洞都不敢合眼! 林青穗又做了个前世的梦,她在守着个火炉子熬药,熬啊熬啊,熬了一晚上药都不见好,旁边不知道谁在问她,“这药是煎给谁喝的啊?”她初时想,可不是给娘亲喝的么,又想到娘亲早死了,“哦,是给婆婆喝的。” 那人又说:“你婆婆不是仙逝了么,你夫君还带着京城里头的三房娇夫人回来奔丧了的”,林青穗低着头再想了想,原来这药是煎给自己喝的啊,苦药喝了一碗又一碗,病却总不见好,只盼着,只盼着死前能看一眼我儿一眼,那人说个不停:“你儿不也死了吗?” “珣儿!”林青穗一个激灵被惊醒,正见山洞外头投来一缕霞光,天亮了。 贾家儿女都是娇宠着长大的,两个姑娘自幼跟爹爹识了几个大字,就当自己是会吟诗作对的大小姐,学她们爹爹的做派,从不肯干田地里的粗活,厨灶也是不进的,洗几件衣裳就说将手指洗粗了。 唯一成器的,仅仅只有他家小儿,贾德贾清文。 贾清文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料子,水七娘将厚望全数寄托在他身上,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什么给什么,只恨不能摘下天上的星子给宝儿。 要养活这样一大家子人,得攒出钱来供小儿修学念书,偶尔还要接济水家娘家,可见这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可水七娘生生咬牙撑了下来,还供出一个文曲星降世的朝廷大官来。 连林青穗有时都不得不佩服她,贾家婆婆的确确很有本事,林青穗在她身上吃了许多苦头,却也学了很多本事。 可再有本事,陈塘村人都不大喜水七娘,因为这人实在太过精明小气,恨不得将别人便宜占全,自家不舍得出一分,同人打交道,只绞尽脑汁地得好处,雁过都得拔下三根毛来。 就好比现在,这陈塘村的祠堂又不是她贾家的,怎么进屋还得数三文大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林青穗抿了抿嘴, 点头应下了,心里却是内疚又不安。她娘亲心思纯浅, 又全心全意信任丈夫儿女,只需林青穗随意编个由头应付, 她便信以为然得很。 父女俩拖着灌了铁似的步伐回到家中。 “三妹!爹!”二姐青芜欢喜地边叫喊着边飞奔来迎,“你们可算回来了!” “爹,三妹, ”青荞和青松跟着疾步走出来接人,他们几个都听说娘亲的病治好了,高兴地问:“娘亲呢?” 林青穗只说和娘亲岔开了路, 她去城里买药, 应该很快便能回来。一家人进了屋,林青芜忍不住喜声道:“三妹儿, 娘亲的病好了吗?” “应当差不离吧,”林青穗道。 “那那统共花了多少钱啊?”林青芜对着指甲盖又问,“没多少, ”林青穗无力地道,对于如今负债的五十两巨款而言, 她娘亲治病买药那点花费就是小钱。 “还还剩多少呀, ”林青芜咬着唇瓣期待道, 林青穗现下身心疲惫, 只想万事抛开先躺着休息一会儿, 她对青芜摆摆手:“待娘亲回来再说吧,看看究竟还剩多少。” 林青芜有点儿失望,因林青穗答应过她,若有余钱就能买新衣的,她怕三妹把这事给忘了,又不好主动提起,只能巴望着娘亲早些回来。 “水婶儿,这回多亏了你,真是谢谢了,”高氏同水七娘笑着道别:“待他日有空了,来丰杏村我家里住两日。” “都是老姊妹,说什么谢字,”水七娘乐呵呵地笑:“能帮就帮着,举手之劳罢了,”她下了牛车,朝高氏挥挥手,颇为情深意重地道:“你那病若好了,托人来跟我说声呀,也好让我放心。”高氏更为感动,连路跟她挥着手帕,“行,水婶儿,您也保重着呢。” 水七娘目送着牛车走远,一转背嘴角便是一翘,摸摸怀里的钱袋,一张脸更是笑得跟绽开的菊花儿似的。 高氏拎着几大提药包回到家中,子女几个欢呼一声全涌上来接,你一句我一句问东问西,高氏如今头疾好了大半,身康体健自然身心愉悦,嘴边的笑就没停过:“好了,都好了,那神医当真仙人似的!” 林青荞几个自然高兴不已,林青芜又问还剩多少钱,高氏面上的喜色才收了收:“钱花的多呢!唉,用的都是你妹妹的钱,娘这心里头浑不是滋味。” 林青芜不由得失望的啊了声,又赶紧闭了嘴。大姐青荞在一旁劝解:“娘,三妹挣钱还不是为着治好你的病,如今你的病好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银钱有出有进,还怕以后挣不着钱不成。” 高氏叹了口气,那神医开药方都是用的好药,几钱银子一贴药,统共得吃足三个方子,那五两银子也败得差不多了,高氏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小女。 “大姐说的是呢,”林青穗从里屋走了出来,重新打起精神,笑着对她娘亲道:“娘亲身体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一觉睡醒来,林青穗已然想了个妥当的理由,既能骗过她娘亲不多心,又能让全家都卯足劲头挣钱攒钱。 她跟家里人说,这两日光在城里吆喝着卖散酒,每日就能卖得五钱多银子。果然她二姐一听这么多钱就兴奋了:“那我也去卖,我也会吆喝的!” 林青穗又道:“毛利虽卖的多,但因买酒的价格太贵,光本钱就去了大半,辛辛苦苦也只能挣得两百多文钱罢了”。 “咿呀,城里的酒咋卖得这么贵呢,”哥姐几个继而又惋惜不已。 “可不是,卖酒的,卖面的,卖馒头的,东西虽不大好,但都卖得贵,能挣不少钱,”林青穗叹道:“依我看,城里当真是比咱在村里挣钱的机会多。” “那还用说,都说临安城路边上,低头就能捡到钱,在咱村里能挣啥钱,”林青芜一口接过话,林青穗点点头,徐徐诱之:“所以说呢,娘,我这两日想了个主意,咱家地里刨不出多少口粮来,要挣钱,还是得做些小买卖。” “咱们也不贪心,先想办法挣着些小钱,到时候攒足了银子,就在城里盘一间铺子,有了铺子又能挣大钱,等有了钱,咱们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哥哥姐姐成亲银钱也有了,不怕挑不到好人家”。 林青穗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鼓动得林青芜几个跃跃欲试,心动不已。 高氏听罢却缄默了阵,林青芜连声催促,只好开口道:“三妹儿,你说的虽像是容易的很,但到底还欠缺了些考虑,一来做买卖要有本钱,二来人家经营一门生意,是有一技之长在的,咱们家会什么,能做什么买卖?” “本钱咱们有啊,”林青穗道:“我上回卖药的钱,除开给娘亲你治病的,还剩了好些呢。”林青芜高兴地说:“哎对呀,三妹,你到底还剩多少钱啊?” “还有十来两,本钱足的。” 林青芜惊叹一声太好了,她又想:“既然卖药这么赚钱,不如咱们去山上多挖些药,拿到城里去卖啊。” “姐,你不知道,这药若想药效好,得需生得年份久,上回我同崇叔一人挖了一篓子,将那三年生的石斛都挖的差不多了,”林青穗为难道:“那儿只剩一点点刚生的药,若将那些新药全都挖完,是有些糟蹋东西了。”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卖药的事,阴差阳错的,不知该笑该愁,“娘,这事还没跟你说呢,我上回去那宋仁堂卖药,都跟人家掌柜说好了,待那舒云大夫一回来,我就能带着你去找他看病。” 林青穗当时贱卖了那篓子药,提出的请求便是让舒云大夫给她娘亲看病。 舒云大夫号称华佗后世,医术十分了得,是宋仁堂的坐镇神医,找他看病的人,排着队儿的从年头等到年尾。林青穗的条件赵掌柜原本不肯答应,舒云大夫出堂费至少是几十两起步,还不一定能请到他,哪能轻易允诺。 林青穗又应了他许多好处,好说歹说他才肯点头,但舒云大夫近来不在临安,等他回来还需大半个月。 好在后又遇到个寿翁仙人。如今她娘亲的病虽说好了大半,但林青穗想着,到时还是得带她去找舒云大夫看看,还有她母亲吃的药方子,也得请崇叔过过目。 听到说药都被挖完了,林青芜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趴在桌上,林青穗给她鼓劲儿道:“姐,咱们做些别的门生,虽不像卖药那样一口气吃个大胖子,但若细水长流的攒着,挣得钱也有不少呢。”林青芜这才又满怀斗志起来。 高氏原本就宠爱儿女,她听林青穗说得头头是道,又想,本钱是幺女挣得,主意也是她想的,做买卖不偷不抢,堂堂正正赚的钱,有什么好阻拦的?再说,自己不也花了幺女那么多钱,想通这关节,高氏便点头同意了:“想做买卖便去做就是,商贾也是凭自己手艺挣钱,我闺女脑子活泛,娘高兴的紧。” 林青芜几个欢呼一声,林青穗当即拉着哥姐儿们,细细盘算起来,该做什么小买卖,如何做买卖,她说了许多主意,林家几个兄妹只巴巴点头,“三妹你说了算”。 “咱们家人多好分工,一人干一份事儿,都能挣上许多钱,”最后林青穗道:“正好定个目标,半年若能挣上五十两银子,那咱们就能盘一间大店铺。有了店铺门面,咱就成了东家,再无须辛劳,日日躺在家中,都能有钱儿流进口袋。” “五十两!”听到这个钱数,林青芜几个惊齐齐叹一声,低头半天不说话老林头也抬起眼,他看着筹划了半天的幺女,眼里有些水花儿闪动。 “对,就是五十两,”林青穗拍板定下,“半年里必须得挣上五十两!” 天初初亮,林青穗就跑来到杜李村来找李崇问事。 “崇伯娘,崇伯,”林青穗在篱栏外小声的喊:“起了吗?” 里屋的人听到唤声,将门推开来看,吴氏见着人便笑道:“哎,三丫头,你怎么来了?” “婶儿早,”林青穗乖乖巧巧问个好,待崇伯娘走近,将手中的茶酒递了过去:“上回收了您一件冬袄子,我娘亲非得让我给你送点什么来还礼,粗茶糟酒,都不是什么精致东西,您就收下吃着玩吧。” 吴氏当然不肯收,林青穗再说了些好话,边劝着将东西塞到她手上,这才开口说正事:“崇伯在么?我娘前阵儿在陈塘村看了大夫,给开了个抓药方子,我想让崇伯帮着过过眼,看有无不妥之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上章已改...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仙人把脉只用了片刻功夫, 收罢手在帕子上拂过指腹, 再端了茶盏啜了口茶, 茶壶茶杯香炉是陈塘村族长家的器具, 都是些做工粗糙图个实用的玩意, 但经由这仙人一番做派, 竟显得这些物件尤为精巧雅致。 高氏小心翼翼地问那人:“不知神医可找出,能治我这病的合宜法子了?”仙人摆摆手,又招手没头没脑地喊了句:“你来看看罢。” 他话一说完, 从后边又走出个人来,林青穗抬目一看, 才发觉仙人身后还摆着架绢素屏风, 那屏风以水墨作画,画的是空谷竹林,林青穗呼吸一紧,这是贾家公公贾义正用来附庸风雅的杉木屏风。 好在屏风后头走出的并不是贾义正,这人同样带着黑纱帷帽, 穿一身青莲绸袍,腰间一系素锻腰束,身架似未长开, 高挑却精瘦, 蹬着双玄色棉靴几步走上前, 不似寿翁仙人的讲究, 顾自蹲在案前,示意高氏再伸出手腕。 高氏似见过这位,并不惊讶,只再次摊手在案上,还道:“劳烦小大夫。”林青穗眉心一跳,这位竟是寿翁仙人的小徒儿。 这徒儿号脉方式谨慎许多,至少是五指全压在高氏的经脉上头,沉吟许久后,才开口道:“较昨日更清明了些。”嗓音清冽,却是个少年声音。 高氏面色顿时多了几分喜色,那师徒两个玄之又玄一番讨论,什么邪风侵体,气虚脉浮,气血堵淤高氏虽听不大懂,却也知这二人在商议她的病情,不敢再出声打搅,只屏气凝神静坐在一旁。 这师徒俩讨论半晌,大多是师傅在讲,徒弟安静听着,一会后,那徒弟示意高氏往他那边靠了靠,伸出手在高氏颧弓之上的穴位处按了几按,又问了高氏病情发作如何的痛法,会接连痛几日等话,林青穗疑惑地看着这二人,带了那样的帷帽遮眼,也能看得仔细? 高氏慎之又慎地一一作答,徒弟与师傅再接着商榷。这回说的是如何写方开药,徒弟似乎用的方子不够周全,被师傅驳了几句,再过一盏茶功夫,徒弟也没嘱咐些什么,只挥挥手对高氏道:“今日就这样,明日再来看。” 这二位郎君通身皆是好气度,举止架势做得十足,难怪能唬得一干村人信以为仙人再世!林青穗却蓦地腾起一股无名火来,现下才回过意来,刚刚这徒儿说的那句“较昨日更清明了些”,只怕“清明”二字说的不是高氏,是他自己罢。 师徒二人显然是在拿村人疑难杂症练手,好教那徒弟诊脉看病,若是寻常小痛小病便也罢了,当她娘亲这病都急得火烧眉头了,人命关天的事,竟由这二人这般轻言儿戏。 林青穗气一上头,绷着张脸发作道:“不知小大夫可看出个二三来,从前听人说,医者事关生死,没在医馆磨炼个十几二十年,都不敢出门替人看病,您说是不是?” 徒弟的帷帽轻微地抖动一瞬,似是偏头在看她,高氏连忙拉住青穗,边向那二位道歉:“这妮子,人小不懂事,胡说些稚气话,二位神医莫当真,她就是个不晓事的小丫头。” 林青穗咬着唇侧个身,朝那师傅深深鞠一躬,哽咽道:“不管您是何方神圣,求求您,我娘这病病得重,拖不得了,您能治就求求您治好她,不能治也求您二位别拖着我娘亲,人命关天,二位发发善心吧。” 她一腔稚子情深,嗓音带哭意,一颤一颤地说得高氏都红了眼睛,母女二人似大小兔子一般盯着那师徒俩个,师徒俩一时都有些发愣,片刻后,小的那位轻轻地“噗”笑了声,少年人声音清润,暗笑声似朱弦轻拨,滑出一汩妙音。 林青穗身形一僵,羞愤得脸面通红,一言不发地拉了高氏就走,“小姑娘留步,大娘子留步,”那寿翁仙人这才开口喊了句,说着边伸指在几案上叩了叩:“我这徒儿人小不晓事,在家自幼被惯坏了,吃了苦头还不长记性,你二位别介意。” 高氏为难地拉着青穗再转身,林青穗一双眸子火气冲天地盯向那小徒弟,徒弟尴尬地朝她挥挥手,咳了咳清声:“别当真啊,别当真小丫头。” “小女不懂礼数,若有冒犯,还望您二位宽恕,可您二位也得给我个准话,我娘亲这病,是能治还是不能?”林青穗再朝那寿翁仙人躬身个行礼,忍着怒气愤声道。 “能,能,”那徒弟大约怕了这炸毛的小丫头,一连应承了两声,压着声音道:“你娘这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碰上我二我师傅,也算不得什么事。” “当真?”“真的,”那徒弟肯定地点头,有了黑纱帷布遮掩,外人看不清晰他的面貌表情,听声音似是诚挚认真的很,林青穗却总感觉他在暗中忍笑。 “那你方才在偷笑什么?”许是这徒弟好说话,林青穗口一快便问了出来,“这个咳,”徒弟抬手探入帷帽之中抵了抵唇,“就是觉得,你一个小丫头,这样关心娘亲,挺难得的。” “当真?”林青穗不信道,“真的,”他又说。 这般孩子气的对话,果真是两个孩子,连高氏唇边都翘了一丝笑意,她也朝寿翁仙人行个礼,“冒犯了,”寿翁仙人摆摆手:“大娘子不必如此多礼,明日你早些来,我替你施针刺穴一回,后日再看一天,就能提药回去吃了。别忧心,你这病虽棘手,倒还有几分把握痊愈。” 高氏感激地又道了好几次谢,才拉着林青穗出门,待她二人走后,那师傅咳了一声,问:“蕴儿,你方才窃笑什么?” “二叔,”小徒弟抻抻衣襟起身,努着嘴朝帷帽的黑纱吹气,“那小女娃挺好玩啊,她娘亲不过是患了个头疾,你看她急得那要死要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厉害的病。” “要不说你医术还没学到皮毛,”那师傅朝他看一眼,声音沉沉道:“头疾是病果,起因是体内藏了毒素,你没有探出来么?” “啊?”小徒弟明显一愣,“那毒藏在妇人体内多年,本也无碍,不过妇人身体虚弱,郁结难解,引发的头疾难愈罢了,”被唤作寿翁仙人的男子再敲敲几案,叹息扼腕:“你这等悟性,根本不是学医的料,不过是你爹见不得我逍遥自在,非得让我带个拖油瓶受苦受累罢了。” 晚时,陈塘村族长娘子领了人来,发放那所谓固本培元的药,来看病的都聚在西侧房,一人领一碗汤药,喝了都说感觉好得多。 水七娘也在施药的人中,临到高氏时,她探过头来小声道:“林家娘子,你夫妻二人吃住在我家,一日十文钱我也是亏了的,如今你这还多了两个娃,价钱可要另算了。” 高氏还未点头应声,只听林青穗陡地吓得一声的叫:“什么?娘亲住在她家!” 水七娘被她喊得药壶都抖了抖,愈发不喜这丫头片子,“我家如何了?我家好心才收留你爹娘住了,日日好吃好住的供着,才收十文钱,你和你哥哥这么大个人了,我还得再劈间房出来,加两个钱难不成还过分了?” 林青穗窜地一下躲在高氏背后,一边摇头一边说:“娘,我不想住他们家,咱们能不能不要住她家。” 高氏面色有些为难,跟水七娘解释道:“我家幺女不曾出过远门,怕是认生才这般无状,您别在意,”一旁妇人听说水七娘收留人家住,竟还要收了十文大钱,当即心思一转,“这小姑娘既然不愿去她家住,不如来我家呀,正好和我家二妮有个伴,女娃儿总能玩到一块去。” 林青穗看了看那说话的妇人,是这村里一户叫耙三爷的婆子,她家确实有两个闺女,小的那个叫翠红,是个刁蛮不讲理的姑子,不是很好相处,但和贾家比起来,林青穗宁愿去和那翠二丫挤上一宿。 “耙婆,做什么都没有半道截胡的道理吧!”水七娘横目瞪那妇人,转面来又和颜悦色对林青穗道:“丫头,你去了就知道,婶娘家好着呢,我家也有两个闺女,都还是识字懂礼的姑娘,你先去我家看看,说不定她俩也能带你玩儿。” 林青穗只摇头,听到贾家那两个姑子更是不愿去,上辈子被她俩捉弄折磨怕了,也服侍照料得累了。高氏无法,只得指着耙婆子青穗商量道:“你若实在不愿去水娘子家,去这位婶娘家可好?” 林青穗点了头,水七娘面上更不好看了,“丫头,你爹娘可是要住在我家的,钱都给全了,你就一个人去她家住,不怕生么?”林青穗秀眉一皱,这水七娘精明惯的,竟哄着爹娘数全了钱儿,若不能和娘亲同住,她又犹豫了起来。 水七娘再一通催促劝解,高氏被她说得也帮着劝了两声。天色渐晚了,林青穗知晓水七娘小气,晚上是绝不会点灯的,黑灯瞎火,她也未必能撞见那谁,林青穗咬咬牙,就算撞见了又如何,恩恩怨怨已了,她林青穗又未做过亏心事,问心无愧,何必怕这一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这章别买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鞋子若想耐穿, 千层底得纳扎实, 手头上做的这双是给幺女青穗的,高氏特地做大了一寸, 幺女如今到了年纪,抽条似的长得飞快, 鞋子做长些,有余地多塞些棉花,够暖和, 也穿的久。 高氏心里想着小女儿,嘴边弯起拢柔柔的笑意, 手下一针一线愈发用心, 锥子用久了有点钝, 需费力才能钻透厚实的鞋底,仅纳了十来针, 高氏额前竟沁了层薄汗。 “惠儿!惠儿?”在屋外舂谷的老林头似是在喊她。 “啊?”高氏茫然地抬起头来,用手巾擦了擦额角, 问:“他爹, 怎么了?” 老林头站在门口处, 朝着高氏大声道:“我说,这袋谷舂好了, 捯出不少的糠料, 方才老田从屋门口过, 想跟咱换糠,给他家鸭吃。” “糠吗?咱们家没养鸡鸭,”高氏招招手道:“你搬进来放床底下,到时看谁家要用,再给人吧。” 老林头无奈地叹口气,抬脚走进屋里来,擦洗干净了双手,才挨近高氏身侧,轻揉了揉她的耳廓,皱着眉忧声问:“听得清吗?还是不见好么?” 青天白日的,丈夫这般柔情蜜意,也亏得儿女没在家,高氏脸热了热,低下眼睑道:“无事,今日倒还好,不似昨天那样耳边净是轰隆隆响,就是还有点耳背,听不大见别人说话声。” 老林头手边替她揉着耳廓,眼看着灶边的药发愁:“这药究竟是吃的吃不得?” 自高氏拿着陈塘村寿翁仙人开的药方,从城里抓了药回来吃,起初样样都好,头痛病也治得差不几断了根。 可这碗汤喝久了,小毛病也显现了出来,身子却愈发虚弱,易出虚汗易疲累,更要命的是犯了耳鸣之症,药一碗碗的灌下去,双耳却一日日的听不见声。 老林头跑去杜李村问过崇郎中,李崇又看过药方子,斟酌地道:“我后又仔细查过医书,按理说这药方开得高明,是对症下药的,有些药吃了易犯困耳鸣,倒也常见,你回去让林嫂儿多吃些荤菜肉食,红糖炖鸡蛋羹之类,看看是否能见好些。” 为着治好高氏这病,老林头费尽了心思,听李崇这样说,他又特地跑去买了肉食鸡子回来,一日三餐的炖肉煮羹伺候高氏。 高氏看在眼里,心疼整日忙碌的丈夫,也担心在外奔波的儿女,举家都是为了她这病忙活,更不想轻易说出自己有何不适,毕竟比起头痛病发作来,犯困和耳鸣还能受得住。 “可以了,我好啦,”高氏笑着轻推了推老林头,又拿起鞋底做起活起来,老林头心疼道:“若是觉得累,歇会儿再做。” “那可不行,”高氏娇嗔地瞪他一眼,又念叨道:“得赶在穗穗儿生辰前做好,我还得加快着手脚呢,幺妹儿总捡着两个姐姐旧鞋穿,长到现在也没穿过双正经新鞋,一想这事,我这心里头就发苦,到底是对不住她。” 老林头心头亦是一动,伸手拢了拢高氏耳边的垂发,闷声道:“无事,以后机会多的是,待你病好了,想给你闺女做几双鞋就做几双。” 转眼间林家兄妹来临安城已有大半月,这些日子,林青穗带着兄姐来回各个码头卖酒,生意有好有坏,好在每日多少能有些进项,到这日,将钱罐抱了出来,兄妹几人围在一起数了数,竟攒了有二贯多钱。 因再过两日就是林青穗十岁生辰,她兄妹四人想停业几日,回去同爹娘聚一聚,林青荞还跟青松商量,穗穗儿满岁生辰,要买点礼品才好。 除开近来赚的两贯多钱,林青穗手头上另有先前卖石斛用剩的银子,虽说身上还背负着重债,但林青穗乐观的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银钱得靠挣来,牙缝里再攒着紧着,也不济事,该花还得花,再说眼见到了腊月下旬,年货之类的也得着手备着了。 想到家里人这些年从没吃好穿好,林青穗心一软,松口道:“姐,咱们现在有些余钱,吃用也花费的起,要不都说说,过年想要些什么,咱待会儿去商铺一并买了。” “好呀好呀,”林青芜合掌欢呼:“我想买只簪花”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荞拍手打住:“不行不行,钱没挣上几个,哪能任意挥霍。” “不是挣了这么多嘛,”林青芜撇嘴道。 “二妹妹,你只看挣得这么点钱,也不想想穗穗花出去多少,先前赁房子买器具,后头咱每人买了两身新棉衣,哪样不是大花销?” 林青荞到底年纪大些,一样一样心里都个数在,自兄妹几人到了城里,事事件件都得花费,花出去几笔大钱,挣得是小零碎,两两一抵,其实这二贯钱还没赚回本金来。 “无妨,”林青穗笑笑:“有进有出嘛,大头都花了,以后就是净赚,大姐,二姐想买的簪花,也用不了几个钱。” 林青芜眼馋隔壁朱俏丫头的绢花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姑娘渐渐长大,起了心思比美爱俏,也是人之常情,林青芜自小不曾有过首饰,来城里之后,所见到的大姑娘小丫头,人人都有花花绿绿的首饰头面,戴上真是亮眼又好看。 她特地问过了朱俏,那支粉花簪子也不算太贵,五文钱就能买一支,还有更便宜些的花样,三文钱也能挑出好看的来。 要是搁在过去,林青芜会觉着不划算,也买不起这些,可如今她也能挣钱了,五文钱,多卖几碗酒就有了。 “再便宜也是白花钱,”林青荞来了城里,性子反而硬了不少:“那簪子是能吃还是能穿?芜儿,你别什么都同人家俏俏比。” “不买就不买,”林青芜偏过头,心道待会儿我自己去买。她私下偷偷攒了二十多个钱,就想着买两支绢花簪,带回村里去,到时候,她穿着新棉袍,戴上漂亮的首饰,招招那些丫头岂不是要羡慕死她,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清点了钱财,盘算好要买的物件,林家兄妹锁上门窗,顺道邀了隔壁朱俏一起,出门去城中商铺买货。 林青荞和青松一心买吃穿用件,林青芜只想找机会拉俏俏去买簪花,而林青穗打算去花鸟市坊,买些葫芦菜籽,因卖酒需大量的器具,若自家能多种些葫芦,到时丰收了,好歹能省下一笔花销。 一行人约好到时在梦仙楼前碰头。林青芜朝朱俏使眼色开溜,两人正要转身,朱俏却脱口问:“青穗,我们要去买簪花啦,你要去看看么?” “芜儿,”林青荞瞪向二妹:“不是说了不准” “罢了罢了,大姐,”林青穗连忙打圆场:“二姐难得喜欢,让她去买吧,”她另外拿了一把钱给青芜:“挑支喜欢的花样。” 朱俏羡慕地笑道:“青穗,你对芜芜可真好,”林青芜脸一热,拉着朱俏就跑:“不是说了让你悄悄的嘛,你怎么能说出来。” 林青芜原本打定主意,就买两支簪花,一支五文的荷莲簪,另买一支三文钱的桃花簪就成,但等她进了香脂街铺,见识到满街眼花缭乱的钗环珠链,这才发现好看的首饰多了去了,朱俏的簪花一点也不起眼。 “芜芜,你究竟要买哪样的呀?”朱俏带着青芜逛了半条街,她却迟迟拿不定主意买什么,二人走到一家摊铺前,朱俏选了好几支簪花在她眼前比划:“这支颜色不错啊,这支式样也好看。” 林青芜正打算挑两支,无意间瞥见一行华衣美服的姑娘从首饰铺子出来,富家小姐们发鬟之上的金步摇绚丽夺目,佩戴的玉坠宝珠更是精巧非凡,林青芜盯着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俏俏,要不,”她吞吞口水,指着那家首饰店道:“要不咱们去那里头瞧瞧?” “哎哎,那里头的东西,哪是咱们买得起的,”朱俏劝她趁早打消念头:“那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买首饰的地儿,咱这些人,店门都进不去。” 林青芜正失落着,忽而又惊讶地盯着对面,失声喊道:“温婶儿?” 朱俏下意识跟着抬头往前看,见正对门那家珠宝店里头,她俩的邻里温婶儿,正同一位贵家夫人携手相谈甚欢。 花鸟鱼市坊,林青穗亦是意外地道了声:“温公子?” 温行易从鱼摊木盆前抬起头来,白面朱唇,目黑如漆,他瞥了林青穗一眼,微微颌首以示答礼,又继续埋头看向木盆里的鱼苗。 林青穗觉得这孩子倒有意思,没再打扰他,只问鱼苗摊老板道:“您这有灰鲤鱼苗买么?” “赏玩用还是养着吃的?”老板探过头来问。 “您真是说笑了,当然是养着吃的,”林青穗笑笑道:“只听过赏玩锦鲤的,您见过有赏玩灰鲤的么?” “嘿,你还别说,这不就有个么?”摊贩一抬手,指着正盯着一桶灰鲤鱼苗瞧的温行易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 此为防盗章,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三妹, 你怎么了?”林青穗猛然起身,林青荞就被惊扰了醒来。她本身睡得就不沉, 侧旁青穗的动作有点大,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林青穗瘫坐在床头, 佝偻着半边身子,手上不住地抚着胸口, 呼吸急促且粗重, 竟像是魇着了。 “穗穗儿, ”林青荞又轻轻柔柔地喊了声,她摸着床架坐起身,伸手轻缓地抚着林青穗的背脊,“可是做了不好的梦, 不怕不怕, 姐姐在呢。” 过了许久林青穗才稍有平息,“梦生三千,多数都是假的,不怕,”林青荞的嗓音带着江南水乡的柔意与绵软,如清幽山谷的绣眼鸟儿轻啼, 让人听着熨帖又舒缓, 林青穗茫茫然地侧头朝她看去, 晨曦里隐隐可见姐姐秀婉的面容,她正担忧的望着自己。 “姐,”林青穗的嗓子有些嘶哑,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我生辰是什么时候?” “咿?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林青荞微微有些错愕后,道:“腊月十七呀。” 林青穗又沙着喉咙问:“今儿什么时候?”林青荞眼里更是讶异,见她恁般虚弱疲累,只好想了想道:“今儿,应是十一月二十。”林青穗身躯一僵,手指无力地抓了抓床褥。 如果梦中属实,娘亲会在自己十岁生辰当日十一月二十,腊月十七,连一月都不到了? 她一言不发地捞起自己的衣裳,来不及穿齐整就急忙地下了床,手脚却仍在发软,腿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林青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姐,我们得去找娘亲,我们得快些去找娘亲,”林青穗嘴边细声碎碎念着,一边抖着手脚盘好冬袄的襟扣,“我要带娘亲去找舒云大夫,或者去济世堂,哪怕去京城。” 林青穗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林青荞虽没听清她所说的话,却被三妹这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给吓了吓。“穗穗儿,别急,你先等等,”林青荞连忙出声喊住她,又推醒一旁的青芜,“芜儿,松儿,都起来算了罢,穗穗说要去找娘亲,这孩子。” 林青荞快手快脚地穿衣起床,疾步出门去拉住了正要外出的林青穗,“三妹!你怎么了这是?” 林青穗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灰白,“姐,我做了不好的梦。娘亲,不好的梦。” “梦是反的,你个傻丫头,”林青荞叹一声气,拉着她赶紧进屋,今儿变了天气,屋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雨,呜呜咽咽的寒风,扫过脸颊就如刀刮似的,林青荞闩好堂屋木门:“你先别着急忙慌的,有事儿慢慢说,娘亲好好着,不过是看病去了,那是大伯娘作中介绍的郎中,理应是稳妥的。” “大伯娘?”林青穗一个惊讶,侧头看向她,“你是说,那陈塘村的什么郎中,是大伯娘告知娘亲的?” “是的啊,穗穗儿,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啊,娘亲看病去了,一大早闹腾什么嘛?”林青芜和林青松睡眼惺忪的从里屋出来,林青芜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寒颤,“今儿怎地落雨了,好冷。” “也不知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林青松望着堂屋窗墙外的风雨担忧地说了声,林青穗愈发茫然无措,这事跟大伯娘又有什么关系? “哈,三妹竟是个离不得娘亲的三岁小娃,”林青芜再打个哈欠,跺跺脚道:“进屋再说吧,冷煞了人,我起火去了。” 四人进屋燃起灶火,林青荞将原委经过缓缓告之了青穗。 因上回林青穗在山里头带回了好几只野货,高氏想及大伯家的林郁待穗穗几个孩儿一向不错,人情债总要还的,便拿出了半边野兔肉,让青松送到了林大伯家。 这野兔肉稀罕,林大伯便收下了,对高氏的成见也淡了些,昨儿大伯娘赵氏便揣着几个腊豆渣团,来三叔家串门子,说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图尝个鲜儿,熏烤的豆渣团子喷香下饭,高氏也高兴地收了,还请赵氏坐下烤火吃茶。 俩妯娌又聊些家长里短,扯着扯着便谈到高氏头疾上头,赵氏听说高氏近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不免也跟着揪着心,之后她忽地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有个手帕交姐妹,从前也有身患头痛病多年,上回无意听她提起,说是在哪个云游郎中那里吃了几帖药方,竟把头痛病根治了再没犯过一回。 正巧这时老林头从外边回来,听说这消息岂不高兴,当即询问赵氏那郎中是哪方高人,事关治病救人的事,赵氏也热心,当天晌午就陪着老林头夫妻俩,去了离丰杏村不大远的富谷村,问了赵氏那手帕交姐妹,她是在哪里吃得药,吃的又是哪些药。 那姐妹叫彭二娘,也是个顶善心的人,她告诉了高氏,自己当初是在一个叫寿翁仙人那里看的病,那寿翁仙人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常云游四方,顺道替人治病解难。 事无凑巧,经由彭二娘再一打听,竟听说寿翁仙人如今就在陈塘村内,眼下去找他看病还来得及,晚些时候只怕他又走了。 有了彭二娘这个好生生的先例,又听说谁谁也是那寿翁仙人治好的,老林头俩夫妻难免不心动,下午就坐牛车去了陈塘村找仙人。 “估计那陈塘村的路程远,昨夜爹娘才没赶回来了,”林青荞跟青穗解释:“你别担心,大伯娘说了,富谷村那彭二娘,是打娘胎落下的头疾,都让寿翁仙人给治好了,娘亲这病定也无大碍。” “你若要去,那也得等雨停了,和哥哥一道儿去啊,”林青松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不急在这一时。” 林青穗很想告诉他们,此事要紧急迫的很,但转念一想,她是再世为人,可哥哥姐姐们实则尚且年弱天真。提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叹了叹气,耐着性子等雨停。 天公作美,这场寒雨不多时便停了,兄妹两个这才带好蓑衣斗笠,冒着凛冽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阳县走。 再到陈塘村时,林青穗一路恍恍惚惚,这村里的山水桥路,同脑海里的记忆相差无几。可越是熟悉,林青穗越是心慌,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陈塘村来。 林青松领着她进村后连路问人,陈塘村人听说是找寿翁仙人,不少人热心地指路:“寿翁仙人吗?知道知道,近来许多外村求医的都找他,那仙人如今暂居在族里的祠堂中,你们可也是来求医的?” 村里人的语气十分热络,好似这寿翁仙人当真能用仙术医法治病似的,林青穗心中的狐疑更甚。 林青松不识路,一通胡乱绕弯子,林青穗腿都走软了,索性领着他直接往祠堂走,到了地儿时,李青松挠挠脸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你真聪明。” 林青穗白着张脸摆摆手。她这时心跳急骤心口发虚,因就在方才,她竟路过了贾家的屋门口。 林青穗说不准如今自己什么心思,她对贾家人并无怨恨,虽贾家公婆待她严厉苛刻,贾家郎君待她亦是疏离无情意,可细想来到底情有可原,那时候她那样的家境,又是那样的性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却能嫁给秀才的儿子。 那贾家虽也是穷得饭都吃不饱,却也是读书人家,尤其贾家郎君后来还当上了大官。门不当户不对,她哪够资格当官家娘子,贾家人没有休了她,已是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前身之事,哪怕林青穗如今想来,都只能将一腔苦水往肚里咽,只能叹一声天意造化弄人。可她虽无怨意,却再也不想与那家人沾染上半点干系,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见都不要再见到那家人面。 “这位小哥,可是来找仙人看病的?”林青穗刚一寻思完,耳边恰恰传来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当即天灵盖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正门开了个半人宽的缝儿,里头站着位青衣妇人,那妇人脸面略带棱角,颧骨颇高,嘴唇很薄,正捏着块洗得发灰的帕子,笑吟吟地对她二人喊。 “婶儿,寿翁仙人可就在这处?”林青松远远地朝她躬身行个礼问,“是呢,是呢,”那妇人朝他俩招招手,“外边天冷,你俩孩子快进屋来避避寒,可是来看病的?”她又问了次。 林青穗从未见过这妇人待路人这般客气过,她本来就怕她,这陡地惊吓间,更不敢轻易过去,可林青松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门口走,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婶儿,是我家爹娘昨日来找仙人看病,我们是来找爹娘的”。 “找爹娘的啊,”妇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问:“你爹娘是何村何人?” “我爹娘是丰新村来的,姓林,排行第三,不知婶儿可知,”不待林青松说完,那妇人便打断他:“你爹娘在里头呢,你们自己进来找吧。” “多谢婶儿,”林青松面上一喜,正要拉着青穗进门,那妇人又道:“咦,小哥来时莫不是没有打听清楚规矩?”林青松一愣,道:“什么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高氏如往常一般,坐在灶边纳鞋底, 这些年来,林家老少的衣鞋都是高氏亲手做的, 裁剪鞋样, 填千层底, 纳底切边,缝帮绱鞋,年复一年, 这些活儿她早就做熟了。 鞋子若想耐穿, 千层底得纳扎实,手头上做的这双是给幺女青穗的,高氏特地做大了一寸, 幺女如今到了年纪,抽条似的长得飞快, 鞋子做长些, 有余地多塞些棉花, 够暖和, 也穿的久。 高氏心里想着小女儿,嘴边弯起拢柔柔的笑意, 手下一针一线愈发用心, 锥子用久了有点钝, 需费力才能钻透厚实的鞋底, 仅纳了十来针,高氏额前竟沁了层薄汗。 “惠儿!惠儿?”在屋外舂谷的老林头似是在喊她。 “啊?”高氏茫然地抬起头来,用手巾擦了擦额角,问:“他爹,怎么了?” 老林头站在门口处,朝着高氏大声道:“我说,这袋谷舂好了,捯出不少的糠料,方才老田从屋门口过,想跟咱换糠,给他家鸭吃。” “糠吗?咱们家没养鸡鸭,”高氏招招手道:“你搬进来放床底下,到时看谁家要用,再给人吧。” 老林头无奈地叹口气,抬脚走进屋里来,擦洗干净了双手,才挨近高氏身侧,轻揉了揉她的耳廓,皱着眉忧声问:“听得清吗?还是不见好么?” 青天白日的,丈夫这般柔情蜜意,也亏得儿女没在家,高氏脸热了热,低下眼睑道:“无事,今日倒还好,不似昨天那样耳边净是轰隆隆响,就是还有点耳背,听不大见别人说话声。” 老林头手边替她揉着耳廓,眼看着灶边的药发愁:“这药究竟是吃的吃不得?” 自高氏拿着陈塘村寿翁仙人开的药方,从城里抓了药回来吃,起初样样都好,头痛病也治得差不几断了根。 可这碗汤喝久了,小毛病也显现了出来,身子却愈发虚弱,易出虚汗易疲累,更要命的是犯了耳鸣之症,药一碗碗的灌下去,双耳却一日日的听不见声。 老林头跑去杜李村问过崇郎中,李崇又看过药方子,斟酌地道:“我后又仔细查过医书,按理说这药方开得高明,是对症下药的,有些药吃了易犯困耳鸣,倒也常见,你回去让林嫂儿多吃些荤菜肉食,红糖炖鸡蛋羹之类,看看是否能见好些。” 为着治好高氏这病,老林头费尽了心思,听李崇这样说,他又特地跑去买了肉食鸡子回来,一日三餐的炖肉煮羹伺候高氏。 高氏看在眼里,心疼整日忙碌的丈夫,也担心在外奔波的儿女,举家都是为了她这病忙活,更不想轻易说出自己有何不适,毕竟比起头痛病发作来,犯困和耳鸣还能受得住。 “可以了,我好啦,”高氏笑着轻推了推老林头,又拿起鞋底做起活起来,老林头心疼道:“若是觉得累,歇会儿再做。” “那可不行,”高氏娇嗔地瞪他一眼,又念叨道:“得赶在穗穗儿生辰前做好,我还得加快着手脚呢,幺妹儿总捡着两个姐姐旧鞋穿,长到现在也没穿过双正经新鞋,一想这事,我这心里头就发苦,到底是对不住她。” 老林头心头亦是一动,伸手拢了拢高氏耳边的垂发,闷声道:“无事,以后机会多的是,待你病好了,想给你闺女做几双鞋就做几双。” 转眼间林家兄妹来临安城已有大半月,这些日子,林青穗带着兄姐来回各个码头卖酒,生意有好有坏,好在每日多少能有些进项,到这日,将钱罐抱了出来,兄妹几人围在一起数了数,竟攒了有二贯多钱。 因再过两日就是林青穗十岁生辰,她兄妹四人想停业几日,回去同爹娘聚一聚,林青荞还跟青松商量,穗穗儿满岁生辰,要买点礼品才好。 除开近来赚的两贯多钱,林青穗手头上另有先前卖石斛用剩的银子,虽说身上还背负着重债,但林青穗乐观的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银钱得靠挣来,牙缝里再攒着紧着,也不济事,该花还得花,再说眼见到了腊月下旬,年货之类的也得着手备着了。 想到家里人这些年从没吃好穿好,林青穗心一软,松口道:“姐,咱们现在有些余钱,吃用也花费的起,要不都说说,过年想要些什么,咱待会儿去商铺一并买了。” “好呀好呀,”林青芜合掌欢呼:“我想买只簪花”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荞拍手打住:“不行不行,钱没挣上几个,哪能任意挥霍。” “不是挣了这么多嘛,”林青芜撇嘴道。 “二妹妹,你只看挣得这么点钱,也不想想穗穗花出去多少,先前赁房子买器具,后头咱每人买了两身新棉衣,哪样不是大花销?” 林青荞到底年纪大些,一样一样心里都个数在,自兄妹几人到了城里,事事件件都得花费,花出去几笔大钱,挣得是小零碎,两两一抵,其实这二贯钱还没赚回本金来。 “无妨,”林青穗笑笑:“有进有出嘛,大头都花了,以后就是净赚,大姐,二姐想买的簪花,也用不了几个钱。” 林青芜眼馋隔壁朱俏丫头的绢花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姑娘渐渐长大,起了心思比美爱俏,也是人之常情,林青芜自小不曾有过首饰,来城里之后,所见到的大姑娘小丫头,人人都有花花绿绿的首饰头面,戴上真是亮眼又好看。 她特地问过了朱俏,那支粉花簪子也不算太贵,五文钱就能买一支,还有更便宜些的花样,三文钱也能挑出好看的来。 要是搁在过去,林青芜会觉着不划算,也买不起这些,可如今她也能挣钱了,五文钱,多卖几碗酒就有了。 “再便宜也是白花钱,”林青荞来了城里,性子反而硬了不少:“那簪子是能吃还是能穿?芜儿,你别什么都同人家俏俏比。” “不买就不买,”林青芜偏过头,心道待会儿我自己去买。她私下偷偷攒了二十多个钱,就想着买两支绢花簪,带回村里去,到时候,她穿着新棉袍,戴上漂亮的首饰,招招那些丫头岂不是要羡慕死她,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清点了钱财,盘算好要买的物件,林家兄妹锁上门窗,顺道邀了隔壁朱俏一起,出门去城中商铺买货。 林青荞和青松一心买吃穿用件,林青芜只想找机会拉俏俏去买簪花,而林青穗打算去花鸟市坊,买些葫芦菜籽,因卖酒需大量的器具,若自家能多种些葫芦,到时丰收了,好歹能省下一笔花销。 一行人约好到时在梦仙楼前碰头。林青芜朝朱俏使眼色开溜,两人正要转身,朱俏却脱口问:“青穗,我们要去买簪花啦,你要去看看么?” “芜儿,”林青荞瞪向二妹:“不是说了不准” “罢了罢了,大姐,”林青穗连忙打圆场:“二姐难得喜欢,让她去买吧,”她另外拿了一把钱给青芜:“挑支喜欢的花样。” 朱俏羡慕地笑道:“青穗,你对芜芜可真好,”林青芜脸一热,拉着朱俏就跑:“不是说了让你悄悄的嘛,你怎么能说出来。” 林青芜原本打定主意,就买两支簪花,一支五文的荷莲簪,另买一支三文钱的桃花簪就成,但等她进了香脂街铺,见识到满街眼花缭乱的钗环珠链,这才发现好看的首饰多了去了,朱俏的簪花一点也不起眼。 “芜芜,你究竟要买哪样的呀?”朱俏带着青芜逛了半条街,她却迟迟拿不定主意买什么,二人走到一家摊铺前,朱俏选了好几支簪花在她眼前比划:“这支颜色不错啊,这支式样也好看。” 林青芜正打算挑两支,无意间瞥见一行华衣美服的姑娘从首饰铺子出来,富家小姐们发鬟之上的金步摇绚丽夺目,佩戴的玉坠宝珠更是精巧非凡,林青芜盯着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俏俏,要不,”她吞吞口水,指着那家首饰店道:“要不咱们去那里头瞧瞧?” “哎哎,那里头的东西,哪是咱们买得起的,”朱俏劝她趁早打消念头:“那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买首饰的地儿,咱这些人,店门都进不去。” 林青芜正失落着,忽而又惊讶地盯着对面,失声喊道:“温婶儿?” 朱俏下意识跟着抬头往前看,见正对门那家珠宝店里头,她俩的邻里温婶儿,正同一位贵家夫人携手相谈甚欢。 花鸟鱼市坊,林青穗亦是意外地道了声:“温公子?” 温行易从鱼摊木盆前抬起头来,白面朱唇,目黑如漆,他瞥了林青穗一眼,微微颌首以示答礼,又继续埋头看向木盆里的鱼苗。 林青穗觉得这孩子倒有意思,没再打扰他,只问鱼苗摊老板道:“您这有灰鲤鱼苗买么?” “赏玩用还是养着吃的?”老板探过头来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林青穗又沙着喉咙问:“今儿什么时候?”林青荞眼里更是讶异,见她恁般虚弱疲累, 只好想了想道:“今儿,应是十一月二十。”林青穗身躯一僵,手指无力地抓了抓床褥。 如果梦中属实,娘亲会在自己十岁生辰当日十一月二十,腊月十七,连一月都不到了? 她一言不发地捞起自己的衣裳, 来不及穿齐整就急忙地下了床, 手脚却仍在发软, 腿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 林青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姐,我们得去找娘亲, 我们得快些去找娘亲,”林青穗嘴边细声碎碎念着,一边抖着手脚盘好冬袄的襟扣,“我要带娘亲去找舒云大夫, 或者去济世堂,哪怕去京城。” 林青穗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林青荞虽没听清她所说的话, 却被三妹这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给吓了吓。“穗穗儿, 别急, 你先等等,”林青荞连忙出声喊住她,又推醒一旁的青芜,“芜儿,松儿,都起来算了罢,穗穗说要去找娘亲,这孩子。” 林青荞快手快脚地穿衣起床,疾步出门去拉住了正要外出的林青穗,“三妹!你怎么了这是?” 林青穗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灰白,“姐,我做了不好的梦。娘亲,不好的梦。” “梦是反的,你个傻丫头,”林青荞叹一声气,拉着她赶紧进屋,今儿变了天气,屋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雨,呜呜咽咽的寒风,扫过脸颊就如刀刮似的,林青荞闩好堂屋木门:“你先别着急忙慌的,有事儿慢慢说,娘亲好好着,不过是看病去了,那是大伯娘作中介绍的郎中,理应是稳妥的。” “大伯娘?”林青穗一个惊讶,侧头看向她,“你是说,那陈塘村的什么郎中,是大伯娘告知娘亲的?” “是的啊,穗穗儿,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啊,娘亲看病去了,一大早闹腾什么嘛?”林青芜和林青松睡眼惺忪的从里屋出来,林青芜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寒颤,“今儿怎地落雨了,好冷。” “也不知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林青松望着堂屋窗墙外的风雨担忧地说了声,林青穗愈发茫然无措,这事跟大伯娘又有什么关系? “哈,三妹竟是个离不得娘亲的三岁小娃,”林青芜再打个哈欠,跺跺脚道:“进屋再说吧,冷煞了人,我起火去了。” 四人进屋燃起灶火,林青荞将原委经过缓缓告之了青穗。 因上回林青穗在山里头带回了好几只野货,高氏想及大伯家的林郁待穗穗几个孩儿一向不错,人情债总要还的,便拿出了半边野兔肉,让青松送到了林大伯家。 这野兔肉稀罕,林大伯便收下了,对高氏的成见也淡了些,昨儿大伯娘赵氏便揣着几个腊豆渣团,来三叔家串门子,说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图尝个鲜儿,熏烤的豆渣团子喷香下饭,高氏也高兴地收了,还请赵氏坐下烤火吃茶。 俩妯娌又聊些家长里短,扯着扯着便谈到高氏头疾上头,赵氏听说高氏近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不免也跟着揪着心,之后她忽地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有个手帕交姐妹,从前也有身患头痛病多年,上回无意听她提起,说是在哪个云游郎中那里吃了几帖药方,竟把头痛病根治了再没犯过一回。 正巧这时老林头从外边回来,听说这消息岂不高兴,当即询问赵氏那郎中是哪方高人,事关治病救人的事,赵氏也热心,当天晌午就陪着老林头夫妻俩,去了离丰杏村不大远的富谷村,问了赵氏那手帕交姐妹,她是在哪里吃得药,吃的又是哪些药。 那姐妹叫彭二娘,也是个顶善心的人,她告诉了高氏,自己当初是在一个叫寿翁仙人那里看的病,那寿翁仙人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常云游四方,顺道替人治病解难。 事无凑巧,经由彭二娘再一打听,竟听说寿翁仙人如今就在陈塘村内,眼下去找他看病还来得及,晚些时候只怕他又走了。 有了彭二娘这个好生生的先例,又听说谁谁也是那寿翁仙人治好的,老林头俩夫妻难免不心动,下午就坐牛车去了陈塘村找仙人。 “估计那陈塘村的路程远,昨夜爹娘才没赶回来了,”林青荞跟青穗解释:“你别担心,大伯娘说了,富谷村那彭二娘,是打娘胎落下的头疾,都让寿翁仙人给治好了,娘亲这病定也无大碍。” “你若要去,那也得等雨停了,和哥哥一道儿去啊,”林青松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不急在这一时。” 林青穗很想告诉他们,此事要紧急迫的很,但转念一想,她是再世为人,可哥哥姐姐们实则尚且年弱天真。提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叹了叹气,耐着性子等雨停。 天公作美,这场寒雨不多时便停了,兄妹两个这才带好蓑衣斗笠,冒着凛冽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阳县走。 再到陈塘村时,林青穗一路恍恍惚惚,这村里的山水桥路,同脑海里的记忆相差无几。可越是熟悉,林青穗越是心慌,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陈塘村来。 林青松领着她进村后连路问人,陈塘村人听说是找寿翁仙人,不少人热心地指路:“寿翁仙人吗?知道知道,近来许多外村求医的都找他,那仙人如今暂居在族里的祠堂中,你们可也是来求医的?” 村里人的语气十分热络,好似这寿翁仙人当真能用仙术医法治病似的,林青穗心中的狐疑更甚。 林青松不识路,一通胡乱绕弯子,林青穗腿都走软了,索性领着他直接往祠堂走,到了地儿时,李青松挠挠脸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你真聪明。” 林青穗白着张脸摆摆手。她这时心跳急骤心口发虚,因就在方才,她竟路过了贾家的屋门口。 林青穗说不准如今自己什么心思,她对贾家人并无怨恨,虽贾家公婆待她严厉苛刻,贾家郎君待她亦是疏离无情意,可细想来到底情有可原,那时候她那样的家境,又是那样的性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却能嫁给秀才的儿子。 那贾家虽也是穷得饭都吃不饱,却也是读书人家,尤其贾家郎君后来还当上了大官。门不当户不对,她哪够资格当官家娘子,贾家人没有休了她,已是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前身之事,哪怕林青穗如今想来,都只能将一腔苦水往肚里咽,只能叹一声天意造化弄人。可她虽无怨意,却再也不想与那家人沾染上半点干系,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见都不要再见到那家人面。 “这位小哥,可是来找仙人看病的?”林青穗刚一寻思完,耳边恰恰传来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当即天灵盖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正门开了个半人宽的缝儿,里头站着位青衣妇人,那妇人脸面略带棱角,颧骨颇高,嘴唇很薄,正捏着块洗得发灰的帕子,笑吟吟地对她二人喊。 “婶儿,寿翁仙人可就在这处?”林青松远远地朝她躬身行个礼问,“是呢,是呢,”那妇人朝他俩招招手,“外边天冷,你俩孩子快进屋来避避寒,可是来看病的?”她又问了次。 林青穗从未见过这妇人待路人这般客气过,她本来就怕她,这陡地惊吓间,更不敢轻易过去,可林青松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门口走,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婶儿,是我家爹娘昨日来找仙人看病,我们是来找爹娘的”。 “找爹娘的啊,”妇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问:“你爹娘是何村何人?” “我爹娘是丰新村来的,姓林,排行第三,不知婶儿可知,”不待林青松说完,那妇人便打断他:“你爹娘在里头呢,你们自己进来找吧。” “多谢婶儿,”林青松面上一喜,正要拉着青穗进门,那妇人又道:“咦,小哥来时莫不是没有打听清楚规矩?”林青松一愣,道:“什么规矩?” “若想进这仙人门,就得先交三文拜仙钱,”那妇人板着脸摊开手道。 林青松一脸惊诧错愕,林青穗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位。 那无孔不入,雁过拔毛的贾家婆婆,水七娘。 掐着年头算算,朱记酒庄盛名远扬是许多年后的事了,这个时候,那位状元大约还是位落魄书生,朱记酒铺还是家其貌不扬的小铺子。 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而事实上,这巷子深了,什么美酒的香气都飘不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不是我吊胃口....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温行易面色如常, 却也不说话,只紧抿着唇角立在原地, 摊主越发狐疑, 生怕这一身贵气的小少爷实则是个呆子, 又凑过来问林青穗:“小姑娘,你与这位相熟?” “这个,”林青穗讪笑一声,不好作答,转个话头问:“您这鱼苗放池塘里好养活么?草鱼, 鲋鱼都怎么卖的啊?” 摊主一一报价后拍着胸脯道:“你放心, 我这都是上品鱼苗, 肉肥好养,随意打些鱼草投喂着, 包准条条能长到五六斤。” “那成, 多谢您了,”林青穗点点头, 问了价心里有个数, 抬脚就要走, 鱼摊老板纳闷:“怎么, 不买呀?” “我家里那池塘还没掏清淤泥, 不好放鱼, ”林青穗不好意思地说:“就来问问价, 等下回来买。” 老板顿时不高兴了,憋了许久的闷气一道撒了出来:“你说说这一个两个猴娃儿,不买就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围在我这鱼摊看热闹,是闲得慌找乐子?” “买两尾吧,”一直不曾出声的温行易突然开口道,声音清清润润的,他指着腿边的木盆:“要这尾,还有这一尾。” “哎,”摊主一愣,问:“只要两条?” 小少爷歪头想了想,而后颌首肯定。摊主心道果然是小娃儿耍玩,哪有这样买鱼苗的,拿个小罐子捞了两条鱼打发他走,收钱时多要了几文陶罐钱。 温行易双手抱着他的水罐,面色自若的迈出鱼摊,林青穗与他同路,见他那不沾尘俗的模样,顺嘴提醒了句:“温公子,这种肉鲤不似赏玩的金鱼,这两条能长很大的,不能一直用陶罐装着,得寻个妥善的水池子放养。” 温行易侧过头来看眼她,见她也是一番好意,难得地开口解释道:“无事,不是拿来养的。” “那拿来干嘛?”林青穗下意识接口问,温行易垂下视线看向陶罐,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抿了抿唇角,低声说:“烹食用。” “什么?”林青穗尾音一翘,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买这鱼,是煮来吃的?” “你方才不是问了,这鱼可食,”温行易点点头,展示了番他的陶罐:“这是之中最大的两尾鱼。” “这鱼是能吃,可”林青穗瞧眼还在水罐中畅游的小鱼,两尾鱼儿均不过三指来宽,忍不住埋汰道:“可是它俩还是鱼花花呢,这么小两条,肉少刺多,煮汤也不够味啊?” 温行易愕然地顿足一瞬,眼底的无措飘闪而过。 他顾自干咳了声:“我与家母食量小,”声音仍端的稳稳的,耳廓边却悄悄的泛了一层粉,林青穗险些要失笑出声。 她见多了五谷不分的书生,像温行易这样的也不足为奇,再想及他母亲温婶儿的煮食手艺,林青穗心中顿时大为不忍,于是好心告知道:“温小公子,你若想买吃的鲫鱼,得去西街水货菜市,那里各类河鱼都有卖。” 又指指他的小鱼花:“这条街巷卖的是鱼苗,是渔农用作养育的,像你手中这种,一般是放在池塘里头,等养大些才捞来吃。” 温行易耳颊边绯色愈艳,紧紧抿着薄唇,闷声无语半晌。男娃儿到底年少,忍力不足,只差将恼羞二字写在面上,林青穗心中愈发好笑,也没再多言。 二人默然走到分道处,温行易似是要往东边回去,林青穗还要去买葫芦籽,便开口道了别,朝着西边巷子走。 还未走出两步,后头的人却掉了个头,尾随着林青穗走入西巷,林青穗当他仍是同路,没多想的一心找卖菜籽的店铺。 挑好葫芦菜籽,又买了几种家常菜蔬种子,见巷边有担着果树苗在卖的老农,林青穗素来爱吃果子,昔年在屋前屋后种遍了梅杏桃果树,这时也忍不住心动地凑上前,与老农一番攀谈,买了他两株果梅树,另二株黄柚树。 果树长得比她还高,根底又培着泥,分量有些重,又不好掮着走,林青穗一咬牙,索性放开手脚,正欲打横抱回去。 “你搬得动么?”不远处的温行易清声问。 “”林青穗正半蹲身子,双臂环拢着四株泥树,一时无言以对,再怎么年纪大,脸皮厚,这样狼狈的场景,只巴不得碰不见熟人。 偏温行易却全无回避的自觉,反而好奇追问:“这树的树根怎都是泥?重是不重?” 林青穗窘然的干笑两声:“温小公子还没回去呢?” 温行易微微摇头,抱着他的鱼罐子迈步而来,软缎鹿皮靴落在她跟前,小少年嗓音清润,落声笃定:“你放哪儿,我帮你。” 林青穗抬眸扫了眼他的衣饰,他母亲温氏虽自身穿戴简朴,却舍不得让儿子也跟着吃苦,温行易穿用仍是不凡,如今天寒,他穿得更为繁复些,单外披的这件青莲绒团纹大毛斗篷,明眼看着已是价值不菲。 若任着他帮自己搬树,一不小心衣角边帽被刮个口子,卷去些毛边,她哪里补赔得起?拨浪鼓似的摇头谢绝,“多谢好意了,这树重,你估计抱不动。” 温行易一挑眉,错当她是看轻自己,冷哼的一声:“并非我力气不足,你可知似你这般,掮树在街巷横冲直撞,实乃失仪之举,”他说完侧首看向卖树苗的老农,温声问:“老伯,若我肯出些酬劳,您能帮她将这些树送至家里去么?” 老农忙不迭点头应下:“肯的肯的。” 待温行易报了地方,只花了五个大钱,那老农就喊了他儿子来,一口承诺定把树苗送到兴祥巷子去。 林青穗一时反应不及,树农大儿已经利索地扛着树疾步走了,温行易谢过老农,朝青穗努努下颌,淡声道:“小事罢了。” 林青穗歪头觑他,见他眉眼舒展,嘴角微扬,一扫方才的羞恼,心情似是好了不少。 从前只当温行易自持身分,形貌矜傲,却不曾想暗下也有这样一面。林青穗豁然失笑,这温小公子秉性纯真,心思清浅,待人处事虽看似唐突,细想来却也不失礼节,当真是难能可贵。 因同大姐她们约定午时一刻碰头,眼见差不多到了时辰,林青穗打算返程回梦仙楼,便拿出五文钱来还过温行易。 “不用,”温行易自然不肯收,林青穗知他一番好意,也不勉强,想着日后再还他人情,当下又言道别。 刚走出花鸟市坊,却发现温行易再次跟了过来,这恐怕不是同路了,林青穗扬眉好奇问:“温小公子,你还有事么?” 温行易指腹摩挲着粗陶鱼罐,半晌踟躇,终于徐徐开口:“青穗姑娘。” 他说话带官都那边的口音,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林青穗耳目一动,头一次发觉有人能将她名字念得这样好听。他豁出去似的接着道:“能劳烦你替我领个路,去你所说的那西街水货菜市么?” “三妹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林青芜踮脚朝四处张望,手边不时压压发鬟,小小声嘟囔着。时近年节,街坊四道热闹极了,食楼商铺张灯结彩,来来往往都是逛市的行人,好一会儿终于见到林青穗的身影,朱俏挥着手帕示意:“这儿!” 林青穗拎着菜种纸包疾步走来,呼口气道:“俏俏,姐,我刚有些事耽搁了会,你们东西都就买就了没?” 她见二姐发间戴上了新买的花簪,哥哥和大姐手中并未提几样东西,不由疑惑道:“咦,哥哥,你们怎么没买年礼?” 林青松神色讪讪,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大妹说价格不合适,想等着你一道去买。” 因采办年礼所需花费颇多,林青荞和林青松四处观望,东西看中不少,却拿不定主意,只怕店家欺他俩面生,缺斤少两不说,多收了钱他俩也不识数,来回犹豫徘徊,最后大件年货一样都没买成,索性都等着青穗回来再买。 林青松说完缘故,林青穗一阵哑然,朱俏心性直率,忍不住玩笑道:“你们家这是离了青穗就做不成事了?” 这回连林青荞面上都挂不住了,苦笑着喏喏道:“我我怕买错,”林青穗失力的摆摆手,心知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安慰她道无妨,又领着一行人,去了各大集市采糖面牲肉等年礼。 货比三家辗转几街,待买完东西,天色已不早,冬日昼短,林青芜怕今日还赶回丰杏村太晚,提议道不若明日再回。 林青荞也道:“这天儿这样阴沉,只怕晚些有风雨,明日再回去也好。” 兄姐几人拿定了主意,林青穗左眼皮却忽地一阵痉挛,连着颤动七八下,心间像是堵着些什么,她不自主的长呼一口气。 越走越是不安,脚步愈发沉重,她二姐在一旁道:“反正后日才是穗穗儿生辰,明日也去也来得及。” 生辰生辰,林青穗心口蓦地涌起一阵莫大的惶然,这些日子在城里奔波忙碌,竟将有关生辰的那梦境忘却脑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险情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深岭幽幽,因已是深秋季节,山里头霜露尤其重,待日头升了上来, 在林子里穿梭了一晌午的一大一小, 早已沾了一身的湿气。 “伯, 我们去那头, 那头,说不定就能寻到铁皮石斛,”经过一日相处,林青穗愈发摸透了李崇的脾气,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吃软的很。 “石斛石斛,念都被你念晕了, 你这丫头咋就这么倔呢, 那铁皮石斛就那般容易采着?合着你时时念叨金山银山,金山银山, 咱们爷俩就能在这山里头挖着金银?”李崇边摇头边不满的嘀咕,脚步却不由得往她指的方向走, “我回去非得告诉你爹, 让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崇伯, 您真能说笑, ”林青穗难得笑得一团孩子气, 遥遥指向一处崖山陡坡:“那边真有,我做梦梦到了!” “我还梦到了药王祖宗,给我赐了神农百草经呢,”到了崖山边,脚下的路十分不平整,李崇又忍不住拉她一把,罢了罢了,今儿无论挖没挖着那石斛,也要下山送这丫头回去,真是胡闹,“你倒是还知道这药一贯生在岩石上头,看来梦帝爷爷还挺看重你。” 林青穗被逗得笑个不停,这崇大伯当真风趣幽默,为人心善又好相处,林青穗暗暗盘算,若这回能采得铁皮石斛,卖了钱也得好好报答崇伯。 “到了到了,”伯侄两个好容易爬到山崖上,李崇拍拍裤脚:“就在这处找,找不到你就死心吧,乖乖跟伯伯回去。” 林青穗点点头,循着模糊的迹象,仔细回想多年前,是在哪处发现了那药。山崖颇险峻,山石崎岖,李嵩生怕她一个脚下打滑,摔一跤就不妙了,要是再运气差点,滚了下去可得出大事。 李崇顾自心惊胆战的盯着林青穗,却见这丫头步履生风,大步朝那山崖边处跑,李崇差点要喊她小祖宗,“三丫头,你跑哪去作甚,慢点走!” “伯,崇伯,就是这里,我想起来了!”林青穗眼尖,看到远处一尊棱角尖锐的怪貌大石,蓦然想了起来,是这里没错,当初她正是在那尖石边摔了一跤,滚了几滚之后,跌进了石斛丛里头。 遥远的记忆呼啸而至,林青穗心砰砰的剧烈跳动着,脚步走得愈发的快,攀着岩石几步爬到山顶,“伯伯快来!我找到了,你看!” “啥?”李崇没细想她的激动的话,紧跟其后攀上了崖石,顿时被眼前所见震住,“还还正是铁皮石斛啊,我的老天爷,梦帝爷爷当真显灵了?” 林青穗站在山崖石边,望着眼下大片山石缝隙中,长出的一丛丛碧色茎干的药草,急剧跳动的心脏都似要蹦出喉咙,手脚发颤,头脑发晕,激动的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人世虽换,幸而老天厚待,山石无改,草木如初,日光之下,万物生生不息。 林青穗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下山时,执意要返还原路走,李崇劝她说:“天色都这么晚了,从这头下山去,脚程近的多。” “我在一路挖了不少陷阱,说不定能逮着一只两只野兔子呢?”林青穗擦擦额上的汗,眨巴眨巴着眼睛道,李崇不可置信:“你会挖啥陷阱?我咋没看到?” “伯伯在挖草药的功夫,可不够我挖好多阱洞了,”李崇知道这丫头倔,只得跟着她照原路下山,一路上还真设下不少陷阱,先前几个地方没捕到什么东西,但李崇看得分明,那套下的挺像那么回事。他心里头有些狐疑,这老林头家的三丫头,往日不显山不露水,却不想当真是低估了她。 两人再往山下走,林青穗同他套近乎,“伯伯,今儿要是捕到了野货,有一半是归您的。”“哟?”李崇不由得乐呵了,心道你这丫头挖得那么浅的口子,能不能捕到野货还另说,这倒先开始分猎物了,“咋这么好?” “伯伯今日带我来挖药,这份大恩,我无以为报,几只野货算的了什么,”林青穗一本正经的说,李崇哈哈大笑,带的颌下胡须一颤一颤的抖动,心想丫头这份心思倒是好的,“你这丫头倒有趣,明明是你带我去采的药,怎么就成了我带你去的了。” “可不就是伯伯带我去的,”林青穗脚步不停,“伯伯是好人,”李崇笑得合不拢嘴:“丫头嘴倒是甜,惯会哄人。”走了许久还不见捕获到猎物,林青穗面上虽看不出气馁,但李崇却怕她沮丧失落,一路看得格外仔细,生怕落了一鳞半爪啥的,竟让他给捡着一窝四小个鸟蛋。 李崇拿出两个给她,“你的野货既说要同我平半分,伯伯也不亏待你,鸟蛋也分你一半,”林青穗笑着收下了,再一路下行,走到一处草丛边,发觉那原先下的套子被动过,林青穗心一喜,口上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崇却先惊喜的喊出了声:“丫头!这处当真套着只野斑鸠!哈哈哈。” 两人快步跑过去,捡起那只斤来重的野斑鸠,你看我我看你的傻乐呵,“你真行啊丫头!”林青穗揉着脑袋笑得羞赧,“运气好。”李崇原先还只当她运气好,没过多时,竟又让她给套着一只兔子!林青穗硬要把那只兔子给他,李崇哎哟不停,“能干啊三丫头。” 就像是这一兔一鸠开了个好张似的,两人连路下山,接二连三逮着野货,最后统共逮着了三只兔子和两只竹鸡,两只雉鸡并一只斑鸠,李崇彻底服了青穗,竟不敢将她当小女娃看待了,“你爹如何教出你这么个能干丫头?当真是奇事!”林青穗笑得开怀,响起一阵银铃儿似的笑声。 青穗人矮力气小,多数野货都让李崇背了,东西有些重,但累得也开心。可是因逮野货耽误了功夫,还未到半山腰,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林青穗这才想起,来时没同爹娘说清楚,如今已过了两日两夜,只怕二老在家担心的很,脚下的步伐越迈越快。 “现在知道着急了吧,”李崇喘着粗气笑她:“你这闺女,能干倒是能干,就是太过鲁莽。”“伯,咱们今夜还能赶回去吗?”林青穗边疾步行走边急促地问。 “连夜赶路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别急,仔细颠倒,”李崇见她满脸急色,一头虚汗,小脸煞白煞白的,不由得缓声安慰她:“真要赶夜路的话,你待伯伯去找个火把来,不急,你先停下来休息会儿。”林青穗想想也是,山里头夜路不好摸黑走,便停下步,帮着李崇寻了松油树枝干,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 不多时天色全黑,没有小径的密林又不敢点火把,怕火油星子溅落,燃起枯叶烧了林子,叔侄只好伴着稀薄的月色,摸爬滚颠着从密林子往山下方向钻,又因两个背了重物,还有几只兔子竹鸡是活物,用藤绑着挂在身上,重就不说了,气味尤其难闻,当真是苦不堪言。 千辛万苦钻出了密林子,到了半山腰有人走出来的小道,李崇才拿出火把点了,他这时累得手都有些哆嗦了,再看看林青穗,小丫头蓬头垢面惨兮兮的,脸上还挂着伤,血迹斑斑的,李崇苦笑:“你这丫头,回去你娘不定得多心疼你。”林青穗无力的摆摆手,她如今又冷又累又饿,腰酸背痛两股战战,全凭咬牙撑着点精神劲儿,才没倒下去。 李崇看着她这样儿不忍心,“闺女,这不远处还有个小山洞,要不咱们爷俩再将就一晚,天且亮再回去。”林青穗虽确实走不大动路了,但想及家里的爹娘,还是咬牙摇了摇头,李崇又劝:“你这副模样,只怕再走下去得累出病来,再说,晚上赶路当真是不安全,这凌云峰的野兽大虫不是说着玩的。” “嗷!”像是呼应李崇说的话似的,他刚一说到野兽大虫,远处竟就遥遥传来一声凌厉兽吼,伯侄两个双双吓得一个战栗! 闺女两晚上没归家了,高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硬是阖不上眼,手上捏着块粗布帕子,时不时抹一把眼泪,老林头心疼得不行:“她娘,不是告诉你了,白日我去杜李村打听过了,是有人看到穗儿跟在崇郎中后头,一道往北边走了。老崇为人你还不放心么,有他在,想必也出不得什么事。” 高氏轻轻的抽泣了一下,没回声。“这丫头,回来我非得打断她的腿,”老林头咬着牙怒道。“你就知道打孩子,”怕吵到隔房的孩子们,高氏压低了哭嗓小小声儿,“万一我先去了,怎么能放心把孩儿留给你。” “你这是什么话!”老林头闻言声音一抬,高氏连忙拍他,“细声!”“惠儿,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不许胡言乱语,”老林头急急侧过身来,摸索着抓住了高氏的手,心里头涌现了一阵惊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先别买。。。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林郁一低头, 便见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正仰着头巴巴地望着自己。小姑娘的脸蛋十分小巧, 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清亮亮的,此时这双玲珑目正淌着泪花儿,泪珠晶莹剔透,明眸清澈见底。 “哎哟,幺妹儿!”林郁心头一软,差点要像幼时那般, 一把将她抱起来举过头顶去,想及她也是小姑娘了,手里边的动作有所收敛, 只笑着揉揉她软绵绵的头发。 “几月不见,怎地还不见长高?还是又瘦又小的,可是你爹短了你的吃食不成, ”林郁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说, 林青穗被逗得破涕为笑,见她大约是为娘亲的病担忧, 林郁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铜板来, “你娘吃药要钱,这些你先拿着。” 林青穗连连摇头不敢接, “不了不了, 哥哥挣钱也不容易, ”林郁硬塞在她手里,“哥哥明儿又得出去做工了,赶不及去看你娘,给你的你就拿着。”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林青穗这才松了口气,她想让林郁最好少去清河,又怕这话说出来不合体,幸好哥哥近来还不会去那是非地。 与林郁分别之后,林青荞叹口气道:“大伯虽凶煞煞的,林郁哥哥倒是对你极好。” 林郁哥哥待她当然是好。前世在她嫁了人以后,多亏得林郁暗中帮扶不少,娘家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位堂哥哥,所以林青穗始终念着他的好,对他的一些事记得还算清楚。 比如清河县,清河县这个地儿林青穗虽没去过几回,但对这名头她却记忆深刻的很,因为她大伯一家,在她出嫁两年后,竟举家搬去了清河县落户。 那时林郁托人给她带了口信来,周详地告知了她哪日乔迁,屋宅地址在何处,请她届时同夫君去喝杯薄酒。但当时贾家郎君正整日勤学苦读,哪里有闲工夫远去清河县吃那酒席,林青穗只得婉言拒了来人好意,也拿不出像样的答礼,只得量了两筒糙黄米包了,口上说了几句吉利话,庆大伯家乔居之喜。 这之后,林郁却也不怪她不通礼数,逢年过节照旧托人送礼来,林青穗在贾家日子也过得十分清苦,缺吃少用,还得顾全举家生计,整日为吃喝发愁,林郁的礼品都是些吃用物件,实用得紧,贾家正缺这些,青穗便厚着脸皮收下了,心里更是对堂哥感激不已。 然有一年,连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林郁都未曾送年礼来,贾家人耐不住的托人去问,这才惊知清河县那边,出了大变故! 那报信人说,清河县发了瘟疫,染了病的难民又起了暴动,搞得到处兵荒马乱的,死了不知多少人,林家屋宅早去人去楼空,林木匠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得了病还是怎地,听说是被提刀拿枪的兵老爷带走了,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林青穗初听那消息时,当即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之后她淌着泪托人到处打听,钱财周折费了不少,林郁却如同她亲哥哥林青松一样,石牛入海般,再没确切消息传来。 如果这世还似前世那般,那郁哥哥,大伯家万万去不得清河县的! 林青穗一想到这节骨眼就免不得惶恐难安,但幸而今时尚早,离大伯家迁居落户还有很多年,事情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可令林青穗尤其费解的是,郁哥哥为何会搬家?大伯家在村里头田地也不算少的,房屋都修了两座,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要去清河县落户。 再有,只有她知道清河县将来会有变故,但单靠她一张嘴皮红口白牙的说,让堂哥和大伯不要搬去清河县,将来他一家如何能信?所以,她得慢慢想些法子,寻个万全之策,定要规劝住了林郁。 思及这桩事,林青穗就不由得想起昨夜那个梦,她醒来时费神回想了许久,依旧不记得那场大火是何时烧的,又因何而烧。 最要命的是,她发现有关于前世记忆里,她只记得清嫁入贾家之后的事,连贾家养了多少只鸡鸭,贾母爱吃什么口味的粥水,公公时常训斥她的口吻,桩桩件件林青穗都记得分明。 但出嫁之前的种种大事,她竟然通通想不起具体细节来,记忆就跟断了片似的,一截一截的,总串不到一块去。 尤其让她揪心的是娘亲高氏,林青穗竟记不清关键的一点,她娘究竟是什么时候病重到不行的,得的又是什么病,若是因这头痛病 “三妹妹,想什么呢,看路,”林青荞话还没说完,青穗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哎!”林青荞手快挽住她手臂,“你看,说着说着就要摔了,出什么神?” 青穗心虚的揉揉脖颈,“我在想大伯的话” 林青穗的印象里,林大伯素来是个凶蛮不讲理的粗汉,且一向看不起自己一家人,跟她爹那是没有半点兄弟情分在的。 但今儿他说的那话,乍一听像是不喜自家娘亲,细想竟含了几分关切。林青穗不由得多想,前世堂哥林郁对自己那般好,哪怕在她出嫁之后,也是处处帮持照顾,若大伯当真十分嫌恶她,只怕不会同意堂哥年年送那么多礼来。 “大伯虽凶了些,但也无恶意,你别在意,”林青荞以为妹妹是听了那话不痛快,正想解释几句,却听林青穗道:“大姐,大伯说的不无道理,娘亲这病是得让城里的大夫好好瞧瞧,治好病根才行,吃崇大伯那些草药,到底好不周全。” “爹也这么说啊,”林青荞愁容满面,“就是,就是城里大夫抓药贵,前阵子听菊婶儿说,她儿子受了风寒,去城里抓了两贴药,就得百来个大钱,咱们家唉!” 林青穗听着大姐唉声叹气,心里愈发沉重。要想治好娘亲的病,先得有足够的银钱,单靠家里那几亩地,养活一家子都勉强,哪里还能有余钱。 如何能挣得钱来,林青穗这些天也一直绞尽脑汁在想,想出的法子倒不少,她会酿酒,会磨豆腐,会熬糖,擅养家禽,会栽种扦插各样果子树,会编织竹篾笸箩,种菜种地也都不错林林种种,一身节俭持家的本事倒学得不差,但这些都是细水长流的活儿,来不了大钱,她娘这病,得需一笔不少的快钱。 到了山头之后,林青荞提了锄头松土,只让她去捡些柴火。秋冬季节,山头草木大多凋零,柴火倒是好捡,只是枯萎的藤蔓绕着干树枝难缠的紧。 林青荞看着枝枝蔓蔓的古藤,忽地想起桩紧要事来,前世她嫁人之后,有次回了一趟娘家,在山上折折腾腾了大半个多月。 那趟前来,是为寻一味药。 贾家婆婆上了年纪之后,身子骨便一直不大健朗,大夫说那病是积年累月的旧疾,得需好生养着,给开的养生方子里,有一味药十分的昂贵。 林青穗神思忽闪间,想起了这味药的名头,叫做铁皮石斛。 贾家那时日子也是十分拮据,每每买这药需费一笔大钱,让她发愁得紧。也是机缘巧合,有次她去药铺里抓药,竟遇到了同乡熟人。 杜李村走方郎中崇大伯的儿子李鹄,在城里药铺学艺,林青穗与他幼时便认识,加之时常去这家药铺抓药,一来二去的两人更相熟了。 李鹄知晓她的难处后,好心告诉她,若自己去山里摘采铁皮石斛,他与老大夫说说,可替她炮制成药,便能省得不少钱财。 她当然喜不自禁,连忙问李鹄,“哪里能采得这铁皮石斛?” 李鹄说,“这药惯生在峰岭高处”,后想想又道:“对了,我依稀记得,我爹有一年在你们丰杏村的凌云峰山上,就挖得了铁皮石斛。你若诚心想去找,说不定也能找到。” 李鹄又去后堂寻了铁皮石斛的生药来给她看,让她就照着这个样子去挖,还嘱咐道:“三年生的老石斛药效最好,你若能寻的到,说不定掌柜的还得贴钱买你的生药呢。” 那之后,林青穗特地回了趟丰杏村,在凌云峰辗转找了大半个月,吃了不少苦头,却也当真寻得了这味良药,挖了不少背到药铺去,老大夫连连夸赞她这药挖的好,欲用贵价买她的生药材。 不过那时林青穗一心只想治好婆婆的病,并未收取药铺掌柜的银钱,只含蓄的问,若这些药留在铺子里,以后婆婆若再抓药时,能否便宜些 那掌柜怎么说来着?林青穗这事倒记得清楚,那掌柜道:“好说好说,原本你婆婆那药,贵就贵在这铁皮石斛上,其余不过是些易得的寻常草药,你既挖得这么多上品石斛,我也不亏待你,这药费好自然好商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钦差大人 此为防盗章,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寿翁仙人又替高氏针灸一回, 并告知再有两日针药即可, 回家后只需照着方子买药吃, 慢慢休养便能痊愈, 林家几个欢喜不已。 午食时林青穗去割了两斤五花肉, 再买一斤细麦面粉, 在水七娘家后菜园里拧了颗大白菜,趁着醒面的功夫, 将五花肉和菜心剁吧剁吧搅匀,备着做水饺馅儿。 林青穗擀出来的面皮薄厚均匀,捏出水饺个个玲珑可爱, 皮薄馅多, 上蒸笼蒸熟之后,浓香四溢, 尝上一个,馅嫩味美, 齿颊留香。 端出锅后惹得贾家两个闺女又来看食, 不过他家刚宰了只大母鸡,林家人却连鸡脖子肉都没见着块,这饺子自然也不会有他们份。 做了足够自己人吃的分量,还给祠堂那二位神医送了两碗去。 高氏吃着皮软馅鲜的饺子, 一边叹闺女手艺真是好, 一边又免不得发愁:“这几日吃住本就花销大, 还日日买肉吃,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儿,经得起这般挥霍。” 正埋头哼哧哼哧吃饺子的老林头闻言一顿,抬头对林青穗道:“幺妹,你买肉要用钱来我这拿,别总让你母亲操心。” “我有钱,”林青穗看看门外,轻声道,“爹,娘,我都没来得及跟你俩人说,我赚了一笔大钱!”高氏和老林头显然不大信:“你能从哪里赚大钱?” “就上回,我跟崇叔去凌云峰,”林青穗将事情缘由简略说了出来,直听得老林头夫妻连连捂嘴惊叹,一惊一乍地连忙去将房门闩上,面上尽是匪夷所思之色,“天老爷!当真卖了那么多钱?” “当真,”林青穗将怀里的荷包掏了出来,夫妻俩个凑在林青穗身边,三人围做一圈,压着声音说话:“我只带了五两来,还有七两多银子让大姐收在家里了。” 老林头夫妻俩见着银子,又是一顿惊叹连连,又惊又喜,直呼阿弥陀佛行了大运了! 这时窗户边传来咔嚓一声细响,似是谁踩在枯枝烂木上,林家夫妻倏地一惊,齐齐闭了口瞄向窗外。 林青穗几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扇,果然见水七娘蹲在墙角根上,被她陡然推窗吓得一跃跳起,而后拍着胸脯讪讪地笑:“我我找鸡呢,”说着当真找鸡似的边走边骂:“天杀的,谁把我家鸡吓得到处跑!要让我逮着非骂得你家不安生!” 被水七娘这一搅和,老林头夫妻俩将惊喜万分的心情压了压,高氏扶着胸口小声道:“他爹,这钱可是闺女挣的,不能乱花了去,得好好存攒着,待以后她嫁人了,咱也有压箱底的嫁妆,在婆家自个儿有银钱傍身,腰板儿也挺得直!” 老林头忙不迭地点头,高氏嗔怪道:“看你这几日花钱大手大脚的,半点也不为闺女们着想。”听高氏这么一说,林青穗不由想起昨日的疑惑来,他爹这几日花钱是有些手松,一只鸡百来文钱,说买就买,眉头都不带皱的。 “爹,你那儿还有多少钱?” “钱足的,你放心,”老林头说得底气十足:“你的钱你自个儿收着,你娘看病吃药的花费,爹这儿有钱,不必担心。” “你哪里来的钱?”林青穗疑惑更甚,自家什么家底情况她心里清楚,哪里能拿得出许多余钱给娘亲看病吃药?“我总之有钱,”老林头被问得有些磕磕巴巴,一挥手道:“你小丫头片子别瞎操闲心”。 “对啊,她爹,”高氏也回过味儿来,老林头之前跟她说,是在城里码头那边干活,找管事先匀出的工钱,“你才出去干了几天活,人管事能给你匀出多少钱来?” 林青穗见他爹神色闪躲,满脸心虚,心口不由一沉:“爹,你该不是从哪里借了钱吧?借了多少?”老林头眉头一跳,果然是被她说中了。 老林头躲开闺女的眼色,喏喏道:“也没,没多少”高氏忧心地紧蹙眉心:“他爹,你这回是借了多少?借了人家的钱终归不好。” 老林头低着头呐呐无声,林青穗心里涌起股不祥的预感。她爹吞吞吐吐说:“就是就是暂时借了些应应急,到时你娘亲病好了,我再去码头做工,总能还得上的。” “不是,爹,”林青穗无端心跳骤急,压了压声音,盯着她爹稳声道:“城里码头那边有些乱,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您得跟我说说,是跟谁借的钱,借了多少,咱们也好尽快去还上。”高氏也急了,攥着老林头的衣角问:“你倒是说啊!” 老林头见躲不过去,只得虚虚地伸出一只手来,慢吞吞地说:“是借了码头上一个工头的,我跟他说好了,先借五五两,”不待林青穗回话,他又赶紧补充:“你们别担心,等过完这个年头,我带松儿去码头扛货做活,很快便能还上的。” 林青穗的脸色更不好看了,高氏拧着帕子满脸不安:“五两!怎么会借这么多?咱们家哪能还得起!” 老林头愈发心虚,低着头一言不发,林青穗心口蹦蹦地跳,勉力稳住心绪,她问她爹:“爹,你在那码头扛一天货多少钱?” “一般是二二十文,”他说罢又道:“如果货多,也能有三十文的。” “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半两多钱,”林青穗掰着手指头给她爹算账,说得老林头一头雾水,“五两银子,你得足足在码头搬近一年的货,”她又想起关键事儿来:“那利息呢?工头借钱给你,同您说好几分利没有?” 老林头更加茫然了,“利息,好像是说五厘,”林青穗抬手摁了摁发晕的眉心,又重重呼口气道:“您借钱有没有写契据,摁了手印没有?”“有的有的,”老林头连忙道。 急急忙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绢布包,卷开好几层,才见着里头几块碎银,并一张纸契,老林头犹豫地说:“闺女,工头他请了公证人写的,咱咱也看不懂” 林青穗将那契纸抽过来看,上面写了寥寥数语,林青穗一眼扫向一串数字,当即大脑一空,脸色陡地煞白。 高氏见林青穗面色不对,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给我看看,”林青穗飞快地将契据往身后藏,摁住正在微微颤抖的手,绽出个若无其事的笑来:“没没什么,逗你呢娘,我哪里识字呀。” 老林头和高氏同时舒出一口气儿,“你这个丫头!唬我一跳,还当是如何了。” “不过这借的钱还是得赶紧还了,娘亲看病买药,就用我赚的这些银子,不够数的话再去大姐那拿,”林青穗清清嗓子,将自己的钱袋单手递给高氏。高氏面色有些为难:“这,这是你的钱。” “我还能挣很多钱啊娘,您看,上回卖了药,轻而易举得了十几两银子。我再去山上一趟,多挖几筐药回来,又是一大笔钱。”高氏面色这才露出些喜色,抿嘴笑道:“你个丫头只会捡好听的说,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凌云峰多险难,爬上去都得一天呢。” “不难的,到时让爹爹和哥哥陪我去呀,”林青穗也跟着笑得天真又好看,一旁老林头连忙点头,“正是,下回可不许你独自去了,我跟你去。” 林青穗起了身,不动声色地同她娘商量:“娘,要不这样,我跟爹爹呢,今儿先去把这钱还了,免得夜长梦多,到底也要几厘的息钱,早还了也安心些。” 高氏点点头,“是呢,钱少也就罢了,五两银子,几厘的利钱也不少了呢。” 老林头却放心不下:“不如过两日,等你娘看完病再去吧。”林青穗垂下目来,咬着唇道:“也是,不急不急,待娘亲看完病再说。” “还等什么呀!”高氏轻拧一把老林头,“我这病仙人都说无碍了,你们在这陪着也无用,赶紧先去把这钱还了!免得到时人家讨债到家门口来,快去快去。” 林青穗和老林头急匆匆出了贾家门,直奔村头找五瘸爷坐牛车,五瘸爷不在家,林青穗又赶紧去找另外一家。 脚步越走越快,气喘吁吁的似是要跑起来,老林头不解道:“幺妹,不急在这一时,慢着走。” 林青穗望了望路口前后,见周围无人,才从怀里拿出那张契据来,黑着脸递向老林头:“爹,你知道你借的这是什么钱吗?” “怎么了?”老林头故作轻松地安慰她:“无事,不过五两银,到时我跟你哥哥两人去码头搬货,半年多就能还上了。” “爹!”林青穗声音发颤,压抑多时的激动迸发了出来:“你借的是利子钱!你知道什么是利子钱吗?” 林青穗捏着那张薄薄的契纸,气得手都在发抖,“本钱五两,五分利,借期一年,本生息,利滚利,您知道一年之后,你这五两银子能滚成多大数么?几十几百倍的翻涨,沾了这样的黑钱,到时就是将您和哥哥都卖了,都还不上的!” “利利子钱?”老林头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我,我不知道,工头说见我可怜,就就借钱给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风尘仆仆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林青穗被逗得笑个不停, 这崇大伯当真风趣幽默, 为人心善又好相处,林青穗暗暗盘算, 若这回能采得铁皮石斛,卖了钱也得好好报答崇伯。 “到了到了,”伯侄两个好容易爬到山崖上,李崇拍拍裤脚:“就在这处找, 找不到你就死心吧,乖乖跟伯伯回去。” 林青穗点点头,循着模糊的迹象, 仔细回想多年前,是在哪处发现了那药。山崖颇险峻, 山石崎岖, 李嵩生怕她一个脚下打滑,摔一跤就不妙了, 要是再运气差点, 滚了下去可得出大事。 李崇顾自心惊胆战的盯着林青穗,却见这丫头步履生风,大步朝那山崖边处跑,李崇差点要喊她小祖宗, “三丫头, 你跑哪去作甚, 慢点走!” “伯,崇伯,就是这里,我想起来了!”林青穗眼尖,看到远处一尊棱角尖锐的怪貌大石,蓦然想了起来,是这里没错,当初她正是在那尖石边摔了一跤,滚了几滚之后,跌进了石斛丛里头。 遥远的记忆呼啸而至,林青穗心砰砰的剧烈跳动着,脚步走得愈发的快,攀着岩石几步爬到山顶,“伯伯快来!我找到了,你看!” “啥?”李崇没细想她的激动的话,紧跟其后攀上了崖石,顿时被眼前所见震住,“还还正是铁皮石斛啊,我的老天爷,梦帝爷爷当真显灵了?” 林青穗站在山崖石边,望着眼下大片山石缝隙中,长出的一丛丛碧色茎干的药草,急剧跳动的心脏都似要蹦出喉咙,手脚发颤,头脑发晕,激动的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人世虽换,幸而老天厚待,山石无改,草木如初,日光之下,万物生生不息。 林青穗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下山时,执意要返还原路走,李崇劝她说:“天色都这么晚了,从这头下山去,脚程近的多。” “我在一路挖了不少陷阱,说不定能逮着一只两只野兔子呢?”林青穗擦擦额上的汗,眨巴眨巴着眼睛道,李崇不可置信:“你会挖啥陷阱?我咋没看到?” “伯伯在挖草药的功夫,可不够我挖好多阱洞了,”李崇知道这丫头倔,只得跟着她照原路下山,一路上还真设下不少陷阱,先前几个地方没捕到什么东西,但李崇看得分明,那套下的挺像那么回事。他心里头有些狐疑,这老林头家的三丫头,往日不显山不露水,却不想当真是低估了她。 两人再往山下走,林青穗同他套近乎,“伯伯,今儿要是捕到了野货,有一半是归您的。”“哟?”李崇不由得乐呵了,心道你这丫头挖得那么浅的口子,能不能捕到野货还另说,这倒先开始分猎物了,“咋这么好?” “伯伯今日带我来挖药,这份大恩,我无以为报,几只野货算的了什么,”林青穗一本正经的说,李崇哈哈大笑,带的颌下胡须一颤一颤的抖动,心想丫头这份心思倒是好的,“你这丫头倒有趣,明明是你带我去采的药,怎么就成了我带你去的了。” “可不就是伯伯带我去的,”林青穗脚步不停,“伯伯是好人,”李崇笑得合不拢嘴:“丫头嘴倒是甜,惯会哄人。”走了许久还不见捕获到猎物,林青穗面上虽看不出气馁,但李崇却怕她沮丧失落,一路看得格外仔细,生怕落了一鳞半爪啥的,竟让他给捡着一窝四小个鸟蛋。 李崇拿出两个给她,“你的野货既说要同我平半分,伯伯也不亏待你,鸟蛋也分你一半,”林青穗笑着收下了,再一路下行,走到一处草丛边,发觉那原先下的套子被动过,林青穗心一喜,口上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崇却先惊喜的喊出了声:“丫头!这处当真套着只野斑鸠!哈哈哈。” 两人快步跑过去,捡起那只斤来重的野斑鸠,你看我我看你的傻乐呵,“你真行啊丫头!”林青穗揉着脑袋笑得羞赧,“运气好。”李崇原先还只当她运气好,没过多时,竟又让她给套着一只兔子!林青穗硬要把那只兔子给他,李崇哎哟不停,“能干啊三丫头。” 就像是这一兔一鸠开了个好张似的,两人连路下山,接二连三逮着野货,最后统共逮着了三只兔子和两只竹鸡,两只雉鸡并一只斑鸠,李崇彻底服了青穗,竟不敢将她当小女娃看待了,“你爹如何教出你这么个能干丫头?当真是奇事!”林青穗笑得开怀,响起一阵银铃儿似的笑声。 青穗人矮力气小,多数野货都让李崇背了,东西有些重,但累得也开心。可是因逮野货耽误了功夫,还未到半山腰,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林青穗这才想起,来时没同爹娘说清楚,如今已过了两日两夜,只怕二老在家担心的很,脚下的步伐越迈越快。 “现在知道着急了吧,”李崇喘着粗气笑她:“你这闺女,能干倒是能干,就是太过鲁莽。”“伯,咱们今夜还能赶回去吗?”林青穗边疾步行走边急促地问。 “连夜赶路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别急,仔细颠倒,”李崇见她满脸急色,一头虚汗,小脸煞白煞白的,不由得缓声安慰她:“真要赶夜路的话,你待伯伯去找个火把来,不急,你先停下来休息会儿。”林青穗想想也是,山里头夜路不好摸黑走,便停下步,帮着李崇寻了松油树枝干,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 不多时天色全黑,没有小径的密林又不敢点火把,怕火油星子溅落,燃起枯叶烧了林子,叔侄只好伴着稀薄的月色,摸爬滚颠着从密林子往山下方向钻,又因两个背了重物,还有几只兔子竹鸡是活物,用藤绑着挂在身上,重就不说了,气味尤其难闻,当真是苦不堪言。 千辛万苦钻出了密林子,到了半山腰有人走出来的小道,李崇才拿出火把点了,他这时累得手都有些哆嗦了,再看看林青穗,小丫头蓬头垢面惨兮兮的,脸上还挂着伤,血迹斑斑的,李崇苦笑:“你这丫头,回去你娘不定得多心疼你。”林青穗无力的摆摆手,她如今又冷又累又饿,腰酸背痛两股战战,全凭咬牙撑着点精神劲儿,才没倒下去。 李崇看着她这样儿不忍心,“闺女,这不远处还有个小山洞,要不咱们爷俩再将就一晚,天且亮再回去。”林青穗虽确实走不大动路了,但想及家里的爹娘,还是咬牙摇了摇头,李崇又劝:“你这副模样,只怕再走下去得累出病来,再说,晚上赶路当真是不安全,这凌云峰的野兽大虫不是说着玩的。” “嗷!”像是呼应李崇说的话似的,他刚一说到野兽大虫,远处竟就遥遥传来一声凌厉兽吼,伯侄两个双双吓得一个战栗! 闺女两晚上没归家了,高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硬是阖不上眼,手上捏着块粗布帕子,时不时抹一把眼泪,老林头心疼得不行:“她娘,不是告诉你了,白日我去杜李村打听过了,是有人看到穗儿跟在崇郎中后头,一道往北边走了。老崇为人你还不放心么,有他在,想必也出不得什么事。” 高氏轻轻的抽泣了一下,没回声。“这丫头,回来我非得打断她的腿,”老林头咬着牙怒道。“你就知道打孩子,”怕吵到隔房的孩子们,高氏压低了哭嗓小小声儿,“万一我先去了,怎么能放心把孩儿留给你。” “你这是什么话!”老林头闻言声音一抬,高氏连忙拍他,“细声!”“惠儿,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不许胡言乱语,”老林头急急侧过身来,摸索着抓住了高氏的手,心里头涌现了一阵惊慌。 暗里虽看不清高氏的面容,老林头却感知到了她在瑟瑟发着抖,“他爹,”高氏眼泪连珠似的掉在枕边,“若我先去了,你如何带的了几个孩儿?孩儿们都还没长大成家,你又惯不会带孩子。” “闭嘴,”老林头还是头一次对高氏说这般重的话,“你再胡言乱语,明日去找老崇给你灌上几大碗苦药,看你怕不怕!” 高氏咬了咬唇,抑住就快溢出喉咙的哭声,“三哥,我只怕,只怕熬不了多久了。” 来临安城已有好几日,早些时候林家兄妹忙着布置屋子,去各家商铺买了粮面衣被,杂货店买了锅碗瓢盆,找木匠打了桌椅板凳,又承蒙屋房牙侩好心,借了两张老木架子床,好歹将这屋布置得像个能居住的家。 安顿好后,林青穗领着哥姐几个四处走动,码头往哪走,哪里是商铺街道,哪边街大户人家的宅院多,几日下来,差不离将北城的街巷胡同摸了个透,以免日后行走迷了路。 待认熟了路,终于能正儿八经出门做买卖挣钱,因而林青芜几个免不得激动雀跃。酒在昨晚就从朱俏家买好了,这回还格外备着几个盛酒的葫芦,只等天一亮,林家兄妹就托着木车,小心翼翼运着酒缸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上门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李崇先只听说林木匠斧锯钻凿功夫不错,未曾想还有这些本事, 教出的小堂妹都这般能干, 顿时对那林木匠好奇起来,寻思着下回若有契机定要结识结识那位。 李崇听青穗说还待再来, 当即眉头一拧:“你这丫头, 下回还想再来, 难不成昨夜那遭就没吓住你?”林青穗偏头看李崇,见他满头枯叶碎枝, 噗嗤一声笑, “伯伯可是吓着了?” 昨夜当真是惊险连连,李崇虽常在山野夜宿, 却也从未曾真见识过豺狼虎豹。尤其那大晚上黑不隆冬,野鸟哀鸣,秋风肃杀, 伴随着空中阵阵回响的野兽吼嚎, 伯侄两个差点没被吓破胆,那当口也不敢再乱跑, 只怕逃没两步就摔进豺狼窝, 那当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绝境了。 李崇壮着胆子听音辨了野兽方向,当机立断拉着林青穗往反处跑, 慌不择路的寻到了一处小山洞, 又搬了树枝来将洞口堵了, 缩在洞里心惊胆战等天亮。 “伯,我后又仔细听了听,那大约是野猪在嚎吧,”林青穗看着心有余悸的李崇,咬着下唇暗笑,“若是张猎户来,说不定正欢喜的很呢,逮着只野猪可有不少肉吃。” “你你你”李崇瞪圆了眼珠指着林青穗,“你这丫头胆子竟如此肥!”林青穗心情不错的往山下走,她想着这趟虽辛苦些,倒也算值,挖了草药能卖钱给娘亲治病,得了这些野货能给家里人开开荤,最重要的结识了崇大伯,以后再办些事都有了可说的由头。 快走到山下时,林青穗寻了机会将话问了出口:“伯,不若你收我做学徒可好?”李崇讶然:“啥?做啥学徒?” “就是,我想跟您学些药理医法,以后也有个防身的本事,”林青穗诚心实意的对李崇说,“你收了我当徒弟,以后我定会孝敬您,给您和伯娘养老。” 李崇哈哈笑,“你这丫头,当真是奇特的,”时而行事作风不似个小姑娘,时而又说些三岁小儿才会说的天真话,“孝敬我也就罢了,你咋给我养老,不要嫁人了?”想及此处李崇心思一转,“我家小馒头,倒跟你年纪相仿” “伯伯,您说什么呢!”林青穗连忙打住他,她如今确是再不想嫁人,“您别想岔了,我就是想跟您学本事,旁的您可别多想,李鹄还是个小娃娃,亏您思虑的这般长远。” 李崇讪讪的笑,有意换个话头,“待会儿伯伯送你回家去,好好跟你爹娘说说,免得你被你爹娘责骂,这般大的女娃娃几日不归家,当真还只见过你一个。”这就是不答应了,林青穗也心知自己这请求强人所难,便垂下了目光没再多言。 快到日中李崇和青穗才走回丰杏村。正在村头江边洗衣的林青芜先看到了他俩,惊讶得目瞪口呆,手边的衣服都差点被江水飘走,回神后一路高喊着归家:“爹,娘,三妹回来了!三妹和崇大伯一同回来了。” 正在屋里做针线活的高氏和林青荞闻声一惊,高氏慌忙起身出门去迎,被门边的矮木凳绊了一脚,林青荞连忙扶住她:“娘!你慢着些,三妹既回来就好了,”在屋前劈柴的老林头扔了斧头去看外头,嘴上一声骂:“总算回来了,这缺心眼的妮子”! 远远的就见着那步履虚浮的一老一少两人,待走近一看,俩人不单单是灰头土脸,头发衣服乌糟糟一团乱,脸上身上还挂了不少伤口,高氏忍不住眼眶一红,却也没骂女儿,只柔声说:“回来了?”“娘”林青穗低着头小小声的喊。 “娘,三妹妹打了山兔和野鸡呢!”林青芜在一旁欢喜地高声说,林青荞瞪了她一眼。高氏自然也看到了青穗手上提着的野货,背上还背了一篓子东西,正待伸手去接,却被老林头抢了先,老林头接过野货篓子等面上并无欢喜,反倒一直在忍着怒火没有骂出声。又因李崇也在,只得强笑着说:“她崇伯,您咋来了?”李崇疲惫不堪的点点头:“我是送三丫头回来的。” 老林头连忙请李崇进屋坐,“快进屋喝碗水歇息歇息”,林青荞快手快脚的倒了两大碗热水来,李崇和青穗坐下咕嘟嘟大口喝着,热水进了肚,才总算缓过口气来。 这一老一少都似吃了不少苦头,屋里人看着心里头都不是滋味,老林头不知说什么话合适,只得责怪自家孩子:“这不省心的丫头,累得崇叔吃了这样大的苦头,我待会儿再好好教训她。”李崇又添了一回水,才嘶声道:“没,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又说:“可不就怕你俩责怪她,我才送丫头回来的,”老林头陪着笑,面容有些尴尬:“这不是,这丫头惯常无法无天的很,成天净胡闹。” 他越说越气:“就这回,都没跟家里人说过,闷声不响一溜烟就找您去了,晚上还没回来,急得他娘一宿没合眼,这两天都跑去您家四五趟了,幸好后头听人说,见着她跟您挖药去了,我和她娘才安了点心,这两天劳烦您照顾这妮子,我回头非得揍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不可。” 李崇摆摆手,“罢了罢了,三丫头是个有出息的,你俩也别打骂她,”他说完又看看高氏,心知是自己多虑了,这老林头估计也就雷声大雨点小,高氏更不像是会打孩子的人。 那一般的妇人,女娃儿不声不响的几天几夜不归家,一回来还不得先哭天抢地嚎上一顿,再噼里啪啦打一顿再说,这高氏却就单单红着眼眶,柔柔的问了几句作罢了,重话都没舍得说一句,难怪林三丫头胆大包天,多半是高氏宠出来的。 李崇想着又看向青穗道:“你这小妮子也太胆大了,这回是运气好,才让你完好无整的回来,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让你爹娘好一番忧心。” “可不是,”老林头气冲冲道,“下回再敢乱跑,休怪爹动手打你!” 李崇心道可不然,方才还说非得要揍她一顿,话没落音又变成了下回再打他暗下摇摇头,老林头一家当真骄纵孩子,不过转念又想,女孩儿娇养些也无碍,养得林三丫头这般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分外难得。 再寒暄了一阵,李崇喝完水就要告辞:“我家中还有事,便不多坐了,”老林头出言挽留他用饭,李崇摆手谢过,背着自己背篓就要出门。 “伯伯,”林青穗连忙喊住他,“说好这些野货一半孝敬您的。”李崇笑了笑道:“你打的自然归你,我哪能真要,你娘身子虚,得吃点好的将养将养,再说你看你这么小个儿,多吃肉才长得高。” 林青穗态度认真,并不只说说而已,提着那些野货往他身上放,“说了给您就是给您的,再说若没有您我也提不回来。” 老林头夫妻俩本就以为这些东西都是李崇打的,也不肯轻易占他便宜,当即把那些野货尽数还给了李崇,和他说了这么大半晌的话,话语也亲热多了,“崇老哥,你待孩子好,心意老弟兄领了,这东西你还是得都提回去,你家里头也难,我家三丫头不懂事,劳烦你照顾了两天,本就过意不去,怎么还能拿你东西。” “哎哎,你说说你们这一家子,”李崇哭笑不得,“当真是一家子奇人,这东西都是三丫头打的,我是上山挖药的,哪里会打什么野货。不过是出把力,帮三丫头把东西提回来罢了。” 这话说的老林头哪里肯信,自家女儿什么样子爹娘还不知道?三丫头哪里会打什么野货,又是一番推来阻去,一个非得让人把东西都提回去,一个硬是什么都不肯收。 “行了行了,”林青穗最后拍板,“我先前同崇大伯说好了,他一半我一半”,她又跟李崇坦言说:“伯伯您就别推辞了,实话同您说,以后要劳烦您的事恐怕还有许多,这些都是您应得的,你要不收下,我以后怎好意思再去找您。” 老林头见她这人小鬼大的模样,“诶嘿”一声,差点要捋袖子揍人,“幺妹,怎么同你伯伯讲话的,什么叫以后还得去劳烦他?” 林青穗瑟缩了下,却倔着要把那挂野货塞到李崇手里,跟着他出门,小声说:“伯伯,你就拿着吧。别忘了卖药的事儿,我得尽快将药卖了得钱,我娘的病耽搁不得,您若是要去城里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儿。” 李崇见她这般坚持便也收了,老实说他也馋这口野味。既收了人家的东西,还有背上这篓子药也值不少钱,这点事儿李崇痛快地应了:“放心,伯尽快带你去。” 林青穗面露喜色,“那收我为徒的事儿”“诶呀我先走了,”李崇连忙撇头,朝身后的老林头夫妻俩挥挥手。 李青穗好笑又无奈的皱眉,李崇末了犹豫地叹口气,“丫头,你要是个男娃”他又边走边摇头,“男娃也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退亲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来临安城已有好几日, 早些时候林家兄妹忙着布置屋子, 去各家商铺买了粮面衣被, 杂货店买了锅碗瓢盆,找木匠打了桌椅板凳, 又承蒙屋房牙侩好心,借了两张老木架子床, 好歹将这屋布置得像个能居住的家。 安顿好后,林青穗领着哥姐几个四处走动,码头往哪走,哪里是商铺街道,哪边街大户人家的宅院多,几日下来,差不离将北城的街巷胡同摸了个透,以免日后行走迷了路。 待认熟了路,终于能正儿八经出门做买卖挣钱,因而林青芜几个免不得激动雀跃。酒在昨晚就从朱俏家买好了,这回还格外备着几个盛酒的葫芦, 只等天一亮,林家兄妹就托着木车,小心翼翼运着酒缸出门。 兄妹几个人小力气不足, 又没有运车的经验, 一路踉踉跄跄走走停停, 三番几次险些将酒缸摔了下来,好一番艰难才走到北城运河。 真正到了熙熙攘攘的运河码头,见识到浩浩江河上的舸舟齐渡,再听到河工们吼着粗嗓门吆五喝六,先前的新鲜激动劲儿早散个干净,林青芜几个齐齐低着脑袋,下意识地躲在林青穗的身后,不敢瞧那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更别提还能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开口吆喝买卖。 “卖酒咯卖酒咯,浓醇甘香的好酒!两文一大碗,便宜又好喝,快来尝一尝哟!”哥姐初回做买卖有些忸怩,林青穗索性敞开嗓子喊了起来。但这一大清早的,河工多数还蹲在码头边等活干,钱儿没挣着几个,买不起酒喝,林青穗喊了半晌也无几人搭理,直把青荞青芜羞得薄面透红,愈发窘迫不安。 运气不济,都日上三竿了,林家酒摊的生意还没开张,“三三妹,”林青芜又羞躁又心急,扯了扯林青穗细声问:“怎么,怎么还没人买咱们的酒啊?” “别着急,二姐,”林青穗搓了搓冻得僵巴的手,叹了声:“早上不怎么好卖,待吃午食时候,买的人就多了。” 说到吃午食,才想起兄妹几个自早起水都未喝一口,林青穗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子儿,交付给林青芜:“姐,你去看看那边有什么吃的卖,炊饼也好包子也成,买些热乎朝食回来给咱填填肚。” 林青芜正饿得肚皮呼噜响,高兴地哎的一声,拿了钱跑去买吃的,林青穗继续招呼来来往往的河工们来买酒。 不一会儿,河岸边泊下一条商船,走下来一行外地商客,林青穗眼前一亮,一拍掌道:“运气来了!”带着林青荞抱着背篓直奔岸边,挨个的起劲儿喊卖散酒。 篓子里装了十来个黄皮葫芦,葫芦儿一个个圆润光洁,个儿差不多大小,能装二碗多酒,是林青穗事先专门寻来盛酒零卖的,林青荞另外抱着一坛子散酒,有半勺葫芦瓢,可用来让客人们尝味儿。 这船商客们在河面飘荡多时,初下岸地见着有当地美酒卖,尝过之后本就心动,加之林青穗的葫芦酒模样精巧,又便于携带,价钱也卖的公道,当下一人一个将葫芦酒买了个干净。 姐妹花俩个生的灵动娇俏,卖的酒又确是好酒,引得不少船客都来看热闹,另外还有没买上葫芦的,不免抱怨道:“小姑娘,你们这哪像做生意的,出门卖酒就带这么些来?” 林青穗连忙笑着回:“客人莫急,我家酒摊摆在码头进口那头,若客人们自己有器具,打些散酒喝,是一样的口味!”一旁的林青荞先是手忙脚乱,一通忙活下来,也学着林青穗的样子,红着脸跟客人柔声道:“带了许多酒来的,我弟弟那边还有一大缸子呢。” 不少酒客便回到船上去,拿了自己的水囊或是酒壶,跟着林青穗去酒摊打酒。林青松远远就见着妹妹身边围着一堆人,现下又见她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一时结巴道:“妹妹这是,这是来干嘛的?” 不少船客见状哈哈大笑,谈笑道临安风俗人情甚是有趣,林青穗笑着说:“都是来买酒的客人,哥,赶紧开酒坛来盛酒,”客人们掏钱痛快,钱串儿甩得哐当响,林青穗点钱收钱,林青松青荞负责打酒拿酒,一会子功夫,就将酒卖了大半,待林青芜回来,青穗几个正找了个角落蹲在地上清点银钱。 “三妹,大姐?”林青芜捂着几个包子惊得瞠目结舌。 “早知道该让哥哥去买吃的!”林青芜蹲在大酒坛边,一边啃着热腾腾的包子,一边愤愤不平:“就一转背的功夫,你们竟将酒卖完了,究竟怎么挣了这么多钱,我半点也没见着。” 林青松几个都只咬着素包傻乐呵,林青芜还想让三妹把钱袋给她点点数,青荞笑她:“二妹,你又不识数,点来点去作甚?” “谁说我不识数”林青芜心虚又不服,强自犟嘴道:“数钱嘛,我也会的,”顾不上细细咀嚼好吃的素包,几口囫囵吞完,拿过钱袋来,仔仔细细的数起铜板,“一个大钱,两个大钱,三个” 可惜直到林家兄妹几个将酒卖完,林青芜还是没数清今儿究竟卖了多少个大钱。 这时林青穗才恍然醒悟,自己当初想的太简单了。那时打得一手好算盘,想着让大姐二姐俩人去卖炸糖饼子,自己和哥哥卖酒,似这般做两头买卖,便可以多赚一份钱。 然而却忽略了一处难题,她家几个兄姐,都是不识数的半瞎子,连几十几百个铜钱都数不清数,更别提让她们去做有进有出的买卖。 再一点,她姐弟几人穿着寒酸,言谈举止拘束,明眼人一看形貌,便知是乡里初来乍到的娃娃,出门买点小物什之类,不长点心眼都容易被店家缺斤少两。 就像今早拿了八个铜板给二姐,按照寻常的价钱,素包子一文两个,大肉包一文一个,买来的包子将好能让兄妹四个每人一个肉包,两个素包。但也不知是包子摊老板黑心占便宜还是怎地,生生少给了两个肉包。 她二姐也不知道算价钱,说摊主只给她包了这些,林青穗无奈,只得和大姐各少吃了一个。 就眼下这种状况,兄妹几人定是分开不得的,林青穗一边在油灯下数钱记账,一边暗自琢磨着心事,想在城里站稳脚跟,还需徐徐图之,得让兄姐慢慢学着识数记账。 “三妹,你数,数清楚了吗?”林青芜双手撑在桌案上,鼓着双眼紧盯着林青穗手边的动作,待她停下手来,咽了咽口水问道。 “统共五百零二十五文大钱,抛去本钱二钱银,今日咱兄妹几个整赚了三百多文大钱呢。” “天爷!”尽管这堆铜板早在自己手头来回摸了好几遍,但真正听见究竟赚了多少大钱,又是另一种欢喜和踏实,林青芜扑上来搂着青穗的肩膀,激动道:“三百文,哈哈,咱们一日功夫,竟就赚了三百文大钱!” 林青松和青荞脸上亦尽是喜色,兄妹几个拿了麻线来,将铜板子个挨个的串了,用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坛装着,再把坛子塞在床脚下藏好。 林青芜甚至寻思着在床脚下挖个窖洞,好将坛子存封进去,林青穗笑道:“等凑足几两银子,咱就去钱庄找人兑成整银,不必挖窖这么麻烦。” “这倒也是,”林青芜点点头,欢喜过后才想起疑惑来:“对了!三妹,你如何会算账?是跟谁学的?” 林青穗一愣,支支吾吾道:“见旁人算过几次啊,就学会了,”林青芜显然不信,却左右想不明白有谁教过三妹算账,林青穗被追问急了,嘟囔一句:“哎呀,梦帝菩萨教的。” 三妹不声不响竟这样有能耐,林青芜既纳闷不已,又不得不服气,一直到晚时睡觉,还在碎碎念叨着这事,“二姐,别想了,”林青穗困得迷迷糊糊道:“日后,我慢慢教你,识数算账,”林青芜不由得心一喜,咬着唇细声问:“真真的?难不难啊?” “难,”林青穗像是梦呓般说着:“但是” 但是什么?林青芜没有听清后文,她却睡下了,阖眼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是,来日方长,我们还有许多的,很长的时间。” “哎哟,幺妹儿!”林郁心头一软,差点要像幼时那般,一把将她抱起来举过头顶去,想及她也是小姑娘了,手里边的动作有所收敛,只笑着揉揉她软绵绵的头发。 “几月不见,怎地还不见长高?还是又瘦又小的,可是你爹短了你的吃食不成,”林郁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说,林青穗被逗得破涕为笑,见她大约是为娘亲的病担忧,林郁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铜板来,“你娘吃药要钱,这些你先拿着。” 林青穗连连摇头不敢接,“不了不了,哥哥挣钱也不容易,”林郁硬塞在她手里,“哥哥明儿又得出去做工了,赶不及去看你娘,给你的你就拿着。”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离奇的梦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姐,”林青穗的嗓子有些嘶哑,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我生辰是什么时候?” “咿?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林青荞微微有些错愕后,道:“腊月十七呀。” 林青穗又沙着喉咙问:“今儿什么时候?”林青荞眼里更是讶异, 见她恁般虚弱疲累, 只好想了想道:“今儿,应是十一月二十。”林青穗身躯一僵,手指无力地抓了抓床褥。 如果梦中属实,娘亲会在自己十岁生辰当日十一月二十, 腊月十七,连一月都不到了? 她一言不发地捞起自己的衣裳,来不及穿齐整就急忙地下了床, 手脚却仍在发软, 腿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 林青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 “姐,我们得去找娘亲,我们得快些去找娘亲, ”林青穗嘴边细声碎碎念着,一边抖着手脚盘好冬袄的襟扣, “我要带娘亲去找舒云大夫, 或者去济世堂, 哪怕去京城。” 林青穗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林青荞虽没听清她所说的话,却被三妹这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给吓了吓。“穗穗儿,别急,你先等等,”林青荞连忙出声喊住她,又推醒一旁的青芜,“芜儿,松儿,都起来算了罢,穗穗说要去找娘亲,这孩子。” 林青荞快手快脚地穿衣起床,疾步出门去拉住了正要外出的林青穗,“三妹!你怎么了这是?” 林青穗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灰白,“姐,我做了不好的梦。娘亲,不好的梦。” “梦是反的,你个傻丫头,”林青荞叹一声气,拉着她赶紧进屋,今儿变了天气,屋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雨,呜呜咽咽的寒风,扫过脸颊就如刀刮似的,林青荞闩好堂屋木门:“你先别着急忙慌的,有事儿慢慢说,娘亲好好着,不过是看病去了,那是大伯娘作中介绍的郎中,理应是稳妥的。” “大伯娘?”林青穗一个惊讶,侧头看向她,“你是说,那陈塘村的什么郎中,是大伯娘告知娘亲的?” “是的啊,穗穗儿,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啊,娘亲看病去了,一大早闹腾什么嘛?”林青芜和林青松睡眼惺忪的从里屋出来,林青芜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寒颤,“今儿怎地落雨了,好冷。” “也不知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林青松望着堂屋窗墙外的风雨担忧地说了声,林青穗愈发茫然无措,这事跟大伯娘又有什么关系? “哈,三妹竟是个离不得娘亲的三岁小娃,”林青芜再打个哈欠,跺跺脚道:“进屋再说吧,冷煞了人,我起火去了。” 四人进屋燃起灶火,林青荞将原委经过缓缓告之了青穗。 因上回林青穗在山里头带回了好几只野货,高氏想及大伯家的林郁待穗穗几个孩儿一向不错,人情债总要还的,便拿出了半边野兔肉,让青松送到了林大伯家。 这野兔肉稀罕,林大伯便收下了,对高氏的成见也淡了些,昨儿大伯娘赵氏便揣着几个腊豆渣团,来三叔家串门子,说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图尝个鲜儿,熏烤的豆渣团子喷香下饭,高氏也高兴地收了,还请赵氏坐下烤火吃茶。 俩妯娌又聊些家长里短,扯着扯着便谈到高氏头疾上头,赵氏听说高氏近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不免也跟着揪着心,之后她忽地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有个手帕交姐妹,从前也有身患头痛病多年,上回无意听她提起,说是在哪个云游郎中那里吃了几帖药方,竟把头痛病根治了再没犯过一回。 正巧这时老林头从外边回来,听说这消息岂不高兴,当即询问赵氏那郎中是哪方高人,事关治病救人的事,赵氏也热心,当天晌午就陪着老林头夫妻俩,去了离丰杏村不大远的富谷村,问了赵氏那手帕交姐妹,她是在哪里吃得药,吃的又是哪些药。 那姐妹叫彭二娘,也是个顶善心的人,她告诉了高氏,自己当初是在一个叫寿翁仙人那里看的病,那寿翁仙人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常云游四方,顺道替人治病解难。 事无凑巧,经由彭二娘再一打听,竟听说寿翁仙人如今就在陈塘村内,眼下去找他看病还来得及,晚些时候只怕他又走了。 有了彭二娘这个好生生的先例,又听说谁谁也是那寿翁仙人治好的,老林头俩夫妻难免不心动,下午就坐牛车去了陈塘村找仙人。 “估计那陈塘村的路程远,昨夜爹娘才没赶回来了,”林青荞跟青穗解释:“你别担心,大伯娘说了,富谷村那彭二娘,是打娘胎落下的头疾,都让寿翁仙人给治好了,娘亲这病定也无大碍。” “你若要去,那也得等雨停了,和哥哥一道儿去啊,”林青松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不急在这一时。” 林青穗很想告诉他们,此事要紧急迫的很,但转念一想,她是再世为人,可哥哥姐姐们实则尚且年弱天真。提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叹了叹气,耐着性子等雨停。 天公作美,这场寒雨不多时便停了,兄妹两个这才带好蓑衣斗笠,冒着凛冽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阳县走。 再到陈塘村时,林青穗一路恍恍惚惚,这村里的山水桥路,同脑海里的记忆相差无几。可越是熟悉,林青穗越是心慌,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陈塘村来。 林青松领着她进村后连路问人,陈塘村人听说是找寿翁仙人,不少人热心地指路:“寿翁仙人吗?知道知道,近来许多外村求医的都找他,那仙人如今暂居在族里的祠堂中,你们可也是来求医的?” 村里人的语气十分热络,好似这寿翁仙人当真能用仙术医法治病似的,林青穗心中的狐疑更甚。 林青松不识路,一通胡乱绕弯子,林青穗腿都走软了,索性领着他直接往祠堂走,到了地儿时,李青松挠挠脸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你真聪明。” 林青穗白着张脸摆摆手。她这时心跳急骤心口发虚,因就在方才,她竟路过了贾家的屋门口。 林青穗说不准如今自己什么心思,她对贾家人并无怨恨,虽贾家公婆待她严厉苛刻,贾家郎君待她亦是疏离无情意,可细想来到底情有可原,那时候她那样的家境,又是那样的性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却能嫁给秀才的儿子。 那贾家虽也是穷得饭都吃不饱,却也是读书人家,尤其贾家郎君后来还当上了大官。门不当户不对,她哪够资格当官家娘子,贾家人没有休了她,已是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前身之事,哪怕林青穗如今想来,都只能将一腔苦水往肚里咽,只能叹一声天意造化弄人。可她虽无怨意,却再也不想与那家人沾染上半点干系,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见都不要再见到那家人面。 “这位小哥,可是来找仙人看病的?”林青穗刚一寻思完,耳边恰恰传来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当即天灵盖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正门开了个半人宽的缝儿,里头站着位青衣妇人,那妇人脸面略带棱角,颧骨颇高,嘴唇很薄,正捏着块洗得发灰的帕子,笑吟吟地对她二人喊。 “婶儿,寿翁仙人可就在这处?”林青松远远地朝她躬身行个礼问,“是呢,是呢,”那妇人朝他俩招招手,“外边天冷,你俩孩子快进屋来避避寒,可是来看病的?”她又问了次。 林青穗从未见过这妇人待路人这般客气过,她本来就怕她,这陡地惊吓间,更不敢轻易过去,可林青松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门口走,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婶儿,是我家爹娘昨日来找仙人看病,我们是来找爹娘的”。 “找爹娘的啊,”妇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问:“你爹娘是何村何人?” “我爹娘是丰新村来的,姓林,排行第三,不知婶儿可知,”不待林青松说完,那妇人便打断他:“你爹娘在里头呢,你们自己进来找吧。” “多谢婶儿,”林青松面上一喜,正要拉着青穗进门,那妇人又道:“咦,小哥来时莫不是没有打听清楚规矩?”林青松一愣,道:“什么规矩?” “若想进这仙人门,就得先交三文拜仙钱,”那妇人板着脸摊开手道。 林青松一脸惊诧错愕,林青穗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位。 那无孔不入,雁过拔毛的贾家婆婆,水七娘。 起因跟一位状元郎有关,据说那位状元郎早年落魄时,曾住在临安朱记酒家屋旁,贫苦书生幸得店家眷顾,时常以美酒相赠,书生饮罢酒后,愈发下笔如神,赋诗作词,文思泉涌。书生高中状元之后,不忘当日赠酒之恩,纳娶了朱记酒铺店家小女为侧室,成就一桩天下人笑言夸赞的美谈。 这件事在当时传颂得坊间皆知,贾家公公嗜酒又好喜风雅,听闻这桩趣事美谈后,便对“状元兴”心驰神往,让林青穗来这朱记家买过两回酒。 掐着年头算算,朱记酒庄盛名远扬是许多年后的事了,这个时候,那位状元大约还是位落魄书生,朱记酒铺还是家其貌不扬的小铺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备嫁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穗穗儿, ”林青荞又轻轻柔柔地喊了声,她摸着床架坐起身,伸手轻缓地抚着林青穗的背脊, “可是做了不好的梦,不怕不怕, 姐姐在呢。” 过了许久林青穗才稍有平息,“梦生三千,多数都是假的,不怕, ”林青荞的嗓音带着江南水乡的柔意与绵软, 如清幽山谷的绣眼鸟儿轻啼, 让人听着熨帖又舒缓,林青穗茫茫然地侧头朝她看去, 晨曦里隐隐可见姐姐秀婉的面容,她正担忧的望着自己。 “姐, ”林青穗的嗓子有些嘶哑, 没头没脑地问一句:“我生辰是什么时候?” “咿?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林青荞微微有些错愕后,道:“腊月十七呀。” 林青穗又沙着喉咙问:“今儿什么时候?”林青荞眼里更是讶异,见她恁般虚弱疲累, 只好想了想道:“今儿, 应是十一月二十。”林青穗身躯一僵, 手指无力地抓了抓床褥。 如果梦中属实,娘亲会在自己十岁生辰当日十一月二十,腊月十七,连一月都不到了? 她一言不发地捞起自己的衣裳,来不及穿齐整就急忙地下了床,手脚却仍在发软,腿一落地就是一个趔趄,林青荞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姐,我们得去找娘亲,我们得快些去找娘亲,”林青穗嘴边细声碎碎念着,一边抖着手脚盘好冬袄的襟扣,“我要带娘亲去找舒云大夫,或者去济世堂,哪怕去京城。” 林青穗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林青荞虽没听清她所说的话,却被三妹这似失去理智一般的模样给吓了吓。“穗穗儿,别急,你先等等,”林青荞连忙出声喊住她,又推醒一旁的青芜,“芜儿,松儿,都起来算了罢,穗穗说要去找娘亲,这孩子。” 林青荞快手快脚地穿衣起床,疾步出门去拉住了正要外出的林青穗,“三妹!你怎么了这是?” 林青穗面色惨白,连唇色都泛着灰白,“姐,我做了不好的梦。娘亲,不好的梦。” “梦是反的,你个傻丫头,”林青荞叹一声气,拉着她赶紧进屋,今儿变了天气,屋门一打开就是一阵呼啸而过的风雨,呜呜咽咽的寒风,扫过脸颊就如刀刮似的,林青荞闩好堂屋木门:“你先别着急忙慌的,有事儿慢慢说,娘亲好好着,不过是看病去了,那是大伯娘作中介绍的郎中,理应是稳妥的。” “大伯娘?”林青穗一个惊讶,侧头看向她,“你是说,那陈塘村的什么郎中,是大伯娘告知娘亲的?” “是的啊,穗穗儿,昨夜不是告诉你了啊,娘亲看病去了,一大早闹腾什么嘛?”林青芜和林青松睡眼惺忪的从里屋出来,林青芜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寒颤,“今儿怎地落雨了,好冷。” “也不知爹爹娘亲那边怎么样了,”林青松望着堂屋窗墙外的风雨担忧地说了声,林青穗愈发茫然无措,这事跟大伯娘又有什么关系? “哈,三妹竟是个离不得娘亲的三岁小娃,”林青芜再打个哈欠,跺跺脚道:“进屋再说吧,冷煞了人,我起火去了。” 四人进屋燃起灶火,林青荞将原委经过缓缓告之了青穗。 因上回林青穗在山里头带回了好几只野货,高氏想及大伯家的林郁待穗穗几个孩儿一向不错,人情债总要还的,便拿出了半边野兔肉,让青松送到了林大伯家。 这野兔肉稀罕,林大伯便收下了,对高氏的成见也淡了些,昨儿大伯娘赵氏便揣着几个腊豆渣团,来三叔家串门子,说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图尝个鲜儿,熏烤的豆渣团子喷香下饭,高氏也高兴地收了,还请赵氏坐下烤火吃茶。 俩妯娌又聊些家长里短,扯着扯着便谈到高氏头疾上头,赵氏听说高氏近来头痛得更厉害了,不免也跟着揪着心,之后她忽地想起,在娘家做姑娘时候有个手帕交姐妹,从前也有身患头痛病多年,上回无意听她提起,说是在哪个云游郎中那里吃了几帖药方,竟把头痛病根治了再没犯过一回。 正巧这时老林头从外边回来,听说这消息岂不高兴,当即询问赵氏那郎中是哪方高人,事关治病救人的事,赵氏也热心,当天晌午就陪着老林头夫妻俩,去了离丰杏村不大远的富谷村,问了赵氏那手帕交姐妹,她是在哪里吃得药,吃的又是哪些药。 那姐妹叫彭二娘,也是个顶善心的人,她告诉了高氏,自己当初是在一个叫寿翁仙人那里看的病,那寿翁仙人是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时常云游四方,顺道替人治病解难。 事无凑巧,经由彭二娘再一打听,竟听说寿翁仙人如今就在陈塘村内,眼下去找他看病还来得及,晚些时候只怕他又走了。 有了彭二娘这个好生生的先例,又听说谁谁也是那寿翁仙人治好的,老林头俩夫妻难免不心动,下午就坐牛车去了陈塘村找仙人。 “估计那陈塘村的路程远,昨夜爹娘才没赶回来了,”林青荞跟青穗解释:“你别担心,大伯娘说了,富谷村那彭二娘,是打娘胎落下的头疾,都让寿翁仙人给治好了,娘亲这病定也无大碍。” “你若要去,那也得等雨停了,和哥哥一道儿去啊,”林青松连忙点头,“是啊妹妹,不急在这一时。” 林青穗很想告诉他们,此事要紧急迫的很,但转念一想,她是再世为人,可哥哥姐姐们实则尚且年弱天真。提到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叹了叹气,耐着性子等雨停。 天公作美,这场寒雨不多时便停了,兄妹两个这才带好蓑衣斗笠,冒着凛冽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阳县走。 再到陈塘村时,林青穗一路恍恍惚惚,这村里的山水桥路,同脑海里的记忆相差无几。可越是熟悉,林青穗越是心慌,若是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陈塘村来。 林青松领着她进村后连路问人,陈塘村人听说是找寿翁仙人,不少人热心地指路:“寿翁仙人吗?知道知道,近来许多外村求医的都找他,那仙人如今暂居在族里的祠堂中,你们可也是来求医的?” 村里人的语气十分热络,好似这寿翁仙人当真能用仙术医法治病似的,林青穗心中的狐疑更甚。 林青松不识路,一通胡乱绕弯子,林青穗腿都走软了,索性领着他直接往祠堂走,到了地儿时,李青松挠挠脸不好意思道:“三妹妹,你真聪明。” 林青穗白着张脸摆摆手。她这时心跳急骤心口发虚,因就在方才,她竟路过了贾家的屋门口。 林青穗说不准如今自己什么心思,她对贾家人并无怨恨,虽贾家公婆待她严厉苛刻,贾家郎君待她亦是疏离无情意,可细想来到底情有可原,那时候她那样的家境,又是那样的性子,大字也不识一个,却能嫁给秀才的儿子。 那贾家虽也是穷得饭都吃不饱,却也是读书人家,尤其贾家郎君后来还当上了大官。门不当户不对,她哪够资格当官家娘子,贾家人没有休了她,已是仁至义尽,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前身之事,哪怕林青穗如今想来,都只能将一腔苦水往肚里咽,只能叹一声天意造化弄人。可她虽无怨意,却再也不想与那家人沾染上半点干系,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见都不要再见到那家人面。 “这位小哥,可是来找仙人看病的?”林青穗刚一寻思完,耳边恰恰传来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当即天灵盖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祠堂正门开了个半人宽的缝儿,里头站着位青衣妇人,那妇人脸面略带棱角,颧骨颇高,嘴唇很薄,正捏着块洗得发灰的帕子,笑吟吟地对她二人喊。 “婶儿,寿翁仙人可就在这处?”林青松远远地朝她躬身行个礼问,“是呢,是呢,”那妇人朝他俩招招手,“外边天冷,你俩孩子快进屋来避避寒,可是来看病的?”她又问了次。 林青穗从未见过这妇人待路人这般客气过,她本来就怕她,这陡地惊吓间,更不敢轻易过去,可林青松却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门口走,老实巴交地道:“多谢婶儿,是我家爹娘昨日来找仙人看病,我们是来找爹娘的”。 “找爹娘的啊,”妇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又问:“你爹娘是何村何人?” “我爹娘是丰新村来的,姓林,排行第三,不知婶儿可知,”不待林青松说完,那妇人便打断他:“你爹娘在里头呢,你们自己进来找吧。” “多谢婶儿,”林青松面上一喜,正要拉着青穗进门,那妇人又道:“咦,小哥来时莫不是没有打听清楚规矩?”林青松一愣,道:“什么规矩?” “若想进这仙人门,就得先交三文拜仙钱,”那妇人板着脸摊开手道。 林青松一脸惊诧错愕,林青穗却莫名松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位。 那无孔不入,雁过拔毛的贾家婆婆,水七娘。 李崇先只听说林木匠斧锯钻凿功夫不错,未曾想还有这些本事,教出的小堂妹都这般能干,顿时对那林木匠好奇起来,寻思着下回若有契机定要结识结识那位。 李崇听青穗说还待再来,当即眉头一拧:“你这丫头,下回还想再来,难不成昨夜那遭就没吓住你?”林青穗偏头看李崇,见他满头枯叶碎枝,噗嗤一声笑,“伯伯可是吓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这章莫买)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林青穗一腔愁绪又不能坦白, 只得郁郁地暂先回了家去。 既踌躇满志半年里要挣上五十两大银, 买卖行当得先选好,卖酒盈利是不错, 林青穗原本打算自己酿酒, 但如今冬日粮食难买, 米行价格抬得高, 仔细盘算其实并不如何划得来, 不如还是去朱记拿酒, 自己带着哥哥青松卖散酒, 至于两个姐姐, 林青穗打算让她俩卖糖油团子c搅搅糖一类的零嘴。 她有自己的考虑, 买糖吃的多半是妇人孩子,不必像卖酒一样,得去码头同河工壮老粗们打交道, 大姐性子软和,二姐活泼机灵, 卖糖果子最合适不过了。 林青穗先去了一趟城里, 想找个落脚的住处,以后也不用日日城里村里跑来跑去。这回她带了青芜去了城里,先让她熟悉熟悉地儿。 “幺妹, 咱们俩个小孩儿, 就这么在外边闲逛, 会不会遇上骗子,将咱们诓了去呀?”林青芜坐在牛车上,攥着青穗的手,贴着她耳根小声道。 林青穗知晓自家二姐虽看着咋咋呼呼的,实际从小就没出过几次远门,内里胆怯的很,“不会的,咱们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儿惹是非,选一处邻里都和蔼的屋子赁下,青天白日,骗子哪敢明目张胆的出来。” 她看着愈发紧张的二姐,打趣着让她宽宽心:“这样,若真遇上骗子,我就带着你赶紧跑。” “哎呀!”林青芜被吓得一个激灵,“你可别乱说,最好遇不到,咱们两个女孩儿,哪里能跑得过骗子。” “二姐,”林青穗拉着青芜的手,叹息道:“我知道你还是个小孩儿,要做那些事,太为难你了些,但咱们家现在唉,总归咱们现在不能再将自己当做小孩儿了,你放心,我会尽量照看着你,不会让你吃太多苦头。” 被自己的小妹语重心长托咐这些,林青芜哪能服气,她抽出手搭在林青穗的小肩膀上:“你说什么呢幺妹儿,你一个小娃儿,肯定是要姐姐照顾你啊,你放心,我也会尽量照看着你的。”林青穗被逗得一笑,心里顿然觉着松气了许多。 要在城里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租赁的费用又不能太高,林青穗原本想找牙侩问问行情,转念想起兴祥巷子的朱记母女,还有那显然是外地来的温氏母子,都像是好相处的人家,林青穗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领着林青芜先去那处看看。 “朱姑娘,在家吗?” 到了朱记屋前,她家仍是门户四闭,林青穗喊了门,朱俏取下门板,见是前日来的小姑娘,高兴地出门来拉她的手:“”青穗!哎呀你又来买酒吗?”她看看林青穗还带了个姑娘,又道:“咦,这个小姑娘是谁?” “这是我二姐姐,”林青穗笑着跟她寒暄几句,三个女孩儿本就易亲近,朱俏请了青穗姐妹进屋,说说笑笑半晌,一会儿朱俏的母亲出来看客,林青穗连忙拉着青芜行礼:“伯母好。”林青穗态度放得亲热,就跟见着寻常小伙伴儿的长辈似的。 朱母高兴地啊啊了几声,林青芜虽有些惊讶,但到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不敢露出异色来,只万事听从青穗安排,林青穗又笑着对朱母道:“伯母,我本打算就找小俏说两句话,来得急,没跟您带点串门礼来,贸贸然来打搅,您别见怪。” “哎呀说什么呢,”朱俏已然将她当做小伙伴儿,笑嘻嘻的:“又不是逢年过节,送什么礼啊,”朱母难得见有同龄的小姑娘和自家女儿玩,专门还从米缸里掏了糖出来招待青穗二人。 喝茶吃糖又聊了会,林青穗含蓄地问起朱俏正事:“小俏,这房屋是你家里的,还是租的呀?” 朱俏道:“赁的,”她又凑到林青穗耳边上小声说:“我们家本是外地的,你别同别人说。”林青穗连忙点头应下,又问她道:“那,那你知道这儿可还有屋子能赁么?” “怎么?你们也要搬来这儿住?”朱俏惊奇道。 “是有这个打算,”林青穗跟她说了自家难处,在村里的田地不多,种出的粮食糊不住口,想来城里做些买卖营生,也好过在家里熬穷煎苦。朱俏当即高兴地道:“好呀好呀,你搬来同我们做邻居,我们这儿多半都是做些小买卖的。” 这兴祥木屋巷子里头,住的多半是些做小买卖讨生计的外地人,木屋房子不大好,租赁费用也不高,可巧儿,朱俏家旁边的住户将将搬走,正好有空房。经由朱俏介绍,林青穗姐妹找到了管这片儿屋房的牙侩。 那牙侩是个四五十岁的老汉,住在兴祥巷子最里头,也是帮人做事的,常年同外地人打交道,规矩简单的很,也不问林青穗七七八八,直接领着姐妹二人看房。 这房户同朱俏家差不多,虽简陋破旧了些,但好在够宽敞,租金也公道,林青穗和青芜都较为满意,牙侩便直接说:“交一年的定金,摁了房契租赁的手印就行了”。 木房租一年都只需七钱银子,青穗姐妹痛快地交了钱,还多给了十几个铜板请牙侩吃茶,牙侩便也高兴了,乐呵呵的对青穗道:“你这个小姑娘,同朱家那丫头一样,都怪机灵懂事的,以后大伙都是邻里,有什么事儿跟伯说一声,要有屋檐漏瓦什么的,我叫人帮你们弄好。” 林青穗连忙拉着二姐欠身道感谢。姐妹俩初来城里,一切事宜顺利,还只到中午,就将租房这大事办好了,以后来城里便有个地方住。 俩姐妹拿了房门锁匙,开门进了屋,四处打量这屋子,新奇又激动,高兴地互相拉着手傻乐呵了半天。 “青穗,她二姐姐,”朱俏在门口小声喊:“你们定好屋子了么?” “交了钱啦,”林青穗快步走出去笑道,“多谢你呀小俏,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好呀,太好了!”朱俏也开心得很,这兴祥巷子许少有跟她玩得来的小伙伴儿,那些野孩子,都嫌弃她娘亲是个哑巴,嘲笑她说,和她玩也会被染上哑疾,只有林青穗半点也没介意,待她娘亲也亲亲热热的,朱俏很喜欢她这个小姑娘。 这房屋住户刚搬走,要打扫干净还需费番功夫,朱俏拿了扫帚抹布来,帮着林青穗姐妹一通洒扫。朱俏家屋子还有点好,她家后堂里有口小井,用水方便,不然吃用的水,还得去巷子末尾那口大井里提。 朱俏慷慨地让林青穗直接去她家打水就是,初来乍到,邻居是个同龄小伙伴儿,还这么热情善心,连林青芜也渐渐地放开了些,害羞地同朱俏搭了几句话。 “哎呀,我还以为你一家,就只有青穗一个活泼人呢,”朱俏边扫着窗户的蛛网,边笑道:“上回你爹爹来,就是半声不吭的,今儿见到她二姐姐,又不怎么爱说话,我还纳闷着,可算听见你也同我讲话了。” 林青芜难得地闹了个大红脸,“小俏,这回你可看走了眼,你跟我二姐姐熟了就知道了,”林青穗提着水擦洗屋内的桌凳,边打趣儿道:“她就是个猴孩儿,在我们村里,上蹿下跳,比男娃儿还野。”“明明是你自己野!”林青芜红着脸反驳她,三人一通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到了午食点,朱俏要回去煮饭了,林青穗道:“俏俏,我请你和伯母去饭馆子里去吃吧,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都不知道怎么谢谢才好。” “饭馆里吃多贵啊,”朱俏道:“不如你也去我家吃吧,就是没什么好菜,反正你家这里什么都还没买。” 林青穗还是想请朱俏去饭馆吃,又说了哪里哪里饭食多么好吃,朱俏被她说的口水都要出来了,为难道:“我倒是想去就是,就是你也知道我娘,她不大愿意见生人。” “噢,”林青穗正了正色,又想了个主意道:“这样,我们三个出去吃饭,然后帮伯母带些饭菜回来?” 朱俏长这么大还许少出去吃过,心动的问:“可以吗,会不会很贵呀。” “不贵不贵,”林青穗一摆手,“二姐,咱们去吃顿好的鼓鼓士气,然后再在这城里好好赚钱!” 林青穗笑回:“朱姑娘,你还怕我们拉着你的酒坛子跑了不成?” 小丫头羞愧地半捂着脸:“也不是啦,只是我们家就这一架木车,寻常买粮食搬酒,全指望这东西驮运的” “丫头你放心,我跟我家闺女,绝不是那种黑心的人,”老林头将东西一一搬回屋中,抽空憋着嗓子搭句话。朱家姑娘偷偷地朝林青穗眨眨眼笑笑:“可算听见你爹说话啦!” 林青穗翘了翘嘴角,笑过之后心里又浑不是滋味,她爹原本话虽少,却也不是个十足的闷葫芦,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打趣两句,但这两日,他统共就没说过几句话,大约是被利子钱这事伤透了心。 东西归置到了原处后,林青穗父女便要告辞,朱小姑娘想留个长久客,笑眯眯地将人送到门外,“小客人下次若要买酒,还来我家啊,我算你便宜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事发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少年人的声音很陌生,温和略低的嗓音在满庭鸡飞鸭叫人骂里忽而响起, 似空谷足音, 难得又特别,门口几人均朝他看去。 水七娘一听这声也激动了八分,立马欢喜地转身哎的一声,拍着手板心儿几步过去:“宝儿!我宝儿怎么回来了!”借着少年屋里油灯透出的微弱光线,扯着他上下一通打量。 “瘦了,你看看这回又瘦了多少, 可是学堂里吃食不好?还是念书太过辛苦?娘跟你说过, 不要省着攒着”全然没顾及老林几个还在场, 哎哟哟地一番嘘寒问暖,问东问西不停歇。 倒是少年郎见门槛边还杵着几个人,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娘, 这几位是?”水七娘没听出儿子的尴尬之意, 嗓门又提高不少:“怎么了?怎么咳了?可是近来天寒冻着了” 少年郎不得不跟着提高了声音:“娘, 客人还在门边站着呢,我无事, 今日学里休沐,就回来看看。”水七娘这才嗨的一声, 拧身朝林家几个道:“这是我在城里念书的宝儿, 今日学里许了假, 就赶着回来看娘哩。” 儿子难得回来一趟, 做娘亲的这般欢喜激动,林家几个都理解,闻言只笑声回礼几句。水七娘这个儿子,老林头和高氏这几日没少听念叨,每逢遇到刚认识的人,水七娘总爱先问人家子女几个,人家刚答完,水七娘就迫不及待说起自家儿子,如何聪慧好读书,如何得先生看重,不引得众人齐口夸赞不收口。 水七娘这番慈母心切的架势,林青穗前世看了一世,回回都是这几句话,颠来倒去重复的问,哪怕贾清文当了大官后思及此,林青穗不由得觑着眼朝那少年看去,不过是十三四岁的男孩儿,站在狭窄矮陋的木门边,穿一件泛旧的水蓝襦衫,中等偏瘦的身量,面貌面貌看不大清楚。 或是来不及看清楚他的面容,林青穗就慌忙地自己移过目。可是心慌归心慌,却再也没有当初那份心悸,太陌生了,如此陌生的一个少年郎,如若不是在贾家,或许林青穗根本就认不出来,这竟是她前生仰慕一世的夫君 因儿子回来得仓促,贾家这会儿住不下林家四口人,水七娘好歹收了老林头十文大钱,床铺得给人家安置妥当,就让丈夫贾义正跟儿子住,两个女儿就去楼板将就将就。她家那两个闺女当然不肯,闹闹腾腾了好一阵儿,弄得场面不大好看,这时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郎温声说了句:“不如我去楼板睡吧,无碍。” 水七娘连忙拦着,手边掐了大女儿一把,“啊!”大女儿贾卉痛呼一声,被娘亲再狠瞪一眼,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受了。 最后高氏和水七娘睡一床,林家俩父子占一张床,只剩下个林青穗得和贾家俩姑娘挤楼板,水七娘讪讪地笑:“三个姑娘睡一块儿,晚上还能说悄悄话呢。” 高氏脸色有点不高兴,心里后悔还不如让青穗去耙婆子家睡,水七娘咬咬牙道:“也罢也罢,就不收你家闺女吃住的钱儿了!” 本就是寄住在别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叹一句孽缘,林青穗沉默地跟着爬上贾家楼板,这才想起,还没找到时机跟娘亲说赚了银钱的事。 那钱袋还贴身放在林青穗身上,晚上怕贾家两个姑娘摸她的东西,睡觉时贴着墙角缩成了一团。不过贾家姑娘这会儿也看不上她,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讲话,故意远远避着林青穗,被窝里空出一块儿来,冷风嗖嗖地灌进,林青穗倒还心安些。 因昨日寿翁仙人吩咐要高氏早去针灸,老林头一家天不亮就齐齐起了身,出了屋门一看,东边贾家儿子的房间竟也亮着一灯豆光,窗边照着人影,似是少年郎正在勤学苦读。 老林头叹了叹:“无怪那贾家娘子将儿子挂在嘴边,这儿郎却像个有出息的。”高氏也点点头。 林青松和青穗两个都低着头没好意思说话。 来祠堂时不光病人们还未到,里屋寿翁仙人也未开门,好一会儿才等到仙人唤他们进去,还是昨日那身装扮,旁边却不见小徒儿在,林青穗不由往屏风那头瞟了瞟,高氏领着青穗端容半跪半坐下,和声问了神医几声早。 许是真还太早,神医没来得及焚香上茶,几案上只摆放着一卷银针布卷,摊展开来,上下三排银针,长短粗细各有不同,针尖寒光闪闪,看得林青穗心里发憷。 神医又说让闲杂人先出去候着,青穗问:“连我也不能陪着娘亲么?” “你在这儿陪着也得闭着眼儿,”还是昨日那清润的少年声,徒弟慢慢地从屏风后头踱了出来,林青穗朝他看去,莫名地却注意到,他换了条刺绣云纹腰束。 林青穗后知后觉,这二位不愿让人看见其面貌,但针灸总得摘了帷帽下针,所以不能让外人在里头守着。林青穗只好起身退回房外,临走时朝那徒弟看了眼,他竟也在看他,挥手的姿势做得随性,那手指白得像葱根似的。 一大家子都还没吃朝食,林青穗对这陈塘村熟门熟路,让爹爹和哥哥在祠堂等着,自己直奔村头茅屠夫家,割了半斤肉用荷叶包了,提到贾家去给她娘亲熬点肉粥。 买了肉回来路上人渐渐多了,到贾家时,水七娘正跳着脚朝楼板喊骂俩闺女起床。 水七娘急着赶去祠堂,她跟族里几个妇人都分好日子的,这几日好不容易轮到她守门,守着门进个人就有钱收,白捡钱儿,往日都是天不亮就去了,却不想儿子现在回来,得做点好吃食给宝儿吃。 一只芦花老母鸡歪头耷脑地瘫在地上,脖子被人抹开喉,还在一抽一抽地挣扎抻爪,水七娘对她儿子倒是掏心掏肺没话说。 “大丫二丫,赶紧起来烧水!水开了把鸡毛薅了,剖了胸子洗干净等我回来,”水七娘又高喊:“听到没!” 听说有鸡肉吃,贾家两个闺女才穿了衣服抖索着起了身,一个埋怨昨晚没睡好,一个抱怨这鸡怎么个弄法?水七娘见林青穗都从祠堂回来了,草草地朝儿子屋里嘱咐了几句就要走。 林青穗觉得还是先跟她说清楚为好:“水娘子,我方才从茅屠夫家割了点肉,想煮锅粥,要用些你家的米可行?” 本来水七娘就要管林家四口的饭食,现在她自己买了肉了,水七娘哪有二话说,笑呵呵地答应了,还当她小孩似的哄:“你要是会干活啊,也帮着点我家两个姑娘薅鸡毛,待会儿婶娘回来炒了,给你几块鸡肉吃。” 林青穗摇摇头,“我不会弄那些活,”水七娘忙着走路也没功夫跟她多说。 走进贾家的厨房,林青穗就忍不住皱了眉,锅碗瓢盆她都熟,但现在做顿饭却也犯难。贾家这厨灶,跟庭院一样脏得让人踏不住脚。 蒸饭煮菜的锅子歪歪斜斜在灶台上,不知积了多久的吃过的碗筷全堆在木盆里,砧板黑糊糊的泛着绿,菜刀起满了铁锈林青穗看得头大,在她印象里,水七娘是个极爱洁净的妇人,见不得一点脏秽,她在贾家时,庭院厨房里屋处处要每日洒扫两遍,锅碗瓢盆更是一餐一洗 贾家两个姑娘在外边时不时尖叫两声,“这鸡还是活的啊?这要怎么弄啊?要不等娘亲回来再说吧!” 没由来的,林青穗嗤笑了一声,而后冷笑连连。 但笑了几声之后,悲哀的情绪又笼上心头,就这样的一户人家,将来却注定因有一个当大官的儿子,一朝翻身,鸡犬升天。 现在惫懒肮脏,哪怕里头烂透了又如何,将来儿子考上功名,娶个贤惠媳妇,还不是里里外外都照顾周到,处处点点打理得光鲜亮丽,人人夸不绝口:果真是有底蕴的人家,难怪能养出那样有灵气的文曲星! 而自己家,自己的家的人再齐心勤勉又如何?还不是林青穗及时地打断了自己想法,她甚至抬手往脸上轻拍了一巴掌。 不想再帮贾家人干活,但她自家人总要吃的,只得忍着气烧了一大锅水,洗洗刷刷出能让她剁肉熬粥的地儿。 先大火煮熬白米汤,肉糜洒盐巴剁碎,待米香四溢,粥饭半稠,将肉糜放进入,用筷子搅拌滑开,改文火慢熬,边煮边拌着。 因这是一家四口的份儿,林青穗就多下了些米,煮出来满满一大锅,整个小厨房都是肉粥香味。 贾清文从东间书房走出来,闻着味儿进了厨房,只见一个粉袄小姑娘坐在灶台边,正一下一下地慢搅着锅里的肉粥,搅粥的那只手露出了一截皓腕,而小姑娘巴掌大的脸儿被火光映得泛粉,面上的神情专注而认真。 这肉粥真的太香了,苦读一早的贾清文腹内空空,这时肚子更是受不住呼噜噜细声响。贾清文站在门边看了许久,也不见那小姑娘移过目来,踟躇再四,才鼓足勇气轻咳了一声:“小娘子在煮粥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小祖宗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哎,你前日看着没, 老林头家那三丫,跟着杜李村的崇郎中去了山里头, 打了一篓子的野兔山鸡回来了呢。”金婶儿端着一簸箕豆子从晒谷场回来, 路过花婶儿家顺嘴同里头几个妇人闲聊。 “可不是,我那天就在江边洗菜,亲眼看到的,”花婶儿正和妯娌们在择谷种, 一边挑着虚谷一边说闲话:“这月份山头野货多, 啧啧,老林头家能吃顿饱实肉了, 那野兔, 山鸡肉都是好东西,补着呢, 好口福。” “大嫂你快别说了,”旁边位稍瘦些的妇人咂咂嘴道,“我家半年没见过肉了, 眼睛都荒得冒星子, 你说,要不让我家那个也去山里头碰碰运气?能捡只兔子也是好的, 给娃儿们见见油水。” “就你家那汉子?除非兔子自己跑他身上来, 看他能不能逮着, ”妇子们打着趣儿笑话她,又有人问:“林家三丫头,咋就知道跟着崇郎中去山头打野货呢?” “还不是老林头那婆娘,三头两头的发病,常去崇郎中那里抓药,一来二去的,那三丫就熟路了,老林头家那三丫又惯会钻营,哪里有好处往哪里跑,这回竟让她给碰上回这么好的运气,崇郎中倒真是好心,”挨近灶台边的李媳妇酸溜溜的说。 “不是,我咋听我家招招说,那穗穗儿去凌云峰,是同崇郎中去学挖药的,”孝叔媳妇儿接话道,“学挖药?哟哟,”几个妇人媳妇子都不由得笑出声。 “就老林头家那惫懒货?她会挖药?”李媳妇笑得最开怀,她至今都记得初嫁进丰杏村时,老林头那三丫头死巴在门边上,不给喜果子就不走的事,那嘴馋样儿着实讨嫌的很。 “她要是能懂挖药治病,除非那日头打西边儿出来!” 老林头夫妻俩也不相信闺女能挖得什么药,但这些山货,既然崇郎中都说是青穗打的,老林头夫妻俩也就疑信参半的受了。做爹娘的,总免不得觉着自家儿女有长处在,先前不肯信,后想想,林青穗时常和那些男娃儿在外头疯玩,摸鱼掏鸟都学得精,到了山里头,会挖坑下套打野货,但也不足为奇。 “穗穗儿,”高氏傍窗坐在里屋床榻上,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念叨着让青荞教青穗掌勺做食,“你先跟你姐学着炒几个简单菜式就好,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学。” “哎,”林青穗软软糯糯的应一声,她姐妹俩在外头灶房,因此高氏并不知晓,林青穗只让她姐坐着添柴烧火就成。 “这女孩儿家,将来嫁去婆家了,灶房活儿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你需用心跟你姐学,”高氏在里头再敲打她几句,李青穗悉数应了,手头的动作也没停下。 竹鸡胸腹内的零杂是先洗净了的,用少许盐巴腌会儿,再利利索索的剁了竹鸡肉,块块差不离大小。 早上哥哥从曲叔哪里买了两页豆腐回来,用熬熟了的菜籽油煎过,待两面黄的油炸豆腐片出锅,零碎鸡杂也腌得整好,清水洗过一遍,豆腐片儿混着竹鸡肝脏零碎,并些鸡脖鸡爪肉,搁了葱蒜调料爆炒,能炒出一大碗好菜来。 林青荞看着妹妹有板有眼的动作,颇为诧异,青穗自小就没下过几次厨,如今竟能这般有条不紊,动作麻利又干脆,火候也把握得很准确,半点不怕油爆不怕烟熏,该下调料下调料,该起锅起锅,最后一碗豆腐肉端出来,气味喷香,色泽也十分好看,林青荞将信将疑尝一口,当即竟没说话。 “姐,不合胃口吗?”林青穗问她,“不是,”林青荞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太好吃了啊,穗穗儿,你咋能炒得这么好?” 林青穗斟酌着说:“之前不是也做过几次么也不是很难。”“荞儿,你妹妹学得如何了?”高氏担心青穗头次下灶做大菜手忙脚乱,时不时就得在屋里头问一声。 从前有她有荞姐儿,家里的饭食一并她俩做了,再不济还有青芜在,真正轮到青穗煮食的时候不多,但今后,今后青穗再怎么也是嫁人的,织纺浆洗,针黹炊煮,这些东西都要一样一样学起来。 高氏细一琢磨又觉得着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底下四个孩儿,个个都要操心,样样都是大事,哪里忙得过来。高氏想着便坐不大住,起了身想去亲自教导青穗。 进了灶房才知青荞姐妹将菜炒好,用干净的布箩罩着,灶台上还炖着一锅鸡汤,正咕咚咚的冒着热气泡儿,醇厚浓郁的肉香四溢,馋得人垂涎三尺,青穗见她出来,便笑着喊了声:“娘,待会儿汤还能熬好,您先坐一会儿。” 高氏看过尝过菜之后,同青荞是一样的反应,先前还有些怀疑道:“这当真是穗穗儿炒的?莫不是你姐姐帮你做的?”青荞无辜的说:“娘,就算是我做的,也不定能做的这般口味啊。”等老林头和青芜等人回来之后,吃过饭一个个也不敢相信,三妹儿竟还有这两把刷子。 青芜最为不服气,“当真不是娘亲或大姐做的么?”高氏敲了敲筷子:“谁要哄你作甚?眼见你妹妹样样都比你强些去,你还不定下心来,好好在家学做家务事,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林青芜鼓着腮帮子瞪青穗,“瞧把你给能的!”又撇过头暗忖,三丫炒菜怎么这么好吃? 眼见着渐渐入了冬,天儿越来越寒,妇人们大多只需留着家中,带着女孩儿们做些针线,办腊货等琐碎活儿。高氏开始着力教导女孩们持家做活,并且往外头放出风声去,让村里村外的媒婆子多替青松青荞留意着,看有无合意的人家。 林青荞今年已满十六,若说着眼相看人家,却也是到了年纪,可哥哥林青松却尚只有十五岁,且家中这样的光景,显然一时间办不起两场亲事,但高氏的意思是先寻着合适的,到时候再慢慢商榷。 林青穗先还只是有些疑惑,但看她爹这这日子成天往外头跑,而她娘亲近来不但教导子女忽而严厉了起来,且日日坐在临窗的床榻上做针线活儿,纳鞋底,绣帕子,做冬衣,怕是将压箱底的布头针线等都拿出来了,林青穗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想。 原先是托了李崇打听,城里那些药铺要收石斛,有消息了林青穗再与他同去卖,但这关头林青穗却等不及了,索性将药全收进背篓,跟她娘说了声去处,就背着背篓就去找崇大伯。 “崇伯,崇伯,”林青穗到了李崇家门口,踮着脚在篱笆栏门口处喊人,里头探门出来位和眉善目的妇人,这妇人身着素面交领上襦,靛青偏襟长褙子,头上插一根黄木簪子,显得利落又精神,林青穗是认识她的,连忙问礼道:“伯娘好,崇伯可在家?” 崇伯娘吴氏笑盈盈颌首应了,回首朝里屋喊:“他爹,林家三丫头寻你来了。”李崇哎哎应着从里屋出来,“三丫头你咋就来了?” 林青穗冲他笑笑,待李崇走近,才面带难色的道:“伯,最近我总觉着我娘有些不对劲儿,您上次在我家,可能看出她可无不好的地方了?” 李崇皱眉忖思一瞬,“你娘那面色看着,却是不怎么好,但那病”林青穗知晓他又要说是顽疾,这也不怪李崇医术不济,他主要是祖传治跌打损伤的郎中,高氏那病痛在紧要的头壳中,李崇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青穗又只得忍下焦急道:“伯,卖药的事儿你打听得如何了?咱们今儿背着这药去临安城卖了吧,我看能得多少银钱,也好尽早带我娘亲去城里找大夫医治。” 李崇迟疑道:“打听是打听了,临安宋仁堂那边说是要收这个,但我后又想想,这药若是晾干了去卖,怕是能卖的更好的价钱呢。” “哪里还等得及晾干呀伯伯,”林青穗一听有药铺要收就迫不及待了,紧紧交叠着双手道:“您就陪我去一趟城里吧。” 李崇见她焦急紧迫,便点头应下了,当即转身回屋去放手上的药槌,也是和吴氏说一声,吴氏正捧着花生果出来给青穗吃,听闻他俩要赶去临安城,不免有些担忧道:“今儿天这般寒,三丫头穿得那样薄,要赶大老远的路去临安,连路怕是会冻着。” 林青穗感激地谢过了伯娘,只抓了一小把干果子,待李崇加了件外衣,正要同林青穗出门,吴氏又在后头追着喊:“丫头,丫头,”林青穗返身,只见吴氏拿了件桃红棉布冬衣走来,将衣衫往她身上一披,“这还是馒头他姐姐做姑娘时候的衣衫,婶娘洗净晒过的,旧是旧了些,你就囫囵穿着避个寒,别冻坏了小身子。” 这冬衣虽旧,却也是棉花实布做的,料子厚实,针脚也细密的很,林青穗哪里肯要,连忙推辞着谢过:“不用,不用伯娘,我人小体格好,不怕冷”。 “你这丫头,这天儿哪里有不冷的道理,”吴氏本就一贯好心肠,这几日又听李崇时不时谈起林家三丫头,言辞间颇为感叹,说这丫头机灵又能干,若不是生在那样的家中,好好教养必定是个有出息的,只可惜了一粒好种子,落在了石板上头。 吴氏心中便对青穗存了几分怜惜,今日一见青穗,这丫头乖巧知礼,容貌也不差,果真是个不错的,眼瞧着她衣着单薄破旧,这都快数九寒天了,还只穿着摞了好几个补丁的秋衣,惹得吴氏更加怜悯。 青穗左右都没有推脱掉这件冬衣,吴氏三两下利索的给她穿上,“你宝葵姐姐如今嫁了人,放在家里头的衣衫本就无人穿,被虫蛀了多可惜,你若不嫌弃是旧衣,就穿了去。” 李崇也在一边劝:“这有什么可推的,你伯娘给你的你就穿着,看你那嘴皮子都冻得青紫了,还嘴犟说不冷。”吴氏怕伤着小姑娘薄面儿,悄悄儿瞪了李崇一眼。 青穗被说得脸皮微臊,这才热着脸收了这衣服,心想着待以后手头宽裕了,再慢慢报答崇伯娘的恩情。与吴氏再三道别后,李崇与林青穗才走出李家,大步往临安城走去。 林青穗笑回:“朱姑娘,你还怕我们拉着你的酒坛子跑了不成?” 小丫头羞愧地半捂着脸:“也不是啦,只是我们家就这一架木车,寻常买粮食搬酒,全指望这东西驮运的” “丫头你放心,我跟我家闺女,绝不是那种黑心的人,”老林头将东西一一搬回屋中,抽空憋着嗓子搭句话。朱家姑娘偷偷地朝林青穗眨眨眼笑笑:“可算听见你爹说话啦!” 林青穗翘了翘嘴角,笑过之后心里又浑不是滋味,她爹原本话虽少,却也不是个十足的闷葫芦,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打趣两句,但这两日,他统共就没说过几句话,大约是被利子钱这事伤透了心。 东西归置到了原处后,林青穗父女便要告辞,朱小姑娘想留个长久客,笑眯眯地将人送到门外,“小客人下次若要买酒,还来我家啊,我算你便宜些。” “行,你家酒酿的好,若我需用酒还会再来买的,”见她难得似有亲近的意思,林青穗又加了句:“对了,我姓林。” “我叫朱俏,”朱小姑娘爽快的告之了姓名,林青穗便也道:“我叫青穗。” “这名字好,好听又有好兆头,”朱俏夸赞道,又嘟着嘴:“哪里像我这名儿,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生怕人家说,猪——还能有俏的?” 两人同时捂着嘴噗嗤一声笑,林青穗越发感受到,朱俏这个小姑娘性格真是好。 酒美称足,价钱公道,店主小姑娘这般的娇俏机灵,无怪这朱记母女二人,住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巷之中,母亲虽有哑疾,却还能小酒铺稳稳当当的维持下去。 朱俏正要再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左边巷子走来两人,当即惊喜地喊:“温婶儿,你们回来啦?” 林青穗偏头,恰见一小少年搀扶着一绿衣妇人,徐徐慢步地从巷口走来。这二人身姿仪态都是一等一的好,走在这乌巷陋宅之间,却显出与穷寒贫民云泥之别的气质来。 那妇人听见朱俏唤她,以笑作答道:“小俏家来买酒的客人了呀?” 待二人走近,林青穗不由得一诧异,这妇人眉眼婉柔,黛眉明目,相貌生得秀美妍丽,气质带着隐隐贵气,不正是北街正祥胡同口那家茶面摊,做面很是糟蹋粮食的美娇娘? 美娇娘看见林青穗,面色也露出点微微讶然,柔柔笑道:“咿,这位小姑娘,我记得你,你在我面摊吃过茶面呢,可还认得我?” 林青穗敛了异色,朝她颌首行礼道:“认得的,不曾想与婶儿竟这般有缘,” 朱俏鼓着乌溜溜的双目问:“青穗在温婶儿的面摊吃过面?”林青穗点点头,朱俏拍拍手:“竟这般凑巧!” “咊,”大约知晓自家娘亲的厨艺如何,妇人身旁的小少年轻咳了一声。 林青穗继而将视线投到他身上,只见这位作书生打扮的小公子,生得同他母亲一样的俊雅容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两位大人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 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高氏心里想着小女儿,嘴边弯起拢柔柔的笑意, 手下一针一线愈发用心,锥子用久了有点钝,需费力才能钻透厚实的鞋底,仅纳了十来针,高氏额前竟沁了层薄汗。 “惠儿!惠儿?”在屋外舂谷的老林头似是在喊她。 “啊?”高氏茫然地抬起头来,用手巾擦了擦额角,问:“他爹,怎么了?” 老林头站在门口处,朝着高氏大声道:“我说, 这袋谷舂好了,捯出不少的糠料,方才老田从屋门口过,想跟咱换糠, 给他家鸭吃。” “糠吗?咱们家没养鸡鸭, ”高氏招招手道:“你搬进来放床底下, 到时看谁家要用, 再给人吧。” 老林头无奈地叹口气,抬脚走进屋里来, 擦洗干净了双手, 才挨近高氏身侧, 轻揉了揉她的耳廓, 皱着眉忧声问:“听得清吗?还是不见好么?” 青天白日的,丈夫这般柔情蜜意,也亏得儿女没在家,高氏脸热了热,低下眼睑道:“无事,今日倒还好,不似昨天那样耳边净是轰隆隆响,就是还有点耳背,听不大见别人说话声。” 老林头手边替她揉着耳廓,眼看着灶边的药发愁:“这药究竟是吃的吃不得?” 自高氏拿着陈塘村寿翁仙人开的药方,从城里抓了药回来吃,起初样样都好,头痛病也治得差不几断了根。 可这碗汤喝久了,小毛病也显现了出来,身子却愈发虚弱,易出虚汗易疲累,更要命的是犯了耳鸣之症,药一碗碗的灌下去,双耳却一日日的听不见声。 老林头跑去杜李村问过崇郎中,李崇又看过药方子,斟酌地道:“我后又仔细查过医书,按理说这药方开得高明,是对症下药的,有些药吃了易犯困耳鸣,倒也常见,你回去让林嫂儿多吃些荤菜肉食,红糖炖鸡蛋羹之类,看看是否能见好些。” 为着治好高氏这病,老林头费尽了心思,听李崇这样说,他又特地跑去买了肉食鸡子回来,一日三餐的炖肉煮羹伺候高氏。 高氏看在眼里,心疼整日忙碌的丈夫,也担心在外奔波的儿女,举家都是为了她这病忙活,更不想轻易说出自己有何不适,毕竟比起头痛病发作来,犯困和耳鸣还能受得住。 “可以了,我好啦,”高氏笑着轻推了推老林头,又拿起鞋底做起活起来,老林头心疼道:“若是觉得累,歇会儿再做。” “那可不行,”高氏娇嗔地瞪他一眼,又念叨道:“得赶在穗穗儿生辰前做好,我还得加快着手脚呢,幺妹儿总捡着两个姐姐旧鞋穿,长到现在也没穿过双正经新鞋,一想这事,我这心里头就发苦,到底是对不住她。” 老林头心头亦是一动,伸手拢了拢高氏耳边的垂发,闷声道:“无事,以后机会多的是,待你病好了,想给你闺女做几双鞋就做几双。” 转眼间林家兄妹来临安城已有大半月,这些日子,林青穗带着兄姐来回各个码头卖酒,生意有好有坏,好在每日多少能有些进项,到这日,将钱罐抱了出来,兄妹几人围在一起数了数,竟攒了有二贯多钱。 因再过两日就是林青穗十岁生辰,她兄妹四人想停业几日,回去同爹娘聚一聚,林青荞还跟青松商量,穗穗儿满岁生辰,要买点礼品才好。 除开近来赚的两贯多钱,林青穗手头上另有先前卖石斛用剩的银子,虽说身上还背负着重债,但林青穗乐观的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银钱得靠挣来,牙缝里再攒着紧着,也不济事,该花还得花,再说眼见到了腊月下旬,年货之类的也得着手备着了。 想到家里人这些年从没吃好穿好,林青穗心一软,松口道:“姐,咱们现在有些余钱,吃用也花费的起,要不都说说,过年想要些什么,咱待会儿去商铺一并买了。” “好呀好呀,”林青芜合掌欢呼:“我想买只簪花”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荞拍手打住:“不行不行,钱没挣上几个,哪能任意挥霍。” “不是挣了这么多嘛,”林青芜撇嘴道。 “二妹妹,你只看挣得这么点钱,也不想想穗穗花出去多少,先前赁房子买器具,后头咱每人买了两身新棉衣,哪样不是大花销?” 林青荞到底年纪大些,一样一样心里都个数在,自兄妹几人到了城里,事事件件都得花费,花出去几笔大钱,挣得是小零碎,两两一抵,其实这二贯钱还没赚回本金来。 “无妨,”林青穗笑笑:“有进有出嘛,大头都花了,以后就是净赚,大姐,二姐想买的簪花,也用不了几个钱。” 林青芜眼馋隔壁朱俏丫头的绢花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姑娘渐渐长大,起了心思比美爱俏,也是人之常情,林青芜自小不曾有过首饰,来城里之后,所见到的大姑娘小丫头,人人都有花花绿绿的首饰头面,戴上真是亮眼又好看。 她特地问过了朱俏,那支粉花簪子也不算太贵,五文钱就能买一支,还有更便宜些的花样,三文钱也能挑出好看的来。 要是搁在过去,林青芜会觉着不划算,也买不起这些,可如今她也能挣钱了,五文钱,多卖几碗酒就有了。 “再便宜也是白花钱,”林青荞来了城里,性子反而硬了不少:“那簪子是能吃还是能穿?芜儿,你别什么都同人家俏俏比。” “不买就不买,”林青芜偏过头,心道待会儿我自己去买。她私下偷偷攒了二十多个钱,就想着买两支绢花簪,带回村里去,到时候,她穿着新棉袍,戴上漂亮的首饰,招招那些丫头岂不是要羡慕死她,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清点了钱财,盘算好要买的物件,林家兄妹锁上门窗,顺道邀了隔壁朱俏一起,出门去城中商铺买货。 林青荞和青松一心买吃穿用件,林青芜只想找机会拉俏俏去买簪花,而林青穗打算去花鸟市坊,买些葫芦菜籽,因卖酒需大量的器具,若自家能多种些葫芦,到时丰收了,好歹能省下一笔花销。 一行人约好到时在梦仙楼前碰头。林青芜朝朱俏使眼色开溜,两人正要转身,朱俏却脱口问:“青穗,我们要去买簪花啦,你要去看看么?” “芜儿,”林青荞瞪向二妹:“不是说了不准” “罢了罢了,大姐,”林青穗连忙打圆场:“二姐难得喜欢,让她去买吧,”她另外拿了一把钱给青芜:“挑支喜欢的花样。” 朱俏羡慕地笑道:“青穗,你对芜芜可真好,”林青芜脸一热,拉着朱俏就跑:“不是说了让你悄悄的嘛,你怎么能说出来。” 林青芜原本打定主意,就买两支簪花,一支五文的荷莲簪,另买一支三文钱的桃花簪就成,但等她进了香脂街铺,见识到满街眼花缭乱的钗环珠链,这才发现好看的首饰多了去了,朱俏的簪花一点也不起眼。 “芜芜,你究竟要买哪样的呀?”朱俏带着青芜逛了半条街,她却迟迟拿不定主意买什么,二人走到一家摊铺前,朱俏选了好几支簪花在她眼前比划:“这支颜色不错啊,这支式样也好看。” 林青芜正打算挑两支,无意间瞥见一行华衣美服的姑娘从首饰铺子出来,富家小姐们发鬟之上的金步摇绚丽夺目,佩戴的玉坠宝珠更是精巧非凡,林青芜盯着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俏俏,要不,”她吞吞口水,指着那家首饰店道:“要不咱们去那里头瞧瞧?” “哎哎,那里头的东西,哪是咱们买得起的,”朱俏劝她趁早打消念头:“那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买首饰的地儿,咱这些人,店门都进不去。” 林青芜正失落着,忽而又惊讶地盯着对面,失声喊道:“温婶儿?” 朱俏下意识跟着抬头往前看,见正对门那家珠宝店里头,她俩的邻里温婶儿,正同一位贵家夫人携手相谈甚欢。 花鸟鱼市坊,林青穗亦是意外地道了声:“温公子?” 温行易从鱼摊木盆前抬起头来,白面朱唇,目黑如漆,他瞥了林青穗一眼,微微颌首以示答礼,又继续埋头看向木盆里的鱼苗。 林青穗觉得这孩子倒有意思,没再打扰他,只问鱼苗摊老板道:“您这有灰鲤鱼苗买么?” “赏玩用还是养着吃的?”老板探过头来问。 “您真是说笑了,当然是养着吃的,”林青穗笑笑道:“只听过赏玩锦鲤的,您见过有赏玩灰鲤的么?” “嘿,你还别说,这不就有个么?”摊贩一抬手,指着正盯着一桶灰鲤鱼苗瞧的温行易道。 许少颇有甜头和趣味的记忆里,便有关于这棵杏树的,爬树偷果子掏鸟窝,是她和村里那群毛孩子常做的事,她爹要是喝醉了酒揍她,她就一溜烟跑出家门,利索索地爬到这老杏树上头,气得他爹在树下干瞪眼。 后来她嫁了人,想娘家想得最多的,竟是这棵老杏树。再之后她身怀六甲时,闹喜闹得厉害,婆婆难得地问她想吃些什么,林青穗小声说:“想吃杏子。” 婆婆为着她肚里的孙儿,专门跑去集市,买了两斤杏回来,那杏子虽个顶个的又大又好看,她吃了几个却觉索然无味,唉声叹气道:“这杏滋味虽也好,却不如我旧时村里那株老杏树结的果子。” 婆婆那时笑她,“难为你还牵挂娘家的果子,不过你们火烧村,现今已无杏树了。” 火烧村,火烧村。 林青穗眼前一团迷雾,她娘家丰杏村,为何被人唤作火烧村了呢? 是了,其因在于起了一场大火,据说那火势烧红了半边天,十里八乡都能望见天上彤红火云,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势猎猎,烧透了村头一片屋房,也烧死了那株百年老杏树。 所以,十里八乡再有提起丰杏村的,索性就叫“那火烧的村子”。 林青穗又问婆婆:“可知是何人纵的那把大火?都烧坏了哪些人的房屋?” 贾家婆婆正要开口答。 “三妹,三妹,”胳膊上一阵摇晃,耳边传来柔柔的女孩子的声音,“起身了,哥哥去杜李村给娘抓药了,你同我去山头地里去可行。” 林青穗迷迷糊糊睁眼,只见外头天渐亮,大姐林青荞刚起来,正站在床边叫她起床。 林青穗撑起身半坐在床头,全身无力,口干舌燥,脑子一片混沌,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才是梦。 “别发呆了呢,”林青荞叹口气,忧心的道:“娘又犯头痛病了,你跟姐姐地里干些活好不好?” 林青穗醒了醒神,应了声嗯,连忙穿衣起床。 高氏头痛病是旧疾,一入冬就疼得厉害些,时常要喝药养着,如今眼看要入冬,家里不知可否有余钱替娘亲买药。 昨日她急晃晃走到堂哥林郁屋前,倏地醒悟今时不同往日,清河县,如今还不能同人说清河县的事。堂哥家堂屋里聚了一众村人,她不由有些情怯,失了去见林郁的勇气,悻悻然回到家中,却见高氏面色十分不好看,坐在灶台边不住的揉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你别惹她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惠儿!惠儿?”在屋外舂谷的老林头似是在喊她。 “啊?”高氏茫然地抬起头来,用手巾擦了擦额角, 问:“他爹, 怎么了?” 老林头站在门口处, 朝着高氏大声道:“我说, 这袋谷舂好了,捯出不少的糠料, 方才老田从屋门口过, 想跟咱换糠, 给他家鸭吃。” “糠吗?咱们家没养鸡鸭,”高氏招招手道:“你搬进来放床底下, 到时看谁家要用,再给人吧。” 老林头无奈地叹口气, 抬脚走进屋里来, 擦洗干净了双手,才挨近高氏身侧,轻揉了揉她的耳廓, 皱着眉忧声问:“听得清吗?还是不见好么?” 青天白日的,丈夫这般柔情蜜意,也亏得儿女没在家,高氏脸热了热, 低下眼睑道:“无事, 今日倒还好, 不似昨天那样耳边净是轰隆隆响,就是还有点耳背,听不大见别人说话声。” 老林头手边替她揉着耳廓,眼看着灶边的药发愁:“这药究竟是吃的吃不得?” 自高氏拿着陈塘村寿翁仙人开的药方,从城里抓了药回来吃,起初样样都好,头痛病也治得差不几断了根。 可这碗汤喝久了,小毛病也显现了出来,身子却愈发虚弱,易出虚汗易疲累,更要命的是犯了耳鸣之症,药一碗碗的灌下去,双耳却一日日的听不见声。 老林头跑去杜李村问过崇郎中,李崇又看过药方子,斟酌地道:“我后又仔细查过医书,按理说这药方开得高明,是对症下药的,有些药吃了易犯困耳鸣,倒也常见,你回去让林嫂儿多吃些荤菜肉食,红糖炖鸡蛋羹之类,看看是否能见好些。” 为着治好高氏这病,老林头费尽了心思,听李崇这样说,他又特地跑去买了肉食鸡子回来,一日三餐的炖肉煮羹伺候高氏。 高氏看在眼里,心疼整日忙碌的丈夫,也担心在外奔波的儿女,举家都是为了她这病忙活,更不想轻易说出自己有何不适,毕竟比起头痛病发作来,犯困和耳鸣还能受得住。 “可以了,我好啦,”高氏笑着轻推了推老林头,又拿起鞋底做起活起来,老林头心疼道:“若是觉得累,歇会儿再做。” “那可不行,”高氏娇嗔地瞪他一眼,又念叨道:“得赶在穗穗儿生辰前做好,我还得加快着手脚呢,幺妹儿总捡着两个姐姐旧鞋穿,长到现在也没穿过双正经新鞋,一想这事,我这心里头就发苦,到底是对不住她。” 老林头心头亦是一动,伸手拢了拢高氏耳边的垂发,闷声道:“无事,以后机会多的是,待你病好了,想给你闺女做几双鞋就做几双。” 转眼间林家兄妹来临安城已有大半月,这些日子,林青穗带着兄姐来回各个码头卖酒,生意有好有坏,好在每日多少能有些进项,到这日,将钱罐抱了出来,兄妹几人围在一起数了数,竟攒了有二贯多钱。 因再过两日就是林青穗十岁生辰,她兄妹四人想停业几日,回去同爹娘聚一聚,林青荞还跟青松商量,穗穗儿满岁生辰,要买点礼品才好。 除开近来赚的两贯多钱,林青穗手头上另有先前卖石斛用剩的银子,虽说身上还背负着重债,但林青穗乐观的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银钱得靠挣来,牙缝里再攒着紧着,也不济事,该花还得花,再说眼见到了腊月下旬,年货之类的也得着手备着了。 想到家里人这些年从没吃好穿好,林青穗心一软,松口道:“姐,咱们现在有些余钱,吃用也花费的起,要不都说说,过年想要些什么,咱待会儿去商铺一并买了。” “好呀好呀,”林青芜合掌欢呼:“我想买只簪花”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荞拍手打住:“不行不行,钱没挣上几个,哪能任意挥霍。” “不是挣了这么多嘛,”林青芜撇嘴道。 “二妹妹,你只看挣得这么点钱,也不想想穗穗花出去多少,先前赁房子买器具,后头咱每人买了两身新棉衣,哪样不是大花销?” 林青荞到底年纪大些,一样一样心里都个数在,自兄妹几人到了城里,事事件件都得花费,花出去几笔大钱,挣得是小零碎,两两一抵,其实这二贯钱还没赚回本金来。 “无妨,”林青穗笑笑:“有进有出嘛,大头都花了,以后就是净赚,大姐,二姐想买的簪花,也用不了几个钱。” 林青芜眼馋隔壁朱俏丫头的绢花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姑娘渐渐长大,起了心思比美爱俏,也是人之常情,林青芜自小不曾有过首饰,来城里之后,所见到的大姑娘小丫头,人人都有花花绿绿的首饰头面,戴上真是亮眼又好看。 她特地问过了朱俏,那支粉花簪子也不算太贵,五文钱就能买一支,还有更便宜些的花样,三文钱也能挑出好看的来。 要是搁在过去,林青芜会觉着不划算,也买不起这些,可如今她也能挣钱了,五文钱,多卖几碗酒就有了。 “再便宜也是白花钱,”林青荞来了城里,性子反而硬了不少:“那簪子是能吃还是能穿?芜儿,你别什么都同人家俏俏比。” “不买就不买,”林青芜偏过头,心道待会儿我自己去买。她私下偷偷攒了二十多个钱,就想着买两支绢花簪,带回村里去,到时候,她穿着新棉袍,戴上漂亮的首饰,招招那些丫头岂不是要羡慕死她,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清点了钱财,盘算好要买的物件,林家兄妹锁上门窗,顺道邀了隔壁朱俏一起,出门去城中商铺买货。 林青荞和青松一心买吃穿用件,林青芜只想找机会拉俏俏去买簪花,而林青穗打算去花鸟市坊,买些葫芦菜籽,因卖酒需大量的器具,若自家能多种些葫芦,到时丰收了,好歹能省下一笔花销。 一行人约好到时在梦仙楼前碰头。林青芜朝朱俏使眼色开溜,两人正要转身,朱俏却脱口问:“青穗,我们要去买簪花啦,你要去看看么?” “芜儿,”林青荞瞪向二妹:“不是说了不准” “罢了罢了,大姐,”林青穗连忙打圆场:“二姐难得喜欢,让她去买吧,”她另外拿了一把钱给青芜:“挑支喜欢的花样。” 朱俏羡慕地笑道:“青穗,你对芜芜可真好,”林青芜脸一热,拉着朱俏就跑:“不是说了让你悄悄的嘛,你怎么能说出来。” 林青芜原本打定主意,就买两支簪花,一支五文的荷莲簪,另买一支三文钱的桃花簪就成,但等她进了香脂街铺,见识到满街眼花缭乱的钗环珠链,这才发现好看的首饰多了去了,朱俏的簪花一点也不起眼。 “芜芜,你究竟要买哪样的呀?”朱俏带着青芜逛了半条街,她却迟迟拿不定主意买什么,二人走到一家摊铺前,朱俏选了好几支簪花在她眼前比划:“这支颜色不错啊,这支式样也好看。” 林青芜正打算挑两支,无意间瞥见一行华衣美服的姑娘从首饰铺子出来,富家小姐们发鬟之上的金步摇绚丽夺目,佩戴的玉坠宝珠更是精巧非凡,林青芜盯着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俏俏,要不,”她吞吞口水,指着那家首饰店道:“要不咱们去那里头瞧瞧?” “哎哎,那里头的东西,哪是咱们买得起的,”朱俏劝她趁早打消念头:“那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买首饰的地儿,咱这些人,店门都进不去。” 林青芜正失落着,忽而又惊讶地盯着对面,失声喊道:“温婶儿?” 朱俏下意识跟着抬头往前看,见正对门那家珠宝店里头,她俩的邻里温婶儿,正同一位贵家夫人携手相谈甚欢。 花鸟鱼市坊,林青穗亦是意外地道了声:“温公子?” 温行易从鱼摊木盆前抬起头来,白面朱唇,目黑如漆,他瞥了林青穗一眼,微微颌首以示答礼,又继续埋头看向木盆里的鱼苗。 林青穗觉得这孩子倒有意思,没再打扰他,只问鱼苗摊老板道:“您这有灰鲤鱼苗买么?” “赏玩用还是养着吃的?”老板探过头来问。 “您真是说笑了,当然是养着吃的,”林青穗笑笑道:“只听过赏玩锦鲤的,您见过有赏玩灰鲤的么?” “嘿,你还别说,这不就有个么?”摊贩一抬手,指着正盯着一桶灰鲤鱼苗瞧的温行易道。 “那我们拿几个甘薯,跟他家换?”林青穗用商量的口吻又道,林青芜诧异的瞪她,这么理直气壮?三丫倒真是长本事了! 正巧花婶儿从屋前走出来,见老林头一家在打她果子的主意,当下防备地盯着林三丫,有意高声指桑骂槐:“这树上头就几个果子了,我可是一个个全数过的,改日得全打了下来,免得那群毛娃娃时时惦记,谁要是趁我不留神偷了我的,休怪我到时骂上门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我会陪着你的 此为防盗章, 如果没有买30v章,需要晚一天才能更换  林青穗笑回:“朱姑娘,你还怕我们拉着你的酒坛子跑了不成?” 小丫头羞愧地半捂着脸:“也不是啦, 只是我们家就这一架木车, 寻常买粮食搬酒, 全指望这东西驮运的” “丫头你放心, 我跟我家闺女, 绝不是那种黑心的人,”老林头将东西一一搬回屋中,抽空憋着嗓子搭句话。朱家姑娘偷偷地朝林青穗眨眨眼笑笑:“可算听见你爹说话啦!” 林青穗翘了翘嘴角,笑过之后心里又浑不是滋味,她爹原本话虽少,却也不是个十足的闷葫芦, 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打趣两句, 但这两日,他统共就没说过几句话, 大约是被利子钱这事伤透了心。 东西归置到了原处后, 林青穗父女便要告辞,朱小姑娘想留个长久客, 笑眯眯地将人送到门外, “小客人下次若要买酒, 还来我家啊, 我算你便宜些。” “行, 你家酒酿的好, 若我需用酒还会再来买的,”见她难得似有亲近的意思,林青穗又加了句:“对了,我姓林。” “我叫朱俏,”朱小姑娘爽快的告之了姓名,林青穗便也道:“我叫青穗。” “这名字好,好听又有好兆头,”朱俏夸赞道,又嘟着嘴:“哪里像我这名儿,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生怕人家说,猪——还能有俏的?” 两人同时捂着嘴噗嗤一声笑,林青穗越发感受到,朱俏这个小姑娘性格真是好。 酒美称足,价钱公道,店主小姑娘这般的娇俏机灵,无怪这朱记母女二人,住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巷之中,母亲虽有哑疾,却还能小酒铺稳稳当当的维持下去。 朱俏正要再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左边巷子走来两人,当即惊喜地喊:“温婶儿,你们回来啦?” 林青穗偏头,恰见一小少年搀扶着一绿衣妇人,徐徐慢步地从巷口走来。这二人身姿仪态都是一等一的好,走在这乌巷陋宅之间,却显出与穷寒贫民云泥之别的气质来。 那妇人听见朱俏唤她,以笑作答道:“小俏家来买酒的客人了呀?” 待二人走近,林青穗不由得一诧异,这妇人眉眼婉柔,黛眉明目,相貌生得秀美妍丽,气质带着隐隐贵气,不正是北街正祥胡同口那家茶面摊,做面很是糟蹋粮食的美娇娘? 美娇娘看见林青穗,面色也露出点微微讶然,柔柔笑道:“咿,这位小姑娘,我记得你,你在我面摊吃过茶面呢,可还认得我?” 林青穗敛了异色,朝她颌首行礼道:“认得的,不曾想与婶儿竟这般有缘,” 朱俏鼓着乌溜溜的双目问:“青穗在温婶儿的面摊吃过面?”林青穗点点头,朱俏拍拍手:“竟这般凑巧!” “咊,”大约知晓自家娘亲的厨艺如何,妇人身旁的小少年轻咳了一声。 林青穗继而将视线投到他身上,只见这位作书生打扮的小公子,生得同他母亲一样的俊雅容貌。 目秀眉清,姿貌端华,小小年纪便能窥出一身好气度,上回临走时也是见过的,当时匆忙一瞥,只觉几分面熟,如今再一细看,更是似曾相识。 “行易少爷,您下学啦,”身旁的朱俏垂着目光娇声的道了句。 温婶儿端看面前二位小姑娘,一个盯着儿子在出神,一个羞得不敢直视人,当即了然地抿嘴笑。 自家这儿子,性子虽不讨喜了些,好在相貌随了她,生得一副面白唇红的清秀皮相,向来很得小女孩儿们的青睐。 “易儿,”温婶儿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儿子发愁:“同两位小姑娘打个招呼啊。” “在下温行易,”小少年闻言拱手行礼,嗓音泠然,目光平视,一张俊脸虽面无表情,但行礼的态度姿势还是到了位,规矩周全,并无不妥之处。 温行易,名字竟也耳熟,林青穗且按下疑惑,从容还礼:“小女姓林。” “她叫青穗,”朱俏以为青穗害羞不敢说名字,偷看了一眼温行易,又娇羞地低下头。 “瞧这几个孩儿,当真都惹人喜爱的很,”温氏朝着老林头温婉一笑,替朱俏旋话道:“青穗懂礼,小俏活泼,都是好孩子,我就喜欢贴心的闺女,不像男娃儿,只顾让人发愁。” 妇人生的那样美貌,老林头根本不敢看她,只闷声嗯嗯了几句,温氏又道:“你们都还是孩子,不必客气拘礼,小俏,行易是你家邻里,无需称少爷。” “那那唤行易哥”朱俏含羞的声音细弱蚊呐,一张脸羞得染了薄绯。 “叫我温行易即可,”小少年似是再不愿过多交谈,同温氏打了个招呼:“母亲,我温习书文去了。”随即旋身进了隔壁木房子。 温氏一脸无奈的笑:“这孩子,一贯不爱同人讲话,俏丫头别介意。”朱俏慌乱的摇摇头,“哪里哪里,不会的。” 林青穗与她二位说罢几句,便也告了辞,走时温婶儿客气地说:“青穗丫头,下回还来婶儿家吃面呀,”林青穗应承得颇为艰难。 父女俩运气好,翌日大早找到河西码头时,堂哥林泽刚跑完一趟舟程回来,听码头河工传话说,他本家的三叔带着堂妹来找他,林泽心头虽有疑惑,到底匆匆出了船舱见人。 果然见老林头领着个小姑娘在岸边等着,林泽几步上前笑脸相迎:“三叔,您怎么有空来寻我?” 老林头见到了侄子,面上终于浮出了喜色,他待大哥家的两个孩儿本就感情真挚,见他俩愈发有出息,也是打心底里高兴。 老林头与大侄子已有许久未见,当即压着嗓子一声喊:“泽儿!”话一出口,声音竟带了哽咽,林青穗跟着喊了声堂哥。 这父女二人被冷风刮得面容狼狈,两声呼喊里透着重重为难,林泽眼色一暗,猜想他三叔来寻定不是好事,只得问:“怎么了?有什么为难事,三叔你慢慢说。” 老林头嗫嚅着不知从何说起,林青穗索性站前一步,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还将那借契拿出来给林泽看,说清她爹是被哄骗了的,所借银钱在这半分未花。 林泽听罢缘由,背着手不吭一声,良久后才对着老林头一声叹:“三叔,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啊,财八爷的钱,”他张望四周,末了压着声音说:“他的钱你也敢碰?” 老林头一脸灰败,“我,我不知道。” “这位财八爷,”林泽面色愈发难看,沉声道:“棘手啊!” 老林头父女原本都将林泽看做救命稻草,以为林泽是跑码头的人,总该能跟财八爷牵上线。只要牵上了线,这事就好谈,借钱还债,给些利息也无可厚非,老林头只借了几日的钱,再高的利息也多不到哪里去。 但从初眼见到林泽起,林青穗心里便是一咯噔,心知自己自以为是了。林泽不同于林郁,这位堂哥常年在外跑船,回家的次数比林郁还少,无论前世今世,他跟自家都无多深的交情。 如今见他面色为难,虽过意不去,但这事林青穗别无他法,只得软着声音求情道:“泽哥哥,你可有办法让我们见见财八爷,我爹并不是要赖账,只是想把钱还了罢了。” “三丫头,”林泽低头看堂妹,许久不见这小丫头倒是长进许多,“你不知道财八爷的规矩。借多久,就是多久,没有提前还的道理。” 林青穗死死咬着唇抑住哽咽,额发被肆虐的河风吹得散乱,恰恰遮住了泛红的眼角。 “那那要怎么办?那财八爷要如何,这么个算利法,一年以后,这债哪里能还得起。” 林泽看着这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心里长吁一口气,他待如何?距这临安山长水远的关南建州城,有家颇为有名的花楼叫作富春盈,正是财八爷与当地霸头同开的产业,你说他待如何? 林泽也知自家三叔是个老实的憨货,不欲拿这些吓他,只得耐着性子道:“这样,我找人去跟财八爷通融通融,看他能不能大发善心网开一面,你们先回去等着消息。” 送走红着眼眶的父女二人,林泽叹着气走回船舱,有河工朝他笑吼:“林船工,老家来借钱的穷亲戚?”林泽摆摆手,那人又道:“对了,八爷方才让人传话来,让你去见他一趟。” 林泽面容一动,到底是自家三叔,举手之劳就能帮上的,他肯定愿意帮。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林青穗这才松了口气,她想让林郁最好少去清河,又怕这话说出来不合体,幸好哥哥近来还不会去那是非地。 与林郁分别之后,林青荞叹口气道:“大伯虽凶煞煞的,林郁哥哥倒是对你极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