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秋雨(GL)》 正文 1.第一章 子桑嫁进岳府时,刚满十九岁。 成亲不是她选择的,但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这样被人安排。 娶亲的队伍十分低调,花轿是由四名腰间绑着红布条的轿夫扛着的,牵头的一位碎着小步,扭摆着水桶般粗壮腰身的媒婆,媒婆身后随着两个低着头走路的小丫鬟,此外再无他人。没有锣鼓喧天的唢呐礼队,没有八抬大轿乌泱泱的仗势,新郎官也不再现场,按理说这样的亲事在繁华的扬州大街上得不到多少人的重视,也无需提什么看热闹与围观了。可自喜轿从子桑姨母家的小院子出来后,轿子里的新娘没少听见来自轿外那些碎嘴的声音,夹杂着小商小贩的吆喝叫卖声,马蹄与人c足c交错的杂沓声,甚至,子桑居然听见人们的相互挤攘让他们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的嘶嘶声。 无需揭开小窗的帘布,子桑也能想象到大街旁挤成一堆的围观人群正伸长着脖子对这座行走的轿子指指点点。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僵硬的身体开始忍不住发抖,就像姨母家后院里那棵她三月刚种下不久的桑树苗的叶子。如今,已是入秋后的一个月了,春天的新苗就已经在凉风中枯了颜色,本就缺少照顾和滋养的苗子,终日簌簌的在病弱的枝条上打着转儿,总喜欢在霜重雾浓的清晨和深夜时分落叶。直到快出嫁的那几天,子桑才发现一直在凋落的树苗身上的黄叶已经所剩不多了。 是不是它快死了,这是子桑今天被花轿抬走前对姨母家的最后一点念头,她甚至不记得当初她为何要在荒凉的院子里烖下这棵柔弱的树苗了,是为了给自己添个伴,还是心血来潮,这两个dá àn好像都对但又都是错误的。反正在最初的时候她就没有给予树苗多少照顾,在她走后更不会有人去关照它,最后枯死了也是应该的。 子桑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以为混沌的脑袋里填满了东西,她的心就不会如此慌张了,可惜自以为有效的方法也并没有什么用处。头上顶着沉重的凤冠和繁琐的配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金丝织成大红盖头下,呼吸急促而闷着,可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掀开恼人的红盖头,在缺少空间的花轿里吸取那些本是稀薄的空气,而是攥紧了拧在手里的那支早已被她的汗水和慌张弄得潮湿而扭曲的锦帕。 “让一让,让一让,别碍着道啊!若是耽误了好时辰,扰了岳家老爷的亲事,你们可担待不起!” 本是沉稳的媒婆终于忍不住扯起嗓子嚷嚷,边捏着手帕小心翼翼的拭去宽大的额头上不断涌出的汗珠,边不耐烦的低声嘟囔,像是抱怨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平头百姓。其实,引起扬州百姓好奇的并不是这桩并不出彩的迎亲队,而花轿上的家纹。岳府的家纹让所有人的轰动了,岳府那位病秧子的老爷终于娶亲了。而且这第一门的婚事尽然如此简陋,若无喜轿上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岳府标志,恐怕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桩普通百姓间的亲事。 “或许,这不是正房吧,只是岳老爷纳的一房小妾?” “哪有头一门婚事就让正头空出来的道理?” “可能是岳老爷没找到合适的,为了传宗接代,当务之急,先娶一房?” “有道理,城里可都知道,岳老爷也是老大不小了,再无子嗣可对不起先辈祖宗啊!” “呸,真是瞎说,岳老爷那儿要还行,就他那家世那相貌,早就娶上十门八门,用得找等到现在?” “也是,可惜了。” “嘘一一一一小声点,隔墙有耳,人家成亲,咱们嚼舌根,别让岳府人听见,咱们可得罪不起!” “这有什么,关于岳府,城里风言风语都不知传了几年呢,不是窑子里还传言说岳老爷那儿有缺陷,估计是二十多年前那场事故留下的。口无遮拦之人如此多,也没见谁无故遭殃或惨死,您就放心吧。” “不过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如此福气,能踏进岳家的大门,就算是小妾吧,今后也是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了。” “谁知道呢,岳老爷行事低调,估计得等几天城里才会放出消息,等着吧。” 凑热闹的人群在路旁挤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交头接耳的议论此起彼伏,直到孤单的花轿晃晃悠悠地朝城南口远去,逐渐消失不见踪迹,围观的群众才咂咂说累了的嘴,挥挥衣袖,各自散去。闹市依旧繁盛,商贩依旧做着一成不变的声音,买卖的吆喝声恢复平日的响亮透彻,人流车流不曾停息,不大不小的插曲就这样从城中溜过去,徒留几名意犹未尽的长舌妇还三三两两地站在曾经花轿经过的菜市街角,边时不时扭转脖子望着岳府庄园的方向,边围在一起手舞足蹈的在神神叨叨着些什么。惹得坐在附近杂食摊旁守着生意的老头都忍不住侧过身子,伸长耳朵,想要偷听那些让人津津乐道的蜚短流长,殊不知他手上芭蕉扇晃动得愈加缓慢,早已阻挡不了成群的苍蝇的袭击,发黑的砧板上躺着的一块块腥味十足的猪下水早已成了菜市嗡嗡乱叫的绿头蝇栖息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天色逐渐暗下,颠簸的花轿让新娘昏眩恶心,不知哪来的凉风吹开轿子的锦帘,子桑透过红盖头的缝隙看到轿子外的景,那是一片昏暗的树林,领路的三名女眷手上摇摇晃晃的大红灯笼,像乱坟岗里飘荡的鬼火,让本是阴森的林间小道披上了诡异的暗红色。上空,几只无名鸟在林间某处咕咕的叫唤,让人无由的发慌。花轿在爬山,四名轿夫喘着粗糙的呼吸,践踏着脚下枯黄的杂草地,每一步伴随着沙沙的断裂声,声音时远时近,没有规律。 不知为何,子桑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集体葬礼,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画面,就让她突然变得安心许多,砰砰乱跳的心脏也在下一个瞬间恢复平静。她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抬起低垂的头掀起半边的红盖头,小心翼翼的靠在身后晃动得木板上,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了一场半梦半醒的幻境。 这世上,有什么比死人更可怕,自己又在担心什么,可笑。 昏睡之前,子桑还在嘲笑自己毫无缘由的软弱。 岳府位于城南远郊,从城里徒步过去,多是费两三个时辰,花轿正午从城西出发,到达岳府时,夕阳早已不知从那座山头落下。十月的秋,黑夜总是毫无征兆的悄然降临,轿子的横木吱吱呀呀的声音让子桑昏睡多时,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靠近了岳府的岭地,如果她能够掀开身旁厚重的帘布,她就能看到前方从山上跑下来的几名伙计正为花轿指路。轿子正在上山,斜坡上青石道的两侧,每隔些距离,都设有刻有岳府家纹的石灯,每座石灯的一旁立着刚新敲下的细木桩子,木桩子的顶部系着的红锦带和绘有喜字红灯笼,在石灯的上方随风摇曳。从山下往山上望去,半座山面上都是一条条或是交错或是平行的红线,黯淡地向周围飘散着喜庆的光芒。 岳府的山庄坐落在半山腰,至于岳府到底有多大,估计就连岳府的家奴自己也弄不清楚。不知是否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场事故的缘由,还是岳老爷的个人偏好,岳府的新宅远离城区,周围多是山林湖泊,地形复杂,初来乍到的人定会迷路,加上岳老爷不常露面,城里的人似乎都觉得岳府存心是想与世隔绝。不过想想岳府这些年来的变故,事到如今好像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或者是认为岳老爷的癖好也是情有可原的。 “夫人,醒一醒,到地了。” 子桑是被媒婆子摇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看着昏暗的轿子里伸进来的一只肥大的脑袋正喊着些什么,是在叫她吗?她没有听清,因为那双摇晃她身子的手,力道大得吓人,把她脑袋上顶着的细碎繁琐的头饰摇得簌簌作响。 “夫人,赶紧呀,吉时到了!” 子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半掀开的红盖头被人猛地盖上,她被人一个踉跄从轿子拉了出来,接着身旁有人把她一下子抱起来,一阵昏眩后,子桑发现自己被媒婆子背起来,她吓得赶紧胡乱抓住前方厚实的肩膀,因为身下的那个人开始背着她小跑。子桑忍不住尖叫,可她的尖叫的声音就这样淹没在突然响起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 周围都是喧闹声,她伏在媒婆的身上,看着地面上匆匆掠过的各式各样的鞋子,华丽长衫的衣摆,铺满炮竹碎片的青石板,周围嗡嗡的闹声一片,子桑突然一阵反胃,只是念头刚转,一个瞬间的跳跃,把她所有的不清醒都震没了。媒婆背着她跳过了前厅外的火盘,在灯火通明的大厅把她轻轻放下。子桑怔怔的站在那里,她能感觉到屋子里都是人,空气燥热得让她呼吸困难,子桑强忍着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脏,通过红盖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满眼都是晃动得人影,这世界除了红色也只是下红色,红得耀眼,像一团不停旋转的明火,她睁不开眼睛,身体又开始不听话的颤抖,她甚至能听见脑袋上的那些首饰又一次扯开了嗓子簌簌的叫唤,像是在嘲笑她的无力,软弱,还有不堪一击。 就在子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只锦红袖袍里的手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只如同冰窖一般冰冷的手,把她一下子拉近了,子桑摇晃的身体一下子撞进了那个人的怀里,那是一具瘦弱身子,像极了一副病弱缠身的男人的身体。在撞击的那一瞬间,子桑莫名觉得有些异样,只是那个人结实的胸膛让子她突然脸红了,子桑没心思多想,因为司仪官开始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新郎,子桑曾经见过一次,那是她九岁的时候,那时岳老爷还是少爷,刚从北方回来,岳府新宅也还没有建起,至于在什么地方见过的,子桑不愿想起,而自从那年后,子桑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今日。时隔十年,子桑早已记不清他的长相,只记得那时的那个高瘦的男人穿着黑色的披风,脸色青苍得不像话,面无表情却又让人觉得严肃,时不时捂着绣帕咳嗽,身体像是常年积病的模样。 至于岳家老爷是否还记得她,子桑不知道,但若是老爷不记得,为何又要娶她,是巧合,还是别因,她理不清,只好再次将问题作罢。歪着沉重的脑袋靠在新床的木沿上,她懒得掀开头上的碍眼的红盖头,也没有窥探新房的,只是像一个坐在门桠上等候母亲归家的孩子,安静地等待洞房花烛夜的到来。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岳家二少爷开始变成岳老爷的,这个问题依旧无可追溯,好像时间过去了,二少爷年长了,城里人便改口了,但这个称号并不合理,因为岳家二少爷尚未娶妻生子,如今也才二十八,叫声岳老爷未免有些显老,但如今岳家当家的只有岳家二少爷一人,少爷摇身一变继承了曾经岳老爷的位置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岳家有分支,但早在二十多年前门户就两清了,那是岳家正值衰落,旁支都在闹分家,结果闹得七零八落,二少爷无法在扬州立足,便动身去了北方,一去便是十五年。 说起岳家二少爷,不得不说说岳家,岳家从元朝开始就是做染织布料生意的,经过一百多年的积累,岳家商行在南方沿海一带已经是家喻户晓。岳家的家纹在扬州也算是城里的一大标志之一。岳家老爷膝下有一男一女,岳家二少爷在岳家排第二是因为在他上头还有一位姐姐,不过自从二十年前的那场事故后,城里就没人再见过岳家的大xiǎ一 jiě。姐弟两人是双生儿,大xiǎ一 jiě岳莘,二少爷岳梓,岳家老爷夫人相敬如宾,膝下又得儿女,家族又是家大业大,当时城里谁不羡慕,但传言说是岳家的这一双儿女命硬得古怪,出生的那一夜,岳家在城东的旧宅的院子里就掉下不知从哪飞来的四只乌鸦,摔死地上,弄得满地都是血块和内脏。果不其然三年后,这姐弟俩,先是克死了老爷夫人不说,最后还差些命散黄泉,当时还是三岁的姐弟二人,虽被救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相传姐姐是怕留着扬州救不活,被一个云游的尼姑抱走了,说是以后也只能是无根之命,一生如浮萍,飘飘沉沉,不如在留在空门,吃斋念佛还利于续命。 最后,岳家到底还留下了弟弟,也就是二少爷岳梓,二少爷的病根也就在那时种下的,不得不闭关于府中疗养。二十多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后,岳家的灾难稍稍有些平和之色,家族里风波又起,二少爷身弱,也才三岁,无法担起庞大的家族事务,在府里闭关疗伤才半年,出来时,岳家早已是翻天覆地,族里闹分家立业,二少爷自然是争不过,也无法做决定,最后不知是二少爷的决定,还是其他人的决定,岳家唯一的继承人放弃了岳家大宅,只争得岳家家纹的独有权和一些少得可怜家产,便被岳府的曾经大管家带着前往北方去了。而那时大xiǎ一 jiě岳莘早已不知身处何处,姐弟就此两人天隔一方。 岳家的沉浮可是这些年城里饭酒后永远不会腻味的谈资,那时大家总以为岳家就这样衰落了,因为自从岳府分家后,岳家的织染生意就成了一盆散沙,各大亲戚便自立门户,城里头出现了好几家岳家的布匹商,商号也各不一致,也因岳府老爷亡故后,岳家出产布匹的品质每况愈下,染织与花纹的样式也几乎没有再出新过,生意就一年不如一年,而体弱多病的二少爷一走就是十五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扬州人总说岳二少爷早已病死异乡,尸骨无存。这样传着传着,大家也就听信了其中□□。直到十五年后的某一天早上,一位骑着白马上,穿着黑色披风,面无血色的少年带着一列车队出现在城北口,牵马的那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向路人打听岳家旧宅的出处的时候,才有人认出马上的那位浑身裹得严实的羸弱少年与十多年前亡故的岳家老爷竟有七分相似。 不知谁嚷了一声,”岳家二少爷回来了!”,这一声大喊让全城都炸开了锅。 十五年了,岳家二少爷到底回来了,带回几车的财富,几十名家奴,还有尘封多年的岳家家纹。 岳梓是此番回归故土是为了重建岳家的凋败的家业,那些坐吃山空的岳家旁支们根本无力抵抗,岳家原本厚实的基底快被他们掏空了。很快,岳梓重返岳家祠堂,买下城南远郊的林山地,花了三年的时间建起了如今的岳府庄园,同时一步一步地重塑岳家的祖业,收购族里半死不活的商户还有织染作坊,同化城里一两家实力还算雄厚的的岳家商号······仅仅用了十年时间,岳府的祖业又复回了二十多年的辉煌。 岳家二少爷重返扬州的十年后,城里人都尊称他为岳老爷,即使岳梓未至而立之年,也尚未婚娶,膝下更是无半个儿女,但这样的称呼就这样延续下来,只因岳家二少爷早已成了扬州城里的屈指可数的chuán qi人物。 而今日,岳家二少爷终于成亲了,城里人竟不知新娘为何者,但若是知道了,扬州城估计又会闹得满城风言风语。 已是深夜,洞房外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名婢女匆匆忙操着小步飞快从屋外走过,山上的栖息的猴在尖锐长啸,还有一些藏匿于院里海棠树下虫兽在咕咕的鸣叫。这天夜里,新娘在听见屋门几次被小心翼翼推开的声音时,总会端正依靠在床一侧的光滑的红桃木上疲惫不堪的身体,等待进屋布置或是收拾的婢女又一次离开后,她会又一次将头倚在雕刻得精致的床栏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后半夜,屋外再无人声,屋内又死静得让人耳鸣发慌,新娘终于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闷了一天的红盖头,颤抖着发麻的双手小心翼翼的吧头上沉甸甸的凤冠与首饰拆下,胡乱丢在床头,便一股脑瘫倒在床沿旁,疲弱的微睁着眼睛,看着满室的喜庆与奢华,屋里有十几柱摇曳的红蜡烛,桌上摆在精致的糕点蜜饯,玉金镶嵌的酒壶与两盏小巧矮杯,挂着红流苏的喜称,洗漱更衣的隔间外立着绘着梅松竹的红杉镶边的六折屏风,七层抽柜上立着一只精雕细琢的青瓷花瓶,还有红木高脚桌上的圆盘里躺着的各种金银首饰,西窗旁的梳妆台上,几朵粉色的雏菊在宽大的古镜面上映出一些稀薄的红影子,被从小半开的纸窗外渗进的几缕凉风吹得摇摇欲坠。 “不来也好。” 子桑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只是她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了两座扎眼的灵位,那是在成亲拜堂之时,子桑弯腰行礼时瞥见两处红黄相间的牌位,坐落于红绸铺就的高堂奉桌之上。她只记得其中的几个字,岳府,亡父,亡母,这样脑海中浮现多次的画面让子桑又一次止不住的颤抖,她突忽觉得周围好冷,气温像是突降了许多,打了个哈欠,她随手拿起身侧的锦被覆在发颤的身体上,微微翘起的长睫毛沾上了一两滴泪珠,子桑雾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不断重叠分散的红影物体,觉得眼皮沉重得让她无法再思考那个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便在一下刻陷入了慌乱的梦中。 子桑睡到翌日的日上三竿,期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屋外敲门的声音,但她实在睁不开眼睛,直到中午时分她终于被自己饿醒了。 捂着叫唤的胃,她转过侧了一夜的身,也没理会麻痹的半边身子又疼又痒的痛觉,只是望着床顶锦帐喜庆的紫红色,似乎在试图消化如今身处的陌生环境。这时轻微的敲门声又响起了。 “进·····进来。” 子桑着实下了一跳,她挣扎着赶紧从床榻上做起来,看见一个小丫鬟端着冒着热气的金盘子从屋外进来。 “夫人可醒了,莲儿早上敲了两次门也没能叫醒夫人,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进屋的丫鬟看上去似乎与她一般大,瘦小的个子,脸色红润,颧骨处缀着两三颗小雀斑,发后梳着麻利辫子,额间几丝碎发被匆匆的脚步带过的风卷起,她半卷起宽松的袖口,端着厚重的水盘似乎有些吃力,细手的手臂上暴出几条纤长的青筋。 莲儿走向洗漱的隔间边收拾,边转过小脑袋微笑的朝岳家的新夫人问候。子桑看着前面的人儿满脸笑容,翘起嘴角两旁还露出两颗浅浅的酒窝。她不由得一愣,怔怔地点点头算是回答,她有些异样,不知是因为她被这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称呼为夫人而产生的怪异,还是她觉得岳府的下人似乎有些地方和别家不一样。突然子桑又想到什么,朝那个人忐忑不安的问了一句。 “岳····老爷呢?” “老爷呀,一大早就出远门了。” “去哪了?” “不知道,好像是又去做生意了,咱家老爷经常出远门,在府里的时候总是少。夫人可饿坏了吧,昨日到现在都没进食了。赶紧洗漱吧,夫人,待会莲儿帮夫人梳妆完毕,便把饭菜端过来,这午饭,夫人是想在前厅吃,还是在这屋里吃?” 岳府的家规似乎过分松散,不过到也是,曾经的岳家老爷夫人早已亡故,如今,自己的丈夫又常年奔波在外,岳家大府里缺少如子桑旧家中那般古板严厉的纪律也是情由所原。 不知为何,子桑暗自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安顿了大半。 “就在这吧。” 她回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岳府的新娘到底是谁,不出两日全扬州城都知道了,毕竟当时岳府大婚之上,来自扬州城内外大户的宾客也不算少数,这样你言我语的两三句,从上至下,消息便传开了。当然,每个人听到传言后都会大惊失色,然后百思不得其解。没人知道这位岳家老爷葫芦里到底买了什么药,岳梓居然娶了仇家的女儿,更让人吃惊的是,这新娘可不是小妾,竟是正房。 叶子桑的父亲可是当年的扬州知府,在任期间干过不少不干不净的勾当,十年前被人检举后,城里人才知道原来叶知府是导致二十多年岳家惨案的罪魁祸首。曾经官显一时的叶府就这样因为督察巡抚颁下的一道诏书,遭受了如同当年岳家一般,几乎是灭门的惨案。 叶府的三名男丁,其中两位随着叶知府游街示众,斩首于街市,另一位则与其他亲戚一起被发配边疆,其余女眷有些不堪其辱吊颈自杀,要不就是便是被当作物件卖掉。私底下,大多数人不会认为叶府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只是意外,因为岳家二少爷从北方回来没多久,叶知府就随即落马了,其中的接连巧合让人很难不嗅出其中阴谋的味道。 而叶子桑虽是庶出,母亲也只是又丫鬟上位的第五房小妾,身份卑贱,在叶府一直不受待见。但其命算是叶府里最好的,当年叶子桑随同叶家的一众女眷被分批卖去后,不知怎么的被母亲的远房亲戚赎走,然后就一直生活在城西的一处旮旯院子里,成了贫家里被收养的孩子。 城西人每每路过她家的院子,总会看见一个瘦小的小女孩坐在水磨台的下方的石阶上,面黄肌瘦,眼神呆滞,一年四季穿着单薄又不合身的衣裳,边呲着鼻涕。边忙着手里的活计,或是缝补,或是择菜,或是劈柴,或是斩猪草。人们倒是可怜她的身世,虽然她有一个可恨的爹爹,但她爹对她也好不到哪去,所以扬州城里的百姓对叶府的憎恶还波及不到叶子桑的身上。 好像,大家都认为这孩子一生也就这样了,寄人篱下,打着苦工,长大了,童养媳也就成为了贫妇,变得粗糙,粗俗,粗鄙。 城西算是扬州城的下城区,子桑在当地并不好过,受同辈人欺负也是常有的事,富贵人家出身的xiǎ一 jiě到底还是和从草棚里生出的娃不一样的,总有人看不惯她,就算她早已身陷囹圄,穿着破衣烂鞋,吃着糙食,喝着生水,做着贱活,她的言行举止,她的相貌,她的身板还是会保留曾经锦衣玉食滋养过的痕迹,这就是差别,身旁同龄的孩子不愿与她结伴,还老是欺负她,收养她的亲戚对于这个身上有污点的孩子,虽无过多的打骂,但更多时候都是放养,或者是让其自生自灭。 家里人大多时候,不知道子桑除了干活之外都在做什么,反正她要不出门要不就躲在后院的柴房发呆。 贫苦人家总是忙碌,忙着打零碎的活计赚些小钱,好在维持生计的同时,可以有些小钱可以与同村人一起边吃些廉价的卤煮下水,再喝些小酒,没人管她,也没人知道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她总是一个人。 可等到子桑十八岁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这个落魄的富家xiǎ一 jiě的清瘦的脸庞上虽然沾满了穷苦之色,但也居然还保存了多少灵气,青黄不接的皮肤仍是留下了清秀的轮廓。并且子桑的气性与同龄的孩子大不一样,人们所预测的那些粗俗鄙陋并没沾染于她的身上,她眼神与十年前她刚进城西贫家是一样,深邃又朦胧,像是有些什么灵动的东西藏在她眼睛里。加女孩狭长的眼角下那颗泪痣的点缀,让她的脸部的五官点变得纤细而柔弱。 人们不难发现,十八岁的子桑已是出水芙蓉,若是泛白唇色还有苍黄的脸颊能多些生气,那她便是落落大方的美人儿。村里有人看重子桑曾经是富家xiǎ一 jiě的气质,又见这贫家的儿子迟迟不将这可怜的姑娘娶去,附近shàng én提亲的人便多了起来,可惜子桑的姨母左是推辞右是拒绝,女孩也年纪也不小了,亲事却迟迟未定。大家正纳闷到底这家人古怪的行为时,这年刚满十九岁的子桑就被亲戚不吭不响的拱手让给他人,那他人还竟然是扬州城里大名鼎鼎的岳老爷。 原来供着落魄闺女不娶是早有打算。 但这事又跟岳老爷又何干系?好事之人赶紧奔至城西,想shàng én当面问问情况,可惜到地方了才发现,子桑那户穷苦亲戚早在子桑成亲的前两天便搬走了,如今人去楼空,留下一块破旧不堪院子,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也不知所踪。 想要一探究竟的人们只好悻悻而归。当然,城里人又闻到一股预谋的味道 岳老爷究竟是想报复,还是另有所图,没人知道。 这一点,子桑自己也不知道,这便是一直困扰她的疑惑。 为什么,子桑不敢问,也不能问,何况她连丈夫的长相都不清楚,自己今后在岳府的处境更是扑朔迷离,子桑只好将疑惑别在心里。 她想,或许再过些时日,谜团就会清楚了。子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岳府里,终日无所事事。 嫁入岳府也有些时日,回娘家探亲的日子早已过去,但子桑没有回去过,因为她不知道姨母一家把她卖掉后,究竟搬去了何处。还好,自己虽在岳府无依无靠,但岳府的家仆对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新夫人总是恭敬,特别是莲儿。自成亲那夜后,莲儿每天帮她秀长的头发绾成圆髻,说如今xiǎ一 jiě也变成了夫人,总是披散而下的秀发也应该像妇人那样盘起来,可子桑总觉得这样的繁文缛节还有头上顶着的繁琐的发簪太过麻烦,前些日子与莲儿坦白后,莲儿只是嬉笑着说咱家夫人和别家的就是不一样后,为子桑束发也变成了子桑想要的简单,子桑依旧半披着及腰的长发,只是在头首用一只银钗和一根绳头束成一股发髻,如同未婚嫁的少女,不过岳府里似乎没人因为夫人的穿着打扮而在背后嚼舌根。这样子桑莫名的觉得心安。 她依旧没有见过自家的丈夫,在岳府的这三个月里,好似岳梓回过一趟家,又匆匆离去。子桑始终没有机会见他,或者岳梓从来没有给过她机会。 这下,子桑倒落得清闲。加上这几月锦衣玉食的滋补,她很快恢复了十年前还在叶府的模样。脸色恢复了少女应有的红润血色,曾经总是干燥脱皮肌肤如今吹弹可破,双唇也变得粉嫩欲滴。子桑与刚进岳府那会儿几乎是判若两人。她甚至觉得这儿比曾经的叶府轻松自在多了。只是想归想,子桑又觉得自己有些没心没肺,拿自己的弑族仇人与自家比较,像是自己早已成为一名家族的背板者。 但,难道不是吗? 岳梓,子桑没见着,但岳府的大管家,她倒是见过两次。子桑以为岳家的掌事应该是一位上年纪的老人,但其实不然。管家名叫吕石良,还很年轻,似乎与岳梓差不多岁数,二十六七岁,单薄纤弱得像名书生。 第一次见吕管家是在子桑刚来的第二天,石良带着她在大得不着边际的岳府庄园里适当的逛了一圈,介绍府里的各大前厅,后院,书斋,茶室,寝居,客房,花园,庭院的方向与位置,还有岳府上下大大小小的管事的家仆,差遣的门房。石良告诉子桑,岳家的庄园布局过于庞大复杂,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让她今后在庄园里散心的尽量带着莲儿不要乱走。对于岳府的布局已是晕头转向子桑点头答应了,可子桑第二次遇见石良,是寒冬腊月的黄昏时分,她在岳家某处庭院里迷路了。 子桑心血来潮的想出院散心,却没有带上莲儿。在府里毫无目的行走也快过了半个时辰,她实在是走累了,望望四周渺无人踪的景,也不知身处何处,只好轻轻扑打身下横木上的一层薄雪,坐在长廊的冰凉的漆栏,望着死静的庭院逐渐昏暗的景色,还有狭长上空不断飘落的簌簌白雪,惨淡的斜阳就挂在红墙外灰蒙蒙的空气中,正一点点下落。远处连绵的山体轮廓变得黝黑而巨大,悬浮在天际那头的可怕的影子毫无征兆的压过来,子桑不知为何会觉得空荡荡的心会夹杂着一些彷徨和惆怅。 元旦早已是一月前的事情,如今还有半月便是正月,岳梓仍是渺无音讯,子桑不知道他是否会回府度过新年,但子桑却又觉得自己奇怪,为何自己会想到那个人。 长廊的石墙后面是一片昏暗的竹林,子桑听见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她转过头,透过红墙上扇状的拱石窗,她看到一盏摇曳的红灯笼从竹林小路的尽头漂浮而来。 院落西墙的圆洞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来的人看见子桑一个人坐在长廊之下发呆似乎有些吃惊,似乎他认为,这个时候,这个院子里不应该有人。不过他又转念一笑,朝子桑招手而来。 “夫人,是否迷路了?” 石良欠了欠身朝子桑微笑。 “恩,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子桑扑了扑身上积落的白雪,站起身子,似乎也没打算解释什么。 “跟我回去吧,天寒地冻,夫人身子弱,在外边不易久留,回去让莲儿给你煲些姜汤。” 随即,石良将手里的手炉递给子桑,指了指庭院里的一条小路,示意子桑跟着他过去。 “恩,谢谢。” 子桑有些窘迫,用冰冷的手接过暖热的炉子,轻声的说了句谢谢。石良倒是没发现夫人的异样,只是转过身随意问了一句。 “夫人,这几个月在府里可过得舒适?” “嗯。“ 子桑停顿片刻,莫名地又加了一句。 “石良,新年,老爷回家吗?” “老爷?” 前方带路的那个男人突然停了停,然后又继续迈步前行,石良转过头朝子桑微微一笑,笑里带着某些含义。 “嗯,老爷会回来。” 他回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岳梓回来了,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 临近新年,岳府上下一直在忙活,忙着在院里贴对联,挂彩灯,清洗岳府大门前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办置各种年货,清扫和整理屋子。府里大小长廊上的长灯笼也全换成了倒福字的紫红灯饰,家仆们每日都三三两两地搬着长梯四处走动,不出几天,府里的院落,竹林,石桥,小道,树枝丫上星星点点地挂满了各式的红灯笼。 其实岳府的家仆不算太多,好像也就是岳梓十年带回来的那几十个人,这些年头也几乎没有再雇他人。莲儿告诉子桑,岳府里虽大,但人手也足够,仆人们都还年轻力壮,岳老爷也不讲究排场与规矩,平时大家的工作就是扫扫院子,整理各个厅房,还有安顿好膳房的事务还有照顾好膳房后面的菜园子罢了。遇到夏末,府里各种花卉植被需要修剪之时,或是秋末,残枝落叶在园内四处堆积,需要收积焚化的时候,老爷就会请一些短工过来帮忙,所以这一年四季几乎没有什么大事,府里的生活都比较清闲自在。 府里虽有年味,四处张灯结彩,但实在太过冷清,临近大年三十,空荡荡的院落里,除了长廊一排排随风摇曳的红灯笼,还有漆柱上福字挂饰下被北方吹得张牙舞爪的紫流苏,偌大的庄园内没有一点人气,夜幕降临之际,当两三名门房开始拿着撑杆掌灯,整座岳府便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暗红色之中。让人莫名的心生感伤之情。 这天,冬日的夕阳还昏黄的落在西山的山角边上,离夜暮袭来尚有一段时间。子桑住居的南厢房别院里,四方的院落后面有一座宽敞的后花园。院里的白墙上还有青石板上的青苔早已枯死,墙体上,地面上星星点点的铺就着一层凹凸不平的灰黑色,上面还沾着少许浅薄的晚霜。子桑就坐在紫藤架下的石凳上,托着腮望着满园的阒寂与趋于幽暗的景,有些怅然。后花园里的假山小池里的那淌水泛着浓重的幽绿色,里边还飘着三两片园丁忘记清理的黄叶枯枝,在萧萧北风中,颤颤的抖着的尖儿。 前院那头,子桑隐约听见木桶与石头撞击的沉钝的声音还有哗啦呼啦的倒水声,莲儿在那儿的水井里济水吧,她想着想着无意识的抬头看了看上方虚弱的盘在竹架上光秃秃的藤蔓,还有天际边的红云滚滚。 茫然的子桑突然一个激灵,头皮变得有些发麻,不得不站起来,毫无目的往前走,直到她看到西墙脚处贴在墙面而生的杂藤枯草后面,模糊的有一片漆红色的东西,子桑才停下来,好奇的扒开杂乱的枯枝伸出手摸了摸。原来那是一扇四方的小门,门上的红漆似乎是褪了些许颜色,但门栓上挂着一只小锁,不过这些年受过太多的风吹雨打磋磨,已经生锈的厉害。子桑拉了拉那锁,呤呤作响,锁里的部件似乎变得不太灵光了,或许用块石头敲一敲也能把这松动的铁锁打开,子桑想着想,便转过身去,弯下腰想要在昏暗的后花园里寻一块坚硬的碎石头。 “夫人。” 假山后面,通往前院的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子桑听见莲儿的脚步声,她丢下了手中刚捡起的石头,支起身子,走回紫藤架下。 “夫人,这晚霜浓重,您怎么一个人在外待了如此就,要受了寒可就遭罪了。” 莲儿心疼地拿着手里的披风走到子桑跟前为她披上又说。 “赶紧回屋暖暖吧,夫人,老爷说晚饭之前回来,到时岳府的上下会去前门恭迎老爷,夫人您也去吧。” “老爷今晚回来?” 子桑倒是有些惊讶,像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她还没有准备好。 “恩。老爷说今个回屋里吃饭。” “好。” 子桑点点头,抓了抓冰凉的袖口随着莲儿回屋了。 夜幕悄然落下,宽阔的青石道的对面,黑森森的山间林间挡着了远山一半的轮廓,北风不算强劲,但山林里林涛翻涌,山风穿林而过,像尖锐的丧笛,使得林地里哀嚎四起。岳府大门的前廊下,岳家一众站作两列,安安静静的等待岳家老爷回府。子桑就站在石良的身旁,将双手插在暖袖里,望着远处一片汹涌的林海发呆。头顶上方两只巨大的红灯笼在风中吱吱呀呀的摇曳着,灯笼尾部飘扬的流苏带在的干净的浅青色方砖下拖出长长的影子。没过多久,暗红色的天空开始飘起了小粒的白絮。纷纷扬扬地落于大门前的三层石阶上。 “下雪了。” 子桑抬起平视的视线,望着上空掺白的空气,喃喃自语。她从暖袖了抽出温热的手,向外张开,任由菱形的白色花瓣降落于她的微张的手心,一点点的融化。 这时的远处,白茫茫的坡地下,驶来一辆印有岳家家纹的马车,石良看了一眼身旁正在发呆的子桑,拍了怕身上积落的些许雪花,走下阶梯,上前迎接。 从车里下来的男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又高又瘦,子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见他站在青石道上捂着手帕边咳嗽边与石良说话,岳家的家仆开始走马灯花地将车里的行李搬入前厅,马车不一会而就被驾走了。子桑不知道该不该下去,但站在雪中的两个人很快就上来了。 这是子桑第一次看清她的丈夫岳梓,那个男人走上台阶,在她的身旁走过的时候稍微停住了脚步,然后侧过来冷冷地看着她。子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与十年前相比,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岁月在他的脸上添了几份沧桑,岳梓还是老样子,浑身被斗篷遮得严实,脸色苍白无力,单薄的唇也没有丝毫血色,耳际的几丝黑发拂过尖瘦的下颚,那里太过干净,没有胡须生长过的痕迹,这让他的脸部的轮廓显得过于柔弱,但粗挺的剑眉还有冰冷的瑞凤眼却使人无法觉得此人柔和,他身上有一种冷淡的魄力,让人无法靠近。这时子桑才发现身旁的石良居然与岳梓有几分相似,只是石良没有岳梓这般冷清。 她低头稍稍行了礼,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没说什么背起手直径走向前厅,飞扬的斗篷在在子桑的身旁卷起了一阵清风,子桑闻道了一顿若有若无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待她反应过来这股轻薄的香味到底源于何处时,老爷已经走远了,身后的莲儿小声的问道夫人是否该进屋了,子桑才急忙点头,随着莲儿一同走向前厅。 在前厅饭桌上,两人相对无言,岳梓自顾着吃饭,而子桑则低头局促着吃着碗里的白米饭,食之无味,面前的几盘丰盛的菜肴她都没有夹过筷子,只是看着饭桌对面那只拿着筷子的修长透白的手发呆,那一只像病人的手。 “明日大年三十,随我去三叔家过年。” 岳梓倒是开口了,只有一句话。不是询问而是命令,子桑不知道岳梓得久病得纤弱的嗓子是如何说出如此强硬的话语,让人莫名觉得害怕。 “嗯。” 子桑轻声的答应了,依旧没敢没抬头,直到晚饭结束。 那天晚上,岳梓仍然没回房,听莲儿说,老爷好像又出去了。 子桑不由得又松了口气,但这一次,她莫名的有些失落。 大年三十的下午,石良领着她坐上了府门前停着的一辆马车,子桑认出那辆车昨天傍晚似乎来过,果不其然,当她登上马车,她发现岳梓坐着里面。侧着头,撩起车里帘帐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出神,也没理会子桑,子桑只是象征性的说声老爷好便在岳梓的斜对面坐下,她坐在离了离老爷最远的位置,因为子桑还是不敢靠近他。不过还好,马车朝城区驶去。一路上岳梓只是靠在墙板上闭目养神,半句话也没说,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是疲倦,还时不时捂起绣帕轻声咳嗽。 在马车里有段时间,子桑曾悄悄抬起头,暗暗观察车里岳梓的模样,她是好奇,因为在岳梓面前她总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子桑觉得岳梓闭上眼睛,没有表情的样子比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好太多了。平日绷紧的脸也变得柔和许多,皮肤虽然依旧是惨白色,但少了太多威严,身上也没了压迫感,只剩下生人勿近的清冷,可看着岳梓冷峻而柔弱的脸,子桑竟然察觉到几丝不知缘由的安心。 岳三叔岳崇光住在岳家在城东曾经的旧宅了,岳家的祠堂也还在哪儿,相比岳梓在远郊冷冷清清的新宅,这位于闹市的旧宅实在欢腾太多。 旧宅高墙已经掉下不少石膏块,墙角处坑坑洼洼的,像是多年不曾修缮过,门前的石狮子也因年岁的关系发了黑,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岳家这些旁支的衰落。但这里依旧是城里的大家,岳家老爷到的时候,大门前杂技班正在舞龙舞狮,敲锣打鼓,青铜大门的一旁还架着一副高梯,上面盘绕着长龙般的大红炮竹。子桑从马车的窗外向外望去的时候,看见岳三叔府上众人正站在门前,像是等候多时了。岳三叔见岳老爷的马车一道,便令人点燃了高梯上的炮竹,岳家旧宅的上空顿时燃起沸腾的爆裂声,将杂技班子的高声吆喝和锣鼓震天硬生生压盖住,围观的百姓虽纷纷捂起了耳朵,喜气洋洋地仰着头望着上空弥漫开来的浓烈的烟雾和满天飞舞的紫红色雪花手舞足蹈。 而与此同时,当子桑从马车上准备下来的时候,岳梓站在车外,向她伸出一只手,她诧异地看着眼前这只意外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嗯?” 岳梓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又微微动了动手指。 子桑张了张口,悄悄在身后擦了擦湿热的手,犹豫着将潮湿的手放在那依旧冰冷的手掌上。 “岳梓,你可算来了,府里可是恭候多时了。哟,这可是咱家的大少奶奶,标致的美人儿,岳梓,你挑人的眼光不错呀!” 岳崇光倒不生疏,把岳梓的名字叫得格外亲切,边恭维边多看了子桑两眼,子桑有些不自在,便把头低下了。 “别杵在这了,快进去给老爷上柱香吧。” 岳梓微微扬起嘴角,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和以往一样冰冷,他点点头随着岳三叔一起走进旧宅的大门,朝岳家祠堂走去。 祠堂位于正堂后院的一座老屋子的里,绕过正堂,经过一道青砖铺就的中庭小道,抬头便可上方狭长的天井能看到不远处祠堂飘来香火一阵阵冗长的白烟气。 祠堂的大门正对着正堂的方向,中间隔着的中庭有一块从地面深挖的长方形水塘,水塘的四面的方砖早已生满厚重的青苔,塘水中央浮着一两朵残败的荷叶,宽大的荷叶边萎缩枯卷,夏日荷花的花瓣就横尸在池心上,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而发黑发烂。塘里的水碧绿到有些发黑,依稀能看见几只鲤鱼摇晃尾巴的影子。因为这池塘水的缘故,使得中庭常年阴冷潮湿。 走过中庭,需上八层台阶才能到达岳家祠堂,祠堂门坎的石条又高又厚,被岁月磨出了光泽但也失去了平整,祠堂厅门的两侧砌墙上有两处人工凿出的小洞,,里面插满了一柱柱新旧的高香,旧的香柱早已烧尽,徒留下一根根朱红色细木条,退了颜色杂乱的交叉在一起,也没人把这些无用的东西收拾去。新的还在倾吐的着一团团白色的气体,浓重的烟雾就是从这里浮送到中庭上方的。 祠堂的门坎实在太高,子桑身上的华服又太过繁琐,跨不过去,她杵在堂外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进入祠堂的岳梓发现子桑没有跟上来,便转身回去,站在石坎边上将子桑扶进来。子桑感激的抬头想说声谢谢,谁知岳梓也没看她,很快转身离开,子桑刚要开口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脸瞬间就红透了。 祠堂里烟雾缭绕,正前方的硕大的匾额上,书写着宗祠两大金字。下方宽大的祭坛上由高至低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岳家列祖列宗的灵位木牌,祭坛两侧是从屋顶横梁上垂下的青绿土黄相间的符条联对,两侧的镶墙侧架上摆在泥金,嵌磁的佛像,或是站立,或是打坐,或是侧卧。 岳梓接过岳三叔手里的香柱,跪在青砖的圆垫上连磕九头后站起走进祭坛,把香分别插进几只金炉里,又回到原位拜了拜,低头闭眼喃喃地在祈告些什么。 子桑就站在岳梓的附近,抬头望着祠堂大门上方的石墙两侧的一些扇状凿洞发呆,午后的太阳光线通过洞口从四方院落的高墙外倾泻而入,在昏暗的厅堂上层形成一串串斜长的光束,金huáng sè的光没有丝毫威慑力,只能勉强将昏暗的祠堂照得半亮,但能清晰地看见上空飞舞的细小尘埃还有缭绕的香火烟雾,就像困在这闭塞的高屋院落里的百年的魂魄,终日游走穿行在粗壮的屋梁上方。 岳梓没有让子桑祭拜,只是让她在祭坛下帮忙烧了些纸钱,后来子桑才知道岳家的祠堂一般只让男丁进出,女眷只能在靠近祠堂的中庭里祭拜。 岳家的年夜家宴照例在正堂的大厅里举行,似乎是因为岳梓的缘故,这一年岳家的旁支聚得格外齐全。 几家岳家的孩童对大人的宴席不感兴趣,在夜宴途中边偷藏着响炮跑到正堂后院的水塘边上去炸鱼了,一连串铃铛般的稚嫩笑声从子桑耳边溜过,她一转头,看见几个穿着喜红色棉服的小男孩嘻嘻哈哈的捂着鼓囊囊的肚子,从她身边掠过。没过多久,不知哪家的女眷惊慌失措的也跟着赶紧跑去了后堂。这时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子桑一惊赶紧回过神来,见岳梓正夹着一块鱼肉送至她的碗里。 “快吃。” 他轻声说道。 “哟,咱们的岳家老爷这护妻爱妻可是要紧得很啊,大家可都跟着学学啊!” 岳三叔在饭桌上又开始嬉皮笑脸地奉承,那样子真是高兴的不得了,就好像岳梓护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糟糠之妻似的,周人也开始跟着随声附和,岳梓也只是笑了笑拿起酒杯安静地喝起酒。子桑脸却又红了,习惯性地低下了头。子桑的不自在不是因为这是岳梓今天在饭桌上第三次为她夹菜,而是因为岳崇光的那句谄媚的夸赞。 宴席的燥热和喧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借着席间,岳家亲戚开始轮番为岳梓敬酒的机会,子桑悄然离席,想找一间茅厕,问问旧宅的家仆,有人告诉她地方在前厅外廊庑的左侧。那人又问是否需要指路,子桑摇头道谢,便走出正堂,按照那人所说的方向,漫步而去。 离正堂越远,宴席猜拳,敬酒,大笑,拍桌,聊天的喧闹的声音也愈加模糊,直至她找到了茅厕,那头的声音也就基本听不见了。子桑这时却突然不想如厕了,她望了望四周寂静的庭院,静悄悄的找不到人踪,似乎旧宅的家仆也大都跟着去前厅凑热闹,子桑不禁松了一口气,她想再往深处走了走,因为她此时心头分外杂乱,想找个彻底无人的地儿好好静一静。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炮竹碎片铺盖的廊庑,到达侧院,子桑看到那里有一小片昏暗的假山水池,池旁边立着一柱长明灯,附近便是一处石凳石桌,还算亮堂,她打算过去,不过很快前方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名家仆,没有打灯,直径朝子桑走过了,她也没在意,直到与那人相撞,子桑才回过神来,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见那人低着头赔罪后匆匆消失于灯火通明的正堂那端。 子桑转身看着那位不知名的家仆远去不见踪迹,握了握潮湿的双手,走到石凳边上坐下,她定了定神四处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才悄然打开一直紧握的手心,那里躺着一团刚刚出现的皱巴巴的纸团,子桑接着长明灯看清那张纸条上的几个小字,扯了扯嘴角,便将纸条投进长明灯的灯罩中,直到小纸在一缕带有焦味的青烟中被火焰吞噬殆尽,她才站起身子,返回新朝岳家旧宅的正堂。 宴席结束,回府的时候,子桑坐在岳府的马车上,掀起车帘看着远处岳梓与岳三叔站在岳家旧宅的大门口不知在说些什么,直到岳崇光高高兴兴地弓着腰要将迎送岳梓上了车,子桑才把车帘放下。岳梓坐上车,又恢复了平日的肃静与清冷,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闭眼,子桑只好低下头。 回府的马车过了几个街口突然停了,而岳梓在车里冷冷地丢下一句,先回去,便随即下车。子桑看着身侧重新闭紧的车门,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再掀起车帘。但她听到了车外岳梓与石良的对话。 “先送夫人回去。” “老爷,您要去哪儿?” “。” 在冬夜城下暂停的车辆重新驱动,子桑坐在远行的马车,身体随着颠簸的车轮微微晃动。又一次,她失神了。子桑猜的没错,第一次见岳梓时在他身上闻到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到底是源于那种地方。子桑笑了笑,告诉自己这倒是无所谓,可她知道自己好像有些言不由衷,但她不会承认。因为就在子桑得知岳梓今晚的去处时,她的心尽然有些刺疼。 自从那次深夜,岳梓从城中离去,子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一隔就是半年,期间出远门经商的岳梓到底有没有回来过,子桑也没有再向莲儿问起。 她只是终日待在藏匿于深山老林的岳府庄园里,或是一整日书斋里看书,或是花费半日,蹲在南厢房的后花园院里种些花花草草,要不就与莲儿在屋里下棋。石良怕夫人无聊便在城里专门请了琴师,每月四次来府里为夫人教琴。而子桑每每发闷,总会独自在如同迷宫般复杂的庄园里胡乱游走,每一次她都没有带上莲儿,几次迷路都是石良把她找回来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至八月,在一个繁夏的夜里,子桑趴在南厢房西窗的窗沿上,便摇着手中的纱扇,边歪着头看着挂在天边熠熠发光的银河带发呆。山间的晚风将院落的紫藤架挂着的一簇簇絮状的紫花吹得簌簌作响,冬日里缠绕在墙上的枯藤也在春天的时候长出了新的枝芽,到了夏天,葱葱郁郁的枝叶把西墙一侧的墙面全部覆盖了,如今蟋蟀正潜伏在里边吱吱的乱叫,虫子单调的旋律让子桑在闷热的夜里昏昏欲睡,直到从屋外莲儿走进,轻轻地将她摇醒。 “夫人?” “····嗯······” “石良让莲儿告诉夫人一声,说老爷明日要娶亲了。” “····嗯····嗯?” “老爷明日要娶二夫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扬州城的百姓又一次沸腾了,全城都在讨论岳老爷娶二房的亲事,这第二次娶亲可没有第一次的低调,并且这次更是一场违背纲常伦理的闹剧。 岳府锣鼓喧天的仗队领着八抬大轿直奔,岳老爷亲自将这扬州城闻名遐迩的头牌名妓接入花轿,并赠予这的老鸨三箱彩礼。晌午过后,在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之中,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朝远郊的岳府庄园行进。大街上的百姓将闹市大街挤得水泄不通,围观的人们或是摇头叹气,或是低声咒骂,不停的谴责着如今的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这世下竟有大张旗鼓将妓‘女娶回家中的苟且之事,这岂不是与白日宣淫一般不堪入目吗?大概若不是岳老爷在场,现场非得有人朝花轿扔臭鸡蛋不可。 人们开始为岳府的大夫人鸣不平,即便她是岳府仇家的女儿,难道一名受万人唾弃的□□竟比那位总在受难的夫人更加金贵吗?难道这便是岳老爷报复叶府的手段? 简直是胡闹! 坐在白马上的岳老爷到没有受到外界这般激昂情绪的影响,一路上,他只是冷眼观望马下众人毫不客气的指指点点,无动于衷。 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岳老爷出格的举动沐浴在扬州城里的一片怨声之中,可惜当事人熟视无睹,生活照旧,指责的声音也只得在一片唏嘘中逐渐消停,吵闹过的人们不得不感叹富贵人家的过法到底是与寻常百姓家不一样的。 这下,扬州城,又多了一项饭后谈资。 岳梓成亲那天,子桑没有现身,司仪官在金碧辉煌的正堂高声宣仪的时候,她和昨夜一样,正慵懒地趴在西窗,望着满园的繁夏盛景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边哼着细不可闻的小调,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窗台的细板,空心的木头发出嗒嗒的声音。莲儿看不出夫人脸上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此时夫人的模样与前个晚上她小心翼翼地向夫人告知老爷的亲事时夫人的样子几乎是相似的。 起初,莲儿以为夫人会惊讶然更会伤心,毕竟这个要进门的二夫人出身可不太干净,但夫人没有任何本该会有的反应,只是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声“知道了”,似乎老爷娶亲这件事与她没有丝毫关系,莲儿又问她明日是否要去前厅参加老爷的婚庆,夫人也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伏在窗沿上发呆。 老爷与夫人还真是怪人,莲儿不由得想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自己上心太多,这不是她该关心的范畴,毕竟这些年大家对于府里的那些私事都不太感冒,不对,与其说是不感冒,不如说是敬而远之来的确切。这是岳府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岳府唯一的家规。 所以,当夫人挥挥手,提早让她回房休息的时候,莲儿便知趣的退下,拉shàng én离开了。 正堂那处传来的炮竹实在吵闹,大概过了约合一个时辰过后,整个岳府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静得有些渗人,似乎,这场一开始就夺人耳目婚庆压根没有发生过。 估计是洞房良辰已到,宾客都三三两两回城了?子桑有些纳闷,与她成婚那时的光景相比,子桑莫名的觉得岳梓这门亲事有些怪异,但又不知这怪到底怪在何处,想了想,她站起身子打算出去逛逛。 虽然她与莲儿说了她不想参与老爷的婚事,但似乎这场婚礼已经落下帷幕,这也不妨碍她出去。 南厢房的前院静悄悄的,莲儿的屋子早早熄了灯,估计是睡下了。子桑提着盏灯笼悄然声息地出门了。南厢房与岳府的正厅之间隔着,一条长廊,一方别院,一房书斋,两三座花园,小道弯弯曲曲,路程倒有些小远,可这一路上,子桑竟然没有撞见一人,通往正堂的廊下,既无散场的宾客的影子,也无客人走动过的痕迹,甚至是平日常在院里走动的岳家家仆也不知跑哪去了。子桑在廊庑的拐角,朝正堂远望,那里早已换了番模样,厅门虚掩着,从不大不小的门缝里,能看到几根彻夜蜡烛的烛光摇曳着一室昏暗的影子在来回摆动,堂厅里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若不是廊下被风吹来的三两片喜炮的鲜红碎片,还有廊上挂着的彩带和绘有喜字的灯笼,子桑还以为那些她在西窗外听到的那些热闹和喧哗都是一场错觉。难道岳府此番婚庆没有大宴宾客?子桑转念一想,倒觉得这蹊跷似乎也有合情理的地方,毕竟这桩亲事或多或少会为人诟病,不声张倒像是岳府的风格,可为何岳梓又在一开始便大张旗鼓地公布于世,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子桑边想着,边沿着脚下碎裂炮衣星星点点的痕迹往后院走去,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走向何处,却因岳府夜晚的景致愣住了。一路走来,大大小小的门房别院几乎都早早熄灯,除了庭院花园里的石凳还有长廊上的摇曳的红灯笼还在惺忪的光芒,紧闭的屋院多是黑洞洞的,子桑经过两座院墙之间的胡同的时候,尽管她的脚步轻微,但还是听见院内门犬开始吹着唾沫低吠的叫声,这一连串不意的噪声惊吓了方砖石墙外经过的子桑,也搅扰了屋内睡下的男人,有人先是窸窸窣窣地翻身,然后不耐烦的敲着窗槛的横木,隔着窗低声咒骂,门犬不一会儿便安静了。 稍稍轻抚跳动的心脏,子桑继续往前走,直到她看见某一间别院从远处投来的黯淡的光线,她便下意识的走近,脚下上炮竹紫红色的碎片变多了,一些浅薄的铺在石板道上,踩上去软绵绵的,遮盖住了她越来越微弱的脚步声,另一些被晚风朝两侧吹开,整整齐齐地堆在道沿的两旁,划成两条起伏的红线,一直延伸到屋院的正门。子桑提着灯笼走过去,站在大门下的三层阶梯上,上面铺满了厚重的炮衣残片,掺杂着一些深红,玫色,浅粉的玫瑰花瓣,子桑之所以没有将这些红色与炮竹的尸体混淆,是因为院门上方挂着的两顶巨大的囍灯笼把周围照得亮堂。 这里是西厢房,岳府新夫人的住处,与子桑的南厢房隔着不远。 西厢房正院的大门关上了,但院内倒是有些光亮,子桑绕过石墙沿着屋院走了一圈,想着岳梓这个时候或许还未睡下,到达后院的一侧的低墙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太过微弱,几乎不易察觉,若不是子桑稍有留神,或许她就在墙垣那处走过去了。瞥见墙脚旁有块四方的石板,她想了想便踩上去,踮起脚朝院内张望,发现这样处正对着西厢房的屋门,门柱和屋院的牌匾到处挂着红纱带,像宽大的轻纱像风筝一样随风漂浮在半空中,和满院的玫瑰盆栽,灯笼,炮竹碎片和其他红色将西厢这边衬得有些奇异。厢房寝居那头的一扇窗户是半开着的,单薄的纸窗上透着室内昏黄的烛光,屋里人还未睡下。子桑依旧踮着脚边环顾四周,边细细地聆听来自窗户那头的奇怪的动静,待她听清了声音里的内容,子桑脸刷得就铺了红色,她赶紧从石头上下来,碎着小步往南厢房走去。 出去与回来时一样,已是熟睡的莲儿没有发现子桑已经出去了一遭,子桑提着灯笼坐在屋内,也忘记了掌灯,只是望着一室被灯笼发光的红罩衣染得诡异的暗红色发呆,她的心脏仍是如小鹿乱撞一般,噗嗤噗嗤的跳动,像是撞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其实子桑也只不过听到了某种声音,在西厢那头,她听到的是一些男人的低声喘息,还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呻/吟,掺杂着若有若无的浪笑声。 室内透着的幽幽暗红在她眼前变成了西厢的那片飘动的红色,子桑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床笫之音她又不是未曾听过,为何要如此大惊小怪。忽然,她想到了后花园的那扇红色的小门,自从去年冬天发现它之后,她就把那扇残破的门遗忘了,眼下睡意全无,不如出去再走一走。 那扇小门被西侧墙上的爬山虎彻底覆盖住了,子桑扒开门上挂着厚重的叶子,拿起手中刚捡起的小石块砸了两下,来回扯一扯,门栓上锈迹斑斑的小锁哐当一声断了。她弯下腰钻进小门,眼前的陌生的景她不认识,黑洞洞的一片密林,脚下积满厚重的一层枯枝败叶,像是好几个冬天的落叶都堆着无人打理,的堆积物没过了脚踝,踩上去沙沙作响,这里长年无人经过。子桑转头在抬头望望南厢后花园的石墙,她才意识到南厢的围墙是岳府里最高的。 密林里的积落的烂叶枯枝实在繁多,以至于子桑找不到林间原有的小路,只好胡乱找了个方向朝前走,常年栖息在这里的鸟兽虫被这大半夜突然造访的客人惊扰,枯叶丛很快传来簌簌的响动,此起彼伏。有什么东西在子桑的脚下飞快的穿过,她吓得捂着嘴低声尖叫,手里的灯笼也坠落于地,这下倒好,这声叫声折断了林里某一处坏死的枝干,树林一处枝丫咔嚓的一声,接着重物坠地又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一连串的动静后林间顿时变得鸡飞狗跳,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咕咕咋咋地一齐冲出林冠,飞往天际。 庆幸着厚重的铺地落叶,没震坏了灯笼里的蜡烛子,桑捡起落地的灯笼抬起头望了望,看见血红的圆月上,成群的林鸟扑打着翅膀哗哗的成片掠过。她倒是不害怕,拍了拍衣裳上的枯叶继续朝前走。 这一处其实连着岳府的后山,子桑一直在爬坡,有些气喘吁吁了,直到某一刻,透过不远处葱郁林叶的间隙,她看到了星星点点的水光,她怔了怔,加快步伐朝前走。 隐隐约约地,她听见了一些萧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走出密林,眼前是一片后山脚下的湖泊,天上的薄云轻绕而过,没有挡住皎洁的月光,月下清冷的光线笼罩在湖面泛起的波纹上,山光水色,湖光潋滟。 八月,夏季停留的最后一个季节,山里还是有些清凉,湖边芳草兮兮,山风抚动着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子桑折断一根细长的芦苇条,绕着湖边寻找萧声的出处。她发现这片山间的巨大湖泊的东南侧有一座湖心岛,在繁茂的植被丛间,子桑看到了红砖绿瓦的高墙还有层叠的飞檐,岛上像是有户人家。悠长的萧声便是从那传送而来的。 子桑在湖边走了一遭,找到了一处停泊的水岸,走上前去,架空的甲板吱呀的叫唤,尽头处的木桩上垂着一根耷拉着的粗绳,绳头坠挂在湖水上方,被波动的水面打湿了半截。子桑没有找到一艘小舟能让她渡水过去。只好坐在甲板上,望着湖心小岛出神,脚下的水波拍打着支撑甲板的木桩,哗哗的声音格外清晰,加上耳边环绕于耳的长萧鸣奏,子桑不由得触景生情,秋意未到,她却嗅到了惆怅与凋零的味道,不禁长泪满襟,那是一曲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坐在甲板上的女人低声喃喃,她想起第一次他遇见那人的模样,在群绕的莺莺燕燕中,他若无其事的低头呷一口春茶,似乎周围那些花红粉绿的风尘气都无法沾染他的身子,他总是冰冷的,没有丝毫感情,和现在是一样的。 不知何时萧声消止了,子桑抬起头,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致。夜半时分,山那边的苍白的雾气毫无征兆的朝湖水这边袭来,笼罩住了小岛,让子桑看不清其中模样。她恍惚的站起,回程的时候,她又转身望了一眼湖面上的云雾缥缈,叹了口气,离开了。 子桑回去的时候,找到了一条隐蔽的小道,在码头的西侧,灯笼里的蜡烛早已燃尽,她借着月光走下山,散漫的悠着步子沿着小路下了山坡,没过多久,她倒觉得周围甚是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直到她推开了竹林尽头的那处圆拱门,才想起去年冬天她曾在这迷了路,石良便是从身后的竹林经过,带她回去的。 在岳府的日子也差不多一年过去了,子桑还是没能完全熟悉这里的地形布局,她站在当初休憩的廊庑之下,望着西侧的那扇黑洞洞的院门竟然莫名的冒出了某种想法,石良会否在下一各时刻出现在庭院里的某个角落,和那时一样为她指路,领着她回去。 当然,静得渗人的庭院没有出现任何人,子桑凭着记忆摸着黑回到了南厢房,她实在是太困乏,脱下沾满露水的外衣,便到头睡下。这一觉直到第二日的日上三竿,莲儿敲了第三次门,子桑才抱着被褥起来。 梳妆的时候,莲儿说二夫人清晨来过,见夫人还在熟睡,便让莲儿转告夫人晌午时候可否移步正堂一起吃饭。 “老爷在吗?” 子桑稍稍侧过头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不在,老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去吧。” “好,我这就去正堂那说一声。” 莲儿为子桑梳妆打扮只后,一溜烟便往正堂跑去,子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趴在梳妆台上,眯着眼补觉,等着莲儿打理妥善后,领她过去。 乔楚安倒是第一次见子桑,传说中的岳府大夫人,身旁的人与她提过多次,让她忍不住对这位大夫人产生了浓郁的兴趣。她原本以为外传总是藏在深闺大院里的大夫人不好相处,但就在她看到莲儿领着子桑走进堂屋的那一刻,她便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 石良告诉楚安,子桑十九岁,比自己还小上三岁,但眼前的子桑可比十九岁的姑娘要沉稳得多,虽说红润的脸色还透着少女的稚嫩,但气性上完全是大人的模样,不声不响地进来,不卑不亢,目不斜视,柳叶弯眉,丹凤眼,鼻梁不算高,但小巧的的鼻头到衬出了她五官的秀气,加上她轻薄的皮肤,眼角的一点泪痣让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骨子里未必是她表面这般弱不禁风。子桑头后梳这简单的发髻,额侧松散地飘着从发髻里滑出的几丝飘逸的细发,秀发也未盘起,散落在腰间,着一身罗莎素服,这一身打扮不像夫人,倒像是xiǎ一 jiě,但楚安想想自己也未换过妆容,还是的那副老样子,又何必惊叹他人,不过想想她与子桑都是随心所欲之人,日后倒是容易相处。 子桑远在在厅堂外处便听见了屋里轻盈如铃铛般的笑声,进屋一看,瞅见石良和一位身着一身茜素红罗衣的姑娘在正堂的水桃木圆桌上布置着,那姑娘与她一般,都没有盘起妇人的发髻,倒是披散着半头的秀发,头顶插着几只夺目的金钗,弯着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正和有说有笑地和石良说话,看样子甚是亲密,想必这就是岳府新进的二夫人了。那姑娘一见子桑进来边放下手里的一盏酒壶,支着一曲水蛇腰,面带桃花朝她迎面而来。 “叶姐姐,你可算来了,快坐下一块吃饭吧。” 那姑娘到倒不生疏,行了礼,便牵起子桑的手边嘘寒问暖边直径朝饭桌走去,子桑一下子愣住了。 姐姐,眼前的姑娘看样子比她大上几岁,竟叫她姐姐。 “夫人,这是二夫人,楚安。” 石良伸出手想与子桑介绍眼前老爷的新夫人,不料楚安轻手一拍,把石良腾出的手打下了,然后一阵娇嗔。 “石良,哪有人像你这般介绍人的,怎么只介绍一半呢,姐姐,我姓乔名楚安,以后姐姐可以叫我声èi èi,或者楚安就行。” 楚安握住子桑的手放在膝盖上亲切的拍抚着,惹得子桑脸色一阵红一阵紫,她受不了这样的亲热,又不知该如何从楚安手心里将湿热的手抽出来,只好低下头抿嘴一笑有些尴尬。 “以后叫我子桑就好。” “那子桑,以后就叫我楚安便是!” 楚安见子桑的羞涩与不安笑得更欢了,将座椅拉近,直接将头靠在子桑肩上,朝着子桑泛红的脸颊亲密的唤着子桑的名字。这下,子桑的脸更红了,也没法再往下低头,只得抿着嘴微微讪笑,算是对楚安的回应。石良见楚安这么没大没小的急忙把她拉回来。 “别扰了夫人,赶紧坐好。” 石良低斥道。 “怎么,子桑可不介意,你倒吃起醋来了?” 楚安端了端头发,望着坐在发窘的石良咯咯发笑,拿起筷子便亲切的往子桑碗里夹了块厚实的鱼肉。 “子桑,今日这河豚可是刚从河里打上来的,鲜着呢,多吃些!” “嗯。” 子桑再次尴尬的点了点头。 “若是老爷在,非说你一通不可。” 石良瞪了楚安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老爷可不管这些,子桑你说对不,这可是理儿,咱家老爷可是大忙人呢!” 子桑不知是摇头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附和还是无声认同,只是看着饭桌上石良与楚安两个人的插科打诨有些诧异,府里的丫头们也是熟视无睹,该端菜的端菜,该盛汤的盛汤,没人在意石良与二夫人的胡闹,子桑暗自松了口气,虽说楚安举手投足之间仍保留在风尘之气,做事出格了些,但心眼不坏,她和石良两人也有些交情,这让子桑安心了许多。至于岳梓,想必老爷挺喜欢她,因为子桑又闻到了那股艳烈的胭脂香味,和那天老爷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但子桑不明白,既然老爷喜欢楚安胜于她,为何不让楚安作大夫人,而是将位置让给她这样毫不相干的人。 “子桑,赶紧吃呀,菜凉了可不好吃了,来我帮你盛碗鱼汤。” 一只芊芊手伸过来,把子桑面前的小碗给端走了,她不由得吓了一跳,发现楚安正对着她轻笑,感情看她又在发呆觉着有趣,忍不住便笑了,也不掩饰,若不是石良轻咳几声,估计楚安的笑声根本停不下来。 楚安这不遮掩的性子倒没让子桑觉得反感,反而有些喜欢,因为子桑的心里总是装着些什么,她也无法表达。 饭后,楚安约着子桑要去逛一逛岳府,子桑答应了,石良本是要陪同,但似乎临时有事匆匆离开了,只是这岳府还未逛多久,楚安就嫌累,拉走子桑便往西厢那块走,子桑也由着她,两个人在昨夜的新房里下了一下午的围棋。 西厢房的寝居里,子桑瞥见那红锦榻上的喜被还未撤去,想必那里还留下岳梓和楚安欢好过痕迹,不由得想起昨夜她在墙垣处听见的那些糜倪的声音,脸色变得红一阵紫一阵的,楚安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摇摇头不说,惹得楚安又是一阵发笑。 以后的日子,楚安总是隔三差五的往南厢房跑,领着房里的丫头还有莲儿一起说是要教子桑麻雀牌的玩法,可惜子桑总是玩不会,每次子桑出错牌的时候,楚安总是笑得欢畅,惹得桌上两个小丫头抿着嘴,强忍着眼泪不知如何是好。 子桑对于楚安的取笑倒是无所谓,也认承自己笨拙,有时她也觉得这空落落的南厢院过于安静,有些笑声与吵闹也就多一些人气。 老爷依旧没见身影,连同石良在府里也少见了。子桑依旧习惯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提着灯笼穿过后花园那扇隐蔽的小门,来到后山那片湖泊旁的水岸坐下。那里,萧声还是会响起,有时候又是古琴漫漫,有时候什么声音也没有,子桑就坐在甲板上听上几曲,直至曲终人散,便悄然离开,再或者,来时扑空一场,她只好失望离开,似乎这湖心岛上传来的鸣奏已成了她在偌大岳府里唯一的慰藉,安静的湖畔上只要有萧鸣琴奏,子桑便会觉得无比安心,就好像那人是专门为她奏曲的。可惜来了多趟仍是没有看见泊岸处有船只停靠,她总在纳闷那湖心岛上居住之人难道不愿出来?那日常衣食又是如何解决? 日子久了,子桑生出了一个愿望,她想到达湖心小岛,看一看那人的模样,看看到底是何人能够奏出如此柔婉的屈歌,让人不禁伤神落泪,然后久久不能回神,甚至有时听到动情之处,子桑有一种跳下湖中,游至对岸的冲动。因为她观察到湖中的确有些露出水面的水洲可以让她可以在游过去的途中短暂的休憩,可惜想归想,想法也只是一种冲动,每每望着水岸下浮动的波纹,她也只是叹了口气,便提着灯笼回程了。 直到十月的某一天里,上山的她发现那处总是空荡荡的泊岸旁竟停着一只小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那天的天气算不上太好,入秋以来淅淅沥沥地下了几日雨,天气转凉,南厢的后院总是湿哒哒的让子桑好不郁闷,后花园的西墙上,夏天绿意盎然的藤蔓开始趋于huáng sè,几经风雨,凋落的枯叶早已在墙角堆起来浅浅一层用落叶编织的毯子,踩上去的声音沙哑而湿润,像极了子桑还在贫家院子那会儿,她的养母用大铁铲炒芝麻时,油脂与白芝麻在石锅里翻腾的唰唰声。 藤蔓后面那道秘门倒还是被厚重的枝蔓遮得严实,但子桑没让莲儿叫人前来清理后院的那些恼人的落叶,说是她喜欢院子零零落落的模样,为何要将这些碎物烧去呢,秋天不就是凋零的季节吗,弄得整齐干净倒是让院子少了某种生气。 岳府的二夫人楚安昨日便随着石良出门了,说是要去临城的一座观音庙里求子祈福,楚安前段时候还兴高采烈地地与她解释,那座藏于深山竹林里的小庙特别灵验,扬州城想要生男丁的人家都会大费周章地驱车前往,再从山脚下徒步上山一个时辰才能到达,即便是达官贵人也不请挑担的脚夫,亲力亲为才显得诚心诚意。 “你要生男孩?”子桑问道。 ”嗯,不过我想像老爷那样,让孩子有个姐姐或者èi èi,龙凤胎,若不然,为何我要跑着老远去求愿呢。“ “也是。” “诶,下次你也去吧,特别灵!” 倚在躺椅上软绵绵的楚安忍不住伸出手推了推子桑的肩膀怂恿道。 “不必了,顺其自然。” 子桑怔了怔,停下了手中的刺绣针线,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只好装作不在乎。 “这可不成,若到时我真是怀里龙凤胎,还愿的时候,随我一道,你也去求一签,多好。” “嗯。” 楚安离府需五日,说是在府里呆腻了,老爷特许让石良带着她出去到处走走,权当散心。这一走已有四日,南厢这边也清净了四日,少了楚安唧唧喳喳的话语,子桑居然有些不适应了,雨下了好几日,她也好几日未出过院,只是花上大把时间趴在窗台的横木上,将头压在被凉风吹得习习浮动的长纱袖上,向外伸出一只手,任由从屋檐滑落的雨水打湿她冰冷的手。其实发呆的很多时候,子桑都在担心楚安的郊游,秋雨总是缠缠绵绵,不肯罢休,她又如何爬上泥泞的山路,到达一座深山幽谷里的观音小庙的?这总是阴郁的天气是否会扰了她兴致勃勃想要游玩的心情,石良又可否能将她照顾好? 子桑总爱多想,直到这天晚上,她觉得自己有必然出去走走。 岳府太大,家仆数量又有限,在府里随便逛几圈,也难得见多少人踪,若不是有莲儿在,子桑还以为自己住的地方是一处鬼宅,再加上最近秋意开始浓重,避免徒增伤感,她也少了外出晃荡的心。倒是今夜,照例趴下西窗窗沿旁的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去过后山那片湖泊,又见落了一日的碎雨似乎停了,她抬起头转过身,看看梳妆镜里那副了无生气的脸,觉得烦闷无比,随手拿起藏着柜下的纸灯笼,点上蜡烛便出门了。 轻手轻脚地将那道蔓藤之下的秘门轻掩,子桑朝后山走去,只是还未上山,她的单薄的绣花鞋就被厚重而潮湿的没过脚踝的落叶丛沾湿了,透过稀疏的树冠像天际望去,那里密实的红云翻滚,夹杂着忽明忽焉的雷电,没有轰鸣声,整片林子静寂而湿闷,新一轮降雨或是降至。出门过于匆忙,少了披风和油伞,子桑不得不在黝黑的树林里停住脚步,她捂住发颤的身体,看了看手里灯笼里虚弱无力的光芒,又望了望不远处墙垣处那扇虚掩木门黑洞洞的轮廓,思考片刻还是决定上山了。 子桑这一主意实在莽撞,因为没过多久,的山雨不出所料地从西面袭来,稀稀落落的雨水顺着枝叶的线条倾洒在她单薄的身子上,不仅把她浑身都打湿了,也浇灭了灯笼里稀薄的烛光,但子桑还是不愿回去,即使她知道这样糟糕天气是不会让湖心岛上的主人激起任何奏曲鸣乐的的,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执拗得不肯掉头下山,丝凉的雨水沿着轻发一滴一滴的打在她的湿透的脸庞上,她抿着嘴,拖着发抖的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坡上爬,也没有注意到因为费力的喘息而从嘴角飘出的那些浅白的气体。 果然,当子桑终于到达那处夜幕下烟雨蒙蒙的山脚湖泊,她没有听见任何声响,既无萧曲也无琴奏,她失望至极,提着被雨水打湿得沉甸甸的纸灯笼,僵硬地朝泊岸走去,秋雨越下来大,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可她竟然不觉得冷了,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那座被夜雾半笼的孤岛,失魂落魄。 眼角处似乎总有水珠淌过,她以为是雨水,可又觉得鼻梁两侧滑落的温热让她觉得诧异,她到底怎么了? 雨水打在甲板上哔哩啪啦作响,子桑似乎不愿再走近,因为她的心凉透了,可她又不死心,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她做徒劳无功的侥幸,祈祷那甲板尽头的木桩之下会有一曲小舟等着她。 但这一次,那艘小小的木舟,梦寐以求的木舟真的就在那里,浮荡在被夜雨打得繁乱的湖面上,拽着泊岸上固定的绳索吱呀作响。子桑以为自己在做梦,扔下手中无用的灯笼便往湖下跳。 她想啊,若是幻觉也不可惜,因为她全身已经湿透了,跳进湖中,好歹也能给她游过去的勇气。 但这不是幻觉,冲动的举动让她的膝盖狠狠地撞上了船板上凸起的横木,她顾不上剧烈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解开船头的绳索,抓起手边绑在船缘上的木浆就往湖心划去,夜色浓重,山里的烟雨濛濛,飘忽不定的茫茫白雾已经将湖心岛完全覆盖住了,可这一次,似乎老天也铁了心要帮助船上那位不顾性命的女子,湖心岛那边飘来久违的箫声,在夜雾浓重中为她指明方向。 靠岸的时候,子桑匆忙地将绳索套在止岸的木垣上,因为太过用力,小舟与低矮的甲板不经意的相撞,发出咚咚的撞击声,她也没有回头,而是拖着受伤的腿,朝青石板路走去,她知道眼前湿漉漉的小道通向那座未知的府邸。 心脏无故跳动得飞快,子桑不得不放慢脚步,小道的两侧与岳府的庭院布置差不多,每隔一段距离,立一座石灯,灯罩里摇曳的烛光轻盈,为她照亮了前方的路,弯弯曲曲的小路绕过的几乎都是高大茂密的竹林,道边平整的花卉草坪上,沾着好些高树上飘落的枯叶,在夜间昏光下透着湿润的光泽,附近的植被并不是杂乱无序地生长的,想必这里定期会有让过来打理。再往前走,终于子桑看见了高墙内飞檐的模样。 曲径通幽,她听见了流水潺潺的声音,悠扬的箫声却在此时突然中断了,但无事,因为子桑已经看到了一扇虚掩的漆红色大门,温润的水气穿过狭窄的门缝透过漫漫长雨朝她扑面而来。她忽然想起了《山海经》里所记载的蓬莱仙岛上那处仙人的住处,是否她也像求仙访药的道士那样误入了仙境? 轻声推开前门,子桑发现不远的前方是一座几乎没有遮掩的屋宅,长廊之下悬挂的白沙帘漫漫,随着山风浮摆而动,轻轻扑打着潮湿的空气,连绵起伏,哧哧而响。透过纱帘间不断变化的缝隙,她依稀瞥见屋内的模样,青苇色的草席铺地,空荡荡的屋室一侧井然地摆放着四方矮桌,玲珑书案,雕花躺椅,软筋坐垫之类的简约摆设,子桑脱下沾满泥土的湿布鞋,光着脚小心翼翼地登上长廊,沿着浮动的白帘往内走,草席上散落的淡玫色的碎花瓣随着穿堂风飘过她的脚下,她闻到了花香与草席混合淡淡的清新气味。 屋宅只有一层,空旷而缺少遮掩,屋窗甚少,多是用纸糊的乔木拉门,全部大敞开着,漫长的门檐下只用散漫的白色长纱作为掩护,想必这屋子的主人喜欢开阔之感,所以选择了这样华而不实的布置。不过这里过于隐蔽,也并不会有多少来客到访,即使如此旷然也能保证私密。屋苑枕山临水,后屋似乎连着一小片人工凿出的池水,清澈的水光潋滟倒影在浅青色的草席上,像一片片湖底漂泊的水草。室内的高灯不多,忽明忽暗的烛光在薄纱的灯罩里散漫的摇曳,使得华屋之下昏然一室。屋外秋雨仍旧连绵不绝地降落,滴滴答答地打在青砖瓦檐上,稀稀落落,使得周围的一切都格外空静,可即便如此,子桑还是听见了有人用手轻抚水面哗哗的声音,她沿着似有似无的声音,穿过厅室,走向寝居,那里,温润的雾气一阵阵飘散而来,涔着依兰清冽的香味,让她不知觉中又一次发抖,不久前好不容易平和的心脏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跳动。 因为透过昏黄暗淡的光线,她看到与寝居相连的长亭之下,一位女子从雾气缭绕的暖池中缓缓站起,走上石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子桑痴痴的站在寝居通往温池长亭的过道上,望着那女子走近的侧影,忘记了动弹,甚至也忘了她的闯入者的身份,只是毫无回避地杵在那里,凝视着映入眼帘的出浴人。 那女子从水雾浮动的室内池水中缓缓站起,走上石阶的时候,似乎也并没有意识到屋里多了一位意外的访客,她微微侧过头轻轻摘去上发簪,盘起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在清凉如水的秋夜里扬起轻盈弧度,三两丝湿润的细发像蜿蜒的蛇缠绕在她细嫩的胸脯上,微隆的挺翘白乳欲遮还羞,平坦的小腹上,修长的上沾附着的点点的水露,微颤着饱满的珠光滑落,直至小巧的脚踝,那里系着一颗用红绳系上的铃铛脚链,叮当作响。室内的光线过于暗淡,子桑看不清那女子的侧颜,但眼前这位赤身裸‘体的女子,高挑而纤瘦,黑夜下透白微红的身体,像一块没有瑕疵的青玉一般,在夜里泛着淡淡的光,因为刚才温泉的滋润,出浴之时玲珑有致的身体上还散发出轻薄的雾气。 终于,在那女子在转身之际,她发现了室里的那位不知何时出门的陌生人,呆若木鸡的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廊厅之下。她似乎也有些吃惊,怔怔地与那位不意的来客对视了些许时间,然后重新转过头,从容自若地走向长亭中央伫立着的镂空屏风处,取下挂于其上的轻纱白衣,背对着子桑穿上,然后不急不慢地系上衣带。 可就在那女子与子桑对视的那短暂的时光里,子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第一意识,子桑竟然想起了岳梓。 那女子竟与岳梓长得有七分相像,只是眉宇之间少了岳梓的严疴与刚毅,多了阴柔与妩媚,眼神冷艳。也与岳梓一般,那女子带着一股与身俱来拒人千里的冷漠。 她是谁? 子桑不敢靠近,更不敢张口说些话,她甚至能听到被雨水淋湿的身上,一颗颗的水珠滴落于地啪啪的响声。子桑什么都没有做,不支声,只是一味地涨红着脸低下头。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化解此刻的唐突和尴尬,因为对于那女子来说,她是一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t一u kui者。 “鞋置于廊下,进屋里取暖一会儿,你淋湿了。” 女子没有转身,而是直径走向暖池西边的侧室。似乎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访客并没有打搅她多少,她就像一位正在接待熟客的女主人,不急不慢地为客人引路。而子桑望着眼前的愈加远去的背影竟没有任何动作,修长而轻薄的白纱半贴在那人湿漉的肌肤,上面微隆细长的衣褶断断续续顺着蝴蝶骨的轮廓蜿蜒而下,消失在若隐若现的腰肢窝的一侧。她在想,想那女子到底何人,似乎,她有了某种dá àn,可惜她无法确定。 “过来。” 这一声到底把子桑从胡乱的猜测中叫醒了,她莫名的有些诧异,又来不及思考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源于何处,便急急忙忙走至身侧的长廊,将布满尘泥的湿鞋小心翼翼的藏在石阶的一角,像是她脏兮兮的绣花鞋碍了这庭室的干净,让她脸红了。将鞋藏匿好后,子桑终于松了口气,匆忙往前方的昏黄的侧室走去。 她没进屋,只是站在门缘处,低着头将两手藏在身后,踌躇不前。大概是因为她被雨水打湿的裙摆还在滴水,她怕将屋里弄脏了。 “你是如何知道这里的?” 那女子也没看她,半卧在软榻一旁,用白棉布从矮桌搁着的三角炭炉上取下一只暖好的窄口青花瓷瓶,抬手为自己斟了一小盅,细长的一注清浊的酒水腾空潺潺流下,一缕雾气从圆口酒盏上轻盈逸出。 “胡乱的走着,想散散心,可惜天公不做美,见湖边有艘小舟便驶过来了,本想借处屋檐避雨,不料冒犯了” 子桑撒了谎,她倒不觉得可耻,但说这句话时,她湿透的身子发颤地有些厉害。 “是吗?” 女子依旧没抬头,她只是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 “去亭池里里暖暖身子吧,秋雨凉,染上风寒可有人怪罪,将湿衣服挂在屏风上,待会儿给你烫烫。” “你,认识我?” “岳梓的夫人,不是吗?去吧,别杵着了。” 子桑点点头,转身便离开了,直至暖池那边,她才终究反应过来,她竟然什么都没问,是过度的诧异,还是不知所措的缘故,她像一只人偶一样听话。看了看寝居那边的橘huáng sè的烛火在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影子,她用手胡乱抹了抹还是湿的糊涂的脸颊,脱去身上又湿又重的衣裳,捂着胸口蹚入迷雾蒸腾的暖池中,温泉触碰膝盖上的伤口时,刺啦的疼痛感让她倒吸了一个凉气,但当她逐渐适应了,疼痛感散去,便趴在池边温热的岩石上望着西侧的那处居室出神。 既来之则安之。好像从小到大子桑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次也不例外。 其实从池里能看到亭外近山,云雾,繁星的模样,夜雨不知什么时候歇下了,浓雾悄然散去,天际上星星点点的光与雾,庭院里竹管下叮咚的流水声,大敞的一扇扇屋门下飘浮不定的层层白纱比起西侧那处透着昏黄的寝居有趣多了。可惜子桑却只钟情于那儿,昏暗中明亮的眼睛也不愿挪动,不知在想什么,直到那处传来走动的声音,子桑才急忙将身子转回去。 那女子出了屋像暖池走来,取下三折屏风上湿答答的衣裳,又在一旁搭上一套干净的青萝长衣,便又回去了。 庭院再度安静下来,子桑忘记转身,思考她被打断的东西,而怔怔地是望着不远处又山石堆砌而成的假山下涌出的温泉水,任由心跳飞快的加速,不知缘由。刚才,在轻薄的雾气中,子桑的余光瞥见的那只叮当作响的脚链在白皙的足踝上跳跃的样子,赤色的细绳在昏光中衬得足间的肌肤格外细嫩,她想起那女子出浴时微微轻颤的胸脯,微隆的半圆沾着滑落的水珠,又想起那女子侧身于她相视的眼神,微微颦眉,带着些许的惊讶,却留下太多的冷漠与平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绝的味道。 那一刻,子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那个雪天,她站在岳府大门第一次与丈夫相视时她丈夫的模样,苍白,冰冷,淡漠,就好像子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路人。 可现在这个她与他虽有相似,却是不同的人,子桑为什么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莫名地,思绪万千,她终于失去了一人待在暖池的心情。迫切地,她想走进屋内与那女子靠近,想法与行动都是如此着急,可她却不知这样的急迫从何而来。哗啦啦的一阵仓促水声,子桑咬着牙从池里走向屏风,披上那身女子借与她的青萝长衣,跌跌跄跄地往西侧那处光源走去。 可惜,匆忙的脚步在到达屋门之前便戛然而止了,到底她还是在害怕,犹豫,不安,子桑忐忑地将手轻轻扶在门缘的木条处,踟蹰地站着门框前露出半边的身子朝内而望。 那女子正背对着她,跪在青苇地席上握着一只长柄的扁平圆炉,熨烫一件平铺在四方木架上为她刚洗好的衣裳,听见门外的动静,女子停下手中不断循环画圈的熨炉,转身向她。 “茶几上暖了姜茶,喝了祛寒。” 子桑又是没有答复,只是在女子身后下意识的点了无用的头,便小心翼翼地朝软榻走去,再拘谨地坐下,介于腿上的伤,子桑没有跪坐,而是将双腿长曲,靠着草席上,用长衣的衣摆遮住裸’露而受伤的肌肤,屋子的主人倒没有在意这突然到访的客人的胆怯与古怪。依旧专心与手里未完成的工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两个人都没说话,屋里让人心安的静默终于给了子桑侧目窥视的勇气。 印象里,女子比岳梓矮上一些,清瘦,薄唇,冷面,昏黄的光线却使她冷冷清清的侧脸的轮廓变得柔和,也或许是因为温泉的滋润让她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些红润,让她变得不再那么冰冷,清浅黛眉,眼尾纤细,面颊上星点着两三颗淡淡的雀斑,唯有在那清幽的目光里,子桑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女子的眼睛与岳梓过份的相似,一样的漠然却仍是有神,竟然让子桑看呆了,忘了她其实是在t一u kui。 夜又深了,狭长的白雾从微湿的衣裳与熨炉之间的缝隙中缓慢腾升,满室飘散着乌犀清新而洁净的味道。女子放下手里的熨炉,准备起身,轻微的动静到底让子桑把她□□裸的眼神慌张收起,她急忙移开目光,握紧手中早已冷掉的茶杯,抿着唇佯装喝水。 女子起了身,也没有注意软榻上那人细微的动作,而是将木架上熨好的衣裳搭在身侧的六折矮木屏风上,转身走向纳室打开藏柜的门面,从里面抽出一只木盒朝子桑这边走来。而子桑的视线一直随着女子的背影不停的流转,直到女子转过身来,她才又蹩脚的低下头盯着手里瓷杯浅huáng sè的茶水装作若无其事。 直径走来的她,在子桑身旁跪下,她身上轻薄的衣角无意飘落在子桑赤‘裸的足面上,子桑微惊,缩了缩半靠在草席上的双腿,不料被她伸手轻轻按住。 “别动,你膝上有伤,先上药。” 冰凉的肌肤因为温热手心的触碰,被激起许多细小的疙瘩,子桑更慌了,不知往那摆放的目光,胆怯而无措,无意间迎向女子正好抬起的目光,子桑愣了一会儿,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在女子清澈淡冷的眼眸里,待她终于看清自己双颊泛红的模样,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膝盖上擦破的一片伤被那人用酒水清洗,涂上薄薄的一层药膏,接着缠绕上三层棉纱。动作熟练而轻柔,可在这个过程里,子桑的伤还是被酒水药物刺激,伤处剧烈疼痛,她却不敢吱声,就连倒吸的凉气也被她生生止住。子桑装作无事,只是整个身子绷的厉害,握紧的拳头也让那女子看出来破绽,她抬起头看着子桑讪笑的表情,微微笑了笑也没有道破,只是手里的力道更加轻了,她小心的在子桑的膝下打了一双不紧不松的结,便将手下的纱布药水收拾好,拿起木盒子,起身往纳室里走去,途中,她也没回头,而是对子桑说出了今夜的最长的话。 “府里向来不让人靠近岛上,虽然不知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但清晨时候赶紧回去,免得岳梓怪罪。” “嗯。” 子桑不再点头,她有了答应,或许是因为女子的体贴让她受宠若惊,也或许是因为一瞬间,她感觉到那人并没有外表那般的清冷,似乎,对于这样的发现她有些雀然,可为何又在下一刹那,子桑又在心里泛起莫明的失落,浓重而冗长。 “时候不早了,在这睡下吧。” 女子没在说什么,俯下身子拿起放置在矮桌上的箫,便朝书斋走去,只是在转身之际,经过子桑的时候,身上的轻薄的白衣像四方一缕缕浮动的纱帘不经意拂过她发红的耳际,她不由的伸开膝盖上闭合的手想要去触碰,飘逸的长裙像春花流水一般从她湿热的掌心滑过,之后渐行渐远。直到女子的背影消失在书斋的一角,子桑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夜深雾重,小岛的中心又传来悠长的箫声,子桑微睁双眼侧卧在软榻上,使身体覆盖着一层兔绒做成的薄毯,她握着薄毯的一角,静静地呼吸着,似乎这样,她整个身子都被那女子的清冷的香味包裹着,是谷兰清幽的淡香。凉风习习,从长亭那边穿堂而过,轻轻拍打着门上的长纱帘,扑哧而响,几片散落在暖池边上的新鲜的花瓣,淡黄中透着清浅的玫色,被风带至软榻之下,子桑垂手捡起,探至鼻尖轻嗅,这次,她嗅到了露水的味道,潮湿而清冷,使她仍在砰砰跳动的心脏趋于平缓。 子桑以为她不会睡下,因为周围的香气,箫声,还有书斋里那位陌生的女子都让她迷恋得不肯合眼,因为,今天之后过了明天,她不知道,这些虚无缥缈的梦境她还能不能拥有,似乎,今夜一切都太过满盈,日后定是会亏缺的,子桑害怕了,因为害怕,她仍在苦苦支撑着。 但是夜里的时间久远而凝重,黎明的进程放慢了脚步,白日的到来为时尚早,而此时一直萦绕耳畔的一首首低缓乐章让子桑终究合上了沉重的眼睛。 她早已累坏了。 不知何时,侧卧在侧居的软榻上浅眠的子桑,似乎被某种声音轻扰了,半眯着睡眼,她抬起朦胧的眼睛,懵懂的朝那处声源望去。子桑看到那女子正侧对着她,散坐在软筋方席的中央,一只手半撑在软席上,另一只握着一斟酒壶,仰头长饮,细长的清酒微张的嘴角,像一条弯曲的溪涧顺势滑过她白皙的颈,沾湿了她透白色的衣襟周围,依稀看到胸口半圆的弧线还有上面的两颗欲遮还羞的樱桃点。似乎那女子意识到有人在窥视,她毫无征兆的转过头来,望向身旁不远处那个看她看得呆住的人,两片樱唇止不住流出鬼魅的轻声浅笑,像风铃一般轻盈,她边笑着边捻起矮桌上放着的一串青提,轻轻一口咬下一颗,朝子桑这边走了。似乎女子有些微醉了,摇摆着水蛇般的腰肢,悠悠晃晃的脚步也有些浮荡,少了子桑第一次见她时的冷清,多了一丝轻佻,晚风拂过她耳际的青丝,使得她稍有凌乱的秀发丝滑如水,轻漾于空。 子桑不知女子要做些什么,只是她每接近一步,子桑的心跳就更为疯狂,她握着手边薄毯的掌心里已经湿透了,慌张的她试图低下来不及躲闪的眼睛,并在混乱中寻找某些可做的事情来掩饰她的不知所措,很快,她寻到了对策,子桑放开了被她握住死死的薄毯,设法将湿漉漉的手藏起来,以一连串无意义的动作来躲避女子突然的逼近。 女子倒是没理会身旁人的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慌张,她只是似笑非笑的跪坐子桑的身侧,看着眼前那个无处躲藏的人儿终于奔溃了的ěi zhuāng,在子桑脸颊上的那些窘迫与羞红无法控制涨裂之际,女子轻压着两边似乎身下想要反抗的肩膀,一点点俯身向前,把她与子桑之间所剩无几的间距飞快拉近。 因为惊诧不已而半张的唇齿间被轻轻推进一颗温润的果实,带着清浅的酒气,青提只是推入了一半,薄唇温润的触感,皓齿轻薄的触碰,扑面而来的都是那女子沾满清酒与花香的气味,子桑的身体无法抑制的发颤,她不知道到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只好闭上眼睛。对于子桑的无动于衷,女子似乎有些气恼,她顺势咬破了口里半含着的那颗开始发烫的青提,果实爆浆,新鲜而酸甜的汁液淌入子桑的口中。 “唔——” 子桑下意识的呜咽,女子顺势用舌尖将半推半就的果实完全挤入她的口中,囫囵吞枣似的,那颗破碎的青提就在下一瞬间,被子桑吞下了喉,可那女子还未罢休,灵巧的舌头继续探入子桑的口腔,似乎是想吸汲残留的青提琼液。子桑被女子轻浮的举动惊吓的不敢动弹,身子僵硬无比,可唯有自己唇与舌在被动之后开始不由自主的动作。不知为何,她的唇轻含着那人的唇,她的舌轻卷着那人的舌,一切都不受她的控制,这会儿,她也不想控制了。子桑甚至微仰起身子,闭起眼只为了更加近的,更加清楚的感受那人的心跳与味道,一种她无法不喜欢的味道。 似乎过了许久,那人离开了她的唇,伏下的身子也在一点一点的离她远去,子桑慌忙的睁开眼睛,在湿润和朦胧的渐变之间,她终于看清了眼前那正对她春风而笑的人。 为什么? 面前的那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是岳梓。 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子呢? 好像,这是子桑进入岳府这一年多来的第一次美梦,就来子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将这次梦定义为一场不可告人的悱靡梦境。 似乎,她终于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某个人。 但可恶的是,在梦境里,子桑梦见了两个人,她不知那人,是她还是他。 倏然睁开眼,黑暗早已不在,周围趋于明亮,暖池那边飘来一阵阵轻薄的水雾,并涔入一些鸟语与花香,清风拂动的早晨预示着今日的大好晴天。子桑仍是无法从残梦中缓过神来,她依旧保存昨夜入睡的姿势,茫然若失,或许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知今昔何夕的错觉,也或许是她在恍惚嘘唏那场梦境的短暂。 倒是在愣神的时候,子桑发现长亭外植下的枫树染上了不同层次的红色,渐变的色彩明丽却不媚艳,三两片三角的叶子随着亭里到处飘落的花瓣因秋风而四处游走。 原来,一个年头早已经悄悄溜走,去年入秋,她出嫁之时,子桑还在担心那株植在贫家院落里无人理睬的桑树,转眼之间,她已经开始移情别恋了。此时亭外的那些细弱的枫树枝,还有向阳处丰盛的红叶叶冠成为了她迷恋这里的一个理由,但一年前,当她离开那株她亲手种下的桑树之时,她却对那里,那座她生活了几乎十年的院子没有哪怕是一丝的留恋,她走时是如此决绝,此生也决意不再回去。可如今,在另一座庭院里,她还未离开这里,子桑就想着以后能否回来,能否可以回来千百次。 这样的区别对待真是讽刺。 唰—— 书斋的拉门被人打开,那女子从里面缓缓走出,与昨夜的素朴不同,她略施淡妆,粉唇沾上了晶莹的水润,或是胭脂的修饰,让她的脸色没了昨夜那边苍白,长袖轻纱,襟口纹着浅粉色藤花的刺绣,裸着细足,朝寝居这边过来,子桑以为女子是想走近,在女子穿过长亭之际急忙收拾收拾自己一夜休眠下来的微乱的头发,也一并打发去了枕在榻上睡意,因为过分的匆忙,在支起身子的时候,她不小心扯到了膝盖上的伤口,在强忍住疼痛之余,她发现膝盖上的纱布又涔了些许的新血。 不过子桑这一系列慌忙的准备算是白费,孤岛的女主人没有走向她,而是进来一旁的纳室,在里面逗留了挺长时间,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子桑又是一阵莫名的失落,坐在榻沿上望着纳室半掩的拉门,低下了头,抚摸着膝盖上那三层白纱布,不知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甚至,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就在低头的那一瞬,她轻轻叹了气。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女子不知何时出现了,待子桑从冥想中神游而归,她才发现女子早已靠近,跪坐子桑的一旁,低着头,手里拿着昨夜的那只木盒子。她说话时没有抬头,只是打开木盒子在翻找着,也庆幸女子没有抬起头,她没看到子桑正垂目默默地看着她,眼眸里水雾茫茫,泪珠坚忍地攀覆在眼眶里生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让那些挂在眼里的水珠滴落。 就在女子掀开子桑的轻薄的裙摆,为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膝盖上纱布的结时,子桑终于忍不住,飞快地抬起头,伸出手捂着酸涩的鼻,狠狠地眨了眨眼睛,只想让那些多余的水雾赶紧散去。 “以后,我还能回来吗?” 到底,子桑还是没忍住,她询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一大早上,莲儿边打着哈欠,便从别院出来,便看见夫人卷着袖子弯着腰站着全院的水井旁,两手拖着刚汲上的水桶,吃力地往木盘里倒水,溅得星点的水花到处都是。莲儿还没来得思考夫人为何今天破天荒起早了,便慌张箭步上前,几乎是把夫人手里的木桶夺过来的。 “夫人,使不得,使不得,这种糙活以后告诉莲儿,莲儿来做,夫人哪能亲力亲为呢!” “醒得早,闲来无事,想把昨天的衣裳洗了。” 子桑虽然知道这个谎来得别扭,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莲儿来吧,要让吕管家知道了,非得把莲儿训斥一顿不可,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夫人去堂里吧。” 莲儿倒是不由分说地把夫人请走了,看着夫人远去,进堂那会儿,她还转身望了望木盘里的一滩浸湿的衣服,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 莲儿不由得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拿起捣衣杵准备干活,只是蹲下来的一瞬间,她便一眼瞥见水井角落边上立着的一双湿漉漉的绣花鞋,被人刷洗得很干净,这到不算奇怪,奇怪的是水井旁的青石板上参杂着一些泥泞的土块,挤挤攘攘地团在一些坑洼的地方,没有完全被井水冲走,在石板上积了零零星星的几小滩浑浊的泥水。 莲儿百思不得其解,加上夫人今早古怪的行为,她不难推测夫人昨夜出去了。 但去哪了? 当然,这莲儿不好去问夫人,她蹲在水井边上想了想,瘪了瘪嘴用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湿凉的手,转身悄悄离开南厢,一路小跑至府厅堂里找石良去了。 石良是昨夜回来的,此时正和二夫人在厅堂上吃早饭,见莲儿匆忙过来,自然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禀报,便放下筷子,不再与二夫人说话。 莲儿伏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什么,可石良只是挑了挑右眉,没什么多大的反应,倒是反问莲儿为什么大夫人不来厅堂吃饭。莲儿耸耸肩无辜地回答道,夫人最近喜欢待在南厢堂里吃,不愿走动。 “嗯,以后,夫人的事,无需多言,由着夫人便是。”石良重新拿起筷子,挥挥手说道。 莲儿得了指示,便回南厢了。 “诶,岳梓什么时候便得如此宽厚待人了?” 见莲儿走远,楚安托着下巴咯吱地低笑,话中带着些许的揶揄。 “老爷的性子摸不透,咱们也别多管。对了,今早见他的时候,他还说估计还得过几天才回来,这府里又得我去忙活。” 石良一脸无奈,摊了摊手。 “不行,这个月非得让岳梓到我房里,他若不来,我辛苦求来观音可就无用了。”楚安倒是着急,可惜岳梓总是不在。 “老爷也不会总在外面,忙完就回来。” 石良阴阳怪气地又开始和二夫人打诨,楚安翻了翻白眼,伏在桌上无精打采的用拇指来回滑着碗沿。 “待会去看看子桑,怪可怜兮兮的,估计见岳梓的面比我还少,岳梓也真是,娶回个夫人就好好待着呗,不闻也不问,就像供菩萨一样供在家里,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嗯,去吧,陪陪夫人也好,要不然你在府里也闷得慌。对了,吃完饭,我还得去趟城里,说不定能见到老爷。” 南厢那边,子桑自然是不知道厅堂那边有人在谈论她,先前的早饭也没吃多少就撤了,如今正坐着西窗帘前,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思绪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今早,子桑忐忑不安的询问后,那孤岛的女主人并没有给她答复,到如今,她还是颇为失落。为她包扎伤口后,女子就示意她离开了,子桑一个人撑着小舟回来,天色微亮,趁着莲儿随着她的习惯还未起,子桑一瘸一拐的从后山的湖畔旁气喘吁吁的跑回那扇南厢后院虚掩的小门,细心的用藤蔓枝遮掩后,回屋便把浑身都是露水的衣裳还有脚下那双和着泥的绣花鞋换去,捧着脏衣物来不及停歇便奔向前院的水井旁想要清洗。 她所做的一切,只因那女子的一句话,告诉她昨夜的一切不许告诉府里其他人。 而现在,子桑正在思考,她在想一个方法,如何以一个正当的名义,重返那座孤岛。 对于那座孤岛的留恋,子桑可不是一朝一夕间产生的,起初是那片迷雾重重的湖畔,再是一曲又一曲的琴箫奏乐,再后来是岛上的屋房,还有里面居住的人儿。 好像在岳府孤单的生活,单调乏味,可知与未可知,还有那些看不见尽头的空洞。这些,到头来,那个人还有那些萧曲都为她排解了,她找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寄托,让她向来被人安排的生活变得没有这么糟糕。 或许,这是她被动与被固定的生活里唯一的变数。 那么,既然老天在有意无意间给了她一个可以靠近那里的机会,她怎么还会想离开呢。 但如何才能回去? 子桑左思右想,趴在窗台边上来回的琢磨,一个上午便过去了,莲儿正午时端来的午饭还摆在圆桌上未曾动过,直到下午,楚安花枝招展地进了院门,朝窗沿旁拖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呆望着的子桑挥了挥手,子桑仍是没有回过神来。 “子桑!” 楚安见子桑对自己的招呼无动于衷,像一桩庄稼里斜着脑袋的稻草人似的,站着台阶的她上不由发笑,本是挥着的手也使上多些力气,顺便还朝她那叫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听见似乎有人在喊她,子桑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朝声源处望去。午后的阳光正好倾倒在屋檐的上半截处,半截柔滑的淡huáng sè丝绢在灿烂的光线里,像晾衣杆上随风舞动的轻纱,忽明忽暗地在阴阳两处荡漾,她看呆了,似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甚至让她忽略了那只被金光灿灿衬得修长白皙的手,那只定是比静物的绢帕更为好看的手。 楚安不知道子桑今日怎么了,刚进门那会还是郁郁寡欢,毫无生气,如同一只终年被关在笼子恹恹的金丝雀,可转瞬之间,在她听见自己在喊她之后,她抿着的嘴忽然就咧开,嘴角迅速的上扬,眼尾弯曲,眸处流光溢彩,楚安从未见子桑这么笑过。她有些诧异,进屋后,两个人倒是聊了许久,当然,子桑特别的欢心,让莲儿重新端来热茶和糕点,热情的招呼她坐下,虽然与平日一样,子桑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多是听她在讲这些天她出门的见闻。两个人就靠在软榻上,一言两语的,可楚安不知道原来她的小段子竟如此有趣,以至于子桑全程总是在发笑,嘴角总是止不住的扬起,还捻着她的丝绢在手里把玩,像一个拿着陀螺不愿放手三岁的孩子。 不过,楚安倒是安下心来了,甚至有些莫名的开心,起初她以为子桑在府里待久了会抑郁,想着过来陪陪她,毕竟子桑也算是府里的大夫人,今后的关系可少不了打点,但她发现子桑也没有想象中的脆弱,甚至今天,她的出现竟让子桑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楚安觉得她还是能把握些什么的,或者说她也能对子桑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这是好事。 还好,楚安不知道子桑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知道子桑今天的愉快与她的猜测没有丝毫关系,她只看到了表象,子桑的心不在焉也没有平日一样发作,她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楚安与她讲的许多细节她都没有听清楚,但说话时,她也会点头或者附和,或是无意或是有意,她也根本不知道原来这一个下午她的嘴角总是翘起的。直到傍晚楚安走后,她重新做回梳妆镜前,看到铜镜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子桑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原来一直是外露的,幸而楚安没有察觉,子桑也丝毫不知,正是自己这懵懵懂懂的无心之过,也无心促成她与楚安今后的交心交好。 至于子桑为何如此开心,这倒不难猜测出。因为那条楚安朝她挥手时手里的那丝,在空中明明暗暗的丝绢。 就在子桑看到楚安的那一瞬间,她找到一个可以让她重返孤岛的理由,不算太合理,但好歹能算个理由。 是夜,沐浴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解下受伤膝盖上系着的那条纱绢,上面虽印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但仍然残留着那女子的身上香味,清淡的谷兰花香,只能将纱绢靠近鼻尖处,才能嗅到。靠在木浴桶里的时候,子桑握住那丝绢帕,轻轻的靠近鼻翼,忍不住又嗅了嗅。可又怕浴水的湿润的水汽会冲淡丝帕本身的味道,只好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处干燥的角落里。 子桑也舍不得洗净,将那丝带着血渍的绢帕揣在怀里睡了两三夜,直到那纱绢上淡淡的清香不知何时变成了她身体上的香味,她才终是不舍地将丝帕用水清净。 用了一盒皂角的粉末,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终于将血渍洗去,这时距她离开孤岛的那日,已是五天了。 子桑知道她终于可以回去那里,不会显得不唐突,不会显得冒犯,时间也是刚刚好的。 只是她不知道那艘小舟是否还在那里,但若是不在,那也无关紧要,因为她可以游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这日,子桑借口偏头疼,太阳还挂在西边的时候,早早便把楚安打发走了。并吩咐莲儿说要早些休息,太阳落山后就不要往后院里去了,晚上稍微有点声响动静都会扰了她的休眠。莲儿没太在意子桑的特地嘱咐,也不再深究里面是否蹊跷,更不会再跑去石良跟前嚼嚼舌根。夫人让她少忙活,她倒落个清闲自在,既然老爷对于夫人的事从不上心,自己也无需瞎操心。在撤下子桑在前堂里剩下的饭食后,莲儿弯着腰站在昏黑的厨房一角收拾碗筷,不一会功夫,她用腰前的麻布围裙擦了擦湿漉的手,关上厨房的门闩,麻溜的溜烟跑了。 待子桑装模作样地从寝居走出前院查看莲儿的去向时,空荡荡的院子里早就没了人影,厨房对面的柴房邻着莲儿的居住的小瓦房。不过那头看着昏沉沉的,屋里没有掌灯,门也上了栓,莲儿人不知道跑哪去了,但走时临了,院子倒收拾得整齐干净。 厨房前光秃秃的青石板上浇上一层薄薄的清水,还未干透,靠近后院围墙边脚下一排白菊花与栀子花的盆栽洒满了水,水珠湿哒哒地挂在青翠的叶尖上,熹微的映射出对面山头夕阳余晖,霞红色的光点像附着在植物上的萤火虫。空气里都是青草与花湿润的气味,子桑弯下腰蹲在地上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叶尖儿上的薄露,三两滴水珠飞溅至她的手腕上,冰凉凉的,顺着手心往下滑,皮肤上丝滑的触感舒适轻透,使得子桑的心情格外地充盈。在她站起来的时候,子桑毫无征兆地在原地轻盈的转了一圈,棉纱的裙摆褶子随风扬起一个刚刚好的弧度,让粉白色的裙褶映照在金huáng sè的斜晖之下。 似乎,子桑能预见,今晚的再次相遇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无措尴尬。 至于她何为如此笃定,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夜幕悄然坠落,远天边的星宿还夹杂着昼日的淡白色,子桑边启程了,临走前没有忘记把前院与后院相连的木门套上闩,并关上前堂的大门。在弯下腰钻进后院藤蔓满墙里的那扇红色小门后,子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衣襟,那里细微发出纸张被按压时的清脆声音。她满意的扬起嘴角,往后山走去。她穿的很单薄,轻薄,只是一套夏天的棉纱便衣,没有繁琐的盘扣和系带,也没有平日里肥大的袖口。 如今,自入秋那时也过了不少时日,夜降下后,天气会发寒许多。特别是在这这深山老林的后山里,夜里的湿气与低温的冰冷已逼近早冬的寒意,但子桑还是捂着发颤的双臂,往山上去了。到达后山湖泊的时候,夜里林间的露水与湿气已经把她的双肩沾湿了,子桑打了好几个个喷嚏,抱着微微鼓囊胸的直劲往止岸走去。 不出所料,码头的甲板附近没有任何可以摆渡的船只,泛着雾气的水波轻轻地拍打着打在岸边上的一只湿漉漉的木桩子,湖心的小岛那边也没有萧曲声再扬起,周围都是自然里的声音,水波的荡漾与风吹芦草兮兮的沙沙作响,岸旁的某个角落里,休憩的几只野鸭似乎意识到这里来了一名不速之客,静悄悄的从干燥的芦苇丛中淌下水,半张开灵活的羽翼三两下扑打着波动的湖面,往芦苇更深处潜去。 子桑站着岸边踟蹰片刻,最终还是把脚下的绣花鞋脱下了,并将它们藏着附近的芦苇丛里。 怀里摸出的用那一小包用油伞纸小心包裹好的物件,里面的那片轻薄的丝绢她用白纱巾又裹上了几层。油伞纸是午后,子桑从柜里的一把新伞上剪下来的,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才能为珍贵的丝绢防水,思前想后,她只好新婚时,莲儿放在长柜里的那把红纸伞给破坏了。怕油纸的味道沾上丝绢,她又用白纱包了好几层。而下她把拿包鼓囊囊的油纸抓在手里。并将它用手压在头上,从岸上下水了。 湖水十分清澈,但秋水实在太凉,湖底铺着一层参差不齐的鹅卵石,半夹着一些粗糙的砂粒,走在上面十分膈应,当水波没过膝盖,湿哒哒的下衣沾在冰冷的大腿内侧的时候,子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咬咬牙附身开始往小岛游去。寒气逼人的湖水让她花费很长的时间去适应,也不由得游快也些,可没过多久,她又怕动作太大,水花会把头上的油纸溅湿,不得不放慢速度。 终于,她适应了湖水的温度,可这时她离岸也不远了,爬上岛岸的时候,子桑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秋风一阵阵把潮湿茫茫的雾气吹送至她湿透的衣服上,沉重而湿冷的薄衣像浸泡在水里软绵绵的宣纸贴在她的皮肤上,不断吸取着她身上本是不多的体温。这一次她比第一次的境遇还要糟糕,因为她没有鞋子,寒冷与游上岸的疲惫让她丧失了几乎是全部的体力。 尽管如此,子桑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她一直抬起的右手还是干燥的,连同拿包被她压在头上,保护得很好的油纸袋,都没有被湖水沾湿。 因为这是她能回来这里的唯一办法。 牙关止不住的打颤,夜间袭来的湿气与低温让子桑不得不加快脚步往孤岛的府邸大门走去。曲径的尽头,朱门紧闭,子桑敲了敲门上的青铜圆环,耐心地等待许久,无人回应,飞快跳动的心跳让她忍不住去推开那扇厚重的漆门,子桑害怕在她的一推之后,发现门后的门闩已经横卧。 不过,还好没有,吱呀的长音向院里延伸,沉闷的朱门被推开。不经意间,院里的伏地移动的两三片深红的枫叶随着川流无阻的风跃过高厚的门槛,从子桑的赤’裸的脚背上轻轻滑过,又被秋风带走,安静地消失在深幽曲径的另一端。 这是高墙左侧茂密的竹林冠开始朝北方倒去,哗沙沙地,上空传来一排排山倒海的林涛声,湿润的凉风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味朝她扑面而来。 夜里西南风起,或许今夜,又是一场绵长的秋雨降至。 晚庭依旧如初,缺失遮掩的长廊屋宅,四环的白纱帘在空幽地浮动,时卷时舒。秋到的黄花落叶星散地铺就于青石路的之上,风起而轻舞,风落则静候。箫声依旧未起,只有晚风穿庭而过的声响,但子桑知道这寥落的府宅里,那女子仍在。 站于廊下,子桑颤抖着身体呆呆地望着屋室的深处,长亭暖池处,温热的水雾依旧弥漫,夜静已无鸟语,花香却依旧,空气里流溢着熟悉的气味,清冽与芳香。她不见女子的踪影,但又不敢登上台阶走进屋室里去寻觅。因为此时,她赤‘裸的足底沾满了一路风尘,尽是泥浆与碎叶。 唰—— 在犹豫不前之中,书斋的拉门被推开,那是位于室外的子桑无法窥探的地方,处于长亭的西侧,被长幕墙遮掩,子桑能看的只是远处横面的赤木地面上,随着拉门声向四方蔓延的橘huáng sè烛光的轮廓,还有出现昏黄光幕里在瘦长的人影。一串轻荡的铃铛声随之响起,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人未至而声已闻。 光影的交错漫而长,让子桑不自觉地把手里的油纸袋抓得更紧了。 女子终于出现在幕墙的拐角处,今夜的不速之客似乎让她吃惊不小,似乎她笃定了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突然如神明般从天而降,根本就是毫无道理的,她无法掩饰眼神里的疑惑与诧异。来的人就站着室外,浑身狼狈,却呆然地望着她,站在长廊之下,如同一只落难的野猫,杵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在惊诧万分之后,女子自己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突然加快了脚步,朝子桑走近。 “你游过来的?”” 女子这句几乎是带着肯定的疑问让廊下仰头望向她颤颤发抖的子桑扬起了嘴角。 “为什么?” 低头的女子一脸不可置信地又问道。 子桑微弓着身子,为了让身子不再发颤的厉害,她努力试图抬起僵硬的腰朝高高在上的女子报以自然的微笑,告诉女子她没事,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狼狈。可惜她如今强行微笑的样子在女子看来无比的傻气。女子不禁微微蹙眉。她看着眼前子桑的傻笑与呆滞,似乎觉得子桑并没有听清她的问话,动了动唇想要再问一遍,不料尚未开口,子桑便把藏着身后的手慢慢伸出,抬高,伸向女子。 那只颤抖的手里握住一个油纸包好的包裹,示意着女子将它打开,女子莫名其妙地捻起拿包纸裹起的物件,拆开一层,发现里面还有一层白纱,她更加疑惑了,猜不出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稀世珍宝,直到她完全取下那层碍事的长白纱,看到里面躺着的那片干燥干净的丝绢,她无法抑制地抬起低下的头望向那个一直看着她的不速之客。 “你来,就是为了归还这个?” 子桑张了张嘴,可惜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她只好点了点头。 女子攥着手里的丝绢,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子桑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分不清是因为浑身上下寒气逼人的湿冷,还是两个人凝滞的气氛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喉咙像是被浆糊黏合住似的,她说不出一句话,女子毫无感情波澜的眼神在她看来是那么的冰冷。 终于,一阵俩俩相对无言之后,子桑垂下了她一直仰视的眼睛,低头了。 女子是不是在气恼她的无理取闹,或者是不悦她这不知缘由的举动? 其实,子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上来。” 就在她失落地低下头的过程中,一只手伸向她,子桑飞快地又抬起脑袋,那时,女子两个字的话音尚未落下。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像蹲在街头死乞白赖的叫花子,心甘情愿地承受任何冷酷无情的对待,受了些许施舍,就心悦得不着边际,尽管她没有在神情上显露出来,可她抬头的动作把什么都出卖了。 而她无法形容的心悦不是因为女子向她伸出的那只手,而是那句她对她最终的允许,虽然只有冰冷的两个字。 但起码,她最后还是接受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玄月就挂在飞檐的上方,清柔的光线铺就在前廊的乔木漆板上,堂风拂过,把后院里的已是熟透的两三片枫树叶带进了屋内,又从屋内扫至前庭廊前,与白纱帘轻轻碰撞,瞬间的贴附,滑落,随而被风带走,乘着如水的月光,绕过女子脚踝之上轻盈的裙摆,飘落至子桑的脚下。居高临下的那位女子,微微弯下腰,赤足站在廊前的乔木地板上,手心朝上向子桑伸去。秋月朗风下,她披戴着满身的微光,风扬起她的腰间纱白的裙带,裙带不长,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子桑颤抖的手,子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我的脚沾满了尘土。” 子桑依旧在踟蹰犹豫,她怕自己的不干净会弄脏女子的宅室 “上来。” 女子不喜子桑的口是心非,伸出的手直接抓住子桑发抖的手,试图把她从台阶下拉上来。措不及防之间,女子手里柔软温润的触感让子桑想起了一个人,可是细微之间又有分毫的差别,那个人的手掌,冰冷而微糙,她只触碰过一次,在岳家旧宅门前。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只是一个出神的念头,她没有给予那女子太多的配合,颤抖的身体让她更加不稳,尽管回神的那刻她努力的想要去控制,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湿透的身体一下子便跌落至女子的温热的怀里,女子因为冲劲,不得不稍稍后退一步,但在站稳之前,她还是下意识地把跌入怀里仍在颤颤发抖的不速之客搂抱住,只为了让两个人不易跌倒。 “没事吧?” 女子环绕着子桑的腰身,贴在身上的那个人似乎没有多少剩余的力气,软绵绵的身体止不住的下滑,女子不得不把子桑抱得更紧些,她不禁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 子桑像一只跋山涉水而来的花猫攀附在女子的肩头,肮脏,潮湿,还在不停的发抖,她闭着眼轻声喘着气,尽管她湿透的身体把女子的青萝衣弄脏了,但她再没有任何力气从女子身上起来,而她根本也不想起来。第一次,她与女子靠得如此之近,近到她可以轻易嗅到女子身上清淡的幽谷兰香,因为被被子桑沾湿的衣裳,女子身上的丝料湿哒哒的贴在皮肤上,在冰冷与温润的相互碰撞下,在两层湿薄的衣料之间,子桑发颤的的身体几乎都能都触及至女子肌肤的细腻柔滑。子桑借着疲惫与脆弱佯装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可她其实仍然清醒。 女子无法辨别,不得不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等待子桑的慢慢恢复,只是她环抱子桑的手,一点点的搂紧了。 “夜凉,进池里泡一泡,换身衣裳,不然明日你会病的。” “嗯。” 女子到底发话了,子桑的无赖耍得有些久,就连她自己也ěi zhuāng不下去了,只好微红着脸颊从女子身上起来,可这一下,子桑绯红的脸颊让女子颦起的眉更加深了。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子桑进屋。靠近长亭时,周围萦绕着的湿暖的空气,让子桑长舒一气。 女子让子桑坐在暖池的石沿上,并嘱咐她脱去衣裳,边转身回屋了,可待她从寝居拿上一套干净的长衫,子桑仍是低着头坐在那,发颤的双手胡乱的抓住衣襟处,只为了解开上面的三颗斜盘扣,可不知因为周围的暗淡,还是她依旧没有从跳跃的境遇中缓过神来,平日里单手就能解开的niu k一u,如今费时多久,她依旧无法解开。见女子从烛光摇曳的寝居出来,走向她,她更加慌张了,手里的动作也不知是否该继续下去,只好红着脸几乎胡乱拧巴已经发皱的衣襟。走近的女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将手里换洗的衣裳攀在侧面的镂空屏风上,跪下身子,握住子桑潮热的手,将它们放下,为侧下头,一颗颗地为子桑解下胸口的盘扣。 突如其来的亲密使得子桑的脸更红了,鼻息间都是女子清浅的呼吸声,胸口的飞快的鼓动让她无法不尴尬难堪,尽管她努力试图保持镇静,装做她不寻常的心跳只是她的臆想,是可当女子的手附上她的胸口上的那颗盘扣,女子还是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异样,子桑愣了愣,飞快的转移一直看着女子侧脸的眼睛,若无其事地侧过头,看向暖池那头。 “好了。” 女子重新站起,倒是没有在乎今晚这位古怪的客人,只是嘱咐子桑在暖池多待上一会,便回屋了。 待女子完全消失在寝居的那头,子桑才害羞地脱去被女子半解的衣裳,双手环抱着寒气逼人的身体,飞快的钻进暖池。 热雾升腾的温池里,微烫的泉水激起了子桑一身的小疙瘩,她双肘依靠温热的岩石上,将头埋在湿漉漉的手臂里,仍然稍是平和的心跳随着周围温度的升高而继续鼓动,她一动不动的趴着哪里,渐渐陷入半醒半睡的状态,庭院恢复以往的静谧,子桑这一晚上的冲动,不安,惊吓,失落,期待,疲惫,冷意全都融化在了一汪池水里。 直到某个时刻,她失去了知觉。 夜里,她似乎醒来过一次,子桑不记得了,倏然睁开眼的时候,她适应不了眼前的昏暗,几时了,她又在哪里? 鼻息间都是苇席温软的草香味,只是空气有些凝滞沉闷,朦胧的双眼迟钝的环视,纸糊的推门上,张牙舞爪的都是枝与叶杂乱的影子,扭曲,纠缠,舞蹈,像夜间出没的妖精,呲牙咧嘴的扭摆着她奇诡的身体,风吹打着门板砰砰作响,夹杂着风从门缝中蜂拥而进的呼啸声,子桑一阵颤栗,不敢再睁开眼睛。 只是眼皮再次闭合后,她便无法再睁开了,皮肤上一粒粒立起的疙瘩告诉子桑,她的身子并没有裹上遮体的衣物,意识依旧朦胧,她嘟囔一声,蜷缩了她的身体,颤颤发抖。手不自觉的四处摸索,直到她摸到一处温热的毯子,身子也跟着悄然挪进,或许这是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只为能靠近一处热源,子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在做些什么,脑袋昏昏沉沉的,先是抹到一出温软的,光滑得如同水中浸泡多年玉石的皮肤,接着她又再一次靠近,贴近那里,或许是身体的寒意把那处皮肤给惊醒了,子桑觉得怀里忽远忽近的有什么软绵的东西在翻腾,丝唏的鼻息与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味道让她不得不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水汽迷离的眼缝见,那个人的近在咫尺的面容逐渐清晰,却因为室内的昏暗,仍是模糊,室外摇曳的高脚烛台上微弱的光透过米色的壁纸,把那个人长长的睫毛照得微亮,弯曲的睫毛颤颤而动,那个人刚转过身来边被身后的人蜷在怀里,喃喃地抿着唇,似乎在抱怨有人打扰了她的好眠,可惜她实在太过疲倦,始终无法睁开眼睛,额上两三根散落的发丝落在她高挺鼻梁的一侧,衬出她苍白病弱的脸色。小巧的耳廓上泛光泽的微亮,白皙透亮的颜色随着耳际一只蔓延至颈的一侧,然后是锁骨的侧骨,再是泛着淡淡的光晕的皮肤,一直蔓延至盆骨下毛毯的内面 终于,子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的心,咯噔地一下停了。 眼前莫名的浮现出一幅幅离奇的画面,那是在另一个地方,她就坐在离混乱不堪的床榻不远处圆桌的附椅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情‘欲横流的锦被之上那个被压的女人被男人随意摆弄的身体,听着她一连串高亢的尖叫声,好似难受又好似不是,直至时间里某个漫长的尽头终于到来,男人粗壮沉重的吸气与呼吸与女人嘶哑而断续的哭喊一并而发,男人从女人身上起身,离开,经过子桑时,他转过身用他还是湿热的手抬起子桑颤抖的下颚,笑得像野兽一般野蛮。而那个被糟’蹋的女人像一具残破不堪的木偶瘫软在床榻的边缘,沾染着薄汗的发丝湿哒哒地搭在她冒着汗珠的鼻梁上,她在喘息,伴随着胸部剧烈的起伏,可渐渐地,她变得没有生气,一动不动地眯着眼,瘫软着似乎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脆弱得如同被人砸碎一地的白陶瓷,被人破坏了,却依旧有欣赏的价值。子桑还记得她在注视的过程中,那具诱人的尸体让她干燥的唾液几度随着搔痒的喉咙下咽。 脑海的画面戛然而止,因为子桑发现,当她睁睁的看着怀里那个赤‘身‘裸’体的女子的时候,她的喉咙下意识地做了一个下咽的动作。 顿时,她不知该如何时候,身体变得有些燥热,刺热,难耐,脑海里的画面又转向了另一幅场景,那是那一次她仍然记得非常清楚的梦境。 迷离扑朔,粉色的梦。 或许,她是在做梦吧,一切太不真实,既然并不真实,那她便可以为所欲为。 意识模糊的子桑依旧在梦中,她觉得自己正一点点的靠近面前的那女子,她的鼻尖在女子沉静的鼻息间下片刻停顿,接着深嗅,在鼻头挤出几丝微小的褶皱。这个动作彻底惊扰了女子,终于,她不情愿地尝试要睁开沉睡的双眼,只是尚未完全睁开,便被子桑察觉。 或许,潜意识里,子桑以为自己便是那个压在女人身上的男人,她似乎没有任何顾忌,也不愿给怀里女子任何可以在清醒中反抗的机会,她低下头,抬起女子脆弱的下颚,吻上了那双正在苏醒的唇,而那只环抱女子腰间的湿热手也像一条灵敏的蛇,顺着女子光滑的小腹,钻进了毛毯的深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一切都不是梦,是她胡作非为了。 丝凉的夜里,庭外滴滴答答的开始下起雨,雨滴像溪涧一样淌过斜向的屋檐,向湿润的地面倾泻,断断续续的水溅至乔木板上的声音,清脆而极速,屋里听得格外清楚。 这是子桑记忆深刻的声音,连同她扑哧扑哧跳动的心脏声和她与另一个人激烈的喘息声。 外面怎么下起雨来了? 子桑正躺着,怔怔地望着前方晃动的身影,明灭与黯淡之间,她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模糊地分辨出动荡的胸‘脯在她的眼前左右摆动。实际上她是可以看清的女子的面容的,可惜因为颈处被人狠命地用双手掐着,脸色迅速涨红,她也逐渐失去意识,眼前的一切也就糊成了一片,像一湖秋池浊水,失去了春天的生气,趋向死亡。 而她呢,为何在窒息之时,还会莫名其妙的去关心窗外的夜雨。 子桑自己也不明白。 她可以喊,可以叫,可以伸出手挣脱掉身上女子正在遏制她喉咙的双手,可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张着嘴,如同一具病入膏肓的病人,发出可怕的丝丝声,像刚烧滚的热水一样,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子桑的眼睛,盯着前方,似乎是想在死前看清那个将要拿去她小命的女人。 她的力气为何大得出奇? 自己是怎么演变成如今这样一个可怕的局面,明明是那个掌握局势的人是她自己啊? 是否,自己就快要死了? 脑海里一的浪潮把她一点点推进死亡的湖水中,可就快要沉没之际,子桑还在纠结一些奇形怪状的问题。试图拼劲全力去回想,在此之前,她与女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她在半梦半醒间,强迫女子就范的冒失举动让女子彻底动怒了。伸入毛毯的手,在触碰至女子双腿之间的时候,被人下意识抓住,很慌忙却使不上力气,子桑不死心,靠得更紧了,她甚至想压住身侧的身体,使得她的手想继续深入,可不料,苏醒的女子呜咽挣扎着躲过她进攻的滚烫唇,昏暗中,附着在身体上的毛毯与也因为两人之间的撕扯的变得凌乱不堪,很快女子一个反手,一个转身,从上将子桑压制,她跨坐在子桑的双腿上,急促的喘着气,双手狠狠掐着子桑纤细的脖子,越来越用力。 这便是两个人此时的模样,黑暗里,死亡也不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逐渐虚弱的子桑居然笑了,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一切的感官为何突然变得越来越敏感,不仅她能轻易捕捉到女子身体细弱的颤抖,子桑居然还看清了女子的模样,看清了那些她未曾见过的东西,那是紧张,害怕还有惊恐,位于正上方被散落长发半遮的面容,上面所有的细节,她看得一清二楚,原来女子也是有感情的,原来她也会害怕,原来她也会不知所措。 将死,子桑还是舍不得闭上眼睛,她的目光一直在流转,明与灭之间,滑过女子额间渗出的两三颗微小汗珠,紧绷的手臂,凹陷的锁骨,晃动的白胸脯上生出的一颗颗细小的疙瘩,粉嫩的花苞尖儿上变得坚硬的凸起,还有肋骨的在苍白皮肤一侧印上的一条条痕迹。 直至她再无力气支撑沉重的眼睑,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而女子呢,与此同时,突然放开了她致命的双手,像一张薄纸一样倒在子桑的身体上气喘吁吁。 得以重生的子桑迫不及待地狠命地咳嗽,拼命地吸气,接二连三可怕的声音把混乱的屋室里弄得更加糟糕。 一刻钟过去。女子终于开口了,虚弱而温凉的气息掠过子桑的耳侧,让她浑身一颤。 “为什么这样做?” 子桑说不出多少话,努力说出口的那些东西微弱而沙哑无比,她费时太久,女子就靠在她的肩膀上等待着。 “做了梦。” “什么?” 她抬起头问道。 “梦见你伏下身吻我。以为这也是梦,是梦” 说这些话的时候,闭合的眼角,有些湿润的东西流下。只是滑落至颧骨的时候,被上面的人轻轻用指尖拭去,子桑倏然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距离,女子也在看着她,一动不动,而子桑,看不懂她眼睛里的内容。 “睡吧。” 女子从她身上下来,没有表示些什么,没有惊愕也没有无措,恢复了她平时的面貌,她只是默默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子桑,像是又睡着了。 这一夜,好似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子桑像具尸体一样直挺挺的躺在那儿,窗外的夜晚还在淅淅沥沥的落下,附着在纸窗帘幕上那群张牙舞爪的妖精不知何时停止她们令人生惧的舞蹈,耷拉着细长的四肢像风筝一样在风中摇曳。房间依旧是昏沉,一切都糊成一片,子桑也再也找不到那种只有在濒临死亡前才能体会到的五官的快感了,如今她没有力气,什么也看不清。 她惊讶于女子在慌张失措后的无动于衷,也更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而感到后怕。 就在刚刚,她做了一件荒唐无比的事情,更是胡言乱语了一通,她无法相信,这都是她做的。 她这是怎么了? 是被什么蛊惑的? 窗外那群妖精吗? 或许是吧。 会不会,那个人从此就不会理她了?就像现在她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一样? 会不会,那个人已经开始讨厌她了? 会不会,今后,她无法再靠近这孤岛半步? 心中突然扩散开来的恐惧把子桑所有的自责与懊悔遮掩住了,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居然还想试图挽回些什么。 她试图转过身靠近那似乎已经是熟睡的女子,僵滞在半空中的手,踟蹰犹豫许久终于还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环抱住那人纤细的腰身。 果不出所料,女子向外移了移身子,接着伸出冰冷冷手要把子桑的手挪开。 “冷。” 就在子桑的手被扯开的时候,女子身后细微的颤音,让女子僵硬的身子一震,犹豫片刻,她还决定转身了。 身后,子桑像一团虚弱无力的野猫,蜷缩在她面前簌簌发抖,睁不开眼睛,可两颊挂满了湿润的泪痕,只有握紧拳头的一只手还是伸展着的,朝着她的方向。 女子叹了口气,微微挪进,扯了扯身上温热的毛毯,严实的覆在子桑曲卷的身体上,而那毛毯下面那团赤’裸的动物却趁她没有多少防备钻进她的怀里,很快便睡着了。 女子怔了怔,没有再挣脱,而她为子桑盖被的右手僵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直至变得冰冷,她迟疑许久,轻轻握住了肩头一侧那只通红放热的耳朵。 渐渐的,在黑暗与静默中,女子也终于睡去。 天亮了,再次醒来时,身旁的人已不在。 晚秋早晨的萧曲与轻薄的雾气悠扬的飘进屋室,将子桑从昏沉的梦中牵引出来。喉咙沙哑得难受,想起那股新鲜的窒息感,裹在软毯里的子桑倏然发抖。空气中发亮的光线让她好不适应,缩了缩脖子,颈间一片生疼,她眯着眼睛,试图环顾四周,屋室依旧是她初见时的模样,而她就躺在地草席上,正对推门的方向,昨夜,好像那人也是。而离她几丈远的软榻,干干净净的锦被叠在角落里,没有动过的痕迹。 子桑已经不记得她是如何到达这里了,她好似丧生了一小部分的记忆,她模糊的回忆最开始只停留在昨夜进入温池的部分,再后来的事,在她后半夜醒了之前的那一段空白的时光,子桑费劲许久也没想起,越是挣扎头越是疼痛,最后,子桑还是放弃了。 时候不早了,她不敢多耽误,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屋外的那个人。子桑虚弱地从暖毯里把自己拖起来,但身无遮体之物,只好又弯下腰把遗漏在地的毛毯拾起裹于身,她就这样站在哪里发呆了半刻,不知自己改做什么,直到终于发现了西侧地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裳,像是给她准备的。 子桑暗自送了口气,走过去,拿起那些衣物,慌忙想要穿上,可她不敢多动头部,颈部还生疼的厉害,稍微一动,便是撕裂的痛。 手中棉纱的衣料上面沾满了属于女子还有这一座庭院之间特殊的味道,穿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或许以后,她还是可以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回来,比如说,归还这身衣裳。 门唰的一声被子桑打开,在这之前,她在推门里杵了好久,不敢出去,这一推,用掉了她大半的勇气。 女子背对着她,跪坐在面朝□□院的廊庑下chui xiā一,飘逸的白帘纱在她的身侧随着轻雾与细风散漫地摆动着尾巴,向外伸展。女子听见身后,放下了唇边的萧,没有回头,白色与漫雾依旧在飘荡游走。 “昨夜,对不起,我” 子桑低着头,一只手扶着推门的门侧,满脸的愧与疚,她到底还是想解释些什么,可女子直接把她寻思了许多的话语给打断了。 “回去吧。” 她依旧没有回头。 “对不起。” 她做不到解释,因为她昨夜的行为就连她自己也找不到可以辩解的原因,也庆幸女子中断了她吱唔的言语。在最后一次的赔罪后,子桑踟蹰片刻,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在笨重而缓慢的音调中关合。 随后,码头甲板那头,湖水哗啦啦的扬起声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 女子不在何时出现在与前院相对的长廊之下,半倚在黑漆色的高柱一侧,望着面前那一扇紧闭的朱门,像是思绪变得空白无便,如同四周的漫漫纱帘,又像是若有所思,表情微惑而凝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子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那些小径,低洼,陡坡,到处都是潮湿的枯枝败叶,铺满一地,一路走来,气神儿也随着晨间林地浓雾随风散去。子桑总是恍神,走错了好几条道,只好不停的上下坡,越赶越匆忙。不知为何,她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是因为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过任何体力劳动了吗?终于爬上长坡顶上的时候,子桑像是经历一场吞噬体力的浩劫,她不得不张开苍白而干燥的嘴,激烈的喘息,胸脯鼓动得飞快,而她的喉咙像是被人狠狠地掐住,干渴而堵塞,像极了昨夜女子给她那几乎是致命的一击。筋疲力尽的她迫切地想要找出地方坐下,哪怕是林的一块小木桩也好。可想想又怕弄脏了身上女子的衣裳,只好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用颤抖的手臂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的呼吸,试图为自己找回一些精力。休息许久她才赶紧起身回程。 天变得敞亮,时候已经不早了。 当她终于溜进南厢后院那扇隐蔽的小门时,她把自己残存的最后的一些意识全部用在了轻手轻脚关好门这一件事情上。前院那头,水井那头哗啦啦的打水声断断续续的传进后院,像幽旷山谷里一次又一次的回响,让子桑莫名的一阵哆嗦,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平淡无奇的世界里,而这也是她最后的意识。 再后来,她便丧生了此后一部分的记忆,她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进屋的,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脱去浑身上下被霜露沾湿的衣裳,又是怎样将这些珍宝似的衣物藏着一处隐蔽的角落里的。 总之,稀里糊涂之间,她昏睡过去了,一睡,一个上午便过去了。 这期间,到底有什么人来过,又敲了多少次门,她更是没有印象。 好似,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杂乱无章的片段交替重叠着,或是飞快闪现,或是像湖水的波纹一般荡漾开来,一圈又一圈,缓慢悠长,以至于她以为她并没有在做梦。 子桑又回到昨天的那个晚上,只是那个压着她的女子,变成了她,而受迫的她,换成了另一个她。那只伸进薄毯里的手就这样毫无阻碍地进去了。黑夜里,她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只是听见迟钝的翻腾,断续的呜嘤,暖毯与地面丝丝疏疏的摩擦声。身下肌肤交融的滑腻感是那样的真切,那个人急速的呼吸扑打在她的滚烫而潮湿的脸颊上,那个人不断绷紧而又不得不敞开的双腿,那个人拼命想抓住她光滑而湿漉背部的手,像是狠命捉住的一只救命浮舟一样,只为了不让自己彻底沉下去。而子桑呢,她好像参与其中,又好像没有,因为她真的有看到两具缠绕的身体在柔软的苇席上喘息,呻‘吟,颤抖,起而伏。这次,她又似变成一只悬浮在高梁之上,低头俯视一切的白色幽灵。可为何,两两肌肤纠缠不清的触感如此的强烈,带尽了感官上所有的细腻柔润,火热的唇与舌,皮肤上立起的许多的小疙瘩,还有沾附在前额上被汗水浸透了曲折的黑发丝,她能看到,又远又近,却能看得一清二楚。寝居里的戏场香艳而震撼,可唯有一点是美中不足的,她看不清女子的面容,意识到这一点的子桑不得不伏下她弓着的腰身,以便更加靠近身下的那具身体。 咚咚咚—— 木门横板上因为连贯的敲门声的轻微抖动,抖动声又震荡屋里因凝滞而沉淀下来的空气。 倏然,子桑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层不变的锦帐,绣着鸳鸯戏水,两只毫无生气的鸭子。 没多久,西窗靠梳妆镜那头关得死死的窗户缝里,传来了莲儿小心翼翼的询问。 “夫人,老爷今儿回府,待会儿就从城里往回赶了,府里的人都在厅堂那儿候着呢,二夫人来了两趟,说要邀您一起过去,见您还睡着,就回了时候不早了,夫人夫人您醒了吗?” 莲儿的断断续续的询问像蚊子一样嗡嗡的通过室内沉闷的空气终于到达子桑通红发烫的耳朵里,她睁睁地望着头顶的锦帐,仍是没有反应。 她以为她还留在孤岛上,可惜,一睁眼,眼前却是一副令人生厌的景色,时空交错,让她在失神中忘了今夕何夕。 “好。” 终于,子桑意识到似乎有人在与她说话,转过酸痛的脖子,朝西窗台下意识应了一声,但是她不知道问何她要应承。 只是纸窗上映着的黑影已经不见了。 莲儿早走了,子桑还在发呆,直到她在脑海一系列混乱的语序里翻找出“老爷”这词,她一个激灵匆忙从床上立起,起身太过仓促,身体的昏眩与不适自然随之而来。 老爷今儿回来。 子桑必须得起身了,头依旧晕眩,她不得不搀扶着身旁的桌椅,挪至衣柜那儿寻找一件合适的衣裳,因为她身上没有任何遮掩的衣物,末秋冷清的空气让她的身体颤抖,可她脸颊却泛着红色,子桑觉得浑身都是热气,很烫,正如她如今在衣柜里翻腾衣物的手,可为何她还是冷得要命,以至于她接了打了好几个喷嚏。脖子上的一圈紫青色的印还未消,子桑只得寻了一件襟处略高的秋衣来遮掩。她坐在梳妆镜前,微微斜侧着脖子,看着镜子里,另一个她乏力而病态的模样,还有颈上隐隐约约的红印,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梳妆,也破天荒的在唇上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脂膏,只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那盒红脂膏她只用过一次,那是一年前,她成婚礼上的唇妆。脆弱的脖子上也涂了一层□□,勉强能遮住一些不能见光的记号。 一番打扮,好歹将她面色的病态掩了打扮,让她看上去体面许多。弄完这些,子桑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像,发呆一阵忽而想起今早回来的那身湿透的衣裳,她一惊,蹭地从圆凳上站起,惹来一阵昏眩迷目,她差点从凳旁摔下,幸好扶住了梳妆台的一角,她稍稍喘着气,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寻找今早不知被她藏着何处的衣裳。 寻觅半天,好歹给她找到了,潮湿的衣裳藏着高柜无数个木抽屉的最下层,用丝巾裹在上层,衣物的水汽把木板的表面染上一层湿薄的水印,子桑心疼地赶紧将衣物抱起,怕衣服沾上木头上漆料古怪的味道,她在衣柜里寻了几条薄棉的面料,铺着抽屉的里层,才把仍是潮湿的衣物放进去,想着今儿傍晚的什么时候,趁莲儿不在,赶紧去前院瓢些水来把衣裳给洗了。 咚咚咚——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子桑的思绪,她下意识地赶紧把抽屉关实,如同一个藏匿赃物的窃贼,紧张兮兮地回头望着寝室入口的方向。 “子桑,你也太能睡了吧,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快落山了,怎么还躺着,我这可来了第三趟了,这次非把你拉起来不可,与你说,老爷今早刚从漳州那边集货回来,城里的伙计派人来告诉府里说老爷在城里商号交代完事情便回府,听说带了许多稀奇玩意儿,子桑你也去,待会赶紧陪我一起去看看” 门外的楚安兴奋地像一个孩子,声音越是高亢,敲门的动静越是强烈。门板上聒噪的拍打声把子桑弄得一惊一乍的,她不得不起身,扶着晕眩的脑袋朝门外挪去。 “来了,来了!” 门闩被打开,子桑拉开双门,门外刺眼的阳光迎面朝她倾倒而来,她不得不下意识用手遮住前额,眯上眼。 “喔唷!子桑,你可总算是开门了,收拾好了吧,赶紧去吧!” 话音尚未落下,楚安便不由分说地把子桑拉走了。 可这一路上,楚安到底说了些什么,子桑大部分没有入耳,她愣愣地低着头看着被迫移动的脚下,青石板路上被修剪留下的碎草,落叶星星散散往后挪移的模样,一切都被放大,一切都在倒退,这样她的脑袋更加的不适了,庭风吹过,她开始有些想吐。 “老爷府里休息很久” 快走进厅堂的院子时,子桑好歹听清了断断续续的几个词,让她终于恢复了多少正常的意识。 “什么?你说什么?” 她惊乍地抬起头问道。 “子桑,你的手怎么这么热?” 楚安终于意识到子桑的不对劲,她放慢了脚步。 “是吗?” 子桑一副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模样让楚安更加担心了,她索性停下脚步,堵在厅堂后院中央的青石路上,转身盯着子桑看了许久,这让子桑好不自在,她躲躲闪闪地低下头。 “你是不是生病了?” “是吗?不知道。” 厅堂内忽然变大的杂乱声被她们的对话声覆盖住了,两个人同时朝那边望去。只见厅堂h一u én里走出一大群乌泱泱的人,数十名家仆弓着腰利索的搬着,抗着,提着各种物件行李朝她们这边走了,管事的背着手边从门槛里走出边大声吆喝着,让众人小心谨慎xiāng zi里的陶瓷玉器。 在杂沓繁乱的脚步声与高矮交错的人群中,子桑看到了自己的丈夫,身披一件巨大披风斗篷,把他高瘦单薄的身子完全遮住了,只留下一面苍青颦眉的脸庞,他边朝这边走来,边侧着头与身旁的石良说话,身旁的楚安高兴地朝他们挥手,像一个童心未泯的孩童高声地叫喊老爷的名字,对面的人群里的两个人听见声音同时抬起头望向子桑这边。 而子桑,就在与岳梓冰冷的眼神相撞的时候,终是支撑不住,昏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醒来时,子桑在南厢房的床上,睁开迷茫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床帐了两只令人生厌的鸳鸯,一只张开双翅,另一只依偎一旁,她以为是下午那会她刚醒来的时候,怔怔地盯着帐帘发呆,回想着那个不真实的梦,不知为何,那个悱靡的梦境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找不到那种刚醒来时生鲜的记忆,中间好像缺了什么,好像有一段的空白时间停留过,让那鲜艳的梦褪了色,可她不是刚醒来吗? 就这样躺着,头愈发的痛,喉咙也沙疼得难受,子桑终于意识到自己生病了,估计是昨夜冰冷的湖水,夜里令人胆战的事故,湿寒的后山小路把她弄得筋疲力尽,然后她便就此染上了风寒。 “醒了?” 身旁有些动静,有个人俯身过来。 子桑着实吓了一大跳,明明昨夜离屋时她在把门闩扣死了,为何会有人在屋里?她挣扎着回过头,看见坐在矮椅上楚安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伸出一只手靠近她。能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温凉的手覆上了她发热的额头。 “嗯,烧退了许多,不过还是烫,莲儿,去厨房把药热热,端过来。” 楚安颦了颦眉,转过头朝半敞的门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前院传来莲儿麻利而响亮的回应。 “欸——”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楚安还未回头,身体就因为突如而来的惊吓而措不及防地颤抖,手边的针线模子也被她的动静震下了床沿,楚安低头看着那只冷不丁伸出来抓住她手腕的滚烫的手,不由得低声嘟囔。 “小祖宗,这闹哪出呢,赶紧放手,生病了力气还这么大” “为什么?” 子桑声音沙哑得厉害,一脸紧张兮兮地穷追不舍,还不由得环顾四周,她怕今早回来时,那些不能被人看见的衣物她没有藏好,她怕那些东西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什么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昨天下午你突然在我面前昏过去,把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亏得老爷把你抱回屋,老爷还吩咐我守在这里,就怕你有事,你倒好,一睡就是一天。” “老爷?” “小祖宗,你这记性可没谁了,昨天你这一昏,把府里弄得鸡飞狗跳的,李婆吓得赶紧出门请大夫了,厅堂那帮伙计都放下行李,跟着老爷往南厢这边涌,跟你打赌,我保证南厢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楚安戏谑地调侃着,眉飞色舞地与子桑还原当时的场景,弄得子桑莫名其妙。 “昨天我昏过去了?” “诶呀不和你说了就你这小脑子,说多了也装不下,别想了,先把药喝了!” 正好莲儿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药从门外小碎步过来,楚安接过她手里的黑乎乎的中药,也不再向子桑解释,直接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至子桑嘴边,意识她喝下。 子桑倒是配合,因为她在消化楚安说的那些话,并努力寻找关于那些事她应有的记忆。因为太过专注,以至于她并没有尝出药的苦涩,或许也是因为她的味觉与嗅觉因为风寒都暂时退化了。 一碗药的功夫,子桑到底记起了什么,她先是微微松了口气,后而转过头与楚安问起。 “昨天,在厅堂后院那儿,你说老爷什么?” “老爷什么?” 楚安递给莲儿一只空碗,并接过她手里温热的湿帕,伏过身,为子桑细心的擦拭嘴角,但又不明白子桑到底在问些什么,只好停下手。 “老爷府里休息什么的,当时没听清” 子桑脸微微红了,她侧过脸问得有些不自然。楚安没有多在意子桑的情绪,只道是她生病了,脸颊泛红也是正常。 “老爷啊,不是前段时间去氅州集货,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么,昨天刚回来,打算在府里待一段时间,不出远门了。” “嗯。” 楚安见子桑醒了,也没多待,与子桑聊上一小会儿,怕子桑乏了,便让她好好休息,并让莲儿好生照顾着,自个会西厢那头了。临走前她还告诉子桑,老爷这些天会过来。 子桑又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掌灯,她挣扎着想起来,可惜浑身使不上力气,屋外早冬的晚风吹卷着院内的落叶,干脆的枝与叶哧哧拉拉地在青石板上拖拽,不干不脆的拉奏出一阵阵的萧瑟凄凉的曲,隐隐约约的从晃荡的窗户板的缝隙中飘过来,让子桑忍不住打冷颤,本是拼命想起来的心就这样灭了,她重新裹紧温暖的被窝,才发现身上多覆了一层中厚的锦被。 吱呀一声,屋外的门被推开,屋里涌进一小股冷风,悄然进入卧室,把纸窗上摇曳的灯影吹得猛烈。 “夫人,您醒啦,正好,老爷吩咐我端药过来呢,药还是热乎的,夫人赶紧服下吧。” 莲儿端着一只药罐子和一只碗放在桌上,见夫人一脸迷茫的侧身望着自己,欢快的笑了笑,顺便把药罐子里黑乎乎的药水倒入那只碗里,随着一长串希碎而缓慢的水流声,升腾的细长热气和一股难闻的药味向屋内蔓延开来。 “老爷来过?” “对呀,这会儿刚走,老爷来的时候,夫人还睡着呢,见夫人蜷缩着,便吩咐莲儿找了一副被褥又帮夫人细心盖上,之后,老爷在床沿上坐了许久才离去呢。” “是吗,那他还会来吗?” 子桑竟然有些不相信,可看着莲儿的表情,似乎她的反问有些没有必要,心里莫名地高兴起来,她又想到什么,继续追问。 “这个老爷到没说,不过莲儿觉得老爷肯定会过来的。” 莲儿的回答十分笃定,子桑似乎也开始期盼起来,可惜,这接下来接连的十几天里,岳梓再没有来过,楚安说他又忙起来了,跑了好几天城里的铺子,晚上总是很晚才回来。 “是吗” 子桑半躺着病榻上,边咳嗽,边有气无力地低喃着,她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但也做不了什么,最初那一阵星点的期待也不知何时就都散了,剩下的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失望。 这病正正拖了一个月,本来刚开始的那几天,子桑的病已有转好的迹象,可惜她等不及了,昏倒后醒来的第二天夜里,她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披着一件外衣,偷偷跑去前院角落的水缸里打了桶水,悄悄地把她藏在深柜里女子的衣裳给洗干净了,这出外着凉过后的第二天,毫无悬念地她的病又重了许多,再加上那场在孤岛上令她追悔莫及的事故,她深知自己再无勇气上岛,康复与否对她也没多少意义了,病就这样一拖再拖。子桑每日总是无精打采的,病恹恹地靠在床头,有时楚安过来与她说会儿话,她会开心些,楚安会告诉她,老爷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似乎老爷即使在府里也不经常露面,要不进城与铺头的伙计管事交代事务,要不就关在书斋里与石良对账,偶尔会看见他在院子里背着手散步。自从楚安嫁过来,岳梓就很少再去青楼了。也是,以前常去是奔着楚安去的,如今似乎也没这个必要了。 即使楚安不会明说,但子桑知道岳梓晚上都在楚安那儿过夜,看着楚安与她谈话时,提到岳梓,脸上的笑容总是艳丽出彩,与病态毫无生气的子桑相比,楚安则是容光焕发,浑身上下都透着被幸福滋润的光泽。 子桑到底也是女人,心里不免会有些难受,但她又不想给这样的难受贴上某种标记,只能尽量压制她心里的压抑感。这一晃而过,便进入了十一月的尾巴。期间,岳梓有派人往南厢送一些农户打来的山珍野味,一对野猪脚,一只剥皮好的山兔,或是一块腊好的鹿背肉给子桑补身子,但他本人,子桑已经很久没见着了,久到就连子桑都快忘了他的模样。 某一天下午,子桑披着暖袄坐在梳妆台边上发呆,手里握着的女子的秋衣滑落至膝盖处也没有察觉到,几乎是两个月过去了,她总想回去那座岛上,可想起那一天那女子决绝的背影,她无数次像雨后细芽般冒出的冲动念头都会被害怕与不安掐断,毕竟自己犯了如此大的过失,她要如何挽回,况且她们并不相识,女子又怎会给她挽回的机会,大概一切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子桑又在不经意间狠狠地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是她今天第几声的叹息了。她总会被自己无端端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也给不出任何解释,正如同现在这样。子桑不愿去想原因,也不会去想自己为什么总会想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这本身就十分奇怪。 咚咚—— 门外敲门声突然响起。被惊扰的子桑慌忙被衣物收起,藏在梳妆台下的柜子里。 她佯装无事地转过头,见莲儿捧着新衣朝她走来。 “过两天是元旦,老爷说要带夫人去城里旧宅过节呢,让莲儿带几套新衣过来。” 她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依旧延续了一年前的模样,同样的时刻,同一辆马车,还有坐在同一个位置上的两个人,一个依旧沉默,一个依旧局促,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换了一身衣裳,与去年不一样的新衣。 在通往岳崇光大宅的马车上,子桑一路低着头,脖子有些酸,但不太愿意抬起来,狭隘空间里,与对面人四目相对的尴尬相比,子桑更害怕岳梓冷冰冰的眼神和他总是视自己如空气般的态度。 在意岳梓,还不如子桑先把自己暗示为空气,看不见,摸不着,这样好让她能在这拘谨的四方盒子里过得舒服一些。 只是这马车里的场面和去年并不是如出一辙的。 子桑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像一颗尘埃一样,隐了形,努力的降低存在感,她以为自己做好了自己的本分,不料途中,岳梓开口了。 “身子,好了吗?” 低沉的音调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从对面传过来,然后撞击着车里的每个角落,子桑着实吓了一大跳,她先是猛地身体一震,然后下意识地抬起低垂的脑袋,疑惑地应和了一声。 “啊?” 然后,她瞬间又低下了头,双手捏着前膝上裙褶的褶子,如蚊子般轻轻嗯了一声。 “嗯。” 然而,她又怕自己的声音实在太小,脑袋更低了,几次动作下来,她的脸被折腾得红通通的。 “送去南厢的野味,吃了?” “嗯。” 片刻的沉默过去,子桑有些着急了,岳梓不再问话了,是不是他也不知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她两字的“嗯”把车里的气氛弄得尴尬,第一句岳梓的问话还能让这冷冰冰的车厢添些温度,可最后她的嗯字让一切都冷场了。 “莲儿,她做的合胃口?。” 半响,就在子桑的内心在着急上火之际,对面莫名奇妙的飘出了一句古怪的问话,问得犹豫又是镇定。子桑先是愣了愣,瞬间有种冲动想抬头看看岳梓问这话是到底是怎样一番模样,可她的嘴角早也忍不住上扬,想笑,只能拼命的忍着,连同她想抬起头窥视的心。 “嗯!” 子桑努力消化吸收了她好不容易吞进肚子里的笑意,低着头给了岳梓一个郑重其事的dá àn。她其实不是想强调“嗯”这回事儿,而是她残留在嘴角的笑意让她止不住去加重她的音调。 之后,两人之间不再有对话,子桑依旧低着头,听见的只是两个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但车厢里的气氛莫名的轻松了许多。 旧宅又见衰老,连同那些迎新的人们,还是去年的那帮子人。 去年襁褓之中的今年跌跌撞撞地下地走路了,年少的长高了个,年老的这年脸上又多出了许多的褶子。旧宅仍在衰败,但阵仗却比去年更加排场,男女老少今年都挤在旧宅的大门前,翘首以待岳老爷的马车从西边驶过来。天气很冷,穿着新衣的人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忘记带上暖袖手炉的,只好不停的把手伸近口边,哈哈地吹着热气,细微的暖气刚从嘴边出了,温度瞬间随着一股白雾被风带走。 矜贵的妇女们讨厌狂躁的北风吹乱了她们精心打理的发髻,眼神里的怨念别提多刻意。可自家丈夫正伸长着脖子张望,对于这次的接待格外的重视,为了顾全大局,女人们也不好闹着性子回屋,只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抱怨。而几些孩童则躲在母亲们的身后,抱着大腿以肉墙挡住刺骨的冷风,晃晃荡荡,昏昏欲睡。 岳老爷迟到了,可惜没有多少人愿意回府等待,都挤挤攘攘的站在大门口,以表礼仪与重视。 这样看来,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岳梓又把岳家的家业扩大了许多。 至于岳梓在过去的一年里把旗下的商号的生意到底做得了怎样的程度,瞧一瞧门口的仪仗也能猜出其中□□分。 新年始宜,岳家仍在衰败的旁枝末节们少不了打点这一年各家府里的生计,算计总是需要的。尽管岳老爷把他们在江浙一带的生意排挤得差不多了,但不管怎样,团抱老虎亲戚的大腿总比自己去找肉吃强,争不过别人,听听话,对方也好歹能给些利头吃,毕竟大家都是亲戚。以前他们是不仁,现在岳老爷不义,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好,恨归恨,但大家也算扯平,眼下时节,窝里斗的戏码已经不再适用了。 但再怎么说,大伙儿里外都是一家,赶尽杀绝的事情没几个人能做得出,利才是最为重要的。 而这一年的元旦,与去年相比,子桑更加的受宠若惊了。 岳老爷姗姗来迟,以至于旧宅的心急火燎的白管家一见新府的马车刚拐弯进了旧宅高墙外的车道时,就迫不及待地点燃了铁大门口前两排被人高高缠绕在竹竿上的炮竹,瞬间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朝四方涌去,吓哭了几个躲在母亲身后半睡半醒的孩子,嗷嗷的哭声完全被炮竹声遮盖,在烟雾弥漫中,只能看见几张仰着头嚎啕大哭的苦丧脸,甚是滑稽,旧宅的女婢们见状一见吓得赶紧上前把几个大哭的孩子搬进屋里去了,怕岳老爷看到,不吉祥。 祠堂,这一年子桑依旧去祭拜了,岳梓依旧像去年那样等她,在跨过高槛之后,转身伸出手把她引进屋去,岳三叔恭恭敬敬地站在祠堂的门前,弯着腰候在,等着子桑进堂了,身后一帮子乌泱泱的人才按顺序依次进入。礼仪与去年相比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一屋子的男眷,就她一个女人。去年她帮着岳梓蹲在地上烧了金山银山的纸钱,今年,岳梓让人给了她三柱香,九头跪拜,然后去祭台前斟三次酒。 上一次的祭拜已经有人不满了,这次直接有人想要上前干涉。比如,站在一位岳崇光身后一个老头,子桑去斟酒的时候,他皱着眉头已经扭成了一团,干瘪的嘴巴张了又张,最后挪了挪脚,似乎想要向上前跨一步训导岳老爷这不合理数的做法,可惜老头还未开口,便给岳崇光暗暗一拂袖,拦下了。老头气鼓鼓地望着压根没有回头的岳梓,又看了看岳崇光朝他摇了摇头,他低声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情愿的退回来了他本来的位置。 这些子桑都不知,是后来在饭后戏局上,府里岳家的某一个同在祠堂祭拜的亲戚与她攀谈时,甚是羡慕的与她提起的,他说那老头是上一辈岳家的老仆人,伺候已故的岳老爷几十年,府里对他一直恭敬着,毕竟资历都摆在那呢。那位子桑记不得名字的岳家亲戚倒没多说起岳家往昔的旧事,但听他的口气,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在岳府旧宅的重量也不可小视。也是,从来都是他给别人脸色,这会儿风水轮流转,气势上败给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这自然是气不过的。 好像,子桑莫名其妙的就被人记恨上了,但与自身的无辜含冤相比,她更好奇那位她并没有太过在意的老头,因为好奇,她便偷偷侧过头看了看不远处位于戏台上座的那位老头,子桑见他正正襟危坐,鼓着气囊囊腮帮子低头喝闷酒,可突然老头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他,毫无征兆的抬起头便往子桑这边望来,面露凶光,眼神尽是满满的恶意与仇恨,吓得子桑赶紧把头转向正喳喳叫的戏台上。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的瓜子一颗一颗地破壳吃起来,她不知道那老头是否还在看她,可惜她不敢在回头确认,胸口还在扑哧扑哧的跳动,可想想,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呢。 “夫人,夫人?” “嗯?” 不知从哪钻出的小丫鬟弯着腰站在她身后小声唤她。戏台上戏子正上演一连串一气呵成的武打台戏,翻滚,回枪,悬空跳转,舞刀弄枪,高亢地尖着嗓子唱着戏腔,屋子里的观众全都沸腾了,男女老少情不自禁地从拥挤的座位上站起来,为高台上的戏子鼓掌叫好。没人注意到子桑这个角落。子桑的心思根本不在戏台上,她倒是被身后的小丫鬟下来一跳,同时她稍稍转过头应承下来。 “岳老爷在侧屋等着夫人,让奴婢过来引夫人过去。” “嗯?好” 子桑疑惑了,但也没多做思虑,起身与那位丫鬟在众人未察觉之时,离开了戏屋。 今夜在旧宅为岳老爷特意搭建的戏台子费劲了岳崇光所有的心思,请了扬州城盛名已久的戏班子在府里唱挤出铿铿锵锵的武打戏,这下几乎是府里所有的人都挤在这里,谁都不想错过这难得享乐的机会。可今夜,当所有人都聚在这后堂看戏的时候,唯独岳梓和岳崇光缺席了。 夜宴之后,子桑在随众人涌进这不大不小的戏屋的时候便发现岳三叔与岳梓并没有跟来,屋里不断升高的温度,拥挤攒动的看客,杂乱无章的叫喝与笑声,浑浊的酒与油腻食物的气味让子桑的胃不断翻腾,可她又不好离场,这下有人邀她出去,她自然欣然而往。 可很快,在通过一处了无人迹的偏僻花园小径时,子桑便由直觉察觉出其中某些诡异的端倪。 或许,那个找她的人不是岳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不出所料,那人不是岳梓。 也是,岳梓没有必要找她。 领她过来的丫鬟送她进偏屋后便离开了,屋里等她的那个中年男人,正坐在靠椅上悠闲自得地啃着手里的一小撮瓜子,见来人,便将随手里所剩不多的零嘴扔进桌旁一滩乱七八糟的瓜子碎壳上,拍了拍手,然后微笑着招呼子桑坐下,看来他已经在此恭候子桑多时。 那个男人,子桑已经几乎是两年没见了,如今再相见,看上去,他又老了许多,并且有些明显的发福了,厚实的腰带系在他枣红色的棉褂上,紧实的勾画出肚子鼓囊的形状,他两鬓的发已经有些泛白,可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双眼凹陷泛青,酒糟鼻的鼻头红通通的,眼皮下的皮肤浮肿得厉害,不由得让人想起那些常去青楼晃荡的那些烂大街的男人,和以前一样,他总是间歇性的抽着咕噜噜的鼻子,然后伸出手去搓鼻子,鼻子只会越搓越红。看此番模样,他身体似乎比以前更虚了。 子桑直径过去坐在离他只有一桌之隔的位置上,然后随手捡起桌面上散落的一颗瓜子,放进嘴里啃着。她的眼睛在这昏暗的不像话的房间里四处晃荡,可实际上她正在猜想男人如今的生活,想必和以前一样,他还是青楼里的常客吧。就像以前他常带她去的那样,可现在他的身体或许不足以再支撑他身下的那副当年似乎永远玩不坏的玩意儿。那些年,壮年的男人总喜欢拿着他健硕的身体她面前耀武扬威,如今随着一年又一年的逝去,她在不知不觉长大了,而他也再没有可以与她炫耀的资本了。想到这里,子桑莫名的想起楚安,她是否有接待过他,她对于他的评价又如何,子桑忍不住好奇。 男人到没有多少寒暄,拿起瓜子堆里一壶热酒,就这瓶嘴儿就迎头往嘴里灌。几口下去,惬意的咂咂嘴后,随手抹去嘴角胡渣的水渍,靠在椅背上问道。 “那边的日子,过得好吗?” “还好。” “他对你呢?” “嗯算好。” “什么叫算好?” “不好不坏,正常。” “发现了什么?” “还没有。” 子桑低下头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把岳府深处藏着掖着的那个女人的秘密道出来。 男人摇摇头,放下手里的酒壶,皱巴着眉毛,似乎并不满意子桑的答复,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以一声浓重的叹息终止。 “算了,等了这么多年,也不缺这一时,继续待下去。” “嗯。” “对了,听说岳老爷的二房去邻城观音山那边求子了,你这怎么也不主动一点,别到头来人家肚子大了,你一点动静也没。” “老爷还没有在我那过夜过。” “什么,怎么可能!这都快两年过去了!” “他一直在外面,没时间过来” “没时间?那他怎么有时间往二房那儿跑?她还是从窑子里出来的妓,枉费这些年我教你这么多东西,白费。” “” “你哪点比二房差了,她会的你都会!长点心!主动一点,别整天人后缩,告诉你,我等得了,三爷可没时间等,你看看,他还有多少年?咱们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劲儿,好不容易把你送过去,这到头来两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没等男人把话说完,子桑低声怼了一句。 “岳梓不来,我也没办法。” “好好好,你怎么还和和小时候一样爱顶人话呢,行,我想想办法吧。但是,下一年再见的时候,不论是什么,必须给在岳府我弄出些名堂来!” “知道了。” “行,你回去吧,我去找三爷商量一下。” “我困了,不想回戏屋。” “行行,待会儿让带你过来的那丫头领你回屋去。” “岳梓不回府吗?” “三爷会想办法让他留下的,你回屋等着就行。” “嗯。” 子桑起身出门了,在门外候在的丫鬟没想到屋里的密谈这么快就结束了,赶紧将浑浑噩噩身子从廊柱上撑起来,小走几步朝屋里望了望,见男人边喝着酒边朝她挥了挥手,丫鬟赶紧点了点头,领子桑离去了。 路上,子桑告诉丫鬟男人让她领她回屋,就不去戏屋那边了,这下弄得丫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她还是先领着岳夫人回老屋那边,让夫人在院门前稍稍候着,自己再小跑折回门房那拿钥匙。 旧宅的东厢,是已故岳老爷的院子,儿时的岳梓便住在院子南侧的屋子里,那时岳梓的姐姐还在。而现在已经变成岳梓回城里旧宅的一处住处,岳崇光特地为他留下的。可惜这些年,自从岳梓从来没有在这儿住过一宿,但一年到头都会有丫鬟过来清扫打理。 这些是子桑在路上朝前面领路的丫鬟问起的。丫鬟只是讲了个大概,也没讲出什么实际性的东西,但正因为模凌两可,子桑才越发的好奇。在丫鬟折回门房去拿钥匙的时候,子桑就站在院门的台阶上候着,东瞧瞧西望望,想从这古老的院门前探出什么名堂来,但实际上,她也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东厢的院子,很多东西都已经翻新了,院门是新的,院墙也是新的,对联是崭新的红色,连同院门上方两颗晃荡的红灯笼,颜色鲜艳得让人觉得别扭。阶梯铺上新的石泥浆,墙角的杂草被人用泥浆填平,这院子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旧的痕迹,联想起几十年前岳家的那场悲惨的事故,再看看眼前的崭新的遗迹,子桑莫名的觉得异样与古怪,旧时的建筑烙上了太多刻意的人工改造的记号,像是要掩饰某些东西。 旧物已是面目全非,或许这也是岳梓不愿回来的原因之一吧。 胡思乱想中,丫鬟匆匆从远处小跑而来,为子桑开了门,提着灯笼领着她南屋。稍稍打点,点起屋里的烛灯,烧上炭炉,丫鬟便离开了,说是叫上几个丫鬟过来伺候。 按照往年的惯例,旧宅都知道岳老爷不会下榻于此,所以旧屋这边没有布置家仆,可那个与子桑密谈的神秘男人一开口,府里的主事不得不赶紧重新布置。 几个利索的丫鬟很快就过来了,麻利地在旧屋添置整理一番,然后问了问子桑要不要伺候洗漱,子桑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这旧屋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屋里的炭火烤得旺盛,在寝室一角的铁炉烤得噼里啪啦作响,暖洋洋的热气慢腾腾地在屋里循环着,屋里有一股淡淡木头漆的味道,混合着些许类似尘埃的混浊味。家具都是新的,屋子又不是常年通风,这些年过去,木漆的味道还残留着,那是是一股缺乏人气的味道。子桑坐在床头半眯着眼睛发呆,屋子太过安静,耳朵总是嗡嗡而鸣,她实在太困乏,便站起身,简单洗漱过后,脱下穿戴一天的锦衣首饰,晃了晃酸涩的脖子,吹灭屋子里的灯烛,抱着手炉钻进被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渐渐进入梦境。 戏屋的戏曲还在进行着,府里大多数人选择了跨夜,估计岳崇光和岳梓已经返回那里了,不知道岳梓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失踪,子桑也不大在意他今夜会不会回屋睡,那个男人让她好生等着,可她已经没力气去等了,反正今后,她还有大把的时间。 更何况,她的心思也早已不在岳梓身上了。 只是后半夜,本是昏睡的子桑被莫名的声音吵醒了,她费劲的想要睁开双眼,只是在还未完全睁开的时候,她嗅到了周围一股浓重的酒气。 似乎身旁有人躺着,在翻身,呼吸很重很重。 本是睡得好好的子桑,顿时被吓醒了,半醒之间口里哼唧而出的细而长的呢喃,也在她意识到身旁有人时,被她硬生生的掐住了,侧转的身子也不敢在动弹,子桑只能直挺挺地躺着那里,假装她还在熟睡。 她以为岳梓今夜不会回来的,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进屋的,又是什么时候躺下的,子桑毫不知情。 她在想她要不要继续装睡,可明显,身旁躺着的人似乎并不舒服,总是在翻身,呼吸急促而匆忙,每一次呼吸都加重了空气里混浊的酒精味。 岳梓怎么了? 躺着躺着,子桑终究还是装不下去了,因为于心不忍,终于,她还从正躺侧身向他。 “怎么了?” 子桑低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人听见声音,急促的呼吸突然就降下了,可子桑听出来他在强忍着。屋里实在太暗,子桑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稍稍支起身,朝着呼吸声的方向伸出她的手,她想试探一下,看看那人的反应。不料手刚触及到那人滚烫的脸庞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抓得死死的。 咝—— 子桑吃疼的倒抽一口气,那人又把抓着子桑的手松开了,他的手比他的脸还要滚烫,手心沾满了似乎快要沸腾的汗水。 “我我去帮你倒杯凉水。”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也是因为实在被吓得不清,子桑下意识地掀开被子,想要离开。可这个动作不知怎么的就触动了身旁人的神经,他的动作比她还要大。一把扯住她的单薄的衣襟就往床上压。 浓烈的酒气就这样扑面袭来,那个人伏在她的身上隔着一层棉被捏着她的下巴,剧烈的呼吸着,子桑吃疼得不得不仰起头,想要挣扎却没有多少力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不要动!” 岳梓艰难地从她身上撑起,然后重重的跌落一侧,似乎这一连串的动作用尽他全部的力气,他不得不侧过身,转向床外,剧烈的咳嗽,每咳一声子桑就一阵哆嗦,她害怕岳梓再咳下去会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虽然还是害怕,但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决定从床榻上起来,想为岳梓在屋里找些水喝。 “别动!” 岳梓见子桑撑着想起身,顿时不悦,忍着咳嗽,转过身子朝床内低声吼道。 “可你” 子桑就缩在角落里,半直着身子,躺也不是起也不是,只好像只瑟瑟发抖的猫,就连心惊胆战的询问都充满了抖动的颤音。 “老毛病,没事。” 那个人沙哑的嗓子将声调降了许多,大概知道刚才的怒吼把床内的人吓坏了,深吸口气,调整气息,试图让子桑安心。 岳梓都发话了,子桑也只得重新躺下,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也不敢朝岳梓那头再看去。 那个人就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胸部的起伏连同他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剧烈,子桑不知道岳梓犯了什么毛病,但她能感受到此刻他烦躁得厉害,那种感觉就像是下一刻,岳梓就能因为他狂躁而害人致死一般,比如他突然转过身来掐住她的喉咙,让她窒息而死。 胡思乱想到这里,子桑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她的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将身子又往被窝里缩了一缩,像是要躲避什么。 岛上那次不愉快的经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子桑的脑海里,让子桑更害怕了,在缩进被窝的同时,她又不禁往里侧挪了又挪。那种窒息感经历过一次就够了,子桑可不想再痛苦一次,她无法预测身侧人接下来的举动,但似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毕竟那人与孤岛上的女子有着血缘关系,天知道他会不会重复女子的做法。子桑觉得自己的妄想有些过于离谱,可她还是仍不住乱想,越想越是害怕。 突然,唰的一声,身侧人掀开身上的被子,转过身直接将捂在被窝里的子桑一团环抱住。 子桑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那人炙热的气息就扑打在她通红的耳边,子桑不敢动弹,可这样静默许久,紧紧挨着她的岳梓除了呼吸依旧急躁,就没有再动作了。子桑实在觉得那人今晚太过奇怪,前一刻还可怕得如同猛兽,下一刻又像个小孩似的,半夜胡乱蹬了被子,挨着挤着往她的身侧靠。 “天寒,盖上被吧。” 她忍不住稍稍转头劝道。 “热。” “可” “睡觉。” 岳梓没理会她,将头挨着子桑的锦被上,睡觉这两个字也被厚实柔软的棉被吸收,闷重而沉钝,没有丝毫威慑力。子桑额上的冷汗凉飕飕的从太阳穴下滑落,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可那人好像就这样睡着了,急促的呼吸渐渐缓下,趋于平静。可子桑却无法再入睡,她维持着一种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终于敢慢慢转过身。岳梓的手顺势从她的腰间滑落,他睡得很熟,子桑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被角,想要为岳梓盖上,可怎么摸都摸不着,估计是刚刚一阵翻腾过后,那锦被滑落至床榻之下了。她只得小心翼翼地把身上的被子掀开,让出一半给岳梓,因为此刻的岳梓整个人是蜷缩着的,在微微发抖。尽管屋里的炭炉还在发热,但他暴露在冬夜里的身体已经慢慢冷却,若不盖上被子,他明天又会犯病的。 夜里再某一个时刻重新回归死静,子桑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终究是累了,没过多久也睡去了。 大概,与她密谈的那个男人若是知道子桑今夜毫无举动,大概会被气得不轻,毕竟他千幸万苦给子桑弄来这个的机会,但子桑没有利用,而她也并不担心什么,更没有多少兴致去做些什么,困乏的睡去后,梦里她的又跑去岛上去了,去会见那位对她总是冷淡的女子。 而岳梓,一直阴晴不定的他,让子桑不敢轻举妄动,不只是因为她害怕走错,还有就是她早已分心了,对于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子桑不太上心,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没什么可着急。 的确如此,即使她无所作为,岳梓还是会给她机会,而子桑莫名其妙地又往前迈上了好几步,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比如今早,从床榻上磨磨蹭蹭地不肯起来,呜呜囔囔地赖在床上伸了好几个懒腰,翻着身子以为自己可以就着屋里没有人为所欲为,不料没过多久,屋里某处地方便传来了几页翻书的声音,不远不近,不够清晰,却足以使得子桑从床上惊厥而起。她披头散发地坐起来朝声源处看去,见岳梓就坐在书桌一旁,穿戴整齐,低着头看一本不知哪来的书,看得细心而认真,也没有抬头往子桑望去。 “醒了?时候不早了,收拾好,吃完饭,准备回府。” 子桑正犹豫要不要说早安时,那边不急不慢地道出一句话,依旧没抬头,继续翻书。 “哦,可是” 子桑半天应承不下来,她说了可是。 “可是什么?” 岳梓坐在见子桑还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不禁皱起眉头,不悦道。 “我需要换衣裳。” “然后?” “” “可笑,我娶进门的夫人,身体哪处我是看不得了?” 他终于明白子桑在暗示什么,手上的书立即啪地一声就往桌面上按,响亮地拍击声让子桑不禁往墙角缩了缩脖子。岳梓动怒了,子桑只得涨红了脸,赶紧下床换衣裳,她别扭得不行,出于自尊与委屈,她背对着岳梓,飞快地换好衣裳,只是期间莫名的积了一肚子恼火,尽管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闹小情绪,可她就是不高兴。 不过,待她转过身,发现岳梓并没有在看她,他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注视着手里的书,完全没有意识到子桑的起床气。两个人之后没有再对话,岳梓由着子桑在屋里捣鼓,洗漱,梳妆,走动,他没有受到多大的打扰,依旧埋头看书。 而子桑心里还是堵着气,坐在梳妆台旁,把自己收拾好后,也倔强的不去与岳梓招呼,反正他的时间又不是自己的时间,子桑并不着急。她被一股莫名的怨气给气饱了,反而没有什么饿意,就拖着下巴坐在梳妆台前发呆,没过一会儿,她的魂魄又不由自主地跑到孤岛上了。 她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某一个时刻,眼前镜像里出现了晃动的人影,她才从沉思中惊醒。 岳梓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正望着同在镜像里的她。 子桑下意识地想回头,但被岳梓低呵住了。 “别动!” 原本瞥过的头,因为这句命令,只好老老实实地又转回去。 随后,子桑意识到头上的金钗被人摘下了,看镜里,岳梓从怀里掏出一盒扁平的木匣子,打开,取出放在盒子里的东西,便拿着往子桑的发髻上佩,然后拖着鄂,站在子桑身后注视着镜像里佩戴新首饰的女人,像鉴赏一幅水墨画一样。 这一系列动作一下子就消了子桑积在肚子里的气,毫无缘由地,子桑的心情变好了,出奇的好,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岳梓也并没有什么表情,但似乎他对于自己的品味很是满意。 “走。” 岳梓伸出手,示意让子桑握住并站起。 子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不明白岳梓一大早的热忱到达是从何而来,是因为昨夜她帮他盖被了吗?还是因为他的一时兴起?子桑迟疑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她以为站起来后,岳梓便会松手,谁知,岳梓就这样牵着她出门,直至旧宅的厅堂。这让府里看见的人,都煞红了眼睛。 岳崇光见昨夜两人在府里似乎休息得不错,异常高兴在厅堂用膳时尽极了地主之谊,喜笑颜开地倒是没在意周围人总在有意无意看着岳老爷与夫人在饭桌上互动,有人羡慕岳老爷对于夫人的疼爱有加,这又是夹菜又是盛汤的,可没见自家丈夫给予自己这般待遇,也有人好奇这嫁进岳府也快两年的夫人为何对于自己的丈夫还是如同新婚新娘那般娇羞生涩。 鉴于关于岳府的消息,这些年都太过封闭,岳老爷又常年往外跑,所以这些年岳梓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城里人全凭谣言与传说推测,虽然岳梓今年在岳家旧宅并没有做出太多出格的事儿,也没多少令人惊诧的变化,但在旧宅里的事实在日后定是会被夸大,被人传了又传,添油加醋一番,不用了太久就会变成谣言,人尽皆知。但这多少也能满足城里人对于总是蒙在面纱里的岳府的好奇心。 饭后,岳崇光恭送岳梓至府门口,见岳梓携着夫人的手上车,车辆在一阵红炮硝烟中渐行渐远后,笑吟吟地拖着一家老小回府里了。 只是与去年一样,岳梓在城里的某一段路口处下车了,不过这会儿,他下车时顿了顿,转过头告诉子桑他要去商号里走一趟,让马夫先送她回去。 而子桑呢,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在回去的路上又失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回府后的日子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岳梓对她照旧不咸不淡的,也从没有在她房里过夜过,倒是隔三岔五给南厢送一些从外地捎来的土特产或者稀罕的蔬果,因为子桑很少去前堂用膳,久而久之人们也就默认了什么,以后再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就送一点儿到南厢去,像是成了某种又新又旧的规矩。 与生性淡漠的子桑相比,二夫人楚安就勤快许多,饭食几乎都与岳梓和石良在前堂食用,偶尔,岳梓心血来潮再西厢多留几日,那几日的伙食便都在南厢开了。 楚安也乐于在午后的时间里往南厢跑,大多数选择在子桑午睡起床以后,一是待在府里实在无聊,二是待在府里的岳梓白天要不进城打理生意,便是与石良窝在房里对账,或是一整日关在书斋里阅书,她也不能总出府寻乐,能解闷的地儿也只有南厢了。 子桑倒不会刻意的去询问岳梓最近的生活,即使她是有那么些许好奇的,但表面上依旧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像遁入空门的道姑似的。其实也不必子桑费心,岳梓若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了,没过几天,前来南厢游玩的楚安定会在闲聊中与她提起,子桑大概还是能明白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岳梓进城了,岳梓今天读了什么书,岳梓又往府里捎来质好的布匹,让子桑与楚安自个挑着分着,好做下一个季度的新衣。府里最不缺的就是衣裳,毕竟岳家是做布匹生意的。 离新年至今已经两个月了,天气回暖许多,院里树梢上星星点点的都是嫩绿嫩绿的新芽,子桑与往常一样,在午后的春和景明里,半倚着西窗,望着远处院墙上愈加发绿的青苔发呆,右手拨弄耳翼的发丝,一圈又一圈,把周边的头发弄得卷曲无比,她也不自知。 她想的还是昨天思想里的内容,想着她什么时候能够鼓足勇气回岛上,那女子的衣裳被她藏着掖着也很久了,上面曾经沾有的女子的气味也变成了她身上的气味。可她又不敢回去,不是推脱说天气寒冷,就是责怪这春雨绵绵,到底她还是怕了最后一次离开是女子冷冰冰的态度和她犯的过错。那艘湖畔旁意外的小舟定是不在了,她怎么可能还有勇气游过去呢? 女子那儿,她怎么想都是行不通的,可她每日还是沉浸在的各种假设与思虑里,有时想得烦了,她就莫名的想起岳梓,琢磨他对她总是忽冷忽热的态度,好像他对她也算不上讨厌,但他为何不愿踏入南厢一步呢,因为她是他的仇人? 终于,某一日里,子桑意识到自己的意识里只剩下两个人,那女子还有岳梓。她想的事情里都是他们,即使日常里,她的生活照旧,每日,阅书,琴与画,与楚安下棋,只为了不让自己的脑子发闲,她只要有想做的的事或想学的东西,与石良告知一声,石良便会立即与她安排。从古琴到绘画,她学了很久,也很刻苦,学琴也只是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在岛上与女子琴箫合奏,而学画呢,是希望有一天她可以有能力临摹出那女子的画像,这样她就不用在梦里或是在思绪里捕捉女子愈渐模糊的影子。可她也不能终日在琴棋书画里晃荡啊,她也会腻味,也会莫名其名的又发起呆来。然后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女子,想着想着就开始叹气,轻轻的悄悄的,但又是接二连三的。关于那女子,她若是越想越提不起劲儿,边终是转念去先别的事情,那别的事情,还有什么呢?也只有岳梓的事了。 新年时候,在岳家旧宅里,他们好像曾经靠近过很多很多,那时候,岳梓对她的好有刻意的也有一些不加修饰的,虽然很少,但也足够了。她能分辨出,那些真真假假的好,但不论真与假,她都不会觉得岳梓的不好,甚至,很多时候,她觉得从岳梓那里得到的暖意,比从女子身上来得要强烈得多。即使岳梓从未真正意义上在南厢停留过,但这些日子来自于岳梓的照顾并不少。让楚安转达的不温不火的问候,捎石良送来的礼品,偶尔也能听见莲儿无意中提及,原来岳梓也会向南厢的仆人问起自己最近的生活,关于饮食与居住。即使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岳梓为何要这样对她,总是忽冷又忽热的。 那只新年时,岳梓送与她的簪子,她再也没有戴过,只是偶尔发呆的时候会拿在手里把玩罢了。 这天下午,楚安来找她,发呆的她手里还拿着那支簪子。 “子桑,你这晃神发呆的毛病得改改每次喊你,你都没回应,这让以后招呼你的人都不敢吱声儿了。” “是吗” 子桑低下头,随手把手心里的簪子藏进袖口里。 “想什么呢?” “没什么。” 子桑还是老样子,楚安倒不深究,毕竟她从来得不到dá àn,这只是一种象征性的问候。她轻车熟路的从圆桌上把一盒岳梓送来的疆北蜜饯端过来,像一个喝醉的戏客,散漫地半躺在躺椅上,边吭着含里甜腻的果脯,边半眯着眼睛朝子桑招手,一脸嬉皮非让坐得老远的子桑动身不可。 “过来,快过来。” “怎么了,我的姑奶奶。” 子桑笑了笑起身过去,坐在楚安用手轻轻拍打的躺椅沿上,转身看着躺着软椅上笑盈盈的那个漂亮女人。只见她伸出手握着子桑的右手,然后把那只软绵的小爪子附在自己的小腹上,按了按,然后咯咯的笑出了声儿。 “怎么了,楚安?” 子桑怔了怔,似乎猜到了什么。 “你猜?” “你,怀孕了?” “嗯,今早儿,城里的大夫刚来过,说怀上有三个月了。” “呀,恭喜!让我听听!” 子桑即刻从躺椅边上起来,跪在地上伏下身子,侧着脸就把耳朵倚在楚安的肚子上。 “诶呀,你傻呀!现在就区区三个月,孩子还没成型呢,肚子能听到什么!” 楚安见子桑傻不拉叽地跪在那里急忙支起身想把她拉起来,并责怪道。 “也是” 子桑顿时有些失落地重新做回原来的位置上,只是她觉得她忽然间的失落并不是来源于那个肚子里还听不见声的孩子。 那到底她在失落什么? “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子桑突然又转过头,冷不丁地问了楚安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着实把楚安下了一跳。 “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 “你想说你喜欢老爷吗?”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喜欢他我觉得对他,我还不算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楚安像个大官人一样,靠躺着,玩味的看着一旁扭捏的子桑。 “算了当我没问” 子桑通红着脸准备起身避开楚安□□裸的目光,不料刚起身就被楚安一把拽下。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喜欢一个人呢,是有感觉的。” “什么感觉?” 子桑佯装不知。 “比如想和他一起待着,越久越好呀,想和他亲吻,会动情呀,之类的。” “可是对老爷,我没有这样的感觉。” “” “所以,我不喜欢他。” 子桑似乎如释重负,暗松了一口气。 “那,子桑,就是喜欢我咯?瞧,每次我到你这儿,你都挺高兴的。” 楚安嬉笑着,挨着靠着子桑更近了,脸上的流转妩媚与娇态让子桑联想起那些青楼里扭着腰肢朝官人们甩帕子的姐姐们。 “喜欢啊!” 她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完全不知道楚安为什么会这样问。 “来,我教你一个方法,下次老爷来南厢过夜,可以试试。” “什么方法?” “呐,你想躺下。” 楚安侧了侧身,让子桑躺在身边,子桑则乖乖躺下了,只是还没反应过来,楚安就突然支起身子,又伏下,捧起她的脸,就往她唇上亲,技法娴熟却不强硬,让子桑连反抗都忘了,愣在那里,任由楚安轻而易举地抬起她的下巴撬开她的嘴。楚安把里学来的那些小伎俩都用在子桑身上了。还在青楼时,她总喜欢鼓捣一些出其不意的捉弄,即使有些小过分也能讨人家欢心,完事后,她还能还能一本正经地另有说词为自己辩解。楚安就喜欢看别人憋气又无奈的模样,算是生活的一大乐趣,想想若把这事儿告诉岳梓,那别提多乐趣,她就不信,这事儿过后,岳梓还会冷冰冰地不愿过南厢来。 “楚安,你这是干嘛!” 子桑满脸通红的把楚安从自己身上推开,胡乱的摸了摸湿润的嘴,心脏还是惊恐地飞快跳跃。 “教你啊。” 楚安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完全不觉得她又哪儿做错了。 “哪有你这样教的,霸王硬上弓!” 子桑郑重其声的控诉道。 “所以你对我有感觉?” “没有” “那你就不喜欢我咯?” “不是啊我” 子桑矢口否认,又觉得自己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改口,但怎么说都不对。 “好啦好啦,下车老爷再过来,试试去,你就知道你是否喜欢老爷啦,如果老爷那边的反应不冷淡,就说明他也喜欢你。” “何年何月他能过来” “很快。” 楚安朝她眨眨眼,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把子桑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套野蛮方法的实施对象,子桑一开始想到的,其实不是她的丈夫,而是那孤岛上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对于子桑来说,楚安教她的那套法子,是完全行不通的,子桑不是楚安,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不想这么做。所以子桑权当是楚安在跟她胡闹,也没把楚安的承诺当回事儿,更庆幸因为受到惊吓,对于那个技巧多于深情的吻,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要不然,楚安定会起疑心的。 但这个胡闹的吻,把她的心撩得瘙痒难耐,她又想起几月前那场只经历过一次的chun èng,梦里,那女子也与楚安这般主动。 她想回去的心被她打压了这么久,就被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吻给重新勾回来了。 一个别人的吻,让她特别想见一个人,这人不是岳梓,而是那琢磨不透的女人,到现在,她的名字,子桑依旧不知,虽然她有猜测过。 子桑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出了某种毛病,但又觉得无需根治。 她想回去,哪怕只是看一眼那人也好,子桑不奢求女子能对她依旧如初,更不会想办法把楚安激进的法子套在女子身上,即使她很想这样做。 这次,她决定她只是去还衣服,回去的理由太过牵强,想想她就心里泛起一阵令人生厌的尴尬,挣扎着想如何规避到时难堪的局面,她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一眼,然后她就回来。这样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就在楚安走后的那个晚上,子桑便包好衣裳从后院墙上的小门悄悄离开了。 她实在有些心急,心脏咚咚的跳着,一惊一乍地跟t一u qg似的。 许久未曾来过的林子又是另一番模样了,树梢都是鲜嫩新生的枝叶,湿漉漉的空气里都是泥巴的味道,圆月明亮,温和白洁的光洒满或是稀疏或是葱郁的树冠,林间的小动物到时没过多的出现像以往一样把她弄得一惊一乍的,或许也是她没有太注意周边的环境,步履飞快,单薄的长衫被行走的风撩拨着,像纸片一样在身后飘荡。她穿的很少,尽管现在的春还在泛寒,但走的匆忙地她尽然没有感到多少寒意,脑海想的都是怎样将手里拿包用棉布包裹好的衣裳保护周全,毕竟这衣裳不是之前的丝绢,若游过去,被湖水沾湿的可能很大。 可到底,她想多了。 当她气喘吁吁地来到湖畔时,子桑惊讶地发现,止岸边上漂着那只她只见过一次的小木舟,它正顺着湖波,咣当咣当地撞着甲板下的湿漉漉的木桩子。 子桑觉得自己在做梦,但一切都是真的,她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去,解下木墩上的绳索,顺手还摸了摸那小舟边上的木板沿子,古老的木梆子硬邦邦的有些潮湿,她这才放下心来,爬进小舟里,静悄悄地往湖心岛划去。 今夜箫声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扬起,湖面的低浅地飘着一片茫茫的白雾,顺着山风往西边飘去。尽管周围的雾气实在扰人,但子桑还是就着月色毫不费劲的寻到孤岛的方向,她这会儿,把一切弄得十分谨慎而隐蔽,在岸边套绳索的时候,为了不让小舟击撞在木桩上,在湖边耐着性子,费时许久才把木舟安置在一个令她满意的角落。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胸口的包裹往到深处走去。 府邸的大门是虚掩着的,子桑侧身从门缝溜进去,没有弄出声响。 庭里还是老样子,只是飘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那女子是否生病了?因为担心,子桑加快了脚步,只是当走到屋前,她便听到屋内有人在咳嗽,断断续续的,然后咣当一声,像是有什么类似陶瓷的物件跌落于地,惊厥而起的破碎声激化那人无休止的咳嗽,而这连续的咳嗽让子桑彻底放弃了犹豫和胆怯,蹬落鞋子,慌忙就往屋内跑。 暖池边上的石台上伫这小炭炉,瓦罐的气嘴上还正冲冲的冒着难闻的白气,药水正在沸腾,可惜无人上前打理,那女子正跪在地上,边捂着胸口咳嗽,边用手捡起散落在地上一片片的瓷碗,子桑注意到那只被药水烫得通红的手像秋风里枯树枝上摇摇欲坠的叶子,在簌簌在发抖,握着女子手里的碎片啪的一声又坠地了,可惜这一夜,那位又一次突然出现的访客,让女子忘了捡起的动作,而是下意识转过头望着她,因为过于惊诧,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两个人一个跪在,一个站在,中间隔着大约五步的距离,彼此沉默,气氛有些迷蒙,有些僵滞。 亭里,药罐子还在沸腾,罐盖子哐哐当当地摇摆着它急不可耐的身体,把罐子里棕色的液体星子溅得到处都是。 打破这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莫明局面的,到底还是子桑。像木头人杵在那里的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扔下怀里的包裹,便一步作三奔至女子的身旁,一把跪下,抓起那女子的手,可又不敢握得太紧,然后着急的问道。 “疼吗?很疼吧!我” 没等她说完,女子吃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下意识地从子桑手心里把她烫伤的手抽开。 “你怎么来了。” 女子恢复了往常的面貌,冷冰冰的,低下头想要继续拾起满地地碎片。那句不知是问句还是确认的话,子桑没有给出回应,而是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腕,想阻止她继续拾碎片的动作,可刚碰到她温凉的肌肤,子桑又因为胆怯而松开,然后胡乱抓起地上的一片碎片,以为这样就可以继续阻止女子不听话的手,因为子桑发觉,那女子的受伤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别弄,你受伤了,我来吧。” “小心!” “咝——” 子桑在地上慌里慌张胡乱拾捡的动作把女子吓坏了,她下意识地想抓住地上那只乱抓的小手,可惜已经来不及,子桑的手还被锋利的瓷片划伤了。 “没事,没事,小口子而已,我我扶你进屋吧,这儿我收拾” 被自己的莽撞和失误羞得满脸通红的子桑,连忙把她被割伤的中指藏起来,她觉得自己甚是无用和多余,可又想极力挽回些什么,无用莽撞的羞愧顿时给了她一种愈挫愈勇的勇气,她不由分说地把女子扶起来,送至寝居的软塌上。女子未料到她这突然的爆发力,待她反应过来,想反抗地时候,子桑像头乱撞的小鹿一样,已经飞快离开了。 藏着袖里的中指把白纱的袖口浸染成一大片刺眼的鲜红色,子桑竟然不觉得有多疼,从怀里摸出一口锦帕,胡乱地给伤口包扎后,便跪在地上,处理亭里一地的狼藉,鉴于前车之鉴,她这次小心多了,也不敢回头看身后正坐在寝居里的女子,更不敢问她清扫的工具在哪儿。只好在将碎片堆成小堆后,支起身子,在附近屋里兜兜转转,幸好屋里摆设不多,过于空旷,扫帚簸箕和抹布并不难找。 暖池边上很快恢复了原貌,尽管子桑飞快收拾完了,可待她松一口后,又狠狠地朝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掌,责怪自己的糊涂和粗心,她忘了女子的左手被烫伤了,她应该先处理女子的伤势才对。 子桑用暖池边上的水瓢慌里慌张地盛来一盆清水,赶紧往寝居走去,这回儿,因为自责,她连胆怯都忘了,屋里的女子正低头望着她的通红的左手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用清水先消红肿吧,屋里有烫伤的药膏吗?我去帮你拿来!” 女子刚一抬头,她的左手便被走进来的子桑一把握住,然后浸至一小盆凉水里。子桑忘了事先征求女子的同意,便与女子疗伤,还一脸忧色地向女子询问药的置处。女子似乎因她此时反客为主的举动而惊愕得有些不知所措。 “无需上药,不是大伤,过几天就没事了。” 女子沉默片刻,不冷不淡的拒绝了子桑的好意,这下子桑终于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的莽撞和冲动,尽管女子没有再次从她的手里将她的左手挣脱开来,但子桑还是像碰了刺猬毛似的,慌忙从水盘里把她握着女子的手抽离开,然后涨红着脸,找了一个借口,逃离似的离开了女子的寝居。 “那那我给你端药去。” 那女子望着子桑远去的身影,不禁颦起了眉,软塌上的木盘里清水面上的波纹还在荡漾,她的左手依旧红得厉害,但因为凉水的的镇定和舒缓,她没有之前那般疼了。她望着清水里她的手,不知不觉中,颦起的眉逐渐趋于消平。 不一会,子桑一手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木碗,一手抓着包裹尖儿上布结,又出现在屋里,不过这回,她又变回原先那副如履薄冰的模样。将木碗和包裹轻轻放在软塌旁的桌案上后,她退居几步,双手握合,低着头,两只手来回相互的搓了又搓,说的话局促又是语无伦次。 “药还是烫的,这次小心些,还有上次我我是来还衣裳的,衣裳洗干净了,放在这儿我走了” 她不敢看女子的反应,说完匆忙转过身,准备离开,可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女子在她跨出寝居门口那一刻,突然开口了。 “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我可以留下吗?” 子桑突然意识到自己问得太过直白。 “你想走吗?” 女子这时低下头去看那只浸在水里的手,似乎是面无表情。 “那那我留下,你的手不方便,我可以照顾” 她就双手别在身后,同样低下头,给自己找了一个像样的理由,但就连她自己听起来都是那样的刻意与不真诚,两只手在身后已经给她捏得扭曲,可女子那具在她看来不知是嘲讽还是挽留的问句在给予她一线希望之后,就再也没有声儿了,子桑的一声冲动得不到回应,便感觉自己变成一只跳梁小丑,尽管没有在人声鼎沸之前出尽洋相,但她还是被自己的不经大脑胡话羞得满脸通红。 “后院西墙旁有间小屋,屋里正中央的地面上有一扇黑色的地门,里面是冰窖,能不能帮我去取些冰来?” 女子终于开口,她抬起低下的头,似乎想了许久,才与子桑说道,只是话音未落,子桑便飞快地跑走了,只留下一阵带风的话。 “我这就去!” 没一会儿,子桑端着一小盘凿好的冰块从暖池那边小跑而来,然后端着女子身边,将冰块一块块轻轻放进水盘里,其实女子的手在清水已经消红了许多,可她依然由着子桑将巨大冰块握住手里,轻轻àn 一她浸泡在水里的左手的手背,可很快,她察觉到某一些异样,冰块上染上的点点红色,透过清水,慢慢将水面渗出一片微红色,女子微微一怔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而迟钝的子桑还在纳闷,为什么冰敷竟然不起效果,还让女子的手变得更红了。 女子一手将子桑那支受伤的手指从水里抽离,中指尖的皮肤已经发白,血基本不再往外透了,但以为女子抓起与握住的力道,细长的伤口被挤压,一滴鲜红欲滴的血慢慢渗出,像清晨花梢上的露珠挂在指尖处的皮肤上。子桑这才想起她受伤了,甚是为难,慌张地想把手从女子的右手上抽开,可还未来得及使力,那只手指便被女子往上提。 “咝——” 子桑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血脉在往拿处指上的小口外流,一股吸吮的暖流把她半只指都包裹住了,指上敏感的神经告诉她,女子柔润的舌濡湿了她的指尖和伤口。她完全愣住那里,抬着头不知所措,而那块她曾经握住手里的冰块因为女子突然的举动,跌落至水盘中,溅起星点的水花落在子桑绯红的脸颊上,让她在不经意间狠狠打了一身哆嗦。 而她身体的颤抖就像一道漆黑夜里里划过长空的春雷,同时把两个人都惊醒了,女子在那一刹那,松开了那只紧握住的手,受伤的手指软绵绵的曲卷着,血已经不在流了,却变得滚烫,把女子的脸都热得有些泛红了,她转过头不再看子桑,而是把视线移至原先的位置,水盘里。 “药凉了,我给你热去。” 子桑赶紧慌张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找了一个并不合理的借口,把身旁茶几上还是温热的 中药端走了。 出乎预料的,热药的时间比设想的要久上许多,子桑蹲在小炭炉的一旁,把药到进瓦罐里,却忘了生火,拿着扇子对着炉子摇晃,却不知这样只会让温凉的药变得更凉,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双目失神,两眼无光,直到某一个时刻她被自己的蹲了不知多久的双脚给麻疼了,才醒过来,原来,她一直在给一只冰冷的药罐子扇风,像个傻子一样。她慌了,手忙脚乱地找来打火石,想把炉子升起来,边动作着,边转过身子往后望,不远处女子的寝居,灯火依旧昏黄,没有任何声音,映衬在地板上的烛芯的影子,因为时而穿堂而过的风,被忽然间会被拽得狂乱,噗嗤噗嗤地。 这么久了,她在做什么? 胡思乱想之际,面前的药罐子因为猛烈的火势,沸腾的药水咕噜咕噜地顶撞着罐盖子,棕色的液体不断飞溅,争先恐后地顺着罐沿往下溢,却不知水火不容,在与燃烧的火焰相斥后,咝咝地冒着白气,苟延残喘地呻c吟。 子桑被这样可怕的声音吓到又慌张地转回脑袋,看着眼前的狼藉,再一次为自己的大意和迟钝感到懊恼,她终止了自己的分神,浇灭了火,倒上药罐子里难闻的药水,端起碗就往寝室赶,但没走几步,她又折了回来,在食柜里找到某样她想要的东西,赶紧回屋去了。 女子依旧坐在软塌上,左手还是老样子浸在冰水里,只是右手上握住一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书卷。见子桑回来,将药碗放在附近的茶几上,手里的书便放下了。 “你的手不方便,我喂你吃药?” 子桑端着药就坐在她的旁边,或许是刚才开小差的愧疚,如今她想弥补些什么,因为急切,她到忘了原先的胆怯。 “不用。” 女子想把左手从冰水里抽出来,但这个动作还未实施就被子桑伸手按住了。她诧异地抬起头,看见子桑不容拒绝地朝她摇头,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只是最后,不知怎么的就默许了。 子桑待这场喂食如同仪式,庄重而无声,就连药勺与瓷碗碰撞的声音都被她在小心谨慎的动作中掩埋了,她专注地盯着手中冒着白气的瓷勺,勺里微微颤动的液体,嘴边对着滚烫药水重复吹出凉气的力道,勺子递出与收回的动作,女子苍白的唇色,微张口之时半露出的皓齿,还有喉咙轻微吞咽的声响。子桑不敢将视线上移,只能在女子单薄的唇角与白皙的脖颈两处徘徊,只是她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悄悄欣赏女子纤长的颈下分明的锁骨线条上,以至于她忽略了女子嘴角突然微微上扬的弧度,这样的动作并不明显,很快就消失了。 尽管子桑刻意放慢速度,但一碗被两人从开始折腾到现在的药水,因为漫溢或是溅出的种种意外,早已所剩不多,喂食并没有费时多久,子桑只得抱怨这夜深露寒,使得药水凉得太快,但这并不是事实。她暗自叹了口气,将药碗放回茶几上,抬头看见女子颦着眉,抿了抿唇,似乎在试图缓解药的苦涩,子桑立即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素娟包好的小物件,一层层打开,然后捻起一刻乳huáng sè的小块送走女子嘴边。 “桂花糖,在食柜里找到的,小时喝药的时候,都会备一块糙糖,吃完药含在嘴里,舌尖就不会苦得难受了,喏,桂花糖的口感可比糙糖好。” 女子又是一怔,听着子桑郑重其事地劝诱,仰起头看了看子桑,又看了看眼前泛着甜味的糖块,无意识之中,便张开小口,将那块小方丁含进口里。 还在想着如何让眼前这位总是拒人千里的女子吃下她准备的甜食的子桑,在费劲脑汁措辞编找理由时,被女子口间突然含咬的动作,而在一瞬间激荡得浑身发麻,其实也没有什么惊奇的事儿,只不过是女子在含住那颗糖块时,湿热的唇不小心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子桑莫名想到就在刚才女子含住她伤口的意外,她的脸唰的一下,又红了。 可子桑发现,其实女子也是,这次无心之举不知为什么让女子觉得不自在,下意识地将本是抬起的头侧转了,不过子桑还是在澄黄的烛光下,看到那人脸颊上透红的颜色。 子桑迟缓地放下那只僵持在空中的手,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了,子桑无端地更加尴尬了,受不住沉默,终究开口了。 “我回去了总是笨手笨脚的到处添麻烦” “谢谢。” “不用。” 女子听见子桑要走,便转过了头,子桑以为女子会说些什么,她以为会是挽留,没想到只是一句道谢,出乎意料却又是意料之中,子桑不由地沮丧起来,但还是扬了扬嘴角,以微笑回应两字客套,便转身要离去。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就在她临走之际,女子突然开口了。 “嗯?” 子桑转身,有些疑惑,藏住了微弱的期待。 “为什么要三番几次地过来?” “嗯其实我也说不清,或许,在这里,我才觉得我是我。” 回答甚是莫名其妙,可子桑找不到其他的dá àn了,那女子就坐在那里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理解她话里的含义,又好像另有所思,只是,在两两无言的过程里,子桑能察觉出那女子的震惊与诧异,因为女子脸上的表情因为那她的句话而变得凝滞,时间过于漫长,以至于子桑能够捕捉到些什么,似乎她道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你不怕我告与岳梓吗?” 好像明白了什么的女子扬起嘴角,有些玩味问她。 “不会的。” “为什么?” “若是要告知,就不会等到现在或是以后,在一开始,你就应该告诉岳梓我的事情。” “你倒是自信。” 女子的嘴角不单只是扬起,她竟然微微地笑出了声,尽管子桑不明白自己的回答里有什么值得发笑的地方,可她不想纠结于此,因为女子的心情似乎变得明朗,她开始变得大胆起来。 “我也能问一个问题吗?” “嗯。” “以后,我还能回来吗?” “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把讳莫如深的子桑直接打回了之前懵懂呆然的模样,她站在那里咧着嘴笑得与傻子一般,尽管她知道对方大概已经知道了,但为了想用什么来证明她们之间突然拉近的距离,她还是在临走之时,喜悦地道出自己的姓名。 “或许,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姓叶,名子桑,以后叫我子桑就好。” “岳莘。” 女子,到底告诉了子桑她的姓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岳莘的承诺, 在以后似乎生效了。 不知为何, 之前那艘罕见的小舟,在女子的一句承诺后便一直停留在止岸边上,像是专门为子桑准备似的。 今日, 南厢里, 岳梓让石良送来一小篮刚摘下的草莓, 果肉饱满而鲜艳,酸甜多汁, 子桑舍不得多吃,想把篮里红艳的果实留下, 拿去给岳莘尝尝, 所以她只尝了一颗。 第四次回岛的子桑, 已是轻车熟路。 夜幕降临之时, 她便捎带着小竹篮溜去后山了,夜色明媚,湖上泛着清雾, 许久未曾耳闻的箫声悠悠飘扬,由远及近,让子桑的情绪变得轻盈,似乎她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心里藏着忐忑, 毕竟她已经把自己一半的真相说出来了。 带着轻盈,她一路走来, 甚是惬意, 不急不躁, 不过那只小篮子倒是被她像件珍贵宝物似的抱着怀里。 可入了府,进屋的时候,她发现在暖池与岳莘寝居之间长廊的一角,安置在那里的四方矮桌上,安静地摆放着一只与她手里一模一样的小竹篮,里面堆着当然也是红艳的果实。 岳梓来过? 子桑本想进居室的,但在长廊中央,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看了看手里那篮突然变得多余的草莓,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居室里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岳莘在子桑正为难之时,出现在居室的门前,手里还握住她未曾放下的箫。 “想着捎些草莓让你尝尝,没想到岳梓也给你送来了” 子桑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篮子藏在身后,可这潜意识的举动在进行的途中就被她中断了,子桑很快意识到这藏着不是不藏也不是的动作实在太过愚蠢,只好尴尬地收手,低头,然后慢吞吞地解释道。 “过来吧,一起吃。” 在门前站了一小会儿,岳莘便走过来,把萧放下,又顺手接过子桑手里耷拉着的小篮子,转身便往□□走去,她也没多看子桑两眼,只是像一阵风一样,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子桑怔怔地望着眼前那篮桌上被岳莘忽视的篮子,那是岳梓送来的,孤零零地杵在桌的中央,分量也比子桑的多上许多,就这样看着看着,子桑的嘴角忍不住地就悄悄高翘了,她握紧了她那只变得空荡的手,上面还残留着岳莘转身时,轻纱掠过的绵柔的触感。 好一会儿,子桑才反应过来,原来走的人正邀她一同过去,她这才两步作三步,踏着欢愉的步子尾随而去。 □□的屋檐下,连着一片从岛外湖畔引水而上的一小片水池,镶着房基,从屋室向外延伸的廊板略高于水面两三层台阶,岳莘就坐在檐廊边上,没有跪坐。子桑走向前去,与岳莘一般将小腿垂于檐廊板下,清凉的池水瞬间没过了她脚踝以上的皮肤,岳莘见她坐下,边把身旁的竹篮递与她。 “今天,岳梓来过吗?” 子桑将篮子抱在怀里,取其中一颗摘下果实冠上还带着露水的茎叶后,将果实又递与岳莘。 “让你吃,怎么又还我?” 身旁的人忍不住笑了笑,但还是接过,送至口中小口慢嚼。 “你先吃。” 子桑心满意足地抱着篮子,歪着头见岳莘吃下,傻笑的自己才又取了一颗一口咬进嘴里。 “傍晚来过,送来一篮草莓又走了。” “这么快?” “过来告诉我楚安怀上了,问我要不要出去看看。” “你答应了吗?” “拒绝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尽管好奇,子桑还是识趣地停止了她的问话,她知道这是一个不适时宜的问题,两个人之间变得沉默,子桑扬起头看着屋檐前方高挂的圆月,笑了笑,不知怎么的把话题扯到了与春天毫不相关的秋天。 “今夜的月,让我想到了中秋的月,可惜如今还是春天,离秋天还远,但若真到了那天,那天的月亮也会与今天这般圆吗?在府里住了两年多了,晚上无聊之时趴着窗沿上看外面的风景,每每月圆,都会想到嫦娥,想到她在上面住了这么久,一人一兔,一天一日没有什么不同。小时候,没人管我,多是我一个人过的,即使中秋,手里能捧着块月饼,也依旧会觉得那一天与所有圆月之夜没有任何区别。不知嫦娥时候也会与我想的一样。被锁在广寒宫里太久了,以后,时间也不会有尽头,她的孤独早已是不增不减的,而地上的人们却习惯了在中秋那天把这份孤独放大了,谁知孤独,对于嫦娥来说只是日常。以前总觉得,在广寒宫里,嫦娥有玉兔,孤独是可以分担的。但长大了,又觉得不对,玉兔并不一定能理解嫦娥到底在想什么,既然这样,何来的分担?可到底,你不是玉兔,你怎么知道它无法分担,你也不是嫦娥,不会知道她她对兔子的想法,兔子对于她,是必不可少的陪伴,还是可有可无的慰藉还是消遣?这个问题,我想了许久,从儿时到现在,但这世上,永远没有dá àn不知道为什么,发呆的时候总会想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可无解时,自己才发现,或许,这世上,嫦娥根本就不存在呢?” “不管是真是假,在所有人意识里,她都是被动的,如果有一天给了她可以出去的机会,她一定会离开。” 岳莘似乎并不介意子桑在那里边吃着草莓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她就这样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子桑,待子桑说完了,还忍不住给予补充。 “那照你这样说,你便是主动的,若给了出去的机会,你也不愿出去。” 子桑眨了眨眼睛,随而问道。 “你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绕回我身上了。” 岳莘先是怔了怔,然后忍俊不禁地笑了,她接过子桑递过的草莓,却没有再送至嘴里,望着明月,思索片刻,说道。 “出去过,不过还是回来了。外面的世界,有太多的欺骗与恶意,相处过累,不如独处。” “那我呢,总是过来,是不是打扰到你的独处了” 子桑的草莓吃着一半时,听岳莘这么一说,瞬间哑然,想了想忍不住冒冒失失地问道。 “是啊,三番五次的过来,这院子本来的清净都被破坏了。” 身旁的人颇为严肃地附和让子桑无比沮丧,她放下怀里的篮子,一脸失落,并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是否是时候离开了。 “是不是我该告辞了?” 子桑说这话时,双手撑着地面,正做着一个准备起身的动作,不料被身旁人一把拉住,子桑不得不再次坐好,然后转过头。 “可” 岳莘突然移近了身子,子桑有些措不及防,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仰,可后面便是一桩廊柱,她只得挨在柱面上,看着面前的人不断地靠近,她不知道岳莘要干什么,但她的修长白皙的手很快抚上了她的右面颊,嘴角上似乎又一小片湿润的痕迹被人用手指轻轻拭去。子桑飞快意识到一定是刚才食草莓时不小心沾上了果汁,想到这儿她的脸颊不禁就红了,还低下了头,但岳莘顺势拖住了她的下颚。 “可我不是答应了让你过来了。”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过于靠近,近到子桑都能听见岳莘有些起伏的呼吸声,潮湿微热的气息伴随这那人身上好闻的气味扑打着她有些发颤的唇,她突然有种冲动,想立即靠过去,触碰那双微张的唇,这样那些恼人的气息就不会再撩拨她的心了,可到底,子桑还是忍住了。 而对面的人,起初好似并有意识到这样的距离并没有多么不妥,她清楚的看见子桑眼睛里一系列波澜起伏的变化,就像夜空里瞬间爆发的烟花,璀璨的花火在爆裂四处飞散后,又飞快地黯淡失色,在快要消失时,却能捕捉到留下天际边星点的微光,下意识地,就连岳莘也不知道她自己因为喉咙间突然产生的干燥而作了一个下咽的动作。两个人的对视实在太久,直到某一个时刻,那人终于发现了子桑脸颊上泛起得越来越不正常的绯红色,她才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停止了她流转的目光,收手,转身回到原处,尽管她的动作飞快,但子桑还是瞅见了她的脸颊也与她一样,泛红了。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开始肆意蔓延,子桑刻意的干咳了几声,想要打破尴尬。 但这似乎并不奏效,岳莘正望着面前泛着涟漪的湖面出神,像是着了魔似的,子桑见咳嗽无用,只好拿起手边篮子里的一颗忐忑地递与那人,可岳莘还是没有反应。 “喏” 子桑不得不小声吱了一声,将草莓送至那人抿着的嘴边。 这动作终于把那人叫醒,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张口将草莓含住,可心不在焉的唇与舌在含咬的过程里,濡湿了子桑的指,子桑瞬间想起昨夜岳莘对她突然含住她伤口的举动,或许,对面的她也想到了,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怔了怔,毫无悬念的,她们的脸颊变得更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翌日, 一觉睡至日上三竿, 子桑是被自己笑醒的。 醒后,她又躲在被窝里又是发呆了好久,起初, 她确定了昨夜在岛上的经过不是梦境, 接着她开始不断地搜索昨夜好梦里模糊的片段, 就是不肯起来。直到门外莲儿来敲门。 “夫人,赶紧起来吧, 老爷说待会儿要来南厢吃午饭呢,食材已经派人送进厨房了, 待会儿就要开火了呀!” “啊!好好!” 岳梓怎么会破天荒地过来南厢用膳, 子桑瞬间想起了楚安的那句承诺, 还以为她是开玩笑呢, 但好像她真的在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 只是,此刻的子桑似乎并不期望岳梓过来,甚至有些怨念他扰了她发呆的时间, 躺着床上的她在惊讶过后,又变得百般的不情愿,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好一会儿,才挣扎着起来, 急匆匆地开始梳妆打扮。 待子桑推开门,三两小步往厅堂跑, 远远地她便望到佣人正从厨房陆续往堂里送菜, 子桑不得不加紧脚步。这一进厅堂, 发现老爷正坐在一旁的客人用的座椅上,抱着一只幼橘猫,低着头专心地逗着那只躺着他膝盖上四仰八叉的小猫的肚子,没有注意到子桑已经进来了。子桑寻见莲儿正吩咐手下人摆桌子,边走上前去,低声在她身边责问。 “”老爷早来,怎么不去屋里告诉我一声?” “莲儿想去来着,老爷不让,说由着夫人不着急” 莲儿嘟囔着,有些为难又有些委屈,偷偷看了看老爷,小声地解释道,这锅她可不愿背。 “莲儿。” 老爷突然抬头叫人。 “欸——” 莲儿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应声过去,子桑也转过身,见老爷把怀里的小猫递入莲儿的怀里,并吩咐让她抱紧院子里好生喂养,见莲儿抱着猫出去,伸了伸腰,走过门侧附近的高椅置着的一盘清水处,撩起宽大的袖子,仔细地洗了洗手,随后接过身后人递来的毛帕擦净,便走向餐桌坐下, “吃饭。” 岳梓见子桑还杵在那,像个木头人似的,便招呼她坐下,子桑这才如梦初醒,看着岳梓正抬头望着她,她踟蹰一会儿,选择坐在离他最远的餐桌对面。 虽然她和岳梓一起吃饭的时候不多,但这下子桑已经习惯了,反正餐桌上一顿下来都是沉默,她根本无须去刻意做些什么去缓和两个人之间僵硬的气氛,因为岳梓在饭桌上几乎从不开口。 食之无味的吃着,子桑只顾着夹眼前的菜,脑子又不知道飘到哪去了,根本没有发现对面的岳梓已经皱起眉头了。 “怎么劲吃菜,不吃肉?” 碗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副筷子,夹着一块狮子头,岳梓把肉菜放置在子桑的白米饭上,语气里有些不悦。 “吃吃。” 子桑一惊,赶紧点头回应,为了顺应岳梓的问话,她接下来两三口便把他夹至她碗里的狮子头吃掉了。可这之后,她依旧低着头夹着她眼前的菜,完全没意识到,那盘清炒空心菜几乎被她吃了半份。 直到岳梓终于发现,若不是他为她夹起于的菜,子桑只会吃离她最近的那盘菜肴时,他不得不为子桑这个稀奇古怪的毛病深重地颦起了眉。其实是因为每次与岳梓吃饭时,子桑都无法进入状态,食之无味,那她吃什么都变得无所谓了。 不过很快,子桑眼前的那盘空心菜就被人换走了,岳莘不声不响地伸出手将一盘狮子头和红烧排骨放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上,嘴里却说着别的事儿。 “你若不爱走动,以后院里养只猫,无聊的时候有个伴儿陪着也好。” “嗯。” 子桑怔了怔,终于抬起头,看向岳梓,看见他在端着碗专心的吃饭,便轻轻点头,扬起嘴角笑了笑以表感激。 结果,与岳梓吃的这顿饭,是她自嫁进岳府以来吃得最撑的一次,眼前的那两盘岳梓特地放在她面前的肉菜,她几乎吃了一半。 饭后,岳梓便离开了,子桑趴在寝居的躺椅上,看着一本从石良那儿讨来的奇谈怪志,看累的时候,她便抬头望着被午后阳光照得金灿灿的后院发呆。院子里紫藤花的架子长满了嫩绿的叶子,虽不旺盛,细弱的攀在竹架子上,但一两处垂子稚嫩的花苞,阳光透过架子上星散的紫藤枝叶,映照在藤荫下的石凳石桌上,青灰色的石板上散布的斑驳光影既不过于耀眼,又不会让人觉得的过分阴凉,是个休憩的好去处。 子桑想起楚安今日又出门游玩了,说是去看城里戏楼里新来的戏班子唱戏来着,前些日子还邀着子桑想要一块去,不过子桑婉拒说不愿出门,今儿一早,老爷让石良带着楚安出门看戏去了。楚安不来,她看书也乏了,想了想,便叫来莲儿把院子里的小猫咪抱来。她将猫咪搂着怀里,便去了后院紫藤花架下的石凳处,学着岳梓的样子,揪着手里软绵绵的小爪子逗猫咪玩,这一晃,傍晚如期而至。 子桑夜里不进食,所以前堂与前院关门熄灯的时间异常早,这是子桑定下的规矩,虽然古怪,但院里的人都应着主人的要求,一到傍晚都规规矩矩地散了。 前院莲儿还有一些女婢关上厨房,厅堂叮叮当当麻利的声音传至后院,不一会儿莲儿在与子桑打声招呼便退下关上了前院与后院连着的那扇门,离开了。 夜幕从西边悄然无声地降临,南厢的大门在吱呀的长音中被闭合,坐在石凳上的子桑放下了手中的猫咪,橘猫喵的长鸣一声,钻进昏暗居室里的某一处角落,不见了踪影。子桑进屋里取了一只灯笼,便悄悄从后院西窗的小门离开,朝后山走去。 这以后,子桑几乎是天天过去,一到傍晚,当南厢的大门一关上,子桑便都是往后山走,然后在入睡时分乘船回来。起初,去程与回程的时间都十分规律,她不想给岳莘带来不便或是困扰,毕竟她独处惯了,可她不知道在以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归程只会变得越来越晚。 莲儿在临近傍晚时,总会吩咐厨房把热水倒入子桑居室一角的浴桶里,夫人沐浴过后的浴水,翌日待南厢院里开工后,厨房里的人才倒去。可自从子桑勤往后山跑后,那些浴桶里热腾腾的水子桑便不再用了,因为她总是会去得早,岳莘便给了她几套轻薄的长裳,让她以后晚上在暖池里沐浴。这样子桑去岛上的时间有意无意间又被延长了。 这日,在暖池里沐浴后,子桑披着湿漉的长发趴在长亭下看书,书是从岳莘书斋里寻到的,讲的都是关于上古时代天上地下神与怪的民话,子桑总是对这类稀奇古怪的书籍感兴趣,看入迷了许久,也没意识到岳莘坐在离她不远处的草席上,提着细笔在平铺于地的画卷上点墨,两人相安无事地互不干扰,直到某一个时刻,画面的那人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障碍,停下笔,望着亭下半躺在的子桑颦着眉出神,几次想下笔,却因为犹豫又收手了。最后她不得不提起画卷与笔墨,起身朝子桑走去。 直到岳莘突然在她身旁坐下,把画卷平铺之时,子桑才瞬间明白岳莘到底在做些什么,无意间瞥见的画卷上的半成品,她的脸瞬间就红了,急忙放下书,伸手想把不知何时滑落至半臂上的衣裳扯回正常的位置,因为在那幅未干的画卷上,她看见了自己。 画里的模样就是她现在的模样,安静地半趴在地面上,左边手肘支撑地面,左手懒散地托着下颚,右手握住一册古书,双腿的一只无意间翘起,在空中微微摇晃,她更不知道右肩一侧的大面积白皙的肌肤因为肩膀轻纱的滑落,暴露在空气已经很久了,所有的这些细节与画面都被岳莘一一还原至那幅画里,只是其中女子肩部与背部的细节,还没有被填充 可此时此刻,子桑无法考虑太多,甚至子桑都不知道岳莘是何时提笔起画的。如今她唯一的意识就是赶紧把肩上那出□□的肌肤遮盖住,可她抓起滑落至臂上衣襟,还未来得及往上扯,就被岳莘按着了。 “别动!” 她严肃地说。 岳莘此刻的冷峻和不容商量的口吻和岳梓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愧是姐弟,岳莘与岳梓相比,几乎是有过之而不及,子桑虽然受到些惊吓,更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显然,她只得服从。 岳梓就盘坐在她的身旁,一手握着笔,凝视着她□□的肩部,思考了许久,像是研究一只精细的瓷器,但只是凝视似乎并不足以满足她观察的,她转身将画笔放置墨石沿上,一手握住那处滑落的衣襟,子桑以为她是要为她整理衣冠,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谁知,岳莘不是上拉,而是咝地将衣襟向下扯。 “啊——” 意外的举动让子桑一阵轻呼。她不得不惊诧地低转过头,看见那人正用温凉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她身后四分之一□□在外的肩背,光滑的皮肤因那只手细致而来回的轻抚激起了无数的小疙瘩,而这些由刺激而产生的微小突起,因岳莘无意沾上左手的未干的墨迹或浅或深的压染,变得更加显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晚风低垂, 吹过长亭, 将平铺于地的画纸吹到哗啦啦地响,长方画纸的一角被风卷起,但被压在上面的墨砚碍了上扬的弧度, 只得不停的拍打着墨砚的石沿, 似乎想要以纸张的轻薄之力将笨重的石器推开。 因为岳莘的拉扯, 子桑腰间本是系得松散地衣带便全散了,衣襟在于肩部下滑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宽散, 可子桑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岳莘给她的外衣, 她衣内未着其它, 因此, 子桑不得不红着脸赶紧用手捂住胸口。 可岳莘完全无视她的窘迫与焦虑。 她的左手已经从子桑的肩部转移至背部。子桑的长发仍是半干, 乌黑的秀发散落搭在腰部的时间过长,把背部大部分的纱衣都沾湿了,紧贴着背部肌肤润透的纱料上, 浮起三两条如细蛇般的褶皱,湿答答地沿着子桑腰肢的的线条向隆起的臀瓣蔓延,岳莘的手指轻轻地拂上这些细长的衣褶,一遍遍地缓慢地, 向臀下滑去,又再某一时刻, 洽然而止, 寻另一线痕, 从头再来。甚至,偶尔的时候,她会将视线放得更低,更低。 几乎,子桑都能感觉地她低下的头在脊骨上温热的呼吸,一阵凉一阵热,绵延的抚摸与冷热交替的气息将子桑浑身上下肌肤的小疙瘩激起,她觉得她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甚至她想突然一蹴而就,以拒绝岳莘这只为促成雅兴却苦了他人的折磨。 岳莘就这样时而倾于画纸,时而伏身细察,而子桑却不能改变姿势,她甚至不敢转过头去,怕看见岳莘认真得一丝不苟地表情会让她仍在颤抖的身体发颤得更加厉害。不用想便知,岳莘此时如同学堂里先生那般一板一眼地纠结细致,勾画入微的执着模样与她此时对于子桑“上下其手”剖析的画面是多么不协调,可她自己却完全不自知,子桑不能打扰她,只好紧闭眼睛,轻咬下唇,以忍受那双时不时在她背部游走的手,胡作非为的手,毫无章法的手,滑过她的脊骨,腰肢,蝴蝶骨,星星点点的触碰,或是连绵起伏的轻抚,总是在子桑快要无法忍受一片片肌肤上令人酥骨的刺与麻的感官刺激,暗自倒吸一气时,她又无意抽身而去,随而转战于画卷,一笔一画,添墨引线,似乎除了画与画里那人部分的本体,其它的她都忘了,忘了除了她之外,身旁还有另一个鲜活的人,那人早已因为她无意的撩拨,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时间随着细风悄然无声地划过,时间好似一点一滴地经过了,可又无法计算,或许已是许久,伏于画纸上的人终于停下了描画的小笔,抬起头心满意足地将笔支于磨沿一角,将画卷半举,细细鉴赏,上扬的嘴角无意透露出她此刻的好心情,似乎她完成了一副无与伦比的杰作。 长亭里昏黄的烛光透过轻薄的纸张印画出画里那女子的模样,细致入微。 画里,她半湿的纱衣散落于地,肩部的半裸,湿漉的发丝与紧贴于肌肤的湿衣上的长纹相互缠绕,绵延至腰肢窝的凹陷处,而她的面容又是如何模样,画里只描出了一张眉目低垂,轻咬唇瓣的侧脸,但只是从暗灯下多瞅了一眼,子桑便羞红了脸,她羞恼自己居然以这样的姿势与容貌映入画中,她不知是自己今夜的模样实在过于情,色,还是画的人添画了几笔刻意为之,反正那飘荡在空中的画让她又羞又恼,可又无法责怪为她画的人,甚至在羞恼的过程中,她还泛出了几丝无法察觉的窃喜与微弱的兴奋。 好在画已完工,她也无须再保持这羞人多姿势,急忙捂住松散的衣襟坐起,转身去寻那条遗落与身后的腰带,可因为过于慌张,她把自己的衣裳弄得更加凌乱了。还在欣赏画的人见子桑笨手笨脚的模样,终于想起只顾着描画,被她当作静物的子桑已经被忽视许久了,她愣了一愣,放下手里的画,用石墨压好,便转身挪过去,伏下身去帮子桑捡起身后的腰带,想要为她重新系上。 这只是一种处于好意的补偿与帮助,岳莘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她离子桑到底有多近,她的左侧的脸前倾靠近,几乎是贴近子桑的脸颊,只为伸手将腰带环绕在子桑的腰间上。子桑只是微微转过头,便清楚的看见岳莘嘴角上纤细的绒毛,在昏黄的光影下,衬得近在咫尺的那人的肌肤白皙而水嫩。子桑想都没想,在岳莘俯身向前更加靠近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凑上去亲吻了她的清冷的嘴角。 岳莘在子桑腰肢上为子桑系腰带的动作,因为子桑这一个突然的举动,停了。 她不得不的转过头看向在痴痴地看着她的子桑,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子桑看着她快要快要溢出水的眼,无法不又一次怔住,更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四目相对,两个人谁都没有移开放在彼此身上的眼,趁岳莘此刻毫无反应,这次,子桑飞快地再次靠近,直接吻上了那人那双嫣红的唇。 曾经某人教会她的,此刻,她迫不及待地便往岳莘身上尝试,与岳莘此刻束手无措,惹人摆布的唇舌相比,子桑的舌与唇可算是灵活太多,仅仅只是片刻,她便把那双微张而绵软的唇濡湿了,然后懦弱地稍稍抽离,可瞥见岳莘看着她仍是没有反应,她又变得大胆起来,毫不犹豫地再一次贴近,这次,她直接以舌灵巧地撬开那人懵懂的唇,不断伸入,甚至她还用牙齿微微地咬住岳莘的下唇往外轻扯。子桑到没有考虑这样不计后果的行为,谁让那人先撩拨的她呢,她无法克制,岳莘也是担有半责的。 可惜,这样三次的突然袭击终究没能让岳莘意识到到底该如何反抗,直到下唇刺疼的痛感让意识到此刻的被动,她立马挣扎着想把子桑推开,可在推搡的过程中子桑竟然直接将她扑倒于地,也不顾此时衣裳不正的模样,无理取闹地伏在岳莘的身上,压着她无法动弹。 “你!” 嘘—— 子桑似乎完全不害怕此时岳莘的低叱,而是愈来愈贴近她,用中指轻轻按压在她欲要说话的唇,好让她住口。\' “怎么。” 子桑挑着眉学着岳莘的口气说道。 “只允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谁教你的!” “你猜。” “谁!” “楚安。” 对于子桑此刻拐弯抹角的轻浮,岳莘似乎动怒了,一声低吼,子桑只得赶紧找了只替罪羔羊,然后瘪着嘴悻悻地想要从岳莘身上起来,心里还暗自庆幸幸好楚安曾经与她玩笑过,要不然若真是寻不到合适的理由,那她便完全暴露了。 坐起来的时候,她还在不愉快地暗自埋怨,若不是岳莘今夜的无意的撩拨,她也不至于又一次做出这样不经大脑的蠢事,明明岳莘也又责任,她还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地吼她。一时气恼,她连身上凌乱不堪衣裳都忘记整理了,一个劲儿地抱着膝盖在地上生怨气,这连刚才地上爬起的那人都看不下去,泛红着脸,捡起遗落在地上的腰带,凑上去想要帮她重新系上。 “以后以后不要让她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吃醋了?” “没有” “那你吼我!” “吼你和吃醋没关系。” “” “” 岳莘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可已经无法补救了,这下她仍是冷清的脸泛红得更厉害了。子桑在沉默片刻后,也意识到岳莘的话似乎有哪儿不太对劲,不禁一脸兴奋地又冒出一句不经大脑的话。 “还说你没有!” “好了,以后别再在我身上动歪脑筋了,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岳莘在子桑的腰间系了一个结实的结,拿起地上的画站起,便下了逐客令,此刻的她又变回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像是刚才的种种意外都未曾发生过。 “哦。” 子桑感觉自己又惹岳莘不高兴了,可她觉得自个儿哪儿都没说错,明明道理就是如此,但出于胆怯,她也不敢多说其它,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回去。随后,岳莘卷起画纸,转身头也不回地便进屋,空荡荡地长亭外徒留子桑一人还坐在地上望着她拂袖而去,不知所措。 子桑坐在那里怔怔地望着岳莘灯火通明的寝居的方向,又是委屈失落又有一种莫名而又微妙的窃喜,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定是出了某种无药可救的毛病,又忍不住埋怨那人的不冷不淡的态度,岳莘像一块左敲右打都击不碎的地窖里的寒气逼人冰石头,想抱在怀里捂化,最后不小心倒把自己给冻伤了。她忿忿不平地从地上爬起来,决定离开后,在接下来好几天里,她都不会过来了,谁让岳莘总是对她施加冷暴力呢。 如此,子桑跺着脚回去了,这是她近期离岛最早的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不只是因为院里多了一只橘猫的缘故, 向来冷清的南厢莫名其妙地便热闹了起来, 客人隔三差五地登门拜访,其实就是来逗猫的。比如说以前总是下午过来串门的楚安,最近一周, 几乎没到正午就跑到子桑的前院去, 没过多久, 子桑必然会被一阵有一阵尖锐而暴燥地奶猫叫声吵醒,吵醒后就完全睡不着了, 这也是她几乎一周没有回岛的原因之一,她总是睡不够, 一大早便被楚安扰醒, 两眼圈也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乌青了。所以夜里, 她不仅仅是出于报复也出于困乏, 早早便睡了,反正在梦里的境遇都是比现实圆满的,这样她何必往岛上去一次又一次的遭罪呢? 这是子桑给自己的说辞, 几乎挑不出毛病,不回去,心安理得,岳莘也不会想念她, 可为什么一天两天过去,她的心变得越来越烦躁, 烦躁到她想上梁掀瓦, 以宣泄她累积起来的怨气, 这些天尽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可她又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 这下,她完全把症结归结于那只总是像是在发情乱叫的猫,还有总是在清早时分来惹猫咪不高兴的楚安,这俩位罪魁祸首此刻正在前院放火呢,一连串咯咯的笑声和又尖又躁地猫叫把子桑硬生生地从美梦中揪出,连续三天了,此刻子桑气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未来得及洗漱,就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披上,夺门而出,看架势就是要找楚安理论去的。 “楚安!” 那人正坐在寝居的门前台阶上,两只手张开并还含着力道箍紧,想要把膝盖上的被迫平躺的小猫摊平,猫咪晃手晃脚的拼命挣扎,对着捉弄它的人呲牙咧嘴的尖叫,看得子桑心惊胆战地,赶紧跑上去把猫从楚安怀里抱着。 “诶,我还没玩够呢!” 楚安还没反应过来,猫就被赶来的人掳走了,她嘟着嘴,伸出手表示抗议。 “你这哪是玩啊,分明在虐猫!” 子桑不由分说地蹲下身子把猫放跑了,橘猫一溜烟便蹿至后院,消失前还一脸嫌弃对着楚安抗议地长嘶一声,楚安气得起身跑过去想把它活捉了,子桑一把将她拦下。 “诶呀,干嘛要跟一只猫较劲” “那你干嘛起这么早嘛!” 一拂袖,楚安抱怨着,自个便进了子桑的卧室。 “还说我!你每天一大早跑到这来扰民,我哪还能睡得着” 子桑低嗔着,跟着进屋了,在深深的打了个哈欠后,之前被惊扰的睡意开始涌起泛滥,她瘫在茶几边上的软塌上连声抱怨。 “谁让老爷让石良放我鸽子,让我提前回来了,本来出府看戏,我能在外边潇洒好几天呢,这下,老爷一声吩咐,石良打发我自己一个人回来,他自个跑远门去了,也不带我,好好的几天游玩就这样泡汤了,老爷不陪我,石良不陪我,你也不陪我,我只好找猫陪我啦,要不然在府里多无趣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受得了一天到晚待在这间屋子里的,换是我早疯了!” “若觉得无聊,让老爷给你院子里也带只猫不好,有了伴,就不用天天往我这儿跑了” 哈欠连天的子桑,眯着眼,有气无力地应付着身旁楚安的满肚牢骚,说着说着,几乎是要睡着了。 “不要,我就喜欢你这只。” 楚安无端地靠近,侧躺在矮桌的一旁,趴在子桑的一旁,看着子桑将头靠在高枕上,几乎睁不开眼睛,声音也越来越小。 “那那我把我的给你,你赶紧拿回去吧” “岳梓非得怨恨我不可。” 对面人嘀咕着什么,子桑没能听清,但她意识到她与对面那人的距离无端端地怎么就被拉近了这些多,明明刚才楚安还站在茶几旁,此刻怎么就跑到软塌上了,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子,然后迷迷糊糊地地问了一句她也不需要dá àn的话。 “嗯你说什么?” “何况喜新厌旧惯了,我自个可养不好,要看猫成天在我院子里晃荡,我可得心烦死不可。” 那人边解释,还边往子桑这边蹭,子桑微微皱了皱眉,又往后退了退,但她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楚安到底在说些什么,她也没了意识,只是迷瞪的应承着。 “嗯” “你是不是困了,我陪你一起睡吧,起太早,我也困了” “嗯” 说着嗯字,子桑又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因为她能感受到楚安在她脑袋上轻薄的呼吸声,可这一挪,她便直接便撞上了软塌侧沿上的矮板,无路可退,子桑又无力挣扎着使自己清醒过来,只好任由着自己睡去,尽管她感觉到身边的人正挨着她的身子,腰间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环抱住,子桑也不愿再去调整些什么,毕竟两个人都是女人,就算举动亲密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子桑也不知道睡着时,是否有人打扰,这一觉就去了两个时辰,睡得死气沉沉的,直到某个时刻,她又被一阵不知从屋子里哪处传来的猫叫给弄醒了。 混沌沉重的脑袋一点点恢复意识,她睁开双眼,视线又模糊便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一面盈盈而笑的脸,正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楚安?楚安!” 先是犹豫,后是震惊,子桑条件反射地想挣扎着从软塌上起来,不料楚安把她压住,伏下的身子更低了。她孱指低垂,指尖十分故意地沿着子桑脸庞的线条轮廓慢悠悠地,轻佻地滑至子桑的下颚。 “醒啦,睡得可好?” 眼前的人挑着眉,一脸轻浮地在她唇边吹气。 子桑一身激灵,缩了缩身子想躲避,却发现早已无路可退,只好一脸尴尬地撑起正经问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哟,不记得啦,在塌上抱着人家这么久,害得人家都下不来床,现在翻脸不认人啦?” 楚安咯咯地笑得欢畅,从子桑身上爬起来,捻着袖口半遮笑容,却笑得像花儿颤一样,柔媚的眼还微仰着,专是为看着房间里的某一处。 可子桑完全忽视了楚安此时的矫揉造作的表演,因为她很气恼楚安又在与她开着不知轻重的玩笑,明明意识里是她抱着她,这下楚安怎么就把她诬陷了呢,还把话说得怎么色气,她一脸懊恼地就撑起身子和楚安一道起来,便是反驳。 “我哪有!明明是你” 话没说完,便被一声厉呵生生打断。 “楚安!” 子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岳梓正坐在软塌后侧的安乐椅上,一脸不悦而严肃地看着正在打闹的她们,他膝盖上的猫正箍在他的手里,不知是因为他握猫的力道太大,那只小猫在他的手里拼命地挣扎嘶叫,一看就知道岳梓的力道让它难受了,可施难的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手里的猫,他的目光冒着怒火的火苗子正往子桑她们这边窜。 “随我回西厢用膳,马上!” 岳梓又加了一句,随后终于双手一松,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那只猫在从他手里逃脱后,惊恐地一声尖叫,连窜带跳的逃至后院去了。 “好啦,好啦,不闹了,好歹也等我穿鞋呀,不在这儿吃饭啦?” 见岳梓发脾气了,楚安瞬间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捻起裙摆,慌里慌张地下了塌,穿上鞋就往门外追,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嘱咐子桑待会好生吃饭,她陪不了了。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屋里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留下子桑一个人愣坐在软塌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楚安就要在这儿吃午膳了,她之前也没说啊,还有岳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睡着的时间里,这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弄明白,子桑下了塌,想出门问问莲儿,可不料刚踏出寝居的门槛,便看到莲儿穿着围裙从炊烟缭绕的厨房那边慌张地往她这边跑。 “诶老爷怎么走了,不是说要在厅里用膳吗,带来的这大把的食材,厨房全下锅了呀,一桌子的菜,老爷一走,夫人怎么吃得下” 莲儿边用抹布条抹着湿漉漉的手,一边踮着脚仰着脖子望着大门的方向朝子桑连声抱怨。 “啊,老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好像是夫人睡下不久吧。” 子桑还以为岳梓刚来呢,原来他在这里待了快一个上午了。 “怎么又不告诉我” “老爷不让何况二夫人也在塌上睡着了,老爷见屋里没关门,便进来了,见夫人和二夫人都躺着休息,就没让莲儿去打扰” “是吗算了,烧的菜多了给下面的人都分了吧,没事。还有,把那只猫给我抱来,刚才给老爷弄得怪可怜的,我给它摸摸,顺顺。” “好的,我这就去把猫找来。” 见莲儿一溜烟儿麻利地跑了,子桑搔了搔糊涂的脑袋,仍是没能弄明白今天发生的怪事,也不愿多想,耸耸肩回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四天后, 南厢里终于清静了, 石良从城外回来,岳梓让他领着心心念念的楚安出门踏青去了。 这四天里,楚安每天都往南厢跑, 有时一天两趟, 不是来玩弄那只可怜的猫咪, 就是来骚扰子桑,子桑练琴时, 她就在一旁也拨弄拨弄,子桑看书的时候, 她无聊蹭过去也要瞅几眼, 特别要是岳梓在场的话, 她就挨在子桑跟前转悠, 动手动脚的。子桑无可奈何,只得由着她耍着性子胡闹,这一连闹了好几天, 她也没心情回岛了。 不过这几天,岳梓竟光顾了南厢两趟,都在午后的时间里,一次正好碰见楚安前来游玩, 楚安当时已经在子桑屋里折腾好一会儿了,岳梓一来, 子桑觉得他堪比活佛降临, 并期待着他赶紧把黏着她的楚安带走, 果不其然,三个人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岳梓就把楚安拎走了,楚安走时还一脸怨念得对着子桑依依不舍的,子桑只能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结果,那一次,岳梓为何过来,子桑自个也没弄明白。 另外一次,是石良一大早把楚安出带出府踏青的那天,南厢清静了一整天,子桑神清气爽地终于睡了一次难得的懒觉,起床磨磨蹭蹭,硬是把午膳拖到了午后,吃饱饭足后,她便趴在软塌上,边饮茶边食着手边的一盒蜜饯。 她觉得这蜜饯太过甜腻,只好一小口一小口的嘬着,兴致盎然地翻着手里的一册古书,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日落西山的时候,屋里逐渐暗淡下来,莲儿不知跑哪去了,她也懒得下榻去点灯,只好趴在那儿,就着窗头缝里挤进来的微弱光线,凑近了书面眯着眼看书,直到屋外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莲儿终于过来了,头也没回,在那人踏进门槛的时候,随口吩咐了一句。 “莲儿,把屋里的灯点上,太暗了,眼睛不舒服。” 可惜她吩咐了,莲儿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麻利地应声,子桑觉得奇怪,转过头,发现岳梓抱着猫在离她不远的长灯旁,拿着蜡烛低头专心点灯,那只猫正伸着脑袋冒着小爪子一个劲地往他怀里蹭,一脸慵懒地喵喵叫。这与岳梓冷清的性子似乎毫不相称的温馨莫名的却没让子桑觉得别扭,到时把子桑看得一愣一愣的。 突然出现的岳梓把屋里的灯点上,又默不作声地拿着一盏短灯放置在子桑身侧的矮桌上,然后抱着猫坐在了老位置,那只离子桑不远的安乐椅上。 似乎,岳梓过来就是为了逗猫的,他与那只猫在安乐椅上不知在捣腾着些什么,除了时不时猫发出一些懒散而绵长的低嘶,岳梓几乎没有弄出多少声响,一人一猫就这样窝在座位上你来我往的游戏,与子桑各做各的,相安无事,一刻钟过去,身侧有了声响,岳梓放下猫,就这样起身离开了,一声不吭,待子桑反应过来,想起身送安的时候,岳梓已经踏出门槛离去了。 “老” 老爷这两个字卡了一半在子桑喉咙里没能说出来,她半撑着身子,一脸茫然地望着门外昏荡荡的院景,灰黑又模糊,不知名的虫子正在草丛里吱吱的叫得欢唱,把周围衬得死静,就好像刚刚谁也没来过似的,她又一次变得困惑。 门廊边上,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就着夜色靠近,不会儿,莲儿提着两只沉甸甸的水桶往屋外进来。 “夫人,该沐浴了。” 她说。 是夜,子桑靠在浴桶里无端端地又生了一回怨气,她已经不知这是她生的第几回会窝囊气了,今个傍晚岳梓来的这趟,再一次把她心里憋着的这股闷热的怨念气烧得更加旺盛了。热气蒸腾的浴水被她几次冷不丁地又撩又打,水花四处飞溅,愣是把一侧昂贵的六折屏风泼得湿漉漉的。白日假装的平静,到了夜晚便破相了,她现在歇斯底里的,像是着全屋的物件都把她给得罪了似的,她非得拿着手边能折腾的来狠狠地发泄一下,以鸣她心中的不平。 子桑无法理解她为何对岛上的岳莘抱有如此诡异的迷恋,越是不见就越是想念,越是想念,她就使劲憋着不去相见,谁让岳莘总是给她吃闭门羹呢,偶尔给她发颗蜜糖,她便高兴地不着边际,可她还没来得及慢慢愉悦呢,岳莘又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她推开,岳莘这样反反复复的,阴晴不定的性子把子桑折磨得疲累无比,她不明白,自己已经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她为何还是不能接受她,为何在每次在推开她后又给她再次接近的机会,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子桑觉得自己连那只与嫦娥为伴的小兔子都不如。到底,嫦娥是需要兔子的陪伴的,尽管它只是一只只能聊以慰藉,暂时与寂寞相抵的宠物。与玉兔相比,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岳梓怀里那只被他折腾来折腾去的猫,脾气好的时候,他便耐心地坐在安乐椅上帮它顺毛,脾气不好的时候,便把猫箍得死死的,让猫根本喘不过气来。 这下,子桑又忍不住将岳莘与岳梓比较,同样反复无常,子桑好歹还能多少嗅出岳梓内热外冷的脾性,喜欢在暗处给予关照,默不作声的,虽然凶起来很可怕,但相处日子久了,子桑竟然觉得待在他的身旁会莫名的心安hé pg静,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去做,因为那人全给你安排好了。 可岳莘呢,子桑在她身上费了多少心思,若她把着一半的心思都花在岳梓的身上,或许岳崇光交代给她的任务她早就完成了,但她就这样拖着,一门心思地想要靠近岳莘,又是刻意示好,又是卑躬屈膝,只为了岳莘能够接受她,接受她暗暗喜欢她,就算岳莘无所作为,就算她对她并没有抱有与自己相似的感情,但只要岳莘不把她推开,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岳莘完全是琢磨不透的,子桑进退攻守全齐活儿了,那边依旧是软硬不吃,反而还总是吊着鱼钩在河里晃荡,让她这条鱼左摆右摆的扑腾就是咬不着鱼勾。天底下,哪有鱼会如此愚蠢自投罗网,自愿上钩的,子桑倒是十万个愿意啊,可她即使愿意束手就擒,岸上的人竟然还使着绊子,不给她自坠陷阱的机会。在河池里扑腾摆尾的鱼咬不着饵,终究失去耐心,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可因为不甘又经受不住鱼饵的y一u hu一,鱼没过几天又灰溜溜地从别的水域回来,心想着再碰碰运气,可它的脾气已经没有以前好了。 在浴桶里待着直到热水完全已经凉却了,她才慢腾腾地出来,披着屏风上被她弄得潮湿的外衣,便推门出去,院里黑洞洞的已经没有人了,莲儿屋里也没掌灯,不知是睡下了还是去了别处,子桑就着暗淡的月光往厅房那边走,好不容易点上一盏小灯,她翻箱倒柜的终于在某处的橱柜里找到了几壶布满尘埃的酒,像是几年前她成亲那会儿放在这儿的,一直没动过。 子桑抱起一壶,熄了蜡烛,关上厅门,回屋里半躺着软塌上打算今夜来个借酒消愁,她没找到合适的酒盏,也不想就着茶杯,便端起正壶酒仰着头往喉咙里灌,结果被结结实实地呛了一大口,酒藏着也有好些年分了,哪容得她如此不分轻重缓急的喝法,可那晚上,子桑真的就硬生生地喝去半壶,然后迷迷糊糊地便醉倒在软塌上不省人事了。 翌日醒来又是日上三竿,满屋的酒气,莲儿前来敲门,子桑才晕着脑袋从塌上挣扎着起来,嗅着这满屋的污浊之气,她揉着自己的脑袋打开了她头顶上方的窗户,想为屋子通风透气,好让莲儿或者其他人进屋时少发现些什么。结果那日除了莲儿进屋收拾,其他人没有再出现过。 南厢空荡而寂静,后院的架在竹竿上的紫藤花蔌已经趋向繁盛,风经过地时候,枝叉儿花和叶簌簌作响,带着时不时院里的几声猫叫多少还能给院里添些生气,可子桑已经没有心思陪它玩耍了,由着橘猫在院里上蹿下跳地追着一只花丛里的彩蝶,踢翻了花盆,蹭飞了花坛里湿润的黑土,溅得周围到处都是,也把它干燥的毛发染得十分肮脏。 莲儿进屋的时候,问了一句夫人是否夜里喝酒了,子桑胡乱搪塞敷衍一番,便让她抱着院子里的猫去井边上洗澡。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南厢的大门大大方方的敞着,但到了傍晚都没一人前来造访,莲儿抱着猫在太阳底下,一人一猫硬是把简简单单的洗刷弄成了打水仗,欢快的笑声还有稚嫩的猫叫把整个院子的空洞都填满了,子桑从屋窗里探头往前院望去,看见水井那边,猫正坐在木盘里肆无忌惮地扑打着水面,水花一串串的蹿向天上,在低空里半映出一小块彩虹的虚像,莲儿慌忙用手捂住脸,可猫往外捯饬的水早已把她的脸和头发弄得潮湿。子桑见这人和猫玩得欢畅,心里堵得更是水泄不通,直接把那扇窗户给关死了。 到了傍晚,南厢大门被关上,莲儿回屋,烦躁了一天的子桑按着性子没让自己回岛,作为消遣,书她看了一天,结果仅仅一页,她也没翻过,她为自己的心不在焉感到更加恼火了,本想沐浴过后,便上床好好思索和休整,调整心态。可那晚上沐浴过后,她便把昨夜剩下的半壶酒全喝尽了,咣当一声丢下酒壶,气冲冲地推开后院的小门,晃荡着身子就往后山冲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天气并不好, 或者说是十分糟糕, 老天似乎并不想让她回去。 春末夏初的季节,天气有些反复无常,明明白天还是晴朗一片, 到了子桑出门那会儿, 天全变了, 绯红色的夜空中天雷滚滚而来,豆儿大雨滴急速地砸落至瓦檐和地面上, 噼里啪啦地响,不一会儿, 地面全湿了, 这时雨势还不算大, 只是山风刮得强劲, 院里被雨水打湿的枝叶竟随着一阵旋风卷进了上空,不见踪影。单看屋檐上方愈加浓密的红云,便知今夜势要降一场滂沱大雨的。换做平时, 子桑定是会打退堂鼓,打消上后山的念头,转身回屋去。可不巧,今夜她的酩酊大醉还有她愤怒让她没了任何的顾及, 反而这大雨将至把她心里的熊熊怒火烧得更加旺盛了。 几乎每次上后山去,十有□□都会遇上降雨, 虽不是小雨便是中雨, 子桑也没太放在心上, 但这一次,她彻底动怒了,原来老天在一开始就不愿让她过去,那为何又要让她无意中发现后山里秘密?这回更甚,想用一场滂沱大雨来阻挡她的去路,哪有如此容易,不让她回去,她偏生就要回去。 这样无据可依的偏执与无理取闹因醉酒而起,子桑现在变得肆无忌惮的,明知外面的世界将会暴雨如注,出门时,她也没有带上伞与灯,雨太大,路会泥泞,或者她也会迷路,这些她完全没有考虑过。湖边没有渡船又怎样,她又不是没有游过去过,大不了在湖里把她淹死好了。 上山的时候,凉丝丝的雨水几乎是顺着被压弯的枝叶冲刷而下的,子桑浑身上下像是经过了山洞里的倾泻而下的水帘幕似的,向下倾注的雨水把她的身子砸得生疼,她几乎是睁不开眼睛,在坡上某处树根突起的土地上,子桑狠狠地摔了一跤,脚上的一只绣花鞋不知被蹬到哪儿去了,她挣扎着爬起来,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直起身子,可这时,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得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跪在泥泞里,低垂着晕眩的脑袋,摇摇欲坠。 山风肆无忌惮地穿过树梢,将周围的植被吹得东歪西倒,尖锐的长啸似乎在嘲笑子桑此刻的狼狈和不自量力。很久后,她突然扬起脑袋裂开嘴也在笑,稀奇古怪的,还笑出声来,山风估计见她这副狂傲的劲儿,被吓到了,停止了它的恐吓,林子里肆虐的狂风渐渐消停。子桑用她沾满土壤的手随意抹了抹满脸的雨水,撑着身旁的树干站起,随后蹬掉另一只鞋子,凭着直觉朝湖泊走去。 风小了许多,雨却愈下愈大,湖畔上小舟里积的雨水已经没过脚踝,身体已经无法保持平衡,她是爬进去的,冰凉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太久,那些她上山时的醉意也因此消了不少,但山风一顺着湖面往她身上吹的时候,她的脑袋又开始陷入一种朦胧与晕眩的状态,手里在费力地划着桨,但她却不知自己到底划向何处。 箫声不起,今夜无声为她指路,能听见的只有舟上的甲板与湖面被雨水敲打的声音,单调而急促,让子桑昏昏欲睡。最后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寻到那处小岛的,直到哐当一声巨响,把她整个身子都震麻了,她才从昏沉中稍稍回过神来,原来舟不知何时撞上了岛岸上的码头甲板下的木桩子,船身剧烈的摇晃,她险些没有跌入湖里去。 当子桑费劲抓起船上的绳索爬上岸的时候,身下的湿漉漉的木板还在颤颤巍巍的震荡。明明她可以冲进幽径深处,踏入那处府邸,做任何她在脑袋里设想过千万次的举动,可此刻,她却莫名其妙地跪在甲板上费劲地想要将手里的粗绳套在边上一只莫名其妙的木桩上,她不知道自己纠结什么,之前气势汹汹地胆量都去哪儿了,一上岸自己怎么就一缸开了封的泡菜似的,积在坛子里气全被冲散了,只剩下一坨蔫坏的菜梆子半死不活地泡在雨里,是因为没有力气?还是因为胆怯? 固定的绳子早已套进了木桩,子桑却依旧半蹲在地上,在滂沱的雨中疯狂地做着心理斗争,先是鄙视了自己临事怯场,又责怪那半壶酒完全不起作用,明明刚刚醉得一塌糊涂,这回怎么就醒了一半了呢,这样她还怎么趁着十足的醉意装疯卖傻地前去找岳莘理论。 诶,雨怎么突然停了? 被大雨冲刷的酣畅淋漓在某一个时刻不知被什么抹去,还在思索中的子桑抹了抹满脸的雨水,正想往头顶上看去,被人一把抓住她沾在手腕袖口往上提,蹲麻的双脚无法站稳,她直接跌进后面那人的怀里。 “叶子桑,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大雨天跑到这来发疯!” 倾盆大雨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岳莘撑着一把红伞赤足站在甲板上,雨水把她浑身上下都浇透了,她的模样也没比子桑好到哪去,一样的狼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苍白,微张的嘴无法合上,还在急速地喘息,像是匆忙跑过来的,明明看上去,她已经被奔跑耗尽了她所有柔弱的体力,可她还一手狠狠地揪着子桑的手腕,阴沉着脸,指名道姓地朝子桑怒吼。 “对啊!我疯了!脑子有病才跑过来找你!行,打扰了,我回去!我回去总行了吧!” 起先,当岳莘这副不顾形象的模样映入子桑眼里时,她还傻里傻气地咧开嘴朝岳莘笑了,子桑以为岳莘是跑出来接她的,可当岳莘劈头盖面,连名带姓就是一顿呵斥,子桑顿时傻眼,胸怀里蹿起的一股无名火气把她之前缺失的胆量全找回来了。她觉得自己无比的委屈,又觉得那人是如此的无情无义,一跺脚,她费尽全力推开岳莘,可因为冲劲儿,她一个跌跄,又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下湖去,幸好岳莘及时伸手把她拉回怀里。 “放开!岳莘,快给我放开!” 子桑仰起头挣扎着不停地反抗,可经过这一连串的意外,她浑身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在岳莘的怀里又推又扯的,却完全没有威慑力,嘴倒是硬得不行。 “为什么喝酒?” “还不是因为你啊!放手!” 她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不得不像一只累坏了的猫趴在岳莘怀里气喘吁吁地龇牙咧嘴,嘴上依旧是不依不饶,委屈巴巴的。 “闹够了没有?” “没有!” “能走回去吗?” “不能!” “拿伞,我背你回去。” 手里被塞了一把伞,子桑见岳莘在雨中蹲下还回头示意她靠上了,那姿势与平日里清清冷冷的模样大相径庭,这八百年见不着一次的违和画面让子桑不由地心情大好,也不推不让,再加上身上的醉意朦胧还未消,她没轻没重地就直接伏身下去了,害得岳莘差点没跪在甲板上。 岳莘赤着脚,往回走,因为力气也已经不多了,她走得很慢,头顶上子桑撑着的伞完全是不负责任的,东摇西摆的晃荡,像划桨似的,瓢泼大雨唰唰地就往两人身上洒,岳莘看路都是费劲,趴在身后浑浑噩噩的人,满身的酒气,还有一股便是雨水都无法洗去的,包含着酒精里的戾气与怨气,岳莘叹了口气,将身后的人背得更紧了。 子桑一高兴,身上那股隐着的酩酊醉意又不适时地跑出来作祟了,她环着岳莘的消瘦的颈,在身后由着兴奋劲儿,摇头晃脑的问东问西的,东拉西扯,像是多嘴的鹦鹉似的,岳莘竟然没像平时那样嫌她恼她。 “重吗?” “不重,很轻。”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嗯。” “为什么!” “没为什么。” “为什么出来接我?” “怕你把湖岸的木板给撞坏了。” “” “还有别的原因吗?” “没有。” “真的?” “嗯。” “不可能” “” 子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雨水哗啦啦的冲刷声把她覆在岳莘耳朵上的呢喃全都遮盖住了,快要到达府邸的大门的时候,子桑撑着伞的手像从高空坠落的物体,耷拉下来,在岳莘的身侧来回晃动,红伞跌落在台阶上,被雨水敲打着转了好几个圈,岳莘没工夫捡起,艰难地喘着气,加紧脚步往院内的华屋走去,身上的人还在她耳畔胡言乱语,她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了。 大雨已经下了半个多时辰了,完全没有消停的迹象,反而是愈下愈大。 周围湿气过重,加剧了气温的下降,子桑神情懵懂地不知自己是坐在还是半躺着,她觉得她好像靠在某个人的身上,但她自己的身体越变得越来越冷,好像有人把她身上吸取热量的湿衣服都解下了,可被雨水浸泡过的的皮肤暴露在又湿又寒的空气里,让她忍不住缩成一团发抖,脑袋正在经历着天旋地转的晕眩,疲惫与松弛之下,一直潜伏的酒精开始向她身体里的每一处角落进发,蔓延,攒动,使她无法分辨她此时的状态,身处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直到某一个时刻,荡漾着的温热的水一点点浸没至她胸口的位置,包裹于身体的一股股液体状的暖流让子桑倏然睁开迷离的双眼。 她发现自己似乎身处暖池中央,像只落汤的猫正攀在一只清瘦而湿润的裸肩上瑟瑟发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轻薄的雾气腾腾, 从湖与山的边界, 穿过沥沥的山雨,悠悠地朝岛上飘浮而来,雨量由大转中, 依旧充沛, 蜿蜒的细流顺着瓦楞的低槽一柱一柱地倾泻绵长的水线, 连贯地砸在浪边下的青石台上,噗噗哧哧地, 引得水花四溅,弄湿了廊板的乔木, 润透了廊道边上晃晃悠悠的白纱帘, 因为湿气过重, 水气攀附上四围的白纱, 使得它们无法再像风天里那样轻盈的飘浮,此刻,即使山风穿堂而过, 白纱帘也只能迟缓得摇摆着它们笨重的身躯,帘尾拖地,在廊板上拖出一道道不清不楚的水痕,看起来清凉却又湿乎乎的。 夜色向晚, 凉意更深,薄雾悄然朝屋里蔓延, 远处看得见形, 临近就什么都捕捉不到了。 子桑觉得清风一阵, 她□□在空气之中的双肩更寒了,半睁着双眼,下意识地她搂住那人颈的胳膊搂得更紧了,其实那只是薄雾轻拂,但她无法看见,因为雾气与暖池的上浮的水汽在下一秒便融合了。 “冷” 她歪着脑袋趴在那人的湿漉的肩头,低声喃喃。 “过一会就不冷了。” 子桑看不见那人的脸,只是抱着她的人,在水里将她的腰环得更紧了。 “嗯。” “酒量不好,以后少喝酒了。” “嗯。” 那人微转过头,靠着子桑耳畔边上细声细气,惹得子桑一阵酥麻,她哪会想到岳莘居然会如此温柔相待,她目光流转,柳眉低翠,羞答答地伏在岳莘的肩上,乖巧地应承了,可下一秒,子桑立马破相了。 “待会雨停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嗯” 脸上所有柔软的表情尽因岳莘这句不适不宜的话破功了,子桑的面部表情开始变得僵硬,然后上扬的嘴角不断趋下,眼眶与鼻头也愈加地发红,虽然她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但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嗯字刺激了她本是坚不可催的泪腺,让她从默泪直接晋级成为低声抽泣,要知道这个是破天荒的事儿,子桑从小就很少流泪,可她的坚强的泪腺一遇上岳莘,莫名其妙的就软塌了,一点用也没有,子桑不想抬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表示她的委屈,只能附在那只无情的肩上以哽咽落泪来控诉。 当然,岳莘似乎没有见识过女人还能有哭成这副模样,有些慌了,握着子桑消瘦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肩头移至跟前,子桑还使劲低着头在呜咽着,差点没把头埋进温池了,岳莘不得不也低下头,伏下视线,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哭了?” “为什么又要我走,明知道我来就是为了见你的” 岳莘这个完全不得要领的问题一下子把子桑惹恼了,想来她为什么哭,岳莘还不知道!子桑气得不打一处,抬起头没好气地朝眼前人吼了一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越到后面,声音越小,最后她再度低下了头把话含着了,没敢说完。 可岳莘什么反应,先是愣了愣,然后是无可奈何,最后那语气像是勉强答应似的,这让子桑哭得更凶了。 “好,由你,今晚随你留下,不哭怎么又哭了” “明明你就是想让我走啊,说得这么勉强!” 受伤的人一把将岳莘的手从她的胳膊上打掉,然后气势汹汹地朝不知所措的岳莘硬吼道。 “那我该怎么做” “不知道!” 那人榆木脑子简直是无药可救,子桑看着岳莘一脸茫然地反问她,她简直气到胃疼,脑袋被门板夹过才会以为那人对她也抱有相同的感情,原来她跟白纸一样既无知又迟钝,一点也不会开窍,她猛然转身,想上岸去,不愿去搭理那个冷漠无情且无知的人,子桑的剧烈动作把温池原本的平静的水面搅得一团糟,水池里哗啦啦的水花往外飞溅。池里上升的热气和盘踞在脑袋里的微醺状态让她连向前迈步都是费劲,可这样晃晃悠悠地没走几步,她就被身后人一把给拽回怀里了。 本想一把推开的,可子桑还没施力,嘴角飞快的被什么湿软的东西轻轻掠过,待子桑反应过来,她着急地抬头向上,看见抽身而退的那个人耳尖红通通,脸上却还是清汤寡水的,但目光有些躲闪,好像感觉到怀里的人正抬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明显有些不适,微微侧过头,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可以吗?” 可怀里的人完全没有理会她,微微一怔后,伸出手捧起她侧过的脸,飞快地凑近,直接而大胆地就吻上了她半抿的唇。 子桑的突然袭击,毫无征兆,因为她基本是扑向岳莘的,失去平衡,岳莘不得不往后倒了几步,直到靠至温池边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剧烈的动作,让池里的水四处飞溅,让岳莘几乎睁不开眼睛,这时子桑也顺势贴过来,环着她的脖子,对着她又啃又亲。岳莘完全推不开她,子桑像条蛇妖似的,缠挂在她的身上,她想出声喝止,可一张口,一条灵巧的舌就顺着钻进来了,岳莘只有呜咽的份。 向来不喜受制于人的岳莘哪受得了这份委屈,她挣扎着想反抗,可子桑眼里流溢出的泪不知怎么的就顺着她湿软的舌滑进岳莘的口腔里,清淡的咸涩漫溢了她所有的味蕾,因为这份意想不到的苦涩,让岳莘本是挣扎的动作慢慢缓下了,推拒的手犹豫了片刻搭进了雾气缭绕的水里,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最后她竟然闭上眼睛,甘心接受这份她本不该接受的被动。 而子桑,感觉到紧紧搂着的那个人竟不再反抗,她顺势加深了两个人之间的吻,只是她的动作由强硬变成了轻柔,生硬的吻也变得温缓而绵长。 子桑斜侧着脑袋,湿润的鼻翼贴靠着她的,那里略显急促又不失规律的灼热气息彻底打乱了岳莘佯装平静的呼吸,让她的气息变得混乱无比,甚至她开始微微发颤的低喘了。子桑似乎察觉到岳莘愈加明显的变化,她的眼睛没有抬起但她红润的嘴唇却在岳莘毫无察觉之间悄悄地向上扬起,两个人之间的吻被她在辗转之间弄得更加粘腻了。她半含着岳莘的唇瓣,喜欢微咬或轻扯,舌只是偶尔伸进她的唇里,轻舔微吮,不敢惊扰,又规矩地退后,转攻他地。岳莘不知吻她的那人为何在亲昵之事上会是如此娴熟,那些吻不太轻也不太重,软绵而湿腻,不会让人觉得局促不安,反而竟让人不自觉陷入她循序诱导的陷阱里,一步一步地被她带离那些所谓的理智。 岳莘脑海里的为什么让她不由得想起子桑曾经与她提起的楚安,想到这个人或许就是造成子桑如今不该有的举动的罪魁祸首,她的脑海里唯一一点理智也被胸口瞬间膨胀的闷气与堵塞给吞噬了。 子桑不知何时悄然离开她红艳的唇,此刻正攀在她的肩头,微微颦眉,与她的额头相抵,微闭着眼,半张着唇,似乎努力在平缓呼吸间急促的气息。温池里不断浮起的半白半透水汽,轻拂过她绯红的面颊,潮湿的蒸汽在她的小巧的脸上凝聚成一小颗水珠,在聚拢后顺着光滑的肌肤一路滑落而下,滑过那双近在迟尺的,微张的唇时,岳莘终于跨越过内心最后一终于理智的障碍,急切地靠近,学着子桑的模样笨拙地用她发颤的红唇占据对方那双诱人的唇瓣, 迫切地想要宣布自己的占有权。 咯咯的笑声从子桑嘴角溢出,像铃铛一般轻盈,子桑早已看破那人的心意,因为这急促又不知轻重的回吻让一切都明白了,可她又怎能容忍岳莘如此喧宾夺主的举动,一直犹豫不前的舌,趁着势直接钻进岳莘的唇口里,不愿再出来,甚至子桑还微微抬高了浸在水里的身子,是她贴着岳莘更近了。岳莘不得不仰起头,费力地迎合着,她完全招架不住子桑的攻势,甚至身体也无端地发热,呼吸激快,口腔里几乎充满了一种浓烈而粘腻的酒精气息,在齿舌之间来回冲撞着,不一会儿,她的意识也陷入了一种微醺的状态,整个人蜷在子桑怀里被动地颤颤发抖。 这时的子桑已经不满足安分守己的亲昵了,她绵密的吻离开了岳莘还在颤抖的唇,由嘴角至下颚,直至埋于岳莘颈肩,灼热的气息在平滑的肌肤上激起了无数的小疙瘩,岳莘越不知所措的缩脖子,她就越往里钻,之前听话的手也不老实了,顺着岳莘狭长的锁骨一路向下,这时怀里的人开始趋于挣扎了。直到她微张口含血红的耳垂,悄然向下的手握着那人一手便能掌握的丰满,岳莘终于受不住了,她费劲挣扎着将贴在她身上的子桑往外推。 “子桑,子桑!不要” 她不敢抬头与子桑对视,只能低下头看向雾气缭绕的水面,深呼吸,以平缓她起伏的胸脯。 “那,再让我抱一抱,好吗?” 子桑适时停止了她的令人应接不暇的攻势,微微一笑,也没等岳莘答应,便又一次贴近,只是这一次,她安安静静地靠着岳莘的肩颈上,乖巧如一只靠着家主肩上的猫,心满意足地抱着岳莘的腰,缓缓闭上了眼。 “知道吗,今晚你终于叫了我的名字,好多遍。” 子桑攀着岳莘的后颈,惬意的又往她身上蹭了蹭,声音却像喝醉后胡言乱语的呢喃,酥软而低缓,让岳莘不禁为之一怔,她悬在空中,不知如何摆放的手终于在这句话后,缓慢的降落子桑的赤,裸的肩背,轻轻环抱,而这能感觉到犹豫的举动,让怀里的人将她抱得更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雨小了, 淅淅沥沥的飘洒在屋檐的瓦楞上, 断断续续的雨珠顺着屋顶斜面的缝隙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砸在地上聚集的大大小小的水滩里,叮咚作响。 这时子桑此时此刻能听见的声音, 她盘坐在岳莘的床榻上, 侧身呆呆望着白纸窗幕上缓缓浮动的树条枝叶的影子, 那是院里插种的柳树,在滋润的雨夜里摇曳生姿。 湿发上不断向下滑落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白棉的床单上, 星星点点的沾湿了干燥的软毛薄毯。指尖轻轻划过洁白床单上因褶皱而起的一条条流线,一遍又一遍, 上面沾满了岳莘的味道, 淡淡的, 带着兰花的香味。 “唰——” 居室的拉门被进来的人随手合上, 子桑闻声抬头,见岳莘握着一方薄巾朝她走来,而她的脸颊上, 红晕依旧未消。 “擦干头发,不然会着凉的。” 岳莘站在榻前将手里的棉巾递与她,可子桑却却没接过,而是抬起头故作不适, 撒娇着央求。 “脑袋还是晕的,没力气, 帮我擦吧。” 见子桑双眼迷离, 用手扶额, 似乎还是没能从酒劲里缓过来,岳莘轻轻叹了口气,坐在榻沿上,握着薄巾的一角,为子桑擦拭搭在身后的湿发,子桑顺势便软绵绵的往她身上靠。岳莘微怔,稍作蹙眉,嘴角却悄然扬起不易被人察觉的弧度,似乎她早已看破了子桑的小伎俩,却没有道破,手里的擦拭也未停,而是轻声另作嘱咐。 “以后不许这样了,不能喝少喝。” “嗯。” 子桑眯着眼,心安理得地蜷在岳莘的怀里享受着她从未享受过的温柔,此刻,她的思绪有些恍惚了,以为自己正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像平夜里躺在南厢的床榻上思春发梦一般,一切都太不真实,她宁愿这是一场长醉不醒的梦境,不敢奢求太多。可很快,头顶上的那人沉重的一声叹息让她此刻放松无比的心一下就揪在了一起。 “怎么了?” 她慌忙起身,一脸紧张地询问道。 “若是弟弟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岳莘放下手里变得湿润的薄巾,望着门外的方向,幽幽地道出她的忧虑。 “他不会知道的!” 心里咯噔一下,子桑急忙环抱住岳莘的腰,钻进她的怀里,连声摇头,她总说着不会,单纯得像个抵死不肯认账的孩子。岳莘见状忍俊不禁的笑了,反问道。 “你又如何知道他不会知晓,知晓后又会怎样,何况,你我还是女人。” “女人又怎样,我喜欢的是你啊,不是他!” 子桑的厉声反驳,郑重其声,那样子让岳莘觉得有趣的同时又不禁好奇。 “为何不喜欢,他可是你夫君。” “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他从未在我房里过夜过。现在,我还是你的。” 拉着岳莘的右手,子桑便往她扑腾扑腾的心房上按,只为了强调她的清白与归属。 可岳莘并未因此而感到喜悦,她笑了,只是有些勉强,低下头,将手缓缓从子桑的心口抽离,苦笑道。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 “只要你喜欢我,我永远是你的。” 子桑急了,慌忙把那只正在离开的手攥住,狠狠按在原先的位置上,只是这一次,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可岳莘似乎只当她是强词夺理,笑了笑,沉默不语,只是那只手没再抽离。这样的反应,子桑很不满意,所以下意识地她脑子缺了根筋爆出两个人都不愿提及的可能,以做刺激。 “若某一天,岳梓来我房里过夜了,你会吃醋吗?” “又如何,你终究是他的。” 岳莘的答复怨念十足,虽然并没有在回答她的问题,可子桑却已经心满意足了,她挨在岳莘的怀里,将岳莘抱得死死地,还是湿漉的头发把岳莘胸口全都沾湿了,她也全然不顾,而是咯咯地欢笑着,低声告诉了岳莘一个小秘密,好让她安心。 “放心吧,他不会过来的,他只喜欢上楚安那儿呢。” 可岳莘却较真了,不依不饶地又问。 “可如果真有一天,弟弟去你那儿了,你要如何?” “那我就拿刀自卫,撞墙或者以自刎相逼,反正不能让他碰我的身子,我发誓” 仰起头,子桑用手划了划自己脖子,视死如归地起誓道。岳莘见状,吓得不轻慌忙抓住她乱挥的手厉声制止。 “不许这样做!不要伤了自己!” 这句话让子桑像只麻雀一样从岳莘怀里跳出来,然后歪着头便往她的脸庞侧凑,一脸兴奋,想要确认些什么。 “心疼了?” “嗯” 岳莘微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太小,声音太弱,若不是子桑凑近,她几乎很难辨识岳莘是在给她答复。而终于这晦涩的dá àn让子桑笑得更欢了,她像只傻乐的猫将岳莘一下子扑倒在塌上,然后自己也俯身下去,轻轻啄了啄那人粉丝的唇,笑盈盈地承诺道,一字一句清晰而悦耳。 “只要还能见到你,我就会一直活下去,活得好好的。” 子桑的承诺带着要求,可这要求如同孩童缠着双亲要冰糖葫芦串儿似的,亦简亦难,全凭父母的心情与意愿,子桑似乎也意识到这点,所以作为回报,她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这样不论对方觉得这样的要求是难以办到的苦差事还是无赖孩童的小把戏,她都在无意中加重了自己的诚心与诚意。显然,对于岳莘,这一套也是受用的,子桑不知轻重的承诺让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在笑子桑的傻,可同时,她又伸出手,轻轻捋起近在咫尺的那人额间落下的几丝秀发,挂至那人耳后,如同家长的谆谆教诲一般,柔声细语地叮嘱道。 “某一天,若不能再见了,也要好好的,好好地做岳家的夫人。” 然而这句话,理所当然地让子桑着急了,甚至是慌了,两个人才刚开始,怎么轻言就提离别,且她还说如此自然,语气没有一丝波折,像是子桑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一切都是听天由命的。 “为什么不能再见,不会的!没有如果!若你走了,也带着我一起离开,没了你,我会没了活着的盼头的。” 显然,子桑不愿岳莘那些不吉利的话幻化成真,她迫不及待地为这句话,为自己修改了结局。 “盼头?” 岳莘笑得更欢了,她反问道。 “”你来这与我相见的次数五指便能算出,我又何德何能成为你生活的盼头?” “你就能!” 子桑的郑重其声,信誓旦旦,强词夺理到底让岳莘无奈地摇摇头,却无可奈何。 “到底还是年轻。” 这话,子桑可不乐意了,她的身子又伏近了许多,不服气地连声反驳,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太多,岳莘的脸颊上,在刚才好不容易退下的红色,又因为突然的亲近,全冒回来了。 “我若不年轻,又怎么会有勇气三番五次地过来找你呢,你看,每次我来你都冷冰冰的拒人千里,若是一般人早就被你吓跑了,哪像我,总是奋不顾身地过来愿打愿挨,受你欺负” 岳莘被子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与厚脸皮弄得没了脾气,又羞又恼,用左指轻轻怼了怼子桑的额头,笑嗔道。 “我倒是头一回见有人能将胡搅蛮缠说成丰功伟绩的” “还说呢,不胡来,现在你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地躺在我怀里呢?” 子桑骄傲地挑了挑眉,啄了啄那人玲珑光滑的鼻尖,望着岳莘想躲闪却无处可躲的的眼睛又止不住好奇问道。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发现你也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的?” 她问得如此小心,说“一丁点”,好让岳莘少一些无措与不安,因为有些事实是让人难以接受,需要小心翼翼的劝诱与消化的。 “我不知道。” 对视之间,岳莘的犹豫与无解子桑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笑了笑侧身挨在岳莘在榻上平躺下,望着屋梁幽幽地自言自语,像是说给岳莘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自从第一次在湖岸边上听见你的箫声,我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你,直到第一次见到你,以后的每一个夜晚,我都想要过来,与你相见,像是中了魔障似的。” “好傻。” 岳莘认真的听着,侧身面向子桑,盈盈而笑着说她傻,可子桑突然抓过身来,抓着她的手就往衣襟里伸,简直是措不及防,使坏的人还一本正经地为她的行为作出最合理的解释。 “你也傻啊,还使劲使坏,明明喜欢我,还把我推得远远的!你知不知道人家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终日茶饭不思,你摸摸,都瘦了!” 曲卷的左手在毫无意识间微握住一处柔软的丰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里扑腾扑腾地鼓动,可一手根本无法掌握,岳莘突然想起之前在暖池里,子桑压着她的模样,脸颊瞬间变得更加绯红了,她如同触碰了某种禁物一般,被按着的左手飞快地挣脱了子桑的禁锢,从那人温热的胸口逃离,并且生气而严肃地地喊了子桑的名字加以制止。 “子桑,你!” “好啦,不闹你了。” 子桑瘪了瘪嘴,乖乖放手,并将手老老实实地背至后背,以表乖巧。 “子桑,我们之间是不是太快了岳梓那关,我还是” 这一晚上的折腾,再加上子桑总是喜欢得寸进尺,终于在几番犹豫后,躺着子桑怀里的人不安地道出了自己的忧虑。但子桑似乎早有预料,未等岳莘把话说完,她直接把话接过去了。依旧急迫急速,铿锵有力,但要求越来越卑微了。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直到某一天你能够接受我,只要你不要赶我走,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睡吧,今天你折腾坏了,明天还要早起。” 岳莘不再将话题延续下去,子桑也见好便收,毕竟她已经很满足了。只是现在,她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但她知道,岳莘会答应的。 “那你陪我。” “保证不许动手动脚。” “” “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其实我习惯了一个人睡” “可” “好吧只要你能安分” “好啦好啦,我会守分寸的,咱们睡觉,我困了。” “我去熄灯。” “不要,我还没看够呢!” “什么?” “我想看着你睡。” “那这样怎么能睡” “不要,我要看!” “好吧好吧睡吧,我不去便是。” “嗯嗯。” 烛光清明,照在草席上摇曳着或短或长的影子,平躺的人看着身侧环抱着她的人的脸,那人眼睛已经乖巧的闭上,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薄薄的阴影,偶尔微微翘动,她似乎睡去了,呼吸变得平稳而规律,可嘴角却仍保留着上扬的弧度。 岳莘微侧着头,这样安静的看了许久,也忘了原先想要看着她入睡的人竟变成了自己。只是某一个时刻后,她轻叹一气,也悄然侧过身去,将那个累坏的人拥进怀里,睡意被思虑占据,她只能在昏暗里陷入某种忧思之中,久久无法入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楚安回来了, 却不见来南厢游玩, 子桑睡至自然醒,整个上午,院里不闻楚安平日里聒噪的声音, 清静虽是清静了, 但子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午膳的时候, 莲儿将饭菜端至厅里,在为子桑盛饭的档口, 无意提及西厢今儿的事,子桑这才知道, 自楚安从城里看戏回来, 就病了。 “今儿西厢厨房把老爷打的那份山羊肉全送到南厢来了, 这下南厢又多出一份, 天气也热了,不知该如何保存” “二夫人为何不吃?” “说是害喜得厉害,羊汤的膻味一闻见就犯恶心, 可惜了老爷是为了二夫人补身子,特地稍农户上山打的。呀,夫人可不知道,自从二夫人昨个傍晚回来, 就一直清汤寡水的,难以进食, 西厢管事儿的还在为二夫人的膳食犯愁呢, 这不吃那不吃的, 怀胎的身子哪能受得了啊,今儿一大早啊,老爷就让人去城里请大夫了。” “大夫来了吗?” “像是一个时辰前入府的,估计还在西厢呢。” “是吗。” 子桑放下手里的瓷勺,低头微微嗅了嗅碗里的补汤。似乎山羊肉的膻味几乎已经被枸杞,党参,当归之类药材的气味所中和,何况汤里还放了些许绿豆去膻气呢,味道并不重,那楚安的胃口到底是变得多差劲,连这些都无法下咽了,她有些忧心,也想起,楚安怀有身孕也已经五月有余,可她却几乎没前往西厢探望过,都是楚安过来的。她低头琢磨着,决定饭后前去探病。 “莲儿,把月前糖渍的青梅酿包一罐,我待会儿送去西厢。” “好咧!” 莲儿应了声,端起托盘便往厨房那边走去。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从厅里向外望去,外面的世界光线刺眼,让屋里的人不得不眯起眼睛,附在水井壁上的青苔不知何时变得青葱而茂盛,湿漉漉的挂满了星星点点的水珠,在阳光下反射着亮晶晶的珠光。恍惚的,子桑终于意识到,此时,已进入五月的尾巴,夏天早已如期而至,而她还以为春日未歇。 一转眼,还差二三月,子桑入乐府也整满两年,二十一岁。 十年前,她在做什么,好像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搭。而如今,依旧是。 几乎是两年了,除了后山的女人,对于这偌大的岳府,她一无所获。 午后时分,子桑没让莲儿跟来,独自去了西厢,刚进院门的时候,见一位看上去年过六旬大夫提着药箱便随石良从院里出来,石良正低头凑近医者的身侧,小心地听着,连声点头,那人说话声音低弱,石良不得不与他并排前行,子桑杵在院门入口一角,抱着一壶瓦罐为两人让道,老者见岳府大夫人进门,便弓腰问好,随而离去,身后的石良在经过子桑时被她叫住。 “夫人好。” “老爷呢,在屋里吗?” “一大早就进城了,今个不回来。” “楚安好些了吗?” “二夫人还是吃不下东西,在屋里躺着呢,夫人去吧,待会儿石良回来领夫人去老爷的书斋。” “有什么事吗?” “到时便知,老爷今早吩咐的。” 石良匆匆忙忙赶出门,追上在石阶外等候的大夫,然后恭恭敬敬地送出府了。留着子桑一人在院内茫然不知,老爷不回来,却让石良带她去书斋,究竟想让她干什么?子桑好奇,但惦记起楚安还在里屋躺着,她也没心思去推测什么,抱着青梅渍的罐子,便往楚安的居室走去。 “姑奶奶,这西厢难得见你的影子,怎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倒是想着要来看望,有点良心,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把我给忘在哪个旮旯角了呢。” 一进屋,楚安见子桑过来,趴在床榻上无精打采,又是怨气冲天的,子桑只好尴尬地笑笑坐着榻沿上,佯装没听见,伸手帮她捋了捋盖子身上的薄被。 “舒服些了吗?” “没呢不盖不盖,热!那老夫子总嘱咐我要好生保暖,现可都入夏了,谁还盖着么厚的被子,热死人了。” 唰地楚安就把身上的被子掀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嚷着热,子桑这才发现楚安日渐隆起的小腹早已成型,像个小山包似的,煞是可爱,子桑怔了怔,连忙把被子重新给她盖回来。 “别这样,早晚凉,忽冷忽热的对胎儿不好。” “唷——十月怀胎怎么这么费劲呢,才走了一半,就被折磨得不chéng rén形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楚安苦着脸一把抱着子桑的腰,连声抱怨,明明病恹恹的一个人,竟把子桑箍得死死的,子桑挣扎了几番,仍是动弹不得,只好垂手放弃。 “可别这么说,小心别人听见。” “谁听见,老爷吗,他去城里啦,不在不在,诶当男人多好呀,不用生孩子,下辈子我也要投胎做男人去。” “我可不,下辈子我还是想做女人,女人多好!” 子桑小声地反驳道,楚安甚是不解,爬至她的双腿上,把子桑的两条腿当作人形枕头, “为什么啊?” “没没为什么,就是觉得女子没有男子那般糙。” 其实子桑是知道原因的,原因当然在岳莘身上,子桑觉得世间所有男子都配不上她,除了岳梓,不过两个人是姐弟,也幸好是姐弟,要不然便没她什么事情了。现在想想昨夜那些经过像做梦一样,好像突然之间,她就与总是遥不可及的“嫦娥”交好了,那人还对她那么好,柔声细语,今早从她怀里醒来,子桑笑得像猪一样,在抱着她在她怀里拱来拱去,把那人给弄醒了,她也不恼她,甚至还愿意让她抱着她在床榻上赖了好一会儿。 临走的时候,岳莘将子桑送至岛岸上,在帮她解开岸板上套在的木桩子的船锁时,蹲在一旁的子桑冷不丁地又在她嘴角小小啄了一口,岳莘红着脸站起来,也没再说道她,只是让她回去小心,这娇羞的模样让子桑更加肆无忌惮了,在岸旁抱住岳莘好一会儿,才肯罢休。走时,她还坐着舟上夸张地晃动着手,说今晚再见。即使两人之间距离在逐渐拉远,她已看不清岸上人的容貌,但子桑还是能辩出岳莘在掩面而笑。 好像就在那一夜之后,子桑在岳莘身上所遭受的委屈全都偿还了,岳莘脱下了盔甲,而她甚至觉得自己赢了整个世界,至今她还是飘飘然的。 女人多好,子桑是以女人的身份接近岳莘的,她也是以女人的身份喜欢上岳莘的,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若是变成男人,她没有想象过,但若真是,那两个人之间那种细腻柔软的感情是不是就变质了,或者是换成另一种风味。如今听楚安这么一说,子桑恍然间有设想过她变成男人的样子,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变成男人,大概,她想要的那种感情就会消失吧,何况她压根就没想过岳莘有一天会与男人在一起的情景,或许是先入为主,即使下辈子,她也想着以女人的身份与岳莘在一起,却不知岳莘是如何想的,今晚,子桑打算回去问问她。 “在想什么呢?醒醒!又是发呆又是傻笑的。” 楚安看眼睛上方的人又陷入一种懵懂游离的状态,她生气了,掐着子桑的下颚就开始乱摇。 “楚安,放手,疼” “谁让你与我说话都要分心!” 子桑的神游愣是被楚安破坏了,她真不知生病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没轻没重的,捏她像捏那种南厢的猫似的,子桑吃疼还不肯松手。 “楚安,休得对夫人无礼!” 石良不知何时从屋外进来,见状赶紧上前制止,楚安见石良来了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放下,嘴里还小声地嘟囔着。 “人家和子桑感情好嘛” 石良到没理会楚安在呢喃着些什么,他只是弓了弓腰,邀子桑出去。 “夫人,是时候去书斋了。” “楚安,这罐青梅酿新鲜的,酸甜口,想着或许能帮助开胃,就带过来了,有空尝尝。” 松了一口气,子桑趁楚安不留神,拉开她圈在腰上的手,迅速起身,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瓦罐说道,可惜楚安不依不饶,非要现在就吃,结果,石良只得去找了西厢正在院里洗衣裳的丫鬟去厨房做了碗酸梅汤端上,子桑与石良才得以放行。离开西厢时,石良用袖口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尴尬地解释道。 “二夫人性格便是如此,老爷总是由着她胡来,夫人别放在心上。” “我也习惯了。” 子桑笑然,看着平日里总是斯斯文文的石良被楚安的刁蛮任性弄得汗颜,既可怜又带喜感,但又不好笑意将显露,落尽下石,只好憋着笑说句宽慰话来安抚。 石良憨憨而笑,走快几步,上前引路。 岳梓的书斋当然在他自个的院里,北厢,离南厢最远,这儿子桑从来没有来过。南厢的院子几乎是南厢的两倍,院子后面逼近高山,几乎是临着山脚而建的,一进院,子桑就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山体巨大的阴影匍匐在整座院子的上方,将北厢全笼罩住了。 石良带着子桑在屋廊见七拐八弯地绕着,北厢里的屋室出奇的多,还特别密集,子桑注意到大部分的屋室都是上锁的,有些还沾满了灰尘,像是常年无人进出的样子。石良告诉子桑,老爷不常在北厢留宿,只是忙着些书类或是记账的活计,才在书斋里待着,平时吃饭在府厅里,夜里基本都上西厢那块儿。说着,他拿出挂在腰间的一大串钥匙,打开了不知是哪个角落的屋门,吱呀一声,黑漆高大的木门被推开,子桑随石良跨过高至膝盖的的门槛,一进屋子桑就被四面墙壁上高耸的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给震住了,屋内面积看出来不小,但堆着满屋的书也会让人觉得拥挤,满屋都是尘埃与旧书纸张混合的气味,沉重而古老,西侧有一扇窗户半开着,稍微能让外边的光线照进,但屋里还是昏暗,必须点灯。子桑挥了挥手,驱散面前升腾而起的灰尘,这些颗粒在昏黄的烛光下清晰无比。环顾四周,随而,她注意到里屋巨大的书案上推满了长方形的蓝色册子,每一本都用粗线装订得整齐,像是账本。 “老爷决定让夫人以后下午闲时就过来这儿看帐,还有记账,以后我和老爷会教的。” 石良拿起屋内的蜡烛,又重新点上了几根蜡烛,屋里明显亮堂许多,可他随而说出的话却晦涩难懂,让子桑吃惊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这些岳家生意上的账目, 如此机密的东西, 为何要我来插手?” 看着满桌的账本,子桑没敢上前翻阅,只能向石良寻求dá àn。 “因为夫人是岳府的大夫人。” 石良倒是没多大在意子桑过于惊诧的反应, 他走进书案, 将账本一批一批地叠出左右两堆, 为子桑待会的阅帐腾去一些桌上的空间。 “可我是女眷,如何能碰得来这些东西。” 可石良简单的解释无法消去子桑满腹的疑惑, 她甚至觉得事有蹊跷。 “老爷倒不讲究这些东西,况且老爷膝下尚无一儿半女, 虽二夫人还在怀胎, 可几月后出产的孩儿也无法替老爷分担如今不断扩展的家业, 老爷也无法再等待继承人长大chéng rén, 积在他身上的病反反复复,这么多年,一直不见好, 再加上这日日繁忙的劳务,若再没人替他分担,总有一天,他会病垮的。” 估摸着子桑的疑惑不会轻易褪去, 石良抬起头,耐心地将各种原因缓缓道来。 “但老爷有你呀!” 子桑依旧不信。 “石良只是区区外人, 能帮老爷也只有夫人了, 毕竟夫人也知道, 二夫人的性子无法成为老爷贤内助。” 但石良依旧有某些可以说服的理由。 “那我又有何能力能够成为老爷的左右手?” “这是老爷的决定,石良不会细问。” 不肯罢休的子桑依旧在追问,只是最后石良的这一句话推脱,让她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下去。的确,石良所说的一切都是有说服力的,更是有理有据,但子桑依旧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毕竟烙印在她身上的印记对于曾经的岳府都是无法抹平的创伤,甚至到如今,子桑也不清楚岳梓为何要娶她。岳梓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真是愈来愈古怪了,让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对于上头的人来说是莫大利好,可自己怎么想着都觉得风险过大,可若是不接,机会不会再有了。 可惜,子桑犹豫根本没有持续太久,甚至连石良都未察觉她有犹豫过,似乎,子桑只是在听完他的解释后,缓缓地点了两次头,便走过来拿起堆在最顶侧的一部账本低头翻阅了。 到底,子桑还是选择继续,即使她知道,其中不免有蹊跷,但她还是选择了上头一定会选择的,即使事后与预期相违,她也无需负责,她只是中间人,参与并不保证成功,虽然上头在一开始就笃信她能够做到,毕竟因为子桑特殊的身份,注定了这她一生需要完成一项特殊的使命,通常,这都是世人的普遍想法,也是从叶府覆灭后几年,某人一直潜移默化灌输与她的思想。 似乎,世人们无法不认同一句有仇不报非君子,可他们都忘了子桑在曾经的叶府里过得并不好,对于岳府的仇恨都是别人强加于她的,她自己没有多少概念,但也默认接受了,毕竟与家族相比,她更在乎自己,家族并没有带给她多少归属感,而自身,这些年,带给她带来了太多好处,只要她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便可无事了,乘凉的大树无须她苦苦寻觅,多半自己便找shàng én来,她对自己的所处位置很早便有了认识,既然对于岳家来说,她只是一枚左右逢源棋子,被人轮番利用,而其中利害关系,作为一个与岳家有牵连的局外人,她了解不了太多,人家也不会让她接近。 此生命运如此,终归是要被人在棋盘上推来推去,移来移去的,与其劳累挣脱,不如不随波而流,对自己没有坏处,反正到头来不过是被人扔进棋盒里的下场,但好歹,比起其他任何黑白棋,她在棋盘上迂回的路线更多,停留的时间更长,难得这不就是利处吗,只要双方棋手相争不止,她便可以一直活下去,比一般棋子都好。 但其实,还有一点,也被所有人忽略了,那就是,子桑不是君子,她是女子。 在北厢的书斋待上只是两个时辰,子桑连一本帐册也未能阅完,岳府有它自成一套的记账方法,若不熟悉,对于旁人来说只能是是晦涩难懂,听石良说,这一类记账方法是岳梓二十多岁在北方闯荡时与某城商事的老掌柜学会的,他而后又多次改良,回扬州后便有了岳府独特的记账体系。石良坐在一旁事无巨细地教她,她觉得脑袋昏胀,只是听懂了大概,阅读起来还是费劲,快结束时她还在想,或许明天再来,石良还得为仍是一知半解的她再从头讲解一遍。 回房的时候,天色已暗,在屋里正为浴桶倒热水的莲儿见夫人一脸疲惫的回来,便抹了抹手,上前询问夫人十分需要开灶煮些红枣小米的稀粥补补身子,子桑挥了挥手,说不吃,让她按时关上厅里和前院的木门,如同老规矩。 夜晚如期而至,而她也要“休息”了。 莲儿麻利地离开了,南厢的大门吱吖地闭合,子桑起身前往后山。 她进华屋的时候,静悄悄地,没引起声响,只是心血来潮想要吓唬吓唬那人,小小玩笑一下。 暖池那处空荡荡的,岳莘不在。也是,今晚,她回来晚了,岳莘也该沐浴完毕了。 不远处,书斋敞亮,她必定于此。 悄然进屋,岳莘正侧对着她,席地而坐,一身柔纱微紫,长曲于地,上身斜倾,柔柔弱弱,手肘倚着书案,单手半撑下颚,低头看着矮桌,似乎在神游,或是冥想,沉迷过深,竟没有发现子桑进来。 “是不是在想我,很久了?” 一双柔荑轻覆双眼,细声伏耳,温凉的耳廓被湿热的气息撩拨,终于那人从懵懂中惊醒,下意识地吸气,耳红,微颤,随而拨开那双碍人的手并若无其事地反驳。 “没有。” “撒谎,那为何对着我的画像凝视如此之久,如何解释?” 藏着岳莘身后的人,别有深意地探出一颗小脑袋,狡黠地捻起铺着矮桌上的一副被人精细镶好的画卷,似问非问,带尽柔媚。 那幅画,别无它,是不久前,岳莘为子桑点画的春光之色。 “不要胡闹!” 她看了如此久,看到失神,失意,失感,其中心思自然明了清透,还别人当场抓获,被人一览全无,怎么不尴尬无措。无法解释,只好强说词,还一把夺过子桑手里的画,挪到一旁低头细心地将画卷卷起,也不理会子桑的眉飞色舞,甚至还生气了,颦着眉一脸不悦。 这是子桑见过岳莘脸色最为透红的一次,她突然觉得今日午后在北厢书斋消磨掉的时间,她因密密麻麻的账目明细而昏花的双眼,被庞大数目折磨的昏昏噩噩的脑袋,这些折腾的东西,石良的教学都是值得的,若不,她也不会因为这些而被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让她晚回去,撞见到这样她从来不敢奢求的画面,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居然别扭起来跟个与母亲赌气的七八岁的男孩,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带着傲气,放不下架子,又浑身不自在,看样子需要有人来哄,又不希望任何人过来接近她。 “想我,为何不承认?” 子桑飞快凑过去,一把从身后将她抱住,也不管岳莘愿不愿意,对着那人雪白的颈部,措不及防地埋头就是狠命一吸。 对于岳莘,子桑觉得最好的攻克方法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顺应而为多是遭遇冷遇或是闭门羹,但措手不及地一击很多时候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但同时,也必须承担某种不知如何应对的风险。 比如此时,当岳莘吃疼的倒吸凉气,她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一转身,直接把子桑扑倒,还在得意洋洋的子桑一下子倾倒于地,身上还压着一个突然变得暴燥又克制的的岳莘。子桑完全不知道她又是哪里惹祸了,直到眼前那人压着低沉的火气,咄咄逼人。子桑才终是恍然大悟。 “又是谁教会你这样的?” “呃楚安啊” 楚安又一次以顶替罪名的姿势被提及台面,子桑觉着从明天开始,她务必要对这位府里的二夫人好上加好,每一次她都能成为解救自己的救星,虽然楚安并不知情,子桑的做法也不地道,但这也是无奈之举,亏心事做过几次后,子桑必须得想好如何补偿人家。 “又是她,不是与你说过不要与她学坏吗,不听话!” 岳莘听了更生气了,准备起身拂袖而去,可身下的人一把用手挂住她的颈,耍无赖,就是勾着她不让她离开。 “人家还不是想对你使坏,才去学坏的” 子桑眨眨眼,一脸无辜,可却又是喜笑颜开,攀着岳莘的脖子,飞快地作弄般的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小口,这下她笑得更欢了。 “下不为例!” 轻咳几声,岳莘面容上好不容易消去的红晕,被子桑这欲情故纵的小把戏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为了不被再一次识破,岳莘挣扎着想要起来,被子桑拦腰强硬抱住。还硬生生拖着岳莘在宽敞的草席上滚了好几番,直到她把岳莘压在身下,才罢手。 “好啦好啦,我不对,下次不敢了不要推开我,只想安安静静躺着你怀里,就一小会儿,今天好累,去北厢书斋看了一个下午的账本,脑子里到现在还是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号,好混乱,你说,岳梓为什么要我去学帐,明明他总是对我不亲不近的?” “那你要去问他了,我与他说过我不插手府里的事务。” 子桑趴在她胸前闷声地嘟囔岳莘逐渐安静下来,任由子桑在她胸部蹭来蹭去,总是不老实,左手也在不自觉中上移,悄悄覆在子桑的后脑勺上,想与猫顺毛似的,一遍一遍轻轻抚摸。 “我可不敢,他总是凶巴巴的。” “是吗?讨厌他?” “也不算不上,但我只喜欢你。” “子桑,为何与初次见面相比,你像是变了一个人,油嘴滑舌的不老实?” “哪里!你倒是不记得,我可是在一开始就不老实。” “你还说!” “那你喜欢谁,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不知道” “不说,我再咬一口你脖子!” “你敢!” “那我试试!” “都喜欢” “岳莘,为什么,为什么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无可救药地喜欢,喜欢到让我觉得这一辈子真的好短,我想下辈子也喜欢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近一段时间里, 子桑规律的生活里又增加了一项日常, 那就是去北厢看帐。偶尔她会在午膳之后,去西厢看望楚安。 楚安害喜越来越严重了,大夫说这是比较通常的妊娠反应, 挨过过渡期, 胃口自然会回来。可楚安的脾气与情绪也变得跌宕起伏, 时而暴燥,时而抑郁, 时而絮絮叨叨,时而闷闷无言但子桑到没见她落泪过, 想必她从小性子倔强, 也或者是再未嫁入岳府时, 她经历的那些东西让她忘了眼泪为何物。总之, 楚安的笑容少了,平日里聒噪的嘴也消停了,病恹恹地变得不爱走动, 子桑最常见到的是她靠在床榻上用手缓缓地抚摸着日渐圆隆的小腹,低着头,像是在低喃,但又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待子桑喊她的名字, 她一抬起头,每一次子桑都能捕捉到她面容上无法遮掩的愁思, 只是很淡很淡, 还有另一种感觉, 子桑在一开始无法形容,但慢慢地,她终于能拼凑起来,那是一层浮于体外的与日俱增的类似于母性的柔光,但这样的光晕,是根本看不见的,也是摸不着的,子桑不明白自己为何将此定义为“柔”。 她在想这些与楚安性子完全不沾边的东西,一点一滴地显露在楚安身上,那种感觉即是异常又合情合理,只是怀上孩子就与人如此大的差异,这样的变化,是否将来也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将来? 子桑暗自发笑,如何有将来,她的将来都是被人安排好的,而她也从未想过她会怀上孩子,即是嫁入岳府后,这样的奇怪的想法也从没变过,或许是曾经教会她处世的那个男人,在他的身上看到的,学到的,都在某种意义上给了她潜移默化的改变,让她摒弃了太多世俗里的规矩,甚至是啜之以鼻。很多时候,她竟然会觉得想男人那样古怪,随性,糟糕地活着,将自己的生活过得越来越丑陋,越来越不受控制也是一桩难道的幸事,不婚娶,酗酒,花天酒地,因恶习而身缠病,人们只当他是世间怪人,所以他也免不了这一生被人指指点点,也是,这些年,他已经没有了年壮时的猖狂了,但他的生活未曾变过,也依旧是那个幕后的人。 子桑羡慕他,羡慕他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即是在世人眼里他活得是多么的糟糕,但他依旧开心过着他的生活,不受束缚。子桑也想与他一样洒脱的过一辈子,正是因为她被人像小鸡一样关在笼子里太久了,她也想着某一天她可以投胎变成养鸡人,把关在笼子里的其他本该关着的鸡全都放出来。 但她所有的羡慕里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她忘了她暗自羡慕的对象是男人,而她却在以女人的身份幻想那份自由,她也丝毫不希望以男人的身体来执行那些让世人诟病的自由,不论这些蠢蠢欲动是生来性格所趋,还是后天培养,但幸而她一直是是受限的,无法动弹太多,倘若子桑真的过上了她所谓的自由生活,恐怕她早已被人五花大绑塞进猪笼里,被困于城河之下淹死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一开始她便对楚安抱有好感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大大咧咧的性格,而是在某种程度上,楚安活成了她想要的模样。 可此时,看见楚安日渐趋于合理的转变,她竟察觉到偶尔她也会暗自惋叹几丝。 原来,怀上了孩子,身上的气质也会变的。 那她宁愿不生了。 可这些哪由得来她,子桑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岳梓永远不要来南厢过夜,甚至她开始害怕新年过节时,她要与岳梓回岳家旧宅的那些时候,因为一回去,他俩必定会同床共枕,共处一室的。 不止是因为对岳莘的承诺,也是因为她害怕变成楚安现在的模样,搭进去越多,需要考虑的也会更多,她不想受到另一个人的束缚,也不想再把心与身体分与其他人,明明如今在后山岛上,她已经一点一点的活成她真正的模样,她不想要其他任何的改变,一点点也不行! 但如何才能做到? 很难。 楚安此时正趴在她怀里,郁郁寡欢,子桑与她喂药,费时许久,问她为何忧郁,楚安也从不答她,只是默默摇头,一脸幽怨。子桑只得猜想是岳梓的过错。 岳梓,子桑已经很少在府里见到他了,不是因为他不来南厢,而是连他最常留宿的西厢,他也很少露面了,楚安缺少人陪,丈夫不在,怀孕期情绪阴晴不定,自然怨念久积变成了心病。子桑不只一次问过石良,问老爷到底去哪了,石良也只是一脸疲累的说,最近老爷正忙着盘下外城一处桑蚕场,有些棘手,这月里尽是外出了。 “可楚安都这样了,他为什么不回来探望呢,只是邻城河郊罢了,又不是天南地北的距离,为何就不能多回来!” 子桑不乐意听了,厉声反驳,她觉得岳梓只是不愿回来罢了,哪来的这么多借口。 “那片场子本来就是咱家的,被岳三叔一直占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夺回,老爷又怎么可能放过,楚安也会体谅的,夫人不必担心。” 这一说道,子桑只得闭口,心底里又不免鄙视一番岳梓身上的薄情味儿,大概,天底下所有臭男人都是一样的,对于他们来说,眼底里只容得下家族事业,鼻息下只嗅得铜钱臭,女人永远只是厅堂里一件因兴起,或是随时买来的物件,可以是摆设,但永远只是附属品,拿来把玩,观赏,并不重要。 岳梓不来西厢,子桑只得代替他的位置,常来南厢为楚安解闷,陪她下棋,替她削果,与她读书,甚至她把南厢的猫都带来了,但当然也起不到多少效果。一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不是楚安需要的那个人,二是,子桑在西厢经常是没待上多久,就被石良拉去北厢书斋学帐了,说是老爷布置的功课,必须勤勉,说到这里子桑不免翻起白眼,岳梓有心思想着给自己布置这些有的没的,稀奇古怪的日课,怎么就不能抽些时间陪陪楚安,她就纳了闷了,但也不好意思明说,所以每次,她被石良请走时,看着楚安一脸怨念加深,她总是心生愧疚。 不过很多时候,楚安总是想方设法地把即将离去的两人拖着,试着绊子就是不让人走,不是突然这不舒服了,就是哪儿疼了,子桑只能任由楚安趴在她的怀里,看着面前的石良被楚安呼来唤去的,然后尴尬地手忙脚乱,楚安要是不满意了,他还得陪笑着端茶倒水。 似乎府里,若是岳梓不在,楚安除了作弄那只南厢的猫,便是欺负石良了,像是泄愤,大多数情况下,石良只得一声不吭扛起岳梓一手甩下的锅,不敢有半句怨言。 待楚安终于答应放行,两人才得以在走向北厢的路上松一口气,子桑在想,若是老爷再不回来,楚安这怀孕时的怪脾气非得把石良折腾透不可。 她在北厢书斋待了也有一周时间,大概是知道了岳府账册的阅法,石良见她熟悉了,打算开始教她如何记账,子桑哪受得石良如此紧凑的教学进度,尽管他是有足够耐心,也不嫌子桑行动缓慢,事事巨细,可子桑无法接受这般不带暂停的填鸭式喂养,连忙摆手说要再推迟几天,让她消化消化之前的内容,石良的见子桑坚持,只好将课业作罢。 每一次下课,她的脑袋都像是被掏得一干二净似的,身心俱累,夜里回到岛上,她只得瘫在岳莘的腿上,浑浑噩噩的赖着不愿再动弹,岳莘见她实在太累,经常伏身,替枕在她腿上的子桑轻柔的用双手按揉头部的穴位,缓慢而悠长,其实子桑想漫长的温存过后,便爬起来稍稍调戏岳莘几番,但每次在àn 一的过程中,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又到了她该回南厢的时间。 想着她与岳莘宝贵的相处时间就这样被无故缩短,她又气又恨,对于岳梓的不满与埋怨几乎是与日俱增的。 因为堆积的怨念,她开始对岳梓布置与她的日课报以得过且过的态度,也不大想认真了,想尽办法拖延进度,石良拿她没办法,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不知如何进行下去的时候,老爷终于回来了。 那日,子桑随着石良刚进北厢没多久,她无心向学,便趴在书案上,看着从南厢偷偷带来的闲书,书案前有一排高耸的账本挡着,想必坐在屋里另一角的石良不会察觉,她就装着样子,像是在翻阅账本,实在是光明正大地看着瘫在账面上的闲书。 只是没过多久,书斋的门被人推开,子桑抬头一看,发现岳梓风尘仆仆地从外边走进来,他倒是没怎么注意子桑这边,因为由于堆积的账本的阻挡,从门口望去,她只剩半个脑袋了。 岳梓招呼屋内的石良过来,两人在屋门处不知商量着什么,说完石良就匆匆离开了,子桑突然间见屋内只剩两人,之前那份闲心立马就消散了,她赶紧把闲书塞进帐册下方,变得紧张起来, 谁知岳梓背着手在屋内晃荡了几圈,又在某几处书架前停留片刻,子桑朝那边偷瞄几眼以为他在找书呢,没想到一转身,他空着手就望子桑这边走来。 “账本看得如何,我听石良说帐上的记号你都记得差不多了,现在我教你记账。” 他走过来,伏下身,朝子桑看着的帐册瞅了瞅说道,子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把册子拿起来了,那本藏匿在帐册下的闲书被顺带着啪地掉落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两人相顾无言, 一个站着, 一个坐在,竟没人要下腰要去拾起地上落下的书。 子桑不知岳梓的内心hu一 d一ng到底如何,但她虽看起来算是平静, 心里早已是巨浪翻滚, 不只是因为害怕, 心惊,更是因为出糗。她硬是一动不动, 因为岳梓在看着她,她看不去那冷冰冰的脸色泛出多少变化,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 她表面上倒是表现得坦坦荡荡的, 不卑不亢, 嘴唇微张,与岳梓大眼瞪小眼,可其实, 子桑背脊处早已是一阵发凉一阵麻,若岳梓稍加留意,他便会发现,其实靠书案上子桑半握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就这样看着看着, 直到子桑终于支持不住,无法继续ěi zhuāng, 开始泛红的脸准备低下时, 轻微地扑哧一声, 子桑居然瞥见岳梓好像是笑笑了? 正在低下的头,飞快地又马上抬回原位,但此时的岳梓已经弯下腰,子桑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帐若是累了,就歇歇,闲书该看的时候便看,但不要一心二用的。” 低下身子的人,轻声咳了几声,边拍了拍手里拾起的书边说道,语气虽是严肃,但似乎并不是怪罪,子桑撇撇嘴,低声应下。 岳梓拉过一旁的椅子在子桑身旁坐下,拿起桌上的算盘摆在子桑的跟前,说是要教她拨算盘。子桑没敢靠得太近,只是伸长了脖子望岳梓边上瞅,只见他口里念着长串的口诀,手指飞快地在算盘珠子上窜拨,噼里啪啦地眼花缭乱,子桑完全倾于岳梓修长的手指在算珠上舞蹈,她愣愣地看着出神,岳梓到底说了什么,又让她注意什么,她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直到最后,岳梓话音一落,问她记清楚了吗。她方才回神,但脑袋里勉强装下的零零散散的只言片语哪能糊弄得了岳梓,她只得央求他再讲解一遍。 结果第二遍,她似乎是听明白了,第三遍让她上手的时候,她的手如同如同狗爪一般,笨拙地扒在算盘上,不知该拨弄哪几颗珠子。 她心里急,面上却并不慌张,也不知子桑现在这样淡定从容的模样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或许是与岳莘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多少心放宽些了,因为再怎么急也没用,在子桑几次偷袭成功之后,岳莘大概是摸透了她的套子,知道在恰当的时候拒绝子桑的过分亲昵,就算子桑再怎么惹她,戏弄她,她还是老样子,冷冷清清,举手投足之间的一个动作就拒绝了子桑想要得寸进尺的心。 以为垂钓者终于放饵,她也上钩了,可岸上的人就是不收杆,如今这样即是亲密又是疏离的僵滞状态,让子桑的挫败感与失落没缘由地变得强烈,她不明白岳莘到底再想些什么,明明相互喜欢,却不让人进一步的靠近,是她对她依旧有所顾及,还是她的性子本身如此?而她又该怎么做才能更加靠近她,与她亲近? 心思分散了,手里的算盘又拨错了,子桑仰着头费劲地回忆着岳梓刚从念着的几段口诀,可心里却还在想着岳莘,手指的动作愈加缓慢还一个劲地出错,这样来回几次,就连一旁的岳梓都看不下去,他唰的站起来,走到子桑身后,在她身侧伏身而下,撇开子桑的笨拙的手,对着算盘又缓慢地演示了一遍,这一连冠的动作到底是把子桑从晃神中拉回来,可岳梓实在靠得太近,她稍稍转头就能看到那人皱着眉的侧脸,鼻梁的轮廓与岳莘相似,很像,只是缺少了一种柔和,修长脖子的一大半都被长衫里内衬白色的高领遮盖住,隐约能看见那里某一块凸起的阴影,她的心咯噔一下,莫名地开始跳跃,她不知自己是害怕还是紧张。 “再拨一遍。” “啊哦” 岳梓的演算结束,子桑却又是没在用心看,这下,她只能横竖一死,睁着眼瞎拨弄,没几下又被岳梓呵住了,子桑被他这一声缺乏耐心的命令吓住了,想赶紧把手从算盘上收起来,不料被岳梓一把按住。他轻轻地握着子桑的两只手指,一拨一弹地在算盘上手把手教学,岳梓已经如此细致周到了,子桑只得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全神贯注地用心。 “加三,三上三,三下五去二,三去七进一,再试一遍,错了错了是去二,不是进二,再来加四,继续,不对!是四下五去一,重来!再一次继续!又错了” 只得怪子桑在算数上没多少天赋,最后岳梓也是束手无策了,让她拿着笔在纸上将刚才他教的那些口诀抄写一百遍。 “一百遍!?” 子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问了一遍。 “一百遍。” 岳梓重新做回他的位置上,用手扶额,叹了口气说道。 “能不能少一些?” 她耷拉着双眉,试图哀求。 “不能,没得商量,写不完,就不用会南厢休息了。” 岳梓也没看她,拿起桌上的子桑之前偷看的闲书,翻阅起来。 “” “还不快写!” “哦” 子桑极不情愿地答应下来,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她嘟着被气得鼓囊囊的嘴,趴在桌子上誊抄了一张又一张,她觉得她的右手又酸又疼,侧头撇一眼桌对角的岳梓,他正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从她手里缴获的闲书,连被书挡住了,子桑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她气不打一处,恶狠狠地朝那边张牙舞爪地,但没敢弄出声响,这样没用的打击报复过后,她又得回到那些枯燥的抄写上。 终于,石良回来了,岳梓与石良说了几番话后,起身像是要离开,子桑以为她可以停下笔,休息休息,谁知岳梓临走前吩咐石良,让他好生检查子桑的作业,若有偷工减料,再罚一百遍,子桑直接就傻眼了,赶紧拿起笔继续奋笔疾书起来,字样也小心着变得工整许多。 直到夜幕降临,夕食的饭点早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子桑才得以从北厢这边脱身,石良握着手里厚厚的一打沾满墨迹的白纸,也只是随便翻阅一眼便放下了,岳梓所说的仔细检查到石良这儿倒变成了偷工减料,亏得子桑写得无比认真,想着两人是不是合伙来折腾她,她也没力气问了,但越想越气,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回到南厢时,她那股怒气加上劳累,竟生成了一股带着戾气的怨火。 此时,她迫不及待地想跑去后山找岳莘安慰,所以,一回屋,前脚匆忙打发走莲儿后,后脚她便从后院小门溜走了,也不等南厢的院门关合。 今夜,岳莘正在暖池里,趴在岩台上闭目养神,不知什么时候,身后钻出一只小泥鳅,光滑地缠在她的背部,起初她浑身因为突然的与另一个人肌肤的触碰而下意识地绷紧,随后,她她意识到来者何人时,她又放松下来,也不回头,而是继续闭目休息,任由身后的人环住她的腰肢,一点点地贴近她,靠在她的湿漉的肩膀上蹭来蹭去,水波从两人四周轻轻向外荡漾开来。 就这样安静,两个人不言不语,相互依靠,虽然不是面对面的接触,但这样相互看不见对方的拥抱,可以亲密又不算过度,也不会让人觉得拘谨,再加上暖夏夜温凉,水雾环绕四周,庭院深深,枝荣叶茂,花香暗伏,气氛也是恰如其分,若不再变动,将这份似水柔情延续至夜的深处,那该有多好。 可惜好景不长,身后的人又开始不老实了。 子桑不再满足只是拥抱和依靠,她悄悄地埋进岳莘的颈间,先是沿着颈肩的平滑的曲线低嗅,轻吻,最后竟变成了带有喘息的含咬,使得岳莘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激起了无数点小疙瘩,岳莘无法承受子桑愈加急促的亲昵,她缩了缩脖子,转过身想要把伏在她身后的人推开。 “什么时候过来的?” 为了使自己的不适与局促显得不那么刻意,岳莘在转身之际也没考虑措词,说了一句显而易见的无用之话,明知故问,惹得背后的子桑一阵轻笑,她也没回答,而是托起岳莘的下颚,让她侧颜的更加靠近自己,然后凑近含上那双被温热的水汽蒸得红润欲滴的唇。 起初,子桑动作小心轻柔,岳莘既不反抗也没有多少回应,估计是突如其来的亲热她还未反应过来,后来子桑动作循序渐进地变得大一些了,她似乎还在思考是把这场亲昵继续进行下去还是终止,可迷离的双眼不知怎么的慢慢就闭上了,最后竟是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子桑暗自窃喜,舌头悄摸着探进了她的口中,岳莘也没有太过拒绝,只是艰难地攀附在她的双肩上,有气无力地想要找一个支撑点。 子桑变得更加大胆了,手臂一缩,把环着岳莘腰肢的手又往里紧挨,一下子,岳莘被迫与她贴近,她竟然感受到她右侧胸脯处,岳莘心脏激烈而飞快的搏动,岳莘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似乎这样,她就暴露了什么,所以当她清晰地心跳被那人捕获,她急忙想要推开把她所有不愿与人透露的小心思一览全无的那人的怀抱,不料子桑早已料到她下一步的动作,把她死死地裹在怀里,不让她动弹。 “子桑你” 岳莘左扭右扭竟然无法动弹,她气恼得又推又攘地直呼子桑名字,可子桑之后立马变得安份许多,她趴在岳莘的肩上突然闷闷地说道。 “陪我喝酒好不好?” “为什么?” 瞬间,岳莘停止了别扭,因为子桑这句话,之前死活不愿抱住子桑的手,也似乎是因为照顾子桑此时低落的情绪而放下面子环上子桑的肩,并柔声关心道。 “今天被岳梓折腾了一个下午,胸口还是气闷气闷的,不高兴!” “他怎么折腾你了?” “让我抄珠算口诀一百遍!” 子桑怨气冲天地嘟囔道。 “谁让你不用功。” 岳莘扑哧一笑,似乎觉得弟弟的惩罚方式并不过分,甚至是合情合理,再好不过的。 “本来脑子就不好使了,你还数落我” “上去吧,陪你喝些,正好酒窖里有些好酒,可以解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微风轻舔, 掠过她潮湿的肩, 她觉得有些凉,却不愿将身子再放低,浸入池中, 只是学着岳莘原先的模样, 侧头伏在池岩边上, 闭目静思,她在想, 今夜,岳莘为何对她这么好, 这般的温柔, 无须她做过多的铺垫, 岳莘便主动靠近, 将她环入怀中,轻轻按揉她因抄写而依旧酸痛的手,因为过程太过恬静和缓, 子桑竟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钻进岳莘怀里搞各种小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蜷在她的怀里,看着一旁, 岳莘为她àn 一时低头专心致志的侧脸,时间变得滞缓而悠长, 像是一切都被放慢了速度, 水面波纹泛起缓慢的涟漪, 水橇木槽缓缓地倒流出涓涓细流,池水里清透的光晕如同水波一般在她静好的面容上悠悠地荡漾开来。子桑定是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悠长向上轻浮的水汽蒸糊涂了,让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为了验证这些并不是虚假的幻象,她眨了眨眼,悄无声息地凑近,在那个人低下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睁大双眼,期待那人的反应。 但岳莘只是稍微怔了怔,随后嘴角双扬,停下手里细致的àn 一,转过头一手抚上她的侧脸,一点一点地靠近,其实她并不是刻意放慢动作的,只是子桑的脑袋被今夜粉色的气氛冲昏了头脑,让她陷入一阵即是清醒又是恍惚的状态之中,她即清楚地知道岳莘正在对她做些什么,又以一种微醺的姿态强加否认这些看起来并不真实的存在,直到嘴唇酥麻一片,只是轻轻的一下,但她浑身因唇瓣上湿热的轻触而微颤,她的眼睛瞪得更加大了,眼神却愈加朦胧,她看见那人侧着脸从她的嘴角抽离,闭合的眼睛也在离去的过程中缓缓睁开,眼里尽带轻盈轻透的雾气,这样一个破天荒的吻,子桑以为这一辈子她都不会拥有,可毫无准备地岳莘的吻就这样发生了,她还未来得及满心欢喜地迎接,下一秒便匆匆结束了,子桑如何情愿接受,所以,就在岳莘往后退离的那一刻,她着急地就像一个醉了酒的痴汉,迫不及待地就急忙追上去,想要用唇捉住那人欲擒故纵的微张的口。 “你不是要喝酒吗?后院酒窖里的清酒,我现在去取,若洗好了,便到屋里来,酒也备好了。” 莽撞的唇被那人一指轻柔地挡住了去路,她早已洞悉了子桑的一举一动,只是撩拨,惹得子桑心急火燎,又不负责任地转身抽离,不留痕迹,徒劳下子桑一人浸在池水中,呆然地望着她离去的倩影,即兴奋又失落。 子桑不禁好奇,岳莘是何时变得如此精明,她竟然没有察觉,原来岳莘她也会耍些小手段。 此刻,子桑正伏在温热的石岩上,双目微闭,嘴角含笑,似乎正在回味着刚刚经历过的场景,这种即真实又失真的感官体验,她不想就这样任其自然逝去,她要将其铭记于心,足够清晰足够生动,使得其中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以后的时光里都能鲜艳而不褪色,不需要再添墨画彩,足以让她回味千百次。 因为子桑不知道,这次以后,以后还会不会再有,即是再有,这初次,总是比以后的多次更加珍贵,更加美好,毕竟,这是第一次。 夜风妖娆,轻歌曼舞,伏于屋室,蔓越长廊,飘绕房梁,若有若无地捎带来一阵阵清洌的酒香,沉醉之人鼻息轻嗅,缓缓睁开朦胧双眼。哗啦的水花四溅,她赤身而起,走向石阶,玲珑小脚每走一步,便在乔木地板上印下湿漉漉的足迹,附带着滴滴答答从湿滑身体上落下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她走至温池一侧的si shé屏风处,拿下搭在上面的一套白纱裙,但随而她又犹豫了,思索片刻,她将手里的白纱放回原处,另取下一侧的桑红色青萝衣,那是比白纱裙更轻薄轻透的衣裳,着在身上,还在淌水的身体几乎把衣裳都沾湿了,轻透的衣料软绵绵的贴合在玲珑有致的身段上,使得她丰韵挺实的胸脯若隐若现,她随意在腰间松散的扎了一个简单的系,腰间长发飘飘,款款朝寝居走去。 岳莘其实并没在寝居里,在与寝居相连的长亭尽头设了一方矮桌,双膝而跪,将铁炉上温好的酒用棉巾取下,倒入一只窄口圆瓶里,也没抬头望向来人的方向。 “怎么换地方了?” 子桑挽起拖地的长裙,跪坐在岳莘对面,盈盈而笑地问道。岳莘闻声抬头,对面人的一身并不严实的桑红轻湿的衣着模样措不及防地映入眼帘,单薄的领口因为被水汽的印染,添加了些许重量,湿答答地搭坠在子桑挺实饱满的胸口,深而紧的沟线时隐时现,岳莘闻声而顺势前移想要为子桑倒酒的手,微微一颤,些许酒水星星点点的洒出玲珑的酒盏,溅落在子桑搭在矮桌的白皙的手背上。 “四面开阔,通风透气,比起在半封闭的屋内,在这里饮酒赏月会更尽兴些。” 岳莘收回她略微慌乱的眼神,重新低下头专心为子桑斟酒。 “赏月不如赏眼前人,她可比月亮好看。” 像是她尚无饮酒,便醉了一塌糊涂,说起话来也毫无遮拦,肆无忌惮,笑得花枝招展,媚态百生,兰花一指,孱弱地握起岳莘为她斟满的酒,一口饮尽,吞咽之后,她还不忘妩媚一笑,半靠在矮桌上,斜目而视,稍抬手腕,微伸软舌,轻舔手背上飞溅而出的酒水珠子滑落过的湿痕。 或许,岳莘从未见过子桑此时呈现出来的妖娆妩媚,就像眼前的人是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子桑,与她熟悉的那人大相径庭,可即是是这样的不同,她似乎也并不会不适或是不喜,多的只有惊愕与无措,半举在空气里的酒盏也忘了继续上移,就这样呆滞地杵在手上,将她此刻的吃惊与痴呆暴露无疑。 “怎么不喝了?” 子桑见状,笑得更欢了,伸过手,托起岳莘僵滞的手,便往她唇边送,而岳莘看着她愈笑领口愈加松散的前胸,佯装淡定的脸突然就泛红了,她不明白那里为什么会颤动得厉害,白晃晃的圆润丰满,还透着刚出浴时肌肤上残留的水嫩的粉色,即是桑红色的轻纱也无法遮盖其中饱满柔和的轮廓,她突然觉得嗓眼变得干燥,又觉得自己的眼神过为赤c裸,不得不慌忙侧过头去,谁料对面的人竟然像是在嘲笑她,抬起有些微颤的酒杯就往她嘴里送,她哪肯啊,如此被动。 “我自己来。” 岳莘定了定神,拿开了那只像是没有力气,软绵绵的手,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你是想看我呢,还是想继续喝酒” 对面人半捂着笑容,咯咯地笑着让她选择两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又随手往她空荡荡的酒杯里注满清酒,像是她笃定了她会选择后者。 其实她根本没有必要去回答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但就是她不敢抬头再多看那双因为笑而不断微颤的若隐若现的胸脯,迫不及待地她一仰头便把酒全咽入喉咙。她很庆幸子桑没像往常一样顺势便贴近她,靠在她的身上调戏她,若真是如此,她真的不知如何招架了,每次的拒绝后,她便又缺失了一份定力,而这次,她几杯酒入喉,似乎她已经有些醉了,脑袋昏沉沉的逐渐混沌,她不知若对面人突然靠近,她是否还有定力推开。 子桑今夜出奇地老实规矩,只是在反复地半依在矮桌旁,见岳莘每饮尽一盏酒,她便随而斟上,她自己也喝了不少,只是越喝,她的眼神愈来愈迷离魅惑,也愈来愈肆无忌惮,赤,裸裸地像是想要把对面人从里到内,每一个细节全看透似的,岳莘怕她想上次那样又喝醉闹事,对于子桑给她斟的酒毫不设防,她甚至是越来越不安,饮酒的速度也变得飞快,似乎,她不愿与子桑直视,沉默不语,也要抢在子桑喝醉之前把她从酒窖里带来的酒抢先饮尽。 岳莘以为那瓶酒,分量并不多,但她并不知道,酒在地窖里藏了也有些年份了,喝得太急太快,后劲也会来得飞快,待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着了子桑的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稍加休憩,十足的酒劲涌上头顶,将她大半的意识瞬间吞没了。摇摇欲坠,她慌忙想要用手撑住矮桌的一角,不料被人从身后镶入怀中。随而,一只温凉的手像一只狡猾的蛇钻进她不知何时变得宽松的领口,她就这样双眼朦胧,垂着沉重的脑袋,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探进她的胸口,在里面肆意游走,她竟除了身体发颤,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你喝醉了,我扶你进屋。” 耳垂被一股湿腻的热流包裹着,炙热的气息一浅一深地搔弄着她通红的耳朵,似乎有人正挨着她与她暗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一切都在天旋地转, 算不上扭曲, 但像极了儿时父亲握着他的胳肢窝在空中来回转圈的感觉,她像只风筝一样,环绕着父亲半隆起的发髻在空中兜圈儿, 盘旋, 尖叫, 然后央求父亲再陪她玩耍一次。 儿时的画面她还记得清楚,记得她十分喜欢这样的游戏, 即是她也会觉得晕眩,觉得一切似乎都不受控制, 她也并不害怕, 慌张, 因为她知道父亲一只会托着她, 护着她。 可现在,她害怕了,那种晕眩并不是乘风而翔的清爽, 是伴随着身体不适的浑浊,浑浑噩噩的,她知道现在没人能护着她,她忘了父亲早已经不在了, 而她还要强行将这样类似的游戏进行下去,是为了寻求一种不受禁锢的刺激, 还是另有期待, 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游离在眼随着沉重而摇晃的脑袋环顾四周, 她不知道自己以什么姿势躺着床榻上,像是随随便便地半斜着躺着,身体因不断上冲的酒劲而发热发烫,她觉得难受无比,左手在衣带上胡乱的拉扯,不一会儿便弄得衣衫潦乱,从裙摆狭长的衩口中折腾而出的双腿,凌乱衣襟处半掩着的胸脯在与温凉湿润的空气接触后,她微微眯眼,轻声一叹,微微喘息,像是如释重负,缓解许多。 送她进屋的人不知道去向何方,屋里死寂而昏暗,烛台上的蜡烛只是点了一根,摇曳的烛光拉扯着屋里屋外存在着的物体的影子,将它们放大,拉长,曲卷开来。屏风,帐纱,书棚,矮柜奇形怪状的阴影匍匐于地,在她的周围闻风起舞,像是被人四面围合,她甚至觉得屋里缺少空气,过于拥挤,她的身子更加热了,软绵无力的手还在凌乱的衣裳上胡乱拉扯,直到她看到窗面的白纱纸壁上正在群魔乱舞的触手状的长条,像一条条蜿蜒起伏的黄蛇,吊挂在窗面上,扭曲着细长的身子,嘶嘶地吐着信子在暗夜里叫嚣着。 其实那是沿着西窗外植的一两棵低垂的柳树,纤细的枝条在夜风徐徐里飘忽不定,屋外望去甚是柔和温润,可从屋里看着那些贴在白纸面上鬼乱的影子,又是另一番景象,怪诞,离奇,魅惑,妖冶。 一个激灵,她突然想起某一天雨夜里的场景,那些窗外行乱闹事的繁影,同样的枝条,聚集在一起,扭摆,转圈,高歌,像为了迷惑某人心智而举行一场邪恶的祭祀仪式。 现实与回忆重合,她因为受到惊吓,惶然从榻中惊起,冷汗涔涔,酒也醒了许多,她坐起扶着床沿像是噩梦惊醒而微微喘气,凌乱的衣裳被她下意识地拉扯聚拢,只为了捂严实,可眼神却依旧虚无飘渺,没有焦距。 “怎么,还难受吗?” 有人从屋外进来,似乎在榻旁的矮桌上放下什么东西,然后坐在她的身旁轻柔地安抚她微曲的背,她只是一只摇头沉默,像是难受又说不出口。 “温水里加了些蜂蜜,喝些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唇边贴来温热瓷杯沿,她似乎多日未曾饮水,顺势一气喝下,惹得身旁的人咯咯的轻笑。 “不急,看,都漏了。” 手里空荡的瓷杯被人收走,唇边湿润的水痕被用巾帕小心拭去。起初她还是紧张,但反应依旧迟钝,在子桑进门之际,便一直紧崩着身体,可慢慢地见子桑只是一直照顾着,并没有胡作非为,她也就缓缓松弛了身子,放松戒备,眉目也也不在蹙紧,只是看着地面上那双白皙修长的长腿发呆,那双腿半藏高耸的裙衩里,若人一走动,便从无用的裙摆里钻出来,像是有意的又似无意,她的脑袋过于麻乱,记不起自己也会有这样暴露的衣裳,只能费劲思索着子桑的这身衣裙到底从何而来。 “身后都汗湿了,脱了吧,会着凉的。” 可就在她的意识愈来愈放松之时,肩上两侧本是被她遮掩结实的衣襟不知何时被身旁人伸手往下轻扯,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反抗,半敞的衣襟已经滑落双肩。 “子桑!你在做什么!” 她松散的神经被这一扯瞬间惊得退回来坚硬的贝壳之中,浑身崩得更加紧实了。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在一开始,她就纵然了这一切的发生,说不出有心无心,现在顽固的心理防线的驱使下,她还在做着刻意的挣扎,双手慌张地想把扯下的部分重新拉回来,以遮盖她暴露在空气之中的皮肤,收缩的锁骨,半隐半现的小巧的胸脯,可这些都是无用之举,她觉得自己已经在抵抗了,可一切都是徒劳,若要拒绝,那就应该干脆直接,在最初的时候,她就不应该答应子桑陪她喝酒,也更不应该逞强得硬要把那壶度数甚高的酒一口接一口地喝干净,她以为这是为了子桑好,也是为自己好,可现在,这样的自我建设就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对,她是在害怕,害怕了,却依旧半推半就地任由愈来愈不受控制的局面发展下去。 好像,只是为了告诉自己,自己努力过,也试图想要阻止过,若世事依旧朝向她不愿发生的局面发展了,她心里的愧疚感也会少一些,对于岳梓的愧疚,因为身旁的那个女人,本就不是她的,虽然她不知何时发现,本是平静的生活时时刻刻都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太过频繁,有些烦,有些恼,但她却不想要那个人离开,以后也不想。 “你看,衣裳都涔湿了,脱了吧。” “不用。” 子桑不知何时上榻了,贴近的她的背部,在她的耳轻轻吹风,声音似如春风拂面,轻柔有柔媚,弄得她一时间又痒又酥,不得不缩了缩脖子往前倾以求躲避,左手抓着胸前被她扯好的衣襟的力道更紧了,像是下一秒,子桑就会如猛虎扑来,将她活剥生吞似的。 “为何不要,你看这里都湿了。” 可子桑的手像蛇一样灵活,顺着她微颤的肩膀滑下胸前,钻进她无法遮掩的衣襟一侧松散的空隙,下一刻便附上了左胸一侧鼓动得飞快的隆起,的确,那里已经被冷汗涔得湿润。 看着那只消瘦的手腕逐渐消失在胸襟处,胸内又被人突然不知轻重地握住,她因为措不及防已经不知如何羞怒了。 “不要趁人之危!” 压低了嗓门,她满脸羞红的扯着那只不听话的手想往外扯,谁知她越是用力,里面的手就越像章鱼一样死死的盘覆在她的左胸,硬是不肯放手,还歪着头,一脸无赖地美其名曰“关心”。 “怎么叫趁人之危了,我是在关心你呀。” “好了,把手拿开。” 岳莘觉得自己在耍嘴皮子上完全斗不过子桑,只得郑重其事地直接命令。 “那你把衣服脱了吧,把自己捂得这么紧,多热呀,之前的澡都白洗了,又不会对你怎样,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子桑依旧不依不饶,但见岳莘声音突然变得严厉,那只想要得寸进尺的手也不敢再胡作非为,只得委屈巴巴地把手退出来。 “不脱!” 她见子桑稍有退意,慌忙把衣襟捋得更加严实了,连空气能塞进的缝隙都给堵死了。子桑见一招不成,眼珠一骨碌,当下又换了一招。 “那我脱,我可热了。” “别!” 岳莘瞬间慌了,也不顾自个被子桑扯来扯去的衣裳是否捂得严实,一松手,赶紧把子桑欲要脱下了轻薄的纱衣重新扯回原处,捂得与自个这般严实。 这下,子桑彻底地不高兴了,一把甩开她捂在她胸口的手,眼眶泛红,瞬间便溢满了泪花,怒吼道。 “岳莘,你到底在怕什么!自从喝酒那会儿就没正眼看过我,是我长丑了,还是我身上哪里让你害怕了” 没想到事情会弄得这一步,她以为这一次也与平常一般,都是些小打小闹,可这会儿,子桑比上次因她而气哭,害得自己不得不表露心意时,哭得还要凶。 怎么办,又把人家惹哭了,她完全琢磨不透子桑如同六月雨水,来势汹汹,又根本无法预测。脑袋还是一片混沌,醉意未歇,她在片刻之间根本想不出多少对策,只得低下头喃喃地想要如实回答,可说得又不清不楚,在人听来,就像是敷衍。 “不是不是你哪里都好” 理所应当的,子桑更加委屈了,嘴里那些冤屈哗啦啦地就从豆大的雨滴瞬间变成倾盘大雨,砸在她身上格外生疼。 “那为什么不看着我,总是躲闪,我在你身边总是如履薄冰,明明对我亲近了,下一刻又把我推得远远的,你知不知道我自从遇见你,我这些日子里愁得白发都生不少了,因为你总是你这样忽冷忽热的,让我多害怕吗” 子桑哭得梨花带雨,诉冤诉苦,可莫名其妙地,对面的人突然憋红着通红得不像话的脸颊,冒出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天气热了,我把衣裳脱去吧” 然后,扭捏僵硬得想要把之前捂得严实的衣襟解开,一看就是犹犹豫豫地不情愿,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做,拧得皱巴巴的白衣布料,费时半天,半解的衣襟只是脱落只肩头的位置就不愿在继续滑落了。 子桑的愤愤其声戛然而止,最后连哽咽也因为惊诧而失声,最后噗嗤一声,她哑然失笑,忍不住一把将此刻处于难堪与为难的风暴中的岳莘扑倒榻上,也不顾她是否愿意,飞快地逼近,在离她微张的红唇只有咫尺距离的地方,一字一句的低声质问,炙热而清晰。 “是不是,以后我都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才会愿意承认,你也喜欢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眼角留下的泪痕还未干透, 子桑一笑, 眼眶里残留的泪水又挤出不少,顺着原先的轨迹往下流,子桑倒不在意, 深吸一口气, 想把断断续续的哽咽止住, 但岳莘看着那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实着是不忍, 伸手小心翼翼地子桑的满面泪痕拭去。 “别哭了我怕你哭” “为什么?” “你比我小了不止十岁,每次在我面前哭了, 都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 “那你明明就是在欺负我!” “是你在无理取闹我哪有欺负你了” “哪有!要不是你总在闹别扭, 我哪会这样!明明喜欢人家偏不承认” “我没有!” 两人一打一闹, 子桑离岳莘这么近, 看着她硬性的争辩,反驳,愈是慌张愈是嘴硬, 脸颊两侧的红晕逐渐向四面蔓延,子桑觉得自己又占了上风,恢复了之前轻浮的模样。指尖在岳莘鼻翼之上轻轻一点,莞尔一笑。 “喏, 又闹小情绪,要不, 以后就叫你小别扭好了, 好不好?” “不要!” 岳莘横过脸, 想是恼了,可脸却越来越红。见状,子桑更加猖狂了,揪着一个古怪的名狡黠地唤了一遍又一遍。 “小别扭,小别扭!” “你!没大没小的呜” 恼羞成怒,她想逞一时口舌之快,可惜未能如愿,未能说出口的话,被突而袭来的亲吻吞没,温软的舌钻入毫无设防的唇,被强吻的人的喋喋不休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可因惊诧而瞪大的双眼却因情愫渐生而慢慢闭合,绵密的亲吻让她忘了之前种种的计较,计较那些孰轻孰重的玩笑和捉弄,她默认了那些都是真的,正如她此时的动情,她无法控制,尽管是那人唐突了,可她此刻连反抗的心都被收走了,只是愿意沉溺,那只僵滞在空气中不知如何摆放的气被人轻轻握起,拉近,紧紧按着一侧怦然跳跃的胸口,柔软而丰满的r一u gǎn让她竟然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人的牵引,算不上轻柔地捏揉着。 可绵密的亲吻在她还沉浸其中的时候戛然而止,她似乎意犹未尽,双眼迷离地扬起头,想追那要离开的软唇,子桑笑得摇曳生姿,把她重新按回榻上,近乎贴近她的微张的唇,吐气如兰。 “知不知刚刚你在亭里喝醉的时候我就想亲你了,因为你也不老实,那双眼睛总朝着我胸口瞟,你说这儿有什么好看的,你知道你的眼神有多放肆吗?直勾勾地撩拨,弄得我浑身发烫” “我没” 岳莘焦急得想要解释些什么,那只握住半胸丰腴的手,后知后觉慌张地想要撤离现场,被子桑轻易察觉,随而抓住按压回原处。 嘘—— 她柔媚一笑,风情万种,嘘声娇嗔道。 “不要辩解,要不然我又要对你使坏了。” 好像,子桑突然变了另一个人,就连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平日里的她规规矩矩,不越界,沉默内向,甚至有些避世,可此刻,她如同风尘女子一般轻佻,轻浮,轻傲,虽然那些烟花之地,她去过许多次,但都只是看客,曾经她不止一次好奇怪,那些莺莺燕燕们是如果练就一身邪魅妖娆的功夫,一个个,举手投足之间,无论眼神还是体态,都像极了盘丝洞里夜夜笙箫起舞的妖精们。 可此刻,她便是这番模样,眉目传情,含情脉脉,媚态百生。那些妖精们的媚术,她只是看过,也没一次认真学习过,可一旦实践起来起来,却是得心应手,模仿得惟妙惟肖,又不会让人觉得胭脂粉气太过浓重。 若是一般男子,撞见子桑此番模样,恐怕早已承受不住,丢盔弃甲,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任其摆布。女人呢,大概也会心生欢喜,但妒意多于好感,因为子桑不止能在媚气侧漏同时保持端庄,她的凹凸有致的体态也足够让所有女人嫉妒。 身形消瘦,因长期不爱走动的缘故,小腹微隆,腰肢却依旧纤细,双手便能十合,胸围丰腴圆润,臀部饱满轻翘,与瘦弱的体形不成比例,可这样算不上全美的身材为多少人所羡慕。加之在岳府中调理生养多时,饮食居住条件都比旧家好上千万倍,她现在被圈养得细皮嫩肉,光滑水润,人生得自然也更加美艳动人了,若再添几分妖气媚气,那几乎是男女通吃的。 岳莘虽不是男人,没有过分的冲动,也不会像女人那般妒忌,她夹在两者之间,因为顾及,忧虑,猜忌,时时克制着,可这次她终是无法阻拦内心深处的一股原生的,她已经苦苦坚守阵地太久了,可再怎么冥顽不灵的抗拒,也抵不过子桑一次又一次软硬兼施的攻势。 此刻双方的身体上的来回地触碰让伏在她上方的子桑的衣裳近乎滑落殆尽,只留下两三片凌乱的纱料半遮于裸胸之前,半掩半露,却令人血脉喷张,加之子桑总是柔声细语,声声挑逗,五官的刺激,在昏灯与微醺的作用下积累到某一峰值,压抑过久的,也会因此瞬间爆裂,那之后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岳莘是女人,对于她的同类,本不该生起任何,但她平生初次喜欢上的,却是一个她不该喜欢上的人,一个女人,弟弟的夫人。 无法否认她的喜欢,那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样的喜欢,应该是纯粹的,不参杂任何,单纯的喜欢而已,这样既对得了起弟弟,也会让自己少受些愧疚与罪过。 也是,两个女人之间怎么会有,本是同类,若有,那就太过可笑,既不符合伦理也与常识相悖。 可最初之时,她便忘了,她的这种喜欢是带着嫉妒的,可不是由嫉妒而生的吗?那么,她所谓纯粹的喜欢,并不纯粹,从头到尾都在那里,只是这些她死活不愿承认罢了。而现在这些混乱的理论,她已经不愿去理清,也不愿强迫自己去理性。 平生唯一一次,她选择放肆一次,即使以后需用悔恨来偿还,偿还一辈子,她也愿意。 可她不知道,这样的放肆,若有了开头,便看不到结尾了。 子桑哪知只是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因她的有意无意的一句话语,一个动作,让岳莘绕过千难万阻,一层层地突破心理的种种防线,本是躲闪胆怯的眼瞳,逐渐凝聚,放光,发亮。她似乎在哪见过,记不清在何处,但意识里,某一种声音告诉她这样的眼神并不和善,甚至是危险的。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起,她就被身下的人一把拉近,随后翻滚一侧,瞬间她变成被压的那个人。 一声棉纱撕裂,激烈而清晰,她身上仅剩不多的布料被那人撕扯干净,暴露在温凉空气中的胸脯一侧被肆意揉捏,一侧被一股翻滚的热浪急促地舔吸。 嘶—— 看着那人覆在她胸口不知轻重的吸咬揉握,子桑吃疼地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自己极力的挑c逗用力过猛,把那人给激过头了,有些适得其反。岳莘完全不知如何控制情c欲,就像从母胎里刚出生的幼鹿,还未学会走路,就要着急着一瘸一拐地在草丛四处乱撞,想要一蹴而就地学会奔跑。 胸前的湿腻,热气,痛感让子桑即是酥痒又是难受,她以为岳莘开窍了,可来来回回这样不得要领的亲热就只占了一处地儿,子桑不知她的胸脯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让岳莘只钟情于此,还是那人太过木讷,不知如何转换。 子桑叹了口气,捧起埋在她胸口那人的面,微仰起头,寻到那处微张喘息的唇,迫不及待地吻上,而岳莘也终于意识到别处受了冷落,即刻转移阵地,可手依旧不肯从身下丰腴的胸脯移开。 可即是子桑顺势调c教,岳莘依旧笨拙,亲吻是,抚摸是,就连喘息也是。 但即便如此,子桑身下已经被她的笨拙而慌乱的亲热弄湿了,又湿又热,难受无比,那人也不知分出一只手探进去,安抚她的躁动。子桑也不愿她一直压着,一翻身,又把岳莘压制在下面。这次,她丝毫不顾,一边忘情地亲吻,手还不听话地探进那人凌乱不堪的衣裳,顺着潮湿而细腻的皮肤直径而下,一手握住一处湿腻水润的萋萋芳草地。 “不要!” 身体最敏感的一处被人狠狠握住,一直在沉溺于亲吻的人一声惊觉,双手慌忙下移,想要把子桑那只滚烫的手扯开,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她握着子桑消瘦的手腕时,她已经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她的身体,然后由缓至急地开始蠕动,下意识地她猛然夹紧双腿,只希望能制止身体里修长的指的肆意进出,可她双腿之间夹得愈是紧实,身体里的东西就硬要突破重重障碍,抽,送地愈加厉害,她不知愈合和放松,只能拼命绷紧身体,咬着牙忍受,只是很快,脑海被瞬间抽空,变成一片空白,因为身体上承受的煎熬一下子冲上了顶峰,无力的双眼里,瞳孔被无限放大,身下迎来一阵她从未体验过的剧烈收缩,终究是忍受不住,她发出一连串低声的呻,吟,躲在子桑怀里蜷缩成一团,眉目紧闭,瑟瑟发抖。 子桑似乎还是不愿从她的身体离开,但指被不断收缩的柔软吸吮吞噬,已经无法弹动,她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已经把她没于那人身下的手全部浸湿了,她嘴角轻扬,伏身而下,在那人的通红的耳际柔声萦绕,让那人颤抖得更厉害了。 “嘴上不要,身体可不是这样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翌日清晨, 天色尚早, 庭院外阵阵鸟语啁啾把床榻上浅浅入睡的人扰醒,她缓缓睁开双眼,环顾四周, 发现怀里曲卷的人还在昏睡, 一脸疲倦。子桑不愿惊醒她, 只是稍稍侧过身,面带桃花, 藏不住嘴角轻盈的笑意。像是她所爱慕的,却不易得到的, 再费劲周之后, 终于尘埃落定, 落入怀中, 为她所有。 因为功成而雀跃生欢,这是她现在的状态,可她又甚至不止一次怀疑过, 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假象。 那个如同石头般木讷的人就这样被她捕获了?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蜷缩在她怀中,并且为她,摒弃了原先森严的戒备, 时近时远的亲疏。 子桑不敢相信,她以为还有失望很久, 但忽然某天失落被心悦取代, 她竟然不安心了, 她想窥探一二,若岳莘残存几丝戒严防备,她到稍稍能心安一些,可那人并没有表现出这样或那样,子桑认为表露出的些许距离和警惕,岳莘是毫无防备的,她像是在子桑怀里她找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蜷缩着,挨着她是那么的近,像腹中胎儿,睡得松弛而安稳。 这样安静的看了许久,那人依旧有睡醒,呼吸平稳,长而翘的毛时不时会微微颤动。她以为那人会醒来,但没有,岳莘昏睡得像一个在外面玩累的孩子,楚楚可怜。子桑希望她在她临走前能够醒来,因为与往常不同,她不愿打扰她,因为昨夜她已经把岳莘折腾了好几番,她只是一味承受,无力还手,直到最后,困倦的意识变得脆弱不堪,趴在塌上沉沉睡去, 现在,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日光渐盛,澄空清朗,她依旧熟睡着,按照往常,岳莘总是比她早起,但今日早起的变成了子桑。 时辰不早,她不得不离开。 子桑虽有不舍,但也只能拖到不能再延迟的时刻,悄然起身,临走之际,她还返身回去,伏下身在熟睡的人的光滑的鼻翼上浅浅的亲了小口,才三步五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湖岸边上哗啦啦的泛舟声穿过轻薄的雾气,由远及近地飘进屋里,隐隐约约地,难以察觉。 趴卧在床榻上的人,在一声冗长的呢喃之后,恍惚睁开朦胧睡眼,环顾四周,屋里无人,浅白色的雾气透着清晨清新的空气飘游入室,夜与她缠绵之人不知何时离去,徒劳凌乱的床岛上淡薄的气息尚未消去。她侧卧着,出于习惯性的左手,有些迟疑,有些犹豫,只是最终还是抚上床单中央半湿半干的水印,当她好像明白了这是她身体里的东西,脸色微红,倏然而起,随手拾起遗落于地的一身桑红色轻纱,微微嗅探,轻柔的棉纱上还残留着那人的身上的味道,年轻气盛的味道。 岳莘将衣裳随意披在身上,赤足起身,走向长亭外的暖池,脱去系在脚踝上轻盈的绳链,落下身上的衣裳,趟入水汽氤氲的温池里,还是昨夜同样的位置,靠在池壁一侧,趴在手臂上,闭目,静默。 一刻钟过后,水花溅落,沐浴完毕,她缓缓上岸了,拾起地上的红衣,披起,转身走向书斋,很快书斋的拉门都人从里反锁上,里面不再有动静。 太阳高起,长亭走廊上明晃晃的一排湿漉漉的脚印,在微风中逐渐被风干。 唰—— 某一个时刻,书斋的拉门被人重新打开,岳莘换了一身衣裳,上了妆容,左手拂了拂长衫的衣摆,右手整理衣襟,就着水面如镜的暖池,在发髻上插一直被磨得光滑的玉石发簪,踏着轻快的脚步,准备离岛。 湖岸边上只剩下一只小舟,她解开止岸上的绳索,踏上船板,手握双桨,朝后山划去。 岳梓今日未来书斋,监督子桑的人是石良,子桑因为早起晚睡这一天也没学到什么东西,,脑子昏昏欲睡,不知怎么的就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待她从昏睡中苏醒,从麻痹的手臂上举起脑袋,才发现手腕附近的衣裳一大片都被自己微张口而留下的唾液沾湿了,她慌忙起身,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湿润,可抬头四望,屋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石良不知跑哪去了,屋门大敞,不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大概是本是虚掩的门,因院里的风顺着缝隙就进来后,与半敞的西窗透进的微风汇合,穿堂风有了力度,不知何时就把屋门推开了。 风吹得书案上的账本哗啦啦地作响,压在石上账本书页像风车一样翻转着页面,声音很大,子桑不禁惊叹自己的昏睡过于专注,如此大的噪音,她充耳不闻,就连门刚才砰当一声巨响都没能将她弄醒。 看来昨夜,不止岳莘,就连自己也是累坏了。 但一想到昨夜的场景,子桑又开始蜷在座位上,将自己抱成一团,捂得严严实实的,傻傻的歪着头,笑嫣如花,嘴都合不拢,没看两三页,就死盯着账面,咯咯地低声笑出声,一阵又一阵的,完全没有规律,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子桑淘到了什么有趣的书,笑成这番模样,想必每个人都想凑上前去,也瞅上两眼,看看到底能让人笑成这样的,是什么鬼斧神工的杰作。 今日,石良也不止一次凑上去,瞅这瞅那的,也瞅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总是问她账本里行行枯燥的数字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但她只是一直笑着,虽然后来有所克制,但怎么努力都不能完全遏制,她只能憋着笑而不语,当然是因为这样的秘密是说不出来的,最后,石良见问不出结果,只好当子桑今日举止怪异,间歇性抽抽了,摇了摇头,没再继续问下去,子桑无心向学的样子,他看在眼里,暗自摇头,自觉无法像老爷那样严肃刻板,只能半睁只眼,任其开小差。反正到时老爷来视察时,若见子桑没有多少学习上的进展,自己也能诉苦推脱些责任,因为纵容子桑的不止只是他而已。 所以,他自己也偷懒了,在监督的过程中,见子桑看着看着就趴在桌子上睡得死气沉沉的,嚷着她也没见醒,自然便记起老爷说过不让子桑太累,理所当然他不再唤醒她,觉得一身轻松,一转身,便钻出屋门,去了别处。 只是没过半个时辰,子桑就自然醒了,见屋里没人,自然不会再抱着账本继续啃下去。窝在座椅里恍惚地发呆一会,又笑了一阵,可这样想着久了,反反复复,也会觉得不新鲜,便决定离开这乏味的屋子,出院逛逛。 可此时里夜幕来临还差一个多时辰,阳光正盛,火辣辣地照在石板上,一出北厢,她就觉得脚底贴着蒸笼的热气滚滚的棉布,蒸烫得难受,若回南厢,路程太漫长,她可不想冒着大太阳回自个屋去。想着西厢离这还不算远,盘算了一下远近方便,决定先在西厢那待上一阵,待夜幕低垂,她便直接回屋往后山去。 楚安怕热,屋里定有备有冰块与酸梅汤解暑,想到这儿,子桑干涩的喉咙便生了津液,盛夏的脚步在日日临近,午后阳光也一日比一日高晒,子桑一路过来没见着几个丫鬟家厮,岳府里安静地有些瘆人,她不得不加紧步伐往西厢赶去。 进了前厅,屋里没人,环顾四周,丫鬟也没个影,估计是楚安嫌丫头终日在眼前晃荡,心烦气躁,让丫鬟回房午休了。 她想了想,终是没像楚安那样,一进屋就嚷嚷着,宣布自己的到来,她一声不吭,捻起裙摆褶子,跨过一道石坎,往后院走。 估计楚安在寝居休息,子桑也没进院也没叫唤楚安的名字,怕惊扰了她。 果不其然,西厢寝居的屋门与窗户闭得严实,子桑只得杵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楚安也在补睡吗?没缘由啊?平日里这也不是她的习惯,想着自个无处可去,她只好试试运气,贴在门板上,试图窥探屋内的动静,若屋内已经无声,她只好离去返回南厢。 只是刚凑近,她便听到楚安在屋里轻浮的笑声,笑得轻盈荡漾,像风铃一般,边笑还边自言自语,不知再说些什么,声调一高一低的,起起伏伏,听起来即做作又自然。 原来楚安没有休息啊,她心里安舒一气,举起手轻轻扣门。 咚咚咚—— 屋里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等了半天才听见屋里有人高声问道。 “谁啊?” “我,子桑。” 子桑觉得楚安是在明知故问,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只得站着耐心等待。屋里又是一阵低声碎语,不一会儿,楚安到底发话了。 “等会儿,刚睡醒呢,要不在厅里等我吧,我换身衣裳就过找你。” “要是不方便,我先回去吧。” 楚安稀奇古怪地把自己锁在屋里不知在搞些什么名堂,子桑觉得怪异,自觉此番来得不是时候,转念一想,她决定早点回南厢,这样她还能早点去后山见到岳莘,这一盘算,她更不想待在这了,便出声告辞,但屋内楚安并不想她回去,子桑话音刚落c楚安就急忙接上了。 “先别回去,我待会儿还有东西要给你呢,在厅里等我便是!” “好吧,我这就去,你赶紧。” “好!” 子桑有些郁闷,应承下来,转身准备下台阶去前厅继续候着,便听见有人像是跑进了院子里。 “夫人啊!可让我一顿好找,不在书斋里看账,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一抬头,她便看见石良汗流浃背的从院子外边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对她喊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嫌闷得慌, 就出来了。” 子桑见到石良突然出现甚是惊奇, 但瞬间又被心虚所替代,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辩解。 “夫人,这功课可不能落下啊, 老爷布置的任务, 我们一半还未完成, 赶紧随我回去” 石良着急地劝说着,想让子桑赶紧回去, 但子桑不肯,不仅打断了他, 还拿楚安当挡箭牌。 “现在可不能回去, 楚还让我在厅里等她呢。” “二夫人也真是这样吧, 这边的事儿已结束, 赶紧随我回去,要不老爷知道了,我又得一顿好骂” “嗯。” 石良无可奈何, 只好答应,但他自己也留在留在西厢的厅堂里,说是怕思索又偷懒躲去别处,待会要亲自送她回去。 子桑觉得石良实在是小题大作, 但又拗不过他,只好让他留下。 可楚安收拾得实在太慢, 等了许久都未能出来相见。子桑只好无聊地靠在安乐椅上, 看着石良坐在茶几的一角, 狼吞虎咽地饮下几乎是半壶的茶水,像是为了找她,费劲周折,寻得口干舌燥的。子桑顿时觉得愧疚难当。 “你寻了我多久?“ “啊不清楚,夫人,去了趟南厢,见夫人不在,便又跑回来” “是吗?可怎么一来回汗成这样?” “我在” “子桑!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平日里可没见你这么热忱,一日跑来西厢两趟探望。” 楚安从h一u én进来,高声招呼,把石良的回答给打断了。 “想过来讨碗酸梅汤解暑来着,没想到你在休息,可怎么想着在这个时候午休呢,记着这不像是你习惯,明明午休的时候也过了” 子桑倒是好奇,便开口问了,楚安的回复出乎她所料。 “不是我要午休,屋里老爷在呢,刚刚。” “老爷?” 子桑瞅了瞅挨着座椅上,满脸还是热得发汗发红,还在一味的往喉咙里灌茶的的石良,挑了挑眉,她以为屋里是谁呢,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老爷。可按理说,老爷不是一大早便去了城里督查铺子了吗,这是石良在北厢那会儿告诉她的,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午膳后过来的,想在屋里躺会儿,我便陪着也睡了。 楚安打了个哈欠,似乎察觉到子桑的困惑与不信,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继续解释道。 “老爷人呢?” “还在屋里呢,没出来。” 子桑有瞥了瞥在一旁低头喝水愈加猛烈的石良,像是没听见她与楚安的对话,只顾着替自己先解去口干咽燥的燃眉之急,没一会儿,一壶满茶竟被他喝尽了。 “你少喝些,好不容易凉好的茶就被你全吞肚里,待会儿让西厢喝西北风啊!” 楚安看着石良这着急上火的模样,不禁恼火,一把拍掉他还要往杯里倒茶的手。 “那让屋里丫鬟再烧一壶” 石良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把打飞落地,茶水四处飞溅,一时间把西厢唐里弄得鸡飞狗跳。 “再烧?那都热得烫舌头啦,哪能下口啊!” “待会我去冰窖多运些冰块来,加多几块就不烫了” 楚安的挤兑,石良的汗颜无奈依旧与往常一样,可不知为何,今日两个人这一来一往的互动 子桑在一旁看着觉着莫名的别扭,她无法找出缘由,只好微微蹙眉,站起身子,有些迟疑不定,想脱离此处,去另一处寻找dá àn。 “我去后院看看,说不定老爷已经醒了呢。” “子桑!” 咳咳咳—— 楚安的一声飞快而高声的叫唤把还在灌茶的石良惊得呛住了。急促的咳嗽声瞬间充斥着整个厅堂,看着石良被呛到满脸通的模样,她不禁生疑,踟蹰的脚步不再踟蹰。 “先别去,老爷不喜休息时有人打扰,况且我不是说还要东西给你吗!” “没事,我回来再给也不迟。” 子桑不顾楚安劝留,执意要走。 石良那边,因被接二连三地被水呛到,他弯着腰几乎是肺腑都像被咳出来了。 “怎么回事,鸡飞狗跳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子桑拔腿就想往h一u én走,可还没走几步,一串洪亮的声音便从h一u én外传进屋内,听得出来音调里参杂着怒气。 先闻其声未见其人,子桑被屋外的人声怔住了,匆匆脚步随着停下,片刻他看见岳梓板着脸,背着手,阴沉无比地从屋外进来。 “老爷好” 子桑见又来了人,有些出乎意料,撇撇嘴,低了低身子,请安道。 “不是让你在书斋里看账吗!怎么有闲工夫跑这里来瞎闹腾!” “我” 子桑无话可说,只好心虚地想要辩解什么,可老爷似乎早已预知她说的那些基本都是无用之辞,也无需给她机会,直接掐断她含在嗓眼儿里的话,又朝石良吼道,像是厉声责备他的玩忽职守之罪。 “石良,赶紧带她回去!今日的课业做不完,陪着她一起在北厢过夜!” “是是老爷,石良这就去,这就去夫人夫人赶紧随我去吧,时候不早了!” 石良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涔涔的珠子,急忙站起身来,走到子桑这一边来着急上火的低声催促招呼,想让子桑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哦” 极不情愿地,子桑嘟着嘴被石良带走了,临走之际,她还听到身后岳梓与楚安的一番对话,若没听清还好,但她听得一清二楚,这让她更加的恼火了。 “孩子夜里开始踢肚子了吗?” “嗯,开始踢了,夜里有时都睡不着。” “睡不好,对身子可是损害。” “诶呀,没事的,都习惯了。” “怎么能没事,明天我让大夫开几副安胎药,要按时吃了!” “你几时见我按时吃药了,药太苦,不想吃,你就别再给我调药了,我不爱喝” “这哪行,药哪能说爱喝不爱喝的,必须喝,以后我喂你喝总成吧,不要耍小性子” “那老爷可以说到做到呀!” “会的。” 走回北厢的路上,岳梓与楚安的对话还一直萦绕于耳,阴魂不散,对比与岳梓对于自己的态度,子桑实在气不打一处,脚下的草碎给她踢得四处飞溅,石良不得不在一旁好生安慰。 一想到今夜与岳莘相处的时间又要缩短,子桑更来气了。 这姐弟两人的脾气简直是风水轮流转,时好时坏,一边对她示好了,另一边又无缘由地对她的态度变得差劲。 上辈子,她到底欠这两姐弟多少债,这辈子得嫁过来,受双份的折磨。 气愤的同时,她竟感到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虽然苦头比甜味来得多一些,但就是为了尝一口甘甜,其中要喝下再多的苦,子桑也是愿意的,谁让给她甜头的人是岳莘呢。 其实因为那次抄写百遍的处罚,子桑对于珠算已经熟练了,算盘珠子噔噔地拨着没几下便得了要领,虽然不能与石良与岳梓的手速媲美,但拨得也没有错误,子桑完全可以让石良继续往下教她岳家账本上密密麻麻的一些她看不懂的记账符号与岳家的记账规矩,若她好学,勤快些,短时间内便能掌握其中七八,虽是大概,也足够了。 这些,倘若让她的金主知道了,必定会高兴地合不拢嘴的,安插在岳府几乎是两年的探子终于窥到了他们这么多年来求之不得的东西,更何况是岳家人还如此还耐心,不厌其烦地教她,让她出入岳梓的书斋,要知道,北厢那块地方,除了岳老爷和岳府管家,连丫头家斯都没有权利进去打扫,厢内各扇门的钥匙只有老爷和管家揣有,其他人一律是外人。 可子桑完全不知道这些,她以为北厢如同她的南厢和楚安的西厢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一个比她院子还难看的北厢,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可这样一个阴森,老旧,枯燥的院子即是藏在绝世宝物,她也不会想着费尽心思去一探究竟,就如同她现在对于岳家教她的那些东西只是使上五分的力气去学,一是她不想费脑子,二是她对于金主的忠心还未到达那边所以为的程度,即是早年她倒是处处忠心耿耿,像是一只主人门下喂养多年的家犬,说往东绝不会往西,可一旦脱离了管束,让她一人外出寻捡东西,子桑完全就散了。 当然她架子散了,那边也绝不会知道,子桑心里藏着的小九九,若罩着她的人能够看出,那嫁进岳府的人也绝不会是她了。 为了不让石良继续往下教她,子桑老是在拨算盘上故意出错,像是她对于数字和一切动手的东西都是愚痴,怎么教怎么学都学不会似的。 石良在一旁急得着急上火,干瞪眼地看着她犯了一遍又一遍相同的错误,他又不能像老爷那样厉声训斥,只能边用袖口擦去满头大汗,边低声下气地忍着性子一又一次地纠正子桑的错误,手舞足蹈地干着急,又无能为力,想要仰天长叹,好几次都使劲憋着忍住了,怕伤了夫人的自尊。 看着石良被自己戏弄,子桑在一旁暗自可怜,背地憋笑,但自己也铆足了劲地装可怜,终于在离下课还剩不到半个时辰,子桑觉得放过石良,变回正常的模样。 石良惊奇地发现夫人一瞬之间像是被神仙在脑瓜上开了光开窍了,高兴得像在苦苦在沙漠里盲走终于找到了解渴水源,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提前让子桑放课了。 意料之中,自己的小伎俩着道了,子桑不禁暗自窃喜,一溜烟儿,没等石良把话交代清楚便跑了。 那晚上,子桑趴在岳莘的腿上,得意忘形把今个的捉弄告诉了岳莘,子桑倒是第一次见岳莘坐在地上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而后还不忘搓了搓她装作无辜的脑门,告诉她以后不要再这样欺负人。 子桑当然是心口不一的答应了,愣愣地一把将岳莘抱得死死地,不愿松手,因为今夜的岳莘,笑起来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清欢,子桑觉得她又靠近了那人一步。 已经很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不知是石良终于受不住子桑吊儿郎当的模样, 向岳梓打了小报告, 还是岳梓见子桑入驻北厢多日,学业上进展实在太慢,从石良让她提前下课那天的翌日, 教她的人不再是石良, 而是岳梓。 那天, 子桑如往常一般,与晌午过后, 她去了西厢算上探望。楚安自从怀上总要找人陪着,老爷不常在府中, 她又不喜身边丫鬟呆木的性子, 只知道应声附和和频繁点头, 不是能说话的料, 现在她肚子也大了许多,天气也热了,不易四处走动, 只得赖着子桑,让她隔三岔五过来与她闲聊,来时必有瓜果凉食伺候。子桑倒是无所谓麻烦,反正西厢离北厢近, 偶尔几次她会撞见石良拿着芭蕉扇坐在凉亭里与楚安扇风péi liá一,但老爷她只碰过一次。就是上次她被老爷活捉翘课挨训的那次。 岳梓到底是多不顾家, 楚安肚子一天不一天大, 离出产也只剩下几月, 他依旧在外边奔波,可楚安总说他好,出远门总会带这带那的小玩意回来赠与她,她每次都能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耍弄,一把核桃木雕成的花刀,一个精致的套瓷娃娃,一只画着鬼怪的纸风车,一盒光怪陆离的彩珠子,一排面目奇特,手舞足蹈的小石像,甚至还有几幅绘者春宫图的画册。这些她都积着,方方正正地摆在一面靠墙的收藏木架上,像是陈列着她与众不同的癖好,这些日子以来,子桑看着这座靠墙的陈列架逐渐变得饱满,丰富,全是玲琅满目的物件,莫名地竟心生出她自己也无法说清的羡慕,或者说是嫉妒,可即是这样,她还是无法从楚安的各种叙述中清醒地捕捉到岳梓的好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也是,单纯只是以描述和一堆满足人心的物品来定义一种她摸不着看不见的好,似乎过于虚无缥缈。 可即是子桑无法与她感同身受,楚安对于这种好的夸赞也从未停止过,甚至是乐此不疲。当然,子桑知道楚安并不是故意在她面前这样做的,这只是一个怀孕的女子在待产时再自然不过的举动,自然而然,毫不做作,因为除了这些,她也没什么可以聊的。 “多好,老爷总是给你送物件,我看再过些时日,你又该置办一架陈列柜了。” “他也老往你那儿送东西,多好。” “我这儿都是吃的,也不知我喜不喜欢,哪能与你比。” “你得和他说你想要什么呀,要不老爷只能全凭他个人喜好了。” “不过我也无欲无求,送来什么就用什么,也无所谓告诉了。” “这样多憋屈多无趣啊,若有想要的,告诉石良也好,他也能给你捎来。” 楚安告诉她若见不到老爷,有要求就告诉石良以便转达,但子桑这么长时间过去,一次要求都没提及过,楚安觉得子桑甚是奇特,嘲笑她嫁来岳家当尼姑,清汤寡水过苦日子,子桑总是笑而不语,两个人这样聊着聊着,没过多久,石良撵着碎步就会走进西厢,把她接到北厢上课去。 三番五次下来,几乎这样的行程已经成为日常,所以,这次午后,子桑走进西厢院子,也以为楚安会待在凉亭那儿乘凉,不是独身,身边必站在石良或是丫鬟为她扇风,可今个,当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在草间小径上,随意抬头一望,就着金灿灿的阳光,她一眼一晃,看着凉亭里背对她的身影有些眼熟,以为石良也在,便挥起手准备招呼,可声音卡在嗓眼口,准备朝外吐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招呼赶紧也给吞回肚子里去了,麻溜的趁着那个男人尚未察觉院子多出一人,跟做贼似的偷溜地转身便往回走。 可惜凉亭里对着她勺吃西瓜的楚安明显是看见她了,抬头便大声喊。 “诶——子桑进来了干嘛走啊,过来一起吃瓜吧,老爷刚带来的,冰镇过,可甜啦!” 凉亭那个冰冷冷的背影没有回头,可子桑躲不过了,只得气楚安自作聪明的吱声,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知道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尴尬地笑笑打招呼。 “老爷好” “坐下,吃瓜,吃完了,随我回北厢看帐。” 岳梓头也没抬,低头啃着瓜,吃了一两口,拿起手帕斯文条例地拭了拭嘴,然后不急不慢地说道。 “啊石良呢!” 子桑顿时傻眼了。 “以后他不会再引你去了,从明儿起,午后一过,自个来北厢看帐,我候着。” “为为什么!” 子桑一听,急了,问起话来竟带着某种质问的口气。 “若你勤快些,也不需要我亲自去教你。” 岳梓稍稍抬头,仅是一瞬的侧目而视,子桑便瞅见岳梓的白眼珠子,她顿时语塞,不敢多说话了。 “那我怎么办!没人陪我说话了!老爷走了,子桑也走了,这以后午后我可要无趣透了!” 子桑有怨不敢说,一旁的楚安倒是开口了,子桑一脸感激激动的看着楚安,她的这一番怨言口气比她大了不知多少,若岳梓心疼心软,必然会让步的,可岳梓却出乎意料地无动于衷。 “找院里丫头陪你。” “不要,对牛弹琴,无趣!” “那找石良,若他在府里。”\'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怕我红杏出墙呀?” 楚安一听有了解决办法,兴高采烈地便把子桑给忘了,还故意趴在岳梓肩头卖弄风骚。 “你敢,他可不敢。” 岳梓瞥了瞥肩上笑嘻嘻的楚安,面无表情,像是楚安的话毫无威慑力。 “这倒是理,老爷人真好,是不是子桑!” “是” 楚安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叫唤,还非得找一人得到认同,子桑勉为其难地附和,笑得愈来愈僵硬。 结果,子桑故意拖沓,慢慢吞吞地啃着瓜,被岳梓一声令下,不得不打消她想要拖戏的念头极不情愿地两三口啃完瓜,起身离开,还刻意保持一米的距离跟着岳梓的身后,随着他去北厢了。 岳梓在,子桑不敢再打马虎眼了,尽量做起事来一板一眼的,只为了不被添骂。可岳梓却嫌她动作太慢,教她的东西,一遍未能记住,他只会而后在说教一番,若再记不住,或是出错,不是被罚着誊抄百遍,就是被尺板鞭打手心,岳梓俨然成为一名私塾里死气沉沉的老先生,冷眼旁观,话不多说,缺失耐心,严厉起来,连死潭里都能惊出鱼来。 可子桑一旦着急紧张,她便很容易犯错,算盘上拨珠子,错一步,手背就会挨上一板,沉不下心来,错得更多,而且岳梓的惩罚完全不知轻重,有时候一堂课结束,她的手背通红一片,火辣辣的疼,子桑到这时才终于意识到,石良到底有多么的耐心,多么的宽松,可她为什么不懂得珍惜,硬生生地就这样把一位好老师错过了。 当下,换了一个不讨喜的老师,她不得不屈服于岳梓的淫威下,担惊受怕,有气不可撒于当场,只能战战兢兢地往肚子里咽,若子桑真是气得无话可说,只得嘟着嘴晚上回岛上与岳莘抱怨,噼里啪啦地就是恶狠狠地怨气,岳莘倒没帮自家弟弟说些好话,也没多安慰子桑些什么,像是她站那头都是过错,不如中立,只是手头上,她替子桑上药的手,上面的力道愈来愈轻,愈来愈柔和,上药的时间也愈来愈长,生怕是若仓促了事,子桑就见不着她也心疼似的。 其实岳梓的力道是有控制的,看起来重,但第二天手背上的红便自然消了,疼痛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但子桑偏生要放大她的痛苦,谁让岳莘两边都没个立场,若是能好生安慰她几句,帮衬着,即是装个样子,说几句岳梓的坏话也好,她肚子里的小火团自然会被扑灭许多,可岳莘总是一句话都不说,逼着她说也是些不疼不痒的敷衍话,但是单给她上药有何用,她宁愿用上药换些甜言蜜语,可岳莘简直是个呆木头人,几番暗示还是一样的木讷,偏生要坚持她的原则。子桑生气了,可又不能直接发泄,只得换了另外一种更可怕的方式。 嘴上不能发泄,她就发泄在身体上,若哪天岳梓打她狠了,那天晚上她要岳莘就越凶。像是弟弟的过,得让姐姐来偿似的。 天热了,长亭下的暖池已不适合泡浴,两人共浴的场所,变成了后,庭下的连着岛外湖水的凉池,某一天,子桑实在被岳梓的训斥气得不清,回岛上岳莘又不哄她,结果,子桑在两人沐浴的时候,在凉池里要了岳莘一次又一次,她自己也数不清楚,也不顾岳莘后边连累得话都说不清了,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有气无力的。 子桑像是泄愤,发泄完她心里倒是舒畅了,可看着身下瘫着的人儿,她立即后悔了,怪自己下手不知轻重,搀扶岳莘回屋的时候,岳莘的双腿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完全不着力,还在瑟瑟发颤。当下,子桑懊恼得发誓下次绝不会再因为怨气把岳莘折腾成这样,然后夜里,她把岳莘当成一团蜷缩的猫,怜悯地抱在怀里抚了一遍又一遍。 可子桑的誓言完全不起作用,每次岳梓发怒吼她或是责罚她,她一生怨就即刻忘了她曾经的信誓旦旦,要得岳莘是越发的狠,每次都是事后后悔,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 但奇怪的是,岳莘居然就由着她这样的胡闹,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岳莘不止一次问过子桑, 每次清晨醒来, 那些胸口上类似淤青似的痕迹是从哪来的,昨夜也没有干过什么打架斗殴的事情,怎么一早上起来身上尽是伤, 更奇怪的是这些伤看起来青一块紫一块的特别难看, 但摸着按着竟完全不会疼。子桑憋住笑, 看着岳莘低着头一脸懵懂无知地抚拭着那些叫rén iàn红耳赤的印记,像是擦一擦, 就能抹去痕迹似的,然后也是无辜不知地装傻充愣。 “是不是每次与你过夜, 我上身会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岳莘微红着脸问道。 “没有啊, 你看我就没有, 估计是你体质问题。” 趴在她腿上的人伸了伸懒腰, 面不改色地打哈哈。 “可是好难看” “不会啊,我觉得好看,何况生得越多就说明昨夜你越舒服。” 子桑天马行空地开始瞎编乱造, 她自己听都觉得瞎,可一旦联系到事实,即是旁人听起来定是胡诌的胡话,在没有经验的人眼里那全变成真的了。岳莘刚刚还好好的, 听子桑没羞没臊地一说,一下子给惹急, 脸色唰的就给羞红了, 又无法措辞反驳, 只得低嗔。 “讨厌尽瞎说些什么!” “明明就是呀,你敢说昨夜你” 见岳莘此时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镇定冷清,子桑兴起接着趁火打劫,肚子里憋着一锅坏水,想要添油加醋让岳莘更慌张。但岳莘先发制人,慌慌张张地扑过来就把子桑的坏嘴用手捂得严严实实,子桑只有呜咽的份了。 “住嘴!” 岳莘这一吼,吓得子桑赶紧端正心态,但看着岳莘抱着她恼羞成怒的模样,她想想又不甘心就此屈服,伸出舌头就往岳莘捂着她嘴巴的手心里舔,跟猫似的在里边挠痒痒似的,又湿又热。惊得岳莘一下子把手弹开了,这下岳莘真的怒了。 “子桑,你属猫吗,整日没一刻消停的!” “可我每日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半日都不到,哪来的整日” 子桑委屈巴巴地又凑上去趴在岳莘被子桑的轻浮气得此起彼伏的肩头为自己辩解道,岳莘顿时语塞,见说不过子桑,无奈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她回去。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好吧晚上我尽量早些时候过来。” 瘪瘪嘴,子桑也不敢再胡闹些什么,起身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子桑一路都在纠结那些“伤”,关于岳莘身上那些“伤”,其实子桑不止一次想要坦白,告诉她这些并不算伤,只不过是一些人为造成的印记,每次都是岳莘累得睡着后,趴在岳莘身旁无法入睡的子桑偷摸着在她肌肤上栽下的。子桑想教她,因为她也想岳莘在她身上也种一些,可转念一想,她不得不放弃这个她特别想而又不敢做的念头,因为到是岳莘一定会逼问她到底是何人传授与她的,这种床笫之事本来就不入台面,若教得了人,那子桑的身份可就更加可疑了。更何况,子桑无法再将楚安搬出来当救兵,倘若她逞一时之快,胡乱圆谎,那岳莘总是介意的她与楚安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原本是凭空捏造的也会给自己弄成真的,让她百口莫辩,到那时岳莘这罐醋坛子不止是被她打翻了这么简单,而是被她彻底打碎了,子桑无法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后果。 她不敢冒这个险,心痒痒也只得忍着做一个躲在暗处里的小贼,却不能炫耀自己飞檐走壁的伎俩。 而后的日子似乎变得非常规律,一月之中,大多数的午后,子桑都得乖乖地,自觉地,自己在固定的时间里去北厢上课,石良不会再来三请四催,因为书斋里的老师换人了。 子桑不禁纳闷,自嫁进岳府以来,老爷就终日忙得热火朝天的,难得在府里见到他的身影,不是去查铺子,就是出远门,要不就是去逛窑子,连如今二夫人怀孕在身,他忙得抽不开身,难得探望几次,怎么这会儿,他居然有闲功夫陪着她,几乎是每天下午都在书斋里,指摘这个,叱责那个的,私塾里的老先生还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倒好,对于子桑的错误和缺点,锱铢必较。 好像老爷连生意都不顾了,专程守在书斋这儿,等候子桑出师,可子桑真的有这般重要吗? 子桑曾把自个的疑问说与楚安,但按楚安的意思是,再过几月,她便临产了,老爷怕挑这几月敏感期出远门会错过将来不知哪天出产的日子,便一直在府里待着。何况最近城里的生意不算忙,石良也在照料着,所以老爷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不必老往城里跑。 楚安这番听似有理有据,可子桑还是满腹疑惑。既然如此,岳梓应该多抽时间陪陪楚安才对啊,这样厚此薄彼,关心的对象完全弄错了,子桑不知道岳梓是拿她在府里消遣,还是他又在葫芦里卖着什么稀奇古怪的药,反正她已经是积得满肚子的怨气。 尽管在岳梓的“打骂”下,她的确进步神速,可自从离开十几年前的叶府,哪有什么人在这样捆手捆脚地管束过她,子桑野惯了,一下子受到打压,她简直是被逼得气得牙痒痒,凡是岳梓不耐烦的语气里越是透露出她反应迟钝,笨手笨脚,不知变通的意味,或者是一个斜视的眼神,一个上翻的白眼,都会恼得她咬牙切齿,反正岳梓越说她不行,她便要使出浑身解数证明给嘲讽她的人看,她不是不行,只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在岳梓的调教下,两个月过去,她听着数,不看算盘,手指一拨,尾数噼里啪啦几声便能轻松算出来,几乎没有缺漏错误。账目上那些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的记号,其中意味和规则,还有记账所有琐碎的组合排列顺序,她都记得差不多了。若这时,她的金主决定贸贸然把她接回去,就算子桑还是没能与岳梓圆房,那也不算做了一桩亏买卖。 八月酷暑将至,显然岳梓长久这么与子桑共处一室,明显地,子桑察觉到好似最近他对自己动手动嘴的次数少了不少,少了大骂,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坐在门口通风的地方,手里捧着一本书,拿着一枚折扇,轻轻摇晃,摇着摇着便停了,扇几乎是摆设,有时候子桑都不知道他是给书扇风还是给自己扇风,他的眼睛不是盯着被风吹得哗哗轻响的书面,就是转头望向屋外被太阳晒得明晃晃的院子,青苍的侧脸在明亮的柔光下突显平和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没这么凶,只是怎么看都是病弱,鬓角下被穿堂风绕起的几丝柔丝,拂过他微颦的眉尖下方,一霎那,她突然想到岳莘,此刻,她在岛上做些什么,是否也像岳梓这样颦着眉望着某一处景致出神涣散? 子桑托着下巴,也跟风伸长脖子朝院外望去,那里的景致被热浪蒸得扭曲,像是蒙上一层波浪状的水雾,树叶都低垂而下,有气无力,草地被烤得微微发黄,树上的知了齐叫欢唱,此起彼伏的聒噪。一切都无趣得狠,有什么可看的,子桑瘪瘪嘴,为岳梓的兴趣感到不解。 “真是怪人” 子桑低声嘟囔,声音很小很小,但还是被岳梓听到了,他不悦地转过头来,眼神犀利锋芒,像只利箭,射过来差点没把子桑闲慌的胆吓破了。 “在瞎嘀咕道什么!” “没什么” “功课做完了?” “没” “还不赶紧!” “哦” 子桑又被训斥,心里好不容易因为刚刚岳梓沉默不语,却甚是柔和的侧脸抚平的疙瘩,又因一声煞风景的责备,平地而起,窜出更多。她拉长声调,说是答应,但语气里参杂着太多不满,当然,岳梓听出来后,他颦着的眉曲皱得更紧了。 啪—— 一声撞击声,他将手里的书放回身旁的小方桌上,力道不轻,子桑又被这一声动静吓了一跳,稍稍抬起眼,看见乐梓站起身子,像是要朝自己这边走来,她的惊吓的心顿时停了一度,好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儿,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从院门口赶进来。 两人都不约而同闻声往门口望去。 “老爷啊,二夫人要生了,赶紧过去呀!” 门槛前跑进一个老妈子,捂着起伏跌宕的胸口,着急上火地通知道。 “怎么提前了,产婆呢!” 突而冒出的消息,让岳梓一脸震惊,可身子却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还没有消化过来。 “石管家去找了。” 听见产婆还未来,岳梓有震惊变成急迫,他健步跨过门槛,,朝西厢奔去,老妈子见老爷走得飞快,赶紧迈开小脚,想要追上老爷的步子,不一会儿,北厢彻底安静了。子桑傻傻的站在屋子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留下了,她捻起裙摆,关上书斋的门,匆匆忙忙地也往西厢敢去,边跑还不忘朝前面两个早已消失不见的身影大喊。 “等等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快进西厢的时候, 子桑便见石良领着一位老妈子着急地就往院门闯, 子桑被他那副火急火燎的劲儿吓到了,急忙后退几步为石良让路,石良感激地瞅了她一眼, 揪着已经跑不动的产婆就往里冲。子桑紧随其后, 进了院堂, 远远得就看见岳梓堵在楚安的寝居门口,丫鬟几个围成一团, 吵嚷嚷的,还夹杂着屋内女人有气无力地呻c吟, 像是正在挣扎着用力, 却不知如何用力, 扑腾几下已经被疼得只剩下低声嗷嗷了。 “老爷, 老爷!您不能进去啊!生产这样污秽的事,看了碰了不吉利!” 产婆喘着气跑过去也试图挡在门口,话说得不利索就大张双手竭力阻拦岳梓的冲动, 而岳梓见产婆终于来了,也不再硬闯。 “还不赶紧进去,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二夫人已经疼得快没气了吗!” “是是是” 他愤愤地拂手,呵斥一声, 便转身退于廊下。使劲堵在门口的众丫鬟见老爷终于松手,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手忙脚乱地把连声答应的产婆簇拥着邀进屋去。 砰—— 寝居的门被关合, 屋内的呻c吟声顿时变得细小, 只听到产婆在里面不大不小的喊叫声。 子桑傻傻地站在大太阳底下,被这一幕看看呆了,头一次见到岳梓为一个女人紧张动怒成这副模样。脸色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生气的原因,染上一片病态的白色,其中还透着些许因为激动而引起的惨红,胸口起伏激烈,或许是因为情绪过激,气急攻心,没过一会儿,他便开始咳嗽,愈咳愈烈,最后不得不搀扶着长廊的红柱子,从怀里掏出巾帕捂嘴想要止咳,子桑见他咳得实在是触目惊心,急忙叫正好赶过来的莲儿去寻些茶水来。她自个匆匆上前想要为岳梓顺顺背,这样或许他会好受些。可她一走近,岳梓便伸出手示意无须过来,他弓着腰被他强硬伸直,好像在说明他一点事都没有,可咳嗽依旧,这时莲儿捧着一碗水从廊下赶过来,还未递过去,就被岳梓接过,喝得太急,子桑站着一旁都能听到岳梓喉咙里滚动的吞咽声。 她无比尴尬,杵在台阶上,不知该上前还是后退,只得装着若无其事望向别处,她看见石良站在寝居的门口,踮着脚附在门前的横木上朝里头左望右看的,边瞅着还边用手胡乱擦去他额头上流到眼睛里去的汗珠。可门上粘着都是厚实的白布纸,把什么都挡得严实,他在看什么? 子桑因为好奇凑上前去也想瞅几眼,可那里除了屋内传来的楚安的喘息呻c吟声变得清晰些,没有什么能看见的。石良见子桑突然凑上来,似乎也不好在杵在门口,便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走向老爷那儿。老爷已经在廊下的木栏上坐下,扶着脑袋,脸色依旧苍白,但已经不咳嗽了,他见石良过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也坐下,挥了挥手,让身旁的莲儿也给石良递碗茶来,估摸着见石良刚才跑上跑下,现在浑身汗涔涔的,于心不忍。 莲儿也过来送水,子桑接过,顺势往前看,她发现两个男人坐在廊下,一个低头盯着廊下的青石板,一个目不转睛地望着被关得死死的寝居门,两个人握着茶杯的手都是微颤的。 子桑愣了愣,因为她离门口最近,冷不丁地屋内传来一声憋足气的长叫,子桑被吓得手里的茶杯也不由自主跟着颤抖起来。而这声屋里痛苦的叫声让两个好不容易坐下的男人又站了起来。 砰—— 寝居的门被突然打开,一个丫鬟端正几条飘着被血染红的白巾的水盆就往厨房赶,屋里痛苦的呻c吟突然被放大,变得格外刺耳,又在下一刻被人缩进壳了,变得弱不可闻。 砰—— 随着丫鬟的离去,寝居的门再一次闭合。 看见那一盘刺眼的红布条,本想冲上去的岳梓,被身旁的石良硬生生给拉住了。这一下,他实在是坐不住了,踱着步子在廊下来回地走,一遍又一遍。弄得石良也坐不下去了,站起来,着急地望着寝居门的方法,双手攥得愈加的紧。 子桑见两人都站起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便也起身,想安慰那两人几句,告诉他们若是产婆没中途出来,就说明一切都还不算太坏。可她怕自己的这句安慰在如今这样紧张到连空气都褶皱了的气氛下来得不合时宜,又怕岳梓嫌她话多,便只是安安份份的站着那里,望着干着急的两人沉默不语。 楚安是早产,眼下又碰上了难产,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了,子桑看着两人在眼前兜来兜去,眼睛都花了,莲儿见夫人的身子开始摇晃,急忙搀扶着想让她坐下,子桑摇摇头说不用。 “坐下!” 冷不丁,一只默不作声的人一声令下,十分强硬。 子桑抬起头,看到正在踱步的老爷背着手望着她,那表情虽不是太冷,但颦着眉,感觉就像子桑杵在这儿就像一块碍事的石头一般,再想起刚刚岳梓拒绝她的好意,子桑咬咬牙依旧摇头。 还在搓手的石良看着两边莫名其妙僵滞住了,急忙停止被他搓红的手,小步跑到子桑这儿,弯着腰搀扶着子桑摇晃的身子,小声地劝解道。 “夫人赶紧坐下休息会儿,夫人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大热天的守在这儿,中暑了,可是受罪,不然,夫人回南厢等消息也好,若二夫人生了,这边立刻派人将消息送过去。” 石良让他回去等候,可子桑不愿意,执意在这儿候着,石良拗不过她,让她不能站着,子桑便答应了石良坐下。 从小子桑便不太信鬼神,可在这儿候的时间长了,子桑也开始在心里念叨菩萨,一遍又一遍,也不知是不是这样临时抱佛脚的虔诚也会感动上苍,在她闭着眼在心里念叨百遍菩萨保佑后,屋内终于传来断断续续尖锐的哭啼声,三个人齐齐往门口处望,很快门被推开,产婆抱着一团被褥从里面走出来。 “恭喜老爷,是位小少爷!” 布囊被小心翼翼地放进老爷怀里,老爷怀抱着皱着眉头看了几眼就把怀里的一团东西托给身旁的石良。 “二夫人怎么样了?” 他转身着急地询问产婆。被告知楚安已脱离危险,只是出血过多,基本是半昏迷状态,现在必须静养后,岳梓便火急火燎往屋里冲,徒留刚出生的小少爷缩在别人的怀里虚弱地蹬着腿。子桑凑过去,第一眼印象是,石良怀里的一团像是皱巴巴,红通通的猴子,因为早产,眼睛红肿,还未能睁开,小脸和身体上皱得脆弱的皮肤上的红色,几乎能与孩子红丹丹的小嘴媲美。可即是这样,子桑还是能从孩子的鼻子和额头上寻到几丝与老爷相似的轮廓。 “真丑” 子桑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怎么会丑成这样,明明楚安可是当年的头牌,其美貌全扬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按理说儿子的长相随母亲,怎么就长歪了,怪不得刚刚岳梓没看两眼就把小少爷甩给石良了。 嘀咕完子桑又觉得好笑,把岳梓的儿子比做猴子,岂不是岳梓也是猴子,可这就牵扯到岳莘了。 不! 岳莘可比岳梓生的这团东西好看多了! 不对!这两者怎么能做比较呢! 若是以后她们能生一个属于她们的孩子,一定会比岳梓的儿子好看百倍,可两个女人怎么能生孩子,真是异想天开 子桑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团红通通的婴孩,情不自禁地开始胡思乱想。想深了就失望了,失望过了,本是不稀罕也变成了羡慕。 长得像猴子也好,可是她和岳莘连这样能生猴子的能力也没有。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矛盾起来,子桑可不想岳莘是男人,若要以能生孩子作为交换,那她情愿一辈子没有孩子,她也要两个人以女人的身份厮守下去。 “夫人,你看他的眼睛像不像二夫人,好看,夫人快看!” 石良压低声音,像是声音再大些就惊扰到怀里似的,一个劲地催促眼下眼神涣散的子桑。 “啊哦好看好看” 子桑定了定神,附和得有些敷衍,可石良毫不介意,轻轻地晃荡怀里的小少爷,满脸满眼里都是宠溺和温柔,子桑当下便觉得石良的审美有问题。 很快,屋里说二夫人嗅盐后终于醒了,石良抱着孩子便跟着子桑进屋去。屋里还飘着一股血腥味,子桑坐着床头握着楚安冰凉的手,祝贺几句,为她捻好被子,没过多久,她的脸色就变得和楚安一样惨白,估计是刚刚站着屋外,热得有些中暑,进屋后,屋里古怪的气味让子桑更加不适了。 屋里怕漏风对产妇不好,密封得死死的,越近里屋越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着中草药和血腥的混合味,让人头脑昏眩,老爷见子桑脸色越来越差,便让莲儿赶紧搀夫人回南厢休息,这下,子桑没再拒绝,靠在莲儿身上慢慢悠悠地回去了。 天色已是向晚,子桑回屋后有些干呕,仓促喝了几碗凉茶缓解翻腾的胃便躺下睡了,想着过半个时辰她就起来,然后偷摸上后山去,并千叮万嘱莲儿一定要叫醒她。 可待她恍恍惚惚醒来,发现已是第二天清晨,头一次她能起得如此早,坐着床上呆滞地看着周围明晃晃的光线,床边柜头上的几只已经融化成水的冰盘,特别是听到前院里莲儿在水井旁汲水的声音,她气得不打一处,失控得乱搓着她散乱的头发,大声喊着莲儿的名字让她进屋。 “诶夫人,来了来了!” 莲儿小跑着从外面进屋,湿漉漉的手还未来得及抹干净,一见床榻上披头散发的子桑,便知事情不妙。 “为什么昨天入夜不叫醒我,明明嘱咐你三次了!” 子桑气鼓鼓地责问道。 “老老爷抱着小少爷来过,问夫人身子好些了吗,见夫人睡得熟,就不让莲儿叫醒夫人” 莲儿苦着脸不得不压低嗓子喊冤叫屈,战战兢兢的,她已经被夫人教训很多次了,可这些都不是自己的过错啊,每次都是老爷让她这样做的 “老爷” “老爷” “什么时候过来的?” “夫人刚睡下不久。” “又是他!” “谁?” “没事。” 子桑的自言自语让莲儿长着和尚摸不着头脑,撇撇嘴只得告诉她其他的事情。 “昨个,老爷给小少爷取名儿了,合着生辰八字,让先生也算了算,小少爷叫岳子侯,小名侯儿。 “果然是只猴子” 子桑扯了扯嘴角,低声嘀咕道。 “夫人说什么?” “没什么。” “对了,老爷还说下个月底会办满月酒,邀岳家的亲戚呀,和岳府有往来的生意人呀,扬州城里的达官贵人啊,估计今明两天,邀请函就会发出去,到时可就热闹了,岳府从来可没聚过这么多的人,老爷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满月酒!” 子桑打断了莲儿的滔滔不绝,震惊得急忙再次确认。 “对啊,老爷昨个就决定了,这可是大事儿,这岳府上下最近可是会忙坏不可” 莲儿之后再说什么,子桑已经没有在听了。她怔怔地坐着床头,忘记了之前的愤怒,变得有些慌张。 满月酒,那个男人势必也会随着岳崇光一道过来的,见面不能避免,可她要向他汇报什么?告密什么?上交什么? 还剩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而她现在毫无头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那天去岛上, 子桑有些心事重重, 岳莘喊她的名字两三遍,子桑都不没有反应,趴在床上看一本书, 岳莘当然不信子桑看书走火入魔成这样, 便放下手中的小笔想过去探探究竟, 结果可想而知,子桑哪是在看书呢, 她是在想事情。 那本随意从岳莘书斋架上抽来的书,子桑眼神迷离地盯着, 乍一看好像是在勤做工, 可岳莘过来一瞅, 那本不知从哪个旮旯角里选来的册子都给她完全拿反了, 上下颠簸,而子桑就这样趴着看着半个时辰过去了,她一页也没有翻过去。 “想要勤学苦读, 也挑个时候,白天给岳梓折腾得还不算完,你还带来这儿,可你要装装样子也起码不要这样敷衍, 你眼睛是朝下长的吗,拿反了都不知道” 岳莘坐在床头, 一伸手便把子桑手里的书抽开了, 语气里还略加责备。 子桑这才回过神来, 匆忙瞟了一眼被岳莘没收走的那本给她拿反的册子,原来是一本不知什么年代前留下的,教人记帐的小册子,已经发黄卷边了,子桑不禁好奇起来。 “怎么,你也在管账吗?” “父亲留下的,不知怎么的就放我这了,你需要吗?若要拿去便拿去吧,留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处。” 发黄的书册在岳莘手里随意翻了翻,似乎她也不清楚这书的出处,而后瞬间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可不要还没有勤学到这份上,你还是收回原处吧” 子桑连忙摆手,那样子想要甩开一只烫手山芋似的,岳莘一阵轻笑,放下书,也躺在子桑的身侧,侧卧,顺势伸出手细心的把子桑太阳穴旁散出来的几丝凌乱的发丝捋到她的耳后,又柔声问道。 “刚刚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我叫你好几遍你都没听到。” “楚安生了个儿子。” 子桑觉得鬓角有些痒痒,下意识地伸过去握着岳梓在她耳畔的修长的手,拉进唇边又亲又啃,说话含糊不清的。 “我知道。” 那个人又在乱来,越亲越望岳莘怀里靠,岳莘也不恼,只是觉得又湿又热的气扑在手背上有些痒痒,嘴角上扬的弧度又扬起不少,可话里依旧正经。 “可岳梓下个月要办满月酒” 这话说到一半,子桑便重重的叹一声,不再往下说,而是挤进岳莘的怀里闷闷的,像一个闹变扭的孩子。 “你是幽怨不能像楚安一样也给岳梓怀上孩子?” 这下岳莘的疑问声明显是不悦的,子桑心里一紧,急忙摇头否认。 “我才不要和他生孩子,我要和你生!” “我们怎么能生得” 本来一直含笑的岳莘听了子桑这没头没脑的话,本是矜持,也也能不住扑哧一笑。 “也是” “你在恼这事?” “也不算是嗯你和岳梓感情到底是怎么样呢,想知道。” 话题突转,有些措不及防,让岳莘的笑暂时中止了,子桑突然觉得头顶发凉,耸了耸肩。 “怎么问起这样的问题?” “就是好奇为什么连岳梓的满月酒你都不愿去?” 她埋在岳莘胸口的脑袋稍稍探出来,发现岳莘似乎一脸若有所思。 “他每个月都会过来看我,只是偶尔的次数,告诉我府里发生了什么,以后会如何安排,只是个大概,让我安个心,是知道我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不常来。说不清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冷还是淡,但并不浅,虽然很小的时候我和他就分开了,各处一地,也不知道对方在这世上哪个角落里生活着,直到十年前他从深山道观里把我接回去,我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我,或许是孪生的缘故,相见之时没有生疏的感觉,尽管两个人的相貌都变了许多,我也记不清他儿时的模样了,但这也并不妨碍我一眼便认出他来。我本是不愿出山,清静惯了,想陪着师傅终老,可弟弟下定决心要带我走,说若不想出世,便由着我,他不强求,甚至他说会给我一处避世隐居的院子,以保持我一直以来习惯的生活方式,只是希望两个人以后能住得近一些。后来,师傅也答应了,我也便随他下山了。” “感情岳梓把岳府搬到这处深山老林里,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不知道,我没有过问。” “真是好弟弟。” 这下轮到子桑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岳莘不知她埋在她怀里在想些什么,便任由着她开小差,只是宠溺地抚着她因埋进她怀里而弄得散乱的毛发,又轻又柔。只是这样揉着揉着,怀里的子桑突然推了她一把,她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子桑压在身下了,结果子桑自个似乎用力过猛,差点没从岳莘身上滑下床榻去。 “又怎么了一惊一咋的” 岳莘一把将子桑一把扶住,扶着额无可奈何地摇头道。 “不管了!夜深了,咱们来生娃娃吧!” 子桑从岳莘身上爬起来,像是惊魂未定,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如释重负,现在突然变得嬉皮笑脸的,岳莘见她正经起来没一会儿又不消停了,脸又红了,挣扎着想赶紧起来。 “胡闹,两个女人怎么生孩子” “不会不会,不能生,也能做不是!” 这刚撑起的身子,又被子桑给压回去了,岳莘本想把她推开的,谁知衣襟一下子被人不知轻重地扯开,她一着急急忙伸手掩护暴露在空气中的前胸,子桑趁势俯下身子钻进她的后颈开始胡作非为。 “咝——疼!你是蝙蝠要喝血吗,老啃脖子干嘛!” 岳莘吃疼地把子桑推出来,伸手摸了摸颈侧,又未见出血,也摸不出牙印的痕迹,不禁奇怪。 “因为你脖子好吃呀,这样才能证明你是我的。” 子桑睁着眼睛打哈哈,趁岳莘不注意又把她的一带轻轻解开了。 “你在我颈后做了什么?” 岳莘看不见,不死心追问道。 “没什么” “快说!” “我就轻轻用牙齿扯了扯” 子桑继续乱编,并暗自窃喜觉得她造谎的能力更甚一筹了。 “这也叫轻轻?” “这个不重要,我们来生娃娃!” 这时岳莘才发现她遮体的衣裳已经被子桑又扒又扯地脱去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片薄纱还搭在小腹下遮羞。可眼下,岳莘眼睁睁地看着子桑的手像蛇一样飞快地钻进轻薄的纱料下,她伸手想去制止,却只是抓到一只细瘦的手腕。 “别别胡来!” 岳莘红着脸赶紧想把子桑的不听话的手扯开,谁料子桑自个就伸出来了,还在她眼前晃了晃。 “又口是心非我只是碰一碰,你看,手湿了。” 子桑又开始调戏她,说的话没羞没臊的,脸上居然还是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越说岳莘便越是慌乱,急忙伸手将子桑晃来晃去的手抱在胸前,不让她乱来。 “赶紧放下,臊不臊!” “那我们继续!” “你” 自然那晚上,岳莘又被子桑折腾了好几遍,完全无力反制,奈何对于这样的床笫之欢,她还是一知半解,即是她想扳回一局,也不知道如何下手,虽然隐隐约约好像知道大概如何去做,但又羞于去做,一开始她就是被动的,接下来的局面好像就成了定局了,何况她也不知道如何主动,可这样长期受制于人,她哪是甘心呀,心里也恨得痒痒,从来,她哪有这样处处受限过,一切都是掌控之中的,现在换她被掌控,定是生出不少困恼,可她又无动作也无表现,关键是觉得羞耻,只好长期任由子桑胡乱,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有一天也能治治子桑的胡作非为的傲气。 不知为何,自楚安生产后,子桑勤学的劲儿突然就起来了,几乎每日早早去书斋,楚安在哺乳期,又在坐月子,起不来床,见子桑过来西厢次数少了,也不禁连声抱怨,那些枯燥的账本哪有侯儿有趣,居然一头扎进书斋不知道出来了。子桑只是笑笑说,陪侯儿自然比学账本有趣,但老爷布置的作业也重要,必须完成。况且她学快了,北厢以后就不用一直去了,那她就有更多的时候来南厢玩耍了。 但实际上,见子桑用心下来,岳梓也不再每日陪她,石良也只是偶尔来一趟,半个月以来,北厢很多时候就子桑一人在,她可以随意走动,但北厢除了书斋,其他门房都是上锁的,包括后院岳梓的寝居,子桑曾经趴着窗户旁,朝窗沿的缝隙望里窥视,但岳梓所就寝的这座大屋子背阴,窗户都从里锁上,子桑在的时候从未见过这些古老的窗户被打开过,即是窗边有缝隙,但几乎一年四季屋里缺少阳光直射,都是黑洞洞的,即是想要窥视也无济于事。但书斋不同,子桑翻阅任何书架上的书册,没上锁的柜子她都可以打开看看,反正没人撞见。 下课时间到了,管事的一位老爷子就会从外边进来锁门,这样日复一日,八月末,侯儿的满月酒不知不觉也就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楚安想要子桑做侯儿的二妈, 问了老爷, 老爷也同意了,所以在侯儿满月酒的前几天,在子桑前来南厢探望的时候, 她直接开口问了本人。 “怎么会想要给侯儿找干妈呢?而且还是我。” 子桑坐在床榻旁, 看着楚安靠在床头被捂得严严实实, 虽然刚入秋,天气趋凉了, 可要终日被这样照顾着,势必会受不了的。楚安已经有些发福了, 厨房每日给楚安喂养的都是猪蹄炖黄豆, 党参黄芪配老母鸡, 炖羊腿, 阿胶燕窝,各种中草补药,楚安下床的时间又被严加控制, 能走动的时候少之又少,hu一 d一ng范围也仅限于寝居之内,连厅堂都是禁止入内的,更别提出院门了, 楚安这样像圈养的小母虎一样,被关在一个小圈里, 不能动弹, 憋了几乎是一个月, 脸色虽是被养得红润光泽,但神情却一日比一日憔悴,眼睛里也渐渐少了神采,子桑一来,她就满腹抱怨,为何不让她下床,为何不让她碰水,为何整□□着她吃一些油腻的食物,子桑只得好生安慰她坐月子只得暂时忍一忍,若不好好注意,以后落下病根子,那就只能追悔莫及了。不过今日楚安的抱怨少了不少,脸色也没那么难看,甚至子桑觉得楚安比往日还有高兴许多。也是,还有几天她就能下床,出院走动了,开心也是应该的,可聊着聊着,楚安却提出了一个让她当侯儿的二妈。 “我出身三教九流,想给侯儿找一个身世光彩的干妈,这样以后人们的指指点点也会少一些。” “楚安,你难道忘了,我也是从三教九流那儿出来的,在农家里生养了几乎是十年的时间,怎么能配得上做侯儿的干妈,我的出身并不光鲜啊。” “可谁都知道你是叶府的遗孤,那些年的寄养没有一个人把它当作污点,现在你又成了岳家的大夫人,知书达理,老爷对你宠爱有加,你知不知道现在城里的女人都把你当作以后婚嫁的标本呢,大家可是羡慕煞了,你若不合适,那就没人合适了。” “知书达理,宠爱有加?” 子桑听了楚安咋咋呼呼的评价,不禁捧腹而笑,散布谣言的人事情造谎都不需要打草稿吗?将她传得如此离谱,若知道这些年她在暗处做了些什么,现在又在岳府偷了岳家老爷的姐姐,她不非让人搬至城河附近浸猪笼不可,或许,浸猪笼的处罚还是过于轻浅,她已经想到某一天事情败露了,她被五花大绑,骑着毛驴游街示众,被人扔烂菜梆子和臭鸡蛋,然后捆扎在菜市场的稻草墩上被人活活烧死的下场,想着想着,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却不是因为这些她能想象到的可怕的结局,她并不在乎以后的自己是否会受世人唾弃,离世时死不瞑目,可若她真的落得如此下场,那岳莘呢,她怎么办?她也会受到牵连吗?若牵连之后,她又会变成如何模样,会和她一样吗? 不!事情决定不能有任何差迟,她宁愿自己被凌迟而死,也不会让岳莘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活得如今,大半的年华都是在枯燥的道观里度过的,她哪有踏过这世间半步,岳梓护着她,她也在护着她,她对这世间的人心险恶没有一点了解,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若因为她而出世,那那些流言蜚语,那些中伤打击一定会把她击垮的。 不,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诶!在想什么呢?这天还未凉下来呢,你怎么就发抖了?” 楚安见子桑坐在位置上愣愣地看着她,还一个劲的发抖,有些纳闷,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事没事” 一个激灵,子桑瞬即恢复原貌。 “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当侯儿的干妈呀!” “嗯好吧。” 其实她脑袋里还在思考其他的事情呢,楚安一直在她耳边劝着说那的,迷迷瞪瞪地她一点头,摇身一变她就成了侯儿的第二个妈了。一答应她就清醒了,楚安在满月酒临近时给她按了头衔,要做什么? “估计侯儿的满月酒,老爷会向宾客宣布这个双喜临门的好消息,到那时估计扬州城里的女人会更加羡慕你了!” 楚安的话怎么子桑都觉得没那么简单,第一个念头是,若当真如此,子桑当日几乎都得在大门厅堂那待着,站着老爷和楚安的身边,接受众人的祝贺。可倘若也来贺喜的那个男人寻到机会想要与她碰头,她很难抽身离开,厅堂上下几百号人的眼睛在那盯着呢,众目睽睽,她根本不能搞小动作,只能另作打算。不知老爷突然弄这一出是有意无意,但子桑如今只是想到了其中之一的后果,这个头衔今后对她还有多少影响,她还没想通,当务之急是若那男人要找她,她该如何脱身去汇合,而且必须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八月二十九日,从城里驶来的马车辆接着一辆,早早地便过来了,满月酒席设在正午,从城里过来的宾客怕赶晚,都是尽早启程,毕竟岳府地处偏远,进一趟城驾马车也要一个时辰。岳家的家斯派了好几人站在山脚下,为宾客引路上山。 刚入秋没几日,清晨气温颇有些凉,加之今日又是阴天,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太阳,几名家斯将双手缩进宽大的袖口,站在山麓的关口,抬头往山上望去。一排排豪华马车慢悠悠地驶在弯弯曲曲的坂道上,间隔有序,晨雾弥漫着半山腰与山麓之间,从一片竹林地带向四周飘散,把一部分车辆给遮住了。从山脚到山腰上的岳府大门即是驾车上去也得花上一时半会儿的。而山麓下,离不远处官道的分岔口处,总有几辆马车陆陆续续地往这边驶来,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车辆仍是源源不断,今个的宴席,老爷到底请了多少宾客,估计比前两次婚宴的客人相加起来的总数还要多。 虽然石良昨日便特地嘱咐让她翌日早起,收拾妥当,随老爷和他站在门前迎接宾客,但千叮万嘱她还是起晚了,莲儿过来敲了第三次门她才慌慌张张地起来,让莲儿给她梳妆打扮花了半个时辰,待前堂又差人来叫她过去,这时已经离宴席开始不到半时辰了。 子桑到达岳府大门的时候,宾客还在陆续往府里进,但人数不多了,零零散散的,看着大门外铺了一地厚重的鞭炮碎片,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来晚了,礼炮已经放满三门,估计这时盈门的宾客大多数已经到达,或许岳崇光也已经在府里了。 石良见她站在大门门槛内望着大门前一片红红火火的礼炮炮衣,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赶紧上前迎她过来,老爷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子桑怕他责怪自己迟到,急忙把头低下来。 不一会儿,门前晃悠悠地驶进一辆大马车,子桑觉得颇为眼熟,转身一看,发现老爷与石良都下了台阶,上前相迎,子桑恍然大悟,怪不得眼前的车眼熟,原来在岳家旧宅见过,可岳崇光这时候在赶来吗?会不会太晚了? “三叔,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好好,好着呢,岳梓啊,别怪叔叔来晚了,城里过来一趟不容易。” “不怪不怪,三叔年事已高,来一趟辛苦,赶紧进府坐会儿,喝口好茶好生休息。” 两人相互搀扶着嘘寒问暖,子桑见到岳崇光身后捧着礼盒的那个男人,他在低头扑打华服下的尘埃,并没有在看她。 “大夫人,最近可是安康啊,这身子骨看上去可比年初在城里见着的消瘦多了,这想要怀胎可是要吃苦头的,多吃多补些,岳梓才能再抱个娃娃。” 岳梓搀扶着岳崇光走向大门,在近子桑身侧的时候突然停下,笑脸相迎地与她打招呼,虽然带尽了亲切热情,但子桑总觉得他笑得有些阴阳怪气的,让她背脊发凉。子桑只得讪笑,低头一一应承。不一会儿,岳三叔开始捂嘴咳嗽起来,喉咙里黏着团痰沫似的,咳得不清不爽,岳梓让他赶紧进堂,并嘱咐石良在大门守在,让子桑随他一到进去。 子桑转头望了望身后的那个男人,穿着鼓囊囊华衣,却依旧是不修边幅,发髻上黑白相间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站在石良身旁似乎是在和他商量着把他手中的礼盒,和家斯从马车上搬下的几只木箱搬至何处。 只是片刻,她急忙收回眼神,跟着岳崇光身后,山风一飘过,她便闻道一股淡淡的酸朽气,参杂在一阵厚重的香粉味儿中,她一怔抬头望去,岳崇光头顶的头发与年初相比已经是稀少过多,原先还有些残余的黑发,如今再看已换变成花白。 原来,岳崇光和那个男人又衰老了许多。 她心头突然一紧,明白了今后的进度不会再像以往那样缓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可想而知, 那日的主席上, 岳梓的那一桌前来敬酒的人源源不断,导致宴席过半,岳梓的筷子也没动过几下, 几乎在忙着应付那些商场guān chǎng上的老客人。 除了婚庆那时, 子桑隐约感受过这样的场面, 可那时她蒙着红盖头,看见的都是地面上各式各样呜呜囔囔的鞋子, 或是走动或是静止,晃来晃去的弄得她眼花缭乱, 当时她已经觉得室内拥挤, 吵嚷, 令她窒息。而这一次, 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宴席已经排到厅堂外边了,偌大的正堂乌泱泱的都是人, 餐桌上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还在由着大汗淋漓的家斯丫鬟从厨房那边端上来,岳府的人手明显是不够的,这次老爷特地从外边雇了十几名短工来前堂和厨房帮忙。在这半封闭的空间里,荤菜酒香塞满了各个角落, 人声喧杂,碗筷交叠, 酒杯碰撞,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集在一起, 子桑开始断断续续经历与当初她大婚时一样的头昏耳鸣,在饭桌上话也不多说,倒是楚安月子刚结束没几天,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但在她旁边与一桌女眷了得欢畅,子桑只是听着,而桌上有人与她搭话,她也只是一问一答的应付着,通常没几下对话就结束了,有时候话不知如何接下去,楚安就帮她挡下接着,好让让子桑松口气。 宴席上,男眷女眷是分而入席的,子桑那桌挨着岳梓的桌子,岳梓身旁坐着岳崇光,但与他一道而来的那个男人,子桑在正堂里用眼睛扫了几遍,都没见着,倒是那些源源不断上岳梓跟前敬酒的宾客说的那些客套话飘到子桑耳里,酒过三杯,劲儿一起,那些男人满嘴酒气说话声音特别大,避都避不得,反反复复听着让无比的子桑胸闷气短。 前来的祝贺的人说来说去几乎都是类似的话,什么老爷是扬州城最齐福的男人,左拥的是世间尤物,右抱的大家闺秀,把这世上男人们想要理想女性都给占齐了,如今又得麒麟之子,真是把旁人羡慕煞了之类的恭维之辞。 子桑听着这些大腹便便的男人的贺词刺耳得很,又不能发作,谁叫她是“大家闺秀”呢,也不知何时她就变成了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之辈,曾经她落难之时,可没人这样称呼她,人们总叫她贫家女,是那种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无名小卒,受尽人欺负。现在不知是沾了曾经风光无限的叶府之光,还是嫁给岳梓后,她的身价被轰然抬高,一切关于她的风评在这两年极速转弯,好像所有人都愿意把她捧得高高的,刻意地,人们不再去提起那些属于陈年旧事里的坏东西,可那些坏东西并不久,两年前,它们还生鲜地呈现在世人的眼里,可两年后怎么就褪色了呢,不对,是消失了。世人们可真是健忘啊。 现在,他们更愿意把她看作岳梓身后的女人,以一种男人的视角,男人的标准,好像这就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份,以她的出身,她的曾经落难,除了百般感恩地接受又能何为? 子桑的这一生,无论儿时家族风光,还是跌宕演变至现在,其中所有的轨迹,在别人眼里都被固定住了,理所当然的,她没得选择,倘若她真的要选些什么,那才是天理难容呢。 所以听着那些世俗男人口里一套一套所谓的成功标准,福气准则,她心里愈加堵得慌,勉强挂在脸上僵硬的笑容快是要撑不住了。为什么人们做比较的时候总要把她扯到一块,难道她成了教材样板,需要被别人撰写雕刻,然后悬于铺头任人参观指点? 与子桑的假面笑容,沉默寡言不同,楚安倒是并不在意那些男人俗气得直白的赞赏,估计这些男人她也是见怪不怪了,随声附和起来得心应手,还顺带把不露声色地那些男人夸得舒畅,就连敬给岳梓的酒,在她的一颦一笑中都被推掉了好几回,因为酒过三巡,岳梓此时青苍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红,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可还在硬撑着接着来人的酒,楚安自然是看不下去,说笑之间,轻而易举就帮岳梓挡下了不少,而自己滴酒未沾。 不过不一会儿,坐久了,楚安有些身体不适,想要回西厢休息,子桑也急忙借口要陪二夫人一道回去,说怕她月子刚坐完,近身的人在一旁也不怕有闪失,岳梓自然是放行,让两人回去好生休息,子桑暗自松一口气,搀着扶住脑袋走路有些恍惚的楚安随而离开。 众人望着姐妹二人和谐相处,关系甚好的模样,不禁目瞪口呆,感叹这岳家大夫人的体贴照顾,宽容大度,乃为世间少有,几乎是稀世珍品,岳梓简直就是这世上最xg 的男人,皇帝坐拥佳丽三千,即是日理万机都要忍受女人之间无休止的的战争,后宫争风吃醋的戏码可谓是家常便饭,可是问像岳府这样的妻妾和睦,举家欢融,又有几家能够做到。 这下,毫无疑问,岳府又成为了近期风口正盛的话题,被城里人议论纷纷。 子桑把楚安安顿好后,自个也开溜了,说是宴席上那些糟心的言论把她弄得烦乱气愤,她现在得会南厢躺会儿,消气静心。楚安也奈何不了她,想让子桑留下,可她出其的执拗,楚安此刻也累坏了,换做平日,她非下床拉住子桑不让她走不可,可这会儿,她只想让丫鬟伺候她歇下,俨然是没有精力费口舌却子桑留下,子桑在西厢待了一小会儿,就让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子桑暗自庆幸自己让莲儿留在前堂帮忙,没叫她跟来,这下她可以回屋也能空空耳根子,图个一时半会儿的清静。 进了屋,把门关上,子桑伸手就把头顶上那些繁琐的发饰全一股脑儿摘了,随手扔在厅上的圆桌上,莲儿费时许久给她弄得发髻,也给她全拆了,她披头散发晃了晃酸痛的脖子,准备进里屋躺会儿,不料一推开门,她便被吓到了。 那个男人正悄无声息地蜷在寝室一侧的茶几旁,低头小口的啜着茶,也没看她。 “你怎么跑这儿了!” 子桑压低了声音,惊诧不已,同时还探出个脑袋朝厅侧张望,确定四处无人后,谨慎地把里屋的门锁得严实。 “那如何能和你见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我会跑你屋里去。” 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回话,抬起头招呼子桑过来坐在茶几的另一侧,像是这儿便是他家似的。 “你怎么过来的?岳府这么绕,别告诉我你你是乱走来的。” 子桑怎么都不明白他是怎么寻来的,就连她刚入府那会儿,回南厢都迷路了好几回,他怎么轻而易举地就过来了呢? “跟你身边的小丫鬟过来的。” “被发现了吗?” 子桑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问题甚是多余。 “我是什么人呐,岂有被发现的道理,她离开的时候都不知道我已经在这里的厨房吃上一顿了。” 那个男人瞟了她一记白眼,沏了沏茶继续斯文条例地啜着,子桑见那双手似乎还沾着厨房荤菜的油腻,未擦干净,滑溜滑溜的,她不禁眉头微皱。 “眼下半年多过去了,事情进展如何?” “还好” “什么叫还好?,他和你圆房了吗?” “嗯,偶尔会来房里过夜” 到底子桑还是选择了撒谎,要不然她无法交差。 “偶尔?” 对面的人突然厉声质疑,他似乎对于子桑这样敷衍的答复很不满意。 “这也是你在这儿住了两年肚子始终未大起来的缘故,告诉你多少遍了,长点心,咱家可不是光靠你这条线,你这若再无进展,那边可就另作打算了,你也知道三爷这些年久病缠身,年事已高,日数也快到头了,我可没他有耐心,愿意等来等去,到时对付岳府可就没现在这么客气了,你最好在他老临终前交个像样的答复,不然你也无需在这府里待下去了,我让你过来可不是单是享福来着!” “岳梓这些日子一直在教我学帐,学得也差不多了。” 说着,子桑从怀里掏出一只颇有些厚实的信封来,递给那个男人,继续说道。 “大概也知道岳府这几年在城外生意的规模,盈亏,城里丝蚕布料的生意还是三爷最大,岳梓虽然这几年一直在收购周边的小工坊,但与三爷所占份额相比,还是微不足道的,岳梓这些年一直外出,在临县或者更远的城镇找机会,生意扩大的确很多,收益也倍增了不少,但收购的纺织厂和做大的商号太过零散,四散分布,并不紧凑,离扬州也过远,不便管理,所以岳梓经常出远门视察,虽然岳家布匹的名声在外地这些年响亮了不少,但管理和经营上也存在风险,这些是我偷摸在岳家账本上抄下来的,关于岳家这些年在外的盈利与城里的盈利,还有一些外地的作坊工厂的名字,若三爷觉得这些能派上用场,那我在岳府的这些日子也没白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为何岳老爷要教你这些?” 男人满腹疑惑的接过子桑递过来的那封机密, 即是子桑所说的基本符合这些年他的对岳家生意的猜测, 但他依旧对其中的可信度抱着谨慎的态度。 “说是老爷身子不好,生意又在逐年庞大,需要有人分担, 可岳府人丁单薄, 侯儿尚是襁褓婴儿, 楚安又不合适,最后便决定让我也学些东西, 以防不时之需,说不定以后会带我去铺头作坊hu一 d一ng。” “这倒是理, 不过岳梓这心也太大了, 还是他另有所图?按理说, 你一没给他生孩子, 二又不是最受他宠的人,凭什么他要把这些属于岳家生意的机密事无巨细地教与你?只是单纯因为岳府如今人手不足?”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子桑耸耸肩,她的确不知, 谁知道岳梓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呢,她只是把男人想听的事情说与他罢了,其他的不是她的管辖范围。 “总之,这份东西, 我拿回去做参考,这几个月做得不错, 下次再见也务必给我些好消息, 现在两家暗地里的较量已经进入胶着状态了, 就看哪一方消息多一些,估计一年之内会出胜负,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两家的游戏已经拖了十余年,我不愿再等下去,三爷若完成不了,我也不会让它拖至了下一辈!” 男人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扑了扑前摆的长衫,子桑见惯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此刻难得见他信誓旦旦,誓死死磕的模样,心头猛然一震,他说这话便准备离开,从h一u én离开之际,男人仍不忘回身叮嘱。 “还有,尽力讨岳老爷欢心,他教你的都用心记着,也要有分辨,倘若你肚子争气,能生个一儿半女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记着了。” 子桑恭恭敬敬地答应,直至目送男人从前院侧门悄然离去,她回屋如释重负地瘫在软椅上,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满脑子都在回放男人刚才那句咬牙发下的誓言。 今后,她要如何做才能保岳莘周全?倘若她发现了自己嫁进岳府只为了陷岳梓于不义之地,她又会如何对她?或许,不止是不认她这么简单吧,非活活把她掐死不可。 子桑就躺在那里,像条死鱼一样半死不活的,脑袋里千万缕纠缠的乱丝,她怎么理都是乱的,也纠结,也忘了时间,直到侯儿的满月酒趋于尾声,莲儿得以脱身,从外边回屋里,她还在思前想后,完全没意识到莲儿进来了。 “夫人啊,可让我好找,我还以为您在二夫人那呢,特地过去接您,那边却说你早回来了。” 莲儿气喘吁吁地有些接不着气,子桑听出些许的埋怨,她只当是听不见,脑子里刚才似乎冒出那么些许的头绪,这下莲儿突然闯进来,她一下子就不记得了,弄得她顿时心烦意乱的,又不能表露出来,索性一股脑儿把脑袋里的东西全抛了,不再去想。 “对了,夫人,刚刚我看厨房,今个放在架上的一盘卤猪脚全洒地上了,肉食被胡乱啃得乱糟糟的,我记得我走时把门锁上了,怎么院里的猫还能进来?” “你还不知道那只老爷带来的猫可精了,自个能跳起来开门,进厨房那简直是小事。” 子桑说谎从不打草稿,编得倒是惟妙惟肖,感叹自己不街角摆摊算命忽悠人可算是浪费天赋,莲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还搔搔脑袋说下次出门一定把厨房的门锁上。 “都收拾干净了吗?” “没呢经过的时候瞅了一眼,就急忙赶在找夫人了” “去收拾吧,地面记得多洗几遍,把架子和灶台周围也擦一擦。” “是,夫人,那莲儿去了。” “欸,等会儿,先别走,先把寝居茶几上的茶杯茶壶拿去扔了,然后把茶几也细心擦干净吧。” “啊为什么呀,夫人,那套茶具可刚才府里拿来的,崭新着呢,丢了多可惜啊” “进屋的时候,看见猫趴着茶几上舔茶杯里的水呢,之前在厨房里四处乱窜,满嘴满脚的油腻,又来这儿偷茶喝,可不干净,赶紧把茶具扔了吧,不可惜。” “那莲儿待会把寝居打扫一下,再把猫找了给它洗个澡吧。” “嗯,那辛苦你了。” 莲儿一走,子桑也没了兴致再去东想西想,决定溜达去西厢去逗侯儿玩,估计这会儿,侯儿应该早被人抱回西厢了,今个中午在宴席上,侯儿估计是被周围的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围观者吓坏了,蜷在奶妈的怀里哭个不停,没一会儿就让老爷嘱咐着送去隔壁屋好生照顾,免得扫了整场宴会的兴致。大概楚安告辞要回去的那会儿,侯儿也让人给抱回西厢了。 子桑到的那会儿,看见楚安正坐在床头给侯儿喂奶,子桑就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楚安怀里的孩子手舞足蹈地抓着楚安白花花的胸脯,使劲地啜着,疼得楚安是龇牙咧嘴。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和你爹一副德行,讨厌,不喂你了!” 这话一出,顿时羞得子桑是满脸通红,因为她突然记起岳莘也曾经趴着她的胸口做过同样的事,没轻没重的。楚安到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把孩子直接塞到子桑怀里,然后瘫在榻上有气无力地抱怨当母亲的艰辛,要做着做那,注意这注意那的,事事都得按规矩来,她都快闷出病来了,生完孩子以后哪能享福啊,根本是受罪呢! “诶呀,奶妈不是帮着带吗,你也不是天天守着侯儿,想休息的时候是可以休息的。” 怀里的孩子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她只得把猴儿抱松一些,边说着安慰边低头一看,发现胸前的布料被侯儿奶味颇重的津液给濡湿了大片,子桑瞬间傻眼了。 “可我放心不下啊,诶呀!侯儿,你这小不正经的,二妈那儿可吃不到奶啊,赶紧回来!” 楚安见子桑胸口一片湿润,差点没笑岔了,赶紧把侯儿从子桑哪儿抱回来,孩子见白噗噗的胸脯又回来,又抓起吃了起来,估计宴会那会儿,厅里吵嚷嚷的,孩子一个劲的哭闹,奶妈喂了也估计没吃饱,这些回屋里,便使劲儿缠着楚安不放过。 “这孩子不知是早产的缘故,还是随老爷,身子极弱,奶喝多了,夜里就会吐奶,好几回了,搅得我睡不好觉,还得让奶妈半夜抱过来哄着,不行,我得控制住,不让他吃太饱。” 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楚安身上的胭脂粉气已经脱去太多,也收敛规矩了许多,以前还随着子桑一起,不喜每日梳着繁琐的发髻,以示她已成为妇人,可现在除了子桑还在坚持,楚安已经从了院里丫鬟的劝说,每日将头发盘起,一丝不苟的,就是发髻的样式她显单调,让房里丫鬟搜罗各种发髻的款式,每日变着花样给她换,现在,她口里的育儿经说得头头是道,三句里两句总离不开侯儿和侯儿他爹,子桑说不出她到底喜欢以前的楚安还是现在的楚安,可能各有各好。 好像周围的人都在变化,楚安,石良,还有岳梓,或许岳莘也是,但她自己是否也在变化? 子桑痴痴地望着侯儿蜷在楚安胸脯里的侧脸,又毫无征兆的发起呆来。 侯儿生得越来越像母亲了,除了额头与鼻子随父亲,其他地方都是楚安的轮廓,想必再过几年,岳家的俊俏的小公子会生得比女孩还有阴柔。 “子桑,你说侯儿以后会做什么呢?” 楚安宠溺地看着怀里的孩子,突然好奇向子桑问了一句。 “岳府家业这么大,老爷以后肯定会手把手教他,他一定会成为第二个岳家老爷,把岳府的生意做得比他爹爹还大!老爷这么聪明,侯儿一定也聪慧得很,何况早产的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肯定机灵!” 子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可一说完,她自己就被自己的这番话狠狠地愣住,原来潜意识里,她是希望岳府好好的,包括这里的所有人都好好的,她现在所做的和她内心真正期望的完全是自相矛盾的,既然没有仇恨,那她还要违心的继续做下去吗? “可我想让侯儿以后上京考取功名,若是能金榜题名,那可真替他爹完成了他多年未完成的心愿呢,侯儿没出生之前我就开始想了,想了这么多,真能如此,岂不是很美,要知道他爹遗憾了这么多年,儿子真中了榜眼,他不得高兴坏咯” 楚安在一旁早早地便为侯儿画好了将来的功成名就的图纸,说得是兴致勃勃,神采飞扬,完全不知她的一句话瞬间把子桑从游离状态中暴力地扯了出来。 “怎么,老爷其实想要当官啊,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没等楚安说完,子桑就迫不及待地打断她,仿佛她无意中听到了一桩他从来不知晓的新鲜事,非要一探究竟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嗯嗯?” 楚安正说在兴头上, 突然被子桑打岔, 完全是没反应过来,表情艰难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从前老爷想要考取功名吗?” “这老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是老爷还在北方呢。” 这句话颇为含糊, 子桑自然是要追问到底的。 “他不是在北方打拼经商吗, 大家都这么说的呀。” “本想从官的, 不是考不上么,便从商了。” “还有这事儿, 老爷脑子这么聪明,怎么就考不上呢?” “有些东西就是命, 他若考上了就不回扬州了。” “是吗这事新鲜, 估计没几个人知道吧。” “老爷怎么会挂在嘴边毕竟失败又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可是从商与做官两条路岔着远呢, 一条失败走另一条岂不是要从头做起, 老爷是怎么把时间掐得如此精准,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考取功名不行, 改行从商便无师自通,难道他能顾全两边,这样岂不是连吃饭时都有悬梁刺股地勤勉?” “这叫做天赋,岳家世代可是做生意的。” “也是。” “你看老爷书斋里堆着这么些书, 也该知道老爷惜书如命了,你看城里从商的多是些俗物, 只知道赚钱, 脑袋里一点墨水都没有, 哪些老爷一肚子都是文绉绉的子啊句啊的。” “可那些书斋里堆的书大多是和记账经营有关的” “从商自然是要多看与生意相关的书呀,而且还有好些书还藏在他寝居里没摆出来呢。” “可是” “诶呀,没有可是,还有许多事情你不知道呢,以后再慢慢与你说。” 子桑的好奇就这样被掐断了,楚安乏了,她便适时闭嘴,告辞回去,等待黑夜的降临。 八月让全城关注的唯一一件大事,岳府的小少爷的满月酒就在午后阳光渐弱之时悄然结束了,并没有什么惊奇的事情的事情发生。 岳府的仓库堆满了如山的贺礼,导致房门无法关合,丫鬟们不得不把那些尚未拆封的,积满灰尘的陈年旧礼都搬出来堆着草地上,待客人都清了,这些旧盒子就会被各个门房的丫头家斯婆子分去,请来的短工当日即被遣散,宾客主人相互鞠躬致敬,各自乘车回城,宴前的山珍海味变成了残羹剩饭,被猪倌粗暴地倒进潲水缸里,赶着在日暮之前到达这一带的村落养猪户,给专门供给岳府食用的大黑猪做最后的餐食。 红日高挂山头之时,岳府最后一位客人终于驱车离去,三三两两的几名家斯从大门后拿去扫帚,散布在府前的青石板大道上,低头默然地清扫着地上被马车车辘碾压得肮脏的红衣碎片,旷地之下,只剩下唰唰干燥粗糙的拖动声,还有水花拨出木盘溅落于地的连贯声响。太阳西照,府前逐渐被清理干净的地面上,星星散散的影子缓慢的随着夕日的降临,被拉长到变形。 岳梓与石良,肩并肩站在岳府大门的阶梯上,远眺最后一辆离去马车在金灿光芒下狭长的影子消失在坂道下行的尽头,相视一笑,各种回屋了。 岳府宴席结束,城里谣言又起。 事关岳府大夫人,可终日锁在深闺大院的当事人无法知情。 若是最近的日子,子桑能在城里走一遭,她便会知道为什么岳梓要在临近侯儿满月酒那会儿,将侯儿继给她做儿子。 现在城里人都相信了子桑无法生育,很久之前便有碎嘴之人在唧唧喳喳地嚼舌根子,猜测若不是岳老爷有生理缺陷就是这岳府的大夫人肚子不争气,要不嫁进岳府一年半载了,别说开枝散叶,就是落叶也没见着一片,岂有这道理! 这类谣言的源头是子桑嫁入岳府后不久,岳老爷又娶新人开始的,但当时不信的人也多,说是这岳老爷想要为岳府添丁,也不会专去娶烟火女子进门啊,传言十有九假,定是这青楼名妓与岳老爷是老相好了,娶回去是因为岳老爷多情,可不是因为担忧岳府大夫人揣着假肚子。 可时间长久了,原先不信的人都开始将信将疑了。 这时间也不是闹着玩的,怎么肚子就没动静呢,难道岳老爷真的如传言那般,因多年前的那场,身体的某部分残残了? 只是没过多久,岳府二夫人便怀上了,这一怀上不要紧,邻城远郊的那座楚安前去送香火的深山老林里藏着的观音庙很快就被妇孺们踩破了。看来岳老爷即使身体曾有问题也被这观音菩萨给修正了,这下哪有不去参拜求福的道理,或许有问题并不是老爷,而岳府那个曾经落难的大夫人。 直到岳府小少爷的满月酒搬上日程,那日,岳老爷在酒席上宣布岳府的各种喜讯,其中,当众人被告知岳府的小少爷被过继给大夫人叶子桑做儿子时,台下瞬间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然这些子桑都不知道,因为她提前随楚安离席了。 经过这么一遭,岳府大夫人不能生育的猜测变成了板上钉钉事实,若不然,为何岳老爷不能大夫人生育便把庶出当嫡子,还公然将小少爷过继给大夫人做儿子,想必是怕风尘女子出身的二房无法搬上台面,坏了岳府的名声,便让身世算是干净,家世闻名的大夫人当小少爷的正母。过继的决定很明显的暴露出一些问题,若子桑能生育,何须过继,正房嫡出可是维系家族大事,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千百年的规矩不能坏,规矩要是能变,那子桑而是也不会在旧时叶府过得艰辛了。不怕迟来就怕无能,若不是迫不得已,无奈之举,岳老爷也不会将庶出过继转正。 在岳府大办宴席的翌日,城里便传疯了,原来岳府大夫人真的不能生育,可岳老爷也是煞费苦心,想出这么一招,即巩固了大夫人在岳家的地位,二房即使怀上“龙子”也无法与正房平起平坐,又把岳家往后的继承人洗干净了,简直是一箭双雕。 况且岳老爷待正房不薄,即使她无法为岳府开枝散叶,但岳老爷依旧待她如初啊,特别是临席当场的宾客见识到正房与二房的“相互扶持”,“相敬如宾”后,人们更加相信岳老爷与大夫人是真心相爱的,若两人不是抱有一颗赤子之心,大夫人哪能容忍岳老爷的多情呢,而岳老爷又怎会处处向着她,甚至把二房的儿子的拱手让出去了。 扬州城一夜之间,对于岳府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曾经人们怀疑岳老爷娶岳子桑是带有目的的,是一场报复的碎言碎语,这下,此类谣言全都不攻自破了,若为仇人之女做到这份上还算是fu ch一u之举的话,那人们的眼睛也太瞎了。不止如此,那一年,岳府的布匹生意在兴师动众的宴会之后,盈利直接翻了一番。 自小多灾多难,白手起家的生意人重义气,重情义,能拿起放下,家庭和睦,家财万贯,惯于低调,尽管岳老爷给人第一印象都只有三个字——病秧子,但经过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后,他的形象在人们心里顿时高大威武起来。这样的生意人,他手下生产的布匹的商品质地能不好吗,他的身世,性格,为人处事的风格直接变成岳家布匹响当当的招牌,所有人都愿意过来光顾买账,再加上岳府自家产的布料本身并不差,质地柔软,染色均匀,花纹丰富,价格虽与十二年前岳府新铺刚在扬州落脚那会儿相比高了不少,但这并不妨碍每年新客订单的数量在稳定上升。如今又有了一处庶子过继的佳话,不仅化解了不少最近对于岳府生意不利的因素和隐患,更是直接将盈利里的稳定增长催化成爆发上升。 子桑对此完全不知,因为她看的都是好几年前的老账本,但扬州城两同源分裂而出的大家的在长年你追我赶的进阶后,暗地里的商场逐利早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一天一个变,最新的行情和次新的行情之间虽隔着区区几寸的距离,可这下面却藏着万丈深渊。大多数人都是朝横面看的,似乎看不出多少变化,若心里不局限太多的条条框框,换另一番视角,不难发现,下面早已被凿得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都是窟窿眼儿,和表面的风平浪静大相径庭。 但大多数人都是坐着下棋的,因为规规矩矩的,这样有利于他们集中注意力思考该如何取胜,没有多少人会选择躺着,动作过于散漫,总会给人一种会输的感觉。 子桑作为两家在棋板上被轮番推来推去的棋子,当然不会关注两边的棋手到底是躺着下棋还是坐着下棋的。她依旧在四方格的白线交差点上前进后退,无法预知不久的将来,她会落入哪一方的棋盒里。 似乎看起来她是至关重要的,双方都在利用,谁都不肯罢休,但终归到底,她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八月结束, 天气在慢慢转凉, 岳府的年中大事在七八月大致都结束,在满月酒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无论城里还是城郊岳府, 好像都是两处相安无事的, 关于岳府的风声逐渐消停, 日子依旧照过,静如死水。 九月中旬的一天清晨, 子桑从习惯中醒来。 秋日渐深了,天色还是灰白色的, 光线微弱, 射进寝居里, 只是象征性地把黑夜的暗色驱散, 夜里的红烛早已燃尽,室内昏暗透着微光,告诉醒来的人, 白日如常而至。空气清冷有些湿润,裸露的肩头在逐渐清醒的意识下也从迟钝中感受到清晰的寒意,子桑往下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蜷在身旁人的怀里, 只为了在毛毯下寻一个舒适的位置,静静的半眯着眼睛, 与那人紧密地待在一起, 她知道她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温存。 岳莘还在睡梦中, 子桑背对着她,轻轻的握住那只从身后环上附在她胸脯和腰间的手,微微的搔了搔其温热的手心,便不再动作,怕扰了那人的好眠。 清晨庭院里的鸟语唧唧喳喳地一阵又一阵,时微时朗,加上长亭下暖池石臼里断断续续地滴水声,本是清醒过来的子桑,在微光虚音的干扰下,又开始变得昏昏欲睡。 或是是半醒半睡的状态里,她觉得自己突然回到了两年前的那处农家小院里,她不再是那时十九岁出嫁的年纪,而是以一副二十一岁的身子,出现在正对院门的堂前石阶上,坐着的小板凳,因为石阶表面坑坑洼洼的瑕疵,四角的凳脚站得并不平稳,晃晃荡荡的颤着,子桑坐在上面,弯着腰,在竹筛盘里择一捆红薯叶,她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了,也不知道她择了多久,直到她听见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急不忙,又时近时远。她下意识地抬头,见一人影从低矮的院门左侧掠过,她能捕捉到的只是一片随风扬起的华衣衣角,她觉得那人像岳梓,但并不明白岳梓为什么会经过她家的院子,她愣了一下,时空错乱之感让她在一瞬之间混乱无比。 岳梓? 她在农家的时候,并不认识岳梓,不知道他的模样,又何能在抬头之间便知道经过的那人是岳梓? 可这样的奇异之感并没有维持太久,愣过之后她又低下头择菜去,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类似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不会儿,她听见有人走进院子里,再次抬头,她发现之前经过的那人就是岳梓,此刻他正翩翩走来,朝她伸出手。子桑依旧是怔了怔,下意识地放下手头的菜叶子,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湿润的手,并随后解下腰上的围裙,抓住那双眼前的手,匆匆随他而去。只是离去的时候,她还在疑惑。 为什么来的人不是岳莘,而是岳梓? 耳畔处似乎被一股湿热包含着,不知是气息还是其他湿腻的东西,子桑觉得好痒,昏沉的身体逐渐趋于清醒,而梦境愈加遥远,她站在陋屋的木门阶梯前,看着自己牵着那个男人的手,消失在院门的拐角,随后低矮残缺的院门也不在清晰,她看不清横木上原是明显的缺口,看不清门的两侧褪色脱离的门神画像,看不清门一旁用土泥烧成的一面参差不齐的难看的土huáng sè墙面,一切都在远去,变得浑沌,感官越变得纤细起来。 她本是握着那人的手,可此时她正从梦境里走出来,她知道那只手已经不知何时从她手里抽去,去了别的地方,好像身体像是有一股温热的风在游走,滑过许多处的地方,她觉得舒服也不急着睁开眼睛,只是气息变得有些急促,直到她全部清醒的意识终于在腰脊顺势而下的指尖触感下找回来,她浑身一怵,倏然睁开双眼。 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感觉一只手臀间很快从滑下,只是握住身下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里的热流不由自主地涌出,身下本是不知如何进展,只是肆意揉握的手好像瞬间便找到了入口,笨拙地逆势而上,她才意识到身后的岳莘在做什么,身体里突然被异物长驱直入,聚集的意识又被突如而来的刺激击溃,变得涣散,身下湿腻水润的蠕动声完全是没有规律的,可又太过清晰,把她的脸都羞红,原先睡梦里的嘤嘤的低声吟叫也终于止不住变成没有顾虑的呻c吟,可那人从颈间穿过的手托住她的下颚,她不加压抑的的呻c吟直接被吞没住滚烫的唇舌里,只剩下一阵又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身体里的异物在肆无忌惮的蠕动,速度愈来愈快,她觉得有些疼痛,可又被无尽的异样的难受取代,她无法承受,无力地摇头,眼泪都被挤出来了,双手拼命抓住身下那人的手腕想要阻止,可自己几乎已经没有力气了,她越是想抓住那只手不让它胡乱,那只手就动得愈加厉害,她不明白为什么岳莘的手劲何为如此大,因为是侧卧,她已经察觉到双腿之间流下的湿腻液体把床单给浸透了,她一个劲地往岳莘的怀里缩,只为了缓解身下的冲击,可是这样的防守完全不见效果,很快,她的身体收缩得厉害,把身体的进出异物困得弹动不得,混乱的脑袋冲出了某个顶点,变得空白,她像只抽搐的兔子蜷缩一团,在身后人的怀里瑟瑟发抖。 “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我想让你停下,你都不体谅的要继续,今天换成我,我也不会停下,你知不知道刚刚梦里你低声呢喃我的名字,我就想要你了,每次都是你在欺负我,原来你也经不起欺负,你看我只是说了几句,你又湿了好多。” 岳莘让还在低声娇c喘的子桑平躺下,又伏身而下,轻柔地将子桑汗湿的额间几丝凌乱的发捋过耳际,然后靠得更加了,顺着子桑未干的泪痕一遍遍地吻上,甚至还学着子桑的口吻说起话来如此轻浮。 本是抽离的指,再一次靠近,这次探进有些费劲,身下人的身体还在微颤绷的如此紧实,每一次的进入都阻碍了不断涌出液体狭窄的出口,那种令rén iàn红耳赤的水声变得更加放肆了。子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人近在咫尺的面容,清冷的脸庞多了鬼魅,甚至是妖冶,高扬的嘴角都是戏虐意味,她不知道为什么岳莘突然变了一个人,好像从昨晚开始,她就感觉了她的不一样,比往常要高兴,因为多了笑容,在她身下承欢之时,也少了被动,直到今早她突然就变得强势起来,子桑无法理解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完全没有一点防备地陷入其中,仅仅是一句略加挑,逗的话就让她几乎是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她完全没有精力去考虑前因后果,眼神迷离涣散,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魅惑的眼和笑容,她迫不及待地环上那人的颈,只为了刻不容缓地吻上那只妖冶的唇,甚至她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一些,规律的动作,只为了让握着她身下的滚烫的手,还要在她身体里缓慢蠕动的异物更近贴近她,配合她,只为了在不断深入和挨近的摩擦中找到一种搔心的快感,并艰难的连声地娇c喘道。 “快一些,我们快没有时间了。” 这下轮到伏在她身上的人羞得满脸泛红,可子桑不满意她此时差强人意地表现,伸手将身下暂时停顿的手往里按到深处,肆意而加长的粘腻碰撞的声音终于把身上的人唤醒,她附身埋在身下人颤抖的胸脯上,毫不轻柔的吸吮揉握,子桑吃疼地吸了口凉气,身下这时又突而钻进另一只异物在身体内部匍匐而进,她本是隐忍的叫声,无法在压住,一浪浪高扬的床笫之音把清晨太阳初升之下欢叫的鸟儿都惊飞了,扑着翅膀惊慌失措得离开了颤抖的枝头。 可想而知,子桑那一天回去晚了,莲儿过来敲了三次门,屋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可已经日上三竿,厨房里的午膳都已经准备好了,夫人再不起,那她就只得将菜再热第二遍了。 正想要不要过去再敲第四遍门的时候,夫人自个从屋里推门出来,莲儿看夫人满面春光,便笑着与夫人猜测,是否夫人昨夜做了一场颇好美梦,所以不愿起来。 子桑笑而不语,只是脸色更加发红了。 她想起那张被她糟蹋得湿润的床褥,还有床单上星星点点的红印,心潮澎湃,好像突然有一天她就变成了她的人,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受到心里充盈的饱满和闪耀的粉色。这样的感觉完全就让她把为何自那天起,岳莘悄然变了性情的好奇心忘得干净。 或许,是一种未尝过的,新鲜的幸福让她暂时晕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侯儿的满月酒后, 北厢书斋子桑也不常去了, 估摸着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石良说夫人也学得差不多了,不必每日往书斋勤跑, 接下来行程如何, 这就得听老爷安排了, 不过老爷又忙起来了,安排没怎么安排, 三天两头也不在府里,石良也不好让夫人钉坐在书斋无所事事, 就索性让她按自个心情, 若想来书斋晃悠, 就找北厢房里管事的大爷拿钥匙自个进去, 若有问题要请教,就让大爷捎人找他,他就赶过来。 说了这么多, 关心体贴,但子桑哪会照石良所说的去勤勉呢,没作业,她索性就不去那边了。石良自然是不管她的, 但子桑也不敢一直翘着,只是隔段时间露个小面, 仅此而已。 这天她本是回来赶晚了, 没怎么补上觉, 再加上清晨时分她与岳莘两人在岛上有些放肆过头了,此时她的身子还是飘飘然的,本是今日想去书斋露个面给那边大爷看的,但身体实在吃不消,又不好刚吃完午膳就回屋蒙头大睡,昨个她才让莲儿今个进屋里大扫除来着,自然屋里是暂时无法休息了,最后她只好决定去西厢那儿找楚安说说话,打发些时间,顺便打听一下最近老爷的动向。 进了西厢的院子,便听见里边后院一处又是嚷又是笑的,她问了一旁扫地的丫头,丫头说老爷和夫人都在后院陪着小少爷玩耍呢。 “那怎么会这么喧闹?” “哦,吕管家也在呢。” 丫头问她要不要她引夫人过去,告诉老爷大夫人来了,子桑摆摆手,没让丫头跟来。老爷居然出现了,到现在下午了居然也没人通知她,但转念一想,好像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她的位置特殊,在府里大家都也知道。没一会儿,她走到后院一角的假山拱门处,远远便看到楚安坐在一架双人秋千上,抓着一旁岳梓的手臂,将头也靠在他的肩上,尖叫地喊着让身后的家斯再用力一些,好让他们能荡得更高。 子桑四处瞟了瞟,寻见石良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下,抱着怀里手舞足蹈的小少爷,夸张的扮鬼脸,孩子咯吱咯吱的笑声,石良嘴里稀奇古怪的搞怪声和楚安的开怀大笑掺合在一起,弄得院子里有些吵闹,但岳梓却不苟言笑,只是挨着楚安坐着,绷着脸,握着她的手,脸色不太好。 这次第一个看到子桑的不是楚安,而是岳梓,他见拱门处来了人,便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家斯不再用力的推着打秋千,楚安才意识到子桑来了,还没等秋千停稳,她便跳下位置,往子桑这边跑。岳梓急忙吼了声小心,楚安也没理他,但这一声,倒是终于把在一旁专心逗孩子的石良喊醒了,他一个激灵抱着孩子站起来,四处环顾,不知出了什么事。 “子桑,你来啦!陪我玩会儿,我让老爷给院子里摆了只秋千,叫他陪我坐会儿,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就我一个人在这儿瞎叫唤,没趣的很,来来来,赶紧过来陪我坐会儿,可好玩了!” 楚安一把把她拽过,兴奋无比,子桑还是没在状态,怎么就刚进院子她就被扯走了,她本是想去找侯儿的,这下楚安直接把她拉住,噼里啪啦地说着一些没有前因后果的事件,她根本就没有参与其中,突然就莫名的给端在中央了。 “诶等会儿,别急别急我待会儿还得去书斋呢,就不玩了。” 子桑可不想和岳梓待在一起,现在看见他,她就浑身别扭,不自在,原先她偷了岳莘,这种浑身不自在还未觉得强烈,现在她的身子终于给了岳莘,她无法不觉得难受,头皮发麻,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上愧疚,更何况岳梓待她不薄,虽然整个人稀奇古怪的,阴晴不定,但现在她不止是给他扣了一顶绿帽子如此简单,她还想方设法的勾引丈夫的姐姐,并且双方的身与心都已经相互交付,而把她们两人照顾周全的人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甚至她还在他的书房里偷了无数的秘密送与外人。 当然,不止是别扭如此简单,她还是害怕,若春节到了,按旧例,她是得要与岳梓一道回岳家旧宅吃年夜饭的,那到那时,她无论如何都得与岳梓同房,当然她不知岳梓到现在都未曾碰她的原因,但谁又保证那时呢,谁知道岳梓喝大了,或者什么意外的事件,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即是做了,她无法反抗,因为这是他的权利。若事情无法阻止,那她也就败露了,现在子桑可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若被发现,她岂不是要被浸猪笼,可她不想死啊,她与岳莘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这么短,她还没活够呢,怎么能死! 子桑已经想好了,新年若到,她就在大冬日里洗几次冷水澡,病倒了,她就不用去赴宴了。 即想要不知廉耻地守身如玉,又在迫于形势屈服下保全性命,或许,她这种人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子桑的脑海就在被拽走,转身,被动的往前走之际,被塞满了各种思绪,一瞬间,她后悔来西厢玩耍,刚急中生智说了一句借口,她刚想转身往回走,可楚安哪允许啊,一把又把扯回来,子桑一下没站稳,踉跄后便往前倒,楚安吓得急忙上前搀扶,不料岳梓先行一步抱住倒过来的子桑,子桑一下子就撞进来一个结实的胸膛里,那种诧异与两年前成亲那日,她一个踉跄跌入岳梓胸怀的感觉如出一辙。 “楚安,怎么没大没小的!以后注意一些!快与夫人道歉!” “哦是,老爷,子桑,对不起,刚才兴奋过头了。” 楚安遭到老爷的劈头训斥,只得瘪瘪嘴朝子桑抱歉,把从岳梓身上起来的子桑唬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楚安又看了看岳梓,也忘了说话。 “今日不用去了,留在这儿与楚安一道说说话,累了便回去。” 子桑经这么一撞,脸色泛起了尴尬的红晕,特别是当岳梓将她扶起来,还特赦给她休息的时候,她简直是受宠若惊,脸上的红色蔓延得更加厉害了。她就这样像傻子一样仰着头看着岳梓,完全不知如何反应,估计是被自己丈夫突如其来的关照惊得忘了言语,要知道岳梓这样对她的次数,这两年来,她五个指头都能数得出来。甚至她看到岳梓转身离去之际,微微上扬的嘴角,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还是自己的脑袋稀糊涂了,她还想定定神,再看清一次,一旁的楚安又一次把她拽走了。 “既然去不看书,来,陪我玩会儿!” 子桑不死心地转过最后一次头,她发现自己或许真的是眼花了,岳梓正拍了拍抱住侯儿走过来询问的石良的肩膀,指了指树荫下的石凳,意识两人过去有话要说,他的侧脸依旧瘫成一坨,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石良怀里的侯儿伸出手想要爹爹抱的时候,他才终于咧开洁白的牙齿,将一团肉团捧在肩头,随着石良走远。 “看什么呢!” 楚安拉着子桑坐在秋千上,见她魂不守舍地往回看,不禁不高兴了。 “没没什么,就觉得侯儿长得越来越像老爷了。” 子桑随口一说,算是给自己的开小差找了个正当的理由,楚安一听随即满面自豪的附和道。 “那当然,毕竟亲生!” “老爷最近挺高兴啊,岳家最近有什么喜事发现吗?” 秋千毫无征兆的晃动起来,子桑吓得赶紧抓住一侧的绳索,转过头若无其事地问了楚安一句。 “也不算是喜事,但对老爷来说可是喜事。” 楚安笑了笑,前半句大声回答,后半句直接凑近子桑的耳朵,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子桑觉得她们俩之间,摇动的风在上下空呼呼的朝她的耳朵里灌,她听得不算清楚,又挨近了好奇的问一遍。 “什么喜事?” “诶,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岳三叔快不行了。” “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最近,月初,周边有名的大夫请遍了,都说让准备后事呢。” “是吗,那可是好事。” 子桑也装作高兴无比,又表示出适当的好奇继续套着楚安的话,其实她哪是随意问问而已呢,她简直是好奇到紧张。 “老爷最大的劲敌若没了,旧宅谁当家呢?” “谁知道呢,现在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哦是吗那怪不得老爷今儿高兴呢” 子桑自觉她不能再往下问,适时止住话题,不再说话,当千秋荡到最高点,她无意中回头往后望,看见树荫底下,老爷正捧在茶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石良说话,可眼神却一直瞅着秋千的方向,见子桑突然回头,他便把视线瞥向了别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九月二十五日, 离正午还差一个多时辰, 子桑的寝居就被莲儿急促地拍打了好多次,子桑从朦胧的睡梦中惊醒,脑子依旧混沌, 以为午时将近, 却不想与莲儿搭话,以为门外人如同往常一般,见一次没有声响,再过一刻钟会重新回来叫醒她,这样她还能懒会床。 昨夜苦短, 她发现自己可以折腾人却经不起人折腾, 没几下就丢盔弃甲了, 她讨厌那种浑身上下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难受感, 她讨厌在被迫攀升到瞬间冲上顶点之间漫长的煎熬,像是沐浴在一场肉c欲的煎熬, 无数次, 子桑在心里呐喊着想要停下, 可身体却偏生要把身体里存在的异物拴得牢固,若那人随了她痛苦的叫声, 故意将埋在身下的手或是舌抽离, 她又立即觉得空虚, 想马上把那种令她讨厌的难受填补回来, 这样反反复复, 昨夜她被岳莘弄哭了三次, 她实在是讨厌她身体过于诚实的反应,太过敏感太过脆弱,只是因为那个人这样对她。 子桑也不知道怎么岳莘突然就开窍了,好像是要把她之前受压的气也好好让子桑尝一遍似的,而且岳莘主动一次后,就不愿再继续被动了,或许是见到被动的子桑的反应出乎意料的自己还大,岳莘也变得像以前的子桑那样,觉得欺负人比被欺负更能膨胀心中的占有欲也新鲜,怎么还心甘情愿地受子桑欺负,现在她完全是想把子桑用在自己身上的那套在子桑身上重新尝试一遍,像三岁孩童无意中入手了一件从未玩耍过的玩具一样,不把它玩坏了肯定是不会罢休的。而子桑也终于发现被折腾的人是最累的,正如现在,门外的莲儿的敲门声一次比一次急切,而她发红干涩的眼睛却始终睁不开。 “夫人,夫人!赶紧起来,马车已经在外边候着了!” 莲儿不间断的聒噪的催促和啪啪的敲门声终于让子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榻上有气无力地爬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 子桑神情恍惚的坐在床沿上,不耐烦地迎合道,她怔怔地看着周围昏暗的光线,屋里暗得实在不像话,前堂与寝室之间相隔着一处屋门,门上挂着厚重的帷帐,半垂于地,把堂里朝寝屋映进的些许光线全遮住了,屋里昏沉清冷得让人生惧,随即当她意识到这点,窗外噼里啪啦地雨水冲刷瓦檐的声音才冲入耳畔。 什么时候下雨了? 措不及防地打了声喷嚏,子桑随手拿起衣挂上的长衫,随意披在肩上,起身推开寝室与外堂之间的折门,小步碎走上前,想要为堂外的莲儿开门。 吱呀一声,见夫人慢悠悠地地终于把门打开,还一脸茫然地打了个哈欠,她差点没被急哭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夫人赶紧换衣服,去城里,要不就迟了!” 莲儿二话不说就把一套丧服塞进子桑怀里,端起门外还在冒热气的水盘急匆匆地就往屋里闯。 南厢院里大雨滂沱,雨帘唰唰地从灰蒙蒙的天上倾盆而下,把树木,草地,屋檐,水井,石墙,房廊,一切的景致都冲刷得模糊不清,与手头的丧衣相比,子桑更惊讶于屋外的雨势,是暗指天公怨人,还是示意悲事已生,这雨似乎下得不大寻常。直到子桑意识到莲儿塞给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转身询问。 “怎么给我穿这套?城里发生了什么?” “岳三太爷昨夜凌晨三更左右故了,城里一早发来丧报,老爷一早便动身去了,让夫人午后勿必要赶到,莲儿这就伺候夫人洗漱打扮,夫人赶紧过去,要不误了时辰,老爷又要生气了。” “怎么不尽早把我喊醒呢!” “莲儿在外边喊了好几回了,夫人没搭理” “算了算了,赶紧收拾过去。” 这下子桑也慌乱了,事情出乎意料地发生,怎么人就没了,以后她该怎么做,还需要她继续做下去吗? 重返岳家旧宅的日程突而被提前了好几个月,她原本的对策因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律泡汤了。 她根本没来得及在脑海里造出一丁点儿的应对之策,就被人在大雨中推上了马车,四匹黑马长啸踏蹄,泥浆飞溅,摇晃的马车似箭一般朝坡道冲去。 尽管是倾盆暴雨,进城的时间也给生生压缩到了半个多时辰,子桑在晃荡得让她想吐的车厢里不知一次埋怨自己的大意和怠慢,只顾着醉心于岳莘的温柔乡里,把本该提前考虑到的所有正经事全抛得干净。岳三叔已经病入膏肓的消息,明明前段时间楚安还与她提及,可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她应该早早做些准备,现在突然变故,子桑完全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无论是对于她以后可能被替换的金主或是对于可能的新任务,还是对于不知是否夜晚要和她共处一室的岳梓。 思前想后,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了,或许,那个男人会寻机找到与她说话的机会的。 岳家旧宅大门大敞,府前惨白的纸灯笼高挂于高处,被风雨淋湿了不少,灯火早已被湿气浇灭,门前浓重的香火气味带着一股水汽,风一吹被悄然冲淡,石狮子脚下一小堆纸钱烧尽的残片被风吹散四处,粘腻的粘在青石板路上,黑黝黝的,东一块西一块,弄得四处脏兮兮。衣着麻布孝服的几名伙计见远处急驶而来的马车,急忙撑起黑伞出门迎接,车里的人刚一下车就被簇拥着入了府。 子桑入府时,正午刚过,远远的她就听见祠堂里呜呜咽咽的哭啼声,此起彼伏,又断断续续,四周的红柱都被包上了白布,只是很多被雨水打湿了,有些白布裹得不牢实,湿答答都斜挂在柱子的一侧,把柱子不和谐的大红色显露出来,让人看得格外刺眼。祠堂石阶下绵延一排的各式大小花圈,名帖上写着城里城外商家府邸捐赠人的名字,许多被家仆或是粗暴或是仓促的搬运,白色紫色的花瓣惨淡地坠落满地,也不见人去收拾。 子桑本以为她可以直接随引路的人直接入祠堂,谁知在石阶之外,他就被一名老妈子叫住,让她脱去身上的沾着雨水孝服,给她披了一套新衣,并煞费其事的为子桑系上白麻帽与戴上丧带,子桑觉得腰间某一处位置被人用力捏了一下,可她当时脑袋过于混乱,怔怔地任人摆布,完全没在意腰间上突然的压迫,只是觉得那老妇有些怪异。 她被随而请入祠堂,里边乌泱泱的都是人,男眷女眷分坐两侧的草席上,中间的是躺着一口昂贵巨大的黑木棺材,子桑只能瞥见棺材边缘里侧镶着的一层平坦红丝绒,未见归西之人的模样,祠堂前排三位作法的和尚敲着鱼木弥弥诵经,四周因堂外吹进的凉秋风四处漂浮的悬梁白布祭条已经让子桑觉得有些瘆人,她不敢多望棺材那儿看几眼。 她跪坐在祠堂最前的位置,对面便能看见岳梓,但直至夜幕低垂,他也没怎么往她这边瞅,只是与岳三叔的两个儿子跪坐着,大儿子面露凄色,二儿低声哽咽,而他板着脸一言不发,要不就是与前来哀悼之人低声交谈,子桑曾偷偷环顾四周,但守夜至夜深,她也没有寻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周围呜呜咽咽的哭啼声她听了好几个时辰,旁人搀着她去吃饭了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跟去,又迷迷糊糊地回来,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到底吃了什么。她眯瞪瞪地重新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眼前一群和尚珊huáng sè的袍子衣袖在飞舞,唢呐,锣鼓,炮竹交杂的爆裂声还在交替重复,好像永无止境,妇孺孩童还在哭哭啼啼,诵经的和尚还在哀嚎,火盘里的纸钱好像永远都烧不尽,祭桌下的火苗火红而高涨,可她的身子却在微微颤抖,夜深夜凉,她困倦地盯着镶在祭坛墙面上那巨大的黑字“祭”,死撑着意志,尽量不让自己打瞌睡,可思想已经陷入困顿,她已经疲惫得找不到一丝清醒的意识。 不知何时,好像许久已经过去,她寻不到任何关于时间的概念,但好像感觉身上被人披上一层温暖的外衣,那一瞬间包裹在她身上的温热将她所有的寒意都驱散了,她不再颤抖,也终究支撑不住,垂下头似乎陷入一种半睡的状态。 子桑好像做了一场梦,她看见自己被人抱起离去,能感受好像从某一刻开始到她已经不在祠堂里了,晚风的寒意,淅淅沥沥的雨的湿气,还有一阵又一阵的颠簸感,耳边单调的回响着踩踏地面积水的脚步声,急促而烦杂,像是不止一人,可奇怪的是她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音,这让她觉突然得好冷,下意识地往那人怀里钻。 好像,她又进屋了,屋里点上蜡烛,她站在屋里的某个角落,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岳梓,几乎他的身后与头发都被雨水浇透了,地上一滩他走过留下的水迹。子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她放入榻上,并细心地为她捻好被褥,可这一切都做好后,他并没有离去,而是坐在塌下的鞋台上,挨着床沿听着熟睡之人在喃喃梦话,子桑看不到岳梓的正脸,只是一个侧影,她想走近看轻一些,却看见那个男人伸出手,轻轻拂上榻上人的脸庞,接着他说的一句话把子桑想要继续接近的脚步生生扼住。 那是一句微不可闻的自喃自语。 “子桑,为什么就连做着梦,你也要喊着这不该喊的名字,知道吗,姐姐早早应承了把你嫁出去,发誓说从小两人争抢了这么多东西,每次都是姐姐赢,这一次不会再抢弟弟了,可为什么你从一开始便选错了人,难道这一切的一切本不该如此安排?这一次,弟弟还会让给姐姐吗?子桑,你叫我该如何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翌日, 子桑破天荒地在清晨时分醒来, 起得很早。 醒来的时候,她以为她还在岳府南厢里,可头顶上陌生的床帐, 还有清冷空气中淡淡的尘埃气味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子桑恍恍惚惚地从床上坐起来, 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只因她不知接下来她要做些什么,只能一如往常坐在榻上发呆。 只是随意的四顾,一低头,灰石地板上几滩灰溜溜的半干不干的湿迹一下子便把她无神的目光吸引, 一刹那, 子桑终于记起了那个不真实又无比真实的梦。 只是那个梦, 在她想起的瞬间又变成了一场遥远而模糊的梦境, 好像其中发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可为什么她还记得那个男人在床头与她低喃的话, 一字一句那都是那么的清晰, 一字不差? 现在, 子桑使劲地回想那在句话说完之后,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已经找不到一丝的印象, 好像梦就此中断了。 中断了, 想到这, 她浑身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慌忙低下头察看身上的衣服, 工工整整,还是昨时那身孝衣,可她还是不放心,又下意识地摸摸身侧的腰带,绳结系得扎实,甚至有些太紧了,勒得难受,她低头想解开,系松一些,但随即摸到了里层布料内侧的一块鼓囊的物件,压着有些纸张清脆的响声,她愣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起了昨日为她穿衣的老妇。子桑解开腰带,小心翼翼地将里侧藏着东西挤出来,是两张折叠在一起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子桑仔细阅完,按照信上的吩咐,下床把信纸烧毁,又坐回床上发呆好久。 岳崇光死得突然,遗嘱还未来得及提笔就归西了。大儿子岳理璋接手岳三叔手里的所有生意,但他并不赞成父亲的幕僚给他建议的所有方向与主意,他觉得这位幕僚插手太多,尽管那些意见多于父亲生平意志相符,但如今家里生意的颓势愈演愈烈,一年不如一年,若是接下来还与处处岳梓为敌,那就太不务实了。 况且那位幕僚平日里的作风,岳理璋就很不喜欢,连自个生活都过得乱七八糟的男人,又有何能力对父亲的生意指手画脚的,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处处依他,敬他三分。若他还未当家,他自然是听从父意,对于父亲的安排言听计从,但如今他当家了,他自然不会再按父亲的路子来走,上一辈的恩怨,父亲没与自己提起太多,但从小在旧宅里生活久了,他也能知道自家站着理亏,既然已经理亏了,又为何执着于把这份理亏再继续扩大呢。 他也不知道父亲执着了一辈子到底在执着什么,一个位置?反正父亲向来不与人亲近,他又怎么会知道父亲心头真正的想法,其实他也是,他弟弟也是,好像所有冠上岳姓的族人,都有诸如此类的毛病。 总之,父亲的家业不能在他手里继续败下去,父亲的想法在他那儿早已行不通,所以对于父亲幕僚三番四次的登门造访让他继续效仿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说令他生厌,最终他决定撤下了这位总是在指手画脚的幕僚的职务,让家里位高权重的老仆人代替了幕僚的位置,老仆人曾是旧时岳府的副管家,也就是上次过年时在祠堂里对子桑横眉立目的那位老人,老人主张两家亲睦,这自然能向岳梓表明态度,示意两家今后关系的缓和。 这也是子桑为何没能在丧礼上见到那个男人的原因,他已经被逐出旧宅了,信上大致写了其中缘由和一切变故的原因,并告诉她一切照旧,静候消息,因为岳家旧宅很快就会易主。 “夫人,时候不早了,午时一过,就得出殡了,奴婢进屋伺候夫人洗漱打扮吧。”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丫头挨着门细细说道,到底把子桑从思绪千万中拉出来了。 “进来吧。” 子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让门外抱着水盘的丫头进来,自个披着外衣下床了,她可随而她便发现自己随手拿起的外衣并不是她的,不由得有联想起那个梦境,便又张口询问。 “昨个我是怎么回来的?” “啊,夫人在祠堂里困倦的模样让岳老爷瞅见了,就把夫人抱走了,让奴婢陪着也一道回来。” “老爷之后在屋里待了很久吗?” “好像没有,因为岳老爷身上几乎都湿了,把夫人安置好后,便出门换衣裳去了。” “嗯?他把我放屋里就走了?” “好像是,奴婢刚收伞的功夫,岳老爷就出来了。” 诶,怎么与昨夜的梦有出入呢,子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那为什么梦里的东西都像是真的,那件外衣,地上的水迹,还有丫鬟的述说都是证据,可为何结局会相差甚远,丫头说她是看着岳梓把他安置好便离开的,而她感觉岳梓在她屋里待了许久。哪一出才是真的? 子桑坐在梳妆台上看着铜镜里丫头为自己梳理发髻还有她微颦着眉的模样,突然记起她是伫立着看岳梓在她床头的一切动作的,她看到的只是岳梓的侧脸,可那时岳梓看的却是在床榻上睡着了的她,真是活见鬼了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并很快打消了之前的所有猜忌和怀疑。 一场梦罢了,何必纠结计较太多,她只不过是做了一个与现实交差的梦,有些东西并不存在,莫名出现了,也只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结果,但转念一想,她又不得不佩服自己造梦的能力,居然编造出了一个关于姐弟二人似真似假的故事。 匆匆吃过斋饭,子桑随一些晚起的妇孺孩童一道出门,旧宅大门外已是锣鼓喧天,唢呐哀嚎,天色阴沉,昨日大雨倾盆,今日大风四起,路面还未干尽,积水滩三三两两的散布,浅薄的水面上飘散着纸花,灰烬,和炮竹碎片。 最后一门炮竹被点起,白烟弥漫,红硝碎片与金银纸钱漫天起飞,子桑眯着眼捂着耳朵,在大门的阶梯上踮起脚尖,终于透过大风中刺鼻的白色烟雾,碎撒的红衣碎,遮眼的纸花,终于在漫长的队伍尽头,看见岳梓的身影,身着白衣丧帽,与岳崇光的长子岳理璋在队头低头交谈,劲风吹乱了他鬓角的发,体型消瘦,脸色青苍,嘴角抿紧,眉头紧锁,满腹心事,子桑的脑海里不经意浮现出在梦里他与她说的那句话,心头一悸,毫无缘由的怜悯与罪恶感像这漫天杂乱的碎物一般朝她砸来,绽裂的炮竹声不知何时戛然而止,她扶着变得昏眩的脑袋,开始随着人潮涌动往前行,却不知目的地于何处。 那天夜里,岳梓没有进房,子桑半卧在床榻上,听着窗外戚戚风声,吹打着窗户吱呀作响,秋好像从这日起便又深了。她遗落满腹惆怅,却不知如何消减,叹其声接二连三的愈加沉重,而她却浑然不觉。只怪这秋风萧瑟,让她哀愁顾念。明明只是一句梦中话,为何让她心念至此,明明一切都不真的,一场凄凄哀哀的梦,她又何必长久的记念于心。 那一晚,直至浓夜深重,更鸣又鸣,子桑还是无法睡去,无由地,她对于岳莘的想念来得不合时宜,迫不及待地她想要回去,蜷在岳莘的怀里,静静的待着,不说一句话,这样她就什么都不会去想了,包括她的秘密,她的任务,她的以后,那场或真或假的梦境,还有她的丈夫岳梓。 她的人生太过复杂,牵扯到太多的人和事。她根本不知再继续下去会不会伤及那个他人。 若,起初她只是想保全性命并且从中受益,那现在这一切她都可以不要了,作为交换,她只想保全一人。 第三日,她离开岳莘已是第三日,她走得太过匆忙,根本没有来得及通知她,便走了,如今三天过去,不知道她会不会为她着急,担心她,或者想她。 清晨醒来的时候,岳梓派人告诉她午饭过后便可以回家了。 那一刻她从来没有如此的归心似箭过。 对于岳莘的想念让她随即忘却了那场一令她担忧无比的梦境,她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她只想回去。 回程的马车里,岳梓也坐在那里,他看上去甚是疲惫,将头靠在车板上,闭目养神。而子桑依旧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低着头,两人一如往常,沉默居多。 只是快进岳府山林的时候,对面的人突然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他随手捋起车窗一角的遮布朝外望去,山风从窄口中涌入,气势汹汹,顿时吹散了两人的头发。 “过几日,随我出一趟门。” 依旧是命令,他放下遮布,只是说了一句,便无下文。可在他重新闭目的那一瞬,子桑在他眼里捕捉到一丝悲意,她微微发怔,不知缘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岳梓说的那句话, 子桑再当晚见到岳莘的时候便忘得干净了。 过几天, 去何处,本想着翌日问起石良,石良大概会告诉她, 但当她终于挨至日暮向晚, 南厢的俾人各自散去,子桑积攒这些天以来下所有的不耐心全部爆发了。奔向后山,终于坐上小舟的时候,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肯轻易停下来歇息, 凭着她软绵的力气, 费劲地往湖心岛划去。 夜雾依旧, 茫茫的泛起, 水路浮萍遮遮掩掩,时隐时现, 可现在, 就算她闭起眼, 她也寻到通往湖心的方向,但仅限于她这一条往返的路线, 其他的方向, 她从来没有尝试过。 这样不经意的思绪在逐渐趋于平缓的气息中浮起, 子桑突然有些惊讶, 发现自己这一年以来, 居然没有一丝歪念想, 去探探别处,船始终在那一处止岸旁,没有挪移过位置,每次她夜晚到来或是清晨离去之际,小舟就在那里,像是专门为她停靠的,她也理所应该地使用,本已是特赦,她三番几次的不死心才换来的恩泽,好不容易得到了,又怎会有他念。 可是否,那只小舟终日都会停靠在那儿呢,子桑竟然没有想过白日过来查视一番,只因岳莘说过两人之间的情事不能暴露,也规定了她能过来的时间。 只是一句强调,她真的规规矩矩地遵守了这么久。 但子桑可不是什么守规矩之人,从小歪门邪道她耳濡目染太多,若不然她也不会在无意中发现那扇后院的小门后一定要把锁弄破探个究竟,看见岛上有人家,她又心心念念地想要上岛,明知道既然暗门加锁,离岛隐蔽,明显这些都是被人故意藏起来,不让人接近的东西,她偏生要去触碰。 经过儿时在叶府遭受的不公,又因沦落卑贱后接触各种三教九流,她的心术,在很久以前,早就给扭歪了,若不是多年前在街头遇到了那个伸出手将她从烂泥里扶起的男人,估计她与如今所有贫家姑娘一样鄙陋粗糙无知,想着随随便便嫁个邻乡的农人,给男人生个男娃就有了饭吃,不至于被饿死那就行了,粗鄙的好处就是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可以在贫下中安分度日。 生于富贵又如何,若家门不幸,身陷囹圄,早年在富裕中习得的那点教养也会被长期的饥饿与贫乏中的求生欲摘得一干二净,教养是用钱砸出来的,哪是靠先天的那点优势呢。 子桑出嫁那会儿,城里人无感叹在农家权当放养糙生的子桑竟还保留着大家闺秀的气度,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早年子桑在叶府留下的那点底子让她得益。 子桑当然不知城里人对她的评价,若知道了,定是会啜之以鼻,她身上留下的教养可是不是叶府给予她的,而是那个人男人花钱买与她的,当然不是从什么正经的门道上入手的,她常年与他混迹于三教九流之列,除了那些假模假样的教养,还有许多歪门邪术,尽是些肮脏的东西。本来,带她的男人习性就差,子桑总是跟在他身后,定然是学不到好的。 可为什么一遇到岳莘,她这些蠢蠢欲动地不安生全就给纠正了,或者是她在有意无意中就忘了原来她也是抱着这样的怪癖的。 她不知道是否是那人太过单纯,不谙世事,无欲无求,像一张刚从染缸里挑起的宣纸,放于空室里静候风干,纸面洁白而没有丝毫瑕疵,子桑只不过是强行入室的一粒尘埃,企图尽量撇清一切在屋外沾在她身上的污浊,这样当尘埃可以接近之时,它也不会将纸面弄生灰了。 或许,无意中,如同白纸一般的岳梓把她给同化了,子桑想啊,若是她心生哪怕是一丝的歪念头,都会被这岛和人的和谐给破坏掉。 或许,这就是这一年来她规矩,不越矩得不像话的原因。 可为何当她意识到,为了那人,她将自己身上实在难得乖巧和守规延续了如此之久之时,那一瞬间,她安分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发痒,心痒难耐。癖症又犯,无端端的,她又想跳出条条框框跑出外边瞅一瞅。 或许,这便是长时间混迹于三教九流之后的某种后遗症。 砰—— 木舟撞于岛岸甲板,剧烈的撞击声把子桑从蠢蠢欲动中拉出来,她瞬间将心中的搔痒感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一会儿,她就可以见到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了。 本是心心念念的急迫,在到达离岛之时,突然就平淡下来了。见面是迟早,她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悄悄潜入房中,看看她离开三天后,岳莘是如何渡过的,是否她也会与上次一般,坐在书案一旁,看着为她画的画像出神,以疗相思之苦? 只是如此想象,子桑就已经心潮翻涌了。 此时她像一名采花贼一样,偷偷从正门潜入后,轻手轻脚地入室,不带半点声响。 四面的屋房四敞,门纱飘涌,水雾低浮,一如往常,只是四周未点灯,暗夜蜷伏,只闻水声,未见他响。 书斋紧闭,岳莘不在其中,子桑绕过长亭轻声走向寝居,那里只是烛灯一盏,光线暗淡。 室内,床榻上人影翻动,略微得闻到几声低喃梦呓,那人似乎依旧睡下了。 与预期相异,可帘帐黄灯下朦胧的背影让她心悸了。 软被半遮于身,昏黄暗淡下,肩头半露,光滑细致,泛起模糊的光泽,双腿半蜷,修长白皙,在被褥下半隐半现。 她还在睡梦之中,而站在床榻旁看着这一幕安睡图的子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心中的焦躁与心切不知何时烟消云散。 长亭之外,晚风拂进,扬起了她腰间一侧细薄的衣带。这时,子桑才意识到自己在原地站得太久,她随手扯掉腰间一处并不结实的衣带,拨去衣襟,衣裳一层层脱落于地。而她,如同一条夜光池下光滑的青鱼,悄然无声的钻进微热的被褥里,轻轻抚上那一侧细腻如玉的肩头,低头亲吻,一遍又一遍。 背向她的人似乎不悦身后人的骚扰,曲了曲身子,喃喃着心不由衷地转身钻进来人的怀里,依旧沉于睡梦中。 子桑轻声一笑,环住她瘦弱的腰肢,安分守己,只是吻了吻怀里人光洁的额头,安静地闭上眼,陪她一同睡去。 夜色漫漫,子桑本是不愿就此睡去,只是想保持一种半醒的状态,可怀着佳人温软,拥着不自觉中她就因舒适心悦而昏睡而去,直至某一时刻,双唇之上滚烫而湿润的粘腻触感让她缓缓的惺忪的睡眼。 当意识恢复之时,挨近她的那人也悄然离去,眼里朦胧的水雾散去,她看见眼前一双盈溢轻雾,春光隐泄的眼睛,如同一汪飘浮着三两瓣桃花的清泉,让人无法抗拒,深陷其中。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子桑忽而捧起那人的脸,接近那双仍是晶莹剔透的红唇,不知为何,今夜她显得格外娇柔,像是捧在手心里就会化去的冰块。可偏生着娇柔得让人疼惜的人儿比她还要主动,子桑的温唇只是刚接触那一片滚烫,对方火热的舌就急迫的钻进她的唇口中,子桑不由得轻轻一笑,随而将她环抱得更紧了,以便附和她如火的热情。 “为何不叫醒我?” 她终于放开她的唇,气息不是很稳定,起起伏伏,可话里却多了一丝怨气,让子桑笑得更欢了。 “看你困乏,便不忍叫你醒来。” “明明相处的时间便少,现离天明不远了,不觉可惜吗?” “陪着你,安心了,也不可惜了。” “何时你也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心如止水了?明明离开了这么多天。” “不长,仅是三天而已。” 明明自己也是思念得紧,可子桑却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她对她的热情渐消。 “你!” 子桑轻浮地抓住她攀在她肩上想要抽离的手,把她搂的更加的紧,看来这句谎话真的把她气坏了。 “为何不着寸缕地睡下,只为了等我回来,好” 子桑随而将她压于身下,一只手悄然滑于那人双腿之下,只是那两只温热的双腿似乎受到了某种惊吓,突然闭合得紧实,可子桑无意中摸到了床单上的一片湿润,本是调戏的话语因为突而动惊诧而止住。那一瞬她突然明白了岳莘今夜的异样的原因。 “好想你,脑海里都是你的影子,可你不在,我我只能碰自己” 身下人知道自己耻心的秘密被揭露了,羞红满面,眼眶泛红带尽湿润,无语伦次的解释里发颤的哭腔让子桑无心再听进,她俯下身含着那双不知如何解释而半咬的唇,细腻反转,带尽柔情,只为了那人安心。身下紧绷的双腿渐渐放松,趋于配合,她伏在她滚烫的身上毫无征兆的探入,那里依旧湿濡。 “那,今夜补偿你。” 她轻咬住那只发烫的耳朵,让身下的人颤颤不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丧葬之后, 日子也过去了天, 有些东西子桑丢得干净,包括那个在旧宅里生出来的真实梦境,曾经她还想与岳莘提起的, 但一回来, 她就完全忘了,岳梓说要带她出门的事儿,她也不记得了,甚至是那晚在舟上她因无意的念头而激起的花花肠子,再见到岳莘后也被抹去得一干二净。 最近她净爱忘东西, 但也不是有意的。 在府里她已经清闲很多了。她暂时不用去书斋用功, 每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这样一天中的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之后,她只用耐心等上一个漫长的午后, 待夜幕如期而至, 她便可以悄然离去, 去岛上与岳莘相会。 一天中,她们离别的时间并不长, 对于子桑来说, 仅仅是一个下午而已。 其实, 她们也不是每一天都需要对方的身体, 只是心血来潮之时, 或是离别过久, 她们会不加克制的放肆,这个更像是一种促使两人之间的感情变得愈加深邃的染料。在她们之间,几日的离别已经变成了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若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那种想念如同隔靴搔痒。不止是身体,就连内心也是难受的,她不知是否岳莘也是如此念着她的,但无须过问,dá àn她已经默认。 这是子桑明白的,她要的是只是相处,无需轰轰烈烈,是那住两个人能长久待在一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两人身份特殊,关系特殊,牵绊可深可浅,像一条细绳,经不起拉扯添重,一旦长时间不相见,双方都不知彼此的身外事,一旦一人失联,另一人就无法找到她的消息踪迹。断了,或许就成永别了,所以她们都不喜离别,努力维系彼此之间一剪便断的牵连。 这些,大概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都装作不知,云淡轻风。 不知未来如何,美好是否会如意延续,那她们也只有当下了,放肆疯狂也是应该的。 但放肆可以尽欢,欢愉却是短暂,柔情绵绵,仅仅是一句话,一个眼神,某种细微的小动作,普通到即使忘却了也无伤大雅,可即使是这样的无作为,也会让人内心变得柔软,不像纤嫩的羽毛,而是蓬松的云朵,这种柔软可以持续,可以回味,可以保存,绵延至时间的尽头。 很多时候,当夜幕低垂至深,二人相枕于榻,两两相望,岳莘不爱说话,只是看着她,满目都是春光似水,用情至深之时,她会捧起她微红的脸,想要挨上去,以温热的脸颊轻蹭,一下一下的,像一只明了对方爱意的白猫,无须叫唤,一切心意在亲密的触碰挨近中自然会传达。 子桑不止一次问过岳莘,为什么她要这样看着她,像是永远都看不够似的。 而岳莘说“只有夜晚的你才是属于我,可夜晚到了某一个时刻,我们都会困乏地睡去,那这样,其实你属于我的时间仅仅是几个时辰,甚至更少,那如此,你的容颜我怎么会乏腻,这样看着,记起你面容上的每一丝细节,你眼角的泪痣,你总在在我怀里皱褶着鼻头哭泣的模样,这样,待白天剩下我一人,无法触碰,无法接近你,我才可以有什么东西攥着握着,告诉我自己,你即使不在了,即使你属于弟弟,但有一部分还是我的。” 岳梓,岳莘很少提及,而子桑也在刻意回避这个名字,好像有两人在的相处,岳梓就不存在了,他不是阻碍于两人之间的石头,甚于变成了空气,没有存在感。而子桑在丧礼之日,对于丈夫所产生的所有愧疚,在岳莘这儿就如烟云般消散了,不是她忘记,离开岳莘之后,回到南厢,开始她在府里规规矩矩的生活时,子桑还是会记起,想起,但并不强烈,或许是因为岳莘很少与她表露对于弟弟的心事,也或者是丈夫对自己终年冷淡,也不常见,那她的愧疚感也被这些内外在的因素消磨得差不多了。 好像,不轨也是可以接受的,子桑竟开始变得有些心安理得,理所当然起来。 如今的岳莘,与那个尚未接纳子桑之前犹犹豫豫的她判若两人。 或许,岳莘也会觉得现在的子桑与一年前与她初见之时的印象相差甚远。 但这又有何妨,两人在初见之时,为彼此惊艳,就此将对方铭记于心,而现在,她们更悦于此时的彼此。 只不过是,随着时间的移逝,两人在意无意之间,把自己内面真实的东西展现出来罢了。 而这,还只是一种过程,终点尚未到来,但也不远了。 十月中旬的某一天,临近正午的时候,刚醒来的子桑被告知下午,岳梓将带她出趟门,去哪儿,前来报信通知的家斯并未说明。 子桑终是隐约记起岳梓在九月末与她说起的那句话,过几日,带她出门。 过几日,如今半月一过,自那句话以来,她就再也没见着老爷的身影,直至今日。 时间说长也短,子桑到底已经习惯了,可但她意识到这一点,她还是微微怔了怔,又很快回过神,让莲儿过来为她准备。 扬州十月,深秋已至,她一人坐在车厢里,听见车轱辘辘碾压地面枯叶干脆的噪声,明明身处闹市,车外人声喧杂,为何车底稀碎的杂音她会听得清楚? 秋风萧瑟,把古城吹得落寞悲凉,可城区依旧红火,摊贩大声吆喝,顾主结群讨价还价,声音激昂,像是在吵架。绿油的蝇群围绕腥臊店的羊杂店头,不知羞臊地嗡嗡作响,百年药铺外,几辆四轮货车上货物落地,响声沉钝,尘埃四起。 不知为何,子桑在那么一瞬,找到了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熟悉而陌生,像是自己回到了两年前她嫁去岳家的的那个时候,同样是一人坐在封闭的空间里,摇摇晃晃,光线暗淡,只是如今,再也没有任何驻足车外,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她不再受到关注,这好歹让她在不安中寻到一些平安,有些起伏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 岳梓并没有带上任何的马夫,今日出门只要她他二人,岳梓自然是坐在车辆前头车夫的位置上,车身晃晃悠悠,马鞭时隔许久才听见抽打的声音,看来老爷倒是不急躁。子桑微微掀起车帘,探了探身子往外瞅,瞥见一只母鸡飞快地从一只车轱下窜出,扑打着翅膀消失在街头对面。 这时,子桑才发现栽种于道路两边星散的古树,趋黄的树叶落尽大半,铺就于大道之上,秋风一起,便被吹开,被风拽着拖着,像火石摩擦地面,发出吱吱咔咔的声响。路人缩着双肩在风中赶路,没人会注意子桑的这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是车上上并未绘有岳家家纹,看着做工也普通。这辆马车,凡是小户人家都有能力配置。 车夫的位置,飘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时而强烈时而虚弱,多是被闹市的嘈杂所淹没,可子桑听着这样模糊不清的弱音还是有些担心了,她转过头去,看见车前,显露一块单薄的衣脚布料随风扑打在车前横木的边缘,扑哧而响。 她知道岳梓今日出门,一身便衣,没有平日华衣的讲究,过于随便,也穿少了,看这城头红云聚拢,黄昏尚早,天色已趋向幽沉,子桑不由地捏了捏,出门前,老爷递与她的一件黑色的披风,想要让岳梓披上,又不知如何行动,内心犹豫纠结到仓皇,最后落得叹息一声,双手垂下,终是作罢。 子桑猜得无差,岳梓带她去了城郊的某一处岳府染布坊,下车时,看着牌匾上的文字,她便知这是岳府的新坊,或是今年处收购的,子桑曾在北厢书斋的账本上见过这间作坊的名字,记起,也只是因为面临倒闭的小作坊,在被岳梓收购后,经营上的诟病在短短一月内全部被勾销,赤字不仅仅是翻成黑字如此简单,账目上的数字太过好看,与这家小作坊的经营规模几乎不成比例,子桑不知岳梓用了什么方法让此间作坊在短短一月内起死回生,东山再起的,但觉得事过蹊跷,她便在给那个男人的密件里提起了这间作坊的名字。 如今入坊查视,她更加觉得蹊跷了,染缸,晾架,染布,棉纱,搅棍,焚炉,所有染布织布的工具应有尽有,整整齐齐得摆设着,没寻见地面上一丝有染汁撒溅的污迹,干净得过分。坊内,工人寥寥无几,子桑在晾晒场晃悠一圈了,竟没碰见伙计哪怕是一人的身影,只是一排排红白相间的纱布扑哧扑哧地飘荡在巨大染缸的上方,尽显落寞与空寂,有些诡异。子桑站在坊屋的屋檐下,看着岳梓站在屋内与这里一位头发花白,身躯佝偻的老人交谈,子桑站得远,不知那两人到底再商议什么,她觉得无聊,便坐在石阶上,拖着下巴看着满院飞舞的红纱与白纱,纠缠,交错,分离,她突然想起岳莘唯一一件绛红色的纱衣,与这些妖娆轻雾的红纱似乎是同一种颜色的。 “走了。” 屋里的人不知何时出来了,经过的时候,淡淡的留了一句,扫过一阵清风。 子桑回过神急忙追上那个背着手的背影,她以为两人终于可以回府,黄昏已至,漫天猩红,大风刮起,又是一场秋雨将至,若不回府,今夜她与岳莘相聚的时间又会失去不少,子桑不由得心急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坊内纱幕顿时狂卷扭曲,高扬叫嚣。 可那人并不急于回去,他解下了马车的一匹黑马,套上马鞍,在车厢里寻出一提包裹好的竹篮,一只灯笼和一把油伞,细心的系在马鞍旁,起身跨上坐稳,随而向站在一旁放愣的子桑伸出手。 当即,子桑意识到他们会去向别处,或许离这不算太远,她根本无法犹豫,手便伸出去了,一使劲,她被拉上马鞍,岳梓双手圈着她的腰,挥起长鞭,马匹长啸,朝作坊后巨大的山峦黑影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马匹并没有在山麓下驻足, 子桑抓着马鬃,想找一个支撑点, 其实身后便是, 但她还是尽量自然地试图不去靠近。马背颠簸,一颤一颤的,她看着天边小土包上的歪曲的矮坟从马蹄下略过,暗红色的红印布条系在插在坟前的一根细高枝的尖头,在凉风习习中虚弱地浮动,或是被渐重的湿气添了重量, 飘扬得苟延残喘, 甚是凄凉。 山脚下,绵延的稻田起伏而上,水稻田梗变得有坡地,马匹前行的速度也放慢了许多。田埂两侧开凿的水沟估计只是两三个手掌的宽度,很窄,时深时浅, 自山上顺流而下的泉水到了山麓变成了溪涧,稀稀疏疏地四周都是流淌的声音。黄昏尚未四周趋于昏暗, 她依旧看不清溪间里的溪水了,图闻其时。 田埂之前, 披着蓑衣的赤足农民扛着锄头向这边走来,见对面黑马挡住了去路, 便趟进了一旁水稻田旁潮湿的淤泥里, 侧目而视, 似乎有些好奇马上的两人为何要在日暮黄昏,山雨将至之际进山。马匹经过哪位仰头相望的农民时,透过农民手里摇晃的灯笼,在低地上晃荡的昏黄灯影下,她看的水沟里一只墨色的蛤蟆瘫在清澈的溪流上,鼓囊着喉咙呱呱低唤,灯影一晃而过,马匹经过,农民瞬间忘记了身后的两个过客,继续回程,黄灯消失,周围再度陷入昏暗,水声依旧。 抬头仰望山头,红云翻滚涌进,偶尔能看见分叉的闪电现于云端,隐隐照亮山尖上黑丛丛的树冠群,雷鸣遥远而沉闷,可子桑觉得有些瘆人,不自觉往身后缩了缩。 道路渐宽,前方是一处朝上的土坡,弯弯曲曲,尽头消失在一片密林里,马蹄不停,进山了。 山风一过,树林里杂乱的植被向南倾斜,唰啦啦的动静,伴随远方一阵雷鸣哄哄,一股阴沉的湿气扑面而来,冰凉的脸颊上,感觉地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子桑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这时,身后宽大的披风帽被人拉起覆在她头上,她心里一惊,下意识想抬头,谁知身后人又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有些紧,子桑受惊地低声叫出声来,断了抬头的念想,紧握马鬃的手也松了,怔怔看着手背上滑落而下的雨珠还有腰间环着的手,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将那只手拨开,僵硬地蜷着那人的温热的怀里,看起来老老实实,其实满腹纠结。 她不再发颤,也不知他们到底走了多久,树林越来越密,夹在马肚上的双腿被路上高耸的杂草枝叶扑打,湿漉漉地有些疼,马匹穿越一片灌木丛的引起一阵咔哧断裂的响动。子桑听着听着便困乏了,耷拉着脑袋变得迷迷糊糊,身体不断往后倾,只是觉得圈着她的手把她锁得愈来愈紧,她顿感不适,挣扎着想要清醒。 “吁——” 头顶一阵低呵,马匹终于停下,身后人未等子桑扭摆身体便下马了,随后又扶子桑下来。子桑锁在披风里面,望着周围昏昏沉沉,杂乱慌乱,又是刮风下雨,凉意阵阵,心里越加惶恐,又不好问岳梓要带她去哪儿,只得僵硬地站在,看着岳梓把马匹拴在土坡边缘的树桩上,解下马鞍上的包裹,又从怀里掏出打火石,把灯笼点上,看样子他们还得往前走。 岳梓把油伞递给子桑,自个提着竹篮和灯笼一声不吭地又要往山上走,子桑赶紧跟着光源,踩着地上潮湿的枯枝败叶,追上前面人的步伐。 坡变得又陡又峭,小路曲折而狭窄,子桑有时不得不攀在旁边湿漉的岩石往上爬,雨水忽大忽小,引路的人的喘息声不断加大又时不时地开始咳嗽,在这寂静的山岭中显得十分突兀。 子桑胡思乱想着要不要走快一些为那人遮伞,步伐也不稳了,脚下一滑,惊叫而起,一直往上爬的人闻声急忙转过身拉她一把,子桑紧紧握着那人冰凉的手掌,看着身后的陡坡,剧烈的喘息,惊魂未定。 “走路小心,快到了。” 上方的人担心的说了一句,似乎想下去把她扶上来。 “没事。” 摇晃着脑袋,子桑咬咬牙,松了岳梓的手,登上石堆,岳梓见子桑倔强,不再强求,继续前行,只是后面的路,他都会时不时的回头,手里的灯笼也往后靠了许多。 油伞索性收起,任凭雨水拍打,子桑气喘吁吁地走着,心里嘀咕着岳梓口里的快到了根本就不是准信。又走了一刻钟,子桑才见前边的人停下。 他们几乎是登顶了,在离山顶不远的一处稀松林地里。 雨水适时停下,风势也弱了不少,只是天际依旧红云密布,子桑见岳梓放下篮筐,在一处凹地里徒手拔处杂草,她跟着走过去一看,发现凹地里堆着一个小土坡,她不知道岳梓在做什么,只是拿着灯笼这么站在,看着凹地里的男人闷声除草,又把杂草堆在湿漉漉草地上,直到凹地基本变得干净,岳梓胡乱擦着脸上的汗水让她把不远处的竹篮拿过来,她不知所以地照做,便看见岳梓从沉甸甸的篮子里掏出一些东西,红纸条,白蜡烛和祭品。 原来,那简陋的土堆是竟是坟冢,那为何没有墓碑? 岳梓随手在草地上捡起一根刚拔下的细木枝,将红纸条系于枝端,又将木枝插与土堆前,点上白蜡,供上祭品,坐在草地上开始为费劲抓在手里的纸钱片儿上火。 土堆前飘扬的细长红纸,扑打在木枝上,啪啦作响,到底给这坟头带来一些明显的象征,可子桑觉得这坟冢比山脚下那些乱坟堆还要不潦草,孤零零地撒土淹没,只是一处长满杂草青苔的石土堆罢了,埋着的到底是何方人物,竟然岳梓冒着风雨带着她爬山祭拜。 坟前,岳梓烧完纸钱后,就伏于地跪在那儿,低声喃喃了许久,不知在说些什么。子桑不知自己需要做什么,只得站在一处不远不及的位置,为那人照明,直到他终于招呼她过去。他让她跪着也拜上一拜,子桑照做了,跪着他身边,伏地三次,起身后,他便再无举动,只是红着眼,怔怔看着坟前红纸舞动,一言不发。 子桑不知自己是起身还是继续跪着,但一转身看着岳梓在她面前红眼的模样,她到底是被惊诧住了。 “坟里那人我认识吗?” 明知不宜过问,子桑在几番心里挣扎过后还是打算壮壮胆子开口询问,起初,她以为他青苍的脸上落下的是雨水,但这样接二连三地滑落,痕迹生生地摆在那里,子桑何苦要欺骗自己这些都是假的。可惜她太过胆怯,那一句询问声音太过细微,问出来,身边的人也没有回话,神情悲怆,似乎已经陷入愁苦的记忆中,并没有听见子桑在说什么。 “坟里” 她不死心,心跳加速飞快,口齿艰难地想要再问一遍。可这次她仅是出口二字,那人就回她了,很简单,只是三个字。 “不认识。” “是谁?” 停顿许久,子桑深吸一口又问。 “以前父亲的管家。” 山顶,天雷闪现,雷声隆隆,照亮四周,星星点点的雨水开始砸落,借着瞬间的强光,子桑看见又是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中流出,他及其用力的抿着嘴,眼眶愈来愈红。 “今天是他的忌日?” “嗯。” “为什么坟前没有墓碑?” “只是衣冠冢罢了,尸首埋着北方,他不愿有两处坟,这就不设碑了。” “嗯。” “时候不早,回去吧。” 岳梓说完,便起来了,似乎不愿多说。雨早已将坟前的白蜡浇灭,山风将湿润的纸钱灰儿撒得遍地都是,风势虽然减弱,但置于草地上灯笼还是被吹得摇晃,灯罩里的烛光明明灭灭,岳梓结束了山上的祭拜,提前灯笼准备往回走。 莫名其妙地过来,又是匆匆回去。 子桑不明白那人对于岳梓的重要性,他只是传言里的人物,子桑隐约知道那人姓黄,仅此而已。在关于多年以前岳府变故的传言,所有人都知道,当时的岳家二少爷在分家之后,很快就被管家带去北方了,或许只有上一辈人才知道,那位管家到底是何许人物。 但对于子桑来说,那人只是一位她只知其姓不知其名的老人。 为何他的坟冢会埋在如此偏僻之地?离山麓不远处的染布作坊是否与此有牵连?为何梓要带她一起前来祭拜,冒着风雨,虔诚无比,可在坟前待的时间又极其短暂? 回程路上,子桑满腹疑团,岳梓不多解释,她就妄图在脑海里寻找关联,也忘了山路崎岖泥泞,这下行应该更为谨慎小心。 “啊——” 到底她还是滑倒了,脚踝关节似乎扭到,咔哧一声,顿时疼痛无比,她摔在泥土里,无法起身,伞也给她甩至下方。 雨势逐大,子桑满身湿透狼狈,坐在泥地坡上,龇牙咧嘴地看着刚刚一直自顾往下走的人丢下竹篮朝她飞奔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不是让你走路小心吗,怎么走路的!” 奔来的人一上来居然不是担心她的伤势, 而是居高临下地朝她大吼, 震得一旁的低垂的枝叶簌簌作响。 “没事” 子桑仰着头呆然地看着天上的雨水浇在他的脸上,冰凉的水珠聚集后, 汇成水流,不断往他横眉立目的脸上滑落,就连空气中也在传递一股火气。 子桑自认理亏, 但看着岳梓突然对她竖起臭脸,她自然是不乐意的,自己又不是故意的, 他凭什么这样对她,明明他自己拿着灯笼走得太快, 没有顾及到身后人, 子桑摔倒受伤,他应该也要承担部分责任如今脚踝的疼痛早已弱与心里的愤慨,她咬着牙坚称自己无碍, 双手撑地想要自己站起来。 可惜左脚一加力气,就疼得要命,她支撑不住又跌落于地,只是使劲憋着疼痛的呻, 吟喊叫,硬要装做无事, 拍拍满是泥土的手掌, 深吸一口气, 准备再尝试起身一次。 这时,眼下忽然伸出一只手,明显是对面的人伸过来的,像是说他可以帮忙。子桑也没多看一眼,气鼓鼓地直接无视,一手抓住一旁的树干,想借助其他的力量起身。 岳梓见她如此赌气,也没有坚持什么,抽回僵在空气中的手,提着灯笼转身直接下山。 还在费力抓着支撑物的子桑直接傻掉了,他真的就这样转身离开了,留她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 本来,子桑气不打一处,想扯嗓子把那人叫住的,但想想她宁愿今晚被山里的野兽叼去做餐食也不愿求岳梓带她下山。子桑性子倔,她倒是自知。 但既然岳梓一走了之,她当然也不能坐以待毙,即使爬下山,她也能爬下去。 子桑撑着湿漉漉的树干,试图尝试着先站起来,在这附近寻一根木棍,拐着下去,若是实在走不了,也爬不下去,那最坏的打算也只是回去那处坟冢高地过一宿,死人她又不是没见过,还怕在坟旁过夜? 子桑的胡思乱想对于她努力想要站起的尝试丝毫无益,她已经又摔了好几次了,受伤的脚踝更加地发痛,可她就是不肯罢休,抱着树干气喘吁吁非要消耗自己早已所剩不多的力气。 坡下灯笼的烛光像鬼火一般往上浮走,子桑听见脚步声渐近,知道有人上来,心里顿时升起千恩万谢的感激之情,可行动上依旧是一尘不变的固执,死撑着要自己起来。 子桑不禁暗自鄙视自己的身心不一,其实当她察觉到岳梓提着灯笼上来的时候,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可脸上还是一副不管不顾地倔模样,打死不转头看那个已经走进的人,身体也更加费劲地努力,要往上撑,像是没有岳梓,她自己也能下山似的。 回来的岳梓倒是没有在意她费劲全力的努力,而是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又一次摔落于地的子桑的双手里。 那是一把油伞,一只竹筐。 原来他是下坡需寻找滚落山下的伞和他丢在半中途的竹篮了,原来他并没有丢下自己独自下山。 看着手里的几样东西,子桑意识到自己估计错误,脸颊顿时发红滚烫,幸而黑夜里,岳梓根本看不清,他也不在意,一手得到解放的他,也不经子桑同意,一把抓起她颤颤发抖的细手臂就往上提。 “走几步试试。” 岳梓搀扶着她,让子桑尝试着走上几步,可子桑一迈开脚步就开始倒吸凉气,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着牙走了好几步,岳梓看着子桑一瘸一拐地走得实在勉强,只好把手里的灯笼也塞进子桑手里,并在原地停下,低下身子,往前倾了倾。 “上来,马离这不远,我背你下去。” 到底,子桑无法再耍小脾气,她若再坚持,估计两人都无法下山,她扶着岳梓的肩,攀上去,被她的人握住她的腿顺势而起,往山下去了。 雨淅淅沥沥地还在下着,子桑一手环着那人脖子,一手点着灯,为前路照明,颠颠簸簸,下行路陡又滑,他走的很慢,很多时候不得不攀在一旁的岩石下去,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子桑不忍,问他时候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他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子桑无法打伞,只得将伞被在身后,雨势早已转小,她靠在岳梓的肩头,明显感受到那人耳侧流下的水珠不断传递过来的热量,子桑尝试用袖口把他擦拭,只是抬手刚一触碰,那人的太阳穴便绷紧,身子也突然僵硬起来,子桑有些害怕,擦拭的动作也停了,但好像岳梓后来并没有出声阻止,她也就继续低头帮他擦拭额间的汗,手里的灯光虚弱,她只是擦个大概,也无法看清岳梓的表情。 雨势不断减弱,雷电交加却变得频繁起来,漫长闪电的闪电划破长空,消失在半山腰的密林上头,天际轰隆隆地雷声传来,周围的昏黑被频繁照得敞亮,时明时暗,天上雷光代替了已经熄灭的灯笼的烛光。 子桑见那人的下颚挂满水珠,伸手帮他拭去,一低头,便在瞬间的闪光中瞅见岳梓的后襟被背后的力量拉扯得有些外翻,内领湿透蜷在外领里,她伸手想要过去整理。 分叉重叠的闪电四起,雷声巨响,震慑天地,子桑怔怔地看着眼前挂满汗珠的脖颈,觉得耳鸣轰隆,周围杂音围绕,风吹草动,雷鸣闪电,还有那人急促的气息,似乎她被天公恶意的打雷传响惊吓到了,大风刮起,将树木上悬挂的雨珠全部吹撒下来,冰凉的雨珠扑打着没有血色的的脸庞,冷风吹乱了头发,脊背处阵阵寒意侵袭,她开始止不住的发颤。 背着她的人意识到身上的人在颤抖,知道是这天上的雷鸣闪电让她受惊了,笑了笑将她背得更紧些,又安慰道。 “快到了,待会便骑马回去。” 子桑趴着岳梓的肩头,因为这一句的安慰,身体的颤抖渐渐也弱了,可她在短暂的沉默问了一句毫不想干的问题。 “那坟,以后,我还要过来祭拜吗?” “不用了,为何要这样问?” 岳梓不知子桑为何要突然问起这事,便转过头回问。子桑见他又是满天汗珠,侧过头为他擦拭,缓慢又细心,借助天际忽闪忽灭的电光,她想把那人看仔细,终是清楚了,他额头上滚烫的水珠也被拭得干净,不留痕迹,她随之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觉得那人对你如此重要,带我来了,或许还会有下次。” “不需要了,坟不久会迁走的。” 离马匹的驻所已近,黑洞洞的密林深处,她听见马匹阵阵咀嚼杂草的声音和沉闷的踩踏声,子桑趴着岳梓,转头最后一次望向他们走过的路,眼神幽幽,布满思绪。 闪光雷鸣之中,她只看见一条崎岖的山路,隐于潮湿的山林,幽静,昏暗,朦胧,深奥,通向一处无名的坟。 她想知道关于那处坟的故事,但心里,她知道,于将来,不论是岳梓还是岳莘都不会轻易告诉她。 除非 “到了。” 岳梓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万千。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一处横尸在野草里的树干上,身上的重量突然卸下,他似乎适应不了这突然的释重,胸腔起伏不定,开始剧烈的咳嗽,脸上泛起病态的红色,子桑看着着急,却起不来身,为他抚背顺气,便一把抓住他的手,很紧,其实这个动作没有似乎用处,可以子桑的思维,她以为或许握手也是一种安抚的方式,因为除了这样,她没有其他的方式以向岳梓表示她的关心。 咳嗽的厉害,咳嗽几声,胸闷气短会缓解些,回去补些药也就无碍了,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体的不堪一击,却不想子桑会一脸担心的握住他的手,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近过,是否此时,是他表现得太过痛苦。 岳梓的咳嗽戛然而止,喉咙不适,他便拼命忍着,若无其事的将手从子桑的手里抽出,卸下她背在身上的伞与竹篮,拿过她手里的灯笼,重新系在马鞍的位置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子桑搀扶起来,抱上马背,自己纵身跨上,挥舞马鞭,朝山麓不远的小作坊奔去。 子桑似乎是累坏了,安静地挨着那人的怀里,不再费力地抓着马鬃给自己寻找的支撑点,马匹飞驰跳跃,岳梓把她环得紧实,她无法动弹,也不再抗拒,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做些什么了,脑袋糊成一片,浑浑噩噩。 雨夜深沉,小作坊早已闭门,岳梓把她抱入车厢后,驾着马车朝城里奔去。他带她去城里的铺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转而驱车离开,又在不会儿后,停靠在黑洞洞的街头,子桑靠在车里,听着他奋力拍打一处人家的大门,守门终于慢腾腾的披着外衣出门相迎,车外二人的交谈细细碎碎,子桑听不清楚,只是很快她被人抱进屋去。 原来,岳梓带她去找大夫了。 她扭伤的脚不算大伤,老态龙钟大夫为她推拿按摩后,开了几副跌打损伤的药膏便困乏地让他们回去,说是修养几日便能下地走路。 回程耽误多时,驱车进府也已是为时不早,岳梓将子桑抱进南厢,嘱咐莲儿好生照料,便匆匆离去。 其实,莲儿尽心照顾了,煮了姜汤为夫人驱寒,又特地为夫人的屋里添了炭炉保暖。 可不知为何,翌日,子桑就病了,染了风寒,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自那日上坟回来, 雨便一直下着, 估摸着十一二天过去,还是阴雨绵绵的天气, 其实这秋雨也不是不间断的, 一日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降雨,剩余的几个时辰,天公也会歇一歇,偶尔露出一角湛蓝的天空,像是预告这可恶的雨水不久将会终止, 可这雨多半是在临近黄昏之时停下,又在夜幕低垂之后重新开始,无休止地没完没了。 或许是这雨还有身上的伤与病,自子桑那日深夜回府,莲儿服侍她睡下之后,她就再没有往岛上去过, 只是终日躺在病榻上,神情呆滞, 面目憔悴,感受这屋里的气温一日比一日冷。 莲儿早已把炭炉摆在屋里的角落,她还是觉得冷,让莲儿一次又一次地挪进,她的病总是没有起效, 不见好, 咳嗽也厉害, 一咳嗽,她无由的便想起岳梓,好些日子之前,那个夜雨漫漫的山上,他捂着嘴在树林里剧烈咳嗽的模样。 子桑不知自己怎么了。 其实,若按大夫的嘱咐来,她的病会随着时间慢慢康复,可她就这样拖拖拉拉的,病情时好时坏,莲儿每日按时端来药水,她总是摆在床前,不喝,或者勉强喝几口已经冷却的中药,有一次,莲儿终是发现屋里的的文竹坏死了,问一问盆栽里土壤,尽是一股中药吻,莲儿不得不低声抱怨夫人不按时吃药,还把药偷偷倒掉,这样夫人的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康复。夫人自然是有理的,说是嫌药苦,连花草都苦死的药,她如何情愿入口。 发现的时候,离子桑病倒已经有十日天了,夫人的推辞让她左右为难,按老规矩,莲儿又跑去找总管打小报告,结果第二天二夫人便来了。 “听石良说,你不吃药啊,这样身子什么时候才能盼好?” 楚安进屋的时候,正巧碰到莲儿左劝又劝地喂子桑吃药,不禁皱了皱眉,说话也不经大脑。 这话一下来,子桑直接抛给莲儿一个冷冰冰地斜视,莲儿吓得不敢再劝下去,战战兢兢地把碗放回原处,低着头不敢说话。 “下去吧,下去吧,大夫人交给我就行。” 尴尬地轻咳几声,楚安挥了挥,让莲儿下去,算是替她解围,莲儿与她相视一番,知趣得赶紧退下,屋里只剩两人。 “侯儿,还好吗?” 子桑推开楚安递过来的汤勺,忍着干痒的喉咙问道。 “嗯,都是奶妈带着的,身体健康,倒是你,这样总不吃药,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啊?” 楚安坐在床头三句话里总是劝诫,她以为子桑嫌药太烫热,吹了又吹,又一次递过去,子桑依旧回避,聊起了别的话题。 “石良呢,在城里呢,随着老爷忙活。” “怎么,府里前段时间不是挺清闲的吗,怎么又忙起来了。” “前几日,岳三叔的大儿子岳理璋不知怎么的就死了,老爷见你病重,就没把你捎上,参加殡葬把我给带去了,现在葬刚结束,城里就又乱套了,如今当家的二儿子岳理仪与老爷不合,老爷在城里的铺头出了问题,老爷和石良都忙着应付着。” “旧宅又易主了?” “是啊,几家争来争去的,搞得老爷最近都回不来。” “岳理璋怎么死的?” “谁知道呢,说是溺死的,报官了,官府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不知是事故还是他杀。” 子桑听着楚安道出一个非比寻常的消息,她实在惊得忘记遮掩自己赤c裸c裸的诧异,也不再阻止楚安强行喂她,因为药的苦涩与这份让人惶恐的消息相比,实在是过于微不足道。 那个男人的话到底不是儿戏,那日在子桑屋里,她听他只是随口一说,说了旧宅一撤人,他就会回去,一切如故。子桑起初并没有过多在意,男人待她多年向来温和,做事也是如此,力求平稳。所以子桑以为是易主了,他也会以某种趋于合理的方式完成。可这次,他居然剑走偏锋,害了一条人命换取他原来的东西,到底是被逼到什么份上,才使得他狠心得不顾岳崇光的恩情,非得至恩人的儿子于死地,倘若岳三爷黄泉下有知,是否会悲愤得恨不得从坟里刨土而出? 不知岳梓和岳理璋二人联手在背后搞了什么名堂,竟然把一条向来温顺的狗给逼急了,狗疯起来不顾一切的咬人,变得猖狂,肆无忌惮。现在他又将局势掌控与手掌之中,或许以后,他换另一种方式,不顾一切去完成岳三爷未完成的事业,那么他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牺牲的,毕竟他只是效忠岳崇光,而不是整个旧宅,其中原因,子桑大概能猜出几分,只是不能说,因为太过隐晦。 温和的男人一旦偏执起来,歹毒也就变成了手段,他可以用得得心应手,毫不膈应,子桑的背脊不禁阵阵发凉,她突然害怕了,无论是谁,若成了岳崇光理想之路上的绊脚石,他必是会赶尽杀绝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只是与死去的岳崇光相比,他更加缺乏耐心。 那岳梓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倘若那男人发现她一早便揣着异心,知情不报,或者察觉她告的那些密存在漏洞,她是否也落得于岳理璋一个下场,甚至是更惨? 子桑知道,她的任务早已经完成了,若她不是这样藏着掖着拖延太久,或是她能早一些,不顾虑岳莘,把她说知道的全都说出去,那么如今两家的局面会彻底反转,岳崇光也不会含恨而终,他会轻而易举得到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东西,而她也会得到她应有的报酬,远走高飞。 她不是从小就厌恶这座城吗,不留情面地给了她那么多的灾与祸,一走了之可好? 在她做完所有她该做的事情后,她的将来可以活成她想要的模样,和他一样,只有有了钱财,便可以肆无忌惮,其他人的眼光会变成一文不值的东西。这是那个男人承诺的。当然,他也说了,子桑有能力过得比他好,只要子桑嫁过去,做好她该做的事情。 其实,岳府已经不用再待下去了,她若想离开,只需夜里出逃,轻而易举,而那些男人承诺她的,只有她愿意如实相告,便是唾手可得。 说不定,今夜,她撑着病弱的身体悄然离府,翌日她便能坐着马车逃离这座城,去一处遥远的地方,改头换面的生活。 她知道男人承诺的,永远不会食言,只要她去意已决。 在心里,她做了如此多的建设,告诉自己,她离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仅是一步之遥,为何自己不再往前跨一步。可为何,在看着眼前楚安面露忧色,听着耐心劝诱的话语,她本是动摇的心便轰然崩塌了。 她离开了,把所有人都出卖了,这府里还会有如此平和的生活吗,那些待她好的人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楚安,石良,侯儿,莲儿 还有她最放心不下的,岛上的那个女人。 她那么喜欢她,即使现在,这种喜欢依旧是有增无减的,只是带上了无数的纠结,矛盾,挣扎。 可她喜欢她啊,又怎么舍得伤她,伤害她身边的人。 那将来,若一定要有人受伤,子桑会选择去主动承受。 这是她心甘情愿的。 子桑纠结太多,一切的前因后果,她纠结了这么久,可今日,她已经不用再思考着是否要选择离开,以为只要岳莘的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么,她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都会化为泡影。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将来里,只剩下一人。 楚安问起她脚上的伤,子桑告诉她并无大碍,或许再过几日便能下地走路了,只是现在身子虚,她也没有力气去尝试。 那一日,楚安陪着她,看着她把三餐的药全部按时服下,好生叮嘱才肯离去。 子桑也没有多加反抗,十分顺从。 岳莘,她已经很久未见了,好像她们之间,自从在一起后,从来未曾如此长久的分别过,子桑早已思念成狂,可她这一段时间思绪如同乱麻缠绕,她在考虑是否要离开,又不断回避离开之后的后果,也就不敢相见。可今日,楚安的到来,把她之前的一切纠结全给推翻了。 她不想再当做一枚棋子,被人在阴谋之中轮番利用,可这又如何,她何尝不是阴谋里的一人, 只为了那人。 其实,岳莘的腿伤已无大碍,可她偏生要忍着切肤的思念,想要等大病初愈之后,重返岛上,可她的病又迟迟不见好,拖了又拖,楚安那日之后,又来了几日,之后,都是岳梓过来,监督子桑一日三餐的服药,他每日都在府上,像是城里所有的棘手之事都已解决,可岳梓每日来三次,在南厢待的时间并不长,总是远远坐在寝居的茶几旁,看着莲儿一勺一勺地将药与夫人喂尽之后,便起身离开。 十一月十八日,离病初至今,已是二十五日过去,子桑终是大病初愈,那天夜寒,依旧体弱的她推开后院的小门,往后山走去。初冬时节,黑黝黝的山林里,劲风刮起,扫卷枯叶,呼呼的风声轻而易举地把小路上女子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掩盖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冬夜, 气温骤降, 一月不来, 岛上屋檐下四敞的开阔已不复以往, 因不能遮风御寒, 春秋时节的漫漫轻浮的白纱帘尽被撤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雕花镂空的推门。 廊下所有的门屋都按上了门, 将四面包围, 与之前的空旷,无拘束之感相比,冬季的景观就显得略微枯燥乏味,从前庭望去,屋室近乎封闭,闭掩的推门虽是结实,但滑槽多少有空隙, 风一吹, 交合的门门框就会因为北风的推力相互碰撞, 哐当作响。加之岛屿之上, 房屋只是一处, 偏僻无人,冷清寂寞, 冬日一到,花谢叶枯, 庭里树木光秃, 萧瑟凄凉, 若不是推门上半部的镂空之处,能看到室内昏黄摇曳的烛光透过宣黄轻薄的窗纸向外散发暖色的光芒,或许来的人会以为,这处住所已是人去楼空。 子桑站在庭前,脚下枯叶稀碎,铺就一地,被风四处拖拽,在风中打转,落下,成群结队的跨过她单薄的绣花鞋,又是前进又是后退,沙沙而响,还有些枯枝叶还湿漉漉的粘在半干不干的凹地里,弓起的叶尖儿在风中瑟瑟发抖。 她看不见屋内有人影浮动,只是这样站在外面止不住发冷,忍不住轻咳几声,决定脱下鞋,上廊,推门进屋。 劲风从推开的门缝中疯狂挤进,瞬间吹散了厅内矮桌上的几张薄纸,门在下一刻闭合,风力不在,刮至屋梁上方的纸张飘忽而下,晃晃悠悠,随着散落满地。 她赤足站在冰冷的草席地面上,看着黄昏一室里,白纸□□枚星散铺地,如同巨大的雪花片,可这些白片儿并不是洁白无瑕的,子桑走近,捡起脚下的一枚,上面用细笔绘出一条条的的轮廓,透过光线细看,她的鼻头瞬间便酸涩了,她抽了抽通红的鼻子,弯下腰,将屋里落地的画纸尽数拾起,子桑发现原来上面每一张临摹的都是她的容貌,轮廓有清晰有模糊,但都是她笑起来的模样。 啪—— 从下颚低落的泪珠把手里的一打画纸沾湿了一处,子桑急忙想仰起起头,想要阻止眼眶里蔓延的泪花一处,只是她一抬起头,便看见那人站在后屋通向长亭的拐角,灯火阑珊之处,一身白衣轻拂,一手扶着隔墙的木框架上,一手垂下拳握的紧实,眉目忧思,却又柔光似水,嘴角带尽隐忍,又显得十分委屈,她就是静止的画中人,无声无息,只是一幅画,却让看得人心无由的揪成一团。 子桑瞬间后悔了,她本可以回来的更早一些,一月不见,她消瘦了太多。 “我回来了。” 子桑清笑着,装做轻松无事,放下手里厚实的画纸,走向那个杵在那里迟迟未能走近她的人。 如释重负的拥抱,她像个三岁小孩一样抱着她的腰,靠在她柔软的怀里,轻轻地磨蹭,用力的呼吸着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心满意足地闭上眼。那只她还是紧攥的拳头,被子桑轻轻握住,尝试伸入,直到与她十指相扣。 “怎么了?” 她感觉那人的身体在微微发颤,不由地抬起头轻声询问,只是这句询问根本不需要答案,她发现她哭了,无声无息,只是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她极力的抿着嘴唇,红着眼看着她,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一声不吭。 子桑泯然一笑,踮起脚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问道。 “看见我怎么不高兴吗,明明我那么久没回来?” 岳莘见她竟然笑了,本是柔和下来的脸色又沉下来,她一拂手,挣开子桑握住她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寝居走去,嘴里尽是忿忿之词。 “为什么消失了一月,回来了又云淡风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是不是有一天,你打算离开了,也不会告诉我!” 第一次见岳莘对她闹变扭,地面上的踩踏声因为怨念变得又沉又重,子桑顿时傻眼了,她完全不知道事态会变成这样。怔了好一会儿急忙跟着追过去,企图要牵住那人的手,力求解释。 “我” “你生病了,你脚伤了,这是你的理由吗?” 岳莘一把又甩开那只手,在她明了子桑想要解释的瞬间,她变得更加气愤了,一身怨气坐在床榻上,背对着子桑,硬是不愿看那个追过来的人。 “看来,岳梓都告诉你了” 子桑僵在床榻旁,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第一次见岳莘生这么大的气,气鼓鼓地坐在床上,就连空气也散发着僵滞的味道,她只能弱弱地回应一句她不该回的话,这下岳莘更加生气了。 “告诉我又如何,明明你腿伤早已愈合,却不来给我捎个信,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无法与弟弟多问起你,只得若无其事告诉他把你照顾好,可你呢,狠心了,一趟也未曾回来过 “若我来了惹你生气,那我回去便是了。” 岳莘的冤屈尚未述尽,子桑居然打断她,说她要回去了,岳莘顿时慌了,好像这辈子她都没有如此狼狈过,完全放低了她的尊严,赤着足不管不顾的冲下床去,一把把那个企图转身离开的人从身后环抱住,死死的贴在她的身后不放手,像是一旦撒手,子桑就再也回不来了。 “是不是,你的心里装着其他人了” 身后的人居然因为她的假话哽咽落泪了,哭声里尽是颤音,她心里到底有多害怕,才能如此轻易的把一句玩笑当真,子桑在一个跌跄中惊呆了。 她从未想过她会把她看待得如此重要,可她为何又如此的矛盾的待她,从始至终,子桑都以为她只是需要她罢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那人是谁?是岳梓吗,到底还是他吗?” 见子桑低头沉默,岳莘以为自己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那双环紧子桑的手瞬间便垂下吧,有气无力的,但她似乎又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仰天而笑,转过身去,一身的颓气,低喃着为时不晚,世事本该如此,一切如此,多好。 子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她先是讶于岳莘古怪的举止,她不明白她为何会笑得凄凉,为何会说出那些话,可很快,她终于反应过来,她本身的玩笑开过头了。 不愿今夜的久别重逢给她弄糟了心,本来她便有错。 是的,她是可以在很久之前回来,可她故意耽误了,一拖再拖,有些事情她必须考虑清楚。现在,她考虑清楚了,也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打圆场,好让那人安心。 想起她还是大病初愈,子桑便知道要挽回那人的心其实十分容易,只要她咳嗽几声。 咳咳—— 身后剧烈的咳嗽让决然离去的人瞬间忘记了她对子桑所有的怨恨,咳嗽声刚去她便飞快的转身回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得帮她抚背,满目的担忧,子桑说她累了想上榻休息,岳莘想都没想就里面把她扶上床,这转变实在太过戏剧,像是之前一切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她忘记了她所有的顾虑和嫉妒,眼下她关心的只有子桑的病情。 可子桑倒好,在床榻的被褥里占有一席之地后,强忍憋着的笑终是憋不住了,咯咯地捂在被子里笑得欢畅,岳莘跪在床榻上,本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担忧,这一笑她显然是知道自己有被耍了,一下子恼羞成怒,把本是严严实实覆在子桑身上的被褥一把掀开,横手指向屋外,口不择言地呵斥道。 “子桑!马上回去,不想再见到你” 话音未尽,岳莘的满腔怒气全被子桑吞进肚子里了,子桑勾住那人的颈,一下子把她压住身下,强行吻上,把一阵惊呼与心口不一的抵抗全化作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的呜咽。 根本不需要做出太多花样,身下人便化作一汪春水,上一刻还是无比强硬,下一刻便软绵得像是缺了骨头,衣裳在两人绵密的亲吻中变得凌乱不堪,子桑根本来不及解开岳莘身上复杂的衣带,手便探进去了,只是轻揉几下,她发现床榻便湿了。 一月不见,那人变得更加敏感了。 身下的人不断磨蹭着她湿腻的手心,可与岳莘的急躁相比,子桑的指并不用功,她戏虐一笑又想把身下的人戏弄一番。 “画了这么多我的画像,可一句你想我,我都未曾听过,我也生气了,你若不说,我便离开。” 调戏她的人附在她的唇边低喃,惹得她的变得滚烫的身子不断收缩,她自然不愿应承子桑难堪的要求,可身体里的异物在她的抗拒下没有半点犹豫的撤退了,身体的空虚得不到填补,她来不及犹豫立即投降了。 “不要!想你” “太敷衍。” 子桑不满意她过于微弱的声音,继续威逼利诱,身下的人眼神愈加迷离涣散,因为慌乱,说话少了矜持。 “想你!每日都想着你” 今夜,在到达顶端的时候,岳莘蜷缩着身子,在她的怀里,颤抖,哭泣,哽咽,她哭得毫无征兆,无法说话,只是在迷离涣散之中重复的点头,只因在她到来的那一刻,子桑贴在她通红的耳畔旁说了一句话。 “你问我心里的那人是谁,我说,至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一个你,你会相信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似乎, 一月相隔, 岛上除了房屋有些变化, 一切照旧。 但两人相互之间到底会察觉出一些细微的不同, 像是变化又觉不似, 模凌两可, 况且也不是什么让人觉得稀奇的事, 就无需两人相互说出来了。 子桑深知岳莘喜欢空阔, 宽敞,开放的空间,封闭与包围她多少近而远之的,所以屋庭一年之中多少轻纱环绕,屋墙或是推门都是能卸下的都卸下,不留束缚。只是唯独冬季一到,房屋四面便回到最初的状态, 所有拆下的东西, 都会被原数安回去, 起初, 子桑也并未在意, 保暖御寒所需罢了,这世上哪会有人会在萧萧冬日之时, 依旧保持房屋四面徒壁的状态,可岳莘似乎过于极端了些, 她特别受不住寒, 天气越冷, 室内就越是封闭,屋内的窗户,岳莘从未让子桑开过哪怕只是一丝的缝隙,说是怕屋外的雪絮夹着劲风飘进来,她不喜欢冬风的声音,雪花片片会让她发寒。 她总是窝在屋里温暖的角落,多是炭炉旺盛的地方,披着毛毯,远离窗边,趋避任何与寒与冬相关的东西。记得某几日极寒,子桑夜里到达,因未带上遮伞披风与头发沾上了风雪,弄得她如同雪人一般,一身白色,因为进屋心切,也忘了扑打,前来相迎的岳莘,在前厅的昏灯暗影里,见到子桑的模样,远远的便停住了,面色变得有些不适,犹犹豫豫,到底过来帮子桑扑去身上多余的雪絮,将披风收走。子桑拉着她进里屋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她的手在发颤,包括身体也是。她问她怎么了,她只是勉强的笑笑告诉子桑她不喜欢黑夜里的大雪纷飞,与人煞意太重。 子桑也曾心血来潮地提议过,等某日屋外风雪平静,积雪也厚实了,夜空无云,月光皎洁,她们可以在庭廊之下,置一盏明灯,在月光之下堆一个雪人,偶尔出去玩耍一下,好歹比总是守在发闷的屋室里有趣。可岳莘在几番犹豫后,还摆手摇头了,屋外过寒,她不喜欢积雪如同沙石般的触感,又硬又冷,白花花的一片,如同死人身上覆着的一层裹尸布,看着心里膈应,她不愿出去。 岳莘如此说了,子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多少觉得她有些小题大作了,但想到她身子本来就积弱,需要终年靠着长亭暖池里涌出的温泉疗愈,她便觉得一切都是合理的,毕竟岳莘从小便被带去道观疗养积福,身子娇贵也是应该的。 至于子桑,岳莘多少会觉得自她回来后,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具体至哪一处,她又说不上来,也不会觉得这样的不同不好,只是觉得现在两个人之间趋于平淡的状态她也会喜欢。 子桑的话少了许多,以前她总是能自顾自的在一旁自言自语,即使她在看书,没有回话,子桑还是会继续絮絮叨叨下去,提起楚安还有她的孩子,说府上的冷清,南厢的食物,她看的书,荒废已久的琴艺,有时前一句和后一句完全没有关联,可她就喜欢告诉她,都是些琐碎小事,她觉得开心的,不开心的她都会与她说。 起初,她不习惯有人在身旁扰她,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她都会微微颦起眉,觉着聒噪却从未一次制止过子桑的碎语,只是很少回话,子桑见她居然不恼,也不在乎她是否会回应她,歪着头一个人会趴着靠垫上唧唧歪歪许久。 直到岳莘习惯了,听久了,终是学会将心分成两半,一半用于专心做手头上的事,一半则分给耳朵,试图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即使有些东西她未必感兴趣。子桑说着高兴时,她清冷的面容上,平稳的嘴角会配合的仰起,弯起淡淡的弧度,若子桑的情绪受到了自己言语的影响,变得不愉快,她会放下手头的书,招呼子桑过来,摸摸她的脑袋,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与自己亲近,没一会儿子桑的情绪就恢复了,只是那时她的书也无法看下去,得寸进尺的子桑接下来必定是会胡搅蛮缠,把她从书斋拐到寝居的床榻上去的。 可现在,子桑的话少了,变得守规矩,也很少见她耍性子胡闹,多是陪伴,待在她的身边,与说话相比,她看着她的时间变得多了,拖着下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目光太过专注又太过赤c裸,即使岳莘不抬头也能感受到那边投递过来的视线的温度,害得她无法专心与手头的事情。岳莘忍不住抬头与她相望,那边又将目光转移,装作若无其事,她发问,为什么要这样看她,子桑老是不承认,岳莘逮个正着,她才会肯坦白,是因为越来越喜欢,她也就越是想这样看着,不会生腻。 “那以前你也喜欢,到是说出来的,现在怎么尽变成看的了。” 因为子桑不害臊的情话,惹岳莘脸色发红,可不一会儿她因为娇羞而低下的头又抬起,不依不饶的问道。 子桑怔了怔,然后扑哧扑哧的笑了,如实回答。 “怕扰你了,聒噪,就不说了。” “不会,我习惯了。” “看来还真是聒噪了,我的话可真多,以后不说了。” 子桑瘪了瘪嘴,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话实在太多,像只鹦鹉一样。 “为何不说了,你不说,反而我不习惯了。” 可子桑一说她以后不会打扰,岳莘却不乐意了,子桑听岳莘说她居然不嫌弃她话多,让她以后继续,她被乐得笑不拢嘴,笑岳莘这拐弯抹角地别扭,说得毫不在意实则专程与她提起此事,是从时候开始,她也发觉自己的顾虑了。 “还真是被我荼毒得不轻,原以为话你不愿听,你若愿意听,我便说。” 子桑答应岳莘以为她会一直厚脸皮的打扰下去,但其实她的话也没有怎么多起来。或许是因为天气转寒,她们的活动范围变得越来越局限,书斋阅书也不常去了,多是待在寝居里,等到冬季愈来愈深,她们也不愿再坐着,而是躺下,腻在床榻上。本来两人一日的相处时间本来就少,床榻不仅暖和,也给了两人足够漫长的亲昵时间,可在榻上待太久,身子也会不舒服,腰会酸也会觉得累,活动范围又太过拘谨,子桑想下榻走走活动,岳莘总是不让她下去,说是一人离去,被褥里就没这么暖和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一开始的谁是主动谁是被动,到现在基本都反转了,岳莘不再是被动的那人,无论是在日常相处中,还是在床笫之上,或许是从子桑身上耳濡目染,渐渐学会了现学现卖,或许她隐起来的性子终是在某一天开窍了,也或许是子桑自己选择把主动权交予她,自己退居其后,变成甘于承受的那人。 岳莘也找不出其中变化的原因,好像一切在很久以前就有了迹象,变化也是悄无声息的,特别是子桑再大病一场后,整个人变得娇弱了许多,越来越喜欢往她怀里钻,抱着她偶尔磨蹭,多是安静乖巧,也很少去搞一些小动作,说这样冬日里的相处安全安心又温暖,她也不想多动。可子桑变得安静了,岳莘却开始不法安生了,怀里人越是安分得像只猫咪,对她来说越是一种诱惑,缠着她的身体,温软,柔弱,光滑,滚烫,散发着年轻的味道,像是树上低垂而下的尚未成熟的果实,带有些许青涩又是鲜嫩饱满,惹人采摘。 或许是依旧介意那一月以来那个人的空缺,岳莘给了自己的放纵找了各种“合理”的理由,因为她实在是控制不住心中因为那人而引起的骚动,明明那人什么都没做,乖巧可人地挨着她,安静的呼吸,像只依偎在主人身边的小动物,可她的非分之想便是被这样的安静乖巧激起的,她又不是正人君子,做不到坐怀不乱,可一女子心中如此搔痒是否过于羞耻? 心中矛盾纠纷,克制太多,终是抵不过一具年轻气盛的身体。 迷离之中几番混乱的湿吻后,她愈来愈熟练地把怀里的人压至身下,为所欲为,轻车熟路。 接下来的严冬漫漫,室内昏黄暖意,幕下夜夜。 岛内日日生欢,肆无忌惮,热情似火,似乎被排除在当下严冬之外,一副春意盎然,柔情似火。可岛外却衬了这炎炎冬日的景,四处冬风虐起,豪不安生。 十二月末,得益劲风之力,岳府在南北城郊两处纺织作坊被大火在一夜之间烧成了黑窟窿,纺工们幸而无伤亡,只是守夜人有几人被烧伤。 火灾起因尚为谜团,只是经这一遭,岳家商铺遭受巨创,岳家商铺上半年几家大宗订单里大部分的纺织布匹都在这场熊熊烈火中付之一炬,在交付期临近之时火事突起,事情来得太过蹊跷,城里各种猜疑横生四溢,但所有人都清楚因此飞来横祸,岳老爷手里的生意必定会损失惨重,止于罪魁祸首是谁,大家心里大都下了定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新年之初, 岳府遭受如此损失, 令人唏嘘, 城里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岳家旧宅的当家人, 已故岳三叔的二少爷, 岳理仪。 自全盘接手岳崇光的生意, 他与岳梓不合的传闻, 屡屡能在城里听到。据说, 旧宅今年依旧按旧习,与上年十二月初给岳老爷府里发了请帖与贺礼,邀岳老爷每年新年回旧宅祭祖拜宗,与亲族团聚,共贺新年。岳崇光还健在之时,岳梓每年都会出席新年宴,可从今年开始, 城里人都谣传岳老爷打破了他这些年以来的传统, 因为有人看见旧宅派去岳府送年贺状的人原封不动地又把请帖与贺礼从那边领回来。 谣言不能尽信, 但从年初突起的两桩大火看来, 岳老爷拒绝出席旧宅新年宴已是板上钉钉。旧宅与岳府早早便结下了梁子, 估计岳老爷从北方回来,筹备着与岳崇光争抢在扬州城的生意地盘那会儿, 两家就开始积怨了,只是一直以来, 这些怨恨都是埋在土里的, 见不得光, 大家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礼尚往来。可自岳理仪这一辈接手父辈生意后,旧宅与岳府之间的矛盾就彻底被激化了,一切恩怨无论是上一辈积下的还是这一辈新添的都一锅杂烩的混在一起,父辈的明争暗斗似乎已经过时,如今大家都直接抛弃虚伪的礼让,撕破脸皮开始斗殴。 岳府去年初夺了岳三叔的生意,把旧宅十年以来的几位老客源抢走了,旧宅一下子失去了几笔账头上每年固定的大头收益,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再加上岳府这匹健马,在去年手里的生意网发展势头迅猛,完全压过了旧宅这匹日渐衰弱的骆驼,风光无限,这对两家的逐渐激化的矛盾来说又是一桩火上浇油的“好事”。岳崇光健在的时候,对于岳府依旧保持客气,让人看不出两家交恶,生意上多多少少保持交集,岳府会让出不少利与旧宅,表态愿意互惠,所以,这些年,岳崇光的生意虽然被岳梓抢去了不少,在扬州的生意,两家还能保持各自的半壁江山。但岳理仪,似乎与父亲走得是完全不同的方式,激进,直接,出乎意料,与他本人柔柔弱弱的身板与相貌截然相反。 祸事两桩,官府介入了,旧宅虽几次被传至公堂,与岳府对峙,但沸沸扬扬十几天下来,一切都不了了之。因缺乏证物证词,无法定论,只得暂作天灾,冬季天干物燥,火事多起,调查依旧会继续,但两家的官司暂是告一段落,各自回家了。 只是为何南北两处作坊连夜起火,事情绝非偶然。若只得一处焚毁,那天灾之说还是能信其有的,但如今“天灾”一夜之间偏生降临两处,其中巧合太多,有人谁会相信官府那套说辞,这必是无疑。旧宅几度出面澄清岳府灾事与己无关,但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公告又有谁会信呢,加之岳府那边在官司暂停后就少有发声,对于旧宅贴在商事铺头的告示既不谴责也不表态,只是冷眼旁观城里的各种猜忌,一句等待官府处理,相信上天自有公道,便让这件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逐渐降温。 一场祸事闹得两家两败俱伤,岳府忙着重建,赔偿,止损,忙得不可开,而岳理仪那边,自岳崇光时期至今,旧宅的名声从未受过如此恶劣的波及,商人的信义遭到质疑,生意也会,杀敌一万,自损三千。 双方都在忙着补救与挽回生意场上损失,自顾不暇,也顾不得掐架了。 可看似这一次风波暂时告下一段落,实在平静的地面下风云暗涌,危机四伏。 子桑得知岳府祸事之时,已是元月的十七,离灾祸过去大致半月。 她如何得知,自然是楚安告诉她的。 那日下着中雪,午后的时候,她去了西厢,看望楚安。子桑已经很久没过去了,不知母子近况如何,也甚是想念,就决定过去一趟。 最近,偶尔楚安会捎人来,送一些补品或是一些特产,自侯儿出生,她生活的重心几乎全放在侯儿的身上,也很少前来南厢游玩了。 子桑进了南厢后院,远远便看见老爷拖着下巴坐在廊下的阶梯上,看着被包裹成一团紫红色的东西在白花花的雪地上爬来爬去,她怔了一怔,打算走近。 原来侯儿也快七个月了,她竟未察觉到孩子已经快要姗姗学步了,在她印象里,侯儿还保留在出生那一月缩在楚安怀里吮乳到模样,红通通的像只猴子。 岳梓并未察觉到院里进了人,只是坐着那里一动不动,看着雪地里打滚的侯儿,不知在想什么。终于雪地里的手舞足蹈,吱吱呀呀叫唤的一团接二连三的大了几个喷嚏,岳梓才惊觉站起,将雪地里撒野的孩子抱进怀里,细心扑打他满身的雪粒,可怀里的侯儿似乎还未玩耍够,挣扎着非要屈身下去,在他怀里扭成一团,往地下钻。岳梓笑着托着孩子两边的胳肢窝,弯下腰带着他在雪地上咯哒咯哒地学走路,直到看见地面多了一双米白色的棉鞋,岳梓到底意识到院里来人了,一抬头,看见子桑正呆然地看着他。 这时,楚安从院外走进,看见雪地里的三人僵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而侯儿看见母亲来了,挥舞着通红的小手就往楚安那边冲,岳梓只得托着他过去,两个人走得莽莽撞撞的,子桑想要请安,话还黏在口里,岳梓就走了,她把话又吞回去了。 楚安见孩子居然跨着步子,晃晃荡荡的冲过来,被吓得不清,急忙冲过来从老爷手里把侯儿抱起,声声带着抱怨。 “侯儿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这才多少岁,就让他走路,还带他在院子里溜达,这大冬天的不是活受罪吗!” “孩子不是挺好的吗?又没哭” 老爷明显不服楚安的责备,没看出孩子有大碍,便辩解道。 “哪好啊看孩子鼻涕呲的,让你带个孩子,老爷你哪是带孩子啊,简直是遛猫啊” “咳咳给侯儿吃些药就好了,既然无事,我就走了,手头还有事情未处理。” 楚安的呛声让老爷脸皮有些挂不住,只得轻咳几声,准备要走,转身的时候,朝子桑看了一眼,背手而去。 子桑怔怔地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不明白为何每次她一来,那人都要走快。 “子桑,赶紧进屋,外边冷。” 楚安让房里的丫头去厨房煮些汤药给侯儿,拉着子桑的手便往屋内走。 “老爷最近又忙起来了?” 趁着子桑把侯儿放进摇篮里的档口,子桑问道。 “是呀,上个月,城里两家作坊一夜被人烧了,好像城郊的新坊里堆着的货全都烧没了,老爷忙着处理呢,哦,对了,那边守夜的老头被烧伤,治了十几天伤好得差不多了,准备告老还乡,老爷说待会过去送他一程。” “两处!” “嗯,说是旧宅那边干的,但还在找证据,谁知道呢。” 楚安接过房里丫头端来的药,俯下身为侯儿喂药,也没怎么解释清楚。可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子桑便猜到了其中的前因后果,毕竟她也是从中作梗的一人,祸事一知,她内心深处一股愧疚感肆意而生,那处新坊的情况是她说与那个男人,因为新坊规模小,她以为就算说出去,也不会对岳府其他的生意造成太大影响,谁知岳梓把订单的积货大部分都存在新坊里了,可他根本没往帐面上写啊,若他能把这笔帐记下来,她决对不会把新坊的内情告知与那个男人,可现在一切都晚了,甚至,她还害了一人负伤。 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进行报复,还烧了两处,如此刻意密谋,实在是卑劣,可另一处作坊,因为规模比新坊大,又是主坊,账本上记载的细节子桑没有特意告诉男人,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若烧了新坊,只是一处,天灾一谎还是能圆过去的,可男人居然一夜烧了两处,实在是不高明,他不是向来谨慎小心,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这不是生生要不屎盘子往自己身上扣吗? “那个老头伤势严重吗?” 子桑思索许久,终是装作无事问道。 “我也不清楚,你关心他干嘛?” 楚安好奇地反问道。 “觉得可怜而已。” 子桑笑得勉强。 “是吗,对了,老爷说今年新年不去旧宅了。” “那老爷不回去祭祖了吗?” “像是要去的,但去别处,老爷十几年在城外高庙为族里供着香火,估计是去那儿,反正我身份特殊,这一类场合,我是去不了,到时你要去了,帮我为侯儿在殿里求一枚平安符。” “好。” 今年要去别处,见不着那个男人,子桑的心里十分不安,事情的发展脱离了她的预期,她不知道今后又该发生些什么,但她知道发生的决不会是好事,近期的事情过于蹊跷,男人的举动太过激进,完全不符他的作风,他为何要这样做? 而在这场事件中,她于较量双方,又饰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新年将至, 一切风平浪静,城里红红火火一片祥和,人们与往年一样, 集年货,办贺礼,烧炮竹, 走街串巷,喜迎新年。 今年不知为何, 岳府在城里的铺头门庭若市,置办新年春衣的客人带着一家老小前来选购岳府产的布匹意料,铺头挤挤攘攘,岳府在扬州的库存因上月火灾影响,供应紧缺,不想今年的客人比往年多上了三倍,只得连续从其他城县的纺织作坊调货, 因为路程上需要花费相当的时间,城里所有岳府的铺头都贴上了告示。 供货紧缺, 现只供样品, 无法及时出货,但接受定金预购,不便之处, 望于海涵。 其实岳府所缺的货品, 岳理仪手里的铺头都有兜售, 但今年多数客人都愿意花费时间等上一等, 也不打算图方便去别处买。 岳府商铺的柜台上,用来插单子的铁针已经积满了厚厚一沓的单子,后入的订单子,掌柜只得拿石头压着,待日后处理。于此相比,岳理仪的铺头可是是门可罗雀,新年之际,家家必置新衣,本是买卖旺季,可今年的订单与往年相比直接降了近乎七成。 旧宅的生意已经经营数十年,在扬州城的名声相当响亮,因为是老牌,口碑还是在的,虽然岳梓也打着父辈老商号的名义在做生意,但也是这些年才发家,生意据点大都在城外的其他地区,岳崇光的的商业重心几乎全放在扬州城内,在城外地区的盘踞较弱,触角不长,所以经过十年多的经营,岳府商号在扬州城周边的县城,或者更远些的地方倒是人尽皆知,可在扬州城的,岳府的生意一直是不温不火,依旧算是新起之秀。 但今年,这样的局势彻底逆转,临近新年正是商机正旺之时,岳府便吞掉了岳理仪商铺的几乎是三分之二的客源,赚得封盘满钵。其中原因自然简单,因为去年年末的那两桩纺织作坊的灾事,岳府因祸得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情与支持,岳理仪的不择手段即使尚未证实,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人们向来都是听风便是雨的,一旦选择相信,又怎会轻易改观? 这倒也是,商人最讲究的便是诚义立身,一旦仁义败坏,谁又愿意再去买他手里带有污点的商品呢? 名声需要一辈子去经营,可让其崩塌只需朝夕之间。 如何复原?或许,这世道上根本就没有恢复原状的方法。 旧宅那边只能是自作自受,自饮其疚。 可岳理仪如果会甘心。 今年的大年三十,例外太多,不只是城里风向已变,城郊岳府也变得特殊起来。 自岳老爷建起这座府邸以来,他从未在自家的屋檐下守夜跨年过,年年在旧宅度过,今年不同,岳府被好生布置了一番,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因为老爷今年在府里吃年夜饭,不再外出奔走,府里新年的布置也隆重了许多,福字,灯笼,对联,门神画像,窗花剪纸尽是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布置得到处都是,这些都是楚安费心弄的,吩咐府里的老嬷嬷需样样细致周到,费心安排,她自己也在新年前夕四处奔波劳神,说是好不容易老爷不出去,府里能吃上一顿像样的年夜饭,自然是要好生布置一番,说不定下一年,这样的团聚就没了呢。 子桑倒没有楚安那份上心,对府里的布置也不太感冒,都是待在南厢里,与往常一样,拖着下巴坐在梳妆台旁发呆,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若不是府里到处都是喜庆热闹之色,或许她都不知新年已至。 今年,尽管年宴,老爷没有邀请任何客人,但不知为何府里显得不再像往年那般冷清了。而今年,这也是子桑第一次在府里吃年夜饭。 新年夜宴上,桌上山珍海味,出席者却只有四人,但楚安话多,总是叽叽喳喳,滔滔不绝,也就不觉得冷清了。子桑依旧与往常一样,没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地吃饭,微笑着听着楚安在饭桌上有说有笑,吃着近在眼前的菜肴,有楚安在,平时木讷内敛的石良,话也能多起来,老爷则与她一般,只是听着,偶尔附和轻笑,但多是与身旁的石良饮酒交谈,都是一些生意经,子桑没这么注意听,因为楚安一直在与她说话。 岳梓与石良的交谈本是没子桑什么事,但子桑的碗里时不时都会伸来一双筷子,估计是见子桑吃少了,老爷便三番五次地往子桑碗里夹东西,一声不吭的,破天荒地还为子桑盛了碗汤,子桑倒是乖巧,尽管她的胃口小,已经饱腹了,但还是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全部吃下了。 饭后,子桑被楚安拉到厅外的院子里说要放烟火,消消食,两个男人自然是没有参与,待在厅堂里继续聊天。 夜里天气很好,虽然依旧寒冷,但风不大,院里的积雪被铲得干净,几个丫头围着楚安,蹲在地上想要避风点火,不一会儿,兹兹的火花从引火线上迸出,飞溅四周,窜出人头高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向空中发射,惹得几个小丫头捂在耳朵惊声而起,逃得飞快,楚安站在那里,笑得爽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咯咯地嘲笑她们的胆小。 地上沸腾的烟火璀璨,烟雾弥漫四周,硫磺味或重或淡,有些刺鼻,透过飞舞的火花性子,在白色的烟气里,子桑看见前方不远处,厅堂通明,岳梓坐在圆椅上将手舞足蹈的侯儿立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摇晃,他在笑,露出皓齿,看起来很愉悦,边笑着边与凑近的石良说话,石良伸手过来,他便把侯儿托过去,眼神欢愉又转向厅外,发现了厅外好像有人在看着他。 “子桑,怎么不玩啊,别出杵在那儿呀。” 子桑怔了怔,被楚安匆匆拉走了,却不知短暂的对视之后,屋里的人便一直在看着她。 凌晨的时候,屋外挂在高梯上长长的礼炮被点起,厅里飞进许多红衣碎片,老爷给府里每个人都发了红包,石良在一旁帮衬着,侯儿早被奶妈带回屋睡觉了,楚安玩心重不肯回去,结果凌晨一点过了,子桑还陪在厅里,楚安拿着烟火想要继续在外边玩,说结束一轮就回去,可子桑实在玩不动了,答应在厅里候着,一会儿一起回去,可她坐着坐着便趴着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正月初一的早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南厢的,莲儿告诉她,老爷抱她回来的。 明知道答案,可当莲儿亲手告诉她的时候,子桑的心措不及防的变得柔软起来。 正午一过,子桑被石良带出府,说是马车已经准备。 她要随老爷去城外的寺庙祭祖,马车去了两辆,一辆她与莲儿坐,另一辆是老爷与石良。 寺庙较远,一趟费了一个多时辰,子桑在车里昏昏欲睡,缩在老爷离走时递与她的披风里摇晃着身体,直到某一刻马车停下,她被岳梓接下车,石良正安排马车把车后的祭品都卸下来搬进寺庙大门了。 这城外的高庙也有几百年历史了,香火鼎盛,新年前来求福祭拜的百姓,通往山腰的长石阶上,行人来来往往,岳梓在寺庙门前的插满高香的巨鼎寄了香火,便带着她跨入寺庙门。 其实基本祭拜之事都是由男丁做的,子桑过来只是走个形式,跪拜焚香后,她便站在大殿一侧,看着岳梓三跪九叩,与方丈行事。 离日落还差一个时辰,子桑待在殿里觉得无聊,又记起楚安让她求一枚福符,便俯身与身旁的石良说要出去小解,石良点点头吩咐莲儿带夫人出去。 经过殿外一处求签小摊的时候,子桑心血来潮停下来,叫莲儿也摇了一把签,她抽到的是下下签,觉得奇怪,看了看木条上的两排小字,琢磨些许却不明白,也没让莲儿看见,嘱咐师傅先为莲儿解签,自个去附近如厕。莲儿也要跟过来,子桑摆了摆手说耽误时间,让她在摊上候着。莲儿看茅厕离摊位不远,可以看见,便安心答应在原地守候。 可摊上的师傅为她解完签,先付了钱,左等右等也不见夫人回来,她有些着急了,站起来,朝着茅厕的方向四处张望,可出来的人都不是夫人。 天色逐渐暗下,庙殿门口宽阔的行人道上,上香拜佛之人依旧人来人往,大风一阵吹过,掀起沙地上的细小的沙石,一时间沙石卷地,尘土飞杨,路人们不得不举起肥大的袖口,掩面而走。 摊桌上夫人倒置的签条被劲风吹翻落地,莲儿弯腰拾起,便大惊失色,急忙奔至茅厕,可不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出来,哭丧着脸,一边抹着眼角泛出的泪花一边朝大殿的飞奔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新的一年, 旧宅运势实在不佳,坏事频发,不大太平,先是名声遭损, 客源接二连三被抢, 年后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扬州知府衙门年前便传来风声, 与岳崇光结交多年的老知府将在年后调离,本来这事儿一来,旧宅就应该早做打算,重新打点在衙门里的关系,可老知府说是从北方新来的知府是他早年的门生, 旧宅的生意会如以往得以关照, 无需担心。旧宅这边就掉以轻心,以为能借着岳崇光的光坐享其成, 但新年之后,新官走马上任,立马把旧宅在衙门的生意全撤了,然后拱手让给岳府。 岳理仪收到接连的打击,胃里积着愤气太重,好几日吃不下饭, 派人去北方打听新知府的家系旧事, 这一打听实在不得了, 从京城调来的知府竟与岳府的的关系非同一般, 是岳梓的旧相识,肥水不留外人田,本是旧宅的重要生意又被岳梓抢走了,旧宅当家直接气得犯了胃病。 这看似与子桑没有丝毫关系,但岳府旧宅两家因为最近的各种有意无意的事件集中爆发,矛盾也被激化到了极致,这成为作为两家中间人的子桑在庙殿之外被人劫走的间接原因。 从茅厕出来,她本是要回去要摊上的师傅为她解那只怪签的,谁知不知哪冒出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拉着她的衣摆告诉她他的竹蜻蜓挂在一旁的树梢上了,够不着,想让子桑过去帮她。子桑当然是想都没想就随他过去了,可刚进了茅厕一旁的拐角,她就被人从身后用一块湿布捂住了鼻口,她连呜呜求救都来不及出口,就昏过去了。 恍恍惚惚,她的腹部受到硬物的压迫,膈应得生疼,子桑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像是悬浮于空中,颠簸是她稍有清醒,可随而她又像是被一个力量抛置一处硬邦邦的地方,身体震荡得五脏六腑都颠出来了,浑噩的脑袋终于找到一丝清醒,她登了登脚,努力要不眼睛睁开,可头顶又瞬间被套上了一股气味难闻的麻袋,周围又开始颠簸起来,空气稀薄,呼吸不畅,她很快又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并不好,脸上像是被泼了一盘冷水,她浑身被浇湿,身体在冬日的寒意中止不住打哆嗦,可她的眼睛还是睁不开,听见周围有火堆里转来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周围有人在说话,眼挣扎着打开一条狭窄的逢,昏暗朦胧里她看见头上晃动着几颗人头,瞬间的意识突然告诉她,眼下最好不要苏醒为妙。 可带她来的人哪容得她舒服地躺在,噔噔的脚步声又近,她浑身上下又被泼了一桶冰冷的井水,她被水呛得痛苦地蜷缩在地面上剧烈咳嗽,眼睛还是死死的眯着,有人暴力地扯住她的衣襟往上提,一阵风袭过,两颊火辣辣地疼痛感让她无法再伪装,瞪大了眼睛拼命地吸气呼气,提着她的大汉见她终于清醒直接把她摔在地上,转身离去。 子桑趴在湿漉漉的水泥地板上,张大口拼命地呼吸,眼前晃荡着几双男人的长靴,鼻息里都是尘埃与莫名脚气混合的臭味,她皱着眉头,困难地双手撑着想要起来。 谁知面前的一个男人直接上前,对着她的腹部狠狠地踢了一脚,这一脚让子桑瞬间又趴下了,痛苦的蜷在地上,缩成一团,嘶嘶地呻c吟着,左侧的脸颊因为和粗糙石地的摩擦,像是擦伤了一大片又疼又辣,子桑无法顾及,小腹间撕裂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双手捂着肚子,像七寸被中伤的蛇,畸形地扭曲着身体。 可看着地上女人如此疼痛,那男人好似还不解气,有狠命得往子桑弓着的身体上补上好几脚,亏得旁人出言制止,把他拉住,若不然子桑会因为致命的疼痛而再度昏厥。 “二少爷,足够了!待会又昏过去就不好问话了!” 在嗡嗡巨响的耳鸣中,她似乎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心一怵,在痛觉与惊恐中她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人莫名其妙地抓走了。 有两个人提起她两边的胳膊把她拖近了火堆旁,她颤颤发抖的身体被一股暖意侵入,发颤得更加厉害了。她被两人像物件一样提着跪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眼睛发肿,在流血,她疼得只能眯着半只眼,耷拉着脑袋,虚弱地还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咳出了充满口腔里带着铁腥味的唾沫星子。 “亏我栽培你这些年,让你嫁过去,你竟是这样回报三爷的吗?!” 坐着火堆旁的男人突然一声怒气冲头的呵责,她的脸上很快被甩来一沓纸张,哗啦啦地又从她的脸上往地下飘,子桑耷拉的眼皮低垂,在朦胧的血色中她看清了那些沾有血迹的纸是侯儿满月酒之时,她转交于男人的密件。 “怎怎么?” 想必,男人已经发现了她给她的秘密了有蹊跷,可子桑还是选择装作不知,可这句费劲的佯装,她连话都说不清。” “怎么了!城郊北的作坊根本就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一个小作坊,帐做得如此大,令人生疑,若事先意识到这点,岳梓这点小伎俩谁还不能看得出来,可你交来的帐数与公堂之上岳梓上交作为证物的账目完全不符,盈利直接少了三成,当初是你擅自篡改内容,还是你的脑子被狗啃了,中了岳梓的圈套,被他利用!?若不是账目出错,我难道会中了岳梓的诡计烧了他在城郊的小作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根搅屎棍,父亲的生意全毁在你手里了!” 座椅的手肘被人狠力一拍,啪嗒巨响,先前踢打她的少爷愤声站起,抢了那个男人的话,说着又要往前想要殴打,被身旁的男人拉住了,只得愤愤地又坐下。 “我我只是说了我看到的其他不知。” 子桑咬咬牙,继续坚持,身体却愈加哆嗦了。 “你知不知道,岳梓把自己在城郊南的主作坊烧了,嫁祸于咱们,若不是你的情报有误,少爷又怎么会中了岳老爷的道,一时冲动放火把那处小作坊给烧了,本是可以做得□□无缝,可谁知岳梓当晚见城北起火,竟把城南的主坊搭上了,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蓄意密谋想要致我们于死地,如今看来岳梓手里攥着那几笔大订单估计也是假的,可一切也无从考证了,两处作坊皆被烧毁,寻不到证据,有口莫辨。一步棋错,步步皆错,子桑,你把我们给害惨了!” 那个男人俯身过来,一手捏住她的下颚,她低垂的脑袋被人硬生生往上仰起,她疼得龇牙咧嘴,颤颤巍巍地看着那个男人把话说得越来愈重,浑浊的酒气就近扑打在她的脸上,她无由得觉得恶心,好像这十年来,到来今天她重来没对那个男人又如此的厌恶之感。她不过是棋子罢了,她难道也不是被他利用了吗?何止是岳梓,说得如此道貌俨然,起码在岳府所有人都是真心待她,那里子桑即使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也是心甘情愿的。可在男人这里,她发现原来这十年至今,她仅是一枚棋子,不配拥有任何感情。男人说到一句似乎也抑制不住起伏的胸腔,几乎是要把子桑的下巴捏碎了,她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想要拉扯扼住她的手往外直到拽,可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直到男人终于松手,把她狠命往后推,她重新扑通一声撞在地面上,她才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机会,可身后的两名大汉容不得她休息,又走上前把她夹起来放置两位审问她的男人的面前。 “你是否又知道,今年扬州知府衙门来的新官把衙门上上下下所有的成衣生意全让给岳梓了,这笔大头生意十几年来都是咱家包揽的,新官一任就把咱都给撤了,岳梓真是连一条活路都不留与我们,这下把我们逼急了,那他也捞不得好下场,大不了同归于尽!岳梓不是待你不薄吗?全城人都拿着你说事儿,羡慕得不行,你就看着吧,看看这些是真是假,是真的,咱们拿你的命与岳梓交易,你便能得一条活路,若是假的,你就在这荒郊野岭里等着冻死吧。” 文弱的岳理仪窝在座椅上,似乎是怒气伤身,气得铁青的脸开始皱成一团,急迫地往袖口寻药,好不容易寻到,着急地打开盖子倒出几粒药丸吞一下,又觉胸依旧疼闷想要出屋透气,便站起身下了最后通牒,拂手而去。坐在岳理仪身旁的男人见他出屋,随后也起了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给子桑落下一句话,失望至极。 “将你嫁过去,你却动了真情,那小子到底给你使了什么药,把你脑子迷糊涂了,让你过去做的事情,你一样没完成也就算了,给我们的情报也是错的,若岳梓不来,那老天都救不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这是一处于深山老林的房子, 窄小,破旧,简陋,肮脏, 梁上角落结了厚重的蜘蛛网, 带着灰蒙蒙的尘埃, 在冷风中摇摆着肮脏的缠丝, 蜘蛛早已在秋天就搬离此地,换了别处安家,冬季,这里只有冬风呼啸,从屋顶上残缺的瓦片窟窿里汹涌而入, 弄得梁上砰砰作响。 屋外大雪漫天, 大片的雪絮从屋顶上支离破碎的瓦片之间的缝隙里飘进来,不一会儿便在屋里的地面集上好几堆的雪, 看守的人会潦草把雪地扫进一只小木桶里,放置在离子桑不远的地方,那是囚人的饮用水,子桑实在是渴得不行了,才会瓢上几口脏水。 她躺在屋里的西北角,那个男人让人给她垫上茅草, 不知从哪弄来两床被子搭在她的身上, 以确保她不会被冻死。看守的每日会来视察两次, 中午与傍晚, 从山下带来一些冷冰冰的糙食放于囚人的脚下,为屋里唯一一台取暖的炭炉加碳,检查四处无异样,便又将门锁死离开了。 这破旧的屋子,虽然四面透风,但只有一处出口,没有窗户。 已经是第三日了,子桑趴在草堆里,铐了脚链,无法逃脱,可即使没有脚上沉重的束缚,她也逃不出去。身上到处都是伤,有些结痂了,有些还是皮开肉绽的,没有药,她稍稍一动就疼。清晨醒来,一旁的炭炉早已熄火,其实木炭就堆在不远处,可她没有力气爬起来去添。山下送来的饭食她一口都没有碰过,每次看守见她不吃就也没有把旧食收走,就保持原样的放在那里,他自己把提上来的新食又提下山了。估计是子桑若先不把旧食吃完,新的食物他永远只会留给自己加餐,反正囚人吃什么都是一样的,又得吃就该谢天谢地了。 旧的食物搁在她的脚下,米饭夹着汤水泡大发了,如今早已被天寒地冻冻成一块硬邦邦的固体,粘在碗面上,难以拔出,更不用说进食了,她现在就来睁眼都是费劲的,胃因为饥饿而抽搐发疼,可她不想吃任何东西。 她在等一个人,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可为什么,第三天已经到来,他还是没有出现,再不出现,或许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为什么,她还在想着他会来救她?明明从一开始到尾,他就在利用她,利用她而已,而她深知如此,还是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甚至她还情愿倒戈相向,只为了帮他。 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她自找的。 无论是后山岛上的岳莘,还是府里与她并不亲近的岳梓,无论哪方,子桑都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那人,她睁一只比一只眼到现在,心存侥幸,还在蛮横地相信有人会来救她。 可事实,她又无法忽视,现实是,对于岳府,她所剩的所有可以利用的价值都被用尽,现在她一无是处,她可以被抛弃了,一点都不可惜。 她的偏执毫无道理,怎么会有人过来拯救她,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岳梓好不容易从她的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若过来了,他就必须要把他既得的,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交出去,甚至他会失去更多,有弊无利,作为商人的他根本不会去量度其中的利弊,因为舍取已经很明显了,不对,如何有舍,他又怎么会舍不得自己,只有取罢了。 是她妄想了,稍有理性的人都知道她所期盼的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她偏生心里扎了一种卑微的执着,告诉她,岳梓会来的,来救她。 因为岳莘不会不管她的。 不会的! 一想到岳莘,她这份无缘由的相信又变得强硬些,她怎么会舍得把她丢在这样残忍的地方,任她自生自灭,她一定会舍不得的,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的。 可若真的那人来了,那她一直以来为岳府做的一切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她做的一切都会变成白费,费了怎么多的心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可以生,那岳梓怎么办?岳莘又该怎么办? 不幸的将会变成他们,而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身无分文,丢了归宿,失去了她喜欢的人,男人所承诺的她已经得不到了,苟延馋喘的剩下一条不值钱的命。 没有了岳府,没有了那个男人,其实,她什么都不是。 那不如一开始,她就不要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诉那个男人,若不是顾虑,如今她应该躺在异乡别院软柔的的华榻上享受她的后半生,而不是躺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发臭发霉,趋于死亡。 如果没有顾虑的话 她想得是多么的美好,没有顾虑。 她的确有想过负了岳莘,远走高飞,不再相见,她可以过上她想要的生活,可她顾虑了,顾虑之后她恨自己为什么要纠结,纠结了一个月,让她感觉她在背叛,背叛了那人的深情。 其实没有什么所谓的背叛不背叛,辜负不辜负,其实子桑知道,在某种意义上她们其实都在辜负,可要她从头再来,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事到如今的下场。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她遇到了那个人。 为了那人,她放弃了她的前程,她的理想,她的荣华富贵,心甘情愿。 她做了这么多,岳莘又怎么会视而不见呢,即使她来不了,岳梓会来。 可她心心念念岳府会来人救她,理智又强迫她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危险。 既然她选择背叛,那她就应该接受一切的后果。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内心矛盾纠结,三天了,这样矛盾的想法从来没有停止过,因为从没有一刻,她放弃了她的妄想。 傍晚降至,屋里没有灯火,已经黝黑一片,她依旧趴在,疼痛感丧失,只剩下全身的麻痹。 按理说,山下的看守此时应该上山为屋里添碳送食了,可迟迟不见有人过来。子桑艰难地翻过身子,试图平躺,一趟翻身,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忍着疼痛有气无力地喘息吸气了,很久很久。屋瓦上方的几处缺口,能看见昏黑天空的颜色,掺着密密麻麻的白点,屋外大雪飞扬,零零碎碎的雪花一片又一片从屋顶降落,速度太快,没一会儿,屋里就集了好几堆雪,可惜在漆黑中子桑看不见,她只能模糊地看见屋梁上雪絮飘扬落下,只是这样无神的看着看着她突然扯了扯青紫的嘴角,居然微微发笑了。 她突然想起某一天楚安告诉她岳梓在北方的事情,说他想要考取功名,子桑将信将疑,她无法想象岳梓这样的人是如何愿意与一群赶考的书生同吃同住在拥挤的客栈里,乌烟瘴气的少不了要与四周称兄道弟,打点关系,明明他喜欢独来独往,喜欢清静。可这一切好像是真的,她弄不清其中缘由,可偏偏又是有根有据,她发笑只是觉得年轻时候岳梓遇到的窘迫,还有那时滑稽的场面。 现在,为了刻意忽视她的妄想,她也只能胡思乱想了。 冬夜在某一个时刻终于降临,黑暗笼罩大地,一切变得死静暗沉,阴森森的如同阴曹地府,子桑又昏睡过去了,不知何时,远处传来唰唰的脚步声和几个男人断断续续的话音,并不清晰,她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屋门的门缝里透来几丝凌乱的微光,子桑倏然睁眼,周围寒气逼人。 砰—— 屋门被人打开,五六名大汉涌进狭窄的屋门,几把火把把屋里瞬间照得亮堂,子桑的心脏无缘由地跳得飞快,她感觉自己的妄想要变成真的了,可她又害怕这是真的。 屋子咣当一声被关合,她听见有人拖拽座椅的声音,死命挣扎着要起来,一名大汉直接把她从草堆里拎起来放在坐在座椅上的两个男人面前,跪在地上子桑心切地回头,她刚刚仓促环顾,没有看见她想要见的人。 只见身后,在站着的两名大汉的身后被推出来一人,以为被人猛然一推,跌跄一下,又强行的直起身子,可他的身子在簌簌的发颤,连同那双被捆绑的手,他的头罩着麻袋,看不清样貌,可子桑的心跳咯噔一下停了,她瞬间的喜悦被悲意取代。 为什么他要来! “替岳老爷松绑。” 坐在座椅上的岳理仪吩咐把那人的头罩掀下,与其松绑,接着又扯了扯嘴角,仰着头,傲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份信纸,挥挥手,让身旁的人拿给那人,又说道。 “你要的人在这呢,没死,把这份契约签了,人你带走。” 岳梓来了,掀起头上的麻袋,他看见瘫在地上的遍体鳞伤那人,含着泪满目婆娑地望着她,呜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却在拼命的对他摇头。 她不要他签手里的那份契约。 可他的眼睛已经发红了,满目凶煞,布满血丝,狰狞得可怕,可他只能隐忍着,无法发作,青筋条条的拳头不得不松开,他知道只要签字画押,他就可以带着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如此他这么多年费心设心思布下的局,成功在望的局将会瞬间化为泡影,几乎,他会因此失去一切,但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身旁的人递给他那张纸,准备好了笔墨红印,他接过一纸契约与笔,全神贯注,准备在那份吃人的纸张上属下自己的名字。 屋外狂风肆虐,暴雪来势汹汹,不结实的屋顶因为风力的推攘,屋梁摇摇欲坠,吱嘎作响,大片的雪花抖落,啪得跌落再那张薄薄的纸张上,握着契约的人或许是因为突然的惊吓,手一晃纸张失手坠落。 “别磨蹭了,岳老爷赶紧签字了吧!” 岳理仪明显不耐烦了,手下人见状狠狠的推了岳梓一把,以示提醒,可岳梓怔怔地望那份重新塞至他手里的契约,上面被融化的雪水沾湿了大片,雪还在纷纷徐徐地飘落,星星点点地覆盖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他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脸色苍白发青,瞳孔发大,艰难往纸面上签下他扭曲模糊的名字,身旁监督的大汉见他磨蹭,不耐烦地抓起他颤抖的大拇指硬要红印上按,可还没等他按压手印,屋里便传来嘈杂而惊恐的喝止与一声惨叫。 岳梓猛然抬头一望,看见子桑倒在血泊之中,腹部插着一只匕首,屋里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聚精会神关注岳老爷签字画押的时候,那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居然突然扑向座椅上的男人,拔了腰间的匕首狠命地自己腹部插去。 血溅四处,座椅上的男人惊慌地跪在地面上想要捂住女人不断涌血的腹部,被飞快赶过来的岳老爷一把推倒在地。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岳梓跪在地上,将轻飘飘像一张纸人的子桑死命的抱在怀里,捂着她流血不止的伤口,血红了双眼,嗓音嘶哑地对怀里人怒吼道。 “因为因是你小别扭是你呀” 垂死的女人极力地呼吸着周围逐渐稀缺的空气,终于挣扎着说完她想要说出的东西,断续又模糊,声音过于微弱,没人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可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她的男人却突然怔了,狠狠地怔怔了,忘记了所有的怒气,悲痛,恐惧,颤意,只是呆滞地看着,没有任何举动,看着眼前的女子面带微笑看着他,直到她疲惫的眼睛逐渐闭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一章 对于九岁以前的记忆, 子桑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记起的, 内容千篇一律, 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待着,不愿出去,傻愣傻愣的,做起事来也从没好过, 她并不出色, 但也没有出过什么幺蛾子, 中规中矩, 可府里总以为她脑子不太灵光,因为下人来找她,很多时候叫上半天,她还是一个人在发呆, 不知回应,私底下有些闲言碎语传出去了,在他人眼里她的印象也就定格了。 加之她的身份, 她更不愿意出去走动了,因为出去了也不受待见。 子桑是叶府五房的小妾,叶老爷最后一门妾侍的孩子。 自她懂事时起,她对于父亲的印象就十分单薄,偶尔能在小院子里见着他, 母亲挟着她硬是要把她带到父亲跟前说话, 她害怕父亲, 总是唯唯诺诺的, 请安的声音很小,子桑战战兢兢地抬头,却不敢对视,即使她知道父亲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 请一次安便是如临大敌,庆幸父亲来院里的次数并不多,她对父亲唯一深刻的记忆,便是一年的大年三十的夜里,她作为叶府最后一个孩子,跪在跟在父亲跟前与父亲讨红包,其他孩子都嘴甜,说了许多吉祥话,到了她,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瞥见母亲在一旁干着急,可她只是仰着头,抿着嘴口闭了又张,因为胆怯地什么都没有说,因为父亲坐在高堂上看了她很久。 她以为父亲会不悦,可最后他却浅浅地笑了,这是父亲唯一一次对她的亲切,可子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她也不知道那笑容的意味,只是深刻的记得父亲弯下腰把红包放进她的手里,并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一句话,她记得清楚。 “这孩子日后会给叶府招来一门好亲事的。” 那年她八岁了。 大年三十那晚上她又被母亲狠狠地戳了好几下脑袋瓜子,尽管她讨厌母亲总是狠命地戳她,每一次她都只是低着头,没有一次反抗。那些呵责与埋怨她听了无数,心里已经起不了什么波澜了。 “看你这副德行,白瞎了一副好皮囊了!” “教你的你怎么不听呢,整日和桩木头人似的!” “为什么你不是男孩,男孩就好了” 母亲对她少有好话,若是父亲破天荒来院里几日,她的日子便会好过些,母亲对他笑颜多了,她也不用听她整日的唠叨与抱怨了。 可她宁愿母亲终日嫌弃她,也不愿父亲过来。 毕竟母亲日日相处习惯了,打骂悉听尊便,而父亲只是陌生人。 子桑发现她越是表现差劲,母亲越是懒得理她,不会督促她学这学哪的与别院的孩子攀比,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是好事,她也不需要改变什么去取悦谁,没有必要,因为她喜欢没人管着她。 不知从哪时开始,母亲放弃了对她的期望,开始在自己身上搞起了名堂。子桑总是看见母亲在喝怪药,往脸上涂抹药膏,屋里总是散发着某种奇怪的药味。她看惯了母亲与其他院的女人来来往往的勾心斗角,可每每都是母亲输,一输母亲便在她身上撒气,不是扭耳朵,就是掐手背扯头发,要不就是狠命的戳她,让她长跪不起,撒着气嘴里又是碎言碎语,多是其他女人的谩骂与诅咒,话滔滔不绝的说多了,又见子桑低着头竟不应一句话,必定会更加恼火,冷嘲热讽地说她怎么生了一个怪胎哑巴。 子桑觉得母亲像是一个市井泼妇,市侩,俗气,狭隘,即使她并不看过真正泼妇是如何的性情与模样。 这词,她是在书里看到的,看后便联想到母亲。 她对母亲没有多大怨恨,只是觉得她可怜可悲,没必要计较。 每每想这里,她又觉得的宽宏大量有些过度了,因为其实,在叶府里,待她最不好的便是母亲。 可对于她,子桑恨不起来,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父亲愈加憎恶了。 转而,对于世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她也带上了某种偏见。 并且,她也偷摸的在母亲那里学会了诅咒。 母亲搞了那么多奇怪的名堂,父亲每月也没见多来几回,埋怨不少,却从未见她停止折腾过,子桑暗自庆幸自己某日模仿来府里做法事的和尚的方式而做的邪恶符咒生效了。 她诅咒过许多人,那些欺负她的人,都是些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或其他别院里嘲笑数落过她的女人。甚至她把整个叶府也诅咒了,出于一种心理报复,说是童言无忌,但她也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却不想某一日,这些也会变成真的。 从她九岁那年开始,子桑不敢再乱说话了。 父亲承诺要在子桑十三四岁的时候把她嫁出去,这句话永远不可能实现,因为九岁那年,叶府就被灭门了。 九岁的年纪,她还不清楚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记得深秋的某一天里,在屋里看书的她就被院子里突然闯进来的官兵抱走了,她没有任何挣扎,被人拦腰扛起,只是可惜了那本被手持大刀的官兵踩踏得细碎肮脏的书册,那是她从别院里顺手摸来的,她看了三天,还差几页就要看完了。 没有反抗与挣扎,她没有受伤,只是母亲在院里哭嚷喊叫,盛气凌人地喊着父亲的名字,被几名官兵毫不留情地踹倒在地,她还在死命地挣扎。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母亲,之后她便失去了母亲全部的音讯,大概是死了吧。 其实,不久之后,她大可向那个男人询问母亲的下场,但她从来也没有开口问过,只是到现在,她的心还是会难受,永别之时,母亲并没有跑过来企图想要拦下抱走她的士兵,只是哭天喊地瘫在地上喊着父亲的名字。 原来,至始至终,她的存在还比不上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字。 叶府里生活的这些年,生母的意义对她不大,那,那人是死是活,她也失去了念想。 深秋时节的暗牢,又湿又冷,她与一些孩童妇孺关在一起,都是些父亲的妾侍,近亲远房,婢女老妇,还有她们的孩子,其中不见母亲。 在终日昏暗的牢房,女人与孩子的哭哭啼啼从早到晚地延续,牢管听得厌烦不已,三番五次地过来拿粗棒邦邦敲打着牢门,横脸怒喝,连绵的哭丧之声会消弱些,不久之后又渐渐放大,不绝于耳。 以前有些时常欺负孩子腹中泛饿吃不够牢饭,习以为然地过来抢子桑的饭食,以为子桑还是依旧的好欺负,不想出了叶府,本是一个木讷呆滞的女娃突然变了性情,若是敢抢她东西,她必定是拳脚相向,若是斗殴中摔了她的饭碗,她必是愈加的发狠像只疯狗似的逮人就咬。 起初,子桑伤了别人的孩子,被那些孩子的母亲按着甩了好几个耳光子,弄得她鼻青脸肿的,可妇孺们后来发现这孩子越来越疯,行为越来越极端,你越打她,她便越是拼尽性命的还手,最后被牢狱之灾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们都怕了,毕竟都是大家出身,自然不与没教养的野东西一般见识,妇孺们护着她们的孩子都离她远远的,嘴里还碎碎的低声谩骂,说贱婢生的东西到底是一条野狗。 只是不论与他们还手,还是冷眼相待他们的咒骂,在牢狱里待了一个多月,至始至终,子桑没有哭过。 天气越来越冷,因长时期的疾病,抑郁,饥饿,寒冻,恐吓,惧怕,悲观,一月以来,人们变得愈加的绝望,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混合着尿粪异臭的牢房里,几乎每隔几日就有人披着裹尸布被抬走,牢里的人数逐渐减少,有人在夜里撞墙自尽,有人终于受不了阴湿肮脏的环境病倒而无法得到抑制,有些人被饿死,有些人被冻死 除了子桑,在母亲那里的得到的惩罚几乎是家常便饭,因为时常被罚着挨冻受饿,她的身体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娇贵。只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靠近墙面上的一扇小窗户,仰着头头呼吸外头涌进来的冷风,那处位置没人愿意靠近,因为寒寒冬日,那儿实在太过寒冷,可子桑就喜欢缩在那里瑟瑟发抖,呲着鼻涕以新鲜的空气驱散牢房里浑浊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年纪尚小,在突然的一个时期里,她被迫的看到了许多这个年纪她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死亡,离别,惨剧,绝望。子桑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这些的时候,她居然会比大人还要平静,她没有绝望,只是好奇自己会不会活过新年。 牢里的人都在哀嚎,害怕不久之后,她们都会送至断头台。 她倒是不害怕,反而希望那天能快一些到来,好让她尽快从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解脱出来。 终于,那年的十二月十五日,狱役带来一纸公文,随着哭嚎一片,她与牢里苟延残喘的老弱妇孺们一起被一群官兵带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二章 模凌两可地,子桑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被抓到牢狱里。 牢里的妇孺们都说叶府是被人陷害的, 因为岳府的二少爷回来的。 她不认识什么岳府二少爷, 相貌如何, 高矮肥瘦, 她找不到任何线索去描绘他的模样,在牢里待了这么久, 对于他,她的仇人,她只是从那些人的哭嚎喊叫的诅咒谩骂中得到了两个词。 岳梓与病秧子。 九岁的年纪, 她想不了太多,只是会困惑,若是一个病秧子, 又如何有能耐把父亲扳倒?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父亲高大威武的身姿,和一个躺在病榻上弱不禁风的背影,力量悬殊, 那些妇孺嘴里的真相,她将信将疑。 说是叶府被诬陷,可为什么好像全城都不喜欢他们? 被狱役带走的那天,她与其他人挤在一辆囚车上,隐约地,她似乎看见父亲佝偻的背影,与她的哥哥们一起, 带着枷锁走在最前端, 游街的队伍过长, 她无法看得仔细,囚车晃晃悠悠地在寒风凛冽中绕了城里一周,明明天气严寒,可围观的人群全是挤挤攘攘,她蹲在囚车的一角,用冻通红的手握着摇晃的木栅,呆滞地看着街旁的人们或是交头接耳,或仰着头,对他们指指点点,眼里尽是嫌恶。 车子的周围攻击物四处横飞,烂菜邦子,臭鸡蛋,家禽废弃的内脏,死耗子,甚至有人奋力朝他们扔了一只腐烂的猫,被碾压地开膛破肚的尸体狰狞地倒挂在囚车的一侧的顶角,发臭地肠结连着发黑的内脏啪地一声跌落在车里一个女人的头上,那个女人本是奄奄一息,现在彻底疯了,惊恐万分地甩飞了头顶令人作呕的物体,死命地拉扯着头发往身旁的木头上撞,引起囚车里惊声尖叫,一阵骚动,押送囚车的官兵见状走上前狠狠的朝车的围栏上鞭了好几下的鞭子,让车里闹事的女人们闭嘴,有人的手被鞭策到,手背上划出长长的一道血口子,刚想放声哭嚎,又被车外押运的士兵的怒喝吓得不敢睁眼,只得颤颤巍巍地捂住受伤的手,憋着泪花低声哽咽。 围观的群众看着车里的人洋相百出,窘迫十足,像一群关在笼子里嘶吼着上蹿下跳的猴子,顿时轰然大笑,笑声此起彼伏,如同潮水,从街头传至街尾。 子桑被车里躁动的女人们挤伤了,脚面被踩了好几次,火辣的疼痛感取代了她全身上下饥寒交迫的感觉,她龇牙咧嘴地拼命捂住自己的耳朵,青苍的脸色因为羞耻与愧疚而发红,人群里爆发的刺耳笑声,可怕的诅咒,难听的羞辱让她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十恶不赦,可她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啊! 那些女人口里所说的诬陷是真的吗? 若只是诬陷,为什么人们会这般的憎恨他们,像是就算是叶府集体进了地狱,也是太便宜们了,非得下地狱十八层永不得超生方能解人们的心头恨。 若这是父亲的过错,那为什么她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明明她也与人们一样憎恨父亲。 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这太不公平! 为什么是她,她从未在叶府收到哪怕是一滴的雨露恩泽,为什么到头来,她还要为他们受尽折磨,受人嘲笑,受苦受罪! 活该的人并不是她,她却被迫成为了活该的人。 车里的哭嗷嚎叫还在断断续续,女人与孩子们推推搡搡,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一直窝在角落里的那个孩子已经变了模样,眼睛血红,面目凶光,死命咬着下唇,双拳紧攥,若这时有人上前与她挑衅,她必定毫不犹豫的抓着那人把他活活咬死。 她属狗,这个受不住她控制的年纪里,情绪积攒到极致,她若要发泄,只能像只疯狗般咬人了。 以前,她只憎恨父亲一人,那从这一刻开始,她的仇愤把整个叶府都算上了。 漫长的游街终是结束,刑场设在大菜市上,那里已经人满为患,站着后面的人仰着脖子,使劲的踮起脚尖向前观望,有些人来晚了,在地上寻到合适的位置,便想方设法的登上附近客栈酒楼的二层,扒开靠在凭栏上的人群,也望刑场方向伸了个脑袋。 大菜市乌烟瘴气的,人潮起伏,午时已过,游街示众的队伍刚到达刑场,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打开囚车牢门,把囚人都放下来,粗暴地推搡着把相关囚犯安置在各自的位置上,呼来唤去。官役们多是躲在一处帐篷里避风御寒,还未宣布行刑。场上围观的人群里已经有许多人丧失了耐心,大开嗓子挥动着手臂开始起哄,附和之人接连而起。 子桑与六七名妇孺老幼跪在刑台的东侧,她仰起头,看见台上跪在叶府乌泱泱的一群人,最前端的父亲与哥哥,她的位置靠近刑台正面,父亲与哥哥的的侧脸很清晰,他们平日里的盛气凌人与意气风发之貌早已不复存在,各个蓬头垢面,哭丧着脸,哥哥流泪满面,仰天挤着眼睛,长着嘴竭力地呼吸,胸口起伏不定,子桑从未见他如此害怕过。 而父亲,低着头跪在木板上,脸部因为疼痛而扭曲过度,他不停地侧过头,以一种虚弱的声音与站在他身旁的行刑手哀求,说他心口疼地厉害,能不能给他寻些药了。 当然没人理他。 子桑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老人,毫不疼惜,看着他额间的皱纹深刻曲折,沾了一块一块灰黑色的污垢,居然他在哽咽,断断续续的,声音很小,垂着脑袋,没人看得见,可从子桑的位置上,她看得一清二楚,浑浊的津液从他大张嘴里耷拉下来,滴在木板上,他异常的痛苦。 将死之际,他还要遭受病痛的折磨,痛苦与恐惧倍加,可她居然在心里找不到一丝对于他的同情。别人都是呜嗷喊叫地求天祈地,哆嗦的嘴把这天上地下的神仙都过了一遍,期盼神明降临,拯救他们与水火之中,除了子桑,安静地跪在那里,注视一人,心里波澜不惊。 冬日中午,阳光惨淡,万众期待的行刑终于开始,场内的人都屏住呼吸,朝刑台上望去。 只听咔嚓一声,血溅四方,两颗人头滚落台阶。 围观人群里孩子的嚎啕大哭和大人的呵责朝远处传来,刑场上渐渐骚动起来。 这时,扑通一声,子桑身旁的满脸沾血的妇人,上翻白眼,栽倒于地,不省人事。 囚人接连几人因晕血被吓倒,引起不少骚乱,士兵跑过来探了探晕倒妇孺的鼻息后,麻溜的把她们都抬下去了,影响不了刑场上的进程。 刑台上第一排的重犯人头落地,接下来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 人头接二连三地滚落台阶,围观人群中有人不适这过度血腥的场面,捂着翻滚的胃提前离场了,场内变得越来越安静,只能听见脑袋撞击木板的声音和耳边北方扑哧扑哧的呼啸声。 行刑手胡乱摸了摸脸上的挂着的血珠子,挥起大刀继续往囚人的脖子上砍。 囚衣上粘腻的都是血,弄得她单薄的衣裳又腥又潮,她发抖得更厉害了。那些血是属于她父亲的,哥哥的,包括那些她憎恨的和不憎恨的,她已经找不到满地的脑袋里哪一颗才是父亲的了,可她还是想看一眼父亲死时的模样,是面目狰狞,还是死不瞑目,哪一样她都想看。睫毛上滴下的热血,模糊了她的眼睛,终于,她放弃了寻找人头中那颗属于父亲的脑袋,费劲的摇晃着脑袋想甩掉满脸下流的红色液体,只是一抬头,她注意到刑台西侧的高台上,有一个人正在望着她。 一身黑衣,斗篷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戴棉帽的脑袋,一只手从暖棉套筒里抽出来,握着一娟白色的绣帕,掩口咳嗽,他看起来很年轻,吹弹可破的脸皮透着一股大家的秀气,但他身子似乎并不好,皮肤青苍病态,一副病弱的身子蜷在座椅上,眼神却犀利得可怕,子桑与他对望仅仅是一瞬的时间,她就害怕得又低下了头。 那是岳府二少爷吗?那个病秧子? 子桑突然心里一惊,慌忙抬起才刚刚那个方向望回去。 可那人已经被人扶下高台,子桑能看到的只是一个逐渐远去的身影。 叶府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几乎惨遭灭门,男丁仅剩一人,因年纪尚小,与案件毫无牵扯,便打发着和叶府其他的旁枝末节一起送去边疆服刑。其余所剩不多的妇孺老幼将重新打回牢狱,若有人愿意赎走,交钱便能了事,无人领取,则另待处理。 她重返监狱,在那里又待了半个月,期间与她待在一起的妇人们又接二连三的死去,或病死,或自杀。而她惊讶自己居然在这个又冷又潮的牢房里活过了新年。 元月初四,牢房里仅剩下三名幸存者,两个女孩,一名妇人。 那天,从过来的龟公把她们都带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三章 自从关入牢房, 很久, 她都没有住过像样的房子了,那是因为座狭窄小院里的房间, 尽管那间屋子没有叶府的装潢精致, 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不算太大的房间里安置了三个人,子桑,父亲的四房姨太太,和三房的二女儿。 四姨太嫌弃这屋子胭脂粉气过重,房间太小,到处都是廉价的装饰, 花花绿绿的,好不俗气。 她的姐姐倒是已经感恩戴德了,在屋里晃荡了一圈, 抢先挑了一个最好的床位。 子桑站在厅里的一角, 等待几个小丫头提着几桶热气腾腾的浴水, 接二连三的往屋里送。现在她迫切地想要洗漱沐浴, 身上的衣裳已经飘了一个多月的血腥味, 令她作呕,迫不及待地她想要脱下来。 沐浴之后, 厨房的人陆续端上了荤素搭配的好几样菜, 还是热乎, 带着菜香的热气蒸腾而上, 充溢了整间屋子, 饿了几乎四个月的三人狼吞虎咽的一下子便把桌上的食物给扫光了, 一旁送菜的丫头见此情景,咧开嘴没有丝毫掩饰的笑了,笑声像铃铛一般叮叮咚咚,又飘又是轻浮,子桑整整添了三碗饭,从小到大她从未如此吃撑过。 她明白地知道这世上没有谁会愿意赎她出去,那今早领她们出来的那人是谁?她古怪恩人的过分慷慨,也古怪屋外的几个牛高马大的看守大汉,一切的安排都太过诡异,可她想不了这么多,只要给她一口饭吃,给她一处可以驱寒的住处,你让她干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三个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离开了牢狱,是谁赎她们出来的,带她们过来的人也不解释,只是给她们安排了住处。 吃过饭也已经是午后了,屋子背阴,光线一少,变得特别的昏暗,门外的看守在丫鬟收拾好饭桌后就把屋门关上,从外锁上了钥匙,门叮当的一阵连锁碰撞的声音,把屋里三人都吓了一跳,三姨太随而强颜欢笑的摆了摆手告诉两个姑娘没事,自个掀开榻上的被褥说困乏了想要午睡,背着身子睡过去了。 剩下的两个女孩见大人不着急,她们随着放下悬着的心,也跟着上了自己的床榻,谁一次安心觉,自从进了牢狱,只是简单的睡觉也变成了奢侈。 如今屋里炭炉升得旺盛,榻上被褥厚实饱满,饭饱后困倦袭来,三个人很快就睡死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门外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随而连锁被打开,有一群人进来了。 子桑被吵醒,迷瞪的睁开浮肿的眼睛,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看见点灯的屋子里进来了那个早上接她们出狱的男人。 他坐在饭桌前面,招呼着让她们都过来。子桑披着衣服磨蹭着最后一个下榻,和其他两人一道坐在那男人对面。这个又黑又瘦,含胸弓背,却一脸精明的中年男子摆起架势似乎要与她们宣告什么。 子桑年纪是三人之中最小的,看着那男人嬉皮笑脸的模样,说的话却字字隐晦,他说了很久,子桑不大听得明白,但三姨太却突然哭了,哭得梨花带雨,男人从怀里摸出巾帕递与她,三姨太一手把它打掉落地,那男人也不恼,弯腰捡起,抖了抖,在手里折叠得四四方方的才又放回原处。他转而问中间那个年纪较大的姑娘的意见,子桑也转过头看着她的姐姐。只见她把自己的衣角抓得皱巴巴的,满脸通红,使劲得摇着脑袋,滚烫的的泪花飞溅到子桑的脸上,子桑顺手把那些湿润一把抹去。姐姐低头许久,哽咽抽泣,终于颤颤巍巍地憋出几个字。 她说她不想卖身。 子桑恍然大悟。 那男人又转头去问子桑的想法,她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三个女人都没有答案,男人也不着急,只是笑了笑招招手让手下拿来一份纸状,他逐字逐句地念着,子桑身旁的两个人哭得更凶了。 “明早我会再过了,等你们签字画押,当然你们若还是拒绝,那我们也没办法,但明天我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了。好了,说了这么多,估计你们也饿了,该吃晚饭了,好好考虑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明儿再不配合,今个这样好的吃穿用度可就没有了。” 男人站起身,扑了扑衣袖,吩咐丫鬟让厨房上菜,便离开了。 不用多说,端上来的晚饭被冷落了,晾在那里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食用,与午饭时的兵荒马乱大相径庭。屋里的女人,两人在哭哭啼啼,另一人缩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什么。端饭的丫头见此状况也没有大惊小怪,估计是见怪不怪了,见时辰不早,便让守门锁了门,自个回屋睡觉了。 临近深夜,子桑靠在床榻的木栏上,双眼无神,脑袋一片空白,她想思考些什么,却理不清头绪,知道卖身不好,可她又不知这不好具体指的是哪些方面,其实最让她介意是以后会有男人碰她,很多男人,想到这里,她就泛起一阵恶心,因为想到男人,她脑海里便浮现出父亲的身影,挥之不去。 胃里咕噜咕噜的声响断断续续的开始抗议,子桑肚子饿了,决定既来之则安之,不去想这么多了,下了榻,坐在饭桌上拿起一个冷掉的春卷大口的往口里塞。桌上的菜肴比午间饭丰盛太多,就是晾着太久,无论素菜荤菜,有汤汁的都结了一次油膏,子桑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才刚端上来就吃,这样她就能吃得热腾腾的饭菜了。她不甘心的扯下一整只叫花鸡的鸡腿狠狠地啃了好几口,往喉里咽。 另一个姑娘哭着哭着,看着子桑自顾自的坐在饭桌上有吃有喝,菜香味飘得满屋都是,受不住诱惑,估计也是饿了,犹犹豫豫地站起身过去,子桑见她哭丧着脸过来,扯了另一只鸡腿递与她。姐姐哽咽地接过,也不再矜持,坐下抓起筷子就往嘴里送东西,,毕竟两个人都孩子,想得不深,温饱最重要。见桌上的牛肉羹冷了不好吃,子桑便将汤盆端到炭炉附近热一热,与姐姐分食。 三姨太始终没过来,坐在床头哭了一晚上,还在呜咽着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再说些什么,两个姑娘吃饱后,稍作洗漱一番,便躺入床榻睡下了。姐姐问能不能和她睡一起,子桑有些意外,这个姐姐无论在叶府还是在牢狱里都从未与她亲近过,两人隔得很远,见她受欺负,她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从来没有啃声过,她知道姐姐不喜欢她,可为何今晚她突然转变态度了? 姐姐问她明天要不要把卖身契签了,子桑耸耸肩点了点头,说龟公都说了不签他们也会想办法让她们画押的,既然到头来结果都一样,为何不在最开始大家还和和气气的时候解决了,起码她还能挣到一口饭吃。 姐姐依旧犹犹豫豫,说不知,说着说着又哭了。呜咽着到最后子桑都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哈欠连天,不知何时,她沉沉睡去。 后半夜的时候,她因为夜里吃得太撑,睡得不安生,屋里的一些动静把她惊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撑起身子往前看,但屋里的残烛即将熄灭,远处昏暗得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听见有人在厅里走动,哭哭啼啼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并不大,她以为三姨太还在哭泣,她觉得有些烦躁,准备用被褥蒙头入睡。 突然,咣当一声,像是凳椅跌落余地,接着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女人模糊不清的哭啼声戛然而止,子桑并没有在意,睡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奇怪的梦,再度睡死过去。 翌日,她被睡在身旁的人的惊声尖叫吵醒了,门外有人手忙脚乱地解锁开门,子桑挣扎着撑起沉重的身子,一起身,映入眼帘便是厅前梁上悬挂着的一具摇晃的身体,面色发黑,死不瞑目,她浑身一怵,头皮发麻竟然全身都弹动不得,怔怔地望着梁上那具一整夜望着自己的女人。 姐姐还在哭哭啼啼,缩在被窝里,不敢出来,好在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很快就把梁上的尸体卸下抬走,床榻上的两个姑娘随即被两个大汉粗暴地拎起,提到饭桌前坐好,饭桌的残羹冷炙已经被人撤下,昨天晚上过来的龟公背着手进屋,在她们面前放了两张状纸。 “怎么样,既然昨夜的饭已经吃了,考虑清楚了吗?还是你们也想落得与躺在屋外那个女人一样的下场!” 男人打着哈欠,前半段的话句有气无力,后半句突然抬高了好几调,变得咬牙切齿的,把两个姑娘吓得不轻,子桑没有犹豫,将拇指按着红印上,又往卖身契添上自己的指印,身后提着衣襟的大汉终于松开他的手,拿起子桑纸状递与龟公,少了脖颈上的勒紧的束缚感,子桑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捂着脖子咳嗽起来。而她的姐姐一直僵着她的红拇指,犹豫不定,哭丧着下不去手,被大汉强硬地抓起拇指画了押。 龟公拿起两份卖身契,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婆子备好早膳,又让丫鬟伺候两人梳妆打扮。 明日,他将把两人送去,让老鸨母公开竞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四章 从来她没有穿得如此妖冶过, 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这有些太不伦不类了。 可子桑的身材随母亲, 胸脯发育得早, 前胸的饱满或多或少掩盖了她脸上的稚气,加之为她梳妆的妇人并没有为她浓妆艳抹, 为了凸显她的处子之身, 只是轻描了淡妆, 但仅是与子桑打扮, 就费了一个多时辰, 看来老鸨在她身上下了大价钱了。 子桑打了无数的哈欠,面无表情地弓着腰坐在椅子上,任意身后的人在她的头上缠绕发丝,不远处,她的姐姐也坐在那里,不过她没有自己这么释怀,拼命憋着气不让泪水与哽咽之声溢出, 子桑同情的侧目看她, 姐姐白皙的脸上, 一个时辰前留下五只手指印还未消退, 她已经哽咽了一个上午了,从清晨两人被马车接走带到青楼至现在。 一个时辰前,替她梳妆打扮的妇人挑了一件花衣裳让她自个穿上, 姐姐嫌衣裳过于暴露, 哭哭啼啼的就是不穿, 被恼火的妇人一把扯进屏风后面,很快那边传来一声尖叫和一计响亮的掴掌声,再出来的时候,换好衣服的姐姐捂着脸大气不敢出一声,可眼睛早已哭肿,那妇人骂骂咧咧地扯开姐姐的头发,说若姐姐再哭,她就把眼珠子挖去。 子桑向转过头想做些什么,可替她梳头的女人啧的一声把她不听话的脑袋又扭回来,子桑只得罢休。 这间宽敞的衣室里充斥着各种浑浊的味道,女人的体味,参杂淡淡腋臭的汗味,头发上古怪的铁锈味,各种香粉的香气,胭脂膏药的异香,窗台上枯萎花束的异味,挂衣杆上堆积的华服与内衣上或浓或重的香水味因为是寒冬腊月,屋里的窗户全给封死了,密不透风,总之,室内空气虽混有浓重的香味,但并不新鲜,甚至是刺鼻,子桑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伸手想揉一揉发痒的鼻子,刚抬起的手被她身后的女人一把打掉了。 身旁来来往往的大多是年轻的,掺着些徐娘半老,风姿犹存的女人,各个扭摆着曼妙的身姿,插科打诨,推推搡搡,扭捏作态,浪笑声充斥满屋,此起彼伏,莺莺燕燕们或半裸,或全裸,挤在衣架杆旁将衣裳换了又换。 三个半裸的女人从子桑身旁经过,又折了回来,有人挑了挑子桑的下颚,有人拖了拖子桑的丰满的胸部,有人没轻没重地捏了捏她细弱的腰,女人们咯咯得笑得放浪形骸,把子桑从上到下是瞅了个遍,盯得子桑是毛骨悚然。 “妈妈从哪儿掠了这么个标志的娃娃?” 其中一个妓c女,撑起弯下的腰问起了子桑身后的人。 “是啊,是啊,这女娃娃今晚指不定能卖出天价呢!” 另一名妓女恶作剧地将手指伸进子桑的乳沟里,漫笑着附和道,子桑心里一惊,伸手将胸前的爪子直接打掉。 “哟,这娃娃脾气还不小呀,知不知道,许多大官人就喜欢你这样的小脾气呢,小脾气一发,你可要做好觉悟了,大官人可是能让好几天都下不来床呢。” 那妓女摸了一把子桑消瘦的脸,支起身子,晃荡着白花花的胸脯笑得花枝招展,这一句戏话把全屋的女人都逗乐了,屋里轻浮的笑声越来越可怕,除了两人笑不出来,子桑绷着脸,脸色十分难看,而她姐姐呢,之前好不容易憋了许久的眼泪因为妓女的这句话彻底破功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泪花四撒,顷刻之间把之前画的妆容全部哭花,气得为她化妆的女人放声尖叫,又在她脸上来了好几巴掌,生生把那放声大哭压制住了。 “诶呀!小姑娘呀,你还太嫩了些,这轻飘飘的话就把你吓哭了,以后怎么在这盘丝洞里住下去呀!” 那个起哄的妓女见有个娃娃哭了,又火上浇油地将手靠在嘴边,装腔作势地想要说声悄悄话,可音量比刚才还要大声,这下屋里笑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你们闹够了没有,还有一个时辰,她们就得给送出去,你们能不能消停点,别耽误事儿啊!” 子桑身后的女人彻底不耐烦了,想把围在子桑身旁的三个女人赶走。 “诶!你还没回答咱们的问题呢!” “是啊,是啊,不就是参观吗,还能碍事儿呀,这娃娃是金子堆做成的吗!” 第三名妓女开口呛声,其他两名相继符合。 “叶府的遗孤嘛,这两个都是,叶家千金,官人们都图新鲜玩意儿,这大户人家的闺女沦落风尘,可是新鲜事儿,谁不想玩玩这些平日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玩意儿,妈妈托人打听过了,把她们两赎出来费不了多少银子,这可是笔只赚不陪的买卖,可不,若我是男人我也要过来凑个热闹。” 子桑身后的女人也笑了,边得意洋洋地笑着边梳扯着子桑的头发,力道不知轻重,疼得子桑龇牙咧嘴。 “诶呦喂,还来凑个热闹,你有银子吗你,真是异想天开!” 起哄的妓女听了那女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白眼一翻狠狠地讽刺道,又惹得全屋哄堂大笑。 “得了得了,赶紧该滚哪去滚去去,别耽误我干活!” 那女人红着脸挥了挥手,板起脸来让那三个不知廉耻的妓女要多远滚多远。 三个赤着上半身的妓女气得直跺脚,哼地一声送了那人一计白眼,嘟囔着不与老女人计较,转身又去逗另一个女娃娃,为子桑打扮的女人扯了扯嘴角,也不与她们一般见识,继续手头的活计。而另一个女娃娃那边,梳妆的妇人可比子桑这边凶煞多了,三个女人还未来得及对那被哽咽憋到打嗝的女娃娃上下其手就被她身后的妇人几声怒吼给轰走了。 无人再起哄,不久,乱哄哄的衣室逐渐趋于安静,休息好了的,或者穿戴整齐的妓女们都陆陆续续的出屋了,准备开门迎客。 因为夜幕已经来临。 今夜,难得的高朋满座,有的客人特地从外地赶过来,就是因为五日前,的老鸨母就放出消息,不出三天全扬州城便全知道了。官人们高矮肥瘦,家世显赫的,富裕得流油的多是在通往二层的阶梯兼展台前定了小席,已经是好酒好菜备着,周围大多数是美女如云,左拥右抱,双腿上还挨着两个,进楼不到半个时辰,已酒过三巡了。家境过得去的,便选择在两排席坐后面买个单是凳椅的位置,占个座,那些钱袋子多少有些憋屈的,就连位置也不买了,交个入场费,站在最后头,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纯是过来顺手揩油,凑个热闹。 这入场也过了半个时辰了,客人们都等得不耐烦了,耍酒疯的男人敞胸露背握着酒壶站在座位上嚷嚷着让妈妈赶紧放人,一人起哄,众人随而附和,大厅里酒气脂粉浑浊,乱糟糟一片。 老鸨母依在一楼与相连二楼阶梯中间的看台上,见楼下沸腾的气氛已经被炒到极点,挥挥手让二楼的龟公从房里带人出来。 老鸨趁着间隙,又大声吆喝了一遍竞买规则,可没人愿意去仔细听,因为二楼下来的两名大汉押着两名穿得欲遮还羞的少女往台阶下走,楼下直勾勾往台上望地人们彻底沸腾了,好几个男人开始吹起响亮的口号。 “十万两银子!” 起价是一万两银子,台下有位官人还未等竞拍开始,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指着其中一位身材妙曼如妖精,面若桃花似仙子的少女高声嚷道,这一下子便把起拍价太高了十倍,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二十万。” 正当那位富家子弟得意扬扬之时,他邻座的另一位老爷伸出两只手指面色不惊的又将价钱翻了一倍。 “二十五万!” 席座的第二排有一位肥胖的商人咬咬牙,也跟风加了五万,这下短短的一刻里,竞价已经高出了一个境界,老鸨母笑得嘴巴都快咧上天了,赶紧走过去把那少女身上披着的一层轻纱薄衣一把扯去,这下那少女只剩下胸前与腰下一层薄薄的的遮掩布,暴露而出的少女吹弹可怕的的皮肤衬着早熟的身体在妓院里漂乎的酒香醉意中显得更加诱人。 “五十万。” 第一次喊价的少爷见此状,气势汹汹的直接把价钱加到一个惊人的数目,老鸨的眼珠子已经被惊得差点没瞪出来,全场看客各个屏住呼吸,兴奋地期待再有人把这个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数额太高。 更高的价格,的确是有的。 “六十五万。” 敢与那位少爷叫价的,全场也只剩下那位坐在席座前排最中央淡定的老官人了。 “八十万!” 少爷气急败坏得又出了更多的数,他身旁的仆人面色慌张地想要阻止少爷,不料被少爷一把推倒,像是现在他已经不是在与另一人争抢台上的姑娘,而是在与他较劲,可那老爷似乎是打算硬要与那位年轻人死磕上,年轻人刚落声,他又把价钱加到了接近百位。 “九十万。” 富家小少爷这下连犹豫都没有了,伸出十指手指,对台上高喊了一个足以让老鸨昏厥过去的数目。 “一百万!” 这个可怕的数目不仅让全场的人都为之哗然一片,回响久久不息,也让那为唯一敢与他竞价的老男人犹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五章 全场都以为无人再能报数, 一百万的天价在跨过去那就没天理了,小少爷趾高气扬的俯视坐在座椅上微皱着眉头摸着下颚胡须的老人, 他估计是不愿在往上加了,可又在犹豫不定。 少爷见台上迟迟没有敲锤, 便高声喊着让老鸨赶紧定价, 这赢者这下非他莫属了。 可老鸨母还是贪, 望眼着场下一片乌泱泱的人群, 似乎是无人再报价, 又实在是不甘心,她在等那位犹豫不定的老官人,可他只是低着头,许久做不出抉择。眼下预定赢家已经不耐烦地连声催促,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木槌。 “还有没有官人愿意再出价的?” 老鸨高声嚷道, 无人回应, 少爷见状实在是烦躁, 挥挥手让她加快进度。 “一百万,一次!” 停顿一次,全场鸦雀无声。 “一百万,两次!” 再次停顿, 这次老鸨把间隔的时间又加了一倍,依旧无人回应。这时, 从二楼的包间里悄悄下来一名小厮, 在众人毫不注意之时, 费劲地挤进前排的席座, 那老爷见他过来,倒是怔了一怔,小厮弯着腰气喘吁吁的附在他耳旁不知在说些什么,可这时第三轮确价已经开始了。 “一百万,第” 老鸨把每个字眼都抑扬顿挫地喊得缓慢,这下如她所愿,这三字还没说出口呢,场下便有人喊话打断她。 “一百五十万!” 这个数没人再敢往上加了,富家小少爷看着那老人气得咬牙切齿,红着眼想要逞强继续开口来着,被一旁的家斯似乎拉着,哭丧地说道着要是被老爷知道了非得把少爷活埋不可,话一出,少爷的理智多少被来回了一些,哼着鼻子愤愤坐下,他不知这身旁坐的老色鬼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花了他父亲一年的营业收益只为了换一个女人? 扬州城可没有这么大手笔的人物,除了他父亲岳崇光,这外地过来的大老爷,他回去得向府里好好打听是哪路神仙,要父亲肯帮忙,与他家在扬州的势力,整一整他完全没有问题。 老官人完全没有在意身旁那位年轻气盛的富家少爷正以一种凶煞的眼神看着他,他拂了拂衣袖,站起身子,撑着拐杖随着引路的龟公往后屋交钱去了。 其实子桑在台上站的时间并不长,本是她作最后,姐姐先开始的,可一开场,没一会儿,还在她稀里糊涂的时候,她的竞卖就开始了,又在没多久后结束,一名大汉把她拦腰扛起,领回了二楼,随后,姐姐的竞卖照常进行,子桑像一只挂着猎人背上的兔子,被颠得厉害,看着姐姐的身子颤抖得愈来愈厉害,不明白是她的眼睛被颠花了,还姐姐真的如此。费劲的像揉了揉眼睛,只听扑通一声,台面上似乎有人倒下,全场男人的嘘唏声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四面响起,子桑急忙睁眼,姐姐昏厥倒在地上,她看到的只是一个伏地的身影。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姐姐,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再后来,她不知那人是死是活。 里屋,一位花枝招展的老妇人给她送来了一碗药汤,她看着面前两名双手交叉于胸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大汉,知道今晚这碗药,她是非喝不可。 子桑没有犹豫,端起药水,一口气喝下了,她仰起头看着那妇人笑容满面,笑意把额头的皱纹堆成一团,只是突然那么一瞬开始,那些密密麻麻的皱纹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身子也变得摇摇欲坠,直到某个时刻,她眯瞪着眼睛,终于失去了意识。 是夜,的后院里抬出一套人形被褥,龟公吩咐下人们将东西小心翼翼放置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安置好后,龟公朝车夫挥挥手,车辆随之起程,朝城外奔去。 翌日,城里便有谣言传开了,模凌两可,叶府其中一位遗孤被一名外地的老爷带走了,去向不知,去向不知,另一位,说是那晚上便死去了,死因不明。 其实叶府遗孤如何,因为那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城里人并不关心,最让他们感兴趣的是那一晚上竞拍的交易价格,扬州大户岳崇光的二少爷居然输给了一个外地来的过客,当时在扬州城可没有谁能在青楼里如此大手笔的往钱窟窿里倒银子,这件事让城里议论纷纷,岳崇光的旧宅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不仅是因为输了一场竞标,也是因为二少爷掷千金买美人的荒唐举动,但不到半月就没有人再提起,估计是岳崇光极力压制。如今十多年过去,那件事彻彻底底的凭空消失了,不知缘由。 现在,人们依稀还有些印象的是两年前,岳老爷花了五百万两银子为头牌赎身,取进门当二房的那件丑闻。 如果尚有人把十几年前的事儿记得清楚,他们会发现,原来岳老爷娶进门的都是青楼出身的烟花女子,无论是正房还是二房。 但可惜,扬州城里几乎找不到可以记起这小小的插曲的人,他们对子桑的印象,是从农家贫女开始的。 本来,子桑已经做好觉悟了,说不定某一天她也能从容不迫地坦胸露背,不羞不臊地在人满为患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说着肮脏的俚语,笑声轻浮放荡,身上也涂上厚厚一层廉价的香粉,像那些青楼衣室里晃荡的莺莺燕燕一般。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命运与她的安排,奈何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给她换了另一条路。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子桑狠狠的愣住了,几串泪珠接二连三地从她干涩的眼角滑落。 就如在还在叶府的闺房里每日醒来时一样,她没有觉得任何异样,身上衣裳完整,身体没有不适,心里也没有。 只是那时还在叶府,每次清晨醒来,她都在诅咒即将要度过的一天,哀怨老天为什么要给她这样苦痛的生活,可此刻,她觉得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不知足。 现在,每一日,若都能像此刻这样能在平安中醒来,已经成了期望。 她的期望变得好低好低。 好像,这是她这几年头一回落泪。 老天再一次作弄她,可她觉得这一次是恩典。 这是一处陌生的地方,简陋的床榻没有床帐,一侧头便能看见左边赤黄色的土墙胚子,几只苍蝇从大敞的屋门里飞进来,弄得屋子里嗡嗡乱响,她看着低矮的房梁上挂着一排黑不溜秋的腌菜,被几只苍蝇叮来叮去。挣扎着起来,她擦干泪目,试图环顾四周,与她床榻相对,靠门的右边是另一张木床,那处靠一扇小窗,清晨的光线两三束透过又黄又旧的窗纸上的破洞,射进屋里,在她对面的凌乱的床面上引下几条金灿灿的线,纷纷扰扰的尘埃穿过下射光线的甬道,在屋内漂游。屋里,挨着东面的土墙是一台缺角的木桌,桌上两盏土陶杯,一个没有茶盖的茶壶,桌旁配着两只不配套的椅子,一只已经缺失了一边的把手,屋里角落堆着竹筐,斧子,锄头,筛盘,扁担,木桶等杂物,乱糟糟地摆放在一起,这便是着简陋的房子里子桑能看见的所有东西。她依旧质疑,探了探头,望见屋外荒凉的院子里,一棵瓜秃秃的树苗在风中凌乱,树苗的身上包有一层薄薄的稻衣以御寒,她突然觉得凄凉无比。 这些东西是多么的真实,可她看了这么久,盯了这么久,总还以为这些都不是真的,直到屋外菜香阵阵飘进她的鼻里,她听见有人从屋外走进,叫喊她的名字。 直到那一刻,她终于确认她所在的世界是真实的。 “子桑,醒啦,赶紧去外边洗漱去,过来吃饭,刚炒的小肉,可香啦!” 一名农妇腰间系着围裙,手里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菜跨进往屋里送。 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间,她换了地方,换了衣裳,甚至是换了身份,那些昨夜的灯红酒绿就这样彻彻底底消失了。 是否,是她重生了? 可很快的,子桑收起了她的满腹疑惑,乖巧地下了床榻做了农妇要她做的事情。 农妇说把她赎走的老爷昨夜把她带过来的,让以后子桑就住在这里暂时住下了,但他不会再回来了,那老爷已经连夜返回北方故土。 饭桌上,子桑没有多问,只是使劲的点头,她怕自己问了,这眼前所有平静的一切都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年纪还是太小了,太多东西她理不清楚,只是当下她选择了不去选择,只要不要再让她颠沛流离,沦落风尘。 她只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她问,门外那棵光秃秃的树苗是什么树,妇人觉得这孩子有些惊奇,但依旧回答了。 桑树。 她说。 之后,她在这间荒郊野岭的小农家待了五六月,直到夏日炎炎之时,院外来了一辆牛车,一个老农牵着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孩过来接他们。 农妇告诉她,她们该回去了,因为农妇的家在扬州城西。 子桑没想过她还能再回去,她不想回去那座悲城,永远待在这里多好。 何况,屋门外那株冬日里孱弱多病的桑树苗已经被她养育的茁壮,郁郁葱葱,她打算着秋天到来之时,她便用树上的桑叶养蚕。 可惜这些都将成为不可能,她不得不弃树而去,再也无法回来。 子桑没得选择。 离开之时,那棵苍绿满枝的桑树依旧生机勃勃,子桑坐在即将启程的牛车的后头,呆滞望着眼前的一团绿色在愈加狭窄的门缝中彻底消失。 她在想,它是否能活够今年冬天。 扬州城,离去半年,如今再回来,恍如隔世。 她的生活,贫苦,贫乏,空白,乏味,伴随着饥饿与忍受,但庆幸起不了波澜,她本想一生就在这个安静的小村庄里过去,本分安静,直到翌年的冬日,她遇到了那个来自旧宅的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章 扬州城西郊, 地势平坦, 农田菜地面积广阔,这一处每年基本供应扬州城三分之二的时蔬需求,种地的人渐渐多了, 这一带的村落也多了起来,又五十年前的星散几户, 到如今几村合并成为一个大的群居村,生养的人多了,规矩也起来了,每月都会有一次集市, 各家户在官道上摆摊, 贩卖自己种的蔬果, 因为不用辛劳搬运去城里菜市兜售, 价钱一般会比城里便宜两成。每到集市之日, 城里人都会驾着大车小车前来这郊区扫货,半日之后, 集市成堆的时鲜蔬果都会被扫荡一空,主顾们满载而归。 但最近,前来扫货的妇孺们眼尖的都瞅见某些不寻常,平日常去的黄婶的地摊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脸蛋水灵的丫头, 怎么看都与周围村头的孩子不同,尽管那丫头不说话, 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只顾着跪在地上弯腰为买主挑拣蔬果, 但这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性与周围的粗鄙格格不入,明显得很,看这标志的模样也不想是黄婶能生出来的。 那这丫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长舌的妇人会直接向黄婶打听,人家不肯说,不甘心又去问了黄婶的丈夫,对方直接缄口默言,再问那家院子里跳楞楞的孩子,各个傻不拉几的更是不知。再有心人拐弯抹角的去问附近住的村邻,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她们捡来的,有人说是有大户人把私生子丢在农户寄养,也有人说那女娃娃是黄婶远亲的孩子。 没一个人说得准,都是猜测,因为黄婶家从来对于外界的疑问向来不放在心上,回答多是模凌两可,敷衍了事,可前来询问的人总是有增无减,直到那女娃娃住在村子里也有一年之久,黄婶也被众人问烦了,挥挥手说出实情,当年那位外地的大官人把叶府遗孤卖去后,不知从哪打听她与叶府五房姨太太沾点远亲,兜来兜去,给了她一笔就把他卖走的女娃娃寄养在她院子里,便离开扬州了。她知道只是仅此而已,其他一概不知。 真相明白后,再怎么继续问也无济于事,起初还有人专程有人跑过来,只为特地瞅瞅那位叶府落难的女孩到底长啥样,可见了之后,发现也没什么不同的,气质虽然与村人有差,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衣着破烂,面黄肌瘦的女娃娃罢了,嘲笑她的人,怜悯她的人,大有人在,可所有人都是以一种看热闹的姿态指手画脚,热闹看够了,也不稀奇了,所有情绪趋于弱化,各自回家,该干嘛干嘛。 所有很快,城里人对这女娃娃的印象便停留在一个非常浅非常淡的层面上,知道她是叶家遗孤,如今沦落为贫家女,过得非常悲催,仅此而已。 只要人们了解到这女娃娃过得惨淡,就足够了,这是他们想知道,理所应当,理应如此,他们可以给予同情,他们多好心啊,既然已经彰显了自己的怜悯之心,其他的还有必要吗?那些过多的细节,多多少少都无所谓了。 但那女娃娃过得真的如同人们所相信的那般悲催吗? 显然不是的,这些即使寄养她的人都不知情。 半年前,她就寻到了另一位寄主,挥金如土的寄主,每月她都会进城,男人会带她去一处隐蔽的场所,教她东西,正经的,不正经的,他都让胭脂楼里的人教她,谁会想到一个女娃娃会经常往青楼里跑呢,没人会想到,或许黄婶也只是以为这个不爱说话的丫头在村里不合群,怕老被人欺负,就独自一人跑得远远的躲起来捣鼓捣鼓,反正给她银子的那户人家老早便吩咐她不要让女娃娃多干活,糟蹋她的手,她也就没太多给女娃娃派活,更别提管她了,家里田地天天需要人除草施肥浇水,家里的男人又不顶用,整日尽知道去村头与别人喝酒,自己生的孩子更是不让她省心,天天搞乱满山头乱跑,让他帮衬一下家里的农事还得三请四催,要不是起先有大户人家给了她一大笔赡养费,她拼命存着,这家早就败了。 她才不管那女娃娃终日都做了些什么,她自个的家事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事管别家娃娃啊,更何况她的金主也没让她盯紧那女娃娃,她也就更不着心了。对方只是说了,某一天,带那女娃娃长大成人,他们会派人把她接走,到时黄婶又会得到一笔银子,她期待的只有这个,至于女娃娃她想做什么,想什么她也只是听之放之,毕竟她是她的摇钱树嘛。 至于这女娃娃到底是怎么结识扬州城里的大金主的,这又是另一轮故事。 十岁出头的年纪,孩子早已有了辨别意识,知道村里有个女娃娃与他们不一样,再加上村里闲言碎明暗里都在告诉他们做个漂亮的女娃娃出身不干净,那这就更有理由让他们欺负她了。一群光着脚丫的孩童三天两头往黄婶的院子边上跑,见女娃娃在院里干活就往里扔石头,要不就把女孩的身世编成蹩脚的童谣,朝她院子里唱,那院里的主人醉醺醺的好几次扛着锄头冲出来要把院门口这些整日无事生非的顽童们赶走,孩子们就畅怀大笑,一哄而散。有几个大胆的孩子还给那男人故意使绊子,伸出一脚,醉得摇晃的男人在自家院子前摔了好几跤。他们欺负欺负女娃娃,也欺负那院子里窝囊的男人。那男人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家婆娘在自然会帮他出气,可女娃娃却受不了,在村里老受人欺负,她索性早上一起来,吃完早饭就往外跑,起初午饭开时她还会回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午膳也不吃了,在外边溜达到晚饭才回来。这下,黄婶可省下不少粮食,也就更加的不管她了。 除非家里农事实在找不到人帮衬,她才会提前让女娃娃留下来干活,其余时间,她跑出村外捯饬什么,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女娃娃行为举止也没什么变化,终是沉默寡言,规规矩矩,腼腆地很,看起来也没有在外做邪事的本事,她也就不再担心了。 女娃娃的确是受人欺负才往外跑的,可外边跑来跑去她也待腻了,时不时地她也会往城里跑,在大菜市的街头走走逛逛,瞅瞅店铺摊子上的新鲜玩意,城里总会有杂技班子在街头卖艺,瞅见了,她就挤进人群里,充当一名看客,待戏演得快差不多了,她就悄悄溜出去,她没有钱,只能享个眼福,她害怕戏班子的人拿着铁盘子挨个上前讨铜板时,她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毕竟她的脸皮还没有其他看客那样厚得如同砖头似的,赏完戏便拍拍屁股走人。直到在城里逛累了,她便徒步回去。 只是某一次,早上起来院里开早饭的时间晚了,她等不及吃饭便往城里去了,只是因为她知道那天她最喜欢的戏班子会在大菜市边上表演,她想赶个早占个好位置。那天中午戏班子演了一半就被一场滂沱大雨冲散了,大家仓皇而逃,而她根本回不去,只好蹲在一家商户的屋檐下躲雨。那时她已经饥肠辘辘了,商铺的一旁是一个包子的摊面,蒸笼上堆了三层的肉包子,热气蒸腾,可因为雨天,顾主没几人,摊主闲来无事便在遮棚下做另一笼新包子。她站在屋檐下往哪儿望了许久,津液不知吞了多少回了,直到她望见摊主将另一筐包子铺在满当当的蒸笼上,蒸笼边缘一只包子被挤落掉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滚了好几个跟头,摊主也没发现。她想了又想,觉得这包子已经脏了,也不会有人吃,她捡起来吃掉应该不算是偷吧。 到底她还是偷摸的过去了,趁摊主不注意弯下腰在摊位前把那只泥泞的包子摸走,重新回到屋檐下,随意用袖口擦一擦包衣上的黄泥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谁知还未来得及下咽,她就被人狠狠从后背一推,跌进路边的泥水里。 摊主指着她向四周嚷嚷让,说她偷包子。 鼓囊囊的嘴里,肉包子的碎沫因为她的跌倒呛了一地,她百口莫辩。 看客都聚在两边的酒家商铺的屋檐下和二楼靠窗的位置向外张望,她已经听不见哗啦啦的雨声了,全是围观人群的碎言碎语,此起彼伏,她的脸红通了,全身都在发抖,无法支持着身子起来,摊主直接拎起她的衣襟往上提,扬言要送她去官府。 “且慢,包子多少钱,我给就是了,何必和一个小娃娃计较。” 这时,对面酒家里有一位男人撑着伞走出来,也没多说什么,往摊主怀里塞了双倍的铜板,扶起地上还在发抖的女娃娃,转身带她走了。 周围的看客愣了愣,云里雾里的不知为何这场热闹就被人中断了,摊主占了便宜,喜笑颜开挥挥手向那些还在探着脑袋围观的群众嚷嚷着,他们的大惊小怪,闹腾得不嫌事大。 雨势减弱,一场热闹轰然而散,人们该走的走,该留的留,大菜市渐渐恢复平常的熙熙攘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章 带她走的男人告诉她, 将来,只要她愿意, 她可以买一屋子的包子, 只要她跟了他。 奇了怪, 子桑那时只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可那男人却没把她当孩子看待,把她领到一处酒楼, 点了一桌子菜,还特地让小厮端来一笼蒸包让子桑吃。但子桑虽饿, 但也未开动,而是满眼疑惑的缩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救命恩人。那男人也不急,抓起一只肉包子,掰成两半, 边吸着凉气, 边哆嗦着嘴把滚烫的肉碎往喉咙里咽, 自顾吃着, 开门见山地与她交易, “为什么要找我?” 她问。 “当然是因为你是叶府的孩子,岳家二少爷把你害成这样, 可不恨他弑族之仇,替你想想,我都狠得咬牙切齿, 这不巧了吗, 那人我的确也狠得牙痒痒, 左看右看都不顺眼,可不,我俩这是站在一块儿了。” “你怎么知道?” “这城里,嘴巴漏风的人多得去了,我只挑我感兴趣的听,我看着你在大菜市游荡也快一个多月了,几乎每隔几日,你都进城寻不花钱的乐子,这又巧了不是?我也喜欢乐子,但就缺一伴儿,你要和我搭一伙,那以后街上那些蹩脚玩意儿都入不了你的眼了,我这儿乐子可多了,都是钱窟窿里堆出来的玩意,保证日日新鲜,但是吧,这乐是乐,你也得为我做些事情,当然你是可以赚银子的,白花花的银子” “什么样的乐子?” “什么样的乐子都有啊,就看你敢不敢和我搭伙了。” “我想赚银子。” “容易,只要你帮我把事情做好了,这可不愁。” “把事情做好了,之后,我想离开这里,去北方。” “你倒也不客气,要求挺多” “那,一言为定。” 男人未说答应,子桑就已经拍案了,把那男人笑得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全喷出来,子桑可没管他一脸哭笑不得,条件谈妥了,她便安心拿起筷子吃饭。曾经她恨透了叶府,如今她在自己的血液里找到了父亲给予她的某些东西,她鄙视过,但现在她发现她可以用得得心应手。算计,她不用特地去学,也没有人教她,但如同父亲一样,她清楚的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还有她的价值,然后从中算计出她能得到的东西。 尽管她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但这并不妨碍她想多,因为她必须想多,生活所迫。 就好比在贫家苟活一生与将自己像物件似的卖出去做一场物物交换之间,在这两种选择里,她势必会去做后者,既然两种生活都是寄人篱下,那为何不选择一个更为舒坦的方式过活,即使在道德上,后者会让人生忌,但既然她的生活从来都不是自己,为何要管那些假惺惺的道德? 受难太多,她只想自己某一天能够好好活着,没有不适。 为此,她宁愿拿她现有的一切去交换。 所以以后,男人带她去找乐子,让她去学东西,她哪一样都是放下芥蒂和不适去适应的,最后甚至她竟然乐在其中。 那男人可不是正经男人,那些所谓的乐子大多是禁忌的,不堪入目的。 男人只带她去青楼,请风月场那些常来的文人墨客在花房里教她写字,与她读诗作词,让楼里的琴师教她抚琴,让衣娘教她刺绣,甚至让青楼里的女人们教她如何拴住男人。 那些莺莺燕燕哪当过先生呢,只是把这场以身授业当作一场风花雪月的游戏,而对方还是一个不知床笫之事为何物的黄花大闺女,那这场角色扮演的游戏就更有趣了。 她们兴师动众的把子桑扮作柔弱的书生模样,说只有弄清男人心里那些龌龊的小九九才知道如何抓住男人的身与心。可那时子桑才多少岁,就被一群不怀好意的姐姐拉起体验情c事。她越是涨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莺莺燕燕们就越是要捉弄她,喊她作小相公,把她哆嗦的手按在自己酥嫩的胸脯上,在她赤红的耳边悄悄吹着麻人的柔风,把她压制床上,浪笑着趴在她的身上上下其手,再把她衣服一层一层扒去,不断诱惑她去亲吻,抚摸,子桑颤抖的说不会,姐姐们就自顾着当着她的面亲热起来,甚至是做着更为过分的事情,说这是以身示教,看得子桑是面红耳赤,事罢,姐姐们又让子桑照着原样再做一遍,子桑发虚哪能上手呢,姐姐们又是一阵浪笑,推推搡搡要手把手的要教她。 长时间处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子桑想学不会都是难事。大家都以为男人是要调c教将来的小情妇,才把这女娃娃带来的,不知女孩身世,真实的姓与名她们也不知,男人唤她小名,大家也就习惯了拿小名唤她。 就这样,莺莺燕燕们一月中总有好几天地在青楼看见男人身后总跟着一个小丫头,走哪带哪,一晃四年过去了,女孩已经清瘦得如同柴火棍儿般,但长得是越来越有滋味,有人取笑说,若男人放手,让这小丫头片子待在楼里再调c教调c教,估不准能成为这怡香院的头牌。 可不知何时起,丫头片子就不来了,不过,那男人倒是依旧是常客,楼里的姑娘坐在他腿上,缠着他的脖子好奇问他说那丫头去哪了,男人嬉皮笑脸的说他把她卖了,得了个好价钱。 众人皆可惜,莺莺燕燕们把小丫头挂在嘴边念叨,说是想念,但这带着胭脂粉气的想念没到一月就散了。 日子照过,大家渐渐忘了青楼里来过的那个丫头片子,就好像这楼里原本就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也是,这楼里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如此多,各个都需要好生应付,姑娘们的多情也会消磨为薄情,谁会在这座寻欢之地把一个人记得久远,而那丫头,就连名字她们也不晓得,何必劳心挂念,仅是一场萍水相逢罢了。 再过三年,扬州城郊一名贫家女嫁进岳府豪门,谁也不知,贫家女就是那个常待在怡红院里的丫头,大家只知道她是叶府遗孤,身世凄苦,仅此而已。 子桑十八岁的时候,男人对她说说,岳府很快就会把她接过去了,而她只要规规矩矩地嫁过去,做个探子,最好为岳老爷生个一儿半女,待岳府垮了,她便可以拿着属于她的白花花的银子动身前往北方。 她不知男人在计划什么,只是点头答应了男人她会尽力做到男人想让她做的事情。 不知道男人耍了什么手段,一年之后,她真的出嫁了。 黄婶告诉她城里的岳老爷给了家里大笔的彩礼,她不得不嫁过去。 她依旧乖巧如初,默不作声,只是微微的点头表示答应。 其实她对岳老爷没有什么仇恨,但因为九岁那年,在刑场是她对于他的第一印象,一直是她童年以来的阴影,不可避免的她怕他,所以嫁过去,她也只是希望她能赶紧完成任务,好拿上自己应得的钱远走他乡。 男人说短则三年,多则五年,她的任务便会结束。 但实际上是,在她嫁入岳府的翌年,她的任务就应该结束了。 若那时,她没有犹豫,把岛上那女人的存在与男人如实相告,那此时此刻她便已身处北方某城,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可她没有,一瞒再瞒,直至叛变。 不晓得她是如何喜欢上岛上的她的,可能只是因为一面,她便想要回去见她。 即使一开始,她根本就不待见她,可她还是想去找她,三番两次,厚着脸皮,不知羞臊为何物。 她喜欢她冷冰冰的样子,喜欢她拒人千里的样子,她越是不理她,她越是要靠近,她的喜欢变得有些无药可救,导致对方一旦稍稍让步,她就千万地逾矩,得寸进尺。 那次,在雨夜里,她像着了魔一样,压在她身上疯狂地想要她。她以为她弱不禁风,无力抵抗,可谁知那夜她差点没被那人掐得窒息而死。 待她清醒了,知道她错了,就不敢再上岛了。 可之后,思念肆虐成疾,她憋了一个月,可就不敢回去,每一日都在想她,丈夫对她形同虚设,娶了二房她甚至还暗自庆幸万分,而她过来这儿到底是干嘛来了,她也忘了。 她心里只有岛上的那个女人,她是女人又如何,她是她丈夫的姐姐又如何,她没有考虑过她的举动是否会让她难堪,她是否会接受她,她所有的喜欢都是单方面的,带着强硬,偏执,甚至是疯狂,她想啊,或许是以前和那个男人待久了,导致她现在的某些举动都都沾有些变态的味道。 终究,她实在是忍不住,为自己寻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回去,战战兢兢。 但其实,她也一直在等她,因为那艘小舟一直在那里,没有再消失过。 后来,她终于接受了她,只是总是忽冷忽热的,好几次都把她弄哭了。 再后来,她们终于在一起了,将身与心都交付于对方。 直到某一天,她终是发现了她的秘密。 原来她便是他,她的丈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八章 从来, 子桑都认为,岳梓, 岳莘是两个人, 一个他, 一个她。 或许是在一开始,楚安新婚之夜时,她听到的某种羞人的动静给了她先入为主的观念。 再后来, 楚安怀上子侯,这样的观念就更加肯定了。 扬州城里都知道岳梓有个姐姐, 至于她遁入空门后去向何处,无人知晓。 男人让她入府后留意有关于那女人的行踪的消息,说是三爷好几年前悄悄派人去寻遍了各个有可能的尼庵,却一无所获, 事觉蹊跷, 加之岳梓总是迟迟未娶, 身子终年孱弱, 月中却有半月总爱往青楼晃荡,爱玩是爱玩,但总是找同一个女人伺候, 不知弄什么名堂。 但这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也牵不上多少线头,绕不到一快去, 旧宅的猜测是若不是岳莘已经归府了, 便是这迷宫似的岳府里另有隐情。当年岳崇光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 但又似在浑水里捉泥鳅,一捞一个空。 一筹莫展的时候,男人给他带来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姑娘,身份特殊,当时没人知道她会是岳府将来的大夫人。岳老爷当年心存善念,把这仇家的孩子寄养在农舍十年。尽管这事儿鲜为人知,但因为旧宅二少爷岳理仪十年前在藏春阁年轻气盛地胡闹了一场,岳崇光也就派人暗地去查了那外地来的大官人的底细,顺藤摸瓜地便把幕后操纵的岳梓揪出来了。 没人知道岳老爷当年为何破费大笔钱财为自个仇人的孩子赎身,伸出援手后,又把那姑娘送去贫苦的村舍里放养,十年来不管不顾。 岳崇光的幕僚观察了那女孩一年多,发现岳梓真的就和这边断了关系,那女孩过得实在凄惨,没有谁再帮她了。可岳崇光哪会相信岳梓只是花钱行善事,积德积福,商人眼里只有利益,岳梓更是不例外。他不知岳梓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只是当他尽爱做一些标新立异的怪事情。直到某一天,他决定把那女孩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去,女孩真的一无所知,懵懂得像一张白纸,知道她的仇人把她推进了万丈深渊,却不知把她从把万丈深渊里拉出来的还是她的仇人。 幕僚没有告诉她后者,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了前者,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岳崇光让幕僚用他的方式教会女孩一些东西,既然岳梓选择放养,那他也不会费多大的力气去栽培一个不知将来是否有用的孩子。只是一场赌局罢了,前几局只是为了收集可能的筹码,最后才是动真格的时候。 岳崇光自认为自己布局精巧,他的筹码有明有暗,女孩即是王牌也有可能一无是处。 五年过后,岳梓终于有动静了,族里看他老大不小,却迟迟未娶,不符祖上规矩,族里不是催就是劝,说若再不成家,膝下无儿,那岳氏一族正统直系一支的血脉可真的要断了,老一辈德高望重的商会长老三番五次的说教,媒婆说亲更是不厌其烦,直到某一天岳梓在祠堂族会上公开宣布三年之内会寻得佳音,共结连理,传宗接代无需各位操劳之后,岳崇光的直觉告诉他,岳梓在农舍里藏着掖着的那个女孩或许是时候该登场了。 那时,子桑已经不再往青楼跑了,该学会的她都会了,便又老老实实待着农家小院里安心待命。生活依旧贫苦,没有谁接济他们,本该出现的岳府却迟迟未能出现。 岳崇光以为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可等了一年又一年,岳府却一点动静都无。直到三年之期将近,岳崇光几乎快要放弃子桑这张筹码时,岳府突如其来地来了一招大手笔,遣人秘密给农家小院送去大箱彩礼,婚事仓促定在半月之后。 岳梓实在是下了手好棋,多年前在农户里寄养一女孩只为了把她洗干净后今后娶进门当夫人。 窥伺岳府庞大家业的人多得去了,大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肥肉呢,多少大户人家想把自家闺女嫁过去,交情结亲,期望能从岳家的生意中分一杯羹,捞些好处。 可岳梓早已有先见之明,迟迟不婚娶,只为了拒绝势单力薄时的家族联姻,待他羽翼丰满,能够排除族人,另立婚姻。再用一场看起来荒唐的婚姻,满足了族愿,又在同时不伤自己丝毫,因为有那个女孩的存在,没有任何人能插手岳府生意哪怕是一分一毫。 女孩只是一个傀儡,一个交差的象征,一个工具,除了摆设,毫无用处,因为她无亲无故,无权无势,撼动不了岳府的基业。 可惜岳梓不知,他多年留下的棋子,早已成为他人的暗棋。 岳崇光何能不沾沾自喜自己的明智之举,可谁又想,女孩嫁过去就叛变了。 他们把所有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考虑人心。 人心,是会随感情变化的。 对于子桑,因为喜欢上了,那么欺骗也变得了次要。 很早之前,子桑就知道岳梓娶她进门并不单纯,没有任何惊愕。 其实其他人也并没有单纯到哪里去,莲儿,不过是岳府派来监视她的丫鬟罢了,楚安与她最为亲近,虽然平日里尽是嬉笑打闹,大大咧咧,可子桑无法猜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而她与石良不清不楚的关系,总会让子桑猜忌怀疑,而石良呢,看起来规规矩矩,但怀里一定是藏着掖着什么的。 府里人待她友善亲切,可这大宅子怪象丛生,她总是被排除在所有人之外,无形的隔阂她都会在日常的细节里感受到,她并不意外。 毕竟,她只是个外人。 在子桑眼里,这岳府里唯一单纯的人,只能是岳莘,如同一张白纸,没被任何人沾染过,隔离于尘嚣之外,不谙世事,这是她总想回岛上的原因,她感受不到多少遮遮掩掩,而她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她去了三次,第三次,她终于让刻薄的她接受她,并且,她没有缘由的沾沾自喜,因为她竟然愿意与她交换真心,平时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归宿已经寻到了,岳莘待她如此好,从没有人这样待她,两个人都是女人又如何,若两人是真心相爱,又何必拘泥这些条条框框呢。 可惜,这相爱真的存在吗?是否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若爱了,为何要骗她,这感觉就如她像一只被头顶一只忽高忽低吊着的绣花球耍得团团转的猫,而操纵玩具的人,闲适地躺在一侧,品一壶茶,欣赏着她在追逐过程中的急迫,焦躁,失落,欣喜若狂,乖巧,温顺。 谁会想到,这府里本该“最单纯的人”,她“最爱之人”竟是那个欺瞒她最深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操控于手掌之中,在除了她可以被利用之外,她还是一个可以用来消遣的玩具,她把她从里到外都消费过了。 到底,子桑只是玩具罢了。 受到这样恶性的欺骗换作谁,都是无法承受的,所以待子桑无意发现真相后,她便不愿再回岛上,回去了,她该说什么,做什么,看着那个人精湛的表演,她会膈应啊,她有勇气拆穿吗。 没有。 所以从无名墓回府的那晚,她就突然病了,不是因为那夜淋雨所致,而是那夜深更时分,天寒地冻,她把自己泡在冰冷的浴水里,足足半个时辰,这样的刻意,大病便如愿以偿的袭来,再加上她总是不配合治疗,所以拖拉的病情一拖再拖,她也就有了好借口不回去。 可她越是不回去,岳梓就越是往她屋里跑,在她屋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最长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一旦她喝完药,她便会离去。 作为岳梓,她如同以前那般克制,理性,寡言,只是过来督促她喝药,顺带看上她一眼。可作为岳莘,她越来越灼热,焦虑,不安的眼神把她的情绪都出卖了。 岳梓在屋里的时候,子桑实在是不敢看她,与她相望,她怕自己一望,心便软了,她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原谅来得轻而易举。 可她不想就此原谅啊! 到底她是在乎她的,可在乎她,为何又要欺骗她? 如果子桑不说,岳莘或许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的,毕竟这么多年了,她表演得是如此完美,鲜有破绽。 只是因为那场墓地夜里的雷雨交加,在闪电的光与影中,她把一切都看清楚了。 后颈上那些斑状的印记,是如此新鲜,狰狞,露骨,红中带紫,是她在她身上特地留下的。 一场湿淋淋的大雨把什么都洗干净了,尽管黑夜可以掩盖一切,但一道闪电而下,足以让她在一刻之间明了所有。 真相尽在眼前,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仿佛像是被人压着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可她偏生不信啊,这世上巧合太多了,她迫切的想要再确认一番。 在她故意为她用袖口擦拭额间汗水的时候,那颗她刻意侧过的头终于可以毫无做作的低下,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到底,她清晰的发现,那个人颈上她曾经无比清晰的看见过的喉结轮廓的阴影,如今已经消失了,只是留下了小片附在白皙皮肤上,被雨水汗水晕开的深色的残粉,难以轻易察觉。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那处无名坟冢的主人到底是谁。 她的丈夫早就不在人世了,有人却装成他的模样一直活着。 岳梓便是岳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九章 子桑不是没有想过离开。 离开, 她能过得更好。 去北方, 在一座大房子里,让人伺候。 那时, 她就不是傀儡了,更不是棋子, 没有谁会再利用她,欺骗她,玩弄她。 只要她愿意, 她可以去玩弄别人。 有了钱, 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这不就是她最终的愿望吗,既然她让她失望了, 何必, 她还要留下来。 离开了,合情合理, 毕竟她不属于任何人,她也得承认,她也好不到哪去,她是个探子, 她是岳崇光的人。 只是她动了真心。 她想了一个月,从愤怒, 伤心,委屈, 释怀, 烦躁, 再到犹豫不决,夜里她边咳嗽边暗自流泪,不知哭了多少回,可这些复杂的情绪永远抵不过两字,思念,她恨有何用,哭用何用,怨又有何用,强逼自己不去见她,只是三十多日,她的心里就如同日日被猫爪又搔又挠,特别是每次见到那人以岳梓的身份来看望她是,这样无比难受的感觉就会更加严重,明明两个人的眼神里都窜是火苗高涨,只是无意间的两两相望,便是浑身沸腾,可都强忍着,克制着不去相认,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仅仅只是一个碰撞的目光,可她的手会不由自主的发抖啊,她看见对面的她耳根如此通红,必定,两个伪装的人此刻心跳都快跳出嗓眼来了,可彼此还是镇定自如,生分如常。 那只是岳莘,子桑,她也是这世上最佳的戏子。 如此相见却不能相认的场景,快把子桑逼疯了,那些密密麻麻塞在她心里的怨恨,与那些瘙痒难耐的思念相比,已是小巫见大巫了。 岳莘,她也是爱她的,不是吗? 这就够了,利用她如何,欺骗她又如何。 她不在乎。 她可以陪着她一直演下去。 只是三十日,她便受不这样半离别的状态,那以后她要是走了,离开了,即使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可,她会开心吗?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现在,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去,长长久久的见到她,看见她对她笑,由衷的笑,发自内心的笑,毫无顾虑的笑,就够了。 其实,她的生活里,有部分是真的,她和她的情,有一部分也是真的,不是吗? 真心她们都有,只是其中谁多谁少罢了,但真心已相互交付了,就不应该满足了吗? 何必要求百分百得到,毕竟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 大家都身不由己,都在相互利用,谁先陷进去,谁就输了。 她输了,输得一塌糊涂,但心甘情愿。 这样,她给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心理建设,找了这么多花哨的借口,还不是为了给自己勇气,让自己重新回去,她要怎么做才不会露出破绽,她要怎么做才能使一切看起来一如往常,她要如何压制内心的起起伏伏。 她站在萧萧冬日下四面封闭的庭屋前,一月不见,小岛的景致几乎全变了。 也是,毕竟她的心境也变了,天翻地覆。 就这样,孤零零的站在外面,看着窗纸上映着屋内的昏黄的光,温暖,温柔,温情,招呼着她,让她进屋。可她总是晃神游离,呆滞地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刻钟过去了,又一刻钟过去了,天色越来越暗,黑夜降临,将她包裹,枯枝碎叶在她的身旁天旋地转的飞舞,簌簌飘零。 她就一个人站在那里,占了许久,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她叹息着,一声,两声,三声,直到她自己也数不清了。 她总是回顾,望向她来时的路,一次,两次,三次,直到黑夜让她看不清远处的风景。 终于,她才狠下心,走上前,拉门进去。 前堂,空留一盏明灯,摇摇曳曳,却不见人影,她先松一口气。 门外的劲风在她进门的一瞬间蜂拥而至,把矮桌上的宣纸都吹散了,白花花的纸片如同雪花四处飘落,她怔了怔,关上门,走上前,想要弯下腰把那些东西一一捡起来。 可后来,她捡得越来越慢,而她的泪如同六月的雨,毫无征兆的就下来了。 她后悔了,后悔她为什么在犹犹豫豫不肯回来。 那个人一直在等她啊,她的思念甚至比她还要强烈。岳莘,她是疯了吗,画了这么多画像,都是关于她,模糊的,清晰的,侧脸的,正面的,这么多的画,她看到的只有从画里肆虐泛起的思念之意,如同一记闷锤,让她的心生痛得厉害,疼得她泪眼婆娑。 到底,她在顾虑着些什么,害怕着些什么! 就只是因为那个人变成了岳梓,她就以为她们之间的感情就变质了吗,可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啊,她没有变,而那个人,她也没有变,甚至,一次三十日的分别,让她们更看清了一些东西。 她根本无法离开她,或许另一个她,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痴痴地看着画像,一张又一张,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就这样在暗处看她,默不作声,直到子桑终于发现她,这些日子不见,她的确瘦了,眼里都是累积的怨念,雾水重重,怔怔地望着她,强忍着委屈,非要等她过来。 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真情实意的,你若说这情是假,子桑怎能会信! 而这样的岳莘,子桑又怎么不会去爱,去在乎? 之前那些她介意的种种,在岳莘为她落泪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 欺骗又如何,将来,她甚至可以为她去做任何事情,包括死亡。 那个人还是正经得如同木头,经不起玩笑,子桑只是想要缓解两人之间过于凝滞的气氛,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她就更是委屈了,板起脸来,耍起小脾气,闹着各种变扭,更是口是心非,可本该委屈的子桑,本是比岳莘更加委屈的子桑,她的心无缘由地变得越来越柔软,看着眼前人的无理取闹,她竟然笑了,那是从心底里生出的心,包含着吃惊,喜悦,意外和疯狂。 那个人竟然以为以为她喜欢上了别人。那个别人,不是别人,其实还是“她”,岳梓,另一个她,即使是同一个人,她还是吃醋了,她不愿她喜欢上她已故的弟弟。 甚至她害怕她不要她了。 所有的情绪,毫无保留的写在她的脸上,慌张,惶恐,无措,还有无奈,沮丧。 子桑只是装着咳嗽几声,那个人所有别扭的情绪就全变了,慌慌张张地只剩下担心。 她的心,因为岳莘,全化了,化成一滩水,然后变得炙热,滚烫,直到沸腾。 那一夜,她要了她不知多少次,不顾一切,不停不歇,近乎疯狂,不顾身下人的体力不支,也不顾那人的一声比一声虚弱,说着不要。可作为惩罚,作为她长久以来委屈的发泄口,更是作为她所有炙热情感的表达,她觉得这一切都还是太过轻了,她不知如何才能把她内心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让那人知道,只能不知轻重的占有她的身体,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在几乎崩溃中攀上顶点。 她前胸早已泛红一片,蜷缩着,像冻坏的猫咪一般发颤抽搐,半咬红唇,香汗淋漓,发丝缠绕如蛇,弯弯曲曲地被盘在汗水沾湿的额间上,她变得越来越敏感,总是没一会儿便丢盔弃甲,她的呻c吟声愈加的孱弱,却越来越不加克制。身子柔软无力如同白棉,任人摆布,她的眼眸水雾迷漫,早已丧失焦距,滚烫地泪水不断涌出,倒挂两行清泪,柔弱地,疲惫地,无力地想要用手推开埋在身下的那具年轻气盛的,卖力的躯体,呜咽着,有气无力地说着无力承受,说着不要不要,可她越是抗拒,那只不听话的舌与指便越是刻意地用力,直到她近乎到达昏厥的边缘,那人突然伏上来,在她剧烈的喘息中,一双湿腻的唇贴近她的耳畔。 子桑疼惜地吻尽她脸上滚滚的泪痕,一遍又遍,声线发颤,附在她的耳畔,说了一句只有她能听见的话。 她说。 “你问我心里的那人是谁,我说,至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一个你,你会相信吗?” 可子桑发现,当她说完这句话,她也哭了。 一句话让她决意了什么。 因为至始至终,她的心只有一个她,那么,将来即使因她而死,她也不害怕了。 既然选择站错了队,或许,某一天里,死是不可避免的。 似乎,她预感到了什么,可心里却依旧平静,她对自己说着不可能,只是在以后的日子,她更加珍惜她与岳莘在一起的每一天了。 死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毕竟从小到大,她看过了这么多,甚至经历过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那是比死亡更加漫长的恐惧,而死亡只是一种一瞬即逝的东西。 只是,她希望临死前,她能把真相说出来,告诉岳莘,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明了,可她不怨她,若有来生,她祈求她们还能够在一起,不要那么多曲折,不要那么多的阴谋,不要那么的跌宕。 岳莘能够来救她,最后一面能够见到她,子桑此生便无憾了。 真的,她不需要岳莘来救她,她不要她放弃所有换她一条不值钱的命。 所以她是可以牺牲的,自我牺牲,只为了保全一人,心甘情愿。 可惜了,她苦了这么多天,受到的饥饿,折磨与痛苦让她无法将她最后想说的,那些真相,那些愿望都一字不漏的告诉那个人,悄悄的,不让旁人知晓。 其实她最想说的是,此生不能长厢厮守,那么下辈子,她希望她们还能在一起,依旧是女儿身,堂堂正正的,好好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一章 母亲怀孕时, 父亲特地找人算过, 算命先生说母亲肚子里的是两个男孩。 只是他说了,肚子里的孩子最好不要生在元旦初。 若不偏不移, 正好赶在那时生出来了, 便是天降灾星,殃及岳府。 奇怪的是,算命先生是父亲找的, 可到头来, 先生所说的那些, 父亲却不信。 他说,岳府从老一辈就开始积德行善,灾星?这老天还舍不得给他家送去,若真送了,那这天就太刻薄了。 父亲不信, 可母亲却信了, 寻遍了城里有名的大夫,说要找那种可以催产或是推产的中药,只要避开元旦初生产, 她什么药都愿意吃。 可结果是, 苦涩难闻,稀奇古怪的中药她每日服用,也抵不过如同玩笑似的天命。 肚子里的胎儿不知是谁踢破了羊水, 本是新年欢庆, 岳族齐聚一堂, 母亲突然临产,把所有人都吓坏了,胎儿不偏不巧,早产十日,生于元月初一。 那夜大雨滂沱,疼得奄奄一息的母亲难产了近乎两个时辰。终于待来两个红彤彤的孩子呱呱落地。 出乎所有人意料,岳府迎来的新生命,不是大家以为的两位小公子,而是一双龙凤胎。 头胎是女娃娃,一出世,便哭得惊天动地,间隔不长,产婆大汗淋漓的把另一只胎儿托出,她发现,这男娃娃居然不会哭,也无法睁眼,产婆把他倒挂着,拍了拍了,他才终于发出类似幼猫细弱的哭叫声。 算命先生的预言,父亲彻底不信了,说好的两个少爷,怎么就变成龙凤胎了。那所谓的灾星只说也就不成立了。即使孩子们出生的翌日,府里发现夫人院子里不知怎么多出被摔得稀巴烂的几只乌鸦,把这事儿禀报给父亲,父亲也只是啜之以鼻,说是这天寒地冻,大风大雨的,院子里老树鸦巢被打落也是正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与母亲的忧心忡忡相比,父亲显得相当开朗,把岳府的大小姐抱在怀里,笑的慈祥说这孩子以后叫岳莘,二少爷得和姐姐靠近,那就叫岳梓吧。 一草一木,相得益彰,有辛才有得,岳府家训。 父亲对于两个孩子的名字很是满意,特别是大小姐的名字。 从名字上便能看出父亲对于大小姐的偏爱,而在以后的日常里,府里人也看得出来父亲对大小姐的喜爱多过二少爷。说是上天捉弄,让两人投错胎了,岳莘本该是岳梓,岳梓本该是岳莘,因为大小姐自小的性格就像男孩子,机敏过人又盛气凌人,而二少爷弱不禁风,懦弱,怕生,总喜欢躲在姐姐身后,动不动就是哭闹,完全就是女娃娃的性子。 每每父亲抱起二少爷,总会叹息一声,说,为什么你不是岳莘。 这些都是很久以后黄管家告诉她的,絮絮叨叨,可她已经记不清楚了,所有的这些细节,甚至是父亲与母亲的模样。 离家的时候,她才三岁,三岁的孩童,哪能记得如此多。 对于父亲唯一的印象,便是他喜欢把她抱起在空中兜圈儿,微笑着放纵她,让她把刺耳的惊声尖叫填满整座院子。 儿时的她,总是闯祸,母亲会打骂她,说她没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以后谁会娶她。 她仍然记得清楚,那时三岁的她就横着脖子与母亲顶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一字一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比起父亲的面容,她还要记得清晰。 “这城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顽童了,亏你还是女儿家,若传出去,看以后谁敢娶你!” “别人不用娶我,我娶弟弟好了!” “弟弟也要娶别家的姑娘,关你何事” “那弟弟以后也会把他的姑娘让给我,我们三个人一起过!” 童言无忌,惹得全堂的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责骂一事也就过去了,弟弟当时也在场,但岳莘不记得他有没有说话了,只记得他孤零零的站在堂前,嘟着嘴,低着头,不言不语。 三岁孩子的记忆能有多少,她庆幸自己记得那年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弟弟的模样,他的通红的脸颊,他嘟起嘴,他用力攥紧的拳头,还有他低下的头。 好让她在三月后,在这一生与弟弟最后的一次相处的时候,郑重其事的许下她对他的诺言。带着誓死的决心,三岁的年纪,她知道最狠毒的誓言恐怕就是若食言便遭天打雷劈了吧。 她说了,说得郑重其声,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尽管那时,她也快死了,在一处悬崖深谷里摔得粉身碎骨的马车里,父母的尸体就摆在眼前,早已扭曲变形。 她和弟弟相处的时间不长,只要三年,在印象里,弟弟总是让着她,好吃的糖,若只有一块,她想要,只要一哭一闹,弟弟就会让给她,桌上有两只梨,一大一小,弟弟会让给她那只大的,她心安理得的就接过去了,闯祸了,她跪在地上,受母亲鞭打,弟弟就跑过来拉住母亲的衣袖,满脸通红,小声的说不要打姐姐。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弟弟就该让她,因为每次弟弟都会主动谦让,因为每次弟弟受其他孩子欺负了,都是她为他打架的,所以弟弟让她,合情合理,三岁的她哪里管什么长幼尊卑的教养,尽管母亲不知说了她多少次。 唯一一次,她记得弟弟与她抢东西,是为了抢一只画有八只脚蜘蛛精的风筝,风筝有两只,最好看的便是那只张牙舞爪,色彩斑斓的蜘蛛风筝,她想要,一把便把风筝夺过去,弟弟也想要,这次他居然不让她了,哭着闹着非要与她争抢,最后可想而知,弟弟白嫩的背后被她锋利的爪子毫不留情的划上了好几道鲜红的血印子,疼得他躲在母亲的怀抱里抱头痛哭,母亲实在气得不清,把那只祸害人的风筝当场撕得粉碎,说是要再抢东西,不论是风筝还是陀螺,以后谁也别想得到,见抢一次,她就摔一次。 再这之后,弟弟就再也不争不抢了,虽然争抢之事,他只做过一次。 岳莘从来都认为,每次岳梓让她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怨言,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 可知道真相之后,她与弟弟也就天各一方了,再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弟弟,他的人。 再见到的,只是一处异乡的坟,冷冰冰的坟,和一座连名字都不敢刻上的墓碑,这也是那场人祸之后再三年的事了。 所有人都说岳府当年的那场灾难是天灾,可真相比传闻来得更为复杂。 岳莘是那场事故里的人,可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她也是听信别人之词。 黄管家说这是场人祸,害死你父母,弟弟的是你的叔叔,岳崇光。 她信了,因为那年进山,当马车坠入悬崖之前,她听见车外有人声与马叫。 那年三月开春,叔叔告诉母亲,若仍是担心两个孩子出生那一夜的异象,就去临县的山神庙去祈福吧,他也会带一家老小一同过去,三月回暖,事事新,他听说那座庙特灵,祈祷下一年的家业风调雨顺,开春族里也不算忙,何不让哥哥一起过去,何况他在临县置有一处依山傍水的别院,到时他们还能再老地方喝上一壶当地的烈酒,踏踏青,权当放松。 不只叔叔,族里的其他家系也答应一块前往,可实际上那头进山的人只有父亲他们一家。 那天下了初春之后的最后一场雪,雪势不大,母亲执意要赶早前往,说祈福祭拜也得要挑个好时辰,父亲耐不过她,也听说弟弟一家改了行程前几天就过去住了,打算下午在深山庙宇与他们汇合,他也就唤人早早备好车,携同家人,几名小厮丫鬟,两辆马车于清晨时分离去。 可这一去,父亲母亲就再也没有回来。 五天后,人们抱回来的只是两个奄奄一息的孩子,他们还勉强活着。 那日,雪势渐大,以至于到了黄昏时分时分,便大雪封山了,本该在下午临近黄昏时后到达临县的两辆马车直到夜幕降临也未能出现,夕阳未落之前岳崇光亲自带人去寻了,结果空手而归,说夜黑风高,山间的官道上,白雪茫茫,根本找不见车辘的痕迹。 翌日,大雪依旧,族里派出更多人力去寻,众人在大山里寻了足足五日,终于在一处崖谷断壁间,寻见两辆被积雪掩盖的坠崖马车。 孩子因为被被褥包裹得严实,大人们又已身躯作为肉垫将两个孩子护得紧实,孩子虽受伤,但庆幸并没有危及生命,而几日积雪把残缺的马车几乎都遮盖住,相对隔绝了天寒地冻,大风雨雪。 两个幸存的孩子尚有微弱的气息,可大人早已变成一具具冰冷尸体。 从那日起,曾经辉煌一时的岳府便逐渐走向崩塌,人已亡,家不久就破了。 无法在扬州城立足的两个孩子,终是被不同的人抱走,一前一后,远走他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二章 她已经在车里待了许久, 到底有多久她没有概念, 只是觉得她和弟弟睡去了,醒来后, 他们还在马车里。 她问母亲怎么还不出发, 车里好冷。 母亲说车轴坏了,父亲让马夫去修,还没上来呢, 但修好了, 还得再等等, 前方路面又结冰,不敢贸然上路,等雪势小一些,再出发。 母亲边说着边把她身上的被褥脱去,连着父亲的毯子也捎上, 把她和弟弟裹了一层又一层, 严严实实。弟弟见她在不经意间打了个冷颤,便把手里递给她,她摇了摇头, 把热乎的手炉塞进母亲手里, 母亲笑着说不用,又把手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转给弟弟。弟弟咯咯地笑着,兴奋的把炉子再一次递给她, 她一下子就明白弟弟开始了一轮不知该如何取名的游戏, 大笑着飞快地把手炉递给母亲, 母亲见他们起劲儿了,便微笑着陪着一起胡闹下去。三个人就这样不亦乐乎地玩着这周而复始的乐子,不知车外天色已暗。 直到她听见了远处传来纷乱的马蹄声,母亲不再与他们玩耍,拉开车窗,把头探出去,要去父亲说话,北方呼啸,一下子涌进车子里,把车厢里仅有的一些暖气都吹没了,雪花絮絮,随风飘进来,落在她的小脸上,她又狠狠的打了个冷颤,使劲往弟弟的那儿缩。 瞥一眼车窗外,黑黝黝的,见几支火把在晃动,人影憧憧,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被大风掩盖,她不知来者何人,心里无由地更加害怕,身子一直在发抖,弟弟以为她冷,使劲地把手炉塞进她的怀里,她便生不要,生出手拉着母亲的一角,想把她拉回来。 可母亲没有理她,依旧探着半个身子和外边的父亲说话,她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冷不丁,她听见车底好像钻进了什么东西。 砰哧吭哧地,车板被重物狠狠地撞击了好几下,她被震得脸色苍白,死命地拉着弟弟的手,可她发现弟弟的小手比她还凉,手心里都是湿冷的汗水。两个人面面相觑,无端端的恐惧盘踞着她蜷缩的身子,弟弟也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开始发抖了。 “回来,冷” 弟弟伏过身子,终于忍不住伸出小手拉扯着母亲厚实的棉衣角,发颤的声音太小,母亲听不见,他又使劲地又扯了扯。母亲终于回过神来,转过身,把窗口关好,拥起爬过来的弟弟,把他抱在怀里,揉着他毛绒绒的小脑袋,细声细语的安慰道。 “不怕,车子修好了,不一会儿咱就走。” 没过多久,父亲也上车了,车外马夫一声吆喝,马车缓慢地掉头,车板下发出吱吱呀呀木头挤压的声音,车辘滚滚,碾压着路面上的薄冰,声响稀疏而破碎。她的身体随着摇摆的车身晃动得厉害,艰难地伸出手要父亲抱她,虽然父亲带着一身寒意上来,她也没觉得笑眯眯把她镶进怀里的人寒气逼人,只是单纯地,她也想想弟弟那样找个人抱着她而已。 马车小心翼翼地往前驶,路上磕磕绊绊,马车一路颠簸,她听见车外马匹的嘶吼声断断续续的,之前的那种恐惧又不知怎么的从她的胸口升起,其实她根本不冷,但总是在发抖,使劲的往父亲怀里蜷缩。 父亲以为她冷得厉害,便把她裹得严实无比,把她抱得更紧了,便攮着她身上的被褥,便低声笑得更加宠溺了。 “肚子饿了吧,岳莘待会儿到家了,想吃什么呀?咱让叔叔做去。” 她像只猫咪一般缩成一团,思索了许久,考量待会她想吃什么,弟弟想吃什么,心头的恐惧她暂时就给忘了,她想着热腾腾的红烧蹄子,要是她和弟弟一人一手抓一只来啃,那该多好,越是想着,她的馋意就愈加的旺盛,硬生生就把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给遮盖住了。 想要抬头,半仰着脑袋与父亲说,她想好了,她想吃猪蹄子。 只是头尚未抬起,车身的一侧就往下塌了,她重心不稳,与父亲齐齐摔在一侧的车壁上,母亲尖叫着,车身在一瞬间的摇晃倾斜后,她觉得自己天旋地转,车里所有的物件都在往下掉,蜡烛翻了,也熄灭了,弟弟在哭,手炉他也没拿稳,跌在她脸上生疼,她大气都不敢出,紧紧得镶着父亲,一边的车窗被撞烂了,大风涌进,呼呼的刮,刮在她的脸颊上像刀子。 周围漆黑一团,她瞪大着眼睛,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死命的抓着父亲冷飕飕的衣料,觉得自己双脚悬空,身体不断往下坠,父亲似乎在嚷嚷什么,她甚至觉得自己耳朵聋了,听见的都是轰隆隆的声音。 直到遥远的上方,剧烈的撞击声响彻山谷,朝下的惊声尖叫随之而起,她浑身倏然打了个激灵,耳朵的轰鸣声戛然而止,终于她听出了父亲一直在呐喊什么。 “抱紧孩子,抱紧孩子!” 可接着,地动山摇的破碎声炸裂,那一刻,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顶着皮肤,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出去,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在往上抛,可身后那个一直紧箍住的人还在死命的抓着她,上下猛力的拉扯,身体的撕裂感疼得让她在一瞬之间失去了知觉。 岳莘想不通,三岁那时,跌落悬崖,明明只是一瞬间的死亡,为什么她经历得如此漫长,那些密密麻麻的恐惧,尖叫,疼痛,耳鸣还有下坠,撞击,极寒,黑暗,混乱,翻滚。仅仅一瞬之间,她便经历了太多的堆积在一起的感觉,如同猛兽巨浪,高耸入云,狠狠的砸向傻愣愣站在岸上的她。本来,她应该会因这巨大的冲击而死去,可是有人父亲在她临死前还在死死的护着她,结果护着她的人在她的身下死去,而她只是被撞昏过去,昏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向晚,她听见嘤嘤的哭泣,哭得有气无力,费劲地睁开眼,上方,片状的雪花从残破的车板上飘落,像絮絮的蒲公英,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雪花片片,薄薄地覆盖了车里大部分的惨状。龇牙咧嘴的,她艰难的呻,吟着,稍微一动,便听见身后粉碎性地骨折声,破碎的骨头扎着她的冰凉的背部,疼得她眼角挤出泪水来。 用尽最后的力气,她挣扎着从那刺人的肉垫翻滚下来,落在一处破损的木条上,她看见弟弟的脸,在她的前方,只是脸,不见身体,因为身体被一只巨大的木箱子压住了。 弟弟喊着疼,又说她身后都是血,声音嘶哑柔弱,却拼命地问她父亲母亲在哪,他看不见。 她好像看见过,就在刚才,只是雪花薄薄的一层将两具形状古怪的身躯覆盖住了,她看不见脸,心里莫名的抗拒着,觉着车里横躺着的两外两人根本不是她的父亲母亲,他们不会像那两人一般变了模样的。 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好低声的说,他们都睡着了。 “是不是睡着了,就可以去找他们了?” 弟弟不知为何说出这话来,好像没什么不对,可她心里突然惊厥,强烈的恐惧感让她拼劲已经少的可怜的力气往弟弟那边挪,费劲的抓着那张被冻得通红的小手。 “别睡!” “可我好困,好渴” 弟弟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又松开了,眼睛惺忪着,似乎又要闭上。 “别睡!回去就把那只七彩拨浪鼓让给你,只要你不睡!” 她不知哪里的力气可以把声音唤得如此大,到底是把弟弟眯着的眼睛唤开了。 “本来是我的” 弟弟虚弱的说。 “那我回去就把我的玩具全给你!” 这样的诱惑对弟弟似乎没有多大作用,他无力的摇摇头,最后也没有力气摇了。 “以后,不抢我的东西” “不抢!” “不要抢我的媳妇” “不抢,不抢” “我不信” “发誓,拉钩!” 迫不及待地她勾住弟弟的小指,龇牙咧嘴的发誓。 “以后,如果我抢走弟弟的媳妇,就遭天打雷劈,就变成小狗!” 天黑透了,弟弟的脸她已经看不见了,只是听见对面微弱的笑声,然后是迷迷糊糊的咳嗽,之后就再没有声了,就连呼吸声也闻不到。 她慌了,拼命找话题,掐着他,要把他唤醒。 “喜欢什么样的媳妇,姐姐帮你找!” “眼角有痣的” 对面沉默了许久,终于孱弱的呻c吟渐起,有了回话。 “母亲说那里有痣爱哭,我就可以欺欺负” “那我帮你找!” “嗯” 他似乎说了太多,累了,一声嗯字后,便再没有回应,无论她怎么掐他,喊他,唤他,直到她也累了,不知什么时候也就随着一起睡过去了。 期间她有醒过来一次,是某个白天,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恐怖的地方躺了多久,雪还在飘,晃晃悠悠,大风吹着,把头顶残破的木板刮的吱呀作响,单调的声音断断续续回响于耳,不知为什么,她开始对那些飘扬的雪絮产生恐惧,即使喉咙渴得要命她也不去吃哪些落在她脸上的雪。一觉醒来,她已经看不见车里另两人的身影了,之前还是两具人型的轮廓,如今已变成一处起伏的雪堆,血腥味再也闻不见,只能嗅到寒冷的气息。 可她感觉不到冷,全身早已麻木,恐惧少了许多,起码,她还能看见弟弟,虽然怎么叫他的叫不醒,可能看到她也就心安了。 弟弟的手她一直握着,软绵绵,冰凉冰凉的手,她不知道他是否像父母那样真的睡去,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不会困乏,如果她也能够睡去,那这世界就安静多了,或许她能看见父亲,母亲,还有他们身边的弟弟。 可她不困,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的一角,看着木板破洞上方,雪花纷纷,落在她的脸上,一点点的融化,让她麻痹的身体间歇性的颤抖。 她在想,以后要给弟弟找什么样的媳妇。 这次她一定不会抢他东西了。 她一定会找一个眼角带有泪痣的姑娘,特别好看的姑娘,弟弟一定会高兴的。 她发誓了,誓言,她会记得一辈子! 只有他们都能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三章 再次醒来, 她既不在深山幽谷之中, 也没在岳府里。 周围全是些念珠诵经的尼姑,还有浓重的焚香油蜡的气味。 她的身上还有伤, 脑袋天旋地转, 可还是跌跌跄跄地爬下床, 哭闹着要回去, 屋外的老尼拦着她,不让她出去。她就在屋子里满地打滚,背上的白纱很快被蹭破的痂里流出的血液染得鲜红。 屋里又赶来几个尼姑, 强行将她抱起,她死命挣扎,引起了一连串猛烈的咳嗽,几乎她快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满嘴都是铁腥的甘甜, 她愣了愣, 朝地上呕出她喉咙里的东西,地上溅洒了一滩血, 接着她便又昏过去了。 以后的日子里, 这样的状况反反复复, 不见好,尽管在她闹了三月后,她便消停了, 不再嚷嚷着, 强行的, 偷摸的要逃出去,可她的咳血却一直不见好,脸部青黄不接的,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不能做任何体力活,稍微的劳累便会发烧。 时常,她都会被人带着去后山泡温泉,每日都有人给她三餐送药,她问为什么要吃药,那人只是说她病了,不吃药,她会得肺痨的。 可没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回来这里,弟弟是死是活,她在扬州的那个家呢? 她总在问,逮着人就问,就连道场上时不时过来扫地的老婆婆她也要问,可惜没人告诉她。 时间长了,她也就不问了。 半年之后,尼庵里的主持见她总归安分,便让她剃了发穿上道服,和其他小尼姑一起做早课,吃斋念佛。 她说只有做了庵里的弟子,她便把她想知道的都告诉她。 岳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没太稀罕自己的头发,觉得头发剃了迟早一天会长出来的,像父亲的胡须一样,也不知道主持其实是想要她遁入空门。 其实她最在意的是,别人说她命太硬,说她把父亲母亲给克死了,弟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岳府便赶紧把她送走了,要不这岳府就真断后了。这是私底下,她听见其他老麽麽在厨房里议论的,可她她不得不信,因为剃发那天,主持告诉她: “只有你在这里好生待着,好生修行,你弟弟就还会活着,不会死。” 她不知修行为何物,但非常认真的点头答应了,在她三岁的理解里,她唯一知道的是,若她出去了,弟弟会死的。 不知从何起,她收起了从小到大嚣张跋扈的性子,张扬的,总是闯祸的性子。这也不是她可刻意为之,或许终日在这深山老林的老庵里生活让她逐渐安分下来。 日日,她在晨钟暮鼓,香火缭绕的氛围里醒来,五更时随师父醒来,去道场上做晨操健体,六更便去大殿念佛抄经直到正午,午膳吃着粗茶淡饭,午后随师姐们去后山打坐或者做些劳务,种菜,除草,打扫,洗衣等等。每日餐后按时服药,一月八次去温泉疗愈这些都是日课,她每日一尘不变的做下去,开始会觉得单调乏味,久了便习惯了。三岁以前她叽叽喳喳的爱说话,如今除了诵经念佛时不得不开口,平时她几乎不说话,沉默寡言,规规矩矩。 一年后,她的身体终于有了起色,不必每日喝药了,但温泉她还是会常去。师傅说她的病根未消,还需要常年的温泉疗养。 闲时,师傅会带她去藏经阁阅书,教她识字,她会问得勤快,话也多起来了。好奇心,或许这是她唯一能保持的童真了。 她以为她会在这孤寂的老庵里度过她的青年,中年,还有老年,最后和上一代主持一样死后葬在后山的坟园里,只是她还是会想,曾经答应弟弟的,或许她办不到了。但只有她一直待在空门里,弟弟一定会过得很好的,他不会再担心她会与他争抢东西,至于她未来的弟媳,即使没有她的帮助,她觉得弟弟一定找到他心悦的姑娘,那个眼角有泪痣的姑娘。 这样想着她也就安心许多了。 再过三年,她已经快八岁了。在老庵里,待了差不多五年。 某一日黄昏,她记得那日是立冬,老庵里古老的槐树上,叶子几乎快掉光了,她哆嗦着,哈着气,拿着扫帚,在道场清理落叶,听见远处有人喊着她的法号。她抬起头,见师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告诉她,说她有远道而来访客。 心里一惊,潜意识里,她觉得的来的那人是弟弟,因为在这世上,她再无亲人。 可很快,这些年老庵教与她的修行让她很快按压住心头的起伏不定,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整理好衣裳,布帽,她面不改色的去会客,只是脚下的步伐比平日里快上一些。 可惜了,她没见着弟弟,来的人是黄管家,带来了一套属于弟弟的长衫和一个与弟弟长得五分相似的孩子,叫石良,比她小上一岁。 那时,她还不到八岁,一脸茫然的仰着脑袋坐在会客室的板凳上,胸口抱着弟弟的衣物,脑子里塞得满当当的都是父亲当年管家与她说的那些晦涩的话,他们谈了一个时辰,直到主持过来,她被人带走。 可她她脑海里始终想的只有一件事。 弟弟,一年前就死了,死于肺痨,卒于大寒。 深夜时分,主持过来看她,坐在她的床头,摸着她光溜溜的脑袋,她问她是否决定了要还俗,这一次,她依旧是想都没想便点头了。 弟弟不在,那她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翌日,她仅带上一只薄薄的布囊便随黄管家和那个男孩下山了,连夜启程前往北方都城。 黄管家告诉她,以后她便是岳梓了。 接下来的十年里,她几乎都在京城定居,改头换面,随黄管家学做生意,到了夜晚,一位来自杂技班的男人会过来教她如何变声,还有易容,她前前后后学了三年,到底是出师了。幸是她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善于营商,十年里,在京城里攒了人脉与第一桶金,她又用她得到的东西去生钱,与父亲一般她好算计,喜爱铜钱臭味。可石良不同,虽说是岳莘的陪读,他与她学着一样的东西,可学得很慢,头脑也不够激灵,经商上没有多少天赋,但喜爱歌词诗赋,四书五经头头是道,黄管家没强求,石良说想考取功名,黄管家也让他去了。 可那一年石良却落榜了,他也没再考过,黄管家病逝后不久,他便随岳莘回了扬州。 石良是岳梓死后,寻了一年好不容易寻来的孩子,那时的石良还在酒楼里给人打杂做童工,父亲是猪倌,家境贫寒,黄管家便花了一笔钱,把孩子收来做养子。 黄管家看上他是因为他与死去的岳梓有五分相像,或许能当上岳梓的替身,当时,因为岳梓的突然病死,黄管家在他身上投入所有的精力化为乌有,精心布置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也只能出此下策,死马当活马医了。可带回来的孩子,性格木讷迟钝不说,在经商上实在没有天赋。 所以,尽管他知道若暴露了,那他多年的复仇之计就前功尽弃了,可迫不得已,黄管家不得不再出下下策,来一招偷梁换柱,让岳莘还俗。 岳莘到底是老爷的后人,甚至天资上是比之前的岳梓还要聪慧,他把能教授的都传于岳莘后,老态龙钟的管家便撒手人寰了,岳莘把他葬于弟弟的坟旁,发誓说到将来一切沉冤得雪,她便把二人迁回故土。 其实在回扬州之前的三年,她便让石良先回去了,探查走访,陆陆续续买下扬州临县的几座纺织作坊,暗自经营。好让她回去时也有些根基。石良便是在那时认识藏春阁的楚安的,那时楚安还不是藏春阁的头牌,刚进楼了没多久,名不见经传,两人相好两年后多才让岳莘知道,那时岳莘还在忙着如何扳倒当时的扬州知府,叶知秋的事儿,完全不知石良有事瞒着她。 待她清理了叶知府,开始忙着在远郊建一座新的岳府,石良才与她如实招来,问能不能为楚安赎身。 当时,她实在是惊诧得不知该说什么,责怪石良为何不早些告诉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几乎打乱了她接下来十年的计划。 可突然,她灵感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石良,问这楚安是否可靠。 石良拼命地点着头,便见对面的岳莘笑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答应他。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等一等,待我娶了正房,便把她娶进门。” “可你要怎么娶妻” 石良急了,觉得她异想天开。 “我不是刚从你的藏春阁赎了一个姑娘吗?” 岳莘附在他的耳朵上颇为神秘的说了一句。 “你要娶仇家的孩” 听的人彻底惊了,他瞪大眼睛低声惊呼,可惜话没说完便被岳莘捂住了嘴。 “嘘是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四章 其实, 她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情, 当一个人的替身, 好像死的人不是弟弟, 而是她。 因为黄管家说,能为岳府报仇,只剩下她了。 可岳莘心里一直在介意一件事情,她藏在心里这么多年, 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 曾经把她送走的是岳府,把她弃于深山老庵的是岳府,甚至多年以后, 弟弟的病逝, 他的葬礼, 这个名存实亡的岳府也并未打算让她知道。 自从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 好像,她就被所有人摒弃了, 没有人明里说道什么,但她到底是知道因果的, 所有人都视她为不吉。 可最后,让人啼笑皆非的是, 重新将她找回来的, 接纳她的,还是这个岳府。 黄管家一直在告诉她, 大局为重, 命亦如此, 有些事情由不得你去选择。 这句话她是记得,但并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或者说是接受。 离家时三岁,她并没有太多的家族意识,岳府和家人是两种概念,她只知道人生里有父亲,母亲,弟弟那就够了,她的世界只有这么大。 长大了,当她懂得了是与非,按理说,她不应为一个曾经弃她而去的虚无缥缈的信仰抛弃了本是属于她的一生。因为岳府已经不存在了,何必为一个曾经伤过她的东西做牛做马。 可是,岳莘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她到底在坚持着什么,将一个本来不属于她义务,做得如此卖力,尽职尽责。 或许,她只是想告诉自己,只想证明她不是不吉之人,她也想告诉其他人,可这已经不可能了。 因为在别人眼里,她是岳梓,不是岳莘。 出于这样的复杂一个心理,导致她以后喜欢上子桑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一次,遇见到子桑时她十八岁,那人九岁,还是个孩子。 岳莘并没有在意那个女孩的身份,所谓她仇家的孩子。整垮叶府只是她的义务,她必须做,对于其中受到牵连的人,她并没有多少愧疚,不是因为复仇的快感,她并没有快感,只是觉得养精蓄锐熬了这么久,她终于完成一件像样的事情。 当年若不是叶知府蓄意包庇,草草结案,凶手是可以揪出来了。被救活的岳梓说他听到坠崖前车外好像有些人,可依岳崇光的口供,他振振有词地说的确去寻人了,但无踪无果。可惜叶知府没有听信一个三岁孩童的言辞,只是因为这个病恹恹得还是有些神智不清的孩子说了“好像”。人证物证若用心寻,到底是会有的,毕竟那时她的确听见那么些车外的人马杂音,且再次出发前他们的马车是被人修理过的。 可惜没人寻她,她并不是证人,因为堂审那日,她早已被岳府送走了。 叶府灭门那天,若不是石良说她应该去一趟刑场,代父母看看罪有应得的仇人的下场,她想她是不会去过去的。 可是,若不是那天她去了,她想这一辈子她都不会注意那孩子。 那接下来,未来里,她和她之间就没有故事了。 起初,她只是想走个过场,叶知府斩首后她便离去,因为她不太喜欢血肉横飞的场面,可当她坐下,对面那个跪在地上却挺着身板在寒风凛冽中瑟瑟发抖的孩子便把她的视线拉过去了,以至于她忘了她是来看仇人掉脑袋的。 岳莘看了那孩子很久,别人都是鬼哭狼嚎的喊叫,哭得丑陋无比,只有她挺着身板跪在那里,像是将台上血色模糊的场面当戏看,甚至当她父亲行刑时,那孩子比她看得还要认真,脸上无悲无惧,只是直勾勾地望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离刑台最近,脸上溅的都是别人的血,一道一道的像弯弯曲曲的溪涧滴在她肮脏的衣领上,衣服上也是,没一会儿,她就成了一个血人,能让人看清的只剩下她那双眼里的鲜明的白色。即使她还是个孩子,但岳莘完全无法从她的表情里猜测出她的内心活动。可越猜不透,她就越是想弄清楚,结果刑场上大部分的时间岳莘都在望着那女孩,或许岳莘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肆无忌惮,那个女孩发现了她,抬起头与她相望。 目光交错之间,她发现女显然孩并不认识她,微张着嘴,愣愣的,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甚是无辜,像是她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让人会这样看她似的,很快,女孩又低下头去,不再看她。可女孩这样一个空白的眼神到怵了她的心,平白无故地心里油然而生的罪恶感让她慌忙想要逃离现场。 她站起来告诉石良说她身体不适,想要回去,头也不回的边走了,或许这一生她都没有像那时那样狼狈过。 回去之后,她让石良查了有关那女孩的情况。记得了她的名字,叶子桑。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被她抛于脑后了,毕竟她的心肠比一般人都冷,也没有必要去在意一个小娃娃。 直到一月后,她曾经的先生偶尔一说,说临走前要去青楼凑凑热闹,先生旧时在京城教她经商,来扬州游玩也有多日,岳莘知道先生平日风流,只是笑笑说身份特殊无法作陪,又随口问了一句那妓院有什么热闹如此特别,非让先生在临走之前煞费周章的过去。先生笑呵呵地说今夜那里公开竞买两个小姑娘。 是谁?岳莘问。 叶府的两个遗孤,在一旁的石良告诉她。 是吗岳莘愣了愣,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说了句恭维,先生玩得开心。 只是到了夜里,她还是让石良捎她去青楼了。 她让小厮领她去二楼的雅座,隐蔽,但能清楚看见对面花哨的展台子。人尚未登场,楼下已是吵吵嚷嚷,小厮给了她一幅画像,画里的两个姑娘身着轻纱,半遮半露,伏于床榻之上,只是姑娘看上去都太过稚嫩,穿着风骚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一眼,她便认出了那日在刑场的女孩,可这一次,她的心又悸了,因为在画像里,她看清了女孩的模样。 她想起了弟弟,只因女孩眼角下的泪痣。 看着那颗痣,她犹豫了许久,终于她还是下定决心,转头喊了石良的名字。岳莘让他去找先生。 她想让先生卖个人情,那她就不用亲自出面了。 其实这世上,眼角有泪痣的姑娘何其之多,她不知为何她非要子桑,或许与岳崇光那个过来搅局的儿子较劲的念头是原因之一。可更多的是因为她发现对面展台上的女孩身上有与她相似的地方,很明显也很隐蔽。 显然她似乎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叶府灭门的受害者的位置上,女孩看上去完全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没有羞耻,没有恐惧,没有悲苦,没有厌恶,甚至她肯本不知手脚该如何摆放,呆滞地看着台下为她鼓掌喊价的男人,而在她一旁的另一个姑娘已经因为悲愤与耻辱哭花了妆容,像叶子一样簌簌发颤的身子无时无刻不在控诉她作为叶府小姐的不幸和这世道对于她的羞辱。出生于叶府,这无可厚非。可那个女孩不同,在她的身上,岳莘完全找不到她对于叶府对于她曾经身份的认同,尽管她与另一个姑娘出生门第相同,可此刻她在台上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另类,再联想起那日她在刑场上的模样,还有那些石良曾与她说过的话,告诉她那女孩在叶府其实过得并不好时,在她已经冰冷了这么多年的内心里,竟然生出那么一丝的怜悯。 原来,那个女孩也与她是一样,如同怪物,被孤立于家族之外。 只是出于这样的怜悯,她匆匆忙忙的做出一个轻率的决定,她想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女孩买下,可买下之后该如何处置,她尚未考虑清楚。 毕竟是仇人的孩子,她也没有太多的善心,想要过多的拯救她以后的生活。 只是那颗女孩眼角的泪痣让她没有彻底断了与女孩的关系,花了大价钱将她买下后,岳莘便让石良找了户靠谱的农家,把女孩放在贫苦之中生养,这更像是放任其自生自灭。 的确,她有意识,告诉她在将来,那个女孩或许是有用的,可这样尚不清晰的计划是否可行,她还在观望中。 春夏秋冬,一年一年过去,直到某一天,石良告诉她那个被放养女孩不知何时与旧宅有了牵连,岳莘依旧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旧宅的花样。她不知道女孩在搞什么名堂,只是知道她会进城与旧宅的男人见面,至于之后去了哪,她无迹可查,可不知为什么,一年后,她就不再动作了,安分守己地待着村落里,当她的贫家女。 再过几年,她终于觉得时机成熟,可以让女孩嫁过来。不只是因为女孩的用处,她依旧还清晰的答应多年前她答应弟弟的那句话,象征性的,她为弟弟找了一个很漂亮的媳妇,并且他的媳妇眼睛上有颗泪痣,爱哭,他可以随意欺负她。 她承诺的,终是做到,即使弟弟已经不在了。 她想啊,既然是女孩是她选给弟弟的,那就没有争抢一说了,她不会再抢弟弟的任何东西,因为这次是她有意送与他的。 可,到底她还是想错了,送出去了,她就不会争不会抢了吗? 她甚至不知道,就在女孩嫁过来之后,她开始疯狂嫉妒一个死去的人,她的弟弟,岳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五章 石良心心念念想给楚安八抬大轿, 光明正大的婚事,毕竟他不想让人嘴碎总在他喜欢的人身后说她的出生三六九等,不干不净。 唯一能封住世人的嘴的只有岳莘, 可这事一拖便是许多年,岳莘总是时候未到,再等等。 好像这扬州城里的男人也不知从何时起楚安变成了藏春阁的头牌,明明头几年还是个青涩的小丫头, 藏在莺莺燕燕的乐班中,樱桃小嘴微张微合, 诉一曲相思,弹一只琵琶,或者埋没于繁乱的舞台之间,扬着翩翩的水袖舞, 人们记得她是因为她弹得一手好乐器。她倒是伶牙俐齿, 敬来的酒半推半就,若不能喝,便轻飘飘地伏在官人身上,兰指轻翘, 装作昏眩,嬉笑娇嗔之间, 又让那个硬要她喝酒的官人嬉皮笑脸的把推过来的酒灌下肚去。 楚安哄男人很是有一手,酒桌上惹人喜欢, 可性格虽中了男人们的意, 懂得卖弄风情, 再加上楚安脸蛋水灵妖冶,按理说这样的姑娘要成为楼里的头牌只有自身在费些心思,那高位应该是唾手可得的。可楚安脾气倔,接客全按自个的性情,哪位客人她若看不上眼,无论对方给再多的银子,强迫她她也不接,直接罢工。楼里都嘲讽她心高气傲,奴婢命倒操着小姐的心,老鸨也因为这事与她吵了不少,可楚安总是老样子,我行我素。这实在把老鸨气得肝疼,死命地戳着她的脑袋不停的谩骂,说什么一只不知被多少人穿过破鞋还想要挑脚香的主儿,到最后脚臭的能把她捡回家就不错了。 青楼里所有人都不信楚安这怪脾气能给她带来多少好运,可惜所有人都想错了。 男人们在青楼里喜欢摸摸姑娘们小腿,捏一捏翘臀,占尽各种便宜,楚安刚进藏春楼的那四年里,他们是可以在她身上为所欲为的,可四年之后,没有人敢再这样做了。她的身价就开始慢慢蹿高,高到离谱。 先是不知是哪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大官人三天两头的把楚安接出楼过夜,后是老鸨从楚安身上回扣的银两首饰一月比一月多,让老鸨喜笑颜开后决定既往不咎,把她像菩萨一样供着。 太多人凑这热闹,每每见到老鸨都会问这楚安背后的主是谁,可老鸨死不肯透露,直到在一年后的某一天里,藏春阁的男人们破天荒地见到岳府的病秧子二少爷大摇大摆地走进楼里,点名道姓,指名要翻楚安的牌,要楚安想陪过夜时,人们看老鸨满脸谄媚,卑躬屈膝的模样,他们才意识到,这事有蹊跷啊! 感情一直包养楚安的是这位家财万贯的岳府二少爷啊! 可,他能行吗? 早年他不是因为那场崖谷的祸事伤了命根子吗?何况他这说三句咳一声的病弱能否在床榻上招架藏春阁里妖精的摆弄还是个问题。 可不管人们怎么好奇,他们也窥探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因为楚安多是被岳二少爷接去别院小住,岳二少爷在被人改称为岳老爷之前不太常驻青楼,只是偶尔来一趟,指明要楚安作陪,过夜不多,可人们到底还是逮到机会趴在楚安的花房外,悄悄往窗纸上戳一小洞,贴着门缝想看场好戏,听出个究竟来。 到底他们还是好奇,楚安是如何在床笫之间满足在那方面不太行的男人的。 但闺房里实在昏暗,他们窥视到的大多是一处摇晃的床帐,听到令人酥麻耳赤的女人的淫c叫,叫声实在太过放c荡,以至于女声完全遮住了男性的喘气。人们听不见岳二少爷的声音只能靠时间来辨别一个男人的能力,当然如他们所愿,花房里的床榻晃动与女子的浪c叫持续不长,有时很快就结束了,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人认为楚安的放浪形骸完全是一种趋炎附势的,又是尽心尽力的表演,以便满足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可谁会想到,他们自认为猜透了一切,是别人有意让他们如此认为的。 若问岳莘在回扬州之后的十年的打拼里,什么是她觉得最困难的事情。 那她肯定会回答是逛青楼。 女扮男装不可怕,重建岳府基业不可怕,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以女人的身份与另一个女人假做床笫之事。 若是把楚安接出去在别院与她相处,岳莘还无需担心,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参与,接她出去只为了石良与她的相会,可总是出去也不是办法,世人定是会起疑心的。为了维持她的“男儿身”,为了向世人间接的展示“他的生理缺陷”以便让世人相信“他难以生育”,为了照顾石良的感受而必须把楚安一步步推向头牌的位置,以便别的男人无法碰她,更为了以后能够娶她进门,岳莘必须与楚安合演几出能够令世人满意的戏,看似活色生香的戏。 可她的性格完全不适合去做假,每次都僵得如同石头,面红耳赤的缩在被窝里捂着耳朵发抖,可她无论怎么用力捂住耳朵,她还是听着楚安坐在她一旁边摇着床边上的细栏杆,边浮夸的呻c吟,喊着喊着还煞有其事地其他什么再用力一些,好舒服之类的不明所以的风骚话。 有时岳莘实在受不了了,拼命拉着楚安的衣角让她住口,可楚安偏生不,她越是拉她,她越是叫得欢。岳莘只得直接拿被子把楚安一把蒙住,喝令她闭嘴,可楚安还是笑得花枝乱颤告诉她,她可以让她尝试一下,到时她就会知道了,自己也会像她一样像发春的猫一样四处乱叫的。 “你要祸害,找石良去!” 岳莘愤愤其声,也不理会楚安的撩拨,叉着双臂,扭过身,强迫自己面墙而睡,她被楚安折磨太久,以至于在这件事情上她终究还是产生了好奇,可好奇也终究抵不过她羞涩难当的性子,这别扭的性子长久的被她生生压制住了,直到遇见子桑。 其实岳莘以为她做了这么多,族里相信了她身体上的缺陷和她古怪的性子就不会三催四请的非让她去娶某一户的大家闺秀,毕竟父亲留下来的子孙,到她这一辈也只剩她一人了。 起初,她的计划是有效果的,族里的人见她老大不小的,却总是在外边包养一个青楼女子,不顾四周劝阻的胡乱,扬州城里又谣言是岳府二少爷丧失生育能力,族里渐渐的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不婚不娶。可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岳府二少爷的实力愈来愈强大,岳府的生意不断扩展,岳府二少爷也开始被人尊称岳老爷的时候,族里的所有人渐渐地都改变了之前的想法,无法繁衍后代又如何,因为这与岳府的财富相比没有太多的可比性。 每一个人都想从新秀岳府令人羡慕的财富之中分一杯羹。那最好的办法便是家族联姻,这样既可以趁机削弱岳府的实力又可以增强自己在族里的威望与势力,何乐不为? 接下来的那几年,族里对于岳老爷的婚事格外看重,催婚,劝导,介绍,说媒的人们几乎把岳府的门槛都踏平了。那时的岳莘十分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把一个小姑娘放在农家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那时,岳莘与岳崇光之间生意的竞争已经从地下走到了明面,她把子桑娶进门,不仅是为了维护她辛辛苦苦重建岳府的完整与独立,更是为了试探岳崇光,她想看看叔叔派来的探子到底能在她的地盘上耍什么花招。 另一个原因便是娶了子桑,才能娶楚安进门。毕竟她答应石良这么久了,而以后她与石良生的孩子注定会让族里所有碎嘴之人都闭嘴,因为那孩子将是“岳梓与二夫人的儿子,岳府的长子”,有了继承人,岳府的基业就会更加扎实,而她打败岳崇光又多了一项筹码。 娶一无名小卒便是一举多得。 子桑不过是她宏伟计划的开端,一个引子罢了。 所有子桑嫁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安排得多隆重,只是走个过场,不必大肆宣扬,大家迟早是会知道的。 她是想把隆重与特殊给予楚安,楚安与石良为她已经付出太多,包括以后,她将要赠与他们的孩子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们应得的。 本来,一切都在照着她的计划,她的预期按部就班的往前走,可在所有的布局之中,她万万没想到她所安排的一个角色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子桑的出现不仅打乱了她精心编排多年的计划,且让她深深的陷入了情感的困境之中。 其实,她以为从这位岳府大夫人的身上,她可以探出岳崇光想要对付岳府的花招,她可以通过这个小姑娘给旧宅传递一些假象或虚假情报。可是,这个小姑娘嫁过来一月,二月,三月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莲儿说她几乎待在南厢,散漫,发呆,无所事事。石良说她有时喜欢一个人在偌大的府里瞎溜达,可是好几个月过去了,她居然还能在府里迷路。 岳莘真不知岳崇光找来的这个探子脖颈上是否有带上脑子,或者说是在农家圈养了这十年来把这小姑娘给养傻了,嫁过来已经是一年过去,她还是终日恍恍惚惚,无欲无求,这一年到头做的完全不是一个探子应该做的事情。 她既不在乎丈夫的恩宠,是否可以从丈夫那儿生出孩子来,也不意在丈夫大张旗鼓地将烟花女子娶进门,好像什么对于她还是都是无所谓的。 “他”越是对她冷落,不理不睬,她越是舒心安心,反而一旦稍稍靠近她,她就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 她更喜欢一个人,无人打扰。 岳莘完全无法理解这岳府大夫人这些异于常人的举动。 反正,子桑迟迟不动作,她便冷眼观望。 这岳府里没有任何秘密,除了后山的那座离岛,可惜,没有船只渡岸,奈何她如何在岳府折腾,就算搅得个天翻地覆,也无法触及到这府里真正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六章 她与子桑的相遇, 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岳莘到现在还弄不明白。 或许巧合一次次的叠加,多了, 便让人相信这是天意了。 岳莘曾经不断地往前追溯,想要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以弄明白,子桑是如何到底那座小岛的。 因为她根本没有理由找到。 若是子桑夜里离开南厢,那莲儿一定会知道。岳府如此之大, 后山湖畔如此隐蔽,她到底是如何找到的, 况且就算她找到了,她又如何到达对岸,因为船只只有一艘,只为了石良寻她时方便, 探访结束, 每一次,他都会把小舟拉至芦苇丛中藏好。自新宅建成到如今,几乎是七年了,石良从未出过差错, 唯独那一次的疏忽,不偏不倚, 便让子桑撞上了。 新宅是由一座半山上的荒废的道观改造而成的,南厢的布局按着旧时院落的模样重修了一遍, 后院西墙上有扇小门, 当时修整时也没封上。久而久之, 岳莘也就忘了南厢有某些结构上的缺陷,当初安排子桑住进来也是因为这儿离北厢前堂最远,子桑要在府里晃荡四处走动也不便。可岳莘当初若记得墙上那扇小门,那么子桑的住处定是会改地儿的。 那么,她与她就不会遇见了。 从一开始,有些东西,好像明明中就注定了,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牵连,但都是为了最后的发生牵上一条红线。 自新宅建起后,她便试图拾起属于自己的生活,因为她是她,她不可能永远是“岳梓”。岳莘把自己的世界分得十分明确,白日里她是岳梓,黑夜降临了,她便是岳莘,穿上女儿装,在自己的一方世界里,做回自己。 岛上的庭屋,她不愿设封闭的门,除了冬日以外,四面几乎都是大敞,白棉纱代替了卷帘,推门代替了墙面,她喜欢草席的草香,屋里的地面多是铺着软绵的苇席面,书阁里藏着多半是佛经,仿佛她回到儿时她在老庵里规律的生活。 当白日落下帷幕,她独自一人从北厢后院进山,在薄雾轻拂之中,划一叶扁舟,回到后山的一方天地,焚香,沐浴,换上一身轻纱长裙,或伏案读书抄经,或吹箫奏琴,或沏一壶清茶,半躺着后屋的庭下,安静地观赏月夜下朦胧的湖光山色,或倚在长亭下暖池边上微热的岩石上,闭目小憩,等待漂浮在花瓣水面上的酒壶被温泉水浸热。 她时常在温池了喝得半醉,让缭绕的水雾迷了眼睛,趴在光滑的岩石上不肯起来,直到心脏跳动得飞快,她醉醺醺的爬起来,摇晃着扯下屏风水的纱衣,扶着长亭的红柱子,晃晃悠悠地回屋去。她的酒量不算好,有时兴起喝得多一些,她便索性倒在寝屋里的草席上睡过去了,半裸着,身子上缠绕着轻薄的纱衣,湿透地贴在她的肌肤之上,还冒着虚弱的白色雾气,晚风轻拂而过,在灯火明明灭灭之间,一点一点吸收她身上淌下的水珠。 因为温泉的疗愈,岳莘已经不用再常常吃药了,月里二三次烫一炉中药,便能调养她的身体,小时的病根,她不知何时才能治好,若一天劳累过度,夜里便会经常咳嗽。或许她的病,会跟着她一辈子,也或许只有她不再是岳梓,她的病或许会好的。 这样的生活,她持续了整整七年,岳莘并不觉得平乏无味,觉得如果这一生能在这座岛上度过,那她也满足了,一个人,不需要任何人打扰,孤单的确是有,但这已经是她习惯的部分,至于她会不会嫁人,或者以后她会喜欢谁,她从未想过。 也是,既然她是“岳梓”,那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嫁人,她不觉得可惜,也不会遗憾,虽然看着石良与楚安打打闹闹这么多年,她有时也会好奇喜欢一个人到底是如何的滋味,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因为她无法想象她的世界里多出一人来,把她好不容易为自己建起的世界打乱,她不想某人的出现干扰了她的现状。 现在,挺好的。 楚安时不时会嘲笑她尼姑的性子,说那一天你若碰上了那人,不管你是否愿意,你会亲手颠覆你所谓的世界,而不是那人。 她笑笑说不信,说,我的心太冷,动这份心实在难。 石良也知道她的脾性,除非有要紧的事儿,夜里很少来打扰她。 七年来,在岛上,她都是一个人过的,从二十二岁至二十九岁。 直到二十九岁的某夜里,秋雨绵绵一场,她的岛上突然闯进一人,把她以后的生活都打乱了。 那日傍晚,石良为她送来几壶酒酿,帮她藏在后院仓房的地窖里,便冒雨回去了,她以为那夜也会与平常一般,斟一壶小酒,醉了便睡去。谁知这长亭下不知何时冒出一人,站在灯火阑珊处,静悄悄地如同野猫,好似伫在那儿看了她许久,而她完全没有察觉,直到她从惬意中清醒,想要上岸回屋,谁想起身转头,便发现屋里藏着人影,随而,她惊奇的发觉岳府的大夫人此时正目瞪口呆地站在她的对面与她俩俩相望,她浑身湿透,手里还提着一双沾满泥土的绣花鞋,像只落汤鸡。 咯噔一下,她不知为何,心脏跳动得如同夏雨敲打于荷叶上雨珠,噼里啪啦的毫无节奏。 那人好像认出她了,又好像不是,张了张嘴,脸色越加的发红,很快又慌里慌张的低下头去,不敢看她,直到这时,岳莘才意识到什么,耳根瞬间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走向屏风取下衣裳遮体,便直径朝屋里走去。 虽然她不知如何安置那名访客,可想了一想,她还是招呼她进屋了。 女孩没有进屋,而是低着头,使劲的抿着嘴,杵在门缘旁,不知所措的将手别在身后,像一个做了坏事被大人逮住的孩子。岳莘不知为何突然想笑,可如此氛围,让她还是把她莫名的笑意止住了。也没看那人,她自斟自饮,在不经意间询问那孩子是如何寻到这儿来的。 显然,那孩子撒谎了,她会意的笑了笑没有拆穿,只是让她去长亭那儿暖暖身子,因为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像只猫咪一样在颤颤发抖。 看那女孩的神情,似乎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或许她只是把她当作她丈夫的姐姐,岳莘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不由得责怪石良来,怎么偏生今夜他大意了,把船只落在岸边就一走了之,这一想,她又开始责备着绵长的秋雨碍事,若不是下雨,想必石良不会只顾着避雨,丢了小舟便仓皇而逃,接着她又开始百思不得其解,那女孩是如何从南厢出来的,又是如何寻到这儿的,可想来想去,她都寻不到可能性,便放弃了,起身从柜里拿出一套衣裳,出门拿与女孩。 本身,她想让女孩今夜便回去的,但今夜女孩若回去,便无人收拾岸边的小舟,她又注意到女孩膝上带伤,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想让女孩留下过夜。只是她不知女孩为何总是在看着她,偷摸着,自以为可以不被人察觉,可目光赤‘裸得完全不知掩饰,看得她不知所以又浑身不自在。特别是为她的膝伤敷药的时候,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呆滞的看着她,待她抬起头来,女孩的脸莫名其妙的就红了,岳莘完全不知自己那处的动作僭越了,早上为她换药的时候,女孩甚至突然红着眼问她是否能再过来。 岳莘简直是被女孩一系列不知所以然的举动惊吓到了,只想赶紧把她送回去,她没有回答什么,嘱咐女孩不要把岛上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见女孩承诺点头后便下了逐客令。 昨夜里,她用后院的信鸽给石良捎了信,让他早上等女孩回岸就把船只撤去。 翌日,石良告诉她,查了岳府的图纸才发现,南厢后院的西墙上,藏着一扇小门。 岳莘倒不担心女孩泄密,因为就昨夜女孩的所有举动与表现来看,她根本算不上一名合格的探子,即使她真的告诉旧宅这里的秘密,她也有办法把事情圆回去,毕竟楚安也快有身孕了。 无论如何,昨夜仅仅只是意外中的意外,既然是意外,那就不会发生第二次。 女孩不可能再寻到机会过来。 可是,她实在低估了那女孩的意志,即使没有船只,她也非要过来。 岳莘实在费解,她不知这岛上有什么值得女孩留恋的。当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又恢复以往的模样时,女孩又一次以狼狈不堪的姿态出现出现再她的庭屋门外,她彻底震惊了。 算节气,已快入冬了,她竟然夜里泡着冰冷刺骨的湖水游过来! 起初,她以为女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她,因为看着她仰着她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有话要说,可她左等右等,却等来女孩递与她的一包油纸袋。 拆开,里面躺着一面被折叠得整齐的,干燥的巾帕,她的巾帕,再看看女孩,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掺着湿漉漉的枯叶,拧紧拳头,赤足单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她仰着头看着她,目光里好像在期待着什么,脸色苍白还能嘴角上扬,对着她笑得又痴又傻。 她蹙着眉,看了看手里干净的手帕,又看看眼前甚是狼狈的女孩,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真的脑袋不正常,费尽周折只为了给她送一只手帕! 但到底,她还是心软了,打算让女孩进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章 或许是常年以男子的身份的行走生活, 让她缺失耐心, 也缺乏思量,去琢磨对方同为女人的心思。 她的想法很简单, 眼前的女孩太过狼狈,那让她进屋换身干净衣服,取取暖也好。她也不信女孩怀里揣着什么坏心思过来, 她能从屋里取走什么东西吗?这屋里的秘密她根本拿不走。 伸出手让女孩上来,女孩还杵在那儿犹豫踟蹰, 岳莘心里有些不耐烦了, 不明白她心里在翻腾些什么, 费尽心思过来不就是想进屋吗, 现在让她进来她居然顾虑了,半天没动作。 不知轻重地,岳莘一把抓住女孩冰冷的手把她拉上台阶, 女孩显然不知她会如此不知怜香惜玉, 没有站稳,一下子扑倒在她的怀里。 她本身穿得单薄,女孩这一撞,如同一泼冰冷的水扑在她的身上,几乎把她一半的衣裳全沾湿, 岳莘蹙了蹙眉, 又不得不把怀里的人一把抱住, 她像条泥鳅一样, 有气无力地瘫在她的身上, 还止不住地往下滑,下意识里她想将女孩抱进屋的,但想想她与她非亲非故,也不愿让女孩觉得她好心或是心软,便耐心等女孩恢复些力气后,扶着她进屋。 只是,把她贴得紧实的女孩让岳莘实在困惑不已,看她的样子似乎已是又冷又累,几乎昏厥,为何她的左胸的跳动如此蓬勃,她甚至能隔着两层湿漉的衣裳听见那边传来的扑哧扑哧的跳动声。 依旧,她没察觉出女孩身上的问题,或者是对于她的心思,只是一头雾水地扶她进屋,想让她好生歇息。 谁想,这一引,完全是引狼入室。 女孩估计是冻坏了,喘着气,颤着手,低着头,就是解不开衣扣,她实在看不下去,便放下从柜里拿来的衣裳,蹲在女孩的一旁,帮她解开胸前的盘扣,那时她还在心底里暗自埋怨自己的心软给自己招惹来如此大的麻烦,完全没有意识到女孩就这样僵在那里,双颊绯红得看着她,直到她有一次触碰到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跳得比之前还凶的心脏,她终于惊愕地抬起头看她,可女孩立马羞涩难当地别过头不去看她,躲闪的眼睛即别扭又违心,岳莘的手怔了怔,飞快地撤回,有些尴尬,她让女孩赶紧入池驱寒,便困惑地转身进屋了。 岳莘已经察觉出似乎女孩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特别是萦绕于两人之间的空气,只要她与她一靠近,就被女孩一系列不知如何解释的举动弄得十分暧昧。 到底怎么了? 她还是没有想到,女孩原来喜欢她,很喜欢的喜欢。 她从来没想过谁会喜欢上她,可即使真的有谁把她喜欢了,那人怎会与她一样,同是女人! 这太离谱,这也难怪,即使当时子桑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了,岳莘愣是没有察觉到什么。 此刻,她正坐在矮桌的软垫旁,满脸愁云,有些手足无措,她在想,待会儿,待女孩恢复了,该如何把她打发走。 可这左等右等,暖池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有些担心,打算出去看看,谁想一过去,便看见女孩半浮在水中,头部还是勉强瘫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小嘴微张,双眼半合,脸颊被水蒸气蒸得粉红。 女孩在暖池里晕过去了,她完全没有遇见过如此状况,顿时傻眼了,衣裳也忘了脱去,慌忙淌下水把女孩救上来。费劲地,把她抱上岸,可怎么拍打她的脸,怎样喊她,女孩还是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睛。 长亭外,寒秋晚风,轻纱飞舞,噗嗤噗嗤地拍打着一排排红柱,她浑身湿透了,凉风阵阵,吸收了她身上所剩不多的热量。她颤着身子,无可奈何地长叹一气,咬咬牙,拉起怀里昏迷不醒的人儿,打算将她背回屋里。 女孩像具尸体一般,软绵绵的完全不知配合,她费劲力气,千辛万苦的把她搬回屋去,可惜她实在没了力气,无法将女孩搬至床榻上。 在里软塌还有几步的距离,身子因为突然受寒,岳莘开始剧烈地咳嗽,她双腿发软,无法不跪下来,捂住胸口,等待病症慢慢消退,而女孩毫无知觉的倒在软席地面上,在黄灯暗影下,不着寸缕的年轻身体,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的眼前,娇弱,无力,湿滑,迷离,她从没有如此直视过一具静态的躯体。 女孩失去了意识,赤‘裸着微曲的身子,白皙细腻的皮肤在黄灯摇曳下,光滑饱满如同水中白玉,明暗交错之中,她怔怔的看着,看见两三颗晶莹透亮的水珠从女孩丰腴的胸部滑落,沾湿了一侧的席地。 不知何时,她的咳嗽声已经止住了,可她还是如此看着眼前的一具年轻貌美,可以任人摆布的“尸体”,看了许久,当她脑海里浮现出“为所欲为”这四个字时,下意识地,她的喉咙往下咽了咽。 这时,屋外开始下去淅淅沥沥的小雨,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屋檐,山里的大风吹起。 唰地,屋里的蜡烛被吹灭了。 屋里的光亮不再,周围陷入一片昏暗,黑影重重里,她听见心脏开始炸裂,扑通作响,寂静无声之中,这样单调儿激烈的动静显得格外清晰,那时来自她左胸的声音。 她这是怎么了,她的心为什么会如此跃动,毫无规律? 挣扎着,她慌乱得想要起来,实在是不敢去多想什么,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是被刚才的一冷一热激出了什么毛病,发病了,心脏才会跳成这样,一定是这样,要不然为什么她挣扎着站起来时,脑袋会如此的晕眩,她几乎站不住了。 匆忙地,她想要找些事情做,以填补她此时脑袋里的一片空白。她飞快的把寝居的门关上,寒风不再涌进,就着长亭悬挂灯笼照进屋里的微光,她摸索至床榻旁,把浑身湿透的衣裳一件件脱去。她如此慌张,身体有些颤抖,微微喘着气,似乎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人的存在。 “冷——”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女人虚弱的呢喃,她听见有人在黑夜里翻身,喃喃自语,她说冷。 突然的动静让她受到了某种惊吓,身子突然僵住了,小心翼翼地侧头,看见地上那具蠕动的黑影,抿了抿嘴,她拿起床榻上的毛毯走过去,想帮地上的人盖上。 可她还未来得及帮那人遮身,那人居然有了些许意识,一把抓住她的手,把跪在地上的她拉向自己的身侧,岳莘毫无防备地跌倒在女孩软绵的身体上,慌张地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女孩又一抱将她抱住,嘴里还低喃着不要走。 岳莘又羞又恼,又扯又推,不停地喊着女孩的名字,想让她清醒,可女孩死活不肯醒来,她越挣扎,女孩救越是死死的抱着她不肯撒手。暗夜里,她的喘气声越来越急,心里后悔万分,觉着这一辈子她都没有如此狼狈过,和一个女人赤身裸体拧巴在一起,纠缠不清地,她居然还没有力气挣脱开来。 最后她实在也没有力气了,睁着眼在黑夜里狠命地喘气,任由身旁的人像条长蛇一般扭曲着,黏绵的,缠着她的身子,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胡言乱语。 岳莘发誓,明早一定把女孩给撵出去,她也不会再发什么善心让女孩进屋,今晚这一出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不对,女孩不可能再过来了,她必须把那堵墙封得死死的,明日,明日她就差人去收拾去! 本想着今夜的这一出闹剧就此也该打住了,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半夜里竟还出了一出更加荒唐的意外。 岳莘或许做梦也没有想过,有姑娘居然喜欢上她,还对她生了歹心。 本来前半宿,她已经因为死命挣脱而虚脱,疲惫昏睡过去后,身体上所有的感官便全钝化了,好像没过多久,她便感觉身旁有人在翻动,有人在不断得靠近她,可岳莘还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其实她的身体已经逐渐趋于清醒,但她的脑海还是一片混沌,直到那人竟然放肆得凑近她的鼻息嗅探,实在是太为过分,她倏然发怵,终是清醒,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 黑夜里,混乱无比,她的唇被那人强行亲吻,呜咽之中,一只滚烫的舌匆忙挤进她的口齿之间,她慌张地想要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人,可那人却趁机把手伸向一处羞耻的地方,她拼命地喘气,把双腿夹得死死地,可那只手不死心地强行往缝隙里钻,以至于让她觉得趴在她身上的不是个姑娘,而是条饿狼。 屈辱与压迫让岳莘彻底恼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掐住女孩的脖子一翻身,把女孩压制于身下。那一刻,出于自保,她动了杀意,狠命地,凶煞地,她使出了她所有的力气去扼住女孩细弱的颈,越来越狠,越来越凶,她以为女孩会挣扎,会反抗,可实际上,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声音,透过微弱的光线,她看见女孩扭曲的脸,嘴角竟然挂在浅浅的笑意。 她并不怕死,岳莘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满足。 那一刻的万分惊诧,让她突然停下了所有的狠意,这一停,她爆发出来所有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暗夜吞没,过度的体能消耗让她摇摇欲坠倒在女孩的身体上。 岳莘几乎已经说不出话了,可她还是艰难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问女孩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女孩,哭了,说了些话,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丝毫逻辑。 可岳莘听清楚了,一字一句,在黑暗的静寂中是如此明亮如此清晰,即使女孩的声线沙哑得像只拖拉在沙地上的破裂的木头。 她,好像喜欢她。 可,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章 她拂去她眼角流下的泪,近在咫尺的, 她把她看了许久, 女孩睁开眼, 也看着她, 怔怔地, 双眸熠熠生光, 饱含泪水,眼睛虚弱的睁着, 抿着嘴, 不愿闭上,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 她眼角悄无声息地, 又现出两三点滴泪,摇摇欲坠, 瞬间滑落。 她没有再拭去, 只是说了一声, 睡吧,便从她身上下来, 侧身而卧, 不再发声, 像是刚才那场混乱从未发生过。 岳莘尝试从她的那双发光眸子找出“为什么”的原因。 可一切模凌两可, 可就算她找到了, 岳莘也不会承认的。 本是因为惊险而狂跳不止的心, 在两人的僵滞之中已经平和, 可当她从女孩身上下来,她的心又开始发跳,微妙的,但铿锵有力。 在黑夜里,她闭上眼睛,微颦眉,慢慢呼吸,想着只要努力平静下来,这恼人的心跳是会消失的。 岳莘忘了,引起她不适时的心跳的罪魁祸首就躺在她旁边,可她完全忽略了,女孩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如何平心静气把她该死的,不受她控制的心脏控制住。 她以为女孩应该不会再僭越了,毕竟她对她的态度如此之冷淡,她释放出的信号已经很明显了,女孩不会再打扰她。 可当她以为自己就快要恢复正常的时候,女孩又一次靠近,小心翼翼的将她环抱住。 在黑夜里,她倏然睁开眼睛,无由的心中一股恼火涌起,岳莘生气了,这女孩到底有完没完,她连斥责都懒于开口,觉得没有任何必要,只是无声的抗拒,身子往外移,伸手将腰上轻轻搭着的小手撇去。只是她的眉蹙得越来越紧,心烦意乱的闭上眼睛,想重新调整心态,把又跳跃起的心脏压制。 “冷——” 清冷的空气里,细不可闻的低音从身后传来,颤抖着,带着哭腔,仅仅是一字,带满了祈求,卑微,无措,惧怕的意味,不知怎么的,她侧卧的躯体猛然一震,因为女孩那声卑躬屈膝的字,她的身体被震得发麻,带动着她无法控制的心跳,就好像雨后山洪暴发,她觉得她的心脏在一瞬间遽然炸裂。 岳莘不断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许心软,不能回身,仿佛一旦转过身,她就会害怕,害怕有什么陌生的东西会出现似的,这一辈子,她从未如此抗拒过。 可如此强烈的思绪也抵不过身体诚实的动作,告诫无用,挣扎无用,她还是转身了。 女孩蜷缩着,像一团软沓沓的动物,哽咽着,强忍着,哭得梨花带雨,睁不开眼睛,或许是因为虚弱无力,也或许是因为她不敢,而那只被她撇去的手却固执的伸着,朝着她的方向。 狂跳不止的心脏一阵紧缩,她觉得疼,叹了口气,还是移过去,打算将身上的毛毯分与女孩,女孩依旧是得寸进尺,像只小刺猬似的一下子钻进她的怀里,只是这次她安分多了,没有伸手抱住她。岳莘怔了怔,到底没有怀里的人儿推了,只是她本想为女孩盖被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不知安放何处。她不敢放在女孩光滑的肩膀上,或是她的腰间上。岳莘想与女孩保持一定的距离,可她不听话的手不知怎么的轻轻的捂住了女孩小巧的耳朵,说不出缘由,或许只是觉得那里过于烫人,而她的手恰好是冰的。 后半宿,她几乎没睡,女孩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就是在睡梦中还是会因为突然的哽咽颤了身子,她喊不出她的名字,梦呓里的喃喃迷乱不堪,可不知为何,岳莘却总觉得女孩在梦里叫唤着她的名字。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怀里不踏实的动物,偶尔会因为突然的梦里的惊吓而抽搐,又慢慢的平静下来。 原来她也与她一样,在这世上,没有安全感。 黑暗悄然离去,黎明的白色开始透过轻薄的窗纸向四周笼罩而来,女孩已经不再抽泣了,睡得安稳。 期间,她曾经浅浅睡去,可醒来后,她的心脏依旧明晰有力的跳动,持续天明。 岳莘眨了眨干涩的眼,悄然起身,细心的为女孩捻好被子,从柜里抽出一件干净的衣裳放置脚下,推门离去。 女孩醒来了,与她说了对不起,可她的抱歉,岳莘不想听。 或许,女孩以为不再会过来了,因为她瞥见那人离去的背影是那么的匆忙,又是如此决绝。 可为何她的心突然间就变得空落落的,就像跌入一处无底洞,随之远处湖面荡漾远去的船桨声,她不断下坠,包裹她的是一层层虚无空洞的错觉,她倚在长纱飘摇的廊柱下,望着远方的模糊,满心满眼的困惑,从小到大,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那日,下山与外出替她做生意的石良汇合,在回程的马车上,石良问她是否要把南厢那堵西墙砌死,她微微发怔,摇了摇头 她说,不必了,她不会再过来。 与楚安说过,正午时候,带岳府大夫人在前厅侯着,她需要例行公事地走个过场,在女孩面前演出戏。 清晨在岛上那种奇异错乱的感觉已经不在了,她现在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因为现在,她是岳梓。可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当女孩活生生在她面前晕过去的时候,她本是毫无波澜的心瞬间被不知哪来的力量突然挤压,还未来得及考虑清楚,她的身体就冲出去了。 真不知是出于哪门子的热心肠,她居然一路抱着昏厥的人儿奔向南厢,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体力是否能承受如此负荷,咬着牙把女孩放置床榻,她挥挥手让莲儿好生伺候,自己面色惨白,额冒汗珠,坐在靠椅上,捂住剧烈起伏的胸脯,狠命地喘息,路上她强忍着胸腔的闷痛,进屋一坐下,她便开始剧烈咳嗽,直到脸色泛红,喉中含腥,她不得不慌张的从怀里摸出手帕捂住嘴鼻,她不想楚安见血。 “石良不是在这儿,逞什么能啊,又不是不知道自个身子弱,非要抱回来,看吧,这些招罪了” 手里被人塞了一只茶杯,她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握住,往嘴里灌,她瞥见楚安看着她如此狼狈,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她低下头,装作看不见,幸而身旁的人没在说什么,只是帮她一遍又一遍的抚背。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她终于恢复过来。 可她实在受不住楚安看着她异样的眼神,不再咳嗽后,她放下茶杯,说了一声还有事忙,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楚安喊她回来,她装作听不见。 只是一回去,她越想,越是不对劲,这岳府大夫人既然是她的夫人,抱她回来理所应当啊,为何楚安要这样看她,还有,她干嘛要怕楚安瞅着她,她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可心虚的! 翌日夜里,她刚从城里回来,府里人告诉她,大夫人中午的时候清醒了,她点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便准备回北厢,可不知怎么的,往前走还未过五步,她突然回过头把刚才的丫鬟叫住。 “把灯笼给我,你去歇息吧。” 她把跟着她的丫鬟遣退,独自在道上,朝南举棋不定的站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把步子拨向北方,可没走两步,她又突然掉头,提着灯笼往南边去了。 岳莘想,是她把女孩弄生病的,既然女孩醒了,那她理所应当的应该过去看看,何况作为她的丈夫,探望也是名正言顺的。 不过,进南厢的时候,女孩睡下了,她坐在床头探了探女孩的额头,依旧烫得吓人,她皱着眉吩咐莲儿在柜里寻一床被褥再为夫人盖上,莲儿倒是麻利,可她又嫌莲儿总是在屋里晃悠,觉着心烦,便打发莲儿到厨房那块儿干活了。 莲儿一走,便彻底安静了,屋里只剩下她和她两人。岳莘坐在床沿上,看着木门上的手环还在微微的晃动,有些恍惚,或许是周围太过安静,她的耳朵里开始发鸣,嗡嗡的叫唤,没过多久,女孩平稳的呼吸声参杂进来,再后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又开始波动。 不由自主地她转过头望向床上睡熟的人儿,那人平躺着,虚弱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色,纤细的睫毛微微的颤动,嘴唇微张,似乎在呢喃着什么,可她什么也没听见。脑海里,那夜女孩在昏暗里娇弱可怜的模样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愣了一下,发现左胸的跳动更加的猖獗。她坐了好一会儿,也看了好一会儿,有些犹豫,到底还是把手伸出去,她看见女孩额间散落着些许的发丝,她想把它们都捋到一旁,可手只是伸到半空,岳莘便听见屋外有脚步声走近,她慌忙把伸出去的手抽回。 莲儿推门进来,她也要走了,离走前她吩咐说待夫人醒来再喂一次汤药。莲儿问她这几日是否还过来探望,岳莘愣了一下,说了句,可能。 回北厢的路上,她一直低着头琢磨着她说的那句“可能”是否不妥,她觉着不妥,可为何不妥,她是她的丈夫,仅仅是探望几次有何不妥? 可到底是不妥啊,她不是他 岳莘背着手,思前想后,一直在妥与不妥间纠结,也没看路,半路遇见楚安,人家喊她的老爷她愣是没听见,非得楚安追过去一把把她拉住,她才因为惊吓回过神来。 “哟,老爷,这时辰出现在府里可是少见啊,去哪里了?” 楚安瞅着她从南边过来,问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南厢!” 被楚安冷不丁一问,她起初是有心虚的,可看着楚安一脸玩味的看着她,她突然就盲目地理直气壮起来,有什么可心虚的! “老爷这两日往南厢跑得勤啊,破天荒的勤,以前怎么不见老爷如此热心肠呢?” 楚安托着下巴围着她转了一圈,跟看猴似的。她的话岳莘可不乐意听了。 “她是我夫人,生病了去探望不是很正常吗?” 岳莘冷眼反驳道。 “她哪是夫人啊,她—是—子——桑——” 这前半句,楚安的语气还是及其自然的,后半句,她突然凑近岳莘的耳根,把每一个音节都拖得又慢又长,特别是最后女孩的名字,她特意提高了声调。她像是故意要刺激岳莘似的,笑得花枝招展的,好死不死的又在那人通红的耳根一侧悄悄添了一句。 “你是不是在意那小妮子了?” 岳莘的耳根子已经红得滚烫,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却忍住没有发作,只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否认。 “你想多了” “诶呀,既然老爷去了一趟,我就不过去探望了,回屋歇了,等夫君过来。” 楚安不再撩拨那面色已经有些不对劲的人,打了个哈哈,笑盈盈地扭着腰肢打道回府。 她不知楚安刻意在她面前绘声绘色地插科打诨到底是闹哪一出,但那次楚安与她玩笑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南厢了。 直到年末,元旦新年那夜,她和“她的夫人”子桑不得不又一次同床共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九章 子桑嫁进岳府也有一年零五月, 岳莘一直在观察她, 莲儿说夫人不爱走动, 老是待在南厢的寝居或者后院里,未见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除了有一天夜里夫人好像偷摸着出去了。可石良听了也没让她多管。岳莘也让楚安经常去南厢晃荡,楚安说那丫头傻不拉叽的,说什么都信。 旧宅的耐心不一般,当然岳莘不信子桑是真傻,毕竟入府以来, 她误打误撞的还是发现岳府最深处的秘密。尽管她可能尚未意识到什么,但岳莘还是犹如芒刺在背, 子桑越是没有动作, 她心里越是不舒坦,所以元旦的时候,她把子桑捎上,带回旧宅。 岳莘给了子桑一个告密的机会, 既然子桑已经知道了什么,那曝光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拖沓不如趁早, 她也好知道该如何防患未然。 元月初一, 她坐在准备前往旧宅的马车上, 不知怎么的, 岳莘的心绪没有一年前那般平静了, 她心里有些事情, 让她稍微的不安甚至是局促,莫名其妙的心脏的响动,在等待的过程中,慢慢地能够被感知,深深吸一口气,她的双手交合,一丝不苟地放置在膝盖上。岳莘觉得她浑身上下已经表现得很镇静很冷淡了,可为何手心里在微微发汗。 自某个深秋夜时,她去过一次南厢探望,在此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子桑了。 车外,石良的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夹杂着几个人的脚步声,她心里微微一颤,支起微弓的背,缓缓闭目,凝神静气。 车门被打开,有人走进车里,安顿坐好,石良扶着车门旁喊老爷,示意一切准备妥当,问是否托车夫即刻启程,岳莘睁开眼,朝着石良的方向点点头,车门随即关闭,马车缓缓启程。 在她重新闭眼的时候,低垂的眼睛稍稍撇向子桑那处,她还是与去年那般坐在离她最远的地方,低着头,玩弄着手指,散发的慢慢的都是拘束与疏离的气味。 心里,岳莘莫明的暗自叹了口气,那人看起来气色并不好,身板好似也比以前消瘦了些,是否是那场病还落下了病根? 前往旧宅,几乎是半个多时辰。她犹豫来犹豫去的,费了多时,才决定和那人说些什么,想与那人对话的欲望因何而起,她居然没有打算去探究,只是在苦恼该说些什么,才会让那人觉得不唐突。 最后,岳莘挑来挑去的开头也十分普通,好不容易开口,一开口她便后悔了。 她问了她一个多余的问题,病好了吗显而易见,她早已康复,三月前,她早就知道,时隔几月,她又多此一举的问起 对方显然被她突然的开口惊吓了,将头突然抬起,又匆忙低下,只说了一句嗯字,微不可闻。 她还是怕她,岳莘多想就此打住,她后悔了,没头没脑地多嘴问话,可又觉这这失败的对话如果突然中断,只会让这车厢里本是十分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咬咬牙她又问了两句更加多余的话,问完后,岳莘的脑袋开始变得又乱又麻,觉着自己从未像此时这般如此愚蠢过,像是脑门突然被驴狠狠踢了两脚。 对方还是以嗯字回应,但能感觉她的情绪没有先前那般低沉了,甚至是,岳莘能感觉到她有些小开心,甚至是雀跃。而她不再继续她愚蠢的问题,重新闭上眼,不再说话,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明快了许多。 一进旧宅,她便对子桑呵护有加,走到哪她就把子桑带去哪,当然这是做给他人看的戏。只是夜宴后的戏局,她与子桑便不在一起了,岳崇光邀她去别院把酒叙旧,她仰起嘴角,笑得毕恭毕敬,随着去了,只是说,府里还有事,夜里就不在旧宅过夜。 她以为这只是普通的酒局,只是为了把她支开,谁想岳崇光那夜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了,像是真的要与她把酒言欢似的,滔滔不绝地拉着她与她忆往从今,时而高兴时而伤感,喝得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便是老泪纵横,又哭又笑,她也迫不得已在一旁陪衬,长辈畅饮,她也不能喝太少。 夜色愈来愈晚,三番两次,她拖着昏沉的脑袋起身推辞说时辰不早该告辞了,可被长辈拒了又拒,最后喝得满面红光的老人拉着她说最后一局,喝完他便让她回去休息。 丫鬟从屋外拿了一小坛子酒进屋,老人告诉她这是陈酿,他藏了多年。 无法推辞,她连喝了两杯,老人心满意足,说要差人扶她回去。 她摆摆手拒绝了,可一出门,寒风一吹,身体里强烈的酒劲一涌而上,她费劲得晃了晃头,摇摇晃晃的尝试着往前走,想回前堂,可没走五步,一个踉跄,她险些摔倒,身后不知哪冒出个人影扶着她,那人好像在和她说话,可她听不见,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 “带我去马厩,回去把夫人给我叫来!” 那人似乎听清了她的话,扶着她开始走动,可她不知为何身子变得越来越燥热,额头上又凉又热,冒着细小的珠子,她憋着热气,没敢扯松她裹得结实的高领,即使她知道黑黝黝的夜晚,就算她胡乱扯领子,也不会有人察觉出她身体的异样。 那人带她上了石梯,在一处停下,她问,这是马厩? “夫人在里面呢,老爷,奴婢扶您进去吧。” 这下,她听清了,便彻底烦躁了。 “让你带我去马厩,你带我来这干甚,下去!” 她又气又热,甩开扶她的人,推开房门,便要进去。 既然来了,她现在就把子桑给拉起来,她不能在这里过夜! 屋里乌漆麻黑的,她还没往里走几步呢,身后的屋门就吱呀一声关上了,好像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突然的一片漆黑里,她的身体愈加的发热,大声的喘气,终于她实在忍不住了,开始狠命地扯着她的领子,还有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裳。 沙哑着嗓音,她在黑夜里喊着子桑的名字,无人响应。 那人唬她呢,屋里没人啊,她听不见任何的呼吸声。跌跌跄跄地摸到床榻上,岳莘甩了鞋,艰难地躺下,想要歇息一下,待她恢复了,就去把子桑找回来,她一定要回府! 最后那两杯酒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她的脑袋天旋地转,喝过这么多的酒,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身子如同被浇了一层油,她被一把火烧得浑浊不堪,一次又一次的翻身,扯着身上乱糟糟的衣服,完全无法缓解她身上的焚热。 终于,就在她忍不住把她身上所有的衣裳都扯开的时候,床里一侧突然传来细弱的一声。 有人问她,怎么了。 原来,子桑在屋里,此时就在她的旁边,而她完全没有意识到。 心脏咯噔一下,一瞬停止跳动,换来的是接下来狂烈的鼓动,丧失节奏,几乎要把她的胸腔鼓碎了。 浓重的黑色里,岳莘咬紧牙关,硬生生的憋着,告诉自己不能再动身子了,可她身体里所有的骚动完全没有因为她的压制而止住了,各种蠢蠢欲动,想要破壳而出。 脑海里,一只伸入羞耻之处的手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那一夜在岛上的混乱,特别是那只想要钻进她身体里的那种手,想到了,她的私密之处开始紧缩,干涩又泛湿,难受无比。 她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那种手,她害怕那只那只手,可偏生,她越害怕什么,什么就来骚扰她。 那只手,毫无预兆的,在黑夜里软软地摸上她滚烫的脸。 那一刻,她的激荡的心脏几乎快要爆裂,穿透她起伏不止胸脯。因为害怕,她一把把那只如同妖怪的手一把抓住,用尽她浑身的力气,太过用力,把那人弄疼了,疼得唤出了声,可又不敢大声唤疼,只是咝咝的拼命吸气,岳莘慌了,急忙松开她抓住她的手。 心里无数次祈求身侧的人不再有动静,可那人突然开口了,掀开被子颤动着声线说要给她送水,她哪肯啊,出于本能,她像疯子一样翻身狠狠地捏住她脆弱的下颚,大声的吼她。 “不用动!” 身下的人被吓傻了,大气不敢出一声,像具尸体一样僵在那里,岳莘暗自松一口气,似乎以为危险暂时解除,她重新瘫回原先的位置,因为刚刚强行的动作,费了太多心力,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开始用力的咳嗽,咳得没完没了。 身旁,本是安静下来的人又开始冒话了,她实在是烦躁无比,可不敢在大声吼她,尽量压低声线让那人闭嘴,不再动作。 子桑听话了,在被窝里颤得像只被主人来回折磨的猫,不再胡作非为,可在终于子桑静下后,不安生的人,反而变成她。 岳莘把自己藏在被窝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她已经烫手的如同一块然后的炭,可她不敢动弹,满心满眼里充斥的都是刚刚她扼住那人时,她能感受到的,箍在她身下一团颤抖动物的冰冷,柔软的触感,还有沁透心凉的香气。 那一夜,岛上所有的糜乱之象——那人丰腴而起伏不定的胸脯,蝴蝶骨凹陷处的阴影,小脸上的泪眼婆娑,细弱的腰肢两侧突起消瘦的盆骨,寒凉里白皙皮肤上一粒一粒突起的小疙瘩所有所有令人羞耻的细节就这样不经她的同意,强行填塞她混乱脑海里的每个角落。 迫切地,她希望做些什么,可又不知该做什么,身体的涌动的热流源源不断的流出,沾湿了她双腿内侧。终于到了某个时刻,她实在是忍受不住了,掀开被子,转身将她身侧冰凉的一团人形被褥一把抱着。 被子里人在瑟瑟发抖,颤得愈加的厉害,可她却觉得舒服了许多,将头埋进那人柔软而冰凉的胸侧,像只小狼狗一样胡乱的蹭。 怀里的人不忍心,似乎是在关心她,可她实在是太累了,身体的躁动在一点点的消退,蹙着眉,嘴里嚷嚷着让怀里的人安分,说着说着,她便疲累得睡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十章 岳莘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如此胆大, 毫无防备的睡在那人的身边,踏实的一晚上。 翌日清晨,她照常在公鸡的第一声鸣叫中醒来,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的眼前是黑的,心随之凉了半截。 她弓得像只煮熟的虾子, 蜷在被褥里,昨晚,像是子桑为她盖了被。 那,她是否发现了什么? 岳莘谨慎而小心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那人平躺着,睡得安稳,离她有些许的距离。岳莘稍稍松了口气, 从床榻上悄悄退了出来, 边退, 还边摸了摸身上的胸模, 没有任何异样。她心里踏实多了, 胡乱拭去额上的冷汗, 弯腰捡起昨夜随意丢在地上的衣裳, 便往身上套,穿上棉袄的时候,袖兜里掉出了一样东西, 砸在她的鞋面上。 是只木匣子, 岳莘把它捡起, 重新放入兜里,这是她出门前从楚安那儿要来的,楚安问她要这簪子做甚,平日里也派不上用场。 她说是给自己用的,不用在平日,她正缺一支泡暖池时能盘起长发的簪子,正好见楚安梳妆盒里有只好看的,她便顺手拿来了。本是想让石良把匣子带到北厢先放着,不知怎么的她却把簪子带来旧宅了。 揉了揉仍处于宿醉的脑袋,她开始埋怨自己这几日三番两次的大意与马虎,稍有不慎,她的身份就可能会暴露,可从前天到昨夜,她所有的举动都太不谨慎。 本想出门让门房的丫头端盆水来,伺候她洗漱,可想到这屋里还有人在熟睡,出门的心也就放弃了。 这间屋子所有的摆设都失了旧时的模样,曾经侧厅里的一墙父亲的书棚,不知被搬去了哪儿,岳莘在屋里晃了一圈,在一处三层的窄木架上寻到一本发黄的书册,表皮上还铺着一层薄薄尘埃。她拿起扑了扑灰,又走回床榻对面的靠椅上,无所事事地看起了闲书。 床上那人可真是能睡,过了一个时辰,她翻了一次身,低喃着说了一两句不知所谓的梦呓,就在没动静了,手里的书实在无聊,她看不下,开始回忆起昨夜她进屋后的场景,她是如何脱去外衣,如何躺下的,她在床上都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又是何时睡下的? 费劲想了半天,她依旧混沌的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线索供她参考。唯一,她还有些印象的,是她似乎又发了疯扼住那人的下巴?脖颈? 怔怔望着她那双手,发着病态的白色,终年不见多少阳光,更不用说做了什么体力活,岳莘不禁困惑,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或者是她心里某处藏着的阴暗面让她非要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去扼住他人,是为了保命还是因为她不喜受制于人的感觉? 想着,困惑着,床的那边又了动静,窸窸窣窣的乱动,那人像是醒了,可嘴里却嘟嘟囔囔的,像还在说着她听不懂的梦话,懒腰肆无忌惮的伸了又伸了,就是不肯起来,翻来覆去的赖床。岳莘坐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可嘴角不明所以的扬起清晰的弧度,她就任由床上的小动物若无旁人的翻滚着,知道某个时刻,她终于发现了她。 披头散发的子桑终于发觉一旁有人,岳莘以为她会被惊吓,可与惊吓相比,她更多的是坐着那里发呆,老远,岳莘就嗅到了那人浓郁的起床气。 让她去穿衣服,可子桑别别扭扭地就是不动作,待岳莘弄清楚缘由后,她莫名其妙就生气了。子桑是她夫人,更衣时却想让她回避!可她是她丈夫啊,既然她是她的,那她身上的有哪处她是看不得的。嫁过来这么久,她竟然还想着回避她,抗拒她! 岳莘火气一上来,吼了子桑一句,谁想子桑的火气比她还大,嘟着嘴,背对着她,飞快的换上衣裳,每一次动作都是有大有用力,明摆着她不高兴有人吼她。 这下,换做岳莘不自在了,吼完,她便发觉自己刚刚实在是反应过度,失态了,别人躲着她又不是没有原因的,一直以来,她也是对人家避而不见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人家。心里,内疚感来得特不是时候,现在岳莘放不下架子开口,人家也不再搭理她,可她还是想做些什么去补救。 屋里的空气十分僵滞,子桑完全视她为空气,一人坐在梳妆镜前捣鼓着,完事了就若无其事的发呆。岳莘手里的手早已看不下去,已成了障碍,她在苦恼怎样才能不露声色的向人家示软,何况她吼她又不是有意的 当岳莘绞尽脑汁终于想到袖兜里的那至簪子,估计她那一整日都没有如此高兴过。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她走过去直接把子桑头上好好插着的金钗取下,按上她手里的那支。 好了,她好像看起来开心了,而且那支簪子对于她来说挺般配的,比那只金钗好看多了,送给她,她的气应该消了吧。 岳莘站在子桑的身后,拖着下巴看着对面镜子里的女孩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的变化,很是细微,带着稍许的羞涩与惊讶,两颊虽未泛起粉晕,可耳朵却微红了。 捕捉到这些微小细节的岳莘那天心情大好,至于她为何开心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甚至回程的时候,半路她要下车,想了想,还特地与子桑说了她的去处,她说她要去一趟城里的铺头,让她先回府。 可下了车,徒步往商号走的途中,她又开始为自己的冒冒失失而焦躁后悔。 刚刚她又做了什么蠢事 完全没有必要与那人报告什么,她为何要多嘴开口,是怕她担心吗? 当然,她做的蠢事完全不止这些,接下来接二连三地还是会有。 新年回去之后,不知怎么的,比起以往,她对南厢上心了许多。 膳食她多是在厅堂食用,与石良,楚安一起,可子桑一次也没出现过,岳莘倒想在厅堂碰见她,可惜人家不愿过来,她也不想特地过去,毕竟这府里眼睛最尖的就属楚安,岳莘可不想楚安又揪着某事捉弄她,无事生非,所以南厢,她一次也没去过。 去不成也只能多派人捎一些特产时蔬过去,府里有好的玩意,她也留心让人带过去。岳莘觉着子桑太瘦了,又不爱吃东西,她便吩咐莲儿变法儿给夫人做食。她自己不去南厢,就让楚安常去,反正总得有人瞪着子桑,她好了解情况,以前她还是偶尔问问,现在她几乎两三天一问,装作不在意,可还是把楚安问烦了,她打着哈哈说她怎么什么都感兴趣呢,以前也不见她上心,子桑还有能什么事啊,老样子,成天窝在屋里发呆,发呆,发呆。 “诶,你说要不我也和她说说你的事儿吧,说不定她感兴趣呢,要不然成天这样迷迷糊糊的多无聊啊,自己丈夫一天到晚在外边干了什么,她一点也不知情,想想都可怜。” 楚安这样说,她也没反对,默许了。 可这些还不是岳莘犯得最糊涂的事儿,最糊涂的是,二月初的某一天里,她居然告诉石良,让她从今以后都不用把后山湖畔边上的小舟藏起来了。 “为什么!?” 石良目瞪口呆地问她。 “她不会来了,每次藏起来太费事儿了,就放在那儿吧。” 岳莘的回答模凌两可,理由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可她任由自己心大。 子桑不知为何,新年那次回去,居然没有告诉旧宅关于她在岛上发现的那个女人。如今已经两个月过去了,旧宅一点动静都没有,岳崇光一次都没有提过岳莘的事情,也没有在暗地里试探她什么,反而每次见她,都是笑脸相迎,问她大夫人什么时候能怀上。 她微微一笑说,快了。 岳莘完全不明白子桑为什么不去告密,可因此她对她的好感又抱多好几层,防备也少了,甚至她觉得,既然她不去告密,那即使偶尔一次,她再一次过来找她,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毕竟她放不下脸面去南厢看她,也只能希望子桑能够过来找她。 但岳莘心底告诉自己,即使她愿意让子桑过来,子桑也不会再来了。 毕竟那次两人之间的不欢而散,那些裂痕还摆在那呢,即使她已经不会再去介意什么,可她们到底还是陌生人。 她告诉自己,她不是希望那人过来,而是与石良行方便。 可她又不让石良把不再把小舟收起来这事儿告诉楚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冬寒不再,春意融融的时节悄悄来到,日子依旧平平淡淡的,她还是拉不下面子去南厢,可想见那人的心总是收不起来。她也不是特别想见,只是觉得过去看一看也好,作为她的丈夫。可她越是这样想,她越是不愿过去,直到某一天楚安又过来捉弄她,这一次气得她胸闷气短,差点让她又犯病了。 那日午后,楚安特地跑到书斋去,坐了老半天,沏着茶,又在揣摩着她,饶有滋味的。看得她浑身不舒服,放下书问她过来做甚。 “干嘛把从我这拿走的簪子送给子桑,我都看见了,她一直握在手里呢。” 楚安挑了挑眉,话语里带满了各种颜色。 “她生气了,送与她,哄哄” 岳莘心里一咯噔,稍稍沉默,面无波澜的回话。 “偏袒!我可是一次也没收到你送我的东西,那我生气了,你怎么也不过来哄哄我呢!” 哼的一声,楚安的话语里都是酸溜溜的味道,说着站起身来,又挑了挑眉走到她的身旁,俯下身。 岳莘见她过来,头也没抬,觉得她无理取闹。 “你不是有人哄吗” “那小丫头片子,我今个也哄她了。” 楚安伏在她的耳根旁,想要与她悄悄细语,可声音却比刚才还有大。 “哄她做什么?” 她蹙了眉,抬头看笑得不怀好意的那人。 “她不高兴呗。” “怎么哄的?” “我吻她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吻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十一章 岳莘觉得心头一阵无名火往喉舌上窜, 胸脯开始有些起伏不定, 可她还是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把事情问清楚。 “是多么不高兴的事, 需要你去用这样的方法哄她!” “也没多大点事, 我不是爱玩儿吗就逗逗她时候不早了, 我先回去” 谁想到岳莘反应有些过度了, 楚安本是过来给她耍宝的, 谁叫她把南厢的烂摊子都堆给她收拾, 要是对那人上心就自个过去呗她不就开个玩笑,至于这样吗, 头上顶着片乌云密布, 脸色阴沉和个死囚犯似的。惹不起躲得起, 楚安从没见岳莘这样突然闹脾气, 她这回倒是觉得把事儿闹大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还是先走一步为上策。 可前脚刚踏出去, 后脚还问收呢, 岳莘突然一声呵止,声音太大,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回来!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诶呀就是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你, 我就说你吻一个人心里有感觉就是喜欢咯老爷放心, 我不是闹着玩儿给她示范吗, 她把我推开了” 楚安杵在门口, 看着岳莘脸色愈来愈黑, 没敢进屋, 着急得说完了想赶紧走人。 “她不知喜欢谁?” 岳莘冷冷的又问了一遍,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老爷啊还能有谁诶呀,该说的我都说了,走了,走了!” 楚安见岳莘脸色铁青,眉头蹙得愈来愈紧,像一段段波浪似的,看这样子,莫不是要把她当撒气包,楚安可不想在这久留,回完话撒腿赶紧走人。 子桑,她喜欢岳梓,是吗? 弟弟知道了,想必会开心吧。这世上,有一个人在心里装着他。 即使这并非她的初衷,可她也应该高兴才是。 替弟弟高兴。 那日,太阳尚未落山,岳莘就回去了,回岛上。 她不知自己的情绪为何变得低落,起起伏伏,她不想说自己不开心,或许是她不满意弟弟的夫人随意的和别人亲热。 应该是这样的。 岳莘本该开心才对,可此时她根本算不上愉快,所以她一直揪着一个点不放,她(他)的夫人怎么可以如此轻浮随便,即使那人只是与她开玩笑,那也不可以! 但实际上,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子桑的举止是否得体。 可岳莘根本不想往更深处去思虑什么,反正子桑就是行为有失妥当了,弄得她现在心里很不舒服。 这件事从她回岛上就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本想浸入暖池了,让热气把焦躁的脑袋蒸上一会儿,她就不会去多想了,可越是在暖池里待着,脑海里尽是楚安强行压着子桑的画面,她根本是在无中生有,本来事情并没有如此复杂,她生生往里填上诸多细节,自己本来就没有多少活色生香的经历,也不知她是如何把那些丰润的细节编造出来了,这越想她便是越气恼,最后又怪这池子里的水烫人,把她的脑子烧糊涂了。 不仅是烧糊涂了,她心绪也乱,呼吸过重,又在池子里待了太久,夜再深些的时候,她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 真是闲着给自己找恼,无事生非,那人与谁亲热,又喜欢谁,与你有何干系岳莘不由地叹了口气,捂住闷疼的胸腔,上岸想要烫炉苦药吃。 今夜,她总觉自己哪处有些不对劲,先是不由自己的胡思乱想,接着许久不犯的病犯了,就连为自己勺药时,她竟然会因为恍惚走神把自己烫伤望着地上破碎的狼藉,还有她通红的手,岳莘没忍住为自己翻了白眼,又一次叹了今日不知第几回的气。 唰的一声,门外推门被猛然拉开,随而,砰砰砰的脚步声,有人朝里屋跑来,岳莘怔了怔,心想石良出现的甚是及时,她也不想收拾眼前的烂摊子,让他善后好了。 可,一回头,她发现来人不是自己的自以为是,便狠狠怔住了。 她不是喜欢岳梓吗,那还来这儿干什么,她不应该来啊! 来的人也怔住了,与她四目交错,停格许久,突然跑到她的跟前慌张的抓住她的手问她疼不疼。不知轻重的力道把岳莘弄疼了,那人惊吓得赶紧缩手。 无由地,岳莘又生气了,冷冷地问她怎么来了。 这里并不欢迎子桑,她也不想再去理会眼前人,重新低下头想捡起地上的碎片,可子桑完全没有理会她话中的意思,自顾自地撇开她伸手便往地上抓。 她说你受伤了,我来。 可她实在太过慌乱,岳莘看着她如此粗枝大叶,还未来得及去制止,她自己倒是把自己的手弄伤了。这下岳莘更加生气了,可还未发作,子桑直接把她架到了室内,也不理会她是否愿意,慌里慌张的把她安置好后,她就跟头小鹿似的逃走了,像是怕她开口说话。 她原来如此害怕她,那为何总是不死心的要过来? 望着子桑跑开的影子,张开的嘴想说什么,也瞬间忘了,先前心头的无名火无缘由的消散,连同岳梓那事儿。 岳莘的心平和许多,甚至生出一些欢朗,但转念一想,她又不禁困惑,手被烫伤了,有什么可欢朗的? 子桑进屋了,自顾自地说话,又一次擅作主张的关心她,为她处理伤口,与她送药,可她和她并不熟悉,不过是陌生人罢了,从小到大,还未曾外人如此强硬的对待她过,不由分说的,不管不顾的,蛮不讲理的,做完了还能自圆其说,可若她真的为此生气了,那子桑以后就不用再过来了。 可岳莘生不出气来,更多的,她是在困惑。 那人为何对她这么用心? 她尚未找出答案,那人便要走了,话语里结结巴巴的,她说她只是来还衣裳的。 这理由多么牵强啊,一听便是言不由衷,一句话还说疙疙瘩瘩的,不清楚。 可就是这样一句不顺畅的告辞却让岳莘突然慌了,她还从未开口去挽留过谁,这次她突然想开口,可实在是太费心劳神,她犹豫思索,到底是在子桑快要踏出门的那一瞬,说话了。 “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走?” 她说得趾高气扬的,又像是平心气和的随口脱出,以掩饰自己的焦躁。 那人一听,顿时惊讶呆住了,嘴角高扬,笑得像个小孩子,那模样,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 岳莘觉得她大惊小怪,可很快子桑又安静下来,或许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直白放肆,脸刷的泛红,手还别扭得藏在身后,不知在搞什么小动作。岳莘想笑,可还是保持表面上的镇静,给她一个台阶下,让她去后院取冰,那孩子一听,屁颠屁颠地就跑走了。 她觉得子桑一切的行为都是异于常人的,正常人不应该这样做,岳莘觉得诡异,可接下来,她困惑他人,可自己做了一件比子桑更加出格的事情。 她的脑袋一定是刚刚被暖池的热气蒸糊涂,才会想都没想的抓住子桑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吸吮。岳莘根本来不及反应,见那人手指上的血滴太过碍眼,甚至她觉得心疼,想起自己以前受伤时,弟弟会把她的手含着,弟弟说吸一吸,血就不会流太多了。这样想着,想着如何把那些血止住,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对方的身份,抓住那只夺目的指尖就往嘴里含。 子桑显然是被她吓到了,她自己也被自己吓傻了,若不是那人被她莫名其妙的行为吓得惊颤,她可能还在沉浸于嘴里的那一丝新鲜的甘甜上。 结果女孩仓皇而逃,而她独自一人,像只木头一样,僵硬无比,可心跳咯噔咯噔的,一直在加速,脸色红润如石榴,她在想,估计活到如今她从未干过如此愚蠢之事。 岳莘又在焦躁,她在努力给自己找托词。 天开始暖和,她决定以后少泡那长亭下总惹是非的暖池。 待她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子桑也从外边回来。似乎,她忘了刚才两人之间的尴尬,端着热腾腾的药,非要喂她。岳莘不习惯,说着拒绝,可那人又一次不由分说的,自作主张的捣腾起来,捏着汤勺,煞有介事的吹了又吹,小心翼翼地就往她嘴里送。 人看着瘦瘦弱弱的,怎么学会霸王硬上弓了 岳莘到底是配合的张嘴了,但她心里还是言不由衷的小声嘀咕,像是在抱怨,可她心里却含着笑。 有时,别人与自己喂药,也挺好的,可这药也太少了些,岳莘吞下最后一口汤药,舌尖尽是苦涩之味,她居然还吃不够这一晚上,荒唐的念头实在太多,岳莘蹙了蹙眉,不得不鄙夷起自己的异样,不料被对面人误解,又擅作主张地往她的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糖。 动作太过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反抗,含入口中的时候,又一次,她的温热的唇碰上了她冰凉的指,只是无心之举,她的脸不刚才的有意为之烧得还有红。 因为又一次突袭的尴尬,使得二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凝滞,不适时的沉默之后,子桑便要告辞。临走之际,岳莘忍不住问她总是要过来的原因。 子桑说了,模凌两可,但也是具体。虽然岳梓不知在她这里,子桑如何可以做回自己。但她不需要纠结答案。 她答应了女孩的请求,但其实这无需答应,因为子桑所请求的已经不再是限制了。 可,只是因为她的答应,那人忽然咧开嘴笑了,笑得痴傻,肆无忌惮,既是惊喜又是兴奋,郑重其事的告诉她的名与字。 她笑了笑也告诉了她的名字,只是两个字。 岳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十二章 岳莘以为, 一个人的生活,持续太久,如今突然这样单调的生活偶尔多出一人来,新鲜。 既然是新鲜的, 那总有一天, 这股新鲜劲儿是会过去的。 只是觉着新奇,不是习惯,她怎么会习惯呢, 习惯身边多出一人来。岳莘从来没有想过, 也不需要, 她不需要有人一直陪她。 她还是会回归一个人的生活。 毕竟,她还未把子桑归结到喜欢的范畴,只是好感多一些, 她喜欢她偶尔过来陪着她, 即使她话不多, 但听着子桑说,也会觉得有趣,只要她不要太过聒噪,那一切都是合适的。 岳莘知道子桑喜欢她,但她无法知道这种喜欢是一种怎么样的喜欢,是因为孤单了, 需要人陪, 还是单纯因为她与她之间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那一次, 岳莘全当子桑着了魔, 要对她为非作歹,可最后也不是没有得逞不是吗。她喜欢她,就和她喜欢她那样,好感更多一些,好感无法是喜欢,况且这种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肯定是不同的。毕竟她们都是女人,那她们的喜欢就是单纯的,纯粹的。 岳莘真的于自己说了很多,多得都快把她绕晕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让子桑这样过来,过来找她没什么不对,对于岳梓,甚至是对于她自己,她不会抱有什么愧疚感。 两个女人之间又能发生什么呢,又不是那种男女之事。 所以,子桑再来那次,两人之间那么近的距离,她对着子桑浅浅的表露自己的心绪,她情不自禁的凑过去,把那人擦去嘴角绯红色的果汁,与她短暂的对视,看着她眼里的波澜起伏,明明只是褐黑色的眼眸,可她却看见了斑斓的色彩,如同夜空中璀璨的繁星,还有自己随之而起的蓬勃心脏的跳跃,她任由她与自己喂食,为两人之间指与唇的触碰而心悸 一切的一切都远远超过了她从前对于相处所定义的范畴,岳莘从未与谁如此亲近过,可如今她却觉得这些都是正常的,无伤大雅。 规则被她改了又改,就比如说她只是希望子桑偶尔来陪她,可那晚子桑离开后,第二天一早,她便把北厢守门的大爷买了给自己作伴的猫给拐走了。这是子桑嫁进岳府以来,她第三次进南厢。那日无事,那去南厢看看她也好。岳莘对自己说。 结果,子桑没起,她竟也没走,坐了好一会儿,只是在逗猫,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又破天荒的吩咐莲儿,告诉她午饭她要在南厢吃。 似乎,今日她非要见到子桑不可。 但岳莘心里知道,子桑晚上回过来的,因为她昨晚临走前说过。 为何多此一举的过来南厢一游,她自己也不愿去思考,明明在南厢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她又大把的时间去思索,可她把心思全放在逗猫上了,好像这才是她该做的正经事儿。 最后午膳的时候,她坐下子桑对面,硬是给她塞了许多饭食,看着她唯唯诺诺的照她的话,把该吃的都吃了,岳莘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虽然她们之间的话依旧少得可怜。 岳莘给自己定下的那套理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改得面目全非了,她依旧觉得她对她的喜欢根本上升不到男女之间的感情,所以她放心无比,出格一些没关系的。 可,男女之情,她一次也没有经历过,又是如何臆想这女人之间的情谊不及男女之情的? 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她把一切都设想得令她安心,有意无意的,她纵容了子桑,也把自己给纵容了。 所以,这也怪不得子桑那晚又对她乱来。 延续了早上的好兴致,到了夜晚,岳莘便要作画,实在是因为子桑半躺于地阅书的模样过于美妙,若是入画,应时应景,赏心悦目。她刚沐浴,穿上的纱衣也没系稳当,轻透的纱料滑落半肩,露出白嫩的香肩,隐约的能看见锁骨凹陷的阴影,还有双峰之间深邃的沟线,可她却浑然不知,只顾着托着下巴,仰着头,一页又一页的翻书,缓慢而规律,看到有趣之处,她翘起的小腿会忍不住在空中晃动,嘴角也跟着上扬,会心一笑,浅浅的淡淡的,风光无限又是自然无比。 岳莘并不觉得这一幕是香艳的,只是觉得一具年轻湿润的躯体上曼妙的曲线,在纱衣半遮下的细节,还有这具身躯的主人,她此时懒散而认真的模样,所有融合的元素都是如此的融洽,相得益彰,若不将这一点一滴都纪录下,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只要一件事,她投入全部的注意力去做,想要做得至善至美的时候,她就会忘了周围的一切,并且投入其中,她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觉得不妥当,但事后就另当别论了。 或许,这一辈子,这是岳莘唯一次把吃别人豆腐做得如此堂堂正正,如此不知羞臊,只为了完成那幅一定要成为佳作的画。蹙着眉不悦地告诉那人,不许乱动,不许说话,不由分说地将那裸‘露半肩的纱衣领口拉扯开,也不管那人是否愿意,用她冰凉的手一遍遍抚上她光滑的肩头,透过半湿的纱衣的蜿蜒的纹路,触摸脊骨的起伏的轮廓,微微颤动的蝴蝶骨,生起小疙瘩的背部,还有臀瓣之上,两处凹陷的腰肢窝。 一笔一笔的,细致入微的,她通过触感与视觉往画里填上种种细节,直到画像到达极致完美的程度,她终于收手了。岳莘从未如此满意过自己的作品,觉得她一定要把这幅画用最昂贵的画卷裱起来,藏在她的密室里。 那人见她终于结束,慌里慌张地爬起里,整理一身被她弄得凌乱不堪的衣裳,她也终于回过神来,脸色突然变得红润,手指又张又曲,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决定过去为那人系好衣裳,以对自己刚才的无理冒犯示以变相的歉意。 岳莘离子桑很近,她根本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在帮她系衣带的时候,稍稍晃神了,她觉得子桑笨手笨脚的,连衣裳也系不好,可她又是一阵心软,如同一只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只要一捏,便扑哧一声软坏了,甘露飞溅出来顺着她的心房滑落,甜得她有些想偷笑。 微低着头,还在回味心里那种清甜的滋味,嘴角措不及防地突然被那人轻轻啄了一下。 那一瞬,她手里所有的动作都停了,只是轻轻的触碰,那一阵瞬间即逝的软嫩,让她浑身仿佛在雷电中走过一遭一般,心脏跳动声砰砰砰得碰撞她的胸侧,她的头皮发麻的厉害,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亲她人,那双眸子如同清泉溢水,带着星星点点的桃花朵朵,清澈透亮又是深不可测。岳莘看呆了,任由她的心脏愈跳愈疯狂,也任由自己肆无忌惮地去看一个人,她的流光溢彩的眼睛,她小巧精致的鼻子,她的粉嫩微张的唇瓣。岳莘无法不去注视,她根本移不开眼睛,也无法动弹身子,好像,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吻,就把她整个身子都定住了。 所以,当子桑又一次的凑近,她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看着那人的呼吸加重,飞快的含着她的唇,这一次,柔软之间的相互挤压,湿润和滑腻的摩擦,让岳莘开始有些微微耳鸣,甚至她因为心脏过度的活跃而开始晕眩,她还是无法动弹。子桑只是一次稍稍用力的试探,有胆怯地离开了,可抽离后,见她又是呆呆的,毫无反应,这一次,她更加大胆了,甚至抱住了她的颈,肆意将她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她不再温柔,而是热烈甚至疯狂。 唇上的绵密不再细腻,有什么粘腻而灵活的东西钻进了她的空腔,卷起她的舌,浅浅的吸吮,湿腻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声是那么的放肆,听得她面红耳骚,可她根本动不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激进,她无法承受,岳莘说不出她是否喜欢,可她害怕了,当下的一切局面,完全脱离了她控制范围,在她所有的设想里,她和她不应该这样,太放肆了,太僭越了!理性告诉她,她应该把她立即推开,可她心里如此挣扎,可身体却无动于衷,甚至她的呼吸也和那人变得急促无比。 直到下唇突然被那人轻咬拉扯,一阵轻微的刺痛感彻底把她惊醒了。 为什么,为什么,对这样羞涩的事情,她会如此熟练!?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想把子桑推开,可那人竟然更加轻浮的扑倒在她身上,就像突然变成了吸人精血的妖精,笑得妖媚无比,又酥又麻,还在与她开着玩笑,想要胡乱。 这下,岳莘彻底怒了,她是从哪学来这些轻浮放荡的伎俩的,整个人完全变了模样,难道真是妖精附身了? 好在那人见她动怒,终于变得正常,从她身上爬起来,可岳莘可不甘心,更是不高兴,压着火气问她她这些轻浮的举动都是与谁学来的。当子桑瘪着嘴说出楚安的名字时,岳莘更加生气,气得她五脏六腑都抽疼起来。 突然间,她就不想理会子桑了,既然她和楚安相处的如此愉快,找楚安就好了,为何要来找她,过来找她消遣就算了,还要学着楚安戏弄她! 岳莘完全铁青面,更是为刚才自己可怕的心跳而感到羞臊,但看见子桑那边的衣裳还是如此狼狈,她还是没忍住,板着脸过去帮她系衣带,接着子桑竟然说她吃醋了! 她才没有吃醋! 子桑爱找谁找谁去! 本来还觉得子桑今晚还是惹人怜爱的,现在完全不可爱了,她的脸一会红一会青的,眼下实在不想在见到子桑,不知是否是赌气,她冷着脸下了逐客令,拂手独自回房了。 可谁知,她这一次的动怒,把子桑也惹生气了。 结果,那人,好久都不愿过来,久到,岳莘以为那人再也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十三章 子桑已经七日未过来了。 她等了好几天, 失落之余,又觉得那人不来也好,这下, 她可以落得清静。 待到第五日, 夜里失眠的她开始忍不住猜测, 但与其说是猜测, 不如当成是带着反省的胡思乱想, 也到底承认那日是她态度不好,她有些后悔了。 第六日的时候,那个夜晚,她半宿未睡,翻来覆去的, 心中某种无法说道的冲动搅得她不得好眠。 第七日,岳莘终于按耐不住了, 一大早起来,在北厢的书斋待上半个时辰, 她手里的书一页未翻, 便焦躁地搁下,起身前往南厢去了。 她要去耍猫。 莲儿刚洗好衣服,见老爷过来,擦了擦手, 跑到跟前问她要不要中午留在南厢用膳。 岳莘想到没想就答应了, 想了想, 又让人吩咐把府里正厨准备的食材带过来。 莲儿说早儿, 二夫人来过,现在和大夫人在寝居里待着呢。岳莘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问她那只猫跑到那个旮旯里去了,莲儿端起的木桶,又赶紧放下,说是刚刚还见着猫在院里溜达,她这就是去抱来。 岳莘摆手拒绝了,说自个去找。其实猫就在廊下的木栏下眯着眼晒太阳,白橘相间的一团肉明晃晃地在太阳底下蜷着,岳莘愣是没看见,在院子里踱步,背着手慢悠悠地晃荡,直到一刻钟过后,她才走过去把猫抱在怀里,搔了搔首,去了后院敲门。 无人应声,她推门进去,寻不见人影,走了一圈,看见圆桌旁宽大的软塌上躺着两人,走过去一看,楚安正环着子桑的腰,两人依偎着,睡得正香。 岳莘瞬间不高兴了,怀里的猫还懒散的在她怀里趴着,望她身上蹭,恼火的她本想把猫扔了就回去,可回想一下,她今个儿是来逗猫的,又不是来看人的,她凭什么回去! 心安理得的,她坐在一个离圆桌不远的安乐椅上,低着头开始搔那只猫的下巴,又使猫端坐着,缩在她的腿上,拴住它的两只耳朵让它们直立,把一只猫硬生生弄成兔子的模样。橘猫本是被扰乱清静,这下主人又手痒在它身上耍宝,它想要生气又懒洋洋的,嗷嗷着叫了两声就不愿再叫了,只是弓着背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只猫被岳莘捉弄了一个上午,几次想逃走又被她捉回来,嗷嗷的叫声终于先把楚安给喊醒了。她撑着身子起来,打了好几个懒惰的哈哈,朦胧中瞥见岳莘坐在她的不远处,手指靠在唇上,嘘了好几声,似乎意识到那人像是示意,想让她闭嘴。 诶,岳莘怎么来了? 楚安侧过头发现了子桑,她眼珠子一骨碌,在岳莘面前笑得格外诡异,岳莘心里一惊,便看见那人突然伏下身去不知对子桑干什么,她仰着脖子想要看清楚,心中的忐忑让她在无意识中把怀里的猫狠狠的捏了一把,猫吃疼的嗷叫着,想趁机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又被她捉着尾巴扯了回来。 子桑也醒了,岳莘听见她的声音,又见她起了半身,本想站起来过去,看见楚安又把子桑弄趴下了,还靠得她这么近,伏在她身上搔首弄姿的,还煞有其事的编造去一些子虚乌有的风骚话,若不是岳莘这一上午在这里待着,把一切看在眼里,她或许会真信。 她还有完没完,调戏完,还特浮夸的扬眉发笑,专场朝着她的方向笑得叮叮当当的,像极了一只聒噪的铃铛,轻浮而毫无顾虑,这下彻底把隐忍了许久的岳莘惹毛了,她所有的怒火全撒在那人的名字上,不仅用力的吼着楚安的名字,还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她的猫被她不知轻重的又捏又掐害疼了,这下尖叫着从她的怀里钻出来,往屋外窜去,跑得如风如火。 她根本是来这里找气受的,愤愤地甩手,岳莘一日的心情变得糟糕无比,也不愿在南厢用膳,只想赶紧离开这块让她肝疼的地方,顺便也必须把楚安也给撵出去。 可出去了,楚安追上来问她,为何生气,不就开了个玩笑嘛,至于如何大动干戈吗 她问得一脸无辜,好像一点错她都没有,而岳莘竟然无力反驳。 她该反驳什么? 无话可说,的确是她反应过激了,可她不能承认啊,只得铁青着脸回到书斋生闷气。 她无法责怪楚安什么,只能任由着她继续逍遥法外。 怪不得子桑不学好,有楚安在,她能安分才怪,说不定哪一天子桑真的就被楚安教坏了! 岳莘独自一人坐在书斋里,又气又急,一整天都茶饭不思,琢磨了许久,却依旧无可奈何,只得怪她临时派石良出门做生意,又把楚安之前与石良约定好的远足约定打乱了,楚安这下找了各种机会伺机报复,她根本无力还手,只能气得牙痒痒。 好啊,她不去南厢便是了,看楚安还能如何捉弄她! 可又过了几日,她的心有像是被猫挠了千百回,实在是痒得难受。岳莘又开始责怪那只南厢的猫也与楚安一样不安好心,存心报复。她不就是用力捏了它几下吗,又不是故意的给它好吃好喝的,它还因为一点儿小事儿把她记恨上了,夜里总是来找她麻烦,在梦里挠她的心。 猫这类动物真是善于记仇 翌日,岳莘捎了一条鱼,又往南厢去了。 这次,她告诉她自己,她这是给猫的,权当慰藉,好让它以后晚上别来扰她。 可这一去,她发现楚安阴魂不散的又出现在南厢缠在子桑的身边,她心里瞬间又不舒服了,鱼也不要了,丢给莲儿,二话不说把楚安从南厢带走,非要让她陪她去书斋读书不可。结果那条鱼,莲儿以为是老爷特地带给南厢的荤食,午间,清蒸了端上桌给子桑当午膳用了。 终于,岳莘挨到石良回来那日,她千叮万嘱,也不让他休息,翌日赶让她紧把楚安拴出府溜达,别让她待在府里祸害人,石良问她这些日子楚安在府里都做了什么,可岳莘想了想,却说不出什么。 楚安一走,她终于清静了,下午的时候,她又去了南厢,这次她既不是去耍猫,也不是给猫赔罪去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她完全想不通,反正她就是想过去,仅此而已。 进院的时候,她因为两手空空,在院里踟蹰了一会儿,瞥见那只猫从厨房里舔着脸懒洋洋地出来,也不见莲儿,她见四处无人,疾步向前,一把将猫拐进怀里,那只猫见来人竟是前几日折磨她的坏人,惊恐的在她怀里嘶叫了好一会儿,岳莘吓得赶紧搔搔她的脖子,直到把它挠舒服了听话了,她才带着猫去后院。 子桑在屋里,半躺着软塌上看书,以为来人是莲儿,嚷着要掌灯。刚进门的岳莘听着她喊了一声。 “莲儿,把屋里的灯点上,太暗了,眼睛不舒服。” 仅仅是随口的一句话,喊得也不是她,可她却听出来些许撒娇的意味,抱住猫,她杵在门口,微微的发怔,看着午后阳光偏移,室内变得暗淡,窗沿上,几束被折断的光线,明明晃晃的照在那人隐约的侧脸上,阴影里,细致细腻地,都是朦胧,金黄,温暖的颜色,有些单调,但看着心安,舒服。 安静的室内,她抱着书也不放下,没有回头,只是对来的人不假思索地脱口一说,及其日常的日常。可就是这样特别寻常的画面,平淡的声音,让岳莘的心变得无比柔软清透。鼻息间,她嗅到了门外吹来春日和风的清新,带着些许屋里那人日常生活里的气味,可能是桃木的漆气,帘帐上被太阳照晒而散发出模糊的暖味,床榻上那人栖息过的特殊的味道,那人的平淡气息,她衣裳上的香气,空中的漂游尘埃淡淡的的浑浊这些气味的混合,在某个暖阳的午后,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变得格外特别,甚至,恍惚错乱之间,岳莘竟想到了温馨一词。 她心怀春水,轻盈荡漾,嘴角含笑,轻手轻脚地帮她掌灯,挑灯,看着烛芯晃荡,炽烈而平淡,化了她的心,麻了她的身子,可她却觉得舒服。 只是掌灯,她怕光亮仍不足够,这次她没有太多的心理活动,只是想到了,自然而然的就去做了,默不作声地拿了一盏灯,放在那人的身旁,又转身而去。 依旧,她选择了那处离软塌不远的安乐椅坐下,可以把她看得清楚,但彼此之间的距离却不会使她的目光显得刻意。 这一次,她们之间完全没有言语,可岳莘却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或是不妥。 她们之间的空气并不是僵滞的,只是流动地稍许缓慢了些,可这并不妨碍岳莘静静地去享受。她低着头嘴角轻扬,温柔得为膝上趴着的懒洋洋的猫咪挠背,听着那人平稳的呼吸声,一页又一页书页翻过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荡漾开来,有时清晰,有时虚弱。 好像,很久,她的心都未曾如此轻盈,又如此充实过,她无法追忆,这一刻在往昔是否有相似之时,或许根本,她就未曾拥有过。 因为太过新鲜,太过美好,她甚至不敢沉浸太久,当她的心充盈到饱满,甚至开始漫溢的时候,岳莘决定离开。 她想让她对这份美好的回忆一直保留在它最韶华的位置上,好让她回味之时,不会觉得可惜,不会觉得遗憾,因为她曾经拥有过,拥有过的是其中最美好的那一个部分。 这种东西,在一开始就不是她的,她只是借用罢了。 使用过了,是要还的。 她离开了,南厢就没有再过去了。 因为此时,她抱有的,更多的,是知足。 无法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她还会不会去南厢找她,看看她,或者,那人还会夜里乘一叶扁舟过来陪陪她。或许,还是有可能的,可现在,她只想守着她心里的那一份还是生鲜的美好,还是足以能够让她的心房盈余流溢的美好,如何安安份份的过着她独自的生活。 到底,岳莘还是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了。现在,她只想安静下来,希望变得节制,甚至是克制。 可就在她的决心尚未生效之时,那人又一次发了疯,过来扰她,让她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生活彻底沸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十四章 子桑再次过来的时候, 岳莘已经记不清那天夜里那个时刻,她在做些什么, 但她依旧清晰的记得,那夜,暴雨如注,还有止岸的那声剧烈震荡的撞击。 岳莘知道, 她来了。奋不顾身地, 她从屋里冲出来, 连鞋子她都来不及穿上, 可依旧知道一定要带上伞, 不出意外,那人应该与前两次那般,浑身湿透的过来,狼狈如初。不知为何, 她如此笃定, 或许是那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可与担心相比,此时的她,抱有更多的是期待,她在心里期待着什么,并且她已经期待已久了。 从来,她都没有如此着急的做过一件事情,跑得飞快, 赤足奔跑, 足板被地上的粗糙扎得生疼, 可她并没有因此放慢速度,而是愈跑愈快。 不出意外,那人像个疯子一样,蹲在大雨中发呆,单薄的身子颤颤发抖,雨水哗啦啦的从她身上倾灌,可依旧浇不灭她身上酒精的味道。那一下子,岳莘本该有的所有期待全被一股无名的怒火换掉了。的确,她见到那人,可以这种方式见面,那她宁可放弃自己的期待。 为什么,每一次,她都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每一次她都会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她生气的一把把她拉起来,第一次她直呼其名的吼她,吼得特别凶。摇摇欲坠的她跌入她的怀里,哭着嚷着,比她还要生气,嘴硬着说她要回去了,推推搡搡的控诉着她是负心汉,明明是为她而来的,为她喝的酒,明明她此时此刻那么难受,为什么要这样吼她 其实岳莘想把那人话里的毛病挑出来,告诉子桑,她并没有要求让她做这些,到底,这些不过是一个人的自厢情愿罢了。可到底她没有忍心说出口,她也不愿如此直白,因为听着,看着面前语无伦次的她,歇斯底里的她,她竟然没缘由的觉得舒畅甚至是心里发甜,火气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岳莘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闹腾,待她闹腾够了,就带她回去。子桑还是那么的容易安抚,尽管她并没有哄她,也没有多少示好。只要她稍稍的和颜悦色,刚刚还如同一只暴躁的夜猫的她,立即变得乖巧如兔,趴在她的背上,即使她还是最的有些糊涂,但还是努力地为她们撑着伞,喃喃自语,知道某一个时刻她再也撑不住,把伞摔下,手也耷拉下来。 两个人都很狼狈,背上的人已经不再说话了,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气声,还有周围风和雨的声音,弓着背,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昏暗地面,以防摔倒,身体很累,足底发疼,可她的嘴角却上扬的厉害,弧度过大,毫不含蓄,也不会遮掩,反正这时,没人看见她的笑,她甚至放肆得露出上半的皓齿。 至于她为何笑得如此不谨慎,岳莘不会去追究,毕竟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进了屋,她帮身后如同棉花般软塌塌的人脱去衣服,她也一样,摘去身上湿黏的衣裳,搂着那人入了暖池。 太过于亲密? 可她们已经亲密过了,也不止一回,那这一次也无伤大雅。 岳莘的歪理实在太多,反正规矩都是她定的,至于违规,除了天上的人,没人知道。但天上的人,虚无缥缈,此时此刻,她无需考虑。 她只是想搂着那人,让她不至于再一次在暖池里晕过。好像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毕竟是她主动,那人软趴趴的瘫在她的怀里,两人之间挤压这两团像棉花一样柔软的东西,她知道那是什么,脸色被蒸气蒸的红润,心脏跳得厉害,可手里,她却把那人搂得更紧了,她觉得那种挤压的柔软细腻又舒服,想怀里揣着两只软绵的温柔的白兔子,在微微的晃动。岳莘不敢过多的触碰她的身子,只是以这种方式,是否也算是一种趁人之危。她甚至在想,如果子桑醒来迟一些,她也能这样再抱着久一些,因为待那人醒来,她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放肆,有这般温柔了。 可子桑还是醒了,肩上那一声绵长的喃喃掺着湿润的水汽,把她整个身子都麻酥了,岳莘觉得头皮发麻得丧失知觉,她说冷,岳莘情不自禁得把她又拥得再紧一下,然后只是两三句的嘱咐,她并不想多说话,觉得周围的气氛那么怡人,多说了会把她整个好心情破坏掉,她的心已经化成一滩荡漾的春水,懒洋洋地,只想继续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不愿破坏。但好像就是因为她那几句无意的话,不知怎么地就把那人弄哭了,眼睛哭红的像只兔子,她以为她嫌弃她,哭得委屈巴巴的,岳莘急了,她害怕子桑在她面前哭,每次她的伤心,都不一样,可总是会让她揪心,特别是在此刻的情景下,她的心已经没有以前那般的冷了,一慌,便又破了一道她为自己定下的规矩,答应让她今夜留宿。但她不知怎么,似乎又做错了什么,子桑一把把她推开,又气又恼,不仅哭还特别凶,一副不愿理她的模样。 换是从前,岳莘肯定是不会理会子桑突然这出不知哪来的,令人费解的小情绪,她从来不会安慰人,多是一走了之,但现在她居然变得又急又慌,不知所措,急切地想要让对面那只可以吊油瓶的小嘴收回去。怎么做?她不想抱歉,越想越乱,最后也顾不得太多,飞快地往那人的嘴角轻轻啄了一下,又赶紧抽身,破天荒的主动也只是为了变形的道歉,像是一场难为情的任务,她费尽心里的重重障碍去完成,并没有多少心悸,更多的只是慌张无措,还有尴尬和掩饰。 她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她们还是会和好,关系和以前一样,不会前进也不会后退,刚刚好。可那人突然朝她扑过来,环住她的颈强吻她。几步的踉跄后退,她被逼着靠在石岩,让那人按着她的颈,踮着脚压着她,来势汹汹。她想推开她,可一碰到她身上又湿又滑的肌肤,她又不敢用力的往外推,像是害怕触碰某种禁忌。想张开嘴呵止,可一只舌趁其不备就钻进来了,带着一股又苦又咸的味道,她还在流泪,可吻得是如此的热烈,用力,卖力,好像只有她一旦松懈下来,岳莘就会逃走一般。可子桑实在高估了岳莘的定力,当舌尖上苦涩的味道被她吞进喉中,岳莘终究还是放弃挣扎了。她不喜欢那样的苦,继续下去,她可以把那些苦都吃下,可不知为什么,那些舌上的苦在湿腻的辗转中居然变了味道,变成了甜味,她僵硬的身子越是柔软下来,她的心跳越是躁动,她的呼吸越是急促,那股甜味就越是浓烈,让她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子桑的吻让她沉浸,可没一会儿就变得三心两意了,她为什么吻得如此娴熟,明明还是黄花闺女,这些羞人不学好的东西又是谁教她的,当她想到楚安,想到她说过她吻过子桑,想到那人的唇曾被别人碰过,那一瞬的狂躁的嫉妒让她浑身颤抖。或许,也就在那一刻,她心里多少承认了她这些日夜里,她不愿承认的事实。 她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想到她也能被别人拥有时,她会如此的妒火中烧,即使她无法触碰她,她也不想要别人碰她,这样病态的想法到底是从哪来的? 子桑似乎累了,从她的身上撤下来,但又没有完全离开她,而是攀在她的肩上,与她两额相抵。她有些晕眩,似乎要休息,微张红唇,气息不齐。可岳莘哪容得她去休息,到现在为止,都是子桑在宣誓她对于她的主动权,得意洋洋的,在她的周围晃荡,撩拨,挑逗。岳莘已经讨厌这样悬浮的状态,此时此刻,她想把眼前娇弱不堪的子桑狠狠抓住,把她变成她一人的,可该怎么做,其实不用想,身体已经先行了。 吻一个人好像并不难,而这种主动的触碰,比被子桑强吻更加激起她身体的烈火,好像她真的是把那人占有了,不论是身还是心。可她实在还是太青涩,完全招架不住子桑的热情,本是属于她的主动权没一会儿又被子桑夺走了,甚至她还有得寸进尺。在这个阶段,岳莘认为她与她之间亲吻已经是极限,可子桑蠢蠢欲动得似乎还想在她的身上做别的事情。 岳莘自然是不肯的,慌忙制止。好像一刻钟左右,她们就跨越了横隔在两人之间一径宽广的河川,进展太快,她吃不消。还没有完全理清,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她们之间猛烈前进的关系之前,岳莘不敢就这样完全陷进这样危险的禁忌之中。 如今的局面完全是她一手造成的,在她终于承认喜欢的那一刻,她便开始希望有些事情可以两全。 可,如何两全? 那夜,她从来没有见过子桑那么开心过,她比她小了十年,在她的眼里,无论子桑做什么她都只是个孩子。以前她封闭了她身上所有的感情,告诉她自己,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可现在,当她终于承认了某些东西,岳莘发现,对于子桑,她的心会软,允许她撒娇,想宠溺她,看着她胡作非为也只是无可奈何,但她喜欢装作生气的样子,也不会表露多少心迹,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子桑因为她而牵动的喜怒哀乐,那些子桑所表现出来的高兴,不满,气恼,担心,慌张,不安,信誓旦旦都是属于她的,是她的东西。 从来,她都不知道被一个人喜欢上的感觉会这样的美好,只是因为她发现其实自己也喜欢那人,这种喜欢的程度,岳莘觉得不会输于子桑对于她的喜欢,想到这里,她又在心底里笑了,她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在固执,偷偷地去攀比什么,那么不成熟的事情,她也会去做。甚至,她还会去做更加幼稚的事情,把岳梓搬出来,她想看看子桑在她和他之间的选择,她和一个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人,或者说是白天里的她和黑夜里的她。 她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口,像是在意气用事,可岳莘还是很开心,子桑的誓言,她的承诺,她的不屑看起来是那么的夸张,可她说得又是那么的认真,甚至还以性命来发誓,让她感到害怕,害怕那一天她真的会为她去做傻事。 在一场荒唐可笑的对比中,岳莘得到了令她满意的答案,尽管她不会全信,但她还是会觉得美好,这种飘飘然的美好,让她不由地开始觉得可惜,可惜她们相遇太晚,而这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那一天晚上,子桑真正意义上在她屋子里过夜,彼此确认了对方的心意,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子桑蜷在她的怀里,在睡梦中笑出来声,可岳莘却无法安睡,她在苦苦思索什么,可惜一夜无果。 临近夜白,她终于放弃了她的无用之举,下移了身子,埋进子桑柔软丰韵的胸脯,渐渐入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十五章 她想不通, 但计划依旧会进行下去。 在子桑身上, 她猜不出岳崇光按得什么心,仅仅只是想要子桑怀上岳家的孩子吗? 可子桑大概已经知道,以后在岳府,她永远要不上孩子,不仅是因为子桑对她的承诺,也是因为岳莘完全没有给她机会,岳梓从不在南厢过夜,也不可能过夜。 那子桑该拿什么交差, 她在岳府已经是两个年头了,没有任何作为, 即没有告诉旧宅这岳府后山里住着一个女人,也无所谓丈夫对她的疏远淡漠。 好像,子桑只对她感兴趣, 自从那一夜过后, 她每一夜都往岛上跑,在她那里沐浴, 过夜, 与她睡在同一张榻上, 岳莘允许大概是因为子桑没有继续趁人之危, 规规矩矩地,也不会动手动脚。但她喜欢每天找机会在她嘴角小小啄上一口, 一次或者两次, 次数不会太多, 只是每到夜里会央求要抱着她入睡。不会过分的亲昵,只是偶尔的过分,岳莘还是能接受的。就好像那次,她只是闲来无聊,拿出藏在那副为子桑画的画像来把玩,不料被子桑撞了正着。 她的笑,鬼魅得过分,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她说她在想她,为何不承认。 岳莘肯定是不承认的,无中生有!她不过是拿画消磨时间,怎么会是想她 可子桑不依不饶,还一把抱住她,啃她的脖子。她不知道子桑在她的后颈做了些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害得她颈部又痒又是刺疼,湿漉漉地让她浑身一个激灵,不禁头皮发麻。 她又是在哪儿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伎俩,一想到楚安,岳莘又生气了!想着明儿一定把楚安逮住好好警告她一番。她无法埋怨子桑,只能去怪罪他人,谁让子桑总是油嘴滑舌的,两三句甜到掉牙的话瞬间就把她所有的气都消了。 明明记得初见之时,那人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像是一只从冰窟里捞上来的兔子,现在怎么就变成了夜里发春的野猫了,龇牙咧嘴地叫唤,缠她,蹭她,挠她,骚扰她,围着她团团转,放肆无比,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子桑一定要让她说出,她到底喜欢初见的她,还是现在的她。 岳莘不想二选一,明明那两个人都是她,即使有了多少差别,可她还是她啊,她喜欢的不是她的差别,而是她的人,包含着她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岳莘接纳了,喜欢了,那为什么要去区别其中个别呢?她心如明镜,但想归想,又不想如此简单明了地告诉那人,她怕她的答案又让那人得寸进尺了,她可不想子桑太过得意,所以不肯说出口,非让那人要煞有其事的要挟她,岳莘才别扭地承认,她说她两个都喜欢。 出乎意外,那人并没有兴高采烈,也没有得意扬扬,只是突然一把抱住她,钻进她的怀里不肯出来,幽幽地说了一句话,有些哽咽。 她说,下辈子,她也要喜欢她。 如果说她的心好几度,因为子桑,她的表情,举动,话语而化成一滩春水,那此时,她的感情似乎又变样了,变幻极致,那是一种比春水还有柔软的东西,岳莘无法用语言去形容,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比水更柔的东西,可是她已经感觉到了。 那一刻,她觉得,就算怀里的人某一天里,把她让石良教与她的那些东西,尽数告与旧宅又如何,她的心不会觉得哪怕是膈应,因为这一句话。 这不会是背叛,那是她本该做的事情,可子桑却一直没有做,岳莘如今将北厢书斋大敞,亲手为她制造机会,不是因为试探,是为了让那人可以交差。石良告诉她让她三思,可她还是挥挥手让石良按照她的计划做下去。 她说,子桑来岳府已经两年了,有些事情也该结束了。 岳府与旧宅之间的明争暗斗持续了十几年,该到头了,子桑不可能一直无所作为,那为何她先主动,加速一切进程,即使是铤而走险,也总比坐以待毙强。 这是她能想到的暂时的两全之策,子桑可以完成她的任务,而她也可以从中拿到她的东西。 看似完美无缺的计划,但这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漏洞,在一开始,岳莘便想到了,可她不愿去想,她回避了,实施以来,她就一直在回避,因为她已经再也找不出更好的方法,也是因为与子桑相比,现在,她考虑的依旧是大局,她与旧宅下来十多年的棋局。 子桑,是她在十多年前埋下的暗棋,岳莘花费了多少精力才一步一步的把棋局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一切都在按照她所设想的发展着,那颗棋子,她又有何理由不去用? 即使造化弄人,她爱上了她的工具,可该走的还是要走下去。 但即使岳莘给了子桑机会,她竟然没有多少心思去好好利用,当石良告诉她子桑每日的懒散和怠慢的时候,岳莘简直是啼笑皆非,她给子桑送了一块垫脚石,可那人竟然连踩都懒得踩她扶额长叹,旧宅若输了,也只能怪在一开始就押错了宝,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不上心的的探子,也不得不决定以后多花时间亲自去北厢督促那人用功。 结果不去不要紧,这一去又让她再一次刷新了对子桑看法,她哪只是不上心,完全就是不当一回事啊,当她看见那本从书案上掉下来的,藏在账本下的闲书的时候,岳莘实在是哭笑不得,又不好发笑,只得强忍着憋着她的笑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手把手教她,结果,她简直是被子桑的分神和懵懂给气炸了,算数口诀五岁孩童就可以记得东西,她竟然学了这些天都没记到脑子里,就连拨算盘珠子都是错的。她耐着性子,教了一遍又一遍,可那人完全学不会,岳莘已经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她能不能再教下去了,估计再继续下去,她真的要开始吼人了。 叹了口气,她要求子桑把算数口诀誊写一百遍,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着子桑一脸惊恐又是万念俱灰的神情,没缘由地那一瞬,她的气全消了,神清气爽地,靠在座椅上,拿起了子桑之前藏起来的闲书,悠哉悠哉地看了起来,也没理会子桑在背地里张牙舞爪的狂躁,可这书,她也没怎么看进去,随意的翻阅,到最后还没明白书里的内容到底再讲些什么,但就是觉得有趣得紧。 终于,石良幽会回来,岳莘看书也乏了,准备回去,当着石良的面一脸严肃地让他监督子桑,搞得石良哭笑不得,不知道她为何要捉弄子桑,但也只能绷着脸,不能笑。 可以到晚上,她就有些后悔了,是不是她的惩罚太严了? 石良难道真的把她的叮嘱认真贯彻落实了?他怎么怎么死脑筋啊!一看就知道她在看玩笑啊,他真当真了,若不然,子桑怎么这么晚都未过来 岳莘从傍晚开始,就在等那人,等到夕阳落尽,漫天星辰显露,月儿的位置越来越高,她也没能把那人等过来。 有些失望,岳莘不得不再一次责怪自己不经大脑的行为,这越想她就越是心烦,最后决定去暖池泡泡,安安心。 其实她看似趴在岩石上闭目养神,但身体上所有的感官都在潜伏着,特别敏感,只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察觉那人的到来。子桑小心翼翼地从长亭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可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她想看看那人待会儿怎样把她恼醒。岸上窸窸窣窣的,微微响动,她的心开始跳得飞快,也不知那人到底在干什么,之后又以怎样的方式接近她。 她在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她靠近她的方式,结果其中的哪一样都落空了。 到底,还是她的思想太保守。 那人竟然把身子都脱光了,像只河里的小泥鳅一般不知何时从池里钻出来缠上她的身子,当她身上,湿滑细腻的肌肤的触感大面积的覆在她的背部时,她被这样温软的刺激激得浑身绷紧,知道子桑终于来了,她像只小妖精一样开始占她的便宜,可此时她并不想把那人推开,因为她的举动还未太出格。 子桑乖巧,她只是搂着她的腰肢,一点一点的把她贴紧,在她的背部蹭了又蹭,岳莘能感受到身后两团圆润的绵软在她身上挤压,还有两处发硬的凸点,身子发麻的厉害,她觉得这池水怎么变得如此烫人,快把她的脸都蒸成熟透的虾子了,可她还是不愿离开,毕竟她是那么喜欢那种被棉花挤压的感觉,只有那人不要太过分的占她便宜,安分一些,她宁愿被这水蒸气蒸到晕过去。 可那人性子到底是定不下来的,本来安静乖巧多好,她又开始搞小动作,钻进她的颈间,又嗅,又亲,又舔,又咬,一步一步的得寸进尺,手也跟着不老实了,岳莘暗自翻了翻白眼,缩着脖子若无其事的把她推开。 而那人当然是不满意她这样装模作样的清冷,很明显,她的气息已经开始混乱了,这是最好的证据。 她想眼下的时机,对于子桑来说完全是有机可乘的,岳莘有些慌了,看着水雾中那人笑得如此妖娆,如同吃人的妖精,如果她就这样再次靠近,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再一次把她推开。 但那人好像真的猜透了她在害怕什么,再一次靠近,托起她的下颚,大胆的吻上了她的微微发颤的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十六章 或许,子桑已经知道了,只有她不要过于动手动脚,她就无法完全把她推开,有些东西不能一蹴而就,在她这里,一切都需要循序渐进。 所以暖池里那个半强迫的吻,岳莘照样推不开。她是想拒绝,可她的身体几乎是无动于衷的。 那突然附在她唇上的吻不是逼迫,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由浅入深,清浅的气息扑打在她的唇间,她的眼目低垂,有些急迫,但又不得不保持温柔。岳莘能感受到那种潮湿的情谊,赤‘裸’裸的从那人的眸子里透出来,落在她的鼻尖,她的唇间上。 尽管她也是眉目低垂,甚至还微微别过头,但是子桑那样的眉目传情让不知该如何推开那双瘦弱的肩,她只是攀着,象征性地推搡一下,本该保持清醒的眼,就这样闭上了。 她依旧微垂着脸庞,好像这样,亲她的那人就难以将她亲上一般,她要为那人设下障碍,好让她心里好受些。可这种无用的拒绝根本就是逆来顺受,子桑一点点加重了唇上的力道,她不得不被逼的一次又一次地被带动着扬起头,气息混乱无比,微张的唇里发出一种细微的,孱弱的嘤吟,她心脏的跳跃已经超越了她的承受范围。 狠心想要推开那人之时,她的舌突然钻进她的唇。岳莘下意识的躲避,那人的舌又穷追不舍的追上了,卷起她的舌轻含着。 她的狠心只是一闪而过,这样的狠心,岳莘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实施,全身的力气似乎已经被那人吸干了,丧失了精血,她只能努力攀在那人的身上,由着那人胡作非为。 子桑以为她已经无力反抗了,伸出手环住她的腰肢,一个突然,狠狠地把她镶进自己的怀里,本来,两人之间若即若离的距离还能让岳莘感到一丝安心,这下,唯一一点的隐私忽然间在那人身上暴露出来,她瞬间从粉色的气氛中惊醒过来,她不想让那人知道她的脆弱,脆弱到只要那人一碰她,她的心脏就会不再坚韧,不再淡定,不再受她控制,鼓动得疯狂而病态。 力气虽然仍未恢复,可她还是用力想把那人往外推开,可子桑似乎早已洞悉了她的动作,死死的将她抱住,让她无法动弹,胸腔的蓬勃狂乱就这样在紧实的贴在那人的吹弹可破的皮肤上,在那人身上回荡开来。 岳莘又羞又臊,挣扎着想要把子桑推开,可那人却趴在她的肩上幽幽地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话语里是淡淡平和,含着的疲惫之意,像是句邀请,又像是随口而说的玩笑。 她说,陪她喝酒好不好,她累了。 她开始幽幽抱怨岳梓的暴行,她说她的弟弟欺负她了。 岳莘明知故问,心里已经开始偷笑了,听着子桑无可奈何的抱怨,她什么脾气也没了,只是觉得有趣,也觉得有些心疼,尽管她觉得她的惩罚并没有错。 真的,她变化了,以前,当她看见石良事无巨细地满足楚安的各种要求,只要楚安稍稍抱怨一句,他就会笑呵呵的,憨实地任由楚安摆布,帮她倒茶,为她按摩,听她埋汰,随叫随到,岳莘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要一个人做成如此模样,卑躬屈膝的,对她好,听她唠叨,不会烦吗? 可现在,她居然也稍稍变成了石良的模样,变得耐心了,子桑抱怨如何,说她的坏话又如何,她听着心里舒服就行了。 因为子桑说她累了,她也会下意识的把那人写字的手捧着手里,学着石良的模样替她轻柔的按摩。 岳莘觉得啊,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地,满心欢喜地去做一些她曾经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也是挺好的。 你对她好,她也感受到了,从心里感受到了,她会发呆,发痴,变得雀跃,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突然凑过来吻你,只是在脸颊上轻轻的小啄一下,又飞快地缩回去,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眼里带着漫天的星光,嘴角含笑,在她的容颜上,你看到的是一种无以伦比的期待,这不是回报,只是想告诉你,她真的很喜欢你这样对她。 毕竟让岳莘动情,破天荒地做一回“不算石良的石良”并不是常事。 这一次,不只是她的心,就连她整个的身子也在春水里化掉了,岳莘不可能无动于衷,她也想让对方感受到她的心意,所以想都没想,她微微俯下身子,轻轻含住那人粉嫩的唇,将它慢慢濡湿变得愈加红润,然后又将身子抽离。 她喜欢两唇之间瞬间的触碰,柔软,温热,轻弹,带着彼此的气息,享受一瞬的美好,她便离开。岳莘不会去索取,只是短暂的给予,她还是那样的克制,告诉自己,现在她们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应该的。 可子桑希望继续,她要索取什么,岳莘不会允许,她不留痕迹的回避了她躁急的唇。以为她备酒的借口,离开了。 她不能在暖池里再待下去,再久些,或许她真的会把最后一道她为自己设下的禁区跨过。她的定力正一点点都子桑消耗着,岳莘必须要有所保留。 可惜了,今夜,她注定逃不出那人的陷阱,甚至这样的桃色陷阱,也是她在有意无意的为自个挖下的。 那夜,子桑居然穿上了那件桑红的纱衣,那是楚安给她的,但她嫌领口大敞太过赤‘裸,一次也未着过。 但既然嫌弃,为何她要把这套衣裳搭在长亭的屏风上? 她自己不会穿上,可她想让子桑身着这身不太保守的衣裳,因为她的挺而翘胸脯可以轻松驾驭。 岳莘只是设想过子桑穿上的模样,可她不会刻意让她将这身桑红透薄的衣裳着上,这有些不怀好意,也太过桃色,可偏巧不巧,子桑挑在今夜,着了那身桑红纱衣,在如此暧昧的清夜酒宴里,她又如何移得开她的眼睛。 的确,迎面而来,在她面前缓缓坐下的子桑,她身着桑红衣的模样比她设想中的样子更加媚气,酒还未未入口,她便笑得妖冶,笑得被桑红遮掩的半胸轻摇微颤,那双峰之间呼之欲出,凝霜堆雪的弧度,完全把她看痴了,本是为她斟酒的手因为她的走神而发颤,酒水轻盈地洒在那人白皙的手腕之上,她居然就这样花枝乱颤的笑着,伸出舌尖把那星星点点的珠子舔尽,不留痕迹,看得她心惊胆颤。 岳莘此时浑身戒备着,以防止子桑突然扑上来胡闹,可她的眼睛不听话的总是往那处雪白的肉团聚。最后,她不得不狠命地咬着牙,低垂这脑袋为自己灌酒。 子桑那句撩人的玩笑听者有心,或许看的那人也是有意的,岳莘虽然表面镇静,但心里已经完全失了分寸,唯一的意识只是一定不让对面那人喝醉,就是微醺也不行,毕竟子桑那一次醉酒过来胡闹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她把酒喝多了许多,想着那人少了酒精便会理性一些,就好像现在,她拼命地喝着,那人也只是在对面笑靥如花的看着她,没有靠近,没有僭越。 可岳莘哪想到那人已经蓄谋已久,只是按兵不动罢了,当那壶酒大半被她喝尽,岳莘已经丧失了本该清晰的意识,夜风拂过之时,七分的醉意让她终于耷拉下脑袋,她只想想一个人去书斋安静的呆一会儿,好让她努力地找回意识。 摇摇欲坠之时,身后贴上一具温热柔软的身子,她迷糊的半睁着眼,眼睁睁的看着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延着她的肩膀从前而行,钻进她松散的衣襟,湿润而温凉,她狂跳的左胸脯被什么握住,轻轻的触碰到稍加用力的揉压,一切的触觉是那样的纤细而清晰,可她的身子已经又激又麻了,除了一阵又一阵地颤抖,她无力抵抗,衣裳里那只手肆无忌惮地游走,耳廓软骨又被一阵湿腻滚烫包裹,带着舌尖措不及防的撩拨,她的气息是那么的炙热,低声细语地,温柔地告诉她,她醉了,她扶她回房。 可即使言语上如此表达,可实际上她根本没有任何行动。 她的下颚被那人轻轻抬起,绵绵密密的吻像六月的雨水延着她的耳际下侧颜的弧线顺势下移,湿热的水汽一路滑落直至她微张的红唇,那只恼人的舌顺势钻进,她就这样被迫仰起头,除了承受,无法抗拒。 那只胸前四处沾花惹草的手不再局限她一手便能握住的胸脯,顺势而下,一路高歌,到达了那处她不该到达的地方,身体最隐秘之处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人侵入,握住,轻揉。 岳莘终于慌了,眼神依旧迷离涣散,可她还是费劲力气,在慌乱之中,隔着半敞的衣裳把那只胡作非为的手抓住,带着微弱的哭腔,她模糊不清地,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她说,不要。 只是,今夜,容不得她这句违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十七章 好像,她做了一个梦,不长,只是醒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子桑不知所踪,而她的缓缓睁开的眼睛迷离涣散,看着头顶上旋转的昏黄,听着自己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一促一促的,稍稍能寻到规律,虚弱之中带着力气,她听着难堪,听着身体开始发热,汗水从皮肤表层涔出来,薄薄的一层,湿了她清透的纱衣,心率的急躁让她胡乱地撕扯身上恼人的衣裳,直到衣襟半敞,下摆阔出,滚烫的肌肤大面积的裸‘露在清冷的空气中,她终得长叹一声,将手扶着汗涔涔的额上,稍是舒心了。 她的目光依旧迷茫,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她醉了,丧失了部分记忆,已经记不清她是如何进屋,那人又对她做了什么,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屋外山风涌起,叶落树摇,稀稀疏疏,听着让人心慌,青灯照壁,屋里的灯火一盏,摇摇曳曳,让室里灯影幢幢,包括窗纸上旋转跳跃着的那一排狂乱舞蹈的树妖的黑影,扭腰摆首,极尽风骚。 突然的那一眼,让她惊吓过度,怵然从床榻上惊起,冷汗暗流,酒就这样醒了大半,她气喘吁吁地把身上松散的衣料死死地裹紧,松紧,也不敢再看那可怕的窗面,只是怔怔的的盯着眼前苇席上星星点点湿漉的痕迹。 好像,她已经意识到今夜有些东西是不可避免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意识到了,她便刻意的严防死守。即使不可避免,她也要徒劳,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她愿意的。 她是在害怕吗?好像也不是,其中好像还参杂着什么,像是一些违背本愿的东西。 那人回来了,她不敢仔细去看她,总将视线下移,可即使这样,她的眼还是无法定住,总是往一处白而鲜嫩的长腿上移,看似表面镇静,其实她的心已经慌了,她发现自己正在一点点的丧失自制力。子桑今夜对她柔得出奇,那种柔带着媚,丝丝颤心,让人头皮发麻,出于自然可又让人感觉并不纯粹。她心生戒备,果不其然,那人还是会趁人之危,一次不得手,又另寻他计,无论岳莘怎么躲推,子桑依旧步步紧逼,把她逼进了墙角,自己却若无其事的嬉皮笑脸。 岳莘什么时候如此拘束窘迫过,她觉得自己四面楚歌,无法进退,处处受限于人。子桑四处埋下陷阱,她不愿往里跳,只能慌张地四处躲避,如同遇到了瘟神一般,可她不这样做,又如何去拒绝? 岳莘已经不能再寒着脸,冷眼相待,任由那人胡作非为,她已经不在是以前那个她了,现在,就算是吼她,她也一点底气都没有。 可,即使她的慌张已经很明显了,那人还是被她的左推右拒给惹哭了。 子桑是水做吗?那泪水为什么流得毫无征兆,滚滚而来,泪珠滴滴答答地从削瘦的下颚滴落,一下子就把床榻上的被褥沾湿了,她哭得一塌糊涂,声声的控诉,让她颜面无存,可她并没有欺负她啊,为什么在她面前,子桑可以哭得一次比一次凶 又一次,她妥协了,因为她实在不会哄那人,开口安慰她,所以她宁愿示软,自个把死活不让子桑扒开的衣裳脱去,可即使是实行这样简单的动作,她依旧觉得如赴刑场,难堪得让她如坐针毡。 但,她几乎是什么都没有做,子桑还是轻而易举地原谅她了,就因为她试图脱去衣裳的动作,她的嚎啕大哭停了,咧开嘴笑得有甜有傻,情绪的转变比六月的天气还要更加突然。 她一把将她扑到,伏向她,恢复了她戏谑,喜笑颜开,告诉她,以后她就叫小别扭了。 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孩子叫做小别扭,岳莘哪肯啊,可她又不敢太用力的去反驳,她害怕又把子桑弄哭了。 不过,那人早已熟知她的左右为难的性子,也没给她反抗的机会,强势地压着她,吻上她的唇,好像她知道了,即使这一次,她僭越了,她也不会把她怎样,因为她已经把她弄哭一次了,岳莘怕了。 岳莘的确怕了,除了呜咽,她不再反抗,可一旦少了抗拒的心,那沉沦便是分分秒秒的事情,因为那堵在她心里的墙,在她的抵触之心一点点崩溃之时,也以排山倒海之势轰然崩塌了,震碎了她的身子。 她已经防守了这么久,很久,太久了,也该累了,停下吧。 所以子桑还在犹豫,还在试探,还在若即若离的在她唇边沙哑着声音说着暧昧的情话的时候,她心里的困兽已经丧失了全部的耐心,急躁了,疯狂了,暴躁了,它要狠狠抓住总是在它面前大摇大摆晃荡的,赤‘身裸’体的,秀色可餐的,并且挑衅的,高傲的,为所欲为的,自以为是的猎物。 她已经吃素食很久了,第一次她打算去堕落,食荤,破戒了,不是一次性的,她会永生去放肆。 岳莘心里知道后果,可她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她如同疯子,把伏在她身上不断挑逗,挑衅,挑唆她的妖精钳制住,翻身一把将那人压制身下,毫无耐心地,狂躁地撕扯着身下人碍事无比的遮体衣料,她不知该如何去做,只是去了那处曾多处把她的魂魄勾走的地方,肆意的,毫无轻重地蹂‘躏手里柔绵的雪球,将它们压迫得扭曲发红,然后张口含住,用力的吸吮。身下人因疼痛而引发的阵阵哼吟,吸气,每一声都在撩拨她体内积聚的兽性。可惜,她真的不熟床笫之事,子桑抬起头急迫的寻着她唇,着急而疯狂的亲吻她,就连喘息也不舍得去喘,她半跪的膝盖被一处湿腻而滚烫的柔软不断的摩擦,把她膝上单薄的纱料都浸湿了,可她还是不知该如何去做。 终于子桑也失去她宽容大量的耐心,她给出的暗示已经很多了,可她却一窍不通,子桑放弃了引导,反客为主,翻身将还在埋胸苦干的她一把压于身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伸出手便穿过凌乱的衣料,向下肆意握住她的身下,湿热的手心算不上温柔的磨蹭,让她身体有一股热浪滚滚涌出,太过汹涌,她甚至能感觉那股冲动的湿意顺着她的臀间流至了腰间。 岳莘不知子桑到底要做些什么,可身体如此羞耻的位置被人这样放肆地揉着,她彻底发怵了,何况她身体里流出的东西居然把那人的手都沾湿了,就好像她对她的心就这样被人赤‘裸’裸别人扒开,毫无保留地被展示出来,她如何允许这样的不受控制的显露,把每一处的细节都供奉出来,让人观看。 不行!不能! 可惜,来不及了。 她想阻止,制住那只放肆的手,可身体突然有异物闯入,下意识的,她死命的夹住双腿,握住那人的手腕,但她所谓的反抗没有一丝用处,身体里的东西开始艰难的蠕动,由浅入深,伴随着激进的水腻声,那种羞耻的声音她的脑袋变得空白,进而丧失了夹住双腿力气,体内狭长的异物少了阻力,开始疯狂的抽动,她愈发的难受,大声的喘气,却不敢发出痛苦的声音,想要阻挠体下那只作恶的手,可自己的手却拼命的狠抓着被褥,以分散那种身体内足以让人崩溃的快感,根本是自顾不暇。甚至子桑根本不满足于只用一只异物去折磨她,当她已经被体内肆虐叫嚣的物体折磨得几乎丧失了意识,开始收缩的身体里又塞进了另一只指,随着激进的抽动,可也只是几下就无法动弹了。 岳莘终于放弃隐忍,尖叫呻吟,蜷缩着,颤动着,喘息着,像是哭泣,像是哽咽,而子桑还是不肯将指抽出,安静地等待柔软滚烫的肉‘腔压缩着她的双指,等待一股有一股热流淌入她的手心,满足的看着身下人在她怀里承欢的模样,像一只被猎人折磨后不得不屈服的母狮。 子桑在岳莘的耳旁说了一句话,柔声细语,极尽挑逗,又极尽羞耻,道出了岳莘的本心。 仅仅是这句话,让她的身体又开始不有自主的收缩,缩得厉害,可身下的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抽离,而身上的人下移了身子,在她想要极力反驳又无力挣扎之际,她的身下被一股滚烫潮湿包裹。本身她还在收缩,身体还是无力敏感,那处隐私的地方就这样突然被人以舌轻轻按压,挑拨,吸吮,她根本承受不住,身体的收缩一阵接一阵如同巨大的浪潮向她扑到而来,她还没来得及扶地而起又一次被击倒,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让她终于放弃了挣扎,当身体的热流没有止尽的涌出,当她听到身下清晰无比的吞咽声之时,她嘴里不断低喃的“不要不要”终于消声了,剩下的只有一声比一声高昂的浪’叫。推不开身下埋着的那颗折磨她的脑袋,她也只能被动地承受,直到终于承受不住短暂的晕厥过去。 她丧失了意识,得到了一次暂时停歇的机会,因为子桑放肆的索取,完全是不加节制的。 当她在没有消停的欢愉中再度清醒,她发现她们的床笫之欢又换了另一种姿势,耳边充斥着都是那人令人面红耳赤的浪声,叫得比她还要大胆还要放荡。身下的柔软正不断地与那人的柔软相互摩擦,亲昵,亲吻,环绕四周的都是两人的剧烈喘息,不加遮掩的呻’吟,还有黏腻的水声,鼻息间充斥着的都是年轻新鲜的味道,潮湿的情欲气味,岳莘迷离着双眼,轻咬半唇,看着黄灯摇曳之下,那双在眼前晃荡的白花花的涔着汗珠的丰‘乳,微张双唇,在激荡与悬空之间徘徊,从峰顶降落途中又一次被推入高峰的错乱让她很快又一次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只是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说好的困兽脱牢,肆无忌惮呢,但怎么她不是那只兽,而成了猎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十八章 把身体交给另一个,初次的鱼水之欢过后,她的生活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 清晨十分,岸边哗啦的划浆声把她从疲劳中拉起,朦胧地睁开双眼,身旁已经没有那人了,即使昨天她如此的强硬,如此的索取,如此不加节制的要她的身子,像匹小野狼,可以随意的处置她捕获的猎物。但即使这样,她还是会小心翼翼,会按时离开,怕给她添上麻烦。她有些晃神,裸‘着身子躺在床榻上,想着昨夜之后,她生活发生的变化。 但她什么都察觉不出,周围已经没有那个人的味道了,只是床单上让她脸红的湿印还半干不干的残留下来,可那是属于她的。岳莘想要属于那个人留在岛上的痕迹,来证明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那件桑红色的纱衣还在那里,轻飘飘的瘫在床沿边的地上,她拾起,抓住手中,将将鼻息凑近,嗅到了子桑的味道,只是淡淡的残留着,可她依旧会觉的心安。 起身的时候,她披上了这件桑红的衣裳,好像这样就可以给她一种暗示,告诉她看似毫不改变的她的生活是有变化了,看得见的那种。 可实际上,一场鱼水之欢根本不会改变她生活方向,那只是突然多出的欢愉,她的日常依旧是日常,需要推进的也在按部就班的推进,甚至是开始加速了。 本该是何种模样,到头来是不会变的。 简单的沐浴后,她平静如常,在书斋的密室里换上另一幅妆容,穿上胸模,在手掌上涂一层粗糙的膏霜,将一切就绪,开始她白天的生活。 她去找楚安了,与她谈了一个时辰,午膳的时候照样在西厢食用,餐食之后,她又与她谈了许久,说着她将来可能会,或者说她必须遭受的委屈,以后她和石良的孩子在世人眼里,会成为她与子桑的孩子,名份变了,就像那孩子以后无法叫石良父亲一样,孩子以后出席任何与家族相关的场合,他不能喊她母亲,带着他的必须是子桑,不只是因为楚安的身份特殊,更重要的是岳莘必须不带痕迹的告诉世人,子桑无法生育。她不知道这样做会对子桑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岳莘不得不这样去做。 “你在问我的意见,可不可以,但一切不是都已经决定了吗?” 楚安低着头幽幽地笑着,一语道破了实质,她的话不多,也没有多说什么,但只是这么一句话便让屋里的空气变得僵滞,岳莘的心变得更加五味杂陈了。的确,一切都已经决定好了,只是在实施之前,她在想是不是把曾经模糊的话语与当事人说的再清晰一些,再委婉一些,告诉她大家都是迫不得已的,这样她心里的惭愧也会少一些。 只是无论她怎样把话说得再委婉动听,也不会让结局变得美好,残酷的依旧会残酷,她在想她该如何去解释才能让楚安稍稍平静的接受。岳莘已经将楚安相公的名份全部拿去了,这本来是该属于石良的,现在她又决定把她作为母亲一半的权利给剥夺去,然后告诉她这是无奈之举,只为顾全大局。 楚安还是和以前一样,告诉她,只要石良答应,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楚安默许了,她无法不答应,毕竟她心里已经装满了那个男人,也毕竟把她从青楼里赎出来的是岳莘,她获得的自由是有代价的。 岳莘不愿再在楚安这里待下去,楚安的幽怨与无奈她看在眼里,但无法去安慰,只能告辞离去。她不知去哪里,只是心事重重的往大门走去,但当她在厅后边碰见马厩的伙计,问他是否要安排车辆进城,她仰头看了看屋檐上方枝繁叶茂之间斑驳的光影,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接近日落黄昏,她想了想打消了进城的念头,抬脚边往北厢走去。 子桑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学习,闲来无事,她不由地想去看看。 她走得并不急躁,在路上她一直在思考她的无情,岳莘越想越觉着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她的确无情,从小到大抢惯了弟弟东西,发了毒誓不再去抢,可她又食言了,甚至这次更加过分,把送出去的东西毫不留情的抢回来,而且她不仅食言,还一手操控一个女孩的人生,利用她同时还在享受她对她的好,对她的情爱。那个可怜孩子到现在都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她,是她把她的人生弄得如此糟糕,或许她以为造成的她不幸的,是她的丈夫吧。而她居然会觉得万分的庆幸,因为她身上最大的罪过,最大的污迹已经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了,她让一个死人替她受过。 在子桑眼里,她是干净的,无垢的,白白净净的。子桑说这是她喜欢上她原因。可若子桑如果知道了那个幕后黑手其实是她的时候,她还会不会喜欢她,应该会恨她吧,恨她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玩弄她,还是欲拒还迎的那种。子桑会怎样对她?她不敢想,因为只是稍稍动动脑筋,她就会不寒而栗。 现在,她背叛了弟弟,背弃了誓言,利用了子桑,牺牲了石良,牺牲了楚安,可所有人对她还是这样的信任的,而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份信用,尽管不是理所应该的那种,可所有的愧疚都不会停留太久,是否是因为她的心还是如同从前那般的冷,她的无情从来都没有变过? 好像有一个人走进了她的心里,她的世界也未曾改变什么,自私,背德,背信,而死后,她身上背负的所有罪名是否会让阎王动怒,小鬼们是否会把她丢进油锅里炸上百回?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嘲讽自己多余的杞人忧天,今生还未过好的她,居然开始担心来世,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她不知道报应是什么,但在报应到来之前,她还是可以抱着愧疚自私自利一把。 胡思乱想的来到北厢的书斋,她发现,本该在这里的子桑与石良都不见踪影,空留一扇半敞的门。看着此情此景,岳莘心里凉了一大截,心想这报应不会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吧 他宁愿被人谋害惨死也不愿让那人知道真相,这便是她害怕的报应。 岳莘慌张的转身朝西厢赶去,她不敢奔跑,只能疾走,怕的是万一路上碰见那人。因为心惊与急促,她的脸已经发白了,白得如同死人,额间冒出的一层因为又惊又急而涔出的冷汗,她也来不及拭去,庆幸快要到达西厢的时候,她远远看到后院的矮墙上有人慌慌张张地爬出来。 是石良! 岳莘简直被吓得不轻,飞奔过去,抓住石良的领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朝前门的方向推,因为太过用力,本身已经慌神的石良没站稳跌倒在地。 “收拾干净,赶紧过去!” 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指着西厢的前门的方向狂躁的吼道,石良从没见岳莘如此愤乱的模样,他变得更加慌乱了,撑着身子好不容易爬起来,边用力地拍打身上的尘土,边不顾一切地往前门跑去。岳莘稍稍松一口气,学着石良的模样狼狈地往西厢的矮墙里爬,也不顾这样偷鸡摸狗的模样是否令她难堪,爬进去后一个跌跄,又急忙冲进楚安的屋里,然而推开门,她发现楚安竟然还在悠哉悠哉地穿衣裳! “赶紧出去!” 岳莘吼道。 “诶呀,看你这满天大汗的,急什么,我都不急” 楚安打了个哈欠,走向她递给她一只手帕。 “我急!” 她一手抓过楚安手里的巾帕,也不顾及去擦,而是着急的把楚安往门外推。 “我去我去,这就去!可你也好歹让我系系衣带吧,我说老爷,你到底是有多在意那个小丫头片子啊” 楚安的抱怨里多了好几层意思,可岳莘哪一层也不愿去理会,她把楚安推出去后,慌慌张张的坐在楚安的梳妆镜前,对着镜子开始收拾自己一脸苍白与汗涔的面相,看着镜面上映出的那个依旧上气不接下气的的人,她脸上毫不保留展露出来的惊慌失色,害怕惶恐,不安狂躁,她怔了,镜子里的那个人还是她吗? 她,好陌生。 庆幸一场虚惊,还好,她的报应还未到来,老天这是给予她警告,还是大发慈悲放过她一码,岳莘不知道,只是这今后,他们要更加小心了。 那日虚惊之后,岳莘决定亲自去书斋陪读,一是石良根本管不住子桑,而是她也想给楚安多一些和石良相处的机会,可就她的本意,她是不想以弟弟的身份过多的与子桑接触的,毕竟岳梓是子桑的丈夫,两人接触多了,她怕子桑会喜欢上弟弟。这下为了避免子桑有任何机会对弟弟抱有好感,凡是有她在的陪读,子桑基本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岳莘美其名曰是为了监督子桑,不让她偷懒,可每每看到子桑在背地里对她怨气冲天,她就会心安,甚至是会心生喜悦。 她的嫉妒心真的有这么可怕吗?连一个死去的人她都要嫉妒。因为子桑,她发现她的心已经极度扭曲了。 不知从何开始,岳莘开始害怕自己,可她即使害怕,也不会把她所害怕的东西禁锢起来,而是由着那东西肆无忌惮的生长。好像,她的心不只是扭曲这般简单了,它甚至已经病变了,变态了,就好像她白天作为岳梓越是对子桑严厉管教,夜里子桑就越是会将她对岳梓的怨气发泄在她的身体上,这样虐与被虐的过程,她把它当作一次又一次“甜蜜的”赎罪,她情愿代“弟弟”受过,子桑越是狠命的在她的身上发泄情绪,她越是感到满足并且快乐,尽管这样的惩罚伴随着的是一次又一次无法抵抗的,劳累过度的“煎熬”,可这样“快乐的痛苦”,她只想要它们变得愈来愈强烈,不断累积,延伸,没有尽头。 她放纵了,堕落了,不加遏制地任由事态演变,岳莘不知这到底是发展还是恶化,可她已经放弃向好了,因为她承认了自己本不是什么善人,那又何必尽善呢,既然这样,那就当一辈子恶人吧,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十九章 她还是会去书斋当子桑的陪读,岳莘已经不需要在子桑身上费心,子桑会个大概后,基本上她都会拿岳府近两年的账本给她看,接着便是这上半年帐上新添的订单明细还有预收的货款,当然其中大部分都弄虚作假的东西,真的账目躺在铺头里的暗柜里,钥匙攥在她与大掌柜的手里,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和那些年岁已久的老账本锁在北厢的书斋里。但以子桑现在的眼力,她完全看不出,就算是内行里的人也得费些眼力找出破绽,何况是子桑这样刚入行的新人,几月内学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辨别账目上那些货帐是夸大的或者是根本就是捏造的。那几本新帐的存在本身就是幌子,特大订单主顾大多数是省外人士,这本身就有些蹊跷,本地商户订单倒有几笔是真的,不过这些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生意,子桑看不出其中门道,信以为真了,甚至后来,她还有所顾忌,泄密的时候,她把其中几样重要的大订单的货样数目都篡改了,她以为把这些伪造的庞大数目篡改得低一些,低去三分之一,以后岳家的生意也会少些损失。可子桑这样的用心良苦完全打乱了岳莘的机划,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岳莘不太常去书斋了,只是透过石良间接的告诉子桑,再以后,她会与她一起去岳家城里的铺子管理生意,毕竟侯儿还小,城里的生意不断扩展,老爷病弱,她又是岳府的大夫人,得担些责任,借此机会,她才会得以接受岳家这些新旧账本,一切顺水推舟,合情合理,不过这些只是空口的承诺,但也是契机。 她不太管子桑在书斋里都做了什么,只要子桑认为她与石良都在费心劳神地教她就够了,待她学会了她想让她学会的东西,她便撒手,让子桑自由发挥。为了配合,这段时间里,她总往城里的几处工坊跑,监督制货,城里都知道这岳府最近接了好几笔省外的订单,尽管岳老爷丝毫没有透露什么,但就一月前,岳老爷陪同几位面生的贵宾在城里游玩,再到这几月岳府的纺织工坊开始扩招织工,岳老爷这些时日又往织坊里跑得越来越勤,一切迹象都在说明岳老爷接到大生意了。 旧宅很早以前就在关注这事儿,纳闷为何省外的那几位大商户为何要绕过他们去和岳梓交易,明明当下,旧宅的老字号的名声在扬州城还是会压过岳府这几年才兴起的新秀。岳梓故弄玄虚,岳崇光几次三番的打听也没从岳梓那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知道是其中有外省的一户大户人家定了岳府四季的布匹要为府里几百号家丁换新衣,还有一处酒楼也要给伙计们定百来套春冬的衣裳,岳梓口里说的什么李老板,黄老板的,岳崇光听着有那么些信,但问具体这些老板都哪出身,在省里哪一处住,家岳梓就缄口了,开着玩笑说他岳三叔是不是想要窥探些什么,这些都是他生意上的事儿,不好过多透露。 岳梓咋咋唬唬的,可看他手里的作坊这月来没日没夜的开工,再看岳梓监督这几笔生意居然比以往还要勤,几乎是天天往织坊跑,他不仅信了,还不断地开始眼红。他问人家交货期是何时,岳梓若无其事地嘬着茶告诉他还得等好些月,这订单一时半会儿做不完,听到这,岳崇光更是眼红了,特别是当他收到岳府送过来的请帖邀请他下月去岳府和那兔崽子儿子的满月酒时,他不法不又气又急,气得气都喘不上来,叫来他的幕僚过来问话,尽管他不忍责备,但是还是会变相的埋怨了一通,他说一开始,这些都是你的注意,这下把人弄过去,两年多了,不仅一点收获都没有,还让那兔崽子越来越蹿,这该如何是好! 他的男人让他再等等,说满月酒后,他就会得到结果。 到底,他还是选择相信他,结果宴会结束,他的确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那丫头片子在岳府这些年混得不赖,尽管她无法生育,但岳梓能把二房刚生下的唯一的儿子继让与她,让她膝下有儿,但从这一点足够能看出岳梓对她的喜欢与看重。这不,他居然还想提点她让她插手岳府的生意,这简直是利好消息,若好好利用这一点,那绊倒一直抢她生意的兔崽子也就容易了,他会和他那倒霉的父亲一样,死得很难看。 他手里可攥着线人给他的情报呢,他终于知道这些日子里岳梓神神秘秘地到底在捣鼓着什么,从女孩誊抄的账目上看,那些大宗交易的订单金额实在大得吓人,怪不得兔崽子要对他藏着掖着,若换了他,相比他也会捂在怀里谨慎严防。这些大单子实在太招人眼红了,若成交了,不仅会赚上相当与他好几年的生意,而商号的名声也会在省外得到扩张开来。这简直是块香馍馍,谁见了都会上前争抢的。 为了谨慎起见,他派人打听了账目上那几位金主的底线,确有其人,并且在当地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可天高路远,岳崇光无法与他们接触,更何况,生意也在岳梓手里,他根本尝不到甜头,那既然他得不到,为何不毁掉它?一旦这些订单无法出货,那兔崽子在扬州的生意就全毁了。到时,岳梓不仅要交上好几笔天价的赔偿金,就连他自个也得搭进去,名声没了,谁还会去他的商铺买布匹? 他手里攒着他的交付日期,还有存货仓库的位置,如果想要毁掉他的生意,易如反掌。只是乐滋滋地想了这么多,岳崇光又觉得有些不安,毕竟这样颠覆性的情报来到太过突然太过简单,他生疑了,可这样的情报他辛辛苦苦等了两年多才等到,男人说女孩潜伏了这么久,获得如此重要的结果也必定下了苦功夫,也是,得来的情报若是不用就可惜了,但他也需要小心侦查一番,毕竟这到手的情报还是有些疑点的。 岳崇光的小动作,岳莘当然是看在眼里。当石良告诉她,说作为用来堆放那些假订单的仓库,郊外新买下的小作坊的附近突然出现一些闲杂人等时,她这一年都没笑得像那时那么开心过,如释重负的微笑,到底小心翼翼布局了这么久,终于她看见成效了,子桑还是将她想要传达的传达出去了。 她悬着的心降下了一半,想宣泄出来,又不知如何去做,但她觉得她必须要做些什么,她要放肆一番,狠狠的那种,有些东西她已经不用去顾忌了,毕竟她已经将一只脚踏入了成功的大门,下一步只需在等几月,时机到了,那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她会彻底成功。 所以,九月的某一天里,她终于不再克制自己,不再顾忌子桑的归属问题,学着子桑的模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要了她。 谁让她睡觉也不安生,在她睡梦中悄悄挠着她的手心,将她挠醒后,自个反而又睡过去了,梦呓中还几番低声喃喃她名字,岳莘如何做到坐怀不乱,毕竟她现在心里已经膨胀了,变得肆无忌惮,若子桑在她怀里唤了弟弟名字,她肯定是会克制的,但子桑并没有,而是蜷在她怀里,像一只柔弱的小动物,把她的名字低声的,轻轻的,柔弱的,无意识的,唤了一遍又一遍。唤得她浑身酥麻,特别是在这湿气环绕的薄雾之晨,室内的薄光淡色让一切都变得湿润暧昧。她忍不住贴近,一点点亲吻她裸‘露的肩头,手也跟着不老实,探进薄毯,顺着怀里侧卧的人身体的曲线一路向下游走,睡梦中的人明显不悦她不适时宜的骚扰,断断续续的哼哼唧唧了几声,扭动着身子,像是反抗。 子桑若是不做回应尚无要紧,可她这一动一喃喃,彻底激起了环着她的人的兽’性,她的呼吸开始急促,一手握住一处弹嫩的臀瓣,不加轻柔的捏了捏,这个举动彻底把子桑惊吓了,她倏然一震,睁开的眼,水润无措的眼神里带着惊慌,可岳莘想要看她更加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想要更多,不会给那人任何反抗的机会。 尽管她没有实践过,但她也是经历过无数次了,所以即使她在一开始还是生疏,抚摸着那一处温暖的柔弱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可那人实在太过敏感,她还只是探索,她的手心就被一股暖流沾湿了,提示她入口何处。她吞了吞干涩的咽喉,不知轻重的揉揉后,探入那处不断涌出的源头,学着子桑昨夜的动作,试探性的抽‘动。 怀里人开始反抗了,她难受得开始呻’吟,岳莘就用唇堵上她红艳的唇,她因疼痛而扭动身子,岳莘就把她箍得越紧,她想挣扎死命地握住她动作的手不让她胡乱,她就便是要她的指抽‘送得更加厉害,可还没有多少大的动作,她还未来得及满足,怀里的人就很快丢盔弃甲了,瘫在她的怀里,面色怀春,挂在两行湿泪,喘着气,颤动着,像是虚脱了,看着指尖上沾着的猩红,虽然她心疼了,可还是会忍不住想继续,想要再度索取,嘴上甚至还不作掩饰的说她想欺负她,学着她的样子欺负她,第一次她觉得她的脸皮厚了,不羞不臊地,说出这样轻浮的话,让对方羞涩脸红,她会觉得心神荡漾。 可她实在太小瞧子桑,子桑比她还要轻薄,她有些着急,带着满面的红晕告诉她她想更多,勾住她的颈,缠着她,贴近她,收缩她的身子,疲弱的呻’吟较弱又急躁,似乎在告诉她,其实她还可以更加强烈一些,可这样露‘骨的引导反而让岳莘慌乱了,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如何才能更加的强烈,身下的人不得不手把手教她,而她一点就通,变得更加放纵。 清晨,两人的纵情不加节制,结果可想而知,子桑回南厢的时间被一推再推,这一日是她入岛以来返回最晚的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二十章 不知是否老天还要捉弄她一番,明明只需再等几月,再等几月她要做的都会做完的,可是岳崇光居然连着几月都等不了了。 死得突然,病死,死后风风光光。 这不是岳莘想要的结果,她想要他亲眼目睹家族家破人亡,声名败裂的场面,这是他应得的,可惜了,他死早了,以一种德高望重的姿态死去的,这太便宜他了。 岳崇光死了,好死,那她做这些还要什么意义? 她精心编排的戏里,少了他,那不是都变味儿了吗? 清晨的时候,她没让子桑逗留太久,天还未亮,后院扑哧扑哧飞来的鸽子便开始咕咕的叫唤,她知道石良找她有急事,心虽惊,但依旧面不改色的让怀里人早些回去,待子桑走后,她快速地收拾好模样,坐着船回北厢。可想而知,当她看见旧宅送来的丧衣时,岳莘毫无防备地愣住了,愣了好久,她的确知道岳三叔也活不长了,可为何不偏不倚非得选择在这样非常时期内死去,老天让他死早,又何必费劲心思将她所设计的一切都安排得顺风顺水,既然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迹象都在告诉她,老天是在帮她,可又何必让她想要报复的人提前死去。 他到底是帮她还是想看她笑话?竹篮打水一场空?区区几月而已,再等几月,再让岳三叔死去不好吗!为何要弄这一出! 岳莘一下子瘫在凳椅上,双手捂着脸,突然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走下去了,石良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小声的,小心翼翼的告诉她,旧宅派来的人还在外边等着呢,是不是要动身了。她狠狠叹了一口气,抓着手把起身,吩咐石良待子桑醒来把她安排过来,自己带着身心的疲惫,赶往旧宅赴丧。 独自坐在马车上,岳莘想了很多,只是越想越混乱,就好像驱使她向前的东西突然就不见了,本是有样东西一只推着她朝前走,现在那东西没了,谁还会推着她,她要靠自己吗? 可她本身就是残缺的,从头到尾,她做的这些都不是出于她的本愿,是有东西在推着她,她才得以被动前行,现在要靠她自己,她走得动吗?她会愿意吗? 思前想后,她还是在逃避问题,不愿去想,便闭上眼,心绪不宁得只得要昏睡暂避,可这样愚蠢的办法居然也行得通。不知为何,她真的睡去了,而这一睡,她梦见了这十年间她都没有再梦见的故人,时间太过久远以至于她已经记不清那人的模样,可这一次在这缥缈的梦境里,她清晰的看到那人,还是三岁时的模样,压在沉重而残破的木箱下,面色苍白的,痛苦地喃喃着他想回家,他一个人在异地他乡的坟里太孤独了,坟里又湿又冷,也没人来看他。她红着眼说,快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和父母待在一起,待在一处好看的园子里。 岳梓像是虚弱的笑了,想要从木箱下挣脱出来,浑身是血的朝她爬来,而她清晰地看见一只伸向她的通红的小手,甚至一字一句的她听见了弟弟在耳边对她说的悄悄话。 “那,我媳妇呢,你答应过我的媳妇。” 啊—— 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嗡嗡鸣叫的耳里开始涌进人声嘈杂。车子进城了,临近中午,城区里的靡靡繁音把她惊吓声恰到好处地遮掩,岳莘送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头,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虚汗,她心有余悸,胸口起伏不断,知道马车终于停下,她不得不用力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恢复平静。这时吱呀一声,车门随即被外边的人打开,她深吸一口气下车,入宅。 傍晚的时候,她看见子桑被人领进祠堂,男女是分座两边的,她坐在她的对面,因为那个诡异的梦,她不敢多朝子桑看几眼,只是心里埋怨莲儿怎么不给她多穿些衣裳过来,她穿得太单薄了,这入秋已深,屋外阴雨绵绵,屋内阴气过重,守夜如此漫长,她削瘦的身子板是否能受住? 半夜的祠堂,哭哭啼啼声还在断断续续,在从屋梁上吊挂而下的抄满经文的黄色幔布在过堂风的摆动下变得缥缈飞舞,她在一条条舞动的长幔之间,看见那人跪着软席上,时不时微微颤抖身子,耷拉着脑袋,摇摇欲坠。 心里有些发疼,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侧过身与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起了身,把丫鬟拿过来的披风披着那人瘦弱的肩头,一把将她抱起,暂时离开了祠堂。 秋雨下了一天了,雨势也不见减弱,夜里发凉,可岳莘觉得虚热,也开始喘气了,不得不咬着牙加快脚步。她不断嘱咐帮她撑伞的丫鬟将伞往前靠,身后的丧衣已经被雨水浇湿了,寒气透过里衣与她身体里的热气中和,稍稍缓解了她身体里因疾走而产生的燥热。 终于进屋里,她把怀里熟睡的人安置好,又舍不得离开,她让丫鬟在门外候着,自己不能逗留太久,但又舍不得赶紧离开,只是就着半身的湿透坐在床前的木踏板上,贪恋着看着眼前安然入睡的那人的容颜。 她好想像以前的每一个晚上那样把她紧紧的裹在怀里,即使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相互依偎,她也足够满足了。可因为今日的那个梦,现在,她连伸出手触碰那人的勇气都没有。岳莘叹了一口气,幽幽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又触不可及的人,她喜欢的人,低声喃喃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说这些,是想责怪谁吗? 责怪子桑,责怪岳梓,还是责怪她? 好像谁都没有错,但谁都过错了。 她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岳莘幽怨的苦笑着,悄悄的,轻轻的,浅浅的,她直起身子,细心的又帮那人捻了捻早已捻好的被褥,看了那人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她决定尝试与子桑保持一些距离,可仅仅是三天的时间,她便无法忍受,那种明明爱如骨髓又不得不视而不见的克制实在太过挠心挠肺,她几乎是强忍着发狠的情绪不去在意她,可这样蹩脚的伪装不到一天便破碎了,她和她淹没在送葬的人群中,岳莘无法不去寻找她的身影,看着她像是有人陪着,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疏离感和游离感,让她觉得这千千世界如此之大,而她只有她一人。 子桑不是有她吗,为何还会显得如此孤独? 第三日回程的路上,当子桑坐在她的对面,低着头,依旧是老样子,可这一道堵在她与她之间的墙终于让她受够了。 岳梓托梦给她又如何,她想要反悔了! 弟弟的忌日也快到了,她会带着子桑去弟弟的衣冠冢祭拜,她会求求他,求他把子桑让给她! 她会替他照顾她的,因为弟弟已经做不到了,那就让给她吧!她会继续走完她的路,然后风风光光的把他从异乡迁回了,埋在父母身边。 岳莘不愿把这称作一场交换,因为这实在是太过难听,可这又算做什么呢? 为了她的利己心,她觉得她和她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但已经没关系了,毕竟她是活着的人。 这样的举动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岳莘似乎已经不想去在乎什么了,或者说她已经不在去抵触她对子桑一直克制的感觉,这下她决定一下子把禁锢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那她的生活的重心就完全转向那人。她终于体会到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有那种近在咫尺又无法触摸的疼痛难忍,这导致她做了许多以前她不会去做的事情,以求独自一人时的慰藉,甚至她即使羞涩难堪也会对那人如实相告,这样如火如炙的情感她不想隐瞒,若抱有,她便想完全地让那人看到,感知到,知道她有多么的喜欢她,喜欢到一种歇斯底里的地步。毕竟白日里她已经强忍隐藏得十分辛苦了,到了夜晚终得相会,她还是要遮遮掩掩,那这就太浪费了,她甚至会觉得这是一种亏欠。 可不知怎么的,是否是她太过自我,太过放肆,因为她的放任自我,她的报应终于来了。 为弟弟上坟之后,她无数遍在坟前祈求弟弟可以原谅她,可她的弟弟似乎根本不愿原谅她,甚至他生气了,气他抢走本是属于他的东西。 结果是,子桑自从坟冢回府后,就不再来岛上了。 起初她以为她的脚踝伤了,又生病了行动不方便,迟几天不来她能理解。可这并不是两三天的事情,子桑竟然一月过了都不过来找她。突如其来地,毫无预兆地,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她甚至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缘由来。 她为什么不来?以前她不会这样的?她是否哪里惹她生气了,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她变心了吗? 岳莘做出种种猜测,又一一推翻,即使她还是会联想到那场可怕的梦境,她无法相信子桑会突然变心。直到某一天,莲儿告诉她送去的药夫人都偷偷倒掉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承认了,因为她的利己,她遭报应了。 她把死去的人惹恼了,所以他决定把他应有的东西收回去。 是这样的。 岳莘的心,塌了,就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报应的时候。 子桑变不变心她已经不愿去在乎了,即使她还是会觉得委屈,但决定了要把这些情绪好好收起来。她让楚安去督促子桑吃药,自己也会去看她,但只是看一看就够了,她不会贪恋,总不能不见面吧,她会受不住的,因为她早已决定把心里禁锢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了,想要再把那些东西收回去是不可能的,她承认她是做不到。 所以,她还是会厚着脸皮拿着弟弟的身份去见那人,这已经是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就算弟弟会怪罪,那就怪罪吧,人不是被她收回去了吗,那她也无所畏惧了。 从小到大,她哭的次数掐着指头都能算出来,可这月里,她居然为那负心人哭了无数次。无法安宁如乱麻似的心绪,她就为那人画像,画一张泪水就沾湿一张,反反复复。因为太为想念,无法排解,导致她总是夜不能寐,漫漫长夜,脑海里都环绕着是那人的影子,挥之不去。思念肆虐,她尝试着碰自己去排解,可结束之后,遗留的是更加的空虚,更加的难过,结束过后,泪水早已沾湿了枕边,她将自己蜷成一团,躲在被窝里,终于哽咽出声。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没有子桑的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的,即使最初她还是会心存侥幸,告诉自己,是不是等那个人病好了,她就会回来的。可这样的侥幸在孤独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后也就变成了绝望。 她不会再来了,也好。 或许,岳莘的这丧心的副模样,使死去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到底,他心软了。 一月之后,岳莘又一次在梦境里遇见弟弟,这是她最后一次梦见他。 岳梓还是三岁的模样,背对着她,在一片渺茫虚白的世界里,离她远去,她看不见弟弟的面孔,能看见的只是一副渐行渐远的,孤独的背影,还空中那处挥摆的衣袖。 弟弟走了,她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翌日夜里,冬风萧萧,她坐在书斋里依旧是晃神失色,只是某一刻的寂静无声之中,突然听见庭里的屋门被人轻轻推开了,强劲地北方涌入,屋内外气流瞬间的环流,把书斋的关闭的门狠狠的推了一把。 哐当的声响,震碎了她所有混乱的思绪,心脏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地鼓动,她捂着起伏的胸口,涣散的目光投向了那处闭合的门,推门遮挡,她什么也看不见。 可,好像,那人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二十一章 岳莘不知是什么驱使子桑回来的,她说她生病了,说得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好像她想回来就回来,说走就可以一走了之似的。岳莘被她气哭了,第一次,她当着人面哭,即使她至始至终都在强忍着,可鼻头总是在发酸,她不敢抽鼻,忍着忍着眼泪就下来了。子桑如同没事人儿一样,握住她的手,说是安慰她不如说是在取笑她,她又委屈又气愤,甩袖愤愤离去。 可即使她已经怒火中烧了又如何,仅仅是那人的一声咳嗽,她立即选择了原谅。 起码她证实了一点,子桑这一月未归,并不是因为她喜欢上她虚假的丈夫。至于她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不来找她,岳莘不想追究了。 她能回来就够了。 她说了,她的心里只有她,仅仅这句话,就让她放弃了她的计较。 要求太多,她真的会失去的,所以她选择了不去追问。 那句生病了的理由,岳莘就让它一带而过了,虽然岳莘知道这只不过是子桑的一个蹩脚的借口。 可从此以往,她对于子桑的控制欲愈来愈强,差点失去一次,她怕了,真的怕了。 所以,为了挽回,她宁愿选择主动,尽管她并不是一个主动的人。 她要子桑每天都过来,并且非让她早来晚归,她的视线里只有子桑出现多一些时间,她就觉得那人一直是她的。以前她阅书的时候,会嫌弃子桑聒噪,偶尔会淡淡的说一句告诉她不要胡来,但她多是不动声色的颦颦眉。可现在,岳莘觉得就连颦眉也是多余的,子桑爱怎么聒噪就怎么聒噪,她听就是了,她不会再嫌烦了。 只是,自子桑归来,她就没有再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她似乎是变了,但似乎又没有。 变了,是因为她变得不爱开口了,被动了,多是默默的看着她,对于她的话,子桑是听之任之,笑着接受。岳莘曾经问她是否变化了,她却说大病一场,她变得没力气了,况且现在有人比她以前还有主动,她坐享其成便是,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 也是,也许不是子桑,而是她自己变了。子桑心里满当当的装的都是她,那种情爱那么的明显,露骨,真实,她日复一日的看在眼里,子桑怎么可能会变呢?怀里拥着这样的人儿,她又如何不去主动,去占有,去控制,她想要子桑身体的每一寸,她身体的里里外外,她的魂魄,她的一切都是她的。而她也会把她的身与心完完全全的交付与那人。 除了那份不得不隐藏起来的部分。 她们都心知肚明不是吗?两个人的生命中早已无法缺失彼此了,不是互补,而是必须。 岛内,她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如此的安宁,平静,舒适,以至于在某一天里,她竟然会大逆不道的告诉自己,即使她放弃了复仇,中断了她精心谋划的十几年的计划,她也不会觉得愧疚,也不会觉得这是损失,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人生中真正想要的,她也做了她这一生真正想做的。只有那个人一直陪着她,相互爱恋,安安静静的,足矣。 可是,即使她心里这样想,岛外该如何进行的,她还是按照当初所想继续了下去。毕竟当下也没有任何告诉她,或者强制她停止的征兆。如今所有的势头都是向着她的,可谓是如火如荼,那她何必停下。 只是有一点让她纳闷。 岳崇光的二儿子岳理仪观望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放火烧掉她为他准备的两间纺织作坊。可结果是,他竟然只打算烧一间小作坊,却把最主要的大作坊给忽略了。这让她百思不得起解,明明她记得清楚,在那册伪造的账本上,她写着近半数的交付品都堆在主作坊的仓库里,城郊的小作坊只集了货品总数的三分之一,那间位于城郊的新作坊是个幌子,只是为了分散视线,遮人耳目。 因为谨慎起见,她不得不做足了表面文章,偷偷摸摸的把交付品分置在好几间仓库里,好让世人知道岳府对这次的买卖到底有多重视,但这些在账本里都写得明明白白,若不是睁眼瞎,稍有谋略的人都会知道该毁掉哪处。 实际上,她买下那座城郊作坊,除了障人耳目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里离弟弟的坟山近,守门老人可以替她打点弟弟的扫墓祭拜一事,即使她偶尔上山,路上被人撞见,也不会有人察觉出异常,毕竟她是去作坊“监视查访”的。 岳理仪选择烧掉城郊的小作坊,对他她全无法造成损失,因为那里的仓库里装模作样的堆着的几乎都是一箱箱稻草或者破布,作坊的守夜老人看管的十分严实,仓库只有一道出口,锁匙是特制的,没有钥匙睡也无法进去。但这一处小作坊比主作坊看守得还要严密许多。岳莘的初衷是想告诉旧宅这里与主作坊都重要,同样不能被忽略,暗示他可以烧掉两处。 可不知是否是她用力过猛还是如何,岳理仪竟然顾小失大,把次要的烧掉了,却放过了最为重要的。 岳莘计划里被烧掉的必须是那座主作坊,其他的可以忽略,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她的损失惨重。 若不是那日城里大风天,晚上夜黑风高的,城郊小作坊又有人来报说今日总有些陌生的面孔在两处作坊周围晃悠,岳莘先见之明,让石良悄然地去主作坊候着,那么恐怕最终的结果也到达不了她的预期。 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为何旧宅的“顾小失大”,但庆幸计划还是能够保持原样,石良那夜见城郊起火,火势愈来愈大,着急地等了半个时辰,见他守着的主作坊一点动静也没有,便无法再等下去了,暗地里让门人往仓库附近倒油,“擅作主张”地把主作坊一把火给烧了。因为岳莘告诉她,如论如何,主作坊必须烧掉。 结果,可想而知,全城都把纵火犯的嫌疑指向了旧宅,若是一处失火,算作意外事件还是说得过去的,可当下一夜之间两处的滔天大火,还都汇在岳府的作坊上,这就实在说不过去了。旧宅有口难辩,毕竟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不敢多说话,只能拖衙门打官司,谁都知道,火灾事故,证据实在难以寻找,何况纵得来火想必事后他们也把所有不该有的痕迹都处理掉了。 当然这善后的工作都是石良负责的,岳莘打心眼里知道最终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但她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岳府从始至终以一种受害者的姿态保持缄默,越是这样世人就会越对岳府保持同情。岳理仪曾几度亲自上门寻公道,气势汹汹地,相必他知道自己被岳梓狠狠耍了一道,可又不能大声张扬,只能过来要求与岳老爷见上一面,“好好谈谈”。岳莘当然不会理他,岳理仪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后就不来了,官司还在进行,但曾经因为火灾而闹的沸沸扬扬,过了一月之后,事态也逐渐冷却了下来。 好像,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她的仇,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差不多了。 尽管如此,岳莘一点轻松感都没有尝到,反而她开始有些不安了,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再担心什么,明明旧宅到现在已经无力回天了,她的确赢了。 可 她把子桑拴着自己身旁死死的,但日复一日地过去,似乎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再过一月多,新年过后,她打算带着子桑去还愿。 岳莘以为一切如同往常,偌大的寺庙,人来人往,谁会有胆子在那儿闹事,何况她一直待在子桑身边,可她还是低估了旧宅的恶毒。 岳莘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子桑被劫走,她把寺庙里里外外地翻遍了,也寻不到人,发了疯似的,就往旧宅赶。 可那边似乎早已知道她会过来,只是告诉她回去等消息,若报官,那她就再也见不到子桑了。 岳莘不知道子桑是真被劫走,还是蓄意制造假象,都有可能,可她宁愿选择相信前者。 二日过后,有人送来一封信件,还有一块裹在麻布里的小包,她完全忽视了那封重要的信件,而是着急地先打开那包附带的东西,抖出来的是一块带血的衣料,岳莘认得那衣料是寺庙当日,子桑所穿衣裳上撕扯下的东西,她的心里凉透了,慌张失措地撕开信封,里面写的是诸多苛刻的要求,而她必须答应,因为他们拿着她的软肋在恐吓她。 岳莘知道一旦她答应所有附加条件,那么她这些年的积淀,计划,到手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可她不是曾经告诉自己过吗? 放弃了,她不会觉得愧疚,也不会损失什么,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那还是放弃吧。 石良与楚安无不劝她三思而行,说毕竟子桑是那边的人,小心有诈。 可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岳莘说,如果去了,三日之后,她未归,石良就按照她所说的去做,最坏不过侯儿早些当家罢了,但石良,你不是还在吗? 翌日晚上,冬雪缈缈,雪絮纷飞,成块成片儿的从天而降,她被人捆绑着,蒙着眼睛,摇摇晃晃地坐在一辆陌生的马车上,不知去向何方。车外寒风涌动,她突然由生出一种不幸的预感,强烈而揪心。她是从不在雪夜里出门的,因为她害怕。 被压着上山的时候,她看不见前路,只是感受到雪絮一片片飘落在她的是身上,只是轻微的触感就已经激起她一身的疙瘩,心里不断庆幸她此时什么也看不见,咬咬牙,她强忍着不适往上赶。 子桑不会诈她,一路上,岳莘都在不断默念这句话。 进屋后,她被人摘下头罩,一眼便看见跪在地上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人儿,她灰头土脸的,浑身带着血带着伤,只是即使这样,这也可能是一出愿打愿挨的戏码,可见子桑一见到她就死命地呜咽,眨着泪花,拼命地朝她摇头。 看到这样的她,岳莘就什么都知道了。 子桑没有骗她,她什么都不要了。 她已经被愤恨与心痛激得面部扭曲,此时此刻,她只想立即签字画押,把子桑带走。 她没有丝毫犹豫,也不想让那人看见她犹豫,她本是来救她的,决定要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把一切都交出来了,包括她的命。 可屋檐上飘下来的那些该死的雪絮,不偏不倚地,一片又一片的,跌落在她的契约书上,像一块一块肮脏的,剪得细碎的裹尸布,似乎是想暗示她什么。当雪花落在书面上,她嗅到了血腥的味道。就这样,二十多年前,那场崖谷下扭曲的事故像一道闪电飞快劈进了她的脑袋,她看见洁白的雪地被血和肉污浊,看见残破断裂的木头,看见四仰八叉的变形的尸体,看见漫天的雪絮一点点的覆盖他们可怕的身体,而她只是看着,眼睁睁的看着,无能无力。 她要写字压印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嘴唇也是,身体也是,因为恐惧和惊慌,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签下字已经很困难,她还要颤颤巍巍地去压红印,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竟然会失力,几乎是无法完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不是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即将要做的一切都拂了她惨死家人的意愿,她的父亲,母亲,弟弟,还有那些陪她无辜送命的人们正扭曲的躺在雪地上,血红着眼看着她做蠢事,所以狂怒了,吼叫了,合力想要制止她? 可她这样在外人眼里,特别在子桑不就是犹豫不决吗?胆小懦弱吗?子桑会如何想她?会失望吧?不!不是失望而是绝望! 不!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必须要把这份该死的契约完成!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把她最后用尽全力想要签押的动作葬送了,岳莘慌张地转过头,看见子桑在一眨眼之间倒在了血泊在,腹部插着一只匕首,她满脸都是痛苦,痛得不断蜷缩缩身体,可那双手还是死死握住那只匕首的把柄,死死的握住。 她这是干什么!她疯了吗? 岳莘双眼发红似血,不管周围阻拦,强行冲过去,一把把那奄奄一息的人抱住,朝她怒吼,吼得惊天动地,歇斯底里,怒发冲冠。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疯了吗!疯了疯了! 可怀里的人却只是对她含笑,虚弱而痛苦,然后断断续续说出一个名字,很小声,可她听得清清楚楚,尽管那个名字只出现了一次。 小别扭,这个名字,是岳莘的,她的,这个世界上可以这样唤她的只有一人,子桑。 那一刻,她如同五雷轰顶,被击得完全失去任何感官上的知觉,突然间,她竟然不会再觉得愤怒,惊慌,恐惧,无措,暴躁,不会觉得寒,麻,心也不会痛了,甚至无法动弹,她的世界突然就剩下白了,一片空白,就好像她刚刚从母胎里出生,除了一具无用的身体,她什么都没有,空白得可怕。可胎儿面对新的世界,尚且懂得哭啼,此时此刻的她没有丝毫的反应,不会哭,不会动,只是呆滞,如同痴傻,眼睁睁看着怀里人含笑闭目,眼睁睁看着周围涌上一群人拉扯着,吼叫着,推搡着将她们分开,眼睁睁的看着那具不再动弹的身体被人匆忙抬走。 她只是狼狈不堪地瘫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的混乱飞驰而过,而她无动于衷。 怎么会,她怎么会发现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她低声的喃喃,不断的重复,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没人知道岳老爷嘴里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看他样子,像是被鬼附上身似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是不是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一章 两天过去了,山里的小黑屋里本被关着女人不知被送到哪去了, 屋里到没空着, 换了个男人,继续被关着。但他的待遇倒比之前那个可怜的女人好太多了, 因为屋檐有漏雪, 屋里炭炉就备了三件,不过床榻依旧是草堆,只是之前肮脏的被褥被撤去, 上下垫上了两层干净的厚被。一日三餐都也会有人送来温热的饭食,屋里点着通明的灯,不再像之前那样黑成一团。 送餐的人依旧是山下的守卫,自从那夜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被一群人慌忙急乱的带下山去, 他的任务就变得繁重了,每个两个时辰他都要上山一趟,去送热食热水,添火炭, 扫屋里的雪,这几天都是大雪封山, 山里又是大风又是暴雪的, 他还得将食盒严严实实地捂在棉衣里,冒着狂风暴雪,肩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上山伺候人, 这种糟糕的天气下天天往上头跑简直是苦不堪言, 他已经是满腹牢骚了。 更何况, 屋里关着的那个大人物比之前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还有狠,起码人家还愿意爬起来去桶里勺碗水喝,他呢,给他送好吃好喝的,饭食不吃也就算了,水也不喝,一个人缩在草堆里,一声不吭,像具死尸,要不是每次过来看着那被褥的一团抖成秋风里的颤颤巍巍的叶子,估计他会以为那个男人已经被冻死了。 这样上山三次,每次都原封不动地把已经冻成冰渣的食物拿回去,守卫理所当然地就偷懒了,反正屋里那人也不吃啊,那他一天来一次就够了,做做样子,反正也不会被人发现。 的确,守卫一天来几次,有过来做了什么,草堆里的人完全不会去关注,他只是一个人蜷缩着,面壁,发抖,麻木而混乱,神情憔悴不堪,感觉不到饥饿,干渴,寒冷,他身体里剩下的只有恐惧了。 同一个问题,他已经整整纠结两天了。他找到了症结所在,却无法从中抽丝剥茧。 子桑一定是那夜同她上山拜墓时发现他的秘密的,要不然她不会一个月狠着心不来找她,何况在这之后,她对她的态度到底是有变化的子桑,她什么都知晓了,但她到底是看到了什么,让她一下子把什么都看破了,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岳莘想到废寝忘食,她把那一夜所有的细节从头到尾都回忆了,是不是子桑最后的那一句: “坟里,那人我认识吗?” 当她开口问她这句话的时候,她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那坟真正的主人是谁。 但她是如何发现的!根本毫无缘由啊! 明明她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谨慎,如此的伪装,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的破绽,怎么只是一夜之间,就完全败露了 败露了,子桑什么都知道了,可到头来,她的演技比她还更上一筹。 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一直以来她一直在欺骗她,利用她,知道了,她是否是愤怒了,伤心了,犹豫了,挣扎了,最终,还是决定要回来找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云淡风轻地与她招呼,说话,甚至是开玩笑! 而岳莘呢,她还有一脸难受委屈,埋怨她,甚至怨恨她,心里憋着火气质问是不是不要她了,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岳莘,她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子桑,对她发火,对她责问! 好像错的人不是她,矫情的人也不是她,而是子桑。 岳莘无法相信子桑是抱着这样一种心理状态回来见她的,她一定挣扎踟蹰了很久很久了吧,她根本没有必要再回来了,回来了还有面对她的无理取闹,她令人可笑的责难。 当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吧,子桑是不是就是这样看她的,可笑至极,甚至是可悲,从始至终,她都在表演,那什么才是真的,子桑会不会以为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那她为何要回来,回到她身边,她比她还要委屈,可她还是回来了,放低姿态去安慰她,甚至还要道歉,可最应该道歉的人是她啊! 子桑为什么要这样做? 岳莘的心已经绞成一团,那种拧巴的疼痛感让她不得不蜷成一颗刺猬,剧烈的喘息,黑夜里她呼吸的声音是那样的急促失控,可只是一个吸气,她的胸腔外科就开始剧烈的抽疼,疼得她龇牙咧嘴,尽管这样她也无法停止她胸口不断加速的,毫无规律的起伏。 她宁愿受疼,这是她应得的,她也想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可她的眼睛干涩得如同枯死的河床,没有一滴眼泪,她已经两个晚上没有闭眼了,她怕梦里梦见那人,也和弟弟那般,头也不回,不愿与她说一句话,只是挥一挥衣抽,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远去。 子桑一定会离开她的,因为她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把那人从头到尾都伤遍了,从里到外,伤得体无完肤。 那,她为何要帮她?让自己倒在血泊之中,只为了不要他去签押。 现在,已经两天过去了,那人,生死未卜。 明明她根本不需要这样做,可是子桑还是选择了死亡,这是对她的成全,还是一种解脱? 或者两者都是,若不,为何她在闭眼之前,会对着她笑,如释重负地笑。 和她在一起很累对吗? 吞下所有秘密,把所有的风起云涌当作云淡风轻,可这又谈何容易,是不是无法再伪装了,那离开这些是是非非,就可以解脱? 可她就算想要离开,为何非要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是想让她悔恨终生吗? 那为何又要帮她,以死中断一场买卖。 帮她 这两个字在她支离破碎的脑海里循环往复,直到某一时刻,一个毫无全由的激灵,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把她早已僵化的身体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她突然想起了她那天子桑看见她时候的样子,被人压制着跪在地上,浑身是伤,通红着眼,像疯子一样对她拼命地摇头。 她不想她过来救她? 为什么? 明明是她把书斋账本的“秘密”泄露出去的,然后引发了那场火灾 火灾! 是不是,她很早很早之前就想要帮她了?篡改了账目明细,以为这样就可以减少她的损失,要不然,旧宅为何最后只烧掉了那间不起眼的小作坊,反而把库存最大的主作坊给遗漏掉了,这样愚蠢的错误,岳理仪怎么可能会去犯 是这样的! 这样,子桑身上累累的伤就可以被解释了,还有她死命的摇头,她豁出命要阻止她画押的举动,一定是这样的! 子桑,她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在利用她,欺骗她,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心甘情愿地被利用,甚至是自愿地去牺牲。 可她呢,从头到尾,她都做了什么,除了索取那人身上能给予她的一切,甚至更多之外,她还做了什么 明明知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可她偏偏两者都想要,她太贪心了! 她应该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时,就理应放弃她的复仇。 复仇,对于她根本不重要啊,因为她已经知道,这一生,她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可为何她偏偏就不知足呢! 子桑如果死了,她该怎么办?她独自一人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不对,她不会死的,不会的! 要不然,岳理仪不会一直把她关在这里,若子桑死了,他就永远拿不到他想要的那纸契约了,一定是这样的,她会好好等下去,子桑不会死的,待她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飞快地答应岳理仪所有的条件。真的,她什么都不要了,她只要子桑。 即使到最后,子桑无法原谅她,她会让子桑离开, 岳莘不会祈求原谅,她只要子桑活着! 砰—— 紧闭的木门被人从外边哐哧吭哧地狠踢了几脚,极乱的震荡让破旧的房屋开始摇晃,房梁上唰唰地抖落好几层雪,厚重坠落在屋里的地面上,飞扬起一阵灰尘,把墙上的明灯扑哧一声刮灭,蜷缩在草堆里的人像是受到什么剧烈的惊吓,蹭地想要从草堆里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身子实在太过虚弱,突然间的气急攻心让她开始剧烈地咳嗽,五脏六腑开始变得绞痛,她半撑着,手狠狠地抓住抽疼的心,死死地盯着那扇被撞得扭曲的木门,心里逐渐扩张的不祥预感正一点一点的将她吞没。 哐啷一声,外面的人破门而入,木门应声倒地,在黑夜里激起满地的尘埃,屋外的火光涌动就着狭窄的门口疯狂地往屋里灌,最前头的那人,丢下火把,奔过来,将手里的棉披风心疼地披在草堆里挣扎着无法起身的男人的肩膀上。 “没事了,老爷,没事了,我们回家,石良现在带老爷回去!” 啪—— “谁让你过来的!咳咳咳” 来的人被床上的男人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这一个耳光似乎是用力过猛了,床上的男人额间青筋凸起,狰狞的对着前来营救他的人嘶吼,可声音的嘶哑还有他的极尽全力牵动了他的旧疾,他开始止不住猛烈地咳嗽。被打的人跪着地上捂着疼痛发红的半张脸,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小与他情同手足的人满脸泪痕累累,歇斯底里地模样,还有,她可怕的病症似乎又犯了。他慌了,赶紧伸出手想要把她从草堆里抱出来。 “老爷!” 啪—啪—— “滚!” 毫无征兆的他的右脸又被甩了两耳光,一次比一次力道狠,他几乎是被打晕了,耳边听见有人告诉他滚蛋,接着发疼的脸颊上被一股温热的液体溅上,他下意识伸手去摸,低头一看却是满手的血。 “老爷!!” 草堆里狼狈不堪的男人在口吐鲜血后,摇摇欲坠地倒下了,让屋里一众被刚刚诡异而暴力的场面惊得不知所措的家丁与衙门的差人们终于醒过了神,纷纷慌乱地朝草堆里昏倒的男人那儿飞奔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二章 九月初的夜晚,鬼哭狼嚎的地牢里, 几名狱官手脚麻利地从一处牢房里抬出一具用白布包裹的担架, 狱吏长站在乌烟瘴气的黑牢里,看着石墙上一滩狰狞地血红湿迹, 凝视皱眉, 手里不停地搓扯下巴稀拉的胡须。 行刑之期将近,这一家子,死人的速度也蹭蹭地往上蹿, 今个主犯的老婆自寻短见,明儿指不定谁又嗝屁了,这半年时间还未过呢,牢里就死了几乎十人, 这让外边的人怎么看这扬州大牢的狱吏们,滥用私刑?虐待囚犯? 这完全不是他们的错啊,谁让送来牢房的大都是那些身娇体弱的娘们还有些不中用的大老爷们,人家出身三教九流, 在这里待上半年一年,尚且活得生龙活虎,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户人家一进来就是寻死觅活, 大家待遇都一样,谁还能惯着谁?明明阶下囚一个,还摆出一副横眉竖目的模样, 不讨打才稀罕呢。 咝—— 由于力道过重, 他吃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低头看了看手心里两三根灰白粗硬的毛发,本是稀疏的胡子又给他扯下好几根,他心烦得揉了揉太阳穴,背着手准备离开这间刚死过人的黑牢。 这时,外边匆匆来了名小吏附在狱吏长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五大三粗的男人听了立即精神了,扯着嗓子在通道嚷嚷着让那两个还堵在台阶上搬尸体的狱吏赶紧将尸体挪去别处。 “麻利点,大老爷又来探监了,别让咱老爷看到这么个不吉利东西,赶紧的,撤走!” 狱吏长出门将等在出口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迎进大牢里,路过地下通道的时候,一侧牢里脏兮兮的妇人突然冲过来,恶狠狠地朝那个用斗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尾随的狱吏见状一惊,操起腰间的铁棒就往抓在铁栏上肮脏的手上打,这一下疼得那妇人嗷嗷大哭,满地打滚,惨叫声盖过了其他地方的鬼哭狼嚎。 狱吏长怒气冲冲的破口大骂,想让人打开牢门把里面不知好歹的女人拖出来毒打一顿,不料身旁老爷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手帕,边擦拭斗篷上的唾沫星子,边摆了摆手表示不追究,让领路人继续引路。 狱吏长赶紧陪笑继续带领,只是使了个眼色让跟在后边的小吏留下。 依旧是老地方,这里是扬州大牢最暗的牢房,里边关在即将问斩的死囚犯,手脚都铐着笨重的铁链,蓬头垢面地窝在墙角,剩下的是一团黑呼呼的影子,无声无息的,若不是周围的小吏的神情自若,外边进来探访的人估计会以为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头儿让小吏开了门,几个带火把的狱官先进去,然后又有人要把一把椅子搬进去,被那名从头到位没说过一句话的访客摆手拒绝了,他也不等狱吏长邀他进去,便踏进牢门。 “岳老爷,你来多少次也没有用,我是不会” 未等来人开门见山,角落里的那滩东西便裂开了嘴,声音沙哑而含着痰沫,咯咯的笑着特别难听,但他也未说完,来人就打断他了。 “告诉我她在哪里,五日以后你就不用死了,你可以多活几年。” “呸,让我苟活不如早死,岳梓,今生弄不死你,我也让你痛苦一辈子,你说那小婊‘子现在是死是活,哈哈——” “她在哪!” 墙角死囚的出言不逊以及侮辱之词,仅仅是几句就已经让来人本是镇静冷漠的表情全部破功了,他浑身颤抖,强忍着怒气,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字,尽管他没有吼,但那三个字足以让人感觉到他身上的满腔怒火。死囚见状,虚弱地又仰天而笑,趁势火上浇油。 “岳老爷,我就这样告诉你,你夫人嘛,要不是死了,要不就做回她的老本行,回窑子里去了,你要有空啊,可以去找找,指不定在谁家床上呢,哈哈——” 这话一出,身旁随从便见老爷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他惊得得赶紧过去扶人,老爷闷声干咳了几声,嘴便捂着巾帕,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只是临走之际,冷眼撇了一眼站在身旁目瞪口呆的狱吏长,不留痕迹地留下一句话。 “给我往死里打。” 乌漆麻黑的石阶上,一男一女的惨叫连连,此起彼伏,令听者毛骨悚然,访客却充耳不闻,重新戴上披风的长帽往出口走去,随他一同前来的随从在暗处里往狱吏长的怀里塞了一袋硬邦邦的东西,见收礼之人唯唯诺诺地应话,他便一步作三步往前赶上自己的主人。 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上是秋高气爽的艳阳天,天际湛蓝,没有云朵飘过,凉风徐徐,空气没有污浊,天气越来越凉了,身着长袍之人仰天长叹,转身望了最后一眼身后阴森森的铁栅门,登车离去。 “老爷,半年过去了,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马蹄轻踏,穿过扬州闹市街头,车外人声嘈杂,车内无人言语,直到石良终于忍不住去问。 “五日后的刑场,你代我去吧。” 岳莘一脸疲累的靠着车的一角,没有睁开眼睛,石良问她话,她依旧是回避,她不想回答。 她的仇算是报完了,新仇旧帐并算,二十年前的旧案真相大白,岳崇光的尸骨未寒便被挖出,从祖坟移走,他儿子岳理仪走他爹的老路,栽赃嫁祸,纵火,绑架,蓄意谋杀,旧宅几乎是遭到灭门之祸,这也是天理昭彰,咎由自取。 可这些,她看到了,心里并没有一些欢愉或者雀跃,这些都是那人拿她的性命交换给她的。 半年前,当石良带着衙役把她从风雪深山中的黑屋带出来,她便知道了,或许,这一辈子,她再也见不到子桑。 她是生是死?若真的不在人世了,那,尸骨何处,寻不到,她是不肯罢休的,寻不到,那子桑就还有一丝希望在这世上存活着。 可若是活着,她又会被带到哪去? 窑子? 这是她以前待过的地方? 岳理仪是不是在激怒她?子桑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待过,怎么可能,明明这些年她都把她寄养在农家里,子桑去了哪,她的养父养母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她疏忽了,她错了,在一开始,她就从未正视,或者重视过子桑,那些年,她是如何过活的,她都经历了什么,她一概不知,除了把她像一副工具一样使用过,她还做了些什么?即使她喜欢上了子桑,她对她的感情里,真挚的成分又有多少,看得见的,清清楚楚地那些是索取,是苛求,是利用吧。 她该如何是好?岳理仪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可是真的又如何,就算找到了,她还能直面那人吗?在把她伤得如此深刻之后,那人还会要她吗? 岳莘又在思绪千万中陷入了无尽无休的死循环,她不管子桑变成什么模样,只要能找到她,她,她什么都愿意接受,可她的接受,子桑又是否愿意接纳? 不会了吧? 若活着,心里还有她,那为何迟迟不肯出现? 每次子桑不见了,她除了等待便是一无是处,现在她已经去找了,努力的去寻找了,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再行动,那子桑就真的就永远消失了。 可,那人到底在哪里? 九月二十日,岳崇光一系在大菜市游街示众之后,便基本从这世道上抹去了痕迹,在此之后,旧宅一切属于岳崇光的痕迹被彻底清除,只留下一座经久不变的祠堂。旧宅的生意由岳老爷接手,岳氏一族与旧宅分工合营的两家门第,因与二十年前的岳府旧案又多少牵连,一家之长不免遭受几年的牢狱之灾,两家持有的大大小小五余家纺织作坊由岳府代管,另外岳族分支的几家游离在外的生意也一齐并入岳府的旗下。四分五裂了十余来年的岳氏祖业终于在这一年末尾走向合局。 新年初始,正月初一,岳氏宗祠迁移至旧宅,就此,旧宅彻底成为族会,商会,议事,祭祀,活动之所。旧宅保持原貌,只是不再住人,除必要集会庆典之时,访客剧增,平日里几乎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商会成员偶尔前来办公,一般无事,常见门前坐着几位族里老人在竹椅上抽水烟闲聊。 五月中旬,岳老爷接替曾经属于岳崇光的职务,出任岳氏族长一职,成为岳氏族谱中最为年轻的族长。 八月二十八日,岳府长子岳子侯两岁生辰,一日寿宴之后,一年之中尘嚣弥漫的扬州城终于趋向平静,接二连三的大事不再发现,闹得沸沸扬扬的岳府悲喜事也终成为人们饭后的老生常谈,直到某一天,不再被人提起。 九月,又是一年过去,秋季早已降临,天气微凉,岳莘蜷缩在软塌上,手里握着的桑红纱衣,她不在抵在鼻尖处嗅了多少回,可衣裳上再也没了那人残留下来的味道。床上的人眼神恍惚,不知在思绪里浮游了多久,只是鼻翼处无意义嗅探的动作从未停止过。 咕咕咕—— 后院里飞来信鸽的叫唤声惊扰了她,她心里一颤,鞋也未来得及履上,赤足往后‘庭跑去。地上来回走动的白鸽被她抱起,她取下鸽子后脚跟上绑着的竹筒,掏出里面的卷纸察看。 岳崇光身边的那个男人已经被人寻到,在北方邺城。 石良在小纸上写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三章 十月初一, 临近黄昏的时候, 邺城南部一区,白日里冷冷清清的几道交杂的胡同里, 前前后后地, 各家的小厮开始拿着扫帚从门板的小缝里侧身出来,在随意地扫一扫门下细碎邋遢的枯叶后,便提着长杆勾下招牌两边挂着的大大小小的纸灯笼,开始点灯。 胡同里藏着的深屋小楼里不断传来或是明朗或是隐约的嬉笑声,有男有女, 一阵阵的, 爆裂开来, 与外边阴暗的窄街上晚风凉凉, 刮扫落叶的萧瑟凄凉形成强烈对比。 白日里荒凉,鲜有人迹的街区,在这夜幕低垂之际也开始在街头巷尾浮动起憧憧人影。 这时候, 各家大门上的门板还未尽数拆下, 留着三四块折门板把楼里花红柳绿的风光遮去半数, 胡同里早来溜达的闲散之客总会没有意识的停顿片刻, 伸伸头往深屋里嫣红的灯影瞅上几眼,若捉住几片轻萝花衣的裙摆,过往之客大多会伫足, 更加明目张胆地往屋里瞅, 然后再看看头顶上大红灯笼照得亮堂的招牌, 若点灯的小厮还在, 多会先接了龟公的活,弓弓腰上前招揽客人。 “官人往里走吧,姑娘们还在收拾呢,不打紧儿,朝里坐坐,看得个把清楚。” 有钱,打好主意的主儿若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便抬脚进屋了,但匆匆拒绝,想要继续在这一区溜达的散客还是太多,小厮也是见怪不怪,忙完手里的活计,开始转身去把门板搬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各家也开始了各家的生意,大门敞开,男男女女花花绿绿的开始往外走,站街地大多数笑脸相迎的龟公,姑娘们嫌天气凉了,不愿受冻,便挨在门柱之处,打着哈欠见对街来人了便装模作样地晃晃手里的秀帕,想要招揽客人,随便挥一挥香帕,胭脂水粉浓重的味道就会朝胡同里蔓延开来,风一吹,散得到处都是。 时候再晚一些,这一区白日里荒凉破败的风景就彻底换了模样,成了城里可以热闹通宵的花街柳巷。地面上那些肮脏的枯枝烂叶,破布,酒坛,稀拉风干的呕吐物不再碍眼,反正天黑了也看不清,门面前聚集的簇簇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已经把这里的破败恰到好处的遮盖住了,散客的鼻息是嗅到的是混杂的香气,风轻吹,浓烈也就变成清淡,让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的客人们招架不住龟公的热情,推推搡搡之后,便抬脚被姑娘们引进花楼里。 当然,熟客是另当别论的,无需客套,眼尖儿的龟公老远便能瞅见楼里的常客从巷子里过来,扯着尖细的嗓子便大声恭候着,一路笑脸相迎,嘘寒问暖亲自送进屋里让老鸨接手。 邺城南区到夜里都是这副纸醉金迷的模样,花楼里夜夜笙歌,不止城里,城外想来找姑娘的官人络绎不绝的过来,不止是因为这里花式多,封闭隐晦,各家花楼全年无歇,也是因为这里提供的不止是姑娘,还能满足少数人的癖好。有些客人羞于说出口,可这儿的龟公眼力都贼尖,无需官人开口,他便能把人带去他想去的地儿。 尤其是位于胡同深处的一家隐于围墙之内的小楼别院,楼里的花把式是这一区最花哨的,来过夜的大多数是些常客或着省外人士。 特别是,自从这花楼年初换了新老板,楼里总会来一些稀奇古怪的客人,有些妇人甚至懒于乔装打扮坐着马车就过来了,或者一些老态龙钟的,拄着拐杖的老官人一进屋便指名道姓地让楼里新进的小生作陪,起初在这里资历最深的龟公根本不适应这样另类而放,荡的客人,但一月过后他就习惯了,毕竟自家的老板就是一个怪人。难怪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今夜城里的客人比省外多了许多,那龟公蹲在门口,边抽着旱烟边缩着脖子低头倒腾烟袋里所剩无几的烟絮,站在门口的几个楼里的姑娘说是怕冷,一个个都回楼里去了。幸好老板晚饭的时候又喝醉了,现在大概在后院小屋里风流快活呢。 楼里的老鸨昨个归省了,临时代班的丫头管得松,他们偷偷懒也不会怪罪,但若老板瞅见院门外无人站街估计会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当然那丫头除外。 吁—— 蹲在石阶上吹风的龟公听见院门外有动静,他朝大门处伸了伸脖子,瞅见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外,他赶紧往楼里叫了几声,把几名小厮喊出来,让他们把院外的车请到马厩去。 他拍了拍手,把烟杆子藏在石狮子的后面,弓了弓腰,满脸推笑地迎上两位从马车上下来的客人,省外人,看着细皮嫩肉的,估计是从南方过来的。 从南方过来的客人,这片可是少见。 “官人们,天凉,赶紧往里请吧。” 两位官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没看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往里走。 “官人需要什么样的姑娘,和小的说一声,只要您能说什么,咱这儿啥样式都有,包您满意!” 龟公倒是有些奇怪,边引路便加足了劲儿热情,可那两位官人依旧是无动于衷,只是象征性的瞥了他一眼,脚步也未停下。他突然有些心领神会,没再说话,恭恭敬敬地把两位往花楼里请。 一楼里聚着的一群莺莺燕燕正围在角落里的牌局上,看着主顾们耍牌,嬉笑打闹,另一些姑娘们星星散散地倚在通往二楼花房的阶梯上,嗑着瓜子闲聊,散漫地很,见门外进来了两位陌生的官人,甩开怀里的香帕,扭着翘臀就要上前相迎,不料龟公一个眼色一使,各个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两位官人进了屋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些什么,龟公趁着空档,挥挥手让身旁的姑娘去找人。 “赶紧去把阿双叫来,就和她说来客人了。” 他小声的催促着把人打发着,随后若无其事凑近两位在楼里随意走动的官人们,好像他们并没有寻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当然是寻不到的,因为有些花把式是无法光明正大地摆出台面的,看来这两人还是新手。 “官人啊,是这样的,这里的姑娘们,若您都看不上,咱还有别的。” 龟公凑近,压低了音量故作神秘的说道。 “别的?” 其中一位脸色青苍缺少血色,看着病弱的官人倒是感兴趣了,他转过头问了一句,神情凝重。 “您看您需要什么了,年少年壮的咱都有,都是新鲜干净的,对了,前些阵子刚进了几个戏子,细皮嫩肉,扭着就水灵,不仅贵妇人喜欢,大老爷们也钟意得紧呢,官人放心,那都是被调‘教过的,咱老板自个还包了一个呢,您要乐意啊,我就让人捎您去后院瞅瞅,那些白嫩的小生都在那候着呢。” 龟公拐弯抹角地解释着“别的需求”,可那两个官人听得云里雾里,直到最后才听明白了,脸色变得一阵绿一阵红,然后面面相觑。 看着状况,龟公心里一惊,眼尖的人也有会错意的时候,看两人的面相和身子板,再联想到进花楼前,两人古怪的行为,他本以为两位是抱有某种癖好前来寻乐子,可眼下,他们应该不是,那他们来这是作甚龟公有些尴尬,开始想着该如何圆场。 这时,二楼好像有些人下来,脚步声刚起,便有个姑娘开口了,声音一出便把一楼的三人尴尬的冷场打破了。 “这是哪来的官人,我怎么没见” 二楼下来人,楼下的人齐刷刷地朝声音的方向向上望,龟公眼尖,立刻发现不对劲,阿双打着哈欠,本来一副招呼人的腔调,在与他身旁的官人对眼儿之后就赶忙缩回去了,话也未说完,他身旁的两名官人更是变了神色,其中一人好像脱口说了“夫人”又马上被另一人止声。 这三人之间一定有猫腻,一楼本是闲散的姑娘们也嗅到什么不得了的气息,三三两两聚过来凑热闹。 “柱子,这事儿别告诉爹爹,你们也是!” 叫做阿双的姑娘三步作一步的从楼梯上下来,瞪了龟公一眼,又着急让楼下看热闹的一群人散去,拉着其中一名官人就往二楼上赶,弄得周围的一群姑娘莫名其妙。 “诶诶,那我怎么办啊!” 从头到尾,被无视的另一位官人不知所措地朝上楼的两人喊着,那个叫阿双的姑娘头不回,也没理那人,拉着身后的官人,很快便消失在二楼走廊的拐角处。而那位被拉走的官人也是没什么反应,自从见到阿双后,就没有再说过话,眼睛也没有再瞥去别处,像是被盯上了钉子,眼神目不转睛地跟着那姑娘,更是不会动了,像具木头人似的。 一楼的众人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图的状况,又在下一秒回过神来,呜呜泱泱地就把那位被遗弃的官人围起来,咋咋呼呼的开始问话。 “诶,老爷,那是阿双的相好吗?长得真俊俏!” “官人,他们是啥时候认识的呀?” “官人,也需不需要相好呀,在咱们中间挑一个呗!” “咱坐下好好聊聊嘛,反正你也走不了了。” “” 本是聚在牌局上的莺莺燕燕们也放下手中的乐子,往那位外省的官人边上凑,一群人把一大老爷们推搡到里屋去,完全把围在里边的那男人给淹没了。 “明儿,你们的嘴巴给我闭严实咯!” 龟公站在楼梯口,看着一群嬉笑打闹的女人,大声嚷嚷道,但似乎没人听他说话,他叹了口气,扶了扶额,摇着头离开花楼,走到屋外,从石狮子后边摸出烟杆子,点上烟蹲在地上开始一口接一口吞吸起来。 看着情况,没过几天,这事儿铁定会传到老板耳朵里的。 那,阿双也不知怎么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四章 一楼的喧闹, 在房门被砰然一声关合后, 被阻断了。 两个人本是拉着的手, 不知在何时松开了。不是岳莘的意愿,被拉近屋里的那一瞬间,她发湿发热的右手突然没了依托,耷拉地掉下来,她心里一沉, 站在一旁沉默无措。 身旁的人将身子倚在两扇关合的木门中央, 身体微弓, 双手背在身后,贴在门闩,低着头, 胸口一起一伏, 一声接一声地细细喘息,似乎是因为急迫的带她上来, 有些累了。 她没有去看她。 岳莘被遗落的右手往前稍稍伸出了几公分, 又退回去了, 只是她望着那人的眼睛一直没有挪开,可心慌不安的情绪在不断蔓延,她不知那人怎么了, 是躲闪还是回避? 子桑,她看到的只是一侧的颜容, 发丝散落, 脸侧的轮廓并不是那么的清晰, 但似乎没有她,她也并没有过得不好,几乎是两年未见,她好像又回到了刚嫁进岳府时候的模样,不是妇人,依旧少女,衣着不再是以往那些中规中矩的暗色或淡色,而是桃粉色,带着俏皮的点点花瓣的刺绣,秀在腰间和领口的位置。 她似乎比以前更显青春了,面容上没有愁思多虑留下的痕迹,让人感觉得到,她已经不再焦虑,无需烦忧了,她的生活里纷繁的大事琐事已经过去,因为无忧无虑,她才变了些模样吧,因为与曾经的消瘦相比,她现在的下巴圆润了,面色彰华,粉嫩而水润,这些是被滋润出来的。 子桑,她依旧美貌,或者说,她更美了。 而她呢,已经衰老。 两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沉默了那么久,没有一人开口,岳莘听见那人的喘息声在一点点地变得细弱,而她的心跳声却在无限的放大,咕咚咕咚的,她的脸色已经发红了,心脏的鼓动声实在太过刻意,她害怕那人会听见。 贴在身侧的右手握了又张,直到她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只是在途中,那只手就在空中僵滞住了,手指僵硬地微微抖动,岳莘终于低下头,再次把手缩回去。 “渴了吧,我给你倒杯茶去。” 子桑根本没有看她,她说话有些着急,边说着边直劲走向圆木桌,背对着她,拿起茶杯与茶壶,想要招待她。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当潺潺的茶水落入杯底,细细的水声响起,岳莘眼眶瞬间变红了,她不敢抬头,只是紧握着拳头,强忍着颤音问了一句话。 “我” 倒茶声戛然而止,那人身躯一震,依旧没有回头,她沉默片刻,想说些什么,可又被岳莘打断了。 “为什么为什么从进屋到现在,你都不愿愿看我” 她终于哭了,这句话她在心里说得是那么的铿锵有力,可当她开口,只是说了一句“为什么”,她的喉咙就像是被灌了铅似的,之后的话她根本说不清楚,声线的颤抖让她无法将这句话完整的表达出来,不断的断词,不断的重复,她越说不出话来,眼泪就越是狠命地往下滴,噼里啪啦地跌在地上。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是根本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我以为,没有我,你依旧可以过得好,因为,我已经没有用处了。” 那人很快打理好面目上不该出现的表情,带着几分戏谑,岳莘不知她是自嘲还是在嘲讽她,那人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让她心里瞬间疼得发颤,泪水如同春汛的荒洪汹涌澎湃地夺眶而出,因为突如其来地晕眩,她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可那人似乎已经没有心了,不再看她,转过身继续倒她的茶。 子桑的示意已经很明显了,也是,她应该预料到的,哪来那么多的侥幸,侥幸她会原谅她,可真的,真的她们之间那些感情是儿戏吗?她真的没有哪怕一丝的动容吗?曾经的她,们哪怕是分离一日也会思念成狂,难道曾经的这些情谊,真真实实存在的东西可以说散就散吗? 她不信! 岳莘扶着门框,摇摇欲坠的身体已经无法允许她直立了,可那人的背影已经是那么决绝,冷冰冰的,哪怕是一眼都不愿看她。岳莘完全死不了心,即使伤心欲绝,她还是偏执地一定要得到答案。 “为为什么不看我” 因为哽咽和涌泪,她已经说不清话了,声音结巴而虚弱,根本不清晰,哭腔把一词一句都吞没,而那人听着她哭,听着她诉,依旧没有回身,只是倒茶的动作停了。 “为为什么” 第三遍地询问,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空寂的房间了,只能听见岳莘颤颤发抖的,强忍的哭声,还有圆木桌面上流动的水顺着锦面的桌布溢落而下,坠落于地的滴答水声。 “子桑!” 岳莘怒了,她怎么能不回应她,她怎么能这么薄情! 她愤声夺步,岳莘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箭步上前,一把将那冷若冰霜的背影硬生生掰到眼前。可就在这个不自然的转身之后,强行施暴的人被眼前的一幕狠狠愣住了。 原来,她也和她一样,早已泪流满面。 她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当岳莘吼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所有的伪装,再怎么努力的伪装都破功了。紧绷的身子在那一瞬间向四方炸裂开来,她哇的哭出声,不知怜悯,不知轻重地,用她全身的力气死命的把那人的衣领子狠狠的抓住,扭起,向上提,暴力地,没有任何预兆地就往她身上扯。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过来!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才把你放弃了!放弃我可以没有你!我可以不需要你了!只要你不出现!我可以的你为什么要来啊!为什么不去看你因为我不敢看啊!我怕多看一眼,我就会奋不顾身地跟你回去!可我已经回不去了” 被撕扯成碎片的怒与悲铺天盖地地朝她扑过来,她被砸得丧失了所有应该有的情绪,那人的气息是那样的张狂,那样的炙热,声声的控诉让她无语无措,即使她不知道那些控诉里包含了多少意味,她不明白的意味,她没了底气,气馁了,慌张了,瞠目结舌,除了被人要挟着,只能以一种呆傻,被动,软弱的姿态去承受眼前的狂风骤雨。 她,无话可说,也无他可做。 可挟着她,生硬地拽着她的衣领的人完全不能接受她这样无动于衷的态度,她更加愤怒了,手里的力道不断加重,她拽着手里的她,把她强硬地往后推。 岳莘不断地跌跄,却毫无招架之力,直到砰的一声抵至屋墙,可她还未来得及喘气,唇就被人狠狠地堵上了,曾经是那么熟悉的触觉,味道,声音,在一个生硬的强吻中全部都找回来了,她湿润的眼眶瞬间又涌出沸腾的泪水,不断地下流,沾湿了彼此的脸,含进了彼此的唇齿,那人哭得更凶了,黏腻的口腔里充斥着彼此泪水交合里苦涩的味道,又苦又咸,可没有一个人想要推开彼此。 强吻她的人拖着她的下颚狂暴地吻她,拉扯,咬含她的唇,她觉得好疼,觉得难受,口腔里开始涔着血腥的甜味,包裹在苦咸的黏液之中,她拼命地喘息,可那人连喘息的机会都不愿给她,口齿之间的舌不断翻腾她想要躲避的舌。 粗暴而狂躁的亲吻让岳莘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气息,她极尽窒息,身体不断下滑,想要攀住那人的双肩,寻求支撑,可那人根本不愿让她碰她,暴力地把她的双手甩开,她只能艰难地撑着墙面凸起的地方勉强站立,可虚弱的双腿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亲吻愈加的粗暴强硬,她哭累了,呜咽着说着不要,想要把那人推开,可她的拒绝只能让那人更加的不满意。她被更加生硬地压在墙上,暴力的强吻暂时停歇,她得到了一个得以喘息的机会,迷乱的眼微合,她无法承受的朝前倾,可又怕那人会把她推开,即使靠上去也是小心翼翼地半依着,还好,还好那人没有把她再推开。 可就在这样混乱不堪之中,在这样令她害怕的强迫之中,她竟然会感到一丝安心,只是因为她脑袋可以暂时靠着那人瘦弱的肩膀上,她的鼻息可以轻易地嗅到那人颈间秀发的香味,熟悉而亲近的味道,带着炙热和狂乱的气息。 她不知子桑为何这样对她,可,好像她找到以前的一些东西了。 腰间系着的衣带被胡乱地,毫无章法地拉扯,直到终于扯落,她的衣襟松了,一只急迫的手趁着混乱伸进了她虚弱的身体,一层又一层,直到摸至她腰侧的一系绳纽,可是那些绳纽系得太过结实,那人急不可耐,暴力的拉扯,兹咝的一排崩裂声,她身上最后的防卫被人硬生生摘去,坚硬而厚实的胸板别人毫不留情地丢弃于地,她隆起的柔软在凌乱的衣裳里被人粗暴地□□,毫不怜惜,阵阵的疼痛感让她不得不呻’吟出声。 至此,她不再是个男人,而是又一次成为子桑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五章 到底她做了什么, 说了哪些话,让本是掩埋于地下那些收拾恰好的情绪破土而出的。 或许,如果她没有那么急迫, 那么咄咄逼人,她们两人还是可以相安无事, 坐下来把一切理清楚。 这才是她们相逢之后应该发生的画面, 毕竟, 她俩,都不是激进之人。 可是什么导致了如今暴乱的现场,她的嘴角涔血了,衣裳被撕扯,衣衫不整, 下手的人不知轻重,她觉得胸脯被揉捏得疼痛,腿脚又酸又麻, 以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姿态被人抵着, 挤压在墙的角落里。明明这是勉强, 是逼迫, 是施暴, 她不喜欢,她会排斥,疼感是那样的强烈, 尖锐的疼痛, 疼得她无法呼吸, 心也跟着被扭成一节又一节的,每一次的喘息都会让她疼得眼角泛泪,可在这样令人身心不适,让人倍感羞辱的施暴现场里,她居然还是动情了。 岳莘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她为自己不适时宜地欲望感到无比难堪,可心里如此鄙视自己,行动上,她的半依在子桑肩头的脑袋已经随着横流的欲望贴近近在咫尺的那处涔着细珠的颈肩,她极尽全力的呼吸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伴随着胸侧尖锐的疼痛感不断往她颤颤发抖的身体里灌,在那一瞬间她居然得到一种曼妙的,无与伦比的快感,驱使她不知廉耻地贴得更近,埋没,着急的伸出湿濡的舌一遍又一遍去含去吻那人细嫩的皮肤,急促到失控,她更不不能满足,慌乱的吻囫囵吞枣之势,沿着那人下颚的轮廓向上爬,她急迫得向抓住那人红嫣的唇,狠狠地吻上去。 可她这样失态的举动完全不是子桑想要的,她在强要她,岳莘怎么可以动情!她应该愤怒的,应该反抗的,她不是最不悦受制于人吗!为何会这样,变得低三下四,逆来顺受! 那她的怒,她的躁,她的不甘又该如何去发泄 不能! 岳莘以为她的不顾廉耻能换来那人的温柔相待,可很快她的下颚被人狠狠掐住,她根本不知自己又是哪一处惹到她了,那人比刚才还要暴虐,掐着她狠狠地将她往墙上撞压,后脑勺因为突如其来的撞击而激起瞬间的疼痛,她疼得龇牙咧嘴,昏眩之感接踵而至,她不得不紧闭双眼,不顾浑身的疼痛大口的喘气。 终于,她无中生有的欲望因为这样粗暴不堪的对待终于少去了一半,岳莘产生了抵抗之心,可就在这时,头顶的发髻被人用力一扯,她的髻得结实的长发在发带的崩断之际完全散落下来,繁缛的层层衣裳之内,那只滚烫而焦躁的手在毫无章法的摸索后,迅速地下移,她甚至还来不及反抗,那只用力的手便钻进裤裆,强行挤进她的双腿之间。 惶恐的一声惊呼,她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那人的指毫无征兆的,暴力直接的闯入她还是干涩的身体里,直至最深处。 钻心的痛感让她连尖叫都喊不出声,只是眼泪再度崩堤,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施暴之人。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疼不要疼啊” 拼命的推搡着,大声的喘气着,她非要将那人从她身上推开,可身下不知轻重的蹂‘躏连带着一次又一次由浅入深的抽’动开始加深频率,每一次的冲击都足以让她惊声尖叫,近于奔溃的身子逆了她的抵触心,滚烫的液体如潮如浪从身体内部奔涌而出,淌过了干涩的伤口,体下湿濡的黏腻声疯狂而激烈,那种紧绷的伤痛感渐渐的就不见了,她的脑海变得模糊,变得空白,身体控制不住地下滑,又被人托起,她找不到支撑点,原本推搡也变成攀附,她攀着那人的颈,还好她没有再将她虚弱的手甩开,因为子桑已经顾不来这些了,此时她的头正埋进她凌乱而裸露的颈肩,像只狂躁的,正在撕咬猎物的母豹,对岳莘连啃带亲,而她手下的动作从来没有停止过。 岳莘已经无力抵抗了,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艰难地攀着那人的肩头,瞳孔不断因为刺激而不断放大,咬紧牙关硬撑着,呻‘吟着,尖叫着,像是命悬一线即将被摔得粉身碎骨的坠崖者,紧紧抱住一块无情冰冷的,布满荆棘的崖石,她已经被笼罩天际的狂风骤雨浇透了,颤颤发抖,摇摇欲坠,那是一种濒死的错觉,两头都是折磨,或许放手坠入崖底还算是一种解脱,可她呢,宁愿忍受身心的折磨,也要死死地抓住虐待她的石头,好像只有坚持,她便能得到一丝得以求生的希望似的。 只是这副两年没有被人碰过的身子,实在变得太过敏感,没过多久,她的身体就开蜷缩扭曲,肉体极速的收缩,包裹,吸附贯穿它的狭长而黏腻的东西,那只指,逆流而上已经是艰难曲折,强要她的人明知如此,还是要不顾阻力的更加疯狂的进退,竭力冲击,反反复复,一浪高过一浪。 她的浪‘叫一次比一次狂烈,为了抑制这样可怕的尖叫,面目绯红的她不得不狠狠咬住那人紧绷的瘦弱的肩,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抵抗身下最后一次的冲击,只是口齿之间,她尝到了丝丝的腥甜味。在混沌之中,反复的滑落高抛之后,终于狂风暴雨的尽头,她放手了,眼前白蒙蒙的世界不断缩聚,聚拢,汇成一个黑色的圆点,她的支离破碎的身体被狠狠抛出,然后极速下坠,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 她在逐渐丧失混乱的意识,只是在进入休克状态之前,她听见有个人抽泣着在她耳边低语,声声哽咽。 “为什么,事事都是由你决定的为什么” 体内的阵阵清凉如同夏日炎炎里的清泉,在一股一股的清洗她的身体,麻缓的舒适感在一点点的把她推向清醒。沉重的眼皮不知何时缓缓睁开,朦胧之中,她似乎看见了头顶上有两张五彩斑斓的鸳鸯在飞掠戏水,脑袋里已经是空白的,她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而她还是在梦境里。可耳边断断续续的低声嘤吟,还有模糊不清却足以让听者面红耳赤的湿濡黏腻之音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眼神恍惚迷离,微张双唇,清浅的喘息着,等待意识恢复清醒,直到某一个时刻,她终于发觉,原来那些羞耻的,不知节制的低声嘤吟还有湿腻的水音都是从她身体里发出的。 咝—— 她双颊通红,扭曲着身体想要起来,可只是稍微一动,下体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她怎么了? “别动,我给你上药。” 身下有人声响起,她看不见人影,只听见响动,接着她本是平卧的双腿被人曲立而起,她觉得下体被人大敞,清清浅浅的能感受到温热的拂过她的敏感,那股舒适的清凉又一次挤进她的身体,褶皱的璧腔内的丝丝凉意贴附着,小心翼翼的轻揉着,体内的疼痛感逐渐消散,剩下的是一种牵引着不适时宜的快感的清凉,那只曾经伤她的指正在她的体内蠕动,不再狂躁,不再粗暴,而是温柔的,小心的,缓慢的扭动。 她的意识已经全部恢复了,空寂的房间里哪怕是轻微的骚动她都能轻易的感知,何况是她现在以一种任人摆布的姿势躺在床榻上,身上还是男人的衣裳,凌乱不堪,由一个“男人”被迫成为女人,没了强势,甚至她不敢动弹,想起刚刚那人对待她的一切,在到现在温柔相待的反差,她的眼泪瞬间又下来了,侧着头,默默无声的流泪,滑落的泪水一行又一行很快便把她一侧的床单染湿了大片。 她不敢哭出声,不敢让那人看到,可她身体里不断涌起的诚实的反应让体内分泌而出的热流想清浅的溪涧,缓而慢的淌下,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股股下流的液体一寸又一寸包裹身体里那只异物。 她怎么可以如此的随便,像只野猫一样随地发情,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隐忍到微软的嘤吟,身下不断蠕动的湿腻感是最好的证明,她心头发疼,因羞愧难当而浑身发颤,明明那人刚刚那么残忍的对待她,她为何还要在此刻纵情,似乎她的七情六欲已经丧失了基本的道德伦理,她是那么的恨她,恨她的冷酷无情,不由分说的暴虐,恨她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可她的身体完全和她的心相悖了,她的身体在羞辱悲愤中不顾廉耻地发情。 默泪终于在她身心的崩溃中变成呜咽,她不得不伸出手强行捂着声音,可这丝毫不管用,她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断断续续隐忍的呜咽也变成了痛哭失声,身体里潜伏着的快感挑选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向她身体上的每一处毛孔扩张。她不得不挣扎着侧身,把她整个人像刺猬一样蜷缩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身下的人早已察觉到她的异常,慌张放弃了为她疗伤,而是慌忙的从地上起身,伏下身子想要把她掰直,她根本不知道她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大声的痛哭,为什么会痛苦的蜷起身子,为什么像孩子一样哽咽失声,她一概不知,她以为是不是,她把她弄疼了? “怎么了!我在这里啊,看着我!” 她还是沾着腥血的手来不及擦拭,便着急的捧起那张泪水横流的脸,血腥的黏湿在那人消瘦的侧脸划过一道刺眼的而狭长的红痕。 子桑狠狠的被那一道血腥的颜色怔住了,她刚才是有多么疯狂,多么愤恨,多么的丧失理智,才会把岳莘伤成这样 “子桑我该该拿你怎么办?” 身下的人已经泣不成声,一颤一颤哽咽的声音让人心揪,特别是她强迫自己镇静,想要把一句话努力说清楚的时候。那句话,子桑听到了,看着身下蜷成一团,狼狈不堪的人儿,一时间,她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六章 “怎么办” 岳莘的这句话包含着怎样的意味, 太多了, 她完全可以想偏,想偏了也理所应该的。 子桑微微发怔,头没有意识地侧过一旁, 带着沉重感,她像是在暗自发笑, 又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瞥过的头低下,又重新侧回,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有任何可以让人扑捉的神色, 她特别的平静, 伸出手,只是专注地为岳莘整理被她又撕又扯而凌乱的衣物,直到身下人裸‘露的肌肤被严实地遮盖,她才收手, 起身靠坐在床沿上, 背对着床上一脸茫然若失的人, 停顿片刻, 才把她未说完的那句话接上,听不出什么语气的变化,可那微弓的背影却未能隐藏起她所有的情绪。 “怎么办你可以不要我的。” 她说的是那么的轻巧, 像是她只是要对她发泄一通后, 就要求她离开似的。 起初, 岳莘不知子桑为何突然在一声不知叹息还是嘲讽的一笑后, 变得若无其事,莫名其妙的为她整理糟蹋她过后的衣物。她根本分不清这是生疏还是对她示好,只能傻傻地看着,守着,直到子桑一声不吭地抽离,她的心突然像是被狠狠抽去了什么,她慌了,忘记身体里的疼痛,费劲的要从床榻上撑起身子,那人竟然也不愿看她了,背对着她说出了一句足够伤天害理的绝情话。 一切了事,她对她下了一道变相的逐客令。 “是你不要我啊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她奋不顾身的扑下去,从身后环抱她,大声的哭喊着,她怕若不说出来,下一刻,那人还会说出更加绝情的话了,那她又如何承受得来啊。 她的身体已经被她弄碎了,心也接近崩裂的边缘,她还是要这么狠心吗?非要给她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一生她都没有对谁如此低三下四过,更何况是在身心受到双重的害,她完全受不得理解和尊重的场景里,她还要哭哭啼啼的,非要挽回对她施暴之人的冷冰冰的心。 她完全不相信,只是两年的时间,那人就变了。 她的意思是,她可以不要她。 不要,她是把她当作玩物,还是街头捡来的阿猫阿狗,玩腻了,便可以不要。 那过去的那些年里,她对她的撒娇,宠溺,退让,纵容,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玩耍的把戏,花样,招式? 她受骗了,还是她只是她一生中纵乐的一小片乐土,没了她,她还有别的花花草草可以四处播种。 她已经成为旧物了,是吗? 似乎只是这一晚,她就已经把她这一生多数的泪水都流尽,肆虐的泪已经把那人的肩头沾得潮湿了,她哭得两眼通红,如同生病了的兔子,不停地重复,哭诉的来来回回都那一句话,说她不要她了,不要她了 嘶吼地声音在不断变得微弱,再微弱,她还在重复着,依靠着,狠狠得环抱着,直到她终于没了力气,抱住那人的力量如同浓雾散去,剩下的只是一片空白,她的身体是空白的,脑海里也是,心里也是。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到底有没有用,可她因为殚精竭力而干燥脱水的唇还在喃喃地哭诉着,像是做着徒劳之功。 房间更本没有来源于那人哪怕是一丝的声音,像是一具空壳,一具坐立的尸体,空寂的屋里地每个角落回荡的都是她可悲而可怜的哀求,哽咽,絮语。 可子桑呢,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就连一个轻微的回头都没有给过她。 像是在告诉她,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自相情愿,自作多情的卖弄。 岳莘已经尽力了,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不是仍未足够虔诚,所以那人没有回心转意,那还没有更加极端的方式。 “岳莘” 她虚弱地环抱着子桑的手,突然被人扯开了,那人说话,开口便是她的名字,同时她的动作在告诉她,她要离开。 “子桑子桑!别别离开我” 她费劲力气想要重新环抱那人,可是她已经丧失了她所有鲜活的力量,孱弱的手再度被人抽开,这些她突然没了依靠,便彻底变成了疯子,胡乱抓住那人的衣袖嘶哑着嗓子歇斯底里。 “你不要我我去死” “别去,如果要死,死的人是我。” 扑哧一声,那人紧绷的脸,突然就松了,两行清泪没了意志上的束缚,滚滚滑落,她没有离开,而是转过身,捧起她的脸,用拇指轻柔地摩挲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颊,可能是觉得滑稽,子桑是笑了,可她的笑比哭还难看。 岳莘瞠目结舌的愣住了,她忘了哭泣,可是哽咽依旧,她呆傻着,痴傻在看着那人戏剧性的转变。 她不是不要她了吗? 为何要再离开之际,又回了心,转了意,现在,坐着床沿上,把她拉近,侧着脑袋,一点一点的用袖口擦拭她潮湿的脸,只是又一次的突然,她伏过身子,湿冷的脸颊上冰冷的唇毫无征兆的贴近,那人轻捧她的脸,右侧的脸颊,轻巧的舌在细细的舔拨,带着湿濡的水汽,那一瞬间她竟觉得,那人拒人千里的气息也不再那样无情。 很快的,她抽离了,重新与她对视的时候,岳莘看见那人的嘴角一道浅薄的血印子,她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还有那人刚刚为何要那样对她,岳莘苍白的脸忍不住又红了,她不得不因为泛羞而侧过脑袋。可子桑又把她发烫的脸重新捧起,这一次在岳莘单方面回避的半对视中,她瞥见那人像是叹了口气,眼含泪花,不知哭笑。 “明明比我大了一轮,哭闹起来,还真的不输于三岁的孩子。” 岳莘只是抽泣,没有回话,那人突然对她示好,发怔的她突然心里又拧巴了,她不敢猜测子桑是在故意戏弄她还是出于他意,反正她此时此刻的心头泛起了诸多的恼恨与不快,本是哭丧着向下弯曲的嘴很快嘟成一个小剂子,她愤然的别过头,一把甩开了那人捧着她脸颊的手。那人见她突然使起性子,也没多少表情,只是微微耸了耸肩,准备起身。 “那我走了” 子桑刚要转过身准备起身,就被岳莘一把抱住侧肩,明明刚刚特别不爽要与她保持距离的她,现在像只刺猬一样,死死地攀在她的肩头,估计掰开也不是见容易的事。 刚刚分明在犹豫不定的泥潭里挣扎快要溺亡的子桑,现在心里怕是要开花了,不就是违背诺言,不就是要当一辈子的小人吗,最坏不过一个死字,刚才,她何必要上演一场冷冰冰的无情无义呢,把那人逼得走投无路,撕心裂肺的同时,也无数次的用刀子自己的心窝划伤。 理智上,她想要分离,可她以最大限度的克制,让她看起来冷若冰霜,薄情寡义,结果呢,两年过去了,她的克制并不管用,那人的一哭一闹,使劲了浑身解数,以至于让她看起来就像个疯子,她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模样,只是因为她说了放弃。 她已经放弃了一年多了,做出这样的决定已是艰难,她好不容易适应下了,那人用一次莫名其妙地闯入她的生活,要求她背信弃义。 把她救活的男人,在她任务失败之后,不计前嫌地给予她曾经想要拥有的生活。 他现在是她的爹爹,她成了他的伴儿。 条件是,她要抹去曾经在扬州的一切,一切仇恨情谊,她都不能要了,更别说刻意记起。 她爹爹在扬州城失意落魄,需要身边有一个可以守着他的同病相怜的人,他已经老了,膝下无儿无女。 岳莘,岳府,还有其他人都是扬州城的一部分,既然在她诺言里,她从未到了扬州,作为阿双,与岳莘又和关系。 这世上,她只能有她爹爹了,他们是那么的相似。 难道,岳莘不知这世上有句话叫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吗? 她们已经回不去了。 不过,也罢,诺言又如何,她可以先不去想它,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好生把那人安慰了,安顿好。 她心里又是衡量又是纠结,到底还是打算把岳莘扳过来,抱在怀里,算作安慰。岳莘也出奇的配合,只是子桑一个抬手的动作,她便像是知道了子桑的意图,抽着通红的鼻子便往子桑怀里钻,找到一侧舒适的位置,依靠着,微微长舒一气,只是手里还是一直揪着子桑衣襟的一角,不愿放松。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岳莘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蜷缩在子桑的怀里,子桑曾想帮她打理或是系好依旧凌乱的衣裳,可似乎是岳莘怕了这样的动作,紧张恐惧的抓住她的手,宁愿半‘裸着身子,也不愿她帮她打理衣物。 时间久了,子桑怕她这样蜷缩着不舒服,便无比柔声的,小心翼翼的问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躺着睡一会儿,她会陪她。 怀里的人依旧死死抓住她的衣襟,微微颔首。 她侧过身,小心而缓慢的把她安置在榻上,那人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神情有些紧张,但还是放松身子去配合她的动作,在这个过程里,那只抓着她衣襟的手不得不松开,但很快又抓住了其他的地方,她的袖口。 子桑为了能让岳莘安心,躺下的时候,侧着身子,把她裹入怀中,一起覆着同一张棉褥。 她轻轻拍着那人还在微颤的肩背,轻声说着睡吧。 只是那人似乎依旧没有什么安全感,不断地贴近她,环抱她,最后,断断续续还在哽咽落泪的人摸到了她衣裳一侧的衣带,便要要伸手去解开,她看着怀里人又是哭啼,又是抽泣,在她衣襟处一阵混乱慌忙的摸索,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帮助,只是默许。 被褥里,她的衣裳彻底乱了,衣襟被拉扯得大敞,肚兜也在混乱之中被扯去,她的胸一阵发凉,然后感觉两处的丰腴被一面湿热埋进,她被岳莘环得更加紧了,她觉得胸脯又湿又热又痒,可不敢轻易动弹,还好,岳莘终于在她怀里找到了舒适的位置,她实在是太过疲劳,断断续续的哽咽声逐渐变小变软变弱,直到微不可闻。 她也累了,眯起困顿的眼,亲吻一下抱在怀里的人凌乱的发,渐渐陷入沉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第七章 她以为岳莘深夜过来, 已是车途劳顿, 又被她的私怨和暴虐折腾很久了,身心俱疲,安抚她睡后, 能睡至天明。 她还没想好两个人将来如何。 本来可以没有这一出的,她早就把自己的生活规划好了。可今夜那个人突然的出现,让她不得不把她现在过得好好的生活重新推翻。至于以后的走向, 她还没有头绪, 现在也不想去考虑。 到现在,她还是恨, 还是怨, 可到底是无可奈何。 岳莘就是她的死结, 每一次的出现都要颠覆她的生活, 以前扬州的浑水, 她已经淌得无比艰辛, 为了那个人, 她死过一回。 她的确是无怨无悔,可扬州,岳府她不想再去触及, 不仅是因为她爹爹要求她这样做,也是因为在她在死里后, 岳莘就再也没有出现。 她没有找她。 那时她还在扬州, 醒来的时候, 腹部缠着好几层涔血的纱布, 因为太过虚弱,无法动弹,她也不敢轻易动弹,因为一动,腹部的伤痛就会牵引全身,几乎让她疼得死去活来。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是从照顾她的妇人和看守她的大汉的日常对话中,得知她还在扬州,岳理仪被抓入大牢,旧宅被抄家,与旧宅有关联的人们大多被判了秋后问斩。 她被藏起来,是因为那个男人说她还可以当作筹码,这些都是照顾她的妇人告诉她的。但是时间长了,她还是一直被搁置着,照顾她的人愈来愈变得怠慢,导致她的伤势反反复复,迟迟不见好,看守她的大汉对她恶语相待,他觉得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根本救不了旧宅。可她还是被留下来了,不知缘由,而说要把她留下的那个男人,在她疗伤的期间,从未出现过。 在一座孤零零的屋子里,她待了整整三个月,因为治疗不当,她缠着腰上的纱布也足足涔了三个月的血。 这三个月里,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人躺在榻上,尽管浑身疼痛虚弱,她还是满怀希望地数着日子,觉得岳莘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她一定会过来的。 毕竟,旧宅一干人等锒铛入狱,她的家仇算是报完了,如今扬州城里再没有谁可以成为她的敌人。 那,如果她的心里还装着她,就一定会把她找到的。 可,一月过去,两月过去,三月过去了,岳莘就好像从她生活中抹去一般,子桑等不到她来找她,也得不到关于她哪怕是一丁点的消息。 是扬州城太大了,岳莘找不到她? 还是她与她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岳莘不要她了? 子桑终日窝在床榻上,在无期的等待中,她也只能胡思乱想了,她想到了种种原因,种种岳莘没有出现的原因。她开始痛恨自己的无力和虚弱,最后告诉她真相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会儿,坚持把她想说的话说完整,告诉她,其实她不怨她。 可话,她只说了一半,是不是这样一句不完整的话让岳莘误会了,误会她其实是怨她的,所以她才不愿来找她? 可这完全说不通啊如果那人心里真的装着她,子桑怨恨她又如何,挖地三尺,岳莘也一定会把她找出来的。 可,这些并没有。 她足足等了三个月,三个月足够扼杀本是填满整颗心的希望,曾经她是多么的欢朗,即使每日都被身上的重伤折磨得苦不堪言,她还是很开心,即使照顾她的妇人总是粗鲁得为她上药,她也只是龇牙咧嘴地忍着,告诉自己很快这些都会结束的,即使看守她的大汉总是三天两头地对她冷嘲热讽,她也只是当作耳旁风,一笑带过,因为她知道,岳莘很快就会把她接走的,很快。 但是,这“很快”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期限,是无期吧,三个月了,本是寒冬腊月,如今也快入夏,她的坚如寒冰的耐心已经融化了,希望被日日消磨,最后剩下的也只有失望。子桑还是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期望太大了,那她缩小些,再小些,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是等着。 可等着,最后等候也变得没有意义了。 所以三月后的某一天里,她被人用草席包卷着抬出屋子的时候,子桑的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最坏不过死。 终于可以离开阴郁的屋子,暖阳可以照着脸上,金灿灿的很是刺眼,她唯一的念头是,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可真好。 搬运她的人对待她如同一件积尘的货物,粗暴的把她丢进车里,运到深山老林里去,到地方的时候,把她扛下来直接扔在杂草堆里,伤口裂开的越加严重,她觉得腹部的有液体在下流,疼已经麻木了。对面之前看守她的大汉在一个土坑里埋头铲土,挥汗如雨。她眯着眼,在艳阳之下,安静的呼吸着,周围都是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味,黑蚁爬上了她沾泥的脸,她觉得有些痒。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呼吸新鲜的空气了,正午再过些,她就不再这人世上了,她的这副不中用的躯体终究是会被土壤下的蚁类咬烂的,那只蚂蚁,再过不久就能得到它这一生都享用不完的食物。 死,无所谓,只是她会有些遗憾,岳莘终究是找不到她了,这世上没有人再可以找到她。 她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从一开始就是。 子桑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她要等的人始终未出现过,那留在这世上也没有多少意义了。 但老天到底是怜悯她,在她被下葬之前,救她的人来了。 不是岳莘,而曾经带她的男人。 三个月里累积的失望,在有人来救她的那一刻极速地高升,飞越,就在快要变质成希望之花的时候,又狠狠地从高空坠落,摔入泥潭,幻化为绝望。 来的人不是岳莘啊。 她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准备下山的时候,她最后一眼看了看那个本是要埋她的土坑,里面两具新鲜的尸体正在被一铲又一铲的土壤掩埋。 突然间,她开始想要放弃了。 那一日,她便随着男人一起离开扬州,她没有问起岳府的近况,子桑不问,男人对于岳梓也是只字未提,只是告诉她,他们要去北方居住了,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扬州,那岳莘不是再也找不到她了吗? 也罢了。 在邺城的又一轮三月后,她便彻底放弃了心底仅存的那丁点对于旧情的执着,开始唤男人作爹爹,遵守着她的诺言。她可以过上好日子了,花天酒地的那种,没有人可以管她,只要她一直守着爹爹的身边,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没了岳莘,她也可以有别的世界,更好的世界。 她接受了,唯一要做的只是去慢慢适应,可这样的适应期实在是太漫长了,她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去改变,直到有一天,她自以为她终于摘去了生活里残留着的那人的影子时候。 那人毫无任何预兆的,活生生的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她可以摸得到,看得清楚。 这样的转变,她如何不气,不怨,不去恨,她对于她的狠手一点愧疚都不会抱有,这是岳莘应得的。 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出现,随心所欲的破坏了她好不容易建起来的生活,还要声声泪下的控诉她!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子桑觉得她下手算是轻的了,甚至,她觉得她自己的惩罚还不够重,所以即使岳莘又哭又闹,她还是想要放弃,放弃了,对她是惩罚,最好的惩罚,对于自己,一点损失也无,她未来美好的,值得期待的生活也不会因此而被破坏。 何乐而不为? 可纠结疼痛了许久,她冷漠无情了许久,到底发觉了,句句话,说得是多么的轻松自在,可一旦要她下定决心,付诸行动之时,她就做不到了。 岳莘是她的劫数。 到头来,不仅她无法放弃,就连一次她给予岳莘的一场罪有应得的惩罚之后,她还要耐着性子,柔声细语地去安抚受伤的人。 那,她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都是无用功吗,全白费了。 好了,好不容易把岳莘哄睡下了,她可以暂时休憩,理一理烦乱无比的思绪,可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后半夜,那人的哭哭啼啼又把她给吵醒了,迷糊着双眼,她看到残烛之下,岳莘缩在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一颤一颤的。起初她不知她为何又哭了,但彻底清醒后,她感觉到腹部凸起的狭长的刀疤上,附着一只手的时候,她便彻底明白了,岳莘为何而哭。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想捧起那人的脸庞,告诉她伤口早就愈合了,没事了,可那人死命地埋在她的胸口,就是不肯抬起头来,子桑不得不强硬的地捧着她的湿脸,把她的头抬起来。 “怎么了?” 她耐着性子,尽力轻言轻语的去问她,她怕她语气若再重一些,那人会哭得更凶。 “还疼吗对对不起我” 那人哭得更凶了,开口问的没有逻辑,哽咽得连抱歉都说不清楚。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子桑笑了笑,话语中没有任何情绪,像是过去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发生过一样,已经无所谓了。 “以后,我们还能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子桑的这句话看起来云淡风轻,但已经把岳莘伤到了,那是她为她而受的伤,伤口那么的狰狞,她却说无所谓,是不是她也无所谓了。原本还是心怀希望,此刻因为这句话就变得心灰意冷了,她不知如何去确认她所害怕的,语句换了又换,声音越变越小,最后她终于把话艰难的说出来,像是确认完毕,她的心冷了大半截,也没有再去看那人的勇气,脑袋无力的耷拉下来。 扑哧一声,子桑居然笑了,还不作掩饰的翻了个白眼,又把那人千斤重的脑袋重新捧起来,捧在手心里。 “把你折腾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负责,不要你。” 她像哄一个委屈巴巴的,哭得唧唧歪歪的孩子,话里的成分听起来太像诱骗。岳莘不敢轻易相信。 “我不信” 她眨着满眼的泪花,抽着通红而堵塞的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而哭腔否认道。可下一个瞬间,她微张的唇就被另一双唇附上,它只是轻轻地半抿着她的下唇,轻舔,轻含,摩挲,柔得不能在柔,带着真情实意,不是热烈,而是一个如同往日,她们之间时常会有的吻,因为是日常所以会觉的熟悉,自然,亲昵。 “信了吗?” “嗯。” “我想问一个问题” “不要得寸进尺快睡觉。” “好吧” “子桑你真的不会不要我” “要要要的快闭眼睛!” “嗯抱着我” “好好快睡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一百零一章 天色刚醒, 楼里还是昏幽幽的, 姑娘们都歇息去了, 一楼空荡荡的, 暗色里飘着浑浊的酒肉腥臊味, 有客人昨儿吐了一地,小厮几个只是简单打扫了一下,反胃的酸味还在封闭的空间里浮动着。二楼摸着黑下来人,不知谁,摸进前厅旮旯里的一间侧房, 把里边睡着的人给摇醒,又一溜烟摸回二楼去了。 咕咕囊囊的声响过后, 侧房好不容易出来一人, 也不掌灯, 尽是伸高脖子打哈哈, 拖拉着穿着半脚的棉鞋, 哐哐当当地把大门的九扇一排折门开了一间,五更凉天的寒气便一股脑的涌进暖和的屋里,透过恍惚的清光白色, 能看见一股股浓重的雾气晃晃悠悠地朝室内翻滚,开门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抖了抖披在肩上的衣裳,眯着眼就往马厩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 二楼又悄摸地下来两个人, 只是动静稍是大了些, 行动也没那么仓促,跟着从小门挤出来了。 一楼接连不断的响动到底是把睡在一楼某处旮旯儿里的人吵着了,空寂的大厅里听见有人在嘟嘟囔囔似在说梦话,可就是寻不到声源处。再过不久,起头开门的人匆匆忙忙地又从外边跑进厅里,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才从圆桌底寻到裹在不知何时扯烂的厅帘下的一团东西,他不由分说地把那坨东西使劲从桌底拉出来,期间不免磕磕碰碰地撞到桌角,帘布里的一团物体吃疼的开始呻,吟,挣扎着要从凌乱地布料里钻出脑袋瓜子来。 谁知脑袋刚冒出来,那人就被人领起领子往外提,他惊慌的想要呜嚎喊叫,就叫人结结实实地捂住了多话的嘴。 “兄弟,时候不早了,回程吧,您家老爷在外边等着您呢。” 话音未落,他就被人提出屋了,外边天色渐明,雾气腾腾,一路上磕磕碰碰的,叫人提着衣襟又拖又拉,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人推进一辆马车里。随后咣当一下,他跌落车板,车门也随至关合,马车应声起航,一点也不耽搁,不一会儿就驶出了邺城南区。 石良吃疼的趴在颠簸的木板上,蓬头垢面,眼睛浮肿,还未缓过神来,带还是企图挣扎着想要支起身子。 “自个起来,我现在没力气扶你。” 挣扎了几次,都没能撑起身子,上方终于也冒出了一句有气无力地声音,石良下意识地抬头望上看,便看见岳莘虚弱地将脑袋倚在墙角处,面色惨白,水肿的眼睛眯着也睁不开,嘴角处还带着狰狞的伤,狼狈之像与他简直是半斤半两。 “怎么就回去了她把你怎么了?” 石良撑着一旁的座板,费劲的找一处与岳莘相对的位置挨着坐下,忍不住问道。 “她把我送出来就回去。” “我们这就回去啦”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岳莘无作为,似乎觉得这趟过来非常不值,他们可是花了多少时间与金钱才把藏着金屋里的娇娇寻到的,岳莘日盼夜盼,这好不容易俩俩相认,才短短的一夜,她就启程回扬州,这她能甘心吗 可惜岳莘完全没有理会他的问话,浑身乏力地倚靠着车的旮旯里,像具死人,没有丝毫的动静。 “你不要她了?还是她不要你了?” 石良还是忍不住好奇,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种种造成他问话的猜测,都是些像模像样的假设,他问出来了,可心里又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前者更高些。 岳莘依旧没回他话。 “她不要你了?” 石良近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一次他只重复了后者,问句也不像问句了。 “把你的事情管好先,别瞎琢磨,要让楚安看见你脸颊上的那些唇印子,等着跪搓衣板吧。” 岳莘听不见石良在一旁咕咕囊囊,侧了侧目,冷不丁的开口了。 “啊有吗哪呢?我可没乱来哈,是那些姑娘非要往我身上蹭的我没有碰她们” “行了行了,聒噪,以后在府里陪楚安得了,邺城我自个儿过来” 石良慌里忙乱地抓着袖口胡乱给自己脸上乱摸,这一擦,红唇的印子印子基本都搭在他白色的袖口上了,他还一点不自知,还在侧着头使劲揉搓着他红咄咄的脸颊。不过耳边岳莘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他下意识地便忽略了前半句,似乎他抓到了某些重点,突然变得兴奋起来,手里使劲擦拭的动作也停了,而是兴致勃勃地朝缩在旮旯里的人儿喊道。 “诶呀,夫人还是舍不得老爷!可她为什么不跟咱回去呢,非让你以后过去,这周车劳顿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商量的余地她没弃我就不错了” 岳莘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的伤口,稍稍碰一下就到咝凉气,浑身又乏又疼,她有气无力地反驳,也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 “夫人这是闹哪出呢” “走一步算一步吧” 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长叹一气,不再说话。回程快马加鞭也需要一日之程,石良见岳莘虚瘫着的模样,心里埋在的诸多疑问也不好开口,来日方长,改日再问。相比她心里也有数了,他就无需插上一脚了。 翌日夜幕坠落,马车才终是停靠岳府大门,石良搀扶着岳莘下车,岳莘便打发他去找楚安了,他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跨过腿肚子高的门槛,拖着身体往北厢走去,心里一阵莫名的不是滋味。恐怕,以后老爷是降不住夫人了,今后有够她折腾的。 岳莘走后没过三日,子桑就被爹爹叫到后院去了。 爹爹自从身边多了一个白面小生后,就不经常去楼里了,住处也搬去后院偏房,说是那里清净。楼里的生意他也全搬到炕上处理,他倒不是亲自动手,而是让那小生把账本书类或读诵或指摘给他看,他就侧卧着边吸食大烟,边眯着眼听着,一旁还摆在朱印与石墨,提手便可用,时间长了,就把被褥染得脏兮兮的。不过眼下,过半的生意都是由子桑经手了,爹爹得了新欢,人也老了,浑身病痛都要靠大烟缓解,楼里的事情问大不问小。但不知那个碎嘴的,把子桑前几日的事捅到爹爹那儿了,所以爹爹今个下午就让人把她叫走了。反正这事迟早是会被爹爹知道的,她心里打了数,装作无事随着来人便去了后院。 屋里几乎是密不透风,晌午一过,屋里昏暗下来,必须掌灯了,子桑走进正堂,穿过天井,走向里屋,撩开门帘的时候,正好看见小生端着浑黄腥臊的尿盆正要要院外走,撞见子桑要进来,愣了愣随即将眼珠子往屋里的方向斜了斜,又轻微的摇了摇头,子桑心领神会,侧身给他让了道,自个随即踏进屋内。 里屋烟雾缭绕的,混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味道,子桑皱了皱眉头,直劲走进炕边上。 “前日,是谁来找你?” 她还未停下,炕上吞云吐雾的男人就发问了,字字带着股痰味儿。 “没谁,以前的相好要过来,想再续前缘来着。” 子桑将手别在后头,仰着脖子看着黑洞洞房梁漫不经心的回话。 “哪个相好?” “以前楼里来玩的客人。” “听说他是南方来的?” “对啊,是年前的客人,爹爹那会儿不在邺城,哪能知道啊,要不您可以向楼里其他人问问,他们可是晓得的。” “你怎么想的?” “只是玩玩而已。” “注意分寸,别让人家给拐跑了。” “知道啦,爹爹,要没事,我先回去了,帐房先生那还等着去签字呢。” 迷乱呛人的烟气里,炕上传来的话混沌不清,也没有任何起伏,正如刚刚进屋的时候,出去的人与她打的招呼那样,爹爹倒没多大苛责,像是丝毫没有多少在意,子桑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着急的想走,说有急事,炕上的老人没有开口,子桑当他是默认了,抬脚要往前走,撩起门帘的时候,屋里的人轻咳了几声,终于把手里的烟杆放下了。子桑听见烟盅那声哐当的声响,不得不停下脚步。 “子桑啊,以后进账入账的本子搬到这屋里让我看看,你负责楼里其他事情。” “好。” 出了后院,子桑暗自松一口气,爹爹没有多问什么,但还是起了疑心,刚刚把她部分职务给撤了,子桑倒不在乎,反正能白图个轻松,何乐而不为。她现在得赶紧去楼里让柱子继续把之前让他传的小道消息,再添油加醋一番,楼里每日来来往往客人眼花缭乱,谁还记得年前有没有来过什么南方的客人,也幸亏她经常混迹于那些外地来的客人之间,打情骂俏的事儿做过不少了,要不这事儿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不过,这事若让岳莘知道了,估计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子桑吐了吐舌头,小跑进了楼,经过侧梯旮旯儿便瞅见那小生衣衫不整地把楼里一姑娘一颤一颤地往墙上挤,她只是晃了一眼,便看见昏暗中在空气中晃荡的白花花的胸脯被挤揉得鼓胀畸形,她脸颊一红,想到几天前她在花房里也对某人做过同样的事,不禁又开始懊悔她的凶虐。她刻意的咳了几声,打断了暗间里令人不适的喘息,叫唤,还有莫名其妙的撞击声,压低了嗓子做了个友好的提示。 “爹爹那我完事了,你也赶紧,别让他发现。” 楼道里听见有人含糊其辞的应和,她便一步蹬三步的上楼了,身后那种令人面红耳赤的更加猛烈了。 再过半把月,某一日的一大清早子桑收到了一份来自同城里的信,当天她就让柱子给她备了马车,晌午一过便出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第九章 那处住址与花楼隔着三四条大小的巷子, 走上一刻钟左右也到了,可子桑嫌腿脚太慢,让车夫着急火燎地往外赶,可自个刚坐上马车,气还未喘匀呼, 子桑顿时又轻声地诶呀一声, 怪自己太心切大意了, 她咳了一下,让捎她去的人把车开到离住址不远的的另一条街上,就下车,看着待车夫驱车离开, 她才一路小跑往回赶, 偷摸地寻到那处藏在闹市街头, 密密麻麻住户里头的一家小院落。 那里其实是一处挺小的四合院落, 子桑气喘吁吁地进去的时候,院门还是大敞着的, 外边的小道停靠着几辆运输货件的三轮推车,壮汉三三两两从里边出来,汗涔涔的脖颈上挂着分不清颜色的汗巾,正合力搬一台车上用毛毡布垫着的八仙桌。子桑瞅着心里大概明白个数, 匆忙往院里挤。 院中央站在个妇人, 挥着秀帕大声嚷嚷着指挥搬运的汉子轻拿轻放, 往主屋安置行李, 看样子, 这院子基本是收拾妥当了,当下都是些善后的活计。院中央置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瓦罐,能看见里面植着几棵水莲,不过现在还没成气候,花苞未长开,瓦罐底部四周还围了几圈花卉盆栽,多是牡丹和长生菊。 那妇人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意识到院里闯进一个陌生人,子桑四顾周围,没看见这里的主人,到心生好奇,想走近那大瓦罐探身瞅一瞅里面有没有养鱼。 谁知她刚上前两步,便听见一声尖锐的猫叫,有些耳熟,她下意识回想,还未寻到记忆,怀里就窜进一团毛绒绒热乎乎的东西,她惊声尖叫,吓得差点没把怀里突然跑进来的物体扔进瓦罐里。 “诶呦,这是谁家的姑娘,冷不丁的就跑进别家院子里,装神弄鬼的,亏得没把婶儿我吓进棺材里唷” 那妇人终于发现了院子里的不速之客,边夸张拍着胸脯,边神情不悦的甩着四方秀帕走过来,想要驱赶来人。 “黄婶儿,她不是外人,这院子以后随她住的。” 子桑先是被惊吓,接走看着夫人过来,又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确是以为自己私闯民宅了,但主屋里突然出来一人,把那妇人的话一把接过去。他说的那句话让子桑更加懵然了,杵在院中央傻傻的望着出现的人朝她走近,朝她微微含笑。 怀里的猫还在使劲地往她怀里钻,蹭了她一身的猫毛,她也不顾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听着,一动不动,晚秋午后的阳光柔和的撒在她的脸上,秋风发凉,她的双手依旧冰冷,可她心里却很暖和。 “原来是老板娘啊,失敬失敬,老爷还说您晚间过来呢,这不正给你收拾这么。” “屋也子差不多整顿干净了,黄婶您接着收拾收拾,我带夫人去屋里看看。” 子桑朝黄婶点了点头,其实她也不知该干什么,怀里还抱着那只熟悉的猫,她就被这的主人牵着手走进侧屋里了。她温顺地在她身后跟着,进房后,那人放开牵她的手,转过身安安静静的把两扇门关合,门牙子吱呀作响,屋里重新变得暗淡,她转过身,也没走近,只是站在门口处看她。 午间的一束并不强烈的光线斜射着,从她一侧的脸庞穿过,冷清中带着些许柔和,她脸上平和依旧,没有寻到多少表情的变化。 子桑就这样抱着怀里的东西看着她,猫也不叫唤,只是蜷在她怀里慵懒地伸着腰,骨头发出一阵咯咯哒哒的声响,她觉着端着毛物的手有些扎,橘猫大了好几岁,毛也不像小时那般柔顺了,有些粗硬粗硬的。 莫名其妙的,子桑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怎么跑到猫身上了,明明和那人相见不易,可她就是没有开口,也没有做什么,她有些尴尬,想想半月前他做的那些事情,再看看对面人现在跟没事人似的,她根本不知道这会能干什么,该干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动,只是相互看着,午后的阳光变得越来越柔和,也让室内变得更加淡雅。明明已是晚秋了,屋里流动的空气还是缓慢而温和,像是一股股看不见的,熙春里的清流,徐徐拂过皮肤,手腕,脸颊,感觉舒服,沁心。她甚至觉得就这样看着,看着对面的人,看着她脸上昏阳的光晕没有痕迹的移动,还有在橘黄色的光影里她眼眸里熠熠生辉的,浮动的柔光点点,带着不能被人轻易察觉到的情感,柔得像水,又像星辰。 她不想打断这样的气氛,感觉,甚至是一种萦绕在她们周围的暖暖的却嗅不出任何味道的味道,两两相望之中,时间没了快慢,她突然觉得就这样看着,看着,也挺好的,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好望着,看着那人。 多久了? 但这样的对望迟早是要有人打破的,子桑还在享受其中,对面的人早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早知道就不把那只猫带来了,你愿意抱它也不靠近我待会我把她扔进瓦缸里喂鱼得了” 那人突然轻叹一声,嘟着嘴,自个跑到一旁的八仙椅坐下,眼里那些闪晶晶的光点到底被进了屋就无任何作为的子桑一点点儿消没了。子桑看着岳莘突然变了神情,终于觉着自己有些没心没肺的,人家到老远跑过来就是想过来见见她,与她亲昵,她倒好,刚见面就不冷不热的,可这也不是她的错呀,谁让岳莘长得这么好看呢,她可以看好久好久。 她心里现在可热乎了,可不是表面这样的,子桑可得把她心里的热乎劲儿都得岳莘看见,要不她又得变扭好长一段时间 “诶呀,怪残暴的,猫一见着我,就往我怀里钻,我不疼它疼睡呀,再说了,你带过来就不是给我亲热的嘛” 子桑到不生疏,把怀里的猫一股脑儿端进岳莘怀里,然后背着手,眼睛转了个轱辘,装模作样的踱着步子绕到岳莘身后,俯下身去,一把环住她的脖颈,歪着脑袋对着那人的的侧脸,笑眯眯地说笑着,想要缓解气氛,可她又忘了,对岳莘这开不了玩笑的性子自顾轻松,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岳莘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看表情已经是气鼓鼓的了,她一把甩开子桑的手,抱着猫就身上往外走。 “诶!怎么了,干什么去呀!” “把猫扔了!” “诶,你怎么能这样” 子桑着急地赶紧追上去,在她还没走到门前的时候,一把环住岳莘的腰,拖着她不要她走。 “好啦好啦,我想你,我想你了还不成才半把月没见呢,我又哪招你惹你了” “你还说!” 岳莘暴躁地把猫扔下,抽出手就想把缠在她腰间上的手扒开。 “怎么啦,又耍性子,我不是着急上火赶过来了嘛你让我傍晚时候过来,我耐不住了,着急了,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呢就过来了,肯定是在乎你多过猫呀!” 子桑死死扣着环着的双手,死活不放开,岳莘越使劲,她就越往她身上贴着缠着,嘴里说得都是实情,这话要早些说,子桑和岳莘就不用浪费这些时间了,可子桑偏不,非要插科打诨,这下就是说出来也消不了岳莘的恼气。 “那你一进门就揣着猫,和我不亲不近的,这时间过了都多久了,一句话也不说” 岳莘还是没有心软,青着脸低着头还在使劲掰她缠人的手。 “干嘛和一只猫计较嘛,我人不在这么,你要这样,那我回去啊” 子桑哼唧一声,瞬间把手松开了,委屈吧啦了一把撞过岳莘的肩膀,哼哼地就要拉开门栓往外走。 “你走啊,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身后人怒气的吼了一声,子桑头也没回,拔开门栓决然地就往外走,这下后面的人彻底急了。 门正往外拉,风风火火要开门的人就被身后人一把猛力地拉进怀里。 “站住!” 这一撞,子桑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刚成亲那会儿,在婚宴上,她撞进的那个胸怀,一样的触感,一样的安适,她的脸和那时一样,微微泛红了。 “你的心怎么怎么狠呢!” 头顶上方传来幽幽的叹息,带着某些愤恨的意味,她把她搂得异常的紧实,像是一松手她就会跑开似的。可子桑很安静,甚至她的鼻头突然发红,有些哽塞,把头挨在那人的怀里,埋得死死的,手重新环上她的腰,不再说话。 岳莘察觉怀里人有些不对劲,想把子桑的头抬起来,可子桑抽着鼻子死活不愿抬头,岳莘也就不再强求,也不说话了,只是抬起手,一遍一遍地轻抚着她的后脑勺,没过一会儿,屋外有人喊话了。 “老爷,院子都收拾妥当了!” 黄婶儿在外边喊着,喊了一遍屋里无人吱声,她又抬高音量在喊了一遍。 “子桑” 岳莘没辙了,只得小心翼翼的喊着怀里人的名字。 “去吧,我在屋里等你。” 子桑狠狠地抽着鼻子从她怀里离开,转身坐在原先岳莘坐着的八仙椅上。 “不许一声不吭地走掉,等我回来!” 岳莘得以抽身,往外走,离门槛就是三步路的距离,她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这把哭丧着脸的子桑噗嗤一声逗笑了。 “这次就算是撵我走,我也赖着你不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十章 屋里稀稀碎碎的能听见院子里有人在交谈, 她听见那人换了一种音调说话,低沉,浑厚,平稳,男人的声音。有一种冲动, 让她想推开窗户从院子里望去, 看看那人在做些什么。可她还是忍住了,抽了抽还是酸涩的鼻子,从椅子上站起, 便往内屋走去。 她想看看, 以后,她们俩在一起厮守的屋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靠门一侧摆在一副小花架, 上边摆着一只插着白梅的花瓷瓶, 靠窗栈的位置躺在一台镂空的贵妃椅, 上面铺着一层厚重的动物皮毛,还就着两只绣花软枕和一方斜放着的柔毯, 午间的斜阳明晃晃地从窗台镂空的缝隙涌进来,穿过躺椅的宽敞的靠背, 在地面上圈起几个昏黄的光圈, 细碎的尘埃正悄然落地。地面上平铺的一层厚实的暗色的地毯,她踩上去没有丝毫的声响, 靠西墙的地方摆着一架三层红酸枝书架, 加上已经规整了书籍和些许的古玩收藏。 北面是一座月门床, 榻上早已铺好了晏紫色的锦被,套上两只高枕。床的东侧宽敞,靠墙置一处花窗柜,一侧架着回纹屏风,里面放着一副脸盆架,横木上披在两条白棉布。床的西侧是梳妆台和置于墙角的翘头柜。屋子里,摆设用具一应俱全,日常用具几乎都是成对的,花费心思,与岳府的居室不相上下,看样子岳莘打算在这里长住下了。 她坐在屋子中央的圆椅上,看着六角台上一套扬州出产的紫砂茶器有些发呆恍惚,若不说托盘上摆着一小盘邺城枣糕,她甚至以为她此时此刻,回到了扬州,回到了岳府。那盘不适时宜的枣糕把她从错乱中拉回来后,她竟然心生多少惆怅和伤感,子桑无法定义这样油然而生的情感到底是怀念还是留恋。 吱呀一声,屋外有人进来,她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午后明晃晃的院子,已经没有任何声响了,安静得能听见胡同里小贩摇着拨浪鼓经过的声音。子桑望着镂空缝隙里纸窗一圈圈令人晕眩的金色光芒,她发现,现在,这间四合院,就只剩下她和她俩人。 “院子都置办干净了,我还没吃饭,让黄婶儿去外面酒楼给带些饭食回来。” 岳莘边说着话,便往内屋走,看见屋里的人怔怔的看着她,迷蒙的眼神里充溢着某种情绪,她无法理解,那人也没有任何回声,她有些担心,走近到她跟前,问她。 “怎么了,不舒服?” 子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突然抱住她的腰,靠在她的腹部,蹭了蹭,侧着头,继续埋着靠着,不一会儿,她的鼻子又酸涩了,一搭一搭地开始抽着堵塞的鼻子。 “到底怎么了?” 岳莘着急了,可子桑抱着她,向弯下腰查看情况,不愿让她动弹。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不真实。” 子桑抿了抿不知何时微扬起的嘴角,说道。 “习惯了,就真实了。” 岳莘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也笑了,她觉得心里又暖又甜,可话语里无法表达出来,依旧是平淡。 “伤,好了吗?” 她不知子桑有没有明白她话语里隐藏的某种情感,但好像不明白,也是无所谓的。子桑没有接过她的话,只是把话题又转去了别的地方,起初岳莘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当她又瞬间领悟,脸一下子便红了。 “好好了。” “你恨我吗?” “恨你什么?” “恨我把你伤了,也不跟你回去。” 子桑幽幽地说着,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要恨,我就不过来了。” “岳府怎么办?” “石良他们都在呢,不担心。” “为了我,值么?” “为什么不值,若再找不到你,我就打算去以前那座老庵出家当尼姑了。” “诶,说什么胡话呢!不许当尼姑!” 子桑一听脸色都变了,急忙站起来用手捂住她说浑话的嘴,岳莘笑得更甚了,抓起她的手趁机放在嘴边亲了亲,可觉得这样也无法传递她的心意,便一把面前的人儿一把搂进怀里,挨着头侧的脑袋蹭了又噌。 “以后啊,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过来,我等你,若你一辈子不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住一辈子,以后再也不会谁把我们分开了。” “为什么你总是无条件地相信我,我身上藏着那么多的谎,我的事你也从不过问,不怕有一天我又跑了吗?” 她的嘴巴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甜了,子桑笑她的天真浪漫,她们不是有十年之差吗?为什么有时候她表现得总像个孩子。 “我也骗过你,不是吗,俩人扯平了,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以后你也跑不掉。” “那,某一天,我失踪让你看看。” ”你敢!” 子桑扑哧一笑,开了个玩笑,结果头上突然一声命令式的呵斥,把她着实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看见岳莘正以一种特别慌张的模样看着她,她突然觉得那人此时的样子特别的柔软可爱,想都没想就踮起脚,攀在岳莘的双肩,在她光泽的鼻尖啄了一下。 “你怎么还是那么经不起玩笑呢。” 她捧起她的脸,把她的头低下,与她额间相抵,用她小巧的鼻子轻轻蹭着她的鼻尖,可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只还在嘟着的嘴,她的气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重了,摩擦的鼻尖不满足于只是轻微的触碰,她突然想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岳莘似乎在这样突然变得暧昧的气氛里嗅到了一种急迫的气味,她的唇没有意识的微张,凑近,想要寻到那双引诱她的唇,可子桑欲擒故纵,有意躲避,让那人本是平静的气息变得愈来愈急切,直到岳莘差一些又变得气恼,她才终于靠近,含住那人发颤而干燥的唇,或轻咬或吸吮,把它濡得湿润,红艳,剔透晶莹,直到由得心应手的掌控一切变得比岳莘还要急迫,急不可待。 她开始不满足于只是单纯地亲吻。 喘息着,她突然双手揪住那人的衣领,把她推到在一旁的贵妃椅上。 “我想要你。” 她单膝跪在她的双腿之间,气息是那么的混乱,低着头急切地就要解开她的腰带,岳莘又慌又急,挣扎着起身,握着子桑那双在她身上不安分的手说着不行,黄婶马上就会回来的,可子桑根本就不听,也不回话,一手把她的发簪扯下,把她重新推倒在软椅上。岳莘瞬间变得披头散发,像是少了某种象征或者力量,让她突然间少了属于男人的气性,变回了女儿身,红着脸,她还想要挣扎着,子桑直接伏下身堵住她呜咽的嘴。 很快,很快就好了,她在她滚烫的唇边说得含糊不清。 她想要阻挡那人的手一点用处也没有,裤裆里灵活的手已经挤进层层的障碍握住了她还是干涩的地方。她的瞳孔瞬间放大,拼命地吸气,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她不再亲吻她,只是扯乱了她的衣襟,埋在她的脖颈里,像是在亲又像是啃着,有一种忽而尖锐的疼痛,有觉得痒,她拼命咬着牙关,多么在意自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身下想要阻挡那人的手也变得有心无力了。 她并没有进去,只是轻柔的用她滚烫的手在那里揉搓,与以前一样,轻车熟路地,轻柔某一处凸起的地方,指尖在变得湿润的入口处轻抚徘徊就是不肯进去,直到曾是干涩的地带把她主导的手完完全全的濡得又湿又腻,直到身下的人本是要阻挡她的手也急不可耐地想要让她推进,她才不急不缓地缓缓探入。只是刚进入,那里就开始收缩了,前进有些艰难,她不得不来回抽动,以退为进,那种滑腻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身下的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开始抑制不住的呻’吟。 这时,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有人从外边进来。 岳莘顿时慌张起来,下意识地想要把那人在她腿间胡乱地手抽开,可下一刻她的嘴就被人捂得严实,身下不但没有停止,反而那指抽‘送的力度更加猛烈了,她拼命地摇着头,呜咽着,挣扎着,都是无济于事。 她就伏下身子在她上方看着她,眼神润泽透亮,双眸凝聚,微微喘息,面部神色认真而庄重,与她此时做的事情完全相悖。 那样的眼神,神色让岳莘突然间脑海里空白一片,她的眼神开始聚焦很快涣散开来,身体不断颤抖,收缩,伴随着院外清晰无比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的靠近,她的颤抖更加剧烈了,可她的身体尚未松弛下来,身上的人毫无征兆地又挤进一只指,在狭窄的甬道里不断扩张窜进,在身体深处揉搓一处褶皱的柔软。 咚咚——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停止之后,石灰地面上徘徊踱步的声音,单调而沉闷,一刹一刹的透过屋内情‘欲弥漫的空气传送至她的耳畔,她觉得左侧的胸房疯狂的跳动,跳动,跳动,直到近乎窒息。 咚咚——咚咚—— 屋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变得急躁而急促,她睁大双眼,伴随着浑身的痉挛于抽搐,眼泪接二连三地从眼头滑落,把捂住她呜咽的嘴的手沾湿了。当快感再一次在剧烈的收缩中降临,那人也终于能够停止她不适时宜的攻势,她严严实实被捂住的嘴松开了,她大口的喘着气,迷乱着双眼,身体还在发颤,可已是浑身发力。她们耽搁的时间太长,以至于门外等候的妇人已经不耐烦了。 “菜给您带来了,老爷!” “来了。” 身体里的蠕动的东西终于抽离开,雾气斑驳的眼睛里,她看见子桑若无其事地从她身上下来,不急不慢地整理她身上略显不整的衣裳,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方锦帕,边擦拭双手,边捋了捋头发朝外屋走去。 而她呢,徒留一身凌乱不堪的模样,像一坨柔弱的动物,蜷缩在软椅上,早已失去力气去收拾此时此刻的令人羞臊的残局,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看着前方的物景,可看到的依旧是朦胧的一片白色。 子桑去哪了? 她乏了,累了,困倦了,希望有人陪着,她想要她快些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十一章 吱呀一声, 门终于打开了。 “老” 妇人顺口便要喊老爷,但见开门的是却是老爷的姘头,打着哈欠眼神恍惚的看着她,她顿了一下,满脸推笑。 “老板娘呀, 老爷叫的才给带来了,还热乎着呢,老爷呢。” 她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 眼珠子还不忘捎着往里屋瞅上几眼。 “老爷困乏睡下了,饭我给他带着,你先回去吧。” 子桑见妇人身上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心也不虚,装模作样地又打了哈欠, 顺手便把朝里屋的半门往外掩了掩。 “好,劳烦您了,我先去,明儿过来。” 妇人讪讪而笑,自觉地不做打扰,后脚便走了,子桑站在门坎边上,看着妇人轻手轻脚地把院门关实离开, 才关上屋门, 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往里走。 岳莘到底点了多少菜食, 怪重的。 子桑不得不双手提着食盒, 嘴里嘟囔着, 一进里屋,便看见岳莘已经起身了,搂着自个身上凌乱的衣裳,低着头坐在贵妃椅的沿儿上,像是在发呆出神。 “怎么了?” 她把食物从食盒里一碟一碟的拿出来,在桌上摆好碗筷,这摆菜的功夫,那人也没吱声,子桑暗觉不妙,停下手里的活,走过去双手托起她沉重的脑袋又问了一遍。 “怎么了,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你还说真的好过分明明知道有人过来了,你还这样” 那人鼓着一张铁青的脸,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气愤,一手打掉子桑托着她手,子桑哪会理会岳莘在耍小性子,岳莘把她的手甩开,她也不再强求继续亲近,而是转过身继续摆桌子,一脸无辜地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我哪样了” 虽然她是低着头,但眼神到底是能瞥见坐在一旁的人的模样,心里扑哧一声暗自发笑。 岳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满脸写着气恼,又是无可奈何,她一时兴起,把她吃干抹尽了,甩甩袖子便翻脸不认账,跟她装糊涂,她哪样了,她把她那样了!那样她怎么可能当着她的面明说,她说不出口,正中子桑下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你讨厌!” 她哼唧一声,横着一张气鼓鼓的脸,把散乱的衣襟揪得更紧了,完全不顾形象,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子桑哭笑不得走过去,这趟她可不是去安慰的,岳莘那样子让她又想过去调戏她,反正她也奈何她不得。她直劲过去,也没有任何征兆,突然朝那人凑近,很近很近,她的脸离岳莘的脸只是三寸的距离,吓得岳莘不由得身躯一震,松开包裹自己的手,撑着椅塌,不断往后仰,子桑也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紧随其后,不断贴近,在她无路可退的时候,扬起恶意的嘴角,轻轻勾起她的下颚,在她脸侧咬耳朵,灼热的气息透过一字一句嘶哑清透的挑逗扑打在她的耳廓上,瞬间把她的耳朵染得红透。 “岳莘,你要再在我面前这样耍性子,别怪我待会儿又把你那样了快起来吃饭。” 子桑趁岳莘目瞪口呆之际,顺手在她光滑细腻的脸蛋上揩了一把油,心满意足地要抽身而退。谁知身下的人突然伸出手抓住她腰间的衣带把她止住。 “诶别走!” 这下轮到子桑吃惊不小了,她回过头特别惊讶地问她。 “真想要啊?” “你说什么啊,你我只是想知道” 岳莘愣了一下,瞬间领会她话间的意思,面部顿时变得更加羞红了,她赶紧缩回抓住人家衣带的手,尽管心虚但力求争辩。 “知道什么?” 子桑问。 “想问你很久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岳莘的” “这个嘛” 子桑一脸坏笑地把她上半身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眼珠子咕噜一转,突然从她身上起身,跑去了月门床一侧的梳妆柜处。岳莘不明白子桑怎么突然就跑掉了,一脸莫名其妙,不知她要弄什么名堂。 “你去哪儿!” “你等等。” 子桑在梳妆台上翻箱倒柜的,岳莘不知她在倒腾些什么,她让她等等,不一会儿便看见她手里拿着一面铜镜走过来。 “喏,你看看你脖颈上印了什么东西。” 岳莘不明所以的接过,照了照镜子发现刚刚被子桑吸啃过,觉得又痒又痛的地方印着几块类似淤青的痕迹,有些狰狞,她起初还是不明白,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脑袋里瞬间浮现出曾经与子桑在岛上的某段对话。 —— “是不是每次与你过夜,我上身会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没有啊,你看我就没有,估计是你体质问题。” “可是好难看” “不会啊,我觉得好看,何况生得越多就说明昨夜你越舒服。” “讨厌尽瞎说些什么!” 原来如此。 她防了十几年,乔装打扮,学着改变声线,注意种种细节,十几年了,她瞒过了所有人,但终究还是败在这些不起眼的斑痕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不知为何,看着铜镜上那几块扭曲而带有颜色的斑,心里犹如石块跌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地从她的身体想要激荡开来,她的头皮有些发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并不是难受,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东西,又幽幽地问了一句,语句平平,没有参杂任何感情。 “你带我去拜坟,背我下山的时候发现的。”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了,子桑知道她终究是会问起的,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下,尽量地把解释说得云淡风轻,和岳莘一样字里行间不带上感情,简短,但也足够让人明白一切缘由。 有些事情,两个人都在回避,子桑曾想过,只要岳莘不问,她就不会讲起,都已经过去了,就不必揭开伤疤了,但这些,总归是要面对的。 子桑的解释,像是说着另一个人的故事,她还笑了,事不关己的笑着,说得是如此惜字如金,她不想多说什么,可就算是猜测,岳莘也能把所有的来龙去脉理清楚。终于明白的那一刻,瞬间,她泪目了,泪眼婆娑,泪水铮铮下落。 “发现了,知道了,还有陪我演了一处这么长的戏。” “我自愿的。” 子桑低下头,没有再去看身旁的人,她不想因为她坦荡的目光给她增添几分愧疚或者说是负担,她不想让她有负担,这都是她自愿的。 “不恨我吗?” “恨过,但后来想通了,恨,与爱你的分量相比,不值一提。” 她握住她揪成一团的手,没有试图把拳头松开,十指相扣,她只是附着,握着,并不是想传递什么样的情感,只是单纯想告诉她,她的存在,就在她的身边。 “可我怨你了,怨你突然就不过来了,你本来就可以一走了之了,我骗了你,还要对你百般要求,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坏的人了,这样的我,该下地狱。” 这是子桑第二次看见岳莘哭泣,第一次是那次她一月未回岛,终于下决心回去时,在初冬的庭屋里,俩人四目相对,她就在对面红着眼看着她,默默的流下眼泪,她是强忍着,只是泪水未能止住罢了。而这一次,她是哽咽落泪,是哭泣,不加掩饰,也不会去止住肆流的泪水,止住她哭诉的声音。子桑觉得有些心疼,但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安和与平静。 “怎么会,你不是也不顾一切地过来救我了吗,足够了。若论罪过,我身上的罪过比起你,有过之无不及,这地狱也是我先下。” “论恶,谁又及我呢,我恶意篡改了你的人生轨迹,若没有我,你就不会过得如此动荡了,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年,而我浪费的是你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段时间。” “你若不安排我,你我又如何相遇?都过去了,有些事情无法深究,也无法论对错是非,看似没有关联的事,相互交织便让我们到达现在。我不知以后,我们会如何,但现在,当下,我已经满足了,我不会后悔或是痛苦我所经历的,因为经历的所有,都是为了把我一点点推向你,我得到的已经很多很多了,死而无憾。” 她靠过去依偎在她怀里,不算是安慰,她讲的都是事实,从小她便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现在依旧是,她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她觉得现在,她所做的,无愧于人,所得到的,理应得到。她会感恩,但多是自然接纳,享有,不去琢磨太多,这样是满足,看开了,觉得死是来世的事,至于是否下地狱,她倒是无所谓,现在过得事事开心,才是看得见,能抓得着的,岳莘在她身边,即使不是终日厮守,即使她不知关于她们的明日事,她也会开心,很开心,因为这是现在。 以后,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可以为之努力,但一切她都会顺天意。 她还是那么的年轻,可很多时候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像一个七八十多岁的老妇人,坐在自家的屋檐下的小板凳上,每日望着西山日落缓缓而来,望着坡地上延展开来的霞光万道,把院子,门前路,四处游荡啄食的鸡鸭的羽毛,墙角爬山虎叶尖儿上悬挂着的水珠,她褶皱花斑的脸庞,她颤抖的手被都照得金灿灿的,她就这样望着,内心平和宁静,暮年古稀,世事沧桑也看透了,她能做的也只是这样在日暮时分,坐在院落门前,望着,看着,静静地,日复一日,像是等待她的某一日里,属于她的夜幕终至,她便可以闭眼了。 现在,她便是以这种类似老人的心态面对她每一日还有她将来的生活。可,当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如此出格,无所顾忌,为所欲为,违背世间常伦。她的行为和她的思想是如此的相悖,她也不知是什么造就现在的她。 岳莘或许无法理解她这样精神与肉体上的偏差,甚至她根本无法知道。 因为她的为所欲为不是放荡自由,或是放浪形骸,若能安定,她还是想安定下来,她需要的不多,只要一处不大不小的地方,和一个她喜欢的人。 所以当岳莘哭泣着问她,问她以后她想要渡过怎样的生活时,她只是趴在她怀里,说了些话,说得真切自然,也特别简单,简单的是她的话语,也是她以后想要的生活。 她说,她想要一处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可以种花种草,看夕阳,然后有一人能够陪她,就行。 或许是因为子桑所要求的根本不算是什么要求,太过简单朴实,让岳莘哭着哭着,突然就破涕为笑了,她觉得子桑口里所描述的简单生活,更像是一个平淡而动人的故事,可以延展许多琐碎零星的细节,让人浮想联翩,而她高兴,高兴这故事里有她的存在。 岳莘紧紧的环抱着子桑,将泪痕斑斑的脸颊倚在她柔软的毛发上,在哭与笑中,轻叹一句。 “遇见你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十二章 子桑无法晚上过来, 因为一至傍晚,花楼开门招客, 她也需开工,直到深夜三更,甚至通宵。 岳莘不会过来,她只在小院里守着。 她们厮守的时候只能限于白日, 只是几个时辰, 通常是中午开始或是刚过, 子桑才会过来, 而一旦夕阳余晖洒落,子桑变要回去。 在邺城的日子里, 岳莘与子桑的相处比起在岳府时候要少上许多,每日,属于她们的时间仅限于一个午后,甚至更短, 并且严格来说,也不是每天每日的相守, 岳莘每月固定几个日子要回扬州处理族事, 家事与商行的买卖,一月之中, 奔波两城之间, 耗去时间不少。 子桑倒不觉得可惜, 或者认为她们独处的时间过少, 多与少, 她没有太多的在意,毕竟她觉得她们也已经过了最初时候如胶似漆的日子,在一起能够拥有多少时间,或多或少,也不会改变什么。 这是子桑的想法,并不知道岳莘是如何认为的,但似乎她也没有任何异义,也没有与她提过任何与时间长短相关的问题。 她只是给了她一把院子的钥匙,由着她来去,说这里是家,扬州也是,随你回哪一处,我会等你回去。 岳莘也从不过问她在花楼里的交际,问她今天做了什么,遇见了什么客人,有什么轶事可乐,子桑一般也不会提起,她只是知道子桑在花楼里管些生意。而子桑不提及,也是因为她知道,她在花楼里的身份,很多时候打打闹闹,谄谀讨好的场合,她无法回避,这些她不愿让岳莘知道,也不想让她担心。 她庆幸岳莘不问她,作为礼尚往来,她也从不过问扬州的那些事。 甚至有些时候,岳莘回岳府处理事务,一去数日,她没有想念,甚至会觉得会轻松一些,因为她不用每日从偷摸的从花楼出来,外出秘会情人。 她平日里的活计要求她在夜里保持精力充沛,所以到了白日,她便像一只进入冬眠的动物,甚至连食物也不需要了,她只需睡眠,瘫软着窝在一个角落,不用外出,无需走动。所以,每次岳莘回扬州,她几乎不出闺房,每日昏昏欲睡,饭食也是等到傍晚起来收拾准备上工时,才吃上几口。这样的生活在岳莘找到她之前,她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她虽知道不好,也无法改变,所以这些,她尽量不让岳莘知道。 这是她的野性与自由,与这世道格格不入,又如何能让岳莘晓得,毕竟她的出身与门第本不应该,也没有机会与想她这一类三教九流中人往来。 可现在,岳莘却成为了她金屋里藏的“娇”。 不知从何时起,子桑总产生这样的错觉,觉得岳莘变成她在外面包养的姘头,而不是岳莘在圈养她。岳莘在邺城的小院里,总是规规矩矩地少有外出,每日做的事情就是,打扫整理,翻翻院子里的土壤,浇花种草,读书写字,还有,闲来无事,总会躺在安乐椅上逗一只懒洋洋的猫,陪它晒晒午后的太阳。 她在邺城住下一月后,黄婶儿被辞去。再过一段时间,她脱去了男儿装,换上的也不是在岳府岛上那些仙气缥缈的衣裳,她着的普通人家的棉布麻衣,质地不算上层的绣花鞋,都是与这一方小院落的气质相符的衣物鞋帽。 尽管子桑早已是人妻,可她很少盘起妇人的发髻,到了邺城,她的活计要求她的姿态成熟老练,她也从未盘起长发,始终是保持少女的姿态,长发及腰。可岳莘自从换上女人的衣裳,她便中规中矩地把长发盘起,以少妇的模样在这方院落生活。少了在扬州城里的操劳,她在这里更像是来修养身心的。 子桑曾经看惯的,硬朗,英气,挺拔,严肃的轮廓在她的脸上消失了,现在的岳莘,她的脸部呈现出来的是柔和的色调,略施粉黛,棱角分明的眉峰被刮去,细眉淡淡,脸颊轻浅绯红,面带柔光,眼眸含星,特别是每次她推开院门,她坐在院里安乐椅上,怀中抱着猫抬头望向她的时候,她眼神里充溢着她根本无法言喻的东西,柔光似水,星辰点点,不是充斥情感的热烈,是带着期待的清淡。 子桑问她为何要脱胎换骨,岳莘笑着说,还是以女人的身份行走自在舒服,而且她也有了归宿,自然是要一身与之相配的行头,不能太出格,朴素简单,也符合这小小院落的环境,住着会舒服自在。 子桑问她,她需不需要改变。 不要,做你自己就很好。她说。 她不需要子桑为她改变什么,她依旧任由她在外头野着,做一些这世头令人非议的事情。 可她,却为她改变了太多,甚至她开始尝试洗衣,买菜,做饭,为家事置办忙碌。 她说,嫁了人,作了妻,常理之中,妻应该是怎么样的,她也想尝试去成为。 记得一次,子桑中午时候从外边回来,一进院子便看见平日里崭新的灶房里浓烟滚滚往外喷涌,她以为屋里起火,慌里慌张地提起缸里的一桶水便要去救火,谁想走近便听见里面咳声四起,灰烟熏燎中,她看见里面有人坐在小板凳上坐在灶台旁,边捂着鼻嘴,边费力的拉着风筒,她二话不说,丢下水桶,把那人拉出来。 明晃晃的日光下,那人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的都是脏兮兮的痕迹,像个战乱里逃难的难民那样狼狈不堪。 “今天,你怎么和厨房过不去了?” 子桑掏出手帕,仰着脸边帮她擦拭面部的脏迹,边是哭笑不得。 “我想做饭给你吃,可是生不起火” “让酒楼里的人照常送过来不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平日里柴米油盐都没碰过的人,进厨房可是让厨房招罪的。” 她没有丝毫怜悯,几乎是贻笑大方地取笑她,把岳莘激得又气又闹,差点没原地跺脚了。 “干嘛要这样嘲笑我,我只不过平日里少做了家务,不代表我不会” 岳莘也不顾脸上脏兮兮的痕迹未拭干净,就哼哼地鼓着腮子转身就要离去,不想理会讨人厌的子桑,不想被子桑一把拉回来。 “想吃什么,以后中午回来我给你做。” 她握着她的手抱抱她,想要对那人柔声安慰并哄哄,但因为身高问题,她怎么安慰都觉得别扭,最后索性放弃哄人,只是象征性地抱抱她。 “不要,我想做给你吃。” 岳莘依旧在赌气,怀里还抱着风筒,气鼓鼓的。 “那这次,你先看我坐一回儿,当作示范,以后你做。” 子桑取下她怀里的风筒,无可奈何地作出让步,岳莘有台阶下,到底同意了。 好吧她说。 还是呛人的灶房里,子桑发现岳莘无法生火的原因,灶里,她一开始便她丢进一整根柴木,根本没劈砍过,敦实圆厚的整整几根,比俩人手臂还要粗木头硬生生塞满了灶坑,若生得起火,也得难为这天上地下的神明。子桑强忍着取笑的心,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卷起袖子,抽出灶坑里的几棵木头,端去院外准备把它们都劈成小段。 岳莘倒什么也没说了,只是低着头红着脸,双手别在身后,十指相互缠绕勾了又勾,子桑转身离开,她也急忙随着一道出去。 子桑麻利地把柴火端在木桩子上劈砍,从水缸里倒水洗菜择菜,抱着菜篮里洗干净的野萝卜,青梗菜,青蒜等走进厨房,提起竹篮里光溜溜的,用稻草系好脚尾的鸡放上砧板剔骨切肉,再到烧锅起油翻炒做饭,在这不到半个时辰的过程里,岳莘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没有说起句话。 子桑倒记得她劈柴的时候,岳莘坐在石磨上,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她的模样,眼光里炯炯发亮,像学堂里,刚入学的学童端坐在书案上看着授课老先生时那种认真而敬仰的神情,把子桑看得怪不好意思时,她索性就不砍柴了,抱起劈过的木头进屋里打算做别的事情,结果是她走到哪儿,岳莘就寸步不离的跟到哪儿。 到吃饭那会儿,本是饥肠辘辘的子桑却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对面岳莘在吃。岳莘说她做菜都很吃,焖肉香软嫩滑,清炒的青蒜清爽脆口,白汤鲜香甘甜,比酒楼的那些饭食好吃上许多许多。 她听着她不断地夸奖,也只是微微的笑着,托着下巴靠在桌上,为她勤勉地夹菜盛汤。 “你怎么不吃啊?” 岳莘纳闷地抬起头问她,她自个做的菜,饭桌上竟然筷也没动几次,只是一个劲地为她送菜,笑容满面地看着她食用,她不饿吗? “自个做的菜,做时起劲,端上餐桌就不想下筷子了。” 子桑伸出手,用巾帕轻柔地为她擦拭嘴角,扬起笑容解释道。 “为什么?很好吃呀!” 岳莘不信子桑,放下碗筷又问。 “因为看你吃比我自个吃要香。” 她回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十三章 即便岳莘基本没有进出过庖厨, 手艺自然是比子桑差太多。初次见子桑下厨便是满头彩,她连生火的技巧都是没头没脑的, 更别提操起柴米油盐做饭了。 可她并没有气馁,一次不行,那就第二次,二次不行,就三次。子桑不在院子里的时候,她多是在灶房里捯饬,先从砍柴生火开始,起先本身娇贵的手也因为经常抡起斧头磨破了皮, 起了水泡, 最后在五指与手心的连结处也慢慢生成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也更不用说洗衣,提水,清扫,这本是粗活累活, 即使她在老庵作小尼时,这些大体都是庵里的日课, 可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加之她儿时脱了大难之后身子便是病弱,这些活计庵里也是照顾, 没给她派多, 她过的都是清闲的日子, 大抵是修身阅书。再后来, 她被人接去京城, 过得虽不是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生活,但家务事她从来没有再碰过,因为她已经是“男儿”了,志在四方,家事内务都是妇人的活计,黄管家从不让她触碰。跟别提她成家立业后,在岳府里养尊处优的起居生活。 可自从来了邺城,换回女儿身,她却偏爱这家内之事,特喜流连疱厨。 她只是看过一次子桑为她下厨的样子,就非要以后也要做得与子桑一样。 她说,亲自下厨,看着别人吃着,就算自己不下碗筷也一样香。她说的是那样的宠溺,边夹菜送菜与她,边是眼里含笑,眸光流转,盈盈如水。 她比她大了整整十年,明明应该是她与她做食,明明是她与她送菜,笑着与她说,看你吃,我就开心。 可,为何,她们的角色反了,她是她的妻啊,可她什么也不会做,弱不经风,还让一个比她小十岁的孩子照顾她,明明她夜里那么忙碌,她有她的事情要做,每日掩人耳目过来相会,难道还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吗! 岳莘也想体会那种,看着你吃就好的宠溺之言,出于肺腑,源于自身手艺的自信,可要想说出这番话,恐怕要花费多时,甚至可能是无期限可言。 对于厨艺,她的确缺少天分。 岳莘可以在商卖权谋中独树一帜,却难于驾驭疱厨那些琐碎物件,更别提拿捏这油盐酱醋是否能放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砍柴生火,她花费三日才在精疲力尽中琢磨出门道来,至于做菜,她每次都能乱成一锅粥,不是盐放多了,鱼烧黑了,饭夹生了,就是不知是先放菜还是肉,最后都是材料一股脑扔进大锅里胡乱翻炒,几乎每一次下厨她都能在白皙的手背上烫上两三点红嗒嗒的油泡子。 在尝试阶段,她已经糟蹋不少粮食了。 她不会处理生擒,也不想沾了腥臭,有一次一大早,她从集市里买了拔好绒毛的鸡回家,尝试着只是放青蒜段做简单的翻炒,结果她拿起庖丁,边傻眼了,她既不会砍骨肉,也无法剔骨肉。 尝试炮制子桑的模样,结果在砧板上比划来比划去,折腾半个时辰,不仅把一只鸡削得狰狞无比,还把她的手指切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她实在是心灰意冷了,便想做得再简单些,直接把那只被惨不忍睹的鸡拎近大锅里,又在锅里填塞各种可能的调料蔬菜,用大火焖制。 疱厨里大火旺盛,她捂住受伤的手指,回屋寻药包扎,结果可想而知,再出来的时候,锅里的水早就烧干了,留下一过黑乎乎的焦黑物,卖相就十分倒胃口,更别说下口了。 岳莘嘴角微微抽搐,在焦味浓重的灶房里呆呆地看着锅里的狼藉,最终还是一脸可惜把一滩污浊都倒去。 也快接近子桑回来的时候,她没有时间再去市集上买食材,只好讲究着疱房里的仅剩的几个鸡蛋和一扎菠菜做了匆匆忙忙两个素菜。 子桑回院的时候,闻着院里焦气未散,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问,只是含笑,挠了挠头,就着岳莘的招呼,洗手,入桌,准备用饭。饭桌上只有两盘零零碎碎的绿色与黄色。 岳莘没有动筷,为她添饭后,便神情忐忑的看着她。子桑一进屋就瞥见岳莘手上的伤,她还藏藏掖掖得缩在袖口里不让她撞见,可那涔血的白布哪是那么容易遮去的。 这日子里,每次在被褥里相依相偎之时,十指相扣里手心那层能感受到的薄茧已经让她心疼不已了。说了多次让岳莘定时请妇孺过来打扫煮饭,就不要操劳家事了,可岳莘就是不听,她说我是妻啊,家内之事是定要亲为的。这说多了,岳莘不入耳,子桑也就不再多劝了。 这次,她也一样不言不语,只是一脸满心欢喜的,两筷子,将两盘近乎个半的黄色绿色的星碎摊入碗里,把碗锥得如同小山一样高,然后就着仍是每次都会夹生的米饭,将咸到齁苦,炒老了的蒜泥菠菜和一咬一口碎蛋壳的半生炒蛋满满的塞入口中,面相是口口甘甜,不一会儿,这饭碗里就咽下大半。 她还在低头扒饭,像极了一个三日没吃过饭食的孩子,把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岳莘将信将疑,看那股股的腮帮,嚼得漫长,她到底起了疑心,拿了筷子各菜尝一口,就忽然皱着眉站起来,要把那两盘菜端出院子倒出。 她后悔上菜匆忙,没有来得及尝尝,这糟糕的菜喂给屋里的猫吃,猫都下不了嘴,可子桑 子桑见岳莘神情突然变得苍凉,她急忙伸出手把两盘菜夺回,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把菜都到进自个碗里,又开始吃里来。 “别吃啊!吃坏了身子怎么办!快倒掉!” 可子桑哪听她的呀,岳莘追着她满院跑,跑得她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捂胸喘气的时候,子桑已经全部菜塞口里里,像猴子一样灵敏地把桌上碗筷端回厨房,她不知她在疱厨里做什么,也无法起身探究,只是捂住昏眩的太阳穴,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待她好不容易恢复,起身要过去的时候,子桑端着热腾腾的菜盘便往出来了,她着急的也跟着往屋厅走去,走进饭桌前一看,才发现那是一盆简简单单的细葱炒饭,她把她夹生的饭回炒了,正拿着她的饭碗把炒饭往里勺。 “灶房里剩下一把葱,只能将就着吃了,不行,我待会到外面给你带些吃食回来。” 子桑说着,也不去看她,只见她只是默默坐下,接过她递过去的碗筷子,眼睛突然就红了。 “为什么要吃那些明明知道我做饭不好吃” “你看你每次做饭都被油烫伤,要不就是割伤我要不吃可对不住你对我这么的好。别愣着,快吃,吃完我给你上药,这段时间别碰水了,也暂时别进那疱厨了,以后我先给你做,等到你伤好了再做不迟。” 子桑说得轻描淡写,也装作没发现她红了眼眶,转身回里屋拿药箱了。 岳莘低着头,一口一口的,斯文调理的进食,她觉得即使只是一碗简单的青葱炒饭也成了一碗可口佳肴,可不知为何却吃得有些艰辛与苦涩,她默不作声,不停地眨眼睛,直到把眼眶里的水雾的眨干了,才抽了抽酸涩的鼻子,依旧是一口一口的连续,细嚼慢咽。 岳莘暂时不下厨房了,原因当然是不止手上的伤,还因在难以启齿的床帏之事上,她总是受制于人。因她勤于疱厨,子桑便能找出各种借口,不让她操动有关于手的一切活动。 她说,你总日操持家务,手臂肯定是酸痛,不易使力;你看你手背上又被油烫伤了,刚涂药呢,就不要轻举妄动了;不行,你手心里还生着水泡呢,动作不能太大,听话;喏,这指划了这么深的口呢,怎么也得恢复好长一多时间呢,这段时间就不要胡来了,有我在呢 想想,自她入住这邺城小院,不,自她寻到子桑开始,她好像几乎不得翻身之机,若她想强硬而来,子桑多半是会把她的双手用丝绸发带捆绑在月门床床头的雕木栏上,然后像条灵蛇一样缠压在她身上与她讲道理她毫无缚鸡之力,只能让她拿各种理由压她,把她扭摆到抗争无力的雪白身子从里到外折磨个遍。 子桑才二十出头,精力充沛旺盛,像一只无法驯服的小母豹。而她呢,本来一年前的旧疾复发,虽有调理,恢复得也七七八八了,可她也没了曾经的体力,孱弱得如同一团刚出生的兔子,走多几步路都会喘。何况她每月都要往返邺扬两场,舟车劳顿让她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可这旧疾复发的事,岳莘一直不愿与子桑提起,即使她觉得如果她说了,她还能有一丝可以翻身的机会,可她始终觉得无必要。 岳莘实在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她们相处的时间只有白日里的几个时辰,时间本是短少,她定要与她计较一番不可。 这白日宣‘淫她已是觉得羞涩难当,“春宵”苦短,在床笫之上,俩人若还要争锋上下的话,那真是太浪费时间了,有着精力还不如留出多些时间相互依偎着在床帐里说些绵绵情话呢。 岳莘太过矛盾,其实她知道,只要她不再下厨,她肯定是能扳回局面的,可她就是要与自己过不去,若做不出一顿像样的菜来,看着子桑能体面的吃下,她根本不甘心。骨子里那种不服输的劲儿,无法压制,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子桑每一次都把她吃得死死的,不得动弹。 岳莘更恼自己在厨事里的笨拙,明明子桑手把手教的与她示范,教与她切菜调味的做法,可岳莘听过不知是自己不过脑,还是子桑的教法藏着某种猫腻,让她每次作出的菜都是不着四六的一塌糊涂。在这件事上,她苦苦琢磨了许久,终是倾于后者猜测,决定下次回扬州找莲儿好生问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十四章 三月末, 又是一年初春,天气转暖, 春花烂漫, 花香四溢, 蔓延十里, 小小的胡同窄巷,人家的房檐屋瓦上处处挂着锦簇花团,白黄粉绿, 徐徐微风拂拂, 花瓣漫漫,铺陈于道, 亏得子桑总是白日归家, 一路上这城里人看惯的景致,她在此住了近乎三年也看不腻味,春花灿烂之时, 她便流连归家途中,玩心颇重,喜欢东看看西瞅瞅, 总是在路上耽误时间。归家时候比冬日那段时候晚了不少, 岳莘有些抱怨, 每次子桑口上应承下次务必会归家心切, 可她说归说, 却屡教不改, 当然这也不是她有意的, 一路的景实在是夺人眼球,她要是多注意一些,便忘了她的应承,会耽搁时间。 子桑问岳莘为何不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宜人,春日融融,万物复苏,哪都看着舒服,舒心。北方的春日,可不像南方,花团锦簇时时可以看见,得多些珍惜。这里季节过于分明,春便是春,冬便是冬,灰色与绿色是按季节分开的,赏花可是不易,更别说在冬日里寻到绿色了。所以啊,漫长的一个冬季,她看腻了每家每户灰溜溜的石墙,墙面上挂着个的干瘪,萎缩,丧失原本鲜艳色彩的红椒,玉米,香料,腊肉等风干物,屋檐上瓜秃秃的树梢分叉,灰蒙蒙的泛雪的天空,什么都是灰色的,缺乏生机,看多了真叫人让人郁郁寡欢。可春天不同,北方的暖春一到,便一扫寒冬腊月里余留的所有阴霾。 春日里,这附近都栽着百年老树,多是飘香的桂花,海棠树,槐花树,还有长在人家墙角边上的榆钱树,郁郁葱葱的榆钱老树上倒挂着一串串榆钱,每次归家,她都能看到附近住民背着着倒钩和竹篮攀爬粗壮的树干,在上方或摘或折,一下子就是一大筐的翠绿色,她喜欢仰着头在树下看着结实的男人们的采摘过程,很多时候,中年的男人或妇人会分她一些,让她用布袋兜着回家,并告诉她把榆钱串串洗净,与豆粉,玉米面,少许盐一起混合搅拌成面团,然后揉成一个个窝窝头放在蒸架上大火快蒸,出锅了是香糯干软,特别适合午饭时候抓上几个就着肉菜吃,十足的饱腹。 子桑兴致勃勃地做过好几次,她喜欢窝窝团里带有绿色甘甜的味道,岳莘也是,当然岳莘做不出来,她虽然想吃,疱厨的精进修行也仍在断断续续的持续着,可岳莘实在学不会揉面做剂子,所以每次都是子桑归家后和面上蒸笼。 岳莘不愿出去,她说花簇这屋檐一排,院墙一摞,院落里堆得到处都是,何必要外出看呢,自家就有,她在家便能赏花,不出去。 子桑三请四劝的,才说动岳莘要一起去郊外踏青,四月下旬,当天气更暖和的时候,她们坐一辆马车,那里方圆数里都是桃花滚滚,漫开山坡,她们可以摘些花瓣来,酿几壶桃花酒,待到夏日炎炎之时,她们就可以在院落里的紫藤花架下,边看看天际星辰银河,边小酌怡情,多好。 子桑把尚未到来的夏日都安排妥当了,设想得是那么的清凉,宜人,完整,过于诱人,本来岳莘不想出门,不愿动弹的心也给她搅得花枝乱颤,到底答应她会去了。 可四月末至,便生了变数。 扬州那方来信,让岳莘回去。事关修撰岳氏族谱。岳莘身为族长,必定是要回祠堂监工的。 本来,这族谱一年前就该修撰修撰的,岳崇光一系因重罪下了地牢,事关岳氏宗祠颜面,岳崇光尸骨未寒便被挖起,移出祖坟后,祖谱修订重编一事,就在族会里商榷过,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那时族长旧疾复发,病痛缠身,这修撰之事也就暂时拖欠了。再到来年入夏,族长身体基本安康,可几乎一月没几日守在扬州城里,族会里大小事宜都是暂时由他人代管。岳府说,岳老爷外出寻生意,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样族里一等又等,好不容易在下年的半夏,打听到老爷已经回扬州了,在岳府修养也有一月有余,这岳氏祖谱重修一事又被提上日程。岳老爷答应了入秋之际,待岳氏亲缘关系,直系,旁支,在祖宗开源之际至今所有古今谱册,样典都收集,分类,考证完毕,祖谱编修一事便在岳氏宗族开办的馨奉学堂里开笔。 可史册考证接近尾声,学堂的攥笔先生负着族谱修补的目录样稿前去岳府登门拜访,去了才知道,老爷昨儿一早便出远门了,这次去的还是北方。具体地点对方并未透露,背着的书稿的先生只得扫兴而归,岳府人告诉他,只要老爷一回扬州,便快马加鞭通知他过来与老爷商议。他已经吃了两回闭门羹了,也不缺这第三回。 只是这岳老爷这么总不在扬州,这岳府的生意已是做到父辈望尘莫及之地,他还想要把生意做去北方哪处,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鼻子里嗅到的都是铜板的腥臭味,这修撰族谱是多大的事件呐,一旦重订编册,完成后,那可是一件功德无量,影响至岳氏子孙千秋万代的事情。修族谱可不是哪一任族长都能修的,得看契机与实力,二者缺一不可。这岳老爷两手都攒着着呢,可这拖了一年有是一年,动工的日子遥遥无期,像是他对于修撰之事完全不上心。这事儿,要换他人,估计已经是风风火火,大刀阔斧地办起来了。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宗祠里着急的人愈来愈多,总有人在催促,说若错过今年夏天,便又错过一次修族谱的黄道吉日,良机不可失,老爷即使是身处远方也必要在夏天到来之前回扬州主持局面。 石良曾多次与她说过这件事情,岳莘大多只是撇了一眼来信上几行字样,便把信件埋于箱底不再理会。对于此事,她的确不太上心。甚至是有些戳之以鼻。想她当年苦心经营,从严防死守到步步紧逼,要扳倒岳崇光。那些年头,也没见哪人热心肠,想要站在她一侧帮她。可现在,将岳三叔一系除名于族谱之外的修撰之事,却是人人上心,这人前人后看脸色看时度的嘴脸岳莘已经看厌看烦了,她只想找一处地方闭户静心,无人可扰。 不就是重修族谱吗,又有多光宗耀祖?她已经完成了她该做的,当下她只想做自己在意的事。 与子桑在一处陌生的城,一方小院厮守,她当她的妻,深居简出,每日安安静静坐在院落桂花树下的安乐椅上,等待良人归来,这便是她想做的事情。 祖谱之事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一拖再拖,这并不是她生活的重心。 可近期,石良一封急件快马加鞭赶送过来,她看了,知道祖谱一事无法再久拖,她必须回去了,暂时地回去。 埋于皇都的弟弟的坟冢,还有黄管家的墓,算命先生说可以迁回扬州了。 岳梓尸骨一回来,那岳莘便真真正正地坠入黄泉了,因为,弟弟只能以她的身份入驻族坟园林,若不然,他永远只能身处异地他乡,无法魂归故里。 至今为止,她在旧籍族谱上,标注的依旧是一句行踪不明,生死不详,这一次,她必须亲自为她的命数画上句点,才换得弟弟回归。 弟弟一回来,岳莘便真真正正从这世上消失了。 她看到石良的信的时候,她有些恍惚失措,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悲怆与惘然。 很久很久以前,她便以为岳莘早就不在了。 可原来,她的名义还保留在厚重族谱里不起眼的一角。 原来这个世界上,她还是存在的。 只是,这个名字也快要由生趋向死亡。 而这一次,她要亲自签注自己彻彻底底的消失。 多么讽刺,再以后,夜幕降临之后,“岳莘”也不会再出现了。 这世上,只有岳梓,从始至终,她只是岳梓。 本来,俩人早打算五月初去南城看桃花,但事与愿违,岳莘说突然要回扬州,一去便是一月有余,甚至她走得着急,收到石良来信的翌日晚上,她便开始收缩行囊准备鸡鸣之时出发。 这夜,子桑翘了花楼里的应酬,与柱子打了招呼,在爹爹一回后院后,便从侧面偷偷溜出去了。 岳莘明儿一早走,她要再不回去,这后些日子里,她可是有一月多都见不着她,虽然爹爹看管她比以前更严了,她还是找了法子偷偷溜回去。 进院门的时候,疱厨里油灯黑了,院子里就着月色看见瓦缸里花茎低垂的水莲,前几日几朵花苞未开,今夜已经满放了。鼻息间都是夜风晚凉,桂花瓣落的清香,她轻轻的走进,看见里屋窗面上那个弯着腰的黑色影子。她独自在屋里收拾行囊,周围安静极了,院里的猫时不时发春叫唤,更多的是听见屋子里那人轻声的咳嗽,一声,两声,与平日里一样,她依旧是病弱。 子桑在窗外看着昏黄窗纸上摇摇曳曳的影子,伫在那儿怔怔地看了许久,终于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进了里屋。 身后突然一撞,她起先受到不小惊吓,但腰间那双出现的,紧绕她的手,让她瞬间将之前平淡,平和的心境转入雀跃欢心之中,尽管如此,她并没有什么表示,表情起伏不大,只是微微扬起嘴角而已,不动声色。 她突然决定要走,为此,昨夜子桑一直在与她怄气,午后本该回来的她居然狠了心不回来,可她知道,她说不回来一定是假的,晚上,她一定会来找她。 其实她的行李并不多,但她还是磨磨蹭蹭的收拾着,因为她心里如同明镜,子桑是舍不得让她一人收拾行囊的。 “不是说忙碌,回不来吗?” 她头也不回,弯着腰,手里依旧在折叠衣物,低头,笑得淡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第十五章 “不忍看你孤零零地收拾行李。” 子桑将头埋在她的身后, 说起话来闷闷的,可她说要来帮忙,手还是把她搂着,不放下,黏糊糊地挂在她身上。 “我差不多收拾完了” 岳莘任由她在她身上撒娇耍赖, 手里的活计也未停下, 她的确是快结束了,只差在行囊上打个结了。本来行李也不多, 只是几件换洗的衣物,干粮, 和几样贴身之物罢了, 她收拾得再慢也该收拾完备了。 “我不管!” 她依旧埋在她的背后,贴靠, 轻蹭,并安静地呼吸着棉麻的衣料上,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这样的感觉,过了明日, 她就得有好一段时间无法再体会到了。子桑觉得有些难过,开始留恋, 她们之间, 将来之事, 谁都无法说准, 每次的离别,她都会把变数设想,她可能回不来,她的归来或是会推迟,或者某一天里,她的爹爹将一切发现了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她们的现状,她不想改变,因为此时是她们至今为止的相处中,最舒适,最美好的时光。没人知道她们是谁,在一座她们都不算她熟悉的城里,隐于闹市,归于平淡。没有那么多的缥缈虚无,虚假无常,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实在,可以伸手触摸,触手可及。 曾经,她想要的大富大贵,她也不想要了,现在这样挺好的,可以是丰衣足食,可以是粗茶淡饭,在一座只属于她们的院落里,不大不小,住下,做任何她们想要做的事情,没有束缚,没有局限。 在这里,岳莘可以最回自己,在这里她只是岳莘而已,她已经很久未着男儿装了,久到某一天里,子桑突然再回忆起来的时候,印象里那个岳莘的模样,她的气性,她的神态,她曾经对待她的态度,她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把这些清晰的记起了。 曾经的岳莘,或者是岳梓,和现在住在邺城的女人,分明是同一个女人,可她们到底是不同的。 曾经的岳莘,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对她总是忽远忽近,总是生着一副淡漠清平的脸,面部缺乏鲜活的变化,与她的对话也是三三两两,除非是哪一次子桑把她逼急了,她才扭捏一回。这些都让她一度以为,她可以接近她的身子,可她的心呢,子桑怕是一辈子都无法贴近,她希望的是俩人完整的交心。 可岳莘的双重身份,她的阴谋与猜测,俩人的谎言与欺骗让她的希望变得多么渺茫,那只是奢求,是妄想罢了。 可当下,当一切都搬上台面,俩人终于坦诚相待,相互接纳之后,她的奢求也成真了,真真切切的真。 不止如此,不知是因为少了岳家老爷那层身份的束缚的,岳莘在这里完完全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如同从仙路走来,要漫步人间的仙娘。她收起了身上的仙气飘飘,只为了要与这世间融合,着素衣,履布鞋,食淡饭,与常人共同生活,尝试劳作,学着如何像凡人那样在日常的点滴中表现七情六欲,不是淋漓尽致的,而是循序渐进。 她总是说她是她的妻,她也在努力地与她证明,她是可以把家内之事,在每日之中处理妥当的。岳莘的确是做得了,尽管她的厨艺精进之路依旧是任重道远,但现在她下厨做的饭食已经是可以食用的了。 在邺城,岳莘是子桑的妻,子桑喜欢每次回家都有人等她归家的暖意,她的妻就坐着桂花老树下的安乐椅上,她一推开院门便能看见;子桑喜欢岳莘接受她好意时脸上所呈现的春意融融,所以时而,她归家之时会带一些可以讨她开心的小玩意;子桑喜欢把岳莘做的所有,不算可口的菜食都干净,完整地吃下肚子,边动碗筷,边偷看她脸上露出的细微的变化,有羞涩,有期待,更多的是满足,让她觉得她食的不是饭与菜,而是在细细品味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其中很多,她未曾见过;子桑也喜欢与岳莘做面食,这是岳莘不会的东西,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疱厨的一角,为她生火,然后认认真真地仰着头看她在面板上揉面,擀面,做剂子,为她做一碗葱花小面,或者一笼榆钱窝窝,一篮白面花卷。偶尔,子桑的脸颊上不小心沾上了薄薄的面粉痕迹,她就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细细用帕巾帮她擦拭干净,每次都惹得子桑凑近亲上她几口,像只胡闹的小鹌鹑,把岳莘逗得每每发笑,露出半排弯月的皓齿;子桑喜欢岳莘每晚解开她的衣襟,埋在她胸口轻轻磨蹭,然后安睡的习惯,而岳莘也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她的胸口留下猩红带紫的斑迹,她已经不再羞涩了 这些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子桑还能列举许多许多。在这里,岳莘完完整整是属于她的,她可以任由她胡闹,也不管她在外面做着什么样的活计,她说她信她,也信自己。 子桑与岳莘,在邺城,以她们本来的模样生活,甚至她们也一度发现了,原来真正的自己,有时,也会有展现出就连她们自己也完全意想不到的一面。 岳莘曾经如同冰块的脸上多了太多细腻温软的表情,她学会了偶尔撒娇,学会了不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学会了不羞于床帏之事。而子桑呢,她也懂得了如何去宠溺一个人,懂得如何让那人感到安稳和踏实,她也学着如何去迁就与退让,她可以做到,可依旧没有真正做到,依旧还在学习。 这就是她们的状态,偶尔小打小闹,但是美满,圆满,欣欣向荣。子桑不想有任何改变,因为在这里她们有可以看得到的理想将来,没有过去,她们之间的那些过去,那些不美好的,令人唏嘘的,感慨万千的都留在扬州了。 在邺城,她过的是一种平稳丰盈,没有瑕疵的生活,可扬州呢,这座城,包含着她跌宕不安的童年,她的豆蔻华年,充斥着都是死亡,肮脏,血腥,阴谋,谎言,伤害,纠结,疼痛等等。 这也是她不想再回去的原因,尽管,那里是她和她相遇的地方。 但她知道,如今这样她和她安稳平和的生活迟早有一天会被打破的,只需一次不大不小的契机。不止是因为岳莘的身份会成为变动因素之一,也是因为,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花楼里。 可她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里,离开只是属于她们的小小院落,这里承载了关于她们太多太多细腻美好的痕迹,她又如何舍得狠心丢弃。 离开了,她们还能还原在这里的一切美好吗,那些可以感知的内心波动,那些可以值得细细品味的小动作,那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那些无忧无虑的妄语,还有这院落的生着青苔的瓦檐,暖春里花团簇拥的墙头,桂花满枝的香气,这些只属于特定的地点,特定的场合,特定时间的思绪,情结,事物,场景是不能临摹重现的,只能原地保留。 她存着私心,她想留下来,多待一天是一天。 直到岳莘突然说要离开,她说只是暂时回去,只是这一次花费时间有些漫长,可子桑知道她的拖延之心也快迎来期限了。 也是,她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邺城。 因为不舍与一种意料之中却是情理之外的突然,她还是生闷气了,恼火与憋屈,她便把所有火气都撒在与她说这事的罪魁祸首身上,她不知自己为何要生这无名火,但她实在是怄气厉害,让她不想理会那个给她预兆的人。直到那人快要离开了,她才生觉后悔。 今夜若不回去,那以后她们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纯粹如同白纸的,不加修饰的时刻了。 她把她整个人捂在那人的身后,将她抱着,靠着,蹭着,待她终于满足,便安安静静地说。 如果你无法陪我去赏桃花,那今夜就和我看繁星吧,这样的话,我就当你不食言。 岳莘是第一次徒手爬上屋檐,那颤颤巍巍的木梯,子桑像只机敏的小母猴,三下五除二就攀上去了。而她多少是害怕,但还是像个腿脚不好的老人,硬着头皮扶着梯缘往上爬,子桑盘坐在半倾的砖瓦上,咯咯地嘲笑她,手倒是伸出来把她往上拽。 到底是爬上来了,她气喘吁吁地随着子桑坐在凸起瓦楞上,因为耗了部分力气,她只顾着调整气息了,有些狼狈。子桑则环过她的手臂,默不作声地与她十指相扣,然后将头靠在她的右肩上,安静地远望远处黑色天际上的星辰点点,暖风徐徐拂动,飘溢花香漫漫,直到某个时刻,她沉重的呼吸悄然变得平稳,子桑突然自言自语的说了些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她听的。 “还记得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们也坐着庭后的长廊上光着脚丫看星星月亮,那一次,我说着嫦娥玉兔,毫无边际,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与陌生的你说那些话,或许我只是想接近你,却不知道如何去做,也只能胡言乱语了。我与你说了许多,到头来你也只是稍稍吐露心迹,可仅仅是这一点也让我在那晚上欢心地睡不着觉,可谁知,后来才发现,我以为来着不易的,稀少得可怜的真情流露,也是真假参半的,想想那时,我真傻。岳莘,你知不知道那时的你是多么难以靠近,像一座无法攀越的冰山雪障,以至于很多时候,我还会怀疑,现在陪在我身旁的你,是不是真的是你,是不是同一个人,真实的你。可我还是喜欢现在的你,可以触摸,可以接近,不会遥不可及了,真好。” “又在说胡话,我哪里变过,我还是我,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在你身边的我都是同一个人,不要瞎想!” 岳莘完全不解风情,她听了子桑这番不知首尾的话,先是皱了皱眉,然后认认真真地挑出她觉得不满之处,简直是在避重就轻。可子桑一下子便听出了她话里的漏洞,她心中暗自发笑,表面却是不动声色,望着这星辰繁耀,漫天闪烁,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那心也是一样,没变吗?” “没有。” 岳莘根本没有多做思考,脱口而出,她觉得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只是真心话,并没有表露太多情感,可这句话一出,便惹得身旁人咯咯地痴笑,把她的手臂搂得更紧了,岳莘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说多了什么,叫那人突然笑得如此不加掩饰,像是胜券在握。 “喏,在一开始,你便喜欢上我了,你承认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第十六章 她很安静, 脸色在微微月光下,能看见淡淡粉晕, 她稍是侧过脸,但没有看向子桑。 岳莘以为她表现得自然, 没有突兀。 而子桑一直在等待,可她以为会出现的常情, 一直未出现, 她不禁觉得不合常理。她认识的岳莘不会是这样的,今夜,她怎么了。 “你没有其他话要说?” 子桑矮下一节头,悄悄探过去, 小心的询问。 “什么话?” 岳莘有些不知所以然,侧过的脸终是转向她, 她的模样透着些许茫然, 只是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消除。 “不反驳?” 她不闹别扭, 耍性子吗?比较她以前从来都是扭捏, 羞怒,需要强行辩驳的。可为何此刻却变了性情,让子桑觉得莫名的陌生。 子桑再问她,她也不回话, 只是脸色上扑着粉的暖色不减反增,她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途中眨了眨眼睛, 眸光里能溢出泛光清泉, 没有杂质。子桑着急了,岳莘此时此刻这幅娇润的模样,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她开口想要再问,可眼前人突然倾身向她,下一刻,她的唇上被一处温凉的软物小口一啄,酥麻的触感细腻回荡之初,那片唇便又带着犹豫和羞涩翩翩离去,徒留她心头虚空一片。 子桑就怔在那里,她仿佛通透了一切,答案近在眼前,心潮开始瞬间澎湃直到心花怒放,她嘴角从微浮变得高扬,无法自己,也无法掩饰,可她还是想要再次确认。 “你” 嘘——— 岳莘把手指贴在她自己的唇瓣上,只是莞尔一笑,然后把那人懵懂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看星星。” 她仰起头,把她引到她们本该做的事情之上,这暖风轻扬,夜色花香,苍穹皓月,繁星漫漫,大好时光,若她们坐在这心旷神怡的高处,坐拥春城美景,却弃而关于二人世界,浓情蜜意,那就太可惜。 此时此刻,不言不语的回答胜过千言万语,皎月与星光早已将一切昭示淋漓。 算不上真相的真相,还是让子桑整颗心都悸动到发颤,可她终究学着保持安生,不再躁动,尽管她的内心已是春潮涌动,排山倒海。她只是目光氤氲,痴痴地看着那人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有力,柔软,白净,均匀,光滑,让她觉得安心。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她的惊讶,她的不解,她的困惑,她的不可置信,她的春心荡漾。 的确,即使岳莘已经很明确地表示了什么,可她还是不敢相信,可谁做他人,谁又能相信呢? 但是啊,对于岳莘,这世上不存在,他人。 就像子桑,在这繁繁天与地之间,什么美景夜风,什么星辰银河,什么春意盎然,她的眼中,都是逊色的,缺失兴趣的,她忘了她非要爬上这高处的偏执。 在她眼里,可以容纳的风景,唯有一人而已。 一叶障目,她甚至觉得这词本身并不坏,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是随从便好。 几个时辰后的翌日,鸡鸣之时,院门外便候着一辆远行的马车,子桑提着岳莘的行囊,细心周全地放在车内一角,俩人站在车后,相顾无言,清晨四处无人小道上,薄雾缭绕,逐渐被初升而起的晨阳驱散。驱车的马夫靠在前车的车缘上,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并不着急催促。 柔光四照,在岳莘柔亮的脸上扑上一层浅浅的金粉色,她只是轻浮嘴角,感情依旧平淡如初,不会是赤焰的浓烈,而是清淡浅浅。她只是短短的说了一句,安心等我回来。 子桑含笑点头,停顿片刻,踮起脚尖,在那人脸颊边轻吻一口,然后目送她上车,远行,直到渐行渐远的车辆消失在太阳升起的方向,金灿灿一片朝阳之光。 四周杂闹渐起,鸡鸣狗哼,行人三两,车辘滚动,俗流的人气向四周浮动开来,她怔怔地站在院门口,还是望着朝南的方向,直到买烧饼的老妇人如往常一样,挑着箩筐扁担从她的院门经过,苍老的土话里平扁而带有穿透力的叫卖声响彻整条道路,她才终是如梦初醒,恍恍惚惚之间,她摸出怀里那串稀疏的钥匙,握在手里握了握,便不再看了,转身将院门关上,上锁,离去,消失在早晨清冷的市集之中。 扬州六月,岳府祠堂,岳莘坐在主事厅的书案旁,翻阅着修纂先生交上了的几沓稿卷,笨重的书稿就摞在书案前排,把书案前侧的桌面都占去了,她扶额,蹙着眉一页一页的翻看,耳边,都是周围撰笔先生抱着史料,汇编的册子在书架与书写台上来回走动的踏声,他们聚在书鹏旁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书童跪在书案旁磨墨的摩擦声。她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也干涩的难受,她终于抬头,看着屋外落于地面那片明晃晃的太阳光线,更加刺目,不得不再次低下头暂歇,闭目养神。 离开邺城至今也是一月有余了,可她始终无法抽身回去,每日都坐在着长方的桌旁,看这些还沾有新鲜墨水味道的卷宗,这些只是基本成型的初稿而已,还需要补订,查验,修改多次,的确是乏味,她不知还要守在这里多久,看着面前还在不断增叠的稿件,让觉得这修撰之事根本是漫漫无期的,她何时才能抽出时间来,回去相聚啊。岳莘的确是心忧焦躁,她已经与子桑寄去两封书信,告诉她归期不得不推迟,可那边至今没有回音,她已经焦虑不安好几日了,心想今日回府再寄去一封,若再无联系,她无论如何抽不开身,也硬要回去。 “老爷,您也看了一个上午了,要不先歇会儿吧。” 站在一旁的撰笔先生见老爷面露疲色,开口又劝道。 岳莘眨了眨眼睛,里面多少眨了些水分,干涸的眼睛也舒适了不少,她重新定了定神,拿起稿堆上搭的一册卷宗,继续翻阅,只是这一次,当她翻开看到卷宗扉页上书写的年份,她有些愣住了,这是属于她这一代的族系稿件,日期范围属于近三十年的。 她一页一页的翻着,心中已经波澜起伏,表面却是镇定得很,直到她终于找到属于她的那页,她看见她的名字还是黑色的,只是有蓝笔小字在一旁做了注释。 她摸了摸那小字上冰凉的印记,嘴角泛起轻微苦涩笑容,没有多想,提起搁置在一旁的红色小笔,在她的名字是注了红圈。 “老爷,大小姐的生死未定,这也要改正吗?” 旁边的撰笔先生看了老爷备下了签注,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 “派人出去找了这么多年,三十年也过去了,再怎么寻也该有消息了,不能再等,姐姐在外面飘零了太久,该有一个名字,身份,位置,落叶归根,她该回家了。” 她像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语气过于平静,让人听不出里面蕴含的情绪,身旁人也只是念她思念感怀,不敢多言。 亡。 她浅浅叹气,在岳氏嫡系,长女,岳莘的名字一旁写下一笔红字。 离黄昏日落还剩一个时辰,她心累疲乏,决定驱车回府,她心里念的还是那封即将要寄往北方邺城的书信,所以在马车车厢里,她也不顾休憩,摊开纸面,思索片刻,便提笔写字,一笔一画,无比认真。待日暮斜光四起,岳府马车滴滴答答的停靠在岳府大门,她已经写下洋洋洒洒的四页书信。 岳莘将信纸一一折叠,放入信封,下车,看见石良,楚安,还要楚安牵着的孩子,站在外面等他。岳子侯,今年也三岁了,刚出生的时候,子桑还在府里,可一眨眼,孩子已经蹿高,可以识字,可以奔跑了,三年过去,这府里依旧生机勃勃,因为猴儿终日的欢朗活泼为这偌大的岳府点上生气,他像极了楚安,也像极了小时候的她,叽叽喳喳的,只不过不会像她那样冒失,专横,跋扈,孩子懂得礼让,谦卑,憨笑,这随了他父亲。 看着她这一生最为亲近的三人每每回家都会守在府前等她归家,她会心安,但多少,还是觉得落寞,夕阳余晖,府内寂寥无声,她看着那昏黄的大门斜影,孤立,孤单,孤僻,心中依旧没有一刻安定,她实在觉得这里太大了,望不见头。 她突然想即刻回去,邺城小院的那个家,至少不会这样的大,能给她尘埃落定之感,可如今,她无法回去。 重重一声叹息。把信递给石良,牵起侯儿的手,走进岳府大门。 “又寄出,那边还是没有回信吗?” 楚安陪着她一路入院,问道。 “没有。” “你就不怕让她一人待在那里,会出幺蛾子?” “担心也没用。” “那可是花楼啊” “只要她不弃我,做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我信她。” “你要求可真低” 楚安瘪瘪嘴,莫名的有些心疼,岳莘自从寻到子桑后,她看着她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不忍,曾经的岳府大老爷哪会委曲求全做这些不问后果的事情,她似乎还想要长久地这样做下去,只要那人不弃她,她做什么都是乐意的,不顾形象,不顾身子,或许在将来,也顾不上这偌大的岳府了。 她的要求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低,为一人低到尘埃里去。 那子桑呢,真的要在外面逍遥一辈子吗,即使她心知,不论她去了哪里,都会有一人随她一辈子? 二人各怀心事,问答过后,一路便是沉默不语,只有侯儿不知大人心思,边握着父亲的手,边一路张望,想要伸手抓夕阳余晖之下,金灿灿的碎石道旁,环绕锦团花簇的几只飞碟。 “老爷!” 有人疾跑从外面进来追上他们,嘴里还嚷着老爷的名字,想让他们留步。 三人回过头,见石良气喘吁吁的从金灿灿的碎石道的尽头跑过来,他已经在远处大喊一句,但他们都听不清楚,只是驻足了。 “什么?” 岳莘大声问道。 “夫人回来了。” 他跑近,手里还握着那封尚未寄出的信,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第十七章 她就站在府门前的阶梯下面, 驱她来的马车已经从她身后踏踏离开,昏淡的车影从她身上倾斜而过,尘土轻扬,她的身上重新笼罩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夕阳余晖从她身后洒落, 使她身前扑上一层朦胧的阴影, 叫人看不清晰。 子桑在那里, 手里似乎抱着一团橘黄色的东西,那只生物软塌塌的缩在她怀里, 眯着眼看见眼前熟悉的景, 长鸣一声, 恢复力气,从她怀里跳下, 矫健地往前奔去,跳上府墙一角,消失在葱郁的绿色枝叶之中。 她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前面, 一手握着肩头负的一只轻薄褐灰色布包的绳结,静默无声,仰望天空。 迫切寻她的人追至大门坎石处便停下来,扶着门口看着外面驻足的人, 怔怔的,突然就没了反应。周围, 只能闻到她身上喘息未歇, 呼吸过重的声音。 背后的楚安想跨过石坎上前迎那人, 不料身旁的石良伸手阻拦,她不明所以的转头,见石良与她摇了摇头,多少有些心领神会,配合的把要伸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不再动作。 她不知为何不上前接那人,只是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原地。她的心境异常的平静,心跳不会加速,鼻头也没有发酸,可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天翻地覆了,她根本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她的欣喜若狂不知跑哪去了,更多的是如石投水面后涟漪泛起的犹豫错感,明知道突然出现是一种惊喜,她又害怕那人会突然消失 终于,待那人闭上双眼,深吸周围仍保留午后余温的空气,低下头,面带微笑地与她平视,在余晖昏黄之中,漫步朝她一步步走来,她才有所意识,着急地跨过门槛,伸出双手,过去迎她。 “回来了。” 那人笑容淡淡,就像归家的旅人,语气平淡日常,就好像她离去的不是两年之余,而是两日。 “怎么就一副薄薄的行囊。” 岳莘地语气是清浅的疑问,不带语气,让人察觉不出她是在问话,还是在自我臆造的确认。子桑倒是听不出她话里的含义,只是笑了笑,任由她把她肩头的行李拿去,握在手里。俩人一言一语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相视,不算长久的这过程里,子桑看见眼前人的眸光里逐渐染起薄薄水雾。 她想伸出手,轻轻握住那木讷的人手,告诉她,她的确是回来了。 可她正要伸手,她要举起的手就把另一来人握住。 她们之间漫溢的微妙气氛被突然打破,触景生情之感消失,便无法再捕捉,感受,一切恢复平常。 “欢迎回家,你不知侯儿这段时间里有多念着你呢。” 楚安牵着孩子走过来,一把握住子桑的手,说得极高兴又是心酸。子桑依旧是笑笑,这府里的人与事没有多少变化,可她自身已经在这两年内变迁太多,如今熟识依旧如初,她却不知如何言谈,或是表露神情,多少会不适和陌生,为了规避这样的情绪,她弯下腰把面前的孩子抱起,寻找过渡与调整的契机。侯儿不算太重,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母亲,见母亲笑容灿烂的看着他,他也没有抵触之心,安心地贴在一处陌生而带着柔香的怀里。 子桑的脸上多了宠溺之意,孩子也没有认生,只是趴在她柔软的怀里专心致志地倒腾他手里刚捉到的飞蛾。她有些僵硬的笑容变得柔软,嘴里也多了言语。 “楚安倒是说笑了,离开的时候,侯儿还不会说话呢,怎能念着我,把我记住都是难上加难。” 子桑跟着楚安踏入府内,视线从岳莘身上移到怀里一团骨肉稚嫩的孩童身上,她对他依旧陌生无比,与离开那会儿相比,孩子已经变了许多,她也记不清两年前男孩到底生了什么模样。这会儿,她的确觉得自己有些残酷,怎么说她曾经也是侯儿的半个母亲,可她从没有对这孩子上心过。此刻,孩子的乖巧可人到让人吃惊,她毕竟是生人,但侯儿却没有对她太过生疏。 子桑被楚安强硬牵走,身后的两个落单的人只能在大眼瞪小眼后,耸耸肩,随着前面两个女人进府。岳莘不悦楚安不适时宜地插在她们中间,明明她们还有话要说,她偏生要过来插上一脚。石良无法阻拦,岳莘只能气馁无比地提着子桑的背包,跟在她们身后,耳朵也没闲着,认真无比的追着前面二人的对话,句句听着细心,生怕有一句漏掉的。 “怎么说你也是侯儿的阿母啊,我经常和他提起离家的阿母,告诉他呀,待阿母回来,咱们一家便团圆了,能长长久久住在一块儿。” 楚安明显的是话中有话,岳莘听得出她在帮她问话,有些东西她没有勇气开口,楚安却像她肚子里的虫子,早就把她的心思猜透了,这些似乎像是要帮她开口。可她根本不喜欢她如此刻意的问话方式,子桑背对着她,岳莘无法知道她现在是如何表情,会不会反感,会不会不适只能希望楚安能适可而止。 子桑在低头,轻轻抚摸侯儿圆润的脸蛋,当楚安把话说完之后,她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在说团圆吗,如此突然,为谁而问? 是她吗? 可她怎么不亲自与她说? 这是个多么奢侈的词,词本身,她就从未拥有过,如此纯粹的东西,她糟杂的人生如何得以拥有? “团圆?这词,很久没有听人过了。” “团圆多简单呐,长久住下就行!子桑这次回来,就不回去了吧?” “楚安!” 身后突然一阵带着强硬怒气的命令,让她们的对话中止。 楚安强硬的,直接的方式让岳莘心惊肉跳,她为何要这样问,她才刚回来,便要问她是否会留下,这会不会把她吓着,何况她的背包如此轻薄,长久留下似乎没有可能的痕迹。也罢,回来就好了,去留由不得她,只要子桑不弃她,她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岳莘低头看着手里那只轻飘飘的包裹,嘴角微扬,她要求不多,这些已经足够了,起码她心里装的是她,要不然也不会轻易回来,她们已经一月多未相见了。只是现在的场合不适时宜,若不然,她早已将那人一把拉过,揉进怀里抱着,不放手。这样心挠痒地想着,耳边突然飘进一句话,让她不由自主地飞快把低垂的头抬起来。 “嗯,不回去了。” 她看见子桑说这话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浅浅的,眼眸含星,笑如弯月,只是一瞬的定格,她又若无其事地侧过头与楚安说话。 “那以后我也可以像以前那样,去子桑院里串门了,把侯儿也捎上,以前那些日子我还惦记着呢,和子桑一起说话,下棋,子桑不在,找不到中意的人作伴,寂寞得狠,今后可好了,咱们可以恢复以前的模样!” “随意便是,两年未见,楚安还是与以往一样,叫人亲近,不像后面那木头人” 岳莘本来听见那句子桑的回答后,就已经心不在焉了,满心满眼都在回味子桑转头相望时,她眼眸里所有细微的意味,冷不丁的前面两人突然把她提起,她反应了许久才弄明白这木头人指的是谁,她也不知如何反驳,只是看见前面两个女人转过头看她,掩面轻笑,笑得轻盈如铃。 她转过头,见石良也是一脸戏谑,她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只是心中更加的迫不及待了。 楚安把她提了多遍,她也不再分神去听,只是目光停留在那一处衣摆翩翩的瘦弱背影上,凝注着,目光越来越柔亮,细软。 终于南厢到了,在院里干活的莲儿,看见夫人回来,眼泪汪汪的,也不顾脱下围裙就奔过来相迎,岳莘心里一沉,倒也无可奈何,只是开始变得有些心燥。 莲儿欢天喜地地把夫人迎到屋里,边走着,边唧唧喳喳地说了许多,又哭又笑,子桑不得不连声安慰,楚安自然也是跟进去。这长久萧寂的院子里终于有了人气。 石良牵着侯儿的手站在门外候着,岳莘想了想,觉得不耐,也不甘心,也往屋里去了。只是楚安话实在太多,三个女人在屋里说话似乎没有尽头,夜幕早已降临,院子里翠绿的树木里传来不知名虫子的鸣奏,吱吱呀呀的,让人生烦。 最终,石良进屋,告诉楚安侯儿饿了,驱莲儿去疱厨打点,也把楚安趁机引走,这屋子的热闹才得以趋于平静,莲儿抹着脸上的泪痕,依旧咧着笑,轻手轻脚地把屋门合上,小跑去了灶房。 起身相送的子桑站在门口一旁,微微叹了一气,正想转过身去,突然一个轻微的跌跄,她被人从身后狠狠地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吓人,她觉得有些疼,又不禁微微叫出声来,脖颈处被后面的人像只小狼狗一样埋头嗅着,炙热的气息扑打在她温凉的皮肤上,让她觉得又热又痒。 “刚才,你倒是真的能沉得住性子。” 她伸手摸着她深埋的脑袋,侧过头在她不安分的脑袋上轻轻亲了一下,嘴角依旧不断高扬,淡淡的话语里都是宠溺与戏谑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第十八章 “真的不回去了吗?” 她依旧不放手, 把她拥在怀里,埋着的头也未抬起,说话低闷,不清晰。 “嗯。” 子桑想转过身子,捧着她的脸颊, 看着她的眼睛, 再一次郑重其事地与她承诺,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可那人就是不让她转过去,使不上力,子桑只能无奈含笑,任由岳莘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她低着头, 只是附上她环住她腰间的手,在那人骨骼分明的手背, 纤细修长的手指上轻抚。 “真的舍得吗?” 岳莘依旧不信, 子桑依旧耐心,只是她觉得的颈肩的热气, 又潮又痒, 惹得她总是在咯咯轻笑。 “嗯哼。” “那你的爹爹” 岳莘的穷追不舍让子桑终于放弃一味纵容她的没完没了,她叹了口气,挣扎转过身去, 稍稍踮起脚捧起那人温凉的脸, 眸里柔光似水, 把对方看得认真。 “你的问题好多,来日方长,你怎么忍心把大好时光用在问话上?” “那我们要干什么?” 岳莘一听到她说什么大好时光,身子一下子就僵了,脸色颇红,起初子桑不明所以,但听她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她一下子便明白她会错意了 “你想哪去了当然是吃饭去了,我饿了,又累又乏的那些事,以后再说。” 她的心思什么时候变得不单纯了,想的都是些什么不着边际的东西呀,子桑眼白朝上,哭笑不得。对方的脸已经由绯红变成潮红,想要装作若无其事,行为却十分变扭,她把她放开,挠着脑袋,就往门外冲,说要催促疱厨准备,可离开之际,又被子桑一把抓住了她湿热的手。 “今晚留下来好不好,你还没有在这里过夜过。” “好,你先休息,我让厨房快些,不让你饿着。” 她愣了一下,笑容格外灿烂,用力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出屋,消瘦挺拔的背影是少见的欢乐雀跃,让她看起来不再像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而是身处□□之中的少女。 屋里如今只剩她一人,她独自留下,在变得安静的房间里渐渐变得恍惚,两年未曾回来的屋子,屋子里还残留着曾经熟悉的味道,那是她的器皿,衣物,家具,身体遗留在这间房屋里的气味。 所有的物件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圆木茶几上的铁壶与四只茶盏没有积灰的痕迹,梳妆台上台镜没有蒙灰,依旧崭亮如初,首饰胭脂甚至还是按照她离开时候的模样摆放。她记得那只岳莘送给她的木簪子,她被绑走的那天,犹豫了一下,没让莲儿把簪子饰于发髻上,而是把它放在木盒的细槽里,当时走得匆忙只是半覆了盖子,如今再回来,那半敞的盒子依旧还在原处,里外如故,没有老旧,没有灰尘沾染的痕迹。 抬头上看,西窗梳妆台一侧,那只瓷器花瓶里的几只白兰还在烛光下鲜香素雅的绽放,屋里一切事情都给她一直错觉,让她以为自己从未离开过,一直住在这里。这屋里,至始至终有人气浮动。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岳莘吩咐莲儿的模样还有语言。 她可能是习惯性地背着手在屋里徘徊,或者是坐在她平时短暂逗留过的位置,那处靠近软榻的安乐椅上,怀里抱着猫,面部清冷,但依旧遗留神情,足够可以让人猜测。 或许她会说,屋子一定要保持夫人离开时的模样。这样,某一天,她能够回来,回来的时候,她不会感觉生疏,不会觉得陌生,这个家依旧是一处让她熟悉的地方。 不知为何,想到这些,在她鼻头泛酸之时,眼眶里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滚滚落下,为了阻止她突然而来的感性与强烈的情绪冲击,她必须要做些什么,足以让她分心。 可她怕这身衣裳上的一路风尘会沾染了干净柔软的床榻,她甚至不敢靠近那里,也不敢坐下。抽泣着,她顺手打开了一旁的高低柜,曾经,她的衣裳都在里面,保存完好,她能闻到上面还留有旧时的气味,只抽柜里有一处凹陷,似乎是三两件她曾经的衣裳不知被谁拿去。 随意看上一眼,她关上,决定去后院看看,看看那扇把她命运彻底颠覆的隐门。 天色已黑,她把屋里的烛火拿上,推开屋后的门,下三层石阶,绕过漫开的紫藤花家,流水叮咚的石山庭景,到达那处被爬山虎厚重覆盖住的西墙脚下。后院繁花似锦,绿意盎然,包括那处墙垣也是沾上了夜里的潮气,繁茂的绿叶一簇一簇的攀附在墙面上,她弯着腰四处摸索,以为那处小门因为这些茂盛的枝叶遮蔽,会难以寻到,可实际上,她很快就寻到了。 那处地方,不像别处野生枝叶随意生长,小门四周的枝叶似乎被人工修剪过,比别处轻薄工整,但也恰到好处的把小门遮盖住。她掀起枝叶的蔓帘,想把那扇小门打开,可到烛光靠近,她发现门闩处上了一把银色的小锁。 曾经残破的隐门早已被人替换翻新,换上新门,重新刷上红漆,保持旧貌,只是一切像是从头来过。 她有些发怔,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到不久过后,她突然听见背后又人叫她的名字。 “子桑,怎么跑这儿来了?” 岳莘似乎在屋里寻人未果,着急跑到这里来找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子桑转过身去,将手里的蜡烛交给那人,手触到一片温凉,上面依旧是一种粗糙的触感,她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现在她不会再觉得陌生或是抗拒,相反,在感受到心安之余,她的胸怀中感慨万千,好像有些事情,她经历过十几年之久,那是过往云烟,在一种过去的范畴里,当她把往昔种种细节回忆起来,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带尽沧桑巨变,可时岁又把这些沧桑抹去了棱角,让它们变得平淡老旧,不再鲜明。只是如今回首,她们的之间的感情好像也未曾经历许久漫长,仅仅是将近五年,五年而已。 暗夜里,来人站在她的身侧,凝视她,与她问答。 “屋里无人,想着你会惦记这里,就过来了。” “为什么不把它堵死?” 她幽幽地独自说着,伸手拂上那一处还带有崭新红漆味的门缘,曾经的凹凸不平消失了,如今剩下的只是一道道平整的纹理。 “没有它,我们恐怕无法相遇相识,舍不得把它封了。” 子桑手里被塞进一样带有温度的硬物,她低头一看,发现岳莘给了她一只小小钥匙。 “所以,以后我们也要鬼鬼祟祟地偷情吗?” 不争气地,她鼻头又红了,可她还是低着头,咯咯的笑着开起貌似只有她们两人才明白的玩笑。 “随你,我相陪。” 岳莘面色微红,握着她的手,笑得腼腆,她内向,不善言辞,但她说的这句话,却足够让人舒缓,心安。 她说的是自由与陪伴,这是她可以给她的,可以做到的全部。 她依旧是在邺城小院里,每日坐在桂花老树下等她归家的女人,什么都没有变,尽管当下,或许在以后,她依旧会,也必须换了妆容衣裳,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生活,但一切,内在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岳莘的那句话,应该是她先说的,她也有类似的话,就像在邺城时,她曾对自己说过,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只是随从便好。 她们的话语是那么的相似,相似而完整,她在一瞬间想到,嘴角便轻盈高扬,笑得又柔又亮,让她忍不住靠近那人,踮起脚尖,在那人微浮的嘴角,清浅一吻,不留痕迹却饱含深情。 俩人相视而笑,都因为一瞬的心有灵犀而羞涩的低下头,咯咯地偷笑出声。 月光皎洁的庭院下,岳莘握着子桑的手,十指相扣,内心充盈而平和,带着她漫步离去。 刚才,岳莘跑去西厢,死磨硬泡,到底说服楚安明日再摆上宴席,为子桑接风洗尘,她说子桑现在又累又乏,就不必兴师动众了,待明日子桑恢复多少精力,也适应了府里的环境,再好生接待不迟。 她抱着私心而去,又抱着私心而归,然而她的私心,她一句也未曾与子桑提及,只是告诉了莲儿,让她准备些许必要的东西。 在南厢后院,她把子桑接回来,二人在厅里吃一顿丰盛的家常小菜后,岳莘便有些着急了,眼睛又明又亮,连声催促子桑进屋里沐浴更衣。子桑邀她一起,她却说还有别的事物要处理,一会儿便回来,晚衣已经让莲儿备了,放在沐浴间的屏风架上。 子桑不知她为何要特意提起她为她备好衣裳,但她也一路劳累,满身仆仆风尘,想尽早卸下身上所有不属于这南厢的味道,所以对于岳莘有些古怪的言行并未想太多。她只是舒展腰肢,在目送岳莘离开后,便进了里屋,准备沐浴更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第十九章 岳莘说她去去就回, 可快半个时辰过去了,房间的门依旧没有被推开,莲儿问要不要她去把老爷寻来,子桑摇摇头说再等等。 她一个人坐在床榻上,一个人拿着长棉布擦拭半干头发, 房里安静却不空寂, 她半靠着在床栏一侧,身心的某部分放松下来,眼角半眯,觉得置身于这间屋子里,她感到某种熟悉的错觉,不是那种习以为常的熟悉,而是经年之前, 她经历过的某个场景,好像在未来的今天又悄悄溜进她的眼前, 或者她的感官里。这是一种轻微的错愕和恍惚, 可她实在想不起这样的熟悉感到底来源于何处。 房间仍保持她走时的模样,只是今夜莲儿进屋收拾时添了几样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放在条案上的一盏红烛台, 上面安有六只中粗的红蜡烛,石木镶嵌的圆桌上一只金银雕铸的长颈酒壶,两小只匹配的平口高脚酒樽, 几盘蜜饯, 果脯, 精致糕点,整齐摆放一侧。子桑问莲儿问什么要把这些放在屋里,她明知道她夜不进食。可莲儿也回答不上来,她只是说老爷让她带进屋的。 或许是这些精致的玩意,带着喜庆祥和的意味让她产生了那种熟悉又带着丝丝陌生的错感,特别是她身上一身轻纱红衣,那是比桑红色更加明艳的茜素红,崭新,柔软,轻薄,半透,还带着纺纱新鲜的味道。衣裳本身没有多少修饰,明艳红色铺陈而下,铺陈如同流水,风起宛如秋霞暮风,腰侧一处系结的衣带,领口偏低,她嫌麻烦,沐浴出来也没有穿上肚兜,衣内空着无物,低襟处丰腴圆润之间的沟线阴影隐约能看见,她觉着岳莘有些故意,是特意挑选这件容易宽衣的衣裳让她穿,好让晚上埋在她胸间入睡时,能够更加轻易的解去她胸前的衣料。 这是岳莘的入睡的癖好,子桑已经习惯了。 半干的长发基本没了多余的水分,墨色的发长过腰际,软哒哒的搭在床榻柔软的被褥上,她有些疲累,半眯双眼,继续保持倚靠的姿势,完全陷入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气氛之中,屋里蔓延开来的味道,感受,光影在一点点触动她的心,让她的身子慢慢变得麻而酥,有些惶恐,有些期待,但依旧是耐心等待。现在,她在经过一种,和过去她已经记不起的某个场景里她经历过的类似的心历路程,她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也没有沉溺其中。她的思绪已经飘到另一处去了,她在想如何向岳莘解释她回来的原因。 吱呀一声,屋门被人轻轻推开,她倏然睁眼,向屋门处望去。 那人不知何时换去白日的妆容,披下长发,略施粉黛,柳叶弯眉,轻抿红唇,笑容浅浅,身着一身她熟悉的衣裳,桑红纱裙,裙摆飘飘,那是子桑的衣裳。 今夜,她和她一样身着一身红衣。 她把她望了许久,从远处到她一步一步走近,她就这样怔怔地望着向她走近的人,眸色里渐渐泛起了星光水雾,到底无法止住,扑哧一声轻笑,两行清泪从她泛红的眼眶中轻易淌落。 是的,在岳莘身着红衣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终于记起一直萦绕在她四周的那种熟悉而陌生的错感到底是什么。 时空交错,她又把经历过的场景再经历了一遍,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人独守,有一人终于推开她的房门前来寻她,要与她共度一生。 而她们,相互喜欢。 “怎么哭了?” 岳莘见子桑突然落泪,又哭又笑,她不知哪里做的不对触到她了,急忙放下手里的红布包裹,箭步上前,捧起子桑的脸,心疼的想要把那两行泪拭去。 “为何不以男儿身份过来见我?” 子桑仰着头,握住她覆在她脸庞上的手,贴近唇边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哽咽问道。 她忍不住笑了,笑她的傻,笑她太容易感动,太容易哭泣,怪不得眼角那颗细小的红痣如此显眼,原来事出有因。可她还是想要给予她更多的感动,她把她裹进怀里,一遍又一遍轻抚她清顺的头发解释道。 “因为娶你的人是我,是个女人。” 子桑抱着她的腰间,将头倚靠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她的心化得厉害,她着她的衣裳好像很久很久了,可又保存完整,在她不在的这两年,这件原本属于她的衣裳上,已经失去了她身体的气味,柔软的布料上沾染的都是那人身上的味道,那是幽兰的清香,香入骨髓,是只有在离岛上她才能拥抱的味道,是属于一个女人的气味。她就这样环抱着她,鼻息间萦绕着刻骨铭心的香气,眼泪不争气的又狠狠落下。 为了掩饰,她开了个小玩笑。 “所以五年前的,不算数?” “不算,我还没亲手掀起你的红盖头,也未能与你喝一杯交杯酒,又怎么能算数呢?” “那我倒得庆幸那时你放了我一晚上鸽子” “今晚,你可以惩罚我。” 她又捧起她的瘦小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她通红的鼻尖轻轻啄一口,说得羞涩,目光里含星点点。 扑哧一笑,子桑低侧过头,掩面轻笑。 其实,她想说,今晚,她不想做那个惩罚她的人,因为她是她的妻。 可她没有说出口,有些事情水到渠成,无需言语。 仪式简单而短暂,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她们都不稀罕这些。 红布里包裹的是一方红丝盖头,一杆喜秤。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拂去她脸上的几道泪痕,叫她耳际垂下的发系捋至耳后,她羞涩地低下头,她将轻薄的红盖头覆在她墨色的头发上,红盖头也是茜素红,与良人的嫁衣相匹,浑然天成。 她站在床榻前,手握着喜秤,却久久没有动作,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看着所有喜庆的颜色,她不知作何感慨,觉得美,是一种平和安定的美,简朴,素雅,文静,让人心神荡漾,又令人心安如水,她只想把这样的画面长长久久地存在脑海里,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画面,在特定的时间与地点里只能出现一次,这一生只有一次。 她有贪念,想把时间稍稍延长,足以让她把所有细节都纳入怀中,为了在今后得以珍藏。 从前,她以为,成亲,结为连理不过形式,可现在,她觉得,一场简单礼仪也会给人一种莫大的充溢感,因为它见证了什么,或许是今后长久的时光,或许是无言的约定,或许是一种漫溢的幸福,像一纸署上俩人名氏的契约,可又比契约来得更加坚固可靠,那是种心心相印得来的东西。 床榻上的人安安静静地候着,将双手置于闭合的膝盖上方,含羞低头,耐心等待那人迟迟未能到达的动作。直到某个时刻降临,覆盖她的盖头被人小心掀起,昏红世界不再,光明涌入,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地是那人无法掩饰的笑容和泛红的双颊,她的嘴角是那么的高扬,以至于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半齿。 她羞涩地又低下了头,娇嗔着,说她笑得好傻。 她也不说话,只是傻傻地笑着,转过身去,在圆桌上举起那只长颈金银酒壶,往两只精致的酒樽里倒上清透玉酿,走上前,坐在床榻一旁,将一只酒樽递给她。 两人相视而笑,交错手臂,将各自酒水一饮而尽。 明明只是饮一盏清酒,饮尽,她苍白的脸色便瞬间红润了,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子桑轻笑着取笑她,拿过她手里的酒樽起身,将物件放回原处。而她就这样恍惚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一抹红色,苗条,妖艳,吸睛,不断在她眼前晃动,她的心跳飞快。 子桑将圆桌上的酒樽,喜秤摆放整齐,想要转身回去,未料身体刚侧倾,就被后面的人拦腰抱起,她惊吓出声,紧紧抱着那人的颈部,原本十分安逸平和的心脏突然像夏夜雨荷上那些噼里啪啦的,激烈的雨水打落声。 她不禁脸色微红,不由得在心中把自己怪罪,明明两人已是老夫老妻,她还是那么容易动情,那么待会,她会不会因为肆意的动情而落泪哭泣整整一夜? 她坐在床榻边缘,把她半抱着,置于膝盖上,面部羞红成灾,她不敢直视她,可还是要强迫自己仰着头去看她,以至于使她看着子桑的眼神变得有些躲闪而胆怯。 她的姿势已经很明显了,子桑不由地笑得轻浮无比,轻佻地挑起她清冷的下颚,半环住她细白的颈肩,低头含住她微张的红唇,轻柔地吸‘吮几番,可她觉得仍是不够,想要更加的贴近,便把曲卷小舌,探进那人的口。 那人毫无招架之力的迎合她,气息渐渐不匀,可依旧被动无比。子桑在心里暗自翻了几次白眼,不得不再前进一些,她将那人摆在被褥上微曲而木讷的手握起,贴近着她轻薄的纱衣一路高扬,她能感受到那只手在颤抖,可她还是想要更加的折磨她,便含笑着,把那只湿热的手探进她松散半敞的衣襟。 又湿又热的温度,带着颤意覆上她一处的丰腴,不算强烈的刺激却让她暗自倒吸一口轻气,子桑微微颦眉,离开她鲜润的唇,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抽身移向别处。 她的身体像是置于滔天热浪滚滚之中,把她蒸得晕眩,她不知如何摆动手脚,只能任由别人随意摆布,像只木头桩子,可那人的一言一行都过于撩人,过于胆大,捉摸不定,令人窒息。 忽然,她滚烫的耳垂被一股湿腻热浪包含,轻咬,心跳的炸裂让她收缩手里的力道,近乎溺亡的她想抓住什么可以救生的浮板,可她懵懵懂懂的力道不知轻重地把一处柔软的肉物抓握至变形。 咝—— 耳边清晰而娇柔的呻‘吟浮起,她惊吓得想要把那只生事端的手抽开,可又被人捉回,按至原处。她的脸已经红透了,因为羞耻她不断地低下头,可耳边的折磨仍未停止。 湿热的气息如同暖春夜雨后晚风轻浮,阵阵飘送至她的耳畔,她听她贴近她的耳,丝丝细语。 “今晚,你来惩罚我,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第二十章 这句话一出,她能感觉到抱她的人突然浑身发颤, 颤得厉害。她轻笑得十分厉害, 又一次为她的装腔作势而刚愎自用。可胸脯被那人拿捏的一侧突然被握挤,她的笑声未止, 就被侧推, 一下子倒在柔软的被褥上。 那人随即附上来,压着她的身子, 仍然是是笑得羞涩, 只是此刻她突然变得强硬起来,握着她胸脯的手也未抽离开来, 而是大胆的张开手心, 让大面积的湿热温度贴附光滑温凉的肌肤,一寸一寸下移, 覆过肋骨,蛮腰, 肚脐,小腹, 缓慢而刻意, 穿过芳草覆盖的软嫩之地时, 她继续向下的手停了, 只是附在那里,不移不动, 她的笑容从羞涩变成戏谑, 高扬着嘴角明知故问。 “为什么里面寸缕不着, 早有预谋?” “你也是预谋已久不是吗,两人半斤八两咝——” 五十步笑百步,子桑笑得比她还要肆无忌惮,她的反驳有理有据,所以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少不妥或是放纵,岳莘说不过她,她自信满满,可在那人言语上戏弄她不成,迟缓的行动上却变得有些激进了,她还在笑得戏谑,体下还不算湿润的柔软沟壑两处生生挤进两只细长的异物,在一点点地匍匐前进。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紧紧攀住她的脖颈。 “不是说,今晚惩罚的人是你吗,这一下就受不住了?” 岳莘手里的动作暂时停了,她见子桑突然弱下来,自己占了上风,语言上也不再顾忌与克制,她甚至觉得这样没羞没臊的戏弄让她颇有成就感,只要那人心生怯意,她就忍不住要步步紧逼,把她死死堵在墙角里,没有一丝可以反抗的余地。 “你真的要惩罚我吗?” 子桑攀着她白皙的颈,眼眸里都楚楚可怜的水汽,她在确认或者是祈求对方待会太过分,因为她的确是有些怯意。她这具身体已经很久没有人碰过了,她承受不了太大的刺激,记得第一次要她,她的动作是那么的笨拙生硬,可她还是支撑不住太久便丢盔弃甲。攀顶的感觉的确曼妙,可她忍受不了整个过程伴随而来的令身心难受的快感,所以最多两三次,她便要放弃。所以一般,与被压相比,她还是喜欢压制别人。可眼下,听着岳莘的语气,今夜她的惩罚想必不会轻,子桑知道岳莘的手劲到底有多大,她有些后怕,怕她待会胡来,便要变相求饶,可惜有些事情,她一旦开了头,就必须由她亲自收尾。 岳莘伏在她的上方,挑了挑眉,没有表示丝毫会手下留情的征兆。 “嗯哼。” “你真舍得?” “舍得,谁让你故意欺我,骗我。” “我哪里欺你,骗你了?” “我问过莲儿了,你在疱厨教我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是错的。” “” 子桑无可反驳,她突然害怕起来,觉得刚才自己有些玩过火了。她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体在岳莘手下到底有多敏感,敏感到连她自己都为之害怕。 可是她“欠”她的,迟早是要还的。 岳莘想必已经把真相在意于心许久了,她只是认认真真地想要为她做好一件事情,可她呢,明知如此还要不动声色地故意欺骗她,即使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她还是忍不住欺骗,只是在为了每日看着她为自己忙碌却不得始终时的恼意与急躁。这样,在可以让她看见她身上更多的烟火气的同时,还能喧宾夺主,时时把她压制,何乐而不为。 真相一直埋在她心里,可她总是一声不吭,直到今夜子桑好死不死给自己开了个头,让岳莘逮了机会,她现在想后悔都来不及。 唔—— 她身上的纱衣已经凌乱不堪,伏在她身上的人已经不愿再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贴近她的身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衣,张口唇口含咬她开始变得鼓胀的胸脯,她能感觉她的胸脯的小点变得又湿又热又硬,不一会儿,纱衣就被濡湿大片,她不想让她一直折磨那里,捧起埋在胸脯间的脑袋,急促地呼吸着,寻到那一抹明艳的红色,微张双唇就要吻上去。 炙热的口腔里很快探入一只小舌,柔软而笨拙,她跟不上子桑的灵巧与娴熟,以至于让这只小舌的主人变得格外气恼,她加重了手里揉握的力道。 如何惩罚,岳莘当然是知道的。 那只异物徘徊不前,只愿在入口叫嚣,肆虐而有力地挤压她每一寸细肉,滑腻的细流还在浅浅酝酿,入口还是半湿,子桑的身体开始由内向外发凉,头皮也是变得又凉又麻,可那温凉的指腹只是不断在湿软脆弱的入口来回按压,类似探入却未进分毫,而她的身体已经难受到极限,感觉还是干涩的肉处开始趋于紧缩,她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与唇间停留的小舌嬉戏,除了死死攀着那人消瘦的肩部呜咽与紧绷之外,她做不了其他。这样,最后一点主导权也被那人轻易反握。 很快,在连续的,无法克制的呻‘吟之中,她还未完全进入状态的颤抖的身体在无法遏制的收缩里慢慢趋于平静,她眼神空洞望着床帐上的五彩斑斓,整个人似乎失去了力气,但依旧能感受到她深深浅浅地喘息着。 “我还未开始,你就这样敏感,那待会该如何是好?” 她学着子桑刚才的模样,伏下身子,轻轻用唇舌含住她通红的耳垂,不怀好意,戏弄着,在她耳旁吐气如兰,她的一句话,让身下人虚软的身子又一次间歇性颤抖,可她似乎已经累了,气息已经混乱,说不出话来。她的鬓间三两发丝散乱,她看见昏黄烛光之中,两滴眼泪从发丝间缓慢滑过,她凑近,将本以为是咸涩的泪水轻舔入舌。 可她尝到了丝丝甜味,执着着也要让那人也尝尝,她伸手握住那人脆弱如同白玉瓷瓶的下颚,微张双唇吻上,继而探入她觉得含有甜味的舌,轻柔嬉戏反转,身下人眼眸雾气浓重,丰腴的胸脯起起伏伏,还在调整生息,艰难附和。 可岳莘无法给她时间恢复,身下一具脆弱得似乎一捏即碎的身体让她渐渐耐心与温柔,她的气息变得急躁,急促,湿漉漉的吻一路下移,她内心的躁动让她开始撕扯凌乱的衣物,子桑到底感受到伏在她身上的人变了性情,她艰难地微撑起身子,寻到那人扩张瞳孔里不断涌现的光亮,她突然意识到岳莘想要做些什么。 “不要!” 她慌了,想要抱住那人下移的脑袋阻止,可一切为时已晚。还未彻底放松的身体还是处于敏感状态,根本承受不住任何突然发生的刺激。她害怕这样的刺激,可此时此刻,她便置身其中,她身体最柔软的部位被人张口含住,吸附,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只灵巧的舌在探入她身体,尝试在体内弹动,曲伸。一瞬间,伴随剧烈难受的快感排山倒海般朝她袭来,把她彻底击倒,湿腻的潮水疯狂涌出,她抽搐着,哭泣着,呻‘吟着,挣扎着想要立即把带给她如此痛苦的脑袋推开,可她完全没有力气,喘息着推扯换来的是一波又一波更加强烈的攻势,她下半身的纱衣似乎已经大部湿透,她的身下又湿又潮,身体跨过了某个她以为无法跨越的极限后,她发现她还有被人硬生推着继续攀跃,她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身体的收缩急促而强烈,断断续续,像是没有尽头,足以要人性命。她扭曲着软弱的身体,虚弱地捂着闭嘴,哭得梨花带雨,盖过了浮动于空气中的呻’吟,却盖不住令人面红耳赤吞咽与水腻之声。 她在想岳莘什么时候能停止折磨她,在想前方还有多少极限在等着她,可一旦岳莘突然抽离,她的身体好像又被人抽空大半,迫切需要什么炙热来填补,她承受不了刺激,可更受不住突然附身的空虚,最后也不顾休憩,艰难地攀上那人的肩膀让她继续,让她开始。可是她不是不喜欢这样非人的折磨吗,为何要口是心非,非要在一半是焰火一半是海水的境地里来回徘徊,停滞不前,到头的宿命,来不是溺死,便是葬身火海。 斑驳的汗水细细的浮上了她的额间,她眼神迷离,费劲地攀住那人的肩膀,呻‘吟也变得细微,阴柔,娇弱。她不知道她们此时变换了什么姿势,她依旧在承受她以为她无法承受的种种刺激,但内心深处却是安稳,安全,安顿,像是筑了一座基底稳当厚实的台子,就算是经历暴风骤雨,她还是会觉得稳当,不会摇晃,不会动荡。这是一种在强烈震荡刺激上横生而出的安宁与依靠感。 她的嘴角微微上浮,攀附着一处可以让人依靠,可以让人安心的浮木默默承受周围的洪涛滚滚,在混沌状态中,她的灵魂不断上升,离开了她脆弱不堪的身体,但她依旧能清晰感受到滚烫的眼泪在不断下滑,还有那人在她肌肤上留下细细密密的吻。 她不知自己是在哭泣还是微笑,只是虚弱的眼睛终能缓缓闭上。 她想告诉她,她喜欢她的惩罚,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番外 这一年, 在属于春末一天里,当她来找他的时候, 他知道,这辈子, 可以陪在他身旁的最后一人, 也要弃他而去了。 她从屋外明媚春光中走进, 在昏暗的里屋与他说, 早。 这不是她平时会来的时间,他微扯嘴角,轻弱的苦涩, 只是神情过于细微,让人无法察觉,他并没有因为来人而停止手里, 嘴里的动作,依旧侧躺在巨大的高枕之上,眯眼, 一口一口啜烟,探火, 可当她走至炕头,一声不吭地把帐房里他曾经交与她的某把钥匙递与他,他躺在灰白色的缭绕虚烟中, 还是微微滞了神, 啜烟的动作停了, 冗长而浓白的烟气从他的鼻腔里缓缓升腾。 “我不要, 你留着。” 他把眼睛重新半眯,像是他并没有意识到她打算做些什么,只是弓了弓身子,凑近炕中摆的琉璃矮灯,为大烟续火,可探进才发现烟杆里的烟料已用尽,莫名地他开始有些沮丧,只是脸面上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捂着胸口开始断断续续咳嗽,老毛病。 他手里的烟杆被人取走了,她坐在炕沿上,一声不吭顺走他的烟具,打开置在小案台上的缎绣烟盒,娴熟地为他用勺取黑色的烟膏,添进烟具里,再重新递与他,而他心安理得地耐心等待。 她没有再提钥匙之事,只是将手里的小铁条放在案台上,与他作陪,他依旧是老样子,一口一口的继续啜烟,直到某一个时刻,就连吸食昂贵的“黑金”也无法缓解他胸口堆积的闷气,他的喉咙咕噜咕噜地发出声,浑浊而黏稠。 他说,他想出屋散步。 好,她说。 一具无用,残破,扭曲变形,由内往外早已腐败的身体,散发出一种暮老的臊异气味,他的身体因长期缺乏走动而臃肿不堪,起身困难,她爬上来,拉起他干枯粗糙的手,用力把他从炕上拉起,挪移,搀扶,把他安置在炕边的木轮推椅上。移动花费时间,每次,她的动作都不算轻柔谨慎,这次也一样,可他却适应,因为她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即将入土的废人,而是凡人来对待。 她气喘吁吁地随意用袖口擦拭涔汗的额间,往他怀里也丢块汗巾,握住车把把他推出屋外。 他颤颤巍巍地抓着汗巾胡乱抹去脸上汗水,肥大的后颈肉冒汗不断,他汗流浃背,只是稍微动弹,便是满身虚汗,他不得不倾倒脸上所有自嘲的神情,无奈发笑。 为何他要顶着这残而破的身躯苟且于世?他应该早早死去才对。可却如此长存,拖拽着一副垂死的身躯,看着生命中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人一个个从他身旁离去,到头来他依旧是孤家寡人。老天这是他给他报应? 他有多久没有到院里了,上次在院里小憩的时候,天气还是早春的清冷透凉,如今在出来,一切枝繁叶茂,暖意丛生,他需要晒太阳,要她把他推到院子里的老位置上,凉亭的向阳坐台上,阳光普照,刺着他的眼睛,狭窄眼眶里泪水瞬间流溢,她为他要不要换地方,他摇摇头,拍了拍身旁暖洋洋的石台,示意她挨着他的轮椅坐下。 她笑了笑照办,并絮絮叨叨地说,天气暖和了,以后他可以让他身旁长陪着的小生带他常来这里坐坐,别总是待在屋里。 可没等她说完,他便把她打断。 “你发的誓,忘了?” 她怔了怔,许久,或许是她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问出来,他用汗津津的帕巾抹去眼角不断溢出的老泪,等待她如何回答,只见她将手挡住眉下遮住媚阳,莞尔一笑,她回答了,但并没有看他。 “那天,当爹爹收走那三把钥匙的其中两把,其实就已经知道了某一天里我会反悔的,现在,我只不过把钥匙全数还与你而已,我必须走。” 她还是与小时一样,那么的直接,冲动,倔强,没大没小的,一点也没有变。 “若,我不让你走。” 他也依旧如初,态度强硬,但话语稀少,即使衰老许多,他的口气里还是带着命令的压迫感,他带了她二十年多,他已经习惯如此与她对话了。 “我敬重爹爹,对于自己的背信弃义,自会愧疚一辈子,但去留,由不得爹爹,爹爹也强迫不得。” “你倒是自信,怎说我强迫不得,若我心意确定,强迫轻而易举。” 他朗朗大笑,笑声低沉而破碎,伴随喉咙里尖锐的鸣叫,如同劲风拖拽地面枯木的噪音,他笑她的自大和幼稚,到底还是孩子,莽撞如同跳鹿。 “爹爹不会强迫的,爹爹会放手让我走。” “何以见得?” 他觉得她的自大越来越猖狂,让他心生不悦。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这废话,若不是同类,我又怎么怎么可能收你同类又如何,属性类似,我就会放你回扬州?” 同一类人,他们的确是同类,这普世里的异物,玩世不恭,藐视世间常理,行为出格惹人非议,他的态度与行为都是明目张胆,堂而皇之,为所欲为的,而她呢,因为曾经他交与她的任务,她所要扮演的角色,她的浮萍的身世让她必须保持得体,中规中矩的外表。可内心里却如同异兽突起。他给她看了多少龌龊事,没有任何过渡,她欣然接受,他教了她多少艳俗之巧,她没有抗拒,他让她与三教九流待在一起,她不会厌恶,可以与任何人相处。 她比他狠多了,他不动声色地让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经历他曾经经历过“教育”,那些东西,他从抗拒到不得以接受,适应,费了整整三年。可她呢,一个十岁的孩子,再进入花楼之后,就坦然以对了,她可以接受你要她做的所有事情,无谓无为,就好像是一根原生的木头,不带感情,不闻悲耻,可以随意交付到任何人手里进行雕刻,她根本不在意在木艺结束之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时,他让他跟在她身边生活,她寸步不离,他的确喜欢她,喜欢她无所畏惧的性子,她的心机和时而愚蠢,她的勇气和没大没小,欣赏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或许是他八辈子都不会做的事,可谁叫她是个例外。她是个例外,他知道他无法复刻另一个“他”,她与他相似,可她只是子桑而已。 她说,她想过上他的生活,可以挥霍无度,又如同异人行走闹市,藐视一切目光,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她把她的夙愿说了许多年,他一直记得,也总在对她说,只要你把事情做好,她便可以为所欲为,他给了她允诺。 她不是凡人,他也不是,那正好,这辈子可以一起作伴。 可为什么到后来,她就逐渐变得平庸了? 为了一个男人 可即使她任务失败,她欺骗他,她为了男人而叛变,最后他还是把她救起,把她留在身边。他是曾经气愤,曾经困惑,曾经寒心她为何要将他对她的信任如同草芥般践踏,他狠狠地惩罚她,可最后依旧是于心不忍。 也是,岳崇光死后,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欺骗,她叛变他又如何,他们依旧是同类。 他从死亡中把她带走,她不是想过上他的生活吗,只要他们依旧是一样的,她可以成为“他”。 他这一生唯一在意的人死去,他也不再有任何可以值得去牵挂的牵挂,可他还是得活下去。 他需要有人陪伴。 在某种程度上,是他把她带大,一点一点的把她塑造成他的模样,可他们相处的那些年里,他发现他根本不需要刻意复制另一个“他”。他们是异类,可她是天生,而他是后天的,年轻时他生的何许模样他已经记不清了,那是的他是只是凡人,被送人在花楼里,从自暴自弃的放纵,到逐渐习以为常,在遇见岳崇光后,便真正成为这世上的世间“异人”。 现在,他活成了岳崇光的样子,他也要这世间某一个人成为以前的他,可就像他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子桑”一样,他无法塑造另一个“他”,子桑与他相似是特例,而他,永远只是他而已,这世间无人可以明白他对故去的人抱有怎样的感情,他又如何能祈求这世上会有一人能够像“他”一样,对待如今已经成为“岳崇光”的他。 无人。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他真正的夙愿并不是让他成为世间异类的原因,而是这个世道。他恨它,憎恶,厌世,既然他已是异类,那行为思想再放荡改不了这世间强加于他的属性,那他便彻彻底底地异样好了,从里到外,从头到尾。 他心里有触动,因为她选择与他站在同一条肮脏的线上,她说她要变成他的模样,他问她,这是有代价的,你要承受如海水的唾沫与如冷箭的千夫指,你可想好。她说她不在乎,因为她曾经的境遇也与之有过而不及,她习惯了,过去被人使唤,掌控,侮辱,裹挟,将来她只想放肆。 在某一个部分,他们是多么的相似。 可现在,她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她的已经实现的夙愿,这一切都是他给她的。 到底,她还是会屈服这世上的种种常伦,埋没芸芸众生之中。 他没有同类,到头来,他还是孤零零地,存活着。 他已经作出种种定义和理解,结束后得来的是浓稠的寥寥与寂寞,如同密布乌云,积聚在他稀疏的头发上滚滚翻涌,阴沉灰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暖风徐徐,明媚光阴,大好绿意染上了一层丧病的阴影,看得他心里格外拥堵难受,他想回去了,回屋继续瘫着啜烟。 看来这屋外也不适合他。 他转过头,要她推他回去,正要开口,她突然出声了,但并没有看他,而是眼神幽幽看着凉亭对面半人高的绿灌木,把他反驳。 “因为岳梓是女人。” 她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番外 “岳梓死了, 她是岳莘,从来都是。” 她说完这番话的时候, 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春日里, 阳光逐渐变得强烈刺眼,直面而照, 不知是眩目光线让他睁不开眼, 他恍滞地看着对面的一团晃悠而模糊的绿色,老泪肆流, 一动不动, 沉默了几乎是一刻钟的时间, 突然间又爆发出一种撕裂般的狂笑,笑得猖狂,肆无忌惮, 类似痛苦般的大笑,身体颤抖不已, 不得不将身子依在轮椅的扶手上支撑他难以平衡的身子,像是要把这世上所有的荒唐事都嘲笑一般,还有,他自己。 “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安静地待他发泄所有情绪,直到他笑声削弱,他胡乱抹去他鼻下的涕液, 脸颊上浑浊的泪水还有嘴边飞溅上的唾沫, 他问她。 “很早已前。” 她抽起压在他身下的汗巾, 侧过身子, 心细地,一点一点帮他擦去脸上□□混合的污渍,他的脸被他随意的抹拾而弄得黏腻而浑噩,他眯着浑浊的眼睛,任她手里的动作重复,对于她,他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任何变化,如同父亲需要女儿孝顺那样理所应当。 她把她的背叛轻描淡写地说出来,那感觉就像是把所有人的命运颠覆的始作俑者并不是她,可他完全恨不起来。 恨,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过去,她现在把真相说出来,他除了接受,又能如何? 崇光啊,崇光,你说你不信报应,可人斗不过天,你想要那么多东西,最终都是要换回去的。 费尽心机数十年,终为他人做嫁衣。 那些崇光做的,终是付之东流的东西,他除了唏嘘,还能做甚? 无能为力。 他看着他在意的人这些年步步为营,最终也只是枉费心机。 这天,冥冥之中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无法更改。 他只是在他身旁帮助他,成败与否与他无关,他只是参与者罢了,做了他能做的,可以留在他的身边陪伴,可以时常看见他与他说话就够了。大概是因为最后不论他获荣获辱,都无法给他一个位置,既然这样,鞠躬尽瘁,何必呢? 他只是在乎他的人罢了,其他的与他有关的都是杂碎,他不会过问,他只是照他的话做便是了。 还好,他能够安乐地活在这世上,平平安安地病死去,不会知道他将来的失败,一败涂地。没有在老年身陷囹圄,死得凄惨,抱着一颗即将开花结果的期待在榻上安息。 多好,此生的崇光活得精彩,只是最后带有些许遗憾罢了。 他是一个注重现世的人,死后会不会知晓生者现状?来世过得如何?这些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从不会去思虑。 崇光,这一生,你过得很好。 你不在之后,我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 你的家是我憎恶的,你走后,我对它做了什么,子桑又是如何颠覆了它的,你无须知道。 真相,我会替你担上一辈子,直到我死去。 “钥匙先拿着,把花楼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再走,我乏了,带我回去。” 他到底给了她想要的答复,只是说出这些后,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东西像是被人抽走,身子变成了半个空壳,没了精气,他想回屋独自静一会儿。 他把她放走了,不舍与可惜并存,这世上,他们是多么的相似,他知道,在她鼓起勇气把所有真相说出来的时候,真正意义上,他们变成“同类”。这世上,他与她这类的怪物见不得阳光,只能躲藏隐蔽,被世间人唾弃放逐。生存不易,他已经被这世道抹去原本模样,面目全非,变成了一个就连他自己都认不清自己的,彻彻底底的怪兽。 她还那么年轻,比他勇敢彻底,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没有他那般的挫折,更重要的是,她在意的那人,也如同她那般在意她。 她比他好上太多太多。 也罢,既然都是同类,就不要为难了。 她在重复他的老路,这条路并不好走,但她不必经历他的种种,没有必要。 他的无可奈何,他不想让她承受。 放她走,她的路会好走些,即使以后依旧需要躲藏。 那个夜里,他让侍寝的小生离开,破天荒地,这一晚,他放弃了啜烟,一切烟具器皿被规矩地收入柜屉里,他一人躺在沾有浓重烟气的床榻上,双手压在后脑勺下,怔怔地望着梁上模糊的影子,梁木上细微地传来鼠类吱吱的鸣叫,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曾经的那个与老鼠作伴的小黑房子。 那是他的前半生。 他被买进花楼里做唱戏小生,那时他生得俊俏,唱得一首好曲儿,偶尔有钱的夫人会在戏幕之后带他出去过夜,他以为这是他以后的生计,借着年轻的资本妖娆,并开始为自己存一些养老的钱,因为他知道,干他这一行的都是靠吃青春饭过活。直到很快某一天,老鸨告诉城里的一位大老爷把他看上了,要他过去。他不肯,那时他还是新晋,没有任何可以拒绝资本,老鸨好生相劝多日,他依旧不从后,他就被人捆到黑屋里关禁闭了,先是打骂,后面便是拳□□加,他在黑屋里关了整整半月,那里每夜鼠类出没,吱吱呀呀地叫唤。 有一次,他默默的看着几只老鼠群聚在地上舔他白日留下的一滩血迹,他在想它们的牙齿那么锋利,如果发发善心,把绑在他的身上的绳咬断该多好,那他就可以逃跑了。 可,逃出花楼,以后,他又能做什么? 他身子弱,在这里待惯了,不愿做体力活,又不太能识字,出外面讨生活,当乞丐吗? 可他不愿伺候男人啊,那,死了算了。 最后,他没有死。 死,他也受不了,不是身上的伤让他疼痛,是饥饿,整整其他他没有吃过哪怕是一粒米,他饿疯了,当半月之后,关他的人送来玲琅满目的山珍海味,他像狗一样跪在地上饕餮大餐,他们并没有给他筷子,没有桌椅,只有随意放在地上的菜食,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他发疯似的想要把那些东西狼吞虎咽地塞进肚子里,弄得满身满脸地狼藉,结果,他的胃无法承受如此巨大负荷,他吃完了便开始呕吐,几乎把他吃下的全部吐出。 又是一地狼藉。 他就这样躺着一个恶心,昏暗,浑噩,狼狈的黑屋子的中央,一动不动,不眠不休,像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翌日,他妥协了,伺候男人会比这样的羞辱更加令人低贱吗? 不会,他不会是一条饥不择食的狗。只是伺候男人,他便可以有房住有食吃,可以赚更多钱,他可以是人,妥协吧。 那之后,渐渐地,他就只开始接待男人,不只是是他要求的,找他的人也多了,也是,这比伺候女人轻松多了,赚得银子更多,何乐而不为。 他以为这辈子他会是这世上的“正常人”,他不会喜欢上男人,他是迫于生计装作喜欢罢了。 直到十八岁的时候,他遇见崇光,他才明白,喜欢谁重要吗,何必依着这世道的意愿给自己贴上名牌? 他只不过喜欢上一个人,而那人恰好和他一样,也是男人罢了。 可,若崇光也可以像他这样豁达,那他们的路会不会就好走一些了? 路? 他在想什么,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可以走的路。 遇见崇光的时候,他已经是有家室了,他比他大二十岁,他说他并不是自愿进花楼的,朋友来玩乐,非要拉他过来。他笑着问,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离开便是,你朋友已经各种寻了乐子,现在你是自由的,随时可以离开。他耸耸肩回答,可我喜欢听你唱的曲儿。 之后,他经常过来,只是坐在角落听他唱曲儿,听完后给他些赏钱便归家,只是好几次,他过来后都是空手而归,因为他被别的老爷带出去过夜了。最后他也学着别家老爷的样子,在夜晚降临的时候,驱车把他从花楼带他去别院,他为了他,在那里搭了个戏台子,仅仅只是为了可以听他唱小曲。 崇光说他不喜欢他唱给别人听。 那又如何,这是他的生计,不止唱小曲,□□也是可以的,如果他愿意,今晚他也可以陪他。他倒着酒,笑得轻浮,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羞耻感,结果,他被对面的人狠狠地甩了耳光,他嘴角渗血,被打到于地。 崇光愤然离开,而他呢,独自一人喝完他们的酒,甩起水袖,在孤零零的戏台上,低声吟唱,离人曲。 那一夜,他把他这一生会唱的曲儿都唱完了,直到他醉得一塌糊涂,瘫倒在晚风拂动的戏台中央,长醉不醒。 再醒来的时候,赤身露体的他躺在崇光在别院的寝室里,在阵阵难受与恍惚之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一具尸体一样,任由趴在他身上的人毫无章法地撞击他的身子。 这别院,他在这里唱了三个月后,终于,崇光把他带进他的寝室。 周围都是那男人身上阳刚的气味,辛辣的汗水气味,被褥上男人居住过的气味,男人剧烈喘息里的气味,他发现他喜欢这个男人的味道,让他觉得暖和和安全。 再后来,他被崇光赎走,因为他说他不喜欢别的男人碰他。 他被安置在那家别院里,他每月会给他大笔的钱,隔三差五他会过来看他,不限制他的自由他说他可以拿着钱去做些正经生意,可以去嫖女人,可以去赌,可以花天酒地,他做什么都可以。 这是他给他的补偿,因为除了这些,他想要的,崇光给不了他。 除了男人,他不可以去碰,他可以为所欲为。崇光说。 因为,他是他的。 之后的三十年里,岁月除了在崇光的脸上留下了斑纹之外,几乎没有改变他什么,他还是他。 而他呢,时岁把他搓磨得面目全非,他已经记不清年轻的时候生得如何面孔,因为酗酒吞咽,他的嗓子在二十年前便坏了,他无法再唱曲儿,不再俊俏,消瘦,诱人,变得丑陋,颓废,荒唐,可笑。 人到中年,他把自己过得如此狼藉残破,彻彻底底地,他成了这世间的怪物。 他发现,他一直在潜移默化地报复他,刺激他,折磨他。 那人无动于衷,他却把自己搭进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番外 他是一个把自己忘记了的人。 他不记得他年轻时的容貌, 浑浑噩噩, 不愿想起过去。 崇光很少唤他的名字, 少到他都在怀疑, 这世界上真的有他这个人存在, 他的名字又是什么? 他没有名字, 他的名字连同他的人,他的全部,他都完完整整交给那人了。 太过彻底,他的人生里都是他,以至于他把他自己都从他的躯壳里挤走。 他不知道他该为自己做些什么, 怎么为自己而活,遇上他, 他好像没了自己的生活。 崇光不是说他可以去嫖去赌去花天酒地吗,那他去做便是了。 可久了, 崇光会说你不能这样一直不务正业下去, 他说,那你给我事情做,我能做什么? 崇光让他做些生意,他吊儿郎当地做下去,赔了许多,他问崇光他到底还要不要做下去,那人说, 随意, 可他又给了他在旧宅按了个不痛不痒的职位, 可有可无。崇光说这样,他便可以时常看见他,可他知道,他只是不希望他闲着罢了。 他从了他的意,只是旧宅他不常去,除非必要,他不愿在那里抛头露面,那不是属于他的地方,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更习惯在外面跑动。 正经时候,他可以帮崇光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学学打理生意,漫无目的地着,但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他的确是有分寸的,可他唯一的分寸也是围绕着崇光而发生的。 他的容貌不再,那就一定还有别的东西,让他可以长久地待在他的身边,不会让他觉得腻味或是生厌。 他终归是会老去,容貌日渐趋于破碎,若他想留住他,他必须要有价值的,他不想这样功利现实,可在崇光把他从花楼里赎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若他不功利,他们不会长久。 崇光是商人,重利,他知道这一生他要什么,一步一步,该做什么很明确。 而他,则恰恰相反,他没有任何规划,他只是知道,他的人生里有那人存在就够了。 直到现在,他仍不明白,两个如此矛盾的人为何能陪伴在彼此身边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早已没了年轻时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疏离的亲情,只需确认身旁有另一人的存在,可以看见,可以说话,不需要彼此靠得太近,他们是抽离开来的,相互独立,可相互之间又是一种藕断丝连的状态,这样的状态类似于摆在神位上陈旧的雕像,看似毫无用处,可却必须存在,它是一种象征,是必须长存的,让人心安平和的东西。 崇光总是在笑话他,他把他自己倒腾来倒腾去,结果把自己倒腾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那你会嫌弃吗?他问。 不会。 那将来呢? 不会,我也是糟老头了,有什么可嫌弃的。 崇光大笑着,摸着他灰白的胡须又哼起他年轻时总爱让他唱的曲儿,现在,他唱不出声了,总是崇光在哼着,他听着,虽然五音不全,虽然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只旧曲,他却依旧笑呵呵地作陪,这一生,崇光唱不腻味,他也不会听腻的。 崇光也喜欢问他意见,什么都问,只是当作闲话家常,觉得有趣罢了,因为他出的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主意,在旧宅,没人敢在崇光面前不着四六地乱讲话,可他却容他,听他,然后多是呵呵大笑,偶尔会斟酌再三再考虑执行。 把子桑嫁入岳府,一开始便是他的主意。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在最初之时,他便阴差阳错地成了使他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 子桑这条线,起初崇光并没有花费心思,小赌怡情,他只是掷了筹码,至于如何去赌,全权由他操作,而他认为救一个身陷绝境的孩子,给她甜头,给她希望,使她感恩戴德,那接下来的一切便好办了,毕竟那孩子还有仇家,那之后使她走上复仇之路也是顺理成章的。 可,子桑并不是普通孩子,早在他带她去青楼晃荡时,他便发现了。 他以为,一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她的特别,在将来,会成为增加他们获胜机会的筹码 可惜,崇光不信歪门邪道,所以子桑这颗棋子,他没有抱有太大希望,直到最后效果逐渐显露,他才转而重视。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是崇光在最后那一年总爱与他唠叨的一句话。 不过,这一切都是昙花一现罢了。 他们的以为都不会成真,不过庆幸这些,只有他一人知晓。 崇光抱着遗憾病逝,这是他最好的归宿。 这是他庆幸的,因为这样,他就看不见,在一开始,阴差阳错害他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是如何自愿扣上这一顶他总是不愿承认的脏帽子。 他说过,除了崇光,旧宅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憎恶的,他也说过,崇光走后,那他留下的一切也就无所谓了。 没有崇光的旧宅,是杂碎。 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无法见他最后一面,是无法为跨入灵堂他守灵。 他在崇光身边守了这么多年,自认为是他这一生最亲近的人,可到头来,他发现原来最亲近的人,可以什么都不是,蝼蚁不如,就连成为他的影子,他也不配。 他的长子视他如脏物,把一切他置留于旧宅的物件丢入熊熊大火烧毁,包括他父亲锁在木箱里的一套华丽而样式老旧的陈年戏服,那时他与他这些年感情唯一的物证,他就这样让家仆踩得肮脏不堪,用木棍挑起扔进大火之中。 得知崇光死讯的那天,他匆忙赶去旧宅,可那时的他已经进不去一座没有崇光的府邸了,在灰蒙蒙的清晨,他被一群人棍棒打出,缩成一团狼狈地瘫倒于地,而他跨过的那道府门高坎,在他一瘸一拐离开后,被家仆一遍一遍洒水刷洗。 他所有物件被岳理璋焚毁的消息,是旧宅与他熟识的妇人告诉他的。她说,守灵一事已是不可能,帮不了,放弃吧。 他没有再坚持,只是写了一张字条让妇人帮忙转送,起身,捂着额间的伤,落寞离去。 外面的世界,雨点开始稀稀疏疏砸落,街上行人匆匆抱头逃窜,只有他,佝偻着身子,淋着雨一瘸一拐地,缓慢地往前方挪移,他没有回家,而是在旧宅对面,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他就淋着雨坐在冰凉的石阶,望着远处府邸门匾上湿漉漉的白色丧布条拖着沉重的身躯在风中凌乱,前来吊丧的车辆络绎不绝,一辆接着一辆,旧宅的小厮儿提着白色纸伞恭谨相迎,花圈大摆,随着府内哀嚎的丧曲从府门口渐渐蔓延开来,可以雨势繁乱,花瓣打落,黄白相间如同尸体,破碎一地。 他坐在那里,像具木头一样僵硬,苍白的老脸上挂着又热又冷的水滴,一串串落落,至上而下,巡回往返,如同环绕在他周围的时间,像是静止的,却流逝得飞快。 他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天,走了。 眼前的这座府邸,苍老,破败,也没了旧人,那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当岳理仪来找他寻求帮助,他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他并是想从中得到什么,他只是想让那个羞辱他的人死去,即使他是崇光的儿子,但这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那人是旧宅的产物,他没有任何怜惜。 想要一个人死很容易,他早年便是帮崇光做这些见不得光的肮事的,想要制造一场意外事故,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他花了些钱,办事的人为他要不要验货,他说不必了,那人,不值得他过去,让他弟弟过去验收便好。 即使在旧宅易主后,岳理仪承认了他,他对旧宅的一切也并不上心,所以岳理仪中计亲手把旧宅毁去,他也并不觉可惜与懊悔。只是,子桑的误导与叛变让他怒火中烧,他精心培养多年的孩子竟然倒戈相向,在暗地里狠狠插了他一刀,他又如何咽得下下这口气,所以当岳理仪着急绑架子桑想要寻求翻盘筹码,他只想借岳理仪之手狠狠教训那孩子一顿。 可真正绑来,他又于心不忍了,他实在低估了岳理仪的报复,他已经把那孩子打得奄奄一息,皮开肉绽,若他不出手制止,或许她真的会被打残。 他说,如果你把她打残了,这可能的筹码也给你毁掉了。 他只是出口相劝,一切都是借口,他的确没有想到岳家老爷会真的单身赴约,他这样做相当于把他到手的一切都拱手让人,可岳梓的确来了。 岳梓与子桑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可以让一人舍弃所有,也可以让另一人舍生忘死。 当伤痕累累的子桑突然扑过来夺走他腰上的匕首自尽的时候,他傻眼了,她非要为那人赴死。 可,他没想过要她死啊! 一切都化为水中幻影,那混乱无比的夜晚过后,他便躲起来了,躲在暗处,小心谨慎地收敛他这些年散在扬州各处的钱财。 扬州,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子桑不知被岳理仪藏去何处,在旧宅集体锒铛入狱后,他到底找到了藏在远郊农院里的子桑,那些人早已起了杀意,他告诉他们拿着病榻上的姑娘做筹码可以与岳府交换什么,等得越久,便能坐地起价。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与他们说这些,他想让子桑活着,却不确定以后是否要把她一起带上离开扬州,他还在犹豫。 直到关于旧宅的刑期判定,那些人终于明白,无论再怎么等,床榻上的姑娘也无法换回岳理仪,他们告诉他,明儿打算把姑娘埋了远走他乡。 最后,他到底心软了,子桑罪不至死,她留下来,起码这世道上,还能有一人可以陪他。 她不说过要成为他吗,成为他,他给她潇洒自如,只要这世上还有懂他的知心人,所剩不多的后半辈子,他也不孤单了。 可,子桑到底还是她她不属于任何人。 她还是会离开。 他无法束缚她,放手了,即使他有多么的不舍,因为这是他所创造出来的世间上的杰作,他的同类。 可是,她是人啊,有血有肉。 她正在走他的路,艰辛而漫长,他没有成功到达终点,可这世人又有多少人可以成功抵达? 现在,她比他幸运太多,他不会阻挠的。 因为,这条路,只要有人可以看见结果,那他会知道,原来,他们,这世上的异类也是可以像凡人一般,安稳,安乐,安全地活着这世道上,即使需要花费更多,消耗更多,可又有何不可呢? 只要能看到结果。 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第二十一章 她问岳莘, 她擅自把岳府的真相告诉那个男人, 她会不会担心? 她回答, 不会, 知道与否已经不重要。 那, 她会恨他吗?子桑又问。 岳莘笑着继续摇头, 不会, 都是可怜之人,他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她只是觉得唏嘘, 恍惚错乱了许久, 兜兜转转半辈子,所有人都回到了原点,他们好像得到了什么, 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得到。 万事幽幽, 皆有定数, 那个男人或许根本没有想过, 当年他的插手, 导致她一家死死散散, 为的是他在意之人。今儿, 他再一次的插足, 依旧为相同之人,这一次却错把一切毁于一旦, 导致往昔他一手造成的悲剧于旧宅重新上演。 开始的是他, 最后, 画上句点的人也是他。 真是因果轮回, 荒唐一世,讽刺至极,没有人真正得到什么,可他们还有这样明争暗斗几十年,结果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多,无人胜出,又有什么意思? 这天已经把一切都注定了,他们把各自过程走过一遭,属于两代人的恩怨,如今回首再望,啼笑皆非。 但她不会觉得白走一遭,起码,她在这个过程中遇见了子桑。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作为岳梓的这一场戏也该慢慢落下帷幕了,她只想将一切收拾妥当后与子桑一起过上另一种生活,她依旧记得子桑曾经与她说过的那个朴素的理想,其他她们现在就已经开始执行了,可这里面却总少了什么,让她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子桑告诉她,无所谓改变,起码她们在一起了。 岳莘摇头,握着她的手坚持,说,不行,等侯儿再大一些,陪在你身边的不会是岳梓了,会是我,真真正正是我,再等几年。 好。 子桑靠在她的肩膀上,会心一笑,内心从未有过如此丰满充盈的心态,带着一种沧桑变化后的淡泊从容,好似在朦胧之中,时光把她变成一个矮小老妇人,佝偻着身子偎依在伴侣身旁,以一种平静而富足的心态看这世道继续行走下去。 子桑觉得她的理想已经实现了,在临近日暮的离岛上,她们坐在四周缺少遮掩的后屋庭院的廊下,听山风轻拂,时而卷起廊下漫漫白纱长帘的窸窣声,嗅这一季开满后‘庭蔷薇的淡淡花香,看远山天际外霞光万道,将盛夏的夕庭湖面染成柔亮的金黄,那是一种不会让人觉得刺眼的颜色,叫人心生喜欢。 只有两个人的岛屿之上,铺就在她们面前的湖光山色,交相辉映,万物生机蓬勃,仍热烈地在昏淡的夕落时分绽放争艳,闲云野鹤,长鸣于山麓,掠过粼粼波光,在日暮中归途。 一切的一切都是现实,可以看见,可以呼吸,可以触摸,真切实在。 嫁进岳府时候,她十九岁。 如今她的二十五岁,而岳莘呢,三十近半,时岁过得飞快,她们之间发生的种种就这样过去了,岁月好像并没有在彼此的面容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是在年月递进之间,不断加深了彼此的感情,她仍然还记得她初见岳莘时的狼狈,印象是那么的鲜明深刻,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日,中间的那些岁月就这样消失了,她心里觉得如此异样,又是心如静水,只因在这一座与世隔绝的离岛,方圆之地,在岁月之中见证了她们太多太多。 而如今,它又成了她理想之乡的现实之地。 她甚至在想,如果在这里,即使突然死去,她也不会抱有遗憾,这样想着,她就特别直白地告诉身旁的人。 岳莘把她当作一个不懂事的三岁孩童,笑得毫无遮掩,她忍不住搓了搓她胡思乱想的脑袋,忍俊不禁地笑话她说,属于我们的岁月才正要开始,你就思虑着如何入土为安了,像一个拄着拐杖的小老太婆,别瞎想了,楚安他们也该准备好饭食了,我们过去,待会我可要把你的胡话与她说说,让她也好生笑笑。 她把她拉起来,忍不住举起双手揉了揉她糊涂的小脑袋,在她的脑袋瓜子上亲了几口,只是宠溺的语气与动作,又惹得子桑鼻子一阵发酸发红,她总是爱哭,可又不愿让岳莘看见她红鼻子,这次与往常一样,蜷在她怀里,把她抱得紧实,不吭一声,闭上眼的时候,夺目而出的两行泪把岳莘胸前的纱衣沾湿了。 “爱哭鬼。” 她把她的下颚依靠在她柔软的肩膀上,像顺院里那只橘猫一样,宠意十足地一遍一遍抚摸她后脑勺柔顺的长发,又忍不住侧过头去亲吻她小巧玲珑的耳朵。她喜欢子桑动情哭泣的模样,她总是因为某些不经意的事或物而触情流泪,都是关于她的,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她只是随手而做,随口而说,极为平常,可她总是因此而哭泣,她说这是喜极而泣,岳莘每次都不解风情,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可每次子桑一哭,她就忍不住逗她,像逗一只向她撒娇的小动物一样。 “讨厌小别扭!” 她扑哧一笑,把泪水胡乱地全抹那人身上,她不愿岳莘把这个绰号硬安在她身上,她总是这样唤她,为了回敬,她也一遍一遍把那人非常不喜欢的名字强加于她。 “爱哭鬼!” “小别扭!” “爱哭鬼!” “小别扭!” “” 二人一来一往,不亦乐乎地玩着这样幼稚可笑的游戏,争执回敬嬉笑打闹,完全忘了她们的年纪,彼此都不肯承认对方给自己起的绰号,虽然那两个幼稚的名字是多么的实至名归,但实在是令人害臊不已,不论唤多少遍都会让对方面色绯红。结果,当两人出现在岳府的厅堂上,两人都被楚安大声嘲笑,楚安笑得合不拢嘴说,子桑与老爷脸红哆哆的可爱至极,像是两个孩子偷用了母亲梳妆台上的胭脂腮红,给自己两颊画了两朵不伦不类的大红花。石良憋着笑拿了块镜子与老爷,老爷一看,脸一僵,飞奔去院里拿冷水扑脸了,子桑倒是一脸无所谓,领着侯儿一起到洗面架旁,拉起侯儿的手,帮他洗手,准备入桌就餐。 “爹爹刚才是不是挺别扭的?” 她小声凑在侯儿耳旁问道。 “嗯!” 懵懂的侯儿完全不知状况的迎合。 “那,侯儿待会儿在饭桌上老老实实地说爹爹的别扭,我就给你颗糖。” “嗯!” 侯儿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子桑得意洋洋地在他水润的脸颊上啵了一口,若无其事地把他带回餐桌上,结果那一餐,因为侯儿一系列的童言无忌加之子桑一口一句附和,把老爷的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激得一会儿紫一会儿红的,可他又不好发作,只能强颜欢笑,惹得餐桌上笑声不断。 是夜,回到岛上,在床帏之下,逞一时之快子桑被岳莘折腾得哭了几乎一宿。 十月,某一深秋之日,岳府墓园起了工事,全扬州城都知道行事向来低调的岳府出了两件大事,一是,两年前的绑架案中失踪的岳府大夫人回来了,二是岳府老爷在外寻了数十年,终于寻到了岳家大小姐的下落,不过人已经于十多年前就因肺痨病逝了,寻到的是一处异乡的坟冢。 这两件事发生突然,岳府也并没有透露其中细节,但依旧闹得全城沸沸扬扬。 十月二十五日,在岳府墓园将岳家大小姐的骨头埋入祖坟的白事上,族里的人们在浩浩荡荡的入殓的队伍中看见了久违的岳府大夫人,入了墓园,她一直与二夫人穿着白麻丧衣,站在墓碑一侧并不起眼的地方。只是在入土仪式结束,人们看见她被岳家老爷牵着手拉出来,两人跪在新墓前的石板上,三叩三拜。 二人的手一直牵着,没有放开,这让族里人甚是不解,虽不合礼数,但转念一想,或许是老爷爱妻过紧,自家姐姐终于得以魂归故土,他希望借此之际,让姐姐接纳这出身与身世惹人非议的岳家媳妇,毕竟她是岳府曾经仇家的孩子。 的确,岳家老爷与岳家夫人在新坟前跪了好长一段时间,虔诚而庄严。 之后,这两件城中大事在时间的消磨中,渐渐不再被人议论起,被人遗忘。 五年后,岳家老爷以身体抱恙缘由,辞去岳族宗祠族长一职,新任族长由岳老爷的近亲,叔辈岳志昌接任。 之后的三年里,岳家老爷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深居简出,很少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岳府生意渐渐由岳府大夫人接手管理。 质疑声一时间风声鹤唳,岳府大夫人叶子桑变相接过岳家庞大生意的权棒,又成了那一年城中又一件大事,无人看好,诽谤弹劾之人比比皆是,却因岳老爷的强硬立场而又无可奈何。可岳家生意欣欣向荣之势在接下来的几年,在一个女人手里,平稳地持续了下去,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便无人再抨击此事。 再过几年,岳府十二岁的长子岳子侯被送入岳家商行做学徒,城里人开始纷纷议论,就此事看来,长久未曾露面岳家老爷是否快没几年活头了。 扬州城里持续了好几年的传言并没有偏差,又一个三年过后,十五岁的岳子侯正式接管岳家老爷旗下所有商号生意,由岳府大管家吕石良辅佐,岳家大夫人叶子桑逐渐淡出视线。 同年秋,十二年前岳府长女岳莘位于岳族墓园的坟冢被重新修缮,这是人们最后一次看见深居简出十年之久的岳家老爷。深秋萧瑟墓园的一角,他坐在轮椅之上呆呆地看着家仆在一处坟冢处挖掘施工,他瘦弱的身躯被裹得厚实,岳家大夫人在他身后举一把黑伞,濛濛秋雨中,人们看不清岳老爷的容貌,只是隐约看见他的轮廓,他老了许多,蜷缩在轮椅之中,面如土色,看样子似乎大限将至。 同年冬,时令小寒,扬州城的传奇人物,岳家老爷岳梓因身抱旧疾,英年早逝,病逝府中,享年四十六岁,一时间城中人唏嘘不已。 冬季一场,悄然无声离去,曾经的传奇渐渐不再被人提起,人们不再守旧,转移目光,因新一代岳家老爷岳子侯开始成为城中新秀权贵,被众人追捧。 翌年春,四月上旬,某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空无一人的岳府墓园里出现了两个女人,新来的园丁不认得二人是何人,但因为她们乘坐绘有岳家家纹的车辆进园,他便挥手放行了。年轻的园丁问车夫,需不需要同行帮助扫墓,车夫摆手拒绝,慢悠悠地将马车驶入园林深处。 今日不是岳梓忌日,可岳莘执意要来,她说春比秋好,不会让人觉得萧瑟凄凉,她想选一个温暖的季节,带子桑过来与弟弟扫墓,以她岳莘的身份,虽然她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弟弟去年刚移去新坟,她给了他风光的葬礼,整整四十六年了,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再互换身份,而他终也有了一处属于他的位置。 可她在岳梓的坟前待的时间不长,子桑牵着她的手,与曾经一样,安心的与她一起跪在坟前,听着她嘴里说着些话,关于她与她最近的生活,关于岳府的近况,她们很好,岳家的生意也很好,她说侯儿想要娶妻了,在早年在岳家铺头当学徒那会儿,他便看上了作坊里的作工的织女,两人算是青梅竹马,这些年两人一直作伴,若是侯儿父母没有意见,过了今年,侯儿便能成家,不过他说岳府位置偏远,想在城里置办新府邸,楚安一定会不舍的,但石良就不一定了 她把该说的日常说了,站起,在那处干净的坟冢前撒上一杯酒,拿起置于土地上放置祭品的竹篮,携着她的手,在一片春光向好中,转身缓缓离去。 “我们回去摘桑葚酿酒如何?” 她与她十指相扣,在樱花漫放飞舞的林园里漫步,她仰天看着上空星星点点的粉色花瓣,零落纷纷,扬起嘴角,转过来问她。 十二个春夏秋冬过去,一轮生肖的回转即将重新开始,岁月在她的脸上慢慢显露出来痕迹,那是眼角的细纹,更加深邃的眼眸,时岁里沉淀下来的素雅,静好,完熟的容貌,她保养的很好,面容姣好,肌肤光滑饱满,依旧是她与她初遇是的模样,只是更加的端庄典雅,又保持有淡淡的童心,她的笑容得比还是岳梓时候的她多得太多,子桑喜欢当时的她,但更喜欢现在的她,虽然两个“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好,酿好了,也给楚安带上一壶。” 她趁四下无人,微微踮起脚在她静好的脸侧上小琢一口,她怔了怔,在花树下斑驳的阳光洒落中,笑得灿烂,她伸过修长的手臂搂过子桑的肩膀,侧过头也在她的幽幽墨发之上落下轻轻一吻。 “那棵桑树,去年秋才在庭院里才种下,今年春便果实累累,生命力比其他花树旺盛多了,看你每次都用桑叶包一小堆躺在长亭小当零嘴,吃得舌头都染成紫色,我都忍俊不禁,桑葚小果真的有这么好吃?” 她谈起那棵种在岛上的桑树,那是去年子桑执意要种的,岳莘问她是否是要养蚕宝宝,她摇摇头,说只是为了填补十九岁时候的一个遗憾,那时她也种过一棵桑树,不过大概是没有养活。 “嗯,但我更喜欢那棵桑树,是十九岁时候,我印象里最深的东西,它像一个的标示,我从那里出发,走了这么多年,其中发生了这么多,与你相遇相识,与你分离相聚跌宕起伏的种种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想以它为终点的记号,标示着我们之间某一段历史告下段落。那时,你是岳梓,我是岳府夫人。现在的我们是新的我们,初衷未变,只是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依偎在她怀里,说着那棵桑树的意味,而她认真地听着,在暖风旭阳下的漫步之中,渐渐把她搂得紧实。 子桑还记得那一年那棵种在农家院落里的桑树苗,那是她一路走来的,最初的起‘点。她们的路并不好走,依旧需要藏匿于这世道之中,可她们已经得到了圆满,正如如今在岛上那棵桑葚果实丰硕的新树,欣欣向荣,以后也会年年丰收,只要她们能够耐心去呵护,栽培,裁剪,守护。 这是她们的现阶段,在漫长的岁月里相守,相伴,直至老去。 她们的一生还很长,她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培养她们一起种下的桑树,让它在年岁的增长中枝繁叶茂,可以与她们相伴,静静地伫立于每日的日落西山,霞光辉映之中,随着她们一起慢慢变老。 很多年以前,在离开邺城的某个平朗的清晨,曾经的那男人告诉她,他不信来世,也不信死后往生,可关于她,他想知道她的将来,若许多年以后,她得到了一个尘埃落定的结果,那么就在异地他乡烧一柱香,以遥祭的方式告诉他,这样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从墓园回去那天,子桑在那棵繁茂的桑树下摆了简单祭品,香炉上只插一柱香,她双手合十,伫立静默。 时长不久,她结束了遥祭。 岳莘问她,她对他说了什么。 她说,她们过得很好,路还很长,她与她会携手,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全剧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