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王爷别过来》 第一卷 第一章-楔子 窗子外面是呼啸而过的山风,风不算很大,但是却吹的这个处在半山腰上形单影只的这个简单小茅草屋猎猎作响,好似这个茅草屋虽是都能要倒塌一般。茅屋破破烂烂,四处漏风。明明是一个危房儿,但是它此时却被一群锦衣华服的人所围绕起来,倒是也无端端的被衬的显出了几分出尘的气势。 “大人,这天快要下雨了,公主这……”还在这破草屋子里面生孩子,这不是要遭么。 周涛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天上的乌云在此时他们看来仿佛随时都能压在他们的头上一样,一股子的憋闷感觉挥之不去,周涛此时眉间的褶皱聚拢的更加深。茅草屋并不隔音,哪怕隔着呼啸而过的山风,他也能够听得清楚里面的老嬷嬷传来一遍又一遍鼓劲儿的声响。这声响仿佛就响在一众人的耳边,让他们听的格外的清晰。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道坎儿,更何况是现在的这种糟糕的环境。周涛一想到里面的人的身份,他的心也随着老嬷嬷的话提的高高的。 “去侯府传信儿的人走了多久了?” “回大人,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 周涛点了点头,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在茅草屋里面正在过着这道坎儿的不是别人,她正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常仪长公主。常仪长公主,别说她的长公主身份就让他们提心吊胆的,就是她身上浓重的圣宠,以及老太后时时刻刻盯着的态度,今天常仪长公主要是出了一丁点儿的事儿,他们都别想干净的脱身了。 要说这常仪长公主赶的时间也是寸,明明只是八个月,肚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大,却是偏偏在去怀安寺上香的半道儿上就要生了。原本极为期待长公主这一胎的太后娘娘,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想法了,这位新生儿的命格此时倒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了。不过,八个月的孕妇为什么会做出要出来上香的举动,周涛心里门儿清,但却不能细想。这里面的水,浑着呢。 “公主,再加把劲儿,使劲儿啊。” 两个鬓角都染上了白霜的老嬷嬷一手用着巧劲儿在推着孕妇的独自,另一只手却是轻柔的拍抚着孕妇。 躺在床上咬牙坚持的常仪长公主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喘着粗气,闭了闭眼睛。要说刚才使不上劲儿是因为嬷嬷要让她蓄力,但是现在还使不上劲儿,就不是一回事儿了。千防万防,到底还是遭了毒手。常仪长公主柔和秀丽的面容此时虽是布满了汗渍,但是脸上的寒霜却是一点儿都不少。常言道,七活八不活,这是,准备要了她们母子的命么? “嬷嬷,把本宫的盒子拿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章-生 “幸苦周大人了,不知公主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戴公公被大雨浇了透心凉,但却丝毫顾不上自己身上如何。还没来得及下马,就对着往他这边儿小跑过来的周涛喊了一嗓子。 “公公还请放心,公主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戴公公点了点头,对周涛的话不置可否,对着身后那一串儿人挥了挥手:“赶紧的,给咱家把这儿围起来。” 戴公公一说完,周涛就看见他们那一串儿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那么多的油布,二话不说的就把那个处在风雨飘摇的茅屋给围了个彻彻底底。 “就是一寸一寸的堵,都要给咱家堵的一丝风都透不进去。” 戴公公对着周涛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被油布围着的茅屋。“公主殿下,奴才是戴权儿。奴才奉了圣上太后的命令来的。奴才这儿带着太医呢,您看,要不要让他进来?” 嬷嬷没空搭理戴权儿,对着柳絮点了点头就忙乎着自己手底下已经看见头了的小主子。“公主再蓄力,看见头了看见头了,公主坚持住,小主子马上就出来了。” 外面的原本的暴雨别说停歇了,瞬间下的更加的大起来,落在山谷之间,还带着呜呜咽咽的回声。守在最外层的侍卫互相看了看,浑身一哆嗦。这可不是什么好天气,瞧瞧头一句话就昏了过去。 “让太医过来看看。” 屋子里面的气氛因为孩子已经生了下来而缓和了下来,此时也被指挥着有条不紊的收拾起来。 “嬷嬷,小公子,身体……” “噤声,小公子的事情还轮不到咱们来质疑。”柳絮点了点头,眼角瞥了一下看起来都没有她小臂长的小公子,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01章-棋逢对手 怀兴五年。 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所以在这乱世之中,无论如何战乱不断,民不聊生,都无法阻止江南一地的繁华似锦。 尤其是在商旅络绎,权贵聚集的各大都城,更是上有醉生梦死的奢靡荣华,下有鱼龙混杂的市井喧嚣。 而熹国的都城——盛乐,便位列其中之一。 此地四季温润,花团锦簇。 坊间青石古道沁润人心,道旁碧水浮花撩拨诗意。耳边尽是吴侬软语,唇间溢满曲酒流觞。所经之处,美人美酒美景美不胜收,实在让人禁不住赞叹一声:江南锦绣世无双! 如此风水宝地,自是客从八方来,气由四面生,城内行人往来不绝。 今日的市集,人气似又比往日更胜一筹,只见长街一侧凑着一群人争抢围观。但闻人群中伴着竹板声声传来一位老者铿锵有力的颂喝:“自古英雄出少年,指点江山须臾间,长驱直入胡虏地,收复中原帝堂前。今儿个咱要说的是北方襄国的前丞相——顾言曦,话说这位大人可是了不得,那是真儿真儿的少年英雄乱世豪杰。据闻他十岁便以诡谲兵法助东襄王大败中山,十三岁于朝堂上舌战群儒,以铁腕手段对东襄进行政治改革,隔年孤身潜入南秦卧薪两载,十六岁凭襄秦一战横扫北方名满天下,后东襄王燕城托孤,他临危受命一力承担,仅用两年时间,就率领东襄荡平诸国一统北方,自此顾言曦之名冠绝天下,“军神”一名流芳于各国之间,当时他年仅十八,已成神话。 在襄国,他官拜丞相加封镇国一等公,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只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因积劳成疾而英年早逝,委实令人捶胸顿足惋惜不已。北方襄阳王更是为他一夜间青丝尽白华发不再,一时传为君臣间一段深情厚谊的绝世佳话。 前言已表闲话少叙,现在就由老朽为大家讲一讲关于这位“军神”一生中最为精彩的一段,襄秦之战,话说那年。” 听着说书者声情并茂的讲述,人群渐渐越聚越多,方寸之地瞬间就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讲到精妙处更是叫好声不绝于耳。 这时忽闻一人在人群中抚掌打断:“这位老者所讲果然生动,放佛令人亲眼所见当年种种。只是流于戏说演义,略显失真了。” 这时在场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声音来源处,但见一名背着木箱的蓝衣青年,执扇而立含笑自若,一双桃花眼弯出一抹春色,撩人心弦。 说书老头见有人砸自己的场,立即高声反驳:“公子说小老儿信口雌黄,可有真凭实据?”顾言曦的一生虽然短暂却留下疑团甚多,放眼世上几乎无人可道清其中原委,他自然不信这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青年能说出个一二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05章-浮生如梦 说罢,李慕歌得意地晃晃折扇,并未觉得自己在行欺骗之事,反而似在炫耀自己的聪明机智。 见他如此,故安真不知是该骂他一句言而无信,还是该赞他一句大方坦白?但用“脸皮奇厚”这四个字形容他却准是无错。 棋局之惑虽解,但玉箫之谜尚悬。 若说他的目的只是让自己为他破局,那怎会有如此多的“故人之事”集合到他一人身上? 正思量间,却听对方说道:“故兄,你虽未按照约定破我三局,但确实已让我省了不少气力。尤其最后一局已下至和局,实属不易。今日,我就将这玉箫赠予你吧。” 言罢,他果真将玉箫交予故安,没有丝毫犹豫与做作。 故安一早只当他还有其他目的,恐会以玉箫相胁。此时见他语出真心行事从容,顿时也不知是该疑他还是信他? 接了玉箫,他面露谢意,同时试探道:“不知李兄与这玉箫有何渊源?” 李慕歌笑着不答反问:“不知故兄与这玉箫有何渊源?” 故安被他问得眉头一蹙,缄默不语。 李慕歌见状哈哈一笑:“我只是随口一问,开个玩笑罢了!” 故安冷哼一声:“李兄这么喜欢开玩笑,当心有一天自己倒变成了笑话!” 闻此讥讽之语,李慕歌也不着恼,依旧笑吟吟道:“故兄,你既不愿将与这玉箫的渊源说与我听,我亦是如此。所以咱们还是不要为难彼此了。” 故安点头应道:“李兄所言极是,是故某唐突了。”言罢便欲转身离去。 此人看似言行无状,颠三倒四,但其实却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看他言语行事便知。所做之事所说之言,无一不是环环相扣。若想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他定不要与此人再打交道,以免节外生枝。 他抬步刚走,身后又蓦然传来李慕歌清越响亮的声音。 “故兄,最后一局你并未破解,莫忘了还欠在下一件力所能及之事!” 故安折下身旁柳枝,扔于身后。与他订下“折柳之约”,示意自己不会食言。 与李慕歌道别后,已是皓月当空华灯初上。 故安只好牵着马再回客栈投宿一晚。 身边霓虹擦过,人声熙攘,饶是这五光十色的红尘万丈,也不及他掌中的一点莹白。 反复摩挲着手中玉箫,他的嘴角不禁牵起一抹淡笑。虽则只是浅浅一弯,但却令他乏味可陈的五官立刻就生动起来,隐现俊秀之姿。 “日月”静静地躺在故安的掌中,明明是块温玉此时却冰冷透骨,映着惨白的月光倒像是一缕索命的幽魂,他将它放在唇间,想打破它冰冷的沉默,也想搜寻它旧时主人的温度,几番尝试却始终曲不成调,叹了口气,遂将玉箫别在腰间,忽然瞥到缀在一旁那形容古怪的吊饰——果然是一张被卷成筒状的纸条。 他解下绑在纸筒上的金线,将其慢慢展开,发现竟是一张小巧精致的薛涛笺,笺上用行草恣意横行的提着一首杜少陵的七言诗: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看着这首诗,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种预感:他与这个叫做李慕歌的人,恐怕不久之后还会重逢。 隆冬腊月,将近年关。 在北方最大的都城——锦阳,年味更是分外浓厚。 锦阳虽是南秦的国都,南秦虽是胡族所建,但经过多年的汉化融合,风俗已大是不同。何况此地又以汉民居多,是以目之所及,街道两旁尽是对联春花、年货叫卖,倒与昔年的中原襄朝无异。 在这一片繁华喧闹之中,却见街角有一家面摊异常安静。 它的安静,倒不是本身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因为此时此刻踏入了一位十分特别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身着一袭水兰锦袍,外披玄狐大氅,头戴鎏金玉冠,一看便非寻常百姓。但他却信步走入这样一家朴素简陋甚至还有些脏污的露天面摊,怎会不令人奇怪,引人侧目,教人因惊诧而安静? 但这一份安静,却也绝非单单来自于此。毕竟在这样一座皇都内,富家子弟因为好奇想体验一下市井生活的事情也非鲜有。这一份安静,更多的是来自于这位少年本身。 若说天上真有谪仙,其容姿便应如此;若说人间应有贵胄,其气韵也应如此。 其眉眼口鼻无不精致绝伦,端的是: 醉墨书远山,悠然眉宇间, 金风逢玉露,粲然双瞳处, 鬼斧雕绝崖,挺然若神工, 陌上花似锦,嫣然忘归路。 所以,在坐之人见那少年无不怔忡。一视之下,彷佛天上人间业已遍览。 这样一位少年,本该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但此刻却听他大声叫道:“老板,来两碗牛肉面,多放辣椒,加个鸡蛋。再来壶酒,加碟五香果仁。”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徐不疾,无论说着何种内容,以何种语气,都似锦瑟轻拨般动听,玉磬相击般悠扬,令人如坠一片锦绣。 正是声如其人,人如其神。 但他这一声招呼又是驾轻就熟,一下子就令周围众人既惊且惑了——看来这少年还是这里的“常客”,并非一时兴起的初来乍到。于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更是此起彼伏。 反观那面摊老板见了少年倒是无惊无惑,脸上笑容依。只是对少年的笑容又多了几分憨态可掬。 端上面后,他笑吟吟地对那少年道:“小哥儿,今儿个怎么来得这么早?这次不是偷溜出来的吧?” 少年闻言不满道:“陈叔,我才不是偷溜出来的!我不是说了吗?在下本是一名侠客,白日养精蓄夜晚行侠仗义,所以你见我才多在晚上。” 陈叔胖脸一抖,失笑道:“你这孩子啊,平常快少看些传奇话本,多读些四书五经罢。”说话间他将一碟牛肉放到桌上,继续道:“难得白天来一次,送你碟陈叔自己酱的牛肉。吃完牛肉可记得,下次白天来我这面摊可别穿得这么招摇了。” 少年嘿嘿一笑:“我如此丰神如玉,穿其它的衣服不合适。” 陈叔无奈笑道:“你呀,把我的摊子都搞得怪里怪气了。” 少年一双桃花也似的双目轻扫一圈:“无妨,下次我再来就‘易容’好了。说起这人皮面具还得数江湖上的‘甲乙丙’做得最好,说起这‘甲乙丙’啊” 陈叔摆了摆手打断少年的话头:“你陈叔我还得做面呢,下次晚些来我再听你讲故事。” 少年闻言赶快反驳道:“不是故事,他们都是我至交好友。喂!陈叔,你还差我一碗面呢。” 陈叔边往回走边道:“小天不还没来吗?上早了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少年大声回道:“你怎知他要来,两碗面都是我给自己点的!” 正说话间,一名头扎双髻的男童气喘吁吁地跑进面摊,冲到少年身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摆。 “太太太爷,我可算找到您了!”他这一句话又再次掀起了刚刚平复的注目与议论。 少年尴尬一笑,“啪”地一扇正中男童头顶,小声训道:“乐天,不是‘太爷’是‘少爷’!我有这么老吗?教了许多遍,怎还记不住?” 名唤乐天的男童“哎呦”一声,扁着小嘴看向少年,脸上无限委屈。一双灵动的大眼更是水光盈盈。 少年见状,立刻伸手去揉乐天的头顶,柔声问道:“怎么?打疼了?” 乐天泫然欲泣地摇摇头:“如果少少爷能赶快回回家,就是再打乐天几下,乐天都不疼。” 他那一扇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其实并未用上什么力道。但明知他是装的,他还是受不了这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于是妥协道:“乐天不哭,吃完这碗面咱们就回去可好?你看,还有陈叔酱的牛肉。” 乐天闻言立刻破涕为笑,刹那间哪还有半点哀容。跳上长凳立刻喜滋滋地开始吃面,却不知自己吃的是少年的面,而他的面还煮在锅里呢。 少年不甚在意地笑笑,满眼温柔地看向乐天。同时递给陈叔一个“快点上面”的眼神。 从少年踏进面摊开始直到现在,自始至终都有一双静若平湖的眼睛在暗处隐秘观察,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是另一名少年。 与那位“万众瞩目”的华服少年不同,这名少年却是平凡低调到就连坐在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将其迅速忽略。 此时,他独自坐在面摊一角,一袭白衣一顶斗笠一个包裹,一个人,一碗面。寂得就如午夜悄落的细雪,静得就如凌晨山间的青溪。 他将自己隐藏在喧闹之下,人群之中,世俗之间,变成零化为无。令所有人都不去注意到他,这样他才能好好地去注意别人。 他看着那个华服少年,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爱笑之人,会笑之人?每一分笑意似都带着善意,温柔到轻而易举地就能融化掉所有敌意。 这样一个人,应该会有很多朋友,也值得被很多人当做朋友。 没想到这趟来南秦的侦查,竟能遇到这样一个有趣的人?也算是不虚此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22章-生死有命 “失望谈不上,我这个人更看重内在,不如让我对你深入了解一下。”说话间,皇甫广帛的脸越凑越近,似要以眼底燃起的炽热洞穿他那平湖月波下的所有秘密。 就在他离他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唇齿相触之时,李慕歌突然将故安向后一拽,自己跻身到两人中间,嬉笑道:“将军,在下自诩长得还颇有几分姿色,今天就毛遂自荐了。”说罢他撅起一张还粘着些胡渣的嘴唇便迎刃而上并且还闭上了双眼做出一副甘之如饴。 李慕歌迅速撤身后退,摇头笑道:“李兄的美色恐怕我是无福消受,毕竟朝廷命官怎可和朝廷钦犯有所沾染?”此时他已隐去笑容,声音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威慑。 “你堂堂镇国将军,何苦要把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转嫁到我一介草民的身上?”李慕歌嬉笑问道,似乎此刻要做冤死鬼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人。 “李兄何必见怪于我?怪只怪你们虽聪明,却还没聪明到让我改变心意的地步。如果你们能给我一个可以扳倒李晟忻的证据,本将军自然也不会出此下策。”他说得一脸为难,倒像是他们逼自己害了他们一般。” “而你的‘心意’就是草菅人命吗?先让我们含冤而死,再将案子闹大。待时机成熟之时再让水芙蓉出来为我们鸣冤翻案,彻底断绝李晟忻将此案大事化小的可能。这样确实比‘凶犯’自己红口白牙地推断更令熹王信服,胜算也大了许多。只是你这样玩弄人心轻贱人命,真的能够寝食得安吗?”故安说着说着已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怒气。 不,这绝不是他所认识的皇甫广帛!绝不是!他所认识的皇甫广帛早就已经死去,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与他长相相似 皇甫广帛现在当然已不叫皇甫广帛,他叫李无名,是熹国的镇国将军。 是朝堂上的政客,是沙场上的修罗。而那个曾经说着“不慕九鼎慕九歌”的温柔太子早已不知所踪!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问他“寝食能否得安?”的男子,终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若论‘寝食得安’,这乱世之中上到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又有哪一个人能‘寝食得安’?” 他虽然在笑,但说出的却不是一个笑话,而是一个最残忍一介草民的身上?”李慕歌嬉笑问道,似乎此刻要做冤死鬼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人。 “李兄何必见怪于我?怪只怪你们虽聪明,却还没聪明到让我改变心意的地步。如果你们能给我一个可以扳倒李晟忻的证据,本将军自然也不会出此下策。”他说得一脸为难,倒像是他们逼自己害了他们一般。” “而你的‘心意’就是草菅人命吗?先让我们含冤而死,再将案子闹大。待时机成熟之时再让水芙蓉出来为我们鸣冤翻案,彻底断绝李晟忻将此案大事化小的可能。这样确实比‘凶犯’自己红口白牙地推断更令熹王信服,胜算也大了许多。只是你这样玩弄人心轻贱人命,真的能够寝食得安吗?”故安说着说着已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怒气。 不,这绝不是他所认识的皇甫广帛!绝不是!他所认识的皇甫广帛早就已经死去,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与他长相相似 皇甫广帛现在当然已不叫皇甫广帛,他叫李无名,是熹国的镇国将军。 是朝堂上的政客,是沙场上的修罗。而那个曾经说着“不慕九鼎慕九歌”的温柔太子早已不知所踪!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问他“寝食能否得安?”的男子,终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若论‘寝食得安’,这乱世之中上到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又有哪一个人能‘寝食得安’?” 他虽然在笑,但说出的却不是一个笑话,而是一个最残忍的现实! “所以不要怨我。怨就怨你们投错了胎。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如果不能主宰就只能待宰。” 言罢,他右手一扬一落,一直在四周待命的“无面军”立刻一拥而上,将李、故二人层层围在中间。 看着此情此景,故安眼中悄然浮起一丝无奈,唇畔亦扬起一抹自嘲,没想到他与他无论身份如何变幻,都逃不开兵戎相见的局面,真不知这究竟是上天的愚弄还是命中的定数? 或者说,还是该叫做“无巧不成书”? 所谓“擒贼先擒王”,李慕歌见状立即弹出玉扇中的利刃,奋力击向仍在包围圈中的皇甫广帛,希望能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只不过他的反应虽快,却仍快不过皇甫广帛。 皇甫广帛似对他的攻击早有所料。因此他方起身,他已掷出数枚暗器。同时足尖点地,迅速向后掠去,一招“踏雪无痕”令他翩若惊鸿、快似疾风般落到了包围圈外,不再给李慕歌任何可趁之机。 但就在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等着那淬了毒的铁蒺藜翻开李慕歌的皮肉时,却不料从一旁忽然闪出一个身影,挡在了对方面前。 与此同时,那些刚刚还“意气风发”的铁蒺藜也瞬间全部坠落于地“奄奄一息”。 皇甫广帛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一幕:看着故安单手收回,气定神闲地在他面前掸掸衣袖;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踢开那些挡在脚边的“废铁”;看着他护定李慕歌的一番架势唇角不由上扬,心道:看来他还是小瞧了这个貌不惊人的书生,看来他的'无面军'是要有一番苦战了。 其实他并不惊讶故安能挡开这些暗器,因为自从他接下他那“两指一击”时开始,他已料到对方身手不凡。他惊讶的是他的速度与意识,这并非只是“武功高强”四个字能概括的,这需要的是丰富的对敌经验与实战经历。 李慕歌并不知道先前被接下的那两根手指有多厉害,但却清楚地知道这次的袭击有多迅猛。所以他不得不满眼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内力不济的男人,不得不在心中对他打下一个问号。 只因他刚刚的那一挡,看似简单却非绝顶高手不能使出,其速度、力道、意识都已属上乘中的上乘。 故安看着眼前这两人此刻脸上的神情,心中不由苦笑:看来自己还是让他们产生了过高的期待 只是苦笑未尽,他气力已竭。 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栽倒在地——方才那一挡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已耗尽他全部气力。只是李慕歌生死一线,他除了强运真气已别无它法! 李慕歌见状立即将他揽住,同时身形后撤,落到离高墙最近的位置。 这时故安在他耳边小声道:“他们虽人多势众,但你我二人胜在机变灵活。若只为逃脱,想必不难。” 李慕歌闻言,回他一个“正合我意”的笑容。笑容未褪他已身起,同时手中所执的那柄“扇剑”瞬间折成三节,就似一条银鞭般快速扫向高墙一侧的“无面军”,将敌方轻易逼退。 这时,他一把拉起身旁故安纵身跃起,迅速突围跃向高墙。 眼见几个起落就要跳出包围圈翻过高墙,成功脱险,谁知半空之中却又突然窜起数名“无面军”挡住去路。 他们不断左右夹攻,配合得天衣无缝。拖得他登时泄了一口真气,再次落到了地面。而他刚一落地,方才好不容易突破的缺口就被快速重新围合,令一切功亏一篑。 李慕歌见状心里有些窝火,于是清啸一声,再次蓄气腾空跃起,无奈又被拦截,如是再三结果相同。虽然他的动作一次比一次快但对方却比他更快——更快地补上被他突破的缺口,更快地建起新的屏障。 此时此刻,李慕歌的额头已泛起薄薄一层冷汗,气息也有些许不稳。显然,这些“无面军”都是经过了特殊的训练,将速度与数量进行了巧妙的配合,从而形成了就算是高手也难以突破的“移动牢笼”。 这是专门为活捉那些江湖中人而设计的陷阱! 冷笑一声,他不得不承认,这支“无面军”果然不简单! 看到李慕歌脸上的玩世不恭逐渐消失,皇甫广帛满意的笑了,笑得如春风般和煦,温文尔雅端方如玉。而当故安的血染红一地雪白的梅瓣时,他笑得则更加的温柔,温柔到令人瞬间就融化殆尽。 李慕歌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下一刻,看到的已是故安挡在他背后,一把利刃自他腹部贯穿而过,大片血红在他素色的长袍间晕染开来,滴滴答答打湿了一地的落梅。 “原来雪白还是要配上殷红,才算极致的冶艳!”皇甫广帛站在圈外负手而立,睨着圈内二人悠然慨叹。 李慕歌抿唇不语,对耳边的挑衅充耳不闻。一手挥动扇剑击退不断进攻的敌人,一手运指如风,迅速点下故安的周身大穴,为其止血。同时又从身上扯下一截布条,为其包扎。这一切他做得有条不紊一气呵成,看似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但是那不断横在身旁的尸体与他眼中的杀气却清清楚楚的显示出他的盛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27章-此经别年 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能做的只是希望等到那天,自己能够保住他的一条性命。就像他昨夜所说:无论他深陷何种险境,他都会来到他的身边保护好他。 子时已过,顾言曦却并未等到皇甫广帛,反而等到了一场大火——只见远处的锦阳城火光冲天浓烟密布,霎时惊醒了整个午夜,也点燃了整个寒冬。 顾言曦心中一凛,已大概猜到了城中发生何事,于是匆忙上马赶往锦阳,但却不料途中竟被皇甫广帛的贴身侍从乐天只身拦下。 乐天将马匹横在他的面前,急声劝道:“顾公子,太子知道你看见城中火起必然要往回赶。他特意差我过来拦住你,叫你不要回城。” 顾言曦勒住缰绳,只对乐天说了两个字:“让开!”声音是对方从未听过的冰冷,眼神是对方从未见过的肃杀。 记忆中的顾公子虽然一向神色寡淡冷冷清清,但却性情娴静温润如玉,从未有过如此凶神恶煞宛如修罗的一面。 乐天见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惧意,但一想到自家太子的嘱托,便又硬着头皮将马身横过几分,咬牙道:“太子说了,锦阳城里现在涌入千军万马已成战场,现在进去十分危险。公子你虽身负绝学却也不能以一敌万,还是该待在城外等他出来。” “他若出不来呢?”顾言曦一瞬不瞬地盯住乐天,这一刻只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皇甫广帛必能脱身”的答案。 但是乐天却只是咬了咬下唇,眼眶泛红道:“太子说,他若是出出不来了,希望公子能为他复国报仇!” 顾言曦听后不由大笑出声:“为他复国报仇”?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听过的一个最大、最可笑的笑话——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所托之人正是罪魁祸首吗?呵他当然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乐天一脸困惑地看着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顾公子大笑不止,心中只觉凄凉——只因他笑得实在是太过悲伤,也太过断肠。 乐天刚想开口劝他几句,却见他忽然跳下马鞍,足尖轻点,如一阵疾风般自他身边飞掠而过奔向城中。 而就在顾言曦与自己擦身之时,他忽在他耳边轻声嘱道:“抱歉,我不能为他报仇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乐天。” 顾言曦来到城中,只见火海绵延烟雾弥漫,血流成河尸骨遍地。到处都是金戈相击的喊杀声与家破人亡的哭喊。 眼前这座城池早已不是昨日还喜庆祥和的锦阳,它现在已变成鬼哭狼嚎的人间炼狱。 虽然不是自己的国家,但见到这般惨烈,他的眼底还是凝成寒霜。 九爷,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吗?还是你所相信的“因果循环,血债血偿”? 可是就算南秦皇室是当初害得你国破家亡的元凶之一,可这些锦阳的百姓又何罪之有? 顾言曦冷笑一声,紧握的双拳此时已骨节发白。 这时,巷口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哀嚎,令他心头一悸。 转身望去,只见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陈叔面馆的位置。 于是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飞赶过去,也恰好为陈叔挡下了迎面劈来的利刃。 那士兵已经杀红了眼,见有人跑来碍事火气更盛,挥着砍刀再次砍来。却在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已被一条极细极长的“银链”贯穿胸腹,直至呼吸停止眼中依旧盛满了不可置信的惊恐。 顾言曦利落地抽回软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具倒在眼前的尸体,眼神冷得骇人。 虽然知道对方是东襄的士兵,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杀意;正如虽然知道自己的立场,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要跑去救他! “小顾,谢谢你啊。但我可能还是不行了”身旁的陈叔此时颤颤巍巍地拍了拍顾言曦的手,已是气若游丝:“现在城里兵荒马乱的,你还是赶快逃命吧。” “陈叔你”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这后半句在他低头看到对方已被砍断的下肢后终是没有问出口,但陈叔却已会意。 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陈叔还是笑得那样憨厚和蔼,带着长者的慈爱:“我活到这个年纪已不算吃亏,但我虽舍得命却舍不得这个面摊,所以想在逃出城前过来看看,谁知道让他们盯上了我那个值不了几个钱的破包袱你和太子殿下都是好孩子,不仅总来吃我的面,还总逗老头子我开心,谢谢你” “们”字还未说出口,陈叔已经张着失焦的双瞳停止了呼吸。 顾言曦手臂一颤,一向宁静如月的双眸此时已被愤怒搅得血红一片。 可是,他的愤怒又该对谁发泄? 毕竟害死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毕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却是自己! “陈叔,对不起” 重重地向陈叔磕上三个响头,他将他的双眼轻轻合上,将他的尸首安放在面摊的里侧,并用杂物盖好。 之后,他便快速奔向皇宫。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无比惧怕——他怕皇甫广帛也会像陈叔一样倒在他的怀里,身体逐渐冰冷,呼吸永远停止 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东襄的士兵,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南秦的士兵,只是想一心奔向皇宫,找到皇甫广帛,带他逃出这里。 不管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憎恨自己,不管他会不会找东襄报仇,而他只想带他逃出这里。 南秦的皇宫中比外面更加惨烈:所经之处皆堆满了一座座高耸的尸山。头顶的房梁摇摇欲坠,身旁的宫殿不断轰然倒塌 顾言曦穿梭其间,疯狂地奔向所有皇甫广帛可能出现的地方,虽然这一刻他的心中填满恐惧,但他却始终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就在他要进入南秦王的寝宫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与终于相见的欣慰。 “曦儿,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助我一臂之力。”季长风身披锦鳞战甲,手执三尺青锋,声若洪钟。 虽然他此时全身浴血伤痕无数,但脸上却是英姿勃发气势如虹,不见一丝一毫的疲惫。 “曦儿,来!赶快披上我东襄的战铠,免得被自己的士兵误伤。” 说话间,他亲自为顾言曦穿上东襄的战甲,满眼俱是笑意。 顾言曦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将战甲迅速穿上,虽然此刻心急如焚但却强制按捺。若是让九爷看出他心中所想,恐怕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将皇甫广帛救出。 于是穿好战甲后,他立刻抱拳请命道:“宫殿将倾,殿内情况又虚实难辨,王上现在进去太过危险。微臣请命进入查探,一旦发现南秦王,必令王上活能见人死能见尸。” 季长风刚要开口准许,殿内赫然冲出一人大喝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活要见我父王的人,死要见我父王的尸? 顾言曦听到那声大喝后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同时僵住的还有他的心、他的呼吸、他的脉搏,以及他的人生 季长风看着眼前这个即使满身血污亦挡不住一身锦华的俊逸男子,便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 “你就是皇甫广帛吧?”他说这话时用余光扫了一眼顾言曦,见他依旧保持着刚刚“请命”的姿势一动不动,心中便已明白了七八分:曦儿,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他。你刚刚要孤身入殿并不是想为我抓到南秦王,而是想救他,对吗? 你果然和你母亲很像,都是情关难过 季长风在心中轻叹一声,于是对皇甫广帛冷喝道:“既然你已从殿中走出,想必南秦王不是死在了里面,就是不在此处。所以本王也没有闲工夫和你再耗下去,冯起、程彰、南宫宇,他就交给你们了,给我活捉!” 闻言,他身后的三名大将应声出列,引着手下几百精兵将皇甫广帛一人团团围住。 随后,季长风扫了一眼顾言曦,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还不快走? 顾言曦艰难地跟在他身后,每抬一步都似重若千钧,但却不能停下。因为只要一停下,他就再也不能走完这段模糊不清的路。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劲风,越过他的头顶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向季长风的背后。顾言曦本能地将季长风推开挺身去挡,却正如所料般地与一张写满诧异的脸不期而遇。 皇甫广帛满眼震惊的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东襄战铠的青年,心中反复不断地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他会有一张和顾言曦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为什么? 他就这样看着他,忘却了身后的千军万马,忘记了身前的国仇家恨,只看着他。专注地、仔细地、认真地观察着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枝末节,只想努力地找出这个人只是与顾言曦长相相似的证据。 这时,顾言曦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满眼冰冷地睨着他道:“皇甫广帛,看来今夜你是不能来赴‘月梅江边’的约了。” 他顿了一下,看着他的表情从诧异到震惊,从震惊到希望,从希望到急切,再从急切到绝望,终至崩溃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带着得意与不屑,击溃他心中最后一点生机:“我,亦是不能赴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30章-一经十年 “外伤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碍,你这人恢复力好得惊人。”李慕歌扭头看着故安,叹口气继续道:“我指的是你的内伤。” “你既知这内伤已是顽疾入骨久病难医,自然是恢复与不恢复并无太大区别。”故安淡淡道,仿佛身受重伤的并非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我说的是难医又不是不治,你不用紧张。”李慕歌夹起那根稻草搔向故安清冷淡泊的脸,玩心大起。 “我什么时候紧张了?”故安一边不耐烦的左右闪避一边语气不善的反问,当他看到李慕歌越玩越起劲儿的脸时终于抑制不住心烦,一把抢过那根稻草撕得粉碎,将其悉数抛入风中扔进湖里。 “是没紧张,都恼羞成怒了。”李慕歌夸张的叹了口气,从旁边又摘了根稻草冲着故安得意摇晃。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这人虽是性情冷淡了些,但刚遇见你时你也算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怎么咱俩日渐熟络后你就开始变得总对我冷嘲热讽怒目相向了呢?请问我能理解为你这是在‘杀熟’吗?” 手指按上故安欲启的双唇,李慕歌继续发问:“你先别急着回答,我还有第二个问题,你真的能看淡生死吗?既然能看淡为何还要拖延伤情蓄着性命苟延残喘呢?” “‘杀熟’是我的惯用伎俩,你若跟我再熟一点我定会让你深有体会,”毫不客气地挡开他的手指,故安斜睨着李慕歌冷笑出声:“看淡生死?这世上哪有真正能看淡生死之人,其实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既能苟延残喘,谁又愿意命丧黄泉?” “可你用这样一双傲不可攀的眼睛说贪生怕死,又让我怎能信服?”李慕歌摇摇头,自故安那孤傲的眼尾一路向上巡梭,他看到了满天星光,看到了月波潋滟,看到了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但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的心。 他没有看到他的心,没有看到故安这个人,看到的只有完美无瑕的瑰丽。 顾言曦一直都是顾言曦,永远都不会因为被唤作故安而变成故安。 而顾言曦,则永远像一件旷世珍宝般存在,给人惊艳却不能给人真实,带来吸引却又难以企及。 让人总是忽略他也是一个人,而并非一件冰冷的宝器。 而渐渐地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还是宝器,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把自己当做一件工具,那他的悲剧就注定任谁也无力回天。 与李慕歌对视良久,仿佛是感到倦了,故安倏尔垂下眉眼对他恹恹道:“俗话说山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既然没有遁世归隐的打算,便该是你我二人离开的时候了。”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聚散终有时”?李慕歌一把扔掉稻草,手中蓦然多了把玉箫,“那我要问你一句,虽然你已知道这玉箫的答案,但可愿随我到盛极胜再走上一遭?”他料定他旧疑虽去但新忧又添,在盛极胜,永远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故安闻言果然沉吟不语,半天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盛极胜乃武林百年至尊,在这乱世虽无一国之名却有一国之实,但它既有逐鹿天下的实力怎会不存逐鹿天下的野心?何况权力与财富本就是世人竭尽一生的追逐,盛极胜既做了武林霸主没有道理不想做这天下之王,他实在无法置皇甫广帛与这股神秘势力的关系而置之不理,毕竟这关系着襄国的命途国运。关系着季氏王朝的兴衰荣辱,关系着九爷穷其一生的志愿,至死不渝的执念。 此间,星光散漫月华收,云淡霜天曙。曾记否,当日亦此晨暮,相逢苍夷处。 奈何,金戈铁马半生戎,身陷金銮囚。别少游,此去天遥地远,山水几更重? 时间溯回十多年前,东襄与中山对战于“长平”,东襄王季长风带军途径一座荒村时,见一少年满身浸血双目赤红,在路边与野狗秃鹫抢食尸体。 食尸的野狗凶猛,秃鹫更是阴狠,纷纷攻向少年。季长风心下骇然,当即命令手下军士帮少年驱赶猛禽。就在此时,只见那少年屈指反扣,一枚石子破空而出,正中扑向他的野狗眼窝,登时令其血流如注哀嚎不绝。随后他执起手边长剑反臂一扫,其它猛禽即被震开,但他终归已是强弩之末明显劲道不足,刚被吓退的猛禽又再度迅速围上。血腥的撕扯似近在眼前。 少年倔强的环视四方,扯下一口腐肉继续咀嚼,唇畔带笑,嘴边噙血——此时他需要迅速补充体力,才能挡下接下来的攻击,才能活下来。 与其绝望放弃不如竭力应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反戈一击。在他看来世上本无绝境,绝处才能逢生。 季长风对少年的一举一动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叹与激赏,于是他拍马上前,长剑一挥银光乍起,那一圈猛禽已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驱马来到少年面前,俯身向他伸出右手,微笑道:“小子,随我走,可好?” 少年仰着头怔怔的看着那只手,有些恍然有些惊骇——那是一双如此干净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连着金丝臂铠高贵无双。而他的手却满是脏污粘着血腥,皮肉溃烂处黄脓泗流蛆虫附着。 眼前这个人怎么伸得出手,握得下去? 季长风看着僵在原地的少年莞尔一笑,主动反手一握将他拉上马来,少年惊呼出声,满脸狐疑的回头望去,但见一双笑眼温暖和善,在他死灰丛生的心底投下一点生机。 他不知道,只这一眼,他的一生将就此改变。 将少年带回军中,季长风挥了挥手,身边侍卫立即心领神会从后方拿来吃食,端到少年面前。少年看着那白花花的馒头喷香的腊肉,立即抓了过去狼吞虎咽起来,直让旁边人替他担心会不会被噎住。 季长风微笑的看着他,问道:“小子,你可愿从于我麾下,随我征战四方,建功立业,打拼江山?” 少年闻言,咀嚼到一半的动作突然戛然而止,含着满口饭食的口中喃喃自语道:“生逢乱世,自是走到哪里都躲不开这漫天烽火生灵涂炭。” 此时他那点漆如墨的双瞳中悄然浮起一丝嘲讽,带着超 越他年龄的世故与凄恻。 季长风见状,心道这孩子虽然年龄尚幼但却心智成熟,定是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困苦。而也正因为这份困苦,令他心存悲悯,心怀天下。 于是他充满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子,既然无处可躲不如坦然面对。你可想过,这乱世若有终结的一天,岂不就再也不会有战火纷飞尸骨遍野了吗?等到那一天,不仅是你和我,所有的人都能迎来一个像前朝般的太平盛世,过回那些蛮夷还未入侵时的安乐生活。” 少年听后,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眼中不带一丝情绪,但又令人觉得其中暗流涌动,深深浅浅虚虚实实。 季长风并不觉得这两道目光复杂,他只觉得这两道目光静似平湖皎若明月,令他似曾相识。 少年见他始终神情坦然行事磊落,眉目之间又自有一番心存天下的凛然正气,于是傲然问道:“你可愿信我?” 他这一句说得没头没脑又语气狂傲,立刻引起四周臣属的不满。只见他们刚要开口斥责,却被季长风抬手制止。 季长风和蔼一笑,向他点了点头,目光诚恳而真挚。 少年见状,唇畔轻扬洒然一笑。 此时他虽满脸脏污,但这一笑却清雅若梅傲然胜雪,一时间天地万物都像失了颜色,乾坤众相也都湮了风姿。 看得在场众人不由全部一愣,季长风也顿时有些怔忡。 少年本性冷淡,因此笑容也是稍纵即逝。 此时他敛容而跪,俯首于地道:“陛下心胸阔达仁怀天下,乃当世之明主,万民之洪福,合当天下有志之士誓死追随,以兴盛世。况今于我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情,我无以为报,必将竭尽一生为陛下扫荡四合一统天下。” 此时,他一反先前的狂傲不羁,一言一语都极其郑重,令人闻之不禁心绪激荡肃然起敬。 季长风闻言,登时抚掌大笑:“我乃东襄的君主,季长风,也是前朝的第九位皇子。毕生之志就是复立襄国再建盛世,我不要你竭尽一生,只需你十年,只因十年于我,复国足矣” 少年抬头望向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双眸灿如星子,承诺道:“好,一言为定。我叫顾言曦。” “顾言曦么?果然是个好名字。” 这一刻,季长风紧紧攫住少年的目光威严毕露,顾言曦则不卑不亢淡然从容。 半晌过后,他揽起顾言曦的肩膀走出营帐登上高台,对麾下十万大军朗声吟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一言激起沙场男儿方刚血气,万丈雄心直冲云霄。 于是十万将士齐声呐喊“丈夫未可轻年少!丈夫未可轻年少!”一时喊声震天动摇大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31章-夜袭遇难 袁武咬了咬唇,沉默了一下,然后挑了一个银锭出来,其他的再度塞进老蔡头的手里:“这些时日多谢蔡叔的照顾,若是没有你,只怕我弟弟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些钱你不要急着拒绝,也有我的一点小私心在里面,此行离去,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也许……,再也回来不了。还请劳烦蔡叔每年给我爹娘烧些纸钱下去。至于袁家,若是…若是他们真的过不下了,还请劳烦蔡叔稍稍接济一番,也算是我们兄弟对蔡家的之情了。” “傻小子,唉!” …… 不多时,待老蔡头安顿好袁武兄弟之后,走出客栈不远,便被踹踹不安的三人团团围住。袁婶忐忑不安的望着客栈方向,哆嗦着小心的问道,声音比在客栈时不知道低了多少个度。 “那位……贵客他……没有生气吧!” “哼,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那勇猛劲儿哪去了,我说袁婶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而已眼力见呢,那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横得起来了,别人一个小手指头儿就能把你给碾压死。我之前都快求爷爷告奶奶了,你们都不听,这下好了吧!”不说还没什么,一说简直就是一肚子的气,老蔡头望着瞬间焉了吧唧的三人,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哎呦喂,老蔡头,你就别在说废话了你,那公子哥儿到底生气了,我们是不是真要倒大霉了。”袁婶猛一拍大腿,哭丧着脸,就跟死了爹妈似的,就差一屁股坐地上了。 “别的我老蔡头不知道,但这贵公子生气了那是肯定的,你们最近还是呆在家里别出门了,等这公子离开了,我再通知你们,你们啊!以后长点心,袁武那小子也不容易,你们都把人兄弟赶出家门了,还想怎么着,难道真要将你们侄子闭上死路才安心,摸摸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老袁家的列祖列宗吗?走吧走吧!窝在这里,免得让人家贵公子看见了心里还添堵。一个不好,倒是还真就见袁家祖宗了。” 袁家三人瞬间一个哆嗦,也不等老蔡头再开口,一个一个跑得比兔子还快,不多说便消失在了街道远方。 老蔡头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夜,宁静异常。 聚富客栈,今夜想来是个未眠之夜。 大厅偏房内,灯火微明。 内有四人,正是聚富客栈的掌柜,小二小李,东市曾差点被黎耘选中的把式,及一张陌生的脸,四人或坐或立,一脸沉默。 忽然,掌柜开了口。询问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吗?” “已经传出去了,掌柜的,我们真的要现在动手,尊上的人应该在两个时辰之后便会与我等回合,我等次之前只要稳住黎家小儿,到时一并动手,自然是手到擒来。” “你觉得可行吗?以我之见,只怕那黎家小儿早已察觉不妥,你都没有看见那袁家小子好生生的床不睡,睡床底下。这不就是怕隔岸观火,殃及池鱼嘛,这难道还不够明显。”掌柜一脸看白痴一样的望着小李,表情及其不屑。 “我也觉得黎家小儿可能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然也不至于宁愿放弃我而选那袁家小子。”中年男子沉吟了一下,也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若是我们四人能够抓住黎家小儿,荣华富贵,自是不在话下。” “那么就干吧!” “干了!” “……” 天字号上房,烛光摇曳。 屋内,四扇窗户大开,黎耘坐在桌前,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茶杯,时不时的瞟过禅坐在床上的净衍,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自他处理好袁武之事之后,直到现在,不管他如此挑起话题,都不见净衍有任何的回复,他琢磨了一下午都未曾想透,自己究竟是在哪一件事上招惹到了净衍。思来想去,唯有一个解释。可是……,和尚也会害羞吗? 想到这个问题,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忽然,只见桌上烛光一闪,瞬间熄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寂之中,黎耘想要没想瞬间低头掀开桌面一角,一烛光摇曳的烛台立在那里,黎耘一把抄起烛台将他放置在桌上,原本一片黑寂的客房瞬间再度被晕黄色的光芒包裹。黎耘抬头,他竟然不知何时,原本禅坐在床上的净衍,此刻竟然迎窗而立,挡在了自己面前,而原本空无一物的窗户处,两个黑影正打算翻了进来,却不想原本黑暗的视觉瞬间光亮,下意识的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被黑布蒙住面门,只留下一双眼眸在外的两人。 两人根本就没有想到,屋内之人会这么快反应,一愣之下,迅速回神,俩人对视了一眼,毫不迟疑便朝净衍冲了过来。 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各逞神威。 黑衣人处处杀手,毫不留情,而净衍却放不开手脚,处处受制,原本武力悬殊的三人,一时间竟然斗得个势均力敌,看得黎耘不由得连连叹气。 生死之间,又如何心软得。 而且,在三人打斗得空隙中,黎耘眼尖得看到又有两人顺着窗户爬了上来。黎耘心中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妙,他识趣得自桌边站起身来,往角落里站去,这个时候,他还是避为上策。以免让净衍分心,他自是想要净衍明白人与佛得区别,并不想就此将小命葬送于此。 “那是国师要的人,小心点,要活的。”一黑衣人看到角落处的黎耘朝一边的伙伴吩咐道,说话间提着长刀便朝着黎耘的冲了过来。 黎耘避无可避,躲无处可藏,索性也就不避不让站在原地,任由刀光向自己疾驰而来。 “砰”就在刀光劈头向自己袭来的一瞬间,黎耘只感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光重重的打在长刀上,黎耘清楚的看到那长刀犹如豆腐一般,寸寸断开,跌落至地上。同时只见净衍瞬间移动到黑衣人的身后,净衍伸出手一把扣住黑衣人的后领,轻轻往后一甩,便看到一道流光飞过,只听得一声重物落地,那人已从屋内穿过窗户跌落在了街道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32章-夜色血夜 也几乎是瞬间,净衍似醒悟过来,想也不想完全没有顾及身后的刀光降临,唰的一下便冲到了窗口,伸手想要拉住那飞落的黑衣人,可是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一眼望去,便是黑寂的夜色也遮掩不住那黑衣人落地之后婉转蔓延的血色。 净衍一声长叹,眼中极其不忍,一时之间竟然呆愣在了原地。 长刀不过是在一呼吸之间,便往净衍的背上劈去。 “小心。” “叮……” 就在黎耘以为马上就要砍中的一瞬间,净衍手臂微动,娑婆瞬间挡在了身后,与长刀相碰,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只见黎耘一个转身飞身而起,脚风扫过,黑衣人便跌落在地。 只是……,黎耘明显的看到净衍出脚之时,明显往后缩了一指之拒,黑衣人跌落在地,看似很重,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几乎是再一个瞬间便爬了起来,然后直接就往黎耘冲了过去。而净衍也似乎发现了黑衣人的目的,用比黑衣人不知道快了多少倍的速度直接挡在了黎耘的面前。 黎耘一脸无语的望着净衍,若是此刻他父亲在此,只怕净衍早就被批判的体无完肤,毫无还手之力了。 便是他,看到净衍这种犹如孩童嬉戏一般的打法,他简直就有种以身替之的冲动。 可惜,可恨。 他不过是一介书生罢了。 “小和尚,莫要手软,不死即可。” 净衍闻言,不由得朝黎耘方向望去,却看见黎耘一脸无奈知己,甚至可以说是恨铁不成钢的望着自己,净衍不由得耳垂一红,手中力道也不由得重上了一分。 也便是这一分,原本游刃有余的三个黑衣人瞬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起来。几乎不到十个回合,三人尽皆被净衍放到在地,晕死过去,再无还手之力。 “施主,可有受伤?” “若你再慢上一分,你与吾便可共赴黄泉了。”黎耘没好气的望了净衍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想也不想走到昏迷三人身旁,自怀中抽出匕首,刷刷刷便将三人终结于昏迷之中。 净衍听到身后声音,忙回身时,却以看见黎耘随手捻起地上黑衣人的衣襟,擦拭着沾满了血迹的匕首,原本只是昏迷的三人,尽皆毙命,他不由得大惊失色,“罪过,罪过!施主,你怎可杀生。” “你不杀生,所以吾来杀;你不愿沾染罪恶,那便让吾承担罪恶。唯有死人,吾才能安心。”黎耘头也不抬的回答,将擦拭干净的匕首收回怀中,顺手将地上三人的面上的黑布扯下。 果不其然,却又意料之外。 果不其然,这其中两人正是这客栈的老板及小二,意外之外确是之前在东市曾被留下的中年赶车男子,而他另外要等的人,似乎却没有出现。 沉吟间,却忽然听到街道上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还有恐惧而尖锐的嚎叫声。 “杀人了,天啊!死人了,死人了……” 黎耘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顺着声音和微弱的夜色,看到街道远处几个黑色身影正仓皇离去,而就在黎耘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赫然有几根棍棒锄头一类的东西遗落街头,黎耘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人确实来了,只可惜往晚了一步,若是能刚好让净衍撞见,那情景,还才叫人通体舒爽。 黎耘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却看见黎耘一脸疑惑的蹲在客栈的老板及小李的身边,甚是不解。 “这聚富客栈背后之人乃是当朝国师,吾出现在此,他会动手亦是理所当然,只是让吾没有想到的事,他竟然在东市上也插了一手,若是今日吾等选中了他作为把式,只怕他们也不会动手,只是没想到,这背后之人算准了吾的心,却漏了你小和尚的慈悲心。” 黎耘走了够来,瞬间将中年男子的别向净衍,眼光却依然落在窗口处,“这么大的声响,只是这周围却不见任何躁动,想来早已谋划妥当,誓要将我等人不知鬼不觉的葬送于此,只可惜这人脑子确实不错,却估错了小和尚你的武力,” ‘国师!’净衍闻言猛然一震,原本想要指责黎耘枉造杀孽的话顿时便说不出来了,他甚至微垂头不敢去正视黎耘,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告黎耘,这个‘国师’,黎家灭门的仇人,即便那人早已被逐出佛门,却依然改变不了,他曾是他师伯,是他师傅的同胞手足。 这个问题,他埋藏了很久,也已经考虑了很久,很久。 他终究还是不敢说出来。 “可惜,可惜!”黎耘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净衍的异样,而是摇了摇头,看来他们是不能等到明日一早再出发了。他原本可是想带净衍再去东市看看,让他好好看看人性的劣根根本就是佛无法度化的。 可惜了这好大的机会,但现在不走,只怕天明就走不了。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他们明明可以等到京都方向来人之后一道动手,这样胜算更大一些不是吗?而不是四人铤而走险,强自出头,不但折了兵,还泄漏了风声。 不过,这已经是属于不需要再考虑的问题的。 “小和尚,收拾好行李,到大堂等吾,吾去唤袁家那两小子,吾等即刻就出发。” 黎耘也不跟净衍解释,也不去管地上的尸体,径直走了出去,上到三楼左二房,三长四短扣了扣门,不多时袁武便过来将门打开,露出一幅惊魂未定的稚嫩面容。他探出头朝着楼道左右望了望,有些不确定询问道:“公子,可是安全了。” “嗯,拿好东西,吾等现在就走。”黎耘也不进去,只站在门口点了点头,袁武瞬间松了口气,听到黎耘的吩咐,瞬间便往回冲去,他跑到床边,爬进床底将正在酣睡的袁文抱了出来,然后拿起床上的包裹便朝门口黎耘位置走去。 “带两床被子。”黎耘眉头一皱,冷声吩咐,也不等袁武动作,便转身下了楼,他熟门熟路的摸到厨房,信守拿了一些食材,见到角落处还带着微微药味的瓦罐,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带上。待他将马车牵出时,净衍和袁武兄弟已在门口等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33章-一墙之隔 随手将马鞭子丢在袁武脚下,“你来赶车,不想死的话,就速度快点。” “好勒。”袁武手脚麻利将弟弟安置在马车上,坐在车栏上,待二人坐定,‘驾’的一声,白马迈开了蹄子飞快的向夜色中驰骋而去,不多时,便已全部隐没在夜色中,不见踪迹。 ……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哒哒而急促的马蹄再度打破了夜的宁静。 估摸四十人左右的马匹在聚富客栈停了下来,他们的面容全部隐藏再厚重的铠甲之后,只见下马几人以及其迅速的脚步冲进了大门未闭的客栈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看见几人提着三具尸体走了出来。 “大人,我们来迟了。” “废物,蠢货,我们走。” “是……” 几人顺手将尸体往地上一丢,跨上马匹,一拉缰绳,只留下一地尘土,四十几人,来的快,去的更快,不过须臾间,街道再度恢复了平静。 一切似从未改变,可地上那几具被随意丢弃的尸体,却似乎在诉说着些许不同。 渭城,元宵之夜,灯火通明,人烟如潮。 “小和尚,如此可是感觉回到人间!”净衍黎耘头上带着一纯白的面具,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的吆喝声,嬉笑声,交织在耳边,让原本净衍沉闷了许多的心情也回落了些许,这一路走来,路上所见之难民可以说是越来越多,甚至打砸抢看了不少,净衍也越见沉默。黎耘自然理解,身为出家之人,又如何见得这番人间地狱般的模样呢? 所以正值元宵之日,他便让袁武绕道渭城,让这平凡不过的世俗来温暖一下净衍渐冷的佛心。 “施主,为何会如此?”净衍站在街道边,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那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夺目刺眼,与净衍一路走过,遇到的那一张张被生活蹉跎得苦大仇深的面容,如此分明,如此不同。 明明不过一墙之隔,却宛若人间地狱的分隔线一般,跨越不得。 “这便是朝堂之力,打个简单不过的比喻,如果皇上需要每个百姓供奉一钱银子,命令传出京都便成了每个百姓需供奉一两银子,待传到各个城池、城镇、乡村,一级一级便成了每个百姓需向皇帝供奉一百两银子,但是这银子往上一层层递上,交到皇帝手中时,又成了每个百姓只供奉了一钱银子,有时甚至一钱银子还不到。皇帝到时自然不满,便开始二度循环,越循环越剥削,越剥削则百姓越苦。朝堂无纲,皇帝无能,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小和尚,你可懂了?”黎耘饶有兴致的望着不远处河船上艺妓的表演,只可惜霏霏之音太远,不能听得真切,他信口向净衍解释了一番,又怕净衍听不懂,只能尽量用最简单道义娓娓道来。 净衍陷入了沉吟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黎耘已经抓住他的手将他带向了人群之中。 黎耘领着净衍穿过攘攘的人群,一直走到渭河桥上,这才放开净衍的手停了下来,他倚靠于桥墩之上,望着桥下飘过的靡靡之音,自腰上取出一白瓷酒瓶,径直喝了起来。 “施主,可有解法?”净衍思衬良久,终不得解,只能向黎耘求教。 黎耘闻言,手中的酒瓶一顿,面具之下的唇,不由得轻轻的勾起了冷笑,他侧目向净衍望去,望着他那双极端认真,不见有丝毫玩笑的脸,原本勾起的冷笑,瞬间化为无奈。 他回过头去,双眼望向远处的灯火,清冽的语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自然有解,其一,小和尚你可杀尽天下贪官;小和尚你若不想杀戮过多的话,还有其二,诛杀当朝皇帝,另立帝君,便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当然,前提是选了个好皇帝。” “噗……兄台果然高见,小生佩服佩服。”还不待净衍反应,身旁便传来一男子的笑声,黎耘漠然的扭头,便看见一带着牛头面具,内穿暗红色锦缎,外披纯白的披风的男子,听声音,不过少年尔。 “少年,可知非礼勿言,非礼勿言,你逾越了。” 听黎耘这明显拒绝的话,那公子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双手作揖向黎耘行了一礼,语带歉意的说道:“在下渭城姜啟,路过之时,听闻兄台议政,比拟通透,不免留心便跟了过来,冒昧之处,还请兄台勿要见怪。 “既知冒昧,为何跟来,知其无礼,为何出言,汝怎知吾定然不会见怪于此?”黎耘丝毫不通人情的话,让姜啟再度愣住,他端详了一下黎耘,只见其虽身着青色棉袄,面料普通虽显得无比整洁,发髻高束,一张面容虽被面具掩盖,却丝毫无法遮挡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看似凡尘,却不似凡人。 “是在下唐突了,先生若是不喜,在下愿摆上一桌酒席向先生赔罪,不知先生可否赏脸。” 黎耘望着那恭敬的姜啟,忽一仰头,将手中酒尽数灌入口中,随手将那瓷瓶丢入渭河之中,他眼见着那瓶身激起一朵水花,沉入水底,不见踪迹,这才再度看向姜啟,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妄言朝政,口舌之祸,以命相抵而不足。吾不过贱命一条,命不足惜,你姜家数代单传,为你一根独苗,尔怎敢轻贱于此。去吧!去吧!” “先生……”姜啟一急,再度唤道,只可惜黎耘说完之后,便背过身,不管姜啟如何呼喊,亦不再应答。 姜啟无法,转而转向净衍,“大师,可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且去吧!”净衍此时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此之上,他神情肃穆的遥望着西南方向,听到姜啟的话,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便出声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请求,几乎还不等姜啟有任何反应,他一把抄起黎耘,也来不及解释,直接飞身而起,以桥墩为支点,瞬间穿过嚷嚷的人群,朝外城方向掠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34章-无能为力 而就在净衍动身的一刹那功夫,西南方向原本隐匿在人群中悄然靠近的几个黑衣男子,瞬间腾起,拨开众人,便往净衍离去的方向飞掠而去,顿时引起人群阵阵骚乱。 原本置身于姜啟身后的护卫,瞬间将姜啟团团围住,一脸戒备的望着由远及近数以十计的黑衣人自自己面前掠过,待那黑衣人尽数消失在远处,护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神情中戒备不减,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姜啟一脸兴奋的面上的牛头面具扯下,露出了一掌稚气未退,朝气蓬勃的脸,他一脸兴奋的将手中的面具一扔,将手伸进嘴里,一声清亮的口哨声顿时扩散开来。 几乎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四个身穿素衣,面容及其普通的男子悄无声息的便出现在了姜啟的面前。只见他们整齐的跪在地上,为首一人沉声问道:“属下见过少主,不知少主有何吩咐。” “齐亮,你们都可以回去了。”姜啟直接拨开挡在其面前的护卫,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直接冲到跪下四人面前,一把抓住为首之人,“曤一,给我跟上他们,快!” “是,少主。”曤一沉吟片刻,确信在其护卫之下,不会伤少主分毫,这才答应下来,他一把将少主背负于背上,起身朝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尾随了过去,他身后三人在其动作之初,便跟了上前,不多时一行人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原本在人群中引起的骚乱,也在一众人的离去之后恢复平常。 齐亮望着姜啟离开的方向不由得愣了愣,似乎在迟疑是不是违背少主的命令跟上去,沉思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放弃,少主的怒火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护卫首领能够承受得住的,而且如今跟在少主身边的可是四曤,他又何必瞎操这个心。 “回吧!” …… 越往外城,人烟越稀,虽有灯火,却丝毫没有内城的繁华景象,净衍直至一空旷无人地带,这才停了下来,他将黎耘放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小僧在人群感知到了恶意,为免殃及无辜,所以才将施主带离原处。” “算算时间,想来他们也应该是追上了,只是吾没有料想到居然会是在渭城此处。小和尚,可有把握。” 黎耘顺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丢弃在一旁的路边,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也就没有掩盖的必要了,他遥望着远空,那里正有几个黑色的小点不断的靠近。 也不等净衍回话,黎耘忽然侧身,欺到净衍面前,在净衍措防不及之下,一把勾起了净衍的下巴,一双眼眸微醺的望着净衍,带着酒味的气息喷洒在净衍的面容之上。 “小和尚,切记你的使命,勿要妇人之仁,吾可不想再此与你一道赴死。” 黎耘说完,那勾着净衍下巴的手顺势便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极其识趣的转了个身,走到净衍背后约莫五米左右这才停了下来。 也便是这一会儿功夫,估摸三四十左右的黑衣人已在净衍面前落定。 一黑衣人自人群中走出,只见她面容娇怜,却故作冷煞的模样,只是面色一道自眉骨蜿蜒直嘴唇的疤痕破坏了其美感,让其冷煞中带上了一股狰狞。 但净衍一眼便认出,这是当日阻拦自己的妖女吟莲,只是不知为何丝毫不见当日那妖媚模样。 “小和尚,若非因你,雷狂,萧潜亦不会被蓑衣客所杀,而奴也不会沦落今日这境地。今日奴便要以你二人之血,报奴当日之仇。杀……”吟莲咬牙切齿的望着净衍及其身后的黎耘,若非因为他们二人招惹蓑衣客,雷萧二人也不会为让自己逃生而命丧蓑衣客之手,此恨此仇,唯有以血才能告慰死灵,这也是她为何会出现于此的缘由。 “阿弥陀佛,请佛祖宽恕弟子之过。”恶战避无可避,黎耘自身后接下娑婆棍,横在胸前,道一句佛谒,行一礼苍生。 他如一道横沟,挡在那里,无人可以逾越半分。 但,却也仁慈的宛若妇人,只守而不攻。 黎耘无奈,无言,他站在净衍后面,宛若站在净土一般,无能为力。 忽然,他叹了一口气,如玉的面容闪过一丝犹豫,却又飞快的化为坚定,既然净衍不肯下决定,那边让他替净衍决定吧! 他抬起了脚步,毫不迟疑的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他离净衍越来越近,离危险也越来越近,可是黎耘却没有任何犹豫。 任由寒风鼓动着他的衣摆,面对数把对自己刺来的刀剑,亦是没有任何躲开的念头,他就这样直直的走向了刀光、剑影。 “施主,小心。” “砰!” 待净衍发现黎耘的存在时,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将黎耘扣进怀中,另一只手中的娑婆横扫而出,瞬间击断迎面刺向黎耘的刀剑,娑婆去势不止,净衍亦收势不住,瞬间重重的击打在几个黑衣人身上,就在娑婆撞击到黑衣人的瞬间,几口鲜血顿时喷洒而出,黑衣人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的向后飞去,然后重重的砸在身后之人身上,连带数人,去势不减,退出数米,这才跌落在地。 其他正在进攻的黑衣人顿时一惊,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一滞,借此机会,净衍足尖一点,顺势向后滑出数米之远,这才将怀中的黎耘放开。他几乎是又惊又怒的望着黎耘,不知其为何要让自己置身于险地,只是还不等他发话,便看见黎耘一双眼眸望着自己,嘴角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一字一句,似惊雷一般在自己耳边炸开。 “小和尚,你又破杀戒了。” “为何定要迫我。”净衍张了张嘴,他望着远处被娑婆棍击中在地再无动静的几人,瞬间通体透谅。原本已经尘埃于记忆中的那血色蜿蜒的尸体,瞬间再度回到记忆之中,便是他想躲,想要逃避,却避无可避。黎耘靠得那么近,便是黑夜也隐瞒不了净衍那微微颤抖的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罪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35章-可为不为 “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小和尚,便是你如何挣扎,你终究躲不开这命运。要生,便要杀人;要死,吾便陪你。但是现在,你不能死。”黎耘淡漠的望着蜂拥而上的黑衣人,根本就没有一丝的在乎,他在乎的,只是现在净衍的态度。 “阿弥陀佛。” 净衍仰头一声长叹,握着娑婆的手亦停止了颤抖,原本黯然纠结的面容亦在此刻舒展,变得柔和祥顺了起来,他眼神极度平静的望着眼前杀气冲天的黑衣人,伸出了手,一掌轻轻拍在了黎耘身上,看似毫无力度,可是却将黎耘平平的送出了数十米远,方才停了下来。而等黎耘停下来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场中便多了一伙人,一伙看戏的人。 “先生,这些是什么人?为何会追杀你。”姜啟一开口,黎耘便认出了他来,他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看着再度被人群围住的净衍,剑眉微皱。 姜啟不认识,可曤一却是认识黎耘的,毕竟之前那场惨绝人寰,震碎人心的惨案并不是离去很久。而且全国各地都贴有此人的画像,渭城离京都这么近,他又如何不认得? 只是不想,他竟然还活着。 待听到曤一的耳语解释之后,姜啟望向黎耘的眼眸,瞬间变得透亮透亮,他几乎是一个跨步冲到了黎耘面前,激动的一把抓住的了黎耘手臂,一脸的不敢置信。 “先生,在下濡慕先生久矣,不想今日得见先生圣容,小生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撒手。”姜啟的动作迫使黎耘不得不将视线放在了姜啟身上,他一脸平静的望着兴奋过度的姜啟,低头望向自己被牢牢抓住的双臂,淡漠的语气中还夹杂着一股微愤。 或许是黎耘的态度太过冷淡,又或许的是黎耘的语气太过漠然,终于将处在自我兴奋中的姜啟唤醒,他有些呐呐的放开黎耘的手,稍显稚嫩的脸上不由闪现一丝尴尬。 “先生您便放心呆在此处,在下定会护先生周全。” “不必。”黎耘见姜啟将手放开,这才再度将视线转移到净衍身上,面对姜啟信誓旦旦的言语,亦没有一丝的波澜,待看到被净衍击飞落地的不再爬起的黑衣人,原本那颗悬浮在空中的心,也瞬间落回原处,黎耘眉头微舒,静候于此,默然等待。 姜啟见黎耘完全不想理会自己,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选择放弃再度打扰黎耘的念头,转而将视线投到面前的争斗之中,细看之下有些好奇的向身边的曤一询问道:“你可打得过那和尚。” 曤一闻言,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摇了摇头,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容之上不由得勾起一抹苦笑:“禀少主,属下无能,十招之内定然败北。” “那你们四个一起,可有胜算。”听闻曤一有些泄气的言语,姜啟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询问了起来,照他看来,眼前这和尚的武艺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一招一式中完全感觉不到锐气。却不知曤一为何如此推崇。 “不能,便是十曤一并出手,在大师面前,我等也是毫无胜算,若非大师身为出家之人,不愿伤人,下手之处,更是处处留情,只怕眼前这数以十计的黑衣人早已命丧黄泉。” “真有这么厉害。” “自是当然!大师之身手,大启之内,亦是排得上名次的。”曤一一双眼睛死死的死死的盯着净衍的身法,便是姜啟的问询,也不见其眼眸转动半分。 “……”姜啟正待还有再问,却听到黎耘的声音传来。顿时,他所有的言语堵在了喉头之中,吐不出咽不下,难受异常,却又不敢再妄下言语。 “聒噪不堪。”黎耘侧头一声轻喝,耳边的喋喋不休终于停止,他望着姜啟怯怯的望了自己一眼,紧闭上了嘴巴,这才扭头,场内除了刀光、剑影、棍舞,呼吸可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待最后一人落地,净衍收回娑婆,这才睁开眼眸望着倒了一地动弹不得的黑衣人,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悲天悯人,一丝愧疚难安。他将娑婆横至于手臂之上,站在黑衣人之中行了一佛礼,长道一声佛谒,这才转身向黎耘走去。 “谁要你摆出这假慈悲的模样,来啊!杀了我们,黎家小子,你不是很想替黎家那些冤死的人报仇吗?黎家那些人可是奴亲自动的手,来啊!杀了奴,杀了奴你就能报仇雪恨了。”吟莲摊在地上,也不知道净衍使了什么手段,此刻她只感觉到自己浑身没有一丝气力,她眼见着净衍离去,心中的恨意难消,不甘难平。可是她宁愿此刻死在净衍的手里,也不愿再苟延馋喘的存活于世。 听到吟莲的话,一直淡漠的表情的黎耘终于动了,那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恨意瞬间喷涌而出,他抬脚毫不迟疑的往吟莲的方向走去,面对着走近的净衍,他孰若无物一般的想要从净衍的身边走过。 可是…… 就在黎耘要与净衍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只手挡在了黎耘的面前。 “施主!” 黎耘侧头望向净衍,他面无表情的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中不见任何生机,“小和尚,给吾让开。” 净衍后退一步,也只有他看到,此刻黎耘的眼白变得通红,净衍很清楚的明白黎耘是要去干什么,之前他没能阻止他,但此次,他决不允许同样是事,发生第二次。所以净衍坚决而又决绝的说道“小僧,不能让。” “哈……哈哈……”黎耘仰天一声长笑,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净衍,似要穿透他的身体落到吟莲身上一般,他大笑,可笑着笑着,他却笑不出来,他望着净衍,静静的,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慢慢的渗出了血泪,一颗、一颗,滚落脸颊。 可是,他没有哭,甚至于连抽泣都没有,因为他是黎家的男儿,黎家最后的男儿。 他,连哭泣的资格都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36章-俗世人间 “莫要吾恨你。” 净衍只感觉自己的心,猛的一抽,他望着那张如玉般雕琢的面容,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伸手接住了黎耘滴落脸颊的一滴血泪,冰冷而沉重。一如此刻黎耘给他的感觉。 “对,就是这样,来啊!杀了奴,快来杀了奴……” “……” 身后,吟莲癫狂的叫嚣声依然不止,她似乎在迫不及待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或许对她而言,死不过是另一种解脱。 只是净衍不懂。 “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你又何苦执着于此。”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小和尚,你终究还是不懂。” 黎耘望着净衍,他忽然一笑,如芙蕖盛开一般,璀璨夺目到让净衍不敢直视,他上前一步,欺近净衍,他如呓语一般的声音自净衍耳边响起,温柔而轻柔,可是落入净衍耳中,却让他整个人瞬间呆立,无法动弹。 “若要阻吾,吾愿…杀了吾。” 黎耘说完,没有任何迟疑的错开净衍便走向了吟莲,待走到吟莲身边,他低头俯视这个曾今犹猫戏老鼠一般将其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女子,虽夜色不明,可黎耘却还是清楚的看到那张扭曲狰狞不过的玉容,此刻的她,犹如一条失水的鱼,苦苦挣扎丝毫没有当日那百媚风情。 “黎家小子,捡起你身边的剑,刺入奴的胸口,来啊!” 黎耘自怀中掏出匕首,他蹲下身去,将匕首在吟莲身上笔画着,却迟迟不肯下死手。 “黎家小子,你不是没杀过人吧!哈哈……,没想到堂堂血性黎家居然会出了你这么个不见血的窝囊废,简直就是个荒唐笑话。哈哈……” 吟莲畅声大笑,极尽讽刺之词,生死之间,全无惧意。 只是…… 黎耘久久打量着吟莲,忽然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匕首收入怀中,转身便走。 “别,别走,求求你,求求你给奴一个痛快。”吟莲见黎耘要走,原本有些癫狂的面容瞬间柔顺了下来,她费力的伸出手一把抓住黎耘的脚腕,她仰着头楚楚可人的望着黎耘,希望得到他的解脱。 “汝既一心求死,吾定不会如汝所愿。”黎耘淡然的回头,望着苦苦哀求的吟莲,稍稍用力,便将脚从吟莲手中挣脱了出来,任由吟莲在背后哭喊着,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净衍。 “走吧!回客栈。” 眼见着黎耘放弃杀孽,净衍满心大好的跟在黎耘身旁,二人完全没有顾及到旁边看戏的几人,打算离开此处。 “先生,等等。”姜啟原本也以为黎耘会将那个女人杀了,却没想到原本的剑拨弩张,瞬间变得云淡风轻,一时间竟然忘了神,待黎耘走出好远,他这才惊起,连忙呼喊道。 “施主?”净衍见黎耘丝毫没有理会身后大呼小叫的姜啟,不由出声唤了黎耘一句。 “勿须理会。”黎耘头也不会的抛出四字,脚下的步伐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净衍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跟着黎耘的脚步望内城走去。 身后,曤一望着那瘫了一地的黑衣人,再转头望向一脸无奈却仍未死心的姜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少主,这些人可要处理掉。” 姜啟一脸不甘的望着黎耘消失的方向,根本看也没看犹在歇斯底的吟莲一干人等,随意的挥了挥手,“既然先生都放过他们了,自然就不用管他们了,曤二,这里轻功属你最好,给我立刻去查先生下榻的客栈,我要备上一份好礼,正式前去拜见先生。” “遵命,少主。”跟在曤一身后一人,站出来向姜啟行了一礼,接着便隐匿于夜色之中,不见了踪迹。 “今日之事,尔等切记不要告诉三叔,可知?” 三人同时跪倒在地,异口同声的回答道:“属下明白。” “回吧!” 姜啟收起了一副少年模样,伸手一挥,曤一自动将其背负在背上,不多时便消失在夜空之中。 徒留原处一地的黑衣人,诡异的确是,自始至终唯有吟莲一人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不甘而愤怒,诡异而渗人。 内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黎耘行走在人群之中,刚刚在外城发生的一幕,宛若梦中。 忽然,黎耘停住了身形,他转身望着净衍,虽面无表情,可是却无端的让净衍多了几分紧张。 “小和尚,可否告知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小僧不过是将他们的气海点破,以便他们以后无法再枉造杀孽。” 听到净衍如此答案,黎耘先是一愣,他打量了净衍片刻,直至净衍似不好意思的避开的黎耘目光,他这才轻轻一笑,伸出手拍了拍净衍的肩膀。 “你可知吾为何最后停手?” “小僧不知。” 黎耘转过身去,将视线投到眼前的灯火辉煌处,这才回答道:“有时候,活着比死更加痛苦。小和尚,你不杀他们,只是你的慈悲;对于他们而言,这确实一种极端的残忍,有时候,痛快死去,也是一种解脱。只是小和尚你不懂而已。” “施主?”净衍完全被黎耘的话绕住了,他没有杀人,难道也错了。 黎耘忽然回头,宛然一笑,“小和尚,你信不信,那些人现在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小僧明明未曾置人于死地。”净衍一声惊呼,他伸手一把抓住黎耘的手,便将他往外城带去。 黎耘也任由他拖拉着,他望着净衍急行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明明一开始吟莲故意激怒于他时,他便已经知晓了她的下场,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将此事告诉净衍的打算,即便是刚才,也是他约莫估算了那些人应该已经被处理掉,他才说将出来,而且……他明明可以装作不知情。 但,看到净衍那近乎纯白的内心,黎耘便忍不住,忍不住一次有一次想要将俗世间的种种残酷龌蹉,摆在净衍的面前,以极度残忍的方式,来迫使净衍接受这个世界的肮脏。 佛祖普渡众生,众生皆有佛性,这所有的一切皆不过是一种粉饰太平的手段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37章-何苦执着 众生皆有佛,亦有魔。 只不过盛世有佛,乱世出魔。 如今乱世将至,众生温饱不暇,何以慰佛,既无香火,佛又何以渡人? 黎耘终究不过是一介文人,根本就跟不上净衍的速度,净衍此刻心中亦是焦急万分,索性一把将黎耘负于背上,飞快的向外城奔跑而去。 可是即便净衍的速度再快,终究却还是在黎耘的意料之中,待净衍再度回到那场厮杀打斗的地点时,根本就不用净衍去看,呼吸泯灭,无一存活。 净衍将黎耘放下,不敢置信的走上去看,原本不过瘫在地上的众人,此刻一个个面色青白,双目瞪圆,面颊凹陷,七窍流血,生元已去。 而更让净衍觉得诡异的是,不过才短短一个来回的时间,场中四十来人,身体之内的血液尽数放干,宛若干尸,惨不忍睹。 “阿弥陀佛,怎会如此?”净衍自一具尸体前蹲下,细细查看,这才发现此人身体之内的骨骼寸寸断裂,可谓是残忍至极,待净衍一一查探,尽皆如此,而且此时净衍这才发现,除却吟莲,其余众人舌头尽数拔去,想来这也是众人至始至终未曾出声的缘由。 净衍站在一堆死尸之中,他满面骇然,便是这一路行来,他亦无见过如此惨象。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本无心杀戮,却终究难逃算计。 净衍望着不远处的黎耘,黎耘根本就没有丝毫躲避的直视着净衍的目光,他从说出猜想的那一刻开始,便在等待,等待净衍的控诉。 只是……,没有控诉,只有委屈。 “为何不告诉小僧。” “你救不了他们,便是你没有废除他们的气海,小和尚你也救不了他们,从他们接下任务的那一刻起,不管成功与否,他们便已经注定死亡。或许在你眼里,这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可是小和尚你要记住,在掌控者手中,他们不过是一堆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而已。既然棋子已废,便无需留存。” 黎耘平静的诉说着,这一路一路他看得太多了,也看透了,所有他淡然了,漠视了。 “小和尚,这只不过是开始,若这你的承受不住,吾等也不需要去寻找佛子了。” 净衍沉默着,沉默着,今日之事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无法做到,做到像黎耘那样的坦然,坦然的去面对别人的生死。 或许…… 他从一开始,就真的错了。 …… 夜渐渐的深沉,原本的喧哗繁华也慢慢恢复了夜的宁静,原本灯火通明的街道也因为烛火燃尽而重新隐遁夜色之中。 寒山客栈内,小二将已经燃尽的蜡烛替换掉,恭恭敬敬的退至角落中。 大堂内,还未收捡的两个桌子拼在了一起,上面用厚厚的棉被包裹着,露出了一张小小的稚子的脸,赫然是已经大病初愈的袁文,门口处,袁武正焦急站在那里,时不时的张望着街道远处。就在他身旁不远处披着一身醒目披风的姜啟静静在站在那里,身后跟着的正是曤一曤二,只是此刻原本属于暗卫的两人,手中皆被厚重的礼盒占据。 “公子,要不您还是回吧!这个时辰了,我家主人可能不回来了。”袁武缩了缩脖子,跺了跺脚,凑到姜啟的身边,哭丧着小脸提议道,也不知道主人怎么招惹上了这人,说是要见主人,都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黎耘他们还没回来,这人也不走,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再等等。”姜啟也没有想到,明明黎耘他们是在自己前面走的,可怎么到了现在也不见人影,要不是还有小厮在,只怕姜啟都以为黎耘他们早跑路了。 “少主,来了!”正郁闷间,忽然听到身后曤一轻声开口,姜啟不由得精神一震,望街道上望去,只看见黑乎乎的一片,哪里有什么人的影子,姜啟也不急,学武之人视听方面本来就强于普通人,既然曤一这么说了,自然是没错的。 果然,不多时,便看到黎耘和净衍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再街道隐黑处出现走近, “少爷,可回来了,有位公子在这都等半天了。”袁武见到黎耘,瞌睡瞬间一扫而光。他一跳而起,想也没想到的朝着黎耘的方向冲了过去。 黎耘先是一愣,随即看到不远处的姜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无奈,不过是萍水相逢,这人却似乎死缠上了,据他所知渭城姜家可谓是百年世家,其姜老太爷曾是帝王先师,自视清高,因不忿如今朝堂之黑暗,百姓之苦无人申诉,愤然之下,将家族在朝堂为官者尽数召回,向外宣称,朝廷一日不清,姜家便一日不出。当是时,虽当朝首府三番两次前去拜请,却屡遭闭门之遇,明昭帝大怒,颁发皇旨,有大启一日,姜家子孙不得入仕。 此事之大,于书生中议论纷纷,黎耘自是有所耳闻,而依他之见,这姜老爷子所行之事,明智也,既周全了姜家名声,又保存了姜家之力,可谓大智者,莫过于此。 “袁武,夜已深,领你弟弟回房歇息!”黎耘向袁武吩咐道,随即转身对向似心不在焉的净衍:“小和尚,你也回房,此事交由吾来处理。” “嗯!”净衍此时脑中纷乱不已,也无心再顾及其他,见黎耘这般言语,亦是点了点头,跟在袁武身后进了客栈。 “先生,您回来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姜啟见黎耘走进,连忙凑上了上去,身后往后一招,让二曤将礼品奉上。 黎耘摇头轻笑一声,自姜啟身边走过,一直走到先前袁文酣睡的桌子盘这才停了下来,他伸手执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两杯茶,示意姜啟过来。 “请!” 姜啟见状,忙不迟疑的走了过来,在黎耘对面坐下,虽茶以冷,却丝毫无阻于他此刻的好心情。 “姜家既无心入仕,吾等亦不过萍水相逢,姜公子又何必如此执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38章-祸不单行 “黎家之事,虽我姜家有心,可朝堂终究无力,不能施以援手,祖父谓之大憾。先生一路逃亡,手中无一兵一刃,虽有江湖草莽意气相护,于追捕之力,不过尔尔,祖父曾言,先生大智,不能与先生结交一番,乃平生憾事。在下闻之,对先生亦是神交久矣,今日得见先生,心中窃喜不已,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先生勿要见怪。”姜啟一脸激动的望着黎耘,若非家父不准,只怕他早已随家中暗卫前去探寻黎耘,没想到如今能够见到真人,那种激动,无以言表。 “过誉了,吾不过一凡人罢了,如今夜已深,姜公子还是早些归歇吧!”听到姜啟的话,黎耘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只是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来,便要准备离开。 只是……,好不容易才等到黎耘,姜啟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放弃呢?他根本就没有半点犹豫的挡在了黎耘的面前,一脸恳切,倾慕。 “先生,在下可否邀请先生过府小住一些时日。在下……” 黎耘伸出手,止住姜啟未完的话,“多谢姜公子的美意,只是吾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还望姜公子莫要见怪,且吾现在身份微妙,姜家还是勿要靠近得好,以免殃及池鱼。后悔莫及。人生在世,知己难求,若此番事了,吾定会前往姜家拜见姜老,只是现在时机不对,还是莫要徒增烦恼为好。姜公子,还是请回吧!” 黎耘说完之后,也不等姜啟再言语,直接转身离去。 姜啟眼神复杂的望着黎耘的背影,身为姜家子孙,他一直被人高高捧起,从未像今日这般遇到如此多的冷漠和拒绝,只是黎耘所言,虽寥寥几句,可于情于理、话里话外皆是为姜家着想,他实在是无力辩驳,且人已走,戏已散,姜啟只能无奈转身,示意二曤离去。 不过是顷刻间,人已走,茶已凉,唯有一盏残灯冷寂。 原本缩在角落,不知何时陷入瞌睡之中的小二,忽然惊醒,环顾四周,人已空,喃喃几句,靠近残灯,风起,烛灭,夜入无声。 天渐渐的褪去了夜的狰狞,微白的清晨显得格外冰冷,也许是昨夜的夜过于喧嚣,虽天已泛白,可整个渭城似仍在酣睡中一般,寂寥无声。 空荡荡的街道上,哒哒哒的马蹄声踏过了清晨宁静,微敞的城门古朴而沉闷,似再无声的倾诉着岁月沉淀下的故事。 “呶……”才刚走出城门不远,忽一马匹从道路两旁窜了出来,直直的挡在了道路中间,袁武措防不及之下,只能猛一拉缰绳,硬生生的将马车停了下来。只是马车勉强停下,却终究无法避免车厢的动荡。 “哇……,哥哥!” 袁武才刚安抚好躁动不安的白马,还来不及查看究竟是何人挡住了马车,便听到了马车之内传来了袁文的哭泣声,他想也不想的一把拉开车门,一眼望过去,便看见袁文在净衍的怀中奋力的挣扎着,眼泪鼻涕早已糊满了面庞,待他看见袁武,想也不想的便朝袁武伸出了手,并奋力的向袁武的方向扭动着。 “哥哥,哥哥……” 袁武也顾不得主仆尊卑,一把将弟弟抱入怀中,轻声的哄了起来。 马车外,数十劲装男子,身跨骏马将马车团团围住。 只见为首之人满脸络腮胡子,将大半张脸拦住,看不清真容,其身后之人,正是一脸无奈颓废的姜啟。 “可是这俩人?”络腮胡子用手持马鞭的手指着马车上的人扭头望向姜啟。 “三叔,我已经说过了,外城那些人不是他们杀的,我与四曤离开之时,先生早已离去。”姜啟一脸颓废无力的解释道,这句话,他已经不知道和三叔说了多少次了,可是还是被他拉到这里围堵先生,这般下去,他有何颜面再见先生。 “哼,此事无需你操心,本捕头自有定论。”三叔哼的一声,便扭头不在理会姜啟,而是打马靠近马车,对着黎耘、净衍二人说道:“我乃渭城总捕头曹山,你等二人因涉嫌杀害四十条人命,再逃逸路中,被我逮捕,现在你们二人最好随我返回渭城,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行定夺你们二人的去留。若要抗命不遵,我等只能就地格杀。” 身后的姜啟听到三叔这番话,心中羞愧万分,再见其又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终究忍不住伸手将脸捂住,叹气连连。 “可有朝廷出具的捉拿文书。”黎耘将握在手中的一卷古籍放置茶墩之上望着那人,并没有因为这群人的突然出现而感到丝毫的意外。 曹山闻言,拿着缰绳的手一顿,另一只伸手捞了捞胡须,有些不太自然的说道:“额,这个…,只因本捕头出行太急,未来得急……,嗯,待本捕头将你们二人抓捕归案,倒时自然会看到文书。” “抱歉,若没看到文书,汝没有追捕吾的权利,还请让路。”黎耘毫不犹豫的拒绝,让曹山瞬间瞪圆了眼睛,他稍带戾气的望着黎耘,气势汹汹,似要碾压黎耘一般。 只是…,黎耘还未有任何反应,一旁的净衍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些死者虽与小僧有过争斗,但却非小僧所害,我等却实有要事在身,无法逗留于此,还望捕头包涵。 “天大,地大,大得过人命吗?你说不是你杀的,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都是屁话。”曹山‘呸’的一声,及其粗鲁的回答道,势必要将黎耘二人留住一般。 “不知捕头可有吾等杀人的证据。”净衍的声音自净衍背后响起,不知是净衍的错觉还是怎么,他莫名的感觉黎耘似乎此刻心情还不错。 曹山又一顿,气鼓气鼓的打马转身将已经完全隐匿再马匹后面的姜啟给提到了马车面前,“这便是证据,你们两个虽没有在姜…公子面前将人杀害,可是你们两个离开之后近一个半时辰是去哪了。谁都保不准你们两个趁他离开之后又返回现场,将人杀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39章-已身难求 净衍一僵,面对曹山的问题,他竟然发现自己无法解答,因为他确实又返回了现场,只是等他返回之时,人早已死去。 “先生,都是在下疏忽,本想替先生收拾残局,却不想被三叔撞见,这才……”姜啟苦拉着一张脸,一脸小心翼翼的望望三叔,又看看被净衍护在背后的黎耘,如今他被夹在中间,于里于外,简直就是一团糟糕。 “你也认定是吾等杀的?”黎耘拨开净衍,望着姜啟,虽表情平淡,却少了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当然不是,大师慈悲为怀,不愿枉造杀孽;先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力相抗,此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姜啟连连解释道,生怕引起黎耘的误会。 “吾知你意,不过吾确有要事在身,无法逗留。此番事了,吾定上门拜访,君子一诺,重于千金。吾不敢悔也。”黎耘打量了曹山片刻,心中了然,他一脸恳切的对姜啟许下承诺,言辞切切。 “在……下,唉,学生惭愧。”似被黎耘戳破了小心思一般,姜啟瞬间满面通红,低下头去,不敢再去直视净衍的目光。 “曹山,吾知你意。”黎耘话语一停,伸手拍了拍净衍,示意道:“小和尚,将娑婆拿出。” 净衍虽不解,却还是将一直提在手中的娑婆送到了曹山跟前。 “曹山,若你能提起这娑婆,吾便准许你一战。” “当真?”曹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直直的盯着黎耘,不肯放过他任何的表情。 “君子一诺。” “好!”曹山豪气冲天的应了一声,待看到娑婆时,顿时两眼发光,空中忍不住赞叹道:“好兵器,好兵器。” 他也不下马匹,伸手一只单手一把握住娑婆,沉了口气,向净衍说道:“大师,还请放手。 净衍回头望了黎耘一眼,见黎耘点了点头,他这才松开手去。 “砰”就在净衍松手的那一刹那,娑婆瞬间带着曹山连人带马往地上砸去,黎耘飞快的想要伸手去救,可是却发现身后的黎耘忽一把死死的扣住自己腰腹,一时间,净衍只感觉到脑袋你轰鸣,竟然眼睁睁的望着娑婆落地,青石铺就的官道以娑婆为中间,如蜘蛛网一般向外裂开。 曹山心一个翻身自地上坐了起来,心有余悸的望着娑婆所在,幸好他松手得快,不然他的手指只怕会被娑婆砸得粉碎。 “三叔,可有事?”事情发生的太快,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众人根本就来不及施救,姜啟一把下了马匹,冲到曹山面前,一脸担忧。 曹山摆摆手,望着几乎半陷进青石之中的娑婆,不信邪的拍了拍手,吐了口口水在手心,搓了搓,伸手握住娑婆试图再次将娑婆拿起。 只是不管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究还是无法撼动娑婆半分。 马车上,黎耘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伸手拍了拍净衍的肩膀:“小和尚,去把娑婆拿回来。” 此时此刻,净衍的脑袋完全处于放空的状态,听到黎耘的吩咐,他懵懵的走下马车,在众人无比惊骇的目光中,将娑婆拿起,转回马车之上,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句话。 “如此,吾要上路了,尔等可让开。”黎耘虽看到净衍的失态,此刻也无暇顾及于此,他平静的望着曹山。没有争执,没有请求,也没有强迫,犹如话家常一般,平平叙来。 “散开。”曹山眼神火热的望着净衍,事已至此,他完全明白了彼此之间那无法横越的差距,若是他再度强迫,也太过不自量力了。 而且……,看到黎耘那双极度平静的眼眸,他潜意识里,若是自己强行阻止的话,或许此人真的会将他们这一干人,尽数留在这里。 见人已散去,黎耘朝一旁的还在逗弄弟弟的袁武吩咐道:“袁武,赶车。” “好勒,少爷。”袁武望车外伸头一看,见大道已通,应了一声,拿起放在旁边的棉被将袁文裹得严严实实,抱了出去,圈进自己怀中,拿起缰绳,‘驾’的一声,白马打了一声响鼻,车轮转动,吱扭吱扭的往前跑去。 忽,马车一顿,袁文趴着车厢扭头望向身后静默的众人,少年特有的嗓音自马车上传来,带着些许的笑意:“姜三爷,我家少爷让我告诉你,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曹山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望着身边伸长了脖子望着马车离去的姜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脚就往姜啟屁股上踹去。 “三叔!三叔,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臭小子。” “三叔,我错了,这不是见了先生太紧张了,一下子没过脑就脱口而出了。三叔宁别生气,别生气。”姜啟一时间堆着一张笑脸连连讨饶。 “好一个七窍玲珑心啊!只可惜……唉!”曹山忽然收起来了一脸的不正经,望着越行越远的马车,一声长叹,诸多滋味,谁又能懂。 生在乱世,事不由己。 对于姜家,对于他,皆是如此。 前路漫漫,终究还是需要一步一步走过,只不知,路向何方,道可通。 哒哒的马蹄一步一步的驶向漫漫前路,忐忑而曲折,一如此刻净衍的心情,他默然的望了黎耘良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刚才……” “刚刚如此?”黎耘抬头,平静的望着净衍,不知为何,自从出了京以后,黎耘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平静,看着芸芸众人,他甚至有种已踏出俗世般的感觉,而对于净衍,他更是从心底生出了一股莫名亲切感,忍不住想要靠近,靠得更近。 近些时日,他思量了许多,也思量了许久,终究只能归结于已经融入他骨血之中的舍利珠身上,舍利本为净衍之物,自然对于净衍有种亲近之感。 “且不说小僧乃是出家之人,你与小僧皆为男子,怎可…怎可行那搂抱之事,实乃罪过罪过。”净衍双手合十,低着头,一番懊恼模样。可通红的耳根终究暴露了他此刻略显羞涩的心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40章-路有枯骨 黎耘放下古籍,望着净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又被他强自按下,“如此算来,昨夜,小和尚你揽了吾的腰,还与吾有了肌肤之亲,不知何解?” “小僧,这……这事权从急,施主身处险地,小僧怎能… 怎能坐视不管。”净衍猛一抬头,强自辨白道,生死之间,一秒皆不从错过,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呢! “吾亦是如此,可知若小和尚你出手救了曹山,曹山便不会放我等离去,时间紧迫,吾只能出此下策,”黎耘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小和尚不懂俗世,他不太愿意将曹山窥探其武艺,欲与小和尚较量一番的心思说出,以免徒增烦恼。 “原来如此,想来是小僧误会施主了!阿弥陀佛。”净衍顿时恍然大悟,却又忽的想起一事:“待寻到佛子之后,施主可是要前往姜家拜访。” “吾乃伪君子,真小人也。”黎耘轻笑一声,毫不介意的说道,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打算前往姜家,百年世家的底蕴又岂是他半道出生的伪学子能够比拟的,姜啟一再要求,不过是他头上黎家名声而已,如今他不过一逃犯而已,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他又何必卑贱自己前去讨好一不相关的世家,若其真有心,已其家族底蕴,黎家出事之时,黎家的灭亡也不会这么快降临,便是多拖延一些时日,待其回京,黎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终究不过是对他,这一将门唯一的书生起了好奇之心而已。 他是人,又何必做一场猴戏,取悦他人。 “那你还……?”净衍一脸不解,既然黎耘根本就没打算前去,为何又要给人以希望。 “吾非出家之人,口出妄言,不过是稀疏平常之事,若吾不这般言语,又如何能这般轻易脱身,小和尚,你涉世未深,应当要这世间之人,并不皆如你一般通透明白。一言一行或许皆不过是予你下套的幌子,稍不留神,便万劫不复。” 黎耘一脸正色说完之后,再度将视线投到手中的古籍之上,任由黎耘独自陷入沉思之中。 马车晃晃悠悠,引领着前行的道路,越走越远。 “去年并非大旱之年,为何会如此?”离开渭城不过五六日而已,渭城之前路上所遇还不过是稀稀疏疏,零星几个的难民。而今离渭城越远,所遇难民之多,超出净衍所想,三三五五的成堆的难民随处可见,甚至路旁被丢弃,无人收殓的残尸也越来越多。马车行驶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虽心中焦急万分,可却终究还是放不下去。 净衍将一具无人收殓的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骸掩埋入土,望着不远处时不时朝着他们方向小心翼翼打量的难民,如今正是春寒料峭之际,冬日的寒气还未散去,可是眼前众人却身着褴褛,脚着草鞋,有的甚至干脆直接光脚踩在地上,一双脚黑乎乎的,看不出是脏的还是冻的。净衍原本就已经沉甸甸的心思,更重了几分,通身的祥和气息也被焦躁不安的情绪取代,柔顺祥和的眉目紧锁,似九连环一般,难解忧虑。 “赋税过重,冬春之时,地无恒产,正乃青黄交接之时,百姓自是无力温饱。吾听闻朝堂所收之赋税比之往年又加了三成,赋税过重,自然便成了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净衍立在马车旁,目光落在不远处嬉戏的袁家兄弟身上,沿路一路走来,净衍便收殓了一路的残尸,虽极其耽搁行程,他没有对净衍的行为提出任何的异议,身为出家之人,若这点慈悲都需要人提醒的话,佛家何以为继。 若……,黎耘眼角的余光瞟过不远处似蠢蠢欲动的人群,唇部不自觉的勾起了一丝冷笑的弧度,若真惹出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也好让小和尚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心叵测,世事难料。 “施主,不知马车上是否还有余粮?”净衍踌躇了半响,终究还是忍不住向黎耘开了口,他于迦南寺中常年苦禅,并无口腹之欲,这一路行来,也对此并未操心,只是事到如今,虽想尽一点绵薄之力,可自那日将黎耘给予的银子全部散尽之后,他亦不知黎耘手中时候还剩多少余银,此话说出,不免也有一些尴尬。 “尚有一些,袁武你去马车上左边座位之下拿出来。”黎耘看了净衍,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眼中闪过一抹深思,随即招呼袁武,若是能用些干粮堵住那些人的嘴,自是极好;怕就怕,堵住了嘴却堵不住某些人的心思。 “是,少爷。”袁武听到黎耘的吩咐,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进了车厢,若是黎耘不说他也未曾注意到,马车之内两旁的座垫皆是空心,他按照黎耘的提示,将左边座垫往上一提,我了个乖乖。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的全是烧饼。 袁武撩起衣摆,将里面的烧饼一个一个的拿出,将衣摆塞的鼓鼓囊囊的,这才艰难下了马车,望着原处虎视眈眈的人,竟然有了几分怯意,不敢上去。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黎耘,也不说话。 “你随小和尚过去。”黎耘怎会不懂袁武的意思,他微微扬起下巴朝净衍点了点,丝毫没有半点想要插手的意思。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净衍也不在乎黎耘的态度,拉着袁武便往难民的方向走去。 那些个难民也是识趣,见净衍过来,便立刻蜂拥而上,将黎耘和袁武二人团团围住,有些个眼尖的难民自然是看见袁武怀中的烧饼,又怕被人抢了先,偷偷摸摸的就要伸手去捻一个,袁武只得死命的抱着衣摆,紧紧的贴在黎耘身后,吓得不敢移动半分。 “大师,救救我们吧,我们都三四天没吃东西了。” “大师,就施舍我们一点吧!” “……” “别急,别急,慢慢来,都有都有。”净衍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向袁武伸手示意他将干粮拿出,只是…,袁武才刚将衣摆摊开,原本有气无力得难民,此刻就像是见到猎物得狼一样,顿时来了气力,全都拥了上去,不过是须臾,便将袁武怀中的烧饼分光,然后散开稍许,便狼吞虎咽得啃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41章-食人者诛 为了延长保存时间,烧饼做得很硬,众人又吃得急,可是就算被噎得直翻白眼,也忍不住死命的往嘴里塞,看得净衍一阵心酸。 “袁武,可还有?” 袁武此刻还拎着衣摆呆愣愣的站在原处,听到净衍的吩咐,猛一点头,也不等净衍再发话,撒开脚丫子就往马车冲去,不多时便又抱了一兜兜烧饼下来。 众人虽都眼巴巴的望着,可是嘴里手里皆有食,也不敢再去强抢,净衍给只拿了一个的又分了一个,正想要问问情况,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难民,五作两口将两个烧饼强咽下口中,正待向净衍在要一个,却忽的想起了什么,顿时猛一拍大腿。 “坏了,安老头在煮…”那人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看了净衍一眼,然后撒开脚丫子就往一对面的树林子里钻了去。 净衍还是一脸疑惑,只是黎耘却已经看出了端疑,脸上顿时便的凝重起来,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小和尚,快…快跟上。” 净衍虽不知有何事发生,便见黎耘脸色,当下也不敢迟疑,直接飞掠而起,向刚刚男子的方向追去。 见净衍追去,黎耘方下便将袁武叫了回来,让他将袁文抱上马车,牵着缰绳紧跟自己。而黎耘看似云淡风轻,可藏于袖中的手中已然是匕首在握,净衍不在,处处都得小心万分。 他环顾四周,看下犹在狼吞虎咽得众人,周身冷漠气息更甚。“谁,领吾等过去。” “老爷,跟俺来。”听到黎耘的吩咐,众人抬头有些怯怯的望着似高不可攀的黎耘,面面相觑,一憨厚老头咬牙站了出来,堆着满脸的褶子向黎耘笑了笑,便往对面走去。 其实并非太远,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老头便领着黎耘到了一聚居地,他一眼便看见了难民群中的净衍,只见他一手抱着一估摸二三岁的左右的孩子,孩子虽在哭泣,可有气无力得声音却被周围人的声音盖住。不用去看,黎耘便知道众人在申讨着什么。 果不出其所料,当下黎耘原本就冷着的一张脸,瞬间布满寒霜,“都给吾闭嘴。” 黎耘的声音,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人群中炸开,嘈乱的声音安静了下来,一皆蓬头垢面的难民回头,看向这浊世中宛如贵公子一般的黎耘,尽皆嘘了声音。 原本被众人覆盖的幼儿哭泣声,瞬间变得清楚了起来。 “小和尚,过来!” 净衍怀抱着两个幼儿,朝着黎耘走去,此刻他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之前对于黎耘的吩咐没有丝毫的犹豫;可是又无比的震惊,震惊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可能相信有人会烹食孩童,这犹如遥远岁月里触不可及的谣言一般,却如此真实的出现在了净衍的眼前。 此刻,他不得不佩服黎耘的睿智,还有那顷刻之间的洞察力,若今日没有黎耘的话,便是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两个孩童便会在其看不见的地方惨死,而他……却一无所知。 罕见的,黎耘伸出了手,自净衍那接过一个犹在哭泣的娇儿,看着其枯瘦的手臂,脏兮兮的脸庞,他环顾死沉望着自己的众人,冰冷的语气中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愤怒。 “虎毒不食其子,尔等畜生不如。” “啪……!”人群中,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忽狠狠的拍了自己一巴掌,随即猛捶胸口,放声大哭,声音嘶哑,却是有气无力。 “老朽有罪啊!有……罪啊!” “哼,此时悔悟,又有何用?”黎耘一声冷笑望着眼前麻木异常的众人,易子而食,人心果真可怕至极。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将孩子还给我,老子嘴里都淡出个鸟了。”另一满面横相的中年汉子,满不在乎的向黎耘吆喝道,他一脸垂涎的望着二人怀中的孩子,面露凶光。而他身后数十人手持锄头棒子,尽是一脸凶相的望着黎耘。 “若吾不还呢?”黎耘看着这仗势,隐于围脖之下的嘴轻勾一弧度,眼睛瞟过身旁满脸阴霾的净衍,丝毫没有将眼前这百来十的难民放在眼里。 “不还可以,那便将你身后马给我们,以人换马,公平不过。”中年汉子咬着牙,梗着脖子,没有丝毫的退让。 “公平?你此时竟然在与吾论道公平,若论价值,吾此马价值千金,两小儿亦不过区区数十两,便是尔等一并算上,只怕也比拟不过。” “施主,不可如此!人命无价,岂能按你这般计算。”净衍伸手拉了拉黎耘的衣袖,低声说道,语气之低,唯有黎耘听见。 “小和尚,你错了,战乱灾年,什么亲情子嗣,什么情爱道义,皆不过乃浮云罢了,最重要的终究还是自己,只要自己活着,哪管他东南西北风。”黎耘侧头,一双眼眸极尽讽刺,不知为何,看到这些难民,似一下就勾起自己心中的反面情绪,不吐而不快矣。 “这……”净衍一时语塞,竟不知何言以对。 而对面那大汉,听闻黎耘此言,原本浑浊的眼神瞬间变得黑亮,他与身后之后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拨开阻拦在身前的难民,拿起武器便往马车方向冲去,便冲边喊:“兄弟们,抢了那马,我们就不用挨饿受冻了。” 两帮人之间距离本来就不远,冲过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净衍下意识的便将黎耘拖到身后,对着过来的为首之人,抬脚就往那人胸口踹去,其实也未见得净衍用了多大的力,可是那人却在瞬间往后带着三四人跌飞三四米之远,晕死过去。 原本冲过来的人,瞬间凝固,他们一脸惊骇的望着净衍,颤抖着对视了一眼,竟然想也没想,直接丢了武器,满脸骇然的往树林子里冲去,只留下为首的中年汉子,尴尬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是此刻无人顾及于他,净衍看着晕死过去的三人,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即大急,赶忙冲了过去,伸手一探脉搏,顿时脸上煞白一片,一死两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42章-必废无疑 周着的人,见净衍反应,有大胆者上前试探鼻息,顿时惊的后退几步,跌落在地,便是如此,那人却一副惊恐模样的望着净衍,口中大呼:“死了,真的死了,杀人了,和尚杀人了。” 原本沉默的难民,一下子就像是炸了锅一般,一脸恐惧的望着净衍,似乎完全没有记起,就在刚刚,他们差点要将一幼儿烹食。 净衍想要解释,可却无从解释,他稍稍上前移动一步,那些难民就犹如受了惊吓的跳蚤一般,往后惊退数步,沾满污秽的脸上,一双双无神的眼眸的惊恐的望着净衍,似乎只要净衍稍有动作,他们便打算跳起逃离。 这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充盈而上,让净衍一时间竟然无措了起来。 “小和尚,吾等走吧!”黎耘上来轻拉净衍的僧袍,他的视线扫过众人,冷漠无息。他将原本抱于自己怀中的孩童放在地上,顺手又将净衍手中的孩童接过一道放下,伸手往他们的背上轻轻一推,将两位孩童推了出去:“去吧!去你家人那里。” 人群中惶然跑出两人,一把将孩子抱进怀中,看都不敢看净衍一眼,直接就跑回了难民群中,大气也不敢。 黎耘转身走出两步,却不见净衍跟来,索性转身一拉抓住净衍的手腕,直接将他拖回马车旁。他微微仰头,对坐在车辕上的袁武吩咐道“将马车的烧饼尽数拿出。” “是…少爷。”袁武闷闷的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他看来,这些个人也太不识好歹了,虽心有不忿,可他还是钻进马车之中,取出一干净的衣裳,将剩下的烧饼尽数放置其上,并艰难的拖至车辕处。正待袁武准备跳下马车时,黎耘却伸手阻止了他,他双手提起那包裹上前两步,放在在地上,想了想,伸手又从怀里摸出一估摸十两左右的银子放在包裹之上。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转身离去。 众人上车,马车起步,黎耘掀开窗户的帘子,见那些个难民此刻已经包裹团团围住,似还有谩骂声传来,只可惜马车越行越远,听不真切。 净衍默然的望着自己的手,忽然抬头,有些不确定的向黎耘问道:“施主,小僧刚刚……” 只是,净衍才刚刚说出,黎耘便伸手将他的话挡住:“小和尚,你说过事事皆有因果,若非那人垂涎于吾这白马,小和尚你又何至于出手。” “可小僧并未想要致其于死地,小僧亦不知为何,为何会如此,明明小僧所用之力不过半分而已,小僧心中实在有愧。”净衍一脸苦闷无解,而面对此事,黎耘亦不好解,唯有净衍自己放下才是最真,一时之间,马车之内再度陷入平静之中,独留坐在地上的袁文兴致昂扬的啃着手中烧饼。 夜,渐渐凝重,冷月当空,星辉璀璨。 黎耘一行紧赶慢赶,终究还是错过了宿头,离官道不远处的树林里,燃尽的篝火上一缕轻烟在空中袅袅舞动,不远处的马车上偶尔传来几声酣声,再无其他。 “你,你去那边,你们几个去另一边,都小心点,听我指示,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忽,树林之中黑影缓动,散开,又再度隐匿,悄无声息的靠近篝火旁的马车。 只是,就在众人将马车团团围住,举刀要劈之时,一身影自树上一跃而下,精确的跃进了众人的包围圈之内,正是净衍无疑。 众人一惊,手上动作一顿,却见净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知众位深夜到访,所求为何?” 为首之人看着净衍,忽放声大笑,似调侃一般的说道:“哈哈哈,你这和尚倒是好生有趣,若我说,我等是为求财而来,不知和尚你可愿将钱财自动奉上。” “这,小僧生为出家之人,并无钱财伴身。”净衍有些为难的望了一眼马车,自他将百两银子一日败光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摸到过钱财了,更不知黎耘将钱财藏于何处。 “放你娘的狗屁,还出家人,出家人不是不能杀生,难道是我记错了,今日那杀人之人不是你。”为首之人‘噗’的一声,吐了口痰在地方,一脸不屑的望着净衍,身为绿林好汉,他平生最恨的就是道貌岸然之辈,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却满肚子坏水,就跟眼前这和尚一模一样。 “小僧,小僧并未故意所为,实在是……唉!”事实所在,净衍竟无力辩驳,如鲠在喉。 也就在此时,为首之人正要火上浇油一番,却听见‘吱扭’一声,车厢门被打开,黎耘自内走了出来,他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周围众人一般,径直下了马车,走到净衍面前,月光之下,冰肌玉容,高贵祥和。 “如吾等不愿奉上钱财,你倒要如何?” “不奉钱财也可,将你这白马留下,本大爷倒也可以考虑留你二人一条小命。”那人眼睛瞟过一旁自顾踢着蹄子的白马,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垂涎之色。 “看来倒是吾等需要抱歉了,想来是大爷功课尚未做好,吾等一行可共有四人。而且……,这马吾甚喜之。”黎耘伸手拍了拍白马,白马亦是十分配合的打了个响鼻,倒是让那为首之人恼怒成羞了起来。 “当真不识好歹,兄弟们,给我上,扒光了他们。 净衍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黎耘拉到身后,随即抽出负在背上的娑婆一挡,瞬间将众人的攻势阻挡在外,因今日之事,净衍亦不敢用力,且困于狭小之地,反而处处受制,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处施展,看得黎耘那是连连摇头。 索幸此行挡路着皆是乌合之众,并无什么武艺,净衍可算是小心翼翼才将众人尽皆放倒,正待要舒口气,却忽的看到之前被放倒在离黎耘不远处的一人,一咕噜的爬了起来,以闪电之势,冲向黎耘。 净衍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被众人引离马车数十米远,当下虽没有一丝犹豫的冲了过去,只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待净衍欺近时,黎耘的咽喉处以被那人紧紧钳制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43章-倔强不屈 “看来,倒是吾失策了。”黎耘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当时为自己领路的老者,想来当初他便打算下手,只可惜未能寻到最好时机,而选择放弃。如今却隐匿在乱匪之中,趁净衍无暇顾及于他,伺机动手,怪也只能怪他一时大意,竟让其得了手。 只见那人阴恻恻的凑到黎耘颈脖位置,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副享受至极的模样,他一双眼眸死死的盯着净衍,丝毫不见有任何松懈,同时张开大嘴,在净衍的措防不及的目光中,一口便咬在黎耘脖子上,黎耘只感觉一阵剧痛,便极为恶心的发现,那人正在大口大口的吸食他的鲜血。 “不可。”净衍见其动作,想也没想便飞扑而上,只可惜,那人身形亦是灵活至极,只见几道残影掠过,人以消失原处。 “鲜美,果真不是那些个俗人所能比拟的,实在是鲜美至极。”那人抓着黎耘饱食一大口鲜血之后,一脸满足的舔掉滴落嘴角的一滴鲜红,而至始至终望向净衍的眼神,犹如一饿汉面对一场盛世餐宴一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其吞食入腹中。 “你是国师的人,吸食人血,想来渭城的那些尸体定然是你的杰作了。只是让吾意外的事,你既然为了佛子而来,为何不等吾寻到佛子再行动手,若吾是汝,绝对不会如此愚蠢的在此刻暴露自己。”黎耘眉头微皱,颈脖处的伤口依旧在流血,可是黎耘情绪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他望着净衍,亦没有回头,侃侃而谈,如与老友聊话家常一般。 “那些人是你杀的?”净衍一脸震惊,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那罪孽来自于眼前此人,他紧握住手中的娑婆,第一次,有种恨不能将此人置之死地的冲动。 “国师?哼,若无老朽指点,你以为那小儿怎会有今日的风光!你小子倒是好眼力,那些个废物,也就那一点点价值。”老者一脸不屑,想来他便是之前曾在摘星楼出现的殇老道了,但不知为何,其原本褶皱横生的面容似乎年轻了许多,原本身上那股行之将暮的气息亦是淡化了不说,若说其之前乃是七八十的垂暮老者,如今看来却不过是刚过花甲而已。 “你,罪孽深重,佛亦不可饶恕。”净衍手持娑婆,直接向殇老道攻了过去,攻势凌厉,未见半分留手,只可惜,这老道武力之深,可谓是深不可测,他一手钳制黎耘,一手对敌,竟丝毫不落下风,顷刻之间你来我往,俩人交手已过数百招。 拳风阵阵,棍影闪闪,黎耘夹在其中,竟不见有丝毫的损伤,忽,只见老道将钳制住黎耘的手往前一推,直直的将黎耘的身体推向净衍正欲扫来的棍影之中,净衍心中大惊,急忙收回攻势,内息回转,虽强自将棍道挪开寸许,避开黎耘的身形,自身真气顿时混乱不堪,净衍后退数步,强自咽下手中涌上之鲜血,一双眼眸死死盯着,不敢有丝毫松懈,且不说对手武艺之精湛,便是老谋深算之处,在其面前,净衍便犹如刚出壳的雏鸟一般,根本就无法与之相对抗。更何况,如今净衍命门更是拿捏在殇老道之手。 殇老道同样谨慎的望着净衍,他平生一百三十余年,可谓是坏事做尽,能活到今日,靠的便是谨小慎微,不敢稍有差池。 黎耘颈脖处的伤口未合,鲜血早已将前襟打湿,且因殇老道与净衍的打斗移动,就连微冷的空气中都透着一股腥甜气息,气息传入肺腑,殇老道一时竟不能自持,他狠狠的翕动着鼻翼,却终究抵挡不过心中催生的欲念。 他只是稍稍瞟过一眼,黎耘流出的鲜血,在其眼中犹如罂粟一般诱惑着她,殇老道不能自持的再度凑上,饱饮起来,净衍见状,更是顾不得体内混乱的气息,直接冲了上去,拳脚无力以续,不过须无之间,便被殇老道抓住破绽,狠狠踹了出去,身体撞到树身之上,跌落在地。 “小和尚,在老朽面前,你终究还是太嫩了点,乖乖束手就擒,老朽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殇老道亦不乘胜追击,他移开嘴,望着艰难爬起的净衍,感受自身因吸食黎耘的鲜血而膨胀起来的内息,顿感畅快不已。 黎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净衍,眼神平淡至极,却无人知晓,就在净衍受伤的一霎那,他只感觉似有一股重锤狠狠狠狠捶在自己胸口,若无殇老道相持,只怕他早已全身瘫软在地。 净衍更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娑婆,没有丝毫的犹豫的再度冲了上去,然后意料之中的再度被踹出。 冲上,踹出;冲上,踹出。 在外人看来,两人只见犹如游戏一般的打斗,却让净衍已是伤痕累累,夜色之中那得意的笑声自树林中响起,将林中落息的鸟儿惊起,那砰砰的撞击之声,让正在孕育新芽的树木伤痕累累。 “砰…啪…”又一次,净衍的身体狠狠在撞击在了树上,原本就已是伤痕累累的树木终于不堪受力,横腰拦断。 而一次,净衍没有再起来,他努力的尝试了很多次,可是他的四肢却已经无法支撑他的躯干。而殇老道也没有再给净衍这个机会,只见他走进,一脚狠狠的踩在净衍的背上,将净衍原本已经撑起的身体瞬间碾入泥土。 “说,佛子在何处?”殇老道沉声问道,嗔予借助天子之血虽然推演出了佛子位置,可一城之广,根本就让他无处寻觅,倒不如从净衍这里下手,离京之后,他一路相随至此,原本也是打算待净衍寻到佛子之时,再行出手进行抢夺,哪知他确是低估了舍利之力,不过是靠近二人,他便清楚的感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都在渴望,渴望得到净衍身上的鲜血,若非他强行压制内心的欲念,只怕当时他便已经扑了上去。 “小僧…不知。”净衍死命的挣扎,却无法敌过殇老道的一脚之力,他艰难吐出几个字眼,语气中充满了倔强不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44章-人间疾苦 “哼,你不说,老朽便将你二人扣押下来,老朽就不信,佛子出生之日,老朽就不信你还不说。”殇老道也不再问,弯腰伸出另一只一把提起净衍的后衣领,将其从地上提溜了起来,为免其反抗,还伸手在净衍身上点了几下方才罢休。 将二人不费吹灰之力擒获,殇老道此时可谓是得意异常,他拖着二人正要将马车上那两个讨厌的小鬼解决掉时,却听到黎耘的声音自身旁响起,语气平淡,内容却让殇老道瞬间寒毛冷竖。 “想来时间也是到了,老头,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样?”黎耘任由殇老道动作着,他一直沉默只是并不想影响到净衍的判断,而现在,他们二人尽皆掌握于老道之手,且依着老道的架势,只怕那两小鬼亦难逃此劫。 “小子,你什么意思?”殇老道闻言,半信半疑的打量周身,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半丝不妥,可他素来小心惯了,稍有差池都不愿放过。 “吾什么意思?难道你到如今都未察觉到自己的内息正在消融,且你刚才真息大动,只怕不多时,你便只是废人一个了。”黎耘稍稍偏过头去,望着夜色中面容渐渐阴鸷了起来的殇老道,更加火上浇油道:“要说只是废人也就罢了,听说一旦中了这荆棘之毒,待其蚕食内息之后,便会消融其骨血,直至最后剩下一具皮囊,当真是可怕至极。” 黎耘一脸惋惜的口气,听到殇老道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他手一松,任由净衍跌坐在地上,双手一把抓住黎耘胸前的衣襟,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黎耘,“你怎么会有荆棘之毒,不可能,不可能……” “吾自是没有,可迦南寺却有。”黎耘看着殇老道一点一点的崩溃,面上的表情依旧没有的任何的变化,离开迦南寺之时,他便私下寻了了悟那老和尚讨要防身之法,那老和尚便给自己这荆棘之毒,这荆棘说来也怪,若是平常人等服用,此毒溶于鲜血之中,虽会有些后遗之症,但却于生命无碍,可若是被习武之人沾染,则会内息渐失,骨肉渐融,最终只余下一具尸囊。 此毒之奇,天下少有,虽有解法,可药材难寻,眼前这老道能知其毒,黎耘便已是暗暗称奇。 可他又哪知殇老道此刻的百感交集,此荆棘之毒正是出自他手,当年他有一钟情女子,可终究造化弄人,佳人投入他人之怀,而那人更是百般羞辱于他,愤恨之下,他便将此毒用于那女子身上,荆棘之奇,便是奇在,若寻常女子服用,便有美容驻颜的长效,那女子服此毒药自是欢喜不过,却哪知日积月累,不出一年时间,此毒便断送其夫君性命。而她虽永葆娇颜,却此生子嗣断绝。 此毒虽可解,可要在短时间内集齐数百草药却非易事,更何况其中还有几味珍世之药,他虽有收藏,可距离此处有千里之遥,远水何以解近渴。想他殇老道活了近一百四十年,终日打雁,不想今日却被雁啄了眼,当真是失策至极。 第一次,殇老道正视眼前这柔弱书生模样的黎耘,在他掌控之下,杀了黎耘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可是……,他怎么可以,怎么敢用这荆棘之毒,他可是黎家之后啊!可是殇老道一探内息,便知其究竟,眼前这个黎家唯一留下子嗣,竟对自己心狠至此,他一把将黎耘推搡到了地上,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倒是老朽看错你了,不愧是黎家的子孙,狠!若非佛子系于尔等身上,老朽非杀了你二人不可。” 说完之后,殇老道不敢有任何的迟疑,便往树林外飞掠而去,时间紧迫,耽搁不得。 殇老道刚走,马车的车厢便被推开,袁武飞快的自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二人身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慌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扶吾起来。”黎耘开口,他一手捂住颈脖间的伤口坐在地上,看着对面同样瘫坐在地上的净衍,平日里素来仙风道骨,满面慈悲的模样的净衍,此刻可说是狼狈不堪,他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似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了无生机。 袁武听到吩咐忙不迟疑的走到黎耘身边将其扶了起来,黎耘虽失了些血,但并未受到其他伤害,他走到净衍跟前,袁武摆了摆手,示意其松开,蹲下身去,伸手轻推了净衍一把,却不想,便是这一之力,净衍瞬间往一旁倒去,黎耘顿时一惊,放开捂住伤口的那只手,一把将净衍的身体揽住,这才发现其身体此刻可谓是僵硬异常,一双眼眸虽是睁着,可却无半分神采,黎耘顿时心中大骇,忙伸手试探净衍的鼻息,见其鼻息处呼吸可见,这才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不觉失笑,如今他与净衍两命一体,他自个如今还好端端的在此,净衍自然也便是活着的,倒是一时心急,忘了这茬。 “去问问,此处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是,少爷。”袁武点了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抿着唇自地上捡起一把长刀,便朝不远处躺了一地呜呼哀哉的劫匪走去,也不知其用了什么法子,便拖着一脚步虚浮至极的汉子走了过来。 “少爷,离此处往东约莫十里左右,便是新山镇了,您看……” “即刻出发,” “是,少爷。” 净衍与袁武一道合力将净衍拖上马车,黎耘也在袁武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袁武一扬马鞭,驾驶着马车自东而去,空留一地汉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而马车之上,净衍不能动弹,黎耘也不急,将净衍半抱在怀中坐在马车地板之上,任清风明月渐渐隐退。 新山镇,新山客栈,地字号上房。 黎耘已将沾染鲜血的衣袍换下,颈部的伤口也被包扎妥当,此刻他坐在床边,静静的望着净衍那有些狼狈的面容,床的内侧袁文此刻正酣睡,一脸香甜,不知人间苦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45章-心动与否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袁武双手用布包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少爷,药煎好。” 黎耘伸手接过药碗,淡然吩咐道:“今夜你便睡那边榻上,吾等明日一早便要出发,早些歇着去吧。” “那少爷您……”袁武迟疑了一下,看着躺在床上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净衍,在黎耘一脸淡然,完全不似经历刚刚那虎口脱险的磨难一般。 “去吧!”黎耘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朝袁武摆了摆,视线始终胶着在净衍身上。 “是,少爷。”袁武见黎耘模样,知其定然不会改变主意,便依着黎耘吩咐自去歇息去了。 …… “噗!”约莫过了一炷香左右,净衍猛的翻身趴在床沿之上,一口黑血瞬间喷洒在了地上,原本面若死灰的容颜也渐渐的恢复红润。 “可还好?”黎耘自怀中掏出一手绢递到净衍面前,低头望了那色如墨一般的淤血,不由眉头轻锁。 “无碍。”净衍伸手接过手绢,将嘴边血迹抹去,坐直了身形,只拿眼眸死死的望着黎耘,却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净衍的目光实在太过于直白,让黎耘隐隐生出一股无遁可匿的念头。他假装有些不经意的别开净衍的视线,漫不经心的问道:“小和尚,为何这般看吾。” 净衍罕见的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伸出手就往黎耘的面上扇去,可是就在其手指堪堪碰触到黎耘的一瞬间,又停了下来,他眼中闪过千般情绪,确实最终轻轻的在黎耘的脸上拂了一下便收回胸前,双手合十,将所有的情绪尽数闭合在那眼眸之中,化为口中一声佛谒:“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黎耘见净衍这般模样,瞬间明白净衍心中所念。他没说,那道人也没说,却终究还是没有瞒过净衍,一时之间,沉默无声蔓延。 “施主,黎家遭逢大难,九族之地,子嗣尽绝,如今只余你一人。你可知,可知那荆棘之毒,常人服用,虽无大碍,可便是将此毒传承于他人,亦逃不过子嗣断绝的命运。自你服下荆棘那一刻起,黎家此脉自此断绝。施主乃聪慧之人,小僧如何也想不通你为何要自掘死路。”净衍闭着眼眸,别过头去,不愿与黎耘视线接触。 黎耘站起身来,他强忍住心中苦涩滋味,冷笑一声,望着净衍那闭着眼眸的脸,字字诛心的反问道:“小和尚,此话,吾黎耘在尔等眼中可就是一延绵子嗣的工具,若早知今日吾如此,小和尚你当日可还会救吾。” 听闻黎耘此言,净衍猛的转过身来,一双眼眸直直的望着黎耘,良久良久,他轻叹一声,佛音低不可闻,“若知今日,小僧,小僧又怎舍得弃你。” 声音虽低不可闻,可是不知为何,黎耘却听得万般真切,他近乎不敢置信的望着净衍,不敢相信这稍带暧昧的言语出自净衍之口,他望着净衍,打量着他,可是净衍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坦然,他的眼神中不带半丝作假。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界诸般痛苦;小和尚,敢问你心动与否?” 一时间净衍瞳孔不自觉放大,心若雷鸣鼓鼓,他想要沉默,可此时却容不得他沉默;他想要选择逃离,可是却容不得他逃离,出家之人不打诳语,可是……,如此之事,岂容他一介出家人妄谈情爱之事,他沉吟,低头,不敢再去看黎耘的视线:“阿弥陀佛,佛曰: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 黎耘看着净衍的侧脸,看着在其注视之下越渐通红的耳垂,轻笑一声,罢罢罢,与出家之人谈及情爱之事,于人、于礼、于法,终究不合三纲五常。且前路渺茫,不知生机存否,又何须再徒增烦闷。黎耘伸手将只于一旁矮凳上的药碗端起,递至净衍面前。 “小和尚若是关心黎家子嗣之事,大可不必担心,安阳王处便有吾黎家血脉留存。吾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行困难重重,小和尚舍命救吾,吾不过是不想成为累赘罢了。” “施主并非累赘,乃是小僧拖累了施主。”净衍忙转头反驳道,只是抬头间,见黎耘一脸似笑非笑,神俊至极的模样,不免又有些失了神,待黎耘将药碗往净衍面前送了送,净衍这才反应过来,忙伸手接过,也不问这是什么,直接一咕噜便灌入口中,一股浓郁的苦涩气息瞬间充了口腔,不待净衍皱眉,黎耘已将一杯白茶送至净衍嘴边。 净衍本本要拒绝,可看到黎耘的坚持,只能就着茶杯,将嘴里的苦涩咽下。 “可施主曾说过不愿与安阳王为伍,如今为何又……” “人为刀俎,吾为鱼肉,吾终究逃不脱身为棋子的命运,何不选择一个最有利的位置。”黎耘接过净衍手中的碗,将其放置一边,看到净衍似解非解的模样,知其不解内中深意,坐下身去,为净衍解释一二。 “安阳王邀请吾,要的并非是吾的能力,而且吾头上冠着的黎姓。吾黎家世代驻守边关,旗下死忠者无数,若得吾,便可号令三军,于安阳王所谋之事,便有了五五之数,再加上安阳王这些年的暗中布置,那天下宝座,不过是须臾之间罢了。若黎家当真只余下吾一人,或许吾还能坐地起价,可是如今安阳王手中本就吾二兄遗留血脉,有吾没吾,并无二样。唯差的不过是年龄罢了,安阳王此人遇事周全,邀请吾,不过是不想落人口实罢了!” “可谁人知晓那血脉是真?”净衍不解,若只凭一幼儿,又有何依据其定然是黎家血脉。 黎耘只撸起左袖至腋下,露出了手臂内侧一火焰模样的印记:“凡吾黎家血脉者,皆有此印,此事天下尽知,小和尚你不问世事,这才未曾听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46章-执子之手 “原来如此?若是这般,施主又有何打算。”净衍点了点头,这才恍然大悟。 “你以舍利救吾,吾定当为你寻到佛子,此事了后,吾便前往安阳王领地,吾黎家血脉,自有吾来守望。”黎耘淡然将往后打算托出,并无一丝隐瞒,只是想到今日那道人,黎耘未免有些不安,荆棘之毒,天下不过寥寥,可见那道人,不仅知晓,而对其可谓是了如指掌。且知中毒之后,虽有惊慌,可并未恐惧,未见其死,终究不安。 只是幸好,荆棘之毒解药繁杂,一时之间恐无能凑齐,他们只需再此之前将佛子寻出便可。 “小和尚,你的伤势可有大碍,吾等离佛子所在还有多远。” 净衍摇了摇头,他所受之伤虽伤及内腑,于赶路却并无多大影响,“此处可是新山?” 黎耘点了点头,净衍不由面露喜色:“待到下一城辖下江宁镇便是。” “那便好,待天亮时,吾等便出发,小和尚小憩一会儿。” “那施主你……” “吾还有事,勿要挂心。” “……” 月渐隐,日渐起。 红月当头,星辉黯然。 鸡未鸣,狗未吠,马车便哒哒的驶离了新山镇,渐渐驶入未散的霜雾之中。 袁武驱赶着马车,时不时的回头自未关的车厢门处向内探看着,马车之内是袁文天真烂漫,稚嫩纯真的‘咯咯’笑声。 马车速度未减,可是袁武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心事重重,马车却比往常颠簸了一二。 “砰……” 忽,马车驶过一石块,带起车厢一颠,便听到原本还在‘咯咯’笑着的袁文瞬间‘哇哇’的大哭了起来,袁武想也没想,瞬间‘吁’的一声唤停了马车,拉开车厢门,便看见袁文坐在车厢地板之上,张着嘴哇哇大哭,额头一角微微泛红,想要是刚刚颠簸之下,未曾坐稳,撞到了凳身处。 “文文,不哭,哥哥在”袁武心疼的将袁文抱进怀中,轻轻的哄了起来。 “哥哥,文文疼,呜呜呜……” “都怪哥哥,文文乖,哥哥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 黎耘一直等袁文的哭声止住,这才漫不经心的说道:“今天一早,你便心不在焉,可有事?” “我,大师傅可不可以教我习武?”袁武拿头看看黎耘又看看净衍,终一咬牙,抱着袁文直愣愣的跪倒在马车之上,拜头便朝净衍方向磕去。 可是,还不等袁武磕下,已被黎耘伸脚挡住,袁武疑惑的望着黎耘,不知其意,可黎耘却没有看他,反而看向净衍。 “你年岁已长,根骨已定,便是再学,也不过是些寻常的防身之术。”袁武的目光殷殷切切,倒是让净衍有些不忍拒绝,可有些事却早已注定,便是再来,也不过泛泛尔。 “你弟弟根骨倒是不错,年纪尚小,可塑性也强,若你不介意的话……” 袁武一脸失落颓废,可下一秒却又被净衍激起,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净衍的话,“自然是不介意,大师傅能看上舍弟,是舍弟的福气。” 袁武说完便要再拜,可是黎耘却再次抬脚挡住了袁武的动作,袁武一脸不解的望着黎耘,不明白他为何要再次阻挡自己,:“公子?” “想要习武很简单,若你两兄弟改黎姓,吾便让小和尚教你。” “这……!”袁武一咬牙,心一横,点头道:“我们兄弟二人如今已入奴籍,得公子赐姓是小的的福气。” 黎耘极度自然的将脚收回,轻言一声:“拜吧!” “谢少爷,谢大师傅,” “……” 江宁镇,眼前这祥和安顺的小镇倒是让黎耘有些刮目相看,他们此一路自京都驶来,所见所闻,看尽人生苦难,而到了这小镇,却是意料之外的安顺。 镇虽不大,可是百姓脸上洋溢着的尽皆是充实和乐的笑容,而不是苦大仇深,衣不遮体,无处可归的迷茫,黎耘行走其间,感觉自己这才是置身于人间,而非地狱。 “多谢施主!施主大慈,佛祖定会佑护于你。”正惬意的行走着,忽然听闻身后净衍的声音,黎耘下意识扭头看去,不禁失笑。 不知何时,原本俩手空空如也的净衍,此刻手中可谓是提满了菜蔬,各式各样,可谓是玲琅满目。而此时他正朝着一妇人行礼,一脸佛息,宝相端然,乍看之下,便是黎耘也忍不住生出一股膜拜的感觉。 黎耘干脆也不走了,待净衍送离了那妇人,这才开口说道:“乱世将至,不曾想到大启之内,竟还有这宛若桃源般的存在。只不知,战乱之中,此处能安否?” 净衍闻言,脚下不由一顿,他望着眼前的芸芸众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怜悯之意。值此大启动荡不安之际,此情,此景,宛若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脆弱不堪,只要稍稍用力,眼前这等祥和安乐瞬间就会化为灰烬。 这何其残忍,百姓何其无辜,可终究谁也逃不过…这命运。 于己,于他,于众生。 而得利者,终究不过是寥寥数人罢了。 兴,百姓苦; 亡,百姓亦苦。 何其悲哉! 一时之间,净衍通身佛息尽散,眼中那于众生的悲怆,眼前的净衍竟让黎耘生出一种,若能以己身济苍生,净衍只怕会毫不犹豫牺牲自己微妙感觉。 这种掌控不住的感觉,黎耘根本没有半丝的犹豫的选择了破坏,他想也没想,上前两步,直接伸手勾住了净衍禅衣下的手指,同时欺身上前,似诉说密语一般的凑到净衍的耳边,拉下围脖,露出口鼻,伸出舌尖如蜻蜓点水般的划过净衍的耳垂,随即放开净衍的手,退后两步,转过身去。 ‘轰’几乎亦是在同时,净衍手中的不知何人塞给他的菜篮子瞬间失手落地,篮中的菜蔬因重力而跌落至地上,顷刻之间,净衍只感觉一股火自脚底点着,瞬间将其整个人笼罩在内,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视线中,黎耘渐行远去的身影都变得灼烧得模糊不清,他想要伸手,他想要张口,可是他的脑袋之中一片空白,身体根本就不受控制。这一刻,他根本就张不了口,伸不出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47章-火焚其身 也许不过须臾间,可是在净衍感受中,却是无比的漫长,待黎耘的身影在其视线中越渐清楚,他终于发现,身体已能动弹,此刻,他根本就无暇思考自己要去做什么,准备去做什么,他的身体支配了他的头脑,他伸手了,没有丝毫犹豫的闪身上前,一把拉住黎耘的手,周遭行走的百姓只感觉一阵疾风掠过,原地空余一落地的菜篮,无人问津。 …… 深巷,寂静之至,便是春日的暖阳依旧无法打破其独有的暗沉。 被废弃的杂物凌乱的摊在深巷中间,静默而无声。 黎耘环顾四周,没好气的望了净衍一眼,他刚刚甚至只感觉到眼前一晃,待他回神之时,便已在这深巷之中。 净衍放开黎耘的手,只直直打量着黎耘,亦不说话,目光沉沉间,唯有万般忧虑。 净衍的目光太过直白,太过浓烈,一时之间,黎耘尽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直至墙根之下,退无可退,这才停了下来,他不想沉默,却又选择沉默,他承接着净衍的目光,丝毫不肯退让,可唯有他自己知晓,衣袖之内,拳已紧握。 沉默蔓延,亦是悲凉蔓延。 终究,净衍的声音打破了这深巷的沉寂。 “小僧逆天改命,将施主本已葬送的命脉以舍利之力连于己身,自此施主便与小僧一命双生,同生同死。舍利本是小僧天命之物,虽溶于施主之骨血,可毕竟乃是小僧之物,施主对小僧生出亲近之意亦是常理,且不言此情关乎伦常,小僧身为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心有如来,静似如来。施主唯有堪破,才能放下,方得自在。” 黎耘注视着净衍的眼眸,他伸手,将围住口鼻的围脖的扯下,露出白玉无暇,倔强而决绝的脸,一步一步的上前,走到净衍的面前。 忽,他宛然一笑,宛若优昙一现,他一字一顿,沉声问道:“吾有一问,汝之舍利溶于吾身,不知汝可生亲近之意?” “……” 净衍顿时哑然,他敢说不吗?出家之人不打诳语,他骗不了黎耘,也骗不了自己,便是黎耘这样的靠近,其身上散发的那股舍利之息,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自己,靠近、靠近、再靠近。 若非其常年苦禅,心坚如磐,只怕早已,早已放弃空门,坠入凡尘。 “汝问吾,为何执念于此;吾问汝,既已身为佛门弃子,汝可堪破,可放下,可得自在?” “……” “吾不想管这世间伦常,吾想要的只是你净衍的答应,是或不是、愿或不愿?小和尚,你可明白!”黎耘望着净衍那双眼眸,那双眼眸干净而澈亮,那里面装着的是众生疾苦,却独独不愿容下他的存在。 黎耘自嘲一笑,想他唐唐黎家之后,不想今日竟会落到如此地步,自绝后路,摇尾乞怜,甚至于无视三纲伦常,却终究还是得不到、放不下、堪不破。 “吾愿,与你执子之手,与子皆老,却不想终究不过是庄周梦蝶,泡沫虚影罢了。”黎耘仰头望天,天碧蓝通透,他想笑,笑自己妄念;他想哭,哭自己鄙贱,可终究没笑没哭,他转身,不再迟疑,离去,只留一悲冷声音盘旋未去。 “待寻到佛子之后,吾等便散了吧!吾生吾死,汝生汝死,尽由天命。” 这一次,净衍没有再追,他任由黎耘转身离去,他双手合十,他闭上双眸,他长叹一声。 “阿弥陀佛” 他一声苦笑,“若没了这佛门戒律,小僧又该以何物为枷锁。” 黎家于他,于迦南,终究是一道越不过的坎。 愧也,欠也。 唯心有痛,痛其骨肉,伤其骨血。 不敢妄动。 张家村,祠堂前的空地上此刻已被厚厚的柴垛堆砌,柴垛中间一腹部鼓鼓的女子被捆绑于木桩之上,不能动弹,春日里越见灼热的阳光洒落在其身上,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麻木而呆滞的眼神直视前方,久未进食的唇部更是干涩脱皮。 祠堂门口,被张村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隐隐传来族长的声音:“张氏有女,闺名翠儿,二八年华,身怀鬼胎,一年有余,克夫克母,意为不祥,今于我张氏祖祠列祖列宗前,焚其罪其障,以赎己过,告慰先灵,佑我张氏一族日后无灾无难。” 族长的话刚说完,原本围观的百姓顿时群情激奋的呐喊了起来,他们根本就不知,此刻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要在他们眼前泯灭。 “烧了她,烧了她……” “烧死这孽障,烧死……” “……” 众人一边呐喊着,一边让开一条道儿,待族长走出祠堂,众人不约而同的跟随其身后,走到张翠儿面前,将其团团围住。 “张翠儿,你可听清楚了!” “……” 张翠儿张了张嘴,可是她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艰难的抬头,目光平静的扫过眼前一张张熟悉而扭曲的面孔,落到如此境地,她不恨任何人,这都是报应啊!思及此处,张翠儿的目光瞬间充满了仇恨,她恨恨的望着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都是它,都是这个鬼胎,悔了自己幸福和美的生活,更让自己成了张家的罪人,短短一年时间内,张家便犹如受了诅咒般,一个一个的辞世,面对村民的指点指点,她想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能打下这孽障。 如今,张家只余下她一人,现在,就让她带着这孽障一并下地狱吧! 烧罢!烧罢!用力的烧罢! 她的心在呐喊,在狂叫。 而她,亦在等待解脱。 “点火。”随着族长的声音,一个火把丢进了柴垛之中,火在柴枝的空隙间肆意的弥漫,很快便将张翠儿团团围住。 火势越来越大,周遭的呐喊声却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他们看着火势中张翠儿,脸上没有一丝怜悯,更多的却是无以言表的兴奋,战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张翠儿必将葬身于火海之时,自远方奔腾而来的马蹄声及喊叫声打破了此时的沉寂,“住手,你们快些住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48章-刹那之间 急促而不稳的气息瞬间由远及近,骨子里对未知天生的敬畏让原本围成圈的村民瞬间缩回一点,好奇而疑惑的望着一骑黑马载着一书生模样却身穿七品官服的男子直冲而来。 只望了一眼那快被火舌吞没的张翠儿,男子一把勒住马匹,满是焦急的吩咐道“呶!我乃江宁县令宁桢,你们还不快将火势扑灭。” 同时,翻身一把跳下马匹,却因心中太过焦急,落脚不稳,瞬间跌落在地,宁桢此刻也顾不得扭伤的脚踝,急冲冲的自地上爬了起来,抬头间却看到众村民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自己刚刚的话语。 宁桢不由心中一沉,面色微怒:“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在杀人,如果她死了,你们都要抵命的。”他一边说一边抄起一旁的扫帚,便往火势上扑打而去。 因为宁桢的话,村民瞬间就炸了锅一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将视线转向了族长,更有胆小者,此时正打算偷偷摸摸的离开此地。 “官家,她可是怀了鬼胎啊!谁靠近她都是会死人的,官家您金贵着呢,还是不要沾染这等晦气之物。况且以火焚烧,以慰天灵,那也是经过我们族里一致同意的,怎么可能犯法呢?” 众望所归之下,族长也只能硬撑着头皮上前一把将宁桢手中的扫帚抢过,堆着一脸的笑。 宁桢想要将扫帚抢回,常年拿笔杆子的手又怎么敌得过族长的力道,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可是他唐唐知县,竟然生出一种无能为力之感,气得宁桢拿手指直直的望族长前胸连戳数下。 “愚昧,愚昧,简直是愚昧至极!本官今日便放话于此,若是她被烧死了,你们张村所有人连罪,都等着蹲大牢罢!” “这,这……”族长先是一愣,随即醒过神来,似想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一般,扭头对着还在观望的村民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快救火啊!” “哦,哦哦……” 村民乱糟糟的一拥而上,可不过刹那功夫又都退了回来,柴火上浇了桐油,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众人束手无策,宁桢更是急的团团直转,为了赶时间,衙役尽皆在后面,远水根本救不了近火,虽有村民装来水源,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火势撩人,原本还紧咬住牙关的张翠儿终究忍受不住,凄厉的嚎叫起来,悲惨至极。 “阿弥陀佛,万幸,万幸!”忽一带着祥和宁静的声音自众人耳边响起,同时一道身影自半空中掠过,以及其闪电之势力,将捆住张翠儿的木桩劈开,同时一把带住张翠儿,将其从熊熊烈火中带了出来。 所有的一切皆不过是刹那之间,却是惊险万分,宁桢只感觉眼前一花,便看到一光头,身穿单薄禅衣,满身佛息的僧人落在自己跟前,正是遍寻佛子,急忙赶来的净衍。 待宁桢定神一看,这才看清净衍身上还披着一件已被水浸透的禅衣,他便是用此衣一把将张翠儿裹住,熄灭其身上燃起的火苗,并将其救出的。 火撩之痛,痛入心扉,张翠儿你虽被救出,却已是昏迷过去。 净衍小心将张翠儿放到在地上,将手轻轻自湿透衣袍的袖中伸出,又是庆幸,又是懊恼。 庆幸其寻到了佛子,懊恼其终究还是晚来一步,若是早来一些,这妇人便不会承受这火燎之痛。 “多谢大师出手相救,下官感激不尽。”正打量张翠儿的净衍闻声先是一愣,抬头时,却见宁桢一脸恳切的向自己道谢,忙直起身来,回了一佛礼。 “这本是小僧分内之事,这位施主无需挂怀。”说话间,便看到黎耘一身青衣,虽已是春日二月,却依旧带着围脖,只露出一双眼眸,如郊游般信步走了过来。 净衍稍稍向宁桢告歉,忙上前两步,将手中的匕首递给黎耘:“多谢施主!” “无妨,人可有恙?”黎耘伸手接过匕首收入怀中,他根本就不需寻找,目光下一秒便落在了躺在地上的张翠儿身上,那人身上似有一股莫名的吸力,引得黎耘忍不住上前探视一二。他自净衍身旁走过,径直走到张翠儿身边,蹲下去,探向其脉搏。 一旁的宁桢见其动作,不敢打扰,待黎耘的手放开之时,这才向其执一礼,问道:“先生可懂医,这位妇人可有碍?” “不过略懂,只知未死便足矣。”黎耘的话顿时让宁桢心中一堵,正待要反驳,黎耘却已抛开他转身朝一旁的族长的走去。 “来个人领路。” “是是,公子爷!”族长虽不清楚黎耘身份,但见其举止行事自成气派,也不敢得罪,直接朝身后拉了一人拖至黎耘面前。 “这是张二牛,就住在张翠儿旁边。” 黎耘随意瞟过汉子一眼,便转过视线在宁桢和净衍之间来回打量,“不知二位谁负责将此妇人送回其屋中?” “这……”宁桢低头看了那妇人,一脸为难的望着净衍,“下官体单力薄,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只能为难大师了。“ 听到宁桢的话,净衍只拿眼望着黎耘,道一声佛谒:“阿弥陀佛,小僧乃是出家之人,不可近色。” 这…… 听到二人的拒绝,黎耘并未恼怒,他直接伸手自袖袋取出一串约莫四五十个左右的铜钱在张二牛面前一晃,原本憨厚老实的汉子,瞬间眼前一亮,只拿眼瞅着黎耘,咧着大嘴无声的笑着。 “将这女人送回去,这钱便属于你。” 张二牛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黎耘手中的铜钱,再看看躺倒在地昏迷不醒张翠儿,想了想,后退了两步,朝黎耘摆了摆手,呐呐的说道:“俺不敢!” 听到张二牛答案,黎耘一愣,手停在半空之中一时僵住,他倒是完全没想到张二牛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黎耘想了想,自袖袋中又取出一角银子,往张二牛面前送了送:“这样可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49章-佛子临世 张二牛搓着手,一脸为难的看着黎耘:“公子,不是俺们不帮你忙,实在是这娘们邪性,只要和她有过接触的人,现在不是死了就是躺炕出不了门,您就算是给再多的银子,俺也不敢要啊!” 黎耘一时无言,只能再次将目光投向宁桢和净衍,一声冷笑,便自顾弯下腰去打算将张翠儿横抱而起。 “公子,你刚刚说的话算不算数?”忽然斜里插进一个声音,黎耘手一收,站起身来望向声音处,便看到一蓬着头发,堆着一脸笑,露出一口黑黄牙齿,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夹袄的单瘦汉子正搓着手站在那里,他见黎耘看向自己,忙不迟疑的说道:“公子,你别看刘三这样,我可是有大把子的力气。” “你不怕?”农家多活计,气力自然是有的,只是看村里人对着这身怀佛子的妇人犹如瘟疫一般,乍然出现个不怕的,倒是勾起了黎耘的兴趣。 “我孤家寡人一个,怕啥子!不知公子……”刘三拍了拍胸口,前一刻还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后一庙便舔着脸将沾满黑灰的手送到黎耘面前。 黎耘挑眉一笑,也不嫌弃刘三手脏,将之前的碎银子何铜钱一并送至刘三的手里。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刘三将银子凑到嘴边咬了一口,满意的收进了怀中,蹲下腰去,便将那张翠儿轻轻松松的抱了起来。 “诸位好生跟着,我这就领你们去张翠儿家。” 刘三抱着刘翠儿在前领路,黎耘一行便跟在其身后,左拐右转不多时便来到一黄土堆砌,茅草盖顶的小院里,小院门的门半敞开着,院里原本还栽种着少许菜蔬,可能是近日疏于打理,菜叶蔫吧蔫吧卧倒在泥土里,已见微黄。 刘三熟门熟路的直接踹开房门,将张翠儿安置在其里屋的炕上,朝着黎耘点了点头:“公子,可还有事,要是没事的话,我可就走了!” 黎耘上前将张翠儿身上盖着的湿漉漉的僧衣拿开,见其身上略有灼烧的痕迹,不由眉头轻皱,待目光转到拿你高高隆起的腹部,迟疑了一下,黎耘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净衍,语气淡漠至极:“大师,算算时间,可是到了?” 听闻黎耘的称呼,经验不自觉眼神一暗,自那日起,这还是黎耘一次地唤自己,语气却是这般疏离,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伸手掐指一算,朝黎耘点了点头,“也就是今日了。” 黎耘了然,向刘三再度问道;“村里可有大夫?可否唤一接生的妇人前来?” “这个……”刘三抬头看了黎耘一眼,露出一脸为难。 “放心,钱自然少不了你的,吾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能将人带来,这银子便是你的。”黎耘看了刘三一眼,自袖袋中再度拿出一约莫五两的银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刘三眼睛直溜溜的望着黎耘的手,不自觉的吞咽下一大口水,伸手便想要去拿银子,只是不曾想,却被黎耘伸手一把挡住:“人带到,钱便可拿走。” 刘三恋恋不舍的望着了银子一眼,扭头转身就往跑去,五两银子啊!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此时他那里还管得上什么鬼胎,什么灾星,满脑子都是黎耘拿出的那锭银子。 “什么时间到了?不知二位可否为小官解惑一二?”宁桢目送刘三跑了出去,这次凑了上来,一脸好奇的望望俩人,他是接到有人举报张家村私下处决村民这才赶来,而眼前这两人却根本就是冲着刘翠儿来。的,而据他观察,此两人根本就不认识张翠儿,既不认识又冲着张翠儿来的,而且还藏头露尾的,实在是可疑,可疑之极。身为一县之长,他自然是要明察秋毫。 “如此世道,江宁百姓能有汝这样的父母官,实乃江宁之大福也!大人当得一拜。”黎耘眼中带有深意的打量了宁桢一番,忽郑重其事的向宁桢执礼。 黎耘的突然行礼,倒让宁桢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托起黎耘,被人当面如此夸赞,宁桢一时之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黎耘也不推诿,宁桢一托一下,他便站起身来,他初到江宁,见到如此浊世,竟然还存在一安乐祥和的宛若桃源的县镇,自是不解,待看到宁桢之时,他才恍然,有宁王候府做靠山,宁王世子亲自坐镇,谁人敢将手伸进江宁。 虽被人赞誉,宁桢却还是没有忘记的疑惑,正待再问,却听到躺在床上原本昏迷的张翠儿‘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原本闭着的双眼猛的睁大,脸上的表情也在瞬间扭曲,显然是疼痛至极。 “啊……好痛,肚子好痛。” 宁桢被张翠儿突兀的声音猛吓了一条,且见其抱着肚子一脸难受的样子,竟不知如何自处了起来。 黎耘在张翠儿叫出声音的一瞬间便感觉到她体内原本还有些微薄的舍利之力瞬间大涨,根本就不用想,便知道时候到了。他扭头沉声对二人吩咐道:“她要生了,小和尚你去准备热水,宁公子麻烦你去门口看看,张三带人过来了没。” “啊……哦!”宁桢先是一愣,随即恍然,撩起官服衣摆便跌跌撞撞的望门口跑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净衍深深的看了黎耘一眼,转身离去。 屋内只余张翠儿凄声哀嚎,黎耘静默守候。 屋内张翠儿的哀嚎声不断,宁桢站在院门口焦急的张望着,那耳边一声声惨叫,让宁桢更加焦躁不已。 他来回的踱步着,终于看到远处刘三一手抱着一约莫两三岁犹在哭泣的幼童,另一手拉着一心宽体胖的婶子往这边狂奔而来。 “快快……快进去,都叫了好一会儿了!”宁桢忙迎了上去,想也不想一把接过刘三怀中娇哭的幼子,直接便往屋内冲去。 刘三被宁桢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拉着婶子便跟在宁桢后面进了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50章-已的选择 黎耘先见宁桢抱着一孩子进来,正疑惑着便看到刘三拉着一大婶跟了进来。刘三看到黎耘顿时眼前一亮,将大婶放开,走到黎耘面前,稍带迟疑的说道:“公子,大夫出诊了不在家,这接生婆不肯来,我……我就把她独孙给抱来了。” 那接生婆原本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刘三手一松,她顺势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仰着头还不忘爬到宁桢面前,一把扣住他的小腿,失声力竭般的喊道:“把孙子还给我,还给我。” 宁桢转头看着那接生婆涕流满面的样子,再看看怀中那哭的抽气的幼童,心一软,便要将手中那孩子递还给接生婆。 可是…… 就在那接生婆满心欢心的想要接过孩子时,黎耘忽然躬身,一把便将那孩子抱了过来,他望着接生婆落空的双手,没有理会,反而将视线转到疼得在床上哀嚎不已,身上的被子也尽数滑落在地,被洗得发白的床上上此时早已被鲜血染红。 “帮她接生,孩子就还给你,若是不行,那便再叫你媳妇给你再生个吧!”黎耘丢下一句话,抱着那孩子转身就出了房间。 刘三满眼满心都只有桌子上那银锭子,再看看黎耘离去的背影,一咬牙上前一把将银子收进怀中,这才跑了出去,只留下宁桢眼睛直直的看着床单上那大片大片的鲜红,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留也不是,去也不得。 接生婆眼睁睁的望着孙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不敢再唤,生怕黎耘当真要了孙子性命,强忍着心中的怯意,颤抖着双手爬起身,走到床边。 “翠儿,忍着点,婶儿帮你检查一下。”说着便将滚落在地上的床褥拾起重新盖在张翠儿身上,同时一手固定住张翠儿乱动的脚,另一手伸进了被铺之中。 而门口,刘三一手抱着一大盆热水走了进去,放在床边,同时将另一手的端着的面盆和剪刀放下,走过宁桢身边时,略带调侃的打量了已是吓得满脸透白的宁桢,说道:“宁公子,人家在生孩子,你在此处,难道就不怕沾染上了晦气。” 宁桢听到刘三的声音,这才感觉找回了意识一般,他极其僵硬的扭头看向刘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百倍的笑容,“帮帮我,我腿软。” 刘三一愣,咧嘴一笑,伸手自宁桢的腋下穿过,落在他另一边肩膀之上,搀扶着腿软无力的宁桢走出了此刻已是血气弥漫的卧室。 黎耘站在院子里,原本正盯着地上玩蚂蚁的幼童,听得声响,抬头便看见宁桢虚弱至极的被搀扶了出来,话已出口:“莫不想干的人产子,宁公子已是如此模样,不知以后夫人生产,宁公子可会晕厥过去。” 刘三扶着宁桢院角一长凳坐下,闻黎耘此言,宁桢脸上你露出一虚弱苦笑,他摇了摇头,对着黎耘方向做了个鞠,“惭愧惭愧!” “此地事已了,小兄弟你可自去。”黎耘摇了摇头,将视线从宁桢身上转开,却看到刘三蹲在幼童旁边和他戏耍了起来,他眼中闪过一抹深思,虽乡野百姓不懂佛子之玄妙,可终究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便出言让刘三离去。 刘三抬头,欲言又止的看着黎耘,磨磨蹭蹭似不想离去。 黎耘不言,只拿目光直视着刘三,原本平静的目光越见冷冽,刘三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同时缩了缩脑袋:“我家就在前面拐弯第三间,公子要是有事随便找个人唤一声,我刘三保证随叫随到。” 说完刘三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对着黎耘呲牙一笑,便一溜烟去的消失在了小道拐角处。 黎耘注视着刘三离去,待不见其身影,这才扭过头来,一时之间,屋内惨叫连连,屋外三个大男人或坐,或立,表情不一,却静默无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落西沉,天际仅剩下一道红霞,那玩累了的幼童不知何时已爬到盘腿坐禅的净衍身边睡下;净衍盘腿坐在地上,合着双目嘴里念念有词,想要应是在为屋中之人祈福;宁桢坐在长凳上撑着脑袋,一双眼眸半瞌着,似乎在下一秒便能陷进沉睡中;黎耘站在屋外,听闻着屋内越来越弱的呼喊声,剑眉亦是越皱越深,藏于围脖之下的薄唇此时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忽,接生婆自屋内急匆匆的赶了出来,一双手上满是鲜血,也顾不得抹去沿着脸颊滴落至前襟的汗珠,直奔黎耘而来:“公子,情况不太好,胎儿太大了,翠儿已经没力气了,生不下来了,您看……”说道这里接生婆往屋内瞟了一眼,她也摸不清楚这些个看似贵公子模样的人和张翠儿是什么关系,而且她的心肝儿现在还在这些人手中,一时之间到是有些踌躇了起来,不知该不该说。 “大婶儿,你有什么便直说吧!吊得本官七上八下的,怪不是滋味。”宁桢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的晃到面前,一脸焦急模样,不知道还真以为屋内那是他媳妇。 接生婆下意识的便要一拍大腿,可是拍到一半猛然自己满手的血顿时又僵住,她一脸为难的说道:“就是…就是你们打算是去母留子,还是去子留母。这一大家子,死的死,就剩她一个儿了,本来一死百了,你们偏偏要多管闲事。如今你们自个儿说说,不问你们,我问谁去啊!唉,真正是造孽,造孽啊!” “去母留子!” “去子留母!” 黎耘和宁桢异口同声的说道,只是说完之后,气氛便显得有些诡异了起来,两人互相直视着对方,谁也不肯输了阵势。 可是……,就在接生婆为难该听谁的话时,原本盘坐在地上的净衍睁开双眼,顺手将酣睡的幼童抱起,起身一脸疑惑:“施主,此为何意?” 黎耘淡然的转开视线,落在余晖之下,安静至极的茅草屋内:“母死子生,子死母生,小和尚,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选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51章-脉息全无 “这,这……果真的躲不开的宿命,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虽已猜到,可是真待黎耘说出一时,净衍还是全身一震,眼中悲伤弥漫,他本以为,只要在佛子未生之时寻到母体,便可保其母子平安,可终究还是没能逃开宿命,历代佛子皆是如此,佛出母亡,无颜得见。 他生为佛,弃为佛,心静为佛,如今为佛,却乱了心。 可是……正如黎耘所言,他没有选择,这是他推脱不掉的使命,他为佛,却错过了佛,如今,再也错不得了。 “留子!”这两个字,此刻似拼尽了净衍所有的力气,便是在这两字出口的一瞬间,两行清泪划过净衍的面颊,滴落入尘,心亦蒙尘。 “你是出家之人,出家之人慈悲为怀,大师怎可……怎可……”宁桢猛的回头,一脸不敢相信的望着净衍,完全不敢相信这般残忍的话出自净衍之口,他愤愤然,怒气滔天,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黎耘只看了净衍,便能清楚的感觉到原本环绕于净衍周身的佛息正在泯灭,消散。他眼中不由划过一丝不忍,可是……,这个决定谁也代替不了净衍。 他没有资格,宁桢更没有资格。 “吾与你一并进去。”黎耘朝接生婆挥了挥手,如此轻易便决定了屋内之人的生与死。 接生婆看了其孙子一眼,见其无碍,心中顿松了口气,又看了宁桢一眼,见其自顾自的生着闷气,也没有反驳黎耘的决定,虽说男子不得进入生产之地,只是既然黎耘胁迫她为张翠儿接生,害她沾染满身的秽气,她自然是不会阻止于黎耘,反而乐意之至。 黎耘跟着接生婆一道进入屋内,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吸入鼻腔,引得黎耘频频皱眉,走到床边,只见张翠儿惨白着一张小脸,紧闭双目,呼吸微不可闻。 靠得这么近,黎耘很明显的感觉到一股焦躁之气自体内升起,那种感觉黎耘很肯定乃是受眼前还未出世的佛子所影响。 “汝,可有未了心愿。” 张翠儿虚弱的睁开双眼,此刻她的鬓角早已被汗水浸透,她侧过头来,望着眼中这陌生至极的男人,咬着牙,虚弱无比,却又满是恨意的笑道:“咯咯,我想带着这孽畜一并下地狱,都是他,悔了我的一切。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死。” 那目光,看向自己的还未出世的孩子,犹如血海仇人一般,彻骨入髓,黎耘下意识的避开张翠儿的眼神,“抱歉,不能如你之愿。” “开始吧!”黎耘朝了接生婆点了点头,转身自其身旁走过,往门口走去。 接生婆听到黎耘的吩咐,拿起放置一旁的剪刀便要动手,便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声音。 “等等,等等!”宁桢喘着粗气,手中紧拽着一荷包冲了进来,惊的稳婆动作一顿,只见宁桢跑到了稳婆面前,一把便将手中的荷包送到稳婆的面前,眼睛死死的眯着,似乎不敢看眼前的景象,“这里面有几颗参丸,你看可不可……” “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这下有救了,都有救了!”稳婆顿时一喜,放下剪刀,接过荷包扯开倒出两个雪白还散发着淡淡的参香的丸子,一脸肉痛的塞进的张翠儿的嘴里。 “哎呦!官爷,您还是快点出去吧!免得污了您的眼。”接生婆正要查看宫口,却看到宁桢还站在原地,不免出声提了一嘴。 “哦…哦!”宁桢‘唰’的一下,脸瞬间变得通红,同时手忙脚乱的转身往屋外冲去,可谓是狼狈得很。 月光清冷的照在这院子里,灰黑色的天际星光微薄,忽黎耘感觉星光一耀,抬头间便见万般星辰落下,耀眼夺目。 而屋内稳婆抱着一襁褓急冲冲的跑了出来,一脸灰白模样的冲到黎耘的面前,将孩子往黎耘面前一送:“公子,生下来了,可是,可是……是个死胎。” 死胎!怎么可能?黎耘猛一低头,便看见襁褓之中一皱巴巴满脸青黑的幼儿,他伸手一把抓住幼儿的手腕,脉息全无。 不应该啊!他明明还能感觉到佛子的舍利之力,为何会是死胎呢?黎耘不解的望向走过来的净衍。 “施主,还请将佛…孩子给小僧。”净衍自接生婆手中接过生息全无的佛子,同时将食指咬破,滴落一滴鲜红至佛子灰白的唇部,瞬间唇部被染得通红。 净衍将佛子送至黎耘面前,说道:“施主,麻烦喂一滴鲜血给他。” 黎耘依言照葫芦画瓢,将食指滴落的鲜血送至佛子唇部。 ‘砰’,不知是黎耘的错觉还是其眼花了,就在那鲜血滴落在佛子唇部的瞬间,黎耘便感觉眼前金光直闪,就连已经融入其骨血之中的舍利之息,此刻亦是要爆体而出一般。 “哇哇哇,哇哇……”待黎耘回过神来,便听到耳边传来婴儿洪亮的哭泣之声,及稳婆不敢置信的惊叫声。 “活了,又活了!我的老天啊!我的心肝儿有救了!”稳婆喜极而泣的望着净衍怀中面色已变得通红的孩子,只感觉手脚一软,顿时‘噗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待提到她的孙子时,稳婆猛的一顿,忙四处张望,待见到其躺在宁桢怀里安睡时,连滚带爬的走到宁桢面前,一把便将她的心肝儿抢过,此时也顾不得染满鲜血的手,一把便将孙子抱进怀中,用力之紧,将原本酣睡于睡梦之中的孩子箍得疼了醒来,那孩童揉了揉眼睛,带看到怀抱他的人乃是奶奶,一高兴瞌睡也去了大半,他伸手环住奶奶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道:“奶,我饿了!” “好好好,奶这就带咱心肝儿回家,奶给心肝儿煎饼子吃。”稳婆一口应了下来,抱着孙子便打算离开。却又被宁桢一把拉住。 “那孕妇现在可好?” “好着呢!多亏了公子的参丸,那张翠儿总算是平安将孩子生下了!我这下可以走了吧!”稳婆伸出另一只手用力一掰,将宁桢手掰开,没好气的说道,说完之后头也不回抱着她的孙子,急冲冲的便出了院子,生怕黎耘后悔不放他们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52章-帝星将坠 “那便幸好,幸好!”宁桢常吁了一口气,还都活着便好。 “只怕不会幸好!”黎耘见宁桢模样,直接出言打断了他的念想。“张翠儿这条命,就算是大罗神仙在此,也就不回来。” “此等攸关生死之事,兄台还是勿要玩笑。”宁桢强忍心头怒火,双眼直瞪着黎耘,似要将其瞪出火来一般。 只是…… 黎耘并未理会如此,他自宁桢身旁走过,直接进入屋内。 屋内烛光微黄,血气弥漫,床头间可谓一片狼藉,张翠儿躺在床上,双目微瞌,唇色透白,呼吸浅薄,似听到黎耘进门的脚步声,她虚弱至极的睁开眼睛看了黎耘一眼,张了张口,此时却已无力出声。 黎耘没有回头去看尾随其进来的二人,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床沿,他目光微凝,眼前却是一片灰灰蒙蒙,看不真切。黎耘索性取过桌上的蜡烛,往前一送。 只见床沿边上大滴大滴的鲜红自床边滴落在地,此时黎耘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掀开被子,便看见张翠儿的身下被褥已尽数被染成鲜红。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宁桢站在黎耘身后,看得真切,一瞬间只感觉手脚疲软无力,若非其身旁的净衍一把将其托住,只怕此刻其已经软坐在了地上。 净衍怀抱着孩子,面露悲切,却无能为力。 黎耘一把将其脉门握住,手指之下,脉搏渐渐无力,当真是应了他之前那话,回天乏术啊!” 忽,张翠儿猛的瞪圆了眼睛死死的望着黎耘,眼角有泪流出。她长大了嘴巴,只听见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却听不到其想要说出的言语。 “吾会将你葬于你夫君坟旁。” 张翠儿闻言,顿时心中一松,原本狰狞的表情也变得平和了起来,她的视线越过黎耘,落在了净衍手中的襁褓之上,第一次目光之中有了柔和之色。 “施主放心,幼子无恙。”净衍似看出张翠儿的心思一般,上前一步将幼子送到张翠儿视线之内。 黎耘看了幼子一眼,沉吟了片刻,低头凑到张翠儿耳边轻声说道:“你家幼儿乃佛身转生,福泽太大,汝等俗人才会承受不起,佛子出世,乃是莫大功德,你与夫君一家下辈子都会投个好人家,再续前情。” 不是孽障,不是鬼胎,这便好,这便好! 这一刻,张翠儿感觉到一直环绕其身的魔障,终于自心头散去,张翠儿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孩子,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她的心肝儿,可是……,她太累了,太……累了。 黎耘眼见着张翠儿闭上了眼睛,感受手中原本救微弱的脉搏,便得死寂,他轻轻的将张翠儿的手放回被褥之中,似怕惊醒了她的美梦一般。 原本已经酣睡过去的佛子,似感受到了娘亲的离去一般,于睡梦之中,‘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夜风拂过,烛灭,人消,蛙声长鸣。 幼子长泣,泣天,泣地,泣自身,却无力回天。 月光冷照入这漆黑的屋内,似要抚平幼子的悲伤,净衍将啼哭的幼子送入黎耘怀中。 独留一声:“阿弥陀佛!” 当漫天的星光划过京都时,原本隐灭的灯火,瞬间点亮了整个京都。 迦南寺,浮屠塔内,一瞬间光芒大胜,终年沉寂的钟声自塔内回荡,一声钟响便点亮一层塔身,九声钟响过后,塔身尽亮,似呼应天上的星光一般,直至星光滑落天际,隐去璀璨,那塔身上绚丽的光芒这才隐去。 二楼之上,木鱼声停。 嗔远盘坐在佛祖金身前,忽五体投体对着佛祖金身重重的磕了九个响头,这才作罢。 摘星楼内,嗔予一脚将一炉快要炼好的丹药踹在了地上,丹炉倾地,泛着药香的丹液滴落在地,他表情狰狞的望着这漫天星光,唯有被舍利之力洗礼过的佛子才会引起星辰异动,那就是说是那弃徒寻到的佛子。 “废物,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那么多人,居然连一个带着废物的弃徒都拦不住。” 嗔予正在发泄满腔的怒火,忽脸色一变,望向窗口处,“谁,出来!” 只见一头发雪白,满脸褶皱堆砌,行动亦是颤巍巍的老人以及其困难姿势翻过窗口直接在地上,他抬头望着嗔予嘿嘿一笑,放置在身旁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 “是老朽,殇道人!” “怎么是你,为何你连气息都变了。”嗔予眉头一皱,走上前去伸手便要探向殇道人的脉搏,只是如今殇道人怎么让嗔予窥探其虚实,直接伸手一挡,可是……,他身受荆棘之毒的磨蹉,虽已强行压制,可身上内力已去大半,如今怎会是嗔予对手。 不过是两个回合,殇道人便已被嗔予扣住了脉门,一探之下,直觉其体内内息不仅混乱而微弱,而五脏六腑之地皆有损伤,以殇道人的武力,究竟谁人能伤其如此。 “怎会如此?” “舍利丹,给我。”殇道人也顾不得解释,直接伸手向嗔予讨要丹药,嗔予闻言,也不催促,起身自一旁的药柜子里取出一瓶舍利丹,便向殇道人扔了过去。 殇道人一把接住,拔开瓶口,就往嘴里倒去,直至将瓶中丹药尽数咀嚼入肚,放才停下。不过是瞬息功夫,但见殇道人原本灰败的脸色便带上了些许红润,原本一直颤抖的手也恢复正常。 殇道人站起身来,一脸阴鸷的恶声说道:“一不小心着了黎家那小子的道,要是让我再碰到他,老朽一定活剐了他。老朽中了荆棘之毒,虽然已被暂时压制,可惜老朽现在内力大失,只怕也压制不了太长时间,这是药单子,尽快将上面的药材收齐,倒是老朽定要让那两毛头小子知道我殇道人的厉害。”殇道人哼了一声,自怀中取出一张纸递到嗔予的面前,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能将黎耘和净衍生吞活剥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53章-日暮西沉 可是……,嗔予并没有接过送到面前的单子,而是随意的瞟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到了满面狰狞的殇道人身上。 “为何那弃子能这么快便寻到佛子,贫道需要一个解释。” “这,这……那黎家小子以身饲毒,老朽一时贪念舍利之血,这不就着了其道,荆棘之毒,太过霸道,你也知晓,老朽乃是惜命之人,所以,所以老朽我便……”殇老道说到这里,亦是有些心虚的看了嗔予一眼,这一路上,为了压制身上的荆棘,他将嗔予交给自己的手下之人,尽数吸食而亡,这才堪堪保住小命回到京都,如今被嗔予问起,他自是不好回答。 可便是殇道人不说,嗔予便早已得到了消息,此西去一路上他所安插的所有属下,被这道人尽数拔除,这才让那佛门弃子于殇道人之后,畅通无阻的寻到了佛子,且其回京之路,再无阻力,实在是可笑,可恨至极。 嗔予打量着殇道人,伸手将那药单接过,他冷笑一声,当着殇道人的面,便将那药单撕的粉碎。 “你,待要如何?莫要忘了,老朽可是你授业之师。”殇道人素来谨小慎微,见嗔予动作便心生不妙,虽面色不显,可全身肌肉已是绷紧,他警惕的后退几步,靠在窗沿上,打算稍有不对,便翻窗逃离。 “哼,授业恩师,贫道的人,要杀要打,那是贫道的事,岂容你来打杀,且贫道连一卵同胞都不曾手软。你又算得了什么。” 说话间,只见嗔予如闪电一般出手,速度之快,殇道人根本就来不及躲避,那一掌直接拍在殇道人胸口,殇道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嗔予,倒灌而上的鲜血将其口腔瞬间填满,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嗔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知道嗔予的武功这么高,可是……现在,及以后他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他永远只能带着不甘死去。 “简直就是蠢货。我的长生岂容你来染指。”嗔予慢条斯理的自怀中拿出一条手绢,将手指细细的擦拭干净,然后将手绢随手丢弃在死不瞑目的殇道人生上。 他遥望着窗口远处被黑暗的吞噬的景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情,“师傅,别怪徒儿不念当年情分,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说完,嗔予决然转身,不带一丝留念的转身往外走去。 “尊上!”门外守候的宫人见嗔予出来,先是一愣,随即忙不迟疑的匍倒在地,纳头便拜。 “将屋内的尸体处理掉,通知皇帝,贫道要见驾。” “是,尊上!”宫人迅速的分成两队,一队进到屋内处理殇道人的尸体,另一队领着嗔予便往皇帝寝宫方向走去,沿途所过之处,宫人尽数匍倒,以示对国师的尊敬。 宁寿宫,正是明昭帝平日歇息之处,楼栏雕砌,可谓是万分恢弘大气,可此时却没有人有心思留来驻观一二,只见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满面焦急之色 嗔予待行至此处,心下一沉,顿叫不好,脚下步子瞬间快了几分。 此时自屋内走出一疑似太监总管模样的宦官,他本是满脸愁容,待看到迎面走来的嗔予顿时眼前一亮,眉目也舒张开来,他忙不迟疑的快走两步走到嗔予面前,一脸恭敬的奉承道:“奴奉太后懿旨,正要前往摘星楼寻国师您,不想国师竟然已经来了,国师实在是陛下大福。” “颜总管,可是陛下身体有恙?”嗔予袖中手飞快的掐算着,鹤发童颜上是前有过的严肃。 “国师还是快些进去吧!陛下晚膳时还好好的,不知为何刚刚整个人都僵死过去,差点连气息都没有,太医们实在没有法子了,这才遣奴才去请您。”颜总管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嗔予脸色,传闻这国师可是喜怒无常,且深受皇家喜爱,他虽为总管,但实际不过一阉人,若是得对于眼前此人,只怕在陛下面前也容不得半点情面。 紫微星灰暗无光,但终究还有一线生机,不至于生机断绝。算到此,嗔予不由松了一口气,朝颜总管点了点头,径直跨进了大殿之内。 大殿之内,黑压压的太医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龙床旁边,太后及…鬼毕坐在床边,太后时不时抹着眼泪,一脸愁容的望着躺在龙床之上昏迷不醒的明昭帝,而鬼毕木着小脸,宛若木偶一般的站在太后身后,双眼放空,不知其神归何处。 嗔予越过众人,走到床边,躬身向太后行了一礼,看也不看鬼毕一眼,随即在床边坐下,将手放置于脉门处,脉息虽弱,但还不至于命绝于此。其唇角尚留有血痕,空气中仍有浅薄的血腥之气,想来是鬼毕在明昭帝病发之时便以鲜血喂之,只可惜现在以鬼毕身上的舍利之息根本无力延续其风烛残年的生命,如今明昭帝的身体便如落日之后的一道红霞,便是舍利之息的力道再大,也挡不住其将隐没于黑夜之中的事实。 嗔予自怀中取出一金针包,取出金针飞快的往明昭帝周身大穴扎去,他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将激发明昭帝身体之内的潜能,以透支其生命为代价,将其唤醒。 只是这样的话,明昭帝其原本救日暮西沉的生命,只怕最多也就能撑个月余了,可是……,这对于嗔予来说,却已是足够。 在嗔予落针约莫一盏茶功夫,便看见明昭帝睁开了眼睛,他有些头痛的扶了扶额头,想要坐了起来,嗔予见状,立刻搀了一把,让明昭帝坐在龙床之上,他看着跪了一屋子的太医,有些疑惑的扭头望着喜极而泣的太后:“母后,朕这是怎么了?” “皇儿这真真是要吓死哀家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太后一脸庆幸的望着明昭帝,这大启如今本就是风雨飘摇之际,外敌虎视眈眈,若此时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周遭各国定会伺机而动,到那时,她又有何颜面下去见先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54章-长生之术 “母后勿忧,朕如今并无大碍,只觉身体是前未有过的通透安逸。”待脑上的恍惚劲儿过去之后,明昭帝只感觉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不由得大喜的望向国师:“国师真乃再世华佗,有你护朕,朕定能保百年安康。” 便是明昭帝这般夸赞之词,依然无法撼动嗔予紧锁的双眉,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灼人,明昭帝面色的喜色还未褪去,便只觉心中一个‘咯噔’,他于瞬间沉下脸,对着跪了一屋子的太医宫人,漠然说道:“朕与国师有事相商,尔等全部退下。” “是,陛下!” “……” 不管是转眼间,宁寿宫便变得空空荡荡。 明昭帝阴沉着一张脸,望着嗔予:“国师,朕可……有恙?” 嗔予待众人尽皆退去之后,原本紧锁的双眉也舒展开来,此刻面对于明昭帝的问题,他极其平静的向明昭帝拂了一礼,低声说道:“不敢欺瞒于陛下,陛下之恙,已入膏肓,贫道已无能为力。” “砰”太后正端着茶杯听得嗔予这般言语,顿时手一抖,茶杯自手中滑落,摔得粉碎,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怎么可能,皇儿他现在不好好的在这里,国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敢欺瞒于太后,陛下天命已至,若非贫道用舍利之息滋养其生机,只怕陛下月余之前便已殡天,可惜今日乃是佛子临世,此乃天地福祉,必然会抢夺生机,贫道料定陛下有恙,这才匆匆赶来,不出贫道所料,鬼毕留存在陛下的体内的舍利之息,已尽数泯灭。贫道虽唤醒了陛下的身体,恐怕也只能坚持半月左右。”嗔予每说一段,太后的面色便白上一分,待嗔予话音落下,任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太后也经受不住打击,身体一软,便往地上栽去,明昭帝心下大骇,探身相扶,太后却已被其身后的鬼毕接住,嗔予上前一把把住太后的脉搏,朝明昭帝点了点头:“陛下放心,太后不过是一时情绪波动过大,并无大碍,好生修养几日便可。” “这便好,无碍便好。”明昭帝收回手,长吁了一口气,望着鬼毕的目光先得更加柔和,“鬼毕姑娘,还请劳烦你将母后送回寝宫。” 鬼毕闻言,拿眼飞快的瞟了嗔予一眼,见其手指轻叩,顿时明了,朝二人点了点头,烛光微摇,她拖着太后的身子便已消失在宁寿宫内。 明昭帝虽面色一白,他正是知晓其时日无长,这才大肆搜寻长生之术,可如今连眼前的道人都不能再为其延寿,出于一种对生的贪念,明昭帝犹不死心的追问道:“国师当真无力回天?” “这……”嗔予不由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其欲言又止却又顺利勾起了明昭帝的希望:“国师,可是另有它法,还不快快与朕说来?” “禀陛下,也并未全无办法,只是这一线生机可谓是难上加难,只怕便是陛下知晓了,也是无能为力啊!倒不如贫道就此住口,也免陛下到时……唉,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嗔予一脸为难,一脸忧虑的摇了摇头,一个转身,竟打算就此离去一般。 可是,如今明昭帝已被嗔予勾起了胃口。此时又岂能容其离开,他也顾不得帝王之仪,掀开被子下了床便一把拦住嗔予,“国师此时不说,更待何时,还是你当真要看朕死不瞑目吗?” “陛下对贫道之恩,重如泰山,贫道便是为陛下赴汤蹈火,自当义不容辞,贫道又如何能置陛下生死于不顾呢!虽有一物,若能得到,陛下之殇不过玩笑,且陛下自此便能永存于世,只是此物出自迦南国寺,便是陛下出手,只怕也非易事。”嗔予等的便是这一刻,他故作为难的望着明昭帝,却暗地里为其画了一个大饼,看得却吃不得。 “乃是何物,竟能长生不老,国师你瞒朕瞒得好苦啊!”明昭帝顿时眼睛发亮,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永生之术,便是让他交出这帝王之位,他也不会有半丝犹豫。 “陛下。还请让贫道一一道来!”嗔予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明昭帝引至桌旁坐下,他伸手倒了两杯茶,将一只一杯推至明昭帝面前,这才开口说道:“此物乃是琉璃金身,其由迦南寺浮屠塔内九位护塔僧人孕育而成,这护塔僧乃是自带舍利的出生的佛子,佛子于浮屠塔内修习,待圆寂之后便会留下琉璃骨,待九九归一之时,琉璃金身方得圆满,若陛下能将其溶于骨血之中,那便能得长生之术,只是这迦南寺好进,而浮屠塔非舍利之身者,便是靠近亦不得。贫道先前针对黎家也是为这琉璃金身,这黎家与浮屠塔第八代护塔僧颇有渊源,贫道本想用黎家为饵为陛下先得一舍利珠,为陛下解其伤病,却不想棋差一路,竟然让那黎家幼子钻了空子,得到了第九任护塔僧之舍利,贫道这才无脸告知陛下。幸好,便在今日,第九任新任护塔僧已经出生,只怕不日便可返回迦南寺中,只要我们得到这琉璃金身,陛下自然便能永生不死。” “可是那替黎家余孽逆转生死得舍利珠?” “正是!”待看见嗔予承认,明昭帝顿时一拍桌子站在了起来,一脸痛心疾首得望着嗔予。天知道,此刻他心都在滴血,那可是能逆转生死得舍利啊!就这样与他失之交臂了,若是能得到,他又如何只会剩下月余得生命。 “国师啊!国师,你让朕拿你如何是好,那可是朕的命,那新生的佛子此时在何处,朕这便唤人将其缉拿回京。” “陛下稍安勿躁,那舍利虽能逆转生死,可需得佛子同意,不然便会遭其反噬,以至生机断绝。贫道本想用黎家孽子之骨血为引,新生佛子舍利为药,为陛下逆转生机,可哪曾想那黎家孽子甚是狠辣,竟以身纳荆棘之毒,陛下乃是习武之人,若是饮其鲜血,便会融成一堆脓血。贫道万般算计,终化为乌有。唉!”嗔予对着明昭帝长叹了一口气,鹤发童颜上可谓是忧心忡忡,让明昭帝满腔怒火无处可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55章-言传鬼胎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明昭帝咬牙切齿的猛一拍桌子,若是黎耘此刻在此的话,只怕明昭帝会生生撕了他。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这才压抑住心中澎湃的怒火,这才再度望向嗔予,语气平和的说道:“既然如此,国师可还有他法?” 嗔予故作沉吟了些许这才开口说道:“如今之计,唯有向迦南寺出手,可先皇遗旨,皇族之人不得向迦南寺出手,这……这贫道也是无能为力了!”嗔予一脸无奈的摊了摊手,装作别无他法的样子。 听到此时,明昭帝如泼了一盆冷水一般,顿觉心生无力,这迦南寺不仅是国寺,更是开国功臣,传闻开国先祖于太庙中留有遗昭,皇家子嗣若敢招惹迦南寺,轻则困守皇陵,重则逐出皇家度牒,贬为庶人。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这若是他真要去迦南取琉璃金身,只怕会被朝臣的口水唾死。 一边是他命,一边是手中的权利,待真要抉择起来,亦是两难。 “容朕好生想想,好生想想,国师好生歇着去吧!”明昭帝朝嗔予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声音昭示着他此刻的纠结,对他而言,便是将那迦南寺夷为平地也不过是顷刻之间,可要让他面对那些古板守制的大臣、拘于礼法的世家的群起围攻,当真是为难不已。 他身为一国之君,掌控生杀大权,可总不能将那些反对的人全部杀了吧!他虽不是明君,可亦不是暴君,顶多也就算个昏君。 夜渐长,漫无声,灯火依旧,人影独徘徊。 此夜,众人皆难眠。 “喔喔喔……”鸡鸣声起,打破了凌晨的沉寂,也唤醒了生机。 刘三心里念着事儿,自第一遍鸡鸣声起,便已经醒了过来,他穿好衣衫,胡乱的抹了把脸,便匆匆出了家门,不多时便已来到张翠儿家的院落,一眼望去,便看到院中或坐,或立的三人,他堆着笑脸推开院门就朝黎耘迎了上去。 “公子,这便是翠儿姐的孩子?看着也不想是啥鬼胎啊!咋就呆在翠儿姐肚子就不出来呢?”刘三眼尖着,一眼便望见了躺在黎耘怀中睡得香甜的孩子,他不免有些好奇的凑过来看了两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起来就像是个红猴子一样,完全就是正常出生的孩儿,怎么就被传是鬼胎呢? 刘三离得近,自然也是知道张翠儿怀胎一年,婴儿不出的事情,如今见着孩子模样,倒是有些失望,这孩子看着又红又瘦,倒也不比那些个十月怀胎的孩子看起来健壮些。 “此子本非鬼胎,自然与常人无异。”黎耘随意解释道,这孩子倒是乖巧至极,他抱了半宿,也未见其哭闹半分。只是…,若这一行回京,都需他与小和尚来打量,不免让其有些微微皱眉。 得了答案,刘三也不纠结,转而向屋内探去,可又顾及男女之别,且刘翠儿刚生产过,踌躇间自然是不敢进去,他望了望犹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净衍,还有一旁坐在凳子上靠在墙壁瞌睡的宁桢,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向黎耘问道:“公子,翠儿姐刚生产完,可需我寻一妇人前来照看一二。” “不用,不过却有一事需要你来帮忙?”黎耘抬头望了一眼屋内,人已死,灯已灭,前程尽消,便只留身后事了。 “什么事?公子尽管说来,我刘三定帮公子办得顺顺溜溜的。”刘三顿时眼前一亮,望着黎耘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金元宝一般,他伸手拍了拍挺直的胸膛,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 黎耘一脸玩味的打量了刘三一眼,知其所求,只是他黎耘的银钱亦不是这样好诓骗的,“昨日你虽只请了稳婆,但吾留下的银子你却尽数收了去,不知要如何清算?” 刘三闻言,顿时浑身一僵,他一心只想着从黎耘手里挖更多的银子,却不料望了这一茬,在黎耘目光之下,他下意识的堆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正待解释,却被黎耘的话音打断。 “吾昨日那是五两小锭,你只寻来了稳婆,以至张翠儿产后出血未能及时医治身亡,这般看来,你只能得二两,余下三两……” “什么?翠儿姐死了?”刘三一把截住黎耘的话,且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黎耘的手臂,可却忽略了黎耘此时抱着幼子,一时不察,便碰到了襁褓,事情发生过快,黎耘根本救来不及躲避,那原本酣睡的幼子受到了惊扰,虽已经闭着眼眸,却‘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刘三见状虽‘嗖’的收了手,可表情上未免有些呐呐,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退后了两步,望着黎耘眉头深皱,不敢再搭话。 幼子哭声太响,本就睡的懵懵糊糊的宁桢瞬间惊得跳了起来,待看清院中情况,这又一脸你睡意朦胧的跌坐回凳子之上,而禅坐在一旁的净衍睁开眼眸,见黎耘露在外面的眉目深皱,顿时起身走到黎耘面前,顺手便将佛子接过,走到一旁轻哄了起来。 黎耘失了累赘,自是乐意,随意甩了甩微酸的手臂,再待要和刘三继续说些什么,却听到未曾走远的净衍嘴里宽慰幼子的话,不免一愣,隐藏于围脖之下的嘴唇控制不住的往上微扬。 若非其在迦南时无趣翻了翻佛经,倒也听不出其向幼子碎碎念着什么,只是对一个更出生才一日的幼子,宣读佛经,想来也只有净衍这个呆和尚做得出来。 被净衍一耽搁,再度回神之时,便见刘三蹑手蹑脚的正往院门口走去。 “站住!” 黎耘一声轻喝,刘三前行的动作顿时一僵,已经进了他口袋里的银子,他又怎么舍得拿出来呢?他还指望着用这银子娶一个漂亮媳妇呢?但听到黎耘的喝止,他终究不敢再走,直起身来堆着笑退回到黎耘身边。“公子!” “这村子可有人家存有棺木,可知张翠儿夫家所葬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56章-各自珍重 “这个你救问对人了,我虽不是张姓人家,可自小便在这里长大,简直小事一桩。”听到黎耘的问题,刘三顿时松了一口气,这贫家百姓谁家去了人不都是那席子一裹便下了土,便是富余人家也是一口薄棺了事,若是谁家能生时存下一口棺木,那得是多值得炫耀的事,据他所知,张村儿可就有两户人家存有棺木,只是…… “公子,据我所知道,咱村里的棺木最少也是一两七钱银子买的,若不加点,只怕人家不肯啊!” 黎耘看了刘三一眼,自袖袋中又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自刘三面前一晃而过,随即再其眼巴巴的视线中,走到宁桢面前,黎耘看着宁桢昏昏沉沉的模样,伸脚就往凳腿上一踹,宁桢顿时猛的一跳,待看到是黎耘时,这才长吁了口气。 “公子,可是有事?” “伸手。” 宁桢虽莫名,却还是将手伸至黎耘面前。 黎耘将手中的银锭放置在宁桢手里,也不看他反而望向伸长了脖子望向这边的刘三,黎耘甚至还微微偏过身来,让刘三看清放在宁桢手中的银锭子。 “只要你将棺木拉来,且唤人处理好张翠儿身后之事,若你能将此事办好,昨日的银子吾便不需你归还,这锭银子中的三两便算作棺木和你请人的钱,若有结余,也便属于你。可听明白了?” “那还有二两呢?”黎耘话才刚落音,刘三便已是迫不及待的问出自己的疑惑。 只是,这次黎耘只是淡淡的扫了刘三一眼,抛下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以免自食其果。” 刘三顿时一噎,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可瞬间又被兴奋取代,至少他口袋里的银子保住了不是,而且只要能省下银子,剩下的还不也是他的,想到此处,刘三顿时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 “那公子,我这就去了!” 黎耘朝刘三点了点头,待见其出了院子,便将视线转到宁桢身上:“吾知你江宁县令,想来也不会贪图这五两银子,这剩下二两便交由昨日的稳婆。吾与那小和尚有要事再身,不便久留,接下来的事宜还是交予你这父母官处理比较好,吾等就此别过。” 黎耘说完,便转身朝已在院外的净衍走去,只是……,宁桢如何会让黎耘如此轻易离开? 他赶忙几步走到黎耘面前,一把将其挡住:“那孩子呢?难道你也要将其带走?” “那孩子福祉太厚,一怕一般人承受不起,且其父母双亡,如今这张家村更是容他不下,难道吾还要将其放置于此,任由这些愚昧村民,将其火焚而死。不知到时,你这县令可否会像昨日那般及时的无能为力?”黎耘到也不在乎其的阻挡,只是说出的话毫不留情,可谓是字字诛心。 一时之间,宁桢倒是有些犹豫了起来,只是他总觉得黎耘这般藏头露尾的出现在此,且如此急切的救出张翠儿,所图便是这孩子,而且昨夜…… 他亲眼所见,那个出生便没有呼吸的孩子再吃了其鲜血之后,瞬间便活了过来,如此诡异之事,更让宁桢下定决心不愿放黎耘离开。 面对于宁桢如此执着,黎耘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即在黎耘意料之外拉下了遮挡住口鼻的围脖,第一次在宁桢面前露出了那张可谓是天下尽知的脸。 宁桢本是疑惑黎耘为何做此无用功,可是待见到其面容时,顿时大惊失色,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两步,瞬间左右观望,待检查左右无人之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黎耘的围脖拉上。 “你,你你当真的胆大至极,竟敢堂而皇之的出现于此,难道你真就不怕死了?” 黎耘见其如此模样,眼中顿时闪过一抹错愕,未曾料想其反应尽是如此,在京都之时,他与宁桢虽有交集,不过乃是泛泛之交,他此举亦是心存试探。可宁桢的反应却让他心中有了一丝暖意。原本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有了一丝松懈。 “若吾告知,吾乃自京都而来,不知宁公子有何感想?” “你,你……当真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如今陛下对你黎家可说是恨之入骨,你竟还敢回京去招惹于他,简直就是自投死路。”宁桢果真不负黎耘所望,非常直接的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还以为经过这多么的挫折磨难黎耘变聪明了点,没想到还是那个书呆子模样。 被人这般嫌弃,感觉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黎耘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失神,但目光瞟倒不远处生涩抱着孩子碎碎念着佛经的净衍,黎耘便感觉心头有一股苦意涌上喉咙,“吾确实嫌活得太长了,不论此事了,这余下的事便拜托你了,那个孩子事关重大,吾必须带走,还望通融。” 宁桢定定的望着黎耘,忽开口言道:“去往何处,可是安全?” “迦南寺。”黎耘只说了三个字,宁桢却已经了然,他默默的让开道儿。 “请!” 黎耘朝其点了点头,毫不迟疑的往外走去。 宁桢留在院落之中,望着二人身形越去越远,一声低语,风中吹散。 “此一别,只怕物事人非,还望各自珍重。” 张家村口,明明天还微亮,可黎耘不得不怀疑,只怕是大半个村儿的人都已经聚集于此,拿锄头的、耙子的、扫帚的、甚至还有手持菜刀的,一个个严正以待,虎视眈眈的立在村口,为首之人,正是昨日主持火焚张翠儿的族长,此时他们尽皆等候于此,只怕等的便是自己了,亦或者说是净衍怀中好不容易哄睡的幼子。 “站在那里,不要过来!”就在黎耘二人离众人约莫五米左右,族长一脸紧张拿着锄头,往前站了两步,锄头往前送了送,虽面带惊恐,却强自镇定的喝止了二人。 见这般状况,净衍第一时间望向黎耘,却见其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退至净衍身后,净衍见状,只得单手向众人行了一佛礼,温声询问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何故拦住小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57章-命运二字 “大和尚,你,你留下那孽子,我们便放你过去。”虽净衍长得慈眉善目的,可昨日正是净衍飞入火中救出那张翠儿,要说不怕,那自然是诓人的,族长咽了咽口水,便是强自镇定,却依旧挡不住满脸惊恐。 净衍一脸为难的望着众人,这幼子身具舍利,他们跋山涉水所求便是这佛子,如今佛子到手,且此子有关迦南寺存亡,他如何会因为众人缘由而选择放弃。“阿弥陀佛,施主此等要求,只怕小僧难以从命。” “这孽子是个灾星,大和尚你就不怕沾染晦气,死了也没人收尸吗?倒不如现在就交给我们,让我们烧了这孽子。”又一妇人壮着胆子如泼妇骂街一般的朝二人吼了过来。 这次,黎耘还不等净衍说话,一把便将其拖至身后,清冷的声音似被浇灌了寒冰一般,让人忍不住生出畏惧之感,“荒谬,简直就是荒谬之极,明明是尔等福薄之人承受不住这幼子的福气,却要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好一张张伪善的嘴脸,当真是可笑至极。” “你,你胡说,那就是个克星,今儿个你们不放也得放,不然就休怪我们张村儿的人不客气。”只听得族长一吆喝,其身后拿着锄头棒子的村民齐齐往前走几步,恶狠狠的望着黎耘二人。 “小和尚,你莫非还要留在此处,用你佛家的仁慈来感化这些愚昧乡民吗?”黎耘没有理会气势汹汹的村民,反而转头望向净衍,净衍虽看不到其表情,却没有错过黎耘眼中那抹讽刺。 “这……!”净衍的视线越过黎耘落到那些个村民身上,他非愚人,也知若是一味的软化处理,只会让这些个村民得寸进尺,他不过一时之间放不下佛家的戒律,终究还是有些着相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净衍一声佛谒落地,声虽不响,可是落入众村民耳中,却犹如天雷阵阵,只觉耳中轰鸣不断,众村民顿时大惊失色,人群中有胆小者,此时已将手中工具扔下,有的倒地便拜,有的拔腿就跑,不过片刻所留在原处的,跪的跪,躺的躺,站者不过一二而已。 “小僧多有得罪了!”净衍眼中闪过一丝惭愧,却也不敢耽误,腾出一只手拉住身边的净衍,飞速将其负于背上,提气而行,不多时便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空留一地恐慌。 “妖孽啊!这是妖孽……”族长一脸失神模样的望着净衍离去的放下,口中喃喃,已入魔障。 其不远处,刘三领着六七个汉子匆匆而来,看了跌落在地上的村民百姓,不见黎耘二人身影,先是松了口气,后又大呼侥幸。知黎耘安全离去,他一挥手,便领着身后众人往张家祖坟走去。 …… “此地距张村已远,可将吾放下。”待净衍行出估摸一盏茶的功夫,黎耘极其复杂的唤停了净衍,自那日说开之后,黎耘下意识里便要求自己离净衍远点,以免在沉沦中越陷越深。 净衍只觉心中微苦,可依旧还是选择将黎耘轻轻放置地上,黎耘脚刚落地,便往净衍身旁挪开了两步,不愿与其靠得太近。 净衍见状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力陈述脑中的空白,他沾染着佛息的眼眸,此时似蒙上了一层雾霾,沉默在两人之间无声的蔓延。 二人不缓不慢的朝着江宁方向走去,因为范围太广,黎文又太小,索性黎耘便没有让那两兄弟跟来了。黎耘望着眼前一片碧海长空,乡间小道两旁的树木已在春的枝桠上点缀了嫩芽,微风一吹,混合着泥土味儿的空气吸入嘴鼻,沉闷了多日的心情莫名的有了一丝舒缓。 “他,你打算就这般带回京都?”黎耘侧头望了一眼跟上来的净衍,目光落到了他怀中的襁褓上,顿时心中一咯噔,之前一心只为求得佛子,未曾细想,如今佛子到手,黎耘自然而然便想起,这虽是佛子,可毕竟才刚刚出世,两个大老爷们,再加两个半大不大的小子,这,如何照顾得了? “自是如此,施主为何有此一问?”净衍一脸疑惑,不解黎耘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他们此行出京为的便是佛子,如今寻到,自然便是要带回京都的。 “此一路,你亲自来带?吾虽不懂育儿之事,可这佛子若是饿了、臭了、渴了,当如何?”果真被黎耘猜中,他望向净衍的目光不免多了一丝无奈。 净衍顿时恍然,面上却并未多出一丝忧虑,“倒是小僧疏忽了,未曾向施主提及,佛子乃是天生佛胎,因其出生之时沾染了世俗之血,为助其洗净铅华,脱胎于世,出生月余,只需每日由上任护塔僧喂食鲜血,温润其体内初生的舍利珠便可。这也是为何定要施主出京的缘由。小僧舍利已失,既探寻不出佛子所在,又无法温润佛子舍利,所以才不得不……”说到此,净衍顿觉有些歉意的望向黎耘。 黎耘稍一愣,他到不曾知晓原来佛子还有此秘闻,不过这般自是最好不过了,他们两个皆无育婴常识,若只是带着而无需照看其他的话,那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这样一来,只怕他想早日离开的心思便要歇着呢,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能将远山取回,这般才能了无牵挂的离去。 所以,黎耘也只是朝净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吾等回京之后再行离开。” 净衍望向黎耘先行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选择什么也不说的跟了上去。 路渐长,人且行,边走边看,且闻且想,终逃不开命运二字。 晨光微熹,洒扫的僧人还未曾起,迦南寺中便已迎来了一名贵客,了悟亲自将头戴帷幕遮掩身份的贵客引领至方丈禅院。 贵客待至屋内,这才取下头上的帷幕,露出一张颚骨微高,眼神锐利,通身气派的中年男子,此人便是当朝太子,许巍。 只不知其此时出现在迦南寺乃是何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58章-大限将至 “老衲拜见殿下,殿下金安。”了悟虽心中百转千回,可面色却不露半分的朝许巍行了一佛礼,并亲手将一杯清茶递至其面前。 “殿下匆匆来访,不知所为何意?” 许巍接过茶杯放置桌旁,其苦笑一声,原本锐利的双眸露出了一丝疲惫之情,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昨日一早他便被父皇召至御书房,初闻父皇要对迦南寺下手,他心中大骇,陈其厉害,皆不能动摇父皇决心,他思来想去,终得一法两全之案,免于伐刀相向,这才主动请璎,前来迦南寺中。 “大师,迦南寺中可有一唤做琉璃金身的圣物?”此事关乎迦南寺生死存亡,许巍也是直接开门见山,寻求最快突破。 了悟只觉心房一颤,手中捻过的佛珠亦是一顿,但其长于世故,面上不显半分,“阿弥陀佛,这琉璃金身乃是何物?既出于我迦南寺中,为何老衲不曾知晓,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听闻此谬言。” 许巍定定的看了了悟一会,露出一丝苦笑,“方丈大师何必诓骗于我,此事乃当朝国师亲口对父皇所言,这迦南寺存有琉璃金身,大师亦知,父皇沉迷于长生之术已入魔障,今日听闻贵寺存有长生之物,便招来儿臣相议对迦南寺伐兵之事,若非我一力阻止,只怕此时你迦南寺已被朝廷精兵团团围住,生死可忧啊!” 了悟顿时脸色大变,不曾想这新任佛子才刚出世,那嗔予已按耐不住其野心要对迦南寺动手。并将迦南寺秘闻全盘托出,一时之间了悟不由暗暗叫苦。 可此事已容不得了悟迟疑,且此事有关浮屠塔,转念之间,了悟便已下了决定,他自怀中掏出一豆大的泛着柔光的舍利珠,然后将自书架锦盒内取出一食指大小的瓷瓶,自瓷瓶内倒出一金色液体于舍利珠上,只见那豆大的舍利珠顿时光芒大甚,待光芒褪去,那原本如白玉般的舍利似种子一般开成了一朵金色小莲。 了悟做完一切之后,这才转身向许巍行了一佛礼,说道:“此事关系甚大,还请殿下稍候片刻,待老衲师叔前行,我等再行商议。” “师叔?我倒不知,这迦南寺还有比方丈辈分更高的高僧存在。”见了悟动作,许巍心中大惊却不动深色,待听其言语,知其已将此事放在心上,一时倒也松了一口气,索性拿起一旁的茶杯喝起茶来。 嗔远也并未让许巍等候多久,最多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只见原本紧闭的门打开又瞬间闭合,不待许巍回神之际,屋内已多了一人。 “阿弥陀佛,贫僧嗔远见过殿下。” “国师,你…你不是国师?”许巍听闻声音,下意识一看之下,瞬间脱口而出,带看到其点有戒疤的光头时,又猛然醒悟,此人虽不知何故与那国师长得一模一样,但其神态,气运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贫僧惭愧,那国师乃是贫僧胞兄,也曾在迦南寺中修行过。”嗔远接到了悟信息,知道其一直担忧的情况终于还是出现了,也不敢耽搁,和师尊说了一嘴,便急急赶了过来。 “原来如此,想来这也是国师悉知迦南辛秘的缘由了。”许巍顿生了然,原本徘徊于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他道佛道两不相容,那国师是如何知晓迦南之事,且还是皇籍上的并未记载之秘闻,本以为此琉璃金身乃是国师诓骗父皇所言,如今看来,却是八九不离十了。 许巍任由了悟将其二人之前的谈话复述给了嗔远,嗔远听完,心下大沉,他原以为佛子之事已成大局,却丝毫没有想到,便是到了此时,兄长仍未放弃窥探永生之意。 昨日因,今日果。 若知今日,当初他还会苦求师尊放嗔予一条生路吗? 他虽敬佛,礼佛,拜佛,可此时他却有些怀疑当年的选择。 可是如今,事已成定局,嗔予执念之深,已无化解之道,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坦然面对了。 “不知殿下对琉璃金身之事,知了多少?” “父皇所言不多,我亦无心探寻迦南辛秘,若要保迦南一寺平安,大师需为父皇献上新任佛子及其他八位佛子之舍利,方可保住迦南。不然只怕这迦南寺顷刻之间便会化为一堆废墟,佛家传承自大启断绝。”许巍一脸苦笑,言语中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此话他已是尽量往轻里说了,若依父皇所言,只怕是……唉,不说也罢,也罢。 只是许巍心中尚有一问,可谓是不吐不快。 “那琉璃金身当真有长生不老之功效。” 闻言,了悟下意识看向了嗔远,见其点头,这才开口解释道:“这琉璃金身有违天纲地领,万年难出,我迦南创寺几百年来,虽有心,却无力,无法得见真身,其效果老衲也不敢肯定,但据说创道者手札记载,这琉璃金身却能让人永存于世。” “大师的意思是,万存于一,也并非是全无可能?”徐淮安将手中茶杯放回桌子上,露出一脸深思模样,若照大师所言,若父皇真的了这长生之物,那……他是否永无登基之日了。 而据宫内情形,太医所言,父皇身体药石枉然,能撑到今日便已是奇迹,且前日父皇昏迷醒来之后,皇祖母乃是昏迷回宫,如今父皇不顾先皇遗昭,要对迦南寺出手,这一切昭示着什么,可说是溢于言表。 思量于此,徐淮安不由面色一沉,心中思绪翻飞,纠结不已。 了悟见其如此,当下心中一动,开言说道:“老衲今日夜观星象,紫微暗沉,只怕是大限将至之昭。” “多谢大师提醒,迦南之劫,我定回于朝堂之上尽力周旋。告辞!”徐淮安眼中光芒大甚,他直起身,向了了悟及嗔远抱拳,随即将帷幕带上,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盛世出明君,乱世出枭雄,可惜,可惜,此子若在盛世,当得一明君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59章-是福是祸 了悟待许巍走后,不免新生感叹,此子心有大善,只可惜生不逢时,如今乱世将至,想来终究谁也逃不过。 “寺院僧众可安排妥当?此一劫,只怕迦南百年基业难存。”嗔远并没有接过了悟的话语,转而向了悟询问其今日状况,他常年于浮屠塔,不问迦南俗事,虽明知迦南有劫,可未曾插手,如今局势已迫在眉睫,当有此一问。 “师叔还请放心,佛家度牒之上的僧人老衲已尽数安排妥当,若非黎家那小子提了一嘴,老衲也想不出这般万全之策。”了悟如实回答,心中不免有些感概,也亏得黎耘,只不知黎耘如何看出迦南僧众无息减少,其离京之际,留下一纸条,亦是如此,他这才轻易搭上安阳王,不但将寺内僧众尽数安排妥当,送出京都。而如今寺内僧众尽皆换了芯子,却无人察觉有异。 “那便好!”嗔远闻言,面有欣慰,心中大安。 “此后若有关琉璃金身之事,你可一并处理,勿需唤我。” “师侄明白。”了悟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虽嗔远比自己高了一辈,可处事阅历这方,却差之千里,倒不如尽数交予自己,也是心安。 “风雨欲来,想来他们也该是启程回京了。” 嗔远一声轻叹,随风落入了悟耳边,再望时,屋内已无嗔远身影。 …… “岂有此理,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御书房内,明昭帝满脸怒容,一把将书桌上的折子尽数扫落在地,迦南寺终究是国寺,他本想给它一线生机,这才派太子前往周旋,却未曾料想,那老秃驴竟然会拒绝自己的要求,简直就是可恨至极。 此天下之大,莫非皇土,这大启之内,什么不是他赐予的。迦南寺竟然敢拒绝自己,那就别怪其不念旧日情了。 “来人,给我传令下去,将禁军即刻集合,朕要亲自带兵围剿迦南寺,朕倒要看看,这大启之内,有什么是朕得不到的。哼!”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办!”颜总管领命退下,路过许巍时,低垂的头飞快的扫了其一眼,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皇帝如今已被那迦南寺的琉璃金身迷了眼,便是太子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改变其心意,这不生生惹陛下生气嘛!话虽如此,可他不过一阉人,又有什么说话的权利呢?所求不过也是自保罢了!想到此,颜总管脚下的步子不免又加快了几步,若是让陛下生气了,只怕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父皇,切不可如此!”许巍本意是想让明昭帝知道迦南寺中根本就无琉璃金身,想让其打消此念头,却不想,哪知明昭帝根本就不愿相信自己话,反而盛怒之下,即刻便要对迦南寺动手,许巍心中不免后悔万分,不该提这一嘴。 “难道,你还想阻了朕?”明昭帝双眼一扫许巍,目光凛凛,语气不容有丝毫置疑。 但见明昭帝眼中的怀疑,许巍忙辩驳道,“儿臣不敢,只是这迦南寺乃是国寺,若父皇贸贸然动手,只怕会惹朝中大臣非议,还望父皇三思。” 言辞切切,不敢有丝毫的私心,可即便是如此,却依旧无法打消明昭帝眼中的猜疑。 “此事,朕自有定论,太子近些时日还是勿要出宫的好,回吧!”明昭帝此时亦生出了些许后悔,不该派太子前往迦南,也怪他一时心急,到忘了太子与迦南一向私交甚密,他虽含糊其词,却指不定太子已知晓琉璃金身之秘,进而生出了其他心思。 毕竟谁又能抗拒得了这长生不老,永享天尊的诱惑,可是…… 这长生不老是他的,这大启也是他的,谁抢杀谁,即便此人是太子,他都不会有丝毫留情。 “父……皇,儿臣遵命。”许巍不想明昭帝竟会将其圈禁皇宫,本还想辩驳些什么,可是待看到明昭帝眼中那丝毫不曾掩饰的杀意,许巍不免心中一颤,顿将原本想要脱口的话语尽数咽下,面上闪过一丝苦涩。先君臣,后父子,他将明昭帝视为父亲,明昭帝却将其视为臣子,一招棋差,可谓是满盘皆输。明明了悟已提点于自己,可终究却被他妇人之仁错过了,他本该将此事事先通知朝臣,再一道发难于父皇,而不是现在这般,让父皇抢夺了先机。 此劫,迦南寺本可避免,而如今,他却亲手将迦南寺推于险境。 迦南寺已是避无可避了。 淮安王府。 “这,这当真是荒缪至极!”淮安王当着暗卫的面,一把便将手中的纸条拍在了桌子上,儒雅的面孔上尽是不敢置信,一直以来,他只当皇兄只是在胡闹,如今看来,皇兄已入魔障,不然也不会糊涂到对迦南寺动手。 若非安阳王兄在皇兄身边安插了人手,只怕皇兄此等任意妄为的行为只怕是会毁了大启数百年累积起来的气数。 事不容缓,淮安王即刻提笔修书一封,交给暗卫:“九珪,务必要赶在禁军之前将此信送至迦南寺手中。” 九珪也知事态严重,慎重接下,不敢有丝毫耽搁的往迦南寺方向赶去。 淮安王目送九珪离去之后,再度提笔,正待要修书一封寄予安阳王兄,却转念一想,此消息乃是安阳王兄的人送出,只怕消息同样已给安阳王送出。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阻拦陛下才好。 想到此,淮安王将手中笔搁在笔架上,正了正衣冠,便往书房外走去。 “王爷,您这是要出门?”淮安王才推开门,正待像管家吩咐,却望见往这边走来的王妃,你这才想起,昨日答应陪王妃去太溪庵礼佛之事。 “恩,皇兄不知为何要对迦南发难,本王正打算将此事通报百官,前去劝阻一二。如此便不能相陪于王妃,还望王妃见谅。”淮安王一脸歉意的走近,将王妃揽入怀中。 “这……,陛下怎生这般糊涂,王爷此时勿要念我,还是快快前往,莫要误了大事才好。”王妃顿时秀眉微皱,面露焦急,轻推了淮安王一把,自其怀中退出,急声催促道:“太溪庵我让侍卫跟着便是,王爷勿须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60章-身死法消 “只能委屈王妃了!”淮安王点了点头,朝守在门口的管家吩咐道:“安福,拿着本王的你拜贴前往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家中,只说陛下要围攻迦南寺,速度要快。” “是,王爷,小的这就去。”管家领命匆匆而去。淮安王又朝王妃点了点头:“那本王便先去了。” “王爷,注意安全!”王妃为淮安王理了理前襟,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我等你回来。” “恩!”淮安王伸手握了握王妃纤细嫩滑的随双手,朝其点了点头,大步望门口走去。 …… 城外,哒哒的马蹄掀起阵阵尘飞,数千铁骑飞驰而过,带来的没有敬畏,反而是路边行人无尽的恐慌,他们蜷缩在道路临墙下,惊恐的望着眼前的尘土飞扬,颤颤不已。 “呶……”明昭帝勒停了马匹,并扬手唤停了身后的禁军,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横跪了一线,挡住其去处的朝中重臣,眼中微观闪烁,戾气横生。 他此刻已不想过问,究竟是谁泄露了风声,他只想看看,这些人可是拦得住他。他俯身,望着为首的淮安王,微眯双眸,眸光凛冽。 “皇弟,你也要阻朕?” “禀皇上,先帝遗诏,臣不敢不从。”淮安王纳头便拜,气势锵锵,无所畏惧。 明昭帝看着匍匐在地,未曾抬头的淮安王,沉默了片刻,将视线转到他身后的百官上,“你们也要拦朕?” “皇上,这迦南寺乃是开国先帝亲封国寺,且先帝亦有遗诏,大启存,则迦南存。皇上切勿听信妖言,而动了国之根本啊!还请陛下三思。” “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 “若朕定要拿下迦南寺呢?”明昭帝毫不掩饰语气中参杂的戾气,在他看来,若能长生,天下尽皆蝼蚁,他已为神,神又岂会在乎蝼蚁的存在。 “还请陛下从老臣的身上踏过。否则臣定不从命。”又是一拜,淮安王身侧的首辅满面决绝。 “那……你们也打算和首辅同死吗?”明昭帝气急反笑,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脑袋,丝毫没有半点你君王气度可言,人之将死,其行也疯,若不能长生,便是让天下人陪葬那又如何!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臣等定以死相抗。”首辅以后的官员亦是面面相觑一般,然后一咬牙,一跪拜,异口同声,不留丝毫余地。 “好好好,那朕就成全你们,来人,将淮安王给朕拖开,其他人铁骑伺候,朕倒要看看尔等是否当真不怕死。”明昭帝一挥手,身后下马两人,上前便将淮安王拖离至路边,丝毫不顾及其王爷身份。明昭帝极其失望的望了一眼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弟弟,手一扬,身后的铁骑徐徐前进,似真要从踏过众大臣前行一般。 “陛下,大启此时正值内忧外患之时,陛下切勿寒了人心,免做那灭国之君啊!”淮安王奋力挣扎,却逃不开禁军的钳制,眼看着那马蹄便要踏上人身,他再也忍不住,高声呼喊了起来。 “你,便这般看朕,朕对你当真是失望至极。”明昭帝闻言,驱使马匹至淮安王前,他一把跃下马匹,居高临下望着发髻尽散的淮安王,语气中,目光中是收之不及的震怒。 “陛下,臣弟只是不愿看到大启江山就如此葬送在皇兄手中,到时咱们兄弟又以何颜面于九泉之下面见先祖。”此时淮安王哪里还有往常儒雅的模样,一脸的灰混合着泪水,周身狼藉不堪,可便是如此,他直视着明昭帝的目光,不敢有丝毫的退让。 “罢罢罢,来人,将众大臣尽数拖下。”终于,明昭帝还是败在了淮安王的眼神之下,他别过脑袋,望着跪了一溜的大臣,虽有无奈,却已经不肯退让。 “遵命。” 禁军中顿时走出数十将士,面对众大臣,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轻而易举将众大臣拖离主道,明昭帝上马,正待要行时。 “嗡……嗡……”如悼念一般的凄凉的钟声自京都盘旋而起,响彻空寂。原本还噪杂的城外,瞬间一片宁静。 待十八声钟响过后,悲伤笼罩整个京都,久久不愿离去。 明昭帝一声冷笑,望着迦南寺方向,手一挥。尘飞扬,马蹄声声。 迦南寺,风动云涌。 了悟望着手中的纸条,叹了口气,手一松,纸条随风飘落于地。 “是福是祸躲不过,要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他转身朝九珪点了点头:“多谢施主前来报信,此恩迦南记住了。” 九珪木着一张脸,只朝了悟点了点头,随即一闪身便消失了在了了悟视线之内。 了悟僧袍微动,面上无波无澜,他径直走向迦南寺的钟楼,望着悬挂于中央的太古钟,此钟钟声如梵梵,凄凄如诉,意为不祥,敲之则为大难,数百年之间,只为天灾响彻京都,不想今日乃为人祸。 了悟伸手抚向那寒彻透骨大终,终究,手化为劲,一掌重重的拍在了古钟身上。 “嗡……” 钟声彻响,响彻京都。 待明昭帝带领禁军赶到迦南寺时,寺内的香客已尽数被了悟驱散,原本香火鼎盛的迦南寺,如今只余下孤山一空楼。 明昭帝信步踏入山门,此时心境又有别于往常,他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神话之物,一时之间倒是忽略了迦南寺不同以往的空寂。 待行至大殿,了悟微磕的双目并没有因为明昭帝的到来而睁开,香烟渺渺,却吹不散笼罩在迦南寺的阴霾。 待行至迦南供奉佛祖的大殿时,明昭帝不由脚步微滞。此时了悟盘正坐在大殿门口,怀中放着的正是先皇所赐之铁券丹书,明昭帝不由冷哼一声,“世人皆言你乃得道高僧,朕的来意想来你也是算到了,不知大师有何打算?” “老衲,怒难从命!”了悟终于抬头,睁开双眸,平淡无波的望着明昭帝,那眼光充满了怜悯,犹如看待一个不知世的晚辈一般,痛心而无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61章-宛若空城 “你……,哼!不说也罢,朕倒要看看,你能逞强到何时?”明昭帝一脸怒容的望着了悟,心底终究对其怀中的铁券丹书有所忌惮,只是这也紧限于保住这秃驴一条命罢了!他到要看看,将这迦南寺翻个底朝天,他还能找不出来那琉璃金身。 “来人,将迦南寺中所有和尚都给朕看管起来,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朕寻到琉璃金身。” 身后禁军首领上前一步,跪在明昭帝面前,沉声回答道:“陛下,属下刚才查探,迦南寺除方丈外如今也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明昭帝不免有些失态的喊道,仅仅不过半日功夫,便是迦南寺中的和尚自太子回宫之时便选择撤离,也不可能这么快将尽千僧人遣散,难道…… “你早便算到了今日?”想到此,明昭帝目光落到了悟身后佛祖金身上,表情不免有些躲闪。 “劫难,便是佛祖也是无法避免,何况我等凡人。阿弥陀佛!老衲知陛下所求,只怕是陛下误解了,迦南寺中并无此物,出家之人不打诳语,若是陛下不信老衲言语,便是掘地三尺,那又何妨!”,了悟自是不知陛下此刻心中所想,便是知晓,也不过是一场空谈,不想也罢。 他径直站起身来,转身对着身后的大殿深深一躬,带着无奈,挣扎,以及无能为力。 他的一生,尽皆献给了这座寺庙,如今,便是师叔对此难也是无解,与其让他眼睁睁的望着迦南寺倾覆,倒不如让他与此寺共存吧!了悟转身,低垂双目望着手中沉甸甸的铁券丹书,此刻此物便犹如一块废铁,毫无威慑之力,虽能保其平安,可终究没有必要了。 “阿弥陀佛!” 了悟的手一点一点的拂过铁券丹书,就在明昭帝眼前,那坚硬如铁的丹书,一寸一寸尽数化为粉末落入泥土之中,就在明昭帝惊骇的目光中,只听得一声佛谒,似炸雷一般在明昭帝耳边想起,震得他脑袋一昏,身形微软,便要往地上倒去,幸而身边的禁军首领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搀扶住,这才堪堪顿住身形。 明昭帝正待发怒,却见了悟站在大殿门前,却已闭上眼眸,双手合十,面如莲花。他虽已是日落西山之势,可终究乃是习武之人,对人之呼吸吐纳自是敏感一些,见了悟如此,他伸手一把推开搀扶其的禁军首领,上前两步,行至了悟跟前,见其依旧毫无反应,心中顿时一沉,伸手便往了悟鼻息探去。 鼻息全无,已然圆寂。 “当真是可恶,可恨,不容饶恕。”明昭帝一甩长袖,狰狞着一张面容,毫无帝王之威瞪着了悟已无声息的凡体,“你以为死就能逃开这一切,休想!朕要让天下佛宗看看,忤逆朕的下场。钱忠,将他尸体给朕悬于城门之口,暴尸七日。让天下百姓,尽皆看看,这便是忤逆朕的下场。” 钱忠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动手却不敢有丝毫迟疑,上前两步正要将了悟尸身背负下去,却未曾料到,便是在其手指碰到了悟的瞬间,了悟的身体雪花一般,瞬间分解成无数的晶莹,飘落于空中。 一时之间,山鸟尽寂灭,风过,钟哀鸣,雨淋淋。 这……,便是经历了生生死死,不畏厮杀的钱忠此时眼中也是有了一丝惧意。 瞬间倾盆而下的大雨,淋得众人措手不及,可是却又如此泾渭分明。钱忠清楚的看到,距离他此刻位置五米以外,晴空一片,青石铺就的石板上,并无一丝湿润痕迹。 雨来的快,却的更快,不过须臾,已是一片晴空。唯有其身上湿透的衣衫,再提醒着自己,这场雨的存在。亦同了悟一般,若非地上那颗浑圆手指粗细的散发着柔光的舍利,只怕无人会相信,就在刚刚,了悟由生到死,最后化为一片虚无,此天此地,再无其人。 湿透的衣襟紧贴着身体,极其的不适,可是此刻,明昭帝却已顾不得那么多,他上前两步拨开钱忠,蹲身将那舍利收入手中,若获至宝一般。 “快快,快将国师请至此处。” 钱忠虽疑惑明昭帝的态度,但不用亵渎大师遗体,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他趁明昭帝打量手中舍利之时,朝着了悟尸身消失的地方,微微一躬,这才转身向手下吩咐。 数千禁军细细搜来,迦南寺中却在无生机,宛若一座空城。 却不知,距离此处,几十公里京都郊外,迦南寺密道通向处,原本空无一人的官道上,此时熙熙攘攘,近千身着袈裟之人出现于此,众人虽身着禅衣,却头上三千烦恼丝尽在,唯有最后自密道走出之人,一脸尘外之气,光溜溜的头上几个戒疤,显然唯有其乃是真正迦南寺僧人。 “无生师父,了悟大师一人在寺中,可会被陛下迁怒?”青丝禅衣为首之人面露担忧的望着城内方向,他乃是安阳王座下武将赵岩,奉命前来迦南寺,一则为了掩护迦南僧众,二则便为安阳王举事之时,以行接应。虽有私心,可安阳王在其临行之时,千叮万嘱,若是迦南有事,定须全力相助。 如今正值迦南危难之时,他虽不愿提前与明昭帝冲突,暴露安阳王的布置,只是见迦南寺竟将寺内所有僧众全部暗自遣移,便知此难非同小可,且事到临头了悟大师竟让无生将他众人一并送出,颇有鱼死网破之意,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师傅自有安排,诸位勿须担忧。如今诸位不便以迦南寺身份出现,不知诸位接下来有何安排?” 无生乃是了悟门下第一大弟子,更是了悟一手带大,自是亲信不过,不然了悟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将其独留在身边。更将这等辛秘尽数传承,如若不出意料,只怕其早已是迦南寺下任方丈首选。 问其安排,赵岩与身旁的周志文相视一笑,向无生解释道:“黎将军的陵墓就在距此不远的虞山,我等皆是武夫,能为将军守护陵墓,乃是我等莫大的福气,只不知无生师父有何安排,迦南寺内其他僧众早已被安排至西南,不知您是留下还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62章-逆转生死 “师傅有言,贫僧自是与诸位一道同行,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能与无生大师同行,那是我等的荣幸,事不宜迟,我等还是快些赶路,以免招人耳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无生点了点头,见众人尽皆往虞山方向赶去,也不急着跟上,而是转身对着密道出口位置轻轻一躬,才这离去。 而此时,浮屠塔内,残灯寂灭,木鱼声顿,一声长叹。 “何苦,何必,阿弥陀佛!” 嗔予站在迦南寺大殿之前,望着眼前曾经熟悉的一切,不免一声冷笑,这是他自剥夺护塔僧身份以来,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踏入这片净土。二十四年前所发生的一切,宛若昨日历历在目。 只不过,那日,他是狼狈至极被人驱赶的弃徒;如今,他却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掌控迦南命脉的国师。 一切物是人非,事事不休。该是他的,他终究是要原原本本的全拿回来。 “退下吧!” 嗔予强自按捺住内心喷涌的激动朝身边的钱忠极其随意的挥了挥手,一扬拂尘,便走进了大殿之内,顺手便将大殿之门关上。 “国师,这可便是那舍利?”明昭帝见嗔予出现,还不等其请安,便已急急迎了上去,将手中了悟遗留的舍利递至嗔予面前。 嗔予并没有接过明昭帝手中的舍利,望着其如获至宝般的模样,嗔予毫不犹豫的将其打击了个彻底,没有半丝顾及其皇帝身份。 “这确实是舍利,乃是后天舍利,确有安神定魄之功效,只是对于陛下而言,便如一颗石头一般,并无丝毫用处。陛下所需乃是先天舍利,能逆转生死之物。” “这,有何区别?”明昭帝不解,皆是舍利,功效为何如此之差。且以了悟毕生修行才得此舍利,那先天舍利岂不是难上加难?一时之间,明昭帝只觉心沉谷底,手中那舍利也顿觉索然无味了起来,只见他随手一丢,宛若垃圾一般,将其随意丢至大殿角落。 “这后天舍利,也可称为功德舍利,乃是得道高僧毕身功德所留,属后天之物。先天舍利,那是得天独厚者,生来便由,以己身孕养,不沾因果,待圆寂之后便可得琉璃骨,聚齐九位高僧所得琉璃骨,便可成琉璃金身,长生不老,生命永垂。”嗔予淡淡的解释,却犹如魔鬼的诱惑一般,让明昭帝忍不住生出垂涎之意,并为之疯狂。 “国师,快快告知于朕,如何才能得到这琉璃金身。”明昭帝自动忽视了嗔予所言集九之数,那极其明显的贪欲让其一把拉住嗔予的手,拉着他边往大殿之外走去。 “朕已经派人将这迦南寺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国师可知这琉璃金身所藏何处?” 嗔予任由其拉着,只是望着明昭帝的眼中是褪之不去的不屑,厌恶,只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无比的恭敬,让人错觉。 “此琉璃金身乃是迦南寺秘闻,若这般能轻易能寻到,不可能隐埋数百年时光而不被外人知晓了。陛下可集齐禁军,随贫道前往浮屠塔,这舍利金身便藏于那浮屠塔内。”嗔予如何不解其意,此时明昭帝满心满眼里皆是长生不老,便是他将此时迦南寺并无琉璃金身告知,恐怕他也是听不见耳里,而嗔予所求,只不过借刀杀驴,长生不老,那昏君又岂有资格,自他身上剥离的,自然得连本带利的还回来,他又怎会舍得将这神物交于他人。 明昭帝此时已经冲晕了头脑,又哪会注意到嗔予的异常,他忙招来钱忠率领禁军跟于嗔予之后,前往到浮屠塔。 “这便可是国师口中的浮屠塔!朕久居京都,竟不知迦南之后存有此塔。”塔高九层,古朴魏巍,卓然而立,明昭帝立于嗔予身旁,望着此塔,不知为何,总觉此塔非塔,宛若活物一般,令人生畏。 而嗔予,站在那里,望着浮屠塔,眼中唯有痴迷一片。 曾今,此塔距他不过咫尺之间,却成他终生大恨,如今他便要此塔臣服于他之手。 钱忠并不知晓琉璃金身之秘,他站在明昭帝身后,一脸肃穆的望着眼前的浮屠塔,如今春日正好,便是其所站之地,嫩绿盎然,而就在国师所立之处,不过一脚之距,此距至浮屠塔,可谓是寸草不生,宛如阴阳相阻。不自觉间,只感毛骨悚然。 “此塔确是浮屠塔,自存奥秘,不过陛下还请小心,此塔只看远观,却是碰触不得。”嗔予用拂尘一把阻隔明昭帝想要往前伸出的手,“陛下体内并无舍利珠,切记不可贸然行事,若非贫道相阻,只怕陛下这只手便会化为虚无。” 明昭帝顿时一惊,忙收回手去,心有余悸的望着面前的浮屠塔,这才发现了异样,只是……,未曾尝试不知其真假,神物尽在咫尺,却又不可得,明昭帝只觉千万只蚂蚁涌上心间,心痒难奈。只是终不敢亲自查探,他朝身边的钱忠点了点头,钱忠飞快离去,不多时便提着一野猫走了过来,顺手便往浮屠塔方向抛了过去,只见那猫在半空之中如被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一般,在越过一道虚无的屏障之后,便寸寸化解,最后化为须无,连呼喊都来不及。 明昭帝默然的望着眼前,脸色铁青,良久这才扭头望向嗔予。 “国师,可有解法?” “此解有二,一是在此等候,待九任佛子回京之后,以其佛血开道,可进。只不过未知其何日才能回京。其二,出家之人慈悲为怀,既然迦南寺不愿牵扯僧众而遣散僧众,陛下倒可以此相***迫塔内之护塔僧出,并将围困灭杀迦南之事传出,说不定也可诱使九任佛子尽快回京,此举可谓两得。贫道言尽于此,接下来之事,还望陛下好生斟酌。”一切皆同自己预料一般,接下来的好戏,自然得有明昭帝亲自上台,只是不知,其能达到自己预期的几成。 “别无它法?”明昭帝沉吟了片刻,犹不死心, “别无它法!”嗔予一脸坚决,一时之间倒是让明昭帝陷入了两难之际。 嗔予不急,只静静等候明昭帝的决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63章-天下皆知 终于…… 明昭帝露出一丝苦笑,事已至此,本就再无回旋余地,唯有向前,方得大道。 “钱忠!” “在。” “且留少数看守迦南寺,其他人等将京都所在寺庙所有在牒僧众尽数抓往此地,同时通知各地,凡见僧众者,尽数遣送回京。” “属下,遵命!”钱忠领命而去,只留数十禁军于明昭帝身后,护其安全。 “国师,可与朕一道回宫?”此地已无停留的必要了,明昭帝向嗔予发出了邀请。 “请……” 众人离去,独留迦南,不过一日功夫,原本香火鼎盛的迦南,如今一片空寂,佛烟渺渺,却再也唤不回离去的人。 京都此夜,人不敢眠。 断续惆怅,万般无奈,不可说,不可说。 西南戍边。 “皇兄当真是糊涂,糊涂啊!”一身铠甲的安阳王一把将手中的纸条拍向桌面,满面痛心。此时正值青黄不接之时,外寇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会被其乘机而入,大肆掠取。安阳王自京都折返之后,数月连战于此战线前沿,朝廷补给不济,战士疲于作战,本就焦头烂额,不想却又接到京都密报,皇兄竟然不顾群臣阻扰,执意要对迦南寺动手,百感交集,心中亦有明悟。 他道当初离京之时,了悟大师要将迦南寺内僧众暗渡成仓到他这西南戍边,想来当时了悟大师早已料到定有此劫。他虽有感,却不能尽详,虽交代属下多加照拂,想来如今面对朝堂,亦不过是杯水车薪之力。 他最是了解皇兄,自私且狂妄,不然他也不会请命于常驻这苦寒边境之地,为的便是不引起皇兄猜忌。只是不想这些年来,皇兄心思越渐古怪,如今又作出这等有毁皇室尊严,动摇大启根基之事,只怕是皇兄如今早已懵了头,不知其责,不知其寒。 如今大启本就是内忧外患,若任由皇兄肆意妄为这般下去,只怕这大启江山,当真要落入他人之手,覆巢之下无完卵,他身为许氏皇族,毅不能避免。 倒不如…… 安阳王目光一凛,拍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觉的抓紧。 “父亲,可是京都那边来信了,可有黎……父亲,你怎么了?”许珩刚从银栀那里出来,本打算回书房去看会书,路过鸽房时,却看到往来京都的信鸽在,顿时折返到安阳这里,想帮银栀问问黎耘的情况,冒冒失失的冲了进来,自顾自说了几句这才发现父亲今日不同以往。 “无碍,珩儿。”安阳王回头望着许珩,心一松,面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这么急冲冲的跑来,可是有事?” “父亲,我这不是看到京都来信了,就想着来帮银栀问问,看有没有黎三少爷的消息。”见父亲恢复以往,许珩到也不曾细想,只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到。 “京中一切甚好,珩儿勿须担心,也叫银栀姑娘放宽心怀,还在月子里,勿要自扰烦心。”安阳王避重就轻的解释道,且悄然伸手将桌上已皱的纸条捏成团,藏入手心。 “那便好!我这就告诉银栀去。”许珩来的快,去的更快。安阳王还来不及叫住他。许珩便已匆匆消失在其视线之内。 安阳王看着许珩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忍不住一笑,低头望着手心的纸团,神情越见肃穆。 …… 渭城,安乐依旧,宛若清平盛世一般。 只是此次进城,又似与往日大不寻常,净衍才下得马车,便觉数道目光迎面袭来,虽是隐晦,可习武之人五感本就不同于常人,虽觉有异,但净衍下意识便将黎耘护至身后。 “小和尚?”黎耘单手抱着佛子,才刚下马车,便被净衍的动作弄得一滞,心中也不由一紧,自江宁而来,一路再未遇到险难,难道是此等候?环顾四周,黎耘不由眉头微锁,若是一两个打量倒也说得过去,可据他看来,只怕是整条街的人都在明里暗里的打量这里,倒是让黎耘心绪有些不稳了起来。 怕就只怕是京都那边出状况了! 净衍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窥视的目光虽有不善,可净衍却清楚的感觉到,那皆不过是普通百姓而已,且都只是远远观望,并无杀意,一时之间,倒是让净衍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应是无碍,想来……”黎耘正待打算宽慰净衍一二,余光处却见几人自街角匆匆而来,正是姜啟无疑,黎耘顿将话语咽下。 “先生,学生日夜盼守,终等到先生了。”姜啟远远见着黎耘,顿时两眼放光一般领着四曤赶到黎耘面前,气未喘匀,拱手便拜。 “可是姜老有约?”黎耘任由姜啟拜礼,目光从四曤身上瞟过,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先生大才,竟知祖父相邀,学生……啊!先生所抱,可是先生子嗣?”姜啟一脸崇拜的抬其身来,正待细说,却望见黎耘怀中襁褓,顿觉大惊,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口中话语不经大脑便是脱口而出。 “并非!”黎耘不愿谈及过多,直接便将姜啟的臆想打断,转而望向一脸疑惑的净衍,“小和尚,可否陪吾一行。” “自然。”净衍虽不知黎耘为何改变主意,但潜意识里的信任,让其并未发问。 “姜公子,请上马车。” 姜啟糊里糊涂的便跟着上了黎耘的马车,待马车走出好一会儿,他才醒悟过来,先生这就随他回府了,可是已经知道……,他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净衍,但见其神色并无任何悲伤可言,一时之间倒有些迷惑了,不知先生是否已然知晓京中之事。 正在其思量该说与否之际,黎耘却已然肯定,京中定然已经发生了不受控制之事,此事定然与小和尚关系甚重。望着尚无察觉有恙的净衍,黎耘不免多了一丝担忧,只是当于净衍之面,不便显现。 马车驰驰,不多时已到姜家府邸,黎耘等下了马车,在姜啟引领之下极其顺利的便进入了姜家内院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64章-谨守本心 “祖父便在此内,先生可自行进入。”姜啟朝书房外守门的小厮点了点头,伸手便要接过黎耘怀中的佛子,却不想黎耘后退一步,避开姜啟伸出的手,在姜啟疑惑的目光中,可谓极其坦然。 “此子,归吾。” 姜啟明悟,也不在强求,转而向净衍说道:“先生有要事和祖父详谈,小师父可否随在下去往偏厅等候。” “毋须,小和尚与吾同行。”黎耘不待净衍回答,直接伸手拉住其手腕,朝姜啟点了点头,便朝其所指引的房间走去。 “祖父只邀请…先生一人。”姜啟话还没落音,便见黎耘拉着净衍进入房间之内,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挫败,一丝激动。挫败于未能达成祖父任务,但又被黎耘所折服,面对祖父,如此好不畏惧,不愧乃是黎家将门之后。 “来了!坐。”进门便是满架书籍成列堆砌,墨香蔓延。 久未置身于如此繁多的书籍之中,倒是让黎耘有了些许的恍惚,穿过书架,便见一银丝参杂的老者立于书桌旁。此时正在挥毫泼墨,想来便是姜啟祖父姜已容。 黎耘不敢怠慢,也不敢打扰,径直站于远处,待姜已容笔落于架,这才对其微微一躬,“黎家黎耘拜见姜老。 “阿弥陀佛,迦南净衍拜见姜老。”净衍见状,双手合十,对其行了一佛礼。 姜已容听得声音,抬头这才注意到净衍,心中闪过一丝错愕,面上却不曾显露半分。只见其朗声一笑,细细打量净衍一番,心中顿有明悟。“难怪,难怪!老夫道安阳王为何密传于我姜家,原来竟在于此。” “姜老何出此言?”黎耘与净衍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错愕,不免追问了下去。 “想来你们亦是不知,前两日京中传来消息,陛下向迦南索求琉璃金身未果,恼羞成怒,派兵围堵迦南。迦南早有谋断,虽提前将寺中僧侣尽数遣散,可方丈大师却难逃此劫,以然圆寂。如今迦南虽已成一座空寺,陛下犹不罢休,发布诏令,凡遇僧众,就地逮捕,押解回京。据说那些僧众尽数被押入迦南寺,只怕是难逃此劫。” 咋闻之下,黎耘顿然失色,潜意识转头望向净衍,却见其已面色惨白,双目充血,通身戾气四散,哪还有昔日佛宗模样。 “姜老所言可真?”净衍此刻只感觉自己似要炸开一般,他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死死的盯着姜已容,不愿错过其丝毫表情。 “自是当真,且安阳王密信所传,陛下此举乃是为了浮屠塔九代佛子,如今的京都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等自投罗网。老夫虽不知陛下执念为何?但还是奉劝二位还是莫要回京为好。”作为其十分欣赏的后生,且为黎家所遗唯一血脉,他相信黎耘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细观净衍,只怕其与迦南关系渊源,未曾深交,一时到摸不清其意。 净衍早已不听见任何话语,他只知师兄圆寂,浮屠危矣。 “施主,小僧想回京。”净衍侧头望着黎耘,眼中的无措仿徨,让黎耘只觉心中一抽,他知净衍意思,虽偏向虎山,自入虎口,生死难断。可即便如此,黎耘也不忍有什么阻止。 迦南,是净衍的根。 浮屠,是净衍的命。 他又如何舍得,净衍失了根,断了命。 净衍生,他生。 净衍死,他死。 他早已死过一次,又有何惧,生死也不过如此罢了! 黎耘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朝姜已容躬了躬身,感激道:“多谢姜老告知,黎耘感激不尽,只是生而为人,自有信仰,若无信仰,怎配为人。今不能与姜老畅谈,乃黎耘之憾 事,此生若有机会,黎耘定与姜老阔谈三日。而今请怒黎耘失礼,告辞。” 黎耘不待姜已容再出口,拉住净衍的手,便将其往门外拖去,行事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门外姜啟尚未离去,但见黎耘如此快便从祖父书房出来,不免一愣,随即赶忙迎了上去,只不待其说话,黎耘便已开口道:“吾车夫何在?马匹何在?” 黎耘出言,再看净衍一脸失魂落魄之色,姜啟顿然知晓,不免生出一丝担忧,“先生,此一行,生死难定,先生可要三思。” “多谢姜公子美意,只是有可为,有可不为,也有不可不为。吾自有论断。”黎耘只看了姜啟一眼,一手抱着佛子,一手拉着净衍,边说边走,不想有丝毫耽搁。 姜啟见黎耘心中一定,此事再无回旋之地,望着其越行越远的背影,一咬牙便又跟了上去,“先生主意已定,学生不敢再劝,只一事,此行之危,不必学生言清,先生也知,那兄弟过小,不免会成为先生拖累,不若将其留在我姜家,学生让四曤与先生一道回京,也好护先生周全。” 黎耘不想姜啟竟有如此打算,四曤乃是姜家暗卫,精而少,非继承者不可得,姜啟却这般轻易送出,倒是让黎耘有些不解其意,他与姜啟不过是泛泛之交,可一而再再而三得其无私相助,若说没有有其他心思,黎耘自是不信,只是观其行,面露恳切,闻其言,言辞凿凿,并不见有丝毫异心,到不免让黎耘高看了两眼。 “二曤即可,有劳姜公子。”姜啟所言,皆和情理。净衍如今只想尽快回京,黎耘也不推辞,只是并未将四曤尽数接下。可便是如此,却已让姜啟面露大喜。 “都依先生,先生诸事放心,学生这便去安排。” 黎耘没有阻止姜啟的匆匆离去,反而径直拉着净衍出了姜府,方才停下。 “小和尚,谨守本心。浮屠塔,非常人不可进,师尊定然无恙。如今你我身在渭城,虽鞭长莫及,但切不可自乱分寸。” 净衍终还是将黎耘的话听了进去,他强行吐纳,将纷乱的心绪压下,周身戾气尽数收敛,他望着黎耘,悲伤没入眼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65章-逝者安息 “师兄,歿了。” “逝者已矣,自有天定,天命如此,不可违。”黎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净衍,他曾遭受同样的痛楚,或许此刻沉默的陪伴,才最能安抚人心的创伤。 净衍虽懂,可情理上却终究还是难以接受,但也知逝者已矣,师傅还在浮屠塔内,虽脑中一团乱麻,不知前路如何,但终归有人陪伴,才不会显得那么孤单绝望。 净衍抬头望着黎耘那张在舍利珠的影响下,越见清雅的面容,不由升起暖意。 “多谢!” 京都郊外,虞山山上。 周志文背着粮食领着身后众人拨开树林,一脸兴奋的朝着正忙乎着的赵岩喊道,“老赵,快看看,是谁来了!” 赵岩此时正在一大块石头上忙活着,听见周志文的声音,下意识往周志文方向看去,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一把扔了手上的活计,急冲冲窜到周志文面前,一把将周志文拨开,望着来人,满脸激动的唤了一声:“王爷,你怎么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远在西南的安阳王,此时一身风尘仆仆,满面风霜模样。他满是欣慰的拍了拍赵岩的肩膀,视线越过其肩膀落在了黎家陵墓的空地上,数百人正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儿,原本光秃秃的黎家陵墓,此时已被一木屋取代,虽现粗旷,但乍看之下已成规模。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赵岩顺着安阳王的视线望去,一个五大三粗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了一下,“这个,我们兄弟见黎将军这太过简易了,正好闲来无事,就寻思着给黎将军建所房子,也好挡挡风雨。” “都尉有心了!”安阳王满是赞许的看了赵岩一眼,赵岩此举虽无心,可此时却是帮了他大忙了。想到此,安阳王表情更加和煦,他朝身后一紧裹在披风内,任人搀扶着的妇人招了招手。 “银栀姑娘,黎家尽数葬于此处,可要祭拜一二?” “多谢王爷。”一路奔波,日夜赶路,且银栀才刚出月里,本是疲弱不已,可听闻安阳王回京,银栀便执意陪同,苦苦哀求之下,安阳王无法,这才让其随他入京,也正是因此,这才耽搁了些许日子。 银栀任由人搀扶着走出人群,赵岩这才发现其怀抱中鼓鼓囊囊的,乃是一刚刚足月的幼儿,那幼儿五官极其精致,一双浑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张望着,小手时不时的晃动一二,似想从襁褓中挣扎而出。 ‘物氽氏之墓’几个简单的字,却道尽了无数的心酸,银栀待行到墓碑前,望着那几个似而非而的字,只觉心中大恸,明明是满门忠烈,却落得枉死的下场,连死后葬坟,都不敢留下姓氏,当真是老天无眼,枉顾了小人。一时之间诸多怨恨涌上心头,泪水瞬间涌出,滑落脸颊,滴在怀中孩儿的脸上。 幼儿懵懂,天真一派,不知其意。 银栀推开身旁人的搀扶,径直跪在了墓碑面前,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襁褓送至你墓碑面前,强忍着哽咽,轻声说道:“奴婢银栀未曾辜负先祖心意,今携黎家血脉前来拜见诸位先祖。还请老爷,夫人,大少爷,少爷安心,奴婢以生命起誓,定会看护好黎家血脉。” 银栀说完,重重三叩首,方才抱着幼子起身,原本退至其身后的仆人赶忙上前,将其搀扶住。 “这便是黎二少的血脉!可是男孩?”赵岩自银栀走出便注视着其动作,听其言语,顿时激动不已的望向安阳王,头脑一冲,也忘了尊卑,贸贸然便开口,一脸急切。丝毫不见身旁的周志文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干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此时安阳王心情大好,不计较赵岩的失态,只点了点头。 “太好了,黎家有后了!”赵岩欣喜若狂的猛捶脑袋,脸上竟然晶莹之色,这个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不想今日却为黎家流了眼泪,他自顾自的围着黎家陵墓转了一圈,待奔跑到银栀身边时,‘噗’的一声便跪在了银栀面前,“多谢姑娘大义,黎家血脉才得延续。” 银栀不想赵岩有此动作,顿时一惊,闻其言,却只觉满心感动,“这是奴婢份内之事,大人勿须行此大礼。” 周志文见赵岩此般模样,不经掩面不忍再看,却又怕安阳王误会,忙解释道:“王爷勿怪,老赵当年曾受黎将军一命之恩,为黎家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听闻黎家血脉未绝,这才失了态。” “无碍,本王理解。”安阳王自是不会在意,他当初救出银栀,一为黎家,二确有私心。且如今他主意已定,更要借黎家之势,自然是不会在乎这等繁枝末节。 只是……安阳王正待笑周志文太过小心之际,却又忽然皱眉,终察觉其话中之异。 “黎家尚有黎耘,黎二此子亦不过锦上添花罢了,都尉为何如此介怀?” 周志文一声苦笑,正待解释,却听身旁一声佛谒,已是娓娓道来。 “阿弥陀佛,黎耘施主命线已断,如今不过借命而生,又何来子嗣之谈,”无生朝着安阳王行了一佛礼,“贫僧无生,已在此等候王爷多时。” 安阳王忍住心中惊涛骇浪,回了一礼,方才问道:“无生大师,何出此言。” “安阳王应知,当日黎耘施主已死,若非净衍师叔以自身佛缘为其强行逆转生死,只怕黎耘施主早已魂归于土。如今黎耘施主虽借助师叔之力存活,只可惜其自身命线已断,从此只能与净衍师叔一命双生,同生同死,命时减半。试问王爷,一个本应不存在于世间之人,本属禁忌,又以何来延绵子嗣。” “竟然如此,多谢大师告知。”无生此言,顿将萦绕于安阳王心头多日之结解开,他是想借黎家之势,却又不想被黎耘擒制,如此这般甚好,也绝了安阳王对黎家的忌惮。 无生见安阳王眉间郁结之气已去大半,心下了然,自怀中掏出一锦囊递给安阳王:“此乃家师命贫僧交予王爷,以谢王爷援手之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66章-长生不死 “这是……?”安阳王一脸疑惑的接过面前的锦囊,扯开锦囊却见里面一张折合起来的宣纸,安阳王将宣纸取出打开,露出了一张地图,虽然这地图并未标注地址,可安阳王一眼便看出此正是京都左右地域的地图,只不知了悟大师为何将这地图交予自己。 “此图乃是直通京都内城之密道,想来王爷自有妙用。”无生的话,如惊雷一般,瞬间便将安阳王的表情顿住,他猛的抬头,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无生,生为皇子子弟,他竟从未听先皇说过京中有此密道,难道是…… “皇兄可知?” 无生摇了摇头,“此密道乃是许氏开国先帝与我迦南寺传承方丈所建,其密道世代掌握于迦南方丈之手,也是其留给许氏皇族最后的退路。” “这当真是天助我也。”安阳王瞬间大喜,有了这地图,他便可以悄无声息的将手下将士尽数暗渡成仓到京都之内,只要其小心行事,皇兄定然察觉不到异样。 “多谢大师。”安阳王一脸正色的向无生行了一礼,无生顿时稍稍挪来寸许,双手合一向其回了一礼。 “阿弥陀佛,此番事已了,贫道也要告辞了。” 安阳王闻言,顿时一惊,开口劝阻道:“大师,如今迦南被困,天下僧众人人自危。大师不若与我等同行,也好顾看一二。” “多谢王爷美意,师尊将迦南寺众人托付于贫僧,贫僧自当护众周全,还望王爷成全。”无生一脸平静的望着安阳王,平静的语气到是让安阳王不好再执意想留,且了悟大师留给他的地图也已经说明了迦南寺的诚意,倒不好再行逼迫之事,思量一二,最终还是让开道路。 “大师,一路保重,我等后会有期。” “阿弥陀佛。”无生只朝安阳王点了点头,僧袍微动,身亦渐远。 周志文见无生离去,望着安阳王眼下一片青黑,不免提醒道:“王爷一路舟车劳顿,可要小歇一二。” 周志文不提,安阳王到没察觉到疲惫,被他这么提了一嘴,只觉周身可谓是疲惫至极,此一行,为了提早回京,日夜奔波,身体早已乏累到了极致。也顾不上安逸不安逸,安阳王当下应允,由周志文领着前往一旁搭建的小木屋中歇息去了。 “国师,朕还剩多少时日。”转眼也过近十日,迦南寺中所囚的和尚也是越来越多,可是不说浮屠塔内毫无动静,就连那黎家余孽也未曾有消息传来。 想想自己不过数日可活,长生之术渺渺无期不说,就是这迦南寺门口,可是日日跪得水泄不通。明昭帝虽有心徇私,可却不想遗臭万年,怎能不心急如焚。 嗔予的手自明昭帝的脉搏上移开,鹤发童颜上同样是一脸阴沉。虽知晓那佛门弃子已是日夜兼程赶往京都,可是他却没有料到,佛家以慈悲怀济天下,如今他以天下僧众相胁,竟都不能让嗔远出塔。嗔予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厉色,既然佛不慈,那就休怪其不仁了。 “陛下,时日已无多,看来我等是要下杀手了。浮屠不出,那就让罪恶来染红它,贫道倒要看看,背负无尽业火的浮屠塔僧,还有什么资格不出。” “国师,乃是何意?”明昭帝望着嗔予,虽解其意,却不敢信。 嗔予转头透过窗户遥望向被黑压压的僧宗包围静默的浮屠塔,冷笑一声,“以血祭塔,杀” “当真要此?”明昭帝有些踌躇,弑杀僧侣在大启乃是重罪,他虽不是明君,可也不想千夫所指。 “陛下如今不过寥寥数日之命。若得不到琉璃金身,那终只能化为一坡黄土。陛下若想永存,别无他法。”嗔予眼底闪过一道讽刺,如今已是箭在玄上,不得不发。哪还容得明昭帝有些许退让之心。 明昭帝神色复杂的望着嗔予,终于败下阵来,他身体一软,靠卧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得朝嗔予甩了甩手,”一切尽随国师之意。” “贫道领命。”嗔予朝明昭帝微微一躬身,便大步流星的退出了禅房。 不多时便已行至浮屠塔前。 钱忠见嗔予到来,向其点了点头。 “国师前来,可是陛下有命?” 嗔予并未答话,反而走到那无形屏障面前。 “嗔远,你好生听着,若你还执迷不悟,不肯交出琉璃金身,那贫道便让鲜血染红你浮屠塔身,我倒要看看,被血污了的浮屠,还能容下尔等不顾苍生的伪善和尚。”嗔予也不妄想浮屠塔内能给其回话,转而吩咐身边的钱忠。 “钱忠,陛下有命,即日起,浮屠塔内一日无人出,便一日生屠五十僧人,直至浮屠僧出现为止。” “陛下之命。臣定当遵命。”钱忠看了嗔予一眼,随即向身后人手一挥,便见手下自身后捆绑跪在地上的僧众挑出五十人,顿时哀嚎哭声一片。 且靠近浮屠屏障最近的地方,很快清出一直溜的空地。只见禁军再挑选出的僧众推搡至屏障前跪下。 “杀。” 只听得钱忠一声令下,禁军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尸身颈脖血喷涌而出,直接穿过无形的屏障泛点涟漪落入泥土之中,将泥土染成了红色。 场面一度静止,呼吸可闻。 原本万里晴空,却在瞬息乌云密布,雷声轰鸣,闪电霹雳,豆大的雨滴淋淋沥沥,瞬间将碾入泥土的鲜红冲刷干净。 不过是十个呼吸间,天清,云亮,雷灭,雨停。 一切恍若梦中。 梦惊醒,留下的却是无尽的恐慌。 静止之后,尖叫声起,此起彼伏。 只是此时,禁军以无力阻止,他们惊恐的望着原本那无形屏障上此刻布满了鲜红的梵文,有大胆着上前,恐然发现。原本身首异处倒地的僧人,颈脖接口处已无一滴鲜血。 “头……头,怎么办?”面对如此诡异之事,那上前查看的禁军只觉两股颤颤,他极度僵硬的转过身满脸恐惧的望着钱忠,“我动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67章-先行一步 “没有的东西。”嗔予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切,面上未有丝毫的动容,空中血腥气味已淡,他轻易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尿臊味,不知是那个,或亦是哪些,以然失禁。 “不过是雕虫小技,障眼法罢了,瞧瞧你们这些没出息的样子。”钱忠强压住心中的恐慌,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把将那僵硬不能动弹的属下拖回,随即微微皱眉,“该下去的都下去,莫要再此丢了禁军的脸面。” 身后原本的静默的禁军,忽几人唯唯诺诺的退后,脸带羞色,待退出人群之后,拔腿就跑,不敢有丝毫的停留。 “国师,您怎么看?”钱忠望着手下脸上未曾散去的恐慌,其心也是不安,不免凑到嗔予面前,语带试探。 “钱首领,莫非也是怕了!”嗔予见其模样,便知其心中所想,不免一声冷笑,眼中尽是审视。 “自是无畏,不过玄乎之事,若是传出迦南,只怕陛下亦不好处置。”钱忠呐呐一笑,瞟了一眼那再宛如刻在空气中,如果活物一般的梵文,不免觉得周身荡起一丝冷意,只是自然不便在国师面前露怯。 “不知国师可知,此上所撰为何?” “不过是往生咒罢了,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无需多言。”嗔予也不愿再多言语,转身便要离去。 “孽徒,你如此枉造杀孽,当真就不怕业火难消。”只听闻浮屠塔内一声暴喝,如晴空霹雳一般,震得嗔予耳膜生痛。他回头,望着那魏巍的浮屠塔,一声冷笑,无所畏惧。 “师傅,今日果,昨日因,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怪就怪当日你的一年之仁罢。” “冤孽,冤孽。” 只闻得浮屠塔内一声长叹,再无生息,嗔予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随即拂袖而去。 浮屠塔内。 “师傅!”嗔远立佛祖面前,望着那已沾染上灰尘的木鱼,一双平古无波的眼眸,早已变得一片凄凉。近些时日,他一直再自省。 若是当初舍利合二为一时,心狠一点,任由嗔予的生命湮灭于时光中,或许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现。黎家也不会因为而遭受大难。 如今事情越演越烈,便是他极力避免,却终究还是殃及无辜,而他,却只能困守于浮屠塔内,毫无办法。 “出家之人,若不放下,怎能成佛。”一枯瘦枯老僧人自浮屠二楼现身,他望着塔身的目光,犹如落在那于空中缓缓流淌的梵文上,深邃而睿智。 “徒儿着相了,只是徒儿愚昧,终究堪不透,看不破。”嗔远苦笑一声,于佛法,他终究修不到师傅的地步。 “不宽恕众生,不原谅众生,何以放下自我,世间之事,一切冥冥中自有天定,非是你我所能拨弄。我等出家之人,缓缓而行,不骄不躁,不气不妥,不恨不悔,便足矣。”老者行至嗔远面前,伸出手轻轻自其头上拂过,带着人体独有的暖意。 “徒儿受教了!” “在净衍回京之前,一切行事,不过画蛇添足,陛下所求,你知,我知,他也知。” “是,师傅。” “阿弥陀佛……唉!” 三日后,日落黄昏。 京都十里外官道,马车疾驰,一路风尘。 “嘶……”忽白马一声长嘶,在众人措防不及之下,马身一软,便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马车车厢去势不止,瞬间撞在了白马身上,车轴断裂,车厢顿时往地上垮去,原本坐在车辕上的二曤,想也不想,瞬间提身而起,飞入空中,两人对视了一眼,便伸手朝车厢顶盖抓取。 而就在此时,只见娑婆瞬间从车厢窗口探出,随即净衍一手揽住黎耘自后掠身自空中旋转而出,身后二曤见净衍已出车厢,探向车厢的手瞬间收回,身体在半空一扭,随即落到了黎耘二人面前。 “先生,大师,可有恙。” 黎耘不动声色的推开净衍的怀抱,见怀中佛子并无大碍,这才朝二曤点了点头,示意无恙。随即走向倒地不起的白马。伸手拂过白马的鬃毛,只觉湿漉一片,摊手看来,却是一片鲜红之色。 “施主!”净衍跟在黎耘身后,见状顿时大惊,忙蹲下身来,望着试图站起却后继无力的白马,不自觉的望向黎耘。 “可还有救?” 不过一眼之下,黎耘便知净衍心意,为其解释道:“无碍,此马非寻常马,不过是连日赶路,力竭罢了,好生将养一段时间便可。” “这便甚好,阿弥陀佛。”净衍顿时松了一口气,万物皆有灵,他虽急急忙念着赶着回京,但却不想累及其他。 “此地距离京都估摸还有十里左右,不知小和尚你,有何打算?”黎耘双眉轻皱,望着已经损坏不能再使用的车架,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将马车及其他物件弃了,轻车上路,想来抵达京都也不会太晚,只是这马……,若就这般抛弃,小和尚定然不允。 净衍闻言一愣,待见黎耘目光落在犹在剧烈喘息着白马,顿时了然,他踌躇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的向黎耘建议道:“施主,不知可否将二曤留在此地看护此马,小僧负你回京。” 黎耘本是虽有一问,并未曾指望其能给出答案,毕竟一路一来,所有事宜尽皆都是他在掌控。乍听得净衍言语,黎耘不免一愣,随即释然,此一时彼一时,经此一路波折,净衍早已不是当初离京时一派纯然的懵懂小和尚了。 “此法倒是可行。”黎耘并没有否决净衍的话,他沉吟了片刻,自怀中掏出一玉佩,正是当初交予淮安王之信物。 “你二人再此等候,待此马恢复一些,你二人可将其领至京都淮安王府,此乃信物,淮安王一见便知,吾与小和尚先行一步。” 二曤面面相觑,终一抱拳,领命。 “小和尚,吾等走吧。”黎耘放下玉佩,转而望向净衍,净衍先一愣,随即将娑婆置于手中,另一只手将怀抱佛子的黎耘负于身后,朝二曤歉然一笑,随即身形一晃,便朝京都放下掠去,速度之快,不多时便只余下一残影,人已不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68章-罪过罪过 当最后一抹余晖隐入大地,清冷的月色高悬夜空,京郊的官道上,风呼呼的吹过,带着一缕缕蛙叫虫鸣于空中旋转,虽夜无人,却分外的热闹。 踏着月光,离得越近,净衍却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他似卯足了劲儿,往着与师傅约定的地点赶去。 黎耘手单手扶着净衍的肩膀,另一只手紧揽佛子,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围住口鼻的围脖,因为净衍的速度早已滑落至颈脖处,月光下,黎耘越见清冷的面容如玉。 他们靠的如此近,黎耘甚至可以感受到净衍的胸腔之内的心脏此时正在狂烈的跳动着,可惜却不是为他。净衍身上原本便单薄的禅衣早已在夜风中湿透,可即便如此,黎耘却依然不敢叫停他。 因为净衍此刻的心如火焚,他亦感同身受。 “师傅……”净衍一声惊呼,顿将黎耘已经飞远的思绪拉回,他顺着净衍前行的方向,只见一黑压压的参天古树下一红色的灯笼此时正摇曳生辉。虽能明显看出是一僧人,夜太黑,却终究还是看不清眉目。 靠近,靠近,再靠近。 净衍的速度明显加快,不过是须臾间,净衍已奔至那人身前,这么近的距离,黎耘终于看清古木之下僧人,只是这一刻,他脑中纷飞的思绪瞬间僵硬,粉碎,只留下一片空白。甚至连身体都控制不住。原本紧抱着佛子的手此时正无力的颤抖着,手中的襁褓便在这空隙中悄然滑落而不自知。 那张脸,那张即便是死他都会铭记在心的脸,他竟然都没有发现,恨意滔天涌上心头,黎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无力过。 “施主,施主。”净衍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黎耘失态,手下微微用力,娑婆瞬间堪破泥土插入土地之中,净衍想也不想,飞快的伸手一把将要掉落至地上的佛子捞起,同时一个反手,将负在背上的黎耘放下。 只是他没有想到,就在其松手的一霎那,黎耘似全身骨头尽失一般瞬间就往地上软去。净衍大惊,也顾不过太多,直接探手向前,手自黎耘腋下穿过,瞬间托住其软绵的身形并拉入怀中。 “施主,怎么了?” 净衍的一声声呼喊,将其从僵直状态中唤醒,他仰头望着净衍那张充满了急切的脸,不知为何,心中升起的却是阵阵寒意。他下意识的一把推开净衍,身形往后踉跄退了几步,这才站稳,他此时已不愿去看净衍,这一刻的他竟然生出了一种想要逃避的心里。 可是他不能……,黎耘抗拒着这种本能,他抬头接着晕红灯笼的星光,望着嗔远,眼中有着无尽的恨意。 “你是谁?与国师有何干系?” 嗔远同样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与黎耘坦诚相见,当初在浮屠塔时,在黎耘未见到其真容时便被送出,他还生出了一丝侥幸,而现在,他已无处可避。 “贫僧嗔远,与国师乃是一卵同胞。” “大师之意,意思可是那国师便是那浮屠弃僧,若吾没有猜错的话,吾黎家之死,迦南之困,皆因当初吾父为尔迦南寻得佛子之过。”黎耘何其通透,不过寥寥数语便已道尽前因后果。他清冷面容,此时因为愤恨已变得有些狰狞,他一双眼眸灼灼逼人,不肯放过任何的细节。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在黎耘的眼神逼迫之下,嗔远满面愧色,本不善于言辞,而黎耘一语成谶,便道尽此难之前因后果。他亦不知该如何辩驳。 “可是被吾说中了,即是弃徒,既知其怀恨于心,为何当初不杀了他,莫要于吾说什么出家之人不便杀生,便是因为汝当初一念之仁,这才毁吾黎家满门,如今报应不爽,终降临到迦南寺身上,不知你可悔,可恨,可怨。”黎耘只觉心痛如绞,他道是净衍舍了佛身,将浮屠数百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此人都不曾对其有半点怨恨,一切之因,皆不过其才是最初的因果。 “施主,莫要如此?”净衍措防不及的望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他虽知晓一些,却不尽详细,见黎耘情绪已然失控,不由上前想要安抚一二。 “滚开……!”黎耘一把便将净衍伸过来的打开,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已染上血色,他盯着净衍那张无辜的脸,冷笑声自空气中蔓延。 “呵呵……呵……,小和尚你是不是一开始便知道,你师傅与那国师乃是同胞兄弟,既害吾黎家至此,又何须救吾,任吾命追随黎家生灵岂不更好。” “施主,小僧……事情并未如你所见哪般,小僧当时……师傅,不可。”净衍正待解释,却见黎耘背后嗔远忽然伸手,净衍一时情急,忙惊喊而出,同时伸手便要去拉黎耘,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见嗔远的手砍在黎耘颈脖处,原本情绪激昂的黎耘表情一顿,软软便向净衍倒去。 净衍一把接住黎耘,将其头搁置在其肩部,一脸不解的望着嗔远。“师傅,为何要如此?” 嗔远眼神复杂的看着黎耘,近些时日,他一直在扪心自问,若是当初不劝阻师傅,是否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问了太多遍,他终于想通,想彻。世间之事本就变化无常,因果难断。有些命数早已天定,虽有反抗命运之心,却无对应的力量,与其怨天由人,倒不如一并皆下,顺命而行。 而今日此时,他已不想与黎耘争论了什么,一切因果皆有他错,那这错也便在他这里终结吧。 嗔远并没有回答净衍的问题,而是望向了净衍怀中的孩子。“将佛子交给贫僧。” “是,师傅。”师傅之命,莫敢不从,净衍将包裹佛子的襁褓送出,嗔远小心接过,他并没有其看怀中的孩子,而是稍稍挪来身形,露出参天古木下一被盘根错节包虚掩住的密道。 “此道直通京都城内,徒儿你可领黎耘由此进京。两日之后,此地此时,贫僧会在此等候于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69章-终不成佛 “师傅,那您呢?”净衍一脸担忧,他虽不知京都局势,可也知浮屠之谜已被人知晓,迦南如今形势亦是岌岌可危。此时若放师傅回寺,岂不危矣。 “无碍,为师自有安排。你且去吧。”即便面对徒儿,嗔远亦不愿多言,他抱着佛子提着灯笼,转身便走,不待净衍有丝毫念想。 “师傅……”净衍望着嗔远离去的方向,也不敢去追,迟疑了一会,他将靠在其身上的黎耘背负至身后,拿起娑婆,隐入密道之中。 一个向左,一个向下。 不同的路,亦是通往不同的命运。 只不知,谁是生路,谁是死路。 亦或是,路路皆不痛。 夜色笼罩在京都夜城,虽透着些许的焦躁,可却挡不住盛世浮华的靡乱喧嚣。 西街深巷一普普通通的院落墙角处的厨房处,本应用来烧火做饭的地儿,只见一人头上。” “佛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说清道清,人散人聚,终好过缘起即灭,缘生则空。”净衍稍稍别开目光,不愿与黎耘直视,他怕自己就此沉沦,沉沦于其目光终无法自拔。 可是黎耘却不愿,不愿其躲避,他轻拂净衍面颊的手滑落至其脸畔,强行钳制住其下巴,将净衍的视线掰向自己。 “小和尚,可曾嫌吾累赘。” 净衍想要躲避,却不敢;想要摇头,却不能,只能出言:“从未有过。” 黎耘怔怔的望着净衍,忽一笑,宛若烟花绚丽,“小和尚,你终成不了佛。而吾,已成罪人。” 黎耘将手自净衍下巴处放开,低垂了双眸,转身间,似不愿在面对黎耘。 “吾要他死,小和尚你若阻吾,吾便与尔一道共赴黄泉。”黎耘淡淡的诉说着恨意绵绵,不容净衍有丝毫拒绝,也不愿听到净衍的任何拒绝。 一瞬间,原本周身还泛着燥热的净衍,此刻已经通体透凉,一个与之共生共死之人,一个是如父如母之师,他做不出抉择,也不愿抉择。 可是他又不知该如何劝说,说服黎耘。 因为在黎耘面前,所有的狡辩都显得太过无力。事实便是如此,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着任由黎耘越行越远,一扇门窗,便将二人的世界阻隔,虽是咫尺,却宛若天涯。 浮屠塔外,原本屏障上淡红的梵文,如今已变得深红,守卫在其周围禁军脸上早已不见前些时日的轻松,一个个望向浮屠的目光中,只剩下忌惮惧怕无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70章-密谋帝星 可陛下有命,身为属下莫敢不从,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磨蹉度日。忽一阵风飘过,惊起一昏然欲睡的禁军,他茫然的睁开眼睛,困顿的张望,可惜却是空无一物。不由有些不满的嘟喃了几句,复而再度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原本空无一物的浮屠塔底层内,嗔远的身形顿时显现。 九任佛子的归塔,整个浮屠塔瞬间响起了梵梵之音,如歌如颂,晦暗难懂,惊得塔外的禁军,瞬间瞌睡全无,众人可谓一脸惊恐的望着原本血红梵文转变成了金色,整个浮屠塔在月色下,似有光芒溅射而出。 众禁军一脸惊恐的往后退散,面上满是惊恐之色,一钱忠亲近之人,凑到其面前,强自镇定的吞了吞口水,“首领,你看……” “快请陛下与国师前来。”钱忠此时也是一脸慎重的望着在月色中绽放着柔光的浮屠塔,他们在此守候半月,都未曾见浮屠塔身有何异样,如今看来,也只有等陛下和国师前来,再行定夺。 “遵命,首领。”那人如临大赦一般,飞快逃离浮屠塔,没有一丝犹豫。 “嗡……嗡……”古朴而庄重的钟声自寺内回荡而起,原本便已陷入惊吓之中的禁军,瞬间如临大敌,虽恐慌,却终不失禁军风范,无一人弃兵而逃。 虽如此,可钱忠却并不满意,月光之下,钱忠清楚的看到有些禁军轻铠之下,已是两股颤颤。钱忠不免微微皱眉,沉声发令。“众禁军听命,尽皆后退一百米等待命令。” “遵命,首领。”众禁军似松了一口气一般,一脸感激的望着钱忠,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慢,不过两个呼吸间果,便已退至一百米之后。 钱忠独自立在屏障前,望着那金色的梵文,不知为何,心下竟有了安宁。 明昭帝听闻消息赶来之时,便见那屏障上金色的梵文一个一个向浮屠塔内飞去,每当一个金色梵文进入塔身时,塔身上微弱的光芒便强盛了一分。待最后一个梵文隐没时,原本古朴灰黑的浮屠塔身,已成白色。 如玄妙一幕,若非亲眼所见,又怎会相信其真实。明昭帝一脸垂涎的望着那似散发着圣光一般的浮屠塔,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竟莫名的沉静了下来。 “国师,这是何故?” 嗔予此时也是一脸的激动,隐于道袍的手,此时正微微颤抖,虽不知嗔远以何手段将佛子悄无声息的带入浮屠中,可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知,九任佛子归位,琉璃金身与他亦是更近一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吉兆,如今九位佛子尽数归塔,琉璃金身唾手可得。” “当真?”明昭帝想到长生不老,瞬间大喜,可视线落到浮屠塔上,却不免闪过一丝担忧,连靠近都无法,那琉璃金身又在塔内,如何可得? “自是当真,只待这梵音隐去,此屏障便会消失,到时琉璃金身自是陛下的。” 听着嗔予的循序诱导,明昭帝自是喜不自禁,“好好好,钱忠给朕看好了,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钱忠单膝跪下,一脸忠诚。“遵命,陛下。” “国师,朕今日要于你把酒畅谈,国师可愿。”明昭帝一把拉住嗔远手,满是殷切。 “陛下有命,贫道自当遵从。” “请……” “陛下先请。” 淮安王府,内院书房。 “五弟,迦南寺可有消息传来?可知皇帝又何所求?”安阳王常年驻守西南,于京都方面,虽留有后手,可终究是鞭长莫及,虽借助迦南寺之力,进入京都,可消息闭塞,虽有打听,可自明昭帝进迦南之日,迦南已是全面封锁,安阳王望着淮安王,一脸恳切,他这个弟弟最是无心皇位,不然这么多年来,明昭帝贬的贬,杀的杀,唯有淮安王长驻京都,手握重权,而不被明昭帝猜忌。 “二哥,你此番秘密进京,可是已然想好?”不过半月有余,淮安王一头青丝已白了大半,原本的精气神也被抽空,萎靡之态丝毫不见往昔模样,明昭帝的任性,早已让他焦头烂额,安阳王的到来,虽令其惊讶,暗地里却大松了一口气。也不急着回答其问题,反而将沉积心中已久的问题提出,满心期待。 ”我不能眼见着许氏江山凋零于皇兄之手,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被世人唾骂,本王定然也要护住这大启江山。” “二哥可知,如今的大启已是满目沧遗,且不说外敌,便是我大启境内各地举义者有数十起,且天灾人祸屡屡来报,而国库空虚,朝廷更无相抗救济之力,二哥可有信心肩负此重任。”虽不愿提及,虽想用这京都的繁华来掩饰太平,可是各地八百里急报早已堆满了御书房。却无人问津,即便是他在此愁白了头发,迦南寺门口不知跪晕了多少书生,皆不能唤醒已经执念入魔的明昭帝。 非是其不仁,不念往昔情分,而是生在皇家,江山为重。 在淮安王殷切的目光中,安阳王亦是极其甚重的点了点头:“我愿与尔一道,重现太祖盛世。” “啪啪啪……安阳王此壮志雄心,黎某倒要高看一二了。” 淮安王正待回话,却听得房间里传来拍手声,二人瞬间如临大敌,全身绷紧的望着声音处。 待看到来人是黎耘时,二人面面相觑,顿松了口气。 “贤侄,这等拜访之道,倒是本王孤陋寡闻了。”淮安王紧盯着黎耘,语气没有丝毫的客气,任谁也不愿在密谈之际,有人悄无声息的当了旁听者。这不仅仅是在嘲讽其守卫不力,更甚者这简直是对其尊严的一种亵渎。 “还望二位王爷见谅,如今京都戒严,小可与净衍大师皆不便于常人面前出现,唯有此法,却不想安阳王竟悄然回京,倒是小可唐突了。” “那净衍大师何在?”安阳王因借迦南之力,自对其甚有好感,且其你转生死之本领,亦是让安阳王高看一二,虽有闻,却一直不得见,自心生向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71章-久未相见 “小僧净衍,见过二位王爷,阿弥陀佛。”黎耘朝后微微瞟了一眼,便见净衍自半空落下,双手合十,对二位王爷行了一礼。 因淮安王曾受净衍恩惠,虽其二人私闯民宅,但事出有因,淮安王也不便再行追究,只是朝其点了点头,起身回了一礼,“大师客气了。” 安阳王初见净衍,不免有些惊叹其年轻,只觉净衍立在那里,自带佛息,一见之下,只觉人间渺渺,亦不过如此。便忍不住夸赞道:“大师好风采。” “王爷谬赞了,小僧愧不敢当。”净衍自是不愿被人观摩,话音落地,便已朝黎耘身后挪了两步,将众人视线再度拉倒了黎耘身上。 “不知贤侄,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王爷可知,为何陛下突然发难于迦南?”黎耘话题一转,便将话题拉回了当初,而这也正是安阳王心中未解之惑。 淮安王眉头微皱,对于此事,他所知晓,亦不过是个大概。他稍行整理思绪,方才道来:“这其中秘闻,陛下捂得太深,不能深揪。但据宫中消息传来,陛下之前忽然陷入昏迷,据太医所传,已经药石无望,却被国师妙手回春,也便是在其之后,陛下便执意对迦南寺动手,禁军所传,陛下乃是为迦南浮屠塔秘宝琉璃金身,” “此琉璃金身乃是何物?” 面对安阳王的问题,淮安王亦是摇了摇头,对此他已经秘查了很久,可却无人知晓,便是老一辈,也不曾听闻过琉璃金身此物。 而黎耘却瞬间瞳仁紧缩,他微微偏头,与净衍目光交汇,见其微微点头,这才开口说道:“琉璃金身乃是西天佛宗传说秘宝,若得之,便能长生不老,永享年华,看来那皇帝老儿大限将至,这才狗急了跳墙,却不知迦南寺虽有浮屠舍利,却无琉璃金身。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贤侄,从何得知,消息可真?”淮安王砰的站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自是当真,此乃迦南秘闻,唯有浮屠塔僧才有资格知晓,小可因净衍大师之故,这才能翻阅一二,那国师亦曾是迦南浮屠护塔僧,因是知晓,只不知为何其要以此莫须有的之物诓骗于陛下。”黎耘恰好稍带疑惑的语气,倒是让淮安王与安阳王对其所说信服了一二。两王面面相觑,自是看到彼此眼中的惊骇及侥幸。 安阳王沉吟了片刻,忽望向净衍:“大师,可知帝星如今命势如何?” 耘见安阳王问讯净衍,面上微显诧异的侧身露出净衍。只见净衍伸手掐指一算,手指舞动的飞快,忽,只见其头一偏,一口鲜血呕出,面上颜色亦是白了三分。便是如此,净衍手下的动作依旧未停。 “小和尚,莫要强求。”黎耘见状,只觉心下一堵,浑身自有一股沉闷之气环绕,深感不痛快。想来净衍其身,伤势不轻。 “莫要担心,只是窥探天机,有所反噬,并无大碍。”终,净衍手上的动作一缓,原本微锁的眉头也是骤然松开,他轻吁了一口气,望向众人殷切的目光。 “帝星晦暗,星光渐灭。小僧已然尽力。” 黎耘闻言,眼中眸光大盛,直视安阳王:“不知王爷作何打算?” 安阳王与淮安王对视一眼,这才说道“本王刚刚接到密信,西南的军队还需七日左右便可抵达京都,只等那时围抄迦南,逼迫明昭帝让帝位。” 黎耘想也不想便向净衍问道,“小和尚,可还有几日?” “不足七日。”净衍的回答,让在场所有的人的脸色不由一变,若真是如此,七日之后,太子登基,到时候再行废帝之事,不论成功与否,于史书而言,便是其再现先帝盛世,也抹不去这一笔。 “这……”安阳王沉吟了片刻起身对淮安王拱了拱手,“五弟,如今情况紧急,为兄先行告辞。” “二哥,请便。” 安阳王走过黎耘身边时,忽侧目,“银栀姑娘已随本王进京,贤侄可要一道前往。” “那就多谢王爷了!”黎耘心中微动,只觉心绪翻腾,面上却又不显半分,他朝着淮安王躬了躬身,随即便跟在安阳王身后一道离去。 净衍自是担心黎耘,一并跟了上去。 出了淮安王后门,几人七拐八弯,于看似破旧的宅院前停下,安阳王与宅院内人互通暗号,确定无误,这才得以进入宅院之中。 安阳王也不假他人之手,领着黎耘一路前行,庭院深深,直至一院落,方才停下。 “此便是银栀姑娘居所,汝等久未相见,自是有话相续,本王就不在此打扰了。”安阳王自是识趣,不愿在两叔侄相见时横插一脚,他转而望向净衍,“大师,本王对迦南寺濡慕已久,只是久居西南,未曾有机会与大师畅谈佛法,如今借此机会,可否?” 净衍见状,目光轻瞟向黎耘,不知该如何抉择。 “无碍。” “阿弥陀佛,那就有劳王爷。”得到黎耘回到,净衍当下不在犹豫,同安阳王一道离去。 “哇哇哇……哇哇……”院内隐约传来婴儿的哭泣声,让黎耘原本伪装的平静瞬间破裂,他近乎颤抖着伸出手向门推去。 “吱扭”门并未栓上,一推之下,原本还隐约的哭泣声,瞬间变得洪亮了起来,那么清晰,那么令人感动。让黎耘有些迫不及待,却又有些怯弱。 “你不是安阳王的人,来这里干什么?”正踌躇间,只听得一粗粝的女高音在耳边想起,瞬间打断了黎耘的思绪,定睛看来,便见一中年大婶此时手持着一扫帚,正横眉怒视于他。 黎耘正待解释,却见庭院对面原本紧闭的门户被打开,一身着浅蓝对襟夹袄,头裹护额的女子怀抱着一襁褓推门而出。 “张嫂,怎么了?” 银栀想是听得屋外的动静,而怀中孩子不知何故哭闹不止,这才想探个究竟,却不想,推门之下,一个本以为不会出现的人,竟活生生的站在其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72章-不可抗违 “三公子!”话未落音,罗衫已湿。相顾两茫茫,唯有泪千行。 还不待黎耘发话,银栀便已飞快将脸上的泪痕抹去,露出一温婉笑容,“张嫂,此乃妾身的故人。” “公子,外面风凉,还请随妾身进屋。” 黎耘此时懵懵呼呼的随着银栀进了屋,直到一杯温茶塞入手中,这才醒过神来,他望着犹在小声抽泣着的孩子,脑中一片空白。 “这可是……” “三公子,妾身不负黎家所托,终为公子诞下子嗣,”银栀怀抱着幼子,目光温柔如水。她将孩子送至黎耘面前,已然足月的孩子,虽五官尚未张开,可便是如此,依然像极了二哥。黎耘有些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那幼子娇嫩的肌肤,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可否,让吾抱一下。” “自是当然,公子还请托住……”银栀还还未说完,却已经明智的闭上了嘴巴,她眼见着黎耘已极其熟悉的姿势接过孩子,动作轻柔无比,而那种骨肉里的血脉相连的感觉,和怀抱佛子完全两样。 “可有取名?” 银栀一脸欣慰的望着被黎耘抱在怀中已然停止了哭泣的孩子,摇了摇头,“王爷本想赐名,只是妾身拒绝了,公子如今是这孩子的唯一亲人,妾身想让公子为其赐名。” “莫要再提此等妄自菲薄之言,这孩子虽是我黎家血脉,亦是你亲手骨肉,此等大功,功不可莫,待黎家平冤之际,吾定将你记入族谱,百年之后,安睡于吾二哥身旁可愿。” “公子大恩,银栀,银栀自是愿意。”银栀一时百感交集,一双美目望着黎耘,泪水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自眼眶滑落,她‘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上,对着黎耘纳头便拜。 “这是作甚,吾如今昔日身份,怎能受你跪拜之礼,还不快快起来,便是要拜,理因也是吾先来才是。”黎耘单手抱着侄儿,伸出另一只手,将银栀扶起,一脸的无奈。 “妾身实在是太高兴了,公子勿要见怪。”银栀站起身来,望着黎耘,数月不见,只觉公子气质更甚以往,只是周身冷清气息,道让人不自觉生出不愿靠近之意。想来也是经此大难,而后又磨难所致,但能见三公子安好于其面前,银栀便已是不敢奢求其他。 “黎家此脉,唯求平安,此子便唤作黎忻吧。至于小名,便由你这娘亲来取吧!”黎耘伸手握住幼子的伸出的手,小小的手握在黎耘手心,犹如握住了未来。 “多谢公子赐名,妾身异无所求,即是如此,小名便唤平安吧!”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黎耘所求,亦是她所求。 “恩,喜欢便好,只是抱歉,吾现在没有能力将你母子接出安阳府。”黎耘一脸歉意的望着银栀,安阳王要借黎家之势,他未曾答应,安阳王只能将主意打到平安身上,而如今他势单力微,根本没有与之抗衡之力,且如今京都局势紧张万分,他根本无法护其周全,倒不如在安阳王的监视下,虽没有自由,但小命无碍。 “公子勿要自责,妾身在此甚好,安阳王亦是处处照顾,公子勿须担心,但是公子,切记可要小心行事。”银栀一脸担忧的望着黎耘,忽想起一物,忙转身自床头拿起一虎头模样的玩偶,拿起针线篓的剪刀毫不犹豫便将原本缝好的针脚剪开一口子,从头掏出一物,递向黎耘。 “这是……父亲的虎符,如何此处?”黎耘一看之下,瞬间大惊,却又不忘怀中的平安,将平安轻轻放置在摇篮内,这才伸手接过虎符,冰冷的铜制触感,似乎还残留的父亲的味道,黎耘自知此关系重大,不免低压了声音。 “妾身被安阳王救下之后,才知老爷旧部残兵被安阳王收拢,此物乃是老爷旧部于安阳王府暗地交予妾身的。公子放心,此事并无二人知晓。对了,老爷的遗物妾身也一并收了,前些时日拜祭时,妾身央王爷将老爷之物一并葬于黎家陵墓。”银栀一边放低了声音,一边极其麻利的将剪开的口子再度逢上,以免露出破绽。 提及黎家陵墓之事,黎耘不免悲从心来,一时之间只闻针线穿过布料的抽线声, “银栀姐姐,快看我给小宝带了什么?”门外少年的咋呼声,打乱了屋内的气氛,黎耘眼疾手快的虎符塞进袖袋中,银栀用剪刀减去余下的线头,还不及将手中的虎头放下,门已经被外面的少年贸贸然推开。 许珩兴高采烈的提着竹子编制成动物模样的玩偶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站在摇篮前的黎耘,不由表情一垮,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望着黎耘。 “你来干什么,不是说不帮我爹嘛!” “这是吾黎家的血脉,在吾看来,没有谁比吾更有资格,倒是你这小孩儿,与吾黎家非亲非故,又有何资格前来探视吾黎家的子嗣。”黎耘见着许珩气鼓气鼓的模样,倒是忍不住调侃一二,借此舒缓屋内的气氛。 “哼,我才不是小孩儿,我可是小宝的叔叔,自然是有资格的。”许珩走上去,故意朝黎耘那边蹭了蹭,将手中的小玩意儿悬挂于摇篮之上,轻轻的晃动着,隐藏于竹子里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吸引着平安的注意力。 黎耘倒也不在意的望一旁挪了几步,见许珩逗弄着平安故意无视自己存在,也不曾恼怒,他朝银栀点了点头,“照顾好自己,待有机会吾再来。” “公子,如今局势紧张,公子行事定要周全。”银栀也不挽留,黎家之后,皆非常人,她虽不济,却亦不愿拖其后退。 “哼,有我在,谁敢欺负银栀姐姐,小宝儿你说是不是。”许珩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留给黎耘,只是其自顾自说的话,却不免让黎耘对这小孩儿高看一二。 “多谢!”说得再多,皆是空话,倒不如不说。黎耘拒绝了银栀的相送,径直出了院子。 院门口,净衍已在此等候多时,见黎耘出来,原本高悬心终于安定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73章-无力反抗 “小和尚,可否陪吾再去一次,吾心甚念之。”对于净衍于此,黎耘并未感到惊讶,而是一脸认真的望着净衍,眼中有些无法褪去思念。 “阿弥陀佛,如汝所愿。”净衍转念便已明白黎耘之意,一声佛谒,一声低语。 这僻静的宅院,已无二人身影。 虞山山上,郁郁葱葱,野花齐开。 不过相隔数月,再度相见,恍若梦中。 黎耘犹站在原处,当初不过一孤零零的一座坟包,如今不知扩宽了多少倍,原木修葺的房屋将陵墓全部包裹,虽显得不伦不类,却自有一番气运。原本墓碑上似儿非儿的‘物氽氏之墓’几个字已尽数抹去,取而代之的唐唐正正,铿锵有力几个大字‘黎氏之墓’。 黎耘膝盖一弯,跪倒在地,叩头便拜,满目悲伤,“爹,娘,大哥,二哥,黎耘不孝,不仅不能为爹娘守孝,就连这身后周全之事,易非出自黎耘之手,黎耘有罪,有罪!” 见黎耘这般悲恸模样,净衍却不好劝阻,他于黎耘身后跪下,口颂梵文,为其超度。 也不知跪了多久,双膝早已麻木,黎耘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木着一张脸望着墓碑前的白烛,目光呆滞。 “小和尚,今夜吾想留在此处。” “小僧自当相陪。”净衍并未睁眼,待颂完一遍经文,方才回答黎耘的请求,见黎耘再无问讯,低低的经文再度自净衍的口中传出,梵梵之音,如星星之火一般,温暖着黎耘已被夜风吹凉的身体,这种安静的陪伴,至少让黎耘在这深山之中,不再感知孤独。 日上中阳,日落西去,星辰渐起,星辉灿烂,蛙叫虫鸣,夜惊鸟飞,冷月渐淡,日出东方,转眼便过一日。 一日未曾动弹,亦未曾进食的黎耘此刻双目无生,眼下青黑,唇干褪白,身体僵直,冷汗直冒,却犹不死心,不肯挪动半步。 不知何时,净衍早已停下了口中的颂咏,他禅坐在黎耘身后,望着黎耘的近乎绝望一般的倔强,他不忍心,却又不愿惊扰黎耘的执着。 春鸟啾啾,日上三杆,时间流逝,却又在黎耘二人身上静默。 忽,只见黎耘身形一晃,便见往一旁僵直倒去,净衍眼明手快,不见其身动,便以将黎耘的去势挡住,手探脉息,并无大碍,想来不过是体弱所至。 而黎耘也不过是一恍惚,待净衍将其扶住,其已清醒了过来,他稍稍拨开净衍的手,虚弱的声音显得极度无力。 “无碍。” 只是此次,净衍却并未容许黎耘再度任性了下去,他一个横抱将黎耘揽入怀中,虽一言不发,只朝着墓碑方向鞠了一躬,随即身形晃动便往山下赶去。 “小和尚,吾不要下山。”黎耘见状,正要挣扎出净衍的怀抱,却被净衍死死擒住,根本就无力反抗。 “卿卿,此命不由你,不可任性。”净衍的轻描淡写,却将黎耘的身体再度僵住,他窝在净衍怀中,虽冷风拂面,却未绝丝毫凉意。 此处虽离京都有所距离,只是净衍仗着武艺高强,来的快,却的更快。不到两刻钟左右,便已悄无声息回到那连接密道的居所,黎耘再度被安置在了床上,想要挣扎起来,这才发现,其如今根本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只能无力躺在床上。 净衍先是喂了黎耘一碗水,也不知其是从何处捣腾出一药瓶置于床角,还不等黎耘发现,却见其坐在床脚执其他的脚,为他脱鞋。 “小和尚,不可。”黎耘一惊之下,也不顾得已无知觉的脚,强撑着自床上坐了一起来,一把握住净衍的手,清冷的面容上,罕见闪过一丝羞腼。 净衍虽未发现其表情有异,可是却极其执着的将黎耘的拿开,不容黎耘有丝毫的拒绝。“施主,莫要任性。” 再度听到这句话,让黎耘不免有些失神,而正在黎耘失神的时,净衍已经其鞋袜褪去,将其衣袍挽至膝盖,双膝处一片青黑,已成淤色。净衍取过药瓶,将里面膏状物体涂抹至双膝青黑处,正待揉开。 “吾自己来便可。”黎耘再一次阻止了净衍的动作,可惜,却未曾如愿。 “莫要任性,若不将淤色揉开,施主只怕得在床上躺几日了,虽痛,还请施主忍耐。”净衍的手落在黎耘的双膝上,力道不轻不重的揉动着,而黎耘原本就已经透白的脸,瞬间痛的惨白,原本置于身侧手,下意识的抠住床单,眉头轻锁,薄唇紧抿,已无力在顾及其他。 “施主在此休息片刻,小僧去去便回。”净衍收拾妥当,踌躇了片刻,还是在黎耘面前将自己的打算说出。 “去哪?”黎耘随口一问,却不想净衍的回答,让其顿生恨意。 “师傅与有约,小僧不得不去,”净衍微垂眼眸,不敢去看黎耘的表情。 “吾要去。”黎耘近乎咬牙切齿的望着净衍,那眼眸毫不掩饰的恨意,似乎要将净衍穿透,他不恨净衍,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将恨意发泄在其身上。 “卿卿,还是莫要前去了,小僧于你二人之间无法抉择。”净衍不想欺骗黎耘,可也不愿为难自己,此事虽师尊有错,却也只能怪世人执念疯狂。 “吾定然要去。”黎耘坐在床头,仰视净衍,见净衍沉默,只觉心中犯苦,他强撑身形便要下床,哪知跪了一日一夜的双膝早已承受不住黎耘此时的重量,瞬间就往床下跌落而去。 净衍的视角余光捕捉到这一幕,下意识的便伸手,一把将黎耘的身形揽住。 可是黎耘此时却不愿领情,伸手一推便要将净衍推开,净衍强自将其按入怀中,任由黎耘在其怀中扭动,丝毫不放。 力量的悬殊,黎耘根本就无法抗衡,只能放弃挣扎,一时悲从心来,他连净衍一层之力都无法抗衡,何谈对抗其师,也许在净衍眼中,自己也许就是一自不量力的跳梁小丑吧。 一时隐藏于心底的悲伤你蔓延,便是在黎家坟冢处未曾掉落的眼泪,如今却在黎耘怀中肆意挥洒。 总希望这世间有一人,能让你在其面前脱下满身防卫,毫无顾忌的发泄心中委屈,而不会感到任何羞耻,对于黎耘而言,净衍便是如此。 净衍任由黎耘发泄着,他此刻便犹如一个木桩一般,闭着眼眸,任由黎耘依靠。 “就让吾任性此一回吧!” 黎耘闷闷的声音自净衍肩头响起,净衍睁开双眸,直视前方,一声低语,已道尽所有。 “恩!” 黄昏,古木参天。 树下,一坐,一立。 远处,一老,一少,行行而来,步履蹒跚。 不过两日时间,原本于嗔予并无二样的面容,此一时却以皱纹横生。 还未靠近,黎耘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极点舍利之息,强压过来,似将黎耘的呼吸扼住一般,喘不过气来。可这种碾压的窒息中,黎耘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渴望,一丝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生裹入腹的欲念。净衍第一时间发现黎耘的异样,一眼望去,便看到嗔远步履蹒跚而来。 净衍来不及打量嗔远,一把将黎耘抗起便朝身后树林深处掠去,一直掠出近五百米方才停下。如此距离之下,黎耘这才感觉身上的压力骤歇,不禁有些心有余悸,眼中亦是闪过一丝后怕,虽不知是何原因,可是就在刚刚似有一个声音在其心底引诱自己,让黎耘根本无法控制其内心的负面情绪,若非净衍及时出手,只怕黎耘早已忍不住冲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74章-琉璃铸身 “施主,在此等候小僧片刻,小僧去去便来。” “去吧!”黎耘不再强求,刚刚的心有余悸还未平复,他也不愿再次尝试,任由净衍回到约定之处。 净衍返回时,嗔远已等候于古木之下,净衍这才发现,嗔远气息不稳,竟已成日暮西山之势,不由大惊,上前两步,一把擒住嗔远脉门,嗔远竟躲避不得。一探之下,只觉脉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且体内内息混乱不堪,竟成不治之相。 “师傅,怎么会?” “净衍,无需再问,虽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但如今唯你可托,还请将这佛子送往西天佛宗,大道方成。”嗔远将手中的佛子往净衍面前送了送,净衍这才发现佛子的不同,他虽体内舍利之息渐褪,可这孩子浑身所散发的舍利之息,已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便是净衍一心向佛,可是如此距离,竟也忍不住生出妄念。 净衍心中默念静心咒,这才将心底的贪欲压下,却不敢置信于眼前这一切,“这便是传说中的琉璃金身?” “非也,非也,此子虽集九层护塔琉璃骨于身,却终究不过是肉体凡胎儿,可时不待人,如今也唯有尔才能助其正道西天。”嗔远望着怀中陷入沉睡之中的佛子,就在这两日之期,他与师尊二人,生挖舍利珠,集前护塔僧所遗琉璃骨,以师尊骨血献祭,融九于一,只可惜他与师尊未得大道,终有余缺。 “那师傅你……?”净衍不敢置信,不相信这才短短两日,所有的一切皆不一样了,若早知今日,他宁愿弃佛子于不顾,也不愿师傅变成如今模样。生挖舍利,剐心之痛,其中滋味他自是知晓,可即便如此,便让他与苍生为敌,也不愿让师傅承此之痛。 ““阿弥陀佛,佛曰,每人所见所遇自有安排,一切随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皆由天定。”嗔远满目慈悲,俯仰众生,虽有遗憾,却生死已定。 “不……,师傅,若你也去了,那小僧于这世间又有何念。师傅,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黎耘茫然失措,他一生不过二十余载,这二十余载唯有迦南,如今迦南危矣,师兄弃他而去,现在便是师傅,也要弃自己而去,那于这人世间独一的牵挂,就此断裂,生有何念。 净衍此时脑中已是懵懵然,他的目光落在嗔远怀中,脑中灵光一闪,他伸手便向嗔远怀中的佛子探去。 嗔远一手护住佛子,一手变拳头,迎向净衍的攻势,两掌相接之下,虽净衍已收回大部分力道,嗔远依旧被震得后退了几步,嘴角一抹鲜红流出。 “师傅,徒儿不是故意的,师傅你……”净衍哪曾想会误伤到师傅,一时自责你愧恨不已,却又踌躇不前,不敢再生造次。 “胡闹,我等护塔僧枯守数百年光阴,所求所愿,皆在于此,简直就是痴儿,痴儿。”嗔远知净衍心意,可正是如此,却让其对净衍更加失望。 ‘噗’嗔远眼中明显的失望,瞬间刺痛了净衍,净衍心中顿觉惶然,他猛的一下跪在嗔远面前,“师傅,徒儿错了。徒儿在此立誓,以死护佛子周全,定将其送往西天佛宗。” “谨记,切勿辜负了历代护塔僧的心血。”嗔远望着净衍,一声轻叹,将怀中的佛子递至净衍手中。“舍利之息才刚刚灌注其体内,此子年幼,根本无能控制琉璃骨,平常人等,若是靠近便会心生痴念。所有切记,切记,勿要让常人靠近。” “是,师傅,徒儿谨记。”净衍接过佛子的瞬间,原本已被压制住的欲念,瞬间膨胀,这一刻,净衍只感觉自己的内心装着一个魔鬼,在不断诱惑着自己,将眼前的佛子吸食殆尽。净衍顿生惧意。手一抖,差点儿便将佛子滑落于地。 怀抱着佛子不过是几个呼吸间,净衍通身祥和之气瞬间便被戾气取代,他咬紧了牙关,双目赤红,喘着粗气的强迫自己的视线的自佛子身上挪开,这不过是寸许的距离,却已让净衍满头大汗。 “师傅,可有暂时压制之法?” “以舍利之血以梵文撰清心咒于其身,便可压制。”嗔远此刻并没有望向净衍,而是将目光投到五百米开外的黎耘身上,眼中百般情绪一一闪过,最终却化为释然,他取下背上所背负的包裹,轻轻的放置净衍的面前。也不曾注意净衍是否将他的话听入耳中。 他转身,去往来处,极尽坦然,任由清风将他的声音吹入净衍的耳中。 “这世间,人皆有欲,有欲顾有求,求不得故而生诸多烦恼,烦恼无以排遣故有心结,人便陷入魔怔状态中,从儿造下种种惑业。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唯有放下,才能涅槃,顿悟,一世禅锋,南无阿弥陀佛。”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可是师傅,小僧如今已成不了佛了。”净衍一声苦笑,终不敢再去看佛子一眼。 “小和尚,你可还好?”近在咫尺间的声音,让净衍来不及思考其他,想也不想,便往前掠去,掠出近十米远,这才停了下来,即便是这样,净衍就连转身亦是不敢,语气焦急的对黎耘说道:“卿卿,不可上前。” “无碍!不见,则不念;不闻,则无欲。小和尚,大可放心。”黎耘收回了于半空之中的摸索的手,淡然说道,净衍稍稍侧身这才发现,黎耘此刻已经双目蒙住,鼻孔堵住。他云淡风轻的立在那里,丝毫不见有任何疯魔变化。 净衍试探性的一点点靠近,直至黎耘面前,见其神情依然不见任何改变,这才落下心来。 “小和尚,为何会如此?”虽然封闭视觉、嗅觉,可佛子一靠近,黎耘便已经感知,虽不比之前那般强烈,但依然能影响其心智。虽之前距离太远,未曾听出其师徒二人所言,可是有一点,黎耘却能确定,这佛子定然是已被托付于净衍,若就这样带着这孩子,只怕小和尚将要与天下为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75章-师徒之情 “浮屠塔内所有护塔僧之舍利及遗留琉璃骨如今已尽数融入其血,此子太小,这才无法控制这股力量。如今唯有用舍利血书以清心咒压制。”净衍吞吞吐吐的话语,瞬间便让黎耘听出了其中深意。 净衍舍利珠融于他血脉之中,如今之后,除去佛子,世间唯有他身怀舍利之血。 当下,黎耘也没有任何犹豫,自怀中取出匕首,摸索着便往手腕上割去。 “你这是作甚?”净衍一把抓住匕首,声音提高了八度,神情中是黎耘不知的担忧。 黎耘也没想看,自己会被阻,不由一愣,随即解释道:“吾并非看不开,只是想帮你而已。” “那也不用如此。”净衍顿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一松,便只觉怀中佛子所散发着的那股无法抗拒的味道再度传来。 净衍心中顿然一紧,收敛神思,于心中默念静心咒,方才压下心中杂念。 “卿卿,稍等片刻。”待心中杂念尽除,净衍蹲下身来,清出一片空地,将佛子的襁褓置于其上,屏住呼吸,将其襁褓揭开,露出佛子白胖的身体,他后退了两步,行至黎耘面前,轻轻拉住他的手。 “随小僧蹲下。”黎耘如今看不见,随着净衍的指示上前两步,蹲下身来,忽觉被净衍拉过的手,食指指尖被一温暖蠕软含住,随即指尖一痛,却被净衍握住,指尖划过婴儿娇嫩的肌肤,书写下一个个梵文佛字。 待黎耘察觉到那温暖蠕软乃是何物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就连其手中书写乃是何物,也无暇顾及。此时此刻,他只觉一种疯狂的欲念在心底蔓延开来。 净衍此时并未察觉到黎耘的异样,每书写下一个梵文,佛子四散的舍利之息,便更甚一步,且其发现,黎耘指尖的血,似受到牵引一般,涓涓细水般的流出。所以净衍想要加快速度,可心中杂念一起,舍利之息趁机诱惑于净衍,净衍只能再度沉静心思,一来一去。待净衍终于将佛子的舍利之息压入其体内时,他此刻已是身心疲惫。 “好了!”净衍长吁了一口气,便是了了数字的功夫,他的音色已然嘶哑了起来,望着黎耘食指指尖还未止住的血珠,顺手将其含入嘴中,舌尖轻轻划过伤口,带着舍利独有的气息的血色滑落入喉,丝毫未觉此举有何不妥。 黎耘单手将眼帘取下,眼神复杂的望着净衍将其手指再度含入嘴里,那一刹那,所有思绪飞远,下一秒,在净衍错愕不解的表情中,黎耘抽回了手指,俯身上前,印上了净衍温润的唇。 ‘轰’净衍只感觉到一股热浪从头浇到底,而自脚底又升起一股冷意,将热潮驱散。净衍想也不想,几乎是手脚并用,滋溜一声便往身后退了数十步,满面潮红,一脸惊恐,甚至不敢注视黎耘的目光。 黎耘不想净衍会是如此反应,唇间温度还在,黎耘也不想再度刺激净衍,只是当目光落在身旁全身裸露的佛子身上时,待见到其肌肤上鲜血撰写的梵文慢慢沁入肌肤,最终完全消失时,黎耘不经脸色一变,表情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小和尚,当初你为吾逆转生死,可也是这般。” 被黎耘这么一提,原本已经自动屏蔽于记忆暗格的情景,再度浮现,就连那手指下的触觉,历历在目。内心原本已经平复火热,瞬间弥漫全身,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净衍第一次,生出了逃避的想法。 于情,于礼,于法,他皆不能坦然面对。 面对于净衍的沉默,黎耘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既然净衍不愿提及,他也没有在说下去的必要,他望着酣睡终宛若年画童子一般的佛子,这才想起,自己靠近的想法,心下不由一沉。 “小和尚,可是你师傅去往何处?” 黎耘的急切,倒是让净衍解脱了出来,他虽不懂黎耘的意思,可两人长期相处下来的默契,毋庸置疑。 “师傅应是已返回浮屠,卿卿,可是哪里不对。” 果不其然,黎耘苦笑一声,望着净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小和尚生怕其对嗔远不利,却不知自己却生生将师傅送往死路,而不自知。当真是个木鱼脑袋。 “莫要再问,现在便去追,看是否拦得住你师尊。”此时已不容黎耘详细解释,只能让其先行动作。净衍一愣,随即大惊失色,来不及和黎耘说一声,身行便朝嗔远离去的方向疾闪。 黎耘摇了摇头,将佛子包裹好,抱入怀中不紧不慢的朝净衍的方向走去。如今迦南被困,嗔远想要进出,唯有密道可行,所以根本无需思考,便可知嗔远乃是自密道而来,他只需赶至密道之前便可等出净衍。只是…… 这嗔远早已心存死志。而且自其离去,已过去不少时间,不知以净衍之力可否在其回寺之前拦截嗔远,亦不敢保证。 黎耘行走的速度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待其赶到通往迦南寺的密道出口时,天边一抹火烧蔓延开来,将整个天际染成了橘红。 “砰砰砰…砰砰……”还未靠近,还未看清,耳边轰鸣之声不断,让黎耘不由收起了原本的漫不经心。他快走几步,眼前所见果然证实了他心中猜想。 黄昏之中,只见净衍一拳一拳,轰向了密道处,净衍周围,四处散落着不少石块,显然其进行这种自虐式的轰炸已经不少时间了。 一步一步的走近,黎耘细微的发现挨着净衍身后的石块上血迹斑斑,显然是净衍所留,原本可谓四通八达的密道,如今已尽数毁去。想来是嗔远进入密道触发了其原本的毁灭装置,以防净衍阻止。 黎耘虽说对嗔远有恨,可是却又不得不对净衍生出了一丝同情。 嗔远有大义,无所畏惧生死,可却偏偏忽视了人心,遗忘了师徒之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而嗔远可以算得上净衍唯一的亲人,如今嗔远却为了所为的大义,将其抛弃,甚至连一丝救赎的念想都不愿留给净衍,何其可悲,何其可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76章-庸人自扰 “小和尚,吾在。”黎耘将佛子置于安全地带,面对已陷入疯魔状态的净衍,一声轻叹,无所顾忌的横在净衍面前。 此时的净衍早已麻木,他机械着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轰开,将挡在他面前的所有阻碍全部轰开,这样他便就能回到迦南,回到浮屠,救回师傅。 所以当黎耘不管不顾的挡在其面前时,他都没有察觉,直至手中的拳头撞击到黎耘的身体,黎耘不堪受重,一口鲜血迎面喷在了净衍的面门之上,净衍只觉胸口如鼓,一口腥甜涌入喉咙。这才惊醒过来,便见黎耘面色惨白,唇角鲜血未去,身体向他倾倒过来。 净衍一把接过,却不堪黎耘身体重负,连带着黎耘,直愣愣的跌落落地。便是落地之时,依然不忘护住黎耘。 甚至于顾不得后脑勺的重击,净衍护住黎耘头部,将其翻置身下,腾空身体于黎耘上方,跌落于侧,见黎耘脸色惨白,净衍一脸悲切,眼神茫然,一脸无措。 “咳咳……噗!”将嘴里的腥味儿吐出,黎耘这才感觉到好受一些,扶着胸口,从地上爬坐了起来,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庆幸,幸好此时净衍已经力竭,不然一拳下去,他便真要拖着净衍共赴黄泉了。 “施主,小僧好像把师傅……丢了。”净衍已经将速度提升至最快了,可是等他赶到此处的时候,刚好看见密道的门落下,他正要再度开启时,却听到密道之内传来了轰鸣不断,他便知晓定然是师傅密道内的自毁装置启动了,那一刻的不甘与无助席卷全身,却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他恨,恨自己思不透,看不明白,如今简单明了之事,都需要黎耘提醒才能发现,若是一早,他拼尽全力将师傅挡住,那么也许,师傅就不会回到浮屠了。 浮屠已空,师傅舍利亦失,如何回得。 “此路已是不通,小和尚你在此也不过是白费力气。不若与吾先行回京,到时再做商议。”黎耘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净衍,毕竟他与嗔远之恨,无法消弭,若再说些冠冕堂皇之话,想来净衍也会认为其是在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假慈悲吧,既然如此那倒不如不说。 “对,回京!”净衍顿时眼前一亮,忙站起身来,他怎么就忘了,此路不通,另寻他路便是。净衍心中急切万分,顾不得黎耘,更顾不及佛子,扭身便往通向京都的官道上飞奔而去,没有半丝迟疑。 黎耘愣愣的望着再度将其抛下的净衍,其速度本来就快,不过是片刻,其身形已完全隐没于道路远处,无踪可循。 黎耘没有去唤净衍,也知自己的阻止没有用处,他也不想多做解释,便是他清楚的明白,净衍根本就赶不及回到浮屠,更别谈阻止嗔远追寻大道。 有些事,即便你苦口婆心的说上千次万次,即便你是对的,也是无用。唯有真正经历过,才能痛其骨,恨其心。 黄昏落寞,于京都郊外何其空寂,黎耘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碎屑,将被搁置于一旁地上,无人理会的佛子抱入怀中,望着那已被碎石堆满的密道,一声轻叹。 虽他未曾向净衍提及,可是他却清楚的明白,嗔远要将密道毁灭的原因。 当时,他曾向了悟进言,让其寻求安阳王助力,而据说,迦南被围那日,迦南寺中上千僧众,凭空失踪,再无踪迹。想来是那了悟偷梁换柱,早已将寺中僧众暗度陈仓到了别处,而假扮的僧侣之人定是从此密道消失,并在虞山待过数日,其后借助那通往京都民宅的密道,悄无声息的将人引渡于京都内城,一切可谓人不知鬼不觉。 若非其在虞山与京都民宅处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只怕谁也不会相信,安阳王如今有数千人沉浮于京都之内。 安阳王如今手中已经掌握了太祖留下的两条密道,若其没有猜错的话,未被世人知晓的密道应该还有一条,便是皇宫通往迦南寺,可惜明昭帝做此自毁前程之事,生生将自己的后路阻断。若是大启江山被毁,明昭帝自此再无退路。 而他敢肯定的事,那通往京都民宅之处的密道嗔远并不知晓已经泄露,不然其也不会单单只毁掉通往迦南寺的密道。 只是黎耘没想到,明昭帝对迦南寺可谓赶尽杀绝,而嗔远居然到了这般田地,居然还想为明昭帝护住大启的江山,这等慈悲之心,倒是让黎耘有些不知该笑其迂腐,还是恨其天真。 不过此后之事,他黎耘,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而已,倒也不需这般庸人自扰。 黎耘自嘲一笑,转身回往来路走去,虎符已入他手,那边原本的所设想的局势便要全部推倒重新布局,但是相比于之前的路,却不知要容易多少倍。黎耘相信,不出多少时日,他便能将曾今践踏于黎家尊严上的仇人挫骨扬灰,以慰黎家先灵。 迦南寺内,浮屠塔前,因屏障的血红字体尽数被浮屠塔吸收殆尽,所以嗔远将佛子带离浮屠之后,失去了舍利珠、琉璃骨的浮屠塔,早已无力维持阻挡禁军脚步的屏障,只是屏障无色无形,一时之间守护在此的禁军竟没有发现其异常。 “头,时间到了!”身为禁军首领,面对浮屠塔如此诡异的情况,为安抚部下,其一直守在浮屠塔前,不曾离去。听到属下的禀告,钱忠例行公事的挥了挥手,便见几个禁军自一旁捆绑而起,已是惊吓过度到奄奄一息的僧众里,随意推搡出五十人置于屏障面前。 数日的蹉跎,生与死的考量,早已让被抓来僧众麻木,他们漠视于同伴的死去,更漠视于自己的苟活。经过这数日,他们早已认清这逃不开的命运,所有在幸与不幸,生与死的抉择上,已无人再惊慌大喊,寻求一线生机。 而禁军们同样已经麻木,麻木的挥刀,麻木的望着被人头分离的僧人鲜血肆意,麻木的看着屏障上血红的字体再现又消失,麻木的望着吸收血液之后的浮屠佛光冉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077章-血染浮屠 只是……,这次。 当僧众人头落地,鲜血喷射毫无阻隔的落入了屏障之内的土地上,沁入泥土里,并沿着土地坑洼的痕迹肆意游走,本该出现的血色梵文却并未出现。 持刀的禁军呆呆的望着这最是正常不过的场面,却因为连日的不正常而迟疑了起来,有睿智者,试探性的伸出手中的屠刀,自屏障上戳去。 意料之外,亦是意料之中的,染血的屠刀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屏障,丝毫不陨。众人面面相觑,下一秒便见有禁军手中的屠刀一丢,长着嘴儿就往身后喊去。 “头儿,屏障好像消失了!” 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钱忠,听到呼喊声猛然睁开了双目,抄起手边的兵器,大步走向屏障面前,望着脚下血水肆意横流的模样,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头,你看。”钱忠身旁的禁军,直接用上前两步,身体毫无阻碍的便进入到原本属于屏障之内的土地上,他甚至还大胆的朝浮屠塔多走了几步,丝毫不见有任何损伤。 一切已无需解释,钱忠便已明白,“来人,速去禀告陛下,屏障已失。” “遵命,首领。”禁军之下,自有人领命而去,钱忠环顾众人,沉声发令,“众禁军听命,将这塔团团围住,在陛下到来之前,不容有失。” “是,首领。”多日来的第一个发现,让原本神色萎靡的众禁军顿时有了兴致,众人速度也是快,不多时便已经人首分离的僧众清开,并将浮屠塔团团围住,刀刃出鞘,杀气外泄。 而得到消息的明昭帝,此时已经顾不得帝王的威严,让人通知国师的同时,自己亦是一路小跑而来,毕竟进入生命倒计时的明昭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当明昭帝看到原本无法靠近的浮屠塔,此时已被禁军重重围住,下意识里,他便望向嗔予,待见嗔予双眉紧皱,原本已开始激扬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国师,你怎么看。” 嗔予此刻只觉脑袋都要炸开来,他费劲心思,百般谋划,却没有料到,就在其眼皮底下,嗔远竟都可以将佛子带离,那可是已经灌注琉璃骨,成就琉璃肉身的佛子,就这般消失了,更甚者,竟无人知晓那佛子究竟是如何消失的。看来当年师傅对他,亦是留了一手,嗔予此时,只觉脑袋中,一阵阵抽痛。 “陛下可知,这迦南寺可有密道?” “这……,国师不知,朕又如何知晓。”明昭帝有些愕然,不知嗔予忽然提出这等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所为何事,他虽知晓,这迦南寺乃是太祖一手监制,可于皇家秘闻之中,并无迦南密道传闻。 “佛子已去,金身已不在,没有舍利维持的屏障自然形同虚无。只是这迦南寺中如今可谓十步一哨,竟然人生生再尔等眼皮底下失去踪迹,贫道自是好生佩服。”嗔予略带嘲讽的声音,瞬间将明昭帝震得把持不住身形,还是其身后的颜总管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明昭帝这才堪堪稳住身形,只是即便如此,却依旧挡不住他瞬间惨白的面色,还有不自觉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此时的惶恐。 “国师,你可是是说,如今这浮屠塔内已无琉璃金身,那朕,岂不是……” “确实如此,时也,命也,如今金身已不在,怒贫道已无能为力。”嗔予朝明昭帝微微一躬身,丝毫没有顾及明昭帝已沦落崩溃边缘的情绪,转身便往回走。他现在需尽快赶回摘星楼,借助星罗演算来推演佛子如今所在,佛子年幼根本无法控制琉璃肉身,他必须乘此良机,若等其舍利之息收敛入身,只怕到时即便是星罗演算也无法推算其位置。所以嗔予当下没有任何的犹豫的转身便走。 可是…… 就在明昭帝想要阻止嗔予离去时。忽,耳边轰鸣不断,明昭帝只觉地动山摇,身形顿时一阵摇晃,根本把持不住的就往地上跌去,只是这次,颜总管再想护住明昭帝已是不能,唯有再其跌落之际,先于陛下落地,挡在了明昭帝身下。 而嗔予顿时身形一提,悬于半空之中,清楚的看见迦南寺向外蜿蜒的一处,已成塌方之状。他眉头轻皱,面色阴沉的望着那塌方之初的位置。 “师弟,既然到了,何不现身一见。” “阿弥陀佛,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你我如今各走一方,还是勿要以师弟相称,贫僧承受不起。”嗔远一声佛谒,身形显现,只是二人再度相见,只怕任谁也不会再相信,这一个面若少年,一个老态龙钟,乃是同卵双生的兄弟。 便是嗔予,看到嗔远如今模样,也是不由一愣,随即仰天猖狂大笑,“好一个护塔僧,好一个佛子,不想你也有今日,那剖心挖骨的滋味可是好受,当日你与师尊是如何对我,如今我便一笔一笔的还回来,师尊呢!难道到了此时,他还敢不来见我。” 嗔远望着嗔予,满目伤痛,一脸怜悯之色,他没有想到嗔予的积怨如此之深,也想不明白,为何嗔予不愿放下。“阿弥陀佛,师尊已然圆寂,身化琉璃,” 嗔予一愣,眼中恨意暴涨,少年般面容已扭曲置狰狞,“死了,宁愿选择去死也不肯再看我一眼,看来师尊对贫道这个徒儿可是失望至极,这便正好,既然他不愿看我最后一眼,我便要让天下佛宗为其殉葬,以全当年的师徒情分。” 嗔远一愣,一副陌生模样的望着嗔予,虽知晓其深陷当年魔障之中无法自拔,可是未曾亲眼相见,他始终不信当年那个与他无二的少年会变成如今这帮模样,偏执,阴鸷。 “大哥,当年若你执念于浮屠,为何不曾与我提及,你我同胞兄弟,贫僧自会拱手相让。” 到了现在,嗔予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面对于嗔远这种天真至极的话语,嗔予只觉讽刺异常。“哈哈哈,你错了,至始至终我要的都不是护塔僧的身份,而是琉璃金身,凭什么我等皆做垫脚石,而让九之数,成就金身,凭什么不能是我,你当是以为师尊为何不愿选我为护塔僧,也只有你,又痴又傻,才会到如今都看不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