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蜜义》 正文 第一章 上官黎回国省亲 时值阳春三月,江南名城杭州一代,处处烟雨濛濛,和风熏柳,处处姹紫嫣红,飞英流瓣,正是游人踏青赏景的绝佳时机。远郊,一座气势颇为雄壮的山庄,掩映在庭院错落c绿树成荫之中,静静矗立。之所以提说它,是由于它是众多杭州当地游人c往来客商,都十分青睐和喜欢的观摩之处。山庄唤名“含烟”,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重要的事,山庄还有个趣雅别称,唤名“香墅岭”。而我从来到此处,就成为香墅岭中令外界眼红的一名成员。 一日,香墅岭云雾盘绕流光溢彩,恍若海市蜃楼。我静立墀阶之上,一袭白纹昙花雨丝翻旧包臀衫,深深透出少女稚朴矜持的纯美气质,万种闲情里遥望远天彩霞变幻,稀疏云影。一只牵着银色细丝的蟢蛛悠来荡去,悬挂在一枝湿漉漉的蜡梅上。荼蘼花香幽淡,丝丝随处飘溢。偶尔有燕子扑扑楞楞飞出蜡梅丛。蓦然,从树丛间闪露出一个人。他全身黑装,举止典雅,十足规范。他正是相貌堂堂c风华正茂的上官黎。上官黎是香墅岭主人上官仁悉心扶植的长子,人送绰号“隐逸轩主”,拥有上官家族丰厚家资纂位权,眼界开阔,满腹诗书才学。自从我步入这座江南雕梁画栋c声名显赫的桃源山庄,唯一对我体恤之人就是他。他将我招徕麾下,常常给我答疑释惑,明辨是非,使我受宠若惊。我看见上官黎凭阑观花,目光炯炯,不经意间望见了我。 上官黎将所戴的一条砗磲宝石手链攥于手心里,唤我上前,同往香墅岭毓秀楼,不时地探讨人生。 毓秀楼里篆烟馨香,上官黎坐进一间供奉佛龛c祖宗牌位的嗣堂里,平抑思绪。一面墙壁,堆靠黑白烤瓷书架,古铜彝鼎,萃集秘书法贴,青瓷器物,使人悠然意远。供案桌椅尽用湘妃竹镌磨做成,朱光漆面。案头上有碧玉玺印章,画绢,诗笺和扇叶;一尊普渡众生岫玉观世音,丰容端坐紫金莲,手执净瓶降甘霖;一个江南官瓷茶罐,通体青白;圣贤书籍《论语》三卷交叠平放。上官黎眉梢轻蹙,双唇红润饱满含着香烟,保持克制。此时,上官黎的心急速膨胀,像酒糟发酵,染醉他整个人。数天前,一场熊熊烈火蹊跷而生,震惊内外。时至今日,仿佛余烬还未息灭,使他夜夜难寝。上官黎的脑海浮现纺织厂失火的景状。他想起,当年喇嘛和道士们的谶言!——为趋利避祸,福运永昭,上官仁特意将嗣堂取名灵檀,即灵台“心灵”之意,不料,却遭遇到建厂以来一场大火。上官黎不惧怕面对困难,一切困难都是他人生路途中蜿蜒的荆棘。上官黎持久地坐着,静静鉴赏王羲之《兰亭序》书法字贴,接着取过宣纸,在眉纹枣心歙砚里饱蘸浓墨,秉笔挥毫。上官黎轻轻搁下笔,感觉被噩梦唤醒似的,深深歔欷了一声。“淑茵,何谓人生其实我一直难以参透。人生无非名c利二字。名者虚妄,利者虚浮。”他抬高音调,直言道:“我的父亲昨天才告诉我纺织厂失火真相,我简直不敢相信,像黄粱一梦,痛彻身心。”我幽幽一笑,委婉道:“先生近日为纺织厂之事殚精竭虑,想必他也深受煎熬!”坐在铺着大红氆氇椅垫的躺椅上,上官黎的目光飘渺露出捉摸不透的忧郁之色。他真是被这起意外折腾得疯狂无助。嗣堂使他感到无比压抑,让人惊憷的一幕,还在他眼前浮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使他狼狈不堪。上官黎穿着潇洒的鸳鸯麻纹衬衫,和黑色牛仔裤,立起身后,满脸无耐地背负双手,带我踱步走出毓秀楼。 我们进入后花园里,走进杨柳毿毿c黄莺啼啭的藕香榭。周围静悄悄的,没有暄嚣和嘈杂的机器轰鸣声,也没有像往常有人影晃动。若是在以往,就有女工们围拢荷塘畔占卦解梦c描鸾刺凤c浅吟低唱,亦或传踢键子c围聚下棋c掷骰耍牌,生活倒也十分快乐。一座鸳鸯亭两畔,嵌巉嶙峋笋石,笋石鼎端垂泻一道清流,像飞瀑宕荡,像白练挂川,碎珠溅玉,一片哗然。同时,飞瀑沿勾勒凸耸石壁层层飞落直下,斗折蛇行,逶迤环漾池中,泛着涟漪的窈曳波光。 上官黎情殊怅恍,只顾带我往前走。骤然间,一阵抽泣声将我们震慑住了。上官黎观来辩去,发现哭声从荷塘方向传来,于是寻声继续往前走。我们所到之处,旦只见:青砖铺路,朱阑环护。修竹依傍,仙云堕影。一座三楹茅楼,围绕桑c榆c槲c柘,各色树稚新条,牵藤扯蔓。周旁俱是佳木茏葱,绕蓠鲜芳,琼花闪灼。紫薇畹,荼蘼架,朱朱紫紫斗穠华。茉藜槛,牡丹台,花敷叶腴总关情。蝶粉轻沾柳飘絮,燕泥香惹落花尘。涉阶而上,一带粉垣,有千百竿篁竹遮映。粉垣内古松拂檐,玉栏绕砌,薜萝倒垂。远街亭台楼阁,满池新荷莹珠灵蕴,碎翠点波。荷塘一隅,伴着潺湲幽幽美妙之声,忽见柳荫里又露出一道攀龙附凤的影壁。 上官黎刚刚绕过影壁,猛然发现两个咨牙俫嘴的男子,背靠棕榈树席地而坐。这让他感到十分奇怪,抽泣声分明来自他们。究竟出了什么事?他的心底泛起一丝涟漪,却不敢迟缓,急忙走近。上官黎道:“你们是谁?为何在此处哭泣?”一个男子斜眼望他,仿佛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遂慢滕滕地站直身,抬起衣袖羞怯地抹抹眼泪,抓耳挠腮地说:“我们是新进厂的工人。老工友欺凌人,将我们招来唤去当奴才,我们忍受够了。”上官黎深知以德服人的道理,便以一种同情心惊异地注视他们:“你们的情况特殊,你们有啥要求就告诉我。”男子神情略带麻木,毫不避讳地道:“这里一切都好。我们背井离乡,为养家糊口而来。我们希望少些波澜。” 上官黎听后由衷动容,整座香墅岭纺织厂的工人,来自全国五省七市十二个县,人员众多,鱼龙混杂,不易详查。更别说一一了解。他走近上前,仔细端祥两人,其中一人,年纪约摸十八九岁,光葫芦头,梭梭眼,小歪嘴,脚上是一双橡筋鞋,瘦得像个蚂蚱。而另一人,一张倭瓜脸,长眉凤眼,肤黑慵胖,上身是柞蚕丝绸蓝色褂,下穿白洋布裤子,浑身散发着皂角味儿,惊恐不安的目光落到我们的身上便急遽跳开。他的鼻梁平塌,双腮微赤,粉光融滑,两只眸子闪射出焦虑的精光,软怯娇羞,正往垂柳荫中看一只形单影只的欧鹭,木木樗樗的,不时地在悠闲剔翎。由于年岁小的原故,他被人起了诨名“尕娃子”。尕娃子原名文准灼,芙蓉镇人士。他们大部分从周边村镇慕名而来,也有迢迢路远从杭州辗转而来。通常情况下,纺织厂工序繁杂,他们程序化的生活模式,只局限在山庄之内,若没有其它重要的事情,就会规距的不出庄园半步。尕娃子望了望与他们搭讪之人,用好奇且嗫嚅的口吻问:“你究竟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上官黎黯淡失望的神情隐约闪射一丝惶然,深感意外,他不敢想象会有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他更近地走到两个男子的眼前,露出诚挚的微笑:“难道你真没见过我吗?再仔细瞧一下我呵。”尕娃子耍笑起来,像一只挥舞前足的螳螂,动作浮夸。尕娃子望着面前一张成熟润亮的脸膛,充满关慰与体贴,高声笔划地问道:“您莫非是上官黎先生?”上官黎暗暗思量,给他们各自递了一支香烟。两人毫不拘泥,一人接住一支,脸上溢满了惭愧的神情。未及上官黎回话,他们便已确信,驻足他们面前之人,果真是“香墅岭”的主人。上官黎将手搭在身穿柞蚕丝绸蓝色褂的尕娃子肩膀上,笑问:“尕娃子蛮有劲力,你们多大岁数了?”尕娃子蔫儿古唧,却毫不含糊地说:“我十五了,他大我几岁。”上官黎笑道:“人常说:‘一寸钢,三分炼,不烧不炼难成器。’我不希望你们是银样镴枪头!来,让我们坐着聊一聊,好吗?”尕娃子挠挠头,欲哭无泪,回道:“好!”于是,三人坐在雕栏玉砌的荷塘边聊侃。大约一个时辰的光景,上官黎直起身,哂笑道:“你们能告诉我实情是好事。敝人不才,学识谫陋,定会权衡利弊,认真反思。尕娃子你们回竹茅楼歇息去吧。”尕娃子愁怀顿释,他们站起身,与上官黎热切地握了手就离开了。上官黎目送两人回了竹茅楼,准备踅身返回,不料回过脸,望见他父亲上官仁。上官仁闲庭信步,双颊绯红,不急不徐地吸着烟。 上官黎望着他父亲,经过半个世纪的艰苦创业,打造出园林式的香墅岭。他的父亲是个与宦途无缘,含属俊雅,才识博洽,谈吐充满幽默之人。同时,也有点书卷气,有一种刚强不屈的气派。他知道,父亲常常发奋办公,昃食宵衣,精明得是睡觉还睁着眼睛,做梦都不含糊。而在他面前,阵阵雷殛回响九宵云外,蓄势待发。扑刺刺青鸟啾唧,颤巍巍花梢弄影,乱簌簌飘红满径。丛丛茱萸幽淡,余晖半洒在地上,驳荦明暗。青苔石板旁的菅草脆而鲜嫩,一朵红花格外显眼,顽强地在脚下绽放。 上官黎道:“爸,我正在找您呢,怎么您又喝酒了?”上官仁有点愧疚,不仅不慢地道:“两盅罢了!纺织厂失火了,所以让你尽快赶来了。” 说着,玩世不恭地睨了我一眼。我含着两个淡淡的酒窝,微蹙额眉,秀发被风吹得飚散凌乱,俯首恭敬地伫依着。同他们站在一起,保持谨慎,是我的一惯风格,因为,我就像《红楼梦》里抛父进京都的林黛玉,初来乍到,倚重名节。正因基于此,我深得他们的喜欢,有时候他们会邀请我聊天,论“八卦”与谈“新闻”。上官黎问:“究竟是什么情况?”上官仁道:“那晚的大火险些将整座工厂给烧毁了。”上官黎一听,不由得惊悸起来。上官仁一筹莫展,又道:“我判断布料失火是人为造成,不是自燃。”他望着英俊挺拔的上官黎,内心是袒定c沉着的。这个在他眼中“知书达理”的长子,仿佛继承了他的血统一样,有着先天的营销智商。他也不是外界所传闻的坐食祖产c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他一心只在乎个人事业前途,经常在杭州周边寻觅发展商机,为此,他满怀希冀。上官黎道:“有两个青工好像不安份,我看见他们在棕榈树下哭呢。”上官仁淡然一笑,不以为然道:“年纪小自然拈轻怕重,搞点情绪出来实属正常。”上官黎问我:“淑茵,你进过工厂里吗?”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笑道:“没有,我只敢远远望一望。” 我抬眼张望,碧瓦飞甍的工厂就在面前。旦只见:工厂外围围着青灰色砖墙,墙中间镶着一扇朱漆铁门。门錾双柄铜环,两面环内有“貔貅”把守。近处的一道影壁绘着“紫虎啸月”。有由琉璃砖烧制的紫色蟠虎,影壁垂脊两侧各一只,东西各有一块盖筒瓦,上面各有雕莲相衬,简瓦c陇陲c斗拱下面的虎砖上也都各有一只虎。拼贴无缝的石阑有麒麟浮雕,正与兽虎相生相应。瑞霞西照,翔云旻空。花草葳蕤生两旁,绿意蓬勃迎春风。玲珑窳窆,嵌窞巧峭。回望数米之外,砖墙墙壁上纹着墨香缘窗棂,窗棂上方挂簪上各嵌“博”和“雅”两个镌金大字,以显示主人家的浓郁志趣。 上官仁道:“我带你们去瞧瞧!”上官黎紧忙应诺,笑道:“好的,我正想进去看看呢。”唿喇一声,上官仁拉开工厂大门,骤然,一股腥焦味冲涌出来。厂房里堆杂着废墟,四壁萧然,都有火烬的痕迹。上官黎敛眉随在上官仁的身后,越往里面走,心中越是胆寒,几乎使得他畏首畏尾。所有的机器设备仅管已被清洁和处理,却还能看见一些未及时运送走的焦质物。上官仁手指一卷青花夔凤纹真丝绸,颇有感触地说:“这是新款丝绸面料。真丝绸巧妙应用特殊涂料印花,以达到常规拔染印花所不能达到的印花效果。我们引进沿海发达地区,和东南亚丝绸制作的精髓技艺,推陈出新!”上官黎问:“它是我们最新提高的技术手段吗?”上官仁耐心地答道:“是啊,原有的技术不能达到市场要求。我们现在使用的印花技术是全国最先进的办法,我们严把质量关,防止粗制滥造。当然,我们还保留部分传统的手工缸染技艺。”上官黎懵懂地频频点头,两人在厂子里侃侃攀谈,上官仁亲历指点,上官黎便将纺织印染厂的工业流程,悉数谨记。 上官仁道:“黎儿,你需要掌握的知识有很多。我希望你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上官黎听后两颊泛红,难堪地直点头。二十多年来,父亲给他的言传身教实在让他难以觑视,他耳濡目染了一位企业精英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心中自是感佩极了。我们往外走,上官黎说:“杭州营销市场不景气,难以扩展,冒然扩大工厂规模,我怕会担风险。”上官仁默不作声。 我香袖风飖轻举,亦步亦趋紧随他们,难掩忐忑的心情。这是我首次踏进香墅岭的纺织厂,身临其中才感悟到渺小。真是好奭大c好气派的一座现代化工厂,我不禁在心里暗自思忖。熏迷的空气拂过脸庞,使我陡然一阵惊奋。就在我的目光触向上官黎的一瞬,他不经意地嗤声一笑,与满脸袒真的我双眸相视,这竟使我空虚寂寥的心阵阵漪动。 一日,到了清明时节,淡薄雾岚中能望见藕香榭花叶簌簌,漫天飘散。空气中泛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阴霾的天际堆积着白菊状的云层,苍空照射柔软似絮般的幻影霓霞,鲜有放晴的迹象。而相傍香墅岭是一片水域宽阔澄碧的莫愁湖。湖畔植满茂盛的茅穗c蒹葭c红蓼与菖蒲,迎着萧萧春风,几只鹭鸶舒展翅翼追逐嬉戏。轻淡的薄雾袅袅的萦绕湖面,仿佛天上瑶台的琼浆玉液清洌荡漾,花香流溢。每个晴朗的傍晚,总有划荡轻舟的青衫女抑扬顿挫地歌唱。歌声传向山庄,飘入我的耳畔。我站在毓秀楼外,听见她在清声高唱: 湖上有仙阙,处处遮轻雾。 小女泛舟湖上来,一荡荷田央。 藤壶岩礁白莹露, 朵朵青莲摇苇茎。 湖上有欧鹭,只只凌湖砉。 小女撒网捕虾鱼,一篙惊鸳鸯。 葱郁青桑红鲤游, 映映群山倒湖影。 湖上有波粼,闪闪耀眼目。 小女戏水照镜奁,一绾青丝望。 白臂玉膀黑窝眸, 浅浅双眉淡幽情。 骤风已将满园雾岚吹散,细蒙蒙的雨丝儿淅零淅留地落在窗棂上,一股淡馨的酒香残留着尚未散尽。镶嵌云纹大理石桌案上,搁着一瓶法国诺曼底进口的高档香槟酒。橄榄芭蕉满盘盛,板栗荸荠盈案摆。紫檀木绣花屏风上水墨迷离,展示着杭州西湖烟雨全景。一副《富春山居图》长卷横挂在墙上。沙发上双缫雀大撒花绸缎金丝织锦,乱糟糟四处推揉。柚木地板上落了一层烟灰,一堆吸过的烟蒂丢弃在烟灰缸里。只听歌声一转,又唱: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深邃双眸小樱唇,绣凤袷裤红粉袄。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芙蓉如面柳如眉,婀娜腰枝美窈窕。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梳妆打扮画粉脂,人人都赞是媚娆。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心底善良巧织布,天宫织女将她邀。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针黹女红会刺绣,精工细腻祖宗耀。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辛苦勤劳无闲暇,两臂操持唱歌谣。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嫁给痴心柔情汉,伺候公婆进孝道。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日日夜夜诵佛经,一心只求门第曜。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春耕秋收能吃苦,庄稼丰盈她功劳。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一把辛酸一把泪,谁言春晖报春早。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西厢房下葬花魂,胜过黛玉吟曲调。 天下女人她最美,好如一朵牡丹花, 人生不过白驹隙,平平凡凡安度了。 唱这首《丽人恩》者,亦是湖上筏舟撒渔的青衫少女。窗外,已飘入一缕烟岚,交织着绿油油的薜萝叶。毓秀楼里,我孳孳不倦地忙碌,纵然身心疲惫,却充满骄傲与喜悦。我听着传入耳畔婉转的歌声,双膝跽地,使劲擦弄地板上的泥淖。汗水像雨珠,一串一串迅急地沁出来,沿着我粉红的脸颊滑落至嘴唇c下巴,掉落地板上。我的心脏由于过度运动,在砰咚砰咚的狂跳。不知何时,一声门铃不经意地响了。 上官黎开门以后,一个唤作贾梦鹂的姑娘盈盈步入。旦见她:一身紫色绣樱桃红蝶苏缎旗袍。头上戴雪白蓓蕾帽儿,金铃珑簪儿。柔美的娇蛾脸孔,弯弯的眉毛,闪烁的眸子。耳边是与旗袍纽襻同款的流珠耳环,摇曳荡在黑发中间,玲珑袖珍,轻轻撩拨着有心人的目光。浓黑的瀑发垂于颈际,胸前挂一串缠丝蓼花琅玕项链,挽着红珊瑚流苏洒花雪纺绸巾,袅袅腰肢似水蛇,纤纤媚态如娇娘。上官黎将贾梦鹂引入客厅,绕过一架名曰“远山叠翠”屏风,置身正厅之内。事实上,我始终心神动摇,我看出他们关系暧昧,微声细语。贾梦鹂闲步而走,将一条薄如蝉翼的绸巾取下来,攥在手心里,凝望桌案上一座蜜蜡佛手盆景。盆景是上官仁珍藏古董,其形状自然谓之一等奇葩,因浑然天成,日久年深,就成了他的镇宅之宝。上官黎将贾梦鹂唤至身边,让她欣赏悬挂正墙之上,一把铸造于清朝康熙年间c从紫禁城流落到民间的纯金宝剑。看着面前只有十七岁,明眸樱唇,稚齿婑媠的少女,竟使我的内心感到一股灼热在燃烧。是妒c是恨c亦是羡,别种滋味萦聚在心间。还未等我来得及开口,上官黎牵住她的手,两人双双坐在沙发上。我拿起一盏热氲阵阵的香壶,给他们斟上茶。茶香四处飘溢,但他们的眼神却始终没有正视过我。后来,上官黎还是得意忘形地望了望我,那笑容绵邈c幽冷和遥远,让我充满猜想,也让我无地自容。我只能躲避开他那有些使人感觉轻蔑的眼神,悄悄地躲到了一边。他们相偎着坐在沙发上,目光正落向对面窗台一盆美人蕉上。 窗外,飘堕的雨珠悄然无声,那暴风雨来临之前,骇人心魄的饕餮吞吃的声音兀自湮没了。黄昏下,一股股鲜花泥草浓郁之气,裹夹淡馨桃花之味,飘荡在重山环抱的香墅岭里。 贾梦鹂目光柔静地注视身边男神,一种从未有过的欣然与喜悦,使她心里激动,但难以避免拘谨之态。上官黎给予她的美好印象,来源于芙蓉镇的香墅岭,来源于纺织厂,来源于上官家族——这个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常有各种新闻作料让民间百姓为之一悦。贾梦鹂往客厅里打量,只见壁炉旁悬壁式的鱼缸里,夹杂樱花琉金和斑点兰畴金鱼,欢快地在绿藻间吐出水泡。简约时尚的茶几古香古色,精致的鎏金茶杯在刺绣锦饰绸团花杯垫上袅出香气。杯壁以纤长羊毫绘就并蒂荷花,一双文彩绚丽的鸳鸯,在碧绿莲叶从中托出的莲花下悠悠啄戏。东墙上,一幅唐寅《女赟第一虞姬图》格外醒目,图中一位少女翩若惊鸿,娇矜谑弄,面露微笑。图中赋文,共题六句清词: 满庭芳 花开富贵重瓣妍 金珑璁 挽尽缤纷唤红颜 望人间 风尘婉转复啼潸 醉扶归 泪打衣襟胭脂面 朱窗寒 清萧幽怨夜未眠 单纤影 续续弦音扑绣帘 贾梦鹂低吟画中三臡八菹的诗文阕词,双眸深处涌动一汪宁静,她抬起头,衣颈上系着一朵白芙蓉。她微喟轻叹,用手触摸袖沿上细细密密的缣丝花线,心中有些悒郁不忿之意,轻愁薄怨地道:“这首诗雅俗共赏。自古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看画中女子,清韵典雅,好像醉酒的杨贵妃——可惜当年殉情于马嵬坡下。”上官黎涵敛温存,一张稍显嫩皙的脸庞上浮出笑:“难怪,有人说爱情就是一座坟墓,历史就是一座丰碑。” 贾梦鹂笑道:“如果让你选择,你是要选择江山,还是要选择美人?”贾梦鹂鼻子轻轻一哼,三分出于轻蔑,七分出于嫉妒。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既使所处的环境实在尴尬,也不会做出有悖于良心和道德之事。她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自己得美丽是一种错误。上官黎回道:“梦鹂,相信我!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贾梦鹂一面尝茶,一面有意试探,笑道:“你当真不会变心?!”上官黎反驳说:“我为什么要变心?”贾梦鹂望了望他,噘起嘴扭过了头。上官黎只觉得愁惘难言,他不由得望向那画中媚慵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娇波流慧,梨涡浮颊。隐露在水袖间的酒樽荧烁滴洒。一串枷楠木珠连着几颗水绿翠玉盈然垂下,与笄在衣襟上的饰金胸花唏娑碰撞。同时,双臂上挽迤紫罗烟轻绡纱,用金镶玉跳脱连拽一起。贾梦鹂满脸红云,试探地问道:“那你敢对着我发下誓愿吗?这一生一世除了我,绝不会贪恋别人。”谁料,上官黎一听,猛然跪倒在她身前,信誓旦旦地道:“天地日月明鉴,我上官黎今世今世对贾梦鹂的爱永不变心。否则天诛地灭,烈火焚烧。上不能入天堂,下不能入地狱。暴尸荒野,鹰隼啄食!” 贾梦鹂笑道:“我想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我想看你的心,长在哪儿?”此时,她的心间汹涌澎湃,她举止腼腆,声音羞怯,神情沉静而幽远,更彷徨于这迷乱尘世,不知何处才是方向。 上官黎情难自持,阵阵莫名慌乱使得他不敢正视贾梦鹂。从春寒料峭的二月相识以来,上官黎带她出行旅游,从巴黎圣母院,古罗马斗兽场,印度泰姬陵,最后到澳大利亚大堡礁。每到一处,都留下他们的欢声笑语。他们的足迹几乎遍布了世界的各个角落。这个女孩多么与众不同,是他见过最有个性的女孩。她像个天使出现在他单调的生活中,将他空洞的心灵轻而易举地占据了。这个女孩宛如出水芙蓉,他全身的浮躁已被她的美妍挥抹去了。现在春天即将过去,窗外海棠开得遮天匝地花灿叶茂,燕语呢喃婉转唧呖,闻声让人心里暖烘烘份外陶醉。他的目光游移在她的身上,一绺清溢的体香缓缓飘出。她俨然就是他心中的女神,心中的魔仙,俨然成为他的红颜知已。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她的地位。“好!我的心属于你,我的人也属于你。还若不相信我,那就给你。”上官黎毅然决然地拿起桌案上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扯开衣裳,道貌岸然地抵在心脏处。贾梦鹂惊得目瞪口呆,淡淡一笑,道:“好!好!我相信你。” 这日,贾梦鹂深感诧异,香墅岭宛若一座遗世独立c神密静寂的桃源之地,让习惯都市生活的人无地自容,同时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上官黎坐回沙发上后,他的臂膀上反挽黑色衣袖,手掌在靠首上微微颤动。须臾,他掏出一条砗磲宝石手链,笑道:“瞧,我给你定制了一条手链,漂亮嘛?”他将手链交给贾梦鹂,接着问道:“梦鹂,晚上见我父母,好吗?”贾梦鹂望着砗磲宝石手链,倒发了个怔。一想到见他父母,方猛然惊醒,虽没有一丝的办法,但婉转回道:“梦鹂年少,怕言语轻薄,令长辈见笑。”上官黎笑道:“梦鹂莫怕!长辈自有容人襟怀,你若‘投怀送抱’,他们岂不求之不得?”贾梦鹂道:“既是如此,我可以见你父母,只当你为我着想,一切由你安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上官嫦沐浴斋祭 作为上官家族的掌上明珠,上官嫦自感任何陈旧事物c迂腐思想都会让她发疯。只有当她抛除杂念,一个人坐进闺房里,才会使她舒服。她衣饰考究,谈吐不俗,大家经常看见,她身着有荷叶卷边的藤黄衬衫,系着红绡荷花纱裙,裸露的颈项上用和裙子同色的橘红缎带挽系蝴蝶结。两条柳叶弯眉,斜扫入鬓,睫毛低垂,浓密修长。嘴角嵌两个梨涡,透出三分妩媚。乌黑打绺的鬈发披在背后,几条发辫皱皱折折,头顶绑着绉纱发带。手臂纤细,一只手腕上,缠绕一串光滑莹润的红麝珠。她,年芳十五,正值花季,惯会读诗赋文,妙语解颐。 上官嫦静坐窗下。一架双摇柄红榉木画案,稳稳摆于室中。除外,还置着香梨木的琴桌,上有一张梅花断纹的古琴。她手执一支润了颜料的画笔,描绘窗外莫愁湖清丽美妙的图景:青山滴翠,春水潺潺。一望无垠悠远深邃的湖泊。湖畔,一艘小船迎风摇荡。湖岸上柔软细碎的沙砾。一群少女宛如仙娥下凡,嬉嬉笑笑。同时,鹭鸶在湖面上飞掠,落入湖中岛上,俱在画卷上清晰地浮现。当我轻轻走进来后,上官嫦直立身板,扭动水蛇似的腰肢,声音清婉地道:“我的画赋予一种生活情调。画中意境深远,富含哲理,又带有王唯诗一般情景交融的美感。假如,能被一位睿智无群的伯乐发现,将不负众望!”她用笔端在画面上敲攴,接着,在莲花状和田玉盘里饱润香毫。话锋一转,她淡淡地问我:“有客人进来了吗?”我听了,先是愣住了,继而回她的问话:“是的,进来一个姑娘。”我望向窗外悠远的湖畔,那波光斑斓的湖水层层逼涌上岸,渐自收敛隐退。妇人们裹着鲜艳轻薄的帕巾,背着豦筐,赤脚沿湖岸线走,有人俯腰从沙滩上寻觅蚌蟹c珍珠放入背上的豦筐里。上官嫦闪烁着两只眼眸,用一对尖锐的c轻藐的眼光,肆无忌惮地质疑我:“一个姑娘?是个怎样的姑娘呢?”她抓住了我的手。她露出香藕样的手臂,水葱似的指头。我回道:“紫衣姑娘,她在和你哥哥说话。”上官嫦一听,满脸充满好奇,她摇撼我的身体询问:“她漂亮吗?她穿什么衣裳?她一个人来吗?她是中国人吗?”我抚摩着自己满头檀乌黑发,微一思顿,笑道:“上官妹妹,那个紫衣姑娘呀,高挑的个子,弯细的眉毛,两只眼睛会说话,笑起来像蜜一样甜。衣裳是紫颜色采饰纤缛旗袍。”上官嫦望望我,带着一丝跋扈的口吻说:“淑茵姐,你做家政工作习惯么?我们上官家所结交之人,政坛领导,商界精英,绅士名媛,富豪显贵,什么道上的都有。别说你这家政人员,既是我们当儿女的说话c办事也需处处谨慎三分哩。”我微声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此乃千百年古训。淑茵虽才疏学浅,举止粗俗,一介泛泛女流之辈,但懂得弃暗投明c回报相遇之恩!”上官嫦注视着我,又叮咛道:“‘报恩’也是后话。你可记住了,既然给我们上官家做事,除了眼勤c手勤,腿脚利索以外,还应懂得知礼守训,幽娴贞静之理,切莫僭越行事,自欺欺人!” 一楼客厅,传来欢快畅亮的谈笑声。我知道,他们是上官仁先生和梁婉容夫人的声音。我带上要清洗的床单被罩,沿楼梯下来。上官黎和贾梦鹂也伫立客厅里。上官仁是位在芙蓉镇落脚c艰辛创业的浙江省经济带头人,他的脸膛上遍布岁月的烙纹,雪鬓霜松,眸色凄苍。而他身侧的梁婉容夫人,旦见她:两颊上搽了胭脂,下颔上有一颗豌豆粒大的美人痣。嘴唇涂以板栗红,面官精致。她的一头棕褐鬈曲的发,轻轻垂落纔色裘皮坎肩上。内裳是一身瓤金丝窄领旗袍,裹住她略显臃肥的身材,透出一种成熟妩媚的曼妙样子。上官黎双眸温柔,将贾梦鹂轻轻揽入臂弯之中,笑道:“她叫贾梦鹂,我的女朋友。”上官仁瞟了一眼,风趣幽默地说:“长的蛮漂亮嘛,要不要设一个欢迎筵席?”梁婉容打量着面前身材高挑的女孩,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双颊搽粉,颦笑无邪,慧心可见,芳华照人,笑道:“梦鹂,好听的名字。”上官仁用手捋展垂在胸前一条古琦欧古琦gui靛蓝麻纹领带,注视上官黎一一一一他浑身散发着男孩雄霸的气息,生得风流典雅。上官仁望了望笑眯眯的梁婉容,摆出一副恋爱自由c我也没辙的姿态,一耸双肩,笑道:“那好罢,你们两个坐着聊。婉容,我们不要打挠他们,上楼给我捶会儿后背。”他嘴里叼着一支雪茄香烟,腆着福肚,随梁婉容橐橐地走上了楼。 金胥申从藕香榭外盈袅走来。她面庞清瘦,容色蕴润,双眸幽沉,具备绝佳的烹饪技艺。她是山庄毓秀楼里的厨娘,时年五十岁。她身穿菁兰碎花掐腰短褊衫,半墨修身长裤,两只沉甸甸的乌藤镶银手镯在腕间荧晃。她弯臂轻挽着的竹篮里,盛有两根青瓠,猛然望见伫立客厅里的年轻人,仅管稍显惊疑,但很快,她想起来,这个刚从澳洲返回芙蓉镇省亲之人,是上官仁的长子。她望了望年轻帅气c带有儒雅意味的上官黎,恭敬地点头示笑,再望望他身旁的紫衣女子,然后走入厨房。 毓秀楼后苑荷塘里,团团浮萍在落晖笼罩下,尽情闪耀c流淌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无比鲜艳夺目。四周芳草萋萋,扑鼻而来的有海棠和蜡梅混合的香味,还夹杂一缕抱穗兰的清香。这处后苑,唤作“兰蕙园”,只因兰蕙葱郁,且无其它草木,故而十分静谧。晚风吹拂漪波阵阵,荷钱榆荚蜻蜓逗弄,菰叶菱花清香肆溢,它常常招引我闲来漫步,睹春光溢荡,香色旖旎,红英落瓣,飞絮沾衣。 我从兰蕙园走回毓秀楼,发现贾梦鹂不知踪影,会客厅只里坐着上官家家人。上官嫦抬高手臂,将一只粉卡子留在鬓发上。我刚想离开,被上官嫦唤住。她从食箩拿上炸撒子递给了我。“你要去哪儿,随我练会儿钢琴。”正说话呢,梁婉容手扶楼梯懒洋洋地走下来,她换了外套,套上大撒花掐腰带轻衫,上面映有针黹精细地浅黻纹饰,脚上蹬着一双澳洲产漆黑高跟儿羊皮靴。上官嫦看着母亲梁婉容,轻轻揽住她丰腴的藕白色手膀,观察她的眉宇c脸庞。上官嫦用手拨开一绺覆在额上的发,发现面前一张脸庞上,有两撇浅黛眉毛,于是揣思地c顾虑地c柔声柔气地问:“妈妈,你纹了两道眉毛是嘛?” 梁婉容抚了抚上官嫦娇嫩的脸颊,笑道:“是呀,我的标臻宝贝心肝。清明佳节快到了,尊照道士们的话,在这之前,你每日需沐浴和斋祭。这是为你好,可除百病c消百灾,万事无忧。”移过了眼光,她望着上官黎,又说:“黎儿,你爸在房间,你把他唤出来,咱们说说话。”上官黎听后,便毫不思索地唤他父亲。金胥申望见大家围聚客厅里,从厨房迈出小步,恭敬地道:“夫人,晚饭烧好了。” 梁婉容随意地应了声,似乎在迟疑和思考谋种事情。上官嫦唇角澹澹扬起,含了三分情味,说:“妈,你瞧见了吗,那位紫衣姑娘年岁不大,着装却靓眼。”她喋喋道:“眉毛c眼睛c鼻子c脸庞和下巴!”梁婉容捏了捏上官嫦纤长的手指,指尖上精妙地涂画着五朵玫瑰小花瓣,笑着问她:“怎么了我的好女儿,你长枪短炮似的念叨着什么?!”上官嫦翛然一笑,忙不迭比划着说:“那位穿旗袍的姐姐呀,你没有发现吗?高挑的个子,弯细的眉毛,两只眼睛会说话,笑起来像蜜一样甜。” 上官嫦一眨一眨地闪动眸子,一旁梁婉容听后笑道:“她是你哥哥的朋友呀。”她让上官嫦坐在沙发上,忧怨道:“难道我的女儿不比她漂亮吗?女儿呀,俗语讲: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人生在世,美貌固然重要,但,人心向善,方为圣举!” 一日,香墅岭暴雨倾盆。午时岚敛雨霁,天际澄碧放射万道金光。来到毓秀楼檀香轻袅的客厅,我无耐地咬了一下嘴唇,眼巴巴地瞥望四周。迟续两天的雨水霖霪一座山庄,除了客厅的一些角落干净以外,满眼望及的,尽是一串串泥淖脚印。我全身一颤,想要赶快打扫完。正在这个时候,上官仁拎着画眉笼啁哳地走下楼,我见那鸟笼精巧,笼架皆是紫铜鎏金的扭丝花纹,笼内搭一根磨滑匀称的铜杆,杆上两头置着用来添食添水的银质器皿。上官仁点燃一支烟,含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客厅间踱步。窗外,是满目耀眼的蓝,暖阳将蓝空照射得亮丽妩媚,一片白云斑斑点点地飘浮在天边。我走近到窗下慢慢拉住窗帘,只让炫目的光辉少许地溢进来。大概片刻功夫,上官仁不作声响地吸完一支烟,将烟蒂入在烟灰缸里,一转身前往灵檀斋。我想着受伤的纺织工人喻宥凡,刚要往外走,传来上官仁大声的呼唤。我紧忙收住脚步,问道:“先生是在唤我吗?”上官仁笑道:“你把楼上胭砚斋的花瓶取来。”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你一定要注意呢,我想把它摆在这间斋中。”上官仁冁然而笑,目光随意地望了望我。 我扶着楼梯走上楼。上官仁所说花瓶,是一只晚清御用观赏瓶,瓶身描绘有十二生肖图: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和猪。上官嫦曾告诉我,那是上官仁珍爱之物,它是一件具有珍藏价值的古董,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我来到胭砚斋,果然看见了,它正摆放在桌案的拐角。瓶身呈青黛色,瓶颈上雯刻有“麒麟献瑞”图案,光彩夺目,栩栩如生。我望着出神,我从未见过如此雕工精美的花瓶。谁料,一回脸,桌案上还有三件标明年代注解的器物,一件是清蓝料菊瓣纹扣银碟盏,一件是论语玉烛酒筹,最后一件则是青瓷菊瓣碗。我屏气凝神地赏味三件器物,简直使我瞠目不已。上官仁所摄古董c古玩皆为瑰宝珍奇之物,这些古玩大体集中在清朝年间,从康熙,雍正,乾隆到嘉庆,道光,咸丰,光绪,努尔哈赤和慈禧太后,历朝历代可分为字画,古书,玉器,瓷,扇,砚,笔,印章,碑贴,丝绣,经卷,珐琅,竹刻,古琴,鼻烟,兵器,书贴,铜钱,禅床,香炉,古铜镜等。除此,精美玉石亦是琳琅满目。由于年代久远,众多旷世奇珍c绝品奇葩皆具收藏价值。他不倒卖c不馈赠c不拍卖,而是将它们收藏于铺金藏银的胭砚斋中。 一番赏心悦目的流连,我带着受宠若惊的心情,抱住花瓶,稳稳地递给上官仁。上官仁双手接住花瓶,得意地轻拍瓶身,将其摆放在灵檀斋的靠墙桌上。 上官仁笑道:“淑茵,你把胥申给我唤来。”我回道:“好的!”说完,应着他唤寻金胥申。我来到山庄后苑的藕香榭,看见金胥申手里拿着扫帚,移动在茱萸和蜡梅树下,清理飘落草地上的叶片。我盈盈蹜步,飞快走上前,唤了一声:“金嫂,先生在书斋唤你。”听见有人在身后唤她,金胥申斜飞入鬓的眉微微一拧,扭过头笑望我。她放下扫帚,抖了抖衣裳上的灰尘:“好,我马上过去。”说完,随同我前往毓秀楼。我们进入毓秀楼来至客厅,梁婉容胭粉慵施斜靠在沙发上,上官嫦偎在她的身旁,两人正拿着镜奁若无其事照脸面。上官仁在灵檀斋翻阅报纸,金胥申紧起小步走近。她问道:“先生,您在找我?” 上官仁看了一眼金胥申,伸手指指花瓶,和蔼徐徐地说:“胥申你瞧一一一一胭砚斋的花瓶我让淑茵摆在这儿,可又觉得童落,加之清明佳节将至,我想让你每日修剪一些花束,譬如蜡梅c海棠c藿香蓟,插在花瓶里,以图吉利。”金胥申笑道:“先生,这是好事呀。好,我一定记得。”金胥申双手微蜷,应允地注视着上官仁,之后,又折回藕香榭。 上官嫦笑道:“淑茵姐,你来看看,妈给我擦上胭脂,又搽香粉膏,描画双蛾,我是不是更漂亮了呀?” 上官嫦笑得花枝乱颤。她扭动小蛮腰走来,一只手膀揽住我。我望着上官嫦透出一片红蕴的脸庞,微笑地伸手抚了一抚。上官嫦的额角饱满光洁,齐眉的刘海发髾下,挑着两条眉毛。双眸有神,仿佛镶着两颗玉露似的宝石。我笑道:“上官妹妹,你像个天使呵!”上官嫦娇情地望我,眼神灼灼地问:“姐姐说的是真话么?”上官嫦的脸颊泛红,仿佛盛放在夏日里的一朵荷花,含羞娇泽。她开心地给我扮了个怪相,白皙的脸颊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手机声悦耳地响了,上官嫦飞快地走近沙发取过手机,接通了电话。我听见是一个男孩的声音,明亮磁磁的。“上官嫦,我是哈男一一一一”像是飘落在春天相思树的叶子,让人充满无限遐想。梁婉容坐在沙发上好奇地注视上官嫦,上官嫦解衣般礴地扭头一笑,慌忙地掩住手机往门外走。 随着上官嫦的身影,我抬高目光向窗外望,庄园的铁栅栏后,一个样貌嵬美的男孩,正微匐在栅栏上。但是,男孩告别了上官嫦转身离开,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上官嫦就又走了回来。窗外,惊雷滚动,似春潮冲天,似瀑泉迭宕。我尚未从雷声中缓过心神,只见遥远天端有浮云轻拢漫涌,凝集成簇,妙趣横生,居然飘洒起濛濛霏霏的春雨。我望着雨势渐增,猛然想起后院晾晒的床单c被罩,迅速站起身。我刚来到香墅岭后院,便有工人趋之若鹜地朝我跑来。其中,有人嚷道:“淑茵,天要下雨了,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也有人附和:“是啊,你怎么站在这儿,赶快帮我们把这些布料拿下来。”我来不及多想,答应了一声,随在他们身后收摞晾挂在空中的纺布。一个纺织工人随口问:“淑茵姐,我听说你承德老家还有个妹妹,是真的吗?”我扭过头,是戆头戆脑的工人王瑞贺。我蹙眉一笑,告诉他:“是啊,我是有个妹妹,年已十七,读完了高中一年级,如今在家里务农哩。”众人手忙脚乱,收整好所有的布料,随着一阵橐橐的脚步声,羼入蔽雨处语笑喧阗c挨挨拶拶相诉开了。只见一个纺织工人背靠黄桷树上,两只胳膊叉在胸前,哼声顿气地问:“大家听说了吗,香墅岭的大长子上官黎回来了。人家那可是金贵之身。但也奇怪,从未见他进厂间哩?”躲在蔽雨角落的王瑞贺接口,道:“怎么没见着呀,前天我还看见了,那天我搀扶着宥凡哥散步,就在菏塘畔,他正叮嘱工人下缸染布料。”一听说庄园主的大长子上官黎回来了,三个风骚少妇凑近上前,挤眉弄眼地笑道:“他一年回来一趟,大概都是每年的七月七夕节。人家呀,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人长得甭提有多英俊了。”众人在闲聊,唯独一个人静默不语,那就是围站在人群里的我。望了望天空,烟雨濛迷,清风拂面,我顿时想到喻宥凡。于是,我准备冒雨前往喻宥凡的住处。刚走两步,王瑞贺趱步随上来,他拽住我的胳膊:“姐姐上哪儿?”我说:“我要看看宥凡,想他了。”王瑞贺笑道:“欸,我和你一起。”我们遂结伴同往。喻宥凡的住处与女勤仆工们c以及众多纺织工友在上官仁为他们安排好的竹茅楼内。走进竹茅楼,我首先闻到的就是一股潮湿发霉的餲味。抬头环视,桌柜上搁着断齑块粥,一碟香腿,半碗饘鬻。窗台上,放着一只开裂三瓣的紫竹篪。一个盛水瓦釜,里面供养一束蜡梅。此时,喻宥凡默默地倚床而坐,他没有注意到我们,直到王瑞贺走近,撮起嘴吹了声口哨。喻宥凡抬起头,看见身边伫立着我,乐得手足无措。他阖上书,一毂辘跳将起来,却不料,一阵晕厥袭上心际。“宥凡,你怎么样了”立在一旁的我顿感惊讶,上前扶稳他。 喻宥凡笑道:“淑茵,原来是你?”喻宥凡原以为能康复痊愈,现在才知道情况并非如此。我同样望向他。他的眼眸深邃迷人,漆黑如星子。嗓音低峭浑厚,语调潺缓,恍若能撩动人心。体态俊挺,魁颀威猛,形之于外露出的憨嬉,掩不去内在的沉静涵雅。他咬紧腮帮,强打精神振作,人生倥偬的境遇,使他有些尴尬和语无伦次,恼恨地道:“前些日子已觉有些气力,谁想现在头昏眼花。”他敷衍地冷笑一声,让王瑞贺给我搬了把椅子。窗外,潇潇雨声已停歇。两只黄莺落在云杉树上清脆得啼叫,那碧绿的树叶悄然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色雾霭,隐隐约约裹来一阵荷花和菱叶的清香。 窗外暖烘花发,雨催笋出,大地峥嵘,遍处芳菲。香墅岭里传来纺织工人熙熙攘攘的脚步声。王瑞贺近到窗下张望,上官仁正带人察看媒染操作。见此情形,王瑞贺不敢迟缓,同喻宥凡和我吱了声,一个人提起步子跑出门外。我望着喻宥凡,甚为关切地问他:“宥凡哥,打你受伤之后,一直没听说你的消息。听说新进厂一批纺织工人,年龄十八九,上官仁要打算扩建工厂了吧?”喻宥凡指尖拨弄一个镶蓝边银色打火机,打火机敲在床头上,好像想起什么事,顿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香墅岭要扩建工厂?前几天有人在议论,不过倒不是扩建工厂,应该是有老纺织工辞职,增添新人进来。” 我听了,胸口宛若壅塞着一股沉重的情绪。我望他脸颊瘦削,长发蓬松,灵机一动,对喻宥凡说:“你的头发像覆着一层苔藓,不防我给你剪头发吧?”喻宥凡听了,嘴角弯起惊异的笑痕,歪过脸,咧嘴笑道:“你会剪头发?它可是项技术活。”他揉了揉眼眸,发现墙边木柜上搁着一把剪刀。他将剪刀拿在了手里,在一块鐾刀布上磨了磨两面刀刃。我将一面镜子摆置好,镜中照出他清瘦的脸庞轮廓。我笑道:“这种活我熟透着哩。它像女人搽粉,男人剔须,亦像家常便饭一样,得心应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贾梦鹂夤缘幽会 上官黎被贾梦鹂美貌折服后,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唯有情爱能跨过人类认知的鸿沟。两人情牵意惹,像一座幽古深井中投射绺绺月光,像莫愁湖畔生长的丛丛蒲草,使他们形影不离。上官黎将贾梦鹂带进他的房间。他兴奋地合拢上门,脸上漾出从未有过的天真烂漫地笑容。他转过身,看到一道红光映照在壁画圣母玛利亚粉红色饱满的双乳上。当他把画中情节移接在贾梦鹂身上时,望着贾梦鹂性感欣长的身材,一股无法压制的狂颤涌上心间。贾梦鹂正欲开口说话,他已毫不犹豫走上前,从身后将贾梦鹂紧紧揽入怀里。 此时,贾梦鹂紧张不已,旦见她:满头秀发反挽成髻,髻中插一根攒丝绕五彩线木簪。双耳戴翠玉螺纹扣耳钉。胸前挂一串象牙和玛瑙相衔的绿珠项链,一条岫玉珠链随意的躺在腕上。一条粉红绣花图案的包臀裙,宽白纱绣粉色花边,外压狭花绦子。裙裾中搭配有大朵茶色凌霄花,细细花蕊又以橙黄飘彩精工点染设色,既显得咄咄逼真也不失玲珑俏美。脚上是洋红皮靴,内露一双没过脚踝的透明银色丝袜,将她肌嫩肤白的身体毫不遮拦的暴露。 贾梦鹂用手扯扯粉色贴肉坎肩,伴着细碎的喘气和嘤声羞吟,一种本能使她想要摆脱。但是,却不难想象,她孱弱的力量不足以招架上官黎庞大的身躯,只能回过脸,觑望两颊泛红的上官黎。 风静帘闲,透过纱窗麝兰香散。贾梦鹂感到身体俱烈颤抖,眼角也不自觉得涌出泪珠:“黎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觉得很滑稽吗,你喝酒了吧?”上官黎笑道:“梦鹂,难道你感受不到我对你的真爱吗?你不可以再拒绝我了,这一次给我。”贾梦鹂道:“请等一等!你听我说。”上官黎不管不顾,只将脸颊贴在贾梦鹂的脖颈上,忘情地道:“我不想听你说,我只想拥有你。”两人相搂相抱,极尽绸缪地撕扯在一起,贾梦鹂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你不能占有我。黎哥,我的身体只属于我。”挣扎之中,贾梦鹂戄然若惊,使出一把劲,推开了酒意微醉的上官黎。突然,她把房门打开,从房间里飞一般的奔出 我坐在幽廊里的敞椅上给梁婉容做针黹,黻衣绣裳,绣针上下翻飞,料子上是百蝶穿花的纹饰,心里吟着《长相思》:“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我望望窗外的云,飘荡着c变幻着。天边深墨色乌云渐自凝固,在慢慢蕴酿膨胀。阳台上的画眉翎毛炯亮反射彩光,不时啄弄脖颈上的美锦毳羽。美人蕉艳靡的深黄花瓣散发淡淡馨香,映出霞辉一抹静谧。一只麻雀将窗纱碰得扑扑腾腾响,仿佛要冲破“罘网”,闯进来似的。远处青山翠霭莽莽,瀑泉淙淙,疾风低啸阵阵吹荡,中间盘踞红亭楼阁古香古色隐约浮檐,枝繁叶茂深蔽石崖,俨然一副泼墨山水画。 我想起妹妹葆君,那个秀外惠中,一颦一笑足以妙杀任何男人眼珠的俊俏姑娘,恰似一汪红澄澄的落霞。而我,不正像天上那一朵游移不定的云彩吗? 贾梦鹂跑出上官黎的房间。紧接着,上官黎踉踉跄跄地出现了,他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呼喊:“梦鹂,你站下,不要离开我。”两个人从房间里跑出来,跑出了客厅,摇拽地奔向了山庄的花园。花园里有一座建造华美的游泳池,池水澄碧,倒映着天边的晚霞。池畔有排排绿柳,垂下万条丝绦。有黄鹂栖在树上滴呖啼啭,鸣叫得轻盈欢快。贾梦鹂满脸骄矜无路遁去,就一动不动地站下。她带着悲惵告饶的口吻说:“黎哥,你喝酒了,放开我吧,我要离开这儿。”上官黎道:“不!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酒意微酣的上官黎踏踏迎步,死乞白赖地纠缠贾梦鹂不松不放。他们伫立池畔揪揪扯扯,使我不放心,从客厅里出来张望。上官黎望着贾梦鹂大吼道:“三年以后,我上官黎保证会让你成为芙蓉镇最美丽的新娘。” 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两人搂搂抱抱,谁知,伫立泳池畔的上官黎“扑通”一声掉入泳池里。贾梦鹂木讷而惊惶,看见泳池里的上官黎手足无措,她只能站在池边茅盾地大喊:“黎哥,你不要紧吧?快,拉住我的手。”说时,她深深蹲下身,探长手臂想要拉住上官黎。上官黎呛了几口池水,喊出了声:“我没事!我不要你管。”望见上官黎失足掉进泳池里,我也骇了一大跳。我看见上官黎在水里扑跃,只想尽快找来纺织工人救他。但上官黎究竟深识水性,只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就抓住了池岸。我们两个女孩伫立池岸,一人一边,将落汤鸡似的上官黎拉上了岸。上官黎经冷水激淋,酒醒了大半。而贾梦鹂蹲在岸边,不停地怞怞噎噎。上官黎望此情形,用了好一阵功夫将她哄骗开心:“梦鹂,不要害怕呵。你看我,不是完好无缺吗?” 上官黎坐在池岸边打趣地笑着。贾梦鹂心里惴惴不安,停止了哭泣。她望见上官黎坐在池畔打喷嚏,懴恨之余,唤上我,两人扶着上官黎把他送回房间。 一恍来到了晚上,上官黎高烧不退,他躺在床上声声低唤“梦鹂”的名字。上官仁进到房间探了探,叮嘱我照顾好上官黎。上官黎喝下了我给他的药,还是不停地大喊大叫:“梦鹂,你不能离开我。”我照看着上官黎,一时半刻也不敢离开。望着上官黎英俊无暇的脸庞,我的内心充满百感交集的滋味。夜色朦胧,窗外几点星火,隐隐绰绰的闪烁,皎洁圆月四周像蕴藏着生气。我不敢离开他寸步,坐在床边,望着他微闭的双眸,红润的脸庞c嘴唇。倏忽,上官黎抓住我的一只手,嘴里不停地直撅撅的低唤:“梦鹂!梦鹂!”我深深地惊呆了,我分明看见上官黎抓着我,可他在呼唤贾梦鹂。我想抽回手,但我的手正被他像铁钳一样的大手攥着,试挣了两下,却依然被他牢牢控制。过了一个时辰,又过了一个时辰,我一声不语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上官嫦走进来,笑道:“淑茵姐,辛苦你了,这里有我,你回房休息吧。”她盛来一碗碧荧荧热腾腾蒸的熟烂的糯米粳粥,将它搁在摆了两盆春兰的长条案上。我的唇边浮出一丝不意察觉的骄傲,我把鬓边的散发绾于耳侧,回道:“不辛苦的,照顾好黎哥我责无旁怠。”说完,我走出上官黎的房间。我感到内心窒闷,心头像有一朵泛着白沫的浪花,轻轻碰触着我的心房。我走出毓秀楼,来到了荷塘边。晚上有月亮,稍带长圆形的,像一颗白净的莲子似的月亮,四周白蒙蒙的发出一圈光雾。轻风吹荡,春夜的风吹到人脸上微带一些湿意。满塘的荷叶伴着几声蛙鸣,蝉声鼓燥,悦人心怡。我轻轻唱道:“江南好,翠竹直,做箫送与哥哥带,吹出一支桃花调,问这箫好勿好”突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出大事啦!纺织厂里的水阀年久失修,大家快来治水啊。”这一声,使得我刹时一怔,寻声往夜幕下望。我在心里想:“怎么会发生水患呢?”于是赶紧往水淹处奔去。还未近前,数十个纺织工人已奔忙开了,有的提着戽水桶,有的拿着扫帚在厂房里排水:“快点,大家把废水清理了,以防止水涝。王瑞贺已经冲进厂里了。”有工人嗔惊地大叫大嚷:“嚄!这么大的水他怎么跑进去了。”我顾极不了那么多,拿起一个戽水桶,随工人们一起跑进厂里,我听见有人说话,一扭头,身后站着喻宥凡:“厂房水阀五年未修理过,一定被染渍蚀绣破了。”我攒眉苦脸,慌急心跳,涊然汗出,不管不顾地问他:“糟糕!难道瑞贺真闯进去了?”喻宥凡不知道王瑞贺的情况,听我这么一说,脖颈冷矜矜的,倒吁了一口气。有工人嚷嚷地喊:“水阀爆裂,管道冒出水柱,无论如何,这个意外不能造成灾害。” 周围一片溟濛,仿佛幻境使人惊唏。众人齐心协力,使得水势终于被治止。在这场水患之中,众多纺织布料和染具被浸透。损失虽说不大,但给香墅岭产生了负面影响。王瑞贺在水患中同一名纺织工人受伤了,大家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倒在一堆碎瓦墟里。经过施展救援,王瑞贺并无大碍,只是胳膊和背部被器物砸伤,还流淌着鲜血。大家将他送回竹茅楼,忙着给他敷疗治伤。上官仁得知后,带着工厂里的领导干部前来看望他。躺在床榻上,王瑞贺一脸得意,还笑谑地说又见到了大家。而在上官仁的心中,像海面上风暴骤起,浪花冲天。他命令两个监管人员送来最好的药品和鲜花水果,以此葆奖王瑞贺在水患中身先士卒的英勇表现。 王瑞贺一张脸孔黝黑且红润光泽,他戴着黑缎子瓜皮小帽,回避着众人的目光,内心感到无比荣耀c感到受之有愧。喻宥凡注视王瑞贺,一脸凄楚脸迷惘脸感慨与无助,眼眶中含溢着泪花。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导致事态的前因后果,比窗外榕树上一群喳喳叫的麻雀还闹腾。 上官仁闯荡江湖数载,为了振兴浙江省纺织染布行业,使芙蓉镇经济在全省轻纺加工销售市县里独占鳌头,他不惜耗费巨资血本,以江南园林格局在芙蓉镇投资建成纺织厂,自有他一番良苦用心。同时,他亦深谙匕鬯不惊的道理。他抓住王瑞贺的手,半是哽咽c半是垂泣,心痛至极。他感激涕零地道:“王瑞贺同志,你表现神勇。天灾是人为不可抗拒的,你能不顾个人安危,顶着巨大的水柱作业,让人惊叹。我上官仁要奖赏你,重重地奖励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上官仁,王瑞贺的眼眶湿润了。他没想到工厂会突遭险情。没想到自己会闯入工厂里抢救物资。也没想到上官仁兴师动众的带人来奖赏他。他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王瑞贺说:“上官先生,我王瑞贺不是啙窳之辈,所有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工厂是我们大家的工厂,更何况你对我们大家这么好。”王瑞贺的手和上官仁紧紧相握,两人谦谦讲讲,真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一时之间哽咽不止。一望左右,除了上官仁带来的领导干部以外,亦有十数个纺织工人,王瑞贺问:“数天前一场大火,造成各种管道阀门开裂c松懈,这直接造成了二次灾害。我说的对吗?”上官仁道:“你说的对极了。” 上官仁给王瑞贺许诺嘉赏晋职一事后,悄悄帅众离开。上官仁心中感激王瑞贺大公无私,敢冒生死于不顾展开施救的英勇行为,一夔已足。 而我一看室内幽暗凌乱,拿来木盆,盛上清水,拧湿毛巾,在桌椅板凳上擦试。一个给王瑞贺疗伤的人员紧琐双眉,在他的额头上轻搌慢敷。由于疼痛难忍,王瑞贺低哼了一声。疗伤人员听见了,稍作停顿,放慢动作,继续在他额头於青处敷抹药膏:“怎么样,还感到疼吗?”王瑞贺耸了耸肩膀,微微一笑,谔谔地道:“芝麻大点痛怎能发憷?欸一一一一”疗伤人员拿起王瑞贺的右手,叹惜地说:“你看,右手背上皮绽肉裂,我给你敷点药。”说完,径自用药膏抹了两遍。王瑞贺露出腼腆的笑容说:“上官先生说会补苴罅漏,真让人期待。我的伤算不了啥。太感谢你了。” 纺织工人探试完,相踵而出,只剩余喻宥凡和我。我打理干净房间的卫生,坐在床榻上,捧起王瑞贺的日记簿。我翻开日记簿,随目浏览,发现日记簿上密密麻麻记录的是每天工作日志,和感想之类的话。我看完几行喟叹不已。一旁喻宥凡抬头一看,木格子窗棂即将剥落,几片宽大的薜萝叶子紧紧附依在玻璃上,不时有一飔风溜进来。他遂从其他工友的房间里拿来凿子和榔头,连撬带敲紧忙装钉。我翻动着厚厚一沓日记簿,心不在焉地责怨道:“今天你实在太鲁莽c太不应该了,水柱飙升,万一跑进去,逃不出来怎么办?还好大家救水及时,你属幸运了。” 喻宥凡睃眼望向王瑞贺,笑道:“瑞贺是有主见之人,只是我不在场,倘若我在,肯定也会钻进水柱里抱出染布。”我有心袒护王瑞贺,向他怪怨一笑。 王瑞贺松垮地躺在床榻上,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深如刷漆。长长的睫毛在那倔强的脸膛上,形成美妙的弧度。他正值青春年华,皮肤嫩得像成熟的丝瓜,极饱满c极富有弹性。我为他高兴,自是知道他一向麤衣粝食,为人低调悫肯,性格豁达,上官仁先生看在眼里,一向器重他。他用手拨了拨头发,难为情地笑了笑,喃喃道:“上官仁对我们推心置腹,谁让我们是他的工人呢。”我嘟怨道:“那你也不能拿性命开玩笑,全厂百十号人,偏你跳进去。”我忽然翻到一页,上面有几行潦草字痕:“‘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同一尽于白年,何欢寡而愁殷!’公元2000年(龙)年春月,天气格外晴好,黄道吉日。‘染坊间’,‘确定c出料’”几个字。下面还写了一行感悟:“我不是和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想在太阳底下做事,不愿再躲在黑暗角落里做鼹鼠了。进厂半年,染坊间我已得心应手,我要黾勉工作,学习技术,也为将来出厂做准备。”我揶揄地笑问他:“你说话真哏!瑞贺,进厂有半年了吗,厂子里的工人换过几拨,你也算是老把式啦。”王瑞贺兴奋地抬高声调,翁声翁气地说:“那是必须。我比淑茵姐晚些进的庄园,但在纺织厂,我已经是老把式了。”我望了望两腮飞霞的王瑞贺,再次困惑地笑问:“瑞贺今年多大了?”王瑞贺顿了一下,“十八!”接着说:“我十七岁半进的纺织厂,在庄园里整整干了半年。”喻宥凡玎玎皪皪地修葺好窗棂,将凿子和榔头送还工友。走入房中,王瑞贺正准备坐起身。“嗬,你千万不要乱动。你赶快坐下来,如今倒好了,我的伤刚好你又受伤了,现在轮换我照顾你。”喻宥凡将王瑞贺按倒在床榻上,在床首垫上枕头,痛惜地继续说:“我原先考虑伤愈后带你和淑茵进山里玩,现在看来,要一等再等了。”我们彼此缪力同心,漫无边际地说话,不想从外面沓沓走来一个人。走进房间的,是骨瘦如柴c古灵精怪的尕娃子,只见他手里攥着两根黄澄澄的苞米棒,一脸笑靥的近到王瑞贺的床前。他把手里的苞米在王瑞贺眼前炫耀,笑唏唏地道:“看我给你带来什么?没想到吧,我能弄到这玩意儿,你瞧,这是农家地里长成。我先前到了镇上发现有上市的,就给你带来了两个。”尕娃子说着,使劲掰开半个,递给王瑞贺,微笑道:“这个给瑞贺哥,这个给宥凡哥,这个给淑茵姐还剩余半截,归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上官仁沉疴蹙泪 香墅岭纺织印染厂里,一群工人正在印染车间紧张的忙碌。抛面,印花,柔软平滑整理,嗡嗡的机器轰鸣声,噪音传遍了整座工厂。王瑞贺身着靛蓝温莎领衬衫,戴着白面罩,踌躇地看着新进厂的青工,严肃地说:“这批布料必须要在明天中午之前印染出来!” 工人们之间,有的双手揿在梭机线上操作仪器,有的娴熟地媒染丝线,全都钻头觅缝似的努力工作。当中,有的咂舌头c有的唏笑应允着:“您尽管放心,我们肯定能按时c按质完成任务。”谁知,话未落,一个穿斜襟花布衫c白色蕾丝内衣若隐若现的女工脸色煞白,猝然晕厥倒地。她的头发上卡着粉红赛璐珞夹子,脸白如瓷,无有一点蕴光。她紧闭双眸,呲着一嘴焦黄的碎米子牙,软软耷拉两条臂膀,脚上是青丝袜,白千层底青缎子鞋。孱弱的身子下,压着一叠碧湖色大锦宝绣布料。一个工人急蹙地尖声惊叫道:“潘玉莲晕倒了!”其余数个工人立时蜂涌而来,熙攘开了:“玉莲究竟咋了,我们把她扶起来。”两个人蹐步走近女工,拦腰将唤名潘玉莲的女工扶抱怀里。王瑞贺双眉一蹙,摘下面罩走近他们,神情谨慎地说:“大家镇定!不要惊慌,我们把她送进医院。”众人嘁嘁促促,将潘玉莲送进了芙蓉镇一家诊所。接诊的大夫姓王,是位两鬓斑白,戴着一副镶金边黑框近视镜c有着酱红色皮肤的大夫。他坐在一间宽畅明亮的接诊间里,正在给两个女媪开处方。看见有人汗涔涔地抱着病人,他站起了身:”她怎么了?”从身后进来的王瑞贺惊慌失措,怙惙地说:“大夫,她是我们纺织厂的工人,她晕倒了,快给她看看呀。”王瑞贺睁大了眼珠,双颊因忐忑的心情变成灰白。王大夫立刻明白了,他走近女工,抬手拨开她的眼睑观察,惆索道:“我并不敢遽下断语,但她好像是中暑症状,先把她放在病床上。”王瑞贺听从王大夫的指示,将女工轻轻地放在急诊室里的床上。看着有些晕迷的女工,王大夫坐下来开出一张检验单,检验单上写着需要检查和诊断的项目。王瑞贺等他搁下笔,拿上检查单不顾疲惫的奔忙。 王瑞贺帮助女工做完心功能c肺功能和肾功能等各项检查,拿着检查结果找到王大夫:“大夫,你看她究竟怎么了?”王大夫紧琐眉头,毫不轻亵地告诉王瑞贺:“天气炎热,气候干燥。她劳累过度,属于致死性中暑。通常来说,集体环境加之高温作业最易引发。” 大约半个时辰后,上官仁开车从庄园赶来。他祥细询问潘玉莲的病情,毫不掩饰地说:“王大夫,潘玉莲是我纺织厂的人,她的生死我要负全责,你一定要给她检查清楚,不能让她有事。”王大夫咽了咽喉咙,思谋道:“潘玉莲的病情比较复杂,让她先稳定下来,要住院观察。” 上官仁安顿好镇医院的情况,准备返回庄园。一路上,他在考虑工们们爨桂炊玉的生活窘境。工厂的事务像苍蝇落在蛛网上,缠得他动弹不得,未免让他平添几绺忧愁。他将车停稳妥后,把我唤来。我身穿一件月白色的衣裳,襟上绡了几只凤蝶,一条月白色的布裙,只有边缘缀着几朵小花。脸上几乎未施脂粉,头上挽着松松的发髻,素雅端庄。这件过旧的荆钗布裙,有着掩饰不住的漂亮。他让我陪同到湖边散步。 我们走出香墅岭,沿一条弯延的小道由近路走向湖畔。路畔芷草如茵,生长着无数菅茅。上官仁引逗画眉,踩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哼着一首歌。只是我听不懂上官仁在哼唱什么歌,始终亦步亦趋地随在他的身后。落日的余晖静静飞泻在前方路上,一片黯淡雾霭袅袅的升腾在四周。在往远处看,翠屏山披着神秘的薄纱,山上树稠成荫,鸟语花香。若是在往日,上官仁总愿意爬山,登临山的最顶端,遥看芙蓉镇全景。我们走至道路尽头,横贯马路后出现一片生长着芦苇的湿地水域。蔚蓝的水波,阵阵波涛涌上岸,涌上岩礁,激起无数白色的浪花。上官仁喜欢浪花,他脱了鞋赤脚走在水岸边。迎着清爽的风,舒长的歔着空气,陡生一缕惬意丝畅快。那边,我坐在覆满苍苔的岩礁上,望着碧波荡漾的莫愁湖,望着天际云卷云舒。远天,正有一片澄静的蓝,依傍着一绺红色霞光,接着,慢慢变幻成无数细碎的光点。我屏着气息宁静地注视,一丝一妙也不敢懈怠,一直等到那片霞光逐渐的消失。上官仁驻足凝望我,他仿佛听见我在轻声歌唱。我照着上官仁的样子,哼着一首名曰《勿忘侬》的歌谣: 我怎能离开你,我怎能将你弃,你常在我心头,信我莫疑。 愿两情长相守,在一处永绸缪,除了你还有谁,和我为偶。 蓝色花一丛丛,名叫做勿忘侬,愿你手摘一枝,永佩心中。 花虽好有时死,只有爱能不移,我和你共始终,信我莫疑。 愿今生化作鸟,飞向你暮和朝,将不避鹰追逐,不怕路遥。 遭猎网将我捕,宁可死傍你足,纵然是恨难消,我亦无苦 上官仁轻拈一朵菖蒲,冁然而笑地走近岩礁,浅橘红的花瓣映得他苍老的脸庞微有血色。“你在唱什么歌?”他把捡到的几片蘑菇状的牡蛎壳送给了我。我微然恻目一笑,象牙色的脸颊衬着一片红云,欣咍道:“我在唱上官嫦常唱的一支歌,先生喜欢听嘛?”上官仁笑道:“嗯,我喜欢听。”他对着我拍了拍手,笑意像树荫中漏下的几缕阳光,自生碧翠暖意。彼时,一望无涯的莫愁湖,翡翠般的绿,镜也似的平。湖上静悄悄地,蒲叶似剑,苇竽似戟。清澈可见的水草,袅袅娜娜,在湖面静静摆拂。“我也给你唱支歌——《守梦者》。”说着,上官仁双击掌心,和奏唱道: 人生如梦几回醒,劝君莫忘好青春,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养儿育女防备老,人流后世草留根, 金山银山攒万斗,谁合眼时带分文? 沧桑岁月磨人心,一生何求漫风尘, 金榜提名百姓赞,任性腐食毁金身。 清茶淡饭粗布衣,何防人前聊周梦, 浮萍飘泊本无根,天涯游子情堪问。 我心里想:上官先生的歌声为谁而唱?为何他顾盼情思?夕阳西下,天际留下一片红彤彤的霞光,一只鹭鸶在水面上低飞,飞向湿地的深处。我站起身,随在上官仁的身后,两人悠闲地往回走。晚风吹拂着我飘逸的长发,乱糟糟地披在额前和面颊上,使我在霞光里愈加美丽。上官仁轻快地迈步行走,但他却不停地咳嗽。走回了庄园,上官仁倦怠地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早上,梁婉容告诉我,先生一夜未宿想是病了。我听说后,走进上官仁的房间。房间里异常安静,我看见脸色苍白的上官仁一个人静默的坐在床榻上。上官仁蓦然望见我,向我和逊地笑了笑。他只觉得喉咙里像有咳不出的粘痰,搅得奇痒难搔,头晕目眩。无耐之下,吩咐我到镇上的诊所给他开一点药。我也感到奇怪,上官仁一向身体健壮,一直以来,我从未看见过他生病。现在他究竟怎么了?我当然不敢犹豫,我匆忙换上衣裳,脚下生风奔向医院。在镇医院里,我按照上官仁的要求,买回几种专治风寒c生津止咳的药品。上官仁吞服了药,以为能很快见效,谁知,两天后仍未见有好转的迹象。如此,不仅是梁婉容和上官仁,我也跟着焦急不已。我想起在家乡常用于治疗咳嗽的偏方。在厨房里,我用核桃5个,生芝麻25克,生姜25克,红糖适量做药引。核桃和生芝麻捣成碎末,生姜去皮捣成碎末。集中放入碗内,加红糖搅拌均匀。做好了自制的偏方药,我盛上一碗送入上官仁的房间。上官仁望着我亲自为他调制的一碗药,欣喜之余,免不了对我一番褒奖和赞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连几天,上官仁每天都喝这种药,病况竟奇迹般地痊愈。 黄昏,我心花怒放地走进了厨房。金胥申蹲在地上,缓慢地移脚步,于是,我惊异地问她:“胥申嫂,你在寻找什么哩?”金胥申呼着粗气说:“在找,找一只螃蟹。”我奇怪地看了一眼砧案,“螃蟹?”发现有几只捆着蟹爪的肥硕螃蟹。“哼,”金胥申心劳意攘,抹了抹额头的汗,哼了一声,道:“属这只调皮,紧着我的眼皮底下就没了。”这样,我跟着她蹲在地上四处找。梁婉容夫人盈着小步走了进来,还没等看出明堂,只听她大叫一声:“嗳哟!”金胥申一惊:“怎么了,夫人你怎么了?”三人低头往下一看,一只硕大的螃蟹正夹住梁婉容的脚。大家骇了一大跳,慌作一团。梁婉容使劲甩了一甩,但螃蟹依然牢牢地夹住她的脚。金胥申一急,走近上前,两只手抓住螃蟹一拽,终于将螃蟹从梁婉容的脚背取了下来。梁婉容气的七窍生烟,但碍于我和胥申在场,只故作轻态地“嗬”了一声。霎时,金胥申脸颊泛起了红晕,她拿着螃蟹怔怔地站着。梁婉容带着一丝羞愤粲然一笑。一场惊虚的闹剧就这样过去了。 窗外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朗月照空,花香满庭。梁婉容浅描黛眉薄涂唇,体露半襟身丰腴,披着一件黑缎子圩呕屏的浴衣,脚上是一双白兔子皮镶边的紫红绒拖鞋,走下了楼。她手绾松散的鬓发,脸孔潮红,看见我伫立阳台上给花浇水。夜风下一束昙花徐徐展开,花萼轻张,夜露微湿,独秀于明净的月色下。她娇嗲地喊了我一声,将我唤入她的房间。 梁婉容房中床上搁着几件衣裳,她拎起来给我看。她说衣裳全是年轻时穿过的,现在人近“黄昏”,穿不到身上了。她将一件乌绒阔滚的豆绿软缎长旗袍抖了抖:“这是我出嫁时妈送给我的陪嫁之一。瞧,快三十年了,十分陈旧。” 我抚着缎面心中充满羡慕。我尚未答腔,她感伤地又说:“明天拿到镇上干洗,樟脑丸已挥发干净,衣裳已变生异味。”我轻然颔首应允。正在此时,金胥申捧着一碗热乎乎的薏米羹,穿着一抹湖痕绿的锦缎兜衣走来,她把碗搁在雕花小几上,将要退出房,被梁婉容唤住:“嗨嗨,胥申的这件衣裳真不错呐,让我瞧一瞧。”金胥申有些难安,脸颊上泛起了灼灼的红晕。梁婉容让她看自己的衣裳,除了那件旗袍,还有她年轻时穿过的大栀子花坠金饰纽扣的长裾摆紫绸裙。我和金胥申份外眼红,只是将各中滋味悄然压抑心底。金胥申谄笑地说:“夫人,您先把那碗薏米羹喝了吧,免得凉了。” 梁婉容不管不顾,拿出一件鹅黄披肩,长垂及地,披肩上是二寸来阔的金丝堆花镶滚。她笑道:“这也是我的陪嫁,淑茵一定要记得,明天也一起拿去。”我回道:“夫人福份高,真是羡煞人了。”梁婉容明眸一笑,放下衣裳,捧起碗的一刹那,我看见她的指甲上涂着银色蔻丹,腕上有一串红麝香珠。我知道她爱美,是个对自己身价格外讲究的人。梁婉容喝完薏米羹,换好衣裳,穿上一双瘦伶伶的半高跟灰色麂皮鞋,伫立窗下张望夜空。天上密布的紫云裂开一道缝隙,一束青白月光泻向地面,园子里的花草婆娑袅娜。梁婉容笑道:“什么福份不福份的!人活一世,谁不是浑浑噩噩,啻啻磕磕的。前些年先生在北京发展,单中南海房产就有两个亿,投资的中澳轻棉制业一年的净利润达五千万。只是这年头,愈加活的不自在。他逐渐嫌弃同北京官场的交道,一心只求闲逸,于是在老家建起一座香墅岭。你们也看见了,这座园里琪花异草皆是他找人栽培,四季递嬗,鸟啼花香,绿荫环抱。”我的心里怅怅如一滴掉在纸上的墨,浓的化解不开,我回道:“淑茵只愿一心相随夫人,今生已深感幸事。”梁婉容拿着镜奁照在脸庞上,搽匀一点唇膏,打断话题,笑道:“不说了,我要去跳舞,你们两个忙吧。” 当我和金胥申走出她的房间后,上官黎同贾梦鹂坐在客厅就着浆汁剥吃基围虾。我望望他们,他们向我一脸惬笑。贾梦鹂穿着一件浅粉色带縠纱针织衫,袖口压着极窄的一条黑白辫子花边,如瀑般黑长秀发以发箍紧紧拢在脑后。两条柳叶眉下是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下是樱桃小嘴。脖颈上戴着金螭璎珞,将她性感的两面肩胛骨展露无疑。清瘦匀称的身形,一双丰乳隐约露在半裸的胸脯外,雪白中带娇粉,嫩滑中带波颤,随着她说话的举动微微荡漾。 贾梦鹂坐在一面乌檀木雕嵌和字镜心屏风后,纤指在虾群中拨动,带着笑貌问道:“淑茵c金姨,来!过来一起吃吧。”案几上搁着鹦鹉杯,鸬鹚杓,香茶壶,琉璃盏,俱是奢侈华贵的赏玩物。明荧净亮,光可鉴人,隐约衬出人的脸庞。我似是受宠若惊,木然感动,未来得及答话,却见金胥申格外胆大,笑道:“梦鹂小姐,我老婆子不吃虾,你们慢慢享用吧。”贾梦鹂灿笑如花,一脸诚挚地凝笑,问道:“那淑茵姐过来吃嘛?”我方猛然意识到失态,回敬地说:“不!梦鹂小姐,我从不敢吃海鲜呢。”贾梦鹂一听,眼眸明亮,急忙问:“怎么会不吃海鲜?女人吃些海鲜有助美容驻颜。”我慧意笑着,回道:“从小到大,只记得五岁那年和大人在镇上吃过海鲜,不料反胃拉肚,之后就不敢再尝吃海鲜啦。”我关上窗户,发现窗外一片寂静,只偶尔从草丛深处传来油葫芦的唧唧声。金胥申换上衣装,踞蹐地走来,同我们打招呼说:“我要下班了。梦鹂小姐你们坐着。”贾梦鹂谦敬她,笑道:“金姨,那你走好,我和黎哥就不送了。”我把金胥申送出毓秀楼,看着她穿过花园,在皎洁的月光下,走出了山庄。伫立廊亭边,我静静欣赏夜色下的香墅岭。只见淡晖的月光撒在朦胧的花园中,花香眷眷在周围散开,极其缱绻地将我裹在其间。四周佳木葱茏,十分幽静。我坐在廊亭上心中快意。我刚要准备起身,上官黎带着贾梦鹂说说笑笑走出楼。上官黎双指并拢,赌誓地说:“梦鹂,把你的全部都交给我。我父亲在北京的资产有十个亿,加上香墅岭,足够我们一生享用的了!”贾梦鹂闻言不由侧目,俯到他耳边,淡淡地笑道:“我贾梦鹂有那么金贵么?何况你乃香墅岭未来的掌门人。你倒是慧眼识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雨催花富翁采蒲 天将微亮时分,骤然降下一阵又急又密的雨。雨珠雰淋似雪,夹溢着一股散发槐花的清馨之香。雨过天晴以后,香墅岭里的花朵上c草尖上滚动着晶亮的露珠。我望着银扇草c芦荟叶c姬凤梨和西府海棠,这些从不曾见识过的瑶花琪草,仿佛我是一个上天派遣到人间的百花谪仙。 我穿过一片湿漉漉沁绿的草丛,走近花圃。花圃里植满抽出一尺余长c呈现通绿c结出花骨碌的葱兰枝腔。白色的野蔷薇正安祥地开放,或攀绕,或抻伸,亦或随性扩张。两只蝴蝶在百花丛间翩然追逐。清风徐来,园里的花朵轻轻的随风摇曳,黄的金黄,紫的湛紫,红的透红,直要将一座香墅岭渲染成亦灵亦幻的圣洁仙境。不经意间,我发现了一只被雨水打湿的蝴蝶,它挣扎地在花间舞动。好奇之余,我更近的靠近它。我看着受伤的蝴蝶,忽闪忽闪的蝶翼,深深刺痛了我脆弱的神经。在我看来,自己风尘奔波的命运恰如眼前蝴蝶,软弱得禁受不起风雨的袭击。正独自出神呢,上官黎突然问:“淑茵,你在看什么呢?”我恍然一怔,仰脸看见上官黎温情脉脉地伫足我身后。我笑望着上官黎,发觉他面庞清润,眼神犀利,一双明眸溢射寒光,又兼具哲学家睿智的洞察力,使人心生敬畏,也使人欲罢不能。而他一双手指匀称的像十根新剥出的嫩竹笋,在微明的光线里桑葚般的半透明。彷徨之间,我匆忙地直起了腰,带着慌张的口吻对上官黎说:“一只蝴蝶,你瞧它受了伤在花丛里抖动呢。”于是,上官黎把目光移向了花丛里,他也发现了那只抖动翅翼的蝴蝶。我轻轻地将它攥在手心里:“雨水打湿了它。它一定飞不起来了。”上官黎咬着嘴唇,露出一种像小品相生家惯有的舒畅笑意,笑道:“也许它还能飞走,一个可爱的生灵。”他望了一眼周遭,好花弄影,飞英流瓣,绿草茵茵,柳絮翻飞,正值一副江南阳春二c三月的盛景。过了半晌,上官黎道:“淑茵,我我要和爸出去,我的t恤脏了,想麻烦你一下,能帮我洗洗吗?”他吞吞吐吐地说着,金色的光晖吻在他的头发上。我一听,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你太客气了,这是我要做的事呵。”一语未了,上官仁穿着笔挺的西装走出毓秀楼。他那张微显苍老的脸上布满慈祥,头上一层寥寥短发闪出亮。他和悦地笑着,心里像充满了生活的欢乐。走近了花丛边,他停住了脚,用一种政治家,准确地说,是商界领袖才具有的锐利c包容的眼神望了望我,微微地笑了两声。接着,他弯腰伸长胳膊,从一束紫薇花的茎上,掐下一朵重瓣红色小花。他把花拈在手里,搁在嘴唇边不停的嗅,仿佛花朵的芳香要将他迷醉。他转过身,拿着紫薇花对我说:“淑茵,从茎上采一些花枝,将它们育在我书斋桌子上的净瓶中。你瞧,花朵的芳香真让人陶醉。”我应允地走到上官仁的身边,用恭敬的c臣服的样子,一面采摘花束,一面笑道:“好的先生。”我说着依照他的话做。柔软的晨风梳着我的发,阳光温和的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心里乐滋滋的。我觉得工作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你瞧——”上官仁伸长一根指头往花丛里示意,“那边一枝蓝莓c菖蒲,爬在栏上的紫罗兰。”我点着头,把摘下的花束攥在手里。上官黎道:“小心,花茎上的刺。”我回道:“没有关系的,我在小心哩。”上官仁再次伸出指头:“还有粉色的百合花c郁金香也十分漂亮。”毕竟是清晨,人的兴致还没给毒辣的阳光晒萎,烘懒,说话办事都很起劲。上官仁兴致勃勃地带着上官黎离开。我双手捧着采撷来的花束前往他的书斋。我刚步入毓秀楼,上官嫦嚷道:“快看呀,好漂亮的花朵!”我扭过头,发现上官嫦伫立鱼缸边,她身着鹅黄紧身长衣,盖住了手,只露出晶亮的指甲。领口挖成极狭的v形,直开到腰际。她张大双眸,回过身在金色小鱼上望来望去。梁婉容用过早餐,坐在沙发上小憩。她看见我,淡淡地问:“淑茵,摘那些花做什么?”我停住了脚步,恭敬地注视着梁婉容,回道:“夫人,这些花是依照先生的意思育在他书斋里的。”梁婉容一蹙娥眉,带着嘲弄的语气说:“是嘛?他居然喜欢赏园里厌俗的花哩。”我望着她那冰冷的脸颊,呆酷的表情,直想快点走开。而她穿着月白蝉翼纱旗袍,几个攀形纽扣已解开,正拿着一面镜奁,一只手膀高高的抬着描眉毛。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香墅岭里亮着一盏灯。石阑外生着高大的棕榈树,那丝丝缕缕披散着的叶子在灯光中微微发抖,像光亮的喷泉。客厅里墙壁上的摆钟在不停的晃动。置在壁炉旁的鱼缸里,几尾樱花琉金和斑点兰畴金鱼潜游水底,吐出一圈涟漪。正厅当中,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丢着一只雪白香包。梁婉容穿着茶色潞绸螺纹衣裙,颈项上系一条粉白帕巾,帕巾拐角纹有青鸾翔天的图饰。一头棕褐色鬈曲的头发蓬蓬松松的束在脑后,一对银色流苏珠子垂在她宽厚的耳垂上。她的脸上红扑扑的,两只眼睛醉汪汪的,两片厚唇上涂抹着浓重的红色唇膏,极富有味道。手上戴着四枚镶金珍珠戒指,将她那几根纤细的指头映衬的格外妖娆。一个男子挽着她雪白的手膀。两人蹀躞的身影,像幽灵似的穿梭。梁婉容猛地推开他,摇摆着身体走至沙发边,重重坐在沙发的靠首上。 梁婉容丰神绰约,对男子说道:“没你的事了,你赶紧走罢。”男子西装革履,英俊倜傥,嘴唇上留着两撇胡须,温存地望着梁婉容:“好吧,我要走了。”他鬼鬼崇崇地朝四周探了探,想要出门。不料,梁婉容抬起手膀伸着指头向他大喊:“唐书玮,不,你不能走。”男子一听,马上停住脚步,他吸着一支雪茄,嗫嚅地回道:“婉容,我马上要走,徜若给上官仁知道,他一定会醋意大发的。”梁婉容沉下了脸,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还有疼痛。她说:“不行!你只在乎他的感受,那你在乎过我的感受了吗?”男子向她移近了脚步,一只臂膀揽住梁婉容的颈项:“请你——声音小点,好吗?”一面苦口婆心地哀求。 梁婉容一脸的倨傲,一脸的暴戾,一脸的烦躁和恼怒,她抬起了目光,眼角溢满泪花,转而热切地望着他,问:“你真的想我了吗?”男子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梁婉容听了更生气了:“不,你快点说呀。”男子摇撼着梁婉容的身子,声音抖得很厉害:“梁婉容,上官仁知道会责备我,他不会饶恕我的。”梁婉容道:“那你说呀。”男子紧忙伸手捂住梁婉容的嘴唇,近在她的耳畔轻声说了三个字:“我想你!” 梁婉容刺刺不休:“不!唐书玮——我要你大声点。”男子怔忡不已,仿佛被梁婉容亢亮的声音振住了。他那剧烈思维的大脑里像棉花裹的鼓槌在打布蒙的鼓,模糊地沉重,一下一下的跳痛。他取过臂膀,深情款款地望着柳眉凤眼,瑶鼻樱唇的梁婉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好似得大声说了一遍。梁婉容脸上堆出了笑,翕翕然畅美不可言,颤颤巍巍地笑道:“那好吧,你可以走了。” 窗外哗哗拉拉地落起了雨,无数水流顺着楼檐的瓦铛急急的飞溅下来,撞得檐头铁马丁当作响。我伫立客厅里,望望摆钟不到九点。若是在往常,这个时候我早已回梦蕉园休息了。我执拗地警告自己稍等片刻,一定要等到上官仁回来。却不曾想,一直快到十点,我也没见着上官仁。于是我关好窗户,准备回梦蕉园。“淑茵姐,”上官嫦唤了我一声。我撇过脸望,上官嫦从楼上走下来,她穿件橘色睡袍,趿拉儿鞋,一面用手揩眼睛,一面缓步地踩在楼梯上。“上官妹妹,”我回应了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上官嫦的头发蓬松地散着,她皱紧眉头,往客厅里环视了一遍,我弄不明白她想找寻什么,跟着她的目光在客厅里望。我只望见一帘轻轻摇晃的水晶珠子,浑圆剔透的珠子,几案,桌椅沙发。 上官嫦咕嘟地说:“他们没完没了的,真吵人。”说着,她走到了窗下。我问:“是吗,有什么事情?”上官嫦道:“我不知道,好像是我妈妈的声音。”她拉开窗帘的一个拐角,朝外面张望。窗外落着雨,玻璃上有一串串的水珠,看得见一株杨柳随风敲打窗棂。我笑道:“你一定没睡着,是吗?”上官嫦回道:“就是呵。”我又问:“你妈妈喝了酒吗?”上官嫦思忖着,她将身体伏在窗沿上,像一只弓屈身体的虾,用手托着下巴,嘶哑地回道:“不知道!我听见一个男人在和她说话。” 客厅里的气氛消沉,紫檀炉里焚着香,篆烟细细,馨香缭绕,笔直的袅袅升起,散开如雾。上官嫦正要准备上楼,上官仁的房间里传出叱骂声。我听见是上官仁的声音。我一直以为上官仁还没回来,但是,现在分明是他在怒吼。上官嫦听见他们在争辩,急匆匆地趿拉儿鞋,垂手从腰际提着睡袍,快步奔上楼。接着是打开门的声音,这样从楼上传来更激奋地叱骂。上官仁艴然不悦,声音颤抖,反复地问:“那个男人是谁?是唐书玮吗?——他是个悲贱的人——你和他喝了很多酒,对吗?”梁婉容一面咒骂上官仁,一面争辩地说:“你真是可笑!——唐书玮是个好人。他曾经在澳洲帮助过我,也帮助过你,难道你忘记了吗?” 上官仁道:“我没有忘记谁。唐书玮吗?他是个十足的‘炫玉贾石’之人。你懂吗?‘炫玉贾石’!!梁婉容,尽早离开他,你们的关系太危险。”梁婉容心劳意攘,急于辩解:“事情不是你想像的这样。你是个狭隘自私的人。”上官仁气急败坏地大嚷:“那么你告诉我,喝了这么多酒,这么晚才回来,你们在楼底下” 上官仁还在高声质问,我听见上官嫦在不停地周旋调解,过了好一会儿,上官仁的房间恢复了平静,门“嘭”地一声关上。 我无精打采地回梦蕉园,耳边上官仁叱责的声音久久萦绕,马上十二点钟,我感到毫无睡意。望望窗外,雨声将要停歇。我仰身躺在床榻上,随手拿起一部名为《简爱》的小说。这是白天上官黎送给我的一本书。“英国著名的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我看着书签上的简介,“夏洛蒂勃朗特”,我重复的默念了两遍名字,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有一点诗意的味道。我再往下看:“小说的主题是通过对孤女坎坷不平的人生经历,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不安于现状c不甘受辱c敢于抗争的女性形象,反映一个平凡心灵的坦诚倾诉的呼号和责难,一个小写的人成为一个大写的人的渴望。”我被这几行深深地打动了,“人的价值=尊严+爱”。我在心里想着人的价值,想着自己的价值,尊严和爱是这个世界伟大的组成。我手捧小说,满带激情和兴奋从头开始阅读,书中描绘的非常细致c也很老道,使我看得津津有味。时间到了凌晨两点,徜徉在书海里的我想到天亮还要到镇上看庙会,于是恋恋不舍的阖上了书。 大约睡到了早上七点,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我打着哈欠拉开门,门外立着喻宥凡和王瑞贺。我愣神了半天,猛然想起赶庙会。喻宥凡焦急地注视我:“淑茵快一点,去晚了我们就赶不上进贡神像的仪式了。”我不敢迟疑,赶紧开始洗漱,接着,换上一件轻薄小衫。我们没有一点停留,直奔芙蓉镇。 王瑞贺边走边惴惴不安地问:“今天是周未,上官仁会来参加庙会活动吗?”我嘴里嚼着喻宥凡给我的馒头,回道:“他们差不多都会出门,但不是赶庙会,我估计要到晚上才回香墅岭。”喻宥凡听完哼了一声,喝了一口矿泉水,咽了两下。” 喻宥凡笑道:“我听说今年的庙会有梨园戏,要唱黄梅戏呢。” 我扭头问喻宥凡:“你不是会唱戏吗?” 喻宥凡身穿短衣裤衩,轻装劲爽。他带头走在前面。前往芙蓉镇将将几分钟路程,走出香墅岭,经过一座桥,就是赶庙会的地方。一路上,小鸟啁啾,蝉声鼓噪,山风回荡,天空中飘浮着柔和的c透明的c清亮的c潮乎乎的雾露。行人渐渐多了,主要是临近村庄赶庙会的农夫,他们携老扶幼,吆五喝四地奔向芙蓉镇。芙蓉镇座落在翠屏山下,是个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的城镇。我们没走一阵儿就到了镇上。抬眼一望,城邑张灯结彩,人头攒动,街心有五湖四海的商贩即兴表演。喻宥凡露出一脸喜悦的神情,他有大半年没踏出过山庄,这会儿一定要耍个痛快,他的心间美滋滋的,来到镇上不停的东张西望。 我们沿街心走,看见哪儿热闹就逗留片刻。我们走马观灯的穿行在暄哗的芙蓉镇上,走到一处悬挂灯笼猜谜语的角落。大家只望见:核桃灯,荷花灯,灯笼高挂;雪莲灯,梅花灯,春冰剪碎;绣屏灯,画屏灯,五彩攒成;白鹤灯,欧鹭灯,凌翅挂檐。一只只纸灯笼随风飘动在空中,皆附带一道谜语。王瑞贺好奇的观赏。因为祭祀神像的仪式尚未开始,喻宥凡索性驻足脚步,取下纸灯笼看谜语。“越说越糊涂,猜猜就清楚”打一字。他念着谜语,抓耳挠腮地想谜底。我不以为然地接过纸灯笼:“很难猜吗?”王瑞贺拿着一只灯笼一笑,道:“我同样有个谜!一一一一竹落方三叶,月斜恰半林。”想也未想,他大声笑开了。一旁的我赶忙问他:“猜出来了吗?”王瑞贺道:“我猜出来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正确。”我笑了笑:“你快点说。”王瑞贺比划地在手心里写:“是个‘彩’字”。喻宥凡一听,立即来了劲头。不料,想了半晌,他依旧没能猜出谜底。王瑞贺瞒不在乎的接过喻宥凡的灯笼:“拿过来我看看。‘越说越糊涂,猜猜就清楚 ’这个谜,不就是‘谜’字吗!”喻宥凡想了一会儿觉得有道理,直佩服的频频点头。三人拿着纸灯笼找到灯笼会的管事人,王瑞贺将两个谜底一说,那管事人惬然而笑。管事人问:“你真聪明,你是怎么猜出来的?”王瑞贺拨了拨头发,咧大嘴,鹊笑鸠舞地道:“谜底简单,小时候我家乡经常有猜谜会。”管事人笑道:“原来是这样呵。”管事人丝毫不含糊,按照规距给了他两份奖赏品。王瑞贺拿着奖赏品,高兴地合不拢嘴。“咣咣咣”忽然传出一阵响亮的敲锣打鼓的声音。我寻声一望,只见六个膀大腰粗的汉子扛着一尊观音坐莲像从人群中走来。跟在后面的有百姓,官宦人士,他们双肩背着猪头和羊身将要步入嗣堂里。 我暄暄嚷嚷地说:“宥凡c瑞贺,你们看呀。”两人随着我的目光一望,果然见到传送神像的队伍。我们在涌涌扯扯之中,一起走进六角古楼刹里。 古楼刹坐北向南,修建的巍峨雄浑,楼刹内遍种芭蕉和海棠,绿荫匝地。西北角叠石为山,苍藤碧藓,斑驳缠护。从花墙空里望去,墙内又有几处亭榭。竹影萧疏,鸟声聒噪,映着篱边罂粟和虞美人等花。它是芙蓉镇最惹眼的一景。祭祀活动将要来临,已见数以百计的围观者聚拢在它的四周。一个年长者揪起嗓子喊了一声:“祭祀观音神像的活动时辰已到。”话音一落,四个穿青衣的女子,捯饬成观音弟子的模样在前面开道,之后是六个扛观音像的大汉,再往后是百姓和官宦人士。我们好不容易挤进了古楼刹,已感到全身燥热。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座观音神像被搕在古楼刹的上堂。祭祀活动在一片闪着火光的香烛中隆重举行,之后是对神灵唱歌,跳舞。喻宥凡c王瑞贺和我也不例外,我们聚拢在人群里边唱边跳,乐此不疲。活动持续了二个时辰,我们随着行礼队伍一直到活动结止。 午时,焦阳似火,燥热难耐。王瑞贺笑道:“光阴荏苒,每天深处香墅岭,我们自是玄酒瓠脯,生活清苦,也就盼着尝一回腥了。” 喻宥凡道:“这回由你开荤!”我们来到一家蓬莱饭馆后,喻宥凡唤来一名男侍:“请问能做什么菜?” 男侍打量我们,蹙起眉梢,淡淡一笑:说:“炒菜和各类面食!喏,这是菜单。”他把一个水印菜单递给喻宥凡。喻宥凡望了一遍菜单和价格,对男侍讲:“给我们做两道菜,嗯,”顿了一下,“蛋煎笋虾仁和鞑靼式炸鱼,我听说镇上的海鲜好,那就点这两样吧。”男侍点头哈腰应允而去,王瑞贺望着喻宥凡,问:“哥,谁叫我们吃不起珍馐美馔,咱也算穷得开心了。今个儿好闲暇,咱三人吃饱喝足,在镇上溜达溜达,到了黄昏回香墅岭也不防。” 喻宥凡笑道:“是呵,我也正这么想。”他神情凝然,啜饮一口清茶。餐厅落坐着食客,其中,一对父女尤其引起他的注意。 说是父女,一点也不假。两人皆穿着青衣青裳。那长父者络腮胡子,一脸沧桑,长裤窄紧,手执一支长笛。女孩年纪倒不大,十四五岁模样,头上扎着两条马尾辫,绕辫中弯弯曲曲缠着红绸带。手臂上戴着一只翠绿镯子,怀里抱着一把棕色琵琶。只听女孩说:“吃过了饭,咱们继续卖唱吧。”长父者笑道:“当然要唱,但咱们不急,吃饱饭再唱。” 谁料,霎时,从餐厅外闯进一个女人。旦见那女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头上围着格子蓝巾,面容顑颔,鼻沫黏沾,破口叫嚷:“谁看见了一个女孩,她有九岁,穿着绿色碎花衣裳,她是我的孩子,你们有没有人看见啊?”男侍首先看见了她,蹐步走上前,边阻拦边说:“怎么回事,你怎么跑进餐厅里了?”餐厅老板闻声:“有啥事嘛?”闯进来的女妇人疯疯癫癫,一看是餐厅老板,抓住他的胳膊,肯求地问:“快告诉我,有没有看见我的孩子啊,”餐厅老板肃脸相向:“哦,你的孩子?我的蓬莱饭馆咫尺方寸,满共十桌人,你自己瞧瞧。” 一番争争嚷嚷,从门外踏入两位形貌端正的警察。餐厅老板一看,赶忙迎上前,问:“两位大警官,想必是来用餐的?” 一个警察板着脸,用正直和铿锵有力的口吻说:“不!我们不是用餐的。我们是公安局的,正在办案。”另一个警察走近女妇人:“你别着急,一定能找到,芙蓉镇有多少家餐厅c多少家商铺c多少家门户我们如数家珍。”女妇人慌张地道:“但是,我的女儿究竟去了哪儿?”一个警察注视着餐厅老板问:“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也许被人拐骗了。你是否注意到了?”餐厅老板样子机警,态度生硬,溘然一听,搞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望着满桌食客,难为情地说:“本店已客满为患!刚刚又进来三位食客,哪有你们要找的孩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大搜捕警察围城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正在为被拐的女孩焦急之际,当中一名李姓警察接通了一个电话。打来电话的是他的同事,他在电话里大概是说,由于四处悬贴“寻人通告”,走失的孩子已被找到,地址是芙蓉镇码头,同时,劫获了两名拐骗孩子的犯罪嫌疑人。李警察激动的两眼溢满泪光,一挑眉梢,唇上一撇胡子像猫的触须,带着一帮观事者前往公安局。 芙蓉镇公安局里,我们见到了被拐女孩,只见她凝眸愁思,呆俱无主,神情中带着一丝侥幸无辜,瞳仁深处闪射一丝哀漠恐慌。女妇人抱着女孩单薄瘦弱的身体,喜极而泣,哭腔剌剌。李警察一看孩子被找到,回嗔作喜,急切地问警员:“拐骗孩子的犯罪嫌疑人呢?”一个警员拿着记录簿正要往审讯间走,听见李警察跟他说话,回道:“他们在审讯间,我现在去做笔录。经过鞫讯得知,男的名叫徐祥忠,女的名叫张汝香,两人好像是她的邻居工友。”李警察一听,答附了他:“卖萝葡的跟着盐担子走——好个闲嘈心,贼没廉耻的货!”警员笑嘻嘻地便继续去做审录。众人围着女妇人,和那个身穿金枝线叶沙绿百花裙的孩子,长嘘短叹。李警察唯觉不解,他眼望泣不成声的女妇人,柔声温语问她的孩子:“怎么跟着去码头啊,你不知道他们要拐骗你吗?”小女孩眉梢轻蹙,哽咽惶呐,抬手揉了揉眼睛,回道:“叔叔和阿姨对我好,他们让我称呼叔叔和阿姨,还给我买了好吃的呢。”李警察悚然一惊,嗔怪地说:“倘若我们去晚一步,恐怕你就被他们拐骗到异乡了,到时候想找见你就不容易了。”他又问女妇人:“你知道那两个人吗,听说是你的邻居工友?”女妇人泪眼婆娑,神色凄惶,心中一憷,歔欷地道:“往常做工友,我们也算和睦,谁想到他们会拐骗我的孩子。”话未说完,女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警察们身前:“谢谢各位好心的警察同志,我给你们磕头了。”咣咣咣,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直把几个年纪不大的警察给骇了一跳。众人掺扶女妇人,警员拿着一个记录簿,笑道:“孩子找到是件好事,你随我来,把情况简要的记录一下。”女妇人一听,牵着女孩的手,随警员走了。李警察望着女妇人的背影,深有感触地笑道:“现在,我镇到外埠打工的人口逐年递增,除了留守老人,只剩下一些无人看管的小孩了。她属幸运了,孩子失而复得,没被坏人拐走。”王瑞贺问李警察:“她的孩子总算找着了,你们是怎么找到孩子的啊?”李警察回道:“依据经验,得知孩子走丢后,我们立即派人查封各个路口,所幸芙蓉镇地域狭窄,若是大都市里恐怕找回的希望很渺茫。”喻宥凡笑了笑,问道:“拐骗孩子的罪犯通常要判处多少年刑罚?”李警察说:“至少要叛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喻宥凡情殊怅恍,望望天空,发现夕阳夕下,像墨色浓重的画笔,蘸染周边群山,对王瑞贺和我说:“我们不能逗留此处,快点回山庄吧。” 走出神圣庄严的公安局,喻宥凡带着我们准备返回庄园,三人步行走在芙蓉镇的城邑上,只望见城邑两旁细柳摇青,百花竞妍,小商小贩杂叠的挤在一起。浑圆玉润的精美石头,闪烁光泽的珍珠贝壳,样式各异的手绣荷包应有尽有。我望着漂亮的荷包驻足原处,喻宥凡和王瑞贺也随我站下。我拿起一个绣工精巧的荷包。荷包上用五色金线绣出一对鸳鸯,其中雄鸟羽色艳丽,额和头顶中央羽色翠绿。枕羽两边呈铜赤色,与后颈的金属墨绿和暗紫色长羽形成冠羽。头顶两侧有白色眉纹,雌鸟则羽翼呈灰褐色,腹羽纯白。我拿着荷包爱不释手,觉得这件饰品冥冥之中与我有牵丝不断的缘分。出售荷包的商贩见我喜欢,趁机告诉我:“两鸟‘止则相耦,飞则成双’是绝好的随带品哩。”我考虑良久正欲购买,天空霎那间卷来一片乌云。未等我们回神,暴雨骤泻,已不期而至。须臾,地面上一些洼地凝积雨水,狂风夹杂着腥臭腐败的气息,直让人想呕出东西来。王瑞贺笑道:“怎么办,老天爷掉眼泪了。”喻宥凡抿了抿干瘪的嘴唇,哂笑地回道:“老天爷有意要收留我们,否则大雨瓢泼,该怎么回啊。”我拉拉喻宥凡的衣襟,笑说:“不用担心!你瞧前面有户人家,我们先避避雨吧。”喻宥凡向我指的方向一望,果然有家遮掩在苍松翠柏间的农户。我们三人毫不迟疑,迈开脚步前往农户家。到了农户的院落里,王瑞贺壮着胆子大声喊话:“请问有人在吗?”话一落,从院落的篱畔走出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她拿着一件尚未干透的衣服,打量进到院里的我们,瞅了又瞅:“你们是谁?”喻宥凡惊嘬嘬一笑,告诉她说:“真抱歉,打挠你了,我们是过路之人,雨下得大了,我们想想在你的家里避一避雨。”女孩“嗬”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快点随我进来吧。”进到农户的房间里,喻宥凡发现房内舒适整洁,装饰雅趣,笑嘻嘻地问她:“你家真亮堂哩,请问姑娘”女孩一听喻宥凡同自己说话,未等话说完,矜持一笑:“我家是养蝎子的农户,父亲正在蝎室里呢。”喻宥凡惊怪地往四周看:“请问主家贵姓?”女孩道:“我家姓王,世代以养殖为生。你们哩,怎么到这里了?”王瑞贺笑道:“我们并非芙蓉镇人士,我们是”喻宥凡回道:“王姑娘莫怕,我们是香墅岭的工人,今天来镇上看庙会,还未来得及返回就赶上瓢泼大雨。” 女孩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你们随便坐吧。” 我们打量眼前姑娘,旦见她:一身枣红纱缎衣装,衣襟上有一排黑白蝶钿相间纽扣。领口两个纽扣畅开,露出白色绒线内裳,绣着云水潇湘图的云肩。那绣针极细极密,以致于我能看清楚针脚皆为蚕丝锁边。她长眉纹画斜扫入鬓,单凤眼顾盼有神,薄唇下一颗黑痣,显出三分妩媚。削短垂肩的发,发梢梢漂染成橘红。冰肌藏玉骨,纱领露酥胸,诺诺几多情丝,透出无限纯真。 我们眼望雨势渐增,坐等了半个时辰,不见雨势停歇。王瑞贺望着她,试探的问:“王姑娘,坐等别无它事,能看看你家养的蝎子吗?”王姑娘一面给我们沏茶,一面说:“当然可以!先喝口茶吧,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喻宥凡举起茶杯喝了两口,我也拿起茶杯。王姑娘望了望我们,年纪同自己相仿。王姑娘问:“你们三位怎么称呼呵?” 王瑞贺介绍道:“我叫王瑞贺,这位是喻哥,这位是淑茵姐。”王姑娘又给喻宥凡和我添了些清茶。喻宥凡温雅地喝着茶,问:“王姑娘是否知道香墅岭?”王姑娘想也末想地说:“香墅岭啊,我当然知道。据说主人是位了不起的企业家。哦,他好像同家父关系密切。”我们听后眼前顿时一亮。我道:“如此说姑娘家父也很了不起喽?”王姑娘说:“蒙诸位抬举了!先不说他,我们去看蝎子吧。”王姑娘说完,带我们走出房间。我们进到了一座养殖大棚里,王姑娘径直走到一位两鬓斑白的长者面前,一笑,道:“爸,你看进来谁了?”长者回头,二男一女跟在她身后,呆了半天。长者问:“这几位是?”王姑娘道:“他们是香墅岭的人哩,雨太大回不去,往我家避雨来了。”长者茅塞顿开,笑道:“想看我养的蝎子吗,快过来。”我们一望长者精神矍铄,目光炯炯,语态和蔼,一颗提悬着的心遂放了下来。喻宥凡首先走上前,到长者身边,长者取开几片瓦壁,顿现无数张牙舞爪的巨蝎。我不敢靠近,远远地抻长脖子,像一只大鹅,活灵活现。喻宥凡一看我伫步原地,鼓励我说:“淑茵,快过来看呵,它不会咬人。”王瑞贺也走上前,惊怪地看着瓦壁下的蝎子。王瑞贺问长者:“蝎子好饲养吗?”长者毫不藏掩,告诉他说:“我养殖蝎子快五年了,起早贪黑,现在终于小有规模。要说它的养殖,却不是啥难事,只要控制好大盆里的温度和湿度,通常情况就不会出问题。”王瑞贺问:“湿度要控制在多少呢?”长者笑道:“35度!这个湿度下蝎子最易养殖,繁殖快且个头大哩。”王瑞贺一听,又问:“冬天怎么办,会冻死吗?”长者呵呵笑了几声,道:“这个不用担心,我在蝎盆底下安装了太阳能电热暖呢,一年四季的温度差不多哩。”喻宥凡看了看四壁,只觉得浑身湿润清爽,他注视着长者的目光,问:“冬天要怎样呢,我听说蝎子冬天是要冬眠。”长者带着几分神秘和自豪,笑道:“不错,蝎子一到冬天是要冬眼,不过,我的蝎子就不一样了。我的蝎子不用冬眠,这样能大大提高它的生长速度哩。”看完了蝎子,长者引领我们走出蝎棚,进了房间,长者笑道:“蝎子乃‘五毒之首’,名贵中药材,有息风止痉c通经活络c消肿止痛c攻毒散结等功能。可用于治疗风湿顽症c半身不遂c四肢麻木c中风c瘰疬 ”喻宥凡听着感到激奋不已,他央求长者再讲述一些养蝎的基本常识。于是,长者摸了摸胡须,带着几许骄傲得意的神态,接着说:“它能益肝火,降燥热!蝎子喜欢吃体软的昆虫。如蝇c蚊c蜘蛛c螳螂c蚂蚱和蚯蚓等动物,也喜欢吃碱土和麦麸等物。温度在15c以下,6天~7天喂一次;温度在20c~30c,3天~5天喂一次。每次投料不宜过多,太多容易变质造成污染,产生病菌。太少易造成蝎子不够吃而相互残杀致死。投食时间以下午5时~6时为宜。” 喻宥凡洗耳恭听,经过长者的一番介绍,他基本搞懂了一些养蝎常识。大家呷茶喝,一面听长者津津有味地讲解,不觉之间垂暮将至。 喻宥凡望望窗外,雨势减弱,乌云敛霞,深墨天际尚有一团黑黝黝融化不散的氤氲。正在踌躇,长者笑道:“润叶,留客人用晚饭吧,香墅岭的上官仁先生我们可是老乡哩,我正准备三天后去找他办事。”王润叶一听,忙点头应允。喻宥凡说:“王师傅,我们为避雨已搅挠你们,怎么还敢留下用晚饭呢,我们马上走。”喻宥凡站起身,王瑞贺和我也跟着起身。长者一看挽留不住,就笑呵呵地亲自送客。临别之时,喻宥凡客套地告诉王师傅说:“若有我们帮您之处,请仅管开口,我们是干力气活的人,有使不完的劲,我把手机号留给你” 早上,梁婉容带回一幅画,她把画搁在客厅桌上还不曾挂起来。清晨的阳光散落在画上,远山黛水,长河落日,是一幅妙趣横生的中国山水画。梁婉容伫立花园里,浓妆艳抹,头发染成夸张的金黄色,低胸包臀短裙将她性感火辣的身材展露无疑。尤其胸前一条深深的沟壑,和一双被蕾丝网袜包裹住的修长美腿,足可以使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上官仁也在花园,他安静憺恬地坐在藤椅上。我放下手里的抹布,走向香墅岭的花园。花园里开着芬芳的花朵,牡丹绽烂,荼蘼迎风,梨花带雨,海棠醉日。梁婉容望见我,微笑地说:“淑茵,先生喜欢这些花,现在花朵正在开放,以后你要多给它们淋些水珠。”我欣然的应允她,偏脸望向坐在槭树下的上官仁,他也正望向我。阳光渐渐的逼近,上官仁趄了下身,抬起目光向天空望。阳光滤过槭树的叶子,一缕缕光芒宛如一道道金色的玉带,把他牢牢的箍住。突然,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移动脚步缓慢的走向毓秀楼。我凝神地望着他,他也许真是老了,有一种悲哀的苍凉。我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他回过脸望着,笑问:“淑茵,我们的生活习惯你还适应吧?”我轻轻露齿一笑,回道:“先生还好!我已在山庄干了大半年了呀。”上官仁微笑着,抿抿嘴唇,不再说话了。 步入了客厅,上官仁进了他常去的书斋。我回身看见了上官嫦。她穿一身红色撒花长摆褶裙,垂着乌黑的头发,脸上现出甜甜的笑。我满心诚恳地问:“上官嫦,今天不去学校了吗?”上官嫦走到楼门口站下。她用手轻抚头发,妩媚的笑着,一面用清铃似的声音说:“学校放假了!淑茵姐,一会儿随我练琴好吗?”我高兴地说:“那好呀!”梁婉容走了进来,走到放画的桌边。“这副山水粉墨画不知道把它摆在哪好呢?”她自语道。上官嫦伸出一根指头,向着壁炉的方向指:“妈妈,把它摆在那儿吧。”梁婉容一望,壁炉上方的墙上,空阔的裸露着。“倒也不赖!”梁婉容说着,将画幅轻轻地拿起。走近壁炉,她慢慢地想把画摆上去。“淑茵,你快过来帮忙呀。”她高高地抬起胳膊想要摆上画幅。她的脸涨红了,大口吐气,我赶忙走过去。上官嫦目不转睛地看我摆上画幅,她的双眸里迸射出少女的青葱和澄澈。画幅摆上去了,梁婉容往后退移几步,微笑的望着。我拿着抹布走到梁婉容放画的桌旁,俯身擦试落在桌上的纤尘。我瞥望窗户,阳光已完全照射进来,楼内忽然热了。于是,我走近窗户拉上窗帘。 上官嫦的房间门口摆放一盆海棠花,吐绽得娇艳婆娑。我轻轻敲门,问道:“现在要练琴吗?”上官嫦听见是我,打开了门。她拉住我的胳膊进入房间,又关上了门。上官嫦道:“淑茵姐,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好一会儿了。”上官嫦望着我,白白的脸庞仿佛雪莲花开,清纯可爱,她呶起嘴唇,要我得出一个解释。我抚摩着她的头发:“哦,我给你爸爸找了本书,又做了些别的活儿。怎么,你生我的气啦?” 上官嫦莞尔一笑,俏皮地看着我:“没有呀,来——”她拉着我走近钢琴旁。我顺从的坐着,抬起两只胳膊捧住乐谱。我回过脸望着上官嫦:“你喜欢弹琴吗?”上官嫦一笑:“我喜欢呀!”我含笑的眼神注视着上官嫦,她椭圆的脸庞,乌黑的眼睛,正望着我在笑哩。这样,我想起了我的少女时代,想起在偏僻的农村,生活窘迫,一贫如洗,仿佛我的少女时代是从鞭笞般的劳动中攀爬c重生出来似的,记忆里全是生活的阴暗。上官嫦笑道:“淑茵姐,我开始练琴了,翻开乐谱第五章,‘让我们荡起双桨’篇。”我回道:“好的!”我按照上官嫦的要求,双手捧住乐谱,将乐谱翻开到了第五章。上官嫦呶起嘴唇,望了望我,笑道:“你看呀,乐谱不要乱恍,我的眼睛快要看歪了。”我微笑着把乐谱的页面照给她看,上官嫦认为我服从了她的话,她扭过头,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靥。她舒缓地弹起了钢琴,手指在琴健上滑过,弹出悠扬动听的曲子。她的身体跟着晃动,有节奏地望望乐谱上的音节。我沉静地坐在她的身旁,尽量纹丝不动的展平乐谱,配合着上官嫦。上官嫦迈力地弹奏,仿佛生生溶入了空灵缥缈的乐声中,嘴唇边不经意地浮出一抹淡淡的得意。但是,上官嫦忽然停下来,回脸柔媚地与我说:“淑茵姐,现在翻开到乐谱第六章,‘大海’篇!”我回道:“好的!”我应着上官嫦将乐谱翻开到第六章。上官嫦弹奏的非常认真,琴音滑过指尖如小桥流水点滴入梦。不料,“玎”地一声,传来琴弦断裂的响声。 恰好,梁婉容开门款款地走进。我回过脸,考问她:“妹妹应知有根琴弦断了?”一旁的梁婉容微微笑着没有说话。上官嫦默不吱声,醉在了乐声中,好像没有发现梁婉容在身边。直到又一阵“嗡哑”声,弹罢了一首曲,她撇脸幽幽地问道:“妈妈,断弦之声你听出来了嘛?”梁婉容嗤声地笑了,她不停地抚摩上官嫦的头发:“听不出来。只要你快乐了,妈妈也不晓得有多开心。” 金胥申含笑地立在门口,问:“夫人,先生说今天有客人来,要我提早准备午餐,你看——”我和上官嫦偏脸望着,金胥申两手交握,放在身前,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梁婉容,梁婉容想了想:“客人全是亲友,倒不必计较,可以照往常的做,你看着备办好了。”金胥申应允着转身离开。 金胥申是福建漳洲人,在上官仁家做厨仆五年光景,凡事已游刃有余。乍一望去,她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脑门后,盘一个短髾圆发髻。她做事勤快c利落,为人本份c热情,但身材矮小,人显得瘦削。有趣的是,她说话的语调间总带着蹩脚方言,所以她说话向来字斟句酌。尤其同梁婉容夫人说话,从来是想着说的样子。我没有询问过她的年龄,只凭直觉,她岁数颇大。她喜欢穿淡素的衣裳,上官仁家繁琐的家务,在她精心照应下有条不紊。 金胥申一走,上官嫦上前打开衣柜。我放下乐谱随之起身。我刚要随金胥申退出房间,上官嫦唤住了我:“淑茵姐,你等等。上个礼拜,妈给我买了条真丝香云衫裤,我嫌它颜色土旧,你给我参谋一下呀。”说着,上官嫦从衣柜里面取出一条裤子,她用双手拎起来,抖抖嗦嗦给我看。我用双手托起真丝香云衫裤,轻抚面料,手心慢慢地沁出汗珠。梁婉容一脸愁云,说道:“我亲自相中的,你瞧瞧颜色c款型和作工,那一点不入流?非要吹毛求疵。”上官嫦听梁婉容说完,坐回靠窗一张床榻上,辩解道:“但你应该清楚,我向来不喜欢蓝色。你也应该让我过目的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上官嫦贪恋哈男 上官嫦将一条真丝香云衫裤挂回衣厨柜里,又取出一抱衣裳,一个人躲进卧房里。她换穿了一套藕色的薄纱衣裙,露出附在肉体的浅绯色背心的下缘,一群鱼囝排得整整齐齐地浮在水面。她神情不朗,以苛责的口吻问我:“淑茵姐,你快点说嘛,怎么样呢?”我注视着她藕色的薄纱衣裙,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的心像春天灌溉的一场雨,一颗一颗的雨珠落入心间。我笑道:“如果是颜色的原因,不如挑选个其它的颜色。”上官嫦听完,眼眸闪出了亮光,再次拿出真丝香云衫裤,走近梁婉容,一只手握住梁婉容的手膀:“好,这个想法好。你看呀,给我换一条裤子吧?”她娇嗔地说着摇动梁婉容的手膀。梁婉容笑问她:“你想好要换成什么颜色?”上官嫦道:“换条乳白色的。” 梁婉容又道:“好吧,明天我去给你换条乳白色的,总让人这么费心。”梁婉容望着我笑了笑,她无可耐何地摇摇头,一个人转身走出门。 光阴似箭,不觉已是六月下旬。我弯腰在木盆里清洗抹布,再将墩布上的水绞干净。地板上,一堆上官嫦撒落的血色果汁已经擦净,酱红色的地板上露出莹亮的光泽。阳台上,摆着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官仁带着梁婉容出门,只有上官嫦待在房间里。忽然,我的目光瞥见一段影子,它正落在客厅的中央,我一仰头,发现一个男孩立在门口。他灿烂地向我微笑,海一般的头发,星一般的眼睛,欣长的身体挡住窗外照射进来的光芒。我直起腰平静地望着他,没等我开口,那个男孩一面不停地环顾,一面和我说话:“你好淑茵!请问上官嫦在吗?”我向楼上望了望,告诉他:“你也好,上官嫦在楼上哩。”男孩问我:“我能进来吗?”我吃声一笑,道:“当然可以呵,地板已经干透了。”说着,我拎起了戽水桶,给那男孩让开了路。男孩咧嘴笑着,我看着他轻快地踮着脚尖上了楼。与此同时,金胥申从楼上盈盈走下来,她抱着一些被单和窗帘。望见我立在客厅里,笑道:“淑茵,还在忙活哩?”我笑了笑,回道:“是呀,被单和窗帘要拿出去洗吗?” 金胥申说:“夫人和先生不在,我好换去洗洗。”说完,径自来到山庄的后院。我拎着戽水桶,随在她身后。 上官仁的庄园后院,与那澄碧的莫愁湖咫尺相望。能望得见湖岸上沐着阳光的芦苇c菖蒲,能望得见飘浮在湖面上的点点船桅。金胥申走到一棵紫藤树下,将揽在怀里的被单c窗帘放在长椅上。我抬头凝望,发现上官嫦房间的小窗开着,先前那个男孩在同她快乐的嘻闹,声音从窗户传出,飘在后院的每个角落。一株凤凰木在金色的光芒里闪烁光泽,有小鸟在舞动的枝柯间大声啼叫。 上官仁带着梁婉容姗姗回来,他们正在山庄的兰蕙园里。上官仁盛了杯椰汁坐在槭树下的椅子上。梁婉容双颊微微露出一丝绯红,长长的睫毛上翘卷曲出美丽的弧度。挑眉纤长脉脉流情,弯眸明晃细细炯亮。高挺的鼻梁下,樱唇饱满,嘴角微微上扬,带着醉心的笑意。她扭动腰肢,身上苔藓绿丝质牡丹披肩,便随之舞动,恰有环肥燕瘦之态,能让人桃心大悦。她踏着软草兴高采烈,嘴里哼着一支曲调。黄昏的紫气映照着她的脸,微风亲吻她的头发,她不停歇地跳着圆熟的小舞步。我来到花园边,在一只洒戽里汲上水,给盛放的花朵撒一些水珠。梁婉容旋步而来,嘴里轻轻哼唱,她深情地唱《虞美人》的调子,声音清澈婉转。她从白的c黄的c紫花朵里甄选出一朵牡丹花,她伸长手膀轻轻地采下来,慢慢地掐去茎叶,簪入束着的发窝里,现出一副风情妩媚的神态。 梁婉容回脸看着槭树下的上官仁,娇靥泛羞,钮泥一笑,道:“上官,这么好看吗?中国古代的氏女可都这样扮饰。”说完,将花瓣往头发里更深地压了压。上官仁喝着椰汁,听见梁婉容同他说话,扭头应了一声,呵呵地笑了笑。梁婉容踏着软草走近上官仁。她轻巧的一探手,从发束里取下花朵,在上官仁的脸庞上c额头上一下一下地扑打。上官仁止住了笑,闭上了眼睛,手里的椰汁一不留神撒落草地上。梁婉容扔了花朵,找出一条帕巾揩上官仁脸庞c额头上的花粉。这时,上官嫦同那个男孩走出毓秀楼,他们快乐地笑着c跳着,俩个人手拉手。经过我的身旁,上官嫦望了望我,抚着她柔软的长发,嗔怪地对我说:“淑茵姐,我要出门去了,给我整理下房间。”我刚要答话,她又扭过头,向梁婉容说:“妈妈,我要出去了!”梁婉容定定垂立,踌躇地望着上官嫦,她围着一条香梨色丝绸围同露出满意地笑容。他喝了两口茶,走进他的书斋。上官黎看见我在客厅忙碌,走近我展开手心问:“淑茵,你不曾带些贝壳回来吗?”我垂眸一看,他的手心里攥着几枚贝壳。我看着他笑道:“湖畔有贝壳螺母,我也曾带过一些回来。”上官黎望着我淡淡一笑,道:“是吗淑茵,听你说上过高中,却没有上大学,是这样吗?”我没有看他的目光,我低着头,在桌上的一只杯子里给他沏茶,然后微笑地说:“是呀,怎么了呵?”上官黎道:“我只觉得惊讶,你没做过其它的工作罢?”上官黎咬着嘴唇小心地问我话,他拿起茶杯喝了半杯水,将杯子放回原处。他抿了一下嘴唇,看着我。我并没有答他的话,只是送给他一个含蓄地笑。上官黎温柔的目光望着我,仿佛目光里一堆炽热的火焰不曾灭掉。 梁婉容从楼上走下来,她望着上官黎问:“黎儿,她今天不来吗?”上官黎咬着嘴唇,微笑着说:“妈妈在说谁?” 梁婉容笑道:“你的梦鹂呀。”霎那,上官黎的脸上羞涩的泛红了:“她——是说要来的,——但不知道——” 梁婉容笑着走近门口,从衣服架上取下一条丝巾,围在颈项上,一面跟上官仁说话:“上官,我要出门,饭就不吃了。”她说着换了鞋,从包里拿出一只漂亮的墨绿色雕花玉镯戴在腕上。 上官仁道:“你怎么现在出门?”他撇脸朝窗外望了望。梁婉容用略带严厉的腔调哼了一声,嘴角不停地嘟哝:“我约好了朋友,怎么能失信于人呀。”她穿着雪色珍珠汗衫,妩媚动人,挽起的头发高高蓬起,鬓边插一只白色芙蓉。上官仁脸上浮现不悦的表情,说道:“人常言:人近黄昏更要珍,且莫贪欢毁名节。你要出门,让淑茵随你同去。”梁婉容板起脸气咻咻地说:“你老糊涂了?这像什么话?如果朋友看见我让人随着,还不会取笑我嘛。”她说完,不管不顾地走了,只落落地留下上官仁,他坐在沙发上,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抽烟。 一日,晚风轻轻地吹拂窗幔,一阵一阵的花香沁人心脾。上官仁将上官黎唤到自己身旁。两人坐在客厅里,客厅里开着冷气十足的空调。而上官黎就坐在上官仁的对面。上官仁紧绷着脸,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纺织厂需要改扩建,但是管理方式却落后,他想起一个月里连遭各种灾情,供水c排水设施严重老化,蚕丝收购滞后,还致使几个工人受了伤。他眼望着上官黎,焦急地道:“厂子要提口号,我已经想好了,口号就是:‘提高管理水平,严把质量关口!’。再者,王瑞贺在工厂遭受灾情之时能挺而走险,使灾情不至于造成更大的破坏,我想提拔他为工厂小组组长,这样的人胆大讲义气,能经得起考验。”上官黎冷漠地笑了一声,道:“王瑞贺是新进厂的工人,不知道那些老工人会听从他的指挥吗?”上官仁道:“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不破不立,不勇于革新,厂子就没有活力,王瑞贺为人忠实守信,有钻研精神,工作机灵能干,已经有领导干部反应到我这里了。”上官黎微微一笑,拨了拨头发,说:“我不懂管理,这些人只要按时出工,工厂能得到效益就很好了。”上官仁将一支烟蒂入在烟灰缸里,笑道:“夏天来临了,我打算在芙蓉镇搞几场‘消夏文化晚会’,我们的员工要参加,你觉得怎么样呵?”上官黎微锁眉头,喷了一口烟,想了一会儿,道:“这个想法好,能提升纺织厂和香墅岭的知名度,对您的个人形象会有帮助。”上官仁坐在沙发上,他衔着一支烟出神地凝思。一只鸟在窗外的莲雾树上啼叫。天空有一片澄静的蓝,轻跃地c浮动地慢慢形成一片阴翳,光线在逐渐变暗,窗外罩上了一层淡雾。山庄里开的花朵给淡雾罩上一个网,网是柔软的,花朵透不过网眼。我看见上官仁坐在沙发上,于是殷情地给他泡了一杯咖啡,上官仁接在手上喝了口,他仿佛陷入了深深地思考,紧锁眉头,对站在客厅的梁婉容说:“我要去澳洲,处理一些业务。”梁婉容惊愕地问:“澳洲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吗,房地产承包商还没有回笼资金吗?”上官仁道:“是呀,只差最后几个承包商和客户之间的协议未经商榷,看来我得亲自去了。”上官仁看看时间,然后站起身:“我预定了明天去澳洲的机票,一个星期后返回。”我看着他拎起包走出了山庄。悠扬的琴声从楼上落下来,上官嫦一个人在忘情地歌唱。她在唱《罗蕾莱之歌》: 莱茵河慢慢地流去, 暮色渐渐袭来 我一面收拾餐桌上的碗盘,一面歪着耳朵听。金胥申望了望我,皱了皱眉梢,她走上前,来到了梁婉容的身旁:“夫人,”她恭敬地向梁婉容行了个揖,梁婉容一惊,问她:“胥申,你怎么了嘛?“金胥申落落地垂手而立,难为情地说:“夫人,还是上回跟您说的事,您看——”金胥申一字一顿地说。梁婉容回过脸静静地听,她注视着金胥申听她把话说完。直到她说完话,梁婉容的嘴角方抿出一丝微笑。她走近金胥申,用手抚了抚金胥申的臂膀,笑道:“我说是什么事情哩,你又与我提起了,你看我再三挽留你,实在不愿放你走,你来山庄多年,如我家先生所说,你干活利落c勤快,烧得饭菜也合我们的口味,我们离不开你的张落呀。”金胥申固执地说:“夫人,您和先生一直关照我,可是”梁婉容眸中闪射不舍和惋惜:“不要在可是了,你想一想吧。” 金胥申笑道:“乡下的儿子要结婚,我不回也不行啊。” 梁婉容真城地望着金胥申:“总可以办完亲事再回来嘛?” 我把碗盘放回厨房清洗,我刚刚取下围布裙,金胥申走了进来。金胥申道:“淑茵,我要离开了,梁婉容夫人同意了我的辞别。”我惊讶地望着她,略略顿了一会儿,说:“胥申嫂——你果真要走了吗?”金胥申一笑,道:“我想好了,返回乡下,我儿子要结婚。”我盯着她望:“我们以后还能联系吗?” 金胥申道:“我们只是个仆人。”我说:“我真舍不得你走呵,胥申嫂!” 金胥申伤感道:“我也一样啊,淑茵,先生和夫人很好。”金胥申明亮的眼眸掠过忧伤,使人不忍猝睹,她流连地又望了一眼,悄悄离开。 我走出厨房,梁婉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一面歪着身子打了一个哈欠,一面在接听电话。我回过脸看,荧屏在播放韩剧《冷暖人间》,音量低沉,以至于我听得见电话里传来男人浑厚的声音。梁婉容望了望我,压低了声音,她娇嗔而婉柔地说话,仿佛盛放的白木莲花,开在晚夏一池烟波里。她很快挂了电话,趿着鞋走上了楼。我拿起抹布擦餐桌。但是,我的眼前出现金胥申清癯苍老的面孔,微微忧伤的眼眸,她好像宁静安祥地在凝视我。我记起了她的话:挽起袖管干活!宛然一绺清风,徐徐拂来,轻轻抚了抚我的额头c我的脸庞c我的飘逸的发丝。我记起来了,金胥申对与生活的虔城,对与劳动的热爱,仿佛一片皎洁的月光盈盈地浮在我的心间。 上官仁于次晨前往澳洲。至晌午时分,窗外弥漫淡雾,我在上官嫦的房间,上官嫦换了真丝香云衫裤,穿上一身深兰织锦的长裙,裙裙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鲜艳的花布镶边。她拿着箆子伫立窗下,一面梳理头发,一面灿声问我:“淑茵姐,我把头发剪短好看吗?” 我手拿镜奁给她照:“也不赖呀!”上官嫦嗔怪地问: “我要剪个什么头发?”我说:“你的脸庞适合各种发型,都会很好看罢。”上官嫦道:“你看我的头发有点鬈,怎么梳都蓬翘着发梢。”上官嫦说着,呶起了嘴角,怏怏不乐地将箆子搁在窗台上。我微笑着将镜奁也搁在窗台上,我的目光瞥向窗外。山庄的花园边,梁婉容同一个女人说话。伫立花园边的女人,三十有余。穿着短袖衫,长褪裤,是个容颜娟秀农妇样的人,女人和梁婉容站了一会儿离开了。上官嫦发现我向窗外望,也移过脚步靠了过来。 上官嫦看着窗外说:“金阿姨走了,想必那个女人来做厨仆。”那女人一走,雕花的铁栏外有人进来。一个年轻男子,西装革履,系条格纹红领带,高大魁梧的身板,像一个地道的电影明星范儿,笑呵呵地走近梁婉容的身旁。他们没有说话,梁婉容已从浓荫的槭树下,拎起桌上的包,随了男人而去。上官嫦坐在桌子旁,她从水果盘挑出樱桃吃,随口道:“他是我的叔叔。”我一听,吃惊地问:“你的叔叔?唐书玮吗?”上官嫦道:“我妈妈说他是个好人。”我心想:“唐书玮?”那个上官仁痛恨叱骂的男人吗?我想起来他曾大声叱骂唐书玮是个悲贱之人,梁婉容夫人为他争辩地说了好话。忽然,一个男生高声地喊道:“上官嫦,我是哈男。”上官嫦望了望我,匆匆走出房间,我随了出去。在二楼廊柱边,我看见楼下客厅伫立一个男孩。上官嫦快步向楼下走,哈男哂笑地仰起头。上官嫦亲切地迎上前:“你来了呀,好久没来我家了。”上官嫦走到哈男的身边,抻开臂膀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哈男笑着在她的头发上吻了吻。接着,上官嫦挽住他的胳膊朝楼上来。上了楼,在廊柱边,哈男看着我停下了脚步:“噢,你好淑茵!”他有礼貌地向我打招呼,这使得我微微有些怵窘。“你也好!”我微笑地看着哈男向后移了两步。上官嫦抚着哈男的一条胳膊,问道:“你们认识吗?”哈男笑道:“是呀,上回我来的时候她正在客厅里。”上官嫦道:“嗯,我就是说嘛。来我的房间说话。”进了上官嫦的房间,哈男径自走向一架钢琴,他望望钢琴,按试琴键,拿起乐谱看斑谰的扉页。有两只叶片似的蝴蝶,在一束怒放的花朵上颤动,哈男凝视着扉页上美丽的图案。 哈男望着上官嫦,笑道:“上官嫦,你还在弹钢琴吗?”上官嫦露齿笑了一声,靠在钢琴的右首:“都快半年了,你想听我弹琴吗?” 哈男道:“好呀,你会弹什么曲子呢?”上官嫦想着,纤长的手指绕着发梢:“嗯——‘莱’c‘大海’c‘让我们荡起双桨’” 哈男道:“真的吗,太好了,你真了不起。”哈男说着,竖了一下拇指。上官嫦道:“骗你是小狗。” 哈男笑了笑:“你能给我弹首‘大海’吗?我很喜欢这首曲子。”上官嫦笑着:“当然可以。”上官嫦移过身子坐在钢琴前:“淑茵姐,帮我拿住乐谱。”上官嫦笑望着我说。我坐在上官嫦的身旁,接过乐谱,翻开到‘大海’篇。上官嫦不动声色,沉静了一会儿,她撩过垂在两鬓的头发,蝶翼似的纤指在琴键上弹奏。哈男不转睛地望着,脸庞上浮现男孩阳光般灿烂地微笑。我在空中擎起乐谱,尽量纹丝不动地配合上官嫦。琴声涟漪般荡漾,仿佛爱情岛上攫人心迫的呼唤,一绺绺,一丝丝叮咚作响地落在上官嫦的房间里。窗外,相思树忘情地摇曳,溶在琴音里,簌簌地飘落几片树叶。上官嫦随琴音的节奏,舒缓有致地摇晃身体,两只手膀在琴键上移动,仿佛盛开了一百年的相思树,缥缈无依。弹完一曲琴音,上官嫦扭过头注视哈男,笑道:“怎么样,好听吗?”哈男咧嘴笑了,他高高地抬起手臂,在他的头发上拨了拨,他的星一般的眼睛闪出一堆不可扑灭的亮焰。他说:“好听,真没想到呢。”上官嫦开心地笑道:“真的吗?你以后常来,我给你弹琴。”上官嫦望着粉装玉琢的哈男,两只手在脸庞上不停地揉动。哈男直爽地答应:“好呵!”上官嫦羞答答地站起身,白嫩的面孔露出少女的纯真,她问我:“淑茵姐你说呀,我今天弹的怎么样?”我笑道:“很好呐,真好听。” 上官嫦含笑地说:“是真的吗,因为有你陪伴我练琴,当然好啦。”我想起梁婉容嘱咐过的话,在他们聊天之机,我退身而出。进到厨房里,我在腰际系上围布裙给梁婉容煲姜汤。毓秀楼的门铃响了,我打开门,一个穿月白色软缎襟衫的女人,下面是半墨长裙,饱满地孕着风,显得那苗条的身材格外娉婷,伫立门外。我问:“请问你找哪位?” 门外的女人娓娓道来:“你好,梁婉容夫人雇佣我做仆人,她要我过来。”我这才确信,我面前的女人,就是先前在兰蕙园同梁婉容讲话之人。她的眼睛闪射光芒,微红的唇,椭圆的面孔。口音是地道的闽南语,浑身散发出朝气蓬勃的闽南人的坚韧与亲和。她跟着我进来,我告诉她梁婉容不在,她就静静守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上官仁反制危局 我将要煲好姜汤之时,梁婉容身上搭一条海藻丝绿针织巾回来了。顺着她身上那款珊瑚色长衫的四周边沿,都镶了珊瑚色的宽辫,辫子中间,有挑着姹紫色的细花,和各色璎珞。她手上拎着采购来的物品,气势咄咄地走入毓秀楼。她喘着粗气,脸上沁出脂腻幽亮的汗珠,玉凤上前帮手下来,将物品搁在桌上。梁婉容望望玉凤,脱了薄衫和取下围巾,我接手挂在衣架上。接着,她坐在沙发上,从包里取出冰蚕丝绸帕巾,揩净了脸上的汗珠。我捧着鸳鸯香壶给她倒了杯清茶,她轻呷了两口,撇过脸问玉凤:“玉凤呀,你什么时候来的?”玉凤垂手机警地站着,听到梁婉容问话,紧忙抬起头,说:“夫人,我也是刚进来。” 梁婉容谦和地一笑,脸庞上蕴着一朵红云,道:“那好,以后就依说好的干。嗬,这是淑茵,你有啥不懂可以问她。”玉凤说:“好的夫人,有什么吩咐你就唤我。”梁婉容喝了茶放下杯子,她准备上楼,却停下了脚步:“玉凤,把那些东西提到楼上来。”玉凤忙不迭地答应:“好的夫人!”我随之将盛好的姜汤送进梁婉容的房间。 进入了六月未梢,空气湿润怡人。花园里开着漂亮的花朵,花香水一样地流进来,客厅里全是花的香味。两只蝴蝶乘着花香飘向窗户,像两片树叶在窗户上扑动。四周寂静,太阳露出了头,柔和的光照落在地板上。上官嫦看见我走进房间,让我看她的衣裳:“淑茵姐,你看我穿的这件衣服好看吗?”我拿着抹布擦窗台,笑道:“好呀,很好看。”一面望着上官嫦穿的衣裳。上官嫦把衣裳穿好,书包装齐,一个人慢慢悠悠洗漱。 我在上官嫦洗漱的时机,下楼准备早餐。一切妥当后,坐在餐桌旁的梁婉容催促上官嫦:“怎么了乖女儿?快点吃早餐呀。”梁婉容束着鬈曲的头发,只穿一件宽松舒服的家居服,灰色灯芯绒的长袍,袖口和领口镶着粉桃色的缎带,有点儿像睡袍,却比睡袍来得考究。上官嫦没有理睬她静静地坐着。窗外的太阳渐渐升高,几缕金色的光芒穿透窗户照射楼内。梁婉容道:“快用早餐,让张司机送你回学校。”上官嫦迟迟没有说话,她坐在桌旁一动不动。两只娇柔水嫩的纤手微撑着下巴,眼睛注视窗外的蝴蝶。蝴蝶飞走了,留下一扇空裸的窗户。 终于吃完了早餐,上官嫦随张司机怏怏不乐地回了学校。我一看客厅再无他人,从后院提来水桶,拿着墩布,在地板上擦试。马上要擦完地板的时候,客厅走进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立在一边,宁静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他的脸庞白皙洁净,他的眼睛深邃柔情,他薄薄的留了胡髭,富有男人的成熟和魅力。说具体点,此人长着一张兼有猴子般精明嘴脸和魔术师真假相貌的一种面容。我望着他上了楼。之后,我听见他在唤梁婉容。 梁婉容穿一双高跟鞋配着一条浅咖色的铅笔裤,使女人的双腿纤细修长。她打开了房门,用了温柔的语调唤唐书玮:“你来了呀,——书玮——”唐书玮问:“梁婉容,你一个人在房间呵?” 梁婉容回道:“是我一个人!”唐书玮玩笑似地说:“你肯定想我了。”彼时,我听见那个男人甜言蜜语地说话,那个鬼鬼崇崇的男人——上官嫦的叔叔,他就是唐书玮吗?我愈发对上官嫦的叔叔感到好奇,我在心里想,他和上官家究竟有怎样的关系,他和梁婉容夫人似乎有说不清的暧昧。他怎么总在上官仁外出时神秘地进入山庄,我无法想象给自己一个结论,他们这样上流社会的人,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情感世界占据在我的脑海里。 细雨霏霏的薄暮时分,上官仁从澳洲回来。玉凤在准备晚餐,上官仁就和上官黎坐着攀谈业务上的事情。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上官仁唤住了我:“淑茵,给黎儿的房间送了百合花吗?”听见上官仁问话,我站住了脚步:“是的先生,我遵照了夫人的吩咐,给黎哥的房间放了百合花。”我笑望着上官仁和上官黎。上官黎望着我,一笑,说:“淑茵,辛苦你了!我把那束百合花放在枕畔,我喜欢它淡雅的香气,再说有清洁的香橼气味闻得久了会使人晕眩。”我避开他一直注视的目光,说:“重要的是山庄里荡漾着湖水的腥味,每个有人的房间全要放些百合花,花香会遮住湖水的味儿。” 玉凤做好了晚餐,我上楼唤梁婉容,她的房门轻掩:“夫人,晚餐做好了。”梁婉容打开了门,她正在脱配有粉红长饰带的那一件玫瑰红薄坊棉衣裳,对我说:“我穿好衣裳束好了头发就下来。” 花格纹的餐桌正好落坐上官仁一家。玉凤正在厨房,梁婉容望着上官仁,探求地问道:“上官,这个新来的仆人怎么样?”上官仁对玉凤的厨艺比较满意,笑道:“我看还不错,刚来嘛,她叫什么名字?”他侧过了脸,望了望厨房里的玉凤。梁婉容说:“她叫朕玉凤,33岁。以前给人做过专业厨仆。”上官仁微笑道:“规距照胥申嫂的来,薪酬按月发。”梁婉容道:“你倒不必操心,我早和她讲好了。” 上官仁说:“那好吧,来,我们大家吃饭了。” 上官黎英俊的脸庞现出雍雅的神情,他翘腿而坐,头微微低下,他是从事市场开发领域的专业人才,上官仁将他安排在澳洲进行市场开发,取得了骄人的业绩。上官黎是一个低调的人,他从不吹嘘自已。上官仁从澳洲调回他到大陆,给他的面前廓出一副明朗的图景。上官仁坐在桌边,他一脸堆笑,几根灰色的胡须在唇上乱动,额上爬了几道皱纹。他一开口说话,脸上全布出表情似的有了动作。 上官仁举着一杯酒,慈祥地说:“黎儿你喝呀,来,乾杯。”上官黎的酒杯握在手里,他颤颤巍巍地回道:“爸,我真的撑不住了,一杯也喝不下了。”上官仁望着他呵呵地笑了。上官仁回过脸,望着我说:“淑茵,扶黎儿回他的房间休息。”上官黎从桌边直起身,微微摇晃着身子,两只眼睛荡出酒醉。他的脸颊绯红,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我挽住上官黎的一只手膀踉跄地回他的房间。他斜歪在床沿上,垂下泛红的眼帘,浑身散发浓烈的酒味,脸上红的像一团火。“淑茵,谢谢你照顾我。” 忽然,上官黎抓住我的胳膊。我想挣脱他,却被他牢牢地抓住:“黎哥,你喝多了。”他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有醉,我只是多喝了一杯”我只得坐在他的床榻边安静地听他倾诉。 上官黎躺在床上,只觉得一阵阵晕眩,胃里难过的想要呕吐。他抓着我的胳膊,迷迷糊糊之中,他以为自己正抓着贾梦鹂。但是,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并非贾梦鹂。他摇动我的胳膊,不停地问道:“我的梦鹂在哪儿,你告诉我呵。”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趁着上官黎一松劲,抽身站了起来。房间潮热,我只觉得喘不过气,于是帮他打开了窗户。靠着窗外种植着常青藤c白缅花c凤凰木c黄金藤c桑树等常绿植物,高低错落c藤萝缠绕c郁郁葱葱遮罩住窗户上的阳光。清风涌入了房间,上官黎额头和脸颊上渗出汗珠,我拿起毛巾给他轻轻地擦汗。上官黎咬着嘴唇大吼一声:“我好渴,我要喝点水。”我心间微微一怔,给他倒了一杯水。上官黎颤抖地拿着水杯喝了两口,又躺在床榻上闭住了眼:“梦鹂梦鹂,淑茵”上官黎不停地叫嚷,我以为他要说话,坐近他的身边,问:“黎哥,你想说什么啊?”谁知,上官黎抓住我的手,然后搁在自己的脸上:“你,你比我的梦鹂还漂亮哩,你知道吗?”我让他的话给惊醒了,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我只说:“不!黎哥,放开我呀。”我拼命地想摆脱他,只是不曾料想,任凭我怎么使劲,都不能从上官黎的大手里挣脱。“淑茵,我的心里还驻藏着一个人,那就是你,我也一直喜欢你,你可知道啊。”上官黎醉眼腥松地倒出了藏在心里的秘密,我惊刹得一时惶恐迷茫,只得任由上官黎抚摸我的脸庞。“淑茵,淑茵,”从房间外传来梁婉容的声音,我不禁一惊,再一使劲,从上官黎的大手里挣脱。我慌里慌张地奔出上官黎的房间,来到上官仁的房间。上官仁躺在床上,梁婉容焦急地对我说:“淑茵,把痰盂取来。”我来到廊上,把靠楼梯边的痰盂拿进卧房。我问:“夫人,先生怎么样了?”梁婉容说:“先生今天喝了不少酒。淑茵,一会儿安排玉凤煎熬冬枣和梨汁汤,让先生喝了,让他醒醒酒。”我说:“好的夫人,我立刻办!”我刚出门,梁婉容唤住了我:“淑茵,先取个毛巾来。”我匆匆地下了楼。在厨房里,玉凤正埋头收拾碟碗。我走进厨房,她撇过脸问:“淑茵,有什么事吗?”我回道:“嗯,夫人说,给先生熬些冬枣和梨汁汤,我取个冷毛巾。”玉凤问:“熬冬枣和梨汁汤给先生醒酒吗?”我回道:“嗯!”我拿着一条毛巾不抬头地应了一声。玉凤望了望我,说:“熬好了汤汁,我端上楼去。”我取出一只洁净的脸盆,把毛巾放进去,盛上水,端进了上官仁的房间。梁婉容从我手上接住,拧干冷毛巾,轻轻搭在躺在床上的上官仁的额头上。“淑茵,熬好了汤汁盛来让先生喝,我也得休息了。”梁婉容说完,在一旁的床榻上休息。我进入厨房,玉凤已收拾完碗筷,正从水果盘里挑选新鲜的冬枣和一只鳄梨,切成薄片,放入砂钵锅里加水煎熬:“淑茵,先生可好,休息了吧?”我说:“先生休息了。”玉凤问:“鳄梨汁好了,我盛上给夫人吗?”我扭过头,看看客厅墙壁上的摆钟:“哎呀,玉凤姐,早过了你回家的时间了。”玉凤笑道:“没有关系的,给人做厨仆从来都是这样。” 冬枣鳄梨汁熬好以后,玉凤盛上一碗,她将要端给楼上的上官仁,上官嫦走来。上官嫦望了望碗里的汤汁,问道:“玉凤姐,这是什么呀?”玉凤说:“这是冬枣鳄梨汁,给你爸爸喝!”上官嫦道:“爸爸喝这个干嘛?” 玉凤解释道:“喝了这种汁水能醒酲解酒呢。”上官嫦望望玉凤,说:“这样呀,那我端上去吧。”玉凤穿着深赭色的蚕纱短袖大襟上衣,烫得舒整的青色暑凉绸长裤,一双咖喱礼服呢面方口布鞋,露出藕荷色的胳膊。一双手细腻而柔软,右手指上戴着一枚精巧的玛瑙戒指。良久,她只得对上官嫦说:“好,你要小心烫手,让你爸爸全喝了。” 上官嫦欢喜地接过了碗:“放心,我一定让他都喝了。” 夜色朦胧,上官仁静坐沙发上,他的手一直在微微抖动,他抽着香烟,烟灰落在地板上。蚊香的绿袅从檀香炉里一蓬一蓬浮上来,直薰到人脑子里。大约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了眼眸,看看窗外,明亮的圆月挂在空中,清冷的光辉照在他苍老的脸上。他好像想到了事情。就在白天的时候,一个大陆房地产开发商对他的购销合国提出质疑,不断打电话催促他,要求更改合同上的条款。他烦心透了,他在心里埋怨自己落入尴尬的境地。他缓慢地直起背,俯下身子,将半截烟扔进了烟灰缸里,向上官黎的房间喊了一声。 上官仁浑亮的声音在空阔的客厅里传开。上官黎的房门吱地打开:“爸爸,你是在叫我吗?”他伫立房门口问上官仁。上官仁道:“是的黎儿,你来我这里吧。”上官黎听到后走出来,快步向上官仁走来。“来,坐在这儿。”上官仁抬起一只手膀,指着沙发对面的紫竹藤椅说。“那个大陆开发商——”他略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一直在打话,三项条款全有问题,我从中斡旋,他们提出了质疑,认为不否合大陆国情,真是莫名其妙。”上官仁带着唠叨的口吻说。上官黎惊讶地说:“是吗?” 上官仁问:“你认为要妥协吗?”他注视着上官黎,想要知道他的想法。上官黎听到“妥协”两个字,在嘴里暗自念诉一遍。他的目光移向了烟灰缸。“‘妥协’?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嘛?”,他重复“妥协”两个字,一种沉重的语调。上官仁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吐出嘴,烟雾在四周散开。上官黎说:“它意味着我们的利益会受到损失。”上官仁道:“当然,合同涉及法律问题。”上官黎问:“我们不能俎樽折冲,三项条款全要重新修改吗?” 上官仁用了严肃的口吻道:“没错,要重新修改。”上官黎绷紧了脸,道:“可惜,至少会损失两千万。”上官仁笑道:“两千万?我认为怎么也会损失三千万吧。”他嘘了一口气。两个人不再言语,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时间一秒钟一秒钟过去,上官仁的一支烟又快要吸完。窗外月华如水,香墅岭沐在皎洁的月光下。茉莉树开着白色小花,在枝头上抖动。金蝉一声接一声,将人的大脑清濯净了。满天的繁星,闪动着暗沉的光。清风从窗外送入,拂动着窗幔。月亮,繁星,树木,还有清风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思。上官黎站起身,目光一直随着上官仁:“如果——条款可以妥协,但权责双方各让一步。”听完上官黎的建议,上官仁阴郁的脸上现出了笑容,眼睛里闪射出光芒。他探长臂膀,弹了弹墟的烟灰,发现几只小蠛虫在眼前飞来飞去。“这正是我想到的,”他随之站了起来,从沙发边移动了几步,踱步近到上官黎的身旁,“权责双方各让一步,是我俎樽折冲对手的办法。不仅如此,我们需有壮士断腕c誓立军令状的决心,方能在双方博弈之中取得最后胜利。”他抓住上官黎的一只手膀,脸上堆出一片灿烂地笑。上官黎说:“不可否认,还是有了损失。”上官仁呵呵一笑,道:“以我陬见,这是最好的方案了。”上官黎问上官仁:“爸爸,你估计会损失多少?”上官仁微笑着从上官黎的身旁走过,心中惢丧,伫立窗下:“差不多还有两千万。” 上官黎道:“还会有这么多?” 上官仁道:“是嗬,估想的看。”上官黎说:“这是一次失误啊。”上官仁思忖道:“嗯,没错!”上官黎再问:“但是他们会退让一步吗?”上官仁道:“我想会,本身属合同争议问题嘛。考虑不周全,我们是‘两瞽相扶’了。”上官仁说着爽朗地哈哈大笑。上官黎望着上官仁,不懂得上官仁的笑声,也不懂得笑声里藏着上官仁坚定的信心和勇气,跟着笑起来 晚风吹拂,山庄里的荷塘畔,正有一个纤长的身影在慢慢移动脚步。我披垂长发,从满塘荷叶里采下一只莲蓬。我把莲蓬放在嘴唇边,不停地轻轻嗅。“淑茵,你怎么来了?”我循声望着,原来是上官黎。一刹那,我觉得有几分感动。上官黎道:“你好雅兴,又来这里散步了吗?” 我对上官黎说:“是呵,你也一样吗?”上官黎望了望我,坐在了荷塘边的一块大青石上。他斜眼看着荷塘里游动的锦鲤,不时唼喋和激起阵阵波浪,他把手伸进荷塘里,摆动水花和荷叶,一股清冷的感觉立时涌上了心窝。上官黎温存的目光注视着我:“淑茵来呀,坐在我身边。”我揉了揉眼睛,夜色使得我看不清楚上官黎对着我究竟是笑还是不笑。我不得已坐了过去,靠坐在上官黎的身旁。月光下,上官黎静静地凝视着我——垂髫刷翠,秋水盈盈,肤白如敷霜,一张多么标志的脸庞啊,这使得他快要忘记主仆身份的界线了。上官黎笑望着我,问:“我送给你的书在阅读吗?”我眸光温和,回道:“嗯,正在阅读。”突然,上官黎拿出了一只横笛,放在嘴唇边。笛声像一首催眼的小夜曲,回荡在荷塘周围。我吟歌而悦,从一棵榕树上撷摘绿叶,衔在嘴里吹奏。暗夜下,伴着横笛,我们两个痴男怨女演奏着动人的乐曲。吹罢一首曲子,上官黎学着我的样子,从树上采下叶片。他将绿叶放在嘴唇间,然而没能吹出声。“来,我教你,”我直起身,再次采下树叶,“舌尖抵住上颚,鼓足气息。”上官黎按照我所说,尝试一吹,果真吹出了声音。望见上官黎高兴得孩子般手舞足蹈,我跟着笑了。我轻声道:“我有一件事,想麻烦您。” 上官黎专注地望着我,想了想,爽快地回道:“什么事,你仅管说。”我说:“我有一个妹妹,她想出来打工,你能把她安排进纺织厂里吗?”上官黎笑道:“安排工人需要给我父亲打招呼,有我推荐,她将有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一靓妹寻亲迷途 我步行在芙蓉镇城邑上,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我的头顶,我仰脸看了看「芙蓉镇客运站」六个硕大雄浑的字,心里暗自祈祷妹妹葆君平安到达芙蓉镇。天际飘荡着稀薄的云层,朵朵浮云,越飘越慢,淡淡的云影,逐渐透明。云影轻轻拂过街道,扫过钟式大教堂的楼壁,经过屋顶,遮住过往的人们,仿佛要拭去墙壁和屋顶上面的污泥尘土,抹掉人们脸上的愁容。 一辆满载乘客的长途客运车终于到站。从车厢里跳下一个梳着马尾辫c拎着咖哩色小包的乡下姑娘。她穿着青格小衫,素净的脸庞,不论是谁,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从外乡来到此地。她驻步车前,看了看时间,这比预期的时间整整延迟了二个半小时。天空飘着雨,只是一场小雨,既使弄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裳,也不足为怪。使她难为情的是,现在该去往何处呢?她只知道香墅岭在芙蓉镇的翠屏山下。她慢慢走着,漫无目地,在客运站,她守候了一阵功夫。走出了客运站,她见一座玲珑剔透细妆花c堆五采c三檐四簇的茶楼,几个橼角都悬着五彩细百褶香云盖,挂一盏顶大光素明艳琉璃灯。而周旁是巍峨宏伟c高低错落的时代影院楼。走进了一家水果店铺里,她挑选了一些新鲜荔枝和苹果,拎着水果袋她走上了街道。 当日,上官黎驾着他心爱的奥迪,奔驰在芙蓉镇街上。天空雨花飘飘,上官黎觉得视线被雨刷器隔离开,心里直想尽快返回香墅岭。突然,一个姑娘从街道旁闪身出来。一瞬间,上官黎用脚踩住刹车,然而还是出了状况。那个拎着水果袋c背着包的女孩被他的车顺间带倒,女孩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水果散落一地,手背上也被磨出了一片淤青。上官黎将车停稳,从驾驶坐跳下来。他慌张地大叫:“姑娘你怎么了,摔坏了吗?”女孩望着上官黎,轻蹙眉梢,微微一笑:“没有关系,我没什么事。”上官黎走近了她,将她从地上掺扶了起来,殷切地问:“我真不是故意的。告诉我,有哪儿痛吗?”那女孩只顾捡拾满地水果:“不,我不痛。”她一面应附着上官黎,一面将散落地上的水果捡回了水果袋。上官黎道:“倘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怎么横穿马路呀?”那女孩掏出纸巾,揩了揩胳膊上的泥淖,微笑地回道:“我没有发现有车,因为雨珠遮住了我的视野。”上官黎点点头,长松了一口气,无意观察被他撞倒的女孩。女孩穿着淡素的衣裳,顾盼有灵的眼神,纤细的声音,使他在心里一阵纠结。他问道:“你是芙蓉镇的人吗?”女孩重新拎起包,伫立街道一侧。她望着英俊倜傥c风度翩翩的上官黎,两颊顷刻红润:“不!我不是芙蓉镇的人,我从外地而来,只想找到姐姐。”上官黎一惊,忙问:“难道还没有找到吗?”女孩迟疑了许久,对他说:“我已经等候一阵了,但,没有看到我姐姐。”望着对面女孩,上官黎心头仿佛卷起了一朵浪花。 旦见面前女孩:上身是青格小衫,衫胸处别着用金色琅珠串接的蝴蝶胸针。裤子是条浅蓝色的确凉,裤腿宽大的像是能兜灌进风。脚上是黑色纳底的布鞋。修眉大眼,水灵灵瞳仁中像含着一汪露水,又恰似两枚剥了皮壳的龙眼,透亮灼灼。梨涡浅浅,下巴弯翘,修长脖颈有古典美女的气质,玉肩露骨,双乳膨胀自衣衫下隐隐挺立。肌嫩肤白,像是一朵出水芙蓉。长长的一条马尾辫,辫根处钿套着一个血瑙珊瑚佩饰,搭在胸前。腕上有荧荧闪亮的银镯。一根食指上戴枚银戒指。细一望来,毫不逊于江南水乡质朴的乡下妹。 上官黎目视周遭,雨水淅沥,街圃葱绿。圃内篁c松c修竹绕痤假山,巨石叠垒,高有丈余,苍藤碧萝,斑驳网胃。他心想:这个女孩究竟与他有缘分,天上下着雨,总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街上吧?上官黎注视着面前身体单薄却漂亮的女孩,心里升腾起激动和不安:“你也不知道你的姐姐在哪儿,不防你先跟我走吧,到了我家在慢慢找你姐姐。”女孩伶俜地站着,思忖地说:“但是我们不认识呵?”上官黎笑道:“那又怎样?你看我像是个坏人嘛。”一经上官黎怂恿,女孩未经考虑,随上官黎上了车。上官黎驾着车飞速驶向香墅岭。 而我,因未接到葆君,只能在客运站里盲目晃悠。雨过初霁,火辣辣的太阳毫不忌惮地照在我的身上,使人烦闷不安。大约等候了一个时辰,天色渐近黄昏,不得已我只能返回山庄。到了山庄,我依然惦记妹妹。我心想:妹妹葆君知道我在香墅岭,也不知道她能找到我吗?来到梦蕉园,我的心中一阵焦燥,等不来妹妹,干脆把几件衣裳洗了吧,这样我拿来木盆,盛满水洗衣裳。太阳已经落山,我洗完了衣裳,前往毓秀楼。 待进入客厅,我着实一惊。因为,我看见妹妹葆君静坐客厅里。我惊喜地唤道:“妹妹真是你嘛?”葆君道:“姐,姐,是我,葆君呀。”我们高兴地相拥而泣。我赶忙又问:“你怎么找到这里了,不是说好在客运站等我的吗?”葆君泪眼婆娑地望着我,轻轻咬了咬嘴唇,一张桃腮杏脸苍白如白璧微莹,微微一笑,愁索道:“只因没能做上火车,便搭乘长途客车,可恨手机又没电了,到了芙蓉镇,天南海北,无处可去。”上官黎笑道:“幸事,幸事!谁想被我撞到的女孩,居然是你的妹妹呵。”我感动得差点要哭出声,但是,我强掩着内心激动,听完了上官黎的讲述。我们姐妹聚守香墅岭,一时之间,使毓秀楼的气氛也急剧飙升。我拉着葆君的胳膊,问她:“妹妹,爹娘一切可好?”葆君揩了揩脸庞上的泪珠,告诉我:“姐,爹娘啥都好,只是让我告诉你,在香墅岭要踏实做事,等到了年关再回家。”我拿着她给我买的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说:“你吓坏我了,我就怕你搭错了车。你真是太让我高兴了。现在走吧,去我梦蕉园的住处。”葆君点点头,望着上官黎,带着感动和愧疚说:“谢谢你了,要不然我恐怕还在芙蓉镇的街上瞎逛呢。” 上官黎轻咬着嘴唇,说:“不要说谢不谢的话了,你们姐妹能聚守我家山庄,好像是上天的安排和旨意,多么巧合,多么不可思议呀” 我们从客厅出来直接前往我的住处。走入梦蕉园,进到房间,我给葆君盛来一盆洗脸水,搁在一张小杌子上,我对葆君说:“快点洗洗脸吧,坐了两天长途车,看你脏的快变成大花脸了。” 葆君从包里取出洗漱用具和毛巾,将脸盆端出房间外,搁在青瓷花坛上洗脸。忽然,王瑞贺带着两名工人从藕香榭走来,他发现葆君正站在花坛边洗脸,于是停下脚步。王瑞贺大大咧咧地问道:“喂,你是谁,新来的工人吗?”葆君一回脸,望见身后站着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从房间里走出来:“瑞贺,今天不开工吗,怎么在这儿转悠呢?”王瑞贺拨了拨头发,扬了扬眉毛,望着我一笑,道:“工厂轮班大调整,下午不开工。咦,淑茵姐,她是谁啊,是新进厂的工人吗?”我笑道:“她呀,当然不是新进厂的工人。她呀,是我的妹妹,黄葆君。”王瑞贺一听,眼前骤时一亮,笑道:“你们姐妹俩个长的可真像,早就听说你有个妹妹,没想到就站在这里了。”我满心欢悦,把一块香皂和一瓶洗面奶递给葆君,葆君不吭声地在花坛边洗脸。王瑞贺傻傻地笑问我:“她是今天刚到的吧?” 我说:“是啊,你笑什么呢?”王瑞贺咧大嘴嘿嘿地笑,身旁两个年纪稍小的工人跟着一起笑。王瑞贺道:“我告诉宥凡大哥,他保证不相信呢。”话一说完,三人走向喻宥凡的住处。 葆君洗完脸,进到房间里,我把一面镶水银八宝镜递给她:“喏,这是我的粉霜油,你先抹一抹吧,改天我上镇上给你买瓶好的。”葆君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八宝镜,说:“姐姐,大家都说咱姐妹俩长的像,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呵。你说,我们俩到底哪儿更像。”我微笑一声,走近葆君,抓住葆君的满头秀发,给她梳马尾辫:“那还用说嘛。我们俩只相差二岁,难怪别人总会误解我们呢。要说哪儿最相,我看就是一双眼睛了。”我给她梳好了马尾辫,将镜子拿过来,从身后照了照。我笑说:“你的头发又长长了,你想这样留着吗,恐怕这么一来,到年未就会长至腰际。”葆君摸了摸自己的秀发,扭头问我:“姐姐,你在园里干点什么活计,怎么不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啊?你知道娘有多想你吗,天天掰着指头算,一点音讯也不回。”我笑道:“不是姐不给家里打电话,主要是怕娘想起我。我是断梗飘蓬,这样走得干净,她也不用老是记挂在心里。”葆君点了点头,从包里取出一件簇新衣裳:“姐,你瞧,衣服给压皱了,你有电熨斗吗,我熨一熨它。还有那条白绫裙,也是折折纹纹的。”还没等我回话,她接着一笑,道:“看这些水果,是我从镇上买的,可惜掉在地上了。但,倘若不是他,我看还得在镇上等一阵呢。”一面说着,葆君将袋里的水果一个个掏出来,用抹布一个一个擦试了一遍。 我们坐在房间里,一时间高兴得只知道聊天。不过一会儿功夫,王瑞贺带着喻宥凡来到梦蕉园。推开了门,喻宥凡望望坐在房间里的葆君,心想:姐妹俩个长得真像呢,真不知道她来芙蓉镇是干活还是探亲。我看见喻宥凡,噗嗤一笑,说:“宥凡,你在看什么呀,她就是我妹妹葆君。”喻宥凡回过了神,轻轻笑了两声。王瑞贺说:“你们姐妹俩在园子里相聚,这可真是一件大事,说不准晚上那些工友都会来看一看呢。”我不以为然的笑着,从桌上拿了两个苹果,给他们俩一人一个。喻宥凡将苹果拿在手上,笑着说:“我打小就喜欢吃苹果,你的苹果一定是从镇上买的吧?” 我问:“你怎么知道呵。”喻宥凡在手心里掂了掂苹果,又是一笑,道:“这还用得着想,苹果光滑水嫩正新鲜呢,不是从镇上买的才奇怪。”我望了望他二人,猛然想起重要事,笑道:“看呵,只顾了聊天,我都忘记给你们介绍了。”我拽了拽葆君,葆君赶紧立在我身后:“他是喻宥凡大哥,他是王瑞贺,他们都是厂里的技术标兵。”葆君应允地笑着,答话道:“宥凡大哥好,瑞贺好,第一次见面,请关照呵。”说笑间,喻宥凡和王瑞贺两人遂也坐在椅子上。我给他二人倒了两杯水,随着坐在一张椅子上。喻宥凡啃着苹果,笑道:“苹果真甜,比俺老家果园里的毫不逊色。”坐在一旁的王瑞贺一惊,问他:“喻哥,你家在哪里呢,专职种植苹果吗?” 喻宥凡笑道:“俺老家在福建石狮,从这里坐车要二天。俺家乡的苹果多的拉都拉不完。”王瑞贺斜睨葆君,两颊热呼呼的,他说:“淑茵姐想让她在纺织厂工作,是吗?”我微微一笑,回道:“你怎么知道她要在纺织厂干活呵,她毛遂自荐,我也在考虑。”王瑞贺望着我和葆君,铮铮地说:“我们虽说是饭糗茹草,一叶飘零。但上官仁对我们大家好,工资薪水也比别人的高,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会来人呢?”我赞同地回道:“我是有此打算,现在小妹来了,我明天就跟上官先生说。”葆君矜持地坐在我的床榻上,眉梢轻蹙,双眸脉脉,呆望窗外。她只觉双眼困涩,饥肠辘辘,只是不便告诉我。大家围坐,寒喧了好一阵,喻宥凡一看时间,已是下午六点整。他直起身,不急不徐地道:“葆君刚到,一定还没吃饭,咱们到镇上吃饭吧?”话未落下,王瑞贺说:“这个想法好,我也想了好久了,正想去镇上逛一逛哩。”我和葆君相视一笑,我对葆君说:“怎么样,去镇上吃饭吧?”葆君想了一想,浅笑轻颦地说:“行呵,我把衣服带上,找个伙计给熨烫熨烫。”我们四人丝毫不含糊,一拍即合,我关好门窗,一起出了香墅岭走向芙蓉镇。 走在芙蓉镇街上,我们欣喜若狂地朝四面张望。城邑上,游客贾商来来往往,悠闲自得。王瑞贺眼望一处饭店,说:“喻哥,咱们进这家饭店吧,你瞧,里面的人可真多。”喻宥凡停下了脚步,抬眼望望,果然见里面熙熙攘攘,吆喝不停。我们正在踌躇,饭店的侍员跑了出来:“各位,请里面坐,小店有各种精美绝伦的美食,西芹腰豆卤猪肉,鱼翅荷藕嫩豆芽,样样俱全。”喻宥凡拿着点菜单,对我说:“喜欢吃什么,让你妹妹点吧。”我望望葆君,她正安静地坐在我的身旁,于是问她:“你想吃点什么呵,坐了一天车,一定饿坏了。”葆君温静地喝了一口茶,难为情地一笑,道:“姐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喻宥凡把菜单递给了我,我顾不上客气,看了一遍菜单后,亲点了河蚌烧豆厨和卤肉酱粉条两道菜。 我们吃过了饭,喻宥凡大度地结清了餐费。走出饭店,天色渐已晦暗,夕阳里最后一抹橘黄色的余晖渐渐消退。天际闪烁着几颗耀眼的星星。我抬头望着,心里想起远在家乡的爹和娘。山风鼓荡,晚风轻柔,我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逸。我觉得惬意,也很清爽,尤其想到妹妹能来到我身边,无形之中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和力量,它使我面临任何挫折和困难都不再俱怕,它使我有足够的勇气迎接未来的生活。 然而,事情往往难以预料,当天夜里,住在我房间的葆君突然患病。她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额头上不停得流汗,等我发现的时候,床单上已流下一片汗渍。我听见葆君在梦里呼唤我,赶忙起床,近到葆君的身边:“妹妹你怎么了,妹妹,妹妹。”我使命摇撼着葆君的身体,惊恐地大叫。葆君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一使劲,她睁开了眼睛。她不停地叫道:“姐姐,好热,我的头好痛。”我仿徨不已,用手在她额上轻抚,的确,葆君的额头烫的像是个火炉。望着葆君,我心里想:怎么会这样呢,白天人还活蹦乱跳,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搓着手,焦急的直跺脚,像热锅上的蚂蚁。无耐之下,我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去,又找了一条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这样等过了一个钟头,我再用手抚摸她的额头,仍然是热的发烫。我在心里默想和惦量:不行!要把妹妹送进医院。但是,现在是夜里二点钟,如何将她送往医院呢?我不安得在房间里踱脚步,我望望窗外,夜色如墨,晚风吹动着窗下的几株蜡梅,吹动着窗帘,更吹动着我的心。“不是还有黎哥吗,他说过若有事情就去找他。”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穿好衣裳,打开门,奔向上官黎的住处。 夜里两点钟。上官黎坐在电脑前,他喜欢玩电脑游戏,喜欢玩三国杀,他无意中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凌晨了。彼时,他觉得脑海异常清晰,像是被注射过一剂兴奋剂。他点烧一支烟,放在嘴唇里,还是不够过瘾,他又点燃了一支烟。不过一会儿,他的房间里已是云遮雾绕。 “嘭嘭嘭”,突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传入上官黎的房间。上官黎一惊,扭过头仔细听,“黎哥,黎哥哥”他掐灭香烟,从电脑桌前直起身,一阵更紧促地敲门声传入了他的耳畔。待他把房间的门打开,发现我垂手而立,笑道:“淑茵,怎么是你?”我难为情地双手绞揉衣襟,望见上官黎,一时激动,眼眶里含满了泪珠:“我妹妹病了,她在发高烧,我请求你带她到镇上的医院里。”上官黎一脸诧异地注视着我,仿佛没弄明白:“你是说下午来的葆君吗?”我语无伦次地说:“是的!是的!她病了,现在躺在床上。”上官黎想也未想,拉上我,往我的住处跑。到了我的房间,他发现躺在床上的葆君在瑟瑟发抖。 我随在他的身后,一直望着他将葆君抱进车里。我们在黑黝黝的夜色里,直奔镇上的一家私人诊所。我们进了诊所,找到夜间坐诊的大夫,大夫看了看微闭着眼眸的葆君,告诉上官黎让他把葆君放在病床上。诊所大夫望着葆君,对上官黎和我说:“类似情况,我遇见过无数,通常是因为进食了不洁净的食物,或是着了风寒引起的发烧和腹泄。”我们眼望着坐诊大夫,他边说边开处方药,接着我们取出药品,给葆君输上了药液。 不知何时,躺在病床上的葆君,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哭泣。她睁开困顿的双眸,发现我爬在她床边。“姐姐,你怎么哭了。”她咬牙说。我坐在病床边,两只手紧紧地握住葆君的手。望着苍白憔悴的葆君,我的心间直觉得五味杂陈。妹妹从来没出过远门,这次却千里迢迢的来寻找我,让我惊喜交集。我握住葆君的手,想用我的温暖来抚慰她冰冷的躯体。我能感觉得到,葆君的身体在微微打颤。我用手把她眼角的泪珠抚净,说:“妹妹好些了吗,姐姐没有哭,没有哭。” 葆君望着我,感到无比自责,她不曾想到会一波三折。她微微地张开嘴唇,说道:“姐姐,娘说,让你在庄园干着,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说着,用毛巾擦了擦葆君的额头。站在床边,上官黎冷静地望着我和葆君,两个清纯无暇的姐妹,使得他愁肠百转。他走近爬在床边的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现在不用担心了,诊所的大夫我认得,他肯定会给葆君最好的治疗。”我扭过头,望着上官黎,眼里充满感激和信任:“谢谢你黎哥,我给你添麻烦了。”上官黎笑了一声,道:“不要再说什么麻烦。能为你们姐妹俩服务,真是我人生莫大的一件幸事。”说完,他再次将诊所大夫唤近身边:“她怎么样,不会有什么大碍吧?”诊所大夫紧锁双眉,肯定地说:“她应该是过于劳累所致,着了一点风寒,输完液体,我再给她开一点药,休息两天,她应该不会有事。” 诊所大夫说着,又在处方上开了两种西药。上官黎接过处方,前往药房划价开出了药。这样一直到了凌晨五点,葆君输完了所有液体,她在我们的帮扶之下慢慢地从病床下来。上官黎关心倍至地问葆君:“怎么样,好些了吗?”葆君舔了舔微微干瑟的嘴唇,笑道:“我感觉好多了,谢谢黎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上官黎 第二天,一直到了中午十一点,上官黎才睁眼睡醒。他记得早晨要同贾梦鹂游湖畔,进翠屏山。他匆匆忙忙地洗漱完毕,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意大利versace的亚麻休闲裤和一件桑蚕丝黄色短袖衬衫。穿上一双gui休闲皮鞋,腰间系了一条真皮铂金扣双面腰带,开车找寻贾梦鹂。两人见面后,按照他们事先的约定,来到了湖畔。湖面上清风吹荡,水鸟低鸣,湖岸上有游人在高高的木麻黄里追逐玩闹。湖水在岩礁之间闪烁碎亮的光。贾梦鹂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兰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粉嫣色的麻纱短裙,坐在一处临湖的岩礁上,沐在夏日的暖阳里。上官黎则穿上救生衣在湖水里沉浮游动。像一面镜子的湖啊,湖!上官黎在默自祈祷,他不是因为碧蓝的湖而心悦,使他烦心的是贾梦鹂。昨天,当贾梦鹂告诉他,已经怀有一个月的生孕时,简直使他岔异。不能要孩子,她还不到十七岁,怎么可能要个孩子呢但贾梦鹂不这么认为,她笃定要做孩子的母亲。上官黎慢慢游荡,他来到贾梦鹂身边,爬上岩礁同贾梦鹂坐在温眩的阳光下。 贾梦鹂静偎在上官黎的怀里,眼眸里流溢着满足和舒娴。她已经想过了,若是执意嫁给他,那么腹中的孩子就能保全。她当然想嫁给上官黎,她更想要孩子,从那天那日起,她唯命是从地跟随上官黎。抚了抚贾梦鹂满头的秀发,上官黎带着坚定的口吻说:“梦鹂,若是你爱我,就上医院做掉腹中孩子吧,你刚刚十七岁,还不具备做母亲的资格。”他的话深深地震慑住了贾梦鹂,当她准确无误地听到上官黎说出这样的话以后,简直要疯狂了,一直等待,艰难地守候和期盼,原来是这么一个结果。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不想再听见上官黎要求她上医院取掉孩子之类的话。她拥住上官黎的身子,想说服他,而且必须要他改变初衷。湖畔木麻黄在风中簌簌的叫响,伴着湖浪声,发出有节奏的乐音,贾梦鹂凝望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轻轻地对他说:“我们上湖岸吧,那里风小些。”上官黎愣了半刻,他不知道为何非要上湖岸,于是顺从地自岩礁上起身,相拥贾梦鹂前往湖岸。 两人刚走上湖岸,突然,从木麻黄里窜掇出三个年纪同上官黎相仿的青年人。其中一人,用手搭在上官黎的肩膀上,问道:“我说上官黎,这个姑娘是谁?长得挺标志的呵。”他谑嬲地呵呵一笑,逗引得身旁的同伴也笑了。上官黎望着发笑的伙伴说:“韫欢,她是我的女朋友,她叫贾梦鹂。”韫欢紧握拳头,咧嘴笑着,大声说:“如果你有什么事,仅管来找我,我韫欢为你摆平。”上官黎跟着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在空中挥舞,说:“只要为哥们儿着想,这点是小意思,你们拿去喝酒吧。”韫欢毫不客气地接过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三人说完话,将要离开,韫欢再次停住脚步,扭头对上官黎说:“上官黎,晚上酒吧等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呵。” 上官黎笑说:“是呵,我知道了。”说完,带上贾梦鹂往岸边的大青石方向走。两人在湖岸一直玩耍至中午两点,上官黎只觉得饥渴难耐,带着贾梦鹂到了湖岸边一家饮食店。吃完午餐,上官黎相邀贾梦鹂一周后带她进山里玩。 香墅岭毓秀楼里,我手里拿着抹布,蹲在地上挪动脚步,正抹着梳妆台的桌腿。上官黎笑嘻嘻地问道:“淑茵,怎么还在忙活?”我停了下来,望着他说:“是呀,今天不工作了吗?”“上官黎笑道:“下午要来个客人。”他咕噜着说非常快乐的样子。我问:“来什么客人?”我在心里想:香墅岭常有客人来访,又会来个怎样的客人呢?“这个人嘛——”上官黎说着回脸给我扮了个怪相,“你见过她!”他坐在沙发上,穿了一件长袖的葡萄色衣衫,领口系着白色蝴蝶结,头发梳理的干净整齐,现出一张英俊的脸庞。他不时地扭过头,看看墙壁上摆钟的时间,“三点半,她应该要来了吧。”他自语着望了望我。我一个人伫立窗下。窗台上有紫的紫荆,绿的绿萝,黄的美人蕉。我在花朵上浇了一些水珠。我猜测地问:“她还没有来吗?是你的贾梦鹂吧。”上官黎有点惊讶地望我:“你怎么知道?” 窗外雨声潺潺,春意阑珊。绵绵雨珠滴落在棕榈树浓荫之间,有钝钝急促的轻响。我想起梁婉容房间的窗户开着,汲步上楼去她的房间。我走进梁婉容的房间。窗户是开着的,一受到风吹,雨珠全飘进来,落在窗下的桌面上。我匆忙走上前,关上了窗户,接着,又垂下了百叶扇。刚要出门,发现墙上挂着一副上官嫦的肖像:椭圆的脸,淡蓝的眼睛,她望着我灿烂地笑。我回了她一个灿烂地笑。 倏然,门铃声响了,我匆忙下楼。开了门,贾梦鹂伫立门外。她弯着臂膀打着一把红雨伞。旦见她:一袭团云鎏金的对襟湖绿色套衫,七分冰蚕抽丝软缎裤。满头的长发盘成美人髻,髻发绕着五彩绸带。耳朵上摇幌着一对蓝色宝石耳环。脖颈里是一串浑圆晶亮的珍珠项链。一双葡萄红的细眉,深深嵌在瞳仁之上。植满眼睑的假睫毛,扑扑闪闪。揩在脸上的胭脂粉中带白,嫩滑有致。娇艳的脸庞使牡丹失色,娉婷的姿态叫弱柳为之自惭。一双半裸在外的羊脂白玉手膀,纤长匀美,富有弹性。 贾梦鹂伫立门口,我笑道:“梦鹂,是你?”无意之中我唤出了她的名字。贾梦鹂微笑地向我示意,一面收起了红雨伞。贾梦鹂说:“你好,我来看上官黎。他在吗?”我说:“他进了纺织厂,一会儿就回来了。”贾梦鹂走进来,收起了伞,我接过手,将雨伞搁在藤椅上。贾梦鹂问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吗?”她的声音纤细,宛然一曲春水。我回道:“嗯!”我的眼睛望向她:一张柔美的瓜子脸,弯细的眉毛,红的唇。我笑望着她:“你快坐呀。”贾梦鹂脸上红扑扑的,垂在鬓边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她轻轻地抬起了臂膀,用手好整以暇地梳理头发。她的白色裤子上落了雨珠,光亮照在上面现出几点墨色的污迹。她刚要坐下来,发现窗台上的美人蕉。于是,托口赞叹地说:“好漂亮的美人蕉!”我给她沏茶,笑道:“上官嫦喜欢那盆花,她最喜欢那种艳靡的色啦。”贾梦鹂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一面发信息,一面漫不经心地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立在窗下,将窗幔慢慢地拉开,窗外顿时落进来一片明亮的光。小雨霏霏,兰蕙园浸润在清新的气息里,百合花在园中摇曳多姿的芬芳。我向她投去一个淡淡地笑,说:“淑茵!” 上官黎从纺织厂返回。他走入客厅,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贾梦鹂,走上前,亲切地唤了声:“梦鹂,你来了呀?”贾梦鹂微笑着,眉目传情。我望见上官黎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几颗雨珠闪在脸庞上,我递给他一条毛巾,他揉干净头上的雨水,脱了穿在外面的一件衣裳。“先等一等,”上官黎诡秘地一笑,进了他的房间。他在房间里找出一件衣裳穿在身上。他拉住贾梦鹂的手,欣喜地说:“梦鹂,我们坐这儿——”贾梦鹂羞答答地偎坐在上官黎的身旁,她矜持地同上官黎说话,笑容始终绽放在她的脸上。坐在一旁的上官黎埋着头,两只手握在一起。贾梦鹂说:“黎哥,我签约了平面模特广告公司。”上官黎仰起目光望向她:“那好呀,很适合你。”贾梦鹂道:“黎哥,你真的爱我吗?”上官黎的脸上现出茫然的神情:“我爱你呀。”贾梦鹂严肃地问:“我们能走在一起吗?” 上官黎直起了身子,他咬着嘴唇,期期艾艾地说:“我们能走在一起。”贾梦鹂笑道:“我们已不是裙屐少年!人生几何,当是谈婚论嫁之时。有人说,人生像戏剧,不到生命终节,就永远在演绎一出悲欢离合的人间故事。” 半晌,贾梦鹂轻声叹了口气,一面捧起碧螺春茶喝。上官黎探求地问道:“梦鹂,你怎么在叹气呢?”贾梦鹂道:“你要返回澳洲,不是吗?”上官黎吞吞吐吐地正在迟疑:“这个嘛”贾梦鹂走近上官黎的身旁,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温柔地说:“黎哥,我是爱你的。”上官黎自信地道:“我知道!”贾梦鹂又说:“但是”上官黎追问她:“但是什么?”贾梦鹂道:“如果你回澳洲发展,我们”上官黎没有说话,两只眼睛望着窗外 这样一直过了很久,贾梦鹂的眼光深情地望向上官黎:“黎哥,我要走。”她说着走到藤椅旁拿起了红雨伞。上官黎拉住她的手:“梦鹂,我送你回吧?”贾梦鹂便撑开了雨伞。上官黎深情依依地送贾梦鹂离开山庄。他回来后窗外还一直飘落小雨,他揉着眼睛露出疲倦的样子。看了我一眼,他颓丧地坐在沙发上。 梁婉容从山庄外回来了,她穿着一件埃及蓝深绿芍药花图案的薄丝衫,围着一条蜜合色水印碎花巾,身后随着上官嫦的叔叔。梁婉容冷漠地说:“唐书玮,你回去吧。”唐书玮笑道:“你累了吗,婉容!”梁婉容道:“唐书玮,我不是累,外面的雨——”她向窗外望了望。唐书玮问:“你愿意我多陪你一会儿吗?”梁婉容有点犹豫:“上官不在,你还是——”唐书玮舒了一声气:“那好,婉容,那么我要走了。”他说完走出了山庄。上官黎正要进他的房间,梁婉容唤住了他:“黎儿,想着事情么?”上官黎不知道如何回答梁婉容。梁婉容问:“有什么事情么?”上官黎说:“梦鹂刚才走了。”梁婉容笑了笑,饶有兴趣地说:“那个姑娘看上去很漂亮哩。像上官嫦给我描述的一样。”上官黎认真听着,脸上露出关切的样子问:“她怎么说?”梁婉容一本正经地回道:“高高的个子,弯细的眉毛,两只眼睛会说话,笑起来像蜜一样甜。”上官黎嘿嘿一笑:“妈妈,你觉得梦鹂是个怎样的姑娘呵?”梁婉容巧笑嫣然,想了一想:“这个嘛!一个好姑娘。” 上官黎重复着梁婉容的话:“一个好姑娘?那我们能走在一起吗?”梁婉容略顿了一会儿,她凝视低语的上官黎。我捧着煲好的姜汤碗走来,她微笑着接在手上:“我相信缘分能让我们走在一起。”她一面喝姜汤,一面用肯定的口吻说。梁婉容问上官黎:“你真的喜欢她吗?”上官黎的目光注视着梁婉容:“嗯,我真的喜欢梦鹂。我们在恋爱。”他柔情的双眸里闪现光亮。梁婉容喝着姜汤,又撇过脸对我说:“淑茵,这里辛苦你了,现在没有别的事了,你回梦蕉园吧。”我应道:“好的夫人!”我望了望上官黎,他羞怯地慢慢移过了目光。 一日,上官黎早早走出了山庄。小雨落了一整夜至天明才止住。空气湿濛濛的,清风徐来,轻轻吹动窗幔的一角。地板上留着泥淖的脚印。我半跽在地板上,迈力地用粗绒布擦泥淖。窗幔挡不住夏日的炫目,阳光照满房间抚向我的背。我将地板擦干净,铺上从干洗店拿来的江南丝质古铜色编花地毯。窗外的树梢上鸟儿在快乐地唱歌,深红的蔷薇花绽开如一颗一颗璀璨溢金的红宝石,土埂滋生蒺藜,尖硬的茎尤如玫瑰花茎上的刺一般,还夹杂着几株蛇目菊和龙胆草。我望了望梁婉容的房间,听不到一点嘈杂的动静。我走近桌边,看着葆君带给梁婉容的四件刺绣:《夕阳晚照》《杭州西湖》《秋水烈焰》和《蕉声夜雨》。一转身,上官嫦的叔叔走进来,他穿着整洁笔挺的西装,怀里揽着一大束鲜艳的郁金香,他看见我在揩脸颊上的汗珠,于是向我笑了笑:“夫人起床了吗?”我想也未想,淡淡地告诉他:“夫人在房间,还没有起床。”他说:“嗯,那没关系。”说完,他揽着郁金香进了梁婉容的房间。他待了很久,差不多到晌午时离开。 上官黎在傍晚时分回来了,他带来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件黑色衣衫,他打开盒子取出黑色衣衫穿在身上,向我炫耀地说道:“这件衣掌是梦鹂买给我的。”然后脱了重新放回盒子里。 上官黎的脸上浮出春天般的笑容:“淑茵,这件黑色衫子我穿上好吗?”我笑道:“很好呀!”上官黎问:“这个颜色你喜欢吗?”我真挚地望着他,直言不讳地说:“黑颜色,有一种深沉的感觉,我喜欢呀。”上官黎再次问我:“你说呵,我买个什么礼物送给梦鹂哩?”我想了一下,笑道:“这个嘛你可以问她喜欢什么呀。”上官黎低下了头想着事情:“嗯,也好罢!让她自己来选择。” 上官仁已经筹划上官嫦进省城读书的事情。上官嫦将要进入一所颇有名望的学校就读。上官仁决定,一个星期后亲自安排上官嫦。梁婉容心情阴郁地吩咐玉凤,近几天全做上官嫦喜欢吃的饭菜。晚上,上官嫦走入梁婉容的房间。梁婉容唤了我给上官嫦收拾行装,房门开着。上官嫦喊了梁婉容一声:“妈妈!”梁婉容靠在床榻旁给上官嫦的衣箱里塞衣裳,她听到上官嫦的呼喊,扭过了头:“女儿,有事情嘛?”她拉着上官嫦坐下。上官嫦哀哀地说:“我进省城读书会想念你们。”梁婉容一听,吻了吻上官嫦的额头:“我的女儿长大了” 上官仁从省城回来,上官嫦已安排妥善。上官仁说上官嫦只须学习三个月就到了假期,这样,梁婉容又能见到上官嫦。晚饭的时候,上官仁问上官黎:“黎儿,我想好了,下个月委派你回澳洲,将资金全部回笼,尽可能在大陆投资。”上官黎在吃饭,他望着上官仁:“爸,你决定好了吗?”上官仁用筷子夹起一只龙虾,笑道:“是,我决定好了。”他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上官黎顿了顿说:“澳洲是个大市场。以后”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可不想做“衣冠枭獍”之人。上官仁道:“我知道,但现在大陆制定新政策,对我们有利可图。”上官黎蹙紧眉梢,歪着头想:“下个月——爸爸让我一个人去吗?”上官仁点下头,把烟蒂入在烟灰缸里:“只有你去最好。你在澳洲做过一年业务。”上官黎静静地倾听,一语不发。 晚饭后,上官仁在书斋正欣赏他高价收购的字画。那是一副近现代齐白石老人的《龙虾》图。在燃着鹊檀炉香的客厅,梁婉容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苹果绿软缎长旗袍,坐在沙发上欣赏一只西洋八音盒子。那只八音盒子饱满c娇小,通体青绿,看着只有巴掌大小,鎏金饰边,漆工极为精致,盒盖上的图案是一朵小小的金色玫瑰,甚至能看得见茎枝上的刺针,它点缀在一角。八音盒的外形是半圆的,像一顶舞会中的淑女帽,落落大方,整个造型处理得干净流畅,是一件难得的工艺品。 蓦然,上官黎迈步走出他的房间,他的额上冒着汗珠,身体如筛糠似地颤抖。梁婉容吃惊地看他:“黎儿,你怎么了?”上官黎面白如皎,他一面走来,从衣架取衣服,一面结结巴巴地说:“梦鹂她出事了”他悲怆地声调使在书斋的上官仁也听到了。上官仁听到这个消息,好像晴天里一个霹雳,从书斋出来,一声不吭地望上官黎。上官黎低声咕叨,穿好衣服走出毓秀楼,匆匆穿过藕香榭,消失在静寂的夜色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贾梦鹂香消玉殒 无论你怎么预料,人生总伴着无尽凄凉和迷茫。没有谁能掌控人生的结局,好像一艘船,在飓风中无法由人把持住一样。上官黎面容憔悴让我心疼,他头发凌乱,目光凝滞,紧握拳头,一个人静偎在贾梦鹂的身旁。我的心因过度紧张和恐惧,让人牢牢地攫住了一般,窒闷中有一丝压抑,隐隐作痛。现在,我望见他们尘缘将尽,眼泪瑟瑟地将要掉下来。但是,我努力克制,默默望着他们。坐在医院病床旁的上官黎低垂着头痛苦得哭泣,他战栗地松开拳头,再次牢牢地抓住贾梦鹂纤弱的臂膀。他不断地埋怨自己,他在哭泣,他在流泪,仿佛空气也给他的悲伤撕裂了。 贾梦鹂眸中闪动泪花,低吟着:“灯尽歌慵,斜月朦胧,夜正寒,斗帐香浓。梦回小楼,聚散匆匆,恨相逢,恨分散,恨情钟!”她静静地躺在急救病房的床上,脸孔冰冷恐怖。她闭阖的嘴唇张了张,瘦削的脸颊异常苍白,微闭的眼角嵌着泪珠:“黎哥,你爱我吗,如果你爱我,请你答应我,忘了我,再找一个爱你的人,好吗?”上官黎义正词严地说:“不,梦鹂,你不要再讲下去了。”他伸手抚尽贾梦鹂眼角的泪珠。他深感罪孽深重,却无处为她讨回公道,无处诉冤,这份爱苍白的像晚阳噬血。爱的代价是这么沉重,上啼要唤走他的天使,憎恨,仇愤,忏悔,全都无济于事。他泪水涟涟,处处肝肠寸断,他把这些归究到自己身上,他为贾梦鹂孰罪。贾梦鹂轻“嗬”了一声,怅然喘气,微声说:“黎哥,我就要不行了。”一缕青丝黏连在她泛红的眼睑上,蠕动的小嘴巴透着紫淤。她穿着母亲给她换上的纯白麻纱衬衫c白长裤,这种向征着白色婚纱一样的装束,代表着她一个简单而未了的心愿一一一一做一回新娘。只是时间仓促c缘分易逝,鲜白的婚纱只是她陡劳的幻想。坐在一旁上官黎倏忽直起了身,戚泪肆溢,他激动地大吼:“梦鹂,你不要说了,你会康复的,我保证!”贾梦鹂道:“黎哥,答应我”上官黎急忙应道:“你说呀梦鹂,我什么都答应你。”贾梦鹂想了一想,说:“如果你爱我请你忘记我”上官黎登时一怔,大声道:“不!梦鹂,不要再讲这样的话。”他的目光闪烁c游移着。他惊惶,意外,手足无措,他深情地望着面前曾经绝美的她。只听贾梦鹂啜泣地问:“我给你买的衣衫呢喜欢吗?”上官黎泪眼婆娑,身体不停地颤栗,他激切地说:“喜欢,喜欢呀,你给我的任何东西都喜欢。”贾梦鹂干瘪的嘴唇沾着发亮的血嘎痂,微闭的双眸仿佛想睁开,但疲倦的再次阖上。“我”她吐出一个字,把后面的话咽下。上官黎看见贾梦鹂的嘴唇发抖,双手捧起一只水杯,轻轻放在她的唇边,道:“你想说什么我全知道。你要喝点水吗?你别在说了,你会好起来的。” 上官黎眼角淌着泪,滑落双颊,落在床单上溻湿了一片。他在贾梦鹂的额上吻了吻:“好,梦鹂,我全听你的。”窗外的槭树上,传来鸟儿无助的低鸣,病房里阳光忧伤地照进来,轻轻落在五号病床上——贾梦鹂躺在那儿。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贾梦鹂想要说话,上官黎用手遮住了她的嘴唇:“梦鹂,不要说下去了。”上官黎已泣不成声,两行清泪不断地滑落。两天来,上官黎就这样守候着贾梦鹂,两颗年轻的心不曾离开片刻。一个女护士踱步轻缓地走来,靠近贾梦鹂的床边,眼眸里流露无尽惋惜。她望了望病床上的贾梦鹂,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拍拍上官黎的肩膀,示意上官黎不要打扰贾梦鹂,尽快离开病房。女护士已经催促过许多回,上官黎依然不愿离开,他生怕一旦离开就再也看不见贾梦鹂了。他一直坐在贾梦鹂身旁,攥着她冰冷如水的手独自流泪。但是这会儿,女护士又来了,上官黎只得痛苦地松开手,最后望了望闭着双眸的贾梦鹂,慢慢地挪开脚步,随女护士走出病房。 上官黎靠在幽暗的廊上,由于惊厥,全身抖颤,他声嘶力竭地说:“护士请你告诉我,梦鹂还有几天生命,我们说好今生彼此不分离,我们说好要去看庐山c看大海,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地爱她,她不能离我而去,她是我生命的全部啊。”他拼命地摇撼女护士的臂膀。女护士仿佛在哽咽,瞥了一眼上官黎,压低声音说:“也许——也许她活不过今晚。这,你是知道的。”上官黎不能自持地大声说:“不,不会的!你们在骗我,是吗?她不能说走就走,她才十七岁。我们在恋爱,她说过要嫁给我,那个卑鄙的司机是谁?为什么不知道,他怎么会逃逸。” 空气凝滞像一潭死水,哪怕落下一根纤草也不易察觉。上官黎一脸凄楚脸惆悯脸哀婉,他悲哀地啜啼,声音嘶哑,悲悲戚戚,他心里明白,她不可能活过来,虽然勉强煎熬了两天,她在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现在只是回光返照,她随时会撒手人寰。 女护士道:“请你冷静点,好吗?声音尽量小些,这是事实了。”上官黎厉声驳道:“不可能主治的大夫在哪儿?”女护士只得用肯定的口吻告诉上官黎:“大夫们都无能为力。”上官黎的嘴唇在发抖:“你们——不,求你了,她——”他一叠连声狂燥地吱唔着,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女护士内心有些惭愧,说道:“瘗玉埋香,真可惜啊。”她默默望着上官黎狼狈不堪的模样,望着他双目红肿泪水滂沱,早已咬破唇角,沁出一丝血渍的红唇,便不在答话,摇了摇头缓步进了诊断室。 上官黎垂手呆呆地立着,忽然,他发疯似地捶自已的头,他踉跄地坐在倚廊长椅上:“不,不可能!”他在咕噜的低语。我走近上官黎的身边坐在长椅上。为了贾梦鹂,为了上官黎,我的眼里含满了泪珠。我本能的痉挛了一下,脸颊潮红,胸中哽涨,脖颈里沁着渗凉的汗珠,我为他悲悯,为他呐喊,更为他深痛不已。这对薄命鸳鸯结局凄婉,好似风中断线的纸鸢,被飓风裹夹飘向冥冥九霄云外。我的手使劲绞动衣襟,茫惑伴着落寞,挣扎伴着无援,任由泪珠吞噬自己的情感,仿佛自己亦如她一样,恰似萧秋冷郁里的一株茉莉花,即将萎靡,但在苦苦弥留。 上官黎道:“你知道吗?”他的眼神发出仇视之光。我嗫嚅地问:“你说什么?”上官黎想着事情似的:“我们”我不敢望他,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我心里知道,两天以来,上官黎一直陪伴在贾梦鹂身旁,几乎寸步不离。他和贾梦鹂一样,两天来滴水未进。现在,他感到了疲惫,他的眼泪仿佛干涸了,嘴唇干涩难受。他坐着,想起了出事的经过。他想起三天前,他和贾梦鹂进明湖园拍照,他想起了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经过明湖桥时,贾梦鹂看见一个流泪的男孩,一个人坐在桥边。她感到好奇,拽着他走上前,靠近男孩的身旁蹲下,问:“孩子,你为什么流泪,能告诉我吗?”男孩抬起眼睛,眼光透明而哀伤:“妈妈让我在这儿等她,但她始终没有来。”她听后回过脸望男孩,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美丽的脸颊上。贾梦鹂道:“黎哥,我们帮他找回妈妈,好吗?” 贾梦鹂宛若落尘的谪仙。当天,她一袭瓤金丝圆领蜜合色古典旗袍,绸缎般漆黑长发柔顺地被银色丝带挽着,更加衬得她肤白如雪,那张秀丽美艳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她缓慢地捋着发际,深情脉脉地望着男孩。上官黎道:“看前面——紫藤树下的人,我们带他去看看吧。”贾梦鹂循着他指的方向看,明湖湖畔的紫藤树下——男人c女人c老的c少的,许多人围聚在一起。沿岸的垂柳c国槐c银杏,一片澄黄,湖心中突兀一丛樱花,婆婆艳紫,与黛青色的松柏交相辉映。落霞脉脉自林梢垂下,淅离淅沥,红得如血泼彩绘一般,照满半天。周围碧草茵茵,其间逶迤着六棱格子石墀路。偶尔有一群麻雀飞起,喧哗叫着“嗖嗖”一声飞得远了。 上官黎和贾梦鹂牵着男孩的手,来到绿荫环护的紫藤树下。男孩发现了他的妈妈。他收住了眼泪,兴奋地扑上前:“妈妈,我的好妈妈,我可找到你了,你不爱我了吗?”男孩的妈妈一脸诧异。她蹲下身,抚着男孩的头,高兴地问:“冉生,你怎么来了,妈妈正在找你,你找到我了呀。”男孩的脸畔粉嘟嘟的,他忽闪长长的睫毛,伸出胖乎乎的手,轻轻抚摸着妈妈的脸庞,呶起嘴巴回道:“你看呀,是姐姐带我来的,呶一一一一还有那个哥哥哩。”男孩的妈妈感激地望着他们:“谢谢你们,他又掉泪了,他从来胆小,片刻不愿离开我。”贾梦鹂双瞳剪水,含情凝睇,笑起来好像甜糯的米酒团子,她顿了一顿,说:“他在明湖桥上一个人哭泣,很伤心的样子。”男孩的妈妈说:“打扰你们了,真是过意不去,姑娘的名字呢?”贾梦鹂微笑着说:“贾梦鹂!”说完,淡然地和他们告别。而在那时,他在想,贾梦鹂是如此善良的女孩,贾梦鹂有一颗冰清玉洁的心,有一颗能消融冰雪的心,和她在一起,他的心是快乐的。不曾料想,当天晚上,他接到贾梦鹂母亲打来的电话,她的母亲在电话里悲怆地说:“梦鹂出车祸事了,现在送进了医院。”他听到的时候,几乎要晕眩,他的全身在战栗,甚至没来得及挂电话,就匆匆赶往了医院。来到了医院,贾梦鹂的家人都在,她的母亲让人挽着胳膊,满脸苍白,像腊月里敷着一层霜雪,她告诉上官黎:“梦鹂已经在重症抢救室,接诊的大夫说,梦鹂情况危急,恐怕要做好思想准备。” 而上官黎在幻想:不!不可能!白天我和她在明湖园拍照,她心情极好,我们约定了,第二天去她应聘的单位。她在揄弄我们。他怎么也不相信,他觉得是一个玩笑。人人都在摇头,人人都在流泪,人人都缄默着。直到第二天零晨,她出人意料得还活着,做手术的大夫走出急救室,神情淡漠地告诉他:“可以探望,但请做好思想准备。” 贾梦鹂就这么躺着,两天来,像具木乃伊,未敢挪动一下身体,只有微微的鼻息,眼睛也僵硬地闭着。她的嘴唇发青,面目惨不忍睹,额上的扎带渗出血渍。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上官黎的陪伴感动了上苍,在清早病房照进阳光的时候,贾梦鹂苏醒了。她蓦地望见窗外的天空依然灿美,枝上的鸟依然啁啾的啼叫,所有事情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皴裂的嘴唇轻轻蠕动:“黎哥,是你吗,我知道是你。我不行了。忘了我吧,谢谢你给我的爱,我会带着微笑去天堂的。”这是她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然而只是动着嘴唇,眼睛始终紧闭,眼角嵌着泪珠。上官黎攥着贾梦鹂的手,提悬的心到了崩溃的边沿,神情木然,仿佛快要坚持不住:“梦鹂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为了我,好吗?你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白衣大褂的大夫来了,只是望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叹惜地离开女护士随后来了,轻着脚步打开一扇窗户,慢慢地拉开窗帘,希望阳光充足地照进病房。望得见窗外的槭树,沐在阳光下。树梢上,鸟儿在孤独地低鸣,仿佛在告诉人们不幸时刻将要来临“黎哥,你爱我吗?如果你真的爱我,请你答应我,找一个爱你的人,好吗?”坐在廊边椅子上的上官黎,耳边回荡着贾梦鹂的话。他含糊不清地将情况告诉了我。 晚上,贾梦鹂轻轻一挥手离开了上官黎。死神无情地带走了她,只留下上官黎一个人默默垂泪。贾梦鹂离世的噩耗大家都知道了。梁婉容发呆地僵住了。上官仁叹惜地摇着头。我的面前又现出她的靓影:柔美的瓜子脸,细长的眉毛,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红的唇。第三个白天,上官黎一个人疲倦地返回,他的脸颊迅速消瘦,眼睛里布着哀怨和血丝。他埋着头坐在沙发上,两只手绞在一起,一动不动地沉默。他的头发c胡须上沾满了灰尘。我不敢看他的脸,我生怕望见他哀伤的眼神。他坐了一会儿,脸颊上淌下了泪珠。他一动不动,任由泪珠一颗一颗地淌下来,一点一点地飘落地上。 上官仁慢慢地走上前,他望望死尸般沉寂的上官黎,一面不停地叹气。他坐在上官黎的身旁,什么话也没有讲,只是伸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上官黎的肩膀。他又回脸向我看了看。我看见一张微凹檀木桌面上的纸巾,将桌上纸巾顺手递给了上官仁。上官仁接住,弯着臂膀,揩净了上官黎脸上的泪珠。上官黎哽咽着,他抬起了头,泪光依依地望向上官仁。他没有讲话,只是接过了纸巾,哭泣的揩脸上的泪痕。 上官黎咬着嘴唇,低语道:“爸爸,梦鹂,她——”他期期艾艾地吐着话,眼泪忍不住簌簌而落。上官仁摇着头说:“梦鹂是个好姑娘,红颜薄命啊。”上官黎痛惜道:“她不到十八岁呀!”上官仁问:“她什么时候出殡?”上官黎道:“7号!”上官仁问:“墓葬在哪儿?”上官黎想也未想:“长思塔!”上官仁说:“她的妈妈还好罢?”上官黎扭过了头,痛心地哼了一声。上官仁偏过脸望我,问:“淑茵,夫人去了哪儿?”我犹豫不决地说:“夫人——夫人去了贾老板的鲜花店。”上官仁望了眼窗外:“没说何时回来吗?”我道:“没说。”上官仁收回了目光,一只手在微然地颤动。他从衣衫的兜里取出一支烟,拈在手指间彷徨。我折身进了洗漱间,找到一只木盆,端来一盆洁净的清水进入客厅。我将木盆放在一只花梨木板凳上,从衣架上拿了一条毛巾。 上官仁开口道:“黎儿,不要太过哀伤了罢,人总是要去的。”上官黎听到上官仁劝导他,渐渐地止住了抽咽,他抬起了眼光,手心里捏着揩过眼泪的纸巾。 上官黎犹疑地动了下嘴唇,嘶哑地说:“这个世界只剩下她妈妈一个人了。”上官仁道:“我知道啊。”上官黎说:“梦鹂那么爱她的妈妈呀。”上官仁感喟地一声长叹:“是啊,一个孤零零地人。”上官黎说完静默地站了一会儿,他用一只紧握的拳头,捂在他干瘪的嘴上。他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上官仁皱着眉头,拍了拍上官黎的肩膀:“黎儿,洗一洗脸吧。”上官黎没有动身体,只是垂立原地低声抽泣。 上官仁对我说:“淑茵,一会儿倒杯热咖啡,让黎儿缓和一下精神。”我急忙回道:“好的先生。”上官黎垂下了臂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纸巾搁在桌上,然后挪着脚步走近木盆边。他弯下腰两只手捧住清水,往脸上“啪啪”淋洗了两下。我送给他白毛巾,他接住擦净了脸上的水珠。上官仁说:“淑茵,黎儿恐怕还没有用早餐,一定饿坏了,给他弄点吃的。”他手指里拈着一支烟,叹着气折身上楼。上官黎洗完脸坐在藤椅上,他依旧一句话也不说,两只眼睛里仿佛涌动着无法抹去的悔恨。柔柔的阳光照向他的脸,他抿了抿嘴唇在低声自语。我从厨房给他倒了一杯优乐美,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他望望我,刚要开口讲话,好像想到了事情似的,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照片。 他怨怼自己,曾对那个女孩的愧疚,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重天条之罪——罪加一等。他内心无数次的诘问,追究自己曾经糊涂的c对于爱的牵强,充满恭维与虚假。那天,倘若多一点关心c呵护c和庇佑,也许结果就大相径庭,这场祸事也就可以避免。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不作美,一线姻缘,就此被强行拆分,两人绵绵恩爱就此断送。 “明月几时月?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眼。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轻吟低唱,真想唱尽心中辛酸苦泪,也许,从今往后,留给自己只是一阙淡蕴的挽歌而已。“她走了——一个人——”他目光呆滞,神色靡然,他漠然的望着照片,轻声自语,“我们相互保证,今生彼此不分离。但她匆匆地离我而去,她将我一个人留在世上。”他说完将照片紧贴嘴唇,像作告别,深情吻了一吻。我无语无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滴血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辩忠奸白头神探 我撑着一把纹画凤唳九宵的油壁伞,一个人薄愁索怨地走在雨湿的软草上。我慢慢地走着,眼睛恍恍像是盯惯一个镜面魔方,难以从中解脱一样。细雨“砰砰”地打在油壁伞上,发出有节奏的琴弦之音,接着纷纷繁繁地滑落,使我的心境变得郁郁寡合,正是:“春归恁寒悄,都来几日意懒心乔,竟妆成熏香独坐无聊。逍遥,怎铲尽助愁芳草,甚法儿点活心苗!真情强笑为谁娇?泪花儿打迸着梦魂飘。” 我抬头远望,只见南岭松楠秀丽,山麓幽深。一抹紫岚似纱缎,似仙云飘荡四周。香墅岭外围杂树数千棵,前后藤缠百余里。花映草梢风有影,香松紫竹绕山溪。再往近处看,花园里,荷兰紫新一簇一簇的开着细碎小花,雨水落在花朵上闪动着白色的光。一挂挂荜萝遮盖廊沿,像一截截染布匀称地垂挂空中。雾色夹杂雨幕,岚烟柔和云辉,让我分辨不清眼前变幻多姿的琉璃世界。我踩在软草上走着,眼前微微酸瑟,竟看见一个飘忽的人影。她走路慢腾腾,动作迟缓缓,弱体瘦伶仃,脸如枯菜叶。再一凝望,贾梦鹂身着素净的白纱缎衣,伶俜地立在我的面前,旦见她:翠袖低垂笼玉笋,裙裾斜拽露金莲。目湛哀漠泪转溢,伤意惆怅神憔悴。尤其,她那一身白纱缎衣,像是披着一袭白色缟素,让人不寒而栗。 我踅身步入客厅,电话铃声如雷贯耳的回响,接起了电话,原来是上官嫦。上官嫦热切地问道:“淑茵姐,你可好嘛,我说过,要给你通电话。”我莞尔一笑,问她:“小姐,你在学校一切可好?”上官嫦朗声地笑了,依然是那具有穿透力天真的声音,柔声魅语。上官嫦说:“嗯,一切都好。”我跟着笑了,上官嫦问我为何而笑?我转而卑卑怯怯喟叹了一声:“我一一一一”只说了一个字。上官嫦问我:“你叹得什么气?”我想了想,怅惘地说:“那个女孩子一一一一梦鹂一一一一”我手握话筒,脸庞上一阵痉挛,我的嘴角在抖嗦,手在抖嗦,心在抖嗦。阳台上,画眉传来让我心烦意乱地叫声,我闭住双眸,深深回忆贾梦鹂的模样。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清楚记得她身穿紫色绣樱桃红蝶苏缎旗袍。头上戴着蓓蕾帽儿,金铃珑簪儿。柔美的娇蛾脸孔,细长的眉毛,闪烁的眸子。耳边是与旗袍纽襻同款的珍珠耳环,摇曳荡在黑发中间,袖珍玲珑,轻轻撩拨着有心人的目光。浓黑的瀑发垂落颈际,胸前挂着缠丝蓼花琅玕项链,挽着红珊瑚流苏碎花雪纺绸巾,袅袅腰肢似水蛇,纤纤媚态如娇娘。而如今逝者如斯,她仿佛被咒语施了魔法,一刹那消失在我的脑海中。上官嫦忙不迭问:“梦鹂怎么了?”我伤恻婉转地说:“——她凋谢了——”上官嫦没有听明白,用质疑的口吻问我一一一一“是谁‘凋谢’了?”。于是,我把贾梦鹂凄惨的结局告诉了她。我将逃逸的司机,罪恶地夺走贾梦鹂的生命c以及贾梦鹂在医院最后弥留时机的话语,一滴一点地告诉了她。“怎么是她?那个漂亮的姐姐吗?高高的个子,弯细的眉毛,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笑起来像蜜一样甜。”上官嫦嚷着说了些许的话。她的语气充满惊骇和慌窘,似乎有驳逆我的口吻。当我肯定地回答了她以后,上官嫦不再说话,泄气地挂了电话。 梁婉容给上官黎的枕畔放了一束百合花。 上官黎背过身蜷缩地躺在床上,头靠枕畔的百合花。百合花的香气沁入心脾,花束里藏着贾梦鹂的照片。他看见我走进来,不吭声地坐起身,脸庞上有未干的泪痕。“黎哥——”我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他的目光移向了我。我正伫立门口,说:“先生问姑娘是明天出殡吗?”上官黎咬着嘴唇,埋着头想了想,说:“是啊,明天是——7号。”我看着他枕畔的百合花,白的像天山上一朵朵的雪莲,说:“先生嘱咐我陪你去。”上官黎侧过身体,从百合花里取出照片:“好吧。”他深情地贴在胸口上。我关切地说:“你穿梦鹂送给你的黑衫比较合适。”上官黎哼了一声,他将照片放回枕畔的百合花里。 上官黎把黑衫穿在身上,伫立窗下望花园。因为早上要给贾梦鹂出殡,他的脸庞上始终露出悲泣的神情。因为要陪同上官黎给贾梦鹂送行,我特意穿了件全棉翻旧黑白衣裳。我的头发散开,蓬松地垂在两肩上。在藕香榭的花园里,我摘下一朵白色小花。桌上搁好了早点,榨菜,肉松,面筋,花卷,馒头和稀饭等。上官仁随梁婉容下了楼。上官黎走到桌边,拿起一杯牛奶喝了两口。他同上官仁c梁婉容打了招呼后,我们就匆匆出了山庄,到长思塔下为贾梦鹂送行。 贾梦鹂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伫立映衬一株冬柏的长思塔下,拿着一条绿绸手绢痛苦地哭泣。墓葬地址已经选好,四位护持抬着贾梦鹂的棺柩一步步走来。贾梦鹂的母亲大声呼唤着贾梦鹂的名字,眼泪如注滑落地上。上官黎走近贾梦鹂母亲的身边,轻抚她战抖的臂膀。而我,只能随在他们身后。上官黎望着贾梦鹂的棺柩,忽然大声抽泣。四位护持抬着棺柩小心地葬下了贾梦鹂。我把一束美丽的花束放在贾梦鹂的坟头,大榕树的叶片在风中飘摇,一只小鸟落在枝柯上。贾梦鹂的棺柩下葬后,她的母亲让人送回了家。上官黎悲痛欲绝地立在贾梦鹂的坟前。 上官黎久久而立,天空里的淡雾尚未散尽。我劝慰道:“黎哥,我们回香墅岭吧。”上官黎目光痴呆望着贾梦鹂的墓碑。我将胸前的白色小花拿在手上,它开始憔悴。晚夏的风吹动着我的发,我感到一丝微微冷意。路畔石缝里,绽开一束红色的花,花瓣间存留几滴露珠。上官黎走向我,低声说:“我们回去吧。”我看向他,他忧伤的目光正望着我。我说:“黎哥,不要太难过了。”我不敢看他忧伤的眼眸,我手上拿着纸巾抬起臂膀,揩净上官黎脸庞上的泪痕。上官黎嘶哑地道:“辛苦你了,一直陪伴着我。”我回过脸,黯淡地说:“你不要这么说。” 贾梦鹂走后一段日子,上官黎愈发沉默。有时候,他一个人冷漠地偎守房间。他枕畔放的百合花里,一直珍藏着贾梦鹂的照片。贾梦鹂买给他的黑色衣衫他不经常穿,只有到她的坟上看望时才穿。上官仁不再去湖边散步,生活仿佛掉进了一座冷酷的坟冢里。 上官仁坐在上官黎的房间里,凄呛道:“黎儿,不要悲伤了。”上官黎心情茫乱坐在床上,望见一只灰麻纹斑的蛾子,收束起翅翼,只有他的拇指盖大小,像腐朽死寂了一般,怯懦地藏身在窗棂的窝角里一动不动。他说道:“爸,我没有什么事。”上官仁道:“她的母亲失去女儿一定十分痛心。”上官黎哽咽一声:“嗯,这个我知道。”上官仁想了想,说:“梦鹂姑娘知道你对她如此痴情,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会闭上眼睛。有时间就去看看她的母亲。”上官仁吸着烟,内心焦灼地望着儿子,须臾,絮叨道:“如果想起了梦鹂,你就让淑茵陪你去湖边散步。”说完,上官仁从他的房间走出来,看见梁婉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上攥着一支眉笔,描她的眉毛。上官仁望了望窗外,走出了客厅,他在花园里呆了许久,差不多到黄昏的时候。晚饭后,梁婉容早早出门。玉凤在厨房洗碗筷。上官黎走进上官仁的书斋,道:“爸爸!”上官仁看见上官黎进来,阖上书,望着他:“怎么了黎儿?”上官黎严肃地说:“你说过这个月委派我回澳洲,我已做好准备。”上官仁迟疑地望着上官黎:“到澳洲的事——”上官黎鼓足勇气,坚定地说:“一切皆按预期的办,我会保证笼回在澳洲的全部资金。”上官仁道:“我在想,听你的意见——”上官黎齆声道:“爸,梦鹂是我今生的挚爱。她走了,我只会把她留在我的心里。一段时间内,我不想再谈个人问题。”他咬着嘴唇,慢慢讲了上面的话。上官仁一面听,一面点头。“好吧,黎儿,我完全尊重你的想法,”上官仁站起身,“这个月就按预先的计划回澳洲。” 一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我走在藕香榭的花园里,望着花圃里种满的菊花c木槿c扶桑和茶花。我踩在软草上,吐着清爽的空气。银扇草c茈草c荑草,我一步步走在上面。草尖上,一夜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芒。芍药畹中,深红浅绿。一束绿枝颤颤幽香。牡丹丛中,富贵逼人。一束红花带嫣卓烈。“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我看见上官黎揽着一束百合花。“黎哥,”我唤了一声,上官黎望向我,淡然一笑。那俊朗的神情中俨然多了一分萧寂。他走近了我。他将憔悴的百合花放在园边的一堆废墟上:“淑茵,这些百合花枯萎了。”我目光伤婉的望着上官黎:“它们总是会枯萎的啊。”上官黎不看我看着花园里的花,谴愁索笑地说:“人生真是苦短。”我笑道:“你说贾梦鹂吗?”上官黎讷讷地自语:“我的一生会永远埋葬在对梦鹂的思念里。她是我这一生当中见过最美丽的女孩儿。”他念诉贾梦鹂的名字,我知道,上官黎又在思念他的梦鹂。我感喟地说:“她是一个好姑娘啊。”上官黎道:“我想,我不会爱上别人了。”我劝慰着他:“黎哥,不要太难过。”上官黎不看我就像在和他面前的花说话:“她将是我这一生当中唯一真正爱过的女孩儿。”他扭过了头望着我。我说:“你还年轻呀。”上官黎苦索地说:“淑茵,找一个爱你的人。这样,也许你的痛苦会少一些。”上官黎沉思着,我的眼睛含满了泪珠。凭心而论,贾梦鹂的离世给大家带来伤痛,不仅是上官黎本人,就是上官仁及梁婉容c上官嫦也都为之惜叹,我斟求了梁婉容的意见,特意将客厅摆置的一盆桅子花,托人换成了两盆长势更为旺盛和鲜艳的棕榈。 这一天,山庄到访两位不素之客。只听当中一人道:“我们是芙蓉镇公安局的,我是刑侦队长赵峻熙,人称 ‘白头神探’!他是我的同事耿爽。贾梦鹂涉嫌他杀,我们正在进一步调取有关材料。请问,上官黎人在哪儿?”站在客厅里,上官仁接受着盘问,听说要寻找上官黎,便急忙给上官黎通了电话,催促他尽快回山庄。半个钟头不到,上官黎驾着他的奥迪返回了山庄。 赵峻熙一脸严肃,出言苛责地道:“请问你是上官黎先生吗?我们需要核实一些情况,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客厅里依次是上官仁c梁婉容和我。我们望着两位到访山庄的客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官黎注视着赵峻熙,不以为然地坐在沙发上。赵峻熙看了看同事耿爽,两人身着整洁庄重的工作装,一本正经地坐在一旁。耿爽拿出记录簿,赵峻熙则开始郑重地询问:“请问你和贾梦鹂是什么关系?”上官黎愣了一下,觉得事情甚是蹊跷:“我我是他的男朋友。”赵峻熙道:“那么,你们交往了有多长时间?”上官黎说:“我们认识有一年。”赵峻熙望着态度谦顺的上官黎,轻轻点了点头。坐在身旁的耿爽拿出笔,在记录簿上做笔录。顿了一顿,赵峻熙抿了抿嘴唇,意味深长地说:“那么你告诉我,梦鹂出事的当天,你去哪了?”上官黎睨视咄咄逼人的赵峻熙,故意拨了拨头发,思忖着说:“那天我一直待在山庄里,我的家人能为我做证。”赵峻熙道:“嗯,也许你是待在山庄里。但是,据我们对你们的手机信息进行比照,梦鹂出事当天,你和他有一段奇特的短信聊天,共有160条。这”他犹豫微晌,看了一眼耿爽,耿爽从随身带的文件夹里取出一沓材料。他继续道:“你们的聊天记录显示:是你要求她开车进翠屏山。要知道,当天贾梦鹂喝了酒,而且她根本不具备驾驶资格啊。你怎么解释?”上官黎听完,脸色铁青,好似一只瘸鳖趴深缸——把头伸一伸,通上不来。他忽然站起身,直言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开车出游是她的自由。”赵峻熙听了,表情有些激动,他取过文件夹里的材料,看了看,说:“但是,她根本还不会开车呀。不仅如此,肇事司机我们已经找到,根据我们对你的人脉关系调查,你和他认识。”上官黎的表情有些冷淡:“认识又怎么样?那只能说明我涉交广泛。”他说着从衣兜掏出一支烟,用打火机扑哧一声点燃,在嘴里使劲吸了两口。赵峻熙同耿爽四目相望,用眼神做了一番交流。上官仁伫立客厅里,走近他们,给两人各点燃一支烟,笑容可掬地道:“两位公安局的同志,请先等一等,我和你们公安局局长有交情,我可以用人格担保,我上官仁的儿子绝不会做出逆天绝伦的不孝之事,你们可一定要调查清楚啊。”梁婉容穿着一件杏黄银花旗袍,表情似乎有点怪诞,走近到他们身边,亲自沏了两杯茶放在他们面前:“我儿子怎么会是杀人犯呢,你们一定搞错了。”赵峻熙面露疑云,只得啜了一口茶,缓和着气氛,道:“两位不用怕。我们会依法办案,绝不会枉谬一个好人。”上官仁和梁婉容两人听着,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赵峻熙望了望神情正常的上官黎,继续问道:“请问你是否知道梦鹂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上官黎怔了一怔,但他表明道:“我当然知道。”赵峻熙道:“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吗?”他的话未落下,上官黎心头一震,犯起了嘀咕,他心想:他们怎么会查到肇事司机同自己的关系,贾梦鹂腹中的孩子应该是自己的,那么自己会有说不清c道不明的事吗?他故作镇定地望着赵峻熙的眼神,过了许久,回道:“是我的孩子。”赵峻熙接着问:“你们好像要分手,是这样吗?”上官黎张惶地哂笑,结结巴巴地对赵峻熙说:“这个呵是她要和我分手。但是,她要腹中的孩子。”赵峻熙道:“她为什么要和你分手?”上官黎一时结巴无语:“因为”赵峻熙的话戳到了上官黎的伤痛,他开始如坐针毡。“快告诉我,她为什么要和你分手?”赵峻熙的话像利刃一样尖厉,使得上官黎百感交集。他望了望伫立客厅的父亲和母亲,再望望赵峻熙和耿爽,难堪地回道:“我已有半年毒瘾,倘若一天不吸粉我都会难受。”赵峻熙轻轻叹了一声,不依不饶地问:“原来是这样。是你约梦鹂进翠屏山的?也是你的意思,让她开车去吗?”坐在沙发上的上官黎抹了抹沁在额上的汗珠,咽了咽喉咙。上官仁既惊愤c又难掩饰心里的困惑和紧张,他带着斥责的口吻说:“黎儿不必紧张。你要袒白,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他们。我们相信,你不是杀人犯!”梁婉容绾了绾松散的鬓发,心中焦急,亲自为赵峻熙和耿爽斟上茶。赵峻熙和耿爽心里明白,香墅岭在芙蓉镇威振四方,上官仁是杭州经济界的领军人物,这样一个特殊背景的案件,一定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阻挠和干涉。赵峻熙只觉得案件异常棘手,凭借自己多年的办案经历,他有一个奇怪的直觉,那就是,上官黎是杀人凶手。而事实是,贾梦鹂已死,根本是个无头悬案。当时,既使采取了最好的抢救措施,还是没能从贾梦鹂的嘴里得出任何重要线索。他心想,恐怕一次的问询根本得不出有价值的信息和结论,估计还要进行二次甚至三次问询。这般地,他望了望耿爽,两人遂即站起了身。赵峻熙道:“上官黎同志,对于你的问案,我们还要进一步深入。今天只是初次问询,请你在二个月内,不要离开芙蓉镇半步,以配合我们调查。”上官黎随之站起身,他略带迷惘的望着二人,只得应允。赵峻熙丝毫不含糊,留下了上官仁及上官黎的手机号,准备告别离开山庄。上官仁眼望两人未能问出线索,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平抚。他凝视着上官黎,一个已经二十多岁的孩子,压根没有怀疑过他。他怎么会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呢,一定是公安局搞错了。他心想:我上官仁打拼三十年,既是商场诡诈c人事险恶,这种事也绝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他带着一丝埋怨的神情,将赵峻熙和耿爽送出山庄。 当他再次走进毓秀楼,第一件事,就是想得到上官黎的肯定回答:“我要你袒白告诉我,贾梦鹂之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上官黎义愤填膺,拍着胸膛说:“爸!梦鹂一一一一我怎么可能杀死她呢,我我根本不知道她要执意开车。”上官仁使劲咬着牙,听到他这么一句话,比较满意答复。要知道,二十多年来,他辛辛苦苦培养大的儿子,正在等着一番大事要做,他怎么会和杀人疑犯联系在一起?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梁婉容捋了捋戴着的一只翠绿烧料玉镯,双手合拜,在一旁说:“我的儿子一定不会干出杀人的大逆之事,苍天保佑!”上官仁紧绷着脸,望着她:“梦鹂之死已经给我们带来了震动。现在,她的故事还要继续演绎下去吗?公安局的同志不是说过了,还有二次甚至三次的问询。”上官黎脸色苍惶,两名警察的盘问使他深深地受到了刺激。这是一种自尊的蔑视,是一种人格的污辱。他拿起火机,点燃烟,一支接一支吸。上官仁双手叉腰,伫立窗下。他望着树梢上一只绿色小鸟,像雕刻出的木塑似的,呆呆地呆着。而梁婉容在不停地祷告:“苍天保佑,菩萨保佑!我上官家族不会蔑视祖宗,不会逆驳人伦,不会伤天害理,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我的儿子上官黎是无辜的c是清白的,他不会造孽做出不孝家门之事。”上官仁轻抬眼眸,望望她,他的耳畔充满她唠叨的声音。上官黎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碧螺春茶,吐掉干瑟的茶梗,他的眼前浮现赵峻熙那尊煞阎罗的影子,而他好似热锅的白鳝——把腰拳在一堆,再动不得了。上官仁问他:“在你和梦鹂的事情上,爸希望你不要隐瞒任何问题。警察既已找上门,就不能躲避,而是主动积极的应对。你明白嘛?”上官黎惊魂未定,坐立不安。他将烟蒂入在烟灰缸里,豁地一下直起身,语气铿锵地说:“爸,我已告诉你三遍了。梦鹂之死与我无关。”梁婉容做完祷告,走近他的身边:“人生多一点磨砺,未必不是好事。你爸打拼三十年的宏伟事业,还需要由你继承。我相信在我们上官家族,都翘首期盼你的成长哩。”上官黎一听此话,立时心中波澜涌动。人生岔路口,总是让人迷惑。人生挫折时,总是让人退缩。他知道父母对他殷切万分,更知道上官家族给予他沉甸甸的责任和使命。他微蹙双眉,拳头紧握,内心抚不平风疾云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小雏妓助兴献唱 芙蓉镇经济最显著的特点之一,是相对周边地区有繁盛发达的娱乐业。而这当中,最突出的是电子游戏倡獗。每当夜幕降临,霓虹煌映,照彻城邑,总有数百千计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蜂涌而出,汇集在热闹喧哗的城镇各大街道小巷或明目张胆c或露头藏尾的电子游戏厅中。这一日,小雨飘堕,落在街道上,湿了城邑,湿了建筑,也湿了商铺店面。上官黎双手揣入蓖麻色白纹裤兜里,两道浓眉皱在一起,像两条蚯蚓,隐约露出一丝忧伤,一丝凄凉。突然,在他面前出现一家网络游戏厅,就驻足脚步向里面张望。踌躇了好一会儿,他毅然决定走进去。这家游戏厅奢华且彰显派头,属于芙蓉镇最好的一处娱乐场所,上官黎伫立门口,往里面探了一眼,意料之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便快步走向那人。 上官黎走近那人,使劲拍了拍他的臂膀:“韫欢,果然是你!”。韫欢正坐在一台电机前,看见和他打招呼的是上官黎,一时喜上眉梢,说:“哦,‘隐逸轩主’!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喜欢在游戏厅玩吗?”韫欢嘻笑着,从衣兜里掏出烟,取出一支递给上官黎。上官黎道:“别无它事,闲逛至此。”韫欢向身旁望着,笑道:“噢!这是我的哥们。”韫欢说着,三个神态迥异的同伙望向他们。但是,上官黎打心底轻蔑他们,他可没有好心情与素未谋面的小青年勾肩搭背。韫欢望着上官黎,笑道:“一个礼拜没看见你了,有什么新鲜计划吗?”上官黎哼了一声,坐在一台电机前。韫欢抓耳挠腮迎上前,睨了他一眼,继续问:“怎么了,哥们有什么闹心的烦事?”上官黎喷了一口烟,露出了胸前挂的耶稣十字架项链。他看着在空气中散开的眷眷烟雾。韫欢提议道:“咱们去喝酒吧?”上官黎听了眼眸一亮,“喝酒?”他心想,也许喝酒能消除他心里的郁闷。“好吧,那就去喝酒。”上官黎打定主意。 韫欢带着他的同伴和上官黎,一拨人走入豪华酒馆。酒馆里烟雾缭绕,歌音靡靡,三个尚未成年的女孩花枝招展,伫立吧台中间嗓音清润的唱歌。临门吧台上,一个少女正在给客人调酒,上官黎看了看他,对韫欢说:“要两杯鸡尾酒。”韫欢便走向调酒师。 韫欢走近,一眼看清楚,三个女孩皆姿妍非凡。为首中间一个,身穿杏黄色花滚袖边软缎长旗袍,脸似鹅蛋俏白皙,唇似玛瑙薄性感。长发乌亮像面明亮的镜子,轻轻垂在忽颤忽颤的双乳前,在昏暗的光线中徐徐闪泽。脖颈上带着一串桃心雕钻珠链,正胸前笄着一只紫色玫瑰花。手腕上,戴着赤金缠丝手镯,十指上涂染成黑色或红色。其余两人,也都绿肥红瘦,相同的乌绒阔滚豆绿软缎长旗袍,手腕上,则统一戴着景泰蓝手镯。个个雾鬓风鬟,香慵艳散。 坐在酒馆间里,上官黎和三个不熟悉的伙伴天马行空的聊侃。韫欢要来数罐蓝啤,一个服务生随着他,走进他们的酒吧间里。“来,上官黎请我们大家喝酒。”韫欢把酒递给了三人,然后在自己和上官黎的面前搁下一杯。青色小蠓虫一阵阵扑在人的脸上,沙沙地落在桌子上,啤酒的浓香溢在空气中,充斥着人强悍的占有欲望。 上官黎烦心透了,他俨然像一个绝欲参禅c忘情息念的得道俗家和尚。两个星期以来,他是在极度的恐慌和不安中度过。他不愿回山庄,不愿回想往事,回想与贾梦鹂交往中的种种过去。不仅如此,他更无时不刻地担心赵峻熙和耿爽再次上门向他追问。他翘着二郎腿,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往嘴里灌酒,眨眼之间,他已猛猛灌下五大杯酒。 韫欢轻笑着按了按上官黎的胳膊,好心劝解道:“你已经喝了很多酒了。你的事就是哥们我的事,还有我这三个兄弟。”上官黎望望那三人,无可耐何随意“嗬”了一声。然而,只是淡淡的一声,竟挑逗起当中一个伙伴不满的情绪,他站起身,大吼着:“怎么不搭睬我,难道你看不起我吗?”上官黎醉眼腥松地噗嗤冷笑着,他感到无比的寂寥c无比的落迫,坐在酒吧间,他只想用美酒消除所有的烦恼。现在,他看着面前从未见过的伙伴向他挑衅,不由得火冒三丈,他失去理智一般,“忽”的一声直起身,将杯中酒毫不犹豫的泼向那人的脸庞。 一霎那,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名伙伴愤恨地拽住上官黎的衣领。 韫欢一望两人作势撕打,紧忙相劝:“房胤池,你快松手。”谁料,那随他而来的同伴不依不饶,他不愿放开上官黎,还在紧紧地拽住他。酒意渐浓的上官黎疯狂地大叫:“你是什么人,要管我的事。”话一落,他推开了房胤池。他也不知道使了多么大的力量,房胤池已被他远远地推开,碰倒了桌子,撞坏了椅子,还“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这一坐使房胤池甚为难堪,他从地上爬起身,顺手拿起一只酒瓶,“彭”的一声,砸向防备不及的上官黎。韫欢和两个同伴一望,上官黎的额头瞬间裂开一道血口。转眼间,上官黎的额头流淌下一串串的鲜血,遮住了眼睛,流满了脸庞,上官黎痛苦不堪地蹲下身。 韫欢深诧不已,脸庞收紧,像一团浆糊骤然凝炼,慌慌道:“上官黎,上官黎!”他只得紧忙上前扶住上官黎。叫嚷声震动了酒吧,并随之传播,不仅有酒吧客人围拢而来,还有人借机拨打了报警电话。一个酒吧管理员带人走进他们的酒吧间:“怎么了,是谁打架!”韫欢一急,解释道:“不要紧,他们喝了一点酒,只是开了个玩笑。”酒吧管理员道:“是开玩笑吗?”他走近前,看着撞翻在地上的桌椅。上官黎捂着流血的额头,脸孔痛苦地忸捏。一个伙伴走来,递给他一些纸巾。房胤池望望管理员,不以为然暴谑地道:“大家都看见了,他——还以为自己是谁呢,太鄙视人了吧。”韫欢难为情地拉住他,大声说:“不要再大喊大叫了,你知道他是谁吗?”说着,他贴着房胤池的耳畔悄声低语。上官黎脸色惨白,他试净额头上的鲜血,向房胤池啐了一口。一边的房胤池似乎镇静下来,同另外的的同伴站在一处。 不出半晌功夫,芙蓉镇派出所的两名警察接到了报案,他们火速出警赶往酒吧。一个警察走进酒吧,质问管理员:“究竟怎么了?”一看有警察来酒吧,管理员忙不迭迎上前,诈痴佯呆,点头哈腰地道:“怎么惊驾了你们二位,根本不是啥大事,只是两个喝酒的客人揶揄奉承搞情绪而已。”警察问:“他们人在哪儿?”管理员说:“在里面,我带你们去。”他将两名警察带进上官黎所在的酒吧间。一个警察煞有介事地大声问:“是谁打架?”韫欢看见进来两名警察,带笑地说:“是我的朋友呵。”两个警察循声一望,发现上官黎静立中间。他们当然认得上官黎,他是芙蓉镇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上官仁的儿子,芙蓉镇几乎无不知无人不晓。只是现在他们依法办事,绝不能宽容和包庇任何一方。警察说:“好吧,请二位跟我们进一趟派出所。” 上官黎手捂额头,怏然无趣地被两名警察带走。 在派出所里,警察简要的做了一番笔录,对于他们的惩戒是:两人在公共场所打架斗殴,房胤池罚款800元,上官黎罚款500元,两人行拘五小时。行拘时间到了以后,上官黎也差不多清醒了,他交清了罚款,摸着还隐隐作痛的额头,与房胤池一道,在零晨三点走出了派出所。 上官黎打架c斗殴被拘役之事,一夜之间传遍了山庄。第二天早上,上官仁焦急地来到了他的房间。看着上官黎受伤的额头,上官仁连嗔带怨地问:“黎儿,你怎么和别人打架了?”上官黎躺在床上,呆若木鸡地望窗外。他在想贾梦鹂,也在想自己,他不知道失去贾梦鹂以后,他还能干什么。生活已经变得枯燥,已经变得乏味,没有谁能让他重新找回自己。上官仁望望失魂落迫的上官黎,给他打开了窗户,气咻咻地说:“你已经二十多岁了,难道还要我每天为你操心吗?”上官黎直起身,目光冷漠地注视着他:“爸!是别人找我打架,不管我的事情。”上官仁平心静气地说:“你不要忘记了,梦鹂之死你还牵扯在中间。”上官黎坚决地回道:“我不知道。” 上官仁实在不能劝化上官黎,他只能默然地走出房间。 毓秀楼客厅里,我正同梁婉容讨论葆君带来的珍品刺绣。梁婉容拿起一件名曰《墀月》的刺绣,欣悦地说:“你的妹妹有如此之好的刺绣手艺,真是心灵手巧,我会介绍她给我的朋友也刺绣几件,不知道她能答应吗?”我望着她,谦卑一笑,道:“既然夫人喜欢,我会让葆君再给您绣几件更好的。但不知夫人何种品味,喜欢什么样的刺绣?”上官仁走过来,望着放在桌上的刺绣,笑容可掬地对我说:“乡下的姑娘如果将它做成艺术品,一定能有一番做为。”梁婉容眉目含笑地望着我:“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晚上把你妹妹带到我房间,我有话跟她讲。”伫立一旁的我感到梁婉容夫人如此欣赏葆君的手工艺,内心振奋不已。上官仁说:“淑茵,上官黎的额头受了伤,你带上药品给他敷一点药。”仅管感到诧异,但我还是应允了。我听从上官仁的吩咐,亲自拿着药品来到上官黎的房间。“黎哥,你怎么伤到额头上了?”我把药品轻轻地搁在桌面上。上官黎机械地望着我,像一只目光呆滞的猫头鹰,只觉得情殊怅怅。“先生让我来给你的额头上敷药,你忍着点痛。”说着,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上官黎。上官黎一声不吭,任由我给他的伤口敷药。“你躺着不要动呀,都有裂痕了。”倏然,上官黎抓住我的胳膊:“淑茵,”他一股脑地从床上坐起来。我尤感惊异,想要摆脱他,但是上官黎牢牢地按住了我。我挣扎着c扭动着c哀求着:“黎哥,请不要这样。”上官黎再也无法忍受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想法,在这一刻,他明明白白地向我表达出来:“淑茵,我喜欢你,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我穿着一件色彩丰饶的刺绣织金棠色长裙,清瘦盈盈,我退缩着,心脏彭彭彭的乱跳:“不!黎哥,你不要这样。”这种突如其来的景状,使我将一瓶碘酒散落在了地上。谁知,上官黎依然不愿放开我。几个月以来,他每天都生活在失去贾梦鹂的世界里,他悲伤c他寂寞c他无助。上官黎道:“你相信吗,自从你进入香墅岭,我就对你朝思暮想,茶不香,夜不寝,甚至,梦鹂给我的感觉也不及你三分哩。”上官黎一使劲,将我拉入他的怀里。我用告饶的口吻说:“不!不能这样。黎哥,你在胡言乱语,放了我,你放了我呀。”我被他的话震慑住了。仅管在我内心深处,对上官黎亦有一种莫名的爱恋,但理智告诉我,我们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我知道,上官黎是高贵的富家之子,他的地位c他的前途c他的一生荣辱绝不可能与我划上等号。而现在,他怎么会爱上我呢?我卑贱的身份使我自己都退却了。“淑茵,淑茵!”一刹那,我听见上官仁大声的唤我,在上官黎迟疑之间,我踉跄地推开他,仓促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富二代染指毒瘾 秋雨潇潇,幽辉半床。槭树镀金般的枝柯在窗棂上舞动。一只云雀,欢快地叫着在树梢上翻飞嘻闹。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一轮薄如蝉翼的圆月挂在天边。隐隐绰绰间,一缕鹅黄色淡淡的光晕从窗外延伸进上官黎的房间。他心神不宁地伸了伸懒腰,整个通霄,他靠美国牌咖啡提神,这种冲剂真能起到效果,只要喝上一杯,就能持之以恒好几个小时。他望着房间陈设,一扇白玉镂空屏风挡住半张玻璃,垂着白纱的窗帘,在轻微的随风飘动。屏风上水墨迷离,雕刻有富春江秀水c子陵滩烟雨。床前的桌上,摆着一束秀逸皎白的百合花。再往下望,他看见了贾梦鹂的照片。古铜色老照片里,贾梦鹂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水红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粉嫣色麻纱短裙,正坐在湖畔的岩礁上。他望着照片里的贾梦鹂,眼眸渐渐湿润。 上官黎将照片捧在掌心里,轻轻贴在胸膛上。然后,他静静地阖上了眼。当他坐在房间的液晶电脑前,揉了揉微微酸胀的双眸,忽然,感到一阵揪心的难过,像有无数吞噬自己的蚂蚁,爬满他的全身不停地蠕动c啃咬。他难过的眼泪也快要流下来,再坚持只怕他会发疯发狂。无耐之下,他从电脑前起身,艰涩地走到一张桌子旁,从里面取出一包白色之物。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他不可抗拒地屈服。如今,只有这种白色之物能够缓解和消除他的痛苦。半晌过后,躺在床榻上,上官黎惬意而满足地望向窗外。他望见天空通黄通黄的,像熟透了的杏子。天快要亮了,他仿佛听见纺织厂的工人窸窸踤踤的脚步声。但现在,他感觉疲倦在缓慢地侵袭而来。他轻轻地闭上双眸,让自己逐渐进入睡眠状态。可是,他的脑海清晰无比,他觉得他的身体肮脏的像散出一股发霉的豆渣味,使得他无法平静的阖上眼。也许,他身体的生物钟已经紊乱,维有药物能平衡他的睡眠。 突然,一个尖利地叫声传进上官黎的房间:“快来人呀,厂里遭窃了。”上官黎吃了一惊,紧忙坐起身,听见从窗外传来高亢的吵闹声。有人喊:“大家快来呀,有人进厂子里了。”也有人说:“快去告诉上官仁先生,出大事了。”上官黎听见纺织工人在大声呼喊,接着是一片熙熙攘攘声。 上官黎倚在窗下往外张望,纺织工人趋之若鹜地匆匆奔跑。不过片刻功夫,纺织厂遭窃的消息已传遍了山庄。上官仁带着两位领导干部,神色慌张地走向纺织厂。而在纺织厂里,数十个纺织工人怔忡地伫立一起。梁婉容赶来了,我和葆君也夹杂在中间。上官仁和几个纺织工人在厂里查看,还让两个监管计算丢失丝绸布料的价值。这些时候有人将上官黎拉进了工厂里。上官黎无精打采地立在人群里。大家都在低声议论,究竟是谁胆大妄为盗窃厂子里的物品?两个虎头虎脑的监管人员盘查完,告诉上官仁说,共计丢失丝绸布料三十匹,染料十桶,合算价值差不多十万元。上官仁气的发指眦裂,他丝毫不敢怠慢,紧忙报了案。 芙蓉镇派出所派来警察,他们走进工厂里,听完上官仁的描述,做了一些简要笔录。两名警察望着上官仁,只让他不必惊慌,他们会即时立案调查。上官仁送走两名警察,返回厂里望着众人:“大家不必恐慌。警察已做了笔录,将会立案调查,不排除监守自盗,希望大家保持状态,按照往常继续开厂。”在他的身边,依次伫立梁婉容c上官黎c我和葆君c以及喻宥凡c王瑞贺等人。梁婉容走近,望了望微然战栗的上官仁,劝慰地说:“厂里遭窃是件大事,一定要查究清楚。”上官仁板着脸,紧琐眉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喻宥凡和王瑞贺走近上官仁,喻宥凡说:“昨天正好是周未,有些工人晚上去镇上了。”上官仁望望他们:“昨晚是你们在值班吗?难道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吗?”喻宥凡和王瑞贺两人不约而同地回道:“我们没有发现异常。”上官仁说:“出了这种事,按照相关制度,你们将负连带责任。”王瑞贺脸颊微红,结结巴巴地说:“先生刚刚任命我为领导,出了这种事,我难逃关系,我任由先生惩罚和追究我的责任。”上官仁犯难地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一定要等派出所同志的调查结果,你先回自己的工作岗位,有事我随时会找你。”纺织厂的众人四散而开,喻宥凡和王瑞贺也随同工人们工作。上官仁望见一旁萎靡不正的上官黎,气不打一处地朝着他大吼:“昨晚你在房间吗?是不是没有回山庄?”上官黎吞吞吐吐地咬着嘴唇:“我我昨晚哪也没去。”梁婉容问:“你怎么没睡醒吗,脸色这么难看。”她望见上官仁向儿子发火,将上官黎拉到了身后。 上官黎打着哈欠,战战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上官仁气咻咻地望了他一眼,带着两个监管人员踅身离开。 一日,香墅岭走进两个人。芙蓉镇公安局刑侦队长赵峻熙和耿爽带着记录簿和一沓卷宗,找见了上官黎。坐在上官黎的房间里,赵峻熙翻开一沓死亡调查卷宗。为了熟悉案情,他浏览地看了一遍,严肃地说:“上官黎同志,鉴于你父亲的声望和地位,我们亲自来山庄,准备继续核实情况,希望你配合。”坐在一旁的上官黎阴郁着脸,默默点头同意了。耿爽头也不抬地记录问讯内容,赵峻熙厉声厉色地说:“请问,贾梦鹂驾驶的车是你借给她的吗?”上官黎道:“嗯,是我亲自借给她的。”赵峻熙问:“你知不知道你的宝车有状况?”上官黎蓦地眼前一亮:“车况有问题?”赵峻熙道:“是的,车况有问题。”上官黎望了望赵峻熙,仅管因睡眠不足已导致他浑浑噩噩,像熬鹰一样,眼下他还需要强打精神,应对两位执行公事警察的盘问。赵峻熙目光锐利,仿佛一把闪着寒光的刀,逼视上官黎。上官黎微闭眼眸,使劲沉想微许,然后睁开眼。显然他已明白了一切。贾梦鹂之死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从另一个角度说,是他间接害死了贾梦鹂。直到现在,他终于弄清楚,为什么警察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盘问! 赵峻熙观察着上官黎的每个微妙动作,这是他们做为一个职业警察早已习惯和必备的素质。他望着一言不发的上官黎,依然固执得认为,贾梦鹂就是他暗箱操作谋害致死的。现在,案情的发展已经快二个月,他们依然无法找到更有效和直接的证据起诉上官黎。不能让一个美丽的姑娘死的不明不白,一定要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同时,有个比之更复杂的环节,那就是上级领导的批示:要结合案件实际情况,不能单一考虑死亡结果。言外之意,必须查验清楚刹车为何突然失灵的真正原因!赵峻熙嘴唇干瘪,内心焦灼,上级还有一个批示,那就是上官仁本人及其家族的特殊性。不能因一起模糊的案件,而损害了上官仁或其家人的生誉和名望。上官黎做为上官仁的长子,将是上官家族的继承者,案件本身带有的“蹊跷”,不宜牵扯到他的个人前途。赵峻熙想着这些元素和利弊关系,皱紧了眉头。他看着风流倜傥的上官黎,始终不能将他与“悬疑”的杀人案件联系在一起。他犹豫了半天,究竟怎样攻破上官黎的心里抵触防线,最好能让他看清事实,袒白问题呢?但事实明摆着,贾梦鹂一个未成年的女孩,涉世不深,感情单纯,她既便轻易地落入上官黎的股掌,也是情理之中。 赵峻熙道:“上官黎,我想问你,当梦鹂驾驶你的车出行之前,你是否知道刹车系统有状况?你有没有告诉她,刹车存在失灵的隐患等等,请你恕实告诉我!”上官黎掰着指头,目光冷滞,盯着柚木地板。他思忖着c彷徨着:“我知道刹车系统存在问题,但是”赵峻熙道:“但是什么?请告诉我。”上官黎说:“我没有想到会如此巧合,她驾驶车就会出状况。”他望了望赵峻熙,再次低下了头。赵峻熙考虑良久,告诉耿爽,说:“请做好这一段的记录。”于是,耿爽在记录簿上记录他们的对话内容。 赵峻熙抿了抿嘴唇,从衣兜里取出烟,递给上官黎一支。上官黎接住烟,扑哧一声点燃后,衔在嘴里猛吸了两口。他不急不徐地吸着烟,脑海里全是贾梦鹂的影子。贾梦鹂留给他无数回忆和往事,像一杯清涩的苦酒折磨的他日渐消瘦。在外界看来,他完全可以有理由不接待两位警察。他是清白的c无辜的,贾梦鹂之死与他毫无瓜葛。但,有碍于父亲的名望,更不致于自己落入薄情寡义的境地,他勉强同意了两位警察的问案。既便这样,他已经在街头巷尾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的讥嘲,甚至,看到一些轻蔑的眼神。难道,非要给贾梦鹂一个理由,外界才能摒弃对他的质疑吗上官黎想到此吸了几口烟,随意将烟灰弹在地板上,不由自主得轻声叹了口气。 赵峻熙翻阅贾梦鹂的死亡卷宗:贾梦鹂,女,十七岁,于六月九号在萤桥路发生交通事故,生命垂危。他再往下看,卷宗记录的是肇事司机的问讯。赵峻熙心里想,为什么她一定要走萤桥路,那是一条车辆拥堵c频发交通事故的路段。肇事司机c贾梦鹂又都与上官黎有直接关系,难道,是上官黎从中作梗,故意设计的一桩阴谋的杀人命案吗?刹车失灵,为何偏偏在贾梦鹂驾驶时出现状况呢赵峻熙双手颤抖地翻阅贾梦鹂的死亡卷宗,种种疑云在他脑海深处纠结。要给死人一个慰藉,要让坏人绳之以法,从警十年的赵峻熙给自己鼓舞勇气。他放下卷宗,目光正视面前风流典雅的上官黎。倘若他能恕实交待罪行,那么贾梦鹂之死就能结案。赵峻熙将燃尽的烟蒂入在烟灰缸里。接着,他再次点燃了一支烟。窗外秋意渐浓,不时卷入一阵荷花菱角的幽香。房间飘满了烟雾的味道,他感到窒闷,于是打开了窗户。 赵峻熙坐回原位,继续固执地追问上官黎:“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告诉过梦鹂,你的车刹车可能有状况?”上官黎一听,从嘴里吐出一个“我”字,带着一丝鄙夷的口吻说:“我没有告诉她,因为我不知道她会驾驶我的车,哼!通常情况,她会搭坐计程车。”他冷冰冰的哼了一声。突然,赵峻熙从一沓材料里取出一张照片,盯着上官黎的目光,严肃地问:“这个人是你的朋友?而且你们的关系不一般。”上官黎望望照片,不及思索地回道:“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只是认识,并未有太深的交情。”赵峻熙提高声调,说道:“不,你在撒谎!我们早已调查过了,他叫魏欣,你曾经因为和他吸毒,被同时关进了看守所,是这样吗?”上官黎回道:“我和他跟本只是只是认识,不存在其他关系。”赵峻熙发现上官黎不肯袒白交待,目光望向同事耿爽。耿爽停下笔,看了看上官黎,铿锵有力地说:“上官黎,你今天所说一切,都是我们凭定事由的佐证。你所说的一切,都具有法律效应,你知道吗?”他和赵峻熙相互对视,心照不宣地冷笑一声。 赵峻熙问:“我最后问你,是你通知梦鹂共同游玩,那么你认为梦鹂之死与你有关吗?”上官黎咬着嘴唇,心旌摇曳,说:“你你我不否认梦鹂之死与我有一定的关系。但是,我究竟没有意图或事实谋害她,请你们不要再逼问我,我没有任何理由谋害她。”一看上官黎态度坚定,赵峻熙感到了困惑。他拍了拍上官黎的肩膀,冷静地说:“我们对你个人的问讯就到此为止。案件的实际情况我们将继续调查,倘若你是“罪孽”的制造者,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将你绳之以法,你明白吗?”上官黎不耐烦地回道:“嗯,警察同志我明白。”赵峻熙摇摇头,他和耿爽整理好相关材料,同上官黎告别。 上官仁自看见两位刑警驾临山庄,整个人顿感晕眩。他感到心脏承受了巨大的负荷,似乎要怦然暴裂一般。他坐在客厅里,目光望着一盆黄色美人蕉,映入他微微湿润的眼眸深处。作为上官家族唯一继承遗产的男儿,上官黎是他的希望。纵然,他的不孝之子果真做出有悖伦理之事,他也要全力以赴为他洗脱罪责。他一面吸烟,一面凝神静坐。上官黎垂头丧气地从他眼前走过,使他既感到一阵迷茫,也感到一阵后怕。突然,他抬起眼眸,说:“黎儿,请你坐下!”上官黎遂坐了下来,他十指相扣,两只姆指轻轻上下旋转。“法不容情,这个道理你懂嘛?”上官仁给他递了一支烟,有点犹豫,最后把话说完,“也许这件事,是你人生的一个转折,我们上官家族从未出现类似情况。你是头一回。”上官黎坐着有些不耐烦,他大口地喷烟,烟雾似檀香,一缕一缕飘散在空中。上官黎回道:“我是无辜的,我无罪!爸,请相信我。我再次申明,我上官黎不会做出不仁不义之事。”上官仁听后,怅怀无语。 夜晚好花月圆,一轮皎白明月在窗外浮现。月辉苍茫慢慢而从容的在草丛里c柳条间散布开来。上官黎躺在床上辗转无眠。他凝望窗外明月,眼泪流满了脸庞。原来,梦鹂之死与他有莫大的关系,难道是自己害死了梦鹂吗?不,我没有谋害她。上官黎接着坐在窗下,痛苦地爬在桌上。他迷惘地望着窗外,情不自禁地握住一支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遇明主姊妹酬恩 窗外,丛丛蓬草在风中漫舞。一只臃胖的老猫轻爬草丛里,目光盯着树梢一只鹦鹉鸟。我穿着件色彩丰饶的刺绣织金棠色长裙倚在窗下,青秀的头发披垂双肩,手拿镜奁四顾相望。花梨木桌上,搁着一个厝金紫檀木匣,里面黄锦缎上,放着两枚胸针似的柳合叶形耳环。耳环是上官嫦送给我的,我因不舍得戴它,一直珍藏在匣盒里。我回过身,拿起一支眉笔给葆君描画。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望着葆君,高兴地告诉她,梁婉容非常满意她带来的刺绣工艺品,将特意准备午餐以此答谢。 一直等到正午时辰,我们步入毓秀楼的客厅。客厅里,上官仁坐在沙发上娴静地吸烟,他看见我们两个姐妹牵手进来,安排我们坐在餐桌旁。旦见我们:青春靓丽姿色佳,袅娜翩翩现妖娆,一颦一笑皆媚惑,神态稳妥藏心机。梁婉容望着上官仁,笑道:“她们姐妹一个比一个漂亮,还有巧夺天工的技术活,我要向她们俩人请教哩。”上官仁将烟蒂入在烟灰缸里,看客人已落坐,随后坐下。他望了望梁婉容,嫣然一笑,回道:“两个女孩比上官嫦大不了几岁,但是有很强的生活独立能力,我会让上官嫦向她俩学习。” 餐桌上已搁着四盘凉菜:荔浦芋头c莼菜羹c酱腌黄瓜和鸡髓笋。梁婉容亲自拿着一瓶红酒,给我和葆君斟上。接着,吩咐厨仆玉凤送上热菜。玉凤每端来一道菜,都报出菜名,一共有六盘菜:熘蟹黄儿c糖焖莲子c佛手海参c火烧茨菰c氽肥肠儿和烩银耳。四人坐在餐桌旁,坐等不见上官黎的影子,便开始进餐。上官仁拿起一瓶白酒,给我们的杯子里斟满,接着给自己斟了一杯。梁婉容笑容满面地高举一杯红酒,说:“这杯红酒我敬淑茵和葆君姐妹。尤其葆君,初来香墅岭,给我送上精品刺绣,着实使我感动。来,我们大家乾下一杯吧。”坐在梁婉容身旁的葆君紧忙捧起酒杯,我随着上官仁拿起酒杯。葆君两颊绯红,梨涡浅浅,脖颈里一串绿松石项链璀璀生辉。捧着酒杯的手指上,有一枚碧玺戒指,大气的长方形,闪耀琥珀色的光芒,银色包裹着深沉的质感,散发青春而神秘的迷人魅力。她笑道:“夫人,葆君是投靠姐姐而来,几件刺绣工艺品实属稀松平常,如若夫人喜欢,葆君愿再为夫人刺绣一件,你看如何?”葆君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随之说:“我们姐妹能得夫人喜欢,已是受宠若惊,淑茵会加倍努力,请夫人放心。”我们喝完了酒,难掩激动心情,目光望着梁婉容和上官仁。上官仁喝尽杯中之酒,热情的招呼我们开餐:“来,我们大家吃菜。”葆君望着梁婉容,笑道:“夫人若是喜欢,我可以绣一副《清明上河图》长卷,将它挂在客厅里肯定雅观。”梁婉容眼前一亮:“是吗?”她甚为惊喜咯咯灿笑。她从一旁取过葆君送给她的《平湖秋色》和《苏堤春晓》,惜爱之情溢于言表。上官仁见她非常喜欢葆君的工艺刺品,笑道:“夫人若是真喜欢,我会了解一下市场行情,在咱们芙蓉镇开一间刺绣纺,不知意下如何?”梁婉容思忖微晌,笑道:“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不知葆君怎么想?”葆君正欲开口,坐在身旁的我说:“夫人若能器重妹妹葆君,她一定会竭尽所能。”上官仁斜睨不善言词的葆君,纵声大笑,却杂糅了酬酢的成分。梁婉容手握一杯红酒,笑说:“我们为葆君的到来而干杯。”上官仁和我c葆君皆举起了酒杯。大家欢笑之余,全都爽快地喝完了酒。我坐在梁婉容的对面,望见她手指上四枚金光灿灿的戒指,心中不胜感慨。坐拥江南纺织行业销售头把交椅的上官家族,其威望自是不言而喻,只瞧梁夫人一身雍容华贵c仪态万分便觑出三分。我和葆君出身贫寒卑微,能在山庄讨得一份差使,实为今生有幸。我轻举酒盅,声音温和地对梁婉容说:“夫人,我再敬你一杯。我仰慕夫人为人,心中激动,这杯酒您一定要喝下。”梁婉容见我恭敬有加,似闲云野鹤一般,笑道:“淑茵貌美胜人一筹,事实上,我是与心不忍,你能屈膝在我庄下,任劳任愿,非有朴实无华的人格而不成。好!我乾了就是。” 紧接着,上官仁拿起一杯白酒,他望望我,再望望葆君,连嗔带怨地说:“可惜上官黎不在这儿,否则让她和你们姐妹俩喝上几杯哩。”梁婉容与我和葆君碰了酒杯,之后自己喝尽了酒。大家兴致渐浓,一边漫聊,桌上白酒眼见到了底。 正说话呢,客厅外门铃乍响,我打开了门,是芙蓉镇派出所的两名警察。上官仁看见两人手提公文公,将他二人迎往客厅。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沓材料。上官仁脸上一片红云,鼻翼沁着汗珠,不知道是因紧张或是不曾准备,只望着他二人,嘴巴已阖不拢。警察打量了其余几人,对上官仁郑重地说:“上官仁先生,不必紧张,根据我们连日来的走访和摸排调查,我们已初步掌握了两名犯罪嫌疑人的活动踪迹。”上官仁一听,笑逐颜开,一颗悬着的心稍许松懈:“是吗?谁会夜入我的山庄呢,请你们快点告诉我。”警察看了一眼备份的案簿,说:“请先生不必着急,我们只是初步确定了嫌犯,还没有充足的证据抓获他们。今天,我需要进一步核实当天厂子里遭窃的情况。那么,”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当天是谁在值班呢?第一个发现物品丢失的人是谁?”上官仁想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当晚值班的是喻宥凡和王瑞贺,第一个发现物品丢失的是一名新进厂的青工。”警察说:“我想见见他们。”上官仁果断地回道:“好,这个没问题。”说完,亲自前往纺织厂召唤当事人。 上官仁走进纺织厂,看见喻宥凡和一帮青工在操作间忙碌。他走上前,唤了一声喻宥凡。喻宥凡放下一匹刚刚印染出来的布料,来到上官仁的身旁:“先生,您在找我吗?”上官仁望着他说:“派出所的同志要见一见你们,把王瑞贺和那名新进厂的青工带上。”话一落,喻宥凡赶忙四处找人。不一会儿功夫,他带着王瑞贺和一名青工,来到上官仁的跟前。上官仁道:“派出所的警察会查问你们一些情况,到时候你们要恕实告诉他。”喻宥凡和王瑞贺,以及一名戴着格子呢鸭舌帽的青工异口同声地道:“好的,我们知道了。”说完,三人跟随上官仁的身后,进入毓秀楼。 警察望见三人走进来,与他们握了握手。坐在沙发上,喻宥凡略有一丝焦惶和不安,好在上官仁和颜悦色,才使他内心平抚。警察继续做询问笔录,他“嗬”了一下喉咙,镇静自若地问道:“当天,你们俩个值班吗?”喻宥凡望望身旁的王瑞贺,说:“嗯,是我们俩个在值班。”警察接着问:“工厂大门上的铜锁被人用利器砍砸过,你们在巡班的时候,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喻宥凡一听警察问到他最不愿提及的地方,耸了耸肩,脸色黯沉下来。不待他开口,王瑞贺歉疚地说:“每天都有人巡班,一般晚上会巡班两次,当晚,我和宥凡哥一如往常查看过四周,还进厂里看过一次,我们丝毫不敢窳怠,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呀。”警察问:“你们几点巡班一趟?”王瑞贺说:“晚上十点,零晨二点,各巡班一次。”警察直觉得甚为蹊跷,背负双手踱了几步。警察徐徐道:“你们知道吗,根据我们对香墅岭大门口唯一的一处室外射像头的回顾,盗窃者于零晨二点进入山庄。也就是说,你们丢失的物品是在零晨二点到三点之间。”喻宥凡和王瑞贺一听,登时傻了眼,他们四目相觑,惊惧不已。上官仁眉尖倒立,脸色腊黄,气得直哆嗦:“到底有几人进入了我的庄园?”坐在身旁的青工,从未见过类似情况,一个人悄然坐在一旁浑身觳觫发抖。望望青工,警察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不用怕,我们一定能将犯罪人抓捕归案。现在,你告诉我,第一眼看见时的情形,好吗?”那位青工身着蓝条工作服,下巴微翘,眉清目秀的样子,他软弱的目光回避着众人,胆怯地说道:“我应该是在六点半,工厂的大门一打开,我就看见地上流淌着绿色染料,一部分浸染完的布料掉在地上,门上的大琐也被砸坏就是这样。”上官仁拿起烟,给两名警察,以及喻宥凡c王瑞贺c青工各递了一支,大家接住烟吸了几口,紧张的情绪方才缓和。此时,客厅里有梁婉容c我和葆君,我们三人收理完碗筷,漫不经心地坐在竹椅上,正望着一堆刺绣切切私语。 一名警察吸了几口烟,接着说:“室外射像头监控显示,零晨二点,有三人潜入了庄园,他们打开纺织厂的大门后,轻而易举地盗走了物品。这三人,我们已初步琐定了他们的活动轨迹。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收住了后面要说的话。上官仁一望,急切地问:“警察同志,但是什么呀,快告诉我。”警察道:“其中两名嫌疑人,和您的长子上官黎有密切的私人往来。”上官仁面露悻色,羞愧地c试探地问:“我的儿子怎么和这些人有交往,请警官明示。”那警察点点头,将烟蒂入在烟灰缸里,若有所思地说:“芙蓉镇本镇人口不足十万,其中,外来埠工人员不足五万,外出务工人员也就三万,我们有备案的社会闲散青年两千人,而这些人有犯罪前科的两千人。至于和上官黎结交的嫌犯,经过我们的核查,却并没有犯罪前科,现在,他们进入山庄行窃,应属初犯。”上官仁厉责道:“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警察说:“上官先生切勿着急,依据程序,我们正在进一步查究物品的销脏去处,以及其他同犯。依法搜捕他们只是早晚的事。”上官仁一听,心里明白大半:“那么,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事吗?”警察想了想,环了一眼周遭,说:“我想见一见上官黎。”上官仁错愕地直眨眼:“你要见他?”他心想,整个白天到现在为止,根本没见上官黎的影子,与淑茵和葆君吃饭,也没有见着上官黎的踪迹,人究竟在哪儿,他一无所知!现在派出所的同志要见他,一定不会和他有关联吧。上官仁迟疑不决地望着警察同志,警察自然看出三分明堂,劝解地说:“先生不用担心,我们见一见上官黎,只是想让他辨认射像头里的人,是不是他所认识的犯罪嫌疑人,别无它意。”经过警察耐心地解释,上官仁愁怀顿开,他答应了那名警察的要求,给上官黎拨打手机。只是一连打了几通,对方手机都在占线中,心有不甘的他只得唤我进上官黎的房间看一看。 我走向上官黎的房间,轻敲房门,见无人应答,于是轻轻推门而入。上官黎的房间静谧整洁,飘散着一股淡雅的玫瑰和百合沁香。清风徐徐地吹进房间,窗帘在风中掀起又落下。我走上前,将窗户合掩上,然后准备离开。不经意地一瞥,桌上搁着一只信笺。我好奇地打开,里面是数行工整的字迹。踌躇之余,我拿着信笺返回客厅。 我把信笺交给上官仁。上官仁打开信笺,几乎要晕厥,他粗略地读完了信里内容,是上官黎给自己和夫人c及给女儿上官嫦c和警察的信,便明白了一切。“黎儿,他去了哪儿?”上官仁诧愤地大声呼喊,一霎时,坐在客厅的众人都站了起身。大家瞠目结舌地望着上官仁,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料,由于情感激烈的变化,拿着信笺的上官仁“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梁婉容一惊,抓住上官仁的一只胳膊,使劲摇晃:“上官,上官,你怎么了?”但无论怎么呼唤,上官仁都紧闭双眼。“他,一定是心脏病复发了。”梁婉容眼前一软,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上官仁被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他恢复了常态。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上官仁泪如雨下。上官黎的出走,对于他简直是晴天霹雳般的打击,他怎么能接受上官黎出走的事实呢? 两天后,上官仁躺在散发浓郁的来苏水的病房里,眼望窗外。深远辽阔的天空,飘荡着一片薄而透明的云雾。高大的榕树倚立窗下。树枝上栖息着嘤嘤啼叫的绿鸟。黄色布帘上印出大片青葱翠绿的篁竹,竹下有位须发髯髯的长者,背着箩筐赤脚耕耘。而他膝下,正有一群孩童在戏逗耍笑。这些,对他来说,都不能打消思念上官黎的心情:“黎儿,你究竟去了哪儿?公安局已通知我,你完全是清白的c自由的,你无辜的被禁足二个月,他们将对你本人以致歉呢。”他颤颤巍巍地自语,接着,从病床下来,走近窗下,向外望了一眼。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草坪上,绿茵茵的草丛里跳跃着笨头笨脑的。 蓦然,我走进病房:“先生你起来了吗?我给您带来了鸡蛋和牛奶。”上官仁仅管内心百感焦急,但他顺从地走过来,坐下用完了早餐。一夜之间,他显得苍老了,他头发凌乱,瞳仁无光,眼角频添皱纹,嘴角干瘪,双手颤栗,身上半墨府绸长衫也褶里吧唧。他望着我,怏求道:“我想出去走走。” 我们两人从病房走出来,上官仁伫立医院外的大榕树下,心间潮起潮落。他想要尽快返回香墅岭,因为纺织厂每天都需要有人管理。只是他想起上官黎,身体又是一阵痉挛和颤抖。他望望纯情美丽的我,想起在省城读书的上官嫦。他心想:上官黎离家出走之事还不能告诉她,绝不能干扰和影响她的学习。上官黎也一定就在芙蓉镇,他离家出走,只是一时冲动和鲁莽所造成。不行!绝不能待在医院里。上官仁看了看摇曳在楼壁上的丛丛爬山虎,打定回山庄的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朱雀攀楼士含酸 在我悉心开导和照料之下,年过半百的上官仁渐渐康复。他不在为那个不孝子上官黎的离家而啜泣c伤心或愁索,反倒变得心宽体胖。这些归根结底与我息息相关,若不是我精心呵护,他绝不会从上官黎出走的悲痛中脱离。他感激我,信任我,更将我视为女儿。 上官仁返回香墅岭后,立刻重视起消夏文化晚会活动,而一些多才多艺的纺织工人闲暇排练各种节目,随时等待隆重演出的日子。这一天终于来临。 日暮黄昏,暖云暖曃,我和葆君凤冠霞帔,翩翩如仙,一同来到了晚会现场。红砖砌成的门楼,衬映着两尊高大的石雕狮像,看上去特别美丽,隐约有一层薄薄的苔藓的绿色,那砖色极浅,是一种被稀释过的橘红。石雕狮像的一侧,是蓬蓬勃勃的夹竹桃,绽开白色花蕊,像雪c像柳絮c又像梅花,散发出一阵奇谲幽香。再往后数米,俱是葱绿苒翠的篁竹,一丛丛遮荫透凉。千株兰蕙密森森,万株茱萸绿压压。蜂飞蝶舞,竹雀啾啾。空中飘来荷花菱叶的香气。燕子急来急去,荷池上碧苔点点,柳叶间黄鹂偶尔一声清啼。铺砌整齐的青砖缝隙中,长势出一簇一簇茵茵青草。 喻宥凡和王瑞贺c以及领导干部们把所有相关事宜皆已安排好。会唱歌c跳舞的纺织工人穿着华美彩服,精神抖擞,美轮美奂。上官仁带着梁婉容,两人饶有兴趣地询问晚会进展情况,王瑞贺和一名领导干部告诉他们,晚会程序已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演出正式开始。 晚会开始后,不仅纺织工人表演了精彩的节目,喻宥凡和王瑞贺亦表演了长笛伴奏。最主要的是,这场晚会里我惊艳的舞蹈使众人为之倾倒。上官仁在表演节目中深刻的认识了我。我的矜持c我的美貌c我的舞姿样样吸引外人注目。在他心里,愈加对我表示惊叹和折服。他欣赏我的才艺c欣赏我的质朴c也欣赏我出淤泥而不染的贞洁。上官仁同我们大家合影留念。而那些与我关系密切的工友,将我视为同甘共苦的知已,溢美之词不绝与耳。上官仁目光熠熠生辉,似有无群无尽的震慑力。他穿着笔挺西装,一条平滑领带使得他年轻且富有活力。节目演出成功,使他十分欢愉。众人熙熙攘攘地围拢,谈心得,讲笑话,论八卦。同时,与此衔后的一个活动,是对新进厂的青工进行纺织知识讲解。 上官仁戴着一条秋菊色条纹hug一b一ss雨果博斯c半温莎结的领带,像作演讲一样,振振有词地给青工们讲道:“众所周知,香墅岭纺织厂是2000年建成,距现在整满五年。那么同志们,究竟啥叫印染?印染,又名染整,是一种对面料的加工方式,也是染色,印花,后整理,先水等的总称。六c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我们的祖先就能够用赤铁粉末将麻布染成红色。居住在青海柴达木盆地诺木洪地区的原始部落,能把毛线染成各种颜色,臂如红c黄c橙c紫等,织出带有色彩条纹的毛布。商周时期,染色技术不断提高。宫廷手工作坊中设有专职的宫吏‘染人’来‘掌染草’,管理染色生产。染出的颜色也不断增加。到汉代,染色技术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但相对来说,我国在织物上印花比画花c缀花c绣花都晚。目前我们见到的最早印花织物是湖南长沙战国楚墓出土的印花绸被面。在中原地区,印花技术的再度复兴是从缬开始的,缬有绞缬c葛缬和夹缬。绞缬c葛缬实际上就是一种仿染印花的织物。唐代的印染业相当发达,除缬的数量c质量都有所提高外,还出现了一些新的印染工艺,特别是在甘肃敦煌出土的唐代用凸版拓印的团窠对禽纹绢,这是自东汉以后隐没了的凸版印花技术的再现。从出土的唐代纺织品中还发现了若干不见于记载的印染工艺。到了宋代,我国的印染技术以经比较全面,色谱也较齐备。到了明清时期,我国的染料应用技术已经达到相当的水平,染坊也有了很大的发展。乾隆时,有人这样描绘上海的染坊:‘染工有蓝坊c染天青c淡青c月下白;有红坊,染大红c露桃红;有漂坊,染黄糙为白;有杂色坊,染黄c绿黑c粉c菁c诧紫c佛面金等’。此外,比较复杂的印花技术也有了发展。至1834年法国的佩罗印花发明以前,我国一直拥有世界上最发达的手工印染技术”演讲即将结束之时,香墅岭出现两张陌生的面孔。他们穿着素衣素裳,脸色煞白,神情张惶,还一再声称要面见上官仁先生。上官仁知道后,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毓秀楼会客厅里,上官仁眼望两位历经沧桑的中年夫妇,百感交集。原来,两位貌似樵民的夫妇是为庄园失窃之事而来。两人颓丧地坐在客厅里,低头掩面不停地哭泣。上官仁亲自为他们沏茶,温情脉脉倾听他们的诉求。中年男人如诉如泣地道:“我们是下岗工人,生活早已失去依靠,倘若孩子进了看守所,那我们将来的日子简直不敢想象。”上官仁听完他们的哭诉,给中年男人递了一支烟。中年男人颤抖地接住,拈在指间。上官仁嗒然若失地又说:“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与我直言,这种盗窃案件一旦交由法办,等待他们的只有漫长的刑拘。”中年男人头发蓬乱,眸窝深陷,目赤浑浊,一件深黑粗布大褂上,五个扣眼,只余三枚纽扣。他惶惑地注视着精神矍铄的上官仁,喉头阵阵辛酸直往上翻。他声音哽咽,再次为难地说:“上官先生,我那个背逆的儿子已有悔改之意。希望您念及他们朋友一场的情份上,高抬贵手,手下留情吧。” 上官仁已然知晓两人来山庄的初衷。对于刑事犯罪,站在他的立场上,一定要秉公执法,不寻私情。他在大脑里梳理紊乱的思绪,想要确定他的判断。“我们常年在外打工,知道韫欢触犯了法律后,我们披星戴月赶了回来。”静坐在旁的女人抹抹眼泪,喃喃地说,“他究竟和您的儿子是朋友,盗窃庄园的物品实属无耐之举,希望您高抬贵手,撤消案件,使他不致于刑拘入狱。”上官仁确有睚眦之怒,吸了一口烟,直言不讳地吐露:“现在案件已移交法办,我不好改口啊。”话音一落,“扑通”一声,两个中年夫妇硬生生跪倒在上官仁面前:“不,我们求你了!”上官仁傒倖一惊,俯身掺扶他们。“如果你不答应我们撤案,我们死也不起来。”“我们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企业家,慈善家,你的功绩人人知晓,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求你手下留情,枉开一面,宽恕我们的儿子吧。”两人固执地跪在地板上,任由上官仁百般劝慰也无济于事。上官黎的出走,本身已使他心力交瘁,如今,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两个单纯的下岗夫妇无礼的恳求。他背负双手,在客厅间踱步。他想起上官黎,长期放荡不羁的习性,造成了他今天离家出走。他是一个离经叛道之人,整个家族已对他束手无策。而对于年轻的罪犯,倘若不能得到法律的有效制裁,从而约束他的放纵行为,只会使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然而,他们的生存状态已不能再有更大的波澜,那样只会使他们雪上加霜。 经过一阵的思想斗争,上官仁决定考虑撤案。他已息怒停瞋,扶起两位中年夫妇,亲口答应了他们的恳求。这对于韫欢的父母来说,简直是极为幸运的事情。他们无以重金答谢上官仁的大度包容,只是涕泗横流,恭敬得再三拜别。夜莺啼叫的暮夜时分,上官仁将他们送出了山庄,他凝静地望着两个远去的背影,竟有无限辛酸和喟叹之感。 一日傍晚,天边云蒸霞蔚,诡奇多姿,远处似有烟爩轻袅而起,漫溢四周。上官仁萌生前往湖畔散步的念头。他走出房间,唤上我一同前往。湖畔有木筏和舟楫,他凭栏远眺,内心风卷残云。他出神的寻望远天浩瀚碧波,吟诵道:“水何澹澹,山岛耸峙。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我静立他的身后,随他轻声低吟。“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莫愁湖畔堆满了愁雾愁烟,岸边的芦苇丛像戟一样锋利。几只鹭鸶从芦苇丛中扑棱棱地飞出,使我们一颗心惊悬了起来。风渐起,湖面涌动的波涛嘶吼着,也不知道从哪飘来一只木筏,泊动在栏杆下一耸一涌。我仰头看着天空,天那么蓝,连一丝浮絮也没有,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瑰丽中熠熠发光。湖那么蓝,巨大的湖浪掀起裙裾般的白色浪花,在我的脚下旋转飞腾。我喜欢湖泊,喜欢它的雄浑壮观,喜欢它的千娇百媚,一切生活的囚牢都在此时此刻轰然瓦解站在生长藤壶的岩礁上,我宛然像个仙娥姿态翩然。上官仁目光不经意地瞥向我。旦见我身穿水红罗衣,满头乌发轻挽于背心后,以一根银丝带挽束。我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下巴尖翘,似是透出一丝倔强之味。晚风吹荡着我的罗衣,衣襟随之迭起沉落。我嘴里轻声哼着歌,娴雅淡静。湖面上静谧至极,除了有水鸟临湖飞驰,还有那卷起的白色浪花击打湖畔的岩礁,再就没有一点活跃的气息。上官仁愁索地吸烟,轻松和舒适在慢慢消失,悲哀和空虚重新占据了他的内心。他害怕寂寞的黄昏,黄昏使他更加思念至亲之人。 一日早晨,上官仁将王瑞贺唤到他的销售公司。“先生,”王瑞贺从纺织厂来到公司,喜悦地望着上官仁问:“请问有什么吩咐吗?”坐在别具一格的大办公室里,上官仁和盘托出了他的想法:“国庆节快到了,我想为每一位员工赠送一份礼品,但不知道赠送什么最好哩。”伫立办公室里的王瑞贺问道:“先生的意思是给他们分发劳保福利吗?”“嗯!”上官仁目光柔和,浅笑盈盈地说:“这些员工大部分是年内新进厂的工人,年龄偏小,工作量大,他们需要我们人性化的呵护。”王瑞贺听完他的话,思忖片刻。“既然这样,每个人分发一份月饼吧。”他说。“是否太单薄了!”上官仁望望王瑞贺,将一张他制定的周密计划表递给王瑞贺。 王瑞贺拿着计划表,上面共设置三条方案,方案一:月饼 —— 按人头每人赠送一份月饼,使员工快乐的度过国庆佳节;二:年终奖金 —— 农历新年之前发放,使员工享受一个富足的新年; 三:休假制度 —— 鼓励员工在工作之余充分休息。在法定假日之外,还有带薪年假c探亲假c婚假c丧假等。“怎么样瑞贺,有问题吗?”上官仁笑问他,“根据这三项,你再列一项更为详细的工作制度安排,可以吗?”“当然可以了。”王瑞贺兴奋地直点头,“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要呢?”上官仁笑道:“明天给我就行了,大概国庆节还要放三天假。”王瑞贺拿着计划表,满心欢喜的回到了纺织厂。当天,王瑞贺根据计划表,制定出了工作制度表。上面排列了国庆节期间的人员放假表,和每位员工将得到的福利和奖金情况。上官仁命令王瑞贺制定的这个计划,悄悄传遍了整座工厂。“听说上官仁先生给我们大家分发月饼共渡国庆佳节哩。”“好像还要安排我们休假,真是太好了。”“还有,我听说年底有年终奖金,每个人能获得三百块的额外奖励呢。”老员工们坐在员工食堂里眉飞色舞地漫聊。 当天晚上,我带着葆君来到了王瑞贺的住处。竹茅楼里停电了,漆黑一团的夜色里,正有黄豆大小的烛光在静寂地摇曳。王瑞贺手拿计划表,躺在床上斟酌和修改。一旁喻宥凡爬在桌上,埋头写工作日志。“瑞贺,听说上官先生要给员工安排假期,是真的吗?”“哦,究竟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们吧。”我和葆君拽着王瑞贺的臂膀激动地问。王瑞贺坐在床边,拿一只长长的刻度尺,拨弄了两下渐已黯淡的烛蕊,将制度计划表放在桌面上,说:“诺,你们自己看吧。”昏暗的烛光下,我拿起制度计划表,百十号员工的名字排列在制度表单上。不仅有各种假期安排,还有员工应得的年终资金。我看着表单心花怒放,上官仁将各种福利惠及给每位员工,这简直是使人无比振奋,堪比中了彩票一般。轮到谁都会拍手叫好。若在往昔,百余号工人中,着实有一部分玄酒瓠脯之辈,他们确实需要关注。借着微弱的烛光,我和葆君着实看了好一会儿。 大家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高兴之余,喻宥凡默念开了:“沐浴爱的阳光,芬芳漫舞,这座城市没有寒冷的秋天。断桥一恋,千年之殇,流光岁月,独步清风”葆君非常喜欢他的诗词,在房间里踱了几步,也低吟了一首诗:“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我笑望着喻宥凡和葆君,说:“怎么你们都会附庸风雅了?”话一落,大家全都哈哈大笑。笑声之后,我猛然想起一个人,笑道:“你们知道香墅岭里谁最会读诗添词吗?”大家把目光移向我,不约而同的问:“是谁?”我呵呵笑了一声,回道:“我随上官先生家已有大半年,最会写诗词的人要属他的女儿上官嫦了。她不仅画画的好,诗词写的也很好哩。如果她在园子里,我就能为你们要一两首诗词哩。”王瑞贺歪过头泛泛地问:“是嘛,她现在在哪儿?”我微笑着望他,说:“那还用说,当然是在学校啦。”一旁,王瑞贺一直欣赏地望向葆君,面前女孩容妍娟秀,气质不凡,像一个天使落入凡间。她举手投足间,皆透出江南女孩的古朴典雅气质。他拿笔在稿纸上,不由自主写了三个字“相思阙”。葆君见他在稿纸上写字,轻步靠近,柔媚地望着。王瑞贺心里想,干脆以葆君为背景,写一段歌词,唱给大家听。于是,过了一会儿,他唱道:“你若像云霞,我就是一朵相思花,生在幽谷深涧中,独自散发清香。你若像溪流,我就是一座小屋,伫立在路边茅草中,等候路人光临歇脚” 喻宥凡笑道:“瞧,他是我们当中斯文的作家,肯定突发其想了。”葆君细眸凝望,见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骄傲与优雅。加之他那身穿的蓝格衬衫,虽有些陈旧,却不失体面大方,袖口在胳膊上松松挽起,露出粗实肌美的臂膀。 葆君正望得出神,门外传来尕娃子尖声细语:“宥凡哥你们在嘛?”我们回脸一望,他戴着一顶蔷薇色圆边帽,手上拎着大串大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喻宥凡笑问:“你从哪儿弄来的葡萄?”尕娃子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橘林里有方葡萄园,有人日夜采摘,我们和工友顺带撸了几串。既然淑茵和葆君姐也在,这些就给你们吃。”他说着把葡萄递给葆君。王瑞贺问:“葡萄滋味如何?”葆君用指尖剥弄一枚葡萄,娇嫩的脸庞上漫出一片欣悦地笑,讪讪道:“你尝尝!甜不齁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游鳌峰阳光少年 上官嫦轻跃如风地走在绿草如茵的校园里,轻唱一首骊歌:“青青校树,萋萋庭草笔砚相亲,晨昏欢笑”她的身后跑来两个人,同声笑道:“你想要去哪儿?”停下脚步的上官嫦回过脸:“原来是你们!”她静静地注视两个寻找她的人,竟有一种深深的心灵触动。 上官嫦望着哈男和吴妍馨,内心浮现一片欢悦的浪花。他们是她在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他们一直形影相随。现在,她看着吴妍馨——这个只比她小一岁,十五岁的时尚女孩,一脸傲气,穿着金丝绒红面白点小罩衣,稍短的发梢遮盖在两条修剪有致的眉毛上,一双大眼顾盼闪烁,湛湛生辉。肌肤胜雪,一双玉臂宛如羊脂白玉,食指上戴着一枚瑳色美玉戒指,轻携一个绣着夏荷的香囊荷包。她这个年龄,恰便似一朵出水芙蓉,璀璀夺目。吴妍馨紧拽哈男的衣襟,眉梢轻挑,一颦一笑中,透出一丝咍笑:“在市郊区有一座飞鸾桥,听说相当壮观,我们去看看吧。”从未走出过校园的上官嫦顿感诧异:“飞鸾桥?”哈男拍着胸脯兴奋地一笑,说:“我们坐计程车,其余事包在我身上。” 三人坐上计程车,在哈男的指引下驰向飞鸾桥。秋风在暖阳里吹进车窗,蔚蓝的天,微薰的风,清怡的空气。大约半个时辰以后,他们见到了位于郊区外的飞鸾桥。桥的两旁凤凰木夹阴,秋风吹落一地粉红落樱。花圃中,植满各异花卉,花香四溢,争蜂引蝶。一列蒜香藤,盛开着红色c黄色,而带着黑斑的大朵的花,正伸张了大口,向着灿烂的秋光微笑。几丛月季花,在秋风中摇曳,那婆娑倩影,仿佛妙龄少女正翩跹起舞。哈男欣喜地大叫大嚷:“妍馨c上官嫦,你们看飞鸾桥就在前方。”。大家极目而望,银白的飞鸾桥宏伟壮观。十条笔直钢线呈七十五度斜面,富于美感的连架在耸立的固柱上,两排桥栏疏朗有致地向东西方延伸,桥下声势浩大的浊浪,赅人心魄地横满一江,仿佛从天际的一端泱泱无阻地奔来。无限焦灼地期盼里,计程车驶入了飞鸾桥。哈男等车停稳,打开门奔向飞鸾桥的中心。吴妍馨拉着上官嫦,二人紧跟哈男的身后。伫立飞鸾桥上,三人扶着桥栏,张望横在桥底的江水。突然远远地,一艘硕大无比的渡轮,鲸吞海啸般驶来,船头彩色旌旗猎猎生风,船尾卷起絮沫白浪,片刻功夫,汹汹然从桥架之下兀自远去,只留下渡轮辟江斩浪的涟漪。“你们快看呀!”吴妍馨和上官嫦听见哈男呼唤,循声一望,一群红喙短尾的水鸟,临江低飞,它们纤小的身影,飞驰在钢与柔之中,完美和谐地勾勒出一个城市生动的画卷。他们看见了,心中最憧憬的一幕。他们相互窜掇,迈开轻盈的步伐,在飞鸾桥上不停地狂奔。他们呼着,喊着,歌着,尽释心中久抑的青春激情。上官嫦拿出画板,立在飞鸾桥上,描摹波澜壮阔的一景。吴妍馨和哈男拿出相机,“咔嚓”拍照,他们的笑声在一片赤红的金光里飘落每个角落。 哈男远眺前方,靠在飞鸾桥后的一峦青山,茂林修竹,溪水潺潺,山影黛绿在秋日的阳光里雄浑壮美。一座巍然而立的鳌峰兀立在苍穹袅雾之间,一阵雁群低唳着飞经半山腰,更有樵夫嘹亮的唱声悠悠回荡,真是一番无比壮观的景致。哈男啧啧赞叹道:“我们爬山吧。”吴妍馨笑靥千秋,她牵住上官嫦的手,两人远望,层峦叠嶂的山峦上,田间阡陌,弯弯曲曲,正有一个女子姗姗走过。吴妍馨带着上官嫦,上官嫦拽着哈男,大家像着了魔法一样,向远处的鳌峰奔赴而去。 这一天周未,像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哈男邀喝着他的“天才音乐”之队,驻足校园里的台棚下,进行他的曲乐表演。表演一开始,同学们冒雨前来观看,大家涌挤在一起,熙熙攘攘地几乎要爆破了棚。这是他的第一次演出,比预料的效果要好,一些同学还特意找到他,提出了宝贵的感想和意见。上官嫦和吴妍馨带着各自好友前来给他捧场,哈男感激不尽,音乐队表演一结束,他就满心欢悦的邀请她们结伴玩耍。 秋雨,依然姿意的飘落,密密地斜织着。哈男帅领两个音乐之队的朋友,以及上官嫦和吴妍馨,往校园外走。只见吴妍馨身穿一袭玉色罗裙,粉色窄袖圆领衣,戴一披高领绣花云肩,浓黑的头发高高盘在头顶,尤其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像一潭秋水幽幽深邃。白如釉瓷似的脸孔,红若果瓤一样的嘴唇,两面耳垂上,一对豌豆大小莹莹耳钉,让她温婉可人。她身高一米七零,天生标准的美女曲线,一双笔直玉腿,格外引人注目。大家走出校园,吴妍馨拉着上官嫦,望着一家做换季服装广告的衣店,不急不徐地说:“上官嫦,让他们等一会儿,我们进服装店里看看吧。” 当天晚上,校园里到处撒泻炫亮的光芒,那是一盏盏路灯,清冷的像一柄倒立的汤勺伫在公寓楼下。上官嫦眸绽春波,一手挽住长发,一手掖住衣角,走出公寓的大门,缓步走在葱绿的草丛里。她望了望,有学友们坐在石阶下c木栏边静静地温读书本。她就这样漫步走着,脑海忽然想起许多人。她首先想到的是哥哥上官黎,自从他的父亲给她通过电话,告诉上官黎出走的消息后,已经快半个月了。此时此刻,他又会在哪儿呢?她不禁满腹愁伤,在心里默自祷告c虔诚地祝福着。“上官嫦,你也在这里呀?”冷不防,一个闪动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上官嫦怔了一怔,带着几分嗔怨地望着怀抱吉它的哈男。“你也一样无聊吧。”哈男咧嘴笑着,一个人坐在草丛里。“在这寂静的夜晚,我就给你唱一支歌吧。”他说着,果真悠扬地唱开了:“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轻轻的风轻轻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带着点流浪的喜悦我就这样一去不回,没有谁暗示年少的我那想家的苦涩滋味,每一片金黄的落霞我都想去紧紧依偎,每一颗透明的露珠洗去我沉淀的伤悲,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了盛开的她,洋溢着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童话,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夜夜我不能入睡,允许我为你哭泣吧在眼泪里我能自由地飞,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下,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等待着终于有一天它们在世间传说” 两人偎坐在校园的草坪上,望着天上皎月婉秀,繁星迷离,沉醉在青春美好的爱恋之中。上官嫦凝视哈男一双清澈炯亮的双眸,一种温馨甜蜜的滋味涌上心窝。此时,她有一丝隐约的痛,这种痛来自一个人,那就是一样对哈男有好感的吴妍馨。她们仅管有着闺中密友般的关系,却又各怀心事。她专注地欣赏了哈男好一会儿,他那眉宇间略带郁伤的神情,他那深邃的目光,淡定的姿态,使她极为着迷。她心想:也许真的爱上眼前这个男生了。他热情c坦率c温情,一切皆使她充满眷恋。她用指头划动着琴弦,听着几个单调无序的音阶,陶醉在浪漫的月光里。 忽然,哈男将上官嫦的脸轻轻放在他的胳膊上:“上官嫦看着我好么?”上官嫦疑惑地望望他:“怎么了?”她将脸庞轻靠在他的身上。哈男一本正经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吗?”上官嫦的嘴里轻声念着:“爱情——”她思虑着,内心满是迷茫。她以为爱情就像她现在这样,永远c持恒的依靠在他的身边。 哈男道:“爱就是无偿的付出,是心甘情愿的帮助,是彼此心灵的感应,既然选择了爱,就要真诚的对待它,珍惜它,在他(她)困难时予以支持,失败是与以鼓励,在他(她)开心时,一起快乐,悲伤时一起难过。而不是在拥有时无视它的存在,而在失去后才知道后悔莫及。爱一个人就要他永远幸福,做她永远的避风港,保护她,哪怕一丁点的伤害。真正的爱一个人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一次深情的拥抱,一个深深的吻,一句不变的誓言,一件不退色的信物这一切在真爱面前时索而无味,暗而无光的。” 上官嫦如临梦呓之中,似懂非懂,她深情地凝望天空里一轮皎月婉秀,正在逐渐向天际移动。大榕树飘落斑黄的叶片,在柔风中,在月光里,飘散在校园里。两人沉静在快乐的初恋之中,享受着蜜意柔情。哈男觉得他十分幸福,是开心的c也满足了。他情不自禁热烈地亲吻上官嫦,这是他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意志,分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爱同上官嫦对他的爱彼此交叠。他激情的亲吻上官嫦,从她的额头c到眼睛c脸颊,一直到她薄薄的嘴唇。而上官嫦丝毫不避讳,任由他不停地亲吻。她微然闭上双眸,用心享受这一刻的幸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