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戚之妻》 1.沈沅回京 沈沅又梦到了她的上辈子。 凉风初起,梧桐叶落。她双眼缚着白绫,赤脚走在微凉的木地板上。 侍女搀着她的胳膊,扶她在廊檐上的圈椅中坐了。初秋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歪了歪头,对着那个方向笑道:“你来了?” “嗯。”极沙哑粗粝的声音,但她却听出了里面的温柔来,“你怎么没穿鞋?” 沈沅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药物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了,身体对外界的触感正在慢慢的消失。这样双脚能感觉到微凉舒适木地板的日子只怕不会很长,所以她很想趁着现在多感受一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笑道:“你教我抚琴吧。” 当初她被人下毒,醒来之后双眼就已经看不到了。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他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给她知道。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她慢慢的知道他约莫是个武人,嗓子在战场上被浓烟给熏坏了,所以现在说话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沙哑粗粝。 但这样的一个人,他却抚的一手缠绵悱恻的好琴音。 沈沅偶然一次听到他抚琴,便央他教她。他倒也没有推辞。 宽厚的大手,掌心中有薄茧和伤痕,被这样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沈沅竟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现在,他的手牵着她的手按在琴面上,一下下的拨弄着琴弦,悦耳的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的手指尖流淌出来。沈沅觉得她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场面忽变。 她被他抱在怀中,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五脏六腑刀绞一般的痛。 她听到他沉声的在问她:“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我去给你办。” 她摇了摇头。 她这一生,骄横任性,不听父母言,一定要嫁给李修源,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恨谁,也不怨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竟然这样的愚笨不堪。 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艰难的扯了下唇角,勉力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出来:“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世,容我再报答吧。” 最后她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仿似听到他沉痛的叹息声,还有他低低的声音在叫着她:“沅沅。”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沈沅忽然就惊醒了过来。 窗子外面的天还是昏黑的,她听得到西北风紧,还有潇潇飒飒的秋雨拍打在船篷上的声音。 船舱里面悄无声息,大丫鬟采薇正睡在舱板上。朦胧中听到沈沅坐起来的声音,她立时就惊醒了,坐起来问道:“姑娘,您醒了?” 沈沅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采薇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点着的蜡烛,回道:“才刚过寅时,姑娘您再睡会儿吧。“ 沈沅点了点头,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梦,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了。躺在床上一面听着外面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船篷的声音,一面想着心事。 若说出来只怕旁人都要当她是妖魔鬼怪的,但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现在,若严格说来,应当算是她的第二世吧。 她是沈家的嫡长女,祖上也曾袭过列侯,但只封袭三世,后人多从科举出身,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 她的父亲便是从科举出身,现已做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而她的外祖父更是做到了左副都御史的位置,然后告老回乡。她还有个在宫里做了贤妃的姨母。 沈沅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自小被母亲捧在手掌心中千娇百惯的长大,原该有个繁花似锦的未来,可一切皆因她心仪上了李修源,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又是写信给他,又是送香囊给他。最后这些事不晓得怎么就被父亲知道了。父亲素来便极看重女子名节的,觉得她这样做丢尽了他的脸面,大怒之下便要送她去庵堂修行。最后还是母亲哭着下跪求了他许久,父亲才同意母亲说的暂且将她送到外祖父家去待一段日子的提议。 次日母亲泪眼婆娑的送她上了到常州的船,细细的嘱咐了她一番。又说等过些日子父亲的气消了,她立时便会遣人接她回来。 那个时候沈沅对此也是丝毫不在意的,只以为不过是到外祖父家去玩些日子就会回来,所以还觉得母亲的那些嘱咐实在是啰嗦的紧。 但她没想到这会是她和母亲见的的最后一面。 她的母亲,对她那样如珠似宝的母亲,在她离开京城的两个月之后竟然就得病身亡了。可恨她先前一些儿都不知道母亲的病情,还几次三番的来信恳求母亲能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纵然是这辈子她重活了一世,可那也是在她到了常州外祖父家,母亲已经死了一个月之后才重活过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始终都没有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沈沅想到这里,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尖上似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子一直在绞动一般,痛的她简直都要透不过气来。 她勉力的定了定神,然后翻过身子侧躺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尤为的清晰。 采薇刚刚才有些睡意,可立时又被惊醒了, “姑娘,”她轻声的叫着沈沅,“您睡了吗?” 沈沅睁开双眼对她笑了笑:“没有。我口有些渴,你倒一杯水来我喝。” 采薇应了一声,忙起身去旁边小方桌上放着的保温茶桶里拿了紫砂提梁壶出来,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了沈沅的跟前来:“姑娘,您喝水。” 沈沅起身坐了起来,右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又将杯子递给了采薇:“明儿还要赶路,你也睡吧。” 船舱里就亮着一盏灯,烛光朦胧,采薇可以看到沈沅好看的杏眼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采薇心里也明白,姑娘是不惯坐船的。而她们自从在常州码头上船之后就已经在船上待了十日了,姑娘自然不会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原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这十日中却不曾听到她抱怨过一句。也不曾见她迁怒于人,如以前那样,心中不快就随意的寻个由头找下人们出气。 姑娘这一年来的变化可真是大。 采薇心中感叹了一下,又忙伸了双手来接杯子,轻声的说道:“这几日都顺风,咱们的船走的快,明儿就该到山东聊城了。等船过了聊城,算算路程,再有五日就该到京城了。” 沈沅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去,阖上了双眼。 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一会儿是父亲厉色痛骂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一会儿是母亲跪伏在地上痛哭着哀求父亲不要送她去庵堂的场面。一会儿是李修源眉眼中满是厌恶的看着她,冷淡的说着,我从来就没有欢喜过你。我欢喜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蓁蓁。一会儿又是她得知弟弟和妹妹噩耗时的震惊,跪地痛哭。 这一夜梦多且沉,沈沅睡的很不好。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 采薇给她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扶她到船头透风。 临近天明的时候她们的船已经到了聊城了。船家隔着门禀报了沈沅,说是床上的米粮菜蔬已用尽了,说不得今儿船就只能在这里暂且停靠半日,他要遣两个水手上岸采买些米粮菜蔬。 沈沅应允了。 她知道聊城这里产的好鸭梨和焦枣,四喜鸭子也是天下闻名的,于是她就让采薇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下船去买一些鸭梨和焦枣,再买上几只四喜鸭子来。 婆子接了银子,恭敬的退了下去。沈沅站在船头,看着她踩着踏板下了船。 岸上倒没有什么人,些微栽了几棵柳树。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那柳叶儿便也半青半黄,看着只蔫蔫儿的,再无夏日的活泼了。倒有一棵大枫树,经霜之后叶子赤红如火。 沈沅在船头站了一会,看到旁侧有个用手帕子搭了头的妇人摇着小船在那里叫卖鲜菱莲藕。她想着常嬷嬷是极喜吃这脆生生的菱角的,便让采薇叫那妇人将小船摇近过来,要买一些鲜菱角。 采薇应了,招手叫那妇人过来,弯腰同她说了要买菱角的事。那妇人极爽利的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放在脚边的秤来秤菱角。 沈沅以往没有见过秤,心中觉得稀奇,便也走近两步过去看。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喊:“船家,船家,请问你这船可是去京城的?” 沈沅就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正站在岸边同船家喊话,而他身旁的那株枫树下则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青绢箭衣,相貌无疑是极俊挺的。但眉眼间却是冷若冰霜,便连他头顶那赤红如火的枫叶都压不住他浑身的那股子冷淡气息。 沈沅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她却是认得的。 李修尧,李家的庶长子,她前世丈夫的兄长。后来一手扶持自己年幼的外甥登上帝位,成为了朝中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外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昔年恩情 沈沅心中还在震惊着,正忙着量米煮饭的船家却是直起身来,同那长随说道:“是去京城的船,怎么?” 那长随的声音响亮:“我和我家公子要到京城去,能不能搭你的船一程?船钱好商量。” 船家看了沈沅的方向一眼,然后对那人摇了摇手:“我这船已经让人整个的都包了,不好再搭人的,小哥还是去别处再问问吧。”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现在又快到冬日了,江上风大,就更少了,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只要他让我们上船,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琴音相通 常嬷嬷原是沈沅外祖父陈伯伦家的一位绣娘,绣的一手好苏绣。后来她嫁了陈家的一个管家,生了一儿一女。不幸后来她丈夫和儿子都相继死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当年做了沈沅母亲的陪嫁丫鬟。等年岁大了,由着沈沅母亲做主,指给了一个田庄的管事为妻。 沈沅这一年多在外祖父家一直是常嬷嬷在教她刺绣。这次沈沅动身要回京城,常嬷嬷想着自己这辈子也就只有女儿一个亲人了,又在京城,于是她便去求了陈伯伦,想要跟沈沅回京城来。 陈伯伦当时就准了。 他是想着,也不晓得沈家以往到底是如何教导沈沅的,女子四德,可她都快要及笄的人了,女红做的竟然那样的差。还是来了常州之后他察觉到了这事,然后特意的安排常嬷嬷来教她刺绣。 不过到底只教了短短的一年,哪里够?让常嬷嬷随沈沅一道回京也好。一来是可以继续教导沈沅刺绣,这二来,常嬷嬷他是放心的。若往后沈沅在沈家有什么事,她也是可以帮一帮的。 毕竟沈沅的母亲已死,虽然沈沅在沈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但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常嬷嬷就这样随同沈沅一起上了到京城的船,不过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以往也不常坐船,所以上船的头一日便开始晕船,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 采薇得了沈沅的吩咐,手里提了一架竹木大漆食盒,里面碟子装的是鲜菱,鸭梨和焦枣。 她推开了门,走进了舱房里去,就见常嬷嬷正额头上绑了一条手巾,面色青白的躺在榻上。 听到声音,常嬷嬷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采薇,她忙用手支撑着榻,挣扎着要起来。 沈沅刚到常州的时候,采薇只是她身旁的一个三等丫鬟。可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沈沅身边的大丫鬟死了,随即她就将这采薇提为了大丫鬟,贴身伺候着。 沈沅身边的大丫鬟,那自然是不比旁人的,所以常嬷嬷面上就露了两分笑意出来,热情的说着:“采薇姑娘来了?快请坐。” 采薇两步走过去,笑道:“您起来做什么?快歇着。” 她是个温柔和顺,心地纯良的人,虽然身为沈沅的贴身大丫鬟,但一点都没有仗势欺人的架势。 她扶着常嬷嬷在船板壁上靠了,又细心的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间,然后就示意常嬷嬷看她手里的食盒:“姑娘知道您晕船,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就特地的让人去买了鸭梨和焦枣来。还有这鲜菱,也是姑娘特地买的,让我给您送过来。” 常嬷嬷听了,心中极是感动:“我只不过教了姑娘一年刺绣罢了,原就托她的福,能跟她回京城去,不想姑娘心中还这样的挂念我,我心中实在是感激。” 采薇抿唇轻笑不语,不过她心中其实也是惊诧的。 姑娘原先是那样骄横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关心过人?三姑娘和五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弟弟,可她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对他们不是很上心,但怎么现在对常嬷嬷就这样的好了? 而且方才姑娘还说了那四喜鸭子的味道很好,让她和青荷青竹也切一碟子吃吃,这在以前可是再不会有的事。 论起来,自打知道了夫人的噩耗之后,姑娘的性子好像确实的变得温和了不少。 也是,姑娘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素来最亲夫人,夫人死了,老爷竟然狠心的不让姑娘回去奔丧,姑娘必然很伤心,性子变了也是很正常的。 采薇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同常嬷嬷闲话了几句。随后她起身站起来,笑道:“姑娘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我就先告辞了。嬷嬷您尽管好生的歇着,若有什么事了,让小丫鬟告诉我一声。” 常嬷嬷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说着:“还劳烦姑娘回去之后替我上覆姑娘一声,就说多谢她心中记挂着老奴。” 采薇笑着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等她到了沈沅那里,就见沈沅正手中拿了一只小绷,垂着头在绣花,青荷和青竹站在一旁伺候着。 “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见采薇回来了,沈沅就放下了手里的小绷,抬头问她。 采薇回道:“依照您的吩咐,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她还说让奴婢代她谢过姑娘呢。” 沈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又低下头去接着绣小绷上未完工的一丛兰花。 细碎的日光从不大的船窗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肌肤如初雪一般的白,浑身也皆是平和恬淡的气质。 采薇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似沈沅一直便该是这样的,而以往那个骄纵的沈沅只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罢了。 过后两日船一直顺风,走的也快。不过到了安德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风向也逆了,竟然是顶头风。前头又港汊密布,暗礁甚多,船家过来禀告了,说今儿只怕是开不了船了,只能暂且停在这里,等雨停了,风向转了再走。 沈沅应了。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随后就出了太阳。 沈沅伏在船窗上,看远处夕阳落了下去。岸上的树,水面上都是夕照,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了。 眼角余光忽然又看到船尾正站了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背着双手在看着前面滔滔的江面。江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腰带,器宇不凡。 是李修尧。 沈沅立时就离开船窗,走到桌旁的圆凳上坐了,伸手拿了一卷书看。 她包的这船甚大。那日让李修尧和他的随从上船之后,她就让船家安排他们在后舱歇了,她和她的随从自歇在前舱和中舱,这两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面都没有照过一次。 沈沅觉得这样就很好。这辈子她原就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李家人,更何况她晓得李修尧往后还会是那样阴狠的一个权臣,至好往后永不再见才好。 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山去。今儿却是十五满月之夜,空中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岸边烟雾笼纱,景致极好。 采薇将小方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又罩上了灯罩。一抬头见沈沅还坐在船窗前面看月,就走到一旁的衣架边拿了披风,走过去披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夜里风大,水汽又重,您还是坐过来些,小心着了凉。”她柔声的劝着沈沅。 沈沅还在望着外面的水光月色,只觉心中极是安宁平和。 上辈子她原是那样浮躁的一个性子,到后来中毒失明了,心却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不过许是后来跟随那个人学了抚琴之后,她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来吧? 想到那个人,她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唇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可惜,到死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沅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她回过头来,吩咐采薇:“你去点一炉香来。” 采薇应了,走去拿了一只小小的三足错银绘西番莲花纹的铜炉来,又拿了一小块梅花香饼来焚了,立时满舱房中便有了一股子纯清幽远的淡淡香味。 沈沅则是自行去拿了自己的琴囊来,解开了,里面是一把蕉叶式样的瑶琴。 舱房中是没有琴桌的,沈沅索性让采薇拿了一只蒲团来,面向船窗席地而坐,将琴放在双膝上,微垂着头,素白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弄着琴弦。 以往母亲也特地的请人教过她抚琴,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沉不下心来,学了好几年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学会,反倒还要抱怨自己的手指被冰冷的琴弦割痛了。但在自己中毒失明的那一年中,她在那个人的教导之下却是慢慢的学会了抚琴。 学琴这样的事自然是极苦的,她娇嫩的手指间慢慢的被磨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出来。但是她那个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自己慢慢原本枯竭的心里慢慢的充盈了起来。 在常州外祖父家的这一年,她每日也都要练习一会儿抚琴。 她不晓得那个人生的什么样,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是无从去找他的。可她总是不想忘了那个人和她之间仅有的这一点联系。所以她无事的时候就会抚琴,想着或许有一日那个人恰巧听到了她抚琴,听到了与他相似的琴音过来询问,到时她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琴音袅袅,在这寂静安宁的夜里慢慢的响起。 一舱之隔,李修尧正站在船尾抬头看月。忽然听到这琴音,他心中惊诧,忍不住的就回头往中舱的方向看了一眼。 齐明垂手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听到这忽然而起的琴音也吓了一跳,忍不住的也回头望了一眼。 随后他收回目光来,看着站在他前面的李修尧,说道:“若非公子您正站在小的面前,小的简直都要怀疑这是您在抚琴了。这首《平沙落雁》是您往日最爱弹的曲子,而且怎么这琴音竟然跟您是这样的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遭遇水匪 李修尧的生母原也是个官家小姐,琴棋书画都精通。不过后来家族遭了难,被发卖为奴。再后来就被李修尧的父亲收用了。但她毕竟是个罪臣之女,李修尧的父亲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抬举她的,所以至死她也就只是个通房丫鬟而已,连妾都不算。 不过李修尧的嫡母很是不喜他这个庶长子,都懒得照看她,所以就直接将他扔给他的生母照看。但这样也好,到底是母子两个在一块儿了。而李修尧与他生母相守的那些年中也学会了琴棋书画。不过等他生母死后他就从了武,旁人只说他是个粗鄙的武人,再不晓得他其实也是精通琴棋书画这些风雅的事的。也就他贴身的随从齐明晓得这些而已。 当下李修尧听了齐明说的这句话,面上神情未变,只是淡淡的说道:“这天底下琴音相似的有许多,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诧异的,因为刚刚他听到了一处滑音。 这首曲子这个节点原是没有滑音的,是他自己擅自加了进去。这个人琴音与他相似也便罢了,可怎么这处滑音的地方也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功劳报了上去,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小船上的人这时正看着钉在船头上的那支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怎么这船上还有个会武的?大当家的,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 那个大当家的却是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看着前方的李修尧,眼中闪过一丝戾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船上有个会武的又怎么样?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他不成?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剁成肉酱了。继续往前划,不要停。” 他日间已是遣人踩过点了,晓得这艘大船是要到京城的,船上多是女眷,且看着就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金银珠宝必然不少。而且据探子说,那位姑娘生的跟天仙一般的美,就是画上画的美人都及不上她。这个大当家又是个好色的,于是就起意要来抢钱抢人。 所以别说这船上只是有一个会武的,就算是有十个,他也决计不会退缩。 当下他一振手里雪亮的弯刀,喝令手下的人划船,又喝令后面的那些人快快跟上。 李修尧见他这下震慑并没有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而且现在他也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水匪无疑,于是他也不再留手。 他伸手从箭壶中一下子就取了三支箭出来,一起搭在弓架上,一齐放了出去,为首船上立时就倒了三个人。 那个大当家晓得船上的那人箭术了得,一见李修尧弯弓搭箭,立时就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人身后。现在那人中箭身亡了,他就一面伸手拎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抵挡着李修尧的箭,一面气急败坏的回头朝后面的人嘶吼着:“快划,快划。等上了大船,他的弓箭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又高声的说着:“包了这艘船的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女眷多,还有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只要你们能冲上船去,就每个人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女人。有杀了放箭的那个人的,赏银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亡命之徒听了大当家的话,哪里还管什么箭不箭的?赤红了一双眼,没命的就用手里的弯刀划起水来。 这些小船如飞一般的朝大船而来。虽然这中间李修尧连珠箭发,射杀了好些水匪,但人数到底还是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人攀附着跳上了小船来。 李修尧就将手中的弯弓扔给了一旁站着的齐明,伸手自腰间抽出了软剑来,照着最先跳上船来的那名水匪的脖颈就绕了上去。 那名水匪连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立时毙命了,尸首往后跌落到了江水中去,扑通一下,发出好大一声的水响。 船尾的这些事早就是惊动了船上的人。船家和一众水手只骇的面色雪白,不住的在船上到处奔走着大喊大叫:“水匪来了,水匪来了。” 有胆小的,当即就吓的尿了裤子。 正在舱房中的沈沅和采薇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两个人走到船窗边往外看,就见船尾那里李修尧正与那些水匪战在一起。 李修尧手中一把长剑,月色之下但见光芒闪烁,冷森森的一片寒光。那些水匪虽多,可一个都近不了他身。 但船板上到处都是溅洒的猩红鲜血,又不时有人的惨叫声传来。又或是忽然看到一截断臂断腿落到了船板上。采薇以前何曾见过这样的事?当下她只吓的面上变色,手脚都软了。可纵然这样,她还是坚定的对沈沅说道:“姑娘,若待会有什么事,您,您就躲到奴婢的身后来,奴婢拼死也要护着您。” 沈沅心中感动。 上辈子她对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脾气,到最后落得个父亲厌恶,弟弟和妹妹都以有她这个长姐为耻。身旁的那些丫鬟在她落难的时候也都是纷纷弃她而去,又或是落井下石。也就只有一个采薇,她原不放在心上的一个丫鬟对她忠心耿耿,始终对她不离不弃。所以重生之后她就将采薇由原本的三等丫鬟一下子提为了她的贴身大丫鬟。 听到采薇这样说,沈沅当即就握住了她手,说道:“无妨的。李修尧的武艺是很厉害的,水匪再多,那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不用怕,咱们都会没事的。” 其实沈沅心中也怕,一双手都是冰凉的。但她晓得李修尧是很厉害的一个人。 上辈子老皇帝在世的最后几年,不是南方水灾就是北方旱灾,再不就是蝗虫肆虐,朝中奸臣又多,拨下去的粮款被侵吞了大半,能有多少到老百姓的手中?最后老百姓没有饭吃,各地揭竿起义的不少。西北边境的瓦剌趁着这股子动乱大举东进,李修尧就是在那几次北征中立战功无数,最后迅速的一跃成为了大都督,掌握了三大营,从而一举拥立了年幼的二皇子继位为帝。但实际上朝中的大权都还是紧握在他手中。 她正这样的宽慰着采薇,也宽慰着自己,猛然就听得砰的一声响,舱门竟然被人丛外面给撞开了。 沈沅和采薇都吓了一大跳,忙看过去。就见常嬷嬷正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吓的快要哭出来的青荷和青竹。 常嬷嬷一进来,就忙对沈沅说道:“老奴方才听得外面的叫喊,知道船上来了水匪,心中担心姑娘,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姑娘,趁着现在水匪还没有冲到您这里来,您赶紧的下船走吧。” 船是湾在岸边的,趁着这混乱之际,船家正在大声的指使着水手放踏板,要跑到岸上去。 若跑到了岸上去,再一直往城里跑,总归是会安全的。 青荷青竹这时也都急得说道:“姑娘,您赶紧的走吧。” 门刚刚被常嬷嬷大力的撞开了,立时就有冰凉的夜风呼啸着卷进了舱房里来,桌子上原还亮着的烛火一下子就被吹灭了。 但好在今夜满月,倒也照的各处亮如白昼一般。 就着大开的门,沈沅一抬头就能看到李修尧正同那些水匪激战在一起。 他手中的软剑已经被他舞出了一片剑影来,到处都是一片寒光。但凡剑光过处,总是会有水匪惨叫着立时就倒下。 沈沅忽然就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不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完美解决 常嬷嬷只以为沈沅这是舍不得随身带的那许多东西被水匪给抢走了,就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要紧的呢?姑娘,您就听老奴一声劝,咱们赶紧的下船去,再遣人去报官。等官兵来了,这些水匪自然就会全都被抓的。” 沈沅摇了摇头:“这些水匪这样的猖獗,只怕这里的官兵都是管不了的。而且现在外头都是水匪,咱们若出去,总是会撞到几个。只怕没等下船,咱们就会被他们给抓住了,那样反倒危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可死了这么多人,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倾身,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是齐明去而复返。 齐明面上满是喜色,高兴的说道:“公子,我刚下了船,正要找人打听县衙在哪里,忽然就见前面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过去问了问,才晓得先前跑下船的船家去报了官,知县就遣了一队衙役随同船家来了。” 李修尧听了,这才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收了回去。 而这时船家已经领着那队衙役上船来了。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见船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和鲜血,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中箭身亡的水匪尸首。 前来的衙役们都吃了一大惊,一齐抬头看着背手站在前方的李修尧。 就见这位年轻人气度从容,甚至他身上穿的那件青绢箭衣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领头的衙役姓王。当下他上前一步,口气极不敢置信的问着:“这些水匪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李修尧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衙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 要知道这些水匪极是凶悍,困扰他们很久了。知县老爷组织全县的兵差进行了几次围剿,但都损失惨重,一点用都没有。但现在,这些凶悍的水匪就被这样一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人给剿杀掉了。 王衙役的心都在打颤。他对着李修尧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请问您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这样的人若是能留在安德,往后还怕什么水匪?什么匪都不怕的了。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只简短的回了一句:“免贵姓李。” 其他的他就没有再多说了。 王衙役也不以为意,一边吩咐着手下的衙役将所有的水匪尸首,还有那个还活着的大当家都抬回县衙去,一边又同李修尧说道:“还要劳您大驾,随我去县衙见一见知县老爷,将今晚的事都说一遍。”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要求,李修尧没有拒绝。 王衙役又回身问站在他身后的船家:“你这船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都要随我一同去县衙,将今晚的事都同知县老爷说清楚。” 船家垂手恭敬的回道:“小的这船上还有一位要到京城去的姑娘和她的几个丫鬟婆子。” 王衙役就问着:“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船家伸手指了指中舱:“那位姑娘自从在常州上了小的船之后就一直住在中舱那间舱房里的。” 王衙役见船家指的那间舱房现在门关的紧紧的,就叫了旁边的一个衙役前去敲门。 那衙役应了一声,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李修尧这时也抬眼看着那里,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微的动了动。 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有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眉眼生的清秀的姑娘走了出来,目光望了一望船板上站着的许多人,然后她转过头,轻声的说着:“姑娘,您请出来吧。” 随后众人就又见一位姑娘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水蓝色撒花缎面的长袄,白绫裙子,外头又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瞧着极是素净。不过她现在微垂着头,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王衙役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劳动姑娘了。不过依照规矩,今晚在船上的人都要去县衙一趟,同知县老爷将今晚见到的事都说一遍。” 因为见对方是位年轻的姑娘,所以王衙役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就较平时轻了两分。 “官爷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声音平静的说着。 李修尧听她声音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镇定,心中就想着,看来刚刚她并不是被吓破了胆。 这时又见沈沅抬起了头来。 其时月光明亮,火把的光也照的到处明晃晃的,所以李修尧立时就看清了沈沅的相貌。 他心中微微一惊。 是她。 而王衙役和他身边的那些衙役看着沈沅双眼都已经发直了。 这样容色绝丽的一个姑娘,可真是生平未见。 过了好一会儿王衙役才回过神来,说出来的话较刚刚越发的轻了下去。简直就怕声音稍大了些就会吓着眼前的这位姑娘一样:“请姑娘随我下船去县衙。” 沈沅点了点头:“有劳官爷。” 她一眼都没有看李修尧,只是跟在王衙役的身后就往船下走。 沈沅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上辈子她未嫁进李府之前她是从没有见过李修尧的。也是嫁给了李修源的第二日,她在李府认亲,这才第一次见到李修尧。 而现在,她心中想着,李修尧又怎么可能会认得她?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姑娘罢了。又或者,他会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心的答应让他上船,载他到京城? 这样不得罪他总归是好的。 到了县衙之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知县欣喜于水匪都被剿杀掉了,将这事上报,上头必然会奖赏他的。他原有心想要留李修尧在他县衙做个捕头,但在得知李修尧原是聊城的参将,接了吏部文书去兵部报到的事之后,他反倒立时就从堂上走了下来同李修尧行礼。 参将的品级是高于知县的,而且现在李修尧进京,品级肯定会再升。 随后知县又问了沈沅的家世。自然今夜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按照规矩,船上的人都要说清自己的身份。沈沅没有法子,也只好说了自己的家世。 知县一听沈沅的父亲是当朝太常寺少卿,对她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待得一切都问清楚之后,知县下令将水匪头子关进了死牢,只待上报上头,拣个日子就要处斩。而对于李修尧和沈沅,知县则是遣人去雇了马和轿子来,亲自送他二人回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庶妹沈澜 沈沅稍微落后李修尧两步路的距离,沉默的踩着踏板上了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至快要到自己的舱房了,沈沅才对着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垂眉敛目,开口说着:“今夜之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今晚若没有李修尧,她和她的随从定然都会被那些水匪给劫去。若这样想来,前几日让李修尧上船,最后倒是救了她自己。想到这里,沈沅心中不由的就觉得极是感慨。 原想着这辈子再不要和李家人扯上任何关系,可李修尧的这个救命之恩,她终究还是欠下了。 李修尧闻言,回过身看她。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沈沅就垂着头,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解开了缆绳,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不过好在随后李修尧和沈沅都各遣人给他另送了除船金外的银子来,且是不少,算起来都足够他明年一年都不用揽活的了。 船家这才高兴了起来,日常饮食方面也越发的照看起了沈沅和李修尧来。 接下来的三日都是顺风,中间也再没有出什么事,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京城码头。 不过这三日之间沈沅是一步都没有出舱房的门,无事只在屋内坐着看书,或是闲坐。虽然气闷,但至少这样就可以避免不用再碰到李修尧了。 但等到了码头,当她扶着采薇的手下了船,却一眼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前面。 李修尧看到她下船,就用眼神示意齐明拿两锭银子出来:“这是船金,请沈姑娘收下。” 沈沅微怔,然后忽然就有些想笑。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他果真是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情分的。不过这银子 “李公子,您的救命之恩小女都无从报答,如何还敢收您的船金?”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随后又道,“小女归家心切,就此拜别公子了。” 码头上有家中遣来接她的人。当下沈沅和李修尧作辞之后,就扶着采薇的手上了停在一旁的一辆青绸马车,又放下了前面浅绿色的马车帘子。 沈沅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手心的右手。 终于不用再面对李修尧了。 不晓得为什么,每当面对着李修尧的时候,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就觉得紧张。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不敢出一丝差错。 她安慰着自己,必定是上辈子她听到的有关李修尧的消息都是他如何的暴戾,如何的阴狠,如何的喜怒无常,所以这才心中对他极为忌惮。 而且那夜他一人独战那些水匪的时候,剑招极其狠辣,招招都是对着别人的致命处,场面也实在是血腥,她其实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不过现在好了,往后他们应当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车夫挥动手里的马鞭子,马车缓缓的离开了码头。 齐明看着远去的马车,转头同李修尧说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这位沈姑娘有些躲您呢?” 李修尧收回看着远去马车的目光,转而看着齐明:“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这些闲事上面这样的留心。” 他声音有些冷,齐明听了,心中一凛,忙低下了头,恭敬的回道:“小的不敢。”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率先抬脚往前走去。 一日前,沈家内宅。 沈澜正坐在清漪苑西次间的临窗木炕上垂头做绣活。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对面的薛姨娘依然垂着头,在手里的绣绷上绣着芍药花,她忍不住的就说道:“姨娘,明日沈沅就要回来了。” 薛姨娘没有抬头,依然不疾不徐的绣着花,同时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知道。而且我刚刚已经安排了人明日去码头上接她。” 沈澜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姨娘您做什么要让人去接她?当初她是灰溜溜的被送走的,现在让她灰溜溜的回来不好?您做什么还要这样的给她脸呢?” “我这不是在给她脸,”薛姨娘伸手抚了抚绣绷上的一丝褶皱,然后才抬头看着沈澜,慢慢的说道,“我这是在给我自己脸。” 见沈澜一脸不解的样子,她就很平静的解释着:“当初夫人死了,老爷说要为夫人守制一年,内宅的事就暂且交给了我来打理。这个时候她回来了,我若不遣人去码头接她,等她回来在你父亲面前一哭闹,自然就是我的不是。但我现在遣了人去码头好好的接她回来,你父亲见了,心中只会赞赏我做事心细,又能容人。这样能让你父亲高兴的事,我为什么不做?” “姨娘你这就是太小心了。”沈澜说话的口气很不以为然,“当初沈沅做了那样丢脸的事出来,父亲暴跳如雷,若不是夫人拦着,她早就被父亲送到庵堂里修行去了。父亲心中那样的厌恶她,而且现在夫人也死了快一年了,您管着这内宅里的一切,还怕什么呢?” 薛姨娘没有说话,而是细细的看着沈澜。沈澜被她看的心中有些发毛,忙问道:“姨娘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目光直视她,开口直接问她:“你不喜她回来?还是你心中其实是怕她的,她要回来,你心中就胆怯了?”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下唇,一双秀丽的双眸垂了下去。 她自然是不喜沈沅的。 明明都是父亲的女儿,只不过因为沈沅是从夫人肚子里出来的,而她是从姨娘的肚子里出来的,出去旁人最先注意到的就总是沈沅,而一提起她,目光中就总是会有些轻视的意思。 凭什么沈沅就那样的高贵,而她就那样的低贱?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沅仗着自己是嫡长女,以往在她面前总是高高的扬着下巴,没少对她发号施令,但自己还得忍气吞声的对她做小伏低,面上还得带着笑。 至于说怕沈沅 沈澜抬起头,看着薛姨娘,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她那样的一个草包,我怕她什么?” 说起来,沈沅确实是个极易轻信他人的人,喜怒之色都在脸上,从来不懂得掩饰。而且她也听不得别人的两句好话便会将心里的事全都和盘托出。 当初沈沅和李修源的事,就是沈澜见沈沅那些时候总是神思不属,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烦恼,她就去用好话去劝慰她,同时又引导她,这才晓得了李修源的事。 其后她就撺掇沈沅给李修源写信,又绣香囊之类的东西送给李修源。再买通了沈沅房里的一个丫鬟,拿了沈沅写给李修源的一封还没有送出去的书信,将这事悄悄的告诉了父亲。 父亲果然大怒,差些儿就要将她送到庵堂里去。虽然后来在夫人的求情之下她没有被送去庵堂,只是送到了常州她外祖父家,可至少她是离了自己眼前的。 但现在她又要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呢?她都做了那样羞耻的事出来,还有什么脸回来? 沈澜捏紧了手里的绣花针。 薛姨娘眼尖的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随后就说道:“再怎么说她始终都是沈家的女儿,总没有个一辈子待在陈家的道理。而且等年岁大了,总归还要接回来许配人家的。” 沈澜冷笑:“她心里装着李修源,谁还肯要她?而且她那样的性子,许配了人家,岂不是祸害那家人?” “澜儿!”薛姨娘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厉声的叫她。 沈澜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心中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 当初沈沅和李修源的那事,父亲已经是下令不许任何人再开口说一个字的。但凡是晓得这事的下人也都被打杀了。毕竟这样的事若传了出去,不说沈沅,便是整个沈家都要被人瞧不起。沈家的其他姑娘也再不会有身家清白的人来求娶。 这其中的厉害沈澜也不是不知,但刚刚她实在是被嫉妒给冲昏了脑子,所以才脱口而出说了这事出来。但现在被薛姨娘这样厉声的一喝叫,她立时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她心中也不是很怕的。薛姨娘是她的生母,在她面前说了也便说了,她还能将这事告知父亲不成? 而薛姨娘这时正在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伺候的大丫鬟瑞香,让她出去看着。 瑞香明白她的意思,忙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在门外看守着,不许任何一个人靠近。 屋子里只剩了薛姨娘和沈澜,薛姨娘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同沈澜说道:“沈沅的那件事,往后你再不能跟刚刚那样的冲动,随意的就说了。若外人晓得了,同作为沈家的女儿,你的名声也会受牵累。而且姨娘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凡事都要沉得住气,不能教人轻易的看出你心中所思所想来。纵容是你心中再不喜沈沅,可说到底她也是你长姐,而且她还是嫡长女,你面上还是要对她做出恭敬的样子来。不然若让你父亲晓得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他心中会如何看你?可还会觉得你是他心中那个娇柔惹人怜惜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强势回归 沈澜的头垂的更低了。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不以为意的,所以就轻轻的咬着下唇。 薛姨娘见了她这个样子,就又叹了一口气,随后才说道:“沈沅那个人,一点城府都没有,又脾气骄纵,就是个炮仗子,一点就着,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好对付的。而且因着那件事,你父亲心中对她极是厌恶,便是她回来了,也再碍不着你什么。你只需见着她的时候对她面上恭敬,旁人就都只会说你尊敬长姐,这样你既能落个好名声,你父亲见了,心中只会觉你这个女儿懂事,识大体,这样比什么不好?” 沈澜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的说道:“可我一想起以前她自恃嫡女的身份在我面前发号施令的样子,我这心里就” 她就是不待见沈沅,恨不能她永远都不回来才好。 “你做什么非要心里这样的在乎她?我看你对着沈湘的时候不是挺好?她也是嫡女,性子只比沈沅更骄纵,更暴躁。” “那不一样,”沈澜抬起头来,“沈湘虽然性子骄纵,但她对我这个二姐还是好的。对我的话又肯言听计从。” “那沈沅以前对你的话就不言听计从了?而且我记得,虽然她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对你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什么首饰也都肯给你。这一点沈湘可就比不上她。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何曾给过你一星半点的东西?可怎么你倒同沈湘相处的还可以?”薛姨娘反问着。 沈澜垂着眼没有说话。 那怎么能比呢?沈湘相貌生的不如她,而沈沅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牙。沈沅的相貌生的是那样的明艳照人,但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但这样的话是不好对姨娘说的,所以沈澜只做了一副听进了薛姨娘这番话的样子出来。 不过就算她做了这副柔顺的样子出来,薛姨娘也晓得沈澜并没有将她的这番话全都听进去。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她什么性情还能瞒得过自己去?不过也不急,总归是要慢慢的教导的。 于是薛姨娘也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拿了手里的绣绷给沈澜看:“过完年开春你就及笄了,夫人的孝期也要过了,就不用整日再穿那些素净颜色的衣裙了。姨娘前几日得了一匹桃红色的杭罗,就想着要给你做一件裙子。斓边就绣这样的芍药花,你看如何?女孩儿家,总是要穿的娇艳些的。” 沈澜就抬起头去看绣绷上绣的芍药花。 粉色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绿色的叶子,绣的可真好,就像现摘了一朵芍药花贴上去的一般。 她就由衷的赞叹着:“姨娘您这芍药花绣的可真好,跟真的一样。” 薛姨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祖父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也做到了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但都说穷翰林,穷翰林,捞不到什么肥差,依然是两袖清风。她父亲又不争气,整日的不过遛鸟逗狗,再不求上进的。等后来祖父死了,家中生计就越发的艰难了,她和母亲每日都要做绣活到三更天,好拿了出去卖钱贴补家用。她的这一手好绣活,就是那个时候被生计逼出来的,手上都不晓得长了多少茧子。 但现在,薛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的莹白柔嫩的手指,轻笑了一声。 有钱的日子总归是过的很舒服的。现在她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这针线活,也是兴致来了就绣一绣,若没兴致了,一年半载的不动针线,也没有人胆敢说她。 又抬头去看沈澜绣绷上绣的画眉鸟,问她:“你这绣的要做什么?” 沈澜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在薛姨娘面前她始终是不敢撒谎的,所以还是轻声的说了实话:“大哥前几日得了一只百灵鸟,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所以就央我给他的鸟笼子绣个套子。” 薛姨娘听了,只气的脸色都变了。 “他还是这样的不长进。前几年我好不容易的求着你父亲托人将他送到国子监里去读书,只指望着他能挣个功名出来,往后也好做我们母女两个的依靠。他倒好,进了国子监不上一年,就被开除了。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有脸?你父亲当时气的跟什么似的,得亏我求了好几日,这才消了气,又将他送到桐花胡同的学院里去读书。可他倒好,镇日不思上进,只会玩鸟。这玩鸟还能让他中举人中进士不成?” 薛姨娘越说越气,最后索性是劈手夺过了沈澜手中的绣绷来,拿了一旁小笸箩里放着的小剪子,一咬牙就对着绣绷上的那只快要完工了的画眉鸟扎了下去。 只听得嗤啦一声刺耳的布帛响,绣绷上紧绷着的白绫立时就裂为了两半。 沈澜低呼一声,伸手掩了口,目光惊恐的看着薛姨娘。 薛姨娘胸口还在急剧的起伏着。片刻之后她才长叹了一声,扔下了手里已经撕裂了的绣绷和小剪子。 当年她的父亲就是喜欢玩鸟,将好好儿的一份家业都玩没了,这才导致后来她们家那样的窘迫,而现在她的儿子也这样的喜欢玩鸟 抬眼看到沈澜满面惊恐的样子,薛姨娘就开口安抚着她:“我这也是被你大哥的不长进给气的。” 沈澜点了点头。 她知道姨娘的性子向来便是沉稳的,心中有什么事也不会摆在脸面上,也就每次因着大哥的事才会忍不住的生气。 她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安慰着:“姨娘,哥哥只是玩心有些重,等过些日子他懂事了自然就会收心的。” 薛姨娘苦笑。 他都快十八岁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收心,知道上进?他到底明不明白,他底下还是有一个嫡出的弟弟的。若他能上进还好,若他不上进,往后这沈家的家业 薛姨娘闭了闭眼。不过等再睁开的时候,她双眼又是清明一片,面上也再不见任何怒色了。 她反手握住了沈澜的手,看着她郑重的说道:“你哥哥是个不长进的,姨娘往后只能靠着你了。你可要懂事,莫要因小失大。” 可就算这样说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又接着说道:“明儿沈沅回来,不管你心中再如何的不喜她,可面上也要做了和她亲热的模样出来,可万不能让旁人抓住了你的把柄,吹到了你父亲的耳中去,那这样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沈澜点了点头:“我明白。” 薛姨娘想了想,又说道:“沈湘那里,你还是要像以前那样,多跟她走动走动。但凡挑拨的她心中不喜沈沅,凡事让她出面,让她们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狗咬狗,对咱们而言总是有利的。再有,沈泓那里,他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你无事只多亲近亲近他,对你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沈澜一一的应了。又见薛姨娘满面疲惫之色,她就起身站了起来,说道:“姨娘,你好生的歇息一会儿吧,我就先回去了。” 薛姨娘点了点头,看着她出门。只是刚走到槅扇门那里的时候,她却又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薛姨娘欲言又止的样子:“姨娘,李修源的那事,沈沅不会知道是我在背后指使的吧?” 那个时候她也是被嫉妒给冲昏了头了,压根就没有思虑周全,就花了银子买通了沈沅身边的一个名叫冬儿的小丫鬟,让她偷了沈沅刚写给李修源的一封书信拿去给父亲看。若沈沅这次回来,让她晓得当年的这事是她在背后指使告密的话 沈澜有些不安的捏紧了手里葱绿色的锦帕。 薛姨娘将她的不安看在眼中,开口安抚着她:“那时候你来告诉我这事,我随后已是随意的寻了那个小丫鬟一个错处,将她交付给了人牙子,特地的嘱咐要将她发卖的远远的。你放心,那件事再没有任何人晓得里面的内情了。” 沈澜这才放下心来,出门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沅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她站在大门内的影壁前,看着上面浮雕的荷叶荷花锦鲤图案,眼眶不自觉的就有些发热起来。 父亲深恨她丢了他的颜面。虽然上辈子他屈从于姨母的话,不得不同意了自己和李修源的婚事,可自从她嫁到了李家,父亲便再不许她踏进李家的家门一步。于是直至死,她都没能再回来一次。 她没想到她还能有再回来的日子。 她慢慢的伸手,抚上了影壁。影壁上青灰色的石头被日光照着,微微有些暖意。 沈沅觉得眼眶更加的热了,几乎下一刻眼泪水就会落下来一般。 但随后她微微的仰起头,将眼中的眼泪水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然后她眼望着前方,目光坚定的抬脚就往前直走。 她终于回来了。而这辈子,她不会再有上辈子凄惨的下场。她的弟弟妹妹,母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他们姐弟三个都能好好的,所以她也会好好的照看他们,绝不会让他们再落到上辈子那样悲惨的结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回府初日 薛姨娘带着沈澜等人在垂花门那里接沈沅。一见沈沅走近,她立时就走上前来,面上带笑的说着:“大小姐,您回来了?” 沈沅看着薛姨娘。 十月底的京城已经很冷了,薛姨娘穿着淡紫撒花缎面的对襟褙子,米白偏襟对眉立领袄子,丁香色的马面裙,容颜清丽秀雅,举止温柔可亲。 其实沈沅上辈子未出嫁前一直都觉得薛姨娘是个很好的人。因为薛姨娘对着她的时候从来都是面带笑意,说话柔和,春风化雨一般,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熨帖到她,让她高兴起来。 不过后来她嫁到了李家,四年之后父亲死了,她回来奔丧,薛姨娘遣人将她拦在了外面,不让她进门。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语气嘲讽的说着:“你还以为你是沈家的大小姐?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也不必对我说了,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妹妹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妾不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小姐,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小姐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沈澜听了,忙走上前来,伸手就来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泪,似惊似喜的说着:“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晓得,这一年多妹妹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面上带着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澜说的这话的。若沈澜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的想念她,怎么这一年多不见她去一封信给她?又如何不见她在父亲面前求求情儿,早日的接她回京来? 不过沈沅面上依然还是带着笑,还伸手轻拍了拍沈澜的手背,温声的说道:“长姐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澜面上神色微变。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沅?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以往她可是再说不出来的。 不过沈沅这时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小少年看着她走近,有些急促腼腆的对她点了个头,笑了笑,叫道:“长,长姐。” 沈沅的眼泪水忽然就下来了。 她两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这个小少爷的手,看着他,低声的叫了一声:“泓儿。”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沈泓用自己的体己钱,在首饰铺子里精心的挑选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却嫌弃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当着沈泓的面就随手将那支簪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个时候沈泓的面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现在想来,简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儿,”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双手。虽然她眼中还是有泪的,但面上却带了两分笑意,看着他,柔声的说道,“长姐回来了。” 所以她再不会让她唯一的弟弟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悲惨下场。 沈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是极其的震惊。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有点小结巴,性子又有点懦弱,长姐素来便有些瞧不上他,话都很少跟他说,何时曾这样握过他的手,这样温柔的同他说过话? 沈泓一时就有些呐呐的说不上话来。他不晓得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沈沅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刚刚看到沈泓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想必都有些吓到他了吧? 她收回握着沈泓的手,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贞静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生的很清秀。 见沈沅看她,她屈膝行了个礼,叫道:“长姐。” 这是她的四妹沈潇,是父亲身边的卫姨娘生的。可惜的是卫姨娘早些年就得病死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对沈潇颇多照顾,常说她是个温顺的小姑娘,只是性子太懦弱了些。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四妹。 沈溶和沈湘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笑着解释:“你大哥还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那里读书没回来,至于湘姐儿,方才我遣小丫鬟过去问过了,她说身上不大自在,懒怠出门。” 沈沅心中明白,沈湘这哪里是身上不自在,懒怠出门呢 ,她其实就是不想来接她。只怕她心中还是不希望她这个长姐回来的吧? 沈湘心中一直只以为母亲是偏爱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她。而自己上辈子也不喜沈湘总是说话顶撞自己,所以和她也不亲近,今儿她不过来迎自己回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要和沈湘亲近起来那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沈沅明白这事急不来,所以当下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薛姨娘这时候又在一旁笑道:“我前些时候接到信,知道大小姐要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一早儿的就遣人去将您的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大小姐,您现在就回去看看?若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只管告诉我,我立时就让丫鬟给您送过去。” 沈沅的心中刺了一下。 以往母亲在的时候,掌着中馈,她若缺什么,要什么了,还用告诉谁?直接就让丫鬟去拿了。但现在母亲走了,薛姨娘管着这内宅,她缺什么了,倒要先告诉她一声。 沈沅就看着薛姨娘,微笑着说道:“姨娘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这是我的家,我若缺什么了,自然会让丫鬟去拿的。”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沅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绵里藏针了。 不过她随即就又笑着温和的说道:“大小姐您可别多想,我这也是关心大小姐的意思。” 尊卑有别,虽然她现在管着这李府的内宅,但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至多也就只算半个主子罢了。但沈沅却是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面上她不得不对沈沅恭敬。 不过她右手却是用力的捏紧了手里淡碧色的锦帕。 沈沅却没再看她,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色。 约莫快要到申时了。秋冬两季衙门都是申时散值的,父亲现在应该也快要到家了吧? 想到这里,沈沅就吩咐青荷和青竹,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你们将我带回来的箱笼等一应之物先送回漱玉院去。” 青荷青竹等人应了。沈沅就又同采薇和常嬷嬷说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父亲的外书房。” 她记得父亲散值回来总是会先去外书房歇息一会儿的。 薛姨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以往沈沅是最不喜见老爷的,因为老爷见了她总是要训斥她几句,说她不好好的学女红针黹,又要考较她的女德学的如何了,所以沈沅总是想方设法的避免见老爷,可怎么现在她竟然这样主动的要去见老爷? 而且薛姨娘也担心他们父女两个人若见了面,到底是父女情深,到时沈沅哭上一哭,老爷心软了,按沈沅以往的那个骄纵性子,往后不晓得会生出多少事来,总归是很麻烦的。 至好是老爷一直心中厌烦她,再也不见她,这样沈沅就翻不起任何浪来了。 于是薛姨娘就柔声的说道:“大小姐,见老爷的这事,我劝您暂且不要急。那件事还梗在老爷的心中,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有气的。说句不怕大小姐寒心的话,前几日下人先来报信,说您今日坐的船到京,老爷的意思,竟是都不要人去码头接的,让您自个回来。还是我好说歹说的劝了好半日,老爷才松了口,同意遣了人去码头接您。只是我看老爷依然是气愤愤的,您若今儿就去见了老爷,指不定的老爷就会怎么说您呢。还是等过些日子老爷气消了您再去见老爷的好。” 顿了顿,她又笑道:“我这也都是为大小姐您好。我总是不想看到老爷责罚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父女相见 薛姨娘的这话明面上来看全都是为她着想,而且还甚为体贴的分析了这其间的利害关系。这若是在以前,沈沅必然就不敢现在去见父亲,而且只怕心中还要恨一恨父亲。 因为她心中会觉得,再如何她都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可今天她坐的船到京,父亲竟然都不要人去码头接他。 到时她势必会跟父亲哭闹的。而父亲又素来最不喜她哭闹,只说她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但以前的那个沈沅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沈沅又岂会这样轻易的听信薛姨娘的话? 死了一次,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她就转过身,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也跟随大小姐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小姐。”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小姐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小姐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小姐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小姐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沈承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就听得小厮在不安的说着:“老爷,大小姐跪在院子里呢。任凭小的们怎么劝,大小姐都只跪在那里不走的。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彼此交锋 沈承璋沉默了。 其实刚刚沈沅跪伏在地上说着自己知错了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已经觉得有些诧异了,而现在沈沅这个样子,沈承璋心中就觉得越发的诧异了。 沈沅以往是经常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的,但每次他说她的时候她都梗着脖子,怎么样也不肯认错,可现在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就劝着:“姑娘,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您再来找老爷?” 常嬷嬷也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您再这样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样呢。” 但沈沅没有动。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父亲来原谅她。 父亲对薛姨娘那样的好。她一个妾室,都能让她管着这沈府内宅的事,可见他心中对她是如何的信任了。而且等过完年开春了,离母亲仙去就一年了,父亲也没必要再为母亲守制。 虽然说上辈子父亲一直都没有将薛姨娘扶正,但这辈子谁晓得呢?毕竟薛姨娘这样得父亲的欢心,她又有儿子。泓儿又不得父亲的喜爱 采薇和常嬷嬷见劝不动沈沅,也只有在一旁叹气的份。 而书房里面,沈承璋坐在圆桌旁,薛姨娘正站在他身旁,手中拿了一双牙箸在给他布菜。 沈承璋是个注重养生的人,晚膳以清淡为主,所以桌上放的基本都是素菜,便是唯一的一道荤菜炒鸡瓜,那鸡肉事先都过过水。 薛姨娘夹了一筷子炒芽笋到沈承璋面前放着的青花小碟子里面,随后又要去夹茭白脯。 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成色虽然一般,但映衬的她一截皓腕还是如初雪一般的白。 沈承璋看着那只翡翠镯子,眼中涌上了一丝温情。 “这只翡翠镯子,是我那时候送你的?” 薛姨娘听了,面上微微的起了一丝红晕。 她娇羞的低下了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声音如春c水一般的柔:“老爷还记得这只镯子?” “我自然是记得的。”沈承璋感慨着。又说道,“我还记得那夜的迎秋是如何的美。这只镯子,还是那时候我亲手戴到了你的手腕上。” 迎秋是薛姨娘的闺名。 薛姨娘的头垂的越发的低了,教沈承璋看了,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夜。 崔莺莺白日正色拒张生,半夜却又翩然而来,自荐枕席。 沈承璋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说着:“这只镯子成色不好,改明儿我再送你一只上好的吧。” 薛姨娘听了,却是抬起头,正色的说道:“这只镯子虽然成色一般,但是在妾身心中,却是比其他任何首饰都要贵重的。老爷便是现在送妾身再好的镯子,妾身也是不戴的。” 沈承璋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他心中很感动,就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坐下来同我一起进膳。” 薛姨娘拒绝:“老爷,妾身只是个妾室而已,如何能同你坐一起用膳呢?这不合规矩。” “你同我在一起还要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沈承璋却是坚持着,还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他身边的椅中,又转头吩咐丫鬟再拿一副碗筷来。 两个人一块儿进了晚膳。随后丫鬟上前来收拾了碗筷下去,两个人坐在椅中说话。 薛姨娘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子半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还跪着的那个人。 薛姨娘想了想,最后就开口说道:“老爷,虽然当年大小姐不懂事,做了那样有辱家风的事出来,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姑娘家,若这样一直跪着,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便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您也该让大小姐起来才是。” 听她这样一说,沈承璋果然的就生起气来。 “她母亲便是被她给活活的气死的,便是为着她母亲,我也该好好的罚一罚她。就让她这样跪着,你也不用再为她求情了。” 薛姨娘忙做了惶恐的模样出来,应道:“是,妾身知道了。” 沈承璋不再说话,而是走到了东次间里去,在书橱上挑了一本书看。 薛姨娘是知道他看书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的,于是她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微笑着说道:“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凉了,我想着老爷身上的披风还是去年做的,就想着要给老爷做一件新的。石青色的缎子,上面再绣上菖蒲纹,老爷您看如何?” 石青色沉稳贵重,菖蒲是花中四雅之一,沈承璋向来便极推崇菖蒲,说它耐苦寒,安淡泊,这些薛姨娘都知道。 实际上,薛姨娘对沈承璋的所有喜好都了如指掌。她也晓得沈承璋偏好温婉柔顺,心地善良的女子,所以这些年她便一直在沈承璋的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来。 沈承璋听了果然很高兴,笑着说道:“那就劳烦迎秋了。” 薛姨娘笑着同他作辞,带着瑞香转身出了门。 沈沅还直挺挺的跪在院子中,薛姨娘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大小姐,”她面上带了笑意的叫她,不过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您还是起来吧。刚刚妾身劝了老爷好长一会儿,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极气的。您就算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那也是没有用的。” 沈沅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就笑了。 她才不会相信薛姨娘会真的在父亲面前替她求情,只怕挑拨才是真的。 “姨娘走好。”沈沅只笑着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便又转过头去看院子角落里栽的一丛凤尾竹。 她竟然是这样的油盐不进。 这样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薛姨娘心中自然着恼,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反倒是说着:“不管怎么说,大小姐还是要注重自个的身子的。我还要赶着回去给老爷做披风,就先告辞了。” 薛姨娘抬脚就走了,不过等出了院门,她就低声的吩咐着瑞香:“你叫个小丫鬟来注意这边的动静。若有什么了,立时就要告诉我。” 瑞香应下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跪着,她也不晓得她到底跪了多长时候。 采薇和常嬷嬷在旁边焦躁的跟什么似的,她却始终都很平静,只是垂着头,静静的跪在那里。 她总是要向父亲表明她已经知错,诚心悔改的态度的,不然往后那件事会一直梗在父亲心中,让父亲厌烦她,那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就可想而知。 而且,沈沅心中想着,再怎么说她也毕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就不信父亲真能忍心到那个程度,让她一直跪下去。 总归是要赌一把的。 而确实,沈承璋虽然这会坐在书案后面看书,可心中却平静不下来,过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着窗外。 沈沅还跪在那里,头垂着,一动也不动。 也不晓得她哭了没有。她素来就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手指被绣花针戳了一下都要哭鼻子的。 沈承璋想着沈沅小时候生的粉雕玉琢的模样,友人同僚见了,总是要羡慕他,说她生的这样好的一个女儿,来日不晓得要配个什么样出色的女婿呢。 啪的一声响,是沈承璋将手中的书扔到了书案上。 他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背着双手,烦躁的在屋子中走来走去。旁边伺候的小厮垂着头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之后,就见沈承璋重重的一甩袍袖,沉声的说道:“让她进来。” 小厮听了,赶忙的应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出去,走到沈沅的跟前,恭敬的说着:“大小姐,老爷让您进去。” 沈沅的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 她赌赢了。 一旁的采薇和常嬷嬷赶忙的走过来扶她起来。 沈沅慢慢的站了起来,又抬脚慢慢的往屋中走去。 等进了屋,就见沈承璋正背着双手站在厅中,目光不辨情绪的看着她。 沈沅慢慢的走近他,然后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猛然的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随后她又快速的膝行过去,伸手抱住了沈承璋的腿,大哭出声。一边哭,她还一边哽咽着不住的说道:“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一定要原谅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冰释前嫌 沈沅哭到后来,整个人就跟喘不过气来一般,只能无声落泪,却哭不出声音来,更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沈承璋见她这个样子,面上也有些动容。 而最主要的是,沈沅性子倔强,以往都是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肯低头认错。但现在她却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而且还说着她知错了,求着他的原谅。 这还是沈承璋第一次听到沈沅主动认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总归是会心中触动更大。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他心中也痛心,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 当然,不守制也不成。陈静素的父亲虽然告老归乡了,但朝中还有许多的门人和学生在。而且陈静素的长姐还是皇帝的贤妃,他是不敢得罪陈家的。 听到沈承璋说起那封信,沈沅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上辈子她到了外祖父家之后,心中对沈承璋将她遣送到外祖父家还是有怨气的。而且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放得下李修源?所以就写了封信给母亲,抱怨了父亲两句,又让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婚事。 但这样的一封信,父亲如何会知道?沈沅是敢确信母亲绝不会主动将这封信给父亲看的,除非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特地的拿去给父亲看,好让父亲心中越发的恼她。 这个人,只怕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姨娘或是沈澜。自然其他人也有可能,毕竟上辈子她确实很不会做人,得罪的人不少。 沈沅就哭道:“这封信是女儿在刚离开京城的那日在船上写的。不瞒父亲,当时女儿心中确实是有些怨恨父亲的,觉得您心中一点儿都不疼惜我,竟然狠心的要将女儿送到外祖父家去。这一去,女儿可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您呢?至于说李修源的事,那时候刚离开京城,女儿心中是有些放不下他。不过等到了外祖父家,女儿反思了好几日,就晓得这事是我大大的做差了。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轮得到我自作主张呢?为了惩罚,也为了告诫自己,所以女儿过后每日都要抄写《女德》c《女诫》之类,还很用心的跟着常嬷嬷学女红针凿。” 自然上辈子就算她到了外祖父家也压根就没有反思过自己,整日的只想着如何能早日回京城,又如何才能嫁给李修源。后来母亲死了的消息传来,她心中悲痛不已,竟然昏厥。那时候母亲临死前又遣人送了一封书信给外祖父,请他关照自己的三个儿女。又说了沈沅和李修源的事,请他促成。外祖父问了她的意思,然后就去信同父亲说了这事,父亲不得不同意。随后外祖父又请了昔日自己的下属,现如今已做到了右都御史的陈大人出面做媒,竟然就将她和李修源的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李家祖上虽然也出过文华殿大学士,还出过尚书这样的高官,李修源的父亲也做到了翰林院学士的位置,但不幸前几年亡故了,所以李家现在在京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实在一般。右都御史亲自出面做媒,而沈沅的父亲又是太常寺少卿,又有着那样的一个外祖父,还有个在宫里做贤妃的姨母,怎么看都是李家高攀了。 所以李修源的母亲当时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而沈沅随后也一直在外祖父家住着,直至为母亲守完一年孝,她才回了京,在家中待了不到半个月就嫁到了李府去。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沈沅心中只觉感慨不已。 她还记得她这辈子重生过后两日,外祖父让人叫了她到他的书房去。 外祖父一生养育了一儿两女,不幸早年外祖母亡故,其后又是儿子亡故,只遗留下一个孙子。两个女儿,现在又亡故了一个,他老人家的心中自然是悲痛的。 沈沅见到外祖父的时候,就觉得这短短的一两日间他仿似就苍老了不少。 外祖父见她去,就同她说着:“你母亲故去之前,给我来了一封信,我也是昨儿才收到。” 外祖父说到这里就叹气:“你母亲在信中说,若你心中还念着那李修源,一定非他不嫁,她便让我竭力促成此事。我现在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事,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那李修源?” 沈沅自然是不想的。 上辈子等嫁给了李修源她才知道,原来李修源心中一直喜欢的是他老师的女儿谢蓁蓁。她那样一嫁,就生生的拆散了他们两个人,而自己最后也那样的不得善终。 她谢了外祖父的好意,坚定的回绝了这事。外祖父随后便也不再提起这事,不过现在父亲倒又重提起了这事。 很显然是之前有人一直不停的在父亲面前说起这事,让父亲心中越来越恼她的吧?因着这一年之中她是会经常的遣人送了自己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以及佛经给父亲,以此表明自己已经真心知错。还不时的就会做一些诸如绫袜,护膝之类的遣人给父亲送过来。 自然一开始她的女红针凿是很差的,跟随着常嬷嬷学了之后才慢慢的好了起来。不过她觉得就算自己一开始做的女红针凿再差,那也应该遣人将自己做的东西送给父亲。其后她的女红针凿慢慢的好了,那就更应该将自己做的那些东西送给父亲。 虽然她做的都是些小东小西,但一来这样可以表明她这个做女儿的心中是时时有沈承璋这个做父亲的,而且还关心着他的冷暖。而这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这样做,就相当于在给父亲看她每日的进步一样。 她静下心来,会看以往她最不屑于看的那些有关女子三从四德的书,她会诚心的为母亲祈福,每日手抄佛经,她还学会了女红针凿。这些,都是她在向沈承璋表明自己已经知错的态度。 有的时候,实际行动可比说什么要有震撼力的多。 而果然,父亲见了她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和佛经,接了她亲手做的那些绫袜,护膝之类,竟然难得的给她回了一封信。虽然信里面的措辞依然还是很严厉的,但这已经是个好现象了。 只可惜这一封信后父亲却再无书信到。沈沅猜测应当是有人发现了父亲给她写信,随后就又说了什么话让父亲接着恼她,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沅这辈子会提前回京城来的缘故。 上辈子她可是直等母亲的孝期过了才从常州回京城的。 只不过没想到这提前回来,竟然会在途中遇到了李修尧。也不晓得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沅将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念头摒弃掉,随后就又哭着说道:“父亲,女儿到底有没有知错,有没有改,这一年中我遣人给您送了我抄写的那些《女德》c《女诫》和佛经,还有那些女红针黹,女儿就不信父亲您心中不知。” 沈沅是晓得沈承璋虽然面上严肃刻板,但其实也是个耳根子软,主见少的人。经常旁人在他面前说个几句话立时就会改变心意。 而果然,当下沈承璋见沈沅哭的这般泪痕满面,又口中说着这些话,他心中刚刚才起的火气立时就又消散了。 毕竟沈沅这一年的时间不在他面前,纵然是先前心中再恼,可到底都过去了一年,先前再大的火气这会子也慢慢的消散掉了。而且这一年中沈沅遣人给他送来的那些东西,确实是让他看到了沈沅的进步。 沈承璋就弯腰,伸手扶了沈沅起来:“你若真的知道错了,且往后还能改一改你原先的那骄纵脾气,父亲心中自然不会再怪你。” “谢谢父亲。”沈沅一面哽咽着,一面就屈膝给沈承璋行了个礼。 上辈子她就是个受了再大委屈,但都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会落一滴泪的人,而沈澜却是个会哭的。哪怕就是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她也要哭的梨花带雨,仿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但沈承璋就吃这一套,哪次不护着沈澜? 只是落几滴眼泪水,做做悲伤的样子而已,谁还不会呢?沈沅心中冷冷的想着,她也会。 沈承璋果然是一见人哭心就软的。当下他对着沈沅摆了摆手,叹息着:“若你母亲还在,看到你现在这个温顺柔婉的样子,心中该有多欣慰。” 想起母亲,沈沅忍不住的又落泪。 自然她这会落的泪水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如刚刚只是哭给沈承璋看的而已。 沈承璋见她又哭,心中也有些不忍。却又眼角余光看到了采薇和常嬷嬷,就微微的皱了皱眉,问道:“这两个是何人?怎么我以往从没有见过?” 常嬷嬷是陈家的家人,沈承璋以往自然是没有见过的。而采薇以前虽然是沈沅院子里的丫鬟,但只不过是一个专做粗活的洒扫丫鬟罢了,沈沅自己都见得不多,更何况是沈承璋了,是以他也不认得采薇。 沈沅就同他说了常嬷嬷和采薇。两个人忙上前对沈承璋见礼。 沈沅这一年多的来信中不时的就会提到常嬷嬷,说自己在跟她学女红针凿,所以沈沅现下一说,沈承璋就多看了常嬷嬷了两眼。又因为常嬷嬷毕竟是自己岳家的家人,所以沈承璋对她还算客气。微微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一年多烦你教导小女女红针凿。” 常嬷嬷就恭敬的回道:“能教导姑娘是老奴的福气,老爷客气了。” 沈承璋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目光却看向了采薇。 看了一会,他眉头微拧,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头看着沈沅问道:“我记得你去你外祖父家的时候身边的大丫鬟是个名叫采月的?怎么现在换成了这个采薇?那个采月又去了哪里?” 沈沅闻言,垂着的双手就慢慢的捏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昔日旧院 采月这个丫鬟,原是沈沅最信任的丫鬟。而沈沅素来又是个大方的,所以给这丫鬟的东西可真不少。 赤金灯笼的耳坠子,金顶银脚簪,绸缎衣裙,什么不给她?但沈沅万万没想到,这个采月,竟然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 在她嫁到李家之后,李修源不喜她,冷落她,旁人也都逐高踩低,那个时候采月对她的态度便渐渐的不尊敬起来。而后来李修源纳了一房贵妾,极是宠爱,这个采月竟然被那个贵妾买通,百般的折辱起她来。甚至沈沅有时都怀疑,自己的那毒是不是那个贵妾买通了采月下的?毕竟采月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要给她下毒,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而她死了,依着李修源对那个贵妾的宠爱程度,是有极大可能扶她为正室的。 所以采月这样不忠心悖主的丫鬟,留着何用?重生过后没几日,沈沅就找了个采月偷盗她首饰衣物的由头,让人将她送到了官府里去。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母亲之死 库房已经许久没有人清理过了,推开槅扇门,迎面便是一阵潮湿发霉的气味传来。 采薇就说道:“姑娘您先到院子里略站一站,等奴婢们进去打开了窗子通通风,您再进来罢。” 沈沅点了点头,就和常嬷嬷站在院子里。 常嬷嬷这些日子一直晕船,今儿回来之后也没歇过片刻,一直陪着她在父亲的外书房。这时沈沅眼见常嬷嬷面上的疲惫之色,就歉意的同她说着:“劳烦嬷嬷了。您现在还是赶紧去歇着吧。” 常嬷嬷却摇头:“老奴不累。再陪姑娘一会儿。”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心中就高兴起来,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大家离得近,您若想见他们了,您说一声,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您有什么事,但凭吩咐就是了,老奴无有不从的。” 沈沅就伸手来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慢慢的说道:“嬷嬷您也知道,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三妹妹。只是我这个妹妹,性子也骄纵蛮横的紧,女红针凿也不好。她身边的人也都良莠不齐,保不齐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要教坏她。我的意思,想过几日禀明父亲之后,让嬷嬷您过去教我这妹妹女红针凿,同时也可看着她。有您在我妹妹身边,我是放心的。” 在常州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去和外祖父请求要常嬷嬷随她一同回京来。 薛姨娘管了一年多的沈府内宅,不消说这沈府里的许多人都听从于她的,也有许多她的眼线。而自己刚回来,身边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常嬷嬷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她还感慨着:“姑娘您的这番苦心,还希望三姑娘心中能明白。”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沈湘素来不喜她,想要改变沈湘对她的态度哪里会那么容易呢?不过她总是要去尽量尝试的。 这时又见采薇过来,说着:“姑娘,屋子里的气味都散尽了,您请进来吧。” 沈沅就和常嬷嬷一同走到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几盏灯笼亮着,倒也照的各处明亮。就见里面堆了许多的箱柜,还有桌椅围屏之类。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尘,看来这一年中都无人打扫。 沈沅让青荷和青竹将那些箱柜都开了,见里面放的都是些书画瓷器,绸缎皮货,宝石珍珠之类。 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多的好东西。而且薛姨娘那样贪财的一个人,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中,就没有打过她这些东西的主意? 沈沅且不去想这些,而是让采薇拿了些素净的花瓶瓷器,厚重的青铜器之类的去将屋内那些金光闪闪的陈设全都换了下来。又让青荷和青竹从柜子里拿了玉色的帐幔窗纱替换了屋子里现在的桃红色帐幔窗纱。至于帐子就用雪青色的绸帐子,倒也素净。 又让青荷去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进来,帮着一起换帐幔窗纱之类。 青荷答应着去了。沈沅就看着青竹关上了库房的门,又转头同采薇说着:“刚刚我看着柜子里放的那些绸缎皮货都很有些时候了,这几日若天气好就拿出来晒晒。天冷了,我要给老爷和三妹五弟各做件冬衣。再有库房里的这些东西,这两日你和青荷青竹辛苦些,仔细的清点一下,都登记在册,拿来给我看。” 采薇一一的应了下来,又去看着丫鬟婆子换帐幔窗纱之类。 一时又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有人送晚膳来了。 来送晚膳的婆子态度极恭敬,对着沈沅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叫着。沈沅知道这是因为先前沈承璋特意吩咐下的让厨房给她做些丰盛的菜色,这府里的下人谁一双眼不是雪亮的?立时就晓得沈承璋对她的态度如何,所以自然就不敢怠慢她了。 说到底,不论是谁,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还是要看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沈沅还是让采薇给了这婆子几百个钱买酒吃。这婆子接了钱,对沈沅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沈沅微笑。 以往她在府中的名声并不好,其中自然不乏她自己的缘故,但想必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往后她倒要好好的改变一下了。 只是换换帐幔和帐子之类的倒也快。等都换好了,沈沅也让采薇给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每个人几百钱。 说起来也只是些小恩小惠罢了,但每个人接了钱都喜气洋洋的,对着沈沅谢了又谢。 沈沅心中就想着,想以往她给了沈澜多少好东西,但到最后沈澜也就是个白眼狼而已,还要心里恨她。还不如将这些东西都给这些人呢,至少还能落得一声谢谢。 沈沅一面想着自己以前的那些愚笨,一面慢慢的吃着饭菜。 既是沈承璋吩咐下去的,厨房里的人自然不敢不听。送来的都是些极丰盛的菜色,但沈沅却不大吃得下。 她只吃了几筷子杏仁豆腐,又吃了两勺子炖鸽蛋,又略略的吃了几口饭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青荷和青竹早先已经用过饭了,这时就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不吃了,青荷忙捧了茶水来给她漱口,青竹则是忙着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一时外面又有小丫鬟通报了进来,说是徐妈妈来了,想要见姑娘。 沈沅听了,赶忙的就道:“快叫她进来。” 徐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从陈家一直跟了过来的。极忠心的一个人,也极得母亲信任。 小丫鬟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穿藏青色夹袄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沈沅,徐妈妈就跪了下去,哭着叫了一声:“姑娘。” 又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沈沅眼眶也开始发热。 她起身从炕上站了起来,亲自弯腰扶了徐妈妈起来,眼中落下泪来:“徐妈妈,您快别这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那就是我的长辈。还要多谢您一直尽心的照看着母亲。” “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姑娘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沈沅让青荷端了圆凳过来,请徐妈妈坐下。徐妈妈再三推辞,最后却不过沈沅的意思,就侧身在圆凳上坐了。 沈沅也落了坐,让小丫鬟上了茶上来,问着母亲得病时的一些事,请的又是哪位医生,吃的是什么药,后来又是如何病故之类的话。 徐妈妈都细细的说了:“姑娘您是知道的,夫人素来就有哮喘的毛病,胎里带来的,这也是没奈何的事,一到春秋这样的时节就容易发作。只是这么些年吃了周大夫的药,又精心的调养着,总是不见猫狗这些有毛的东西,夫人的这哮喘病也渐渐的好了,连着两年都没有发作了。只是去岁秋季上,夫人的这哮喘病忽然就发作了,吃着周大夫开的那些药也不见好,还一日的重似一日。” 沈沅听到这里,就蹙了眉头,问着:“当时徐妈妈可查过母亲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徐妈妈看了沈沅一眼。沈沅直觉这里面必然有蹊跷,忙说道:“母亲素来最疼爱我,您是知道的,她病故了,我剜心掏肺一样的痛。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您尽管说出来。徐妈妈,您还不信我么?” 徐妈妈面上的神色有些踌躇,不过最后还是轻声的说道:“这事其实也是老奴私下的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姑娘您暂且先听着。” “徐妈妈,我明白。”沈沅正色的点了点头,心跳却渐渐的快了起来。 若母亲的死是有隐情的 沈沅猛然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徐妈妈这时就在慢慢的说着:“那时候夫人忽然犯病了,老奴心中也觉得诧异,就和夫人身边的红薇c翠薇两位姑娘细细的将屋内院中都查看了一遍,结果竟然在夫人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只猫。也不晓得那畜生到底在夫人的床底下待了多长时候了。不过老奴让小丫鬟趴下去细看的时候,她说床底下还有吃剩下的一截鱼尾。倒像是有人会时常往床底下放这些吃的,窝盘住了那只猫不走一般。” 沈沅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母亲的哮喘是见不得猫狗之类的,所以母亲住的听雪居里从来不养任何宠物,且看的也紧,从不许野猫野狗的进去的。但怎么就有一只猫在她的床底下,而且还不晓得到底待了有多长时候? 若说这只猫是自己走去的,而不是有人故意的放在那的,谁信? 而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将这只猫放到了母亲的床底下,必然是母亲院子里的人,只怕还是能随意进出屋子的人。 听雪居里的丫鬟婆子虽多,但一般粗使的丫鬟婆子是不能随意的进出母亲的卧房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沈沅就问道:“以往伺候母亲的那些丫鬟在哪里?徐妈妈,您叫她们过来见我。” 等见了,仔细的审问一番,总归是能审问出一些端倪来的。 但徐妈妈听了,却是为难的说道:“自夫人病故后不久,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就都被薛姨娘给分散了。大丫鬟红薇和翠薇,还有二等丫鬟玉茗和玉簪,都被嫁到了极远的地方去。至于那些小丫鬟,也都被打发到外院去做粗活了,只有老奴一个人还守着夫人的听雪居。不过这几日我听得人说薛姨娘也想要打发我走呢。只是那个时候夫人是交代了老奴一些事要告诉姑娘的,所幸您现在回来了,不然若再迟得些日子,只怕老奴都要见不到您,也要误了夫人交代给老奴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做贼心虚 沈沅上辈子回来的时候母亲的孝期已经过了,徐妈妈也被薛姨娘给打发走了,所以沈沅回来并没有见到徐妈妈,关于母亲为何发病的事也无从得知,但现在 为什么母亲死了不久薛姨娘就要分散母亲身边的一应丫鬟?她这是做贼心虚,还是旁的什么? “难不成父亲就由着薛姨娘这样遣散母亲身边的丫鬟不成?”沈沅捏着手心,慢慢的问着。 徐妈妈看了她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出来姑娘您也别多心。那时候夫人病了,收到了姑娘您遣人送过来的一封信,夫人看了信,心疼您,哭了好半日。可后来不晓得这封信怎么就到了薛姨娘的手中,薛姨娘拿着这封信去见了老爷。想必她同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当时暴跳如雷,拿着那封信就气冲冲的来了听雪居,斥责夫人教的好女儿,然后就拂袖而去。过后没两日老爷又说夫人现在病着,没精力管着内宅里的事,就让薛姨娘来管。夫人听了,气的病情当时就加重了。过后不到半个月,夫人就去了。” 徐妈妈说到这里,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妹妹。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库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 母亲 沈沅将这封信紧紧的抵在自己胸口,垂着头,泪流满面。 徐妈妈还在一旁轻声的说着:“夫人担心自己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会被人惦记上,所以临终的时候就特地的吩咐了老奴,让老奴一定要好生的守着,等姑娘您回来了,就亲手交到姑娘您的手上。便是姑娘您院里的这些东西,夫人也怕您不在这里的时候别人偷着拿了,也特地的遣了人守着您这里。只是老奴无用的很,夫人嫁妆里的庄子和铺子这些,夫人走后,薛姨娘说三姑娘还不到十四岁,如何会管那些?更没有个让我这个老婆子代管的理。也不能全权交给底下的那些管事让他们管着的道理,指不定他们就要趁机中饱私囊的。所以薛姨娘就回明了老爷,老爷就让薛姨娘暂且先管着这事,说等姑娘您和三姑娘出阁的时候,还有五少爷大了,再分别的将夫人的这些个庄子和铺子交由你们自己管着。老奴整日的在府中出不去,也不晓得夫人的那些庄子和铺子现在到底如何了。” 沈沅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的,薛姨娘的娘家穷困,以往没少受过银钱上的苦,所以便导致薛姨娘心中将银钱看的极重。让她管着母亲嫁妆里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就如同让一只老鼠守着米仓一般,监守自盗是肯定会有的。 但若是这会子贸然的就去父亲那里说要自己接手管着母亲嫁妆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师出无名不说,只怕到时薛姨娘从中一挑拨,她反倒不讨好了。所以这事暂且也只能慢慢的来。 随后沈沅又和徐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上床歇息了。 只是从常州回来,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水路,在猛然的睡在床上,恍惚间依然还在船上一般,身子还在不住的摇晃着。而且刚刚才听徐妈妈说起母亲的那许多事,如何还能睡得着?丑时一刻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次日她醒的极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头顶雪青色的素绸帐子。再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前面不远处立着的紫檀木架绣芍药蝴蝶的白纱隔断屏风。 沈沅记得这架屏风还是母亲亲手绣了给她的。那个时候母亲还笑着同她说:“我的沅沅生的和芍药一般的娇美动人,将来必然能嫁一个好女婿的。” 言犹在耳,但母亲现在却不在了。 沈沅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开口叫采薇。 昨儿晚上是采薇当值,就睡在外面的床房里。朦胧中听到沈沅的声音,采薇忙起身爬了起来,快速的穿好了衣裙,绕过屏风来问着:“姑娘,您醒了?” 沈沅嗯了一声,采薇退出去开门叫青荷和青竹打水进来服侍沈沅洗漱。 等沈沅洗漱好了,采薇又问道:“姑娘,您今儿要穿什么衣裙?” 沈沅以往的衣裙都是颜色极娇嫩鲜艳的,现在为母守制期间自然是不能穿。倒是在常州外祖父家做了好几身素净颜色的衣裙。 沈沅看了一眼衣柜里面摆放的衣裙,随后就道:“就那件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和那件玉色的裙子罢。” 采薇应了一声,快手快脚的将这套衣裙从衣柜里拿了出来,服侍沈沅穿了。又给她梳了发髻,首饰也都是素净的银器。 等穿戴好了,吩咐青荷和青竹留下看院子之后,沈沅就带着采薇出门去给父亲请安。 沈承璋身上穿着黛色的夹袄,正在薛姨娘的服侍下进早膳。 看到沈沅过来,沈承璋就和善的问她:“你舟车劳顿,昨儿才刚到家,怎么不多歇会儿,起的这样的早?” 沈沅站着温顺的笑道:“女儿一年多未给父亲请过安了,今儿说什么也要早起过来给您请安的。” 以往沈沅不耐烦天天听沈承璋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十天半月的才去给沈承璋请一次安也是常事,还都是母亲催逼着才去。这会子倒这样早的主动就过来请安来了,沈承璋见了,心中也觉欣慰。 他就问沈沅:“可曾进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摇了摇头:“知道父亲待会儿还要去上早朝,我一起来就赶着过来请安了,倒还没有来得及用早膳。” “既是没用,那就过来坐着同我一起用早膳。”沈承璋说着,又感叹的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们父女两个倒许久没有坐在一起用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应了,走到了沈承璋身边的椅中坐了下来。 薛姨娘站在一旁听着沈承璋和沈沅说话,只觉心中震惊。 昨儿晚上沈沅和沈承璋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小厮丫鬟在一旁伺候着,所以薛姨娘只知道沈承璋和沈沅父女两个已经和好了,但不知道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竟然是这样的和善。 看着倒是父女情深的感人画面。 薛姨娘心中微微不安,不过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说道:“大小姐在常州一年多,老爷虽然口头不说,但妾身晓得老爷心中是很挂念大小姐的。” 又接过了一旁丫鬟递过来的一副碗筷,亲手摆在了沈沅的面前。 薛姨娘是妾,沈沅却是嫡女,这身份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沈沅能坐在桌旁同沈承璋一起用膳,薛姨娘却只能站在一旁伺候。 不过薛姨娘到底是父亲心尖上的人,表面上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所以沈沅就对着薛姨娘微微的点了点头:“劳烦姨娘了。” “大小姐客气了。”薛姨娘笑着回答,不过心中却越发的心惊了。 沈沅什么时候这样的和善知礼了?瞧着就是个言谈举止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可她以往分明就是那样骄纵的一个性子。 沈承璋看到沈沅这样的和善知礼,他心中也高兴。 父女两个人一块儿用了早膳。 薛姨娘接过了丫鬟手中捧着的绯色公服,亲自给沈承璋穿上。 沈承璋一面伸展着双臂,任由薛姨娘给她穿着公服,一面同沈沅说着话:“你一年多不在家,家里的兄弟姐妹难免也有些疏远了。现下你回来了,就该和他们多走动走动才是。” 沈沅站在一旁,敛眉垂眸,温顺的答应着。 薛姨娘这时就在一旁笑道:“知道昨儿大小姐回来,我一早就已经领着各位姑娘少爷在二门迎接大小姐了。旁人也罢了,倒是澜姐儿,这一年多说起大小姐来她就要哭的,说心中极是思念长姐,好几次都说要来求您接大小姐回来呢。这不,昨儿澜姐儿一见到大小姐,立时就激动的哭了,拉着大小姐的手一直叫长姐。” 沈承璋听了就点头,面上也有笑意:“她们姊妹感情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在旁边看着心中也高兴。” 沈沅面上一直带着笑意,不过心中却在冷笑。 薛姨娘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今儿她可算是领教了。 不过口中却是柔声的在说着:“我这一年多虽在外祖父家,但心中也是极想念父亲,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的。” 又笑着说道:“这次我回来还带了一些常州的土仪回来。东西虽不值当什么,但也是我的一片心。待会儿就送到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那里去,姨娘可别嫌弃才是。” 薛姨娘忙笑道:“大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这里就先谢过了。” 沈承璋看着她们这样的和睦,心中自然高兴。 薛姨娘这时又在衣架上拿了沈承璋日常穿的月白色披风要给他披上,但却被沈承璋给伸手阻止了:“今儿我不穿这件披风。” 又吩咐一旁站着的丫鬟:“将昨儿晚上大小姐给我的那件玄青色的披风拿过来。”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首次交锋 薛姨娘看着丫鬟抱过来的那领玄青色披风,就笑道:“这是大小姐亲手做给老爷的?这上面的松鹤绣的可真好,跟活的一样。” 不过面上的笑意却有些不自在,拿着月白色披风的手也紧紧的攥着,指关节处都青白一片。 一旁的沈沅冷眼将这些都看在了眼中。不过她很快的就又别过头,目光看着旁边高几上放着的一盆榕树盆景。 沈承璋一面让丫鬟给他披着这领玄青色的披风,一面同薛姨娘说着:“你见了是不是心中也很惊诧?短短的一年间,沅姐儿的女红现在竟然这样的好了,我一开始见了也是不信的。” 薛姨娘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面上带了柔和的笑意,说着:“大小姐蕙质兰心,若真沉下心来肯学,那肯定就学的很快的。” 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哀伤的口吻说着:“若夫人地下有知大小姐现在的女红这般的好了,她心中肯定也很欣慰的。也不枉夫人以往为大小姐操了这么多的心了。” 沈沅心中冷笑。薛姨娘这是又想拿以前她和李修源的事说事了,好让父亲心中对她不满。 要知道在薛姨娘的口中,母亲的死就是被她和李修源的那件事给活生生的气死的。 而果然,沈承璋一听薛姨娘提到母亲,面色的笑意立时就淡了下来。 沈沅这时面上也做了哀伤的模样出来,泫然欲泣一般的说着:“总归是我以往不自重的缘故,让母亲为我那样的费心。我在常州外祖父家中这一年多的时候日日都要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的,现下回来了,我记着母亲的佛室里有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世音佛像?女儿想待会儿就去佛室将这尊观世音请到女儿的卧房中,早晚三炷香,为母亲祈福。还请父亲能同意。” 她一提到这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薛姨娘的面上就都微微的变了颜色。 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是羊脂白玉打造的,通体洁白莹润,算得上是沈沅母亲陪嫁中极贵重的物品之一了。薛姨娘一早就看上这尊佛像了,在沈沅母亲死后不久,她就在沈承璋面前说她想早晚为夫人诵经祈福,想要将这尊佛像请到自己的屋中去。 沈承璋觉得她这样的念着夫人自然是好的,所以当即就答允了,但现在沈沅却提起这事来 毕竟是沈沅母亲的陪嫁物品,而且还那样的贵重,现在细想起来,那个时候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面上多少是有些过不去的。 沈承璋就讪讪的:“你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那个时候你姨娘说要早晚在佛前为你母亲诵经祈福,我想着这也是为你母亲好,就让她将那尊佛像请到了她的屋中去。你若真想请个佛像回来早晚拜拜,那改明儿去寺庙中请个回来吧。郊外承恩寺的佛像最灵验的了,到时我遣几个护院护送你过去。” 沈沅心中冷笑。 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被薛姨娘要走的事昨晚徐妈妈已经同她说过了,今儿她提起这事,原也没真的想要将那尊佛像要回来。 佛像再贵重,又如何比得上人?她要的是人。 于是沈沅就柔声的说道:“难得姨娘对母亲的这一片好心,我心中实在感动。” 薛姨娘面上也有些讪讪的:“大小姐客气了。夫人在的时候待我那样的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不过却在暗自的咬牙。 沈沅说的这话,分明就是在嘲讽她。这口软气受的她真是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沈沅却还在对着她微笑。随后又看向沈承璋:“提到母亲,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母亲身边有个徐妈妈,父亲您是知道的吧?这徐妈妈是个做事极稳重老成的人,行事又有章法,以往极得母亲看重的。现在母亲不在了,女儿平日身边也没有个老成的人来教导我,我私心里就想着,想让这徐妈妈往后做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管着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我想让她平日多提点提点我。父亲您觉得呢?” 刚刚沈沅提起佛像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有几分愧疚的了。沈沅母亲的贵重东西,他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于是现在沈沅提起要徐妈妈的这话来,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而且沈沅说的那番话也实在合情合理。有徐妈妈那样稳重老成的人在沈沅身边,他也是放心的。 “这自然好。徐妈妈是个稳重的人,”沈承璋就说着,“往后就让这她留在你院里伺候着吧。平日有她照看着你,我也放心。” 沈沅笑着应了。但薛姨娘却是双颊绷的极紧。 夫人的陪嫁都放在上房的库房里,她早先就打上了那些东西的主意,分散了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只是徐妈妈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徐妈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算是这沈府里的老人了,沈承璋也是知道的,并不好随意的就动她,得找个极好的借口。所以这几日薛姨娘就在琢磨着,要趁沈承璋高兴的时候同他说这徐妈妈伺候夫人这许多年,年纪也大了,要挑个好庄子送她去养老。 等徐妈妈走了,夫人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人守着了。只是没想到现在沈沅竟然开口要徐妈妈。 薛姨娘就笑道:“这徐妈妈自然是个极稳重老成的人,只是她年纪也大了,又服侍了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妾身正想着要挑个时机同老爷说一说,在咱们沈家的那些庄子里面挑一个好的,送徐妈妈去清清静静的养老呢。也算是她服侍了夫人一场。现在大小姐要留她下来,徐妈妈毕竟这样大的年纪,再让她服侍大小姐,妾身是怕” “姨娘多虑了。”沈沅面上笑意温婉,截断了她的话,“虽说我要徐妈妈做我院子里的掌事妈妈,但难道还要她动手做什么事不成?不过是想让她看着哪个丫鬟婆子做了错事,提点两句罢了。” 又对沈承璋说道:“女儿不孝,母亲走的时候女儿都没能在她身边。徐妈妈是母亲身边伺候最久的,对着她,女儿也就像看到了母亲一般,也算是略略的止了女儿的思母之情。” 沈沅母亲死的时候沈沅原是要回来奔丧的,但那个时候沈承璋被薛姨娘一说,只觉得沈沅母亲就是被沈沅给活活气死的,哪里还想看到这个逆女?竟都不要她回来为母奔丧的。不过这当会想起这事来心中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愧疚的,而且沈沅现在说的这样的哀婉 于是沈承璋当即就道:“徐妈妈往后就留在漱玉院做掌事妈妈,这事就这样的定了,往后不必再说了。” 薛姨娘听了,只觉得心口陡然的就有一股气升了起来,四肢百骸都发软了。 沈承璋以往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从没有这样斩钉截铁回绝的时候。而且还是这样当着沈沅的面 沈承璋这时已经转身抬脚往外赶着要去衙署了,沈沅恭敬的站在一边,目送着他远去。 等沈承璋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沈沅就开口同薛姨娘作辞,要带着采薇离开。 父亲不在,她也懒得同薛姨娘虚以为蛇了,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薛姨娘却在仔细的打量她,忽然笑了笑:“妾身以往从不晓得大小姐竟然这样的会说话。” 可不是顶会说话的?又会扮柔弱装可怜。昨儿刚回来的时候明明老爷还气的恨不能没有她这个女儿,但现在看到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一副慈父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过寥寥的几句话,竟然能左右老爷的想法,连自己都赶不上的 想到这里,薛姨娘就觉得心口有点发凉。 “人总是会慢慢的长大懂事的。”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等长大懂事了,自然也就晓得分辨好坏忠奸了。”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滞。 而这时沈沅已经带着采薇转身就出了门。 正是初冬的时节,园子里树木的叶子虽然还未落尽,但满目所见的也多是萧瑟的景象。 不过好在今儿日光倒好的很,碎金子一般的洒了下来。 等沈沅和采薇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堆放东西的库房门正大开着,青竹正领着人在清点库房里的东西,一一的记到册子上,青荷正指使着丫鬟婆子将里面的绸缎皮毛这些布料搬到园子有日头的地方晾晒着去霉气。满院子都是各种颜色的布料,感觉人世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般。 看到沈沅回来了,青荷忙赶过来对她行礼,叫了一声姑娘。随后青竹也放下了手里的册子和笔,过来行礼叫姑娘。 青荷机灵活泼,青竹稳重细致,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对沈沅极其的忠心。 沈沅笑着同她们两个说道:“你们都接着去忙你们手上的活计去吧。” 青荷和青竹应了,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沈沅则带着采薇回了屋。 她要做的事有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修补隔阂 沈沅要做的事有许多。 要遣人去宫中递牌子。年初姨母遣人送了一份家信给外祖父,言及想念家乡的银丝面和雀舌茶之类。得知沈沅在常州,便叮嘱她回京的时候带一些家乡特产回来,到时递牌子到宫中来见她。 还有徐妈妈现在到她的漱玉院来做掌事妈妈了,母亲的嫁妆再放在听雪居的库房中就没有人看守了,如何使得?势必要尽数的搬到她漱玉院的库房中来的,这样才不好让薛姨娘打母亲这些东西的主意。 再有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总要给府中的人一一的分送过去。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沈沅且不喝,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大少爷,二姑娘和四姑娘,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在从常州带回来的箱子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命两个小丫鬟捧着,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最喜沈沅和沈泓,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沈湘住在绿绮苑,院子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娇艳可人。 门口的小丫鬟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打起帘子请沈沅进去。 沈沅微微低头,抬脚跨了进去。 沈湘正懒懒的靠坐在临窗木炕的大迎枕上,看到沈沅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算完事。 竟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沈沅脚步一顿。不过很快的她就面上浮起了笑意,柔声的说着:“我昨儿听薛姨娘说你身上不自在,如何,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隔着炕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沈湘面上的形容依然是懒懒的:“好些了。” 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在里面。 沈沅细细的看她。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姊妹,相貌多少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过沈湘的肤色要暗沉些,没有她那样的白皙清透。 沈湘对此也引以为憾事,早几年就开始在脸上身上擦各种粉了,就是想要肤色白些。 一年多未见,沈湘的眉眼之间越发的艳丽了。 “那就好。”沈沅收回目光。又笑着说道,“这回我从常州回来,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招手叫青荷过来,将手里捧着的锦匣打开。 是一套赤金镂雕蝶恋花纹样的梳篦,两块香皂,一盒子茉莉粉和一盒子玉簪粉。 沈沅笑着在一旁说:“常州的梳篦是天下闻名的,到了常州,哪里能不买些梳篦回来呢?这两块香皂都是县出的,也都是很好的。这盒子茉莉粉和这盒子玉簪粉也非寻常铺子里卖的那些,都是质地上乘的。湘儿,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她知道沈湘的喜好,所以都是按照沈湘的喜好挑的这些东西。 而沈湘见了这些果然面上就出现了欣喜的神情,不过口中却是嫌弃的说着:“也就那样吧。”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姐妹之间的隔阂,自然不是送点东西过来就能立时消除的,总得慢慢的来。 这时就见旁边有个中年妇人伸手拿了那盒子茉莉粉起来,看着沈沅笑道:“大小姐肤色好,想必是从来不用擦这些粉的吧?” 沈沅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近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松花色的夹袄,桃红色的裙子,料子都是绸的。头上还簪了一支金裹头的簪子,打扮的较一般仆妇好许多。 沈沅知道她是沈湘的奶娘,姓冯。 不过沈沅不是很喜欢这个冯妈妈,嫌她说话总夹枪带棒的,倒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就她一个人精明一般。 但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劝她,说这冯妈妈好歹也奶过沈湘几年,服侍沈湘也还算用心,最重要的是沈湘极看重她这个奶娘,投鼠忌器,还是多少忍耐些。 于是沈沅当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年多未见沈妈妈,沈妈妈瞧着倒是越发的年轻起来了。连松花色配桃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都能压得住。” 冯妈妈并不晓得沈沅这话是在笑话他,反倒面上有得意之色,还抬手抚了抚鬓角。 沈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沈湘这时却瞧见了青荷手里捧着的另外一只锦匣,就忙问着:“这是什么?给谁的?” “这是给泓儿的。”沈沅放下手里的盖碗,微笑着同沈湘说道,“我在常州也给泓儿买了些东西。想着要先来你这里,过后再到泓儿那里,所以就将要给他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了。” 沈湘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不时的就会瞟向那只匣子。 沈沅知道沈湘的心思,必然是以为她给沈泓买的东西比给她的要好。于是沈沅就让青荷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沈湘看,又笑着说道:“泓儿喜欢看书练字,我也没有给他买什么,就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并着两部新书罢了。” 沈湘懒怠读书,对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当下她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不过面上的形容总是懒懒的,沈沅说三句话她都未必能说一句话,而且有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个冯妈妈又不时的在旁边开口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极没有规矩。 沈沅对这个冯妈妈真心不喜,几次想要开口呵斥,不过看在沈湘的面上,总不想因着这个冯妈妈的缘故将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原就不好的关系弄的更僵,所以她还是忍耐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总归是要慢慢的来的。 沈沅再坐了会,就从炕沿上起身站了起来,温声的问着沈湘:“我现在要将这些东西给泓儿送过去,湘儿要不要跟长姐一起过去?” 沈湘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是瞧不上沈泓的。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而且性子还那样的温吞懦弱。 “我乏了,要歇了,就不过去了,你自己送过去罢。” 她斜倚在大迎枕上,身子纹风不动,一些儿要起身送沈沅的意思都没有。 沈沅也不以为意,反倒还面上带笑的和声说着:“那长姐过两日再来看你。” 沈湘这次只鼻中轻哼了一声,话都懒怠说的了。 沈沅带着青荷转身出门走了。沈湘立时就坐正了身子,拿起了装茉莉粉和玉簪粉的盒子打开来看。 果然细腻洁白,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粉要好。 冯妈妈看着那盒茉莉粉,口中却是说着:“这个大小姐也真是。哪里没有茉莉粉和玉簪粉卖?倒巴巴儿的非要从常州带了回来送您?她这明摆着就是笑姑娘您肤色不如她的白呢。” 沈湘平日极在意自己肤色暗沉的这事,又因着沈沅肤色白如初雪,早就心中不自在的了。现在听冯妈妈这样一说,她心中果然生气,就将手中的粉盒子撂到了炕桌上,一张俏脸上满是恼意:“她不过是长的稍微白了一些而已,倒生怕别人不晓得一般,不时的就要显摆一番。” 又赌气说着:“这粉我不要了。”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过了一会就伸手拿了粉盒子在手中看来看去。想了想,又叫了丫鬟木莲过来,吩咐她:“你出去打听打听,长姐送给二姐和四妹的分别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倒要看看沈沅是不是心中对她这个妹妹最差。 木莲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沈湘则是继续的摆弄着沈沅送她的那些个东西,只觉越看越喜欢。而冯妈妈在旁边瞧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只想着,待会儿这事要去跟薛姨娘说一声才是。 薛姨娘吩咐过的,至好是让三姑娘和大小姐一直不睦,这才好。所以冯妈妈但凡逮着机会就要在沈湘面前说沈沅的不好。 沈沅出了绿绮苑的院门之后,就想着待会儿要去好生的问一问徐妈妈有关冯妈妈的底细。上辈子她从没有关心过沈湘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关心她身边一个奶娘的事了,不过现在倒是要好好的打探一番。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不停,带着青荷一径的往泽雅轩去了。 泽雅轩是个近水的院子,里头栽了芭蕉和青竹,极是雅静。 沈沅让青荷上前去叩院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生的极俏丽,年约十五六岁,打扮的极娇艳的年轻丫鬟过来开院门。 看见沈沅,那姑娘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斜的向上翘了起来,目光上下打量她,然后开口问着:“你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弟弟沈泓 沈沅一双纤细的远山眉紧紧的蹙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丫鬟她是不认识的。但关键是,这丫鬟打扮的这般的妖娆,言语举止看着又那般的轻浮 想起上辈子沈泓被薛姨娘特意授权沈溶和薛玉树引诱的最后成了那个样子,沈沅的面色不由的就冷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这丫鬟的话,就转头看了一眼青荷。 青荷会意,便看着那丫鬟说道:“这是大小姐。你还不快让开,让大小姐进去呢。” 那丫鬟听了,便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但这礼行的也很敷衍,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什么诚心:“奴婢紫绡,见过大小姐。” 沈沅看都没看她,抬脚一径往院子里面走。 沈泓正在西次间的书房,手中拿了一本《礼记》在看。听到外面的声响,他一抬头从半开的窗子里面看到是沈沅来了,赶忙的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而沈沅这时候已经走进了屋来。 “长姐。”沈泓面上笑容腼腆,开口叫着。 他眉眼长的清秀,但因着说话不太利索的缘故,在沈沅的印象中,他素来便是沉默寡言,又腼腆懦弱的一个性子。不过前世沈沅并没有怎么关注过这个弟弟,反倒是她嫁到李家受着那样冷待的时候,他这个腼腆的弟弟曾有一次冲到李家,和李家的人争论着。 沈沅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沈泓面对李家人赤红着一张脸,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出来的义愤填膺的样子。 想到这里,沈沅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但她立时就敛去了自己面上的异样,面上含笑的叫了一声:“泓儿。” 沈泓话不多,对着她点了点头,就伸手请她坐。 沈沅落了座,一会儿就有丫鬟手中捧了填漆茶盘过来奉茶。 沈沅留心看那丫鬟,十三四岁的模样。相貌虽及不上紫绡的一半,但生的也有几分水秀。 沈沅收回目光,抬头看窗外,就见先前看到的那个名叫紫绡的丫鬟正站在院中一株芭蕉后面,觑着眼往屋子里面瞧。接触到沈沅的目光,她赶忙的就转过身进了旁侧的厢房。 沈沅面上神色未变,依然带了两分笑意,看着沈泓说道:“长姐知道你喜欢写字看书,这次从常州回来,就给你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还有两部新书,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就让青荷将东西捧到了沈泓的跟前去。 沈泓见了,立时就伸手接了,面上喜形于色:“谢长姐。” 沈沅见他这样,面上的笑意一时就更深了。 接下来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沈泓说话说的慢,甚简洁。但即便这样,他有时也避免不了有些小结巴。 这若是在以前,沈沅听到他说话结巴就会笑话他。沈泓心中也这样的担心着,所以一张脸通红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沅这次并没有一星半点的要笑话他的意思,反倒是一直面上带着微笑,专注的听着他说话。 沈泓心中渐渐的放松,到后来话也较一开始慢慢的多了起来。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他说,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等到沈泓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就在沈沅跟前说了这么多话的时候,他心中就有几分震惊。 他的这个长姐从没有今儿这样耐心的听他说话的时候,怎么今儿却 他抬眼看着沈沅。 她穿了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玉色的细褶裙。 印象中她最爱的是桃红,柳绿,鹅黄这样娇艳的颜色,什么时候见她穿过这样素净的颜色?而且她整个人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平和恬淡,再不是以往那样骄纵蛮横的感觉。 沈沅见沈泓看着她出神,就微笑着问他:“泓儿这样一直看着长姐做什么?” 沈泓回过神来,对上沈沅带笑的目光,他期期艾艾的回答着:“长姐,变了。” 沈沅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她声音平静的说着:“母亲走了,往后再没有人如以往那样的一心为我们着想,我的性子总归是要变的。” 顿了顿,她又看着沈泓,笑道:“不过长姐还在,长姐往后会好好的守护着你和湘儿的。” 沈泓一开始听她提起母亲,面上的神情也黯淡了下去。这会猛然的听到沈沅说的这句话,他心中震惊,抬头看她。 两人坐的近,看到沈泓这幅震惊的样子,沈沅就倾身过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的说着:“母亲临终前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往后务必要好好的照看着你和湘儿。泓儿,你放心,就算母亲现在不在了,但只要长姐在一日,就必然会护你和湘儿安稳一日。” 沈泓和沈湘不同,他心中还是有她这个长姐的。而且他原就是个敏c感的孩子,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将这些话明明白白的和他说清楚。 沈泓果然感动。他反手紧紧的握住了沈沅的手,眼中含泪。 沈沅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过完年你就十二岁了,这样动不动的就哭可是不成的。” 又拿了手里的手绢给他擦泪。 再坐了一会儿,沈沅就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过两日再来看沈泓。 沈泓听了,也起身站起来,要送她。沈沅伸手止住了他,又状似无意的问着:“我记得以往在你身边伺候的是个名叫观风的小厮,可怎么方才给我开院门的是个叫紫绡的丫鬟?这丫鬟我以往在家中仿似都没有见过,她是谁?再有奉茶的那个小丫鬟,我以往仿似也没有见过。怎么我才离开家一年多,家中竟然新买了这么多的丫鬟么?观风又去了哪里?” 沈泓断断续续的同她说明了原委。沈沅这才晓得,去年观风病了,薛姨娘就说他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沈泓,索性是打发他出去了。随后就挑了紫绡和那个名叫红绫的丫鬟到泽雅轩来伺候沈泓。 沈沅笑着听完了沈泓的话,也并没有说什么,带着采薇转身走了。 不过站在泽雅轩的院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紫绡进去的厢房。 果不其然,就见正趴在窗子后面往外看的人影立时就缩不见了。 沈沅心中冷笑。 这辈子她可由不得薛姨娘再像上辈子那样的故意让人带坏沈泓。这两个名叫紫绡和红绫的丫鬟,是必然不能再留在泽雅轩了。 等沈沅带着青荷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院子里堆了许多的箱笼和桌椅,围屏这些物件。徐妈妈,采薇和青竹正在吩咐着粗使的婆子和丫鬟搬东西的时候手脚要轻些,别碰坏了这些物件。 看到沈沅回来了,徐妈妈赶忙的过来,同她说着:“依着姑娘您的吩咐,昨儿回去我就连夜将夫人的嫁妆好好的清理了一番,刚刚叫了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过去,也是我亲眼看着,让她们将夫人的嫁妆悉数都搬到了您的院子里来。” 外祖父为官清廉,当初母亲出嫁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嫁妆给母亲。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已是极限了,其他的也不过勉强凑了三十二抬。 不过再如何,就算只是一根草,往后她也容不得薛姨娘来沾指半分。 昨晚沈沅已经吩咐过采薇,让她今天叫小丫鬟另打扫收拾出一间空厢房来存放母亲的嫁妆,现在那些丫鬟婆子就正在将母亲的嫁妆往那那间方向里搬。 沈沅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就叫徐妈妈跟她进屋。 等到了东次间,沈沅在临窗木炕上坐了,又叫青荷搬了张圆凳过来给徐妈妈坐,然后她才开口问着沈湘身边那个奶娘的事。 徐妈妈想了想,然后回道:“三姑娘的这个奶娘,老奴记得是夫人怀了三姑娘约莫六个月的时候买来的。当时冯妈妈说家中的丈夫死了,儿子还不上一岁,养活不了,情愿卖身到咱们府中。夫人见她可怜,就花银子买了她。后来生了三姑娘,夫人就让她做了三姑娘的奶娘。” 沈沅想了一会,就问着:“冯妈妈的那个儿子,我记得好像是在大哥身边做了个答应的小厮?” “姑娘您记得不差。”徐妈妈恭敬的回道,“冯妈妈的儿子,小名叫做平安儿,就在大少爷的身边答应着。” 冯妈妈的儿子在薛姨娘儿子手下当差 沈沅沉吟不语。片刻之后她才问道:“徐妈妈,这个冯妈妈,你怎么看?实说。” 她对那个冯妈妈的印象总归是不大好的,不过还是想听一听冯妈妈的意思。 徐妈妈也很痛快,直接说道:“论理,我不该在背后说人闲话。只是这个冯妈妈,早先她刚来咱们府的时候,看着倒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可后来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打扮的就开始乔模乔样的起来,言语之中也有些自恃。只是姑娘您也知道的,夫人生下三姑娘没多长时候,咱们就和那边儿的大老爷分了家,夫人要掌中馈,镇日都忙,也就顾不上看顾三姑娘,倒将三姑娘都交给了冯妈妈带着。是以三姑娘对这冯妈妈是极依赖的,夫人呢,又是个心善的人,对她礼遇有加。但这冯妈妈不知道感恩,倒镇日在府中以三姑娘的奶娘自居,行动就要说人,言语之间又喜欢挑拨生事,极不知高低的一个人,我是早就有些看不惯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宋氏公子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想了一会,随后就说道:“还要劳烦徐妈妈一件事。那个冯妈妈,有关她和她儿子的事,您这两日多打听一些来告诉我。” 徐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就算母亲不在了,她在府中的地位不比以往,可毕竟认得的人多,想要探听一些事总是要较旁人容易一些的。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又忙着描花样子,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宫里来了个小内侍,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再见尧哥 沈沅心中这样猜测着,面上还是恭敬的对着李贵人行礼。 李贵人忙让人扶她起来,面上笑容柔和:“娘娘的这位内甥女生的实在是好,妾身今儿一见,才信画上画的那些仙女都是真有其人。” 又伸手将手腕上拢着的一串红珊瑚手钏褪了下来,笑道:“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沈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红珊瑚手钏颗颗莲子般大小,打磨的光滑。颜色更是剔透莹润,一看就知道极是珍贵。沈沅不知道该不该接,就目光看向贤妃。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那你就接着吧。”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李修源就会入仕途,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沈沅心中微沉,不过面上依然还是恭谨柔顺的同贤妃说着话。又让徐妈妈和采薇奉了自己从常州带过来的土仪。这些都是外祖父亲自置办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徐妈妈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陈家的时候和贤妃也时常见的。不过彼时贤妃也只是个豆蔻少女,天真烂漫,现如今再见却是形容消瘦,年华老去。自然彼此各有感慨。 宫中规矩大,似这般沈沅能进宫都算是皇后格外开恩了。不过相见的时辰也有规定,所以过不了一会沈沅就起身作辞。 贤妃虽然不舍,但碍于规矩,也只得洒泪同沈沅作别。 她虽然生育了两儿一女,但两位皇子都相继死了,只余下一个女儿,名唤作景云,年方十一岁。刚刚听得沈沅过来,也过来与她相见。 贤妃这时就看着景云,同沈沅说道:“我晓得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不定哪一日就要下去找你母亲。旁的也罢了,我只是舍不得云儿。宫中这样的地方,她又没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往后都不晓得会如何。” 景云秉性温柔,听见这话便拉着贤妃的手哭着叫母妃。 沈沅见了,心中也觉酸涩。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同贤妃说道:“我看刚刚的那位李贵人倒是个和善的人,娘娘往后不妨让公主多去和她亲近亲近,总归是有好处的。” 但凡景云得了李贵人的喜欢,那往后总是不会差的。 但她也只能提点到这里,旁的再不能多说了。 从贤妃的宫里出来后,还是先前领她们进宫的那名小内侍送了她们出来。 及至出了宫门,见左右并无他人,徐妈妈就轻声的同沈沅说着:“姑娘,我看娘娘的那样子,只怕是,唉。” 说着就一声长叹,面色也暗淡了下去。 沈沅听了,沉默无语。 她知道贤妃会在明年暮春夏初的时候病亡。而有贤妃在一日,父亲和薛姨娘心中多少还要忌惮陈家一些,绝不敢扶薛姨娘为正室,但一旦贤妃不在了 沈沅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想着,看来在明年暮春之前,还是要想法子让父亲看清薛姨娘的真面目。 他心中那个温柔和顺的迎秋,背地里可是刻意的让人引诱教坏他的嫡子,败坏他三女儿的名声,让湘儿只能嫁给薛玉树,最后被嗟磨致死。 甚至,母亲的死很有可能也与薛姨娘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沈沅的目光完全的冷了下来。 若教她查出来母亲的死确实是薛姨娘在背后所为,那她绝对饶不了她。 沈沅阖着双眼坐在马车中,一面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一面脑中就在想着她往后要做的事。 父亲那里,必然要让他完全信任自己。湘儿和泓儿那里,他们身边鱼龙混杂,要及早的将那些人清除掉。还有薛姨娘那里 这时她忽然就察觉到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在原地不动弹了。她差些儿一个不稳头就撞到了车厢壁上去。 她睁开双眼,让采薇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等采薇下去之后,她又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就见徐妈妈正在同赶车的马夫说话,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好。 再过一会儿,是采薇在外面掀开了车帘子,请她下马车:“刚刚马车轮子坏了,车夫说走不了了,要去找人修,或是到附近去雇一辆马车来送姑娘回去。但徐妈妈说这修车轮子谁晓得到底要修到什么时候去?雇外面的马车,徐妈妈说不干净,所以就让车夫现赶着回府去另赶了一辆马车来接姑娘回去。但现在要暂且请姑娘到旁边等一会儿。” 总没有个当街坐在一辆坏了的马车中不下来的道理,沈沅便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沈沅一抬头,就见旁边有一座酒楼。 酒楼正门顶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隶书醉霄楼三个大字。且从外面往里面看,看着极古朴素雅。 徐妈妈正从酒楼里面走出来,同沈沅说着:“姑娘,我刚刚已经订下了二楼的一间厢房。让采薇扶您到楼上雅间里去坐着,我在这楼下大堂里看着。若车夫赶了马车过来,我立时就上去叫您。” 楼下大堂不时就有人进出,沈沅和采薇毕竟都是年轻姑娘,在这里坐着总归不大好。但徐妈妈却是上了年岁的人,就没有这许多的讲究了。 徐妈妈的这个安排是很合理的,所以当下沈沅也没有反对,对着徐妈妈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采薇上了楼梯。 有个小伙计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他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姑娘可真是运气好。下个月是皇上的寿宁节,这个月京中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许多外地的客人都赶着要来看热闹。小店这些日子的生意实在是好,纵然有几十间雅座,可日日都客满的。方才您订的这一间,可是最后一间啦。” 一面说,一面就走到了二楼长廊的尽头处。 小伙计停下脚步,伸手去推面前的两扇槅扇门,又说着:“姑娘您瞧,这就是您订的” 一语未了,早看见雅座的圆桌旁坐了一个人。 高大挺拔的身材。纵然只是一道背影,可也教人看出渊渟岳峙的稳健气势来。 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个人转过头看过来。 沈沅见了这人,立时就大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李修尧?他如何会在这里? 小伙计的也吃了一大惊,结结巴巴的问着李修尧:“你,你是何人?怎么,怎么在?” 李修尧的目光先在沈沅的面上转了一转,随后就落到了小伙计的面上。 他虽未言语,但目光冷静犀利,那小伙计当时就吓的将想说的话全都给原路咽回了肚子里面去。 这时又见另外一个小伙计手中朱漆圆盘里面托着三样茶果过来,一见这小伙计,就问他:“你过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间雅间不归你管的。” 酒楼里的雅间多,若只一个人小伙计定然管不过来,所以每个人皆有分派管几间雅间,这样也不至于错乱。 这小伙计说着:“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是老张说这间雅间还空着,就定给这位姑娘了。可到处找你又找不见,就让我领着她过来。可怎么,怎么我一来就看到” 说着,他就目光望向了李修尧。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屋里坐的那个人很是吓人,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心中被压迫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捧着朱漆圆盘的小伙计这时就说道:“老张这是被谁给日昏了头了?这间雅间明明早就被这位公子给定下了,还是他亲口同我说的,怎么现在倒又订给了这位姑娘?” 他这话说的未免就太粗俗了一些。当下沈沅别过了头去看着楼下大堂,采薇则是轻啐了一口,而李修尧看着他的目光已经透露出一丝寒意来了。 那小伙计见了,只觉得心中一寒,手脚不自觉的就开始发软,几乎连手中的圆盘都快要捧不稳了。 不过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必是忙中出乱,柜台那里的人只以为还剩了最后一间雅间,就给了沈沅。但没想到这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下了。而定下的人就是李修尧。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沈沅心中就想着,但是为什么误会的人偏要是李修尧? 而李修尧已经站了起来,同沈沅颔首点头,叫了一声:“沈姑娘。” 沈沅没法子,也只能屈膝行礼,低眉敛目的叫着:“李公子。” 说起来自码头一别也才短短两日,可怎么偏生这样快的就会遇见他? 沈沅心中甚是懊恼。若早知如此,刚刚还不如就在楼下大堂坐着等家中的马车过来接她呢。 她虽低着头,耳中却又听得李修尧冷清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既是一场误会,沈姑娘不妨进来同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各自心思 沈沅没想到李修尧竟然会主动邀她同坐,她心中震惊,不免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结果目光就直直的撞进了他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去。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带着采薇,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各方势力 二楼雅间里的李修尧站在窗子后面看到了这一幕,眉头微皱。 哒的一声重响,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顿到了旁侧的高几上,杯里的茶水立时就漾了一些出来。 然后李修尧转身就要出门。不过齐明的声音随即就在他身后快速的响起:“公子,广平伯在五军营里的职务不低,您,您可要想好了。” 刚刚李修尧才从兵部回来,晓得接下来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五军营里的千总,若得罪了广平伯的话,只怕李修尧往后在五军营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说,说不定这个千总能不能安稳的做下去都是个问题。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姐妹之争 沈沅到家之后就先去书房见了沈承璋,同他说了自己今儿在宫中见到贤妃的经过。自然,贤妃病重的事她是一个字都没有提,醉霄楼里的那件事她更是不会说一个字的了。 沈承璋听了,点了点头,就让她回去歇着。 不管怎么说,有个在宫中做贤妃的亲戚,于他而言总归是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他很是乐意沈沅能和贤妃多走动走动。 沈沅答应着,态度柔顺的退了下去。 沈承璋的书房外面是一带松墙。绕过了松墙,就是一道南北宽夹道。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沈沅就笑道:“这蕙兰的花开的可真好,香味也清幽。” 父亲是最喜兰花的,沈澜这样捧着一盆兰花,又是在这条路上,她自然是要去见父亲了。但沈沅就偏生不问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话。 沈澜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与其自己开口问了,让她心中得意,倒不如让她自己主动来说。 果然,下一刻就见沈澜抿唇笑道:“长姐是知道的,父亲最喜兰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兰花开花了,我便总是要拿来给父亲放在书房的。他早晚看着,心中也高兴。”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我忘了长姐是不知道父亲去年秋天命人给我搭了一间花房的事了,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去常州没多久呢。” 沈澜虽然遵照薛姨娘说的话,面上看着对沈沅亲热,但其实每当面对着沈沅的时候,她心中总归做不到和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温婉亲热,所以说话总要多多少少的带上点旁的意思。 而且,依着她以往对沈沅的了解,知道父亲给她搭建了一间花房,沈沅必定会责怪父亲偏心,立马就会哭着闹着的要父亲给她也搭建一间花房。而且势必要更好才会罢手。到那时,父亲心中必定会厌烦沈沅的。 但没想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沈沅只淡淡的笑了笑:“这事我倒确实是不知的。不过二妹原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父亲早该给你搭建一间花房才是。” 沈澜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来:“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长姐听了我这话,心中还要责怪父亲偏心,只给我搭建花房,没有给长姐也搭建一间呢。若真叫长姐这样的误会了父亲,那可真是我做妹妹的不是了。” 沈沅看着沈澜。 她穿了水蓝色的绸面夹袄,月白色斓边绣兰花的细褶裙,看着实在是淡雅秀美。 不过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澜到底是年纪还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二妹善解人意,说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的极亲热的模样:“二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至亲姐妹,父亲给你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心中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又怎么会吃味?” 又笑道:“这已入了冬,各样花都凋零了,整日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木也看腻了。二妹也知道我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若你那花房里还开了什么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里去。我是最爱粉色茶花的了。” 沈澜没想到沈沅非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开口和她讨要起了茶花来。 但沈沅毕竟是长姐,她说的话沈澜也不好公然拒绝。虽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意的说道:“待会等我回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长姐那里去。” “那我就先谢谢二妹了。”沈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采薇和徐妈妈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过后,采薇回过头看了看,见沈澜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笑着轻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刚刚二姑娘手里的那条藕荷色的手绢都快要被她给拧出水来了,偏偏她面上还得笑着同您说话。奴婢在一旁看着心中可真是觉得解气。”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 徐妈妈这时也说道:“这个二姑娘,说起来也是眼皮子浅。老爷不过是给她搭了一间花房,值得什么呢?而且我还听得说,那个时候还是她那样求着老爷,老爷才同意给她搭建的。可就这点子小事,她就上赶着要在您面前这样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若您刚刚听了她这话,闹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心中岂有个对您不恼的?” 不过徐妈妈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这当会必定早就闹到了老爷的跟前去,但现在她却是一些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说话儿不轻不重的,让二姑娘受了那样一肚子的软气。 心中又感叹着。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现如今这样,心中该有多欣慰。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的说着:“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心中恼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样的冥顽不灵,那样只怕父亲便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受了沈澜一星半点的挑拨便到父亲的跟前哭闹,说他偏心,最后父亲不就是对她烦不胜烦了么?不过现在她再不会那样了,所以沈澜说的这些话,她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游廊下做针线。天气逐日的冷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总要开始筹备起来的。 这样来回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觉得有些乏了,回去之后看了会书,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不晓得是不是今儿见到了李修尧的缘故,沈沅竟然梦到了李修尧。 那个时候李修尧也是刚从山东聊城回京没多久,已经在五军营里任职了,只不过职务并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长子,李修源的母亲是极不待见他的。虽然若真说起来李老爷已经死了,李修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并没有出仕,李家也就只有李修尧一人有官职在身。但一来本朝原就重文轻武,众人多看不起武臣,觉得粗鄙,二来李夫人也自恃有个在宫中做了贵人的女儿,且又有怀了身孕的好消息传来,所以李修尧在她眼中算什么?一天到晚都对他冷声冷气的。于是李修尧并不怎么回李府,惯常只住在军营里。 沈沅那个时候刚嫁到李家没多久,虽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总想着要好好的表现,面上极力的敛下了自己骄纵的性子,学着同人温和的相处。 记得是端午的时候,李修尧回来参加家宴,她在园子的游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见礼,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他一声大伯。但李修尧却并不应答,相反却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实在太冷,纵然只是在梦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就算醒过来了,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着。沈沅定了定神,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些,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一时却睡不着了。耳中听得夜风吹着后廊檐下栽种的一株梧桐的残叶在悉悉索索的响,转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中毒失明之后的那一年。 听得服侍她的丫鬟说,那个小院子里是栽种了一株极粗极高的梧桐树的。但这天下之大,也不晓得那个小院子到底在哪里。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脑中这样胡思乱想着,到最后倒也朦胧睡过去了。一宿再无梦。 次早起来梳洗了,用过了早膳,沈沅就让青荷将她装着各色丝线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让她同青竹一起缠着丝线,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 才描了两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进来通报,说是二姑娘遣了个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过来。 沈沅放下了手里的笔,叫那婆子进来。 是一盆蜀茶。光洁青翠的叶子,粉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 沈沅对着那婆子点了点头:“回去对你们姑娘说一声,就说这茶花我很喜欢。劳她相让了。” 又让采薇拿了三百钱给她。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接了,对着沈沅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走了。 沈沅又看了一眼那盆茶花,随即就低下头去继续描着梅花花样,一面语气淡淡的说着:“将这盆茶花送到常嬷嬷的屋里去。她都病了这几日了,屋子里摆一盆这样娇艳的花,她早晚看着,心情也会好一些。” 常嬷嬷自打到了沈府,次日就病倒了,卧床不起。这几日沈沅一直请了大夫来给她调养,自己也是一日就要去她屋中看几次。 采薇答应了一声,就要掀帘子出去叫人进来搬茶花。但很快的她又回来了,而且面上还满是笑:“姑娘,常嬷嬷的女儿和女婿带着他们的儿子过来了,就在院外求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心中生疑 常嬷嬷的女儿名叫荷香, 是沈沅的母亲在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很得母亲的喜爱。后来她年纪渐渐的大了, 母亲就做主, 将她嫁给了自己陪嫁的庄子上的陈管事儿子为妻。 这位姓陈的管事也是母亲娘家的人,替她总管着庄子里的一切。后来这姓陈的管事死了, 母亲就让他的儿子接替他老子的位子, 也做了管事。 现在这一位陈管事三十来岁的年纪,不过面上的神情看着很是愁苦, 身上穿着一件茶色的短褐。荷香身上也只穿着白布夹袄, 一条黑色的细麻布裙子。倒是他们的儿子身上穿的一件夹袄料子是绸的,只不过看着也不合身, 小了许多,都露了一大截手腕子出来。 沈沅见了他们这个样子, 心中就觉得奇怪。 母亲陪嫁里的那处庄子极大。里面有茶园,有桑园, 大片的地,种了各种粮食,还有一口大池塘,养了鱼。作为这庄子的庄头,陈管事就算不富得流油,可穿着上面也不至于像这样的穷酸才是。 但沈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青荷去将常嬷嬷请过来。 一时青荷扶着常嬷嬷过来了, 一家人相见的场面自然是很感人的。 好不容易儿的众人解劝住了, 沈沅就让常嬷嬷, 荷香还有陈管事坐。又让丫鬟上茶,拿装着糕点蜜饯的攒盒来。 荷香和陈管事的儿子看着也才十二三岁的模样,小孩子家,总喜欢吃糕点蜜饯这些零嘴的。 荷香和陈管事不敢坐。荷香原是母亲的丫鬟,陈管事也是母亲的家奴,现如今沈沅就是他们的主子了,岂敢在主子面前落座的道理? 沈沅就面上带笑的说着:“这些年母亲的庄子也全都劳烦陈管事在管理着,论理,我都该谢谢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见陈管事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荷香和他儿子见了,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沈沅心中吃惊,忙问着:“好好儿的说着话怎么忽然就跪了下来?陈管事,你且先起来。” 陈管事却是跪着不动,又说着:“奴才没用。夫人的庄子,奴才没有守住。” 沈沅这次真是大吃了一惊,面上都有些变了色:“怎么?母亲的庄子你没有守住是个什么意思?” 母亲的陪嫁里面就这处庄子盈利最丰厚了。不算那些吃的用的之类的实物,每年仅现银就至少有五千两银子进账的,现在陈管事说没有守住母亲的这处庄子,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接下来听了陈管事的一番话之后,沈沅总算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自母亲死后,父亲说要为母亲守制一年,并没有就续弦,家中的中馈依然由薛姨娘掌管着。而沈湘和沈泓年纪都不大,一个未出阁,一个未娶亲,哪里会管母亲嫁妆的事了?沈沅又远在常州府。不够即便她在这里也是没有什么用的,毕竟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而沈承璋自是不可能亲自来管理母亲陪嫁里的庄子铺子,于是他索性便让薛姨娘也一并将那些都暂且代管了。 而沈承璋又是个不管这些俗务的,且他也相信薛姨娘。既将母亲的这庄子和铺子交由薛姨娘来代管了,他便从不过问。 但薛姨娘因着早年家境困苦过的缘故,对银子便有一种执念。现在这样富饶的一个庄子摆在面前,她心中岂会没有想法?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她就找了个理由,只说陈管事从中渔利,私自做主撤了他庄头的管事职务,只让他们一家在庄子里做些杂务,而让自己另外一个亲信去做了庄头。 听得说去年薛姨娘那个亲信年底来府里交租子的时候,实物较往年少了一半不说,现银也才两千两。那个亲信说是去年天公不作美,该下雨的时候不下雨,不该下雨的时候又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所以粮食都欠收了,牲口也死了大半,变卖不出什么银子来。但内里差的银子去哪里了?自然是不用说的了。 不过沈承璋如何会懂这些?自然是全都信了。只是让薛姨娘将那两千两银子收起来,等往后沈沅沈湘姐妹出阁,沈泓娶亲的时候再均分给他们姐弟三个。 陈管事最后又说道:“这一年来,薛姨娘的那位亲信在庄子里可是威风的紧。身上穿着绫罗绸缎不说,镇日不是吃鸡就是吃鸭,又极力的盘剥着庄户。若恼了谁,更是随意的打骂,庄子上的人都敢怒不敢言。现在可好了,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咱们早就盼着您回来给咱们主持公道呢。” 说着又磕头。 沈沅听了,沉默着没有说话,不过放在炕桌上的手却是慢慢的收紧了。 她是知道薛姨娘贪银子的,但没想到她竟然将这注意打到了母亲的陪嫁上来。 母亲的庄子她都已经这样做了,那母亲的那两处铺子她自然也不会轻易的放过。 于是沈沅想了想,就同陈管事说着:“这些日子倒还要劳烦陈管事替我做一件事。” 陈管事听了,忙道:“但凭大小姐吩咐。” “我母亲的陪嫁里面,除却这处庄子,另外还有两间铺子。一间是做首饰卖首饰的铺子,另外一间则是绸缎铺子。我身在这大院里面,轻易也不好出门,并不晓得现如今这两间铺子到底如何了。是否薛姨娘也换了掌柜的?还是做了什么旁的手脚?劳烦陈管事这些日子给我细细的查探一番,然后速来告知我。” 陈管事忙应承了下来。 沈沅就让他们一家起来坐着。又问过他们,知道他们一早就往这里赶,并没有吃过早饭,所以就让青荷去厨房里传了一份早饭过来。 等人送了早饭过来,沈沅就让他们摆在了西边屋里,让青荷和青竹带着他们一家过去吃饭。常嬷嬷也跟了过去作陪。 徐妈妈见他们都去了西边屋子里,这才轻声的同沈沅说着:“薛姨娘管了一年多后宅的事,咱们这府里哪里没有她的眼线?只怕咱们这院子里的小丫鬟都有她的眼线。今儿陈管事他们过来,姑娘您刚又让青荷去厨房传了一份饭来,只怕薛姨娘这当会已经知道陈管事他们过来的事了。她既知道了陈管事过来的事,只怕也猜测到陈管事会同您诉苦的事,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说着,一脸发愁的模样。 沈沅则是面上神情淡淡的,伸手掀开手中白底青花仙鹤云纹盖碗的盖子,慢慢的撇着上面的茶叶末子,一面又慢慢的说着:“她知道了最好。若她是个聪明的,就该主动的将母亲的这处庄子和那两间铺子交出来才是。” 不是她的东西终究就不是她的东西。但薛姨娘这样的贪财,吃进去的东西又怎么舍得吐出来?而且还是这样的三棵摇钱树。 不过这样也好,在母亲的嫁妆这事上她倒是可以在父亲面前做做文章的。 一时陈管事一家人用完早饭了,过来同沈沅道谢。沈沅笑着让他们坐,彼此说些闲话。 又一眼瞥见陈管事的儿子生的眉清目秀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瞧着极是灵活。 沈沅就让采薇去拿了一个荷包过来,里面装了一对梅花式的银锞子。然后她笑着说道:“这是我给这孩子的一点心意,你们可不要嫌太简薄才是。” 陈管事忙让儿子上前对着沈沅磕头,然后才伸手接过了荷包。 沈沅又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陈管事听了,忙回道:“因着他娘生他的时候正在咱们庄子的那处桑林里摘桑叶,所以这孩子就叫做桑哥儿。” 听到陈管事说起那处桑林,沈沅面上的笑容便有些顿住了。 那处桑林啊。当年若不是在那处桑林里她被一条蛇给吓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知道是李修源救了她,她也不会从此便对李修源情根深种,更不会有了上辈子随后那些凄惨的事了。 不过沈沅很快的就平静了下来。 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只要这辈子她再不像上辈子那样对李修源心心念念,往后那些悲惨的事自然不会再发生。 沈沅伸手拿起了炕桌上放着的盖碗,内心平静的喝着里面的茶水。 这时就见陈管事和荷香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他们夫妻两个就又双双的跪了下去。而且还拉着他们的儿子陈桑也一起跪了下去。 “奴才求大小姐一件事。桑哥儿这孩子,还算伶俐,做事也勤快,奴才想求大小姐给他在府中找个差事做做,总好过于跟着奴才在庄子里日日种田。” 常嬷嬷这时也颤巍巍的要下跪,沈沅忙让青竹扶住了。 “大小姐,”常嬷嬷的声音发着颤,“我老婆子现在就只剩了女儿女婿和外孙子这几个亲人了,女儿女婿要在庄子里做事,这是没的说,只是我这外孙子,可怜见的,还求大小姐能在府中赏他个差事做做。我老婆子能隔个几日见一见他,心中也觉欣慰。” 想必要留陈桑在府中当差是他们几个刚刚在吃饭的时候就商议好的。毕竟留在府中当差,可比在田庄子里面有前途多了。 既然常嬷嬷都这样说了,而且往后沈沅少不得的要用到陈管事,这事,只怕是退却不掉的。 沈沅看着桑哥儿,见他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望着她,也不怕人。见她看着他,他就伏下身子去磕了个头,语声清脆的说着:“我什么事都做得,绝不会偷懒,求大小姐在府中赏我一份差事做做。我心中必定时时刻刻都念着大小姐的好。” 倒是个伶俐的孩子。 沈沅想了想,忽然就想到了个该如何安置这陈桑的法子。 于是她就同常嬷嬷,还有陈管事夫妇笑道:“你们放心,我已经想到了个绝好的差事给桑哥儿。你们就放心的将他留在府中。” 常嬷嬷和陈管事夫妇听了,都对沈沅磕头谢过了。 一时沈沅又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儿闲话,留他们吃过了午饭。等陈管事夫妇起身作辞的时候,她让采薇代她将他们送出了院门,又让常嬷嬷领着陈桑下去歇息。 然后她望着地上放的陈管事夫妇刚刚带过来的干货和果脯,叫了青荷过来,吩咐她:“你去打听一下,看现在老爷在哪里?身旁有没有其他的人?打听好了,就来告诉我。” 青荷答应着去了。沈沅则是又坐在了炕沿上,拿起盖碗慢慢的喝茶。 她也晓得关于母亲陪嫁的这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总得先就母亲庄子的事同他敲敲边鼓,让他知道一些薛姨娘在里面动的手脚才是。哪怕他现在只心中存了一些疑都是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怀孕之事 沈澜正坐在清漪苑的临窗大炕上, 同薛姨娘抱怨着昨儿沈沅开口找她要茶花的事。 “姨娘你也知道的,我最喜欢的就是粉色的茶花了。而且现如今花房里统共也就只有这么一盆粉色的茶花, 我原是要留着, 摆放在卧房中自己观赏的。她倒好,开口就非要这个。她一定是成心的, 晓得我最喜欢粉色的茶花, 也晓得花房里就这么一盆,所以才特地的点名要这个。她, 她这分明就是夺人所好。” 说着, 她面上依然是很不忿的模样。 薛姨娘坐在炕桌另一边摆放的锦褥上,手里还在不紧不慢的做着针线。听到沈澜的抱怨, 她头也没抬,只淡淡的说道:“不过是一盆茶花罢了, 值得什么?你若真喜欢,命人再买一盆原样的回来也就是了, 何必要气成这个样子?而且你若心中真不想给她那盆茶花,当时就该找个理由拒绝才是,没的现在已经给出去了,背后又来抱怨,有什么用?只白白的气着自己罢了。” 沈澜听了,就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沈沅是嫡长女,又是她的长姐, 她开口说要一盆茶花, 她怎么敢不给?而且昨儿那个样子, 她若是不给,还要显得她小气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问她:“昨儿你送兰花去给你父亲的时候,可对你父亲说了你将自己最心爱的茶花给沈沅的这件事了?” “没有。”沈澜摇了摇头,“父亲当时正在看书,见我送了那盆蕙兰过去,他很高兴,就放下手里的书,同我说了一会儿兰花的习性和品种,又说了一些记载着兰花的书籍。我,我就没有顾得上说茶花的事。” 说到这里,沈澜渐渐的低下了头去。 兰花很娇贵,极难养。虽然沈澜为着讨沈承璋的好,买了十几盆兰花在花房中,可最后养活的也只有两三盆。而且都没有开花,不是叶子发黑,就是生了白点一样的叶虱。最后她索性将那些兰花全都扔了。便是昨儿她拿去给沈承璋的那盆蕙兰,其实也并不是她花房里养的,还是薛姨娘让人从外面的花儿匠手中买了来,让沈澜送去给沈承璋,只说是她自己养的,图讨沈承璋的喜欢。 有关兰花该如何养护方面她并没有认真的钻研过,所以对于沈承璋昨儿同她说的那些个兰花的习性和品种,还有那些记载着如何养兰花的书籍,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懂,自然也就不能和沈承璋谈论什么了,只沉默的听着。沈承璋说到后来也觉得无趣,便住口不谈,面上兴致寥寥。 沈澜想起昨儿那一幕,即便是现在,她依然觉得面上有些发烫。 薛姨娘却不知道她此刻的心病,只有些埋怨的说着她:“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同你父亲说?让你父亲知道你将你最心爱的一盆花让给了沈沅,他心中肯定会认为你对沈沅恭敬,岂不赞赏你?” 沈澜抿着唇没有说话。 薛姨娘看了她一眼,轻叹了一声:“这样好的一个在你父亲面前示好的机会,就教你这样白白的错过了。” 沈澜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的说道:“姨娘,我心中并不明白。我是父亲的女儿,可为何总是要在他面前这样的示好,讨他的欢心?”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薛姨娘的声音有些冷了下去,“你想想沈潇,她同样也是你父亲的女儿,可你见你父亲什么时候提起过她,关心过她?她现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又叹息着:“在这家里,所有人过的日子好坏,其实都只是你父亲的一句话,一个态度的事罢了。你得你父亲的喜欢了,这府里的人就都捧着你,若你不得你父亲的喜欢了,谁不来作践你?” 说到底,都是要看沈承璋心中是如何想了。 他觉得谁对,谁就对,他觉得谁温婉良善,谁就温婉良善。都只不过是他一念之中的事。 “这方面沈沅可就做的比你好多了。” 沈澜紧捏着手心,有些不服气的咬了咬下唇。不过想了想,最后她还是迟疑的问了出来:“姨娘,我怎么觉得她这次回来之后较以往变了许多?” 昨儿她说的那番父亲给她搭建了花房的事,这若是以往的沈沅听了,只怕立时就要转身去找父亲哭闹了,可昨儿沈沅竟然就能那样的淡然,全不放在心上。 “哪里是变了许多,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薛姨娘的声音淡淡的。 她伸手拿了手侧针线笸箩里放着的小剪刀,将手中墨绿色的丝线剪断,然后才又一脸平静的接着说了下去:“她若还是和以往那样好骗的性子,我是不怕的。但她现在这个样子,往后你我还是小心些吧。” 不过薛姨娘心中也并不是很担心。再如何,沈沅现如今也不到十六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能真的翻得起多大的浪花来不成? 而且 薛姨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面上浮上了一丝笑意。 上次她同沈承璋说的那领石青色绣菖蒲纹的披风终于做好了。薛姨娘将手中的绣绷拆了下来,伸手抚了抚她刚刚绣好的菖蒲纹,回手就将披风交给身后的瑞香拿着,又同沈澜说道:“今儿你父亲休沐在家,我现在要去见他,你也随我一同过去。” 沈澜答应了。母女两个人带着各自的丫鬟,往沈承璋的书房走去。 不成想周姨娘也在那里。 周姨娘还是沈沅母亲在的时候给沈承璋纳的一房妾室。 周姨娘的娘家原也开了个绒线铺子,不幸后来落败了,债台高筑,就将女儿卖到了沈府为婢。沈沅母亲见周姨娘生的秀丽,又喜她心底纯良,是个好拿捏的。又能分一分沈承璋对薛姨娘的宠爱,于是就做主将她抬了姨娘,放在了沈承璋的身边。沈承璋也甚看重她。 若真论相貌,其实周姨娘也并不比薛姨娘强多少,不过胜在年轻罢了。 周姨娘现在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正是一朵花开的最盛的时候,嫩的都可以掐出水来一般。但薛姨娘却已经有三十五岁了,便是再保养的好,终究也是比不上周姨娘的。 沈承璋正在作画,周姨娘则是挽了袖子站在一旁磨墨。美人儿皓腕如玉,上面拢了一只翡翠镯子,一汪绿水一般,映衬的她的肌肤越发的雪白了。 看到薛姨娘和沈澜进来,周姨娘忙放下了手中的墨锭,近前来矮身屈膝行礼,声音柔和的说着:“妾身见过薛姐姐,二姑娘。” 她鬓边簪了一支云头纹的步摇,随着她矮身屈膝的行礼动作,步摇上面垂着的珍珠流苏便也前后轻轻的晃荡着。 侧脸如玉般的柔滑细腻。 薛姨娘心中有一丝恍惚。她以前,也曾经和这周姨娘一样年轻过的。那个时候也是如方才那样,沈承璋作画,她在旁边磨墨,两个人不时相视一笑。但时至今日,却换了人了。 但薛姨娘很快的就敛下了心中的微微酸涩情绪,转而面上浮上了笑意来,又伸手扶着周姨娘的胳膊,笑道:“妹妹这样客气做什么?快起来。” 拉着周姨娘站了起来。 沈承璋这时也将手中的羊毫笔搁在了笔架上,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湿手巾擦了擦手,同薛姨娘点头说着:“你来了?” 薛姨娘也对他点头微笑,柔声的说着:“妾身前几日同老爷说过,要给老爷做一领石青色绣菖蒲纹的披风,刚刚做好了,就立时给老爷送了过来。” 一面又示意沈澜将怀中抱着的披风递过去。 刚刚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薛姨娘已经让瑞香将披风交给沈澜拿着了。 于是沈澜就怀中抱着披风,走上前去笑道:“为着给父亲您做这件披风,姨娘这几日可是紧赶慢赶的呢。就是担心您早晚去衙署应卯,散值回来的时候路上会冷。” 沈承璋伸手接过披风看了看,又回手交给了周姨娘,让她搭到一旁雕刻着灵芝如意纹的花梨木衣架上去,这才同薛姨娘说道:“其实你又何必要这样的赶着做这件披风?你也看到过的,前几日沅姐儿回来的时候给了我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披风,很是暖和,这几日我早晚都穿着,并不缺披风穿。”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顿。但她立时就又笑着柔和的说道:“大小姐做的那领披风自然是极好的,但妾身想着,也没有老爷日日都穿着同一件披风的道理。被您的同僚看到了,知道的说是您心中喜爱那领披风,所以总日日穿着,可那起子不知道的,倒要以为咱们家寒酸呢,您这个一家之主日日都只能穿一件同样的披风。所以妾身做的这披风,老爷您就和大小姐做的那领披风换着穿罢。” “你说的对。”沈承璋点了点头,“这倒是我疏忽了。” 再如何说他现在也是四品的太常寺少卿,总不能让人以为他很寒酸才是。 薛姨娘听了,微微的笑了笑。 随后她看了一眼周姨娘,见她正双手交合着放在小腹,微垂着头站在那里,面上还带了两分温柔的笑意。 薛姨娘就收回目光,看向沈承璋,声音忽然就有了两分羞涩的意思:“妾身今儿过来,给老爷送这件披风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妾身也想要亲口告诉老爷知道。” 沈承璋就问着是什么事。就听得薛姨娘在笑着说:“今儿早起的时候妾身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就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看视。大夫说,妾身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子了。妾身听了这话,心中喜不自胜,所以就想着要立时过来告诉老爷这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好意解劝 沈承璋听了薛姨娘说的话, 面上立时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来。 不管怎么说,人丁兴旺总是他喜欢看到的, 而且这还是他和薛姨娘的孩子。 于是他就快步的从书案后面绕了出来, 走到薛姨娘的面前,伸手握着她的手, 笑着说道:“这可真是件喜事。” 又笑着埋怨她:“你怎么这样的粗心, 都怀了两个月的身子才知道?早该察觉到,然后好好的将养才是。” 薛姨娘微垂了头, 露出一截细腻雪白的脖颈, 面上带了羞意的说着:“这眼看着就要腊月了,府里的事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妾身总想着要为老爷分忧,所以这一向总忙着这些事, 一时就没有顾得上自己的身子。” “这可真是辛苦你了。”沈承璋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感叹着, “这些日子多亏你帮我操持内宅,我才能后顾无忧。只是你也不要太操劳了。更何况你现在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有什么比你腹中的孩子更重要的呢?得空还是要多歇息的好。” “妾身理会的。但若论辛苦,老爷整日在衙署,上司下属,哪一个都要妥帖的顾及到,不比妾身更辛苦?总归老爷好了,妾身和妾身的孩子才会好。” 沈承璋听了, 只欣慰的握紧了薛姨娘的手, 说着:“还是迎秋最懂我。” 站在一旁的周姨娘听了, 交合着的双手紧了紧。 不过下一刻她就抬起头来,面上带着笑的同薛姨娘说着:“妾身恭贺薛姐姐。” 又对沈承璋笑道:“也要恭贺老爷。咱们府中再添一丁,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薛姨娘笑了笑,没有说话。沈承璋也手捻着下颌的胡须没有说话,不过面上尽是笑意,想来心中是极受用的。 周姨娘又说了几句吉庆的话,随后便开口作辞,带着自己的丫鬟芸香走了。 等出了院门,芸香就问着:“姨奶奶,您做什么要走?这都已经快要到午膳的时候了。先前老爷还说了今儿要同您一起用午膳的呢。” “我不走做什么?再在那里待下去,肯定要惹人嫌的。”周姨娘的声音闷闷的。 而且,再继续在那里待下去,看着沈承璋因为薛姨娘有孕了对她那样的关怀,她心中也会泛酸。 说起来她也在沈承璋的身边有个近两年的时间了,但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而后宅里的女人,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妾室,若不能生个儿子,老了还能指靠得上谁?可不要孤苦可怜下半辈子的。 她心中不耐烦,脚下就走得飞快。 已经是冬月了,前几日又一场寒流,后花园子的湖泊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纵然已经快要正午了,但今儿原就是阴天,风又大,那水面上的薄冰便没有消融。 周姨娘在湖边一块山子石上面坐了,面对着湖泊,迎面吹着这凛凛朔风,倒觉得心里的烦闷较刚刚少了不少。 芸香在周姨娘身边也伺候了一年多了,知道她心中的烦闷。于是她就柔声的开口劝解着:“姨奶奶,咱们这府里虽然有几个姨娘,老爷也有几个通房丫鬟,但若论起相貌来,谁人有姨奶奶您生的好呢?奴婢看的出来,老爷心中是最喜您的。” “你这话也就只是哄我高兴罢了。”周姨娘闻言苦笑,“若论起在老爷心中的位置,薛姨娘那肯定是排第一的。不是我说,便是夫人在的时候,她都是要靠后的,更何况我?我,我只不过是” 说到这里,周姨娘的声音就有些哽咽了起来。 芸香听了,就忙劝道:“姨奶奶您可千万别自己先作践起自己来。容奴婢说句不敬的话,任凭那薛姨娘以往再如何的受老爷的宠,她都已是三十五岁的人了,如何及得上您?您是春天才开的一朵鲜花儿,那薛姨娘是秋天一朵快要谢了的花,拿什么跟您争?现下您的机会就更加来了。薛姨娘有了身子,还不到两个月,正是最紧要的时候,还如何能服侍老爷?可后宅里的那些个姨娘,通房丫鬟,就数您相貌是个尖儿,往后老爷不宠爱您宠爱谁?只要老爷多多的宠爱您几回,您还愁怀不上个孩子?到时您生了个哥儿下来,好日子就在后头呢。” 周姨娘听了她的解劝,心中的烦闷便也渐渐的散了。 芸香趁机又说道:“姨奶奶,咱们回去吧。这湖边风又大,又冷,您只管坐在这里,着了风寒可怎么好?咱们还要好好的调理着身子,早日的怀个哥儿呢。” 周姨娘听了,便扶着芸香的手起身站了起来,慢慢的往自己的院子走。 青荷听了沈沅的吩咐,便出去打听沈承璋现在在哪里,身边又有什么人。等打听到了,她忙回来禀报沈沅。 “老爷现在正在外书房里用午膳,薛姨娘和二姑娘陪着。而且薛姨娘也是坐着同老爷一起在桌旁用膳的。” 按理来说,父亲用膳,身为妾室只能在一旁站着伺候。就算薛姨娘以前再得父亲宠爱,可也从没有坏过这个规矩,但怎么现在 沈沅沉吟着,没有说话。 这时又听得青荷在说道:“还有一件事要告知姑娘。奴婢打听到了老爷的事之后就回来了,路上看到周姨娘正坐在湖边的山子石上,面上的神情不大好,她的丫鬟芸香正在同她说什么。于是奴婢就轻手轻脚的走近过去,隐在一棵树后面,听她们在说些什么。竟然叫奴婢听到,原来薛姨娘已经怀了孩子了,而且都快要有两个月大了。” 说着,就将先前周姨娘和芸香说的话都悉数说了出来。 沈沅听了,心里就想着,难怪今儿父亲会让薛姨娘坐着同他一起用膳,原来薛姨娘怀了孩子了。 她就点了点头,对青荷说着:“你辛苦了。先下去歇息着吧。” 青荷答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采薇这时就担忧的同沈沅说着:“姑娘,这薛姨娘有了身子,若再生下一个哥儿来,可不是要更得老爷看重了?” 薛姨娘若更得沈承璋看重,总归是对沈沅不好的。 沈沅却面上很不在意的模样,只说着:“无妨。便是她有了身子,怀的到底是个哥儿还是个姐儿那都未可知。再者说了,总要安稳的生下来才算数,不然也只是她白辛苦一场。” 她记得上个月薛姨娘这时候是怀了一个孩子不错,但可惜那个孩子是个没福气的,后来不晓得因为什么缘故就流掉了。便是那周姨娘,后来也怀上了一个孩子,只不晓得为什么后来也流掉了。 不过薛姨娘到底是三十五岁的人了,这个时候怀了孩子,精神总要较以往差一些。而这沈府虽说人口不多,上下也有近百号的人,每日的大小事也有个一二十件,极费精神的。若是以往倒还罢了,但现在,薛姨娘有了身子,她未必就能应付的过来。 于是沈沅就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指不定这还是咱们的一个机会呢。” 采薇没有听懂她这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很乖巧的没有继续问下去。 沈沅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吩咐采薇和青竹,将陈管事夫妇带过来的干货和果脯分一分。一部分留着自用,一部分她要送人,另一部分她待会要拿去给父亲。 她是知道的,父亲每日正午用完午膳都要歇一个时辰的中觉,薛姨娘也是如此。不过等薛姨娘歇了中觉,就会有家人媳妇来回事,所以等待会薛姨娘陪着沈承璋用了午膳应当就会离开。 索性等父亲歇好了中觉再过去找他。 于是沈沅便拿了笔,接着描花样子。描累了,便歪在炕上随意的打了个盹。 等睡醒了,看一看外面的日色,估摸着沈承璋这会中觉也应该睡醒了,就下炕穿了鞋,洗漱了,让采薇和青竹提着东西,主仆三人逶迤往沈承璋的外书房而来。 沈承璋刚醒过来没一会,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净面。见沈沅过来了,他就开口让她坐,自己拿了丫鬟手中捧着的干净手巾擦了脸,然后将手巾递给了丫鬟,走了过来。 沈沅正在看旁侧梅花式高几上摆放的一盆蕙兰。 她认得这正是昨儿沈澜送来的那盆蕙兰。 见沈承璋走过来,她就回过身,笑着说道:“这盆蕙兰开的倒好,香味清幽。这是产自宜兴的兴兰?” 沈承璋听了她说的话很高兴,也有些惊讶:“你竟然懂得兰花?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产自宜兴的兴兰?” 他记得以往沈沅最没有耐心了,从不侍弄花花草草的。倒是沈澜在这方面有些耐心,所以那个时候沈澜求他搭建一间花房他也应允了。只是可惜她虽然养兰花,却对兰花知之甚少。 “外祖父的书房里有几本记载着兰花的兰谱,这一年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看过一些。”沈沅面上的笑意平和恬淡,“只是这兴兰适合栽在背阴的石岩下,不适合栽在盆中。倒是产自闽中和赣州的兰花适合盆栽放在书房中。” 沈承璋听了就越发的高兴起来。于是他就坐了下来,兴致勃勃的同沈沅说起了有关兰花的事。沈沅时不时的也会说两句,也总会说在点子上,叫沈承璋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更浓了。 在常州的一年多,沈沅无事的时候就会细细的揣摩每个人的喜好。便如沈承璋,她晓得他深以自己中了个青年进士为荣的,面上看起来风雅,又自比谦谦君子,所以便对诸如花中四君子,花中四雅这些东西极感兴趣。于是在常州的时候,她无事的时候便也会去了解一些有关这方面的事。而果不其然,今儿便用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三个目的 沈承璋同沈沅很是说了一会有关兰花方面的事, 末了他就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的懂兰花,可比澜姐儿强多了。不然我也命人给你搭建一间花房, 让你养养花草?” 沈沅笑着推辞:“我听得说父亲去年的时候给二妹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同二妹这样的要好, 她的花房我也是可以常去的。两个人在一块儿谈论侍弄花草,岂不比一个人来的有趣?所以父亲竟是不用再给我另搭建花房了。” “若这样便最好。”沈承璋笑着说道, “你们姐妹和睦, 我做父亲的看了,自然是比什么都好。” 又赞叹着:“你果真是懂事了。我记得你以往的性子, 但凡见着澜姐儿她们有什么了, 你必定是要一件更好的。但现在你倒不会那样掐尖要强了。这样好,女子原就应当安安分分的才是。” 沈沅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等沈承璋说完了, 她就说道:“父亲的教诲,女儿记住了。” 沈承璋赞赏的点了点头。 又一眼看到采薇和青竹手中提着的白布口袋, 就问着:“她们手里拿的这是什么?” 沈沅听了,就笑着说道:“父亲可还记得从常州随我回来的那位常嬷嬷?原来她的女儿竟是母亲身边伺候的丫鬟荷香。后来这荷香年纪大了, 母亲就做主将她嫁给了她田庄上的人为妻。前几日常嬷嬷说想要见一见她的女儿女婿,我想着常嬷嬷教导我一年多的女红针线,极用心的,不忍却了她的意思,就让人去庄子上将她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子接过来教她见一见。这口袋里装的就是常嬷嬷女儿和女婿特地带过来的一点子东西。原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些风干的栗子,晒干的葫芦条, 他们自己做的果脯之类, 但胜在是他们自己亲手做的, 倒比外面买的干净,也新鲜。于是我就拿了些来孝敬父亲,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沈承璋吩咐一旁站着的丫鬟接过了这两个白布口袋,这才对沈沅说道:“他们小门小户的也不容易。过来就过来罢,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一面又问着:“常嬷嬷的这女儿女婿,在你母亲的庄子里做些什么?” 沈沅就恭敬的回道:“常嬷嬷的这女婿,原还是母亲庄子上的管事庄头,但现在却只是个一般的庄农了。” “这却是为什么?”沈承璋不解其意,开口问着。 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女儿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想来总是薛姨娘觉得他才能不足,怕误了事,所以就撤了他的庄头,另选了其他才能卓越的人做了庄头。” 沈承璋听了,微微的皱了皱眉,但他却并没有说什么。 他心中其实也明白的,论起来陈管事是沈沅母亲一开始选定的庄头,又是她自己的庄子,他不过是让薛姨娘暂且代管着这庄子的事,她怎么就能撤了沈沅母亲一开始选定的庄头,而另让其他的人做了庄头呢? 但薛姨娘这一年多管着内宅也辛苦,而且她刚刚才有了身孕 沈沅不着痕迹的看着沈承璋面上的神情,度着他心里的意思,知道他虽然觉得这事薛姨娘做的不妥,但很显然他并没有要就这事去说一说薛姨娘的意思。也就更没有要收回薛姨娘代管母亲庄子铺子的意思。 沈沅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她转念又想着这事也急不来,便又平静下来了。 她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刚刚我看到了常嬷嬷的那个外孙子,今年才十三岁,生的眉清目秀的,也伶俐,十分的招人喜爱。常嬷嬷她女儿女婿的意思,现在已经入冬了,他们家却冬事未办,连御寒的棉袄都没有。他们舍不得儿子跟着自己吃苦,就求了我,想要将这孩子留在府中,随意的赏他一份差事做做。这事女儿不敢私自做主,所以现在要问一问父亲您的意思。” “这孩子的母亲总归是你母亲身边的旧人,既然她求了你这事,你便将这孩子留在府中吧。看看府中可有什么适合他做的差事,你去同管事的人说一声就成。” 沈沅答应了。又笑道:“不瞒父亲,其实在来您书房的路上,女儿已经想到了个绝好的差事给这孩子了。” 沈承璋就问着是什么差事。沈沅说道:“前几日我送了从常州带回来的一些土仪去给泓儿,在他的泽雅轩里看到两个服侍他的丫鬟,打扮的甚是妖娆,言谈举止也甚是不端庄。我想着泓儿现在年纪也渐渐的大了,放这样两个不安分的丫鬟在他身边哪里成呢?只怕他都要无心念书的了。倒不如还是遣个小厮跟随在他身边服侍的好,也让他能收收心,专心念书。往后他若取得了功名,于咱们沈府而言总是件光耀门楣的事。而常嬷嬷的这个外孙子,我看着就很好。比泓儿大个一岁,人又伶俐,想必若是让他跟在泓儿身旁,凡事都放心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女儿总归是想自己的弟弟能有出息,不想让他小小的年纪就被那些个不庄重的丫鬟给带坏了,还希望父亲不要觉得女儿多管闲事才是。” “我如何会怪你多管闲事?”沈承璋闻言就说着,“泓儿是嫡子,书也念的还算好,也肯用功,我原就想着年后要送他入国子监读书的,哪里能让那些个丫鬟引c诱坏了他?你这样做很对。就照你说的意思办,将泓儿身边的那两个丫鬟打发走,让常嬷嬷的外孙子服侍他。再有,传我的话,往后泽雅轩里都不要挑丫鬟进去了。选些个粗使的婆子在里面就好,旁的都让小厮伺候,这样泓儿才能安心念书。” 庶长子沈溶是个不长进的。前些年他费了许多心思,好不容易的才让他进了国子监,不想不到半年的功夫沈溶就被国子监给开除了。现在他虽然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里读书,可听教导他的夫子说,他镇日也不过是和一群朋友斗鸡走马,遛鸟游湖罢了,于学业上是半点进益也没有的。 沈承璋是不指望沈溶能有什么大出息了,能不给他惹下祸事就不错了。倒是沈泓,虽然说话不大利索,但性子还沉稳,也能静的下心来读书,所以沈承璋对沈泓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又如何能让丫鬟带坏了他呢? 沈沅听沈承璋这样说,心中放心不少,就笑道:“父亲这样关心泓儿的学业,若泓儿知道了,必定会更加的用功念书的。” 一时父女两个又说了些旁的闲话。沈沅也趁势说了常嬷嬷绣的一手好苏绣,而府中她们姊妹几个现在就只有沈湘女红针线最差,趁着常嬷嬷现下在府中,何不让她教导教导沈湘女红针线? 沈承璋对此自然是乐于见成。他总是希望自己的几个女儿都温婉贤淑,妇德c妇言c妇容c妇功这四德都好的。 沈沅见此行的三个目的都达到了,心中甚是觉得高兴,面上的笑容便较先前明媚了起来。 从现在起,至少沈湘和沈泓身边都有了她的人,她再不会两眼一抹黑,对他们的情况一概不知,而由着薛姨娘在中间对他们姐弟几个使坏了。 沈承璋这时又同她说了另外一件事:“再过些日子就是你大伯母五十岁生辰的好日子,你带着澜儿泓儿他们过去给她磕个头罢。” 沈沅的祖父虽然也生了几个儿子,但最后存活下来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沈承瑞,是嫡出,另一个就是沈承璋,是庶出。 沈承瑞是个纨绔子弟,生性浪荡,好挥霍。但沈承璋却是个上进的,沈老爷子自然对沈承璋偏爱一些。沈承瑞就看不上,千方百计的找由头要寻沈承璋的不是。而沈承璋的气性也不算小,于是等到沈老爷子和他的续弦薛氏都死了之后,兄弟两个就分家裂户,各自过各自的了。只过年过节的时候当一门亲戚走动走动而已。 不过后来沈承瑞死了,因着他的妻子郑氏以往对沈承璋还颇照顾,所以两家走动倒较以往频繁了起来。 沈沅听了,就笑道:“我也许久没有见过大伯母和洛哥哥了,到那日我必定会去的。” 沈沅口中的洛哥哥名叫沈洛,是郑氏的独子,也是沈沅的大堂兄。沈承璋尚未搬离沈家祖宅的时候,沈沅和她的这位大堂兄日日在一起玩,关系十分的好。 沈承璋点了点头。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之后,沈沅就起身作辞了。 等离开了沈承璋的书房,沈沅没有立时就回自己的漱玉院,而是去了沈泓的泽雅轩。 既然都已经得了沈承璋的话了,那两个名叫紫绡和红绫的丫鬟是再不能留在沈泓的身边了。 等沈沅到了泽雅轩的时候,过来开门的是那个名叫红绫的小丫鬟。 看到沈沅过来,这丫鬟一点要行礼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一脸惊慌,回身就要往后跑。 沈沅料定这其中必要猫腻,忙喝命采薇按牢了这丫鬟,不让她动弹。自己则是带着青竹,一径的就快步往里面走。 正屋门口的两扇槅扇门是关着的,青竹上前伸手推了推,发现门是从里面被反插上了,根本就推不开。 这时沈沅又听得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她就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子前面,屏息静气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惩治丫鬟 是丫鬟紫绡娇滴滴的声音:“少爷, 这是紫绡特地给您亲手炖的人参鹿茸鸡汤,您过来喝了吧?” 沈泓的声音:“搁着。待会喝。你下去。” 沈泓因着说话不大利索的缘故, 所以说出来的话都甚为简洁。他总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的这个缺点的。说话简洁一点就多少能掩盖一些这个缺点。 紫绡一声轻笑, 声音发腻:“少爷,您可知道这人参鹿茸鸡汤有什么功效?” 随后就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又是沈泓的怒声:“放手。” 沈沅再听不下去了, 转身走至门前, 喝命青竹:“踹门。” 青竹应了一声是,然后提脚, 一脚就踢开了门。沈沅随即抬脚走了进去。 沈泓的这处泽雅轩的正房一共是三间, 中间正厅,往东碧纱橱隔开, 做了卧房,往西是一架透雕冰裂纹式样的槅扇落地罩, 上面悬了浅蓝色的帘子。 现在半边帘子已经被放了下来,只影影绰绰的看得见后面有两个人影在拉扯着。 沈沅快步上前, 伸手撩开了帘子。然后她一眼就看到紫绡正穿的甚是清凉,外面的夹袄都没有披,露了一痕雪脯,正一面娇笑着,一面伸了一双十指纤纤的手在拉扯着沈泓袍子上的衣带。 看到沈沅忽然出现,紫绡吓了一大跳,面上的娇笑都僵住了, 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沅冷冷的望了她一眼, 然后喝命刚刚赶过来的采薇:“掌嘴。” 采薇答应了一声, 然后走上前,高高的扬起手,一个巴掌就重重的抡了下去。 这一巴掌只打得紫绡一个趔趄。还抓着沈泓袍子的手就松开了。沈沅再命:“再掌。” 采薇就又是一个狠狠的巴掌扇了下去,顿时紫绡两边白嫩的脸颊都高高的肿了起来。 紫绡被采薇这两巴掌给打懵了,一时都有些发怔。待反应过来,她就手指着采薇说道:“你怎么随便的就打人?我要告诉姨奶奶去。” 沈沅冷笑:“告诉姨奶奶?你要告诉哪位姨奶奶?” 紫绡就不说话了。 沈沅继续冷道:“我让人打了你又如何?有哪位姨奶奶敢出来说话?” 紫绡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刚刚一时气恼过了,这当会她也明白过来了。沈沅可是府里的大小姐,正经主子,得罪了她总归不会好的。 于是紫绡就忍气吞声,双膝一软,身子跪了下去,低声的说着:“是奴婢说错话了。请大小姐恕罪。” “恕罪?你的罪我可没法恕。”沈沅看了一眼沈泓。沈泓正面上羞的通红,双手紧攥着坐在椅中,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沈沅一眼。 方才的事,虽然说是紫绡在引c诱他,他也推拒了,可他到底年纪不大,脸皮又薄,见沈沅看见了这事,他现在只羞的头都不敢抬起来。 沈沅知道沈泓怯弱的性子,所以并没有再就这事说一个字,只是吩咐采薇:“将这紫绡,还有外面那个名叫红绫的丫鬟立时都领出二门去,叫了她们的家人过来,或卖或嫁,立时发落。” 采薇忙答应了一声,然后伸手就要来拉紫绡。 紫绡却不肯出去,只挣扎着:“凭什么要我出去?我是薛姨奶奶买进府来的,便是要发落我,那也应当由薛姨奶奶发话。” “就凭我是这沈府的大小姐。”沈沅的声音虽不高,却淬了冰似的冷,“我想如何处置你就能如何处置你。” 然后她又喝命采薇:“出去叫两个婆子进来,若她再不肯出去,就架了她出去。” 采薇听了,忙奔出去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过来拖拽着紫绡出去。再有那个红绫,也一并赶了出去。 等她们两个出去之后,沈沅就上前,伸手去握着沈泓的手。 沈泓要躲闪,但到底没有躲闪过,还是被沈沅给握住了手。不过他依然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沈沅。 沈沅就轻轻的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柔声的安抚着他:“长姐知道这都是有人故意的想要害你,并不是你的过错,你不用这样的自责。” 沈泓听她这样说,眼泪立时就落了下来。 他心中其实也明白自己一开始的小厮观风就是被薛姨娘故意给打发走了的,而这紫绡和红绫都是薛姨娘故意安排在他身边的。面对她们两个,特别是紫绡的柔媚手段,他心中虽然厌烦,但有时也觉得自己快要招架不住了,可这样羞耻的事他又不能同旁人说 但现在,沈沅来了,撵走了紫绡和红绫,往后他再不用担心那些事了。 下一刻,沈泓就扑到了沈沅的怀中,哽哽咽咽的叫着:“长姐。” 长姐的怀抱跟母亲的怀抱一样的温暖,最牢固的港湾一样,让他觉得心中安稳。 沈沅也不说话,任由他在她怀中哭着,只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沈泓才渐渐的止住了哭。 他在沈沅的怀中抬起头来,一双眼红肿着,鼻尖也是红的,抽抽噎噎的说着:“长,长姐,我,我想母亲。” 沈沅摸摸他的头,语声柔和:“再过几日就是母亲的生辰,不如我们叫上你三姐,一起去城外的承恩寺一趟。我们可以给母亲做三日法事,还可以给母亲点一盏长明灯。我再请一尊菩萨回来,早晚上香为母亲祈福。” 沈泓点了点头:“好。” 沈沅拿了手帕子给他擦着脸上残留着的泪水,笑道:“刚刚我从父亲那里过来,父亲说年后就要送你去国子监读书的。再有,我身边的常嬷嬷有个外孙子,和你差不多大,名叫做陈桑,是个伶俐的孩子。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往后就将他留在你身边供你使唤,你看可使得?” “我知道长姐一切都是为我好,我都听长姐的。”沈泓乖巧的回答着。 沈沅听了,心中甚感欣慰,面上的笑意越发的柔和了起来:“往后你只管好好的念书,旁的事都不用理会。一切都有长姐呢。” 她必然不会辜负母亲交代给她的事,她一定会好好的护着自己的这一对弟弟和妹妹。 沈泓坚定的点了点头:“恩。长姐,往后我会好好的念书,我会成为你和三姐最强有力的依靠的。” 沈沅看着他,只觉心中一股暖意流淌而过。然后她抿着唇愉快的笑了起来。 随后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沈沅便起身,说还要去沈湘那里一趟。 让常嬷嬷去教导沈湘女红针线的这事总要亲自去知会她一声的。 沈泓原也想要一同过去,但被沈沅笑着拒绝了。 沈湘可不像沈泓这样的好说话,若让她知道自己不经过她的同意便安排了常嬷嬷在她身边教导她女红针线,她必然是会发火的。但沈沅不想让沈泓看到他的两个姐姐起争执。 沈泓也只得作罢,眼看着沈沅带着她的丫鬟离开了泽雅轩。 沈湘住的绿绮苑离着泽雅轩很有一段路,沈沅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青竹上前叩了院门之后,有小丫鬟过来开了门,请着她们进去。 等沈沅进了屋,就见沈湘正坐在东次间的木炕上,神色发愁的看着炕桌上放的一匣子珍珠。 这匣子珍珠沈沅认得。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给了她们姐妹两个人一人一匣子。只不过现在沈湘的这匣子珍珠看着光泽极其的暗淡。 见到沈沅进来,沈湘撩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懒懒的开口叫了一声长姐,然后目光又看着炕桌上的那匣子珍珠。 沈沅隔着炕桌在木炕的另一边坐下了,看着那匣子珍珠,一双纤细的眉也蹙了起来:“这是母亲给你的那匣子珍珠?怎么看着光泽这样的暗淡?” 她记得那个时候母亲给她们这珍珠的时候这珍珠又白,又有光泽。而且前些日子她收拾整理自己的那些东西时,看到自己的那匣子珍珠光泽一如以往,并没有丝毫变化,但怎么沈湘的这匣子珍珠就成这个样子了? “我哪里知道怎么会这样?”沈湘的语气听着很烦躁,也很不耐烦。 昨儿晚间她想着要给自己穿几朵珠花,就想起了母亲给的这匣子珍珠来。哪晓得今儿一早她令丫鬟找出了这匣子珍珠,打开一看却见这些珍珠都暗淡成这个样子了。 沈湘心中原就烦躁的很,现在听到沈沅的问话,就越发的不耐烦了起来。 沈沅看着她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想了想,就说道:“我记得我在书中看到过一个法子,可以让光泽暗淡的珍珠重新鲜明如新的。” 沈湘一听,忙抬起头来看她,急切的问着:“什么法子?” 母亲给她的这匣子珍珠,大的有莲子那样大,最小的也有黄豆那样大,且颗颗都浑圆的,价值不菲,沈湘自然不想这样就没用了。 沈沅就笑着说出了自己知道的那个洗珍珠的法子:“用乳浸一宿,第二日用益母草烧灰淋汁,再放入一些麸,将珍珠放在绢袋里,轻轻的揉洗了,必然和以往一样的鲜明如新。” 一旁站着的冯妈妈此时插口说道:“又是用乳浸,又是用益母草烧灰淋汁,还要放麸揉搓?这麸皮极是粗糙,但这珍珠这样的光滑,可别到时候不仅没将这些珍珠的暗淡光泽洗去,倒要将这些珍珠揉搓的面上全都是坑罢?” 沈沅闻言,有些不悦的看了冯妈妈一眼,声音有些发冷:“我们姐妹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在中间插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珍珠事件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点了点头,就和常嬷嬷站在院子里。 常嬷嬷这些日子一直晕船,今儿回来之后也没歇过片刻, 一直陪着她在父亲的外书房。这时沈沅眼见常嬷嬷面上的疲惫之色, 就歉意的同她说着:“劳烦嬷嬷了。您现在还是赶紧去歇着吧。” 常嬷嬷却摇头:“老奴不累。再陪姑娘一会儿。”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 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心中就高兴起来, 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 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大家离得近, 您若想见他们了, 您说一声,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 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您有什么事,但凭吩咐就是了, 老奴无有不从的。” 沈沅就伸手来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 慢慢的说道:“嬷嬷您也知道,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三妹妹。只是我这个妹妹, 性子也骄纵蛮横的紧, 女红针凿也不好。她身边的人也都良莠不齐, 保不齐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要教坏她。我的意思,想过几日禀明父亲之后,让嬷嬷您过去教我这妹妹女红针凿,同时也可看着她。有您在我妹妹身边,我是放心的。” 在常州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去和外祖父请求要常嬷嬷随她一同回京来。 薛姨娘管了一年多的沈府内宅,不消说这沈府里的许多人都听从于她的,也有许多她的眼线。而自己刚回来,身边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常嬷嬷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她还感慨着:“姑娘您的这番苦心,还希望三姑娘心中能明白。”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沈湘素来不喜她,想要改变沈湘对她的态度哪里会那么容易呢?不过她总是要去尽量尝试的。 这时又见采薇过来,说着:“姑娘,屋子里的气味都散尽了,您请进来吧。” 沈沅就和常嬷嬷一同走到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几盏灯笼亮着,倒也照的各处明亮。就见里面堆了许多的箱柜,还有桌椅围屏之类。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尘,看来这一年中都无人打扫。 沈沅让青荷和青竹将那些箱柜都开了,见里面放的都是些书画瓷器,绸缎皮货,宝石珍珠之类。 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多的好东西。而且薛姨娘那样贪财的一个人,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中,就没有打过她这些东西的主意? 沈沅且不去想这些,而是让采薇拿了些素净的花瓶瓷器,厚重的青铜器之类的去将屋内那些金光闪闪的陈设全都换了下来。又让青荷和青竹从柜子里拿了玉色的帐幔窗纱替换了屋子里现在的桃红色帐幔窗纱。至于帐子就用雪青色的绸帐子,倒也素净。 又让青荷去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进来,帮着一起换帐幔窗纱之类。 青荷答应着去了。沈沅就看着青竹关上了库房的门,又转头同采薇说着:“刚刚我看着柜子里放的那些绸缎皮货都很有些时候了,这几日若天气好就拿出来晒晒。天冷了,我要给老爷和三妹五弟各做件冬衣。再有库房里的这些东西,这两日你和青荷青竹辛苦些,仔细的清点一下,都登记在册,拿来给我看。” 采薇一一的应了下来,又去看着丫鬟婆子换帐幔窗纱之类。 一时又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有人送晚膳来了。 来送晚膳的婆子态度极恭敬,对着沈沅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叫着。沈沅知道这是因为先前沈承璋特意吩咐下的让厨房给她做些丰盛的菜色,这府里的下人谁一双眼不是雪亮的?立时就晓得沈承璋对她的态度如何,所以自然就不敢怠慢她了。 说到底,不论是谁,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还是要看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沈沅还是让采薇给了这婆子几百个钱买酒吃。这婆子接了钱,对沈沅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沈沅微笑。 以往她在府中的名声并不好,其中自然不乏她自己的缘故,但想必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往后她倒要好好的改变一下了。 只是换换帐幔和帐子之类的倒也快。等都换好了,沈沅也让采薇给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每个人几百钱。 说起来也只是些小恩小惠罢了,但每个人接了钱都喜气洋洋的,对着沈沅谢了又谢。 沈沅心中就想着,想以往她给了沈澜多少好东西,但到最后沈澜也就是个白眼狼而已,还要心里恨她。还不如将这些东西都给这些人呢,至少还能落得一声谢谢。 沈沅一面想着自己以前的那些愚笨,一面慢慢的吃着饭菜。 既是沈承璋吩咐下去的,厨房里的人自然不敢不听。送来的都是些极丰盛的菜色,但沈沅却不大吃得下。 她只吃了几筷子杏仁豆腐,又吃了两勺子炖鸽蛋,又略略的吃了几口饭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青荷和青竹早先已经用过饭了,这时就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不吃了,青荷忙捧了茶水来给她漱口,青竹则是忙着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一时外面又有小丫鬟通报了进来,说是徐妈妈来了,想要见姑娘。 沈沅听了,赶忙的就道:“快叫她进来。” 徐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从陈家一直跟了过来的。极忠心的一个人,也极得母亲信任。 小丫鬟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穿藏青色夹袄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沈沅,徐妈妈就跪了下去,哭着叫了一声:“姑娘。” 又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沈沅眼眶也开始发热。 她起身从炕上站了起来,亲自弯腰扶了徐妈妈起来,眼中落下泪来:“徐妈妈,您快别这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那就是我的长辈。还要多谢您一直尽心的照看着母亲。” “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姑娘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沈沅让青荷端了圆凳过来,请徐妈妈坐下。徐妈妈再三推辞,最后却不过沈沅的意思,就侧身在圆凳上坐了。 沈沅也落了坐,让小丫鬟上了茶上来,问着母亲得病时的一些事,请的又是哪位医生,吃的是什么药,后来又是如何病故之类的话。 徐妈妈都细细的说了:“姑娘您是知道的,夫人素来就有哮喘的毛病,胎里带来的,这也是没奈何的事,一到春秋这样的时节就容易发作。只是这么些年吃了周大夫的药,又精心的调养着,总是不见猫狗这些有毛的东西,夫人的这哮喘病也渐渐的好了,连着两年都没有发作了。只是去岁秋季上,夫人的这哮喘病忽然就发作了,吃着周大夫开的那些药也不见好,还一日的重似一日。” 沈沅听到这里,就蹙了眉头,问着:“当时徐妈妈可查过母亲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徐妈妈看了沈沅一眼。沈沅直觉这里面必然有蹊跷,忙说道:“母亲素来最疼爱我,您是知道的,她病故了,我剜心掏肺一样的痛。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您尽管说出来。徐妈妈,您还不信我么?” 徐妈妈面上的神色有些踌躇,不过最后还是轻声的说道:“这事其实也是老奴私下的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姑娘您暂且先听着。” “徐妈妈,我明白。”沈沅正色的点了点头,心跳却渐渐的快了起来。 若母亲的死是有隐情的 沈沅猛然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徐妈妈这时就在慢慢的说着:“那时候夫人忽然犯病了,老奴心中也觉得诧异,就和夫人身边的红薇c翠薇两位姑娘细细的将屋内院中都查看了一遍,结果竟然在夫人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只猫。也不晓得那畜生到底在夫人的床底下待了多长时候了。不过老奴让小丫鬟趴下去细看的时候,她说床底下还有吃剩下的一截鱼尾。倒像是有人会时常往床底下放这些吃的,窝盘住了那只猫不走一般。” 沈沅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母亲的哮喘是见不得猫狗之类的,所以母亲住的听雪居里从来不养任何宠物,且看的也紧,从不许野猫野狗的进去的。但怎么就有一只猫在她的床底下,而且还不晓得到底待了有多长时候? 若说这只猫是自己走去的,而不是有人故意的放在那的,谁信? 而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将这只猫放到了母亲的床底下,必然是母亲院子里的人,只怕还是能随意进出屋子的人。 听雪居里的丫鬟婆子虽多,但一般粗使的丫鬟婆子是不能随意的进出母亲的卧房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沈沅就问道:“以往伺候母亲的那些丫鬟在哪里?徐妈妈,您叫她们过来见我。” 等见了,仔细的审问一番,总归是能审问出一些端倪来的。 但徐妈妈听了,却是为难的说道:“自夫人病故后不久,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就都被薛姨娘给分散了。大丫鬟红薇和翠薇,还有二等丫鬟玉茗和玉簪,都被嫁到了极远的地方去。至于那些小丫鬟,也都被打发到外院去做粗活了,只有老奴一个人还守着夫人的听雪居。不过这几日我听得人说薛姨娘也想要打发我走呢。只是那个时候夫人是交代了老奴一些事要告诉姑娘的,所幸您现在回来了,不然若再迟得些日子,只怕老奴都要见不到您,也要误了夫人交代给老奴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嫁妆之争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 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 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 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 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 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 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 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 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 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 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 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不速之客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眼前的这个丫鬟她是不认识的。但关键是,这丫鬟打扮的这般的妖娆,言语举止看着又那般的轻浮 想起上辈子沈泓被薛姨娘特意授权沈溶和薛玉树引诱的最后成了那个样子, 沈沅的面色不由的就冷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这丫鬟的话, 就转头看了一眼青荷。 青荷会意,便看着那丫鬟说道:“这是大小姐。你还不快让开,让大小姐进去呢。” 那丫鬟听了, 便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但这礼行的也很敷衍,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什么诚心:“奴婢紫绡,见过大小姐。” 沈沅看都没看她,抬脚一径往院子里面走。 沈泓正在西次间的书房,手中拿了一本《礼记》在看。听到外面的声响,他一抬头从半开的窗子里面看到是沈沅来了, 赶忙的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而沈沅这时候已经走进了屋来。 “长姐。”沈泓面上笑容腼腆, 开口叫着。 他眉眼长的清秀, 但因着说话不太利索的缘故, 在沈沅的印象中,他素来便是沉默寡言, 又腼腆懦弱的一个性子。不过前世沈沅并没有怎么关注过这个弟弟, 反倒是她嫁到李家受着那样冷待的时候,他这个腼腆的弟弟曾有一次冲到李家, 和李家的人争论着。 沈沅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沈泓面对李家人赤红着一张脸, 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出来的义愤填膺的样子。 想到这里, 沈沅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但她立时就敛去了自己面上的异样, 面上含笑的叫了一声:“泓儿。” 沈泓话不多,对着她点了点头,就伸手请她坐。 沈沅落了座,一会儿就有丫鬟手中捧了填漆茶盘过来奉茶。 沈沅留心看那丫鬟,十三四岁的模样。相貌虽及不上紫绡的一半,但生的也有几分水秀。 沈沅收回目光,抬头看窗外,就见先前看到的那个名叫紫绡的丫鬟正站在院中一株芭蕉后面,觑着眼往屋子里面瞧。接触到沈沅的目光,她赶忙的就转过身进了旁侧的厢房。 沈沅面上神色未变,依然带了两分笑意,看着沈泓说道:“长姐知道你喜欢写字看书,这次从常州回来,就给你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还有两部新书,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就让青荷将东西捧到了沈泓的跟前去。 沈泓见了,立时就伸手接了,面上喜形于色:“谢长姐。” 沈沅见他这样,面上的笑意一时就更深了。 接下来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沈泓说话说的慢,甚简洁。但即便这样,他有时也避免不了有些小结巴。 这若是在以前,沈沅听到他说话结巴就会笑话他。沈泓心中也这样的担心着,所以一张脸通红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沅这次并没有一星半点的要笑话他的意思,反倒是一直面上带着微笑,专注的听着他说话。 沈泓心中渐渐的放松,到后来话也较一开始慢慢的多了起来。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他说,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等到沈泓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就在沈沅跟前说了这么多话的时候,他心中就有几分震惊。 他的这个长姐从没有今儿这样耐心的听他说话的时候,怎么今儿却 他抬眼看着沈沅。 她穿了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玉色的细褶裙。 印象中她最爱的是桃红,柳绿,鹅黄这样娇艳的颜色,什么时候见她穿过这样素净的颜色?而且她整个人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平和恬淡,再不是以往那样骄纵蛮横的感觉。 沈沅见沈泓看着她出神,就微笑着问他:“泓儿这样一直看着长姐做什么?” 沈泓回过神来,对上沈沅带笑的目光,他期期艾艾的回答着:“长姐,变了。” 沈沅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她声音平静的说着:“母亲走了,往后再没有人如以往那样的一心为我们着想,我的性子总归是要变的。” 顿了顿,她又看着沈泓,笑道:“不过长姐还在,长姐往后会好好的守护着你和湘儿的。” 沈泓一开始听她提起母亲,面上的神情也黯淡了下去。这会猛然的听到沈沅说的这句话,他心中震惊,抬头看她。 两人坐的近,看到沈泓这幅震惊的样子,沈沅就倾身过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的说着:“母亲临终前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往后务必要好好的照看着你和湘儿。泓儿,你放心,就算母亲现在不在了,但只要长姐在一日,就必然会护你和湘儿安稳一日。” 沈泓和沈湘不同,他心中还是有她这个长姐的。而且他原就是个敏c感的孩子,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将这些话明明白白的和他说清楚。 沈泓果然感动。他反手紧紧的握住了沈沅的手,眼中含泪。 沈沅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过完年你就十二岁了,这样动不动的就哭可是不成的。” 又拿了手里的手绢给他擦泪。 再坐了一会儿,沈沅就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过两日再来看沈泓。 沈泓听了,也起身站起来,要送她。沈沅伸手止住了他,又状似无意的问着:“我记得以往在你身边伺候的是个名叫观风的小厮,可怎么方才给我开院门的是个叫紫绡的丫鬟?这丫鬟我以往在家中仿似都没有见过,她是谁?再有奉茶的那个小丫鬟,我以往仿似也没有见过。怎么我才离开家一年多,家中竟然新买了这么多的丫鬟么?观风又去了哪里?” 沈泓断断续续的同她说明了原委。沈沅这才晓得,去年观风病了,薛姨娘就说他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沈泓,索性是打发他出去了。随后就挑了紫绡和那个名叫红绫的丫鬟到泽雅轩来伺候沈泓。 沈沅笑着听完了沈泓的话,也并没有说什么,带着采薇转身走了。 不过站在泽雅轩的院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紫绡进去的厢房。 果不其然,就见正趴在窗子后面往外看的人影立时就缩不见了。 沈沅心中冷笑。 这辈子她可由不得薛姨娘再像上辈子那样的故意让人带坏沈泓。这两个名叫紫绡和红绫的丫鬟,是必然不能再留在泽雅轩了。 等沈沅带着青荷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院子里堆了许多的箱笼和桌椅,围屏这些物件。徐妈妈,采薇和青竹正在吩咐着粗使的婆子和丫鬟搬东西的时候手脚要轻些,别碰坏了这些物件。 看到沈沅回来了,徐妈妈赶忙的过来,同她说着:“依着姑娘您的吩咐,昨儿回去我就连夜将夫人的嫁妆好好的清理了一番,刚刚叫了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过去,也是我亲眼看着,让她们将夫人的嫁妆悉数都搬到了您的院子里来。” 外祖父为官清廉,当初母亲出嫁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嫁妆给母亲。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已是极限了,其他的也不过勉强凑了三十二抬。 不过再如何,就算只是一根草,往后她也容不得薛姨娘来沾指半分。 昨晚沈沅已经吩咐过采薇,让她今天叫小丫鬟另打扫收拾出一间空厢房来存放母亲的嫁妆,现在那些丫鬟婆子就正在将母亲的嫁妆往那那间方向里搬。 沈沅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就叫徐妈妈跟她进屋。 等到了东次间,沈沅在临窗木炕上坐了,又叫青荷搬了张圆凳过来给徐妈妈坐,然后她才开口问着沈湘身边那个奶娘的事。 徐妈妈想了想,然后回道:“三姑娘的这个奶娘,老奴记得是夫人怀了三姑娘约莫六个月的时候买来的。当时冯妈妈说家中的丈夫死了,儿子还不上一岁,养活不了,情愿卖身到咱们府中。夫人见她可怜,就花银子买了她。后来生了三姑娘,夫人就让她做了三姑娘的奶娘。” 沈沅想了一会,就问着:“冯妈妈的那个儿子,我记得好像是在大哥身边做了个答应的小厮?” “姑娘您记得不差。”徐妈妈恭敬的回道,“冯妈妈的儿子,小名叫做平安儿,就在大少爷的身边答应着。” 冯妈妈的儿子在薛姨娘儿子手下当差 沈沅沉吟不语。片刻之后她才问道:“徐妈妈,这个冯妈妈,你怎么看?实说。” 她对那个冯妈妈的印象总归是不大好的,不过还是想听一听冯妈妈的意思。 徐妈妈也很痛快,直接说道:“论理,我不该在背后说人闲话。只是这个冯妈妈,早先她刚来咱们府的时候,看着倒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可后来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打扮的就开始乔模乔样的起来,言语之中也有些自恃。只是姑娘您也知道的,夫人生下三姑娘没多长时候,咱们就和那边儿的大老爷分了家,夫人要掌中馈,镇日都忙,也就顾不上看顾三姑娘,倒将三姑娘都交给了冯妈妈带着。是以三姑娘对这冯妈妈是极依赖的,夫人呢,又是个心善的人,对她礼遇有加。但这冯妈妈不知道感恩,倒镇日在府中以三姑娘的奶娘自居,行动就要说人,言语之间又喜欢挑拨生事,极不知高低的一个人,我是早就有些看不惯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寺内相遇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要遣人去宫中递牌子。年初姨母遣人送了一份家信给外祖父, 言及想念家乡的银丝面和雀舌茶之类。得知沈沅在常州, 便叮嘱她回京的时候带一些家乡特产回来, 到时递牌子到宫中来见她。 还有徐妈妈现在到她的漱玉院来做掌事妈妈了, 母亲的嫁妆再放在听雪居的库房中就没有人看守了, 如何使得?势必要尽数的搬到她漱玉院的库房中来的,这样才不好让薛姨娘打母亲这些东西的主意。 再有带回来的那些土仪, 总要给府中的人一一的分送过去。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沈沅且不喝,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大少爷, 二姑娘和四姑娘,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 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在从常州带回来的箱子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命两个小丫鬟捧着,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 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 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 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 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最喜沈沅和沈泓,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沈湘住在绿绮苑,院子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娇艳可人。 门口的小丫鬟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打起帘子请沈沅进去。 沈沅微微低头,抬脚跨了进去。 沈湘正懒懒的靠坐在临窗木炕的大迎枕上,看到沈沅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算完事。 竟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沈沅脚步一顿。不过很快的她就面上浮起了笑意,柔声的说着:“我昨儿听薛姨娘说你身上不自在,如何,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隔着炕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沈湘面上的形容依然是懒懒的:“好些了。” 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在里面。 沈沅细细的看她。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姊妹,相貌多少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过沈湘的肤色要暗沉些,没有她那样的白皙清透。 沈湘对此也引以为憾事,早几年就开始在脸上身上擦各种粉了,就是想要肤色白些。 一年多未见,沈湘的眉眼之间越发的艳丽了。 “那就好。”沈沅收回目光。又笑着说道,“这回我从常州回来,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招手叫青荷过来,将手里捧着的锦匣打开。 是一套赤金镂雕蝶恋花纹样的梳篦,两块香皂,一盒子茉莉粉和一盒子玉簪粉。 沈沅笑着在一旁说:“常州的梳篦是天下闻名的,到了常州,哪里能不买些梳篦回来呢?这两块香皂都是县出的,也都是很好的。这盒子茉莉粉和这盒子玉簪粉也非寻常铺子里卖的那些,都是质地上乘的。湘儿,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她知道沈湘的喜好,所以都是按照沈湘的喜好挑的这些东西。 而沈湘见了这些果然面上就出现了欣喜的神情,不过口中却是嫌弃的说着:“也就那样吧。”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姐妹之间的隔阂,自然不是送点东西过来就能立时消除的,总得慢慢的来。 这时就见旁边有个中年妇人伸手拿了那盒子茉莉粉起来,看着沈沅笑道:“大小姐肤色好,想必是从来不用擦这些粉的吧?” 沈沅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近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松花色的夹袄,桃红色的裙子,料子都是绸的。头上还簪了一支金裹头的簪子,打扮的较一般仆妇好许多。 沈沅知道她是沈湘的奶娘,姓冯。 不过沈沅不是很喜欢这个冯妈妈,嫌她说话总夹枪带棒的,倒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就她一个人精明一般。 但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劝她,说这冯妈妈好歹也奶过沈湘几年,服侍沈湘也还算用心,最重要的是沈湘极看重她这个奶娘,投鼠忌器,还是多少忍耐些。 于是沈沅当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年多未见沈妈妈,沈妈妈瞧着倒是越发的年轻起来了。连松花色配桃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都能压得住。” 冯妈妈并不晓得沈沅这话是在笑话他,反倒面上有得意之色,还抬手抚了抚鬓角。 沈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沈湘这时却瞧见了青荷手里捧着的另外一只锦匣,就忙问着:“这是什么?给谁的?” “这是给泓儿的。”沈沅放下手里的盖碗,微笑着同沈湘说道,“我在常州也给泓儿买了些东西。想着要先来你这里,过后再到泓儿那里,所以就将要给他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了。” 沈湘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不时的就会瞟向那只匣子。 沈沅知道沈湘的心思,必然是以为她给沈泓买的东西比给她的要好。于是沈沅就让青荷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沈湘看,又笑着说道:“泓儿喜欢看书练字,我也没有给他买什么,就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并着两部新书罢了。” 沈湘懒怠读书,对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当下她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不过面上的形容总是懒懒的,沈沅说三句话她都未必能说一句话,而且有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个冯妈妈又不时的在旁边开口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极没有规矩。 沈沅对这个冯妈妈真心不喜,几次想要开口呵斥,不过看在沈湘的面上,总不想因着这个冯妈妈的缘故将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原就不好的关系弄的更僵,所以她还是忍耐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总归是要慢慢的来的。 沈沅再坐了会,就从炕沿上起身站了起来,温声的问着沈湘:“我现在要将这些东西给泓儿送过去,湘儿要不要跟长姐一起过去?” 沈湘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是瞧不上沈泓的。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而且性子还那样的温吞懦弱。 “我乏了,要歇了,就不过去了,你自己送过去罢。” 她斜倚在大迎枕上,身子纹风不动,一些儿要起身送沈沅的意思都没有。 沈沅也不以为意,反倒还面上带笑的和声说着:“那长姐过两日再来看你。” 沈湘这次只鼻中轻哼了一声,话都懒怠说的了。 沈沅带着青荷转身出门走了。沈湘立时就坐正了身子,拿起了装茉莉粉和玉簪粉的盒子打开来看。 果然细腻洁白,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粉要好。 冯妈妈看着那盒茉莉粉,口中却是说着:“这个大小姐也真是。哪里没有茉莉粉和玉簪粉卖?倒巴巴儿的非要从常州带了回来送您?她这明摆着就是笑姑娘您肤色不如她的白呢。” 沈湘平日极在意自己肤色暗沉的这事,又因着沈沅肤色白如初雪,早就心中不自在的了。现在听冯妈妈这样一说,她心中果然生气,就将手中的粉盒子撂到了炕桌上,一张俏脸上满是恼意:“她不过是长的稍微白了一些而已,倒生怕别人不晓得一般,不时的就要显摆一番。” 又赌气说着:“这粉我不要了。”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过了一会就伸手拿了粉盒子在手中看来看去。想了想,又叫了丫鬟木莲过来,吩咐她:“你出去打听打听,长姐送给二姐和四妹的分别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倒要看看沈沅是不是心中对她这个妹妹最差。 木莲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沈湘则是继续的摆弄着沈沅送她的那些个东西,只觉越看越喜欢。而冯妈妈在旁边瞧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只想着,待会儿这事要去跟薛姨娘说一声才是。 薛姨娘吩咐过的,至好是让三姑娘和大小姐一直不睦,这才好。所以冯妈妈但凡逮着机会就要在沈湘面前说沈沅的不好。 沈沅出了绿绮苑的院门之后,就想着待会儿要去好生的问一问徐妈妈有关冯妈妈的底细。上辈子她从没有关心过沈湘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关心她身边一个奶娘的事了,不过现在倒是要好好的打探一番。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不停,带着青荷一径的往泽雅轩去了。 泽雅轩是个近水的院子,里头栽了芭蕉和青竹,极是雅静。 沈沅让青荷上前去叩院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生的极俏丽,年约十五六岁,打扮的极娇艳的年轻丫鬟过来开院门。 看见沈沅,那姑娘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斜的向上翘了起来,目光上下打量她,然后开口问着:“你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背后谗言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刚刚李修尧才从兵部回来, 晓得接下来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五军营里的千总, 若得罪了广平伯的话, 只怕李修尧往后在五军营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说, 说不定这个千总能不能安稳的做下去都是个问题。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 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 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 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 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 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 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 做的事, 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 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 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 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 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 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因为她心中会觉得,再如何她都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可今天她坐的船到京,父亲竟然都不要人去码头接他。 到时她势必会跟父亲哭闹的。而父亲又素来最不喜她哭闹,只说她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但以前的那个沈沅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沈沅又岂会这样轻易的听信薛姨娘的话? 死了一次,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珍珠反击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然后李修尧转身就要出门。不过齐明的声音随即就在他身后快速的响起:“公子,广平伯在五军营里的职务不低, 您,您可要想好了。” 刚刚李修尧才从兵部回来,晓得接下来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五军营里的千总, 若得罪了广平伯的话, 只怕李修尧往后在五军营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说,说不定这个千总能不能安稳的做下去都是个问题。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 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 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 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 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 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 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 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 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 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 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 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 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 做的事, 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 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 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李修尧闻言,回过身看她。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沈沅就垂着头,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解开了缆绳,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请君入瓮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要做的事有许多。 要遣人去宫中递牌子。年初姨母遣人送了一份家信给外祖父,言及想念家乡的银丝面和雀舌茶之类。得知沈沅在常州,便叮嘱她回京的时候带一些家乡特产回来,到时递牌子到宫中来见她。 还有徐妈妈现在到她的漱玉院来做掌事妈妈了, 母亲的嫁妆再放在听雪居的库房中就没有人看守了, 如何使得?势必要尽数的搬到她漱玉院的库房中来的, 这样才不好让薛姨娘打母亲这些东西的主意。 再有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总要给府中的人一一的分送过去。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 沈沅且不喝,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 大少爷, 二姑娘和四姑娘, 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 在从常州带回来的箱子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命两个小丫鬟捧着,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 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 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 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最喜沈沅和沈泓,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沈湘住在绿绮苑,院子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娇艳可人。 门口的小丫鬟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打起帘子请沈沅进去。 沈沅微微低头,抬脚跨了进去。 沈湘正懒懒的靠坐在临窗木炕的大迎枕上,看到沈沅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算完事。 竟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沈沅脚步一顿。不过很快的她就面上浮起了笑意,柔声的说着:“我昨儿听薛姨娘说你身上不自在,如何,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隔着炕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沈湘面上的形容依然是懒懒的:“好些了。” 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在里面。 沈沅细细的看她。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姊妹,相貌多少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过沈湘的肤色要暗沉些,没有她那样的白皙清透。 沈湘对此也引以为憾事,早几年就开始在脸上身上擦各种粉了,就是想要肤色白些。 一年多未见,沈湘的眉眼之间越发的艳丽了。 “那就好。”沈沅收回目光。又笑着说道,“这回我从常州回来,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招手叫青荷过来,将手里捧着的锦匣打开。 是一套赤金镂雕蝶恋花纹样的梳篦,两块香皂,一盒子茉莉粉和一盒子玉簪粉。 沈沅笑着在一旁说:“常州的梳篦是天下闻名的,到了常州,哪里能不买些梳篦回来呢?这两块香皂都是县出的,也都是很好的。这盒子茉莉粉和这盒子玉簪粉也非寻常铺子里卖的那些,都是质地上乘的。湘儿,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她知道沈湘的喜好,所以都是按照沈湘的喜好挑的这些东西。 而沈湘见了这些果然面上就出现了欣喜的神情,不过口中却是嫌弃的说着:“也就那样吧。”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姐妹之间的隔阂,自然不是送点东西过来就能立时消除的,总得慢慢的来。 这时就见旁边有个中年妇人伸手拿了那盒子茉莉粉起来,看着沈沅笑道:“大小姐肤色好,想必是从来不用擦这些粉的吧?” 沈沅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近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松花色的夹袄,桃红色的裙子,料子都是绸的。头上还簪了一支金裹头的簪子,打扮的较一般仆妇好许多。 沈沅知道她是沈湘的奶娘,姓冯。 不过沈沅不是很喜欢这个冯妈妈,嫌她说话总夹枪带棒的,倒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就她一个人精明一般。 但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劝她,说这冯妈妈好歹也奶过沈湘几年,服侍沈湘也还算用心,最重要的是沈湘极看重她这个奶娘,投鼠忌器,还是多少忍耐些。 于是沈沅当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年多未见沈妈妈,沈妈妈瞧着倒是越发的年轻起来了。连松花色配桃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都能压得住。” 冯妈妈并不晓得沈沅这话是在笑话他,反倒面上有得意之色,还抬手抚了抚鬓角。 沈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沈湘这时却瞧见了青荷手里捧着的另外一只锦匣,就忙问着:“这是什么?给谁的?” “这是给泓儿的。”沈沅放下手里的盖碗,微笑着同沈湘说道,“我在常州也给泓儿买了些东西。想着要先来你这里,过后再到泓儿那里,所以就将要给他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了。” 沈湘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不时的就会瞟向那只匣子。 沈沅知道沈湘的心思,必然是以为她给沈泓买的东西比给她的要好。于是沈沅就让青荷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沈湘看,又笑着说道:“泓儿喜欢看书练字,我也没有给他买什么,就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并着两部新书罢了。” 沈湘懒怠读书,对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当下她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不过面上的形容总是懒懒的,沈沅说三句话她都未必能说一句话,而且有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个冯妈妈又不时的在旁边开口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极没有规矩。 沈沅对这个冯妈妈真心不喜,几次想要开口呵斥,不过看在沈湘的面上,总不想因着这个冯妈妈的缘故将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原就不好的关系弄的更僵,所以她还是忍耐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总归是要慢慢的来的。 沈沅再坐了会,就从炕沿上起身站了起来,温声的问着沈湘:“我现在要将这些东西给泓儿送过去,湘儿要不要跟长姐一起过去?” 沈湘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是瞧不上沈泓的。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而且性子还那样的温吞懦弱。 “我乏了,要歇了,就不过去了,你自己送过去罢。” 她斜倚在大迎枕上,身子纹风不动,一些儿要起身送沈沅的意思都没有。 沈沅也不以为意,反倒还面上带笑的和声说着:“那长姐过两日再来看你。” 沈湘这次只鼻中轻哼了一声,话都懒怠说的了。 沈沅带着青荷转身出门走了。沈湘立时就坐正了身子,拿起了装茉莉粉和玉簪粉的盒子打开来看。 果然细腻洁白,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粉要好。 冯妈妈看着那盒茉莉粉,口中却是说着:“这个大小姐也真是。哪里没有茉莉粉和玉簪粉卖?倒巴巴儿的非要从常州带了回来送您?她这明摆着就是笑姑娘您肤色不如她的白呢。” 沈湘平日极在意自己肤色暗沉的这事,又因着沈沅肤色白如初雪,早就心中不自在的了。现在听冯妈妈这样一说,她心中果然生气,就将手中的粉盒子撂到了炕桌上,一张俏脸上满是恼意:“她不过是长的稍微白了一些而已,倒生怕别人不晓得一般,不时的就要显摆一番。” 又赌气说着:“这粉我不要了。”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过了一会就伸手拿了粉盒子在手中看来看去。想了想,又叫了丫鬟木莲过来,吩咐她:“你出去打听打听,长姐送给二姐和四妹的分别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倒要看看沈沅是不是心中对她这个妹妹最差。 木莲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沈湘则是继续的摆弄着沈沅送她的那些个东西,只觉越看越喜欢。而冯妈妈在旁边瞧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只想着,待会儿这事要去跟薛姨娘说一声才是。 薛姨娘吩咐过的,至好是让三姑娘和大小姐一直不睦,这才好。所以冯妈妈但凡逮着机会就要在沈湘面前说沈沅的不好。 沈沅出了绿绮苑的院门之后,就想着待会儿要去好生的问一问徐妈妈有关冯妈妈的底细。上辈子她从没有关心过沈湘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关心她身边一个奶娘的事了,不过现在倒是要好好的打探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尖锐言语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侍女搀着她的胳膊, 扶她在廊檐上的圈椅中坐了。初秋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歪了歪头, 对着那个方向笑道:“你来了?” “嗯。”极沙哑粗粝的声音, 但她却听出了里面的温柔来,“你怎么没穿鞋?” 沈沅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药物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了,身体对外界的触感正在慢慢的消失。这样双脚能感觉到微凉舒适木地板的日子只怕不会很长, 所以她很想趁着现在多感受一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笑道:“你教我抚琴吧。” 当初她被人下毒,醒来之后双眼就已经看不到了。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 他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给她知道。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她慢慢的知道他约莫是个武人,嗓子在战场上被浓烟给熏坏了, 所以现在说话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沙哑粗粝。 但这样的一个人,他却抚的一手缠绵悱恻的好琴音。 沈沅偶然一次听到他抚琴, 便央他教她。他倒也没有推辞。 宽厚的大手,掌心中有薄茧和伤痕, 被这样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 沈沅竟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现在, 他的手牵着她的手按在琴面上,一下下的拨弄着琴弦, 悦耳的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的手指尖流淌出来。沈沅觉得她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场面忽变。 她被他抱在怀中, 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五脏六腑刀绞一般的痛。 她听到他沉声的在问她:“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我去给你办。” 她摇了摇头。 她这一生,骄横任性,不听父母言,一定要嫁给李修源,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恨谁,也不怨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竟然这样的愚笨不堪。 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艰难的扯了下唇角,勉力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出来:“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世,容我再报答吧。” 最后她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仿似听到他沉痛的叹息声,还有他低低的声音在叫着她:“沅沅。”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沈沅忽然就惊醒了过来。 窗子外面的天还是昏黑的,她听得到西北风紧,还有潇潇飒飒的秋雨拍打在船篷上的声音。 船舱里面悄无声息,大丫鬟采薇正睡在舱板上。朦胧中听到沈沅坐起来的声音,她立时就惊醒了,坐起来问道:“姑娘,您醒了?” 沈沅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采薇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点着的蜡烛,回道:“才刚过寅时,姑娘您再睡会儿吧。“ 沈沅点了点头,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梦,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了。躺在床上一面听着外面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船篷的声音,一面想着心事。 若说出来只怕旁人都要当她是妖魔鬼怪的,但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现在,若严格说来,应当算是她的第二世吧。 她是沈家的嫡长女,祖上也曾袭过列侯,但只封袭三世,后人多从科举出身,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 她的父亲便是从科举出身,现已做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而她的外祖父更是做到了左副都御史的位置,然后告老回乡。她还有个在宫里做了贤妃的姨母。 沈沅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自小被母亲捧在手掌心中千娇百惯的长大,原该有个繁花似锦的未来,可一切皆因她心仪上了李修源,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又是写信给他,又是送香囊给他。最后这些事不晓得怎么就被父亲知道了。父亲素来便极看重女子名节的,觉得她这样做丢尽了他的脸面,大怒之下便要送她去庵堂修行。最后还是母亲哭着下跪求了他许久,父亲才同意母亲说的暂且将她送到外祖父家去待一段日子的提议。 次日母亲泪眼婆娑的送她上了到常州的船,细细的嘱咐了她一番。又说等过些日子父亲的气消了,她立时便会遣人接她回来。 那个时候沈沅对此也是丝毫不在意的,只以为不过是到外祖父家去玩些日子就会回来,所以还觉得母亲的那些嘱咐实在是啰嗦的紧。 但她没想到这会是她和母亲见的的最后一面。 她的母亲,对她那样如珠似宝的母亲,在她离开京城的两个月之后竟然就得病身亡了。可恨她先前一些儿都不知道母亲的病情,还几次三番的来信恳求母亲能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纵然是这辈子她重活了一世,可那也是在她到了常州外祖父家,母亲已经死了一个月之后才重活过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始终都没有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沈沅想到这里,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尖上似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子一直在绞动一般,痛的她简直都要透不过气来。 她勉力的定了定神,然后翻过身子侧躺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尤为的清晰。 采薇刚刚才有些睡意,可立时又被惊醒了, “姑娘,”她轻声的叫着沈沅,“您睡了吗?” 沈沅睁开双眼对她笑了笑:“没有。我口有些渴,你倒一杯水来我喝。” 采薇应了一声,忙起身去旁边小方桌上放着的保温茶桶里拿了紫砂提梁壶出来,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了沈沅的跟前来:“姑娘,您喝水。” 沈沅起身坐了起来,右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又将杯子递给了采薇:“明儿还要赶路,你也睡吧。” 船舱里就亮着一盏灯,烛光朦胧,采薇可以看到沈沅好看的杏眼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采薇心里也明白,姑娘是不惯坐船的。而她们自从在常州码头上船之后就已经在船上待了十日了,姑娘自然不会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原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这十日中却不曾听到她抱怨过一句。也不曾见她迁怒于人,如以前那样,心中不快就随意的寻个由头找下人们出气。 姑娘这一年来的变化可真是大。 采薇心中感叹了一下,又忙伸了双手来接杯子,轻声的说道:“这几日都顺风,咱们的船走的快,明儿就该到山东聊城了。等船过了聊城,算算路程,再有五日就该到京城了。” 沈沅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去,阖上了双眼。 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一会儿是父亲厉色痛骂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一会儿是母亲跪伏在地上痛哭着哀求父亲不要送她去庵堂的场面。一会儿是李修源眉眼中满是厌恶的看着她,冷淡的说着,我从来就没有欢喜过你。我欢喜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蓁蓁。一会儿又是她得知弟弟和妹妹噩耗时的震惊,跪地痛哭。 这一夜梦多且沉,沈沅睡的很不好。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 采薇给她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扶她到船头透风。 临近天明的时候她们的船已经到了聊城了。船家隔着门禀报了沈沅,说是床上的米粮菜蔬已用尽了,说不得今儿船就只能在这里暂且停靠半日,他要遣两个水手上岸采买些米粮菜蔬。 沈沅应允了。 她知道聊城这里产的好鸭梨和焦枣,四喜鸭子也是天下闻名的,于是她就让采薇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下船去买一些鸭梨和焦枣,再买上几只四喜鸭子来。 婆子接了银子,恭敬的退了下去。沈沅站在船头,看着她踩着踏板下了船。 岸上倒没有什么人,些微栽了几棵柳树。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那柳叶儿便也半青半黄,看着只蔫蔫儿的,再无夏日的活泼了。倒有一棵大枫树,经霜之后叶子赤红如火。 沈沅在船头站了一会,看到旁侧有个用手帕子搭了头的妇人摇着小船在那里叫卖鲜菱莲藕。她想着常嬷嬷是极喜吃这脆生生的菱角的,便让采薇叫那妇人将小船摇近过来,要买一些鲜菱角。 采薇应了,招手叫那妇人过来,弯腰同她说了要买菱角的事。那妇人极爽利的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放在脚边的秤来秤菱角。 沈沅以往没有见过秤,心中觉得稀奇,便也走近两步过去看。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喊:“船家,船家,请问你这船可是去京城的?” 沈沅就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正站在岸边同船家喊话,而他身旁的那株枫树下则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青绢箭衣,相貌无疑是极俊挺的。但眉眼间却是冷若冰霜,便连他头顶那赤红如火的枫叶都压不住他浑身的那股子冷淡气息。 沈沅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她却是认得的。 李修尧,李家的庶长子,她前世丈夫的兄长。后来一手扶持自己年幼的外甥登上帝位,成为了朝中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外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沈潇之悲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沈沅且不喝,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 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大少爷,二姑娘和四姑娘, 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 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 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 在从常州带回来的箱子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 命两个小丫鬟捧着, 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 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 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 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最喜沈沅和沈泓, 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 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 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 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沈湘住在绿绮苑,院子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娇艳可人。 门口的小丫鬟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打起帘子请沈沅进去。 沈沅微微低头,抬脚跨了进去。 沈湘正懒懒的靠坐在临窗木炕的大迎枕上,看到沈沅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算完事。 竟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沈沅脚步一顿。不过很快的她就面上浮起了笑意,柔声的说着:“我昨儿听薛姨娘说你身上不自在,如何,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隔着炕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沈湘面上的形容依然是懒懒的:“好些了。” 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在里面。 沈沅细细的看她。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姊妹,相貌多少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过沈湘的肤色要暗沉些,没有她那样的白皙清透。 沈湘对此也引以为憾事,早几年就开始在脸上身上擦各种粉了,就是想要肤色白些。 一年多未见,沈湘的眉眼之间越发的艳丽了。 “那就好。”沈沅收回目光。又笑着说道,“这回我从常州回来,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招手叫青荷过来,将手里捧着的锦匣打开。 是一套赤金镂雕蝶恋花纹样的梳篦,两块香皂,一盒子茉莉粉和一盒子玉簪粉。 沈沅笑着在一旁说:“常州的梳篦是天下闻名的,到了常州,哪里能不买些梳篦回来呢?这两块香皂都是县出的,也都是很好的。这盒子茉莉粉和这盒子玉簪粉也非寻常铺子里卖的那些,都是质地上乘的。湘儿,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她知道沈湘的喜好,所以都是按照沈湘的喜好挑的这些东西。 而沈湘见了这些果然面上就出现了欣喜的神情,不过口中却是嫌弃的说着:“也就那样吧。”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姐妹之间的隔阂,自然不是送点东西过来就能立时消除的,总得慢慢的来。 这时就见旁边有个中年妇人伸手拿了那盒子茉莉粉起来,看着沈沅笑道:“大小姐肤色好,想必是从来不用擦这些粉的吧?” 沈沅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近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松花色的夹袄,桃红色的裙子,料子都是绸的。头上还簪了一支金裹头的簪子,打扮的较一般仆妇好许多。 沈沅知道她是沈湘的奶娘,姓冯。 不过沈沅不是很喜欢这个冯妈妈,嫌她说话总夹枪带棒的,倒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就她一个人精明一般。 但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劝她,说这冯妈妈好歹也奶过沈湘几年,服侍沈湘也还算用心,最重要的是沈湘极看重她这个奶娘,投鼠忌器,还是多少忍耐些。 于是沈沅当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年多未见沈妈妈,沈妈妈瞧着倒是越发的年轻起来了。连松花色配桃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都能压得住。” 冯妈妈并不晓得沈沅这话是在笑话他,反倒面上有得意之色,还抬手抚了抚鬓角。 沈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沈湘这时却瞧见了青荷手里捧着的另外一只锦匣,就忙问着:“这是什么?给谁的?” “这是给泓儿的。”沈沅放下手里的盖碗,微笑着同沈湘说道,“我在常州也给泓儿买了些东西。想着要先来你这里,过后再到泓儿那里,所以就将要给他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了。” 沈湘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不时的就会瞟向那只匣子。 沈沅知道沈湘的心思,必然是以为她给沈泓买的东西比给她的要好。于是沈沅就让青荷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沈湘看,又笑着说道:“泓儿喜欢看书练字,我也没有给他买什么,就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并着两部新书罢了。” 沈湘懒怠读书,对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当下她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不过面上的形容总是懒懒的,沈沅说三句话她都未必能说一句话,而且有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个冯妈妈又不时的在旁边开口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极没有规矩。 沈沅对这个冯妈妈真心不喜,几次想要开口呵斥,不过看在沈湘的面上,总不想因着这个冯妈妈的缘故将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原就不好的关系弄的更僵,所以她还是忍耐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总归是要慢慢的来的。 沈沅再坐了会,就从炕沿上起身站了起来,温声的问着沈湘:“我现在要将这些东西给泓儿送过去,湘儿要不要跟长姐一起过去?” 沈湘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是瞧不上沈泓的。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而且性子还那样的温吞懦弱。 “我乏了,要歇了,就不过去了,你自己送过去罢。” 她斜倚在大迎枕上,身子纹风不动,一些儿要起身送沈沅的意思都没有。 沈沅也不以为意,反倒还面上带笑的和声说着:“那长姐过两日再来看你。” 沈湘这次只鼻中轻哼了一声,话都懒怠说的了。 沈沅带着青荷转身出门走了。沈湘立时就坐正了身子,拿起了装茉莉粉和玉簪粉的盒子打开来看。 果然细腻洁白,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粉要好。 冯妈妈看着那盒茉莉粉,口中却是说着:“这个大小姐也真是。哪里没有茉莉粉和玉簪粉卖?倒巴巴儿的非要从常州带了回来送您?她这明摆着就是笑姑娘您肤色不如她的白呢。” 沈湘平日极在意自己肤色暗沉的这事,又因着沈沅肤色白如初雪,早就心中不自在的了。现在听冯妈妈这样一说,她心中果然生气,就将手中的粉盒子撂到了炕桌上,一张俏脸上满是恼意:“她不过是长的稍微白了一些而已,倒生怕别人不晓得一般,不时的就要显摆一番。” 又赌气说着:“这粉我不要了。”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过了一会就伸手拿了粉盒子在手中看来看去。想了想,又叫了丫鬟木莲过来,吩咐她:“你出去打听打听,长姐送给二姐和四妹的分别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倒要看看沈沅是不是心中对她这个妹妹最差。 木莲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沈湘则是继续的摆弄着沈沅送她的那些个东西,只觉越看越喜欢。而冯妈妈在旁边瞧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只想着,待会儿这事要去跟薛姨娘说一声才是。 薛姨娘吩咐过的,至好是让三姑娘和大小姐一直不睦,这才好。所以冯妈妈但凡逮着机会就要在沈湘面前说沈沅的不好。 沈沅出了绿绮苑的院门之后,就想着待会儿要去好生的问一问徐妈妈有关冯妈妈的底细。上辈子她从没有关心过沈湘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关心她身边一个奶娘的事了,不过现在倒是要好好的打探一番。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不停,带着青荷一径的往泽雅轩去了。 泽雅轩是个近水的院子,里头栽了芭蕉和青竹,极是雅静。 沈沅让青荷上前去叩院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生的极俏丽,年约十五六岁,打扮的极娇艳的年轻丫鬟过来开院门。 看见沈沅,那姑娘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斜的向上翘了起来,目光上下打量她,然后开口问着:“你是谁?”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绵里藏针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到时她势必会跟父亲哭闹的。而父亲又素来最不喜她哭闹, 只说她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但以前的那个沈沅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沈沅又岂会这样轻易的听信薛姨娘的话? 死了一次, 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 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 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 应该受的。” 说着, 她就转过身,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 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 笑着说道:“既如此, 我也跟随大小姐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 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 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 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 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小姐。”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小姐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小姐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小姐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小姐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沈承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追问原由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然后李修尧转身就要出门。不过齐明的声音随即就在他身后快速的响起:“公子, 广平伯在五军营里的职务不低, 您, 您可要想好了。” 刚刚李修尧才从兵部回来, 晓得接下来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五军营里的千总, 若得罪了广平伯的话, 只怕李修尧往后在五军营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说, 说不定这个千总能不能安稳的做下去都是个问题。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 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 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 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做的事, 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 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 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但以前的那个沈沅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沈沅又岂会这样轻易的听信薛姨娘的话? 死了一次,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她就转过身,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姐妹对峙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歪了歪头,对着那个方向笑道:“你来了?” “嗯。”极沙哑粗粝的声音, 但她却听出了里面的温柔来,“你怎么没穿鞋?” 沈沅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药物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了,身体对外界的触感正在慢慢的消失。这样双脚能感觉到微凉舒适木地板的日子只怕不会很长, 所以她很想趁着现在多感受一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抬头笑道:“你教我抚琴吧。” 当初她被人下毒,醒来之后双眼就已经看不到了。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他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给她知道。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 她慢慢的知道他约莫是个武人, 嗓子在战场上被浓烟给熏坏了, 所以现在说话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沙哑粗粝。 但这样的一个人,他却抚的一手缠绵悱恻的好琴音。 沈沅偶然一次听到他抚琴, 便央他教她。他倒也没有推辞。 宽厚的大手, 掌心中有薄茧和伤痕,被这样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 沈沅竟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现在,他的手牵着她的手按在琴面上, 一下下的拨弄着琴弦,悦耳的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的手指尖流淌出来。沈沅觉得她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场面忽变。 她被他抱在怀中, 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五脏六腑刀绞一般的痛。 她听到他沉声的在问她:“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 我去给你办。” 她摇了摇头。 她这一生, 骄横任性,不听父母言,一定要嫁给李修源,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恨谁,也不怨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竟然这样的愚笨不堪。 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艰难的扯了下唇角,勉力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出来:“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世,容我再报答吧。” 最后她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仿似听到他沉痛的叹息声,还有他低低的声音在叫着她:“沅沅。”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沈沅忽然就惊醒了过来。 窗子外面的天还是昏黑的,她听得到西北风紧,还有潇潇飒飒的秋雨拍打在船篷上的声音。 船舱里面悄无声息,大丫鬟采薇正睡在舱板上。朦胧中听到沈沅坐起来的声音,她立时就惊醒了,坐起来问道:“姑娘,您醒了?” 沈沅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采薇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点着的蜡烛,回道:“才刚过寅时,姑娘您再睡会儿吧。“ 沈沅点了点头,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梦,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了。躺在床上一面听着外面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船篷的声音,一面想着心事。 若说出来只怕旁人都要当她是妖魔鬼怪的,但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现在,若严格说来,应当算是她的第二世吧。 她是沈家的嫡长女,祖上也曾袭过列侯,但只封袭三世,后人多从科举出身,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 她的父亲便是从科举出身,现已做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而她的外祖父更是做到了左副都御史的位置,然后告老回乡。她还有个在宫里做了贤妃的姨母。 沈沅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自小被母亲捧在手掌心中千娇百惯的长大,原该有个繁花似锦的未来,可一切皆因她心仪上了李修源,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又是写信给他,又是送香囊给他。最后这些事不晓得怎么就被父亲知道了。父亲素来便极看重女子名节的,觉得她这样做丢尽了他的脸面,大怒之下便要送她去庵堂修行。最后还是母亲哭着下跪求了他许久,父亲才同意母亲说的暂且将她送到外祖父家去待一段日子的提议。 次日母亲泪眼婆娑的送她上了到常州的船,细细的嘱咐了她一番。又说等过些日子父亲的气消了,她立时便会遣人接她回来。 那个时候沈沅对此也是丝毫不在意的,只以为不过是到外祖父家去玩些日子就会回来,所以还觉得母亲的那些嘱咐实在是啰嗦的紧。 但她没想到这会是她和母亲见的的最后一面。 她的母亲,对她那样如珠似宝的母亲,在她离开京城的两个月之后竟然就得病身亡了。可恨她先前一些儿都不知道母亲的病情,还几次三番的来信恳求母亲能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纵然是这辈子她重活了一世,可那也是在她到了常州外祖父家,母亲已经死了一个月之后才重活过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始终都没有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沈沅想到这里,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尖上似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子一直在绞动一般,痛的她简直都要透不过气来。 她勉力的定了定神,然后翻过身子侧躺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尤为的清晰。 采薇刚刚才有些睡意,可立时又被惊醒了, “姑娘,”她轻声的叫着沈沅,“您睡了吗?” 沈沅睁开双眼对她笑了笑:“没有。我口有些渴,你倒一杯水来我喝。” 采薇应了一声,忙起身去旁边小方桌上放着的保温茶桶里拿了紫砂提梁壶出来,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了沈沅的跟前来:“姑娘,您喝水。” 沈沅起身坐了起来,右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又将杯子递给了采薇:“明儿还要赶路,你也睡吧。” 船舱里就亮着一盏灯,烛光朦胧,采薇可以看到沈沅好看的杏眼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采薇心里也明白,姑娘是不惯坐船的。而她们自从在常州码头上船之后就已经在船上待了十日了,姑娘自然不会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原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这十日中却不曾听到她抱怨过一句。也不曾见她迁怒于人,如以前那样,心中不快就随意的寻个由头找下人们出气。 姑娘这一年来的变化可真是大。 采薇心中感叹了一下,又忙伸了双手来接杯子,轻声的说道:“这几日都顺风,咱们的船走的快,明儿就该到山东聊城了。等船过了聊城,算算路程,再有五日就该到京城了。” 沈沅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去,阖上了双眼。 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一会儿是父亲厉色痛骂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一会儿是母亲跪伏在地上痛哭着哀求父亲不要送她去庵堂的场面。一会儿是李修源眉眼中满是厌恶的看着她,冷淡的说着,我从来就没有欢喜过你。我欢喜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蓁蓁。一会儿又是她得知弟弟和妹妹噩耗时的震惊,跪地痛哭。 这一夜梦多且沉,沈沅睡的很不好。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 采薇给她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扶她到船头透风。 临近天明的时候她们的船已经到了聊城了。船家隔着门禀报了沈沅,说是床上的米粮菜蔬已用尽了,说不得今儿船就只能在这里暂且停靠半日,他要遣两个水手上岸采买些米粮菜蔬。 沈沅应允了。 她知道聊城这里产的好鸭梨和焦枣,四喜鸭子也是天下闻名的,于是她就让采薇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下船去买一些鸭梨和焦枣,再买上几只四喜鸭子来。 婆子接了银子,恭敬的退了下去。沈沅站在船头,看着她踩着踏板下了船。 岸上倒没有什么人,些微栽了几棵柳树。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那柳叶儿便也半青半黄,看着只蔫蔫儿的,再无夏日的活泼了。倒有一棵大枫树,经霜之后叶子赤红如火。 沈沅在船头站了一会,看到旁侧有个用手帕子搭了头的妇人摇着小船在那里叫卖鲜菱莲藕。她想着常嬷嬷是极喜吃这脆生生的菱角的,便让采薇叫那妇人将小船摇近过来,要买一些鲜菱角。 采薇应了,招手叫那妇人过来,弯腰同她说了要买菱角的事。那妇人极爽利的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放在脚边的秤来秤菱角。 沈沅以往没有见过秤,心中觉得稀奇,便也走近两步过去看。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喊:“船家,船家,请问你这船可是去京城的?” 沈沅就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正站在岸边同船家喊话,而他身旁的那株枫树下则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青绢箭衣,相貌无疑是极俊挺的。但眉眼间却是冷若冰霜,便连他头顶那赤红如火的枫叶都压不住他浑身的那股子冷淡气息。 沈沅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她却是认得的。 李修尧,李家的庶长子,她前世丈夫的兄长。后来一手扶持自己年幼的外甥登上帝位,成为了朝中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外戚。 这还是沈承璋第一次听到沈沅主动认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总归是会心中触动更大。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他心中也痛心,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怀疑之心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不过面上的笑意却有些不自在,拿着月白色披风的手也紧紧的攥着,指关节处都青白一片。 一旁的沈沅冷眼将这些都看在了眼中。不过她很快的就又别过头, 目光看着旁边高几上放着的一盆榕树盆景。 沈承璋一面让丫鬟给他披着这领玄青色的披风,一面同薛姨娘说着:“你见了是不是心中也很惊诧?短短的一年间,沅姐儿的女红现在竟然这样的好了, 我一开始见了也是不信的。” 薛姨娘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面上带了柔和的笑意,说着:“大小姐蕙质兰心,若真沉下心来肯学, 那肯定就学的很快的。” 顿了顿, 又换了一副哀伤的口吻说着:“若夫人地下有知大小姐现在的女红这般的好了, 她心中肯定也很欣慰的。也不枉夫人以往为大小姐操了这么多的心了。” 沈沅心中冷笑。薛姨娘这是又想拿以前她和李修源的事说事了,好让父亲心中对她不满。 要知道在薛姨娘的口中, 母亲的死就是被她和李修源的那件事给活生生的气死的。 而果然, 沈承璋一听薛姨娘提到母亲,面色的笑意立时就淡了下来。 沈沅这时面上也做了哀伤的模样出来, 泫然欲泣一般的说着:“总归是我以往不自重的缘故,让母亲为我那样的费心。我在常州外祖父家中这一年多的时候日日都要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的, 现下回来了,我记着母亲的佛室里有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世音佛像?女儿想待会儿就去佛室将这尊观世音请到女儿的卧房中, 早晚三炷香, 为母亲祈福。还请父亲能同意。” 她一提到这尊白玉观世音佛像, 薛姨娘的面上就都微微的变了颜色。 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是羊脂白玉打造的, 通体洁白莹润,算得上是沈沅母亲陪嫁中极贵重的物品之一了。薛姨娘一早就看上这尊佛像了,在沈沅母亲死后不久,她就在沈承璋面前说她想早晚为夫人诵经祈福,想要将这尊佛像请到自己的屋中去。 沈承璋觉得她这样的念着夫人自然是好的,所以当即就答允了,但现在沈沅却提起这事来 毕竟是沈沅母亲的陪嫁物品,而且还那样的贵重,现在细想起来,那个时候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面上多少是有些过不去的。 沈承璋就讪讪的:“你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那个时候你姨娘说要早晚在佛前为你母亲诵经祈福,我想着这也是为你母亲好,就让她将那尊佛像请到了她的屋中去。你若真想请个佛像回来早晚拜拜,那改明儿去寺庙中请个回来吧。郊外承恩寺的佛像最灵验的了,到时我遣几个护院护送你过去。” 沈沅心中冷笑。 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被薛姨娘要走的事昨晚徐妈妈已经同她说过了,今儿她提起这事,原也没真的想要将那尊佛像要回来。 佛像再贵重,又如何比得上人?她要的是人。 于是沈沅就柔声的说道:“难得姨娘对母亲的这一片好心,我心中实在感动。” 薛姨娘面上也有些讪讪的:“大小姐客气了。夫人在的时候待我那样的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不过却在暗自的咬牙。 沈沅说的这话,分明就是在嘲讽她。这口软气受的她真是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沈沅却还在对着她微笑。随后又看向沈承璋:“提到母亲,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母亲身边有个徐妈妈,父亲您是知道的吧?这徐妈妈是个做事极稳重老成的人,行事又有章法,以往极得母亲看重的。现在母亲不在了,女儿平日身边也没有个老成的人来教导我,我私心里就想着,想让这徐妈妈往后做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管着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我想让她平日多提点提点我。父亲您觉得呢?” 刚刚沈沅提起佛像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有几分愧疚的了。沈沅母亲的贵重东西,他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于是现在沈沅提起要徐妈妈的这话来,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而且沈沅说的那番话也实在合情合理。有徐妈妈那样稳重老成的人在沈沅身边,他也是放心的。 “这自然好。徐妈妈是个稳重的人,”沈承璋就说着,“往后就让这她留在你院里伺候着吧。平日有她照看着你,我也放心。” 沈沅笑着应了。但薛姨娘却是双颊绷的极紧。 夫人的陪嫁都放在上房的库房里,她早先就打上了那些东西的主意,分散了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只是徐妈妈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徐妈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算是这沈府里的老人了,沈承璋也是知道的,并不好随意的就动她,得找个极好的借口。所以这几日薛姨娘就在琢磨着,要趁沈承璋高兴的时候同他说这徐妈妈伺候夫人这许多年,年纪也大了,要挑个好庄子送她去养老。 等徐妈妈走了,夫人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人守着了。只是没想到现在沈沅竟然开口要徐妈妈。 薛姨娘就笑道:“这徐妈妈自然是个极稳重老成的人,只是她年纪也大了,又服侍了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妾身正想着要挑个时机同老爷说一说,在咱们沈家的那些庄子里面挑一个好的,送徐妈妈去清清静静的养老呢。也算是她服侍了夫人一场。现在大小姐要留她下来,徐妈妈毕竟这样大的年纪,再让她服侍大小姐,妾身是怕” “姨娘多虑了。”沈沅面上笑意温婉,截断了她的话,“虽说我要徐妈妈做我院子里的掌事妈妈,但难道还要她动手做什么事不成?不过是想让她看着哪个丫鬟婆子做了错事,提点两句罢了。” 又对沈承璋说道:“女儿不孝,母亲走的时候女儿都没能在她身边。徐妈妈是母亲身边伺候最久的,对着她,女儿也就像看到了母亲一般,也算是略略的止了女儿的思母之情。” 沈沅母亲死的时候沈沅原是要回来奔丧的,但那个时候沈承璋被薛姨娘一说,只觉得沈沅母亲就是被沈沅给活活气死的,哪里还想看到这个逆女?竟都不要她回来为母奔丧的。不过这当会想起这事来心中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愧疚的,而且沈沅现在说的这样的哀婉 于是沈承璋当即就道:“徐妈妈往后就留在漱玉院做掌事妈妈,这事就这样的定了,往后不必再说了。” 薛姨娘听了,只觉得心口陡然的就有一股气升了起来,四肢百骸都发软了。 沈承璋以往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从没有这样斩钉截铁回绝的时候。而且还是这样当着沈沅的面 沈承璋这时已经转身抬脚往外赶着要去衙署了,沈沅恭敬的站在一边,目送着他远去。 等沈承璋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沈沅就开口同薛姨娘作辞,要带着采薇离开。 父亲不在,她也懒得同薛姨娘虚以为蛇了,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薛姨娘却在仔细的打量她,忽然笑了笑:“妾身以往从不晓得大小姐竟然这样的会说话。” 可不是顶会说话的?又会扮柔弱装可怜。昨儿刚回来的时候明明老爷还气的恨不能没有她这个女儿,但现在看到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一副慈父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过寥寥的几句话,竟然能左右老爷的想法,连自己都赶不上的 想到这里,薛姨娘就觉得心口有点发凉。 “人总是会慢慢的长大懂事的。”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等长大懂事了,自然也就晓得分辨好坏忠奸了。”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滞。 而这时沈沅已经带着采薇转身就出了门。 正是初冬的时节,园子里树木的叶子虽然还未落尽,但满目所见的也多是萧瑟的景象。 不过好在今儿日光倒好的很,碎金子一般的洒了下来。 等沈沅和采薇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堆放东西的库房门正大开着,青竹正领着人在清点库房里的东西,一一的记到册子上,青荷正指使着丫鬟婆子将里面的绸缎皮毛这些布料搬到园子有日头的地方晾晒着去霉气。满院子都是各种颜色的布料,感觉人世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般。 看到沈沅回来了,青荷忙赶过来对她行礼,叫了一声姑娘。随后青竹也放下了手里的册子和笔,过来行礼叫姑娘。 青荷机灵活泼,青竹稳重细致,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对沈沅极其的忠心。 沈沅笑着同她们两个说道:“你们都接着去忙你们手上的活计去吧。” 青荷和青竹应了,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沈沅则带着采薇回了屋。 她要做的事有许多。 眼前的这个丫鬟她是不认识的。但关键是,这丫鬟打扮的这般的妖娆,言语举止看着又那般的轻浮 想起上辈子沈泓被薛姨娘特意授权沈溶和薛玉树引诱的最后成了那个样子,沈沅的面色不由的就冷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这丫鬟的话,就转头看了一眼青荷。 青荷会意,便看着那丫鬟说道:“这是大小姐。你还不快让开,让大小姐进去呢。” 那丫鬟听了,便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但这礼行的也很敷衍,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什么诚心:“奴婢紫绡,见过大小姐。” 沈沅看都没看她,抬脚一径往院子里面走。 沈泓正在西次间的书房,手中拿了一本《礼记》在看。听到外面的声响,他一抬头从半开的窗子里面看到是沈沅来了,赶忙的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而沈沅这时候已经走进了屋来。 “长姐。”沈泓面上笑容腼腆,开口叫着。 他眉眼长的清秀,但因着说话不太利索的缘故,在沈沅的印象中,他素来便是沉默寡言,又腼腆懦弱的一个性子。不过前世沈沅并没有怎么关注过这个弟弟,反倒是她嫁到李家受着那样冷待的时候,他这个腼腆的弟弟曾有一次冲到李家,和李家的人争论着。 沈沅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沈泓面对李家人赤红着一张脸,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出来的义愤填膺的样子。 想到这里,沈沅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但她立时就敛去了自己面上的异样,面上含笑的叫了一声:“泓儿。” 沈泓话不多,对着她点了点头,就伸手请她坐。 沈沅落了座,一会儿就有丫鬟手中捧了填漆茶盘过来奉茶。 沈沅留心看那丫鬟,十三四岁的模样。相貌虽及不上紫绡的一半,但生的也有几分水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彼此交心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看着薛姨娘。 十月底的京城已经很冷了, 薛姨娘穿着淡紫撒花缎面的对襟褙子, 米白偏襟对眉立领袄子,丁香色的马面裙, 容颜清丽秀雅,举止温柔可亲。 其实沈沅上辈子未出嫁前一直都觉得薛姨娘是个很好的人。因为薛姨娘对着她的时候从来都是面带笑意, 说话柔和,春风化雨一般, 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熨帖到她, 让她高兴起来。 不过后来她嫁到了李家,四年之后父亲死了,她回来奔丧, 薛姨娘遣人将她拦在了外面,不让她进门。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 语气嘲讽的说着:“你还以为你是沈家的大小姐?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 也不必对我说了,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妹妹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 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 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 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妾不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小姐,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小姐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沈澜听了,忙走上前来,伸手就来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泪,似惊似喜的说着:“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晓得,这一年多妹妹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面上带着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澜说的这话的。若沈澜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的想念她,怎么这一年多不见她去一封信给她?又如何不见她在父亲面前求求情儿,早日的接她回京来? 不过沈沅面上依然还是带着笑,还伸手轻拍了拍沈澜的手背,温声的说道:“长姐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澜面上神色微变。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沅?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以往她可是再说不出来的。 不过沈沅这时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小少年看着她走近,有些急促腼腆的对她点了个头,笑了笑,叫道:“长,长姐。” 沈沅的眼泪水忽然就下来了。 她两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这个小少爷的手,看着他,低声的叫了一声:“泓儿。”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沈泓用自己的体己钱,在首饰铺子里精心的挑选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却嫌弃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当着沈泓的面就随手将那支簪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个时候沈泓的面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现在想来,简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儿,”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双手。虽然她眼中还是有泪的,但面上却带了两分笑意,看着他,柔声的说道,“长姐回来了。” 所以她再不会让她唯一的弟弟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悲惨下场。 沈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是极其的震惊。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有点小结巴,性子又有点懦弱,长姐素来便有些瞧不上他,话都很少跟他说,何时曾这样握过他的手,这样温柔的同他说过话? 沈泓一时就有些呐呐的说不上话来。他不晓得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沈沅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刚刚看到沈泓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想必都有些吓到他了吧? 她收回握着沈泓的手,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贞静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生的很清秀。 见沈沅看她,她屈膝行了个礼,叫道:“长姐。” 这是她的四妹沈潇,是父亲身边的卫姨娘生的。可惜的是卫姨娘早些年就得病死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对沈潇颇多照顾,常说她是个温顺的小姑娘,只是性子太懦弱了些。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四妹。 沈溶和沈湘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笑着解释:“你大哥还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那里读书没回来,至于湘姐儿,方才我遣小丫鬟过去问过了,她说身上不大自在,懒怠出门。” 沈沅心中明白,沈湘这哪里是身上不自在,懒怠出门呢 ,她其实就是不想来接她。只怕她心中还是不希望她这个长姐回来的吧? 沈湘心中一直只以为母亲是偏爱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她。而自己上辈子也不喜沈湘总是说话顶撞自己,所以和她也不亲近,今儿她不过来迎自己回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要和沈湘亲近起来那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沈沅明白这事急不来,所以当下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薛姨娘这时候又在一旁笑道:“我前些时候接到信,知道大小姐要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一早儿的就遣人去将您的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大小姐,您现在就回去看看?若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只管告诉我,我立时就让丫鬟给您送过去。” 沈沅的心中刺了一下。 以往母亲在的时候,掌着中馈,她若缺什么,要什么了,还用告诉谁?直接就让丫鬟去拿了。但现在母亲走了,薛姨娘管着这内宅,她缺什么了,倒要先告诉她一声。 沈沅就看着薛姨娘,微笑着说道:“姨娘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这是我的家,我若缺什么了,自然会让丫鬟去拿的。”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沅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绵里藏针了。 不过她随即就又笑着温和的说道:“大小姐您可别多想,我这也是关心大小姐的意思。” 尊卑有别,虽然她现在管着这李府的内宅,但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至多也就只算半个主子罢了。但沈沅却是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面上她不得不对沈沅恭敬。 不过她右手却是用力的捏紧了手里淡碧色的锦帕。 沈沅却没再看她,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色。 约莫快要到申时了。秋冬两季衙门都是申时散值的,父亲现在应该也快要到家了吧? 想到这里,沈沅就吩咐青荷和青竹,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你们将我带回来的箱笼等一应之物先送回漱玉院去。” 青荷青竹等人应了。沈沅就又同采薇和常嬷嬷说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父亲的外书房。” 她记得父亲散值回来总是会先去外书房歇息一会儿的。 薛姨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以往沈沅是最不喜见老爷的,因为老爷见了她总是要训斥她几句,说她不好好的学女红针黹,又要考较她的女德学的如何了,所以沈沅总是想方设法的避免见老爷,可怎么现在她竟然这样主动的要去见老爷? 而且薛姨娘也担心他们父女两个人若见了面,到底是父女情深,到时沈沅哭上一哭,老爷心软了,按沈沅以往的那个骄纵性子,往后不晓得会生出多少事来,总归是很麻烦的。 至好是老爷一直心中厌烦她,再也不见她,这样沈沅就翻不起任何浪来了。 于是薛姨娘就柔声的说道:“大小姐,见老爷的这事,我劝您暂且不要急。那件事还梗在老爷的心中,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有气的。说句不怕大小姐寒心的话,前几日下人先来报信,说您今日坐的船到京,老爷的意思,竟是都不要人去码头接的,让您自个回来。还是我好说歹说的劝了好半日,老爷才松了口,同意遣了人去码头接您。只是我看老爷依然是气愤愤的,您若今儿就去见了老爷,指不定的老爷就会怎么说您呢。还是等过些日子老爷气消了您再去见老爷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沈家旧宅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青荷会意, 便看着那丫鬟说道:“这是大小姐。你还不快让开, 让大小姐进去呢。” 那丫鬟听了,便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但这礼行的也很敷衍, 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什么诚心:“奴婢紫绡,见过大小姐。” 沈沅看都没看她, 抬脚一径往院子里面走。 沈泓正在西次间的书房,手中拿了一本《礼记》在看。听到外面的声响, 他一抬头从半开的窗子里面看到是沈沅来了, 赶忙的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而沈沅这时候已经走进了屋来。 “长姐。”沈泓面上笑容腼腆,开口叫着。 他眉眼长的清秀,但因着说话不太利索的缘故, 在沈沅的印象中,他素来便是沉默寡言,又腼腆懦弱的一个性子。不过前世沈沅并没有怎么关注过这个弟弟, 反倒是她嫁到李家受着那样冷待的时候, 他这个腼腆的弟弟曾有一次冲到李家, 和李家的人争论着。 沈沅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沈泓面对李家人赤红着一张脸,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出来的义愤填膺的样子。 想到这里, 沈沅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但她立时就敛去了自己面上的异样,面上含笑的叫了一声:“泓儿。” 沈泓话不多,对着她点了点头, 就伸手请她坐。 沈沅落了座, 一会儿就有丫鬟手中捧了填漆茶盘过来奉茶。 沈沅留心看那丫鬟, 十三四岁的模样。相貌虽及不上紫绡的一半,但生的也有几分水秀。 沈沅收回目光,抬头看窗外,就见先前看到的那个名叫紫绡的丫鬟正站在院中一株芭蕉后面,觑着眼往屋子里面瞧。接触到沈沅的目光,她赶忙的就转过身进了旁侧的厢房。 沈沅面上神色未变,依然带了两分笑意,看着沈泓说道:“长姐知道你喜欢写字看书,这次从常州回来,就给你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还有两部新书,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就让青荷将东西捧到了沈泓的跟前去。 沈泓见了,立时就伸手接了,面上喜形于色:“谢长姐。” 沈沅见他这样,面上的笑意一时就更深了。 接下来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沈泓说话说的慢,甚简洁。但即便这样,他有时也避免不了有些小结巴。 这若是在以前,沈沅听到他说话结巴就会笑话他。沈泓心中也这样的担心着,所以一张脸通红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沅这次并没有一星半点的要笑话他的意思,反倒是一直面上带着微笑,专注的听着他说话。 沈泓心中渐渐的放松,到后来话也较一开始慢慢的多了起来。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他说,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等到沈泓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就在沈沅跟前说了这么多话的时候,他心中就有几分震惊。 他的这个长姐从没有今儿这样耐心的听他说话的时候,怎么今儿却 他抬眼看着沈沅。 她穿了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玉色的细褶裙。 印象中她最爱的是桃红,柳绿,鹅黄这样娇艳的颜色,什么时候见她穿过这样素净的颜色?而且她整个人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平和恬淡,再不是以往那样骄纵蛮横的感觉。 沈沅见沈泓看着她出神,就微笑着问他:“泓儿这样一直看着长姐做什么?” 沈泓回过神来,对上沈沅带笑的目光,他期期艾艾的回答着:“长姐,变了。” 沈沅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她声音平静的说着:“母亲走了,往后再没有人如以往那样的一心为我们着想,我的性子总归是要变的。” 顿了顿,她又看着沈泓,笑道:“不过长姐还在,长姐往后会好好的守护着你和湘儿的。” 沈泓一开始听她提起母亲,面上的神情也黯淡了下去。这会猛然的听到沈沅说的这句话,他心中震惊,抬头看她。 两人坐的近,看到沈泓这幅震惊的样子,沈沅就倾身过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的说着:“母亲临终前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往后务必要好好的照看着你和湘儿。泓儿,你放心,就算母亲现在不在了,但只要长姐在一日,就必然会护你和湘儿安稳一日。” 沈泓和沈湘不同,他心中还是有她这个长姐的。而且他原就是个敏c感的孩子,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将这些话明明白白的和他说清楚。 沈泓果然感动。他反手紧紧的握住了沈沅的手,眼中含泪。 沈沅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过完年你就十二岁了,这样动不动的就哭可是不成的。” 又拿了手里的手绢给他擦泪。 再坐了一会儿,沈沅就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过两日再来看沈泓。 沈泓听了,也起身站起来,要送她。沈沅伸手止住了他,又状似无意的问着:“我记得以往在你身边伺候的是个名叫观风的小厮,可怎么方才给我开院门的是个叫紫绡的丫鬟?这丫鬟我以往在家中仿似都没有见过,她是谁?再有奉茶的那个小丫鬟,我以往仿似也没有见过。怎么我才离开家一年多,家中竟然新买了这么多的丫鬟么?观风又去了哪里?” 沈泓断断续续的同她说明了原委。沈沅这才晓得,去年观风病了,薛姨娘就说他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沈泓,索性是打发他出去了。随后就挑了紫绡和那个名叫红绫的丫鬟到泽雅轩来伺候沈泓。 沈沅笑着听完了沈泓的话,也并没有说什么,带着采薇转身走了。 不过站在泽雅轩的院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紫绡进去的厢房。 果不其然,就见正趴在窗子后面往外看的人影立时就缩不见了。 沈沅心中冷笑。 这辈子她可由不得薛姨娘再像上辈子那样的故意让人带坏沈泓。这两个名叫紫绡和红绫的丫鬟,是必然不能再留在泽雅轩了。 等沈沅带着青荷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院子里堆了许多的箱笼和桌椅,围屏这些物件。徐妈妈,采薇和青竹正在吩咐着粗使的婆子和丫鬟搬东西的时候手脚要轻些,别碰坏了这些物件。 看到沈沅回来了,徐妈妈赶忙的过来,同她说着:“依着姑娘您的吩咐,昨儿回去我就连夜将夫人的嫁妆好好的清理了一番,刚刚叫了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过去,也是我亲眼看着,让她们将夫人的嫁妆悉数都搬到了您的院子里来。” 外祖父为官清廉,当初母亲出嫁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嫁妆给母亲。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已是极限了,其他的也不过勉强凑了三十二抬。 不过再如何,就算只是一根草,往后她也容不得薛姨娘来沾指半分。 昨晚沈沅已经吩咐过采薇,让她今天叫小丫鬟另打扫收拾出一间空厢房来存放母亲的嫁妆,现在那些丫鬟婆子就正在将母亲的嫁妆往那那间方向里搬。 沈沅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就叫徐妈妈跟她进屋。 等到了东次间,沈沅在临窗木炕上坐了,又叫青荷搬了张圆凳过来给徐妈妈坐,然后她才开口问着沈湘身边那个奶娘的事。 徐妈妈想了想,然后回道:“三姑娘的这个奶娘,老奴记得是夫人怀了三姑娘约莫六个月的时候买来的。当时冯妈妈说家中的丈夫死了,儿子还不上一岁,养活不了,情愿卖身到咱们府中。夫人见她可怜,就花银子买了她。后来生了三姑娘,夫人就让她做了三姑娘的奶娘。” 沈沅想了一会,就问着:“冯妈妈的那个儿子,我记得好像是在大哥身边做了个答应的小厮?” “姑娘您记得不差。”徐妈妈恭敬的回道,“冯妈妈的儿子,小名叫做平安儿,就在大少爷的身边答应着。” 冯妈妈的儿子在薛姨娘儿子手下当差 沈沅沉吟不语。片刻之后她才问道:“徐妈妈,这个冯妈妈,你怎么看?实说。” 她对那个冯妈妈的印象总归是不大好的,不过还是想听一听冯妈妈的意思。 徐妈妈也很痛快,直接说道:“论理,我不该在背后说人闲话。只是这个冯妈妈,早先她刚来咱们府的时候,看着倒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可后来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打扮的就开始乔模乔样的起来,言语之中也有些自恃。只是姑娘您也知道的,夫人生下三姑娘没多长时候,咱们就和那边儿的大老爷分了家,夫人要掌中馈,镇日都忙,也就顾不上看顾三姑娘,倒将三姑娘都交给了冯妈妈带着。是以三姑娘对这冯妈妈是极依赖的,夫人呢,又是个心善的人,对她礼遇有加。但这冯妈妈不知道感恩,倒镇日在府中以三姑娘的奶娘自居,行动就要说人,言语之间又喜欢挑拨生事,极不知高低的一个人,我是早就有些看不惯的了。”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心中就高兴起来,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大家离得近,您若想见他们了,您说一声,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您有什么事,但凭吩咐就是了,老奴无有不从的。” 沈沅就伸手来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慢慢的说道:“嬷嬷您也知道,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三妹妹。只是我这个妹妹,性子也骄纵蛮横的紧,女红针凿也不好。她身边的人也都良莠不齐,保不齐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要教坏她。我的意思,想过几日禀明父亲之后,让嬷嬷您过去教我这妹妹女红针凿,同时也可看着她。有您在我妹妹身边,我是放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前世丈夫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徐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 就算母亲不在了, 她在府中的地位不比以往, 可毕竟认得的人多,想要探听一些事总是要较旁人容易一些的。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 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又忙着描花样子,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宫里来了个小内侍,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 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 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 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 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 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 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 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 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 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 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 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沈沅答应着,态度柔顺的退了下去。 沈承璋的书房外面是一带松墙。绕过了松墙,就是一道南北宽夹道。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永昌世子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 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语气嘲讽的说着:“你还以为你是沈家的大小姐?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也不必对我说了,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妹妹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 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染了一身的病, 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 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 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 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 妾不妾的, 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 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 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 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 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小姐,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小姐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沈澜听了,忙走上前来,伸手就来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泪,似惊似喜的说着:“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晓得,这一年多妹妹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面上带着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澜说的这话的。若沈澜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的想念她,怎么这一年多不见她去一封信给她?又如何不见她在父亲面前求求情儿,早日的接她回京来? 不过沈沅面上依然还是带着笑,还伸手轻拍了拍沈澜的手背,温声的说道:“长姐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澜面上神色微变。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沅?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以往她可是再说不出来的。 不过沈沅这时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小少年看着她走近,有些急促腼腆的对她点了个头,笑了笑,叫道:“长,长姐。” 沈沅的眼泪水忽然就下来了。 她两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这个小少爷的手,看着他,低声的叫了一声:“泓儿。”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沈泓用自己的体己钱,在首饰铺子里精心的挑选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却嫌弃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当着沈泓的面就随手将那支簪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个时候沈泓的面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现在想来,简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儿,”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双手。虽然她眼中还是有泪的,但面上却带了两分笑意,看着他,柔声的说道,“长姐回来了。” 所以她再不会让她唯一的弟弟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悲惨下场。 沈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是极其的震惊。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有点小结巴,性子又有点懦弱,长姐素来便有些瞧不上他,话都很少跟他说,何时曾这样握过他的手,这样温柔的同他说过话? 沈泓一时就有些呐呐的说不上话来。他不晓得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沈沅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刚刚看到沈泓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想必都有些吓到他了吧? 她收回握着沈泓的手,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贞静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生的很清秀。 见沈沅看她,她屈膝行了个礼,叫道:“长姐。” 这是她的四妹沈潇,是父亲身边的卫姨娘生的。可惜的是卫姨娘早些年就得病死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对沈潇颇多照顾,常说她是个温顺的小姑娘,只是性子太懦弱了些。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四妹。 沈溶和沈湘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笑着解释:“你大哥还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那里读书没回来,至于湘姐儿,方才我遣小丫鬟过去问过了,她说身上不大自在,懒怠出门。” 沈沅心中明白,沈湘这哪里是身上不自在,懒怠出门呢 ,她其实就是不想来接她。只怕她心中还是不希望她这个长姐回来的吧? 沈湘心中一直只以为母亲是偏爱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她。而自己上辈子也不喜沈湘总是说话顶撞自己,所以和她也不亲近,今儿她不过来迎自己回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要和沈湘亲近起来那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沈沅明白这事急不来,所以当下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薛姨娘这时候又在一旁笑道:“我前些时候接到信,知道大小姐要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一早儿的就遣人去将您的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大小姐,您现在就回去看看?若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只管告诉我,我立时就让丫鬟给您送过去。” 沈沅的心中刺了一下。 以往母亲在的时候,掌着中馈,她若缺什么,要什么了,还用告诉谁?直接就让丫鬟去拿了。但现在母亲走了,薛姨娘管着这内宅,她缺什么了,倒要先告诉她一声。 沈沅就看着薛姨娘,微笑着说道:“姨娘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这是我的家,我若缺什么了,自然会让丫鬟去拿的。”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沅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绵里藏针了。 不过她随即就又笑着温和的说道:“大小姐您可别多想,我这也是关心大小姐的意思。” 尊卑有别,虽然她现在管着这李府的内宅,但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至多也就只算半个主子罢了。但沈沅却是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面上她不得不对沈沅恭敬。 不过她右手却是用力的捏紧了手里淡碧色的锦帕。 沈沅却没再看她,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色。 约莫快要到申时了。秋冬两季衙门都是申时散值的,父亲现在应该也快要到家了吧? 想到这里,沈沅就吩咐青荷和青竹,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你们将我带回来的箱笼等一应之物先送回漱玉院去。” 青荷青竹等人应了。沈沅就又同采薇和常嬷嬷说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父亲的外书房。” 她记得父亲散值回来总是会先去外书房歇息一会儿的。 薛姨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以往沈沅是最不喜见老爷的,因为老爷见了她总是要训斥她几句,说她不好好的学女红针黹,又要考较她的女德学的如何了,所以沈沅总是想方设法的避免见老爷,可怎么现在她竟然这样主动的要去见老爷? 而且薛姨娘也担心他们父女两个人若见了面,到底是父女情深,到时沈沅哭上一哭,老爷心软了,按沈沅以往的那个骄纵性子,往后不晓得会生出多少事来,总归是很麻烦的。 至好是老爷一直心中厌烦她,再也不见她,这样沈沅就翻不起任何浪来了。 于是薛姨娘就柔声的说道:“大小姐,见老爷的这事,我劝您暂且不要急。那件事还梗在老爷的心中,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有气的。说句不怕大小姐寒心的话,前几日下人先来报信,说您今日坐的船到京,老爷的意思,竟是都不要人去码头接的,让您自个回来。还是我好说歹说的劝了好半日,老爷才松了口,同意遣了人去码头接您。只是我看老爷依然是气愤愤的,您若今儿就去见了老爷,指不定的老爷就会怎么说您呢。还是等过些日子老爷气消了您再去见老爷的好。” 顿了顿,她又笑道:“我这也都是为大小姐您好。我总是不想看到老爷责罚您的。” 沈沅摇了摇头:“这些水匪这样的猖獗,只怕这里的官兵都是管不了的。而且现在外头都是水匪,咱们若出去,总是会撞到几个。只怕没等下船,咱们就会被他们给抓住了,那样反倒危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病故内情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歪了歪头, 对着那个方向笑道:“你来了?” “嗯。”极沙哑粗粝的声音,但她却听出了里面的温柔来, “你怎么没穿鞋?” 沈沅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药物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了, 身体对外界的触感正在慢慢的消失。这样双脚能感觉到微凉舒适木地板的日子只怕不会很长, 所以她很想趁着现在多感受一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抬头笑道:“你教我抚琴吧。” 当初她被人下毒, 醒来之后双眼就已经看不到了。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他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给她知道。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她慢慢的知道他约莫是个武人,嗓子在战场上被浓烟给熏坏了, 所以现在说话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沙哑粗粝。 但这样的一个人, 他却抚的一手缠绵悱恻的好琴音。 沈沅偶然一次听到他抚琴,便央他教她。他倒也没有推辞。 宽厚的大手,掌心中有薄茧和伤痕, 被这样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 沈沅竟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现在, 他的手牵着她的手按在琴面上, 一下下的拨弄着琴弦,悦耳的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的手指尖流淌出来。沈沅觉得她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场面忽变。 她被他抱在怀中,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五脏六腑刀绞一般的痛。 她听到他沉声的在问她:“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 我去给你办。” 她摇了摇头。 她这一生, 骄横任性,不听父母言,一定要嫁给李修源,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恨谁,也不怨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竟然这样的愚笨不堪。 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艰难的扯了下唇角,勉力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出来:“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世,容我再报答吧。” 最后她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仿似听到他沉痛的叹息声,还有他低低的声音在叫着她:“沅沅。”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沈沅忽然就惊醒了过来。 窗子外面的天还是昏黑的,她听得到西北风紧,还有潇潇飒飒的秋雨拍打在船篷上的声音。 船舱里面悄无声息,大丫鬟采薇正睡在舱板上。朦胧中听到沈沅坐起来的声音,她立时就惊醒了,坐起来问道:“姑娘,您醒了?” 沈沅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采薇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点着的蜡烛,回道:“才刚过寅时,姑娘您再睡会儿吧。“ 沈沅点了点头,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梦,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了。躺在床上一面听着外面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船篷的声音,一面想着心事。 若说出来只怕旁人都要当她是妖魔鬼怪的,但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现在,若严格说来,应当算是她的第二世吧。 她是沈家的嫡长女,祖上也曾袭过列侯,但只封袭三世,后人多从科举出身,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 她的父亲便是从科举出身,现已做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而她的外祖父更是做到了左副都御史的位置,然后告老回乡。她还有个在宫里做了贤妃的姨母。 沈沅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自小被母亲捧在手掌心中千娇百惯的长大,原该有个繁花似锦的未来,可一切皆因她心仪上了李修源,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又是写信给他,又是送香囊给他。最后这些事不晓得怎么就被父亲知道了。父亲素来便极看重女子名节的,觉得她这样做丢尽了他的脸面,大怒之下便要送她去庵堂修行。最后还是母亲哭着下跪求了他许久,父亲才同意母亲说的暂且将她送到外祖父家去待一段日子的提议。 次日母亲泪眼婆娑的送她上了到常州的船,细细的嘱咐了她一番。又说等过些日子父亲的气消了,她立时便会遣人接她回来。 那个时候沈沅对此也是丝毫不在意的,只以为不过是到外祖父家去玩些日子就会回来,所以还觉得母亲的那些嘱咐实在是啰嗦的紧。 但她没想到这会是她和母亲见的的最后一面。 她的母亲,对她那样如珠似宝的母亲,在她离开京城的两个月之后竟然就得病身亡了。可恨她先前一些儿都不知道母亲的病情,还几次三番的来信恳求母亲能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纵然是这辈子她重活了一世,可那也是在她到了常州外祖父家,母亲已经死了一个月之后才重活过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始终都没有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沈沅想到这里,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尖上似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子一直在绞动一般,痛的她简直都要透不过气来。 她勉力的定了定神,然后翻过身子侧躺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尤为的清晰。 采薇刚刚才有些睡意,可立时又被惊醒了, “姑娘,”她轻声的叫着沈沅,“您睡了吗?” 沈沅睁开双眼对她笑了笑:“没有。我口有些渴,你倒一杯水来我喝。” 采薇应了一声,忙起身去旁边小方桌上放着的保温茶桶里拿了紫砂提梁壶出来,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了沈沅的跟前来:“姑娘,您喝水。” 沈沅起身坐了起来,右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又将杯子递给了采薇:“明儿还要赶路,你也睡吧。” 船舱里就亮着一盏灯,烛光朦胧,采薇可以看到沈沅好看的杏眼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采薇心里也明白,姑娘是不惯坐船的。而她们自从在常州码头上船之后就已经在船上待了十日了,姑娘自然不会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原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这十日中却不曾听到她抱怨过一句。也不曾见她迁怒于人,如以前那样,心中不快就随意的寻个由头找下人们出气。 姑娘这一年来的变化可真是大。 采薇心中感叹了一下,又忙伸了双手来接杯子,轻声的说道:“这几日都顺风,咱们的船走的快,明儿就该到山东聊城了。等船过了聊城,算算路程,再有五日就该到京城了。” 沈沅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去,阖上了双眼。 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一会儿是父亲厉色痛骂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一会儿是母亲跪伏在地上痛哭着哀求父亲不要送她去庵堂的场面。一会儿是李修源眉眼中满是厌恶的看着她,冷淡的说着,我从来就没有欢喜过你。我欢喜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蓁蓁。一会儿又是她得知弟弟和妹妹噩耗时的震惊,跪地痛哭。 这一夜梦多且沉,沈沅睡的很不好。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 采薇给她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扶她到船头透风。 临近天明的时候她们的船已经到了聊城了。船家隔着门禀报了沈沅,说是床上的米粮菜蔬已用尽了,说不得今儿船就只能在这里暂且停靠半日,他要遣两个水手上岸采买些米粮菜蔬。 沈沅应允了。 她知道聊城这里产的好鸭梨和焦枣,四喜鸭子也是天下闻名的,于是她就让采薇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下船去买一些鸭梨和焦枣,再买上几只四喜鸭子来。 婆子接了银子,恭敬的退了下去。沈沅站在船头,看着她踩着踏板下了船。 岸上倒没有什么人,些微栽了几棵柳树。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那柳叶儿便也半青半黄,看着只蔫蔫儿的,再无夏日的活泼了。倒有一棵大枫树,经霜之后叶子赤红如火。 沈沅在船头站了一会,看到旁侧有个用手帕子搭了头的妇人摇着小船在那里叫卖鲜菱莲藕。她想着常嬷嬷是极喜吃这脆生生的菱角的,便让采薇叫那妇人将小船摇近过来,要买一些鲜菱角。 采薇应了,招手叫那妇人过来,弯腰同她说了要买菱角的事。那妇人极爽利的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放在脚边的秤来秤菱角。 沈沅以往没有见过秤,心中觉得稀奇,便也走近两步过去看。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喊:“船家,船家,请问你这船可是去京城的?” 沈沅就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正站在岸边同船家喊话,而他身旁的那株枫树下则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青绢箭衣,相貌无疑是极俊挺的。但眉眼间却是冷若冰霜,便连他头顶那赤红如火的枫叶都压不住他浑身的那股子冷淡气息。 沈沅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她却是认得的。 李修尧,李家的庶长子,她前世丈夫的兄长。后来一手扶持自己年幼的外甥登上帝位,成为了朝中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外戚。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就劝着:“姑娘,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您再来找老爷?” 常嬷嬷也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您再这样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样呢。” 但沈沅没有动。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父亲来原谅她。 父亲对薛姨娘那样的好。她一个妾室,都能让她管着这沈府内宅的事,可见他心中对她是如何的信任了。而且等过完年开春了,离母亲仙去就一年了,父亲也没必要再为母亲守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大战序幕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 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又忙着描花样子,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 宫里来了个小内侍, 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 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 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 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 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 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 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 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 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 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 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 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眼前的这个丫鬟她是不认识的。但关键是,这丫鬟打扮的这般的妖娆,言语举止看着又那般的轻浮 想起上辈子沈泓被薛姨娘特意授权沈溶和薛玉树引诱的最后成了那个样子,沈沅的面色不由的就冷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这丫鬟的话,就转头看了一眼青荷。 青荷会意,便看着那丫鬟说道:“这是大小姐。你还不快让开,让大小姐进去呢。” 那丫鬟听了,便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但这礼行的也很敷衍,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什么诚心:“奴婢紫绡,见过大小姐。” 沈沅看都没看她,抬脚一径往院子里面走。 沈泓正在西次间的书房,手中拿了一本《礼记》在看。听到外面的声响,他一抬头从半开的窗子里面看到是沈沅来了,赶忙的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东窗事发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不管怎么说,有个在宫中做贤妃的亲戚,于他而言总归是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他很是乐意沈沅能和贤妃多走动走动。 沈沅答应着,态度柔顺的退了下去。 沈承璋的书房外面是一带松墙。绕过了松墙, 就是一道南北宽夹道。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 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 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 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 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 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沈沅就笑道:“这蕙兰的花开的可真好, 香味也清幽。” 父亲是最喜兰花的, 沈澜这样捧着一盆兰花, 又是在这条路上,她自然是要去见父亲了。但沈沅就偏生不问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话。 沈澜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与其自己开口问了,让她心中得意,倒不如让她自己主动来说。 果然,下一刻就见沈澜抿唇笑道:“长姐是知道的, 父亲最喜兰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兰花开花了, 我便总是要拿来给父亲放在书房的。他早晚看着, 心中也高兴。”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我忘了长姐是不知道父亲去年秋天命人给我搭了一间花房的事了,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去常州没多久呢。” 沈澜虽然遵照薛姨娘说的话,面上看着对沈沅亲热,但其实每当面对着沈沅的时候,她心中总归做不到和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温婉亲热,所以说话总要多多少少的带上点旁的意思。 而且,依着她以往对沈沅的了解,知道父亲给她搭建了一间花房,沈沅必定会责怪父亲偏心,立马就会哭着闹着的要父亲给她也搭建一间花房。而且势必要更好才会罢手。到那时,父亲心中必定会厌烦沈沅的。 但没想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沈沅只淡淡的笑了笑:“这事我倒确实是不知的。不过二妹原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父亲早该给你搭建一间花房才是。” 沈澜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来:“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长姐听了我这话,心中还要责怪父亲偏心,只给我搭建花房,没有给长姐也搭建一间呢。若真叫长姐这样的误会了父亲,那可真是我做妹妹的不是了。” 沈沅看着沈澜。 她穿了水蓝色的绸面夹袄,月白色斓边绣兰花的细褶裙,看着实在是淡雅秀美。 不过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澜到底是年纪还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二妹善解人意,说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的极亲热的模样:“二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至亲姐妹,父亲给你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心中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又怎么会吃味?” 又笑道:“这已入了冬,各样花都凋零了,整日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木也看腻了。二妹也知道我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若你那花房里还开了什么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里去。我是最爱粉色茶花的了。” 沈澜没想到沈沅非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开口和她讨要起了茶花来。 但沈沅毕竟是长姐,她说的话沈澜也不好公然拒绝。虽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意的说道:“待会等我回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长姐那里去。” “那我就先谢谢二妹了。”沈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采薇和徐妈妈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过后,采薇回过头看了看,见沈澜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笑着轻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刚刚二姑娘手里的那条藕荷色的手绢都快要被她给拧出水来了,偏偏她面上还得笑着同您说话。奴婢在一旁看着心中可真是觉得解气。”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 徐妈妈这时也说道:“这个二姑娘,说起来也是眼皮子浅。老爷不过是给她搭了一间花房,值得什么呢?而且我还听得说,那个时候还是她那样求着老爷,老爷才同意给她搭建的。可就这点子小事,她就上赶着要在您面前这样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若您刚刚听了她这话,闹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心中岂有个对您不恼的?” 不过徐妈妈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这当会必定早就闹到了老爷的跟前去,但现在她却是一些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说话儿不轻不重的,让二姑娘受了那样一肚子的软气。 心中又感叹着。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现如今这样,心中该有多欣慰。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的说着:“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心中恼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样的冥顽不灵,那样只怕父亲便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受了沈澜一星半点的挑拨便到父亲的跟前哭闹,说他偏心,最后父亲不就是对她烦不胜烦了么?不过现在她再不会那样了,所以沈澜说的这些话,她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游廊下做针线。天气逐日的冷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总要开始筹备起来的。 这样来回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觉得有些乏了,回去之后看了会书,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不晓得是不是今儿见到了李修尧的缘故,沈沅竟然梦到了李修尧。 那个时候李修尧也是刚从山东聊城回京没多久,已经在五军营里任职了,只不过职务并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长子,李修源的母亲是极不待见他的。虽然若真说起来李老爷已经死了,李修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并没有出仕,李家也就只有李修尧一人有官职在身。但一来本朝原就重文轻武,众人多看不起武臣,觉得粗鄙,二来李夫人也自恃有个在宫中做了贵人的女儿,且又有怀了身孕的好消息传来,所以李修尧在她眼中算什么?一天到晚都对他冷声冷气的。于是李修尧并不怎么回李府,惯常只住在军营里。 沈沅那个时候刚嫁到李家没多久,虽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总想着要好好的表现,面上极力的敛下了自己骄纵的性子,学着同人温和的相处。 记得是端午的时候,李修尧回来参加家宴,她在园子的游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见礼,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他一声大伯。但李修尧却并不应答,相反却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实在太冷,纵然只是在梦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就算醒过来了,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着。沈沅定了定神,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些,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一时却睡不着了。耳中听得夜风吹着后廊檐下栽种的一株梧桐的残叶在悉悉索索的响,转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中毒失明之后的那一年。 听得服侍她的丫鬟说,那个小院子里是栽种了一株极粗极高的梧桐树的。但这天下之大,也不晓得那个小院子到底在哪里。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脑中这样胡思乱想着,到最后倒也朦胧睡过去了。一宿再无梦。 次早起来梳洗了,用过了早膳,沈沅就让青荷将她装着各色丝线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让她同青竹一起缠着丝线,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 才描了两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进来通报,说是二姑娘遣了个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过来。 沈沅放下了手里的笔,叫那婆子进来。 是一盆蜀茶。光洁青翠的叶子,粉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 沈沅对着那婆子点了点头:“回去对你们姑娘说一声,就说这茶花我很喜欢。劳她相让了。” 又让采薇拿了三百钱给她。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接了,对着沈沅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走了。 沈沅又看了一眼那盆茶花,随即就低下头去继续描着梅花花样,一面语气淡淡的说着:“将这盆茶花送到常嬷嬷的屋里去。她都病了这几日了,屋子里摆一盆这样娇艳的花,她早晚看着,心情也会好一些。” 常嬷嬷自打到了沈府,次日就病倒了,卧床不起。这几日沈沅一直请了大夫来给她调养,自己也是一日就要去她屋中看几次。 采薇答应了一声,就要掀帘子出去叫人进来搬茶花。但很快的她又回来了,而且面上还满是笑:“姑娘,常嬷嬷的女儿和女婿带着他们的儿子过来了,就在院外求见呢。”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水落石出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毕竟沈沅的母亲已死,虽然沈沅在沈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但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常嬷嬷就这样随同沈沅一起上了到京城的船,不过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以往也不常坐船, 所以上船的头一日便开始晕船, 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 采薇得了沈沅的吩咐,手里提了一架竹木大漆食盒,里面碟子装的是鲜菱, 鸭梨和焦枣。 她推开了门, 走进了舱房里去, 就见常嬷嬷正额头上绑了一条手巾,面色青白的躺在榻上。 听到声音,常嬷嬷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采薇, 她忙用手支撑着榻, 挣扎着要起来。 沈沅刚到常州的时候, 采薇只是她身旁的一个三等丫鬟。可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沈沅身边的大丫鬟死了,随即她就将这采薇提为了大丫鬟,贴身伺候着。 沈沅身边的大丫鬟,那自然是不比旁人的,所以常嬷嬷面上就露了两分笑意出来, 热情的说着:“采薇姑娘来了?快请坐。” 采薇两步走过去, 笑道:“您起来做什么?快歇着。” 她是个温柔和顺, 心地纯良的人,虽然身为沈沅的贴身大丫鬟,但一点都没有仗势欺人的架势。 她扶着常嬷嬷在船板壁上靠了,又细心的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间,然后就示意常嬷嬷看她手里的食盒:“姑娘知道您晕船,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就特地的让人去买了鸭梨和焦枣来。还有这鲜菱,也是姑娘特地买的,让我给您送过来。” 常嬷嬷听了,心中极是感动:“我只不过教了姑娘一年刺绣罢了,原就托她的福,能跟她回京城去,不想姑娘心中还这样的挂念我,我心中实在是感激。” 采薇抿唇轻笑不语,不过她心中其实也是惊诧的。 姑娘原先是那样骄横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关心过人?三姑娘和五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弟弟,可她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对他们不是很上心,但怎么现在对常嬷嬷就这样的好了? 而且方才姑娘还说了那四喜鸭子的味道很好,让她和青荷青竹也切一碟子吃吃,这在以前可是再不会有的事。 论起来,自打知道了夫人的噩耗之后,姑娘的性子好像确实的变得温和了不少。 也是,姑娘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素来最亲夫人,夫人死了,老爷竟然狠心的不让姑娘回去奔丧,姑娘必然很伤心,性子变了也是很正常的。 采薇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同常嬷嬷闲话了几句。随后她起身站起来,笑道:“姑娘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我就先告辞了。嬷嬷您尽管好生的歇着,若有什么事了,让小丫鬟告诉我一声。” 常嬷嬷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说着:“还劳烦姑娘回去之后替我上覆姑娘一声,就说多谢她心中记挂着老奴。” 采薇笑着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等她到了沈沅那里,就见沈沅正手中拿了一只小绷,垂着头在绣花,青荷和青竹站在一旁伺候着。 “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见采薇回来了,沈沅就放下了手里的小绷,抬头问她。 采薇回道:“依照您的吩咐,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她还说让奴婢代她谢过姑娘呢。” 沈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又低下头去接着绣小绷上未完工的一丛兰花。 细碎的日光从不大的船窗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肌肤如初雪一般的白,浑身也皆是平和恬淡的气质。 采薇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似沈沅一直便该是这样的,而以往那个骄纵的沈沅只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罢了。 过后两日船一直顺风,走的也快。不过到了安德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风向也逆了,竟然是顶头风。前头又港汊密布,暗礁甚多,船家过来禀告了,说今儿只怕是开不了船了,只能暂且停在这里,等雨停了,风向转了再走。 沈沅应了。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随后就出了太阳。 沈沅伏在船窗上,看远处夕阳落了下去。岸上的树,水面上都是夕照,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了。 眼角余光忽然又看到船尾正站了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背着双手在看着前面滔滔的江面。江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腰带,器宇不凡。 是李修尧。 沈沅立时就离开船窗,走到桌旁的圆凳上坐了,伸手拿了一卷书看。 她包的这船甚大。那日让李修尧和他的随从上船之后,她就让船家安排他们在后舱歇了,她和她的随从自歇在前舱和中舱,这两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面都没有照过一次。 沈沅觉得这样就很好。这辈子她原就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李家人,更何况她晓得李修尧往后还会是那样阴狠的一个权臣,至好往后永不再见才好。 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山去。今儿却是十五满月之夜,空中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岸边烟雾笼纱,景致极好。 采薇将小方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又罩上了灯罩。一抬头见沈沅还坐在船窗前面看月,就走到一旁的衣架边拿了披风,走过去披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夜里风大,水汽又重,您还是坐过来些,小心着了凉。”她柔声的劝着沈沅。 沈沅还在望着外面的水光月色,只觉心中极是安宁平和。 上辈子她原是那样浮躁的一个性子,到后来中毒失明了,心却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不过许是后来跟随那个人学了抚琴之后,她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来吧? 想到那个人,她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唇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可惜,到死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沅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她回过头来,吩咐采薇:“你去点一炉香来。” 采薇应了,走去拿了一只小小的三足错银绘西番莲花纹的铜炉来,又拿了一小块梅花香饼来焚了,立时满舱房中便有了一股子纯清幽远的淡淡香味。 沈沅则是自行去拿了自己的琴囊来,解开了,里面是一把蕉叶式样的瑶琴。 舱房中是没有琴桌的,沈沅索性让采薇拿了一只蒲团来,面向船窗席地而坐,将琴放在双膝上,微垂着头,素白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弄着琴弦。 以往母亲也特地的请人教过她抚琴,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沉不下心来,学了好几年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学会,反倒还要抱怨自己的手指被冰冷的琴弦割痛了。但在自己中毒失明的那一年中,她在那个人的教导之下却是慢慢的学会了抚琴。 学琴这样的事自然是极苦的,她娇嫩的手指间慢慢的被磨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出来。但是她那个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自己慢慢原本枯竭的心里慢慢的充盈了起来。 在常州外祖父家的这一年,她每日也都要练习一会儿抚琴。 她不晓得那个人生的什么样,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是无从去找他的。可她总是不想忘了那个人和她之间仅有的这一点联系。所以她无事的时候就会抚琴,想着或许有一日那个人恰巧听到了她抚琴,听到了与他相似的琴音过来询问,到时她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琴音袅袅,在这寂静安宁的夜里慢慢的响起。 一舱之隔,李修尧正站在船尾抬头看月。忽然听到这琴音,他心中惊诧,忍不住的就回头往中舱的方向看了一眼。 齐明垂手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听到这忽然而起的琴音也吓了一跳,忍不住的也回头望了一眼。 随后他收回目光来,看着站在他前面的李修尧,说道:“若非公子您正站在小的面前,小的简直都要怀疑这是您在抚琴了。这首《平沙落雁》是您往日最爱弹的曲子,而且怎么这琴音竟然跟您是这样的像?” 不过李修尧的嫡母很是不喜他这个庶长子,都懒得照看她,所以就直接将他扔给他的生母照看。但这样也好,到底是母子两个在一块儿了。而李修尧与他生母相守的那些年中也学会了琴棋书画。不过等他生母死后他就从了武,旁人只说他是个粗鄙的武人,再不晓得他其实也是精通琴棋书画这些风雅的事的。也就他贴身的随从齐明晓得这些而已。 当下李修尧听了齐明说的这句话,面上神情未变,只是淡淡的说道:“这天底下琴音相似的有许多,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诧异的,因为刚刚他听到了一处滑音。 这首曲子这个节点原是没有滑音的,是他自己擅自加了进去。这个人琴音与他相似也便罢了,可怎么这处滑音的地方也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功劳报了上去,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掌家之权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十月底的京城已经很冷了, 薛姨娘穿着淡紫撒花缎面的对襟褙子,米白偏襟对眉立领袄子, 丁香色的马面裙, 容颜清丽秀雅, 举止温柔可亲。 其实沈沅上辈子未出嫁前一直都觉得薛姨娘是个很好的人。因为薛姨娘对着她的时候从来都是面带笑意,说话柔和, 春风化雨一般,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熨帖到她,让她高兴起来。 不过后来她嫁到了李家,四年之后父亲死了,她回来奔丧, 薛姨娘遣人将她拦在了外面, 不让她进门。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 语气嘲讽的说着:“你还以为你是沈家的大小姐?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也不必对我说了,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 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妹妹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 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 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 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妾不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小姐,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小姐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沈澜听了,忙走上前来,伸手就来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泪,似惊似喜的说着:“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晓得,这一年多妹妹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面上带着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澜说的这话的。若沈澜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的想念她,怎么这一年多不见她去一封信给她?又如何不见她在父亲面前求求情儿,早日的接她回京来? 不过沈沅面上依然还是带着笑,还伸手轻拍了拍沈澜的手背,温声的说道:“长姐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澜面上神色微变。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沅?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以往她可是再说不出来的。 不过沈沅这时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小少年看着她走近,有些急促腼腆的对她点了个头,笑了笑,叫道:“长,长姐。” 沈沅的眼泪水忽然就下来了。 她两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这个小少爷的手,看着他,低声的叫了一声:“泓儿。”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沈泓用自己的体己钱,在首饰铺子里精心的挑选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却嫌弃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当着沈泓的面就随手将那支簪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个时候沈泓的面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现在想来,简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儿,”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双手。虽然她眼中还是有泪的,但面上却带了两分笑意,看着他,柔声的说道,“长姐回来了。” 所以她再不会让她唯一的弟弟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悲惨下场。 沈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是极其的震惊。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有点小结巴,性子又有点懦弱,长姐素来便有些瞧不上他,话都很少跟他说,何时曾这样握过他的手,这样温柔的同他说过话? 沈泓一时就有些呐呐的说不上话来。他不晓得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沈沅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刚刚看到沈泓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想必都有些吓到他了吧? 她收回握着沈泓的手,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贞静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生的很清秀。 见沈沅看她,她屈膝行了个礼,叫道:“长姐。” 这是她的四妹沈潇,是父亲身边的卫姨娘生的。可惜的是卫姨娘早些年就得病死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对沈潇颇多照顾,常说她是个温顺的小姑娘,只是性子太懦弱了些。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四妹。 沈溶和沈湘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笑着解释:“你大哥还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那里读书没回来,至于湘姐儿,方才我遣小丫鬟过去问过了,她说身上不大自在,懒怠出门。” 沈沅心中明白,沈湘这哪里是身上不自在,懒怠出门呢 ,她其实就是不想来接她。只怕她心中还是不希望她这个长姐回来的吧? 沈湘心中一直只以为母亲是偏爱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她。而自己上辈子也不喜沈湘总是说话顶撞自己,所以和她也不亲近,今儿她不过来迎自己回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要和沈湘亲近起来那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沈沅明白这事急不来,所以当下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薛姨娘这时候又在一旁笑道:“我前些时候接到信,知道大小姐要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一早儿的就遣人去将您的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大小姐,您现在就回去看看?若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只管告诉我,我立时就让丫鬟给您送过去。” 沈沅的心中刺了一下。 以往母亲在的时候,掌着中馈,她若缺什么,要什么了,还用告诉谁?直接就让丫鬟去拿了。但现在母亲走了,薛姨娘管着这内宅,她缺什么了,倒要先告诉她一声。 沈沅就看着薛姨娘,微笑着说道:“姨娘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这是我的家,我若缺什么了,自然会让丫鬟去拿的。”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沅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绵里藏针了。 不过她随即就又笑着温和的说道:“大小姐您可别多想,我这也是关心大小姐的意思。” 尊卑有别,虽然她现在管着这李府的内宅,但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至多也就只算半个主子罢了。但沈沅却是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面上她不得不对沈沅恭敬。 不过她右手却是用力的捏紧了手里淡碧色的锦帕。 沈沅却没再看她,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色。 约莫快要到申时了。秋冬两季衙门都是申时散值的,父亲现在应该也快要到家了吧? 想到这里,沈沅就吩咐青荷和青竹,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你们将我带回来的箱笼等一应之物先送回漱玉院去。” 青荷青竹等人应了。沈沅就又同采薇和常嬷嬷说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父亲的外书房。” 她记得父亲散值回来总是会先去外书房歇息一会儿的。 薛姨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以往沈沅是最不喜见老爷的,因为老爷见了她总是要训斥她几句,说她不好好的学女红针黹,又要考较她的女德学的如何了,所以沈沅总是想方设法的避免见老爷,可怎么现在她竟然这样主动的要去见老爷? 而且薛姨娘也担心他们父女两个人若见了面,到底是父女情深,到时沈沅哭上一哭,老爷心软了,按沈沅以往的那个骄纵性子,往后不晓得会生出多少事来,总归是很麻烦的。 至好是老爷一直心中厌烦她,再也不见她,这样沈沅就翻不起任何浪来了。 于是薛姨娘就柔声的说道:“大小姐,见老爷的这事,我劝您暂且不要急。那件事还梗在老爷的心中,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有气的。说句不怕大小姐寒心的话,前几日下人先来报信,说您今日坐的船到京,老爷的意思,竟是都不要人去码头接的,让您自个回来。还是我好说歹说的劝了好半日,老爷才松了口,同意遣了人去码头接您。只是我看老爷依然是气愤愤的,您若今儿就去见了老爷,指不定的老爷就会怎么说您呢。还是等过些日子老爷气消了您再去见老爷的好。” 顿了顿,她又笑道:“我这也都是为大小姐您好。我总是不想看到老爷责罚您的。” 船家看了沈沅的方向一眼,然后对那人摇了摇手:“我这船已经让人整个的都包了,不好再搭人的,小哥还是去别处再问问吧。”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现在又快到冬日了,江上风大,就更少了,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收买眼线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死了一次,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 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 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 她就转过身, 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 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也跟随大小姐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 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 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 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 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 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小姐。”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小姐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小姐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小姐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小姐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沈承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就听得小厮在不安的说着:“老爷,大小姐跪在院子里呢。任凭小的们怎么劝,大小姐都只跪在那里不走的。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徐妈妈说到这里,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妹妹。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库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反间之计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难不成父亲就由着薛姨娘这样遣散母亲身边的丫鬟不成?”沈沅捏着手心, 慢慢的问着。 徐妈妈看了她一眼, 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出来姑娘您也别多心。那时候夫人病了,收到了姑娘您遣人送过来的一封信,夫人看了信,心疼您, 哭了好半日。可后来不晓得这封信怎么就到了薛姨娘的手中, 薛姨娘拿着这封信去见了老爷。想必她同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当时暴跳如雷, 拿着那封信就气冲冲的来了听雪居, 斥责夫人教的好女儿,然后就拂袖而去。过后没两日老爷又说夫人现在病着, 没精力管着内宅里的事,就让薛姨娘来管。夫人听了, 气的病情当时就加重了。过后不到半个月, 夫人就去了。” 徐妈妈说到这里,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 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 还有一份信, 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 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 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 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 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妹妹。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库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 母亲 沈沅将这封信紧紧的抵在自己胸口,垂着头,泪流满面。 徐妈妈还在一旁轻声的说着:“夫人担心自己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会被人惦记上,所以临终的时候就特地的吩咐了老奴,让老奴一定要好生的守着,等姑娘您回来了,就亲手交到姑娘您的手上。便是姑娘您院里的这些东西,夫人也怕您不在这里的时候别人偷着拿了,也特地的遣了人守着您这里。只是老奴无用的很,夫人嫁妆里的庄子和铺子这些,夫人走后,薛姨娘说三姑娘还不到十四岁,如何会管那些?更没有个让我这个老婆子代管的理。也不能全权交给底下的那些管事让他们管着的道理,指不定他们就要趁机中饱私囊的。所以薛姨娘就回明了老爷,老爷就让薛姨娘暂且先管着这事,说等姑娘您和三姑娘出阁的时候,还有五少爷大了,再分别的将夫人的这些个庄子和铺子交由你们自己管着。老奴整日的在府中出不去,也不晓得夫人的那些庄子和铺子现在到底如何了。” 沈沅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的,薛姨娘的娘家穷困,以往没少受过银钱上的苦,所以便导致薛姨娘心中将银钱看的极重。让她管着母亲嫁妆里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就如同让一只老鼠守着米仓一般,监守自盗是肯定会有的。 但若是这会子贸然的就去父亲那里说要自己接手管着母亲嫁妆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师出无名不说,只怕到时薛姨娘从中一挑拨,她反倒不讨好了。所以这事暂且也只能慢慢的来。 随后沈沅又和徐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上床歇息了。 只是从常州回来,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水路,在猛然的睡在床上,恍惚间依然还在船上一般,身子还在不住的摇晃着。而且刚刚才听徐妈妈说起母亲的那许多事,如何还能睡得着?丑时一刻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次日她醒的极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头顶雪青色的素绸帐子。再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前面不远处立着的紫檀木架绣芍药蝴蝶的白纱隔断屏风。 沈沅记得这架屏风还是母亲亲手绣了给她的。那个时候母亲还笑着同她说:“我的沅沅生的和芍药一般的娇美动人,将来必然能嫁一个好女婿的。” 言犹在耳,但母亲现在却不在了。 沈沅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开口叫采薇。 昨儿晚上是采薇当值,就睡在外面的床房里。朦胧中听到沈沅的声音,采薇忙起身爬了起来,快速的穿好了衣裙,绕过屏风来问着:“姑娘,您醒了?” 沈沅嗯了一声,采薇退出去开门叫青荷和青竹打水进来服侍沈沅洗漱。 等沈沅洗漱好了,采薇又问道:“姑娘,您今儿要穿什么衣裙?” 沈沅以往的衣裙都是颜色极娇嫩鲜艳的,现在为母守制期间自然是不能穿。倒是在常州外祖父家做了好几身素净颜色的衣裙。 沈沅看了一眼衣柜里面摆放的衣裙,随后就道:“就那件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和那件玉色的裙子罢。” 采薇应了一声,快手快脚的将这套衣裙从衣柜里拿了出来,服侍沈沅穿了。又给她梳了发髻,首饰也都是素净的银器。 等穿戴好了,吩咐青荷和青竹留下看院子之后,沈沅就带着采薇出门去给父亲请安。 沈承璋身上穿着黛色的夹袄,正在薛姨娘的服侍下进早膳。 看到沈沅过来,沈承璋就和善的问她:“你舟车劳顿,昨儿才刚到家,怎么不多歇会儿,起的这样的早?” 沈沅站着温顺的笑道:“女儿一年多未给父亲请过安了,今儿说什么也要早起过来给您请安的。” 以往沈沅不耐烦天天听沈承璋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十天半月的才去给沈承璋请一次安也是常事,还都是母亲催逼着才去。这会子倒这样早的主动就过来请安来了,沈承璋见了,心中也觉欣慰。 他就问沈沅:“可曾进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摇了摇头:“知道父亲待会儿还要去上早朝,我一起来就赶着过来请安了,倒还没有来得及用早膳。” “既是没用,那就过来坐着同我一起用早膳。”沈承璋说着,又感叹的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们父女两个倒许久没有坐在一起用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应了,走到了沈承璋身边的椅中坐了下来。 薛姨娘站在一旁听着沈承璋和沈沅说话,只觉心中震惊。 昨儿晚上沈沅和沈承璋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小厮丫鬟在一旁伺候着,所以薛姨娘只知道沈承璋和沈沅父女两个已经和好了,但不知道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竟然是这样的和善。 看着倒是父女情深的感人画面。 薛姨娘心中微微不安,不过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说道:“大小姐在常州一年多,老爷虽然口头不说,但妾身晓得老爷心中是很挂念大小姐的。” 又接过了一旁丫鬟递过来的一副碗筷,亲手摆在了沈沅的面前。 薛姨娘是妾,沈沅却是嫡女,这身份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沈沅能坐在桌旁同沈承璋一起用膳,薛姨娘却只能站在一旁伺候。 不过薛姨娘到底是父亲心尖上的人,表面上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所以沈沅就对着薛姨娘微微的点了点头:“劳烦姨娘了。” “大小姐客气了。”薛姨娘笑着回答,不过心中却越发的心惊了。 沈沅什么时候这样的和善知礼了?瞧着就是个言谈举止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可她以往分明就是那样骄纵的一个性子。 沈承璋看到沈沅这样的和善知礼,他心中也高兴。 父女两个人一块儿用了早膳。 薛姨娘接过了丫鬟手中捧着的绯色公服,亲自给沈承璋穿上。 沈承璋一面伸展着双臂,任由薛姨娘给她穿着公服,一面同沈沅说着话:“你一年多不在家,家里的兄弟姐妹难免也有些疏远了。现下你回来了,就该和他们多走动走动才是。” 沈沅站在一旁,敛眉垂眸,温顺的答应着。 薛姨娘这时就在一旁笑道:“知道昨儿大小姐回来,我一早就已经领着各位姑娘少爷在二门迎接大小姐了。旁人也罢了,倒是澜姐儿,这一年多说起大小姐来她就要哭的,说心中极是思念长姐,好几次都说要来求您接大小姐回来呢。这不,昨儿澜姐儿一见到大小姐,立时就激动的哭了,拉着大小姐的手一直叫长姐。” 沈承璋听了就点头,面上也有笑意:“她们姊妹感情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在旁边看着心中也高兴。” 沈沅面上一直带着笑意,不过心中却在冷笑。 薛姨娘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今儿她可算是领教了。 不过口中却是柔声的在说着:“我这一年多虽在外祖父家,但心中也是极想念父亲,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的。” 又笑着说道:“这次我回来还带了一些常州的土仪回来。东西虽不值当什么,但也是我的一片心。待会儿就送到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那里去,姨娘可别嫌弃才是。” 薛姨娘忙笑道:“大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这里就先谢过了。” 沈承璋看着她们这样的和睦,心中自然高兴。 薛姨娘这时又在衣架上拿了沈承璋日常穿的月白色披风要给他披上,但却被沈承璋给伸手阻止了:“今儿我不穿这件披风。” 又吩咐一旁站着的丫鬟:“将昨儿晚上大小姐给我的那件玄青色的披风拿过来。”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怔。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挑拨离间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点了点头, 就和常嬷嬷站在院子里。 常嬷嬷这些日子一直晕船,今儿回来之后也没歇过片刻, 一直陪着她在父亲的外书房。这时沈沅眼见常嬷嬷面上的疲惫之色, 就歉意的同她说着:“劳烦嬷嬷了。您现在还是赶紧去歇着吧。” 常嬷嬷却摇头:“老奴不累。再陪姑娘一会儿。”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 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 心中就高兴起来,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 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 大家离得近, 您若想见他们了, 您说一声,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 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 “您有什么事,但凭吩咐就是了, 老奴无有不从的。” 沈沅就伸手来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慢慢的说道:“嬷嬷您也知道, 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三妹妹。只是我这个妹妹, 性子也骄纵蛮横的紧, 女红针凿也不好。她身边的人也都良莠不齐, 保不齐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要教坏她。我的意思,想过几日禀明父亲之后,让嬷嬷您过去教我这妹妹女红针凿,同时也可看着她。有您在我妹妹身边,我是放心的。” 在常州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去和外祖父请求要常嬷嬷随她一同回京来。 薛姨娘管了一年多的沈府内宅,不消说这沈府里的许多人都听从于她的,也有许多她的眼线。而自己刚回来,身边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常嬷嬷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她还感慨着:“姑娘您的这番苦心,还希望三姑娘心中能明白。”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沈湘素来不喜她,想要改变沈湘对她的态度哪里会那么容易呢?不过她总是要去尽量尝试的。 这时又见采薇过来,说着:“姑娘,屋子里的气味都散尽了,您请进来吧。” 沈沅就和常嬷嬷一同走到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几盏灯笼亮着,倒也照的各处明亮。就见里面堆了许多的箱柜,还有桌椅围屏之类。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尘,看来这一年中都无人打扫。 沈沅让青荷和青竹将那些箱柜都开了,见里面放的都是些书画瓷器,绸缎皮货,宝石珍珠之类。 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多的好东西。而且薛姨娘那样贪财的一个人,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中,就没有打过她这些东西的主意? 沈沅且不去想这些,而是让采薇拿了些素净的花瓶瓷器,厚重的青铜器之类的去将屋内那些金光闪闪的陈设全都换了下来。又让青荷和青竹从柜子里拿了玉色的帐幔窗纱替换了屋子里现在的桃红色帐幔窗纱。至于帐子就用雪青色的绸帐子,倒也素净。 又让青荷去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进来,帮着一起换帐幔窗纱之类。 青荷答应着去了。沈沅就看着青竹关上了库房的门,又转头同采薇说着:“刚刚我看着柜子里放的那些绸缎皮货都很有些时候了,这几日若天气好就拿出来晒晒。天冷了,我要给老爷和三妹五弟各做件冬衣。再有库房里的这些东西,这两日你和青荷青竹辛苦些,仔细的清点一下,都登记在册,拿来给我看。” 采薇一一的应了下来,又去看着丫鬟婆子换帐幔窗纱之类。 一时又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有人送晚膳来了。 来送晚膳的婆子态度极恭敬,对着沈沅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叫着。沈沅知道这是因为先前沈承璋特意吩咐下的让厨房给她做些丰盛的菜色,这府里的下人谁一双眼不是雪亮的?立时就晓得沈承璋对她的态度如何,所以自然就不敢怠慢她了。 说到底,不论是谁,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还是要看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沈沅还是让采薇给了这婆子几百个钱买酒吃。这婆子接了钱,对沈沅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沈沅微笑。 以往她在府中的名声并不好,其中自然不乏她自己的缘故,但想必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往后她倒要好好的改变一下了。 只是换换帐幔和帐子之类的倒也快。等都换好了,沈沅也让采薇给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每个人几百钱。 说起来也只是些小恩小惠罢了,但每个人接了钱都喜气洋洋的,对着沈沅谢了又谢。 沈沅心中就想着,想以往她给了沈澜多少好东西,但到最后沈澜也就是个白眼狼而已,还要心里恨她。还不如将这些东西都给这些人呢,至少还能落得一声谢谢。 沈沅一面想着自己以前的那些愚笨,一面慢慢的吃着饭菜。 既是沈承璋吩咐下去的,厨房里的人自然不敢不听。送来的都是些极丰盛的菜色,但沈沅却不大吃得下。 她只吃了几筷子杏仁豆腐,又吃了两勺子炖鸽蛋,又略略的吃了几口饭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青荷和青竹早先已经用过饭了,这时就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不吃了,青荷忙捧了茶水来给她漱口,青竹则是忙着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一时外面又有小丫鬟通报了进来,说是徐妈妈来了,想要见姑娘。 沈沅听了,赶忙的就道:“快叫她进来。” 徐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从陈家一直跟了过来的。极忠心的一个人,也极得母亲信任。 小丫鬟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穿藏青色夹袄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沈沅,徐妈妈就跪了下去,哭着叫了一声:“姑娘。” 又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沈沅眼眶也开始发热。 她起身从炕上站了起来,亲自弯腰扶了徐妈妈起来,眼中落下泪来:“徐妈妈,您快别这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那就是我的长辈。还要多谢您一直尽心的照看着母亲。” “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姑娘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沈沅让青荷端了圆凳过来,请徐妈妈坐下。徐妈妈再三推辞,最后却不过沈沅的意思,就侧身在圆凳上坐了。 沈沅也落了坐,让小丫鬟上了茶上来,问着母亲得病时的一些事,请的又是哪位医生,吃的是什么药,后来又是如何病故之类的话。 徐妈妈都细细的说了:“姑娘您是知道的,夫人素来就有哮喘的毛病,胎里带来的,这也是没奈何的事,一到春秋这样的时节就容易发作。只是这么些年吃了周大夫的药,又精心的调养着,总是不见猫狗这些有毛的东西,夫人的这哮喘病也渐渐的好了,连着两年都没有发作了。只是去岁秋季上,夫人的这哮喘病忽然就发作了,吃着周大夫开的那些药也不见好,还一日的重似一日。” 沈沅听到这里,就蹙了眉头,问着:“当时徐妈妈可查过母亲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徐妈妈看了沈沅一眼。沈沅直觉这里面必然有蹊跷,忙说道:“母亲素来最疼爱我,您是知道的,她病故了,我剜心掏肺一样的痛。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您尽管说出来。徐妈妈,您还不信我么?” 徐妈妈面上的神色有些踌躇,不过最后还是轻声的说道:“这事其实也是老奴私下的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姑娘您暂且先听着。” “徐妈妈,我明白。”沈沅正色的点了点头,心跳却渐渐的快了起来。 若母亲的死是有隐情的 沈沅猛然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徐妈妈这时就在慢慢的说着:“那时候夫人忽然犯病了,老奴心中也觉得诧异,就和夫人身边的红薇c翠薇两位姑娘细细的将屋内院中都查看了一遍,结果竟然在夫人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只猫。也不晓得那畜生到底在夫人的床底下待了多长时候了。不过老奴让小丫鬟趴下去细看的时候,她说床底下还有吃剩下的一截鱼尾。倒像是有人会时常往床底下放这些吃的,窝盘住了那只猫不走一般。” 沈沅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母亲的哮喘是见不得猫狗之类的,所以母亲住的听雪居里从来不养任何宠物,且看的也紧,从不许野猫野狗的进去的。但怎么就有一只猫在她的床底下,而且还不晓得到底待了有多长时候? 若说这只猫是自己走去的,而不是有人故意的放在那的,谁信? 而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将这只猫放到了母亲的床底下,必然是母亲院子里的人,只怕还是能随意进出屋子的人。 听雪居里的丫鬟婆子虽多,但一般粗使的丫鬟婆子是不能随意的进出母亲的卧房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沈沅就问道:“以往伺候母亲的那些丫鬟在哪里?徐妈妈,您叫她们过来见我。” 等见了,仔细的审问一番,总归是能审问出一些端倪来的。 但徐妈妈听了,却是为难的说道:“自夫人病故后不久,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就都被薛姨娘给分散了。大丫鬟红薇和翠薇,还有二等丫鬟玉茗和玉簪,都被嫁到了极远的地方去。至于那些小丫鬟,也都被打发到外院去做粗活了,只有老奴一个人还守着夫人的听雪居。不过这几日我听得人说薛姨娘也想要打发我走呢。只是那个时候夫人是交代了老奴一些事要告诉姑娘的,所幸您现在回来了,不然若再迟得些日子,只怕老奴都要见不到您,也要误了夫人交代给老奴的事了。”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续弦之事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船家看了沈沅的方向一眼,然后对那人摇了摇手:“我这船已经让人整个的都包了,不好再搭人的, 小哥还是去别处再问问吧。”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 现在又快到冬日了, 江上风大,就更少了, 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 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 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 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 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 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 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只要他让我们上船,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 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 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 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功劳报了上去,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小船上的人这时正看着钉在船头上的那支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怎么这船上还有个会武的?大当家的,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 那个大当家的却是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看着前方的李修尧,眼中闪过一丝戾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船上有个会武的又怎么样?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他不成?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剁成肉酱了。继续往前划,不要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新年除夕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沈承璋见她这个样子, 面上也有些动容。 而最主要的是,沈沅性子倔强,以往都是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肯低头认错。但现在她却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而且还说着她知错了,求着他的原谅。 这还是沈承璋第一次听到沈沅主动认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总归是会心中触动更大。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 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 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 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 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他心中也痛心,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 当然,不守制也不成。陈静素的父亲虽然告老归乡了,但朝中还有许多的门人和学生在。而且陈静素的长姐还是皇帝的贤妃, 他是不敢得罪陈家的。 听到沈承璋说起那封信, 沈沅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上辈子她到了外祖父家之后, 心中对沈承璋将她遣送到外祖父家还是有怨气的。而且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放得下李修源?所以就写了封信给母亲, 抱怨了父亲两句,又让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婚事。 但这样的一封信,父亲如何会知道?沈沅是敢确信母亲绝不会主动将这封信给父亲看的,除非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特地的拿去给父亲看,好让父亲心中越发的恼她。 这个人,只怕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姨娘或是沈澜。自然其他人也有可能,毕竟上辈子她确实很不会做人,得罪的人不少。 沈沅就哭道:“这封信是女儿在刚离开京城的那日在船上写的。不瞒父亲,当时女儿心中确实是有些怨恨父亲的,觉得您心中一点儿都不疼惜我,竟然狠心的要将女儿送到外祖父家去。这一去,女儿可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您呢?至于说李修源的事,那时候刚离开京城,女儿心中是有些放不下他。不过等到了外祖父家,女儿反思了好几日,就晓得这事是我大大的做差了。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轮得到我自作主张呢?为了惩罚,也为了告诫自己,所以女儿过后每日都要抄写《女德》c《女诫》之类,还很用心的跟着常嬷嬷学女红针凿。” 自然上辈子就算她到了外祖父家也压根就没有反思过自己,整日的只想着如何能早日回京城,又如何才能嫁给李修源。后来母亲死了的消息传来,她心中悲痛不已,竟然昏厥。那时候母亲临死前又遣人送了一封书信给外祖父,请他关照自己的三个儿女。又说了沈沅和李修源的事,请他促成。外祖父问了她的意思,然后就去信同父亲说了这事,父亲不得不同意。随后外祖父又请了昔日自己的下属,现如今已做到了右都御史的陈大人出面做媒,竟然就将她和李修源的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李家祖上虽然也出过文华殿大学士,还出过尚书这样的高官,李修源的父亲也做到了翰林院学士的位置,但不幸前几年亡故了,所以李家现在在京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实在一般。右都御史亲自出面做媒,而沈沅的父亲又是太常寺少卿,又有着那样的一个外祖父,还有个在宫里做贤妃的姨母,怎么看都是李家高攀了。 所以李修源的母亲当时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而沈沅随后也一直在外祖父家住着,直至为母亲守完一年孝,她才回了京,在家中待了不到半个月就嫁到了李府去。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沈沅心中只觉感慨不已。 她还记得她这辈子重生过后两日,外祖父让人叫了她到他的书房去。 外祖父一生养育了一儿两女,不幸早年外祖母亡故,其后又是儿子亡故,只遗留下一个孙子。两个女儿,现在又亡故了一个,他老人家的心中自然是悲痛的。 沈沅见到外祖父的时候,就觉得这短短的一两日间他仿似就苍老了不少。 外祖父见她去,就同她说着:“你母亲故去之前,给我来了一封信,我也是昨儿才收到。” 外祖父说到这里就叹气:“你母亲在信中说,若你心中还念着那李修源,一定非他不嫁,她便让我竭力促成此事。我现在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事,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那李修源?” 沈沅自然是不想的。 上辈子等嫁给了李修源她才知道,原来李修源心中一直喜欢的是他老师的女儿谢蓁蓁。她那样一嫁,就生生的拆散了他们两个人,而自己最后也那样的不得善终。 她谢了外祖父的好意,坚定的回绝了这事。外祖父随后便也不再提起这事,不过现在父亲倒又重提起了这事。 很显然是之前有人一直不停的在父亲面前说起这事,让父亲心中越来越恼她的吧?因着这一年之中她是会经常的遣人送了自己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以及佛经给父亲,以此表明自己已经真心知错。还不时的就会做一些诸如绫袜,护膝之类的遣人给父亲送过来。 自然一开始她的女红针凿是很差的,跟随着常嬷嬷学了之后才慢慢的好了起来。不过她觉得就算自己一开始做的女红针凿再差,那也应该遣人将自己做的东西送给父亲。其后她的女红针凿慢慢的好了,那就更应该将自己做的那些东西送给父亲。 虽然她做的都是些小东小西,但一来这样可以表明她这个做女儿的心中是时时有沈承璋这个做父亲的,而且还关心着他的冷暖。而这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这样做,就相当于在给父亲看她每日的进步一样。 她静下心来,会看以往她最不屑于看的那些有关女子三从四德的书,她会诚心的为母亲祈福,每日手抄佛经,她还学会了女红针凿。这些,都是她在向沈承璋表明自己已经知错的态度。 有的时候,实际行动可比说什么要有震撼力的多。 而果然,父亲见了她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和佛经,接了她亲手做的那些绫袜,护膝之类,竟然难得的给她回了一封信。虽然信里面的措辞依然还是很严厉的,但这已经是个好现象了。 只可惜这一封信后父亲却再无书信到。沈沅猜测应当是有人发现了父亲给她写信,随后就又说了什么话让父亲接着恼她,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沅这辈子会提前回京城来的缘故。 上辈子她可是直等母亲的孝期过了才从常州回京城的。 只不过没想到这提前回来,竟然会在途中遇到了李修尧。也不晓得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沅将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念头摒弃掉,随后就又哭着说道:“父亲,女儿到底有没有知错,有没有改,这一年中我遣人给您送了我抄写的那些《女德》c《女诫》和佛经,还有那些女红针黹,女儿就不信父亲您心中不知。” 沈沅是晓得沈承璋虽然面上严肃刻板,但其实也是个耳根子软,主见少的人。经常旁人在他面前说个几句话立时就会改变心意。 而果然,当下沈承璋见沈沅哭的这般泪痕满面,又口中说着这些话,他心中刚刚才起的火气立时就又消散了。 毕竟沈沅这一年的时间不在他面前,纵然是先前心中再恼,可到底都过去了一年,先前再大的火气这会子也慢慢的消散掉了。而且这一年中沈沅遣人给他送来的那些东西,确实是让他看到了沈沅的进步。 沈承璋就弯腰,伸手扶了沈沅起来:“你若真的知道错了,且往后还能改一改你原先的那骄纵脾气,父亲心中自然不会再怪你。” “谢谢父亲。”沈沅一面哽咽着,一面就屈膝给沈承璋行了个礼。 上辈子她就是个受了再大委屈,但都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会落一滴泪的人,而沈澜却是个会哭的。哪怕就是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她也要哭的梨花带雨,仿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但沈承璋就吃这一套,哪次不护着沈澜? 只是落几滴眼泪水,做做悲伤的样子而已,谁还不会呢?沈沅心中冷冷的想着,她也会。 沈承璋果然是一见人哭心就软的。当下他对着沈沅摆了摆手,叹息着:“若你母亲还在,看到你现在这个温顺柔婉的样子,心中该有多欣慰。” 想起母亲,沈沅忍不住的又落泪。 自然她这会落的泪水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如刚刚只是哭给沈承璋看的而已。 沈承璋见她又哭,心中也有些不忍。却又眼角余光看到了采薇和常嬷嬷,就微微的皱了皱眉,问道:“这两个是何人?怎么我以往从没有见过?” 常嬷嬷是陈家的家人,沈承璋以往自然是没有见过的。而采薇以前虽然是沈沅院子里的丫鬟,但只不过是一个专做粗活的洒扫丫鬟罢了,沈沅自己都见得不多,更何况是沈承璋了,是以他也不认得采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故意为之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又伸手将手腕上拢着的一串红珊瑚手钏褪了下来,笑道:“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沈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红珊瑚手钏颗颗莲子般大小,打磨的光滑。颜色更是剔透莹润,一看就知道极是珍贵。沈沅不知道该不该接,就目光看向贤妃。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 那你就接着吧。”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 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李修源就会入仕途, 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沈沅心中微沉, 不过面上依然还是恭谨柔顺的同贤妃说着话。又让徐妈妈和采薇奉了自己从常州带过来的土仪。这些都是外祖父亲自置办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徐妈妈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陈家的时候和贤妃也时常见的。不过彼时贤妃也只是个豆蔻少女,天真烂漫,现如今再见却是形容消瘦,年华老去。自然彼此各有感慨。 宫中规矩大, 似这般沈沅能进宫都算是皇后格外开恩了。不过相见的时辰也有规定, 所以过不了一会沈沅就起身作辞。 贤妃虽然不舍, 但碍于规矩, 也只得洒泪同沈沅作别。 她虽然生育了两儿一女, 但两位皇子都相继死了,只余下一个女儿,名唤作景云,年方十一岁。刚刚听得沈沅过来,也过来与她相见。 贤妃这时就看着景云,同沈沅说道:“我晓得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不定哪一日就要下去找你母亲。旁的也罢了,我只是舍不得云儿。宫中这样的地方,她又没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往后都不晓得会如何。” 景云秉性温柔,听见这话便拉着贤妃的手哭着叫母妃。 沈沅见了,心中也觉酸涩。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同贤妃说道:“我看刚刚的那位李贵人倒是个和善的人,娘娘往后不妨让公主多去和她亲近亲近,总归是有好处的。” 但凡景云得了李贵人的喜欢,那往后总是不会差的。 但她也只能提点到这里,旁的再不能多说了。 从贤妃的宫里出来后,还是先前领她们进宫的那名小内侍送了她们出来。 及至出了宫门,见左右并无他人,徐妈妈就轻声的同沈沅说着:“姑娘,我看娘娘的那样子,只怕是,唉。” 说着就一声长叹,面色也暗淡了下去。 沈沅听了,沉默无语。 她知道贤妃会在明年暮春夏初的时候病亡。而有贤妃在一日,父亲和薛姨娘心中多少还要忌惮陈家一些,绝不敢扶薛姨娘为正室,但一旦贤妃不在了 沈沅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想着,看来在明年暮春之前,还是要想法子让父亲看清薛姨娘的真面目。 他心中那个温柔和顺的迎秋,背地里可是刻意的让人引诱教坏他的嫡子,败坏他三女儿的名声,让湘儿只能嫁给薛玉树,最后被嗟磨致死。 甚至,母亲的死很有可能也与薛姨娘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沈沅的目光完全的冷了下来。 若教她查出来母亲的死确实是薛姨娘在背后所为,那她绝对饶不了她。 沈沅阖着双眼坐在马车中,一面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一面脑中就在想着她往后要做的事。 父亲那里,必然要让他完全信任自己。湘儿和泓儿那里,他们身边鱼龙混杂,要及早的将那些人清除掉。还有薛姨娘那里 这时她忽然就察觉到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在原地不动弹了。她差些儿一个不稳头就撞到了车厢壁上去。 她睁开双眼,让采薇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等采薇下去之后,她又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就见徐妈妈正在同赶车的马夫说话,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好。 再过一会儿,是采薇在外面掀开了车帘子,请她下马车:“刚刚马车轮子坏了,车夫说走不了了,要去找人修,或是到附近去雇一辆马车来送姑娘回去。但徐妈妈说这修车轮子谁晓得到底要修到什么时候去?雇外面的马车,徐妈妈说不干净,所以就让车夫现赶着回府去另赶了一辆马车来接姑娘回去。但现在要暂且请姑娘到旁边等一会儿。” 总没有个当街坐在一辆坏了的马车中不下来的道理,沈沅便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沈沅一抬头,就见旁边有一座酒楼。 酒楼正门顶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隶书醉霄楼三个大字。且从外面往里面看,看着极古朴素雅。 徐妈妈正从酒楼里面走出来,同沈沅说着:“姑娘,我刚刚已经订下了二楼的一间厢房。让采薇扶您到楼上雅间里去坐着,我在这楼下大堂里看着。若车夫赶了马车过来,我立时就上去叫您。” 楼下大堂不时就有人进出,沈沅和采薇毕竟都是年轻姑娘,在这里坐着总归不大好。但徐妈妈却是上了年岁的人,就没有这许多的讲究了。 徐妈妈的这个安排是很合理的,所以当下沈沅也没有反对,对着徐妈妈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采薇上了楼梯。 有个小伙计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他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姑娘可真是运气好。下个月是皇上的寿宁节,这个月京中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许多外地的客人都赶着要来看热闹。小店这些日子的生意实在是好,纵然有几十间雅座,可日日都客满的。方才您订的这一间,可是最后一间啦。” 一面说,一面就走到了二楼长廊的尽头处。 小伙计停下脚步,伸手去推面前的两扇槅扇门,又说着:“姑娘您瞧,这就是您订的” 一语未了,早看见雅座的圆桌旁坐了一个人。 高大挺拔的身材。纵然只是一道背影,可也教人看出渊渟岳峙的稳健气势来。 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个人转过头看过来。 沈沅见了这人,立时就大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李修尧?他如何会在这里? 小伙计的也吃了一大惊,结结巴巴的问着李修尧:“你,你是何人?怎么,怎么在?” 李修尧的目光先在沈沅的面上转了一转,随后就落到了小伙计的面上。 他虽未言语,但目光冷静犀利,那小伙计当时就吓的将想说的话全都给原路咽回了肚子里面去。 这时又见另外一个小伙计手中朱漆圆盘里面托着三样茶果过来,一见这小伙计,就问他:“你过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间雅间不归你管的。” 酒楼里的雅间多,若只一个人小伙计定然管不过来,所以每个人皆有分派管几间雅间,这样也不至于错乱。 这小伙计说着:“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是老张说这间雅间还空着,就定给这位姑娘了。可到处找你又找不见,就让我领着她过来。可怎么,怎么我一来就看到” 说着,他就目光望向了李修尧。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屋里坐的那个人很是吓人,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心中被压迫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捧着朱漆圆盘的小伙计这时就说道:“老张这是被谁给日昏了头了?这间雅间明明早就被这位公子给定下了,还是他亲口同我说的,怎么现在倒又订给了这位姑娘?” 他这话说的未免就太粗俗了一些。当下沈沅别过了头去看着楼下大堂,采薇则是轻啐了一口,而李修尧看着他的目光已经透露出一丝寒意来了。 那小伙计见了,只觉得心中一寒,手脚不自觉的就开始发软,几乎连手中的圆盘都快要捧不稳了。 不过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必是忙中出乱,柜台那里的人只以为还剩了最后一间雅间,就给了沈沅。但没想到这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下了。而定下的人就是李修尧。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沈沅心中就想着,但是为什么误会的人偏要是李修尧? 而李修尧已经站了起来,同沈沅颔首点头,叫了一声:“沈姑娘。” 沈沅没法子,也只能屈膝行礼,低眉敛目的叫着:“李公子。” 说起来自码头一别也才短短两日,可怎么偏生这样快的就会遇见他? 沈沅心中甚是懊恼。若早知如此,刚刚还不如就在楼下大堂坐着等家中的马车过来接她呢。 她虽低着头,耳中却又听得李修尧冷清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既是一场误会,沈姑娘不妨进来同坐。”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设下圈套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难不成父亲就由着薛姨娘这样遣散母亲身边的丫鬟不成?”沈沅捏着手心, 慢慢的问着。 徐妈妈看了她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出来姑娘您也别多心。那时候夫人病了, 收到了姑娘您遣人送过来的一封信, 夫人看了信, 心疼您, 哭了好半日。可后来不晓得这封信怎么就到了薛姨娘的手中,薛姨娘拿着这封信去见了老爷。想必她同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当时暴跳如雷, 拿着那封信就气冲冲的来了听雪居,斥责夫人教的好女儿,然后就拂袖而去。过后没两日老爷又说夫人现在病着, 没精力管着内宅里的事, 就让薛姨娘来管。夫人听了,气的病情当时就加重了。过后不到半个月, 夫人就去了。” 徐妈妈说到这里,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 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双手递了过来:“姑娘, 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 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 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 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 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妹妹。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库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 母亲 沈沅将这封信紧紧的抵在自己胸口,垂着头,泪流满面。 徐妈妈还在一旁轻声的说着:“夫人担心自己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会被人惦记上,所以临终的时候就特地的吩咐了老奴,让老奴一定要好生的守着,等姑娘您回来了,就亲手交到姑娘您的手上。便是姑娘您院里的这些东西,夫人也怕您不在这里的时候别人偷着拿了,也特地的遣了人守着您这里。只是老奴无用的很,夫人嫁妆里的庄子和铺子这些,夫人走后,薛姨娘说三姑娘还不到十四岁,如何会管那些?更没有个让我这个老婆子代管的理。也不能全权交给底下的那些管事让他们管着的道理,指不定他们就要趁机中饱私囊的。所以薛姨娘就回明了老爷,老爷就让薛姨娘暂且先管着这事,说等姑娘您和三姑娘出阁的时候,还有五少爷大了,再分别的将夫人的这些个庄子和铺子交由你们自己管着。老奴整日的在府中出不去,也不晓得夫人的那些庄子和铺子现在到底如何了。” 沈沅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的,薛姨娘的娘家穷困,以往没少受过银钱上的苦,所以便导致薛姨娘心中将银钱看的极重。让她管着母亲嫁妆里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就如同让一只老鼠守着米仓一般,监守自盗是肯定会有的。 但若是这会子贸然的就去父亲那里说要自己接手管着母亲嫁妆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师出无名不说,只怕到时薛姨娘从中一挑拨,她反倒不讨好了。所以这事暂且也只能慢慢的来。 随后沈沅又和徐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上床歇息了。 只是从常州回来,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水路,在猛然的睡在床上,恍惚间依然还在船上一般,身子还在不住的摇晃着。而且刚刚才听徐妈妈说起母亲的那许多事,如何还能睡得着?丑时一刻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次日她醒的极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头顶雪青色的素绸帐子。再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前面不远处立着的紫檀木架绣芍药蝴蝶的白纱隔断屏风。 沈沅记得这架屏风还是母亲亲手绣了给她的。那个时候母亲还笑着同她说:“我的沅沅生的和芍药一般的娇美动人,将来必然能嫁一个好女婿的。” 言犹在耳,但母亲现在却不在了。 沈沅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开口叫采薇。 昨儿晚上是采薇当值,就睡在外面的床房里。朦胧中听到沈沅的声音,采薇忙起身爬了起来,快速的穿好了衣裙,绕过屏风来问着:“姑娘,您醒了?” 沈沅嗯了一声,采薇退出去开门叫青荷和青竹打水进来服侍沈沅洗漱。 等沈沅洗漱好了,采薇又问道:“姑娘,您今儿要穿什么衣裙?” 沈沅以往的衣裙都是颜色极娇嫩鲜艳的,现在为母守制期间自然是不能穿。倒是在常州外祖父家做了好几身素净颜色的衣裙。 沈沅看了一眼衣柜里面摆放的衣裙,随后就道:“就那件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和那件玉色的裙子罢。” 采薇应了一声,快手快脚的将这套衣裙从衣柜里拿了出来,服侍沈沅穿了。又给她梳了发髻,首饰也都是素净的银器。 等穿戴好了,吩咐青荷和青竹留下看院子之后,沈沅就带着采薇出门去给父亲请安。 沈承璋身上穿着黛色的夹袄,正在薛姨娘的服侍下进早膳。 看到沈沅过来,沈承璋就和善的问她:“你舟车劳顿,昨儿才刚到家,怎么不多歇会儿,起的这样的早?” 沈沅站着温顺的笑道:“女儿一年多未给父亲请过安了,今儿说什么也要早起过来给您请安的。” 以往沈沅不耐烦天天听沈承璋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十天半月的才去给沈承璋请一次安也是常事,还都是母亲催逼着才去。这会子倒这样早的主动就过来请安来了,沈承璋见了,心中也觉欣慰。 他就问沈沅:“可曾进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摇了摇头:“知道父亲待会儿还要去上早朝,我一起来就赶着过来请安了,倒还没有来得及用早膳。” “既是没用,那就过来坐着同我一起用早膳。”沈承璋说着,又感叹的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们父女两个倒许久没有坐在一起用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应了,走到了沈承璋身边的椅中坐了下来。 薛姨娘站在一旁听着沈承璋和沈沅说话,只觉心中震惊。 昨儿晚上沈沅和沈承璋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小厮丫鬟在一旁伺候着,所以薛姨娘只知道沈承璋和沈沅父女两个已经和好了,但不知道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竟然是这样的和善。 看着倒是父女情深的感人画面。 薛姨娘心中微微不安,不过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说道:“大小姐在常州一年多,老爷虽然口头不说,但妾身晓得老爷心中是很挂念大小姐的。” 又接过了一旁丫鬟递过来的一副碗筷,亲手摆在了沈沅的面前。 薛姨娘是妾,沈沅却是嫡女,这身份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沈沅能坐在桌旁同沈承璋一起用膳,薛姨娘却只能站在一旁伺候。 不过薛姨娘到底是父亲心尖上的人,表面上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所以沈沅就对着薛姨娘微微的点了点头:“劳烦姨娘了。” “大小姐客气了。”薛姨娘笑着回答,不过心中却越发的心惊了。 沈沅什么时候这样的和善知礼了?瞧着就是个言谈举止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可她以往分明就是那样骄纵的一个性子。 沈承璋看到沈沅这样的和善知礼,他心中也高兴。 父女两个人一块儿用了早膳。 薛姨娘接过了丫鬟手中捧着的绯色公服,亲自给沈承璋穿上。 沈承璋一面伸展着双臂,任由薛姨娘给她穿着公服,一面同沈沅说着话:“你一年多不在家,家里的兄弟姐妹难免也有些疏远了。现下你回来了,就该和他们多走动走动才是。” 沈沅站在一旁,敛眉垂眸,温顺的答应着。 薛姨娘这时就在一旁笑道:“知道昨儿大小姐回来,我一早就已经领着各位姑娘少爷在二门迎接大小姐了。旁人也罢了,倒是澜姐儿,这一年多说起大小姐来她就要哭的,说心中极是思念长姐,好几次都说要来求您接大小姐回来呢。这不,昨儿澜姐儿一见到大小姐,立时就激动的哭了,拉着大小姐的手一直叫长姐。” 沈承璋听了就点头,面上也有笑意:“她们姊妹感情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在旁边看着心中也高兴。” 沈沅面上一直带着笑意,不过心中却在冷笑。 薛姨娘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今儿她可算是领教了。 不过口中却是柔声的在说着:“我这一年多虽在外祖父家,但心中也是极想念父亲,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的。” 又笑着说道:“这次我回来还带了一些常州的土仪回来。东西虽不值当什么,但也是我的一片心。待会儿就送到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那里去,姨娘可别嫌弃才是。” 薛姨娘忙笑道:“大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这里就先谢过了。” 沈承璋看着她们这样的和睦,心中自然高兴。 薛姨娘这时又在衣架上拿了沈承璋日常穿的月白色披风要给他披上,但却被沈承璋给伸手阻止了:“今儿我不穿这件披风。” 又吩咐一旁站着的丫鬟:“将昨儿晚上大小姐给我的那件玄青色的披风拿过来。”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怔。 薛姨娘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面上带了柔和的笑意,说着:“大小姐蕙质兰心,若真沉下心来肯学,那肯定就学的很快的。” 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哀伤的口吻说着:“若夫人地下有知大小姐现在的女红这般的好了,她心中肯定也很欣慰的。也不枉夫人以往为大小姐操了这么多的心了。” 沈沅心中冷笑。薛姨娘这是又想拿以前她和李修源的事说事了,好让父亲心中对她不满。 要知道在薛姨娘的口中,母亲的死就是被她和李修源的那件事给活生生的气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人赃俱获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 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 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 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 而是走到船窗边, 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 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 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 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 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 可死了这么多人, 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 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倾身,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是齐明去而复返。 齐明面上满是喜色,高兴的说道:“公子,我刚下了船,正要找人打听县衙在哪里,忽然就见前面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过去问了问,才晓得先前跑下船的船家去报了官,知县就遣了一队衙役随同船家来了。” 李修尧听了,这才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收了回去。 而这时船家已经领着那队衙役上船来了。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见船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和鲜血,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中箭身亡的水匪尸首。 前来的衙役们都吃了一大惊,一齐抬头看着背手站在前方的李修尧。 就见这位年轻人气度从容,甚至他身上穿的那件青绢箭衣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领头的衙役姓王。当下他上前一步,口气极不敢置信的问着:“这些水匪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李修尧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衙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 要知道这些水匪极是凶悍,困扰他们很久了。知县老爷组织全县的兵差进行了几次围剿,但都损失惨重,一点用都没有。但现在,这些凶悍的水匪就被这样一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人给剿杀掉了。 王衙役的心都在打颤。他对着李修尧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请问您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这样的人若是能留在安德,往后还怕什么水匪?什么匪都不怕的了。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只简短的回了一句:“免贵姓李。” 其他的他就没有再多说了。 王衙役也不以为意,一边吩咐着手下的衙役将所有的水匪尸首,还有那个还活着的大当家都抬回县衙去,一边又同李修尧说道:“还要劳您大驾,随我去县衙见一见知县老爷,将今晚的事都说一遍。”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要求,李修尧没有拒绝。 王衙役又回身问站在他身后的船家:“你这船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都要随我一同去县衙,将今晚的事都同知县老爷说清楚。” 船家垂手恭敬的回道:“小的这船上还有一位要到京城去的姑娘和她的几个丫鬟婆子。” 王衙役就问着:“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船家伸手指了指中舱:“那位姑娘自从在常州上了小的船之后就一直住在中舱那间舱房里的。” 王衙役见船家指的那间舱房现在门关的紧紧的,就叫了旁边的一个衙役前去敲门。 那衙役应了一声,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李修尧这时也抬眼看着那里,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微的动了动。 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有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眉眼生的清秀的姑娘走了出来,目光望了一望船板上站着的许多人,然后她转过头,轻声的说着:“姑娘,您请出来吧。” 随后众人就又见一位姑娘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水蓝色撒花缎面的长袄,白绫裙子,外头又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瞧着极是素净。不过她现在微垂着头,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王衙役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劳动姑娘了。不过依照规矩,今晚在船上的人都要去县衙一趟,同知县老爷将今晚见到的事都说一遍。” 因为见对方是位年轻的姑娘,所以王衙役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就较平时轻了两分。 “官爷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声音平静的说着。 李修尧听她声音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镇定,心中就想着,看来刚刚她并不是被吓破了胆。 这时又见沈沅抬起了头来。 其时月光明亮,火把的光也照的到处明晃晃的,所以李修尧立时就看清了沈沅的相貌。 他心中微微一惊。 是她。 而王衙役和他身边的那些衙役看着沈沅双眼都已经发直了。 这样容色绝丽的一个姑娘,可真是生平未见。 过了好一会儿王衙役才回过神来,说出来的话较刚刚越发的轻了下去。简直就怕声音稍大了些就会吓着眼前的这位姑娘一样:“请姑娘随我下船去县衙。” 沈沅点了点头:“有劳官爷。” 她一眼都没有看李修尧,只是跟在王衙役的身后就往船下走。 沈沅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上辈子她未嫁进李府之前她是从没有见过李修尧的。也是嫁给了李修源的第二日,她在李府认亲,这才第一次见到李修尧。 而现在,她心中想着,李修尧又怎么可能会认得她?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姑娘罢了。又或者,他会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心的答应让他上船,载他到京城? 这样不得罪他总归是好的。 到了县衙之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知县欣喜于水匪都被剿杀掉了,将这事上报,上头必然会奖赏他的。他原有心想要留李修尧在他县衙做个捕头,但在得知李修尧原是聊城的参将,接了吏部文书去兵部报到的事之后,他反倒立时就从堂上走了下来同李修尧行礼。 参将的品级是高于知县的,而且现在李修尧进京,品级肯定会再升。 随后知县又问了沈沅的家世。自然今夜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按照规矩,船上的人都要说清自己的身份。沈沅没有法子,也只好说了自己的家世。 知县一听沈沅的父亲是当朝太常寺少卿,对她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待得一切都问清楚之后,知县下令将水匪头子关进了死牢,只待上报上头,拣个日子就要处斩。而对于李修尧和沈沅,知县则是遣人去雇了马和轿子来,亲自送他二人回船。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带着采薇,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这首曲子这个节点原是没有滑音的,是他自己擅自加了进去。这个人琴音与他相似也便罢了,可怎么这处滑音的地方也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处置冯妈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 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 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 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 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 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 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 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 可死了这么多人, 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 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 然后弯腰倾身, 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是齐明去而复返。 齐明面上满是喜色,高兴的说道:“公子,我刚下了船,正要找人打听县衙在哪里,忽然就见前面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过去问了问,才晓得先前跑下船的船家去报了官,知县就遣了一队衙役随同船家来了。” 李修尧听了,这才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收了回去。 而这时船家已经领着那队衙役上船来了。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见船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和鲜血,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中箭身亡的水匪尸首。 前来的衙役们都吃了一大惊,一齐抬头看着背手站在前方的李修尧。 就见这位年轻人气度从容,甚至他身上穿的那件青绢箭衣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领头的衙役姓王。当下他上前一步,口气极不敢置信的问着:“这些水匪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李修尧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衙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 要知道这些水匪极是凶悍,困扰他们很久了。知县老爷组织全县的兵差进行了几次围剿,但都损失惨重,一点用都没有。但现在,这些凶悍的水匪就被这样一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人给剿杀掉了。 王衙役的心都在打颤。他对着李修尧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请问您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这样的人若是能留在安德,往后还怕什么水匪?什么匪都不怕的了。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只简短的回了一句:“免贵姓李。” 其他的他就没有再多说了。 王衙役也不以为意,一边吩咐着手下的衙役将所有的水匪尸首,还有那个还活着的大当家都抬回县衙去,一边又同李修尧说道:“还要劳您大驾,随我去县衙见一见知县老爷,将今晚的事都说一遍。”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要求,李修尧没有拒绝。 王衙役又回身问站在他身后的船家:“你这船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都要随我一同去县衙,将今晚的事都同知县老爷说清楚。” 船家垂手恭敬的回道:“小的这船上还有一位要到京城去的姑娘和她的几个丫鬟婆子。” 王衙役就问着:“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船家伸手指了指中舱:“那位姑娘自从在常州上了小的船之后就一直住在中舱那间舱房里的。” 王衙役见船家指的那间舱房现在门关的紧紧的,就叫了旁边的一个衙役前去敲门。 那衙役应了一声,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李修尧这时也抬眼看着那里,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微的动了动。 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有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眉眼生的清秀的姑娘走了出来,目光望了一望船板上站着的许多人,然后她转过头,轻声的说着:“姑娘,您请出来吧。” 随后众人就又见一位姑娘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水蓝色撒花缎面的长袄,白绫裙子,外头又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瞧着极是素净。不过她现在微垂着头,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王衙役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劳动姑娘了。不过依照规矩,今晚在船上的人都要去县衙一趟,同知县老爷将今晚见到的事都说一遍。” 因为见对方是位年轻的姑娘,所以王衙役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就较平时轻了两分。 “官爷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声音平静的说着。 李修尧听她声音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镇定,心中就想着,看来刚刚她并不是被吓破了胆。 这时又见沈沅抬起了头来。 其时月光明亮,火把的光也照的到处明晃晃的,所以李修尧立时就看清了沈沅的相貌。 他心中微微一惊。 是她。 而王衙役和他身边的那些衙役看着沈沅双眼都已经发直了。 这样容色绝丽的一个姑娘,可真是生平未见。 过了好一会儿王衙役才回过神来,说出来的话较刚刚越发的轻了下去。简直就怕声音稍大了些就会吓着眼前的这位姑娘一样:“请姑娘随我下船去县衙。” 沈沅点了点头:“有劳官爷。” 她一眼都没有看李修尧,只是跟在王衙役的身后就往船下走。 沈沅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上辈子她未嫁进李府之前她是从没有见过李修尧的。也是嫁给了李修源的第二日,她在李府认亲,这才第一次见到李修尧。 而现在,她心中想着,李修尧又怎么可能会认得她?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姑娘罢了。又或者,他会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心的答应让他上船,载他到京城? 这样不得罪他总归是好的。 到了县衙之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知县欣喜于水匪都被剿杀掉了,将这事上报,上头必然会奖赏他的。他原有心想要留李修尧在他县衙做个捕头,但在得知李修尧原是聊城的参将,接了吏部文书去兵部报到的事之后,他反倒立时就从堂上走了下来同李修尧行礼。 参将的品级是高于知县的,而且现在李修尧进京,品级肯定会再升。 随后知县又问了沈沅的家世。自然今夜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按照规矩,船上的人都要说清自己的身份。沈沅没有法子,也只好说了自己的家世。 知县一听沈沅的父亲是当朝太常寺少卿,对她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待得一切都问清楚之后,知县下令将水匪头子关进了死牢,只待上报上头,拣个日子就要处斩。而对于李修尧和沈沅,知县则是遣人去雇了马和轿子来,亲自送他二人回船。 徐妈妈看了她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出来姑娘您也别多心。那时候夫人病了,收到了姑娘您遣人送过来的一封信,夫人看了信,心疼您,哭了好半日。可后来不晓得这封信怎么就到了薛姨娘的手中,薛姨娘拿着这封信去见了老爷。想必她同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当时暴跳如雷,拿着那封信就气冲冲的来了听雪居,斥责夫人教的好女儿,然后就拂袖而去。过后没两日老爷又说夫人现在病着,没精力管着内宅里的事,就让薛姨娘来管。夫人听了,气的病情当时就加重了。过后不到半个月,夫人就去了。” 徐妈妈说到这里,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妹妹。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库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 母亲 沈沅将这封信紧紧的抵在自己胸口,垂着头,泪流满面。 徐妈妈还在一旁轻声的说着:“夫人担心自己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会被人惦记上,所以临终的时候就特地的吩咐了老奴,让老奴一定要好生的守着,等姑娘您回来了,就亲手交到姑娘您的手上。便是姑娘您院里的这些东西,夫人也怕您不在这里的时候别人偷着拿了,也特地的遣了人守着您这里。只是老奴无用的很,夫人嫁妆里的庄子和铺子这些,夫人走后,薛姨娘说三姑娘还不到十四岁,如何会管那些?更没有个让我这个老婆子代管的理。也不能全权交给底下的那些管事让他们管着的道理,指不定他们就要趁机中饱私囊的。所以薛姨娘就回明了老爷,老爷就让薛姨娘暂且先管着这事,说等姑娘您和三姑娘出阁的时候,还有五少爷大了,再分别的将夫人的这些个庄子和铺子交由你们自己管着。老奴整日的在府中出不去,也不晓得夫人的那些庄子和铺子现在到底如何了。” 沈沅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的,薛姨娘的娘家穷困,以往没少受过银钱上的苦,所以便导致薛姨娘心中将银钱看的极重。让她管着母亲嫁妆里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就如同让一只老鼠守着米仓一般,监守自盗是肯定会有的。 但若是这会子贸然的就去父亲那里说要自己接手管着母亲嫁妆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师出无名不说,只怕到时薛姨娘从中一挑拨,她反倒不讨好了。所以这事暂且也只能慢慢的来。 随后沈沅又和徐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上床歇息了。 只是从常州回来,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水路,在猛然的睡在床上,恍惚间依然还在船上一般,身子还在不住的摇晃着。而且刚刚才听徐妈妈说起母亲的那许多事,如何还能睡得着?丑时一刻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次日她醒的极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头顶雪青色的素绸帐子。再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前面不远处立着的紫檀木架绣芍药蝴蝶的白纱隔断屏风。 沈沅记得这架屏风还是母亲亲手绣了给她的。那个时候母亲还笑着同她说:“我的沅沅生的和芍药一般的娇美动人,将来必然能嫁一个好女婿的。” 言犹在耳,但母亲现在却不在了。 沈沅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开口叫采薇。 昨儿晚上是采薇当值,就睡在外面的床房里。朦胧中听到沈沅的声音,采薇忙起身爬了起来,快速的穿好了衣裙,绕过屏风来问着:“姑娘,您醒了?” 沈沅嗯了一声,采薇退出去开门叫青荷和青竹打水进来服侍沈沅洗漱。 等沈沅洗漱好了,采薇又问道:“姑娘,您今儿要穿什么衣裙?” 沈沅以往的衣裙都是颜色极娇嫩鲜艳的,现在为母守制期间自然是不能穿。倒是在常州外祖父家做了好几身素净颜色的衣裙。 沈沅看了一眼衣柜里面摆放的衣裙,随后就道:“就那件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和那件玉色的裙子罢。” 采薇应了一声,快手快脚的将这套衣裙从衣柜里拿了出来,服侍沈沅穿了。又给她梳了发髻,首饰也都是素净的银器。 等穿戴好了,吩咐青荷和青竹留下看院子之后,沈沅就带着采薇出门去给父亲请安。 沈承璋身上穿着黛色的夹袄,正在薛姨娘的服侍下进早膳。 看到沈沅过来,沈承璋就和善的问她:“你舟车劳顿,昨儿才刚到家,怎么不多歇会儿,起的这样的早?” 沈沅站着温顺的笑道:“女儿一年多未给父亲请过安了,今儿说什么也要早起过来给您请安的。” 以往沈沅不耐烦天天听沈承璋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十天半月的才去给沈承璋请一次安也是常事,还都是母亲催逼着才去。这会子倒这样早的主动就过来请安来了,沈承璋见了,心中也觉欣慰。 他就问沈沅:“可曾进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摇了摇头:“知道父亲待会儿还要去上早朝,我一起来就赶着过来请安了,倒还没有来得及用早膳。” “既是没用,那就过来坐着同我一起用早膳。”沈承璋说着,又感叹的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们父女两个倒许久没有坐在一起用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应了,走到了沈承璋身边的椅中坐了下来。 薛姨娘站在一旁听着沈承璋和沈沅说话,只觉心中震惊。 昨儿晚上沈沅和沈承璋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小厮丫鬟在一旁伺候着,所以薛姨娘只知道沈承璋和沈沅父女两个已经和好了,但不知道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竟然是这样的和善。 看着倒是父女情深的感人画面。 薛姨娘心中微微不安,不过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说道:“大小姐在常州一年多,老爷虽然口头不说,但妾身晓得老爷心中是很挂念大小姐的。” 又接过了一旁丫鬟递过来的一副碗筷,亲手摆在了沈沅的面前。 薛姨娘是妾,沈沅却是嫡女,这身份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沈沅能坐在桌旁同沈承璋一起用膳,薛姨娘却只能站在一旁伺候。 不过薛姨娘到底是父亲心尖上的人,表面上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所以沈沅就对着薛姨娘微微的点了点头:“劳烦姨娘了。” “大小姐客气了。”薛姨娘笑着回答,不过心中却越发的心惊了。 沈沅什么时候这样的和善知礼了?瞧着就是个言谈举止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可她以往分明就是那样骄纵的一个性子。 沈承璋看到沈沅这样的和善知礼,他心中也高兴。 父女两个人一块儿用了早膳。 薛姨娘接过了丫鬟手中捧着的绯色公服,亲自给沈承璋穿上。 沈承璋一面伸展着双臂,任由薛姨娘给她穿着公服,一面同沈沅说着话:“你一年多不在家,家里的兄弟姐妹难免也有些疏远了。现下你回来了,就该和他们多走动走动才是。” 沈沅站在一旁,敛眉垂眸,温顺的答应着。 薛姨娘这时就在一旁笑道:“知道昨儿大小姐回来,我一早就已经领着各位姑娘少爷在二门迎接大小姐了。旁人也罢了,倒是澜姐儿,这一年多说起大小姐来她就要哭的,说心中极是思念长姐,好几次都说要来求您接大小姐回来呢。这不,昨儿澜姐儿一见到大小姐,立时就激动的哭了,拉着大小姐的手一直叫长姐。” 沈承璋听了就点头,面上也有笑意:“她们姊妹感情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在旁边看着心中也高兴。” 沈沅面上一直带着笑意,不过心中却在冷笑。 薛姨娘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今儿她可算是领教了。 不过口中却是柔声的在说着:“我这一年多虽在外祖父家,但心中也是极想念父亲,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的。” 又笑着说道:“这次我回来还带了一些常州的土仪回来。东西虽不值当什么,但也是我的一片心。待会儿就送到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那里去,姨娘可别嫌弃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上元灯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看着薛姨娘。 十月底的京城已经很冷了,薛姨娘穿着淡紫撒花缎面的对襟褙子,米白偏襟对眉立领袄子,丁香色的马面裙, 容颜清丽秀雅, 举止温柔可亲。 其实沈沅上辈子未出嫁前一直都觉得薛姨娘是个很好的人。因为薛姨娘对着她的时候从来都是面带笑意, 说话柔和, 春风化雨一般, 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熨帖到她, 让她高兴起来。 不过后来她嫁到了李家, 四年之后父亲死了, 她回来奔丧, 薛姨娘遣人将她拦在了外面, 不让她进门。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 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 语气嘲讽的说着:“你还以为你是沈家的大小姐?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也不必对我说了, 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 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妹妹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 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 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 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妾不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小姐,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小姐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沈澜听了,忙走上前来,伸手就来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泪,似惊似喜的说着:“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晓得,这一年多妹妹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面上带着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澜说的这话的。若沈澜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的想念她,怎么这一年多不见她去一封信给她?又如何不见她在父亲面前求求情儿,早日的接她回京来? 不过沈沅面上依然还是带着笑,还伸手轻拍了拍沈澜的手背,温声的说道:“长姐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澜面上神色微变。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沅?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以往她可是再说不出来的。 不过沈沅这时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小少年看着她走近,有些急促腼腆的对她点了个头,笑了笑,叫道:“长,长姐。” 沈沅的眼泪水忽然就下来了。 她两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这个小少爷的手,看着他,低声的叫了一声:“泓儿。”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沈泓用自己的体己钱,在首饰铺子里精心的挑选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却嫌弃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当着沈泓的面就随手将那支簪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个时候沈泓的面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现在想来,简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儿,”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双手。虽然她眼中还是有泪的,但面上却带了两分笑意,看着他,柔声的说道,“长姐回来了。” 所以她再不会让她唯一的弟弟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悲惨下场。 沈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是极其的震惊。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有点小结巴,性子又有点懦弱,长姐素来便有些瞧不上他,话都很少跟他说,何时曾这样握过他的手,这样温柔的同他说过话? 沈泓一时就有些呐呐的说不上话来。他不晓得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沈沅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刚刚看到沈泓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想必都有些吓到他了吧? 她收回握着沈泓的手,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贞静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生的很清秀。 见沈沅看她,她屈膝行了个礼,叫道:“长姐。” 这是她的四妹沈潇,是父亲身边的卫姨娘生的。可惜的是卫姨娘早些年就得病死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对沈潇颇多照顾,常说她是个温顺的小姑娘,只是性子太懦弱了些。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四妹。 沈溶和沈湘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笑着解释:“你大哥还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那里读书没回来,至于湘姐儿,方才我遣小丫鬟过去问过了,她说身上不大自在,懒怠出门。” 沈沅心中明白,沈湘这哪里是身上不自在,懒怠出门呢 ,她其实就是不想来接她。只怕她心中还是不希望她这个长姐回来的吧? 沈湘心中一直只以为母亲是偏爱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她。而自己上辈子也不喜沈湘总是说话顶撞自己,所以和她也不亲近,今儿她不过来迎自己回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要和沈湘亲近起来那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沈沅明白这事急不来,所以当下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薛姨娘这时候又在一旁笑道:“我前些时候接到信,知道大小姐要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一早儿的就遣人去将您的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大小姐,您现在就回去看看?若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只管告诉我,我立时就让丫鬟给您送过去。” 沈沅的心中刺了一下。 以往母亲在的时候,掌着中馈,她若缺什么,要什么了,还用告诉谁?直接就让丫鬟去拿了。但现在母亲走了,薛姨娘管着这内宅,她缺什么了,倒要先告诉她一声。 沈沅就看着薛姨娘,微笑着说道:“姨娘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这是我的家,我若缺什么了,自然会让丫鬟去拿的。”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沅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绵里藏针了。 不过她随即就又笑着温和的说道:“大小姐您可别多想,我这也是关心大小姐的意思。” 尊卑有别,虽然她现在管着这李府的内宅,但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至多也就只算半个主子罢了。但沈沅却是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面上她不得不对沈沅恭敬。 不过她右手却是用力的捏紧了手里淡碧色的锦帕。 沈沅却没再看她,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色。 约莫快要到申时了。秋冬两季衙门都是申时散值的,父亲现在应该也快要到家了吧? 想到这里,沈沅就吩咐青荷和青竹,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你们将我带回来的箱笼等一应之物先送回漱玉院去。” 青荷青竹等人应了。沈沅就又同采薇和常嬷嬷说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父亲的外书房。” 她记得父亲散值回来总是会先去外书房歇息一会儿的。 薛姨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以往沈沅是最不喜见老爷的,因为老爷见了她总是要训斥她几句,说她不好好的学女红针黹,又要考较她的女德学的如何了,所以沈沅总是想方设法的避免见老爷,可怎么现在她竟然这样主动的要去见老爷? 而且薛姨娘也担心他们父女两个人若见了面,到底是父女情深,到时沈沅哭上一哭,老爷心软了,按沈沅以往的那个骄纵性子,往后不晓得会生出多少事来,总归是很麻烦的。 至好是老爷一直心中厌烦她,再也不见她,这样沈沅就翻不起任何浪来了。 于是薛姨娘就柔声的说道:“大小姐,见老爷的这事,我劝您暂且不要急。那件事还梗在老爷的心中,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有气的。说句不怕大小姐寒心的话,前几日下人先来报信,说您今日坐的船到京,老爷的意思,竟是都不要人去码头接的,让您自个回来。还是我好说歹说的劝了好半日,老爷才松了口,同意遣了人去码头接您。只是我看老爷依然是气愤愤的,您若今儿就去见了老爷,指不定的老爷就会怎么说您呢。还是等过些日子老爷气消了您再去见老爷的好。” 顿了顿,她又笑道:“我这也都是为大小姐您好。我总是不想看到老爷责罚您的。” 而她死了,依着李修源对那个贵妾的宠爱程度,是有极大可能扶她为正室的。 所以采月这样不忠心悖主的丫鬟,留着何用?重生过后没几日,沈沅就找了个采月偷盗她首饰衣物的由头,让人将她送到了官府里去。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撞破定情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 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沈沅就笑道:“这蕙兰的花开的可真好, 香味也清幽。” 父亲是最喜兰花的,沈澜这样捧着一盆兰花, 又是在这条路上,她自然是要去见父亲了。但沈沅就偏生不问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话。 沈澜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与其自己开口问了,让她心中得意, 倒不如让她自己主动来说。 果然,下一刻就见沈澜抿唇笑道:“长姐是知道的, 父亲最喜兰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兰花开花了,我便总是要拿来给父亲放在书房的。他早晚看着, 心中也高兴。”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我忘了长姐是不知道父亲去年秋天命人给我搭了一间花房的事了, 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去常州没多久呢。” 沈澜虽然遵照薛姨娘说的话, 面上看着对沈沅亲热, 但其实每当面对着沈沅的时候,她心中总归做不到和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温婉亲热,所以说话总要多多少少的带上点旁的意思。 而且,依着她以往对沈沅的了解,知道父亲给她搭建了一间花房,沈沅必定会责怪父亲偏心,立马就会哭着闹着的要父亲给她也搭建一间花房。而且势必要更好才会罢手。到那时,父亲心中必定会厌烦沈沅的。 但没想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沈沅只淡淡的笑了笑:“这事我倒确实是不知的。不过二妹原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父亲早该给你搭建一间花房才是。” 沈澜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来:“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长姐听了我这话,心中还要责怪父亲偏心,只给我搭建花房,没有给长姐也搭建一间呢。若真叫长姐这样的误会了父亲,那可真是我做妹妹的不是了。” 沈沅看着沈澜。 她穿了水蓝色的绸面夹袄,月白色斓边绣兰花的细褶裙,看着实在是淡雅秀美。 不过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澜到底是年纪还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二妹善解人意,说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的极亲热的模样:“二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至亲姐妹,父亲给你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心中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又怎么会吃味?” 又笑道:“这已入了冬,各样花都凋零了,整日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木也看腻了。二妹也知道我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若你那花房里还开了什么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里去。我是最爱粉色茶花的了。” 沈澜没想到沈沅非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开口和她讨要起了茶花来。 但沈沅毕竟是长姐,她说的话沈澜也不好公然拒绝。虽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意的说道:“待会等我回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长姐那里去。” “那我就先谢谢二妹了。”沈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采薇和徐妈妈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过后,采薇回过头看了看,见沈澜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笑着轻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刚刚二姑娘手里的那条藕荷色的手绢都快要被她给拧出水来了,偏偏她面上还得笑着同您说话。奴婢在一旁看着心中可真是觉得解气。”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 徐妈妈这时也说道:“这个二姑娘,说起来也是眼皮子浅。老爷不过是给她搭了一间花房,值得什么呢?而且我还听得说,那个时候还是她那样求着老爷,老爷才同意给她搭建的。可就这点子小事,她就上赶着要在您面前这样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若您刚刚听了她这话,闹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心中岂有个对您不恼的?” 不过徐妈妈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这当会必定早就闹到了老爷的跟前去,但现在她却是一些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说话儿不轻不重的,让二姑娘受了那样一肚子的软气。 心中又感叹着。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现如今这样,心中该有多欣慰。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的说着:“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心中恼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样的冥顽不灵,那样只怕父亲便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受了沈澜一星半点的挑拨便到父亲的跟前哭闹,说他偏心,最后父亲不就是对她烦不胜烦了么?不过现在她再不会那样了,所以沈澜说的这些话,她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游廊下做针线。天气逐日的冷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总要开始筹备起来的。 这样来回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觉得有些乏了,回去之后看了会书,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不晓得是不是今儿见到了李修尧的缘故,沈沅竟然梦到了李修尧。 那个时候李修尧也是刚从山东聊城回京没多久,已经在五军营里任职了,只不过职务并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长子,李修源的母亲是极不待见他的。虽然若真说起来李老爷已经死了,李修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并没有出仕,李家也就只有李修尧一人有官职在身。但一来本朝原就重文轻武,众人多看不起武臣,觉得粗鄙,二来李夫人也自恃有个在宫中做了贵人的女儿,且又有怀了身孕的好消息传来,所以李修尧在她眼中算什么?一天到晚都对他冷声冷气的。于是李修尧并不怎么回李府,惯常只住在军营里。 沈沅那个时候刚嫁到李家没多久,虽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总想着要好好的表现,面上极力的敛下了自己骄纵的性子,学着同人温和的相处。 记得是端午的时候,李修尧回来参加家宴,她在园子的游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见礼,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他一声大伯。但李修尧却并不应答,相反却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实在太冷,纵然只是在梦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就算醒过来了,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着。沈沅定了定神,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些,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一时却睡不着了。耳中听得夜风吹着后廊檐下栽种的一株梧桐的残叶在悉悉索索的响,转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中毒失明之后的那一年。 听得服侍她的丫鬟说,那个小院子里是栽种了一株极粗极高的梧桐树的。但这天下之大,也不晓得那个小院子到底在哪里。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脑中这样胡思乱想着,到最后倒也朦胧睡过去了。一宿再无梦。 次早起来梳洗了,用过了早膳,沈沅就让青荷将她装着各色丝线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让她同青竹一起缠着丝线,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 才描了两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进来通报,说是二姑娘遣了个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过来。 沈沅放下了手里的笔,叫那婆子进来。 是一盆蜀茶。光洁青翠的叶子,粉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 沈沅对着那婆子点了点头:“回去对你们姑娘说一声,就说这茶花我很喜欢。劳她相让了。” 又让采薇拿了三百钱给她。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接了,对着沈沅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走了。 沈沅又看了一眼那盆茶花,随即就低下头去继续描着梅花花样,一面语气淡淡的说着:“将这盆茶花送到常嬷嬷的屋里去。她都病了这几日了,屋子里摆一盆这样娇艳的花,她早晚看着,心情也会好一些。” 常嬷嬷自打到了沈府,次日就病倒了,卧床不起。这几日沈沅一直请了大夫来给她调养,自己也是一日就要去她屋中看几次。 采薇答应了一声,就要掀帘子出去叫人进来搬茶花。但很快的她又回来了,而且面上还满是笑:“姑娘,常嬷嬷的女儿和女婿带着他们的儿子过来了,就在院外求见呢。” 那长随的声音响亮:“我和我家公子要到京城去,能不能搭你的船一程?船钱好商量。” 船家看了沈沅的方向一眼,然后对那人摇了摇手:“我这船已经让人整个的都包了,不好再搭人的,小哥还是去别处再问问吧。”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现在又快到冬日了,江上风大,就更少了,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只要他让我们上船,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千钧一发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 今儿回来了, 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 恼我, 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 她就转过身, 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 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也跟随大小姐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 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 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 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 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 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 垂着手叫着:“薛姨娘, 大小姐。”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小姐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小姐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小姐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小姐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沈承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就听得小厮在不安的说着:“老爷,大小姐跪在院子里呢。任凭小的们怎么劝,大小姐都只跪在那里不走的。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沈承璋一面让丫鬟给他披着这领玄青色的披风,一面同薛姨娘说着:“你见了是不是心中也很惊诧?短短的一年间,沅姐儿的女红现在竟然这样的好了,我一开始见了也是不信的。” 薛姨娘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面上带了柔和的笑意,说着:“大小姐蕙质兰心,若真沉下心来肯学,那肯定就学的很快的。” 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哀伤的口吻说着:“若夫人地下有知大小姐现在的女红这般的好了,她心中肯定也很欣慰的。也不枉夫人以往为大小姐操了这么多的心了。” 沈沅心中冷笑。薛姨娘这是又想拿以前她和李修源的事说事了,好让父亲心中对她不满。 要知道在薛姨娘的口中,母亲的死就是被她和李修源的那件事给活生生的气死的。 而果然,沈承璋一听薛姨娘提到母亲,面色的笑意立时就淡了下来。 沈沅这时面上也做了哀伤的模样出来,泫然欲泣一般的说着:“总归是我以往不自重的缘故,让母亲为我那样的费心。我在常州外祖父家中这一年多的时候日日都要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的,现下回来了,我记着母亲的佛室里有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世音佛像?女儿想待会儿就去佛室将这尊观世音请到女儿的卧房中,早晚三炷香,为母亲祈福。还请父亲能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前世贵妾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说着, 带着采薇, 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 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 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 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 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 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 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 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 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 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 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 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 目光看着窗外, 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徐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就算母亲不在了,她在府中的地位不比以往,可毕竟认得的人多,想要探听一些事总是要较旁人容易一些的。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又忙着描花样子,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宫里来了个小内侍,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忽然心动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一旁的沈沅冷眼将这些都看在了眼中。不过她很快的就又别过头,目光看着旁边高几上放着的一盆榕树盆景。 沈承璋一面让丫鬟给他披着这领玄青色的披风,一面同薛姨娘说着:“你见了是不是心中也很惊诧?短短的一年间, 沅姐儿的女红现在竟然这样的好了,我一开始见了也是不信的。” 薛姨娘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面上带了柔和的笑意, 说着:“大小姐蕙质兰心,若真沉下心来肯学, 那肯定就学的很快的。” 顿了顿, 又换了一副哀伤的口吻说着:“若夫人地下有知大小姐现在的女红这般的好了, 她心中肯定也很欣慰的。也不枉夫人以往为大小姐操了这么多的心了。” 沈沅心中冷笑。薛姨娘这是又想拿以前她和李修源的事说事了,好让父亲心中对她不满。 要知道在薛姨娘的口中,母亲的死就是被她和李修源的那件事给活生生的气死的。 而果然, 沈承璋一听薛姨娘提到母亲,面色的笑意立时就淡了下来。 沈沅这时面上也做了哀伤的模样出来, 泫然欲泣一般的说着:“总归是我以往不自重的缘故,让母亲为我那样的费心。我在常州外祖父家中这一年多的时候日日都要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的,现下回来了,我记着母亲的佛室里有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世音佛像?女儿想待会儿就去佛室将这尊观世音请到女儿的卧房中,早晚三炷香,为母亲祈福。还请父亲能同意。” 她一提到这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薛姨娘的面上就都微微的变了颜色。 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是羊脂白玉打造的, 通体洁白莹润, 算得上是沈沅母亲陪嫁中极贵重的物品之一了。薛姨娘一早就看上这尊佛像了, 在沈沅母亲死后不久,她就在沈承璋面前说她想早晚为夫人诵经祈福,想要将这尊佛像请到自己的屋中去。 沈承璋觉得她这样的念着夫人自然是好的,所以当即就答允了,但现在沈沅却提起这事来 毕竟是沈沅母亲的陪嫁物品,而且还那样的贵重,现在细想起来,那个时候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面上多少是有些过不去的。 沈承璋就讪讪的:“你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那个时候你姨娘说要早晚在佛前为你母亲诵经祈福,我想着这也是为你母亲好,就让她将那尊佛像请到了她的屋中去。你若真想请个佛像回来早晚拜拜,那改明儿去寺庙中请个回来吧。郊外承恩寺的佛像最灵验的了,到时我遣几个护院护送你过去。” 沈沅心中冷笑。 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被薛姨娘要走的事昨晚徐妈妈已经同她说过了,今儿她提起这事,原也没真的想要将那尊佛像要回来。 佛像再贵重,又如何比得上人?她要的是人。 于是沈沅就柔声的说道:“难得姨娘对母亲的这一片好心,我心中实在感动。” 薛姨娘面上也有些讪讪的:“大小姐客气了。夫人在的时候待我那样的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不过却在暗自的咬牙。 沈沅说的这话,分明就是在嘲讽她。这口软气受的她真是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沈沅却还在对着她微笑。随后又看向沈承璋:“提到母亲,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母亲身边有个徐妈妈,父亲您是知道的吧?这徐妈妈是个做事极稳重老成的人,行事又有章法,以往极得母亲看重的。现在母亲不在了,女儿平日身边也没有个老成的人来教导我,我私心里就想着,想让这徐妈妈往后做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管着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我想让她平日多提点提点我。父亲您觉得呢?” 刚刚沈沅提起佛像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有几分愧疚的了。沈沅母亲的贵重东西,他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于是现在沈沅提起要徐妈妈的这话来,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而且沈沅说的那番话也实在合情合理。有徐妈妈那样稳重老成的人在沈沅身边,他也是放心的。 “这自然好。徐妈妈是个稳重的人,”沈承璋就说着,“往后就让这她留在你院里伺候着吧。平日有她照看着你,我也放心。” 沈沅笑着应了。但薛姨娘却是双颊绷的极紧。 夫人的陪嫁都放在上房的库房里,她早先就打上了那些东西的主意,分散了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只是徐妈妈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徐妈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算是这沈府里的老人了,沈承璋也是知道的,并不好随意的就动她,得找个极好的借口。所以这几日薛姨娘就在琢磨着,要趁沈承璋高兴的时候同他说这徐妈妈伺候夫人这许多年,年纪也大了,要挑个好庄子送她去养老。 等徐妈妈走了,夫人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人守着了。只是没想到现在沈沅竟然开口要徐妈妈。 薛姨娘就笑道:“这徐妈妈自然是个极稳重老成的人,只是她年纪也大了,又服侍了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妾身正想着要挑个时机同老爷说一说,在咱们沈家的那些庄子里面挑一个好的,送徐妈妈去清清静静的养老呢。也算是她服侍了夫人一场。现在大小姐要留她下来,徐妈妈毕竟这样大的年纪,再让她服侍大小姐,妾身是怕” “姨娘多虑了。”沈沅面上笑意温婉,截断了她的话,“虽说我要徐妈妈做我院子里的掌事妈妈,但难道还要她动手做什么事不成?不过是想让她看着哪个丫鬟婆子做了错事,提点两句罢了。” 又对沈承璋说道:“女儿不孝,母亲走的时候女儿都没能在她身边。徐妈妈是母亲身边伺候最久的,对着她,女儿也就像看到了母亲一般,也算是略略的止了女儿的思母之情。” 沈沅母亲死的时候沈沅原是要回来奔丧的,但那个时候沈承璋被薛姨娘一说,只觉得沈沅母亲就是被沈沅给活活气死的,哪里还想看到这个逆女?竟都不要她回来为母奔丧的。不过这当会想起这事来心中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愧疚的,而且沈沅现在说的这样的哀婉 于是沈承璋当即就道:“徐妈妈往后就留在漱玉院做掌事妈妈,这事就这样的定了,往后不必再说了。” 薛姨娘听了,只觉得心口陡然的就有一股气升了起来,四肢百骸都发软了。 沈承璋以往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从没有这样斩钉截铁回绝的时候。而且还是这样当着沈沅的面 沈承璋这时已经转身抬脚往外赶着要去衙署了,沈沅恭敬的站在一边,目送着他远去。 等沈承璋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沈沅就开口同薛姨娘作辞,要带着采薇离开。 父亲不在,她也懒得同薛姨娘虚以为蛇了,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薛姨娘却在仔细的打量她,忽然笑了笑:“妾身以往从不晓得大小姐竟然这样的会说话。” 可不是顶会说话的?又会扮柔弱装可怜。昨儿刚回来的时候明明老爷还气的恨不能没有她这个女儿,但现在看到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一副慈父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过寥寥的几句话,竟然能左右老爷的想法,连自己都赶不上的 想到这里,薛姨娘就觉得心口有点发凉。 “人总是会慢慢的长大懂事的。”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等长大懂事了,自然也就晓得分辨好坏忠奸了。”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滞。 而这时沈沅已经带着采薇转身就出了门。 正是初冬的时节,园子里树木的叶子虽然还未落尽,但满目所见的也多是萧瑟的景象。 不过好在今儿日光倒好的很,碎金子一般的洒了下来。 等沈沅和采薇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堆放东西的库房门正大开着,青竹正领着人在清点库房里的东西,一一的记到册子上,青荷正指使着丫鬟婆子将里面的绸缎皮毛这些布料搬到园子有日头的地方晾晒着去霉气。满院子都是各种颜色的布料,感觉人世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般。 看到沈沅回来了,青荷忙赶过来对她行礼,叫了一声姑娘。随后青竹也放下了手里的册子和笔,过来行礼叫姑娘。 青荷机灵活泼,青竹稳重细致,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对沈沅极其的忠心。 沈沅笑着同她们两个说道:“你们都接着去忙你们手上的活计去吧。” 青荷和青竹应了,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沈沅则带着采薇回了屋。 她要做的事有许多。 不管怎么说,有个在宫中做贤妃的亲戚,于他而言总归是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他很是乐意沈沅能和贤妃多走动走动。 沈沅答应着,态度柔顺的退了下去。 沈承璋的书房外面是一带松墙。绕过了松墙,就是一道南北宽夹道。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沈沅就笑道:“这蕙兰的花开的可真好,香味也清幽。” 父亲是最喜兰花的,沈澜这样捧着一盆兰花,又是在这条路上,她自然是要去见父亲了。但沈沅就偏生不问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话。 沈澜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与其自己开口问了,让她心中得意,倒不如让她自己主动来说。 果然,下一刻就见沈澜抿唇笑道:“长姐是知道的,父亲最喜兰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兰花开花了,我便总是要拿来给父亲放在书房的。他早晚看着,心中也高兴。”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我忘了长姐是不知道父亲去年秋天命人给我搭了一间花房的事了,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去常州没多久呢。” 沈澜虽然遵照薛姨娘说的话,面上看着对沈沅亲热,但其实每当面对着沈沅的时候,她心中总归做不到和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温婉亲热,所以说话总要多多少少的带上点旁的意思。 而且,依着她以往对沈沅的了解,知道父亲给她搭建了一间花房,沈沅必定会责怪父亲偏心,立马就会哭着闹着的要父亲给她也搭建一间花房。而且势必要更好才会罢手。到那时,父亲心中必定会厌烦沈沅的。 但没想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沈沅只淡淡的笑了笑:“这事我倒确实是不知的。不过二妹原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父亲早该给你搭建一间花房才是。” 沈澜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来:“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长姐听了我这话,心中还要责怪父亲偏心,只给我搭建花房,没有给长姐也搭建一间呢。若真叫长姐这样的误会了父亲,那可真是我做妹妹的不是了。” 沈沅看着沈澜。 她穿了水蓝色的绸面夹袄,月白色斓边绣兰花的细褶裙,看着实在是淡雅秀美。 不过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澜到底是年纪还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二妹善解人意,说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的极亲热的模样:“二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至亲姐妹,父亲给你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心中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又怎么会吃味?” 又笑道:“这已入了冬,各样花都凋零了,整日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木也看腻了。二妹也知道我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若你那花房里还开了什么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里去。我是最爱粉色茶花的了。” 沈澜没想到沈沅非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开口和她讨要起了茶花来。 但沈沅毕竟是长姐,她说的话沈澜也不好公然拒绝。虽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意的说道:“待会等我回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长姐那里去。” “那我就先谢谢二妹了。”沈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采薇和徐妈妈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过后,采薇回过头看了看,见沈澜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笑着轻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刚刚二姑娘手里的那条藕荷色的手绢都快要被她给拧出水来了,偏偏她面上还得笑着同您说话。奴婢在一旁看着心中可真是觉得解气。”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 徐妈妈这时也说道:“这个二姑娘,说起来也是眼皮子浅。老爷不过是给她搭了一间花房,值得什么呢?而且我还听得说,那个时候还是她那样求着老爷,老爷才同意给她搭建的。可就这点子小事,她就上赶着要在您面前这样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若您刚刚听了她这话,闹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心中岂有个对您不恼的?” 不过徐妈妈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这当会必定早就闹到了老爷的跟前去,但现在她却是一些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说话儿不轻不重的,让二姑娘受了那样一肚子的软气。 心中又感叹着。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现如今这样,心中该有多欣慰。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的说着:“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心中恼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样的冥顽不灵,那样只怕父亲便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受了沈澜一星半点的挑拨便到父亲的跟前哭闹,说他偏心,最后父亲不就是对她烦不胜烦了么?不过现在她再不会那样了,所以沈澜说的这些话,她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游廊下做针线。天气逐日的冷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总要开始筹备起来的。 这样来回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觉得有些乏了,回去之后看了会书,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不晓得是不是今儿见到了李修尧的缘故,沈沅竟然梦到了李修尧。 那个时候李修尧也是刚从山东聊城回京没多久,已经在五军营里任职了,只不过职务并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长子,李修源的母亲是极不待见他的。虽然若真说起来李老爷已经死了,李修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并没有出仕,李家也就只有李修尧一人有官职在身。但一来本朝原就重文轻武,众人多看不起武臣,觉得粗鄙,二来李夫人也自恃有个在宫中做了贵人的女儿,且又有怀了身孕的好消息传来,所以李修尧在她眼中算什么?一天到晚都对他冷声冷气的。于是李修尧并不怎么回李府,惯常只住在军营里。 沈沅那个时候刚嫁到李家没多久,虽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总想着要好好的表现,面上极力的敛下了自己骄纵的性子,学着同人温和的相处。 记得是端午的时候,李修尧回来参加家宴,她在园子的游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见礼,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他一声大伯。但李修尧却并不应答,相反却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实在太冷,纵然只是在梦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就算醒过来了,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着。沈沅定了定神,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些,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一时却睡不着了。耳中听得夜风吹着后廊檐下栽种的一株梧桐的残叶在悉悉索索的响,转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中毒失明之后的那一年。 听得服侍她的丫鬟说,那个小院子里是栽种了一株极粗极高的梧桐树的。但这天下之大,也不晓得那个小院子到底在哪里。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脑中这样胡思乱想着,到最后倒也朦胧睡过去了。一宿再无梦。 次早起来梳洗了,用过了早膳,沈沅就让青荷将她装着各色丝线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让她同青竹一起缠着丝线,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 才描了两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进来通报,说是二姑娘遣了个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过来。 沈沅放下了手里的笔,叫那婆子进来。 是一盆蜀茶。光洁青翠的叶子,粉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 沈沅对着那婆子点了点头:“回去对你们姑娘说一声,就说这茶花我很喜欢。劳她相让了。” 又让采薇拿了三百钱给她。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接了,对着沈沅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走了。 沈沅又看了一眼那盆茶花,随即就低下头去继续描着梅花花样,一面语气淡淡的说着:“将这盆茶花送到常嬷嬷的屋里去。她都病了这几日了,屋子里摆一盆这样娇艳的花,她早晚看着,心情也会好一些。” 常嬷嬷自打到了沈府,次日就病倒了,卧床不起。这几日沈沅一直请了大夫来给她调养,自己也是一日就要去她屋中看几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搜集证据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徐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就算母亲不在了, 她在府中的地位不比以往,可毕竟认得的人多, 想要探听一些事总是要较旁人容易一些的。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 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 又忙着描花样子, 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 宫里来了个小内侍,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 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 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 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 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 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 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 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 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 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 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李家的人,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沈沅就垂着头,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解开了缆绳,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不过好在随后李修尧和沈沅都各遣人给他另送了除船金外的银子来,且是不少,算起来都足够他明年一年都不用揽活的了。 船家这才高兴了起来,日常饮食方面也越发的照看起了沈沅和李修尧来。 接下来的三日都是顺风,中间也再没有出什么事,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京城码头。 不过这三日之间沈沅是一步都没有出舱房的门,无事只在屋内坐着看书,或是闲坐。虽然气闷,但至少这样就可以避免不用再碰到李修尧了。 但等到了码头,当她扶着采薇的手下了船,却一眼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前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欲盖弥彰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薛姨娘带着沈澜等人在垂花门那里接沈沅。一见沈沅走近,她立时就走上前来, 面上带笑的说着:“大小姐, 您回来了?” 沈沅看着薛姨娘。 十月底的京城已经很冷了, 薛姨娘穿着淡紫撒花缎面的对襟褙子, 米白偏襟对眉立领袄子, 丁香色的马面裙,容颜清丽秀雅,举止温柔可亲。 其实沈沅上辈子未出嫁前一直都觉得薛姨娘是个很好的人。因为薛姨娘对着她的时候从来都是面带笑意, 说话柔和, 春风化雨一般, 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熨帖到她,让她高兴起来。 不过后来她嫁到了李家, 四年之后父亲死了,她回来奔丧, 薛姨娘遣人将她拦在了外面,不让她进门。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 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 语气嘲讽的说着:“你还以为你是沈家的大小姐?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 也不必对我说了, 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 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妹妹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妾不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小姐,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小姐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沈澜听了,忙走上前来,伸手就来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泪,似惊似喜的说着:“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晓得,这一年多妹妹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面上带着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澜说的这话的。若沈澜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的想念她,怎么这一年多不见她去一封信给她?又如何不见她在父亲面前求求情儿,早日的接她回京来? 不过沈沅面上依然还是带着笑,还伸手轻拍了拍沈澜的手背,温声的说道:“长姐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澜面上神色微变。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沅?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以往她可是再说不出来的。 不过沈沅这时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小少年看着她走近,有些急促腼腆的对她点了个头,笑了笑,叫道:“长,长姐。” 沈沅的眼泪水忽然就下来了。 她两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这个小少爷的手,看着他,低声的叫了一声:“泓儿。”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沈泓用自己的体己钱,在首饰铺子里精心的挑选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却嫌弃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当着沈泓的面就随手将那支簪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个时候沈泓的面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现在想来,简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儿,”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双手。虽然她眼中还是有泪的,但面上却带了两分笑意,看着他,柔声的说道,“长姐回来了。” 所以她再不会让她唯一的弟弟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悲惨下场。 沈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是极其的震惊。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有点小结巴,性子又有点懦弱,长姐素来便有些瞧不上他,话都很少跟他说,何时曾这样握过他的手,这样温柔的同他说过话? 沈泓一时就有些呐呐的说不上话来。他不晓得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沈沅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刚刚看到沈泓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想必都有些吓到他了吧? 她收回握着沈泓的手,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贞静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生的很清秀。 见沈沅看她,她屈膝行了个礼,叫道:“长姐。” 这是她的四妹沈潇,是父亲身边的卫姨娘生的。可惜的是卫姨娘早些年就得病死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对沈潇颇多照顾,常说她是个温顺的小姑娘,只是性子太懦弱了些。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四妹。 沈溶和沈湘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笑着解释:“你大哥还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那里读书没回来,至于湘姐儿,方才我遣小丫鬟过去问过了,她说身上不大自在,懒怠出门。” 沈沅心中明白,沈湘这哪里是身上不自在,懒怠出门呢 ,她其实就是不想来接她。只怕她心中还是不希望她这个长姐回来的吧? 沈湘心中一直只以为母亲是偏爱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她。而自己上辈子也不喜沈湘总是说话顶撞自己,所以和她也不亲近,今儿她不过来迎自己回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要和沈湘亲近起来那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沈沅明白这事急不来,所以当下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薛姨娘这时候又在一旁笑道:“我前些时候接到信,知道大小姐要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一早儿的就遣人去将您的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大小姐,您现在就回去看看?若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只管告诉我,我立时就让丫鬟给您送过去。” 沈沅的心中刺了一下。 以往母亲在的时候,掌着中馈,她若缺什么,要什么了,还用告诉谁?直接就让丫鬟去拿了。但现在母亲走了,薛姨娘管着这内宅,她缺什么了,倒要先告诉她一声。 沈沅就看着薛姨娘,微笑着说道:“姨娘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这是我的家,我若缺什么了,自然会让丫鬟去拿的。”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沅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绵里藏针了。 不过她随即就又笑着温和的说道:“大小姐您可别多想,我这也是关心大小姐的意思。” 尊卑有别,虽然她现在管着这李府的内宅,但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至多也就只算半个主子罢了。但沈沅却是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面上她不得不对沈沅恭敬。 不过她右手却是用力的捏紧了手里淡碧色的锦帕。 沈沅却没再看她,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色。 约莫快要到申时了。秋冬两季衙门都是申时散值的,父亲现在应该也快要到家了吧? 想到这里,沈沅就吩咐青荷和青竹,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你们将我带回来的箱笼等一应之物先送回漱玉院去。” 青荷青竹等人应了。沈沅就又同采薇和常嬷嬷说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父亲的外书房。” 她记得父亲散值回来总是会先去外书房歇息一会儿的。 薛姨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以往沈沅是最不喜见老爷的,因为老爷见了她总是要训斥她几句,说她不好好的学女红针黹,又要考较她的女德学的如何了,所以沈沅总是想方设法的避免见老爷,可怎么现在她竟然这样主动的要去见老爷? 而且薛姨娘也担心他们父女两个人若见了面,到底是父女情深,到时沈沅哭上一哭,老爷心软了,按沈沅以往的那个骄纵性子,往后不晓得会生出多少事来,总归是很麻烦的。 至好是老爷一直心中厌烦她,再也不见她,这样沈沅就翻不起任何浪来了。 于是薛姨娘就柔声的说道:“大小姐,见老爷的这事,我劝您暂且不要急。那件事还梗在老爷的心中,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有气的。说句不怕大小姐寒心的话,前几日下人先来报信,说您今日坐的船到京,老爷的意思,竟是都不要人去码头接的,让您自个回来。还是我好说歹说的劝了好半日,老爷才松了口,同意遣了人去码头接您。只是我看老爷依然是气愤愤的,您若今儿就去见了老爷,指不定的老爷就会怎么说您呢。还是等过些日子老爷气消了您再去见老爷的好。” 顿了顿,她又笑道:“我这也都是为大小姐您好。我总是不想看到老爷责罚您的。” 沈沅看着薛姨娘。 十月底的京城已经很冷了,薛姨娘穿着淡紫撒花缎面的对襟褙子,米白偏襟对眉立领袄子,丁香色的马面裙,容颜清丽秀雅,举止温柔可亲。 其实沈沅上辈子未出嫁前一直都觉得薛姨娘是个很好的人。因为薛姨娘对着她的时候从来都是面带笑意,说话柔和,春风化雨一般,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熨帖到她,让她高兴起来。 不过后来她嫁到了李家,四年之后父亲死了,她回来奔丧,薛姨娘遣人将她拦在了外面,不让她进门。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语气嘲讽的说着:“你还以为你是沈家的大小姐?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也不必对我说了,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妹妹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妾不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小姐,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小姐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沈澜听了,忙走上前来,伸手就来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泪,似惊似喜的说着:“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晓得,这一年多妹妹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面上带着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澜说的这话的。若沈澜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的想念她,怎么这一年多不见她去一封信给她?又如何不见她在父亲面前求求情儿,早日的接她回京来? 不过沈沅面上依然还是带着笑,还伸手轻拍了拍沈澜的手背,温声的说道:“长姐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澜面上神色微变。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沅?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以往她可是再说不出来的。 不过沈沅这时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小少年看着她走近,有些急促腼腆的对她点了个头,笑了笑,叫道:“长,长姐。” 沈沅的眼泪水忽然就下来了。 她两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这个小少爷的手,看着他,低声的叫了一声:“泓儿。”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沈泓用自己的体己钱,在首饰铺子里精心的挑选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却嫌弃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当着沈泓的面就随手将那支簪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个时候沈泓的面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现在想来,简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儿,”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双手。虽然她眼中还是有泪的,但面上却带了两分笑意,看着他,柔声的说道,“长姐回来了。” 所以她再不会让她唯一的弟弟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悲惨下场。 沈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是极其的震惊。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有点小结巴,性子又有点懦弱,长姐素来便有些瞧不上他,话都很少跟他说,何时曾这样握过他的手,这样温柔的同他说过话? 沈泓一时就有些呐呐的说不上话来。他不晓得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沈沅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刚刚看到沈泓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想必都有些吓到他了吧? 她收回握着沈泓的手,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贞静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生的很清秀。 见沈沅看她,她屈膝行了个礼,叫道:“长姐。” 这是她的四妹沈潇,是父亲身边的卫姨娘生的。可惜的是卫姨娘早些年就得病死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对沈潇颇多照顾,常说她是个温顺的小姑娘,只是性子太懦弱了些。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四妹。 沈溶和沈湘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笑着解释:“你大哥还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那里读书没回来,至于湘姐儿,方才我遣小丫鬟过去问过了,她说身上不大自在,懒怠出门。” 沈沅心中明白,沈湘这哪里是身上不自在,懒怠出门呢 ,她其实就是不想来接她。只怕她心中还是不希望她这个长姐回来的吧? 沈湘心中一直只以为母亲是偏爱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她。而自己上辈子也不喜沈湘总是说话顶撞自己,所以和她也不亲近,今儿她不过来迎自己回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要和沈湘亲近起来那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沈沅明白这事急不来,所以当下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薛姨娘这时候又在一旁笑道:“我前些时候接到信,知道大小姐要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一早儿的就遣人去将您的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大小姐,您现在就回去看看?若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只管告诉我,我立时就让丫鬟给您送过去。” 沈沅的心中刺了一下。 以往母亲在的时候,掌着中馈,她若缺什么,要什么了,还用告诉谁?直接就让丫鬟去拿了。但现在母亲走了,薛姨娘管着这内宅,她缺什么了,倒要先告诉她一声。 沈沅就看着薛姨娘,微笑着说道:“姨娘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这是我的家,我若缺什么了,自然会让丫鬟去拿的。”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沅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绵里藏针了。 不过她随即就又笑着温和的说道:“大小姐您可别多想,我这也是关心大小姐的意思。” 尊卑有别,虽然她现在管着这李府的内宅,但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至多也就只算半个主子罢了。但沈沅却是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面上她不得不对沈沅恭敬。 不过她右手却是用力的捏紧了手里淡碧色的锦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薛家玉树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 宫里来了个小内侍, 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 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 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 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 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 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 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 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 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 这次沈沅回来, 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 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 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 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再有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总要给府中的人一一的分送过去。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沈沅且不喝,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大少爷,二姑娘和四姑娘,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在从常州带回来的箱子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命两个小丫鬟捧着,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最喜沈沅和沈泓,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沈湘住在绿绮苑,院子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娇艳可人。 门口的小丫鬟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打起帘子请沈沅进去。 沈沅微微低头,抬脚跨了进去。 沈湘正懒懒的靠坐在临窗木炕的大迎枕上,看到沈沅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算完事。 竟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沈沅脚步一顿。不过很快的她就面上浮起了笑意,柔声的说着:“我昨儿听薛姨娘说你身上不自在,如何,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隔着炕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沈湘面上的形容依然是懒懒的:“好些了。” 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在里面。 沈沅细细的看她。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姊妹,相貌多少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过沈湘的肤色要暗沉些,没有她那样的白皙清透。 沈湘对此也引以为憾事,早几年就开始在脸上身上擦各种粉了,就是想要肤色白些。 一年多未见,沈湘的眉眼之间越发的艳丽了。 “那就好。”沈沅收回目光。又笑着说道,“这回我从常州回来,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招手叫青荷过来,将手里捧着的锦匣打开。 是一套赤金镂雕蝶恋花纹样的梳篦,两块香皂,一盒子茉莉粉和一盒子玉簪粉。 沈沅笑着在一旁说:“常州的梳篦是天下闻名的,到了常州,哪里能不买些梳篦回来呢?这两块香皂都是县出的,也都是很好的。这盒子茉莉粉和这盒子玉簪粉也非寻常铺子里卖的那些,都是质地上乘的。湘儿,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她知道沈湘的喜好,所以都是按照沈湘的喜好挑的这些东西。 而沈湘见了这些果然面上就出现了欣喜的神情,不过口中却是嫌弃的说着:“也就那样吧。”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姐妹之间的隔阂,自然不是送点东西过来就能立时消除的,总得慢慢的来。 这时就见旁边有个中年妇人伸手拿了那盒子茉莉粉起来,看着沈沅笑道:“大小姐肤色好,想必是从来不用擦这些粉的吧?” 沈沅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近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松花色的夹袄,桃红色的裙子,料子都是绸的。头上还簪了一支金裹头的簪子,打扮的较一般仆妇好许多。 沈沅知道她是沈湘的奶娘,姓冯。 不过沈沅不是很喜欢这个冯妈妈,嫌她说话总夹枪带棒的,倒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就她一个人精明一般。 但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劝她,说这冯妈妈好歹也奶过沈湘几年,服侍沈湘也还算用心,最重要的是沈湘极看重她这个奶娘,投鼠忌器,还是多少忍耐些。 于是沈沅当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年多未见沈妈妈,沈妈妈瞧着倒是越发的年轻起来了。连松花色配桃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都能压得住。” 冯妈妈并不晓得沈沅这话是在笑话他,反倒面上有得意之色,还抬手抚了抚鬓角。 沈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沈湘这时却瞧见了青荷手里捧着的另外一只锦匣,就忙问着:“这是什么?给谁的?” “这是给泓儿的。”沈沅放下手里的盖碗,微笑着同沈湘说道,“我在常州也给泓儿买了些东西。想着要先来你这里,过后再到泓儿那里,所以就将要给他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了。” 沈湘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不时的就会瞟向那只匣子。 沈沅知道沈湘的心思,必然是以为她给沈泓买的东西比给她的要好。于是沈沅就让青荷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沈湘看,又笑着说道:“泓儿喜欢看书练字,我也没有给他买什么,就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并着两部新书罢了。” 沈湘懒怠读书,对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当下她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不过面上的形容总是懒懒的,沈沅说三句话她都未必能说一句话,而且有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个冯妈妈又不时的在旁边开口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极没有规矩。 沈沅对这个冯妈妈真心不喜,几次想要开口呵斥,不过看在沈湘的面上,总不想因着这个冯妈妈的缘故将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原就不好的关系弄的更僵,所以她还是忍耐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总归是要慢慢的来的。 沈沅再坐了会,就从炕沿上起身站了起来,温声的问着沈湘:“我现在要将这些东西给泓儿送过去,湘儿要不要跟长姐一起过去?” 沈湘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是瞧不上沈泓的。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而且性子还那样的温吞懦弱。 “我乏了,要歇了,就不过去了,你自己送过去罢。” 她斜倚在大迎枕上,身子纹风不动,一些儿要起身送沈沅的意思都没有。 沈沅也不以为意,反倒还面上带笑的和声说着:“那长姐过两日再来看你。” 沈湘这次只鼻中轻哼了一声,话都懒怠说的了。 沈沅带着青荷转身出门走了。沈湘立时就坐正了身子,拿起了装茉莉粉和玉簪粉的盒子打开来看。 果然细腻洁白,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粉要好。 冯妈妈看着那盒茉莉粉,口中却是说着:“这个大小姐也真是。哪里没有茉莉粉和玉簪粉卖?倒巴巴儿的非要从常州带了回来送您?她这明摆着就是笑姑娘您肤色不如她的白呢。” 沈湘平日极在意自己肤色暗沉的这事,又因着沈沅肤色白如初雪,早就心中不自在的了。现在听冯妈妈这样一说,她心中果然生气,就将手中的粉盒子撂到了炕桌上,一张俏脸上满是恼意:“她不过是长的稍微白了一些而已,倒生怕别人不晓得一般,不时的就要显摆一番。” 又赌气说着:“这粉我不要了。”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过了一会就伸手拿了粉盒子在手中看来看去。想了想,又叫了丫鬟木莲过来,吩咐她:“你出去打听打听,长姐送给二姐和四妹的分别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倒要看看沈沅是不是心中对她这个妹妹最差。 木莲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沈湘则是继续的摆弄着沈沅送她的那些个东西,只觉越看越喜欢。而冯妈妈在旁边瞧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只想着,待会儿这事要去跟薛姨娘说一声才是。 薛姨娘吩咐过的,至好是让三姑娘和大小姐一直不睦,这才好。所以冯妈妈但凡逮着机会就要在沈湘面前说沈沅的不好。 沈沅出了绿绮苑的院门之后,就想着待会儿要去好生的问一问徐妈妈有关冯妈妈的底细。上辈子她从没有关心过沈湘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关心她身边一个奶娘的事了,不过现在倒是要好好的打探一番。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不停,带着青荷一径的往泽雅轩去了。 泽雅轩是个近水的院子,里头栽了芭蕉和青竹,极是雅静。 沈沅让青荷上前去叩院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生的极俏丽,年约十五六岁,打扮的极娇艳的年轻丫鬟过来开院门。 看见沈沅,那姑娘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斜的向上翘了起来,目光上下打量她,然后开口问着:“你是谁?” 沈沅以往是经常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的,但每次他说她的时候她都梗着脖子,怎么样也不肯认错,可现在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暗中下火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 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 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 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 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 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 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 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 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 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只要他让我们上船,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二楼雅间里的李修尧站在窗子后面看到了这一幕,眉头微皱。 哒的一声重响,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顿到了旁侧的高几上,杯里的茶水立时就漾了一些出来。 然后李修尧转身就要出门。不过齐明的声音随即就在他身后快速的响起:“公子,广平伯在五军营里的职务不低,您,您可要想好了。” 刚刚李修尧才从兵部回来,晓得接下来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五军营里的千总,若得罪了广平伯的话,只怕李修尧往后在五军营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说,说不定这个千总能不能安稳的做下去都是个问题。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如意算盘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 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 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 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 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 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 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 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 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 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 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 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 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 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沈沅心中还在震惊着,正忙着量米煮饭的船家却是直起身来,同那长随说道:“是去京城的船,怎么?” 那长随的声音响亮:“我和我家公子要到京城去,能不能搭你的船一程?船钱好商量。” 船家看了沈沅的方向一眼,然后对那人摇了摇手:“我这船已经让人整个的都包了,不好再搭人的,小哥还是去别处再问问吧。”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现在又快到冬日了,江上风大,就更少了,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只要他让我们上船,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沈溶事发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 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 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 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 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 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 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 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 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 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 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 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 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她就转过身,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也跟随大小姐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小姐。”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小姐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小姐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小姐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小姐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弃车保帅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常嬷嬷只以为沈沅这是舍不得随身带的那许多东西被水匪给抢走了,就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要紧的呢?姑娘, 您就听老奴一声劝, 咱们赶紧的下船去, 再遣人去报官。等官兵来了,这些水匪自然就会全都被抓的。” 沈沅摇了摇头:“这些水匪这样的猖獗, 只怕这里的官兵都是管不了的。而且现在外头都是水匪, 咱们若出去, 总是会撞到几个。只怕没等下船, 咱们就会被他们给抓住了,那样反倒危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 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 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 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 纷乱的脚步声, 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 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 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 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可死了这么多人,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倾身,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是齐明去而复返。 齐明面上满是喜色,高兴的说道:“公子,我刚下了船,正要找人打听县衙在哪里,忽然就见前面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过去问了问,才晓得先前跑下船的船家去报了官,知县就遣了一队衙役随同船家来了。” 李修尧听了,这才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收了回去。 而这时船家已经领着那队衙役上船来了。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见船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和鲜血,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中箭身亡的水匪尸首。 前来的衙役们都吃了一大惊,一齐抬头看着背手站在前方的李修尧。 就见这位年轻人气度从容,甚至他身上穿的那件青绢箭衣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领头的衙役姓王。当下他上前一步,口气极不敢置信的问着:“这些水匪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李修尧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衙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 要知道这些水匪极是凶悍,困扰他们很久了。知县老爷组织全县的兵差进行了几次围剿,但都损失惨重,一点用都没有。但现在,这些凶悍的水匪就被这样一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人给剿杀掉了。 王衙役的心都在打颤。他对着李修尧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请问您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这样的人若是能留在安德,往后还怕什么水匪?什么匪都不怕的了。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只简短的回了一句:“免贵姓李。” 其他的他就没有再多说了。 王衙役也不以为意,一边吩咐着手下的衙役将所有的水匪尸首,还有那个还活着的大当家都抬回县衙去,一边又同李修尧说道:“还要劳您大驾,随我去县衙见一见知县老爷,将今晚的事都说一遍。”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要求,李修尧没有拒绝。 王衙役又回身问站在他身后的船家:“你这船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都要随我一同去县衙,将今晚的事都同知县老爷说清楚。” 船家垂手恭敬的回道:“小的这船上还有一位要到京城去的姑娘和她的几个丫鬟婆子。” 王衙役就问着:“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船家伸手指了指中舱:“那位姑娘自从在常州上了小的船之后就一直住在中舱那间舱房里的。” 王衙役见船家指的那间舱房现在门关的紧紧的,就叫了旁边的一个衙役前去敲门。 那衙役应了一声,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李修尧这时也抬眼看着那里,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微的动了动。 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有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眉眼生的清秀的姑娘走了出来,目光望了一望船板上站着的许多人,然后她转过头,轻声的说着:“姑娘,您请出来吧。” 随后众人就又见一位姑娘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水蓝色撒花缎面的长袄,白绫裙子,外头又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瞧着极是素净。不过她现在微垂着头,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王衙役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劳动姑娘了。不过依照规矩,今晚在船上的人都要去县衙一趟,同知县老爷将今晚见到的事都说一遍。” 因为见对方是位年轻的姑娘,所以王衙役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就较平时轻了两分。 “官爷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声音平静的说着。 李修尧听她声音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镇定,心中就想着,看来刚刚她并不是被吓破了胆。 这时又见沈沅抬起了头来。 其时月光明亮,火把的光也照的到处明晃晃的,所以李修尧立时就看清了沈沅的相貌。 他心中微微一惊。 是她。 而王衙役和他身边的那些衙役看着沈沅双眼都已经发直了。 这样容色绝丽的一个姑娘,可真是生平未见。 过了好一会儿王衙役才回过神来,说出来的话较刚刚越发的轻了下去。简直就怕声音稍大了些就会吓着眼前的这位姑娘一样:“请姑娘随我下船去县衙。” 沈沅点了点头:“有劳官爷。” 她一眼都没有看李修尧,只是跟在王衙役的身后就往船下走。 沈沅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上辈子她未嫁进李府之前她是从没有见过李修尧的。也是嫁给了李修源的第二日,她在李府认亲,这才第一次见到李修尧。 而现在,她心中想着,李修尧又怎么可能会认得她?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姑娘罢了。又或者,他会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心的答应让他上船,载他到京城? 这样不得罪他总归是好的。 到了县衙之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知县欣喜于水匪都被剿杀掉了,将这事上报,上头必然会奖赏他的。他原有心想要留李修尧在他县衙做个捕头,但在得知李修尧原是聊城的参将,接了吏部文书去兵部报到的事之后,他反倒立时就从堂上走了下来同李修尧行礼。 参将的品级是高于知县的,而且现在李修尧进京,品级肯定会再升。 随后知县又问了沈沅的家世。自然今夜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按照规矩,船上的人都要说清自己的身份。沈沅没有法子,也只好说了自己的家世。 知县一听沈沅的父亲是当朝太常寺少卿,对她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待得一切都问清楚之后,知县下令将水匪头子关进了死牢,只待上报上头,拣个日子就要处斩。而对于李修尧和沈沅,知县则是遣人去雇了马和轿子来,亲自送他二人回船。 结果目光就直直的撞进了他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去。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带着采薇,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尧哥归来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 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 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 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 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 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 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 只要他让我们上船, 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 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 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 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 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 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 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 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 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今晚若没有李修尧,她和她的随从定然都会被那些水匪给劫去。若这样想来,前几日让李修尧上船,最后倒是救了她自己。想到这里,沈沅心中不由的就觉得极是感慨。 原想着这辈子再不要和李家人扯上任何关系,可李修尧的这个救命之恩,她终究还是欠下了。 李修尧闻言,回过身看她。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沈沅就垂着头,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解开了缆绳,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不过好在随后李修尧和沈沅都各遣人给他另送了除船金外的银子来,且是不少,算起来都足够他明年一年都不用揽活的了。 船家这才高兴了起来,日常饮食方面也越发的照看起了沈沅和李修尧来。 接下来的三日都是顺风,中间也再没有出什么事,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京城码头。 不过这三日之间沈沅是一步都没有出舱房的门,无事只在屋内坐着看书,或是闲坐。虽然气闷,但至少这样就可以避免不用再碰到李修尧了。 但等到了码头,当她扶着采薇的手下了船,却一眼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前面。 李修尧看到她下船,就用眼神示意齐明拿两锭银子出来:“这是船金,请沈姑娘收下。” 沈沅微怔,然后忽然就有些想笑。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他果真是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情分的。不过这银子 “李公子,您的救命之恩小女都无从报答,如何还敢收您的船金?”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随后又道,“小女归家心切,就此拜别公子了。” 码头上有家中遣来接她的人。当下沈沅和李修尧作辞之后,就扶着采薇的手上了停在一旁的一辆青绸马车,又放下了前面浅绿色的马车帘子。 沈沅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手心的右手。 终于不用再面对李修尧了。 不晓得为什么,每当面对着李修尧的时候,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就觉得紧张。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不敢出一丝差错。 她安慰着自己,必定是上辈子她听到的有关李修尧的消息都是他如何的暴戾,如何的阴狠,如何的喜怒无常,所以这才心中对他极为忌惮。 而且那夜他一人独战那些水匪的时候,剑招极其狠辣,招招都是对着别人的致命处,场面也实在是血腥,她其实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不过现在好了,往后他们应当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车夫挥动手里的马鞭子,马车缓缓的离开了码头。 齐明看着远去的马车,转头同李修尧说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这位沈姑娘有些躲您呢?” 李修尧收回看着远去马车的目光,转而看着齐明:“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这些闲事上面这样的留心。” 他声音有些冷,齐明听了,心中一凛,忙低下了头,恭敬的回道:“小的不敢。”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率先抬脚往前走去。 一日前,沈家内宅。 沈澜正坐在清漪苑西次间的临窗木炕上垂头做绣活。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对面的薛姨娘依然垂着头,在手里的绣绷上绣着芍药花,她忍不住的就说道:“姨娘,明日沈沅就要回来了。” 薛姨娘没有抬头,依然不疾不徐的绣着花,同时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知道。而且我刚刚已经安排了人明日去码头上接她。” 沈澜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姨娘您做什么要让人去接她?当初她是灰溜溜的被送走的,现在让她灰溜溜的回来不好?您做什么还要这样的给她脸呢?” “我这不是在给她脸,”薛姨娘伸手抚了抚绣绷上的一丝褶皱,然后才抬头看着沈澜,慢慢的说道,“我这是在给我自己脸。” 见沈澜一脸不解的样子,她就很平静的解释着:“当初夫人死了,老爷说要为夫人守制一年,内宅的事就暂且交给了我来打理。这个时候她回来了,我若不遣人去码头接她,等她回来在你父亲面前一哭闹,自然就是我的不是。但我现在遣了人去码头好好的接她回来,你父亲见了,心中只会赞赏我做事心细,又能容人。这样能让你父亲高兴的事,我为什么不做?” “姨娘你这就是太小心了。”沈澜说话的口气很不以为然,“当初沈沅做了那样丢脸的事出来,父亲暴跳如雷,若不是夫人拦着,她早就被父亲送到庵堂里修行去了。父亲心中那样的厌恶她,而且现在夫人也死了快一年了,您管着这内宅里的一切,还怕什么呢?” 薛姨娘没有说话,而是细细的看着沈澜。沈澜被她看的心中有些发毛,忙问道:“姨娘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目光直视她,开口直接问她:“你不喜她回来?还是你心中其实是怕她的,她要回来,你心中就胆怯了?”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下唇,一双秀丽的双眸垂了下去。 她自然是不喜沈沅的。 明明都是父亲的女儿,只不过因为沈沅是从夫人肚子里出来的,而她是从姨娘的肚子里出来的,出去旁人最先注意到的就总是沈沅,而一提起她,目光中就总是会有些轻视的意思。 凭什么沈沅就那样的高贵,而她就那样的低贱?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沅仗着自己是嫡长女,以往在她面前总是高高的扬着下巴,没少对她发号施令,但自己还得忍气吞声的对她做小伏低,面上还得带着笑。 至于说怕沈沅 沈澜抬起头,看着薛姨娘,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她那样的一个草包,我怕她什么?” 说起来,沈沅确实是个极易轻信他人的人,喜怒之色都在脸上,从来不懂得掩饰。而且她也听不得别人的两句好话便会将心里的事全都和盘托出。 当初沈沅和李修源的事,就是沈澜见沈沅那些时候总是神思不属,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烦恼,她就去用好话去劝慰她,同时又引导她,这才晓得了李修源的事。 其后她就撺掇沈沅给李修源写信,又绣香囊之类的东西送给李修源。再买通了沈沅房里的一个丫鬟,拿了沈沅写给李修源的一封还没有送出去的书信,将这事悄悄的告诉了父亲。 父亲果然大怒,差些儿就要将她送到庵堂里去。虽然后来在夫人的求情之下她没有被送去庵堂,只是送到了常州她外祖父家,可至少她是离了自己眼前的。 但现在她又要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呢?她都做了那样羞耻的事出来,还有什么脸回来? 沈澜捏紧了手里的绣花针。 薛姨娘眼尖的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随后就说道:“再怎么说她始终都是沈家的女儿,总没有个一辈子待在陈家的道理。而且等年岁大了,总归还要接回来许配人家的。” 沈澜冷笑:“她心里装着李修源,谁还肯要她?而且她那样的性子,许配了人家,岂不是祸害那家人?” “澜儿!”薛姨娘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厉声的叫她。 沈澜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心中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 当初沈沅和李修源的那事,父亲已经是下令不许任何人再开口说一个字的。但凡是晓得这事的下人也都被打杀了。毕竟这样的事若传了出去,不说沈沅,便是整个沈家都要被人瞧不起。沈家的其他姑娘也再不会有身家清白的人来求娶。 这其中的厉害沈澜也不是不知,但刚刚她实在是被嫉妒给冲昏了脑子,所以才脱口而出说了这事出来。但现在被薛姨娘这样厉声的一喝叫,她立时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她心中也不是很怕的。薛姨娘是她的生母,在她面前说了也便说了,她还能将这事告知父亲不成? 而薛姨娘这时正在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伺候的大丫鬟瑞香,让她出去看着。 瑞香明白她的意思,忙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在门外看守着,不许任何一个人靠近。 屋子里只剩了薛姨娘和沈澜,薛姨娘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同沈澜说道:“沈沅的那件事,往后你再不能跟刚刚那样的冲动,随意的就说了。若外人晓得了,同作为沈家的女儿,你的名声也会受牵累。而且姨娘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凡事都要沉得住气,不能教人轻易的看出你心中所思所想来。纵容是你心中再不喜沈沅,可说到底她也是你长姐,而且她还是嫡长女,你面上还是要对她做出恭敬的样子来。不然若让你父亲晓得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他心中会如何看你?可还会觉得你是他心中那个娇柔惹人怜惜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一起避雨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但以前的那个沈沅早就已经死了, 现在的沈沅又岂会这样轻易的听信薛姨娘的话? 死了一次,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 今儿回来了, 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她就转过身, 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 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笑着说道:“既如此, 我也跟随大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 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 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 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 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各谛耄嫔峡醋偶逖哦朔降囊桓鋈恕?br /> 沈沅跪了?ィ蜕慕辛艘簧盖祝址铝松碜樱底牛骸安恍1氚怖戳恕!?br />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沈承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就听得小厮在不安的说着:“老爷,大跪在院子里呢。任凭小的们怎么劝,大都只跪在那里不走的。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不过后来她嫁到了李家,四年之后父亲死了,她回来奔丧,薛姨娘遣人将她拦在了外面,不让她进门。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语气?淼乃底牛骸澳慊挂晕闶巧蚣业拇??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也不必对我说了,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妹妹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妾不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ァ?br />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沈澜听了,忙走上前来,伸手就来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泪,似惊似喜的说着:“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晓得,这一年多妹妹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面上带着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澜说的这话的。若沈澜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的想念她,怎么这一年多不见她去一封信给她?又如何不见她在父亲面前求求情儿,早日的接她回京来? 不过沈沅面上依然还是带着笑,还伸手轻拍了拍沈澜的手背,温声的说道:“长姐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澜面上神色微变。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沅?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以往她可是再说不出来的。 不过沈沅这时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小少年看着她走近,有些急促腼腆的对她点了个头,笑了笑,叫道:“长,长姐。” 沈沅的眼泪水忽然就下来了。 她两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这个小少爷的手,看着他,低声的叫了一声:“泓儿。”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沈泓用自己的体己钱,在首饰铺子里精心的挑选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却嫌弃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当着沈泓的面就随手将那支簪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个时候沈泓的面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现在想来,简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儿,”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双手。虽然她眼中还是有泪的,但面上却带了两分笑意,看着他,柔声的说道,“长姐回来了。” 所以她再不会让她唯一的弟弟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悲惨下场。 沈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是极其的震惊。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有点小结巴,性子又有点懦弱,长姐素来便有些瞧不上他,话都很少跟他说,何时曾这样握过他的手,这样?岬耐倒埃?br /> 沈泓一时就有些呐呐的说不上话来。他不晓得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沈沅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刚刚看到沈泓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想必都有些吓到他了吧? 她收回握着沈泓的手,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贞静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生的很清秀。 见沈沅看她,她屈膝行了个礼,叫道:“长姐。” 这是她的四妹沈潇,是父亲身边的卫姨娘生的。可惜的是卫姨娘早些年就得病死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对沈潇颇多照顾,常说她是个温顺的小姑娘,只是性子太懦弱了些。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四妹。 沈溶和沈湘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笑着解释:“你大哥还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那里读书没回来,至于湘姐儿,方才我遣小丫鬟过去问过了,她说身上不大自在,懒怠出门。” 沈沅心中明白,沈湘这哪里是身上不自在,懒怠出门呢 ,她其实就是不想来接她。只怕她心中还是不希望她这个长姐回来的吧? 沈湘心中一直只以为母亲是偏爱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她。而自己上辈子也不喜沈湘总是说话顶撞自己,所以和她也不亲近,今儿她不过来迎自己回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要和沈湘亲近起来那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沈沅明白这事急不来,所以当下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薛姨娘这时候又在一旁笑道:“我前些时候接到信,知道大要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一早儿的就遣人去将您的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大,您现在就回去看看?若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只管告诉我,我立时就让丫鬟给您送过去。” 沈沅的心中刺了一下。 以往母亲在的时候,掌着中馈,她若缺什么,要什么了,还用告诉谁?直接就让丫鬟去拿了。但现在母亲走了,薛姨娘管着这内宅,她缺什么了,倒要先告诉她一声。 沈沅就看着薛姨娘,微笑着说道:“姨娘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这是我的家,我若缺什么了,自然会让丫鬟去拿的。”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沅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绵里藏针了。 不过她随即就又笑着温和的说道:“大您可别多想,我这也是关心大的意思。” 尊卑有别,虽然她现在管着这李府的内宅,但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至多也就只算半个主子罢了。但沈沅却是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面上她不得不对沈沅恭敬。 不过她右手却是用力的捏紧了手里淡碧色的锦帕。 沈沅却没再看她,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色。 约莫快要到申时了。秋冬两季衙门都是申时散值的,父亲现在应该也快要到家了吧? 想到这里,沈沅就吩咐青荷和青竹,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你们将我带回来的箱笼等一应之物先送回漱玉院去。” 青荷青竹等人应了。沈沅就又同采薇和常嬷嬷说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父亲的外书房。” 她记得父亲散值回来总是会先去外书房歇息一会儿的。 薛姨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续弦人选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以往是经常做错?撬桓咝说模看嗡邓氖焙蛩脊挪弊樱趺囱膊豢先洗? 可现在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 她就有一种感觉, 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 而现在, 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 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 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 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 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 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 只觉得心里难受, 就劝着:“姑娘, 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您再来找老爷?” 常嬷嬷也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您再这样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样呢。” 但沈沅没有动。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父亲来原谅她。 父亲对薛姨娘那样的好。她一个妾室,都能让她管着这沈府内宅的事,可见他心中对她是如何的信任了。而且等过完年开春了,离母亲仙去就一年了,父亲也没必要再为母亲守制。 虽然说上辈子父亲一直都没有将薛姨娘扶正,但这辈子谁晓得呢?毕竟薛姨娘这样得父亲的欢心,她又有儿子。泓儿又不得父亲的喜爱 采薇和常嬷嬷见劝不动沈沅,也只有在一旁叹气的份。 而书房里面,沈承璋坐在圆桌旁,薛姨娘正站在他身旁,手中拿了一双牙箸在给他布菜。 沈承璋是个注重养生的人,晚膳以清淡为主,所以桌上放的基本都是素菜,便是唯一的一道荤菜炒鸡瓜,那鸡肉事先都过过水。 薛姨娘夹了一筷子炒芽笋到沈承璋面?抛诺那嗷ㄐ〉永锩妫婧笥忠ゼ熊赘?br /> 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成色虽然一般,但映衬的她一截皓腕还是如初雪一般的白。 沈承璋看着那只翡翠镯子,眼中涌上了一丝温情。 “这只翡翠镯子,是我那时候送你的?” 薛姨娘听了,面上微微的起了一丝红晕。 她娇羞的低下了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声音如春c水一般的柔:“老爷还记得这只镯子?” “我自然是记得的。”沈承璋感慨着。又说道,“我还记得那夜的迎秋是如何的美。这只镯子,还是那时候我亲手戴到了你的手腕上。” 迎秋是薛姨娘的闺名。 薛姨娘的头垂的越发的低了,教沈承璋看了,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夜。 崔莺莺白日正色拒张生,半夜却又翩然而来,自荐枕席。 沈承璋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说着:“这只镯子成色不好,改明儿我再送你一只上好的吧。” 薛姨娘听了,却是抬起头,正色的说道:“这只镯子虽然成色一般,但是在妾身心中,却是比其他任何首饰都要贵重的。老爷便是现在送妾身再好的镯子,妾身也是不戴的。” 沈承璋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他心中很感动,就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坐下来同我一起进膳。” 薛姨娘拒绝:“老爷,妾身只是个妾室而已,如何能同你坐一起用膳呢?这不合规矩。” “你同我在一起还要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沈承璋却是坚持着,还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他身边的椅中,又转头吩咐丫鬟再拿一副碗筷来。 两个人一块儿进了晚膳。随后丫鬟上前来收拾了碗筷?ィ礁鋈俗谝沃兴祷啊?br /> 薛姨娘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子半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还跪着的那个人。 薛姨娘想了想,最后就开口说道:“老爷,虽然当年大不懂事,做了那样有辱家风的事出来,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姑娘家,若这样一直跪着,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便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您也该让大起来才是。” 听她这样一说,沈承璋果然的就生起气来。 “她母亲便是被她给活活的气死的,便是为着她母亲,我也该好好的罚一罚她。就让她这样跪着,你也不用再为她求情了。” 薛姨娘忙做了惶恐的模样出来,应道:“是,妾身知道了。” 沈承璋不再说话,而是走到了东次间里去,在书橱上挑了一本书看。 薛姨娘是知道他看书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的,于是她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微笑着说道:“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凉了,我想着老爷身上的披风还是去年做的,就想着要给老爷做一件新的。石青色的缎子,上面再绣上菖蒲纹,老爷您看如何?” 石青色沉稳贵重,菖蒲是花中四雅之一,沈承璋向来便极推崇菖蒲,说它耐苦寒,安淡泊,这些薛姨娘都知道。 实际上,薛姨娘对沈承璋的所有喜好都了如指掌。她也晓得沈承璋偏好温婉柔顺,心地善良的女子,所以这些年她便一直在沈承璋的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来。 沈承璋听了果然很高兴,笑着说道:“那就劳烦迎秋了。” 薛姨娘笑着同他作辞,带着瑞香转身出了门。 沈沅还直挺挺的跪在院子中,薛姨娘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大,”她面上带了笑意的叫她,不过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您还是起来吧。刚刚妾身劝了老爷好长一会儿,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极气的。您就算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那也是没有用的。” 沈沅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就笑了。 她才不会相信薛姨娘会真的在父亲面前替她求情,只怕挑拨才是真的。 “姨娘走好。”沈沅只笑着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便又转过头去看院子角落里栽的一丛凤尾竹。 她竟然是这样的油盐不进。 这样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薛姨娘心中自然着恼,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反倒是说着:“不管怎么说,大还是要注重自个的身子的。我还要赶着回去给老爷做披风,就先告辞了。” 薛姨娘抬脚就走了,不过等出了院门,她就低声的吩咐着瑞香:“你叫个小丫鬟来注意这边的动静。若有什么了,立时就要告诉我。” 瑞香应下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跪着,她也不晓得她到底跪了多长时候。 采薇和常嬷嬷在旁边焦躁的跟什么似的,她却始终都很平静,只是垂着头,静静的跪在那里。 她总是要向父亲表明她已经知错,诚心悔改的态度的,不然往后那件事会一直梗在父亲心中,让父亲厌烦她,那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就可想而知。 而且,沈沅心中想着,再怎么说她也毕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就不信父亲真能忍心到那个程度,让她一直跪?ァ?br /> 总归是要赌一把的。 而确实,沈承璋虽然这会坐在书案后面看书,可心中却平静不下来,过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着窗外。 沈沅还跪在那里,头垂着,一动也不动。 也不晓得她哭了没有。她素来就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手指被绣花针戳了一下都要哭鼻子的。 沈承璋想着沈沅小时候生的粉雕玉琢的模样,友人同僚见了,总是要羡慕他,说她生的这样好的一个女儿,来日不晓得要配个什么样出色的女婿呢。 啪的一声响,是沈承璋将手中的书扔到了书案上。 他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背着双手,烦躁的在屋子中走来走去。旁边伺候的小厮垂着头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之后,就见沈承璋重重的一甩袍袖,沉声的说道:“让她进来。” 小厮听了,赶忙的应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出去,走到沈沅的跟前,恭敬的说着:“大,老爷让您进去。” 沈沅的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 她赌赢了。 一旁的采薇和常嬷嬷赶忙的走过来扶她起来。 沈沅慢慢的站了起来,又抬脚慢慢的往屋中走去。 等进了屋,就见沈承璋正背着双手站在厅中,目光不辨情绪的看着她。 沈沅慢慢的走近他,然后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猛然的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ァk婧笏挚焖俚南バ泄ィ焓直ex松虺需暗耐龋罂蕹錾r槐呖蓿挂槐哌煅首挪蛔〉乃档溃骸案盖祝砹耍娴闹来砹耍竽欢ㄒ屡!?br /> 常嬷嬷原是沈沅外祖父陈伯伦家的一位绣娘,绣的一手好苏绣。后来她嫁了陈家的一个管家,生了一儿一女。不幸后来她丈夫和儿子都相继死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当年做了沈沅母亲的陪嫁丫鬟。等年岁大了,由着沈沅母亲做主,指给了一个田庄的管事为妻。 沈沅这一年多在外祖父家一直是常嬷嬷在教她刺绣。这次沈沅动身要回京城,常嬷嬷想着自己这辈子也就只有女儿一个亲人了,又在京城,于是她便去求了陈伯伦,想要跟沈沅回京城来。 陈伯伦当时就准了。 他是想着,也不晓得沈家以往到底是如何教导沈沅的,女子四德,可她都快要及笄的人了,女红做的竟然那样的差。还是来了常州之后他察觉到了这事,然后特意的安排常嬷嬷来教她刺绣。 不过到底只教了短短的一年,哪里够?让常嬷嬷随沈沅一道回京也好。一来是可以继续教导沈沅刺绣,这二来,常嬷嬷他是放心的。若往后沈沅在沈家有什么事,她也是可以帮一帮的。 毕竟沈沅的母亲已死,虽然沈沅在沈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但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常嬷嬷就这样随同沈沅一起上了到京城的船,不过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以往也不常坐船,所以上船的头一日便开始晕船,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 采薇得了沈沅的吩咐,手里提了一架竹木大漆食盒,里面碟子装的是鲜菱,鸭梨和焦枣。 她推开了门,走进了舱房里去,就见常嬷嬷正额头上绑了一条手巾,面色青白的躺在榻上。 听到声音,常嬷嬷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采薇,她忙用手支撑着榻,挣扎着要起来。 沈沅刚到常州的时候,采薇只是她身旁的一个三等丫鬟。可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沈沅身边的大丫鬟死了,随即她就将这采薇提为了大丫鬟,贴身伺候着。 沈沅身边的大丫鬟,那自然是不比旁人的,所以常嬷嬷面上就露了两分笑意出来,热情的说着:“采薇姑娘来了?快请坐。” 采薇两步走过去,笑道:“您起来做什么?快歇着。” 她是个?岷退常牡卮苛嫉娜耍淙簧砦蜚涞奶泶笱诀撸坏愣济挥姓淌破廴说募苁啤?br /> 她扶着常嬷嬷在船板壁上靠了,又细心的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间,然后就示意常嬷嬷看她手里的食盒:“姑娘知道您晕船,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就特地的让人去买了鸭梨和焦枣来。还有这鲜菱,也是姑娘特地买的,让我给您送过来。” 常嬷嬷听了,心中极是感动:“我只不过教了姑娘一年刺绣罢了,原就托她的福,能跟她回京城去,不想姑娘心中还这样的挂念我,我心中实在是感激。” 采薇抿唇轻笑不语,不过她心中其实也是惊诧的。 姑娘原先是那样骄横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关心过人?三姑娘和五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弟弟,可她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对他们不是很上心,但怎么现在对常嬷嬷就这样的好了? 而且方才姑娘还说了那四喜鸭子的味道很好,让她和青荷青竹也切一碟子吃吃,这在以前可是再不会有的事。 论起来,自打知道了夫人的噩耗之后,姑娘的性子好像确实的变得温和了不少。 也是,姑娘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素来最亲夫人,夫人死了,老爷竟然狠心的不让姑娘回去奔丧,姑娘必然很伤心,性子变了也是很正常的。 采薇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同常嬷嬷闲话了几句。随后她起身站起来,笑道:“姑娘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我就先告辞了。嬷嬷您尽管好生的歇着,若有什么事了,让小丫鬟告诉我一声。” 常嬷嬷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说着:“还劳烦姑娘回去之后替我上覆姑娘一声,就说多谢她心中记挂着老奴。” 采薇笑着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等她到了沈沅那里,就见沈沅正手中拿了一只小绷,垂着头在绣花,青荷和青竹站在一旁伺候着。 “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见采薇回来了,沈沅就放下了手里的小绷,抬头问她。 采薇回道:“依照您的吩咐,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她还说让奴婢代她谢过姑娘呢。” 沈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又低下头去接着绣小绷上未完工的一丛兰花。 细碎的日光从不大的船窗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肌肤如初雪一般的白,浑身也皆是平和恬淡的气质。 采薇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似沈沅一直便该是这样的,而以往那个骄纵的沈沅只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罢了。 过后两日船一直顺风,走的也快。不过到了安德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风向也逆了,竟然是顶头风。前头又港汊密布,暗礁甚多,船家过来禀告了,说今儿只怕是开不了船了,只能暂且停在这里,等雨停了,风向转了再走。 沈沅应了。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随后就出了太阳。 沈沅伏在船窗上,看远处夕阳落了?ァ0渡系氖鳎嫔隙际窍一眨媸前虢虢炝恕?br /> 眼角余光忽然又看到船尾正站了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背着双手在看着前面滔滔的江面。江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腰带,器宇不凡。 是李修尧。 沈沅立时就离开船窗,走到桌旁的圆凳上坐了,伸手拿了一卷书看。 她包的这船甚大。那日让李修尧和他的随从上船之后,她就让船家安排他们在后舱歇了,她和她的随从自歇在前舱和中舱,这两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面都没有照过一次。 沈沅觉得这样就很好。这辈子她原就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李家人,更何况她晓得李修尧往后还会是那样阴狠的一个权臣,至好往后永不再见才好。 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山去。今儿却是十五满月之夜,空中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岸边烟雾笼纱,景致极好。 采薇将小方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又罩上了灯罩。一抬头见沈沅还坐在船窗前面看月,就走到一旁的衣架边拿了披风,走过去披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夜里风大,水汽又重,您还是坐过来些,小心着了凉。”她柔声的劝着沈沅。 沈沅还在望着外面的水光月色,只觉心中极是安宁平和。 上辈子她原是那样浮躁的一个性子,到后来中毒失明了,心却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不过许是后来跟随那个人学了抚琴之后,她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来吧? 想到那个人,她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唇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可惜,到死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沅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她回过头来,吩咐采薇:“你去点一炉香来。” 采薇应了,走去拿了一只小小的三足错银绘西番莲花纹的铜炉来,又拿了一小块梅花香饼来焚了,立时满舱房中便有了一股子纯清幽远的淡淡香味。 沈沅则是自行去拿了自己的琴囊来,解开了,里面是一把蕉叶式样的瑶琴。 舱房中是没有琴桌的,沈沅索性让采薇拿了一只蒲团来,面向船窗席地而坐,将琴放在双膝上,微垂着头,素白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弄着琴弦。 以往母亲也特地的请人教过她抚琴,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沉不下心来,学了好几年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学会,反倒还要抱怨自己的手指被冰冷的琴弦割痛了。但在自己中毒失明的那一年中,她在那个人的教导之?词锹难Щ崃烁佟?br /> 学琴这样的事自然是极苦的,她娇嫩的手指间慢慢的被磨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出来。但是她那个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自己慢慢原本枯竭的心里慢慢的充盈了起来。 在常州外祖父家的这一年,她每日也都要练习一会儿抚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暗通书信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这一年多在外祖父家一直是常嬷嬷在教她刺绣。这次沈沅动身要回京城, 常嬷嬷想着自己这辈子也就只有女儿一个亲人了, 又在京城, 于是她便去求了陈伯伦, 想要跟沈沅回京城来。 陈伯伦当时就准了。 他是想着, 也不晓得沈家以往到底是如何教导沈沅的,女子四德,可她都快要及笄的人了, 女红做的竟然那样的差。还是来了常州之后他察觉到了这事,然后特意的安排常嬷嬷来教她刺绣。 不过到底只教了短短的一年, 哪里够?让常嬷嬷随沈沅一道回京也好。一来是可以继续教导沈沅刺绣,这二来, 常嬷嬷他是放心的。若往后沈沅在沈家有什么事,她也是可以帮一帮的。 毕竟沈沅的母亲已死,虽然沈沅在沈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和,但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常嬷嬷就这样随同沈沅一起上了到京城的船,不过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以往也不常坐船,所以上船的头一日便开始晕船,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 采薇得了沈沅的吩咐, 手里提了一架竹木大漆食盒,里面碟子装的是鲜菱, 鸭梨和焦枣。 她推开了门, 走进了舱房里去, 就见常嬷嬷正额头上绑了一条手巾,面色青白的躺在榻上。 听到声音,常嬷嬷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采薇,她忙用手支撑着榻,挣扎着要起来。 沈沅刚到常州的时候,采薇只是她身旁的一个三等丫鬟。可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沈沅身边的大丫鬟死了,随即她就将这采薇提为了大丫鬟,贴身伺候着。 沈沅身边的大丫鬟,那自然是不比旁人的,所以常嬷嬷面上就露了两分笑意出来,热情的说着:“采薇姑娘来了?快请坐。” 采薇两步走过去,笑道:“您起来做什么?快歇着。” 她是个温柔和顺,心地纯良的人,虽然身为沈沅的贴身大丫鬟,但一点都没有仗势欺人的架势。 她扶着常嬷嬷在船板壁上靠了,又细心的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间,然后就示意常嬷嬷看她手里的食盒:“姑娘知道您晕船,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就特地的让人去买了鸭梨和焦枣来。还有这鲜菱,也是姑娘特地买的,让我给您送过来。” 常嬷嬷听了,心中极是感动:“我只不过教了姑娘一年刺绣罢了,原就托她的福,能跟她回京城去,不想姑娘心中还这样的挂念我,我心中实在是感激。” 采薇抿唇轻笑不语,不过她心中其实也是惊诧的。 姑娘原先是那样骄横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关心过人?三姑娘和五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和弟弟,可她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对他们不是很上心,但怎么现在对常嬷嬷就这样的好了? 而且方才姑娘还说了那四喜鸭子的味道很好,让她和青荷青竹也切一碟子吃吃,这在以前可是再不会有的事。 论起来,自打知道了夫人的噩耗之后,姑娘的性子好像确实的变得温和了不少。 也是,姑娘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素来最亲夫人,夫人死了,老爷竟然狠心的不让姑娘回去奔丧,姑娘必然很伤心,性子变了也是很正常的。 采薇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同常嬷嬷闲话了几句。随后她起身站起来,笑道:“姑娘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我就先告辞了。嬷嬷您尽管好生的歇着,若有什么事了,让小丫鬟告诉我一声。” 常嬷嬷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说着:“还劳烦姑娘回去之后替我上覆姑娘一声,就说多谢她心中记挂着老奴。” 采薇笑着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等她到了沈沅那里,就见沈沅正手中拿了一只小绷,垂着头在绣花,青荷和青竹站在一旁伺候着。 “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见采薇回来了,沈沅就放下了手里的小绷,抬头问她。 采薇回道:“依照您的吩咐,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她还说让奴婢代她谢过姑娘呢。” 沈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又低下头去接着绣小绷上未完工的一丛兰花。 细碎的日光从不大的船窗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肌肤如初雪一般的白,浑身也皆是平和恬淡的气质。 采薇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似沈沅一直便该是这样的,而以往那个骄纵的沈沅只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罢了。 过后两日船一直顺风,走的也快。不过到了安德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风向也逆了,竟然是顶头风。前头又港汊密布,暗礁甚多,船家过来禀告了,说今儿只怕是开不了船了,只能暂且停在这里,等雨停了,风向转了再走。 沈沅应了。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随后就出了太阳。 沈沅伏在船窗上,看远处夕阳落了下去。岸上的树,水面上都是夕照,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了。 眼角余光忽然又看到船尾正站了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背着双手在看着前面滔滔的江面。江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腰带,器宇不凡。 是李修尧。 沈沅立时就离开船窗,走到桌旁的圆凳上坐了,伸手拿了一卷书看。 她包的这船甚大。那日让李修尧和他的随从上船之后,她就让船家安排他们在后舱歇了,她和她的随从自歇在前舱和中舱,这两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面都没有照过一次。 沈沅觉得这样就很好。这辈子她原就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李家人,更何况她晓得李修尧往后还会是那样阴狠的一个权臣,至好往后永不再见才好。 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山去。今儿却是十五满月之夜,空中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岸边烟雾笼纱,景致极好。 采薇将小方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又罩上了灯罩。一抬头见沈沅还坐在船窗前面看月,就走到一旁的衣架边拿了披风,走过去披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夜里风大,水汽又重,您还是坐过来些,小心着了凉。”她柔声的劝着沈沅。 沈沅还在望着外面的水光月色,只觉心中极是安宁平和。 上辈子她原是那样浮躁的一个性子,到后来中毒失明了,心却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不过许是后来跟随那个人学了抚琴之后,她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来吧? 想到那个人,她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唇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可惜,到死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沅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她回过头来,吩咐采薇:“你去点一炉香来。” 采薇应了,走去拿了一只小小的三足错银绘西番莲花纹的铜炉来,又拿了一小块梅花香饼来焚了,立时满舱房中便有了一股子纯清幽远的淡淡香味。 沈沅则是自行去拿了自己的琴囊来,解开了,里面是一把蕉叶式样的瑶琴。 舱房中是没有琴桌的,沈沅索性让采薇拿了一只蒲团来,面向船窗席地而坐,将琴放在双膝上,微垂着头,素白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弄着琴弦。 以往母亲也特地的请人教过她抚琴,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沉不下心来,学了好几年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学会,反倒还要抱怨自己的手指被冰冷的琴弦割痛了。但在自己中毒失明的那一年中,她在那个人的教导之下却是慢慢的学会了抚琴。 学琴这样的事自然是极苦的,她娇嫩的手指间慢慢的被磨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出来。但是她那个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自己慢慢原本枯竭的心里慢慢的充盈了起来。 在常州外祖父家的这一年,她每日也都要练习一会儿抚琴。 她不晓得那个人生的什么样,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是无从去找他的。可她总是不想忘了那个人和她之间仅有的这一点联系。所以她无事的时候就会抚琴,想着或许有一日那个人恰巧听到了她抚琴,听到了与他相似的琴音过来询问,到时她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琴音袅袅,在这寂静安宁的夜里慢慢的响起。 一舱之隔,李修尧正站在船尾抬头看月。忽然听到这琴音,他心中惊诧,忍不住的就回头往中舱的方向看了一眼。 齐明垂手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听到这忽然而起的琴音也吓了一跳,忍不住的也回头望了一眼。 随后他收回目光来,看着站在他前面的李修尧,说道:“若非公子您正站在小的面前,小的简直都要怀疑这是您在抚琴了。这首《平沙落雁》是您往日最爱弹的曲子,而且怎么这琴音竟然跟您是这样的像?”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沈沅且不喝,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大少爷,二姑娘和四姑娘,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在从常州带回来的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命两个小丫鬟捧着,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最喜沈沅和沈泓,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沈湘住在绿绮苑,院子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娇艳可人。 门口的小丫鬟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打起帘子请沈沅进去。 沈沅微微低头,抬脚跨了进去。 沈湘正懒懒的靠坐在临窗木炕的大迎枕上,看到沈沅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算完事。 竟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沈沅脚步一顿。不过很快的她就面上浮起了笑意,柔声的说着:“我昨儿听薛姨娘说你身上不自在,如何,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隔着炕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沈湘面上的形容依然是懒懒的:“好些了。” 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在里面。 沈沅细细的看她。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姊妹,相貌多少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过沈湘的肤色要暗沉些,没有她那样的白皙清透。 沈湘对此也引以为憾事,早几年就开始在脸上身上擦各种粉了,就是想要肤色白些。 一年多未见,沈湘的眉眼之间越发的艳丽了。 “那就好。”沈沅收回目光。又笑着说道,“这回我从常州回来,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招手叫青荷过来,将手里捧着的锦匣打开。 是一套赤金镂雕蝶恋花纹样的梳篦,两块香皂,一盒子茉莉粉和一盒子玉簪粉。 沈沅笑着在一旁说:“常州的梳篦是天下闻名的,到了常州,哪里能不买些梳篦回来呢?这两块香皂都是县出的,也都是很好的。这盒子茉莉粉和这盒子玉簪粉也非寻常铺子里卖的那些,都是质地上乘的。湘儿,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她知道沈湘的喜好,所以都是按照沈湘的喜好挑的这些东西。 而沈湘见了这些果然面上就出现了欣喜的神情,不过口中却是嫌弃的说着:“也就那样吧。”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姐妹之间的隔阂,自然不是送点东西过来就能立时消除的,总得慢慢的来。 这时就见旁边有个中年妇人伸手拿了那盒子茉莉粉起来,看着沈沅笑道:“大肤色好,想必是从来不用擦这些粉的吧?” 沈沅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近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松花色的夹袄,桃红色的裙子,料子都是绸的。头上还簪了一支金裹头的簪子,打扮的较一般仆妇好许多。 沈沅知道她是沈湘的奶娘,姓冯。 不过沈沅不是很喜欢这个冯妈妈,嫌她说话总夹枪带棒的,倒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就她一个人精明一般。 但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劝她,说这冯妈妈好歹也奶过沈湘几年,服侍沈湘也还算用心,最重要的是沈湘极看重她这个奶娘,投鼠忌器,还是多少忍耐些。 于是沈沅当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年多未见沈妈妈,沈妈妈瞧着倒是越发的年轻起来了。连松花色配桃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都能压得住。” 冯妈妈并不晓得沈沅这话是在笑话他,反倒面上有得意之色,还抬手抚了抚鬓角。 沈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沈湘这时却瞧见了青荷手里捧着的另外一只锦匣,就忙问着:“这是什么?给谁的?” “这是给泓儿的。”沈沅放下手里的盖碗,微笑着同沈湘说道,“我在常州也给泓儿买了些东西。想着要先来你这里,过后再到泓儿那里,所以就将要给他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了。” 沈湘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不时的就会瞟向那只匣子。 沈沅知道沈湘的心思,必然是以为她给沈泓买的东西比给她的要好。于是沈沅就让青荷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沈湘看,又笑着说道:“泓儿喜欢看书练字,我也没有给他买什么,就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并着两部新书罢了。” 沈湘懒怠读书,对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当下她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不过面上的形容总是懒懒的,沈沅说三句话她都未必能说一句话,而且有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个冯妈妈又不时的在旁边开口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极没有规矩。 沈沅对这个冯妈妈真心不喜,几次想要开口呵斥,不过看在沈湘的面上,总不想因着这个冯妈妈的缘故将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原就不好的关系弄的更僵,所以她还是忍耐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总归是要慢慢的来的。 沈沅再坐了会,就从炕沿上起身站了起来,温声的问着沈湘:“我现在要将这些东西给泓儿送过去,湘儿要不要跟长姐一起过去?” 沈湘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是瞧不上沈泓的。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而且性子还那样的温吞懦弱。 “我乏了,要歇了,就不过去了,你自己送过去罢。” 她斜倚在大迎枕上,身子纹风不动,一些儿要起身送沈沅的意思都没有。 沈沅也不以为意,反倒还面上带笑的和声说着:“那长姐过两日再来看你。” 沈湘这次只鼻中轻哼了一声,话都懒怠说的了。 沈沅带着青荷转身出门走了。沈湘立时就坐正了身子,拿起了装茉莉粉和玉簪粉的盒子打开来看。 果然细腻洁白,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粉要好。 冯妈妈看着那盒茉莉粉,口中却是说着:“这个大也真是。哪里没有茉莉粉和玉簪粉卖?倒巴巴儿的非要从常州带了回来送您?她这明摆着就是笑姑娘您肤色不如她的白呢。” 沈湘平日极在意自己肤色暗沉的这事,又因着沈沅肤色白如初雪,早就心中不自在的了。现在听冯妈妈这样一说,她心中果然生气,就将手中的粉盒子撂到了炕桌上,一张俏脸上满是恼意:“她不过是长的稍微白了一些而已,倒生怕别人不晓得一般,不时的就要显摆一番。” 又赌气说着:“这粉我不要了。”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过了一会就伸手拿了粉盒子在手中看来看去。想了想,又叫了丫鬟木莲过来,吩咐她:“你出去打听打听,长姐送给二姐和四妹的分别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倒要看看沈沅是不是心中对她这个最差。 木莲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沈湘则是继续的摆弄着沈沅送她的那些个东西,只觉越看越喜欢。而冯妈妈在旁边瞧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只想着,待会儿这事要去跟薛姨娘说一声才是。 薛姨娘吩咐过的,至好是让三姑娘和大一直不睦,这才好。所以冯妈妈但凡逮着机会就要在沈湘面前说沈沅的不好。 沈沅出了绿绮苑的院门之后,就想着待会儿要去好生的问一问徐妈妈有关冯妈妈的底细。上辈子她从没有关心过沈湘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关心她身边一个奶娘的事了,不过现在倒是要好好的打探一番。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不停,带着青荷一径的往泽雅轩去了。 泽雅轩是个近水的院子,里头栽了芭蕉和青竹,极是雅静。 沈沅让青荷上前去叩院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生的极俏丽,年约十五六岁,打扮的极娇艳的年轻丫鬟过来开院门。 看见沈沅,那姑娘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斜的向上翘了起来,目光上下打量她,然后开口问着:“你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意外相见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 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 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 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 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 但是个忠心的, 性子又和顺, 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 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 “做下人的,最重要的, 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 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 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 ”沈沅垂着双眼, 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沈澜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的说道:“可我一想起以前她自恃嫡女的身份在我面前发号施令的样子,我这心里就” 她就是不待见沈沅,恨不能她永远都不回来才好。 “你做什么非要心里这样的在乎她?我看你对着沈湘的时候不是挺好?她也是嫡女,性子只比沈沅更骄纵,更暴躁。” “那不一样,”沈澜抬起头来,“沈湘虽然性子骄纵,但她对我这个二姐还是好的。对我的话又肯言听计从。” “那沈沅以前对你的话就不言听计从了?而且我记得,虽然她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对你这个还是不错的,什么首饰也都肯给你。这一点沈湘可就比不上她。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何曾给过你一星半点的东西?可怎么你倒同沈湘相处的还可以?”薛姨娘反问着。 沈澜垂着眼没有说话。 那怎么能比呢?沈湘相貌生的不如她,而沈沅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牙。沈沅的相貌生的是那样的明人,但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但这样的话是不好对姨娘说的,所以沈澜只做了一副听进了薛姨娘这番话的样子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平和相处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常嬷嬷却摇头:“老奴不累。再陪姑娘一会儿。”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 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心中就高兴起来,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 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 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 大家离得近,您若想见他们了,您说一声,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您有什么事, 但凭吩咐就是了,老奴无有不从的。” 沈沅就伸手来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 慢慢的说道:“嬷嬷您也知道,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三èi èi。只是我这个èi èi,性子也骄纵蛮横的紧,女红针凿也不好。她身边的人也都良莠不齐, 保不齐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要教坏她。我的意思,想过几日禀明父亲之后, 让嬷嬷您过去教我这èi èi女红针凿, 同时也可看着她。有您在我èi èi身边, 我是放心的。” 在常州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去和外祖父请求要常嬷嬷随她一同回京来。 薛姨娘管了一年多的沈府内宅,不消说这沈府里的许多人都听从于她的,也有许多她的眼线。而自己刚回来,身边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常嬷嬷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她还感慨着:“姑娘您的这番苦心,还希望三姑娘心中能明白。”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沈湘素来不喜她,想要改变沈湘对她的态度哪里会那么容易呢?不过她总是要去尽量尝试的。 这时又见采薇过来,说着:“姑娘,屋子里的气味都散尽了,您请进来吧。” 沈沅就和常嬷嬷一同走到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几盏灯笼亮着,倒也照的各处明亮。就见里面堆了许多的箱柜,还有桌椅围屏之类。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尘,看来这一年中都无人打扫。 沈沅让青荷和青竹将那些箱柜都开了,见里面放的都是些书画瓷器,绸缎皮货,宝石珍珠之类。 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多的好东西。而且薛姨娘那样贪财的一个人,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中,就没有打过她这些东西的主意? 沈沅且不去想这些,而是让采薇拿了些素净的花瓶瓷器,厚重的青铜器之类的去将屋内那些金光闪闪的陈设全都换了下来。又让青荷和青竹从柜子里拿了玉色的帐幔窗纱替换了屋子里现在的桃红色帐幔窗纱。至于帐子就用雪青色的绸帐子,倒也素净。 又让青荷去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进来,帮着一起换帐幔窗纱之类。 青荷答应着去了。沈沅就看着青竹关上了库房的门,又转头同采薇说着:“刚刚我看着柜子里放的那些绸缎皮货都很有些时候了,这几日若天气好就拿出来晒晒。天冷了,我要给老爷和三妹五弟各做件冬衣。再有库房里的这些东西,这两日你和青荷青竹辛苦些,仔细的清点一下,都登记在册,拿来给我看。” 采薇一一的应了下来,又去看着丫鬟婆子换帐幔窗纱之类。 一时又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有人送晚膳来了。 来送晚膳的婆子态度极恭敬,对着沈沅一口一个大xiǎ一 jiě的叫着。沈沅知道这是因为先前沈承璋特意吩咐下的让厨房给她做些丰盛的菜色,这府里的下人谁一双眼不是雪亮的?立时就晓得沈承璋对她的态度如何,所以自然就不敢怠慢她了。 说到底,不论是谁,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还是要看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沈沅还是让采薇给了这婆子几百个钱买酒吃。这婆子接了钱,对沈沅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沈沅微笑。 以往她在府中的名声并不好,其中自然不乏她自己的缘故,但想必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往后她倒要好好的改变一下了。 只是换换帐幔和帐子之类的倒也快。等都换好了,沈沅也让采薇给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每个人几百钱。 说起来也只是些小恩小惠罢了,但每个人接了钱都喜气洋洋的,对着沈沅谢了又谢。 沈沅心中就想着,想以往她给了沈澜多少好东西,但到最后沈澜也就是个白眼狼而已,还要心里恨她。还不如将这些东西都给这些人呢,至少还能落得一声谢谢。 沈沅一面想着自己以前的那些愚笨,一面慢慢的吃着饭菜。 既是沈承璋吩咐下去的,厨房里的人自然不敢不听。送来的都是些极丰盛的菜色,但沈沅却不大吃得下。 她只吃了几筷子杏仁豆腐,又吃了两勺子炖鸽蛋,又略略的吃了几口饭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青荷和青竹早先已经用过饭了,这时就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不吃了,青荷忙捧了茶水来给她漱口,青竹则是忙着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一时外面又有小丫鬟通报了进来,说是徐妈妈来了,想要见姑娘。 沈沅听了,赶忙的就道:“快叫她进来。” 徐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从陈家一直跟了过来的。极忠心的一个人,也极得母亲信任。 小丫鬟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穿藏青色夹袄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沈沅,徐妈妈就跪了下去,哭着叫了一声:“姑娘。” 又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沈沅眼眶也开始发热。 她起身从炕上站了起来,亲自弯腰扶了徐妈妈起来,眼中落下泪来:“徐妈妈,您快别这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那就是我的长辈。还要多谢您一直尽心的照看着母亲。” “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姑娘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沈沅让青荷端了圆凳过来,请徐妈妈坐下。徐妈妈再三推辞,最后却不过沈沅的意思,就侧身在圆凳上坐了。 沈沅也落了坐,让小丫鬟上了茶上来,问着母亲得病时的一些事,请的又是哪位医生,吃的是什么药,后来又是如何病故之类的话。 徐妈妈都细细的说了:“姑娘您是知道的,夫人素来就有哮喘的毛病,胎里带来的,这也是没奈何的事,一到春秋这样的时节就容易发作。只是这么些年吃了周大夫的药,又精心的调养着,总是不见猫狗这些有毛的东西,夫人的这哮喘病也渐渐的好了,连着两年都没有发作了。只是去岁秋季上,夫人的这哮喘病忽然就发作了,吃着周大夫开的那些药也不见好,还一日的重似一日。” 沈沅听到这里,就蹙了眉头,问着:“当时徐妈妈可查过母亲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徐妈妈看了沈沅一眼。沈沅直觉这里面必然有蹊跷,忙说道:“母亲素来最疼爱我,您是知道的,她病故了,我剜心掏肺一样的痛。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您尽管说出来。徐妈妈,您还不信我么?” 徐妈妈面上的神色有些踌躇,不过最后还是轻声的说道:“这事其实也是老奴私下的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姑娘您暂且先听着。” “徐妈妈,我明白。”沈沅正色的点了点头,心跳却渐渐的快了起来。 若母亲的死是有隐情的 沈沅猛然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徐妈妈这时就在慢慢的说着:“那时候夫人忽然犯病了,老奴心中也觉得诧异,就和夫人身边的红薇c翠薇两位姑娘细细的将屋内院中都查看了一遍,结果竟然在夫人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只猫。也不晓得那畜生到底在夫人的床底下待了多长时候了。不过老奴让小丫鬟趴下去细看的时候,她说床底下还有吃剩下的一截鱼尾。倒像是有人会时常往床底下放这些吃的,窝盘住了那只猫不走一般。” 沈沅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母亲的哮喘是见不得猫狗之类的,所以母亲住的听雪居里从来不养任何宠物,且看的也紧,从不许野猫野狗的进去的。但怎么就有一只猫在她的床底下,而且还不晓得到底待了有多长时候? 若说这只猫是自己走去的,而不是有人故意的放在那的,谁信? 而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将这只猫放到了母亲的床底下,必然是母亲院子里的人,只怕还是能随意进出屋子的人。 听雪居里的丫鬟婆子虽多,但一般粗使的丫鬟婆子是不能随意的进出母亲的卧房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沈沅就问道:“以往伺候母亲的那些丫鬟在哪里?徐妈妈,您叫她们过来见我。” 等见了,仔细的审问一番,总归是能审问出一些端倪来的。 但徐妈妈听了,却是为难的说道:“自夫人病故后不久,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就都被薛姨娘给分散了。大丫鬟红薇和翠薇,还有二等丫鬟玉茗和玉簪,都被嫁到了极远的地方去。至于那些小丫鬟,也都被打发到外院去做粗活了,只有老奴一个人还守着夫人的听雪居。不过这几日我听得人说薛姨娘也想要打发我走呢。只是那个时候夫人是交代了老奴一些事要告诉姑娘的,所幸您现在回来了,不然若再迟得些日子,只怕老奴都要见不到您,也要误了夫人交代给老奴的事了。”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现在又快到冬日了,江上风大,就更少了,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只要他让我们上船,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抽丝剥茧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不管怎么说,有个在宫中做贤妃的亲戚, 于他而言总归是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他很是乐意沈沅能和贤妃多走动走动。 沈沅答应着,态度柔顺的退了下去。 沈承璋的书房外面是一带松墙。绕过了松墙,就是一道南北宽夹道。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 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 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 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 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 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沈沅就笑道:“这蕙兰的花开的可真好, 香味也清幽。” 父亲是最喜兰花的, 沈澜这样捧着一盆兰花,又是在这条路上, 她自然是要去见父亲了。但沈沅就偏生不问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话。 沈澜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与其自己开口问了,让她心中得意, 倒不如让她自己主动来说。 果然, 下一刻就见沈澜抿唇笑道:“长姐是知道的, 父亲最喜兰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兰花开花了, 我便总是要拿来给父亲放在书房的。他早晚看着, 心中也高兴。”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我忘了长姐是不知道父亲去年秋天命人给我搭了一间花房的事了,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去常州没多久呢。” 沈澜虽然遵照薛姨娘说的话,面上看着对沈沅亲热,但其实每当面对着沈沅的时候,她心中总归做不到和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温婉亲热,所以说话总要多多少少的带上点旁的意思。 而且,依着她以往对沈沅的了解,知道父亲给她搭建了一间花房,沈沅必定会责怪父亲偏心,立马就会哭着闹着的要父亲给她也搭建一间花房。而且势必要更好才会罢手。到那时,父亲心中必定会厌烦沈沅的。 但没想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沈沅只淡淡的笑了笑:“这事我倒确实是不知的。不过二妹原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父亲早该给你搭建一间花房才是。” 沈澜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来:“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长姐听了我这话,心中还要责怪父亲偏心,只给我搭建花房,没有给长姐也搭建一间呢。若真叫长姐这样的误会了父亲,那可真是我做èi èi的不是了。” 沈沅看着沈澜。 她穿了水蓝色的绸面夹袄,月白色斓边绣兰花的细褶裙,看着实在是淡雅秀美。 不过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澜到底是年纪还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二妹善解人意,说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的极亲热的模样:“二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至亲姐妹,父亲给你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心中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又怎么会吃味?” 又笑道:“这已入了冬,各样花都凋零了,整日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木也看腻了。二妹也知道我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若你那花房里还开了什么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里去。我是最爱粉色茶花的了。” 沈澜没想到沈沅非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开口和她讨要起了茶花来。 但沈沅毕竟是长姐,她说的话沈澜也不好公然拒绝。虽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意的说道:“待会等我回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长姐那里去。” “那我就先谢谢二妹了。”沈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采薇和徐妈妈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过后,采薇回过头看了看,见沈澜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笑着轻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刚刚二姑娘手里的那条藕荷色的手绢都快要被她给拧出水来了,偏偏她面上还得笑着同您说话。奴婢在一旁看着心中可真是觉得解气。”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 徐妈妈这时也说道:“这个二姑娘,说起来也是眼皮子浅。老爷不过是给她搭了一间花房,值得什么呢?而且我还听得说,那个时候还是她那样求着老爷,老爷才同意给她搭建的。可就这点子小事,她就上赶着要在您面前这样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若您刚刚听了她这话,闹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心中岂有个对您不恼的?” 不过徐妈妈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这当会必定早就闹到了老爷的跟前去,但现在她却是一些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说话儿不轻不重的,让二姑娘受了那样一肚子的软气。 心中又感叹着。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xiǎ一 jiě现如今这样,心中该有多欣慰。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的说着:“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心中恼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样的冥顽不灵,那样只怕父亲便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受了沈澜一星半点的挑拨便到父亲的跟前哭闹,说他偏心,最后父亲不就是对她烦不胜烦了么?不过现在她再不会那样了,所以沈澜说的这些话,她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游廊下做针线。天气逐日的冷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总要开始筹备起来的。 这样来回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觉得有些乏了,回去之后看了会书,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不晓得是不是今儿见到了李修尧的缘故,沈沅竟然梦到了李修尧。 那个时候李修尧也是刚从山东聊城回京没多久,已经在五军营里任职了,只不过职务并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长子,李修源的母亲是极不待见他的。虽然若真说起来李老爷已经死了,李修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并没有出仕,李家也就只有李修尧一人有官职在身。但一来本朝原就重文轻武,众人多看不起武臣,觉得粗鄙,二来李夫人也自恃有个在宫中做了贵人的女儿,且又有怀了身孕的好消息传来,所以李修尧在她眼中算什么?一天到晚都对他冷声冷气的。于是李修尧并不怎么回李府,惯常只住在军营里。 沈沅那个时候刚嫁到李家没多久,虽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总想着要好好的表现,面上极力的敛下了自己骄纵的性子,学着同人温和的相处。 记得是端午的时候,李修尧回来参加家宴,她在园子的游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见礼,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他一声大伯。但李修尧却并不应答,相反却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实在太冷,纵然只是在梦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就算醒过来了,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着。沈沅定了定神,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些,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一时却睡不着了。耳中听得夜风吹着后廊檐下栽种的一株梧桐的残叶在悉悉索索的响,转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中毒失明之后的那一年。 听得服侍她的丫鬟说,那个小院子里是栽种了一株极粗极高的梧桐树的。但这天下之大,也不晓得那个小院子到底在哪里。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脑中这样胡思乱想着,到最后倒也朦胧睡过去了。一宿再无梦。 次早起来梳洗了,用过了早膳,沈沅就让青荷将她装着各色丝线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让她同青竹一起缠着丝线,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 才描了两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进来通报,说是二姑娘遣了个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过来。 沈沅放下了手里的笔,叫那婆子进来。 是一盆蜀茶。光洁青翠的叶子,粉色的花瓣,鹅huáng sè的花蕊。 沈沅对着那婆子点了点头:“回去对你们姑娘说一声,就说这茶花我很喜欢。劳她相让了。” 又让采薇拿了三百钱给她。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接了,对着沈沅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走了。 沈沅又看了一眼那盆茶花,随即就低下头去继续描着梅花花样,一面语气淡淡的说着:“将这盆茶花送到常嬷嬷的屋里去。她都病了这几日了,屋子里摆一盆这样娇艳的花,她早晚看着,心情也会好一些。” 常嬷嬷自打到了沈府,次日就病倒了,卧床不起。这几日沈沅一直请了大夫来给她调养,自己也是一日就要去她屋中看几次。 采薇答应了一声,就要掀帘子出去叫人进来搬茶花。但很快的她又回来了,而且面上还满是笑:“姑娘,常嬷嬷的女儿和女婿带着他们的儿子过来了,就在院外求见呢。”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功劳报了上去,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小船上的人这时正看着钉在船头上的那支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怎么这船上还有个会武的?大当家的,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 那个大当家的却是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看着前方的李修尧,眼中闪过一丝戾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船上有个会武的又怎么样?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他不成?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剁成肉酱了。继续往前划,不要停。” 他日间已是遣人踩过点了,晓得这艘大船是要到京城的,船上多是女眷,且看着就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金银珠宝必然不少。而且据探子说,那位姑娘生的跟天仙一般的美,就是画上画的美人都及不上她。这个大当家又是个好色的,于是就起意要来抢钱抢人。 所以别说这船上只是有一个会武的,就算是有十个,他也决计不会退缩。 当下他一振手里雪亮的弯刀,喝令手下的人划船,又喝令后面的那些人快快跟上。 李修尧见他这下震慑并没有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而且现在他也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水匪无疑,于是他也不再留手。 他伸手从箭壶中一下子就取了三支箭出来,一起搭在弓架上,一齐放了出去,为首船上立时就倒了三个人。 那个大当家晓得船上的那人箭术了得,一见李修尧弯弓搭箭,立时就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人身后。现在那人中箭身亡了,他就一面伸手拎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抵挡着李修尧的箭,一面气急败坏的回头朝后面的人嘶吼着:“快划,快划。等上了大船,他的弓箭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又高声的说着:“包了这艘船的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女眷多,还有好几xiāng zi的金银珠宝。只要你们能冲上船去,就每个人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女人。有杀了放箭的那个人的,赏银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亡命之徒听了大当家的话,哪里还管什么箭不箭的?赤红了一双眼,没命的就用手里的弯刀划起水来。 这些小船如飞一般的朝大船而来。虽然这中间李修尧连珠箭发,射杀了好些水匪,但人数到底还是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人攀附着跳上了小船来。 李修尧就将手中的弯弓扔给了一旁站着的齐明,伸手自腰间抽出了软剑来,照着最先跳上船来的那名水匪的脖颈就绕了上去。 那名水匪连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立时毙命了,尸首往后跌落到了江水中去,扑通一下,发出好大一声的水响。 船尾的这些事早就是惊动了船上的人。船家和一众水手只骇的面色雪白,不住的在船上到处奔走着大喊大叫:“水匪来了,水匪来了。” 有胆小的,当即就吓的尿了裤子。 正在舱房中的沈沅和采薇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两个人走到船窗边往外看,就见船尾那里李修尧正与那些水匪战在一起。 李修尧手中一把长剑,月色之下但见光芒闪烁,冷森森的一片寒光。那些水匪虽多,可一个都近不了他身。 但船板上到处都是溅洒的猩红鲜血,又不时有人的惨叫声传来。又或是忽然看到一截断臂断腿落到了船板上。采薇以前何曾见过这样的事?当下她只吓的面上变色,手脚都软了。可纵然这样,她还是坚定的对沈沅说道:“姑娘,若待会有什么事,您,您就躲到奴婢的身后来,奴婢拼死也要护着您。” 沈沅心中感动。 上辈子她对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脾气,到最后落得个父亲厌恶,弟弟和èi èi都以有她这个长姐为耻。身旁的那些丫鬟在她落难的时候也都是纷纷弃她而去,又或是落井下石。也就只有一个采薇,她原不放在心上的一个丫鬟对她忠心耿耿,始终对她不离不弃。所以重生之后她就将采薇由原本的三等丫鬟一下子提为了她的贴身大丫鬟。 听到采薇这样说,沈沅当即就握住了她手,说道:“无妨的。李修尧的武艺是很厉害的,水匪再多,那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不用怕,咱们都会没事的。” 其实沈沅心中也怕,一双手都是冰凉的。但她晓得李修尧是很厉害的一个人。 上辈子老皇帝在世的最后几年,不是南方水灾就是北方旱灾,再不就是蝗虫肆虐,朝中奸臣又多,拨下去的粮款被侵吞了大半,能有多少到老百姓的手中?最后老百姓没有饭吃,各地揭竿起义的不少。西北边境的瓦剌趁着这股子动乱大举东进,李修尧就是在那几次北征中立战功无数,最后迅速的一跃成为了大都督,掌握了三大营,从而一举拥立了年幼的二皇子继位为帝。但实际上朝中的大权都还是紧握在他手中。 她正这样的宽慰着采薇,也宽慰着自己,猛然就听得砰的一声响,舱门竟然被人丛外面给撞开了。 沈沅和采薇都吓了一大跳,忙看过去。就见常嬷嬷正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吓的快要哭出来的青荷和青竹。 常嬷嬷一进来,就忙对沈沅说道:“老奴方才听得外面的叫喊,知道船上来了水匪,心中担心姑娘,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姑娘,趁着现在水匪还没有冲到您这里来,您赶紧的下船走吧。” 船是湾在岸边的,趁着这混乱之际,船家正在大声的指使着水手放踏板,要跑到岸上去。 若跑到了岸上去,再一直往城里跑,总归是会安全的。 青荷青竹这时也都急得说道:“姑娘,您赶紧的走吧。” 门刚刚被常嬷嬷大力的撞开了,立时就有冰凉的夜风呼啸着卷进了舱房里来,桌子上原还亮着的烛火一下子就被吹灭了。 但好在今夜满月,倒也照的各处亮如白昼一般。 就着大开的门,沈沅一抬头就能看到李修尧正同那些水匪激战在一起。 他手中的软剑已经被他舞出了一片剑影来,到处都是一片寒光。但凡剑光过处,总是会有水匪惨叫着立时就倒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恍惚再见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那长随的声音响亮:“我和我家公子要到京城去, 能不能搭你的船一程?船钱好商量。” 船家看了沈沅的方向一眼,然后对那人摇了摇手:“我这船已经让人整个的都包了, 不好再搭人的,小哥还是去别处再问问吧。”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 现在又快到冬日了, 江上风大, 就更少了, 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 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 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 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 只要他让我们上船, 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 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 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 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 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要遣人去宫中递牌子。年初姨母遣人送了一份家信给外祖父,言及想念家乡的银丝面和雀舌茶之类。得知沈沅在常州,便叮嘱她回京的时候带一些家乡特产回来,到时递牌子到宫中来见她。 还有徐妈妈现在到她的漱玉院来做掌事妈妈了,母亲的嫁妆再放在听雪居的库房中就没有人看守了,如何使得?势必要尽数的搬到她漱玉院的库房中来的,这样才不好让薛姨娘打母亲这些东西的主意。 再有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总要给府中的人一一的分送过去。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沈沅且不喝,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大少爷,二姑娘和四姑娘,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在从常州带回来的xiāng zi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命两个小丫鬟捧着,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最喜沈沅和沈泓,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沈湘住在绿绮苑,院子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娇艳可人。 门口的小丫鬟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打起帘子请沈沅进去。 沈沅微微低头,抬脚跨了进去。 沈湘正懒懒的靠坐在临窗木炕的大迎枕上,看到沈沅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算完事。 竟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沈沅脚步一顿。不过很快的她就面上浮起了笑意,柔声的说着:“我昨儿听薛姨娘说你身上不自在,如何,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隔着炕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沈湘面上的形容依然是懒懒的:“好些了。” 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在里面。 沈沅细细的看她。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姊妹,相貌多少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过沈湘的肤色要暗沉些,没有她那样的白皙清透。 沈湘对此也引以为憾事,早几年就开始在脸上身上擦各种粉了,就是想要肤色白些。 一年多未见,沈湘的眉眼之间越发的艳丽了。 “那就好。”沈沅收回目光。又笑着说道,“这回我从常州回来,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招手叫青荷过来,将手里捧着的锦匣打开。 是一套赤金镂雕蝶恋花纹样的梳篦,两块香皂,一盒子茉莉粉和一盒子玉簪粉。 沈沅笑着在一旁说:“常州的梳篦是天下闻名的,到了常州,哪里能不买些梳篦回来呢?这两块香皂都是县出的,也都是很好的。这盒子茉莉粉和这盒子玉簪粉也非寻常铺子里卖的那些,都是质地上乘的。湘儿,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她知道沈湘的喜好,所以都是按照沈湘的喜好挑的这些东西。 而沈湘见了这些果然面上就出现了欣喜的神情,不过口中却是嫌弃的说着:“也就那样吧。”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姐妹之间的隔阂,自然不是送点东西过来就能立时消除的,总得慢慢的来。 这时就见旁边有个中年妇人伸手拿了那盒子茉莉粉起来,看着沈沅笑道:“大xiǎ一 jiě肤色好,想必是从来不用擦这些粉的吧?” 沈沅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近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松花色的夹袄,桃红色的裙子,料子都是绸的。头上还簪了一支金裹头的簪子,打扮的较一般仆妇好许多。 沈沅知道她是沈湘的奶娘,姓冯。 不过沈沅不是很喜欢这个冯妈妈,嫌她说话总夹枪带棒的,倒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就她一个人精明一般。 但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劝她,说这冯妈妈好歹也奶过沈湘几年,服侍沈湘也还算用心,最重要的是沈湘极看重她这个奶娘,投鼠忌器,还是多少忍耐些。 于是沈沅当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年多未见沈妈妈,沈妈妈瞧着倒是越发的年轻起来了。连松花色配桃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都能压得住。” 冯妈妈并不晓得沈沅这话是在笑话他,反倒面上有得意之色,还抬手抚了抚鬓角。 沈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沈湘这时却瞧见了青荷手里捧着的另外一只锦匣,就忙问着:“这是什么?给谁的?” “这是给泓儿的。”沈沅放下手里的盖碗,微笑着同沈湘说道,“我在常州也给泓儿买了些东西。想着要先来你这里,过后再到泓儿那里,所以就将要给他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了。” 沈湘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不时的就会瞟向那只匣子。 沈沅知道沈湘的心思,必然是以为她给沈泓买的东西比给她的要好。于是沈沅就让青荷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沈湘看,又笑着说道:“泓儿喜欢看书练字,我也没有给他买什么,就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并着两部新书罢了。” 沈湘懒怠读书,对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当下她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不过面上的形容总是懒懒的,沈沅说三句话她都未必能说一句话,而且有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个冯妈妈又不时的在旁边开口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极没有规矩。 沈沅对这个冯妈妈真心不喜,几次想要开口呵斥,不过看在沈湘的面上,总不想因着这个冯妈妈的缘故将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原就不好的关系弄的更僵,所以她还是忍耐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总归是要慢慢的来的。 沈沅再坐了会,就从炕沿上起身站了起来,温声的问着沈湘:“我现在要将这些东西给泓儿送过去,湘儿要不要跟长姐一起过去?” 沈湘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是瞧不上沈泓的。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而且性子还那样的温吞懦弱。 “我乏了,要歇了,就不过去了,你自己送过去罢。” 她斜倚在大迎枕上,身子纹风不动,一些儿要起身送沈沅的意思都没有。 沈沅也不以为意,反倒还面上带笑的和声说着:“那长姐过两日再来看你。” 沈湘这次只鼻中轻哼了一声,话都懒怠说的了。 沈沅带着青荷转身出门走了。沈湘立时就坐正了身子,拿起了装茉莉粉和玉簪粉的盒子打开来看。 果然细腻洁白,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粉要好。 冯妈妈看着那盒茉莉粉,口中却是说着:“这个大xiǎ一 jiě也真是。哪里没有茉莉粉和玉簪粉卖?倒巴巴儿的非要从常州带了回来送您?她这明摆着就是笑姑娘您肤色不如她的白呢。” 沈湘平日极在意自己肤色暗沉的这事,又因着沈沅肤色白如初雪,早就心中不自在的了。现在听冯妈妈这样一说,她心中果然生气,就将手中的粉盒子撂到了炕桌上,一张俏脸上满是恼意:“她不过是长的稍微白了一些而已,倒生怕别人不晓得一般,不时的就要显摆一番。” 又赌气说着:“这粉我不要了。”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过了一会就伸手拿了粉盒子在手中看来看去。想了想,又叫了丫鬟木莲过来,吩咐她:“你出去打听打听,长姐送给二姐和四妹的分别都是些什么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尧哥吃醋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 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 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 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 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 她要跪, 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 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 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 只觉得心里难受, 就劝着:“姑娘, 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 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 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 您再来找老爷?” 常嬷嬷也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您再这样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样呢。” 但沈沅没有动。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父亲来原谅她。 父亲对薛姨娘那样的好。她一个妾室,都能让她管着这沈府内宅的事,可见他心中对她是如何的信任了。而且等过完年开春了,离母亲仙去就一年了,父亲也没必要再为母亲守制。 虽然说上辈子父亲一直都没有将薛姨娘扶正,但这辈子谁晓得呢?毕竟薛姨娘这样得父亲的欢心,她又有儿子。泓儿又不得父亲的喜爱 采薇和常嬷嬷见劝不动沈沅,也只有在一旁叹气的份。 而书房里面,沈承璋坐在圆桌旁,薛姨娘正站在他身旁,手中拿了一双牙箸在给他布菜。 沈承璋是个注重养生的人,晚膳以清淡为主,所以桌上放的基本都是素菜,便是唯一的一道荤菜炒鸡瓜,那鸡肉事先都过过水。 薛姨娘夹了一筷子炒芽笋到沈承璋面前放着的青花小碟子里面,随后又要去夹茭白脯。 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成色虽然一般,但映衬的她一截皓腕还是如初雪一般的白。 沈承璋看着那只翡翠镯子,眼中涌上了一丝温情。 “这只翡翠镯子,是我那时候送你的?” 薛姨娘听了,面上微微的起了一丝红晕。 她娇羞的低下了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声音如春c水一般的柔:“老爷还记得这只镯子?” “我自然是记得的。”沈承璋感慨着。又说道,“我还记得那夜的迎秋是如何的美。这只镯子,还是那时候我亲手戴到了你的手腕上。” 迎秋是薛姨娘的闺名。 薛姨娘的头垂的越发的低了,教沈承璋看了,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夜。 崔莺莺白日正色拒张生,半夜却又翩然而来,自荐枕席。 沈承璋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说着:“这只镯子成色不好,改明儿我再送你一只上好的吧。” 薛姨娘听了,却是抬起头,正色的说道:“这只镯子虽然成色一般,但是在妾身心中,却是比其他任何首饰都要贵重的。老爷便是现在送妾身再好的镯子,妾身也是不戴的。” 沈承璋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他心中很感动,就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坐下来同我一起进膳。” 薛姨娘拒绝:“老爷,妾身只是个妾室而已,如何能同你坐一起用膳呢?这不合规矩。” “你同我在一起还要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沈承璋却是坚持着,还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他身边的椅中,又转头吩咐丫鬟再拿一副碗筷来。 两个人一块儿进了晚膳。随后丫鬟上前来收拾了碗筷下去,两个人坐在椅中说话。 薛姨娘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子半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还跪着的那个人。 薛姨娘想了想,最后就开口说道:“老爷,虽然当年大xiǎ一 jiě不懂事,做了那样有辱家风的事出来,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姑娘家,若这样一直跪着,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便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您也该让大xiǎ一 jiě起来才是。” 听她这样一说,沈承璋果然的就生起气来。 “她母亲便是被她给活活的气死的,便是为着她母亲,我也该好好的罚一罚她。就让她这样跪着,你也不用再为她求情了。” 薛姨娘忙做了惶恐的模样出来,应道:“是,妾身知道了。” 沈承璋不再说话,而是走到了东次间里去,在书橱上挑了一本书看。 薛姨娘是知道他看书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的,于是她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微笑着说道:“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凉了,我想着老爷身上的披风还是去年做的,就想着要给老爷做一件新的。石青色的缎子,上面再绣上菖蒲纹,老爷您看如何?” 石青色沉稳贵重,菖蒲是花中四雅之一,沈承璋向来便极推崇菖蒲,说它耐苦寒,安淡泊,这些薛姨娘都知道。 实际上,薛姨娘对沈承璋的所有喜好都了如指掌。她也晓得沈承璋偏好温婉柔顺,心地善良的女子,所以这些年她便一直在沈承璋的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来。 沈承璋听了果然很高兴,笑着说道:“那就劳烦迎秋了。” 薛姨娘笑着同他作辞,带着瑞香转身出了门。 沈沅还直挺挺的跪在院子中,薛姨娘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大xiǎ一 jiě,”她面上带了笑意的叫她,不过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您还是起来吧。刚刚妾身劝了老爷好长一会儿,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极气的。您就算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那也是没有用的。” 沈沅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就笑了。 她才不会相信薛姨娘会真的在父亲面前替她求情,只怕挑拨才是真的。 “姨娘走好。”沈沅只笑着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便又转过头去看院子角落里栽的一丛凤尾竹。 她竟然是这样的油盐不进。 这样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薛姨娘心中自然着恼,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反倒是说着:“不管怎么说,大xiǎ一 jiě还是要注重自个的身子的。我还要赶着回去给老爷做披风,就先告辞了。” 薛姨娘抬脚就走了,不过等出了院门,她就低声的吩咐着瑞香:“你叫个小丫鬟来注意这边的动静。若有什么了,立时就要告诉我。” 瑞香应下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跪着,她也不晓得她到底跪了多长时候。 采薇和常嬷嬷在旁边焦躁的跟什么似的,她却始终都很平静,只是垂着头,静静的跪在那里。 她总是要向父亲表明她已经知错,诚心悔改的态度的,不然往后那件事会一直梗在父亲心中,让父亲厌烦她,那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就可想而知。 而且,沈沅心中想着,再怎么说她也毕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就不信父亲真能忍心到那个程度,让她一直跪下去。 总归是要赌一把的。 而确实,沈承璋虽然这会坐在书案后面看书,可心中却平静不下来,过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着窗外。 沈沅还跪在那里,头垂着,一动也不动。 也不晓得她哭了没有。她素来就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手指被绣花针戳了一下都要哭鼻子的。 沈承璋想着沈沅小时候生的粉雕玉琢的模样,友人同僚见了,总是要羡慕他,说她生的这样好的一个女儿,来日不晓得要配个什么样出色的女婿呢。 啪的一声响,是沈承璋将手中的书扔到了书案上。 他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背着双手,烦躁的在屋子中走来走去。旁边伺候的小厮垂着头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之后,就见沈承璋重重的一甩袍袖,沉声的说道:“让她进来。” 小厮听了,赶忙的应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出去,走到沈沅的跟前,恭敬的说着:“大xiǎ一 jiě,老爷让您进去。” 沈沅的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 她赌赢了。 一旁的采薇和常嬷嬷赶忙的走过来扶她起来。 沈沅慢慢的站了起来,又抬脚慢慢的往屋中走去。 等进了屋,就见沈承璋正背着双手站在厅中,目光不辨情绪的看着她。 沈沅慢慢的走近他,然后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猛然的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随后她又快速的膝行过去,伸手抱住了沈承璋的腿,大哭出声。一边哭,她还一边哽咽着不住的说道:“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一定要原谅女儿。” 赤金灯笼的耳坠子,金顶银脚簪,绸缎衣裙,什么不给她?但沈沅万万没想到,这个采月,竟然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 在她嫁到李家之后,李修源不喜她,冷落她,旁人也都逐高踩低,那个时候采月对她的态度便渐渐的不尊敬起来。而后来李修源纳了一房贵妾,极是宠爱,这个采月竟然被那个贵妾买通,百般的折辱起她来。甚至沈沅有时都怀疑,自己的那毒是不是那个贵妾买通了采月下的?毕竟采月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要给她下毒,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而她死了,依着李修源对那个贵妾的宠爱程度,是有极大可能扶她为正室的。 所以采月这样不忠心悖主的丫鬟,留着何用?重生过后没几日,沈沅就找了个采月偷盗她首饰衣物的由头,让人将她送到了官府里去。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到府求见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 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 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 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 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 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 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 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 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xiǎ一 jiě现在这个样子, 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 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 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xiǎ一 jiě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 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xiǎ一 jiě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xiǎ一 jiě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其实刚刚沈沅跪伏在地上说着自己知错了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已经觉得有些诧异了,而现在沈沅这个样子,沈承璋心中就觉得越发的诧异了。 沈沅以往是经常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的,但每次他说她的时候她都梗着脖子,怎么样也不肯认错,可现在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就劝着:“姑娘,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您再来找老爷?” 常嬷嬷也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您再这样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样呢。” 但沈沅没有动。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父亲来原谅她。 父亲对薛姨娘那样的好。她一个妾室,都能让她管着这沈府内宅的事,可见他心中对她是如何的信任了。而且等过完年开春了,离母亲仙去就一年了,父亲也没必要再为母亲守制。 虽然说上辈子父亲一直都没有将薛姨娘扶正,但这辈子谁晓得呢?毕竟薛姨娘这样得父亲的欢心,她又有儿子。泓儿又不得父亲的喜爱 采薇和常嬷嬷见劝不动沈沅,也只有在一旁叹气的份。 而书房里面,沈承璋坐在圆桌旁,薛姨娘正站在他身旁,手中拿了一双牙箸在给他布菜。 沈承璋是个注重养生的人,晚膳以清淡为主,所以桌上放的基本都是素菜,便是唯一的一道荤菜炒鸡瓜,那鸡肉事先都过过水。 薛姨娘夹了一筷子炒芽笋到沈承璋面前放着的青花小碟子里面,随后又要去夹茭白脯。 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成色虽然一般,但映衬的她一截皓腕还是如初雪一般的白。 沈承璋看着那只翡翠镯子,眼中涌上了一丝温情。 “这只翡翠镯子,是我那时候送你的?” 薛姨娘听了,面上微微的起了一丝红晕。 她娇羞的低下了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声音如春c水一般的柔:“老爷还记得这只镯子?” “我自然是记得的。”沈承璋感慨着。又说道,“我还记得那夜的迎秋是如何的美。这只镯子,还是那时候我亲手戴到了你的手腕上。” 迎秋是薛姨娘的闺名。 薛姨娘的头垂的越发的低了,教沈承璋看了,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夜。 崔莺莺白日正色拒张生,半夜却又翩然而来,自荐枕席。 沈承璋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说着:“这只镯子成色不好,改明儿我再送你一只上好的吧。” 薛姨娘听了,却是抬起头,正色的说道:“这只镯子虽然成色一般,但是在妾身心中,却是比其他任何首饰都要贵重的。老爷便是现在送妾身再好的镯子,妾身也是不戴的。” 沈承璋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他心中很感动,就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坐下来同我一起进膳。” 薛姨娘拒绝:“老爷,妾身只是个妾室而已,如何能同你坐一起用膳呢?这不合规矩。” “你同我在一起还要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沈承璋却是坚持着,还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他身边的椅中,又转头吩咐丫鬟再拿一副碗筷来。 两个人一块儿进了晚膳。随后丫鬟上前来收拾了碗筷下去,两个人坐在椅中说话。 薛姨娘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子半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还跪着的那个人。 薛姨娘想了想,最后就开口说道:“老爷,虽然当年大xiǎ一 jiě不懂事,做了那样有辱家风的事出来,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姑娘家,若这样一直跪着,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便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您也该让大xiǎ一 jiě起来才是。” 听她这样一说,沈承璋果然的就生起气来。 “她母亲便是被她给活活的气死的,便是为着她母亲,我也该好好的罚一罚她。就让她这样跪着,你也不用再为她求情了。” 薛姨娘忙做了惶恐的模样出来,应道:“是,妾身知道了。” 沈承璋不再说话,而是走到了东次间里去,在书橱上挑了一本书看。 薛姨娘是知道他看书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的,于是她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微笑着说道:“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凉了,我想着老爷身上的披风还是去年做的,就想着要给老爷做一件新的。石青色的缎子,上面再绣上菖蒲纹,老爷您看如何?” 石青色沉稳贵重,菖蒲是花中四雅之一,沈承璋向来便极推崇菖蒲,说它耐苦寒,安淡泊,这些薛姨娘都知道。 实际上,薛姨娘对沈承璋的所有喜好都了如指掌。她也晓得沈承璋偏好温婉柔顺,心地善良的女子,所以这些年她便一直在沈承璋的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来。 沈承璋听了果然很高兴,笑着说道:“那就劳烦迎秋了。” 薛姨娘笑着同他作辞,带着瑞香转身出了门。 沈沅还直挺挺的跪在院子中,薛姨娘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大xiǎ一 jiě,”她面上带了笑意的叫她,不过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您还是起来吧。刚刚妾身劝了老爷好长一会儿,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极气的。您就算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那也是没有用的。” 沈沅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就笑了。 她才不会相信薛姨娘会真的在父亲面前替她求情,只怕挑拨才是真的。 “姨娘走好。”沈沅只笑着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便又转过头去看院子角落里栽的一丛凤尾竹。 她竟然是这样的油盐不进。 这样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薛姨娘心中自然着恼,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反倒是说着:“不管怎么说,大xiǎ一 jiě还是要注重自个的身子的。我还要赶着回去给老爷做披风,就先告辞了。” 薛姨娘抬脚就走了,不过等出了院门,她就低声的吩咐着瑞香:“你叫个小丫鬟来注意这边的动静。若有什么了,立时就要告诉我。” 瑞香应下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跪着,她也不晓得她到底跪了多长时候。 采薇和常嬷嬷在旁边焦躁的跟什么似的,她却始终都很平静,只是垂着头,静静的跪在那里。 她总是要向父亲表明她已经知错,诚心悔改的态度的,不然往后那件事会一直梗在父亲心中,让父亲厌烦她,那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就可想而知。 而且,沈沅心中想着,再怎么说她也毕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就不信父亲真能忍心到那个程度,让她一直跪下去。 总归是要赌一把的。 而确实,沈承璋虽然这会坐在书案后面看书,可心中却平静不下来,过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着窗外。 沈沅还跪在那里,头垂着,一动也不动。 也不晓得她哭了没有。她素来就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手指被绣花针戳了一下都要哭鼻子的。 沈承璋想着沈沅小时候生的粉雕玉琢的模样,友人同僚见了,总是要羡慕他,说她生的这样好的一个女儿,来日不晓得要配个什么样出色的女婿呢。 啪的一声响,是沈承璋将手中的书扔到了书案上。 他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背着双手,烦躁的在屋子中走来走去。旁边伺候的小厮垂着头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之后,就见沈承璋重重的一甩袍袖,沉声的说道:“让她进来。” 小厮听了,赶忙的应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出去,走到沈沅的跟前,恭敬的说着:“大xiǎ一 jiě,老爷让您进去。” 沈沅的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 她赌赢了。 一旁的采薇和常嬷嬷赶忙的走过来扶她起来。 沈沅慢慢的站了起来,又抬脚慢慢的往屋中走去。 等进了屋,就见沈承璋正背着双手站在厅中,目光不辨情绪的看着她。 沈沅慢慢的走近他,然后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猛然的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随后她又快速的膝行过去,伸手抱住了沈承璋的腿,大哭出声。一边哭,她还一边哽咽着不住的说道:“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一定要原谅女儿。” 沈承璋的书房外面是一带松墙。绕过了松墙,就是一道南北宽夹道。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当头棒喝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徐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就算母亲不在了,她在府中的地位不比以往,可毕竟认得的人多, 想要探听一些事总是要较旁人容易一些的。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又忙着描花样子,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 宫里来了个小内侍, 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 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 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 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 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 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 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 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 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xiǎ一 jiě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xiǎ一 jiě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xiǎ一 jiě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xiǎ一 jiě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这红珊瑚手钏颗颗莲子般大小,打磨的光滑。颜色更是剔透莹润,一看就知道极是珍贵。沈沅不知道该不该接,就目光看向贤妃。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那你就接着吧。”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李修源就会入仕途,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沈沅心中微沉,不过面上依然还是恭谨柔顺的同贤妃说着话。又让徐妈妈和采薇奉了自己从常州带过来的土仪。这些都是外祖父亲自置办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徐妈妈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陈家的时候和贤妃也时常见的。不过彼时贤妃也只是个豆蔻少女,天真烂漫,现如今再见却是形容消瘦,年华老去。自然彼此各有感慨。 宫中规矩大,似这般沈沅能进宫都算是皇后格外开恩了。不过相见的时辰也有规定,所以过不了一会沈沅就起身作辞。 贤妃虽然不舍,但碍于规矩,也只得洒泪同沈沅作别。 她虽然生育了两儿一女,但两位皇子都相继死了,只余下一个女儿,名唤作景云,年方十一岁。刚刚听得沈沅过来,也过来与她相见。 贤妃这时就看着景云,同沈沅说道:“我晓得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不定哪一日就要下去找你母亲。旁的也罢了,我只是舍不得云儿。宫中这样的地方,她又没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往后都不晓得会如何。” 景云秉性温柔,听见这话便拉着贤妃的手哭着叫母妃。 沈沅见了,心中也觉酸涩。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同贤妃说道:“我看刚刚的那位李贵人倒是个和善的人,娘娘往后不妨让公主多去和她亲近亲近,总归是有好处的。” 但凡景云得了李贵人的喜欢,那往后总是不会差的。 但她也只能提点到这里,旁的再不能多说了。 从贤妃的宫里出来后,还是先前领她们进宫的那名小内侍送了她们出来。 及至出了宫门,见左右并无他人,徐妈妈就轻声的同沈沅说着:“姑娘,我看娘娘的那样子,只怕是,唉。” 说着就一声长叹,面色也暗淡了下去。 沈沅听了,沉默无语。 她知道贤妃会在明年暮春夏初的时候病亡。而有贤妃在一日,父亲和薛姨娘心中多少还要忌惮陈家一些,绝不敢扶薛姨娘为正室,但一旦贤妃不在了 沈沅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想着,看来在明年暮春之前,还是要想法子让父亲看清薛姨娘的真面目。 他心中那个温柔和顺的迎秋,背地里可是刻意的让人引诱教坏他的嫡子,败坏他三女儿的名声,让湘儿只能嫁给薛玉树,最后被嗟磨致死。 甚至,母亲的死很有可能也与薛姨娘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沈沅的目光完全的冷了下来。 若教她查出来母亲的死确实是薛姨娘在背后所为,那她绝对饶不了她。 沈沅阖着双眼坐在马车中,一面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一面脑中就在想着她往后要做的事。 父亲那里,必然要让他完全信任自己。湘儿和泓儿那里,他们身边鱼龙混杂,要及早的将那些人清除掉。还有薛姨娘那里 这时她忽然就察觉到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在原地不动弹了。她差些儿一个不稳头就撞到了车厢壁上去。 她睁开双眼,让采薇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等采薇下去之后,她又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就见徐妈妈正在同赶车的马夫说话,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好。 再过一会儿,是采薇在外面掀开了车帘子,请她下马车:“刚刚马车轮子坏了,车夫说走不了了,要去找人修,或是到附近去雇一辆马车来送姑娘回去。但徐妈妈说这修车轮子谁晓得到底要修到什么时候去?雇外面的马车,徐妈妈说不干净,所以就让车夫现赶着回府去另赶了一辆马车来接姑娘回去。但现在要暂且请姑娘到旁边等一会儿。” 总没有个当街坐在一辆坏了的马车中不下来的道理,沈沅便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沈沅一抬头,就见旁边有一座酒楼。 酒楼正门顶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隶书醉霄楼三个大字。且从外面往里面看,看着极古朴素雅。 徐妈妈正从酒楼里面走出来,同沈沅说着:“姑娘,我刚刚已经订下了二楼的一间厢房。让采薇扶您到楼上雅间里去坐着,我在这楼下大堂里看着。若车夫赶了马车过来,我立时就上去叫您。” 楼下大堂不时就有人进出,沈沅和采薇毕竟都是年轻姑娘,在这里坐着总归不大好。但徐妈妈却是上了年岁的人,就没有这许多的讲究了。 徐妈妈的这个安排是很合理的,所以当下沈沅也没有反对,对着徐妈妈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采薇上了楼梯。 有个小伙计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他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姑娘可真是运气好。下个月是皇上的寿宁节,这个月京中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许多外地的客人都赶着要来看热闹。小店这些日子的生意实在是好,纵然有几十间雅座,可日日都客满的。方才您订的这一间,可是最后一间啦。” 一面说,一面就走到了二楼长廊的尽头处。 小伙计停下脚步,伸手去推面前的两扇槅扇门,又说着:“姑娘您瞧,这就是您订的” 一语未了,早看见雅座的圆桌旁坐了一个人。 高大挺拔的身材。纵然只是一道背影,可也教人看出渊渟岳峙的稳健气势来。 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个人转过头看过来。 沈沅见了这人,立时就大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李修尧?他如何会在这里? 小伙计的也吃了一大惊,结结巴巴的问着李修尧:“你,你是何人?怎么,怎么在?” 李修尧的目光先在沈沅的面上转了一转,随后就落到了小伙计的面上。 他虽未言语,但目光冷静犀利,那小伙计当时就吓的将想说的话全都给原路咽回了肚子里面去。 这时又见另外一个小伙计手中朱漆圆盘里面托着三样茶果过来,一见这小伙计,就问他:“你过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间雅间不归你管的。” 酒楼里的雅间多,若只一个人小伙计定然管不过来,所以每个人皆有分派管几间雅间,这样也不至于错乱。 这小伙计说着:“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是老张说这间雅间还空着,就定给这位姑娘了。可到处找你又找不见,就让我领着她过来。可怎么,怎么我一来就看到” 说着,他就目光望向了李修尧。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屋里坐的那个人很是吓人,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心中被压迫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捧着朱漆圆盘的小伙计这时就说道:“老张这是被谁给日昏了头了?这间雅间明明早就被这位公子给定下了,还是他亲口同我说的,怎么现在倒又订给了这位姑娘?” 他这话说的未免就太粗俗了一些。当下沈沅别过了头去看着楼下大堂,采薇则是轻啐了一口,而李修尧看着他的目光已经透露出一丝寒意来了。 那小伙计见了,只觉得心中一寒,手脚不自觉的就开始发软,几乎连手中的圆盘都快要捧不稳了。 不过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必是忙中出乱,柜台那里的人只以为还剩了最后一间雅间,就给了沈沅。但没想到这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下了。而定下的人就是李修尧。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沈沅心中就想着,但是为什么误会的人偏要是李修尧? 而李修尧已经站了起来,同沈沅颔首点头,叫了一声:“沈姑娘。” 沈沅没法子,也只能屈膝行礼,低眉敛目的叫着:“李公子。” 说起来自码头一别也才短短两日,可怎么偏生这样快的就会遇见他? 沈沅心中甚是懊恼。若早知如此,刚刚还不如就在楼下大堂坐着等家中的马车过来接她呢。 她虽低着头,耳中却又听得李修尧冷清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既是一场误会,沈姑娘不妨进来同坐。”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èi èi。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库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事情败露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结果目光就直直的撞进了他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去。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 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带着采薇, 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 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 实在遇到了, 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 心中就嘀咕着, 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 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 除却他救她的那次, 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 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 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t一u kui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采薇就说道:“姑娘您先到院子里略站一站,等奴婢们进去打开了窗子通通风,您再进来罢。” 沈沅点了点头,就和常嬷嬷站在院子里。 常嬷嬷这些日子一直晕船,今儿回来之后也没歇过片刻,一直陪着她在父亲的外书房。这时沈沅眼见常嬷嬷面上的疲惫之色,就歉意的同她说着:“劳烦嬷嬷了。您现在还是赶紧去歇着吧。” 常嬷嬷却摇头:“老奴不累。再陪姑娘一会儿。”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心中就高兴起来,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大家离得近,您若想见他们了,您说一声,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您有什么事,但凭吩咐就是了,老奴无有不从的。” 沈沅就伸手来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慢慢的说道:“嬷嬷您也知道,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三èi èi。只是我这个èi èi,性子也骄纵蛮横的紧,女红针凿也不好。她身边的人也都良莠不齐,保不齐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要教坏她。我的意思,想过几日禀明父亲之后,让嬷嬷您过去教我这èi èi女红针凿,同时也可看着她。有您在我èi èi身边,我是放心的。” 在常州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去和外祖父请求要常嬷嬷随她一同回京来。 薛姨娘管了一年多的沈府内宅,不消说这沈府里的许多人都听从于她的,也有许多她的眼线。而自己刚回来,身边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常嬷嬷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她还感慨着:“姑娘您的这番苦心,还希望三姑娘心中能明白。”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沈湘素来不喜她,想要改变沈湘对她的态度哪里会那么容易呢?不过她总是要去尽量尝试的。 这时又见采薇过来,说着:“姑娘,屋子里的气味都散尽了,您请进来吧。” 沈沅就和常嬷嬷一同走到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几盏灯笼亮着,倒也照的各处明亮。就见里面堆了许多的箱柜,还有桌椅围屏之类。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尘,看来这一年中都无人打扫。 沈沅让青荷和青竹将那些箱柜都开了,见里面放的都是些书画瓷器,绸缎皮货,宝石珍珠之类。 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多的好东西。而且薛姨娘那样贪财的一个人,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中,就没有打过她这些东西的主意? 沈沅且不去想这些,而是让采薇拿了些素净的花瓶瓷器,厚重的青铜器之类的去将屋内那些金光闪闪的陈设全都换了下来。又让青荷和青竹从柜子里拿了玉色的帐幔窗纱替换了屋子里现在的桃红色帐幔窗纱。至于帐子就用雪青色的绸帐子,倒也素净。 又让青荷去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进来,帮着一起换帐幔窗纱之类。 青荷答应着去了。沈沅就看着青竹关上了库房的门,又转头同采薇说着:“刚刚我看着柜子里放的那些绸缎皮货都很有些时候了,这几日若天气好就拿出来晒晒。天冷了,我要给老爷和三妹五弟各做件冬衣。再有库房里的这些东西,这两日你和青荷青竹辛苦些,仔细的清点一下,都登记在册,拿来给我看。” 采薇一一的应了下来,又去看着丫鬟婆子换帐幔窗纱之类。 一时又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有人送晚膳来了。 来送晚膳的婆子态度极恭敬,对着沈沅一口一个大xiǎ一 jiě的叫着。沈沅知道这是因为先前沈承璋特意吩咐下的让厨房给她做些丰盛的菜色,这府里的下人谁一双眼不是雪亮的?立时就晓得沈承璋对她的态度如何,所以自然就不敢怠慢她了。 说到底,不论是谁,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还是要看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沈沅还是让采薇给了这婆子几百个钱买酒吃。这婆子接了钱,对沈沅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沈沅微笑。 以往她在府中的名声并不好,其中自然不乏她自己的缘故,但想必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往后她倒要好好的改变一下了。 只是换换帐幔和帐子之类的倒也快。等都换好了,沈沅也让采薇给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每个人几百钱。 说起来也只是些小恩小惠罢了,但每个人接了钱都喜气洋洋的,对着沈沅谢了又谢。 沈沅心中就想着,想以往她给了沈澜多少好东西,但到最后沈澜也就是个白眼狼而已,还要心里恨她。还不如将这些东西都给这些人呢,至少还能落得一声谢谢。 沈沅一面想着自己以前的那些愚笨,一面慢慢的吃着饭菜。 既是沈承璋吩咐下去的,厨房里的人自然不敢不听。送来的都是些极丰盛的菜色,但沈沅却不大吃得下。 她只吃了几筷子杏仁豆腐,又吃了两勺子炖鸽蛋,又略略的吃了几口饭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青荷和青竹早先已经用过饭了,这时就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不吃了,青荷忙捧了茶水来给她漱口,青竹则是忙着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一时外面又有小丫鬟通报了进来,说是徐妈妈来了,想要见姑娘。 沈沅听了,赶忙的就道:“快叫她进来。” 徐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从陈家一直跟了过来的。极忠心的一个人,也极得母亲信任。 小丫鬟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穿藏青色夹袄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沈沅,徐妈妈就跪了下去,哭着叫了一声:“姑娘。” 又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沈沅眼眶也开始发热。 她起身从炕上站了起来,亲自弯腰扶了徐妈妈起来,眼中落下泪来:“徐妈妈,您快别这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那就是我的长辈。还要多谢您一直尽心的照看着母亲。” “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姑娘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沈沅让青荷端了圆凳过来,请徐妈妈坐下。徐妈妈再三推辞,最后却不过沈沅的意思,就侧身在圆凳上坐了。 沈沅也落了坐,让小丫鬟上了茶上来,问着母亲得病时的一些事,请的又是哪位医生,吃的是什么药,后来又是如何病故之类的话。 徐妈妈都细细的说了:“姑娘您是知道的,夫人素来就有哮喘的毛病,胎里带来的,这也是没奈何的事,一到春秋这样的时节就容易发作。只是这么些年吃了周大夫的药,又精心的调养着,总是不见猫狗这些有毛的东西,夫人的这哮喘病也渐渐的好了,连着两年都没有发作了。只是去岁秋季上,夫人的这哮喘病忽然就发作了,吃着周大夫开的那些药也不见好,还一日的重似一日。” 沈沅听到这里,就蹙了眉头,问着:“当时徐妈妈可查过母亲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徐妈妈看了沈沅一眼。沈沅直觉这里面必然有蹊跷,忙说道:“母亲素来最疼爱我,您是知道的,她病故了,我剜心掏肺一样的痛。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您尽管说出来。徐妈妈,您还不信我么?” 徐妈妈面上的神色有些踌躇,不过最后还是轻声的说道:“这事其实也是老奴私下的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姑娘您暂且先听着。” “徐妈妈,我明白。”沈沅正色的点了点头,心跳却渐渐的快了起来。 若母亲的死是有隐情的 沈沅猛然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徐妈妈这时就在慢慢的说着:“那时候夫人忽然犯病了,老奴心中也觉得诧异,就和夫人身边的红薇c翠薇两位姑娘细细的将屋内院中都查看了一遍,结果竟然在夫人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只猫。也不晓得那畜生到底在夫人的床底下待了多长时候了。不过老奴让小丫鬟趴下去细看的时候,她说床底下还有吃剩下的一截鱼尾。倒像是有人会时常往床底下放这些吃的,窝盘住了那只猫不走一般。” 沈沅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母亲的哮喘是见不得猫狗之类的,所以母亲住的听雪居里从来不养任何宠物,且看的也紧,从不许野猫野狗的进去的。但怎么就有一只猫在她的床底下,而且还不晓得到底待了有多长时候? 若说这只猫是自己走去的,而不是有人故意的放在那的,谁信? 而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将这只猫放到了母亲的床底下,必然是母亲院子里的人,只怕还是能随意进出屋子的人。 听雪居里的丫鬟婆子虽多,但一般粗使的丫鬟婆子是不能随意的进出母亲的卧房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沈沅就问道:“以往伺候母亲的那些丫鬟在哪里?徐妈妈,您叫她们过来见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欠债还债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赤金灯笼的耳坠子, 金顶银脚簪, 绸缎衣裙, 什么不给她?但沈沅万万没想到,这个采月,竟然是个忘恩负义, 吃里扒外的。 在她嫁到李家之后, 李修源不喜她, 冷落她,旁人也都逐高踩低, 那个时候采月对她的态度便渐渐的不尊敬起来。而后来李修源纳了一房贵妾, 极是宠爱,这个采月竟然被那个贵妾买通,百般的折辱起她来。甚至沈沅有时都怀疑,自己的那毒是不是那个贵妾买通了采月下的?毕竟采月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 要给她下毒,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而她死了, 依着李修源对那个贵妾的宠爱程度, 是有极大可能扶她为正室的。 所以采月这样不忠心悖主的丫鬟, 留着何用?重生过后没几日, 沈沅就找了个采月偷盗她首饰衣物的由头,让人将她送到了官府里去。 自然, 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 沈沅就垂下双眼, 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徐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就算母亲不在了,她在府中的地位不比以往,可毕竟认得的人多,想要探听一些事总是要较旁人容易一些的。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又忙着描花样子,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宫里来了个小内侍,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xiǎ一 jiě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xiǎ一 jiě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xiǎ一 jiě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xiǎ一 jiě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以牙还牙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常嬷嬷这些日子一直晕船,今儿回来之后也没歇过片刻,一直陪着她在父亲的外书房。这时沈沅眼见常嬷嬷面上的疲惫之色,就歉意的同她说着:“劳烦嬷嬷了。您现在还是赶紧去歇着吧。” 常嬷嬷却摇头:“老奴不累。再陪姑娘一会儿。”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 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 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心中就高兴起来, 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 大家离得近, 您若想见他们了, 您说一声, 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您有什么事, 但凭吩咐就是了, 老奴无有不从的。” 沈沅就伸手来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 慢慢的说道:“嬷嬷您也知道,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三èi èi。只是我这个èi èi, 性子也骄纵蛮横的紧, 女红针凿也不好。她身边的人也都良莠不齐, 保不齐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要教坏她。我的意思, 想过几日禀明父亲之后,让嬷嬷您过去教我这èi èi女红针凿,同时也可看着她。有您在我èi èi身边,我是放心的。” 在常州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去和外祖父请求要常嬷嬷随她一同回京来。 薛姨娘管了一年多的沈府内宅,不消说这沈府里的许多人都听从于她的,也有许多她的眼线。而自己刚回来,身边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常嬷嬷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她还感慨着:“姑娘您的这番苦心,还希望三姑娘心中能明白。”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沈湘素来不喜她,想要改变沈湘对她的态度哪里会那么容易呢?不过她总是要去尽量尝试的。 这时又见采薇过来,说着:“姑娘,屋子里的气味都散尽了,您请进来吧。” 沈沅就和常嬷嬷一同走到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几盏灯笼亮着,倒也照的各处明亮。就见里面堆了许多的箱柜,还有桌椅围屏之类。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尘,看来这一年中都无人打扫。 沈沅让青荷和青竹将那些箱柜都开了,见里面放的都是些书画瓷器,绸缎皮货,宝石珍珠之类。 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多的好东西。而且薛姨娘那样贪财的一个人,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中,就没有打过她这些东西的主意? 沈沅且不去想这些,而是让采薇拿了些素净的花瓶瓷器,厚重的青铜器之类的去将屋内那些金光闪闪的陈设全都换了下来。又让青荷和青竹从柜子里拿了玉色的帐幔窗纱替换了屋子里现在的桃红色帐幔窗纱。至于帐子就用雪青色的绸帐子,倒也素净。 又让青荷去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进来,帮着一起换帐幔窗纱之类。 青荷答应着去了。沈沅就看着青竹关上了库房的门,又转头同采薇说着:“刚刚我看着柜子里放的那些绸缎皮货都很有些时候了,这几日若天气好就拿出来晒晒。天冷了,我要给老爷和三妹五弟各做件冬衣。再有库房里的这些东西,这两日你和青荷青竹辛苦些,仔细的清点一下,都登记在册,拿来给我看。” 采薇一一的应了下来,又去看着丫鬟婆子换帐幔窗纱之类。 一时又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有人送晚膳来了。 来送晚膳的婆子态度极恭敬,对着沈沅一口一个大xiǎ一 jiě的叫着。沈沅知道这是因为先前沈承璋特意吩咐下的让厨房给她做些丰盛的菜色,这府里的下人谁一双眼不是雪亮的?立时就晓得沈承璋对她的态度如何,所以自然就不敢怠慢她了。 说到底,不论是谁,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还是要看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沈沅还是让采薇给了这婆子几百个钱买酒吃。这婆子接了钱,对沈沅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沈沅微笑。 以往她在府中的名声并不好,其中自然不乏她自己的缘故,但想必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往后她倒要好好的改变一下了。 只是换换帐幔和帐子之类的倒也快。等都换好了,沈沅也让采薇给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每个人几百钱。 说起来也只是些小恩小惠罢了,但每个人接了钱都喜气洋洋的,对着沈沅谢了又谢。 沈沅心中就想着,想以往她给了沈澜多少好东西,但到最后沈澜也就是个白眼狼而已,还要心里恨她。还不如将这些东西都给这些人呢,至少还能落得一声谢谢。 沈沅一面想着自己以前的那些愚笨,一面慢慢的吃着饭菜。 既是沈承璋吩咐下去的,厨房里的人自然不敢不听。送来的都是些极丰盛的菜色,但沈沅却不大吃得下。 她只吃了几筷子杏仁豆腐,又吃了两勺子炖鸽蛋,又略略的吃了几口饭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青荷和青竹早先已经用过饭了,这时就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不吃了,青荷忙捧了茶水来给她漱口,青竹则是忙着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一时外面又有小丫鬟通报了进来,说是徐妈妈来了,想要见姑娘。 沈沅听了,赶忙的就道:“快叫她进来。” 徐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从陈家一直跟了过来的。极忠心的一个人,也极得母亲信任。 小丫鬟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穿藏青色夹袄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沈沅,徐妈妈就跪了下去,哭着叫了一声:“姑娘。” 又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沈沅眼眶也开始发热。 她起身从炕上站了起来,亲自弯腰扶了徐妈妈起来,眼中落下泪来:“徐妈妈,您快别这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那就是我的长辈。还要多谢您一直尽心的照看着母亲。” “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姑娘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沈沅让青荷端了圆凳过来,请徐妈妈坐下。徐妈妈再三推辞,最后却不过沈沅的意思,就侧身在圆凳上坐了。 沈沅也落了坐,让小丫鬟上了茶上来,问着母亲得病时的一些事,请的又是哪位医生,吃的是什么药,后来又是如何病故之类的话。 徐妈妈都细细的说了:“姑娘您是知道的,夫人素来就有哮喘的毛病,胎里带来的,这也是没奈何的事,一到春秋这样的时节就容易发作。只是这么些年吃了周大夫的药,又精心的调养着,总是不见猫狗这些有毛的东西,夫人的这哮喘病也渐渐的好了,连着两年都没有发作了。只是去岁秋季上,夫人的这哮喘病忽然就发作了,吃着周大夫开的那些药也不见好,还一日的重似一日。” 沈沅听到这里,就蹙了眉头,问着:“当时徐妈妈可查过母亲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徐妈妈看了沈沅一眼。沈沅直觉这里面必然有蹊跷,忙说道:“母亲素来最疼爱我,您是知道的,她病故了,我剜心掏肺一样的痛。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您尽管说出来。徐妈妈,您还不信我么?” 徐妈妈面上的神色有些踌躇,不过最后还是轻声的说道:“这事其实也是老奴私下的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姑娘您暂且先听着。” “徐妈妈,我明白。”沈沅正色的点了点头,心跳却渐渐的快了起来。 若母亲的死是有隐情的 沈沅猛然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徐妈妈这时就在慢慢的说着:“那时候夫人忽然犯病了,老奴心中也觉得诧异,就和夫人身边的红薇c翠薇两位姑娘细细的将屋内院中都查看了一遍,结果竟然在夫人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只猫。也不晓得那畜生到底在夫人的床底下待了多长时候了。不过老奴让小丫鬟趴下去细看的时候,她说床底下还有吃剩下的一截鱼尾。倒像是有人会时常往床底下放这些吃的,窝盘住了那只猫不走一般。” 沈沅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母亲的哮喘是见不得猫狗之类的,所以母亲住的听雪居里从来不养任何宠物,且看的也紧,从不许野猫野狗的进去的。但怎么就有一只猫在她的床底下,而且还不晓得到底待了有多长时候? 若说这只猫是自己走去的,而不是有人故意的放在那的,谁信? 而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将这只猫放到了母亲的床底下,必然是母亲院子里的人,只怕还是能随意进出屋子的人。 听雪居里的丫鬟婆子虽多,但一般粗使的丫鬟婆子是不能随意的进出母亲的卧房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沈沅就问道:“以往伺候母亲的那些丫鬟在哪里?徐妈妈,您叫她们过来见我。” 等见了,仔细的审问一番,总归是能审问出一些端倪来的。 但徐妈妈听了,却是为难的说道:“自夫人病故后不久,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就都被薛姨娘给分散了。大丫鬟红薇和翠薇,还有二等丫鬟玉茗和玉簪,都被嫁到了极远的地方去。至于那些小丫鬟,也都被打发到外院去做粗活了,只有老奴一个人还守着夫人的听雪居。不过这几日我听得人说薛姨娘也想要打发我走呢。只是那个时候夫人是交代了老奴一些事要告诉姑娘的,所幸您现在回来了,不然若再迟得些日子,只怕老奴都要见不到您,也要误了夫人交代给老奴的事了。”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她就转过身,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也跟随大xiǎ一 jiě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xiǎ一 jiě。”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xiǎ一 jiě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èi èi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xiǎ一 jiě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xiǎ一 jiě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xiǎ一 jiě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精彩好戏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 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语气嘲讽的说着:“你还以为你是沈家的大xiǎ一 jiě?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 也不必对我说了,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èi èi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 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 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 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妾不妾的, 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 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 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 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 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xiǎ一 jiě,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xiǎ一 jiě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沈澜听了,忙走上前来,伸手就来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泪,似惊似喜的说着:“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晓得,这一年多èi èi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面上带着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澜说的这话的。若沈澜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的想念她,怎么这一年多不见她去一封信给她?又如何不见她在父亲面前求求情儿,早日的接她回京来? 不过沈沅面上依然还是带着笑,还伸手轻拍了拍沈澜的手背,温声的说道:“长姐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澜面上神色微变。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沅?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以往她可是再说不出来的。 不过沈沅这时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小少年看着她走近,有些急促腼腆的对她点了个头,笑了笑,叫道:“长,长姐。” 沈沅的眼泪水忽然就下来了。 她两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这个小少爷的手,看着他,低声的叫了一声:“泓儿。”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沈泓用自己的体己钱,在首饰铺子里精心的挑选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却嫌弃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当着沈泓的面就随手将那支簪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个时候沈泓的面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现在想来,简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儿,”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双手。虽然她眼中还是有泪的,但面上却带了两分笑意,看着他,柔声的说道,“长姐回来了。” 所以她再不会让她唯一的弟弟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悲惨下场。 沈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是极其的震惊。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有点小结巴,性子又有点懦弱,长姐素来便有些瞧不上他,话都很少跟他说,何时曾这样握过他的手,这样温柔的同他说过话? 沈泓一时就有些呐呐的说不上话来。他不晓得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沈沅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刚刚看到沈泓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想必都有些吓到他了吧? 她收回握着沈泓的手,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贞静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生的很清秀。 见沈沅看她,她屈膝行了个礼,叫道:“长姐。” 这是她的四妹沈潇,是父亲身边的卫姨娘生的。可惜的是卫姨娘早些年就得病死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对沈潇颇多照顾,常说她是个温顺的小姑娘,只是性子太懦弱了些。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四妹。 沈溶和沈湘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笑着解释:“你大哥还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那里读书没回来,至于湘姐儿,方才我遣小丫鬟过去问过了,她说身上不大自在,懒怠出门。” 沈沅心中明白,沈湘这哪里是身上不自在,懒怠出门呢 ,她其实就是不想来接她。只怕她心中还是不希望她这个长姐回来的吧? 沈湘心中一直只以为母亲是偏爱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她。而自己上辈子也不喜沈湘总是说话顶撞自己,所以和她也不亲近,今儿她不过来迎自己回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要和沈湘亲近起来那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沈沅明白这事急不来,所以当下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薛姨娘这时候又在一旁笑道:“我前些时候接到信,知道大xiǎ一 jiě要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一早儿的就遣人去将您的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大xiǎ一 jiě,您现在就回去看看?若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只管告诉我,我立时就让丫鬟给您送过去。” 沈沅的心中刺了一下。 以往母亲在的时候,掌着中馈,她若缺什么,要什么了,还用告诉谁?直接就让丫鬟去拿了。但现在母亲走了,薛姨娘管着这内宅,她缺什么了,倒要先告诉她一声。 沈沅就看着薛姨娘,微笑着说道:“姨娘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这是我的家,我若缺什么了,自然会让丫鬟去拿的。”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沅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绵里藏针了。 不过她随即就又笑着温和的说道:“大xiǎ一 jiě您可别多想,我这也是关心大xiǎ一 jiě的意思。” 尊卑有别,虽然她现在管着这李府的内宅,但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至多也就只算半个主子罢了。但沈沅却是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面上她不得不对沈沅恭敬。 不过她右手却是用力的捏紧了手里淡碧色的锦帕。 沈沅却没再看她,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色。 约莫快要到申时了。秋冬两季衙门都是申时散值的,父亲现在应该也快要到家了吧? 想到这里,沈沅就吩咐青荷和青竹,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你们将我带回来的箱笼等一应之物先送回漱玉院去。” 青荷青竹等人应了。沈沅就又同采薇和常嬷嬷说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父亲的外书房。” 她记得父亲散值回来总是会先去外书房歇息一会儿的。 薛姨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以往沈沅是最不喜见老爷的,因为老爷见了她总是要训斥她几句,说她不好好的学女红针黹,又要考较她的女德学的如何了,所以沈沅总是想方设法的避免见老爷,可怎么现在她竟然这样主动的要去见老爷? 而且薛姨娘也担心他们父女两个人若见了面,到底是父女情深,到时沈沅哭上一哭,老爷心软了,按沈沅以往的那个骄纵性子,往后不晓得会生出多少事来,总归是很麻烦的。 至好是老爷一直心中厌烦她,再也不见她,这样沈沅就翻不起任何浪来了。 于是薛姨娘就柔声的说道:“大xiǎ一 jiě,见老爷的这事,我劝您暂且不要急。那件事还梗在老爷的心中,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有气的。说句不怕大xiǎ一 jiě寒心的话,前几日下人先来报信,说您今日坐的船到京,老爷的意思,竟是都不要人去码头接的,让您自个回来。还是我好说歹说的劝了好半日,老爷才松了口,同意遣了人去码头接您。只是我看老爷依然是气愤愤的,您若今儿就去见了老爷,指不定的老爷就会怎么说您呢。还是等过些日子老爷气消了您再去见老爷的好。” 顿了顿,她又笑道:“我这也都是为大xiǎ一 jiě您好。我总是不想看到老爷责罚您的。”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沈澜下场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 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 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 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 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 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 只要他让我们上船,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 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 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 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 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 “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 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 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 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 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那你就接着吧。”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李修源就会入仕途,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沈沅心中微沉,不过面上依然还是恭谨柔顺的同贤妃说着话。又让徐妈妈和采薇奉了自己从常州带过来的土仪。这些都是外祖父亲自置办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徐妈妈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陈家的时候和贤妃也时常见的。不过彼时贤妃也只是个豆蔻少女,天真烂漫,现如今再见却是形容消瘦,年华老去。自然彼此各有感慨。 宫中规矩大,似这般沈沅能进宫都算是皇后格外开恩了。不过相见的时辰也有规定,所以过不了一会沈沅就起身作辞。 贤妃虽然不舍,但碍于规矩,也只得洒泪同沈沅作别。 她虽然生育了两儿一女,但两位皇子都相继死了,只余下一个女儿,名唤作景云,年方十一岁。刚刚听得沈沅过来,也过来与她相见。 贤妃这时就看着景云,同沈沅说道:“我晓得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不定哪一日就要下去找你母亲。旁的也罢了,我只是舍不得云儿。宫中这样的地方,她又没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往后都不晓得会如何。” 景云秉性温柔,听见这话便拉着贤妃的手哭着叫母妃。 沈沅见了,心中也觉酸涩。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同贤妃说道:“我看刚刚的那位李贵人倒是个和善的人,娘娘往后不妨让公主多去和她亲近亲近,总归是有好处的。” 但凡景云得了李贵人的喜欢,那往后总是不会差的。 但她也只能提点到这里,旁的再不能多说了。 从贤妃的宫里出来后,还是先前领她们进宫的那名小内侍送了她们出来。 及至出了宫门,见左右并无他人,徐妈妈就轻声的同沈沅说着:“姑娘,我看娘娘的那样子,只怕是,唉。” 说着就一声长叹,面色也暗淡了下去。 沈沅听了,沉默无语。 她知道贤妃会在明年暮春夏初的时候病亡。而有贤妃在一日,父亲和薛姨娘心中多少还要忌惮陈家一些,绝不敢扶薛姨娘为正室,但一旦贤妃不在了 沈沅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想着,看来在明年暮春之前,还是要想法子让父亲看清薛姨娘的真面目。 他心中那个温柔和顺的迎秋,背地里可是刻意的让人引诱教坏他的嫡子,败坏他三女儿的名声,让湘儿只能嫁给薛玉树,最后被嗟磨致死。 甚至,母亲的死很有可能也与薛姨娘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沈沅的目光完全的冷了下来。 若教她查出来母亲的死确实是薛姨娘在背后所为,那她绝对饶不了她。 沈沅阖着双眼坐在马车中,一面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一面脑中就在想着她往后要做的事。 父亲那里,必然要让他完全信任自己。湘儿和泓儿那里,他们身边鱼龙混杂,要及早的将那些人清除掉。还有薛姨娘那里 这时她忽然就察觉到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在原地不动弹了。她差些儿一个不稳头就撞到了车厢壁上去。 她睁开双眼,让采薇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等采薇下去之后,她又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就见徐妈妈正在同赶车的马夫说话,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好。 再过一会儿,是采薇在外面掀开了车帘子,请她下马车:“刚刚马车轮子坏了,车夫说走不了了,要去找人修,或是到附近去雇一辆马车来送姑娘回去。但徐妈妈说这修车轮子谁晓得到底要修到什么时候去?雇外面的马车,徐妈妈说不干净,所以就让车夫现赶着回府去另赶了一辆马车来接姑娘回去。但现在要暂且请姑娘到旁边等一会儿。” 总没有个当街坐在一辆坏了的马车中不下来的道理,沈沅便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沈沅一抬头,就见旁边有一座酒楼。 酒楼正门顶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隶书醉霄楼三个大字。且从外面往里面看,看着极古朴素雅。 徐妈妈正从酒楼里面走出来,同沈沅说着:“姑娘,我刚刚已经订下了二楼的一间厢房。让采薇扶您到楼上雅间里去坐着,我在这楼下大堂里看着。若车夫赶了马车过来,我立时就上去叫您。” 楼下大堂不时就有人进出,沈沅和采薇毕竟都是年轻姑娘,在这里坐着总归不大好。但徐妈妈却是上了年岁的人,就没有这许多的讲究了。 徐妈妈的这个安排是很合理的,所以当下沈沅也没有反对,对着徐妈妈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采薇上了楼梯。 有个小伙计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他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姑娘可真是运气好。下个月是皇上的寿宁节,这个月京中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许多外地的客人都赶着要来看热闹。小店这些日子的生意实在是好,纵然有几十间雅座,可日日都客满的。方才您订的这一间,可是最后一间啦。” 一面说,一面就走到了二楼长廊的尽头处。 小伙计停下脚步,伸手去推面前的两扇槅扇门,又说着:“姑娘您瞧,这就是您订的” 一语未了,早看见雅座的圆桌旁坐了一个人。 高大挺拔的身材。纵然只是一道背影,可也教人看出渊渟岳峙的稳健气势来。 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个人转过头看过来。 沈沅见了这人,立时就大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李修尧?他如何会在这里? 小伙计的也吃了一大惊,结结巴巴的问着李修尧:“你,你是何人?怎么,怎么在?” 李修尧的目光先在沈沅的面上转了一转,随后就落到了小伙计的面上。 他虽未言语,但目光冷静犀利,那小伙计当时就吓的将想说的话全都给原路咽回了肚子里面去。 这时又见另外一个小伙计手中朱漆圆盘里面托着三样茶果过来,一见这小伙计,就问他:“你过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间雅间不归你管的。” 酒楼里的雅间多,若只一个人小伙计定然管不过来,所以每个人皆有分派管几间雅间,这样也不至于错乱。 这小伙计说着:“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是老张说这间雅间还空着,就定给这位姑娘了。可到处找你又找不见,就让我领着她过来。可怎么,怎么我一来就看到” 说着,他就目光望向了李修尧。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屋里坐的那个人很是吓人,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心中被压迫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捧着朱漆圆盘的小伙计这时就说道:“老张这是被谁给日昏了头了?这间雅间明明早就被这位公子给定下了,还是他亲口同我说的,怎么现在倒又订给了这位姑娘?” 他这话说的未免就太粗俗了一些。当下沈沅别过了头去看着楼下大堂,采薇则是轻啐了一口,而李修尧看着他的目光已经透露出一丝寒意来了。 那小伙计见了,只觉得心中一寒,手脚不自觉的就开始发软,几乎连手中的圆盘都快要捧不稳了。 不过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必是忙中出乱,柜台那里的人只以为还剩了最后一间雅间,就给了沈沅。但没想到这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下了。而定下的人就是李修尧。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沈沅心中就想着,但是为什么误会的人偏要是李修尧? 而李修尧已经站了起来,同沈沅颔首点头,叫了一声:“沈姑娘。” 沈沅没法子,也只能屈膝行礼,低眉敛目的叫着:“李公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姨娘下场(一)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 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 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 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 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 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 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 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 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 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 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xiǎ一 jiě现在这个样子, 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 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 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 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xiǎ一 jiě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xiǎ一 jiě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xiǎ一 jiě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姨娘下场(二)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侍女搀着她的胳膊,扶她在廊檐上的圈椅中坐了。初秋的日光照在身上, 暖暖的。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歪了歪头,对着那个方向笑道:“你来了?” “嗯。”极沙哑粗粝的声音,但她却听出了里面的温柔来,“你怎么没穿鞋?” 沈沅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药物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了, 身体对外界的触感正在慢慢的消失。这样双脚能感觉到微凉舒适木地板的日子只怕不会很长, 所以她很想趁着现在多感受一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抬头笑道:“你教我抚琴吧。” 当初她被人下毒, 醒来之后双眼就已经看不到了。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他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给她知道。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 她慢慢的知道他约莫是个武人,嗓子在战场上被浓烟给熏坏了, 所以现在说话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沙哑粗粝。 但这样的一个人,他却抚的一手缠绵悱恻的好琴音。 沈沅偶然一次听到他抚琴, 便央他教她。他倒也没有推辞。 宽厚的大手,掌心中有薄茧和伤痕, 被这样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 沈沅竟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现在,他的手牵着她的手按在琴面上, 一下下的拨弄着琴弦, 悦耳的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的手指尖流淌出来。沈沅觉得她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场面忽变。 她被他抱在怀中, 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五脏六腑刀绞一般的痛。 她听到他沉声的在问她:“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我去给你办。” 她摇了摇头。 她这一生,骄横任性,不听父母言,一定要嫁给李修源,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恨谁,也不怨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竟然这样的愚笨不堪。 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艰难的扯了下唇角,勉力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出来:“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世,容我再报答吧。” 最后她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仿似听到他沉痛的叹息声,还有他低低的声音在叫着她:“沅沅。”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沈沅忽然就惊醒了过来。 窗子外面的天还是昏黑的,她听得到西北风紧,还有潇潇飒飒的秋雨拍打在船篷上的声音。 船舱里面悄无声息,大丫鬟采薇正睡在舱板上。朦胧中听到沈沅坐起来的声音,她立时就惊醒了,坐起来问道:“姑娘,您醒了?” 沈沅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采薇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点着的蜡烛,回道:“才刚过寅时,姑娘您再睡会儿吧。“ 沈沅点了点头,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梦,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了。躺在床上一面听着外面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船篷的声音,一面想着心事。 若说出来只怕旁人都要当她是妖魔鬼怪的,但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现在,若严格说来,应当算是她的第二世吧。 她是沈家的嫡长女,祖上也曾袭过列侯,但只封袭三世,后人多从科举出身,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 她的父亲便是从科举出身,现已做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而她的外祖父更是做到了左副都御史的位置,然后告老回乡。她还有个在宫里做了贤妃的姨母。 沈沅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自小被母亲捧在手掌心中千娇百惯的长大,原该有个繁花似锦的未来,可一切皆因她心仪上了李修源,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又是写信给他,又是送香囊给他。最后这些事不晓得怎么就被父亲知道了。父亲素来便极看重女子名节的,觉得她这样做丢尽了他的脸面,大怒之下便要送她去庵堂修行。最后还是母亲哭着下跪求了他许久,父亲才同意母亲说的暂且将她送到外祖父家去待一段日子的提议。 次日母亲泪眼婆娑的送她上了到常州的船,细细的嘱咐了她一番。又说等过些日子父亲的气消了,她立时便会遣人接她回来。 那个时候沈沅对此也是丝毫不在意的,只以为不过是到外祖父家去玩些日子就会回来,所以还觉得母亲的那些嘱咐实在是啰嗦的紧。 但她没想到这会是她和母亲见的的最后一面。 她的母亲,对她那样如珠似宝的母亲,在她离开京城的两个月之后竟然就得病身亡了。可恨她先前一些儿都不知道母亲的病情,还几次三番的来信恳求母亲能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纵然是这辈子她重活了一世,可那也是在她到了常州外祖父家,母亲已经死了一个月之后才重活过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始终都没有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沈沅想到这里,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尖上似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子一直在绞动一般,痛的她简直都要透不过气来。 她勉力的定了定神,然后翻过身子侧躺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尤为的清晰。 采薇刚刚才有些睡意,可立时又被惊醒了, “姑娘,”她轻声的叫着沈沅,“您睡了吗?” 沈沅睁开双眼对她笑了笑:“没有。我口有些渴,你倒一杯水来我喝。” 采薇应了一声,忙起身去旁边小方桌上放着的保温茶桶里拿了紫砂提梁壶出来,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了沈沅的跟前来:“姑娘,您喝水。” 沈沅起身坐了起来,右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又将杯子递给了采薇:“明儿还要赶路,你也睡吧。” 船舱里就亮着一盏灯,烛光朦胧,采薇可以看到沈沅好看的杏眼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采薇心里也明白,姑娘是不惯坐船的。而她们自从在常州码头上船之后就已经在船上待了十日了,姑娘自然不会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原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这十日中却不曾听到她抱怨过一句。也不曾见她迁怒于人,如以前那样,心中不快就随意的寻个由头找下人们出气。 姑娘这一年来的变化可真是大。 采薇心中感叹了一下,又忙伸了双手来接杯子,轻声的说道:“这几日都顺风,咱们的船走的快,明儿就该到山东聊城了。等船过了聊城,算算路程,再有五日就该到京城了。” 沈沅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去,阖上了双眼。 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一会儿是父亲厉色痛骂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一会儿是母亲跪伏在地上痛哭着哀求父亲不要送她去庵堂的场面。一会儿是李修源眉眼中满是厌恶的看着她,冷淡的说着,我从来就没有欢喜过你。我欢喜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蓁蓁。一会儿又是她得知弟弟和èi èi噩耗时的震惊,跪地痛哭。 这一夜梦多且沉,沈沅睡的很不好。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 采薇给她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扶她到船头透风。 临近天明的时候她们的船已经到了聊城了。船家隔着门禀报了沈沅,说是床上的米粮菜蔬已用尽了,说不得今儿船就只能在这里暂且停靠半日,他要遣两个水手上岸采买些米粮菜蔬。 沈沅应允了。 她知道聊城这里产的好鸭梨和焦枣,四喜鸭子也是天下闻名的,于是她就让采薇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下船去买一些鸭梨和焦枣,再买上几只四喜鸭子来。 婆子接了银子,恭敬的退了下去。沈沅站在船头,看着她踩着踏板下了船。 岸上倒没有什么人,些微栽了几棵柳树。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那柳叶儿便也半青半黄,看着只蔫蔫儿的,再无夏日的活泼了。倒有一棵大枫树,经霜之后叶子赤红如火。 沈沅在船头站了一会,看到旁侧有个用手帕子搭了头的妇人摇着小船在那里叫卖鲜菱莲藕。她想着常嬷嬷是极喜吃这脆生生的菱角的,便让采薇叫那妇人将小船摇近过来,要买一些鲜菱角。 采薇应了,招手叫那妇人过来,弯腰同她说了要买菱角的事。那妇人极爽利的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放在脚边的秤来秤菱角。 沈沅以往没有见过秤,心中觉得稀奇,便也走近两步过去看。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喊:“船家,船家,请问你这船可是去京城的?” 沈沅就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正站在岸边同船家喊话,而他身旁的那株枫树下则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青绢箭衣,相貌无疑是极俊挺的。但眉眼间却是冷若冰霜,便连他头顶那赤红如火的枫叶都压不住他浑身的那股子冷淡气息。 沈沅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她却是认得的。 李修尧,李家的庶长子,她前世丈夫的兄长。后来一手扶持自己年幼的外甥登上帝位,成为了朝中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外戚。 其实刚刚沈沅跪伏在地上说着自己知错了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已经觉得有些诧异了,而现在沈沅这个样子,沈承璋心中就觉得越发的诧异了。 沈沅以往是经常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的,但每次他说她的时候她都梗着脖子,怎么样也不肯认错,可现在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就劝着:“姑娘,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您再来找老爷?” 常嬷嬷也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您再这样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样呢。” 但沈沅没有动。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父亲来原谅她。 父亲对薛姨娘那样的好。她一个妾室,都能让她管着这沈府内宅的事,可见他心中对她是如何的信任了。而且等过完年开春了,离母亲仙去就一年了,父亲也没必要再为母亲守制。 虽然说上辈子父亲一直都没有将薛姨娘扶正,但这辈子谁晓得呢?毕竟薛姨娘这样得父亲的欢心,她又有儿子。泓儿又不得父亲的喜爱 采薇和常嬷嬷见劝不动沈沅,也只有在一旁叹气的份。 而书房里面,沈承璋坐在圆桌旁,薛姨娘正站在他身旁,手中拿了一双牙箸在给他布菜。 沈承璋是个注重养生的人,晚膳以清淡为主,所以桌上放的基本都是素菜,便是唯一的一道荤菜炒鸡瓜,那鸡肉事先都过过水。 薛姨娘夹了一筷子炒芽笋到沈承璋面前放着的青花小碟子里面,随后又要去夹茭白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尽心尽力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 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 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 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 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 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 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 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 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 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 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李家的人,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回报一二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到时她势必会跟父亲哭闹的。而父亲又素来最不喜她哭闹,只说她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但以前的那个沈沅早就已经死了, 现在的沈沅又岂会这样轻易的听信薛姨娘的话? 死了一次, 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 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今儿回来了, 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 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她就转过身, 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 笑着说道:“既如此, 我也跟随大xiǎ一 jiě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 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 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 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 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 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 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xiǎ一 jiě。”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xiǎ一 jiě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èi èi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xiǎ一 jiě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xiǎ一 jiě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xiǎ一 jiě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飞蛾扑火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但以前的那个沈沅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沈沅又岂会这样轻易的听信薛姨娘的话? 死了一次, 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 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 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 应该受的。” 说着, 她就转过身, 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 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也跟随大xiǎ一 jiě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 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 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 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 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 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 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 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xiǎ一 jiě。”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xiǎ一 jiě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èi èi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xiǎ一 jiě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xiǎ一 jiě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xiǎ一 jiě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沈承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就听得小厮在不安的说着:“老爷,大xiǎ一 jiě跪在院子里呢。任凭小的们怎么劝,大xiǎ一 jiě都只跪在那里不走的。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又伸手将手腕上拢着的一串红珊瑚手钏褪了下来,笑道:“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沈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红珊瑚手钏颗颗莲子般大小,打磨的光滑。颜色更是剔透莹润,一看就知道极是珍贵。沈沅不知道该不该接,就目光看向贤妃。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那你就接着吧。”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李修源就会入仕途,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李家夫人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还有徐妈妈现在到她的漱玉院来做掌事妈妈了,母亲的嫁妆再放在听雪居的库房中就没有人看守了, 如何使得?势必要尽数的搬到她漱玉院的库房中来的,这样才不好让薛姨娘打母亲这些东西的主意。 再有带回来的那些土仪, 总要给府中的人一一的分送过去。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 沈沅且不喝,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大少爷,二姑娘和四姑娘,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 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 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 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 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在从常州带回来的xiāng zi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命两个小丫鬟捧着, 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 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 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 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 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 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 最喜沈沅和沈泓,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沈湘住在绿绮苑,院子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娇艳可人。 门口的小丫鬟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打起帘子请沈沅进去。 沈沅微微低头,抬脚跨了进去。 沈湘正懒懒的靠坐在临窗木炕的大迎枕上,看到沈沅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算完事。 竟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沈沅脚步一顿。不过很快的她就面上浮起了笑意,柔声的说着:“我昨儿听薛姨娘说你身上不自在,如何,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隔着炕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沈湘面上的形容依然是懒懒的:“好些了。” 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在里面。 沈沅细细的看她。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姊妹,相貌多少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过沈湘的肤色要暗沉些,没有她那样的白皙清透。 沈湘对此也引以为憾事,早几年就开始在脸上身上擦各种粉了,就是想要肤色白些。 一年多未见,沈湘的眉眼之间越发的艳丽了。 “那就好。”沈沅收回目光。又笑着说道,“这回我从常州回来,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招手叫青荷过来,将手里捧着的锦匣打开。 是一套赤金镂雕蝶恋花纹样的梳篦,两块香皂,一盒子茉莉粉和一盒子玉簪粉。 沈沅笑着在一旁说:“常州的梳篦是天下闻名的,到了常州,哪里能不买些梳篦回来呢?这两块香皂都是县出的,也都是很好的。这盒子茉莉粉和这盒子玉簪粉也非寻常铺子里卖的那些,都是质地上乘的。湘儿,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她知道沈湘的喜好,所以都是按照沈湘的喜好挑的这些东西。 而沈湘见了这些果然面上就出现了欣喜的神情,不过口中却是嫌弃的说着:“也就那样吧。”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姐妹之间的隔阂,自然不是送点东西过来就能立时消除的,总得慢慢的来。 这时就见旁边有个中年妇人伸手拿了那盒子茉莉粉起来,看着沈沅笑道:“大xiǎ一 jiě肤色好,想必是从来不用擦这些粉的吧?” 沈沅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近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松花色的夹袄,桃红色的裙子,料子都是绸的。头上还簪了一支金裹头的簪子,打扮的较一般仆妇好许多。 沈沅知道她是沈湘的奶娘,姓冯。 不过沈沅不是很喜欢这个冯妈妈,嫌她说话总夹枪带棒的,倒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就她一个人精明一般。 但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劝她,说这冯妈妈好歹也奶过沈湘几年,服侍沈湘也还算用心,最重要的是沈湘极看重她这个奶娘,投鼠忌器,还是多少忍耐些。 于是沈沅当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年多未见沈妈妈,沈妈妈瞧着倒是越发的年轻起来了。连松花色配桃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都能压得住。” 冯妈妈并不晓得沈沅这话是在笑话他,反倒面上有得意之色,还抬手抚了抚鬓角。 沈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沈湘这时却瞧见了青荷手里捧着的另外一只锦匣,就忙问着:“这是什么?给谁的?” “这是给泓儿的。”沈沅放下手里的盖碗,微笑着同沈湘说道,“我在常州也给泓儿买了些东西。想着要先来你这里,过后再到泓儿那里,所以就将要给他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了。” 沈湘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不时的就会瞟向那只匣子。 沈沅知道沈湘的心思,必然是以为她给沈泓买的东西比给她的要好。于是沈沅就让青荷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沈湘看,又笑着说道:“泓儿喜欢看书练字,我也没有给他买什么,就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并着两部新书罢了。” 沈湘懒怠读书,对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当下她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不过面上的形容总是懒懒的,沈沅说三句话她都未必能说一句话,而且有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个冯妈妈又不时的在旁边开口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极没有规矩。 沈沅对这个冯妈妈真心不喜,几次想要开口呵斥,不过看在沈湘的面上,总不想因着这个冯妈妈的缘故将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原就不好的关系弄的更僵,所以她还是忍耐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总归是要慢慢的来的。 沈沅再坐了会,就从炕沿上起身站了起来,温声的问着沈湘:“我现在要将这些东西给泓儿送过去,湘儿要不要跟长姐一起过去?” 沈湘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是瞧不上沈泓的。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而且性子还那样的温吞懦弱。 “我乏了,要歇了,就不过去了,你自己送过去罢。” 她斜倚在大迎枕上,身子纹风不动,一些儿要起身送沈沅的意思都没有。 沈沅也不以为意,反倒还面上带笑的和声说着:“那长姐过两日再来看你。” 沈湘这次只鼻中轻哼了一声,话都懒怠说的了。 沈沅带着青荷转身出门走了。沈湘立时就坐正了身子,拿起了装茉莉粉和玉簪粉的盒子打开来看。 果然细腻洁白,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粉要好。 冯妈妈看着那盒茉莉粉,口中却是说着:“这个大xiǎ一 jiě也真是。哪里没有茉莉粉和玉簪粉卖?倒巴巴儿的非要从常州带了回来送您?她这明摆着就是笑姑娘您肤色不如她的白呢。” 沈湘平日极在意自己肤色暗沉的这事,又因着沈沅肤色白如初雪,早就心中不自在的了。现在听冯妈妈这样一说,她心中果然生气,就将手中的粉盒子撂到了炕桌上,一张俏脸上满是恼意:“她不过是长的稍微白了一些而已,倒生怕别人不晓得一般,不时的就要显摆一番。” 又赌气说着:“这粉我不要了。”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过了一会就伸手拿了粉盒子在手中看来看去。想了想,又叫了丫鬟木莲过来,吩咐她:“你出去打听打听,长姐送给二姐和四妹的分别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倒要看看沈沅是不是心中对她这个èi èi最差。 木莲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沈湘则是继续的摆弄着沈沅送她的那些个东西,只觉越看越喜欢。而冯妈妈在旁边瞧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只想着,待会儿这事要去跟薛姨娘说一声才是。 薛姨娘吩咐过的,至好是让三姑娘和大xiǎ一 jiě一直不睦,这才好。所以冯妈妈但凡逮着机会就要在沈湘面前说沈沅的不好。 沈沅出了绿绮苑的院门之后,就想着待会儿要去好生的问一问徐妈妈有关冯妈妈的底细。上辈子她从没有关心过沈湘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关心她身边一个奶娘的事了,不过现在倒是要好好的打探一番。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不停,带着青荷一径的往泽雅轩去了。 泽雅轩是个近水的院子,里头栽了芭蕉和青竹,极是雅静。 沈沅让青荷上前去叩院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生的极俏丽,年约十五六岁,打扮的极娇艳的年轻丫鬟过来开院门。 看见沈沅,那姑娘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斜的向上翘了起来,目光上下打量她,然后开口问着:“你是谁?” 徐妈妈看了她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出来姑娘您也别多心。那时候夫人病了,收到了姑娘您遣人送过来的一封信,夫人看了信,心疼您,哭了好半日。可后来不晓得这封信怎么就到了薛姨娘的手中,薛姨娘拿着这封信去见了老爷。想必她同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当时暴跳如雷,拿着那封信就气冲冲的来了听雪居,斥责夫人教的好女儿,然后就拂袖而去。过后没两日老爷又说夫人现在病着,没精力管着内宅里的事,就让薛姨娘来管。夫人听了,气的病情当时就加重了。过后不到半个月,夫人就去了。” 徐妈妈说到这里,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婚事初提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常嬷嬷只以为沈沅这是舍不得随身带的那许多东西被水匪给抢走了, 就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要紧的呢?姑娘, 您就听老奴一声劝,咱们赶紧的下船去,再遣人去报官。等官兵来了,这些水匪自然就会全都被抓的。” 沈沅摇了摇头:“这些水匪这样的猖獗, 只怕这里的官兵都是管不了的。而且现在外头都是水匪,咱们若出去,总是会撞到几个。只怕没等下船,咱们就会被他们给抓住了,那样反倒危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 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 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 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 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 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 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可死了这么多人,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倾身,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是齐明去而复返。 齐明面上满是喜色,高兴的说道:“公子,我刚下了船,正要找人打听县衙在哪里,忽然就见前面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过去问了问,才晓得先前跑下船的船家去报了官,知县就遣了一队衙役随同船家来了。” 李修尧听了,这才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收了回去。 而这时船家已经领着那队衙役上船来了。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见船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和鲜血,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中箭身亡的水匪尸首。 前来的衙役们都吃了一大惊,一齐抬头看着背手站在前方的李修尧。 就见这位年轻人气度从容,甚至他身上穿的那件青绢箭衣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领头的衙役姓王。当下他上前一步,口气极不敢置信的问着:“这些水匪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李修尧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衙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 要知道这些水匪极是凶悍,困扰他们很久了。知县老爷组织全县的兵差进行了几次围剿,但都损失惨重,一点用都没有。但现在,这些凶悍的水匪就被这样一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人给剿杀掉了。 王衙役的心都在打颤。他对着李修尧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请问您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这样的人若是能留在安德,往后还怕什么水匪?什么匪都不怕的了。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只简短的回了一句:“免贵姓李。” 其他的他就没有再多说了。 王衙役也不以为意,一边吩咐着手下的衙役将所有的水匪尸首,还有那个还活着的大当家都抬回县衙去,一边又同李修尧说道:“还要劳您大驾,随我去县衙见一见知县老爷,将今晚的事都说一遍。”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要求,李修尧没有拒绝。 王衙役又回身问站在他身后的船家:“你这船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都要随我一同去县衙,将今晚的事都同知县老爷说清楚。” 船家垂手恭敬的回道:“小的这船上还有一位要到京城去的姑娘和她的几个丫鬟婆子。” 王衙役就问着:“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船家伸手指了指中舱:“那位姑娘自从在常州上了小的船之后就一直住在中舱那间舱房里的。” 王衙役见船家指的那间舱房现在门关的紧紧的,就叫了旁边的一个衙役前去敲门。 那衙役应了一声,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李修尧这时也抬眼看着那里,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微的动了动。 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有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眉眼生的清秀的姑娘走了出来,目光望了一望船板上站着的许多人,然后她转过头,轻声的说着:“姑娘,您请出来吧。” 随后众人就又见一位姑娘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水蓝色撒花缎面的长袄,白绫裙子,外头又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瞧着极是素净。不过她现在微垂着头,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王衙役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劳动姑娘了。不过依照规矩,今晚在船上的人都要去县衙一趟,同知县老爷将今晚见到的事都说一遍。” 因为见对方是位年轻的姑娘,所以王衙役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就较平时轻了两分。 “官爷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声音平静的说着。 李修尧听她声音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镇定,心中就想着,看来刚刚她并不是被吓破了胆。 这时又见沈沅抬起了头来。 其时月光明亮,火把的光也照的到处明晃晃的,所以李修尧立时就看清了沈沅的相貌。 他心中微微一惊。 是她。 而王衙役和他身边的那些衙役看着沈沅双眼都已经发直了。 这样容色绝丽的一个姑娘,可真是生平未见。 过了好一会儿王衙役才回过神来,说出来的话较刚刚越发的轻了下去。简直就怕声音稍大了些就会吓着眼前的这位姑娘一样:“请姑娘随我下船去县衙。” 沈沅点了点头:“有劳官爷。” 她一眼都没有看李修尧,只是跟在王衙役的身后就往船下走。 沈沅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上辈子她未嫁进李府之前她是从没有见过李修尧的。也是嫁给了李修源的第二日,她在李府认亲,这才第一次见到李修尧。 而现在,她心中想着,李修尧又怎么可能会认得她?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姑娘罢了。又或者,他会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心的答应让他上船,载他到京城? 这样不得罪他总归是好的。 到了县衙之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知县欣喜于水匪都被剿杀掉了,将这事上报,上头必然会奖赏他的。他原有心想要留李修尧在他县衙做个捕头,但在得知李修尧原是聊城的参将,接了吏部文书去兵部报到的事之后,他反倒立时就从堂上走了下来同李修尧行礼。 参将的品级是高于知县的,而且现在李修尧进京,品级肯定会再升。 随后知县又问了沈沅的家世。自然今夜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按照规矩,船上的人都要说清自己的身份。沈沅没有法子,也只好说了自己的家世。 知县一听沈沅的父亲是当朝太常寺少卿,对她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父亲大婚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这红珊瑚手钏颗颗莲子般大小, 打磨的光滑。颜色更是剔透莹润, 一看就知道极是珍贵。沈沅不知道该不该接,就目光看向贤妃。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 那你就接着吧。”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 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 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 李修源就会入仕途, 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沈沅心中微沉,不过面上依然还是恭谨柔顺的同贤妃说着话。又让徐妈妈和采薇奉了自己从常州带过来的土仪。这些都是外祖父亲自置办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徐妈妈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陈家的时候和贤妃也时常见的。不过彼时贤妃也只是个豆蔻少女, 天真烂漫,现如今再见却是形容消瘦, 年华老去。自然彼此各有感慨。 宫中规矩大, 似这般沈沅能进宫都算是皇后格外开恩了。不过相见的时辰也有规定, 所以过不了一会沈沅就起身作辞。 贤妃虽然不舍,但碍于规矩, 也只得洒泪同沈沅作别。 她虽然生育了两儿一女, 但两位皇子都相继死了, 只余下一个女儿, 名唤作景云,年方十一岁。刚刚听得沈沅过来,也过来与她相见。 贤妃这时就看着景云,同沈沅说道:“我晓得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不定哪一日就要下去找你母亲。旁的也罢了,我只是舍不得云儿。宫中这样的地方,她又没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往后都不晓得会如何。” 景云秉性温柔,听见这话便拉着贤妃的手哭着叫母妃。 沈沅见了,心中也觉酸涩。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同贤妃说道:“我看刚刚的那位李贵人倒是个和善的人,娘娘往后不妨让公主多去和她亲近亲近,总归是有好处的。” 但凡景云得了李贵人的喜欢,那往后总是不会差的。 但她也只能提点到这里,旁的再不能多说了。 从贤妃的宫里出来后,还是先前领她们进宫的那名小内侍送了她们出来。 及至出了宫门,见左右并无他人,徐妈妈就轻声的同沈沅说着:“姑娘,我看娘娘的那样子,只怕是,唉。” 说着就一声长叹,面色也暗淡了下去。 沈沅听了,沉默无语。 她知道贤妃会在明年暮春夏初的时候病亡。而有贤妃在一日,父亲和薛姨娘心中多少还要忌惮陈家一些,绝不敢扶薛姨娘为正室,但一旦贤妃不在了 沈沅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想着,看来在明年暮春之前,还是要想法子让父亲看清薛姨娘的真面目。 他心中那个温柔和顺的迎秋,背地里可是刻意的让人引诱教坏他的嫡子,败坏他三女儿的名声,让湘儿只能嫁给薛玉树,最后被嗟磨致死。 甚至,母亲的死很有可能也与薛姨娘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沈沅的目光完全的冷了下来。 若教她查出来母亲的死确实是薛姨娘在背后所为,那她绝对饶不了她。 沈沅阖着双眼坐在马车中,一面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一面脑中就在想着她往后要做的事。 父亲那里,必然要让他完全信任自己。湘儿和泓儿那里,他们身边鱼龙混杂,要及早的将那些人清除掉。还有薛姨娘那里 这时她忽然就察觉到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在原地不动弹了。她差些儿一个不稳头就撞到了车厢壁上去。 她睁开双眼,让采薇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等采薇下去之后,她又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就见徐妈妈正在同赶车的马夫说话,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好。 再过一会儿,是采薇在外面掀开了车帘子,请她下马车:“刚刚马车轮子坏了,车夫说走不了了,要去找人修,或是到附近去雇一辆马车来送姑娘回去。但徐妈妈说这修车轮子谁晓得到底要修到什么时候去?雇外面的马车,徐妈妈说不干净,所以就让车夫现赶着回府去另赶了一辆马车来接姑娘回去。但现在要暂且请姑娘到旁边等一会儿。” 总没有个当街坐在一辆坏了的马车中不下来的道理,沈沅便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沈沅一抬头,就见旁边有一座酒楼。 酒楼正门顶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隶书醉霄楼三个大字。且从外面往里面看,看着极古朴素雅。 徐妈妈正从酒楼里面走出来,同沈沅说着:“姑娘,我刚刚已经订下了二楼的一间厢房。让采薇扶您到楼上雅间里去坐着,我在这楼下大堂里看着。若车夫赶了马车过来,我立时就上去叫您。” 楼下大堂不时就有人进出,沈沅和采薇毕竟都是年轻姑娘,在这里坐着总归不大好。但徐妈妈却是上了年岁的人,就没有这许多的讲究了。 徐妈妈的这个安排是很合理的,所以当下沈沅也没有反对,对着徐妈妈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采薇上了楼梯。 有个小伙计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他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姑娘可真是运气好。下个月是皇上的寿宁节,这个月京中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许多外地的客人都赶着要来看热闹。小店这些日子的生意实在是好,纵然有几十间雅座,可日日都客满的。方才您订的这一间,可是最后一间啦。” 一面说,一面就走到了二楼长廊的尽头处。 小伙计停下脚步,伸手去推面前的两扇槅扇门,又说着:“姑娘您瞧,这就是您订的” 一语未了,早看见雅座的圆桌旁坐了一个人。 高大挺拔的身材。纵然只是一道背影,可也教人看出渊渟岳峙的稳健气势来。 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个人转过头看过来。 沈沅见了这人,立时就大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李修尧?他如何会在这里? 小伙计的也吃了一大惊,结结巴巴的问着李修尧:“你,你是何人?怎么,怎么在?” 李修尧的目光先在沈沅的面上转了一转,随后就落到了小伙计的面上。 他虽未言语,但目光冷静犀利,那小伙计当时就吓的将想说的话全都给原路咽回了肚子里面去。 这时又见另外一个小伙计手中朱漆圆盘里面托着三样茶果过来,一见这小伙计,就问他:“你过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间雅间不归你管的。” 酒楼里的雅间多,若只一个人小伙计定然管不过来,所以每个人皆有分派管几间雅间,这样也不至于错乱。 这小伙计说着:“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是老张说这间雅间还空着,就定给这位姑娘了。可到处找你又找不见,就让我领着她过来。可怎么,怎么我一来就看到” 说着,他就目光望向了李修尧。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屋里坐的那个人很是吓人,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心中被压迫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捧着朱漆圆盘的小伙计这时就说道:“老张这是被谁给日昏了头了?这间雅间明明早就被这位公子给定下了,还是他亲口同我说的,怎么现在倒又订给了这位姑娘?” 他这话说的未免就太粗俗了一些。当下沈沅别过了头去看着楼下大堂,采薇则是轻啐了一口,而李修尧看着他的目光已经透露出一丝寒意来了。 那小伙计见了,只觉得心中一寒,手脚不自觉的就开始发软,几乎连手中的圆盘都快要捧不稳了。 不过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必是忙中出乱,柜台那里的人只以为还剩了最后一间雅间,就给了沈沅。但没想到这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下了。而定下的人就是李修尧。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沈沅心中就想着,但是为什么误会的人偏要是李修尧? 而李修尧已经站了起来,同沈沅颔首点头,叫了一声:“沈姑娘。” 沈沅没法子,也只能屈膝行礼,低眉敛目的叫着:“李公子。” 说起来自码头一别也才短短两日,可怎么偏生这样快的就会遇见他? 沈沅心中甚是懊恼。若早知如此,刚刚还不如就在楼下大堂坐着等家中的马车过来接她呢。 她虽低着头,耳中却又听得李修尧冷清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既是一场误会,沈姑娘不妨进来同坐。” 李修尧的生母原也是个官家xiǎ一 jiě,琴棋书画都精通。不过后来家族遭了难,被发卖为奴。再后来就被李修尧的父亲收用了。但她毕竟是个罪臣之女,李修尧的父亲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抬举她的,所以至死她也就只是个通房丫鬟而已,连妾都不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双喜临门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十月底的京城已经很冷了,薛姨娘穿着淡紫撒花缎面的对襟褙子,米白偏襟对眉立领袄子, 丁香色的马面裙,容颜清丽秀雅,举止温柔可亲。 其实沈沅上辈子未出嫁前一直都觉得薛姨娘是个很好的人。因为薛姨娘对着她的时候从来都是面带笑意,说话柔和, 春风化雨一般, 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熨帖到她, 让她高兴起来。 不过后来她嫁到了李家,四年之后父亲死了, 她回来奔丧, 薛姨娘遣人将她拦在了外面, 不让她进门。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 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语气嘲讽的说着:“你还以为你是沈家的大xiǎ一 jiě?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也不必对我说了, 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 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èi èi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 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 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 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不知所踪,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妾不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xiǎ一 jiě,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xiǎ一 jiě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沈澜听了,忙走上前来,伸手就来握沈沅的手,眼中含泪,似惊似喜的说着:“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晓得,这一年多èi èi心中是如何的想念你呢。” 沈沅面上带着笑看她。 她可是不信沈澜说的这话的。若沈澜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的想念她,怎么这一年多不见她去一封信给她?又如何不见她在父亲面前求求情儿,早日的接她回京来? 不过沈沅面上依然还是带着笑,还伸手轻拍了拍沈澜的手背,温声的说道:“长姐这一年也很想念你呢。” 沈澜面上神色微变。 方才沈沅同薛姨娘寒暄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而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沅?她刚刚说的这些话,以往她可是再说不出来的。 不过沈沅这时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少年跟前去,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小少年看着她走近,有些急促腼腆的对她点了个头,笑了笑,叫道:“长,长姐。” 沈沅的眼泪水忽然就下来了。 她两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这个小少爷的手,看着他,低声的叫了一声:“泓儿。”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沈泓。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沈泓用自己的体己钱,在首饰铺子里精心的挑选了一支碧玉簪子送她,但她却嫌弃那玉的成色不好,配不上她,当着沈泓的面就随手将那支簪子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那个时候沈泓的面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现在想来,简直是要刺痛沈沅的心。 “泓儿,”沈沅又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沈泓的双手。虽然她眼中还是有泪的,但面上却带了两分笑意,看着他,柔声的说道,“长姐回来了。” 所以她再不会让她唯一的弟弟落到上辈子那样的悲惨下场。 沈泓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却是极其的震惊。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有点小结巴,性子又有点懦弱,长姐素来便有些瞧不上他,话都很少跟他说,何时曾这样握过他的手,这样温柔的同他说过话? 沈泓一时就有些呐呐的说不上话来。他不晓得他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而沈沅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刚刚看到沈泓的时候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想必都有些吓到他了吧? 她收回握着沈泓的手,温和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站着的贞静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生的很清秀。 见沈沅看她,她屈膝行了个礼,叫道:“长姐。” 这是她的四妹沈潇,是父亲身边的卫姨娘生的。可惜的是卫姨娘早些年就得病死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对沈潇颇多照顾,常说她是个温顺的小姑娘,只是性子太懦弱了些。 沈沅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四妹。 沈溶和沈湘却没有过来。 薛姨娘笑着解释:“你大哥还在桐花胡同的学院那里读书没回来,至于湘姐儿,方才我遣小丫鬟过去问过了,她说身上不大自在,懒怠出门。” 沈沅心中明白,沈湘这哪里是身上不自在,懒怠出门呢 ,她其实就是不想来接她。只怕她心中还是不希望她这个长姐回来的吧? 沈湘心中一直只以为母亲是偏爱她的,有什么好东西也只给她。而自己上辈子也不喜沈湘总是说话顶撞自己,所以和她也不亲近,今儿她不过来迎自己回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想要和沈湘亲近起来那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沈沅明白这事急不来,所以当下她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薛姨娘这时候又在一旁笑道:“我前些时候接到信,知道大xiǎ一 jiě要回来,心中实在是高兴,一早儿的就遣人去将您的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大xiǎ一 jiě,您现在就回去看看?若还有什么缺的东西,您只管告诉我,我立时就让丫鬟给您送过去。” 沈沅的心中刺了一下。 以往母亲在的时候,掌着中馈,她若缺什么,要什么了,还用告诉谁?直接就让丫鬟去拿了。但现在母亲走了,薛姨娘管着这内宅,她缺什么了,倒要先告诉她一声。 沈沅就看着薛姨娘,微笑着说道:“姨娘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这是我的家,我若缺什么了,自然会让丫鬟去拿的。” 薛姨娘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沅这话说的可就有些绵里藏针了。 不过她随即就又笑着温和的说道:“大xiǎ一 jiě您可别多想,我这也是关心大xiǎ一 jiě的意思。” 尊卑有别,虽然她现在管着这李府的内宅,但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一个妾室,至多也就只算半个主子罢了。但沈沅却是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主子,所以面上她不得不对沈沅恭敬。 不过她右手却是用力的捏紧了手里淡碧色的锦帕。 沈沅却没再看她,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色。 约莫快要到申时了。秋冬两季衙门都是申时散值的,父亲现在应该也快要到家了吧? 想到这里,沈沅就吩咐青荷和青竹,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你们将我带回来的箱笼等一应之物先送回漱玉院去。” 青荷青竹等人应了。沈沅就又同采薇和常嬷嬷说着:“你们两个随我去父亲的外书房。” 她记得父亲散值回来总是会先去外书房歇息一会儿的。 薛姨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以往沈沅是最不喜见老爷的,因为老爷见了她总是要训斥她几句,说她不好好的学女红针黹,又要考较她的女德学的如何了,所以沈沅总是想方设法的避免见老爷,可怎么现在她竟然这样主动的要去见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英雄救美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今晚若没有李修尧, 她和她的随从定然都会被那些水匪给劫去。若这样想来, 前几日让李修尧上船, 最后倒是救了她自己。想到这里,沈沅心中不由的就觉得极是感慨。 原想着这辈子再不要和李家人扯上任何关系,可李修尧的这个救命之恩, 她终究还是欠下了。 李修尧闻言, 回过身看她。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 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 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 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 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 沈沅就垂着头, 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也没有再说什么, 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 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解开了缆绳, 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 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 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不过好在随后李修尧和沈沅都各遣人给他另送了除船金外的银子来,且是不少,算起来都足够他明年一年都不用揽活的了。 船家这才高兴了起来,日常饮食方面也越发的照看起了沈沅和李修尧来。 接下来的三日都是顺风,中间也再没有出什么事,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京城码头。 不过这三日之间沈沅是一步都没有出舱房的门,无事只在屋内坐着看书,或是闲坐。虽然气闷,但至少这样就可以避免不用再碰到李修尧了。 但等到了码头,当她扶着采薇的手下了船,却一眼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前面。 李修尧看到她下船,就用眼神示意齐明拿两锭银子出来:“这是船金,请沈姑娘收下。” 沈沅微怔,然后忽然就有些想笑。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他果真是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情分的。不过这银子 “李公子,您的救命之恩小女都无从报答,如何还敢收您的船金?”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随后又道,“小女归家心切,就此拜别公子了。” 码头上有家中遣来接她的人。当下沈沅和李修尧作辞之后,就扶着采薇的手上了停在一旁的一辆青绸马车,又放下了前面浅绿色的马车帘子。 沈沅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手心的右手。 终于不用再面对李修尧了。 不晓得为什么,每当面对着李修尧的时候,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就觉得紧张。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不敢出一丝差错。 她安慰着自己,必定是上辈子她听到的有关李修尧的消息都是他如何的暴戾,如何的阴狠,如何的喜怒无常,所以这才心中对他极为忌惮。 而且那夜他一人独战那些水匪的时候,剑招极其狠辣,招招都是对着别人的致命处,场面也实在是血腥,她其实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不过现在好了,往后他们应当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车夫挥动手里的马鞭子,马车缓缓的离开了码头。 齐明看着远去的马车,转头同李修尧说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这位沈姑娘有些躲您呢?” 李修尧收回看着远去马车的目光,转而看着齐明:“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这些闲事上面这样的留心。” 他声音有些冷,齐明听了,心中一凛,忙低下了头,恭敬的回道:“小的不敢。”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率先抬脚往前走去。 一日前,沈家内宅。 沈澜正坐在清漪苑西次间的临窗木炕上垂头做绣活。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对面的薛姨娘依然垂着头,在手里的绣绷上绣着芍药花,她忍不住的就说道:“姨娘,明日沈沅就要回来了。” 薛姨娘没有抬头,依然不疾不徐的绣着花,同时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知道。而且我刚刚已经安排了人明日去码头上接她。” 沈澜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姨娘您做什么要让人去接她?当初她是灰溜溜的被送走的,现在让她灰溜溜的回来不好?您做什么还要这样的给她脸呢?” “我这不是在给她脸,”薛姨娘伸手抚了抚绣绷上的一丝褶皱,然后才抬头看着沈澜,慢慢的说道,“我这是在给我自己脸。” 见沈澜一脸不解的样子,她就很平静的解释着:“当初夫人死了,老爷说要为夫人守制一年,内宅的事就暂且交给了我来打理。这个时候她回来了,我若不遣人去码头接她,等她回来在你父亲面前一哭闹,自然就是我的不是。但我现在遣了人去码头好好的接她回来,你父亲见了,心中只会赞赏我做事心细,又能容人。这样能让你父亲高兴的事,我为什么不做?” “姨娘你这就是太小心了。”沈澜说话的口气很不以为然,“当初沈沅做了那样丢脸的事出来,父亲暴跳如雷,若不是夫人拦着,她早就被父亲送到庵堂里修行去了。父亲心中那样的厌恶她,而且现在夫人也死了快一年了,您管着这内宅里的一切,还怕什么呢?” 薛姨娘没有说话,而是细细的看着沈澜。沈澜被她看的心中有些发毛,忙问道:“姨娘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目光直视她,开口直接问她:“你不喜她回来?还是你心中其实是怕她的,她要回来,你心中就胆怯了?”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下唇,一双秀丽的双眸垂了下去。 她自然是不喜沈沅的。 明明都是父亲的女儿,只不过因为沈沅是从夫人肚子里出来的,而她是从姨娘的肚子里出来的,出去旁人最先注意到的就总是沈沅,而一提起她,目光中就总是会有些轻视的意思。 凭什么沈沅就那样的高贵,而她就那样的低贱?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沅仗着自己是嫡长女,以往在她面前总是高高的扬着下巴,没少对她发号施令,但自己还得忍气吞声的对她做小伏低,面上还得带着笑。 至于说怕沈沅 沈澜抬起头,看着薛姨娘,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她那样的一个草包,我怕她什么?” 说起来,沈沅确实是个极易轻信他人的人,喜怒之色都在脸上,从来不懂得掩饰。而且她也听不得别人的两句好话便会将心里的事全都和盘托出。 当初沈沅和李修源的事,就是沈澜见沈沅那些时候总是神思不属,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烦恼,她就去用好话去劝慰她,同时又引导她,这才晓得了李修源的事。 其后她就撺掇沈沅给李修源写信,又绣香囊之类的东西送给李修源。再买通了沈沅房里的一个丫鬟,拿了沈沅写给李修源的一封还没有送出去的书信,将这事悄悄的告诉了父亲。 父亲果然大怒,差些儿就要将她送到庵堂里去。虽然后来在夫人的求情之下她没有被送去庵堂,只是送到了常州她外祖父家,可至少她是离了自己眼前的。 但现在她又要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呢?她都做了那样羞耻的事出来,还有什么脸回来? 沈澜捏紧了手里的绣花针。 薛姨娘眼尖的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随后就说道:“再怎么说她始终都是沈家的女儿,总没有个一辈子待在陈家的道理。而且等年岁大了,总归还要接回来许配人家的。” 沈澜冷笑:“她心里装着李修源,谁还肯要她?而且她那样的性子,许配了人家,岂不是祸害那家人?” “澜儿!”薛姨娘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厉声的叫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贼喊捉贼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毕竟沈沅的母亲已死,虽然沈沅在沈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和èi èi, 但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常嬷嬷就这样随同沈沅一起上了到京城的船,不过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以往也不常坐船, 所以上船的头一日便开始晕船,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 采薇得了沈沅的吩咐,手里提了一架竹木大漆食盒, 里面碟子装的是鲜菱,鸭梨和焦枣。 她推开了门, 走进了舱房里去, 就见常嬷嬷正额头上绑了一条手巾,面色青白的躺在榻上。 听到声音,常嬷嬷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采薇, 她忙用手支撑着榻,挣扎着要起来。 沈沅刚到常州的时候, 采薇只是她身旁的一个三等丫鬟。可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沈沅身边的大丫鬟死了,随即她就将这采薇提为了大丫鬟, 贴身伺候着。 沈沅身边的大丫鬟, 那自然是不比旁人的, 所以常嬷嬷面上就露了两分笑意出来, 热情的说着:“采薇姑娘来了?快请坐。” 采薇两步走过去, 笑道:“您起来做什么?快歇着。” 她是个温柔和顺, 心地纯良的人,虽然身为沈沅的贴身大丫鬟,但一点都没有仗势欺人的架势。 她扶着常嬷嬷在船板壁上靠了,又细心的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间,然后就示意常嬷嬷看她手里的食盒:“姑娘知道您晕船,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就特地的让人去买了鸭梨和焦枣来。还有这鲜菱,也是姑娘特地买的,让我给您送过来。” 常嬷嬷听了,心中极是感动:“我只不过教了姑娘一年刺绣罢了,原就托她的福,能跟她回京城去,不想姑娘心中还这样的挂念我,我心中实在是感激。” 采薇抿唇轻笑不语,不过她心中其实也是惊诧的。 姑娘原先是那样骄横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关心过人?三姑娘和五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èi èi和弟弟,可她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对他们不是很上心,但怎么现在对常嬷嬷就这样的好了? 而且方才姑娘还说了那四喜鸭子的味道很好,让她和青荷青竹也切一碟子吃吃,这在以前可是再不会有的事。 论起来,自打知道了夫人的噩耗之后,姑娘的性子好像确实的变得温和了不少。 也是,姑娘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素来最亲夫人,夫人死了,老爷竟然狠心的不让姑娘回去奔丧,姑娘必然很伤心,性子变了也是很正常的。 采薇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同常嬷嬷闲话了几句。随后她起身站起来,笑道:“姑娘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我就先告辞了。嬷嬷您尽管好生的歇着,若有什么事了,让小丫鬟告诉我一声。” 常嬷嬷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说着:“还劳烦姑娘回去之后替我上覆姑娘一声,就说多谢她心中记挂着老奴。” 采薇笑着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等她到了沈沅那里,就见沈沅正手中拿了一只小绷,垂着头在绣花,青荷和青竹站在一旁伺候着。 “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见采薇回来了,沈沅就放下了手里的小绷,抬头问她。 采薇回道:“依照您的吩咐,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她还说让奴婢代她谢过姑娘呢。” 沈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又低下头去接着绣小绷上未完工的一丛兰花。 细碎的日光从不大的船窗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肌肤如初雪一般的白,浑身也皆是平和恬淡的气质。 采薇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似沈沅一直便该是这样的,而以往那个骄纵的沈沅只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罢了。 过后两日船一直顺风,走的也快。不过到了安德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风向也逆了,竟然是顶头风。前头又港汊密布,暗礁甚多,船家过来禀告了,说今儿只怕是开不了船了,只能暂且停在这里,等雨停了,风向转了再走。 沈沅应了。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随后就出了太阳。 沈沅伏在船窗上,看远处夕阳落了下去。岸上的树,水面上都是夕照,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了。 眼角余光忽然又看到船尾正站了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背着双手在看着前面滔滔的江面。江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腰带,器宇不凡。 是李修尧。 沈沅立时就离开船窗,走到桌旁的圆凳上坐了,伸手拿了一卷书看。 她包的这船甚大。那日让李修尧和他的随从上船之后,她就让船家安排他们在后舱歇了,她和她的随从自歇在前舱和中舱,这两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面都没有照过一次。 沈沅觉得这样就很好。这辈子她原就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李家人,更何况她晓得李修尧往后还会是那样阴狠的一个权臣,至好往后永不再见才好。 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山去。今儿却是十五满月之夜,空中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岸边烟雾笼纱,景致极好。 采薇将小方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又罩上了灯罩。一抬头见沈沅还坐在船窗前面看月,就走到一旁的衣架边拿了披风,走过去披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夜里风大,水汽又重,您还是坐过来些,小心着了凉。”她柔声的劝着沈沅。 沈沅还在望着外面的水光月色,只觉心中极是安宁平和。 上辈子她原是那样浮躁的一个性子,到后来中毒失明了,心却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不过许是后来跟随那个人学了抚琴之后,她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来吧? 想到那个人,她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唇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可惜,到死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沅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她回过头来,吩咐采薇:“你去点一炉香来。” 采薇应了,走去拿了一只小小的三足错银绘西番莲花纹的铜炉来,又拿了一小块梅花香饼来焚了,立时满舱房中便有了一股子纯清幽远的淡淡香味。 沈沅则是自行去拿了自己的琴囊来,解开了,里面是一把蕉叶式样的瑶琴。 舱房中是没有琴桌的,沈沅索性让采薇拿了一只蒲团来,面向船窗席地而坐,将琴放在双膝上,微垂着头,素白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弄着琴弦。 以往母亲也特地的请人教过她抚琴,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沉不下心来,学了好几年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学会,反倒还要抱怨自己的手指被冰冷的琴弦割痛了。但在自己中毒失明的那一年中,她在那个人的教导之下却是慢慢的学会了抚琴。 学琴这样的事自然是极苦的,她娇嫩的手指间慢慢的被磨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出来。但是她那个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自己慢慢原本枯竭的心里慢慢的充盈了起来。 在常州外祖父家的这一年,她每日也都要练习一会儿抚琴。 她不晓得那个人生的什么样,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是无从去找他的。可她总是不想忘了那个人和她之间仅有的这一点联系。所以她无事的时候就会抚琴,想着或许有一日那个人恰巧听到了她抚琴,听到了与他相似的琴音过来询问,到时她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琴音袅袅,在这寂静安宁的夜里慢慢的响起。 一舱之隔,李修尧正站在船尾抬头看月。忽然听到这琴音,他心中惊诧,忍不住的就回头往中舱的方向看了一眼。 齐明垂手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听到这忽然而起的琴音也吓了一跳,忍不住的也回头望了一眼。 随后他收回目光来,看着站在他前面的李修尧,说道:“若非公子您正站在小的面前,小的简直都要怀疑这是您在抚琴了。这首《平沙落雁》是您往日最爱弹的曲子,而且怎么这琴音竟然跟您是这样的像?” 沈沅摇了摇头:“这些水匪这样的猖獗,只怕这里的官兵都是管不了的。而且现在外头都是水匪,咱们若出去,总是会撞到几个。只怕没等下船,咱们就会被他们给抓住了,那样反倒危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扑朔迷离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哭到后来, 整个人就跟喘不过气来一般, 只能无声落泪, 却哭不出声音来,更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沈承璋见她这个样子,面上也有些动容。 而最主要的是,沈沅性子倔强,以往都是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肯低头认错。但现在她却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而且还说着她知错了, 求着他的原谅。 这还是沈承璋第一次听到沈沅主动认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总归是会心中触动更大。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 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 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 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 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 他心中也痛心, 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 当然, 不守制也不成。陈静素的父亲虽然告老归乡了, 但朝中还有许多的门人和学生在。而且陈静素的长姐还是皇帝的贤妃,他是不敢得罪陈家的。 听到沈承璋说起那封信,沈沅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上辈子她到了外祖父家之后,心中对沈承璋将她遣送到外祖父家还是有怨气的。而且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放得下李修源?所以就写了封信给母亲,抱怨了父亲两句,又让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婚事。 但这样的一封信,父亲如何会知道?沈沅是敢确信母亲绝不会主动将这封信给父亲看的,除非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特地的拿去给父亲看,好让父亲心中越发的恼她。 这个人,只怕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姨娘或是沈澜。自然其他人也有可能,毕竟上辈子她确实很不会做人,得罪的人不少。 沈沅就哭道:“这封信是女儿在刚离开京城的那日在船上写的。不瞒父亲,当时女儿心中确实是有些怨恨父亲的,觉得您心中一点儿都不疼惜我,竟然狠心的要将女儿送到外祖父家去。这一去,女儿可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您呢?至于说李修源的事,那时候刚离开京城,女儿心中是有些放不下他。不过等到了外祖父家,女儿反思了好几日,就晓得这事是我大大的做差了。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轮得到我自作主张呢?为了惩罚,也为了告诫自己,所以女儿过后每日都要抄写《女德》c《女诫》之类,还很用心的跟着常嬷嬷学女红针凿。” 自然上辈子就算她到了外祖父家也压根就没有反思过自己,整日的只想着如何能早日回京城,又如何才能嫁给李修源。后来母亲死了的消息传来,她心中悲痛不已,竟然昏厥。那时候母亲临死前又遣人送了一封书信给外祖父,请他关照自己的三个儿女。又说了沈沅和李修源的事,请他促成。外祖父问了她的意思,然后就去信同父亲说了这事,父亲不得不同意。随后外祖父又请了昔日自己的下属,现如今已做到了右都御史的陈大人出面做媒,竟然就将她和李修源的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李家祖上虽然也出过文华殿大学士,还出过尚书这样的高官,李修源的父亲也做到了翰林院学士的位置,但不幸前几年亡故了,所以李家现在在京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实在一般。右都御史亲自出面做媒,而沈沅的父亲又是太常寺少卿,又有着那样的一个外祖父,还有个在宫里做贤妃的姨母,怎么看都是李家高攀了。 所以李修源的母亲当时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而沈沅随后也一直在外祖父家住着,直至为母亲守完一年孝,她才回了京,在家中待了不到半个月就嫁到了李府去。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沈沅心中只觉感慨不已。 她还记得她这辈子重生过后两日,外祖父让人叫了她到他的书房去。 外祖父一生养育了一儿两女,不幸早年外祖母亡故,其后又是儿子亡故,只遗留下一个孙子。两个女儿,现在又亡故了一个,他老人家的心中自然是悲痛的。 沈沅见到外祖父的时候,就觉得这短短的一两日间他仿似就苍老了不少。 外祖父见她去,就同她说着:“你母亲故去之前,给我来了一封信,我也是昨儿才收到。” 外祖父说到这里就叹气:“你母亲在信中说,若你心中还念着那李修源,一定非他不嫁,她便让我竭力促成此事。我现在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事,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那李修源?” 沈沅自然是不想的。 上辈子等嫁给了李修源她才知道,原来李修源心中一直喜欢的是他老师的女儿谢蓁蓁。她那样一嫁,就生生的拆散了他们两个人,而自己最后也那样的不得善终。 她谢了外祖父的好意,坚定的回绝了这事。外祖父随后便也不再提起这事,不过现在父亲倒又重提起了这事。 很显然是之前有人一直不停的在父亲面前说起这事,让父亲心中越来越恼她的吧?因着这一年之中她是会经常的遣人送了自己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以及佛经给父亲,以此表明自己已经真心知错。还不时的就会做一些诸如绫袜,护膝之类的遣人给父亲送过来。 自然一开始她的女红针凿是很差的,跟随着常嬷嬷学了之后才慢慢的好了起来。不过她觉得就算自己一开始做的女红针凿再差,那也应该遣人将自己做的东西送给父亲。其后她的女红针凿慢慢的好了,那就更应该将自己做的那些东西送给父亲。 虽然她做的都是些小东小西,但一来这样可以表明她这个做女儿的心中是时时有沈承璋这个做父亲的,而且还关心着他的冷暖。而这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这样做,就相当于在给父亲看她每日的进步一样。 她静下心来,会看以往她最不屑于看的那些有关女子三从四德的书,她会诚心的为母亲祈福,每日手抄佛经,她还学会了女红针凿。这些,都是她在向沈承璋表明自己已经知错的态度。 有的时候,实际行动縮hā rén凳裁匆姓鸷沉Φ亩唷?br /> 而果然,父亲见了她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和佛经,接了她亲手做的那些绫袜,护膝之类,竟然难得的给她回了一封信。虽然信里面的措辞依然还是很严厉的,但这已经是个好现象了。 只可惜这一封信后父亲却再无书信到。沈沅猜测应当是有人发现了父亲给她写信,随后就又说了什么话让父亲接着恼她,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沅这辈子会提前回京城来的缘故。 上辈子她可是直等母亲的孝期过了才从常州回京城的。 只不过没想到这提前回来,竟然会在途中遇到了李修尧。也不晓得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沅将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念头摒弃掉,随后就又哭着说道:“父亲,女儿到底有没有知错,有没有改,这一年中我遣人给您送了我抄写的那些《女德》c《女诫》和佛经,还有那些女红针黹,女儿就不信父亲您心中不知。” 沈沅是晓得沈承璋虽然面上严肃刻板,但其实也是个耳根子软,主见少的人。经常旁人在他面前说个几句话立时就会改变心意。 而果然,当下沈承璋见沈沅哭的这般泪痕满面,又口中说着这些话,他心中刚刚才起的火气立时就又消散了。 毕竟沈沅这一年的时间不在他面前,纵然是先前心中再恼,可到底都过去了一年,先前再大的火气这会子也慢慢的消散掉了。而且这一年中沈沅遣人给他送来的那些东西,确实是让他看到了沈沅的进步。 沈承璋就弯腰,伸手扶了沈沅起来:“你若真的知道错了,且往后还能改一改你原先的那骄纵脾气,父亲心中自然不会再怪你。” “谢谢父亲。”沈沅一面哽咽着,一面就屈膝给沈承璋行了个礼。 上辈子她就是个受了再大委屈,但都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会落一滴泪的人,而沈澜却是个会哭的。哪怕就是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她也要哭的梨花带雨,仿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但沈承璋就吃这一套,哪次不护着沈澜? 只是落几滴眼泪水,做做悲伤的样子而已,谁还不会呢?沈沅心中冷冷的想着,她也会。 沈承璋果然是一见人哭心就软的。当下他对着沈沅摆了摆手,叹息着:“若你母亲还在,看到你现在这个温顺柔婉的样子,心中该有多欣慰。” 想起母亲,沈沅忍不住的又落泪。 自然她这会落的泪水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如刚刚只是哭给沈承璋看的而已。 沈承璋见她又哭,心中也有些不忍。却又眼角余光看到了采薇和常嬷嬷,就微微的皱了皱眉,问道:“这两个是何人?怎么我以往从没有见过?” 常嬷嬷是陈家的家人,沈承璋以往自然是没有见过的。而采薇以前虽然是沈沅院子里的丫鬟,但只不过是一个专做粗活的洒扫丫鬟罢了,沈沅自己都见得不多,更何况是沈承璋了,是以他也不认得采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婚事初定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自然, 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 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 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 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 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 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 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 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 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 但是个忠心的, 性子又和顺, 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 “做下人的, 最重要的, 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 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 让她一定要忠心, 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 ”沈沅垂着双眼, 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到时她势必会跟父亲哭闹的。而父亲又素来最不喜她哭闹,只说她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但以前的那个沈沅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沈沅又岂会这样轻易的听信薛姨娘的话? 死了一次,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她就转过身,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也跟随大xiǎ一 jiě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xiǎ一 jiě。”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xiǎ一 jiě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èi èi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xiǎ一 jiě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xiǎ一 jiě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xiǎ一 jiě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沈承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就听得小厮在不安的说着:“老爷,大xiǎ一 jiě跪在院子里呢。任凭小的们怎么劝,大xiǎ一 jiě都只跪在那里不走的。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死了一次,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恼我,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她就转过身,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也跟随大xiǎ一 jiě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下聘前夜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 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又忙着描花样子, 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 宫里来了个小内侍,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 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 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 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 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 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 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 这次沈沅回来, 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 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 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 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xiǎ一 jiě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xiǎ一 jiě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xiǎ一 jiě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xiǎ一 jiě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沈承璋听了,点了点头,就让她回去歇着。 不管怎么说,有个在宫中做贤妃的亲戚,于他而言总归是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他很是乐意沈沅能和贤妃多走动走动。 沈沅答应着,态度柔顺的退了下去。 沈承璋的书房外面是一带松墙。绕过了松墙,就是一道南北宽夹道。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沈沅就笑道:“这蕙兰的花开的可真好,香味也清幽。” 父亲是最喜兰花的,沈澜这样捧着一盆兰花,又是在这条路上,她自然是要去见父亲了。但沈沅就偏生不问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话。 沈澜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与其自己开口问了,让她心中得意,倒不如让她自己主动来说。 果然,下一刻就见沈澜抿唇笑道:“长姐是知道的,父亲最喜兰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兰花开花了,我便总是要拿来给父亲放在书房的。他早晚看着,心中也高兴。”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我忘了长姐是不知道父亲去年秋天命人给我搭了一间花房的事了,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去常州没多久呢。” 沈澜虽然遵照薛姨娘说的话,面上看着对沈沅亲热,但其实每当面对着沈沅的时候,她心中总归做不到和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温婉亲热,所以说话总要多多少少的带上点旁的意思。 而且,依着她以往对沈沅的了解,知道父亲给她搭建了一间花房,沈沅必定会责怪父亲偏心,立马就会哭着闹着的要父亲给她也搭建一间花房。而且势必要更好才会罢手。到那时,父亲心中必定会厌烦沈沅的。 但没想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沈沅只淡淡的笑了笑:“这事我倒确实是不知的。不过二妹原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父亲早该给你搭建一间花房才是。” 沈澜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来:“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长姐听了我这话,心中还要责怪父亲偏心,只给我搭建花房,没有给长姐也搭建一间呢。若真叫长姐这样的误会了父亲,那可真是我做èi èi的不是了。” 沈沅看着沈澜。 她穿了水蓝色的绸面夹袄,月白色斓边绣兰花的细褶裙,看着实在是淡雅秀美。 不过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澜到底是年纪还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二妹善解人意,说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的极亲热的模样:“二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至亲姐妹,父亲给你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心中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又怎么会吃味?” 又笑道:“这已入了冬,各样花都凋零了,整日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木也看腻了。二妹也知道我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若你那花房里还开了什么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里去。我是最爱粉色茶花的了。” 沈澜没想到沈沅非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开口和她讨要起了茶花来。 但沈沅毕竟是长姐,她说的话沈澜也不好公然拒绝。虽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意的说道:“待会等我回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长姐那里去。” “那我就先谢谢二妹了。”沈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采薇和徐妈妈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过后,采薇回过头看了看,见沈澜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笑着轻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刚刚二姑娘手里的那条藕荷色的手绢都快要被她给拧出水来了,偏偏她面上还得笑着同您说话。奴婢在一旁看着心中可真是觉得解气。”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 徐妈妈这时也说道:“这个二姑娘,说起来也是眼皮子浅。老爷不过是给她搭了一间花房,值得什么呢?而且我还听得说,那个时候还是她那样求着老爷,老爷才同意给她搭建的。可就这点子小事,她就上赶着要在您面前这样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若您刚刚听了她这话,闹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心中岂有个对您不恼的?” 不过徐妈妈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这当会必定早就闹到了老爷的跟前去,但现在她却是一些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说话儿不轻不重的,让二姑娘受了那样一肚子的软气。 心中又感叹着。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xiǎ一 jiě现如今这样,心中该有多欣慰。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的说着:“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心中恼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样的冥顽不灵,那样只怕父亲便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受了沈澜一星半点的挑拨便到父亲的跟前哭闹,说他偏心,最后父亲不就是对她烦不胜烦了么?不过现在她再不会那样了,所以沈澜说的这些话,她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游廊下做针线。天气逐日的冷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总要开始筹备起来的。 这样来回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觉得有些乏了,回去之后看了会书,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不晓得是不是今儿见到了李修尧的缘故,沈沅竟然梦到了李修尧。 那个时候李修尧也是刚从山东聊城回京没多久,已经在五军营里任职了,只不过职务并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长子,李修源的母亲是极不待见他的。虽然若真说起来李老爷已经死了,李修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并没有出仕,李家也就只有李修尧一人有官职在身。但一来本朝原就重文轻武,众人多看不起武臣,觉得粗鄙,二来李夫人也自恃有个在宫中做了贵人的女儿,且又有怀了身孕的好消息传来,所以李修尧在她眼中算什么?一天到晚都对他冷声冷气的。于是李修尧并不怎么回李府,惯常只住在军营里。 沈沅那个时候刚嫁到李家没多久,虽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总想着要好好的表现,面上极力的敛下了自己骄纵的性子,学着同人温和的相处。 记得是端午的时候,李修尧回来参加家宴,她在园子的游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见礼,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他一声大伯。但李修尧却并不应答,相反却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实在太冷,纵然只是在梦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就算醒过来了,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着。沈沅定了定神,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些,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一时却睡不着了。耳中听得夜风吹着后廊檐下栽种的一株梧桐的残叶在悉悉索索的响,转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中毒失明之后的那一年。 听得服侍她的丫鬟说,那个小院子里是栽种了一株极粗极高的梧桐树的。但这天下之大,也不晓得那个小院子到底在哪里。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脑中这样胡思乱想着,到最后倒也朦胧睡过去了。一宿再无梦。 次早起来梳洗了,用过了早膳,沈沅就让青荷将她装着各色丝线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让她同青竹一起缠着丝线,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 才描了两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进来通报,说是二姑娘遣了个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过来。 沈沅放下了手里的笔,叫那婆子进来。 是一盆蜀茶。光洁青翠的叶子,粉色的花瓣,鹅huáng sè的花蕊。 沈沅对着那婆子点了点头:“回去对你们姑娘说一声,就说这茶花我很喜欢。劳她相让了。” 又让采薇拿了三百钱给她。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接了,对着沈沅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当面询问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当下李修尧听了齐明说的这句话,面上神情未变, 只是淡淡的说道:“这天底下琴音相似的有许多,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诧异的,因为刚刚他听到了一处滑音。 这首曲子这个节点原是没有滑音的,是他自己擅自加了进去。这个人琴音与他相似也便罢了,可怎么这处滑音的地方也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 心中暗自的想着, 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 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 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 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 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 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 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 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 功劳报了上去, 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小船上的人这时正看着钉在船头上的那支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怎么这船上还有个会武的?大当家的,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 那个大当家的却是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看着前方的李修尧,眼中闪过一丝戾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船上有个会武的又怎么样?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他不成?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剁成肉酱了。继续往前划,不要停。” 他日间已是遣人踩过点了,晓得这艘大船是要到京城的,船上多是女眷,且看着就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金银珠宝必然不少。而且据探子说,那位姑娘生的跟天仙一般的美,就是画上画的美人都及不上她。这个大当家又是个好色的,于是就起意要来抢钱抢人。 所以别说这船上只是有一个会武的,就算是有十个,他也决计不会退缩。 当下他一振手里雪亮的弯刀,喝令手下的人划船,又喝令后面的那些人快快跟上。 李修尧见他这下震慑并没有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而且现在他也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水匪无疑,于是他也不再留手。 他伸手从箭壶中一下子就取了三支箭出来,一起搭在弓架上,一齐放了出去,为首船上立时就倒了三个人。 那个大当家晓得船上的那人箭术了得,一见李修尧弯弓搭箭,立时就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人身后。现在那人中箭身亡了,他就一面伸手拎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抵挡着李修尧的箭,一面气急败坏的回头朝后面的人嘶吼着:“快划,快划。等上了大船,他的弓箭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又高声的说着:“包了这艘船的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女眷多,还有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只要你们能冲上船去,就每个人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女人。有杀了放箭的那个人的,赏银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亡命之徒听了大当家的话,哪里还管什么箭不箭的?赤红了一双眼,没命的就用手里的弯刀划起水来。 这些小船如飞一般的朝大船而来。虽然这中间李修尧连珠箭发,射杀了好些水匪,但人数到底还是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人攀附着跳上了小船来。 李修尧就将手中的弯弓扔给了一旁站着的齐明,伸手自腰间抽出了软剑来,照着最先跳上船来的那名水匪的脖颈就绕了上去。 那名水匪连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立时毙命了,尸首往后跌落到了江水中去,扑通一下,发出好大一声的水响。 船尾的这些事早就是惊动了船上的人。船家和一众水手只骇的面色雪白,不住的在船上到处奔走着大喊大叫:“水匪来了,水匪来了。” 有胆小的,当即就吓的尿了裤子。 正在舱房中的沈沅和采薇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两个人走到船窗边往外看,就见船尾那里李修尧正与那些水匪战在一起。 李修尧手中一把长剑,月色之下但见光芒闪烁,冷森森的一片寒光。那些水匪虽多,可一个都近不了他身。 但船板上到处都是溅洒的猩红鲜血,又不时有人的惨叫声传来。又或是忽然看到一截断臂断腿落到了船板上。采薇以前何曾见过这样的事?当下她只吓的面上变色,手脚都软了。可纵然这样,她还是坚定的对沈沅说道:“姑娘,若待会有什么事,您,您就躲到奴婢的身后来,奴婢拼死也要护着您。” 沈沅心中感动。 上辈子她对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脾气,到最后落得个父亲厌恶,弟弟和妹妹都以有她这个长姐为耻。身旁的那些丫鬟在她落难的时候也都是纷纷弃她而去,又或是落井下石。也就只有一个采薇,她原不放在心上的一个丫鬟对她忠心耿耿,始终对她不离不弃。所以重生之后她就将采薇由原本的三等丫鬟一下子提为了她的贴身大丫鬟。 听到采薇这样说,沈沅当即就握住了她手,说道:“无妨的。李修尧的武艺是很厉害的,水匪再多,那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不用怕,咱们都会没事的。” 其实沈沅心中也怕,一双手都是冰凉的。但她晓得李修尧是很厉害的一个人。 上辈子老皇帝在世的最后几年,不是南方水灾就是北方旱灾,再不就是蝗虫肆虐,朝中奸臣又多,拨下去的粮款被侵吞了大半,能有多少到老百姓的手中?最后老百姓没有饭吃,各地揭竿起义的不少。西北边境的瓦剌趁着这股子动乱大举东进,李修尧就是在那几次北征中立战功无数,最后迅速的一跃成为了大都督,掌握了三大营,从而一举拥立了年幼的二皇子继位为帝。但实际上朝中的大权都还是紧握在他手中。 她正这样的宽慰着采薇,也宽慰着自己,猛然就听得砰的一声响,舱门竟然被人丛外面给撞开了。 沈沅和采薇都吓了一大跳,忙看过去。就见常嬷嬷正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吓的快要哭出来的青荷和青竹。 常嬷嬷一进来,就忙对沈沅说道:“老奴方才听得外面的叫喊,知道船上来了水匪,心中担心姑娘,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姑娘,趁着现在水匪还没有冲到您这里来,您赶紧的下船走吧。” 船是湾在岸边的,趁着这混乱之际,船家正在大声的指使着水手放踏板,要跑到岸上去。 若跑到了岸上去,再一直往城里跑,总归是会安全的。 青荷青竹这时也都急得说道:“姑娘,您赶紧的走吧。” 门刚刚被常嬷嬷大力的撞开了,立时就有冰凉的夜风呼啸着卷进了舱房里来,桌子上原还亮着的烛火一下子就被吹灭了。 但好在今夜满月,倒也照的各处亮如白昼一般。 就着大开的门,沈沅一抬头就能看到李修尧正同那些水匪激战在一起。 他手中的软剑已经被他舞出了一片剑影来,到处都是一片寒光。但凡剑光过处,总是会有水匪惨叫着立时就倒下。 沈沅忽然就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不走。”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现在又快到冬日了,江上风大,就更少了,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只要他让我们上船,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常嬷嬷原是沈沅外祖父陈伯伦家的一位绣娘,绣的一手好苏绣。后来她嫁了陈家的一个管家,生了一儿一女。不幸后来她丈夫和儿子都相继死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当年做了沈沅母亲的陪嫁丫鬟。等年岁大了,由着沈沅母亲做主,指给了一个田庄的管事为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变数横生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 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 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 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 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 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 让她一定要忠心, 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 ”沈沅垂着双眼, 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宫里来了个小内侍,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就劝着:“姑娘,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您再来找老爷?” 常嬷嬷也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您再这样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样呢。” 但沈沅没有动。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父亲来原谅她。 父亲对薛姨娘那样的好。她一个妾室,都能让她管着这沈府内宅的事,可见他心中对她是如何的信任了。而且等过完年开春了,离母亲仙去就一年了,父亲也没必要再为母亲守制。 虽然说上辈子父亲一直都没有将薛姨娘扶正,但这辈子谁晓得呢?毕竟薛姨娘这样得父亲的欢心,她又有儿子。泓儿又不得父亲的喜爱 采薇和常嬷嬷见劝不动沈沅,也只有在一旁叹气的份。 而书房里面,沈承璋坐在圆桌旁,薛姨娘正站在他身旁,手中拿了一双牙箸在给他布菜。 沈承璋是个注重养生的人,晚膳以清淡为主,所以桌上放的基本都是素菜,便是唯一的一道荤菜炒鸡瓜,那鸡肉事先都过过水。 薛姨娘夹了一筷子炒芽笋到沈承璋面前放着的青花小碟子里面,随后又要去夹茭白脯。 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成色虽然一般,但映衬的她一截皓腕还是如初雪一般的白。 沈承璋看着那只翡翠镯子,眼中涌上了一丝温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半路拦车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 李修源就会入仕途, 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沈沅心中微沉,不过面上依然还是恭谨柔顺的同贤妃说着话。又让徐妈妈和采薇奉了自己从常州带过来的土仪。这些都是外祖父亲自置办的, 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徐妈妈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陈家的时候和贤妃也时常见的。不过彼时贤妃也只是个豆蔻少女,天真烂漫, 现如今再见却是形容消瘦,年华老去。自然彼此各有感慨。 宫中规矩大,似这般沈沅能进宫都算是皇后格外开恩了。不过相见的时辰也有规定,所以过不了一会沈沅就起身作辞。 贤妃虽然不舍, 但碍于规矩,也只得洒泪同沈沅作别。 她虽然生育了两儿一女,但两位皇子都相继死了,只余下一个女儿,名唤作景云, 年方十一岁。刚刚听得沈沅过来, 也过来与她相见。 贤妃这时就看着景云, 同沈沅说道:“我晓得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 不定哪一日就要下去找你母亲。旁的也罢了,我只是舍不得云儿。宫中这样的地方,她又没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往后都不晓得会如何。” 景云秉性温柔,听见这话便拉着贤妃的手哭着叫母妃。 沈沅见了,心中也觉酸涩。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同贤妃说道:“我看刚刚的那位李贵人倒是个和善的人,娘娘往后不妨让公主多去和她亲近亲近,总归是有好处的。” 但凡景云得了李贵人的喜欢,那往后总是不会差的。 但她也只能提点到这里,旁的再不能多说了。 从贤妃的宫里出来后,还是先前领她们进宫的那名小内侍送了她们出来。 及至出了宫门,见左右并无他人,徐妈妈就轻声的同沈沅说着:“姑娘,我看娘娘的那样子,只怕是,唉。” 说着就一声长叹,面色也暗淡了下去。 沈沅听了,沉默无语。 她知道贤妃会在明年暮春夏初的时候病亡。而有贤妃在一日,父亲和薛姨娘心中多少还要忌惮陈家一些,绝不敢扶薛姨娘为正室,但一旦贤妃不在了 沈沅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想着,看来在明年暮春之前,还是要想法子让父亲看清薛姨娘的真面目。 他心中那个温柔和顺的迎秋,背地里可是刻意的让人引诱教坏他的嫡子,败坏他三女儿的名声,让湘儿只能嫁给薛玉树,最后被嗟磨致死。 甚至,母亲的死很有可能也与薛姨娘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沈沅的目光完全的冷了下来。 若教她查出来母亲的死确实是薛姨娘在背后所为,那她绝对饶不了她。 沈沅阖着双眼坐在马车中,一面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一面脑中就在想着她往后要做的事。 父亲那里,必然要让他完全信任自己。湘儿和泓儿那里,他们身边鱼龙混杂,要及早的将那些人清除掉。还有薛姨娘那里 这时她忽然就察觉到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在原地不动弹了。她差些儿一个不稳头就撞到了车厢壁上去。 她睁开双眼,让采薇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等采薇下去之后,她又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就见徐妈妈正在同赶车的马夫说话,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好。 再过一会儿,是采薇在外面掀开了车帘子,请她下马车:“刚刚马车轮子坏了,车夫说走不了了,要去找人修,或是到附近去雇一辆马车来送姑娘回去。但徐妈妈说这修车轮子谁晓得到底要修到什么时候去?雇外面的马车,徐妈妈说不干净,所以就让车夫现赶着回府去另赶了一辆马车来接姑娘回去。但现在要暂且请姑娘到旁边等一会儿。” 总没有个当街坐在一辆坏了的马车中不下来的道理,沈沅便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沈沅一抬头,就见旁边有一座酒楼。 酒楼正门顶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隶书醉霄楼三个大字。且从外面往里面看,看着极古朴素雅。 徐妈妈正从酒楼里面走出来,同沈沅说着:“姑娘,我刚刚已经订下了二楼的一间厢房。让采薇扶您到楼上雅间里去坐着,我在这楼下大堂里看着。若车夫赶了马车过来,我立时就上去叫您。” 楼下大堂不时就有人进出,沈沅和采薇毕竟都是年轻姑娘,在这里坐着总归不大好。但徐妈妈却是上了年岁的人,就没有这许多的讲究了。 徐妈妈的这个安排是很合理的,所以当下沈沅也没有反对,对着徐妈妈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采薇上了楼梯。 有个小伙计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他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姑娘可真是运气好。下个月是皇上的寿宁节,这个月京中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许多外地的客人都赶着要来看热闹。小店这些日子的生意实在是好,纵然有几十间雅座,可日日都客满的。方才您订的这一间,可是最后一间啦。” 一面说,一面就走到了二楼长廊的尽头处。 小伙计停下脚步,伸手去推面前的两扇槅扇门,又说着:“姑娘您瞧,这就是您订的” 一语未了,早看见雅座的圆桌旁坐了一个人。 高大挺拔的身材。纵然只是一道背影,可也教人看出渊渟岳峙的稳健气势来。 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个人转过头看过来。 沈沅见了这人,立时就大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李修尧?他如何会在这里? 小伙计的也吃了一大惊,结结巴巴的问着李修尧:“你,你是何人?怎么,怎么在?” 李修尧的目光先在沈沅的面上转了一转,随后就落到了小伙计的面上。 他虽未言语,但目光冷静犀利,那小伙计当时就吓的将想说的话全都给原路咽回了肚子里面去。 这时又见另外一个小伙计手中朱漆圆盘里面托着三样茶果过来,一见这小伙计,就问他:“你过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间雅间不归你管的。” 酒楼里的雅间多,若只一个人小伙计定然管不过来,所以每个人皆有分派管几间雅间,这样也不至于错乱。 这小伙计说着:“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是老张说这间雅间还空着,就定给这位姑娘了。可到处找你又找不见,就让我领着她过来。可怎么,怎么我一来就看到” 说着,他就目光望向了李修尧。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屋里坐的那个人很是吓人,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心中被压迫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捧着朱漆圆盘的小伙计这时就说道:“老张这是被谁给日昏了头了?这间雅间明明早就被这位公子给定下了,还是他亲口同我说的,怎么现在倒又订给了这位姑娘?” 他这话说的未免就太粗俗了一些。当下沈沅别过了头去看着楼下大堂,采薇则是轻啐了一口,而李修尧看着他的目光已经透露出一丝寒意来了。 那小伙计见了,只觉得心中一寒,手脚不自觉的就开始发软,几乎连手中的圆盘都快要捧不稳了。 不过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必是忙中出乱,柜台那里的人只以为还剩了最后一间雅间,就给了沈沅。但没想到这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下了。而定下的人就是李修尧。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沈沅心中就想着,但是为什么误会的人偏要是李修尧? 而李修尧已经站了起来,同沈沅颔首点头,叫了一声:“沈姑娘。” 沈沅没法子,也只能屈膝行礼,低眉敛目的叫着:“李公子。” 说起来自码头一别也才短短两日,可怎么偏生这样快的就会遇见他? 沈沅心中甚是懊恼。若早知如此,刚刚还不如就在楼下大堂坐着等家中的马车过来接她呢。 她虽低着头,耳中却又听得李修尧冷清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既是一场误会,沈姑娘不妨进来同坐。” 赤金灯笼的耳坠子,金顶银脚簪,绸缎衣裙,什么不给她?但沈沅万万没想到,这个采月,竟然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 在她嫁到李家之后,李修源不喜她,冷落她,旁人也都逐高踩低,那个时候采月对她的态度便渐渐的不尊敬起来。而后来李修源纳了一房贵妾,极是宠爱,这个采月竟然被那个贵妾买通,百般的折辱起她来。甚至沈沅有时都怀疑,自己的那毒是不是那个贵妾买通了采月下的?毕竟采月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要给她下毒,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相思之情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侍女搀着她的胳膊,扶她在廊檐上的圈椅中坐了。初秋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歪了歪头, 对着那个方向笑道:“你来了?” “嗯。”极沙哑粗粝的声音, 但她却听出了里面的温柔来, “你怎么没穿鞋?” 沈沅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药物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了, 身体对外界的触感正在慢慢的消失。这样双脚能感觉到微凉舒适木地板的日子只怕不会很长, 所以她很想趁着现在多感受一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抬头笑道:“你教我抚琴吧。” 当初她被人下毒, 醒来之后双眼就已经看不到了。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 他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给她知道。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 她慢慢的知道他约莫是个武人,嗓子在战场上被浓烟给熏坏了, 所以现在说话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沙哑粗粝。 但这样的一个人, 他却抚的一手缠绵悱恻的好琴音。 沈沅偶然一次听到他抚琴,便央他教她。他倒也没有推辞。 宽厚的大手, 掌心中有薄茧和伤痕,被这样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沈沅竟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现在, 他的手牵着她的手按在琴面上, 一下下的拨弄着琴弦, 悦耳的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的手指尖流淌出来。沈沅觉得她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场面忽变。 她被他抱在怀中, 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五脏六腑刀绞一般的痛。 她听到他沉声的在问她:“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我去给你办。” 她摇了摇头。 她这一生,骄横任性,不听父母言,一定要嫁给李修源,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恨谁,也不怨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竟然这样的愚笨不堪。 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艰难的扯了下唇角,勉力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出来:“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世,容我再报答吧。” 最后她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仿似听到他沉痛的叹息声,还有他低低的声音在叫着她:“沅沅。”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沈沅忽然就惊醒了过来。 窗子外面的天还是昏黑的,她听得到西北风紧,还有潇潇飒飒的秋雨拍打在船篷上的声音。 船舱里面悄无声息,大丫鬟采薇正睡在舱板上。朦胧中听到沈沅坐起来的声音,她立时就惊醒了,坐起来问道:“姑娘,您醒了?” 沈沅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采薇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点着的蜡烛,回道:“才刚过寅时,姑娘您再睡会儿吧。“ 沈沅点了点头,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梦,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了。躺在床上一面听着外面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船篷的声音,一面想着心事。 若说出来只怕旁人都要当她是妖魔鬼怪的,但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现在,若严格说来,应当算是她的第二世吧。 她是沈家的嫡长女,祖上也曾袭过列侯,但只封袭三世,后人多从科举出身,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 她的父亲便是从科举出身,现已做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而她的外祖父更是做到了左副都御史的位置,然后告老回乡。她还有个在宫里做了贤妃的姨母。 沈沅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自小被母亲捧在手掌心中千娇百惯的长大,原该有个繁花似锦的未来,可一切皆因她心仪上了李修源,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又是写信给他,又是送香囊给他。最后这些事不晓得怎么就被父亲知道了。父亲素来便极看重女子名节的,觉得她这样做丢尽了他的脸面,大怒之下便要送她去庵堂修行。最后还是母亲哭着下跪求了他许久,父亲才同意母亲说的暂且将她送到外祖父家去待一段日子的提议。 次日母亲泪眼婆娑的送她上了到常州的船,细细的嘱咐了她一番。又说等过些日子父亲的气消了,她立时便会遣人接她回来。 那个时候沈沅对此也是丝毫不在意的,只以为不过是到外祖父家去玩些日子就会回来,所以还觉得母亲的那些嘱咐实在是啰嗦的紧。 但她没想到这会是她和母亲见的的最后一面。 她的母亲,对她那样如珠似宝的母亲,在她离开京城的两个月之后竟然就得病身亡了。可恨她先前一些儿都不知道母亲的病情,还几次三番的来信恳求母亲能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纵然是这辈子她重活了一世,可那也是在她到了常州外祖父家,母亲已经死了一个月之后才重活过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始终都没有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沈沅想到这里,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尖上似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子一直在绞动一般,痛的她简直都要透不过气来。 她勉力的定了定神,然后翻过身子侧躺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尤为的清晰。 采薇刚刚才有些睡意,可立时又被惊醒了, “姑娘,”她轻声的叫着沈沅,“您睡了吗?” 沈沅睁开双眼对她笑了笑:“没有。我口有些渴,你倒一杯水来我喝。” 采薇应了一声,忙起身去旁边小方桌上放着的保温茶桶里拿了紫砂提梁壶出来,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了沈沅的跟前来:“姑娘,您喝水。” 沈沅起身坐了起来,右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又将杯子递给了采薇:“明儿还要赶路,你也睡吧。” 船舱里就亮着一盏灯,烛光朦胧,采薇可以看到沈沅好看的杏眼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采薇心里也明白,姑娘是不惯坐船的。而她们自从在常州码头上船之后就已经在船上待了十日了,姑娘自然不会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原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这十日中却不曾听到她抱怨过一句。也不曾见她迁怒于人,如以前那样,心中不快就随意的寻个由头找下人们出气。 姑娘这一年来的变化可真是大。 采薇心中感叹了一下,又忙伸了双手来接杯子,轻声的说道:“这几日都顺风,咱们的船走的快,明儿就该到山东聊城了。等船过了聊城,算算路程,再有五日就该到京城了。” 沈沅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去,阖上了双眼。 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一会儿是父亲厉色痛骂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一会儿是母亲跪伏在地上痛哭着哀求父亲不要送她去庵堂的场面。一会儿是李修源眉眼中满是厌恶的看着她,冷淡的说着,我从来就没有欢喜过你。我欢喜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蓁蓁。一会儿又是她得知弟弟和妹妹噩耗时的震惊,跪地痛哭。 这一夜梦多且沉,沈沅睡的很不好。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 采薇给她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扶她到船头透风。 临近天明的时候她们的船已经到了聊城了。船家隔着门禀报了沈沅,说是床上的米粮菜蔬已用尽了,说不得今儿船就只能在这里暂且停靠半日,他要遣两个水手上岸采买些米粮菜蔬。 沈沅应允了。 她知道聊城这里产的好鸭梨和焦枣,四喜鸭子也是天下闻名的,于是她就让采薇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下船去买一些鸭梨和焦枣,再买上几只四喜鸭子来。 婆子接了银子,恭敬的退了下去。沈沅站在船头,看着她踩着踏板下了船。 岸上倒没有什么人,些微栽了几棵柳树。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那柳叶儿便也半青半黄,看着只蔫蔫儿的,再无夏日的活泼了。倒有一棵大枫树,经霜之后叶子赤红如火。 沈沅在船头站了一会,看到旁侧有个用手帕子搭了头的妇人摇着小船在那里叫卖鲜菱莲藕。她想着常嬷嬷是极喜吃这脆生生的菱角的,便让采薇叫那妇人将小船摇近过来,要买一些鲜菱角。 采薇应了,招手叫那妇人过来,弯腰同她说了要买菱角的事。那妇人极爽利的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放在脚边的秤来秤菱角。 沈沅以往没有见过秤,心中觉得稀奇,便也走近两步过去看。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喊:“船家,船家,请问你这船可是去京城的?” 沈沅就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正站在岸边同船家喊话,而他身旁的那株枫树下则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青绢箭衣,相貌无疑是极俊挺的。但眉眼间却是冷若冰霜,便连他头顶那赤红如火的枫叶都压不住他浑身的那股子冷淡气息。 沈沅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她却是认得的。 李修尧,李家的庶长子,她前世丈夫的兄长。后来一手扶持自己年幼的外甥登上帝位,成为了朝中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外戚。 一旁的沈沅冷眼将这些都看在了眼中。不过她很快的就又别过头,目光看着旁边高几上放着的一盆榕树盆景。 沈承璋一面让丫鬟给他披着这领玄青色的披风,一面同薛姨娘说着:“你见了是不是心中也很惊诧?短短的一年间,沅姐儿的女红现在竟然这样的好了,我一开始见了也是不信的。” 薛姨娘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面上带了柔和的笑意,说着:“大小姐蕙质兰心,若真沉下心来肯学,那肯定就学的很快的。” 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哀伤的口吻说着:“若夫人地下有知大小姐现在的女红这般的好了,她心中肯定也很欣慰的。也不枉夫人以往为大小姐操了这么多的心了。” 沈沅心中冷笑。薛姨娘这是又想拿以前她和李修源的事说事了,好让父亲心中对她不满。 要知道在薛姨娘的口中,母亲的死就是被她和李修源的那件事给活生生的气死的。 而果然,沈承璋一听薛姨娘提到母亲,面色的笑意立时就淡了下来。 沈沅这时面上也做了哀伤的模样出来,泫然欲泣一般的说着:“总归是我以往不自重的缘故,让母亲为我那样的费心。我在常州外祖父家中这一年多的时候日日都要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的,现下回来了,我记着母亲的佛室里有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世音佛像?女儿想待会儿就去佛室将这尊观世音请到女儿的卧房中,早晚三炷香,为母亲祈福。还请父亲能同意。” 她一提到这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薛姨娘的面上就都微微的变了颜色。 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是羊脂白玉打造的,通体洁白莹润,算得上是沈沅母亲陪嫁中极贵重的物品之一了。薛姨娘一早就看上这尊佛像了,在沈沅母亲死后不久,她就在沈承璋面前说她想早晚为夫人诵经祈福,想要将这尊佛像请到自己的屋中去。 沈承璋觉得她这样的念着夫人自然是好的,所以当即就答允了,但现在沈沅却提起这事来 毕竟是沈沅母亲的陪嫁物品,而且还那样的贵重,现在细想起来,那个时候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面上多少是有些过不去的。 沈承璋就讪讪的:“你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那个时候你姨娘说要早晚在佛前为你母亲诵经祈福,我想着这也是为你母亲好,就让她将那尊佛像请到了她的屋中去。你若真想请个佛像回来早晚拜拜,那改明儿去寺庙中请个回来吧。郊外承恩寺的佛像最灵验的了,到时我遣几个护院护送你过去。” 沈沅心中冷笑。 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被薛姨娘要走的事昨晚徐妈妈已经同她说过了,今儿她提起这事,原也没真的想要将那尊佛像要回来。 佛像再贵重,又如何比得上人?她要的是人。 于是沈沅就柔声的说道:“难得姨娘对母亲的这一片好心,我心中实在感动。” 薛姨娘面上也有些讪讪的:“大小姐客气了。夫人在的时候待我那样的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不过却在暗自的咬牙。 沈沅说的这话,分明就是在嘲讽她。这口软气受的她真是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沈沅却还在对着她微笑。随后又看向沈承璋:“提到母亲,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母亲身边有个徐妈妈,父亲您是知道的吧?这徐妈妈是个做事极稳重老成的人,行事又有章法,以往极得母亲看重的。现在母亲不在了,女儿平日身边也没有个老成的人来教导我,我私心里就想着,想让这徐妈妈往后做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管着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我想让她平日多提点提点我。父亲您觉得呢?” 刚刚沈沅提起佛像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有几分愧疚的了。沈沅母亲的贵重东西,他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于是现在沈沅提起要徐妈妈的这话来,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而且沈沅说的那番话也实在合情合理。有徐妈妈那样稳重老成的人在沈沅身边,他也是放心的。 “这自然好。徐妈妈是个稳重的人,”沈承璋就说着,“往后就让这她留在你院里伺候着吧。平日有她照看着你,我也放心。” 沈沅笑着应了。但薛姨娘却是双颊绷的极紧。 夫人的陪嫁都放在上房的库房里,她早先就打上了那些东西的主意,分散了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只是徐妈妈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徐妈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算是这沈府里的老人了,沈承璋也是知道的,并不好随意的就动她,得找个极好的借口。所以这几日薛姨娘就在琢磨着,要趁沈承璋高兴的时候同他说这徐妈妈伺候夫人这许多年,年纪也大了,要挑个好庄子送她去养老。 等徐妈妈走了,夫人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人守着了。只是没想到现在沈沅竟然开口要徐妈妈。 薛姨娘就笑道:“这徐妈妈自然是个极稳重老成的人,只是她年纪也大了,又服侍了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妾身正想着要挑个时机同老爷说一说,在咱们沈家的那些庄子里面挑一个好的,送徐妈妈去清清静静的养老呢。也算是她服侍了夫人一场。现在大小姐要留她下来,徐妈妈毕竟这样大的年纪,再让她服侍大小姐,妾身是怕” “姨娘多虑了。”沈沅面上笑意温婉,截断了她的话,“虽说我要徐妈妈做我院子里的掌事妈妈,但难道还要她动手做什么事不成?不过是想让她看着哪个丫鬟婆子做了错事,提点两句罢了。” 又对沈承璋说道:“女儿不孝,母亲走的时候女儿都没能在她身边。徐妈妈是母亲身边伺候最久的,对着她,女儿也就像看到了母亲一般,也算是略略的止了女儿的思母之情。” 沈沅母亲死的时候沈沅原是要回来奔丧的,但那个时候沈承璋被薛姨娘一说,只觉得沈沅母亲就是被沈沅给活活气死的,哪里还想看到这个逆女?竟都不要她回来为母奔丧的。不过这当会想起这事来心中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愧疚的,而且沈沅现在说的这样的哀婉 于是沈承璋当即就道:“徐妈妈往后就留在漱玉院做掌事妈妈,这事就这样的定了,往后不必再说了。” 薛姨娘听了,只觉得心口陡然的就有一股气升了起来,四肢百骸都发软了。 沈承璋以往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从没有这样斩钉截铁回绝的时候。而且还是这样当着沈沅的面 沈承璋这时已经转身抬脚往外赶着要去衙署了,沈沅恭敬的站在一边,目送着他远去。 等沈承璋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沈沅就开口同薛姨娘作辞,要带着采薇离开。 父亲不在,她也懒得同薛姨娘虚以为蛇了,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薛姨娘却在仔细的打量她,忽然笑了笑:“妾身以往从不晓得大小姐竟然这样的会说话。” 可不是顶会说话的?又会扮柔弱装可怜。昨儿刚回来的时候明明老爷还气的恨不能没有她这个女儿,但现在看到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一副慈父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过寥寥的几句话,竟然能左右老爷的想法,连自己都赶不上的 想到这里,薛姨娘就觉得心口有点发凉。 “人总是会慢慢的长大懂事的。”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等长大懂事了,自然也就晓得分辨好坏忠奸了。”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滞。 而这时沈沅已经带着采薇转身就出了门。 正是初冬的时节,园子里树木的叶子虽然还未落尽,但满目所见的也多是萧瑟的景象。 不过好在今儿日光倒好的很,碎金子一般的洒了下来。 等沈沅和采薇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堆放东西的库房门正大开着,青竹正领着人在清点库房里的东西,一一的记到册子上,青荷正指使着丫鬟婆子将里面的绸缎皮毛这些布料搬到园子有日头的地方晾晒着去霉气。满院子都是各种颜色的布料,感觉人世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般。 看到沈沅回来了,青荷忙赶过来对她行礼,叫了一声姑娘。随后青竹也放下了手里的册子和笔,过来行礼叫姑娘。 青荷机灵活泼,青竹稳重细致,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对沈沅极其的忠心。 沈沅笑着同她们两个说道:“你们都接着去忙你们手上的活计去吧。” 青荷和青竹应了,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沈沅则带着采薇回了屋。 她要做的事有许多。 沈沅以往是经常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的,但每次他说她的时候她都梗着脖子,怎么样也不肯认错,可现在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准备聘礼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 现在又快到冬日了, 江上风大,就更少了, 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 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 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 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 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 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 只要他让我们上船, 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 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 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 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 ”李修尧收回目光, 面上的神情淡淡的, “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赤金灯笼的耳坠子,金顶银脚簪,绸缎衣裙,什么不给她?但沈沅万万没想到,这个采月,竟然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 在她嫁到李家之后,李修源不喜她,冷落她,旁人也都逐高踩低,那个时候采月对她的态度便渐渐的不尊敬起来。而后来李修源纳了一房贵妾,极是宠爱,这个采月竟然被那个贵妾买通,百般的折辱起她来。甚至沈沅有时都怀疑,自己的那毒是不是那个贵妾买通了采月下的?毕竟采月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要给她下毒,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而她死了,依着李修源对那个贵妾的宠爱程度,是有极大可能扶她为正室的。 所以采月这样不忠心悖主的丫鬟,留着何用?重生过后没几日,沈沅就找了个采月偷盗她首饰衣物的由头,让人将她送到了官府里去。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平安回来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 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 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 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 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 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 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 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 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 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迫不及待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 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 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 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 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 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 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 这次沈沅回来, 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 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 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 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 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 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 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 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 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在从常州带回来的箱子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命两个小丫鬟捧着,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忍气吞声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歪了歪头,对着那个方向笑道:“你来了?” “嗯。”极沙哑粗粝的声音,但她却听出了里面的温柔来, “你怎么没穿鞋?” 沈沅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药物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了,身体对外界的触感正在慢慢的消失。这样双脚能感觉到微凉舒适木地板的日子只怕不会很长,所以她很想趁着现在多感受一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抬头笑道:“你教我抚琴吧。” 当初她被人下毒, 醒来之后双眼就已经看不到了。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 他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给她知道。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 她慢慢的知道他约莫是个武人, 嗓子在战场上被浓烟给熏坏了,所以现在说话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沙哑粗粝。 但这样的一个人,他却抚的一手缠绵悱恻的好琴音。 沈沅偶然一次听到他抚琴,便央他教她。他倒也没有推辞。 宽厚的大手, 掌心中有薄茧和伤痕, 被这样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 沈沅竟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现在, 他的手牵着她的手按在琴面上, 一下下的拨弄着琴弦, 悦耳的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的手指尖流淌出来。沈沅觉得她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场面忽变。 她被他抱在怀中, 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五脏六腑刀绞一般的痛。 她听到他沉声的在问她:“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 我去给你办。” 她摇了摇头。 她这一生, 骄横任性,不听父母言,一定要嫁给李修源,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恨谁,也不怨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竟然这样的愚笨不堪。 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艰难的扯了下唇角,勉力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出来:“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世,容我再报答吧。” 最后她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仿似听到他沉痛的叹息声,还有他低低的声音在叫着她:“沅沅。”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沈沅忽然就惊醒了过来。 窗子外面的天还是昏黑的,她听得到西北风紧,还有潇潇飒飒的秋雨拍打在船篷上的声音。 船舱里面悄无声息,大丫鬟采薇正睡在舱板上。朦胧中听到沈沅坐起来的声音,她立时就惊醒了,坐起来问道:“姑娘,您醒了?” 沈沅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采薇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点着的蜡烛,回道:“才刚过寅时,姑娘您再睡会儿吧。“ 沈沅点了点头,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梦,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了。躺在床上一面听着外面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船篷的声音,一面想着心事。 若说出来只怕旁人都要当她是妖魔鬼怪的,但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现在,若严格说来,应当算是她的第二世吧。 她是沈家的嫡长女,祖上也曾袭过列侯,但只封袭三世,后人多从科举出身,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 她的父亲便是从科举出身,现已做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而她的外祖父更是做到了左副都御史的位置,然后告老回乡。她还有个在宫里做了贤妃的姨母。 沈沅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自小被母亲捧在手掌心中千娇百惯的长大,原该有个繁花似锦的未来,可一切皆因她心仪上了李修源,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又是写信给他,又是送香囊给他。最后这些事不晓得怎么就被父亲知道了。父亲素来便极看重女子名节的,觉得她这样做丢尽了他的脸面,大怒之下便要送她去庵堂修行。最后还是母亲哭着下跪求了他许久,父亲才同意母亲说的暂且将她送到外祖父家去待一段日子的提议。 次日母亲泪眼婆娑的送她上了到常州的船,细细的嘱咐了她一番。又说等过些日子父亲的气消了,她立时便会遣人接她回来。 那个时候沈沅对此也是丝毫不在意的,只以为不过是到外祖父家去玩些日子就会回来,所以还觉得母亲的那些嘱咐实在是啰嗦的紧。 但她没想到这会是她和母亲见的的最后一面。 她的母亲,对她那样如珠似宝的母亲,在她离开京城的两个月之后竟然就得病身亡了。可恨她先前一些儿都不知道母亲的病情,还几次三番的来信恳求母亲能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纵然是这辈子她重活了一世,可那也是在她到了常州外祖父家,母亲已经死了一个月之后才重活过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始终都没有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沈沅想到这里,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尖上似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子一直在绞动一般,痛的她简直都要透不过气来。 她勉力的定了定神,然后翻过身子侧躺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尤为的清晰。 采薇刚刚才有些睡意,可立时又被惊醒了, “姑娘,”她轻声的叫着沈沅,“您睡了吗?” 沈沅睁开双眼对她笑了笑:“没有。我口有些渴,你倒一杯水来我喝。” 采薇应了一声,忙起身去旁边小方桌上放着的保温茶桶里拿了紫砂提梁壶出来,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了沈沅的跟前来:“姑娘,您喝水。” 沈沅起身坐了起来,右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又将杯子递给了采薇:“明儿还要赶路,你也睡吧。” 船舱里就亮着一盏灯,烛光朦胧,采薇可以看到沈沅好看的杏眼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采薇心里也明白,姑娘是不惯坐船的。而她们自从在常州码头上船之后就已经在船上待了十日了,姑娘自然不会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原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这十日中却不曾听到她抱怨过一句。也不曾见她迁怒于人,如以前那样,心中不快就随意的寻个由头找下人们出气。 姑娘这一年来的变化可真是大。 采薇心中感叹了一下,又忙伸了双手来接杯子,轻声的说道:“这几日都顺风,咱们的船走的快,明儿就该到山东聊城了。等船过了聊城,算算路程,再有五日就该到京城了。” 沈沅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去,阖上了双眼。 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一会儿是父亲厉色痛骂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一会儿是母亲跪伏在地上痛哭着哀求父亲不要送她去庵堂的场面。一会儿是李修源眉眼中满是厌恶的看着她,冷淡的说着,我从来就没有欢喜过你。我欢喜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蓁蓁。一会儿又是她得知弟弟和妹妹噩耗时的震惊,跪地痛哭。 这一夜梦多且沉,沈沅睡的很不好。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 采薇给她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扶她到船头透风。 临近天明的时候她们的船已经到了聊城了。船家隔着门禀报了沈沅,说是床上的米粮菜蔬已用尽了,说不得今儿船就只能在这里暂且停靠半日,他要遣两个水手上岸采买些米粮菜蔬。 沈沅应允了。 她知道聊城这里产的好鸭梨和焦枣,四喜鸭子也是天下闻名的,于是她就让采薇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下船去买一些鸭梨和焦枣,再买上几只四喜鸭子来。 婆子接了银子,恭敬的退了下去。沈沅站在船头,看着她踩着踏板下了船。 岸上倒没有什么人,些微栽了几棵柳树。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那柳叶儿便也半青半黄,看着只蔫蔫儿的,再无夏日的活泼了。倒有一棵大枫树,经霜之后叶子赤红如火。 沈沅在船头站了一会,看到旁侧有个用手帕子搭了头的妇人摇着小船在那里叫卖鲜菱莲藕。她想着常嬷嬷是极喜吃这脆生生的菱角的,便让采薇叫那妇人将小船摇近过来,要买一些鲜菱角。 采薇应了,招手叫那妇人过来,弯腰同她说了要买菱角的事。那妇人极爽利的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放在脚边的秤来秤菱角。 沈沅以往没有见过秤,心中觉得稀奇,便也走近两步过去看。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喊:“船家,船家,请问你这船可是去京城的?” 沈沅就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正站在岸边同船家喊话,而他身旁的那株枫树下则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青绢箭衣,相貌无疑是极俊挺的。但眉眼间却是冷若冰霜,便连他头顶那赤红如火的枫叶都压不住他浑身的那股子冷淡气息。 沈沅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她却是认得的。 李修尧,李家的庶长子,她前世丈夫的兄长。后来一手扶持自己年幼的外甥登上帝位,成为了朝中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外戚。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又忙着描花样子,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宫里来了个小内侍,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旁敲侧击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二楼雅间里的李修尧站在窗子后面看到了这一幕, 眉头微皱。 哒的一声重响,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顿到了旁侧的高几上,杯里的茶水立时就漾了一些出来。 然后李修尧转身就要出门。不过齐明的声音随即就在他身后快速的响起:“公子, 广平伯在五军营里的职务不低,您, 您可要想好了。” 刚刚李修尧才从兵部回来,晓得接下来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五军营里的千总,若得罪了广平伯的话, 只怕李修尧往后在五军营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说,说不定这个千总能不能安稳的做下去都是个问题。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 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 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 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 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 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 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 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 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 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沈沅出嫁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 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 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 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 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 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 他心中也痛心,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 当然, 不守制也不成。陈静素的父亲虽然告老归乡了,但朝中还有许多的门人和学生在。而且陈静素的长姐还是皇帝的贤妃, 他是不敢得罪陈家的。 听到沈承璋说起那封信,沈沅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上辈子她到了外祖父家之后,心中对沈承璋将她遣送到外祖父家还是有怨气的。而且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放得下李修源?所以就写了封信给母亲,抱怨了父亲两句, 又让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婚事。 但这样的一封信,父亲如何会知道?沈沅是敢确信母亲绝不会主动将这封信给父亲看的, 除非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特地的拿去给父亲看,好让父亲心中越发的恼她。 这个人, 只怕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姨娘或是沈澜。自然其他人也有可能, 毕竟上辈子她确实很不会做人, 得罪的人不少。 沈沅就哭道:“这封信是女儿在刚离开京城的那日在船上写的。不瞒父亲, 当时女儿心中确实是有些怨恨父亲的,觉得您心中一点儿都不疼惜我,竟然狠心的要将女儿送到外祖父家去。这一去,女儿可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您呢?至于说李修源的事,那时候刚离开京城,女儿心中是有些放不下他。不过等到了外祖父家,女儿反思了好几日,就晓得这事是我大大的做差了。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轮得到我自作主张呢?为了惩罚,也为了告诫自己,所以女儿过后每日都要抄写《女德》c《女诫》之类,还很用心的跟着常嬷嬷学女红针凿。” 自然上辈子就算她到了外祖父家也压根就没有反思过自己,整日的只想着如何能早日回京城,又如何才能嫁给李修源。后来母亲死了的消息传来,她心中悲痛不已,竟然昏厥。那时候母亲临死前又遣人送了一封书信给外祖父,请他关照自己的三个儿女。又说了沈沅和李修源的事,请他促成。外祖父问了她的意思,然后就去信同父亲说了这事,父亲不得不同意。随后外祖父又请了昔日自己的下属,现如今已做到了右都御史的陈大人出面做媒,竟然就将她和李修源的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李家祖上虽然也出过文华殿大学士,还出过尚书这样的高官,李修源的父亲也做到了翰林院学士的位置,但不幸前几年亡故了,所以李家现在在京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实在一般。右都御史亲自出面做媒,而沈沅的父亲又是太常寺少卿,又有着那样的一个外祖父,还有个在宫里做贤妃的姨母,怎么看都是李家高攀了。 所以李修源的母亲当时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而沈沅随后也一直在外祖父家住着,直至为母亲守完一年孝,她才回了京,在家中待了不到半个月就嫁到了李府去。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沈沅心中只觉感慨不已。 她还记得她这辈子重生过后两日,外祖父让人叫了她到他的书房去。 外祖父一生养育了一儿两女,不幸早年外祖母亡故,其后又是儿子亡故,只遗留下一个孙子。两个女儿,现在又亡故了一个,他老人家的心中自然是悲痛的。 沈沅见到外祖父的时候,就觉得这短短的一两日间他仿似就苍老了不少。 外祖父见她去,就同她说着:“你母亲故去之前,给我来了一封信,我也是昨儿才收到。” 外祖父说到这里就叹气:“你母亲在信中说,若你心中还念着那李修源,一定非他不嫁,她便让我竭力促成此事。我现在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事,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那李修源?” 沈沅自然是不想的。 上辈子等嫁给了李修源她才知道,原来李修源心中一直喜欢的是他老师的女儿谢蓁蓁。她那样一嫁,就生生的拆散了他们两个人,而自己最后也那样的不得善终。 她谢了外祖父的好意,坚定的回绝了这事。外祖父随后便也不再提起这事,不过现在父亲倒又重提起了这事。 很显然是之前有人一直不停的在父亲面前说起这事,让父亲心中越来越恼她的吧?因着这一年之中她是会经常的遣人送了自己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以及佛经给父亲,以此表明自己已经真心知错。还不时的就会做一些诸如绫袜,护膝之类的遣人给父亲送过来。 自然一开始她的女红针凿是很差的,跟随着常嬷嬷学了之后才慢慢的好了起来。不过她觉得就算自己一开始做的女红针凿再差,那也应该遣人将自己做的东西送给父亲。其后她的女红针凿慢慢的好了,那就更应该将自己做的那些东西送给父亲。 虽然她做的都是些小东小西,但一来这样可以表明她这个做女儿的心中是时时有沈承璋这个做父亲的,而且还关心着他的冷暖。而这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这样做,就相当于在给父亲看她每日的进步一样。 她静下心来,会看以往她最不屑于看的那些有关女子三从四德的书,她会诚心的为母亲祈福,每日手抄佛经,她还学会了女红针凿。这些,都是她在向沈承璋表明自己已经知错的态度。 有的时候,实际行动可比说什么要有震撼力的多。 而果然,父亲见了她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和佛经,接了她亲手做的那些绫袜,护膝之类,竟然难得的给她回了一封信。虽然信里面的措辞依然还是很严厉的,但这已经是个好现象了。 只可惜这一封信后父亲却再无书信到。沈沅猜测应当是有人发现了父亲给她写信,随后就又说了什么话让父亲接着恼她,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沅这辈子会提前回京城来的缘故。 上辈子她可是直等母亲的孝期过了才从常州回京城的。 只不过没想到这提前回来,竟然会在途中遇到了李修尧。也不晓得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沅将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念头摒弃掉,随后就又哭着说道:“父亲,女儿到底有没有知错,有没有改,这一年中我遣人给您送了我抄写的那些《女德》c《女诫》和佛经,还有那些女红针黹,女儿就不信父亲您心中不知。” 沈沅是晓得沈承璋虽然面上严肃刻板,但其实也是个耳根子软,主见少的人。经常旁人在他面前说个几句话立时就会改变心意。 而果然,当下沈承璋见沈沅哭的这般泪痕满面,又口中说着这些话,他心中刚刚才起的火气立时就又消散了。 毕竟沈沅这一年的时间不在他面前,纵然是先前心中再恼,可到底都过去了一年,先前再大的火气这会子也慢慢的消散掉了。而且这一年中沈沅遣人给他送来的那些东西,确实是让他看到了沈沅的进步。 沈承璋就弯腰,伸手扶了沈沅起来:“你若真的知道错了,且往后还能改一改你原先的那骄纵脾气,父亲心中自然不会再怪你。” “谢谢父亲。”沈沅一面哽咽着,一面就屈膝给沈承璋行了个礼。 上辈子她就是个受了再大委屈,但都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会落一滴泪的人,而沈澜却是个会哭的。哪怕就是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她也要哭的梨花带雨,仿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但沈承璋就吃这一套,哪次不护着沈澜? 只是落几滴眼泪水,做做悲伤的样子而已,谁还不会呢?沈沅心中冷冷的想着,她也会。 沈承璋果然是一见人哭心就软的。当下他对着沈沅摆了摆手,叹息着:“若你母亲还在,看到你现在这个温顺柔婉的样子,心中该有多欣慰。” 想起母亲,沈沅忍不住的又落泪。 自然她这会落的泪水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如刚刚只是哭给沈承璋看的而已。 沈承璋见她又哭,心中也有些不忍。却又眼角余光看到了采薇和常嬷嬷,就微微的皱了皱眉,问道:“这两个是何人?怎么我以往从没有见过?” 常嬷嬷是陈家的家人,沈承璋以往自然是没有见过的。而采薇以前虽然是沈沅院子里的丫鬟,但只不过是一个专做粗活的洒扫丫鬟罢了,沈沅自己都见得不多,更何况是沈承璋了,是以他也不认得采薇。 沈沅就同他说了常嬷嬷和采薇。两个人忙上前对沈承璋见礼。 沈沅这一年多的来信中不时的就会提到常嬷嬷,说自己在跟她学女红针凿,所以沈沅现下一说,沈承璋就多看了常嬷嬷了两眼。又因为常嬷嬷毕竟是自己岳家的家人,所以沈承璋对她还算客气。微微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一年多烦你教导小女女红针凿。” 常嬷嬷就恭敬的回道:“能教导姑娘是老奴的福气,老爷客气了。” 沈承璋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目光却看向了采薇。 看了一会,他眉头微拧,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头看着沈沅问道:“我记得你去你外祖父家的时候身边的大丫鬟是个名叫采月的?怎么现在换成了这个采薇?那个采月又去了哪里?” 沈沅闻言,垂着的双手就慢慢的捏紧了。 其实刚刚沈沅跪伏在地上说着自己知错了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已经觉得有些诧异了,而现在沈沅这个样子,沈承璋心中就觉得越发的诧异了。 沈沅以往是经常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的,但每次他说她的时候她都梗着脖子,怎么样也不肯认错,可现在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就劝着:“姑娘,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您再来找老爷?” 常嬷嬷也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您再这样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样呢。” 但沈沅没有动。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父亲来原谅她。 父亲对薛姨娘那样的好。她一个妾室,都能让她管着这沈府内宅的事,可见他心中对她是如何的信任了。而且等过完年开春了,离母亲仙去就一年了,父亲也没必要再为母亲守制。 虽然说上辈子父亲一直都没有将薛姨娘扶正,但这辈子谁晓得呢?毕竟薛姨娘这样得父亲的欢心,她又有儿子。泓儿又不得父亲的喜爱 采薇和常嬷嬷见劝不动沈沅,也只有在一旁叹气的份。 而书房里面,沈承璋坐在圆桌旁,薛姨娘正站在他身旁,手中拿了一双牙箸在给他布菜。 沈承璋是个注重养生的人,晚膳以清淡为主,所以桌上放的基本都是素菜,便是唯一的一道荤菜炒鸡瓜,那鸡肉事先都过过水。 薛姨娘夹了一筷子炒芽笋到沈承璋面前放着的青花小碟子里面,随后又要去夹茭白脯。 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成色虽然一般,但映衬的她一截皓腕还是如初雪一般的白。 沈承璋看着那只翡翠镯子,眼中涌上了一丝温情。 “这只翡翠镯子,是我那时候送你的?” 薛姨娘听了,面上微微的起了一丝红晕。 她娇羞的低下了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声音如春c水一般的柔:“老爷还记得这只镯子?” “我自然是记得的。”沈承璋感慨着。又说道,“我还记得那夜的迎秋是如何的美。这只镯子,还是那时候我亲手戴到了你的手腕上。” 迎秋是薛姨娘的闺名。 薛姨娘的头垂的越发的低了,教沈承璋看了,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夜。 崔莺莺白日正色拒张生,半夜却又翩然而来,自荐枕席。 沈承璋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说着:“这只镯子成色不好,改明儿我再送你一只上好的吧。” 薛姨娘听了,却是抬起头,正色的说道:“这只镯子虽然成色一般,但是在妾身心中,却是比其他任何首饰都要贵重的。老爷便是现在送妾身再好的镯子,妾身也是不戴的。” 沈承璋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他心中很感动,就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坐下来同我一起进膳。” 薛姨娘拒绝:“老爷,妾身只是个妾室而已,如何能同你坐一起用膳呢?这不合规矩。” “你同我在一起还要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沈承璋却是坚持着,还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他身边的椅中,又转头吩咐丫鬟再拿一副碗筷来。 两个人一块儿进了晚膳。随后丫鬟上前来收拾了碗筷下去,两个人坐在椅中说话。 薛姨娘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子半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还跪着的那个人。 薛姨娘想了想,最后就开口说道:“老爷,虽然当年大小姐不懂事,做了那样有辱家风的事出来,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姑娘家,若这样一直跪着,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便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您也该让大小姐起来才是。” 听她这样一说,沈承璋果然的就生起气来。 “她母亲便是被她给活活的气死的,便是为着她母亲,我也该好好的罚一罚她。就让她这样跪着,你也不用再为她求情了。” 薛姨娘忙做了惶恐的模样出来,应道:“是,妾身知道了。” 沈承璋不再说话,而是走到了东次间里去,在书橱上挑了一本书看。 薛姨娘是知道他看书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的,于是她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微笑着说道:“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凉了,我想着老爷身上的披风还是去年做的,就想着要给老爷做一件新的。石青色的缎子,上面再绣上菖蒲纹,老爷您看如何?” 石青色沉稳贵重,菖蒲是花中四雅之一,沈承璋向来便极推崇菖蒲,说它耐苦寒,安淡泊,这些薛姨娘都知道。 实际上,薛姨娘对沈承璋的所有喜好都了如指掌。她也晓得沈承璋偏好温婉柔顺,心地善良的女子,所以这些年她便一直在沈承璋的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来。 沈承璋听了果然很高兴,笑着说道:“那就劳烦迎秋了。” 薛姨娘笑着同他作辞,带着瑞香转身出了门。 沈沅还直挺挺的跪在院子中,薛姨娘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大小姐,”她面上带了笑意的叫她,不过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您还是起来吧。刚刚妾身劝了老爷好长一会儿,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极气的。您就算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那也是没有用的。” 沈沅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就笑了。 她才不会相信薛姨娘会真的在父亲面前替她求情,只怕挑拨才是真的。 “姨娘走好。”沈沅只笑着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便又转过头去看院子角落里栽的一丛凤尾竹。 她竟然是这样的油盐不进。 这样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薛姨娘心中自然着恼,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反倒是说着:“不管怎么说,大小姐还是要注重自个的身子的。我还要赶着回去给老爷做披风,就先告辞了。” 薛姨娘抬脚就走了,不过等出了院门,她就低声的吩咐着瑞香:“你叫个小丫鬟来注意这边的动静。若有什么了,立时就要告诉我。” 瑞香应下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跪着,她也不晓得她到底跪了多长时候。 采薇和常嬷嬷在旁边焦躁的跟什么似的,她却始终都很平静,只是垂着头,静静的跪在那里。 她总是要向父亲表明她已经知错,诚心悔改的态度的,不然往后那件事会一直梗在父亲心中,让父亲厌烦她,那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就可想而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大婚之日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常嬷嬷只以为沈沅这是舍不得随身带的那许多东西被水匪给抢走了, 就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要紧的呢?姑娘, 您就听老奴一声劝,咱们赶紧的下船去, 再遣人去报官。等官兵来了, 这些水匪自然就会全都被抓的。” 沈沅摇了摇头:“这些水匪这样的猖獗,只怕这里的官兵都是管不了的。而且现在外头都是水匪, 咱们若出去,总是会撞到几个。只怕没等下船,咱们就会被他们给抓住了, 那样反倒危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 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 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 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 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 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 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 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 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可死了这么多人,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倾身,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是齐明去而复返。 齐明面上满是喜色,高兴的说道:“公子,我刚下了船,正要找人打听县衙在哪里,忽然就见前面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过去问了问,才晓得先前跑下船的船家去报了官,知县就遣了一队衙役随同船家来了。” 李修尧听了,这才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收了回去。 而这时船家已经领着那队衙役上船来了。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见船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和鲜血,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中箭身亡的水匪尸首。 前来的衙役们都吃了一大惊,一齐抬头看着背手站在前方的李修尧。 就见这位年轻人气度从容,甚至他身上穿的那件青绢箭衣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领头的衙役姓王。当下他上前一步,口气极不敢置信的问着:“这些水匪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李修尧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衙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 要知道这些水匪极是凶悍,困扰他们很久了。知县老爷组织全县的兵差进行了几次围剿,但都损失惨重,一点用都没有。但现在,这些凶悍的水匪就被这样一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人给剿杀掉了。 王衙役的心都在打颤。他对着李修尧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请问您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这样的人若是能留在安德,往后还怕什么水匪?什么匪都不怕的了。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只简短的回了一句:“免贵姓李。” 其他的他就没有再多说了。 王衙役也不以为意,一边吩咐着手下的衙役将所有的水匪尸首,还有那个还活着的大当家都抬回县衙去,一边又同李修尧说道:“还要劳您大驾,随我去县衙见一见知县老爷,将今晚的事都说一遍。”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要求,李修尧没有拒绝。 王衙役又回身问站在他身后的船家:“你这船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都要随我一同去县衙,将今晚的事都同知县老爷说清楚。” 船家垂手恭敬的回道:“小的这船上还有一位要到京城去的姑娘和她的几个丫鬟婆子。” 王衙役就问着:“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船家伸手指了指中舱:“那位姑娘自从在常州上了小的船之后就一直住在中舱那间舱房里的。” 王衙役见船家指的那间舱房现在门关的紧紧的,就叫了旁边的一个衙役前去敲门。 那衙役应了一声,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李修尧这时也抬眼看着那里,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微的动了动。 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有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眉眼生的清秀的姑娘走了出来,目光望了一望船板上站着的许多人,然后她转过头,轻声的说着:“姑娘,您请出来吧。” 随后众人就又见一位姑娘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水蓝色撒花缎面的长袄,白绫裙子,外头又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瞧着极是素净。不过她现在微垂着头,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王衙役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劳动姑娘了。不过依照规矩,今晚在船上的人都要去县衙一趟,同知县老爷将今晚见到的事都说一遍。” 因为见对方是位年轻的姑娘,所以王衙役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就较平时轻了两分。 “官爷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声音平静的说着。 李修尧听她声音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镇定,心中就想着,看来刚刚她并不是被吓破了胆。 这时又见沈沅抬起了头来。 其时月光明亮,火把的光也照的到处明晃晃的,所以李修尧立时就看清了沈沅的相貌。 他心中微微一惊。 是她。 而王衙役和他身边的那些衙役看着沈沅双眼都已经发直了。 这样容色绝丽的一个姑娘,可真是生平未见。 过了好一会儿王衙役才回过神来,说出来的话较刚刚越发的轻了下去。简直就怕声音稍大了些就会吓着眼前的这位姑娘一样:“请姑娘随我下船去县衙。” 沈沅点了点头:“有劳官爷。” 她一眼都没有看李修尧,只是跟在王衙役的身后就往船下走。 沈沅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上辈子她未嫁进李府之前她是从没有见过李修尧的。也是嫁给了李修源的第二日,她在李府认亲,这才第一次见到李修尧。 而现在,她心中想着,李修尧又怎么可能会认得她?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姑娘罢了。又或者,他会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心的答应让他上船,载他到京城? 这样不得罪他总归是好的。 到了县衙之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知县欣喜于水匪都被剿杀掉了,将这事上报,上头必然会奖赏他的。他原有心想要留李修尧在他县衙做个捕头,但在得知李修尧原是聊城的参将,接了吏部文书去兵部报到的事之后,他反倒立时就从堂上走了下来同李修尧行礼。 参将的品级是高于知县的,而且现在李修尧进京,品级肯定会再升。 随后知县又问了沈沅的家世。自然今夜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按照规矩,船上的人都要说清自己的身份。沈沅没有法子,也只好说了自己的家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夫妻独处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结果目光就直直的撞进了他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去。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 带着采薇,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 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 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 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 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 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 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 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功劳报了上去,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小船上的人这时正看着钉在船头上的那支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怎么这船上还有个会武的?大当家的,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 那个大当家的却是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看着前方的李修尧,眼中闪过一丝戾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船上有个会武的又怎么样?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他不成?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剁成肉酱了。继续往前划,不要停。” 他日间已是遣人踩过点了,晓得这艘大船是要到京城的,船上多是女眷,且看着就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金银珠宝必然不少。而且据探子说,那位姑娘生的跟天仙一般的美,就是画上画的美人都及不上她。这个大当家又是个好色的,于是就起意要来抢钱抢人。 所以别说这船上只是有一个会武的,就算是有十个,他也决计不会退缩。 当下他一振手里雪亮的弯刀,喝令手下的人划船,又喝令后面的那些人快快跟上。 李修尧见他这下震慑并没有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而且现在他也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水匪无疑,于是他也不再留手。 他伸手从箭壶中一下子就取了三支箭出来,一起搭在弓架上,一齐放了出去,为首船上立时就倒了三个人。 那个大当家晓得船上的那人箭术了得,一见李修尧弯弓搭箭,立时就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人身后。现在那人中箭身亡了,他就一面伸手拎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抵挡着李修尧的箭,一面气急败坏的回头朝后面的人嘶吼着:“快划,快划。等上了大船,他的弓箭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又高声的说着:“包了这艘船的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女眷多,还有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只要你们能冲上船去,就每个人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女人。有杀了放箭的那个人的,赏银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亡命之徒听了大当家的话,哪里还管什么箭不箭的?赤红了一双眼,没命的就用手里的弯刀划起水来。 这些小船如飞一般的朝大船而来。虽然这中间李修尧连珠箭发,射杀了好些水匪,但人数到底还是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人攀附着跳上了小船来。 李修尧就将手中的弯弓扔给了一旁站着的齐明,伸手自腰间抽出了软剑来,照着最先跳上船来的那名水匪的脖颈就绕了上去。 那名水匪连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立时毙命了,尸首往后跌落到了江水中去,扑通一下,发出好大一声的水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至亲之人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 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 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 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 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 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 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 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 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 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 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 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 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 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 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 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 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 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 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可死了这么多人,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倾身,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是齐明去而复返。 齐明面上满是喜色,高兴的说道:“公子,我刚下了船,正要找人打听县衙在哪里,忽然就见前面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过去问了问,才晓得先前跑下船的船家去报了官,知县就遣了一队衙役随同船家来了。” 李修尧听了,这才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收了回去。 而这时船家已经领着那队衙役上船来了。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见船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和鲜血,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中箭身亡的水匪尸首。 前来的衙役们都吃了一大惊,一齐抬头看着背手站在前方的李修尧。 就见这位年轻人气度从容,甚至他身上穿的那件青绢箭衣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领头的衙役姓王。当下他上前一步,口气极不敢置信的问着:“这些水匪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李修尧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衙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 要知道这些水匪极是凶悍,困扰他们很久了。知县老爷组织全县的兵差进行了几次围剿,但都损失惨重,一点用都没有。但现在,这些凶悍的水匪就被这样一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人给剿杀掉了。 王衙役的心都在打颤。他对着李修尧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请问您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这样的人若是能留在安德,往后还怕什么水匪?什么匪都不怕的了。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只简短的回了一句:“免贵姓李。” 其他的他就没有再多说了。 王衙役也不以为意,一边吩咐着手下的衙役将所有的水匪尸首,还有那个还活着的大当家都抬回县衙去,一边又同李修尧说道:“还要劳您大驾,随我去县衙见一见知县老爷,将今晚的事都说一遍。”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要求,李修尧没有拒绝。 王衙役又回身问站在他身后的船家:“你这船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都要随我一同去县衙,将今晚的事都同知县老爷说清楚。” 船家垂手恭敬的回道:“小的这船上还有一位要到京城去的姑娘和她的几个丫鬟婆子。” 王衙役就问着:“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船家伸手指了指中舱:“那位姑娘自从在常州上了小的船之后就一直住在中舱那间舱房里的。” 王衙役见船家指的那间舱房现在门关的紧紧的,就叫了旁边的一个衙役前去敲门。 那衙役应了一声,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李修尧这时也抬眼看着那里,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微的动了动。 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有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眉眼生的清秀的姑娘走了出来,目光望了一望船板上站着的许多人,然后她转过头,轻声的说着:“姑娘,您请出来吧。” 随后众人就又见一位姑娘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水蓝色撒花缎面的长袄,白绫裙子,外头又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瞧着极是素净。不过她现在微垂着头,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王衙役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劳动姑娘了。不过依照规矩,今晚在船上的人都要去县衙一趟,同知县老爷将今晚见到的事都说一遍。” 因为见对方是位年轻的姑娘,所以王衙役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就较平时轻了两分。 “官爷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声音平静的说着。 李修尧听她声音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镇定,心中就想着,看来刚刚她并不是被吓破了胆。 这时又见沈沅抬起了头来。 其时月光明亮,火把的光也照的到处明晃晃的,所以李修尧立时就看清了沈沅的相貌。 他心中微微一惊。 是她。 而王衙役和他身边的那些衙役看着沈沅双眼都已经发直了。 这样容色绝丽的一个姑娘,可真是生平未见。 过了好一会儿王衙役才回过神来,说出来的话较刚刚越发的轻了下去。简直就怕声音稍大了些就会吓着眼前的这位姑娘一样:“请姑娘随我下船去县衙。” 沈沅点了点头:“有劳官爷。” 她一眼都没有看李修尧,只是跟在王衙役的身后就往船下走。 沈沅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上辈子她未嫁进李府之前她是从没有见过李修尧的。也是嫁给了李修源的第二日,她在李府认亲,这才第一次见到李修尧。 而现在,她心中想着,李修尧又怎么可能会认得她?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姑娘罢了。又或者,他会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心的答应让他上船,载他到京城? 这样不得罪他总归是好的。 到了县衙之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知县欣喜于水匪都被剿杀掉了,将这事上报,上头必然会奖赏他的。他原有心想要留李修尧在他县衙做个捕头,但在得知李修尧原是聊城的参将,接了吏部文书去兵部报到的事之后,他反倒立时就从堂上走了下来同李修尧行礼。 参将的品级是高于知县的,而且现在李修尧进京,品级肯定会再升。 随后知县又问了沈沅的家世。自然今夜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按照规矩,船上的人都要说清自己的身份。沈沅没有法子,也只好说了自己的家世。 知县一听沈沅的父亲是当朝太常寺少卿,对她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待得一切都问清楚之后,知县下令将水匪头子关进了死牢,只待上报上头,拣个日子就要处斩。而对于李修尧和沈沅,知县则是遣人去雇了马和轿子来,亲自送他二人回船。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新婚次日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原想着这辈子再不要和李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可李修尧的这个救命之恩, 她终究还是欠下了。 李修尧闻言,回过身看她。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 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 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 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 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 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 沈沅就垂着头,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 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 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解开了缆绳, 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 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不过好在随后李修尧和沈沅都各遣人给他另送了除船金外的银子来, 且是不少, 算起来都足够他明年一年都不用揽活的了。 船家这才高兴了起来,日常饮食方面也越发的照看起了沈沅和李修尧来。 接下来的三日都是顺风,中间也再没有出什么事,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京城码头。 不过这三日之间沈沅是一步都没有出舱房的门,无事只在屋内坐着看书,或是闲坐。虽然气闷,但至少这样就可以避免不用再碰到李修尧了。 但等到了码头,当她扶着采薇的手下了船,却一眼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前面。 李修尧看到她下船,就用眼神示意齐明拿两锭银子出来:“这是船金,请沈姑娘收下。” 沈沅微怔,然后忽然就有些想笑。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他果真是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情分的。不过这银子 “李公子,您的救命之恩小女都无从报答,如何还敢收您的船金?”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随后又道,“小女归家心切,就此拜别公子了。” 码头上有家中遣来接她的人。当下沈沅和李修尧作辞之后,就扶着采薇的手上了停在一旁的一辆青绸马车,又放下了前面浅绿色的马车帘子。 沈沅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手心的右手。 终于不用再面对李修尧了。 不晓得为什么,每当面对着李修尧的时候,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就觉得紧张。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不敢出一丝差错。 她安慰着自己,必定是上辈子她听到的有关李修尧的消息都是他如何的暴戾,如何的阴狠,如何的喜怒无常,所以这才心中对他极为忌惮。 而且那夜他一人独战那些水匪的时候,剑招极其狠辣,招招都是对着别人的致命处,场面也实在是血腥,她其实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不过现在好了,往后他们应当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车夫挥动手里的马鞭子,马车缓缓的离开了码头。 齐明看着远去的马车,转头同李修尧说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这位沈姑娘有些躲您呢?” 李修尧收回看着远去马车的目光,转而看着齐明:“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这些闲事上面这样的留心。” 他声音有些冷,齐明听了,心中一凛,忙低下了头,恭敬的回道:“小的不敢。”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率先抬脚往前走去。 一日前,沈家内宅。 沈澜正坐在清漪苑西次间的临窗木炕上垂头做绣活。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对面的薛姨娘依然垂着头,在手里的绣绷上绣着芍药花,她忍不住的就说道:“姨娘,明日沈沅就要回来了。” 薛姨娘没有抬头,依然不疾不徐的绣着花,同时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知道。而且我刚刚已经安排了人明日去码头上接她。” 沈澜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姨娘您做什么要让人去接她?当初她是灰溜溜的被送走的,现在让她灰溜溜的回来不好?您做什么还要这样的给她脸呢?” “我这不是在给她脸,”薛姨娘伸手抚了抚绣绷上的一丝褶皱,然后才抬头看着沈澜,慢慢的说道,“我这是在给我自己脸。” 见沈澜一脸不解的样子,她就很平静的解释着:“当初夫人死了,老爷说要为夫人守制一年,内宅的事就暂且交给了我来打理。这个时候她回来了,我若不遣人去码头接她,等她回来在你父亲面前一哭闹,自然就是我的不是。但我现在遣了人去码头好好的接她回来,你父亲见了,心中只会赞赏我做事心细,又能容人。这样能让你父亲高兴的事,我为什么不做?” “姨娘你这就是太小心了。”沈澜说话的口气很不以为然,“当初沈沅做了那样丢脸的事出来,父亲暴跳如雷,若不是夫人拦着,她早就被父亲送到庵堂里修行去了。父亲心中那样的厌恶她,而且现在夫人也死了快一年了,您管着这内宅里的一切,还怕什么呢?” 薛姨娘没有说话,而是细细的看着沈澜。沈澜被她看的心中有些发毛,忙问道:“姨娘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目光直视她,开口直接问她:“你不喜她回来?还是你心中其实是怕她的,她要回来,你心中就胆怯了?”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下唇,一双秀丽的双眸垂了下去。 她自然是不喜沈沅的。 明明都是父亲的女儿,只不过因为沈沅是从夫人肚子里出来的,而她是从姨娘的肚子里出来的,出去旁人最先注意到的就总是沈沅,而一提起她,目光中就总是会有些轻视的意思。 凭什么沈沅就那样的高贵,而她就那样的低贱?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沅仗着自己是嫡长女,以往在她面前总是高高的扬着下巴,没少对她发号施令,但自己还得忍气吞声的对她做小伏低,面上还得带着笑。 至于说怕沈沅 沈澜抬起头,看着薛姨娘,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她那样的一个草包,我怕她什么?” 说起来,沈沅确实是个极易轻信他人的人,喜怒之色都在脸上,从来不懂得掩饰。而且她也听不得别人的两句好话便会将心里的事全都和盘托出。 当初沈沅和李修源的事,就是沈澜见沈沅那些时候总是神思不属,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烦恼,她就去用好话去劝慰她,同时又引导她,这才晓得了李修源的事。 其后她就撺掇沈沅给李修源写信,又绣香囊之类的东西送给李修源。再买通了沈沅房里的一个丫鬟,拿了沈沅写给李修源的一封还没有送出去的书信,将这事悄悄的告诉了父亲。 父亲果然大怒,差些儿就要将她送到庵堂里去。虽然后来在夫人的求情之下她没有被送去庵堂,只是送到了常州她外祖父家,可至少她是离了自己眼前的。 但现在她又要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呢?她都做了那样羞耻的事出来,还有什么脸回来? 沈澜捏紧了手里的绣花针。 薛姨娘眼尖的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随后就说道:“再怎么说她始终都是沈家的女儿,总没有个一辈子待在陈家的道理。而且等年岁大了,总归还要接回来许配人家的。” 沈澜冷笑:“她心里装着李修源,谁还肯要她?而且她那样的性子,许配了人家,岂不是祸害那家人?” “澜儿!”薛姨娘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厉声的叫她。 沈澜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心中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 当初沈沅和李修源的那事,父亲已经是下令不许任何人再开口说一个字的。但凡是晓得这事的下人也都被打杀了。毕竟这样的事若传了出去,不说沈沅,便是整个沈家都要被人瞧不起。沈家的其他姑娘也再不会有身家清白的人来求娶。 这其中的厉害沈澜也不是不知,但刚刚她实在是被嫉妒给冲昏了脑子,所以才脱口而出说了这事出来。但现在被薛姨娘这样厉声的一喝叫,她立时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她心中也不是很怕的。薛姨娘是她的生母,在她面前说了也便说了,她还能将这事告知父亲不成? 而薛姨娘这时正在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伺候的大丫鬟瑞香,让她出去看着。 瑞香明白她的意思,忙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在门外看守着,不许任何一个人靠近。 屋子里只剩了薛姨娘和沈澜,薛姨娘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同沈澜说道:“沈沅的那件事,往后你再不能跟刚刚那样的冲动,随意的就说了。若外人晓得了,同作为沈家的女儿,你的名声也会受牵累。而且姨娘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凡事都要沉得住气,不能教人轻易的看出你心中所思所想来。纵容是你心中再不喜沈沅,可说到底她也是你长姐,而且她还是嫡长女,你面上还是要对她做出恭敬的样子来。不然若让你父亲晓得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他心中会如何看你?可还会觉得你是他心中那个娇柔惹人怜惜的女儿?” 这首曲子这个节点原是没有滑音的,是他自己擅自加了进去。这个人琴音与他相似也便罢了,可怎么这处滑音的地方也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功劳报了上去,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小船上的人这时正看着钉在船头上的那支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怎么这船上还有个会武的?大当家的,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 那个大当家的却是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看着前方的李修尧,眼中闪过一丝戾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船上有个会武的又怎么样?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他不成?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剁成肉酱了。继续往前划,不要停。” 他日间已是遣人踩过点了,晓得这艘大船是要到京城的,船上多是女眷,且看着就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金银珠宝必然不少。而且据探子说,那位姑娘生的跟天仙一般的美,就是画上画的美人都及不上她。这个大当家又是个好色的,于是就起意要来抢钱抢人。 所以别说这船上只是有一个会武的,就算是有十个,他也决计不会退缩。 当下他一振手里雪亮的弯刀,喝令手下的人划船,又喝令后面的那些人快快跟上。 李修尧见他这下震慑并没有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而且现在他也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水匪无疑,于是他也不再留手。 他伸手从箭壶中一下子就取了三支箭出来,一起搭在弓架上,一齐放了出去,为首船上立时就倒了三个人。 那个大当家晓得船上的那人箭术了得,一见李修尧弯弓搭箭,立时就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人身后。现在那人中箭身亡了,他就一面伸手拎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抵挡着李修尧的箭,一面气急败坏的回头朝后面的人嘶吼着:“快划,快划。等上了大船,他的弓箭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又高声的说着:“包了这艘船的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女眷多,还有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只要你们能冲上船去,就每个人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女人。有杀了放箭的那个人的,赏银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亡命之徒听了大当家的话,哪里还管什么箭不箭的?赤红了一双眼,没命的就用手里的弯刀划起水来。 这些小船如飞一般的朝大船而来。虽然这中间李修尧连珠箭发,射杀了好些水匪,但人数到底还是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人攀附着跳上了小船来。 李修尧就将手中的弯弓扔给了一旁站着的齐明,伸手自腰间抽出了软剑来,照着最先跳上船来的那名水匪的脖颈就绕了上去。 那名水匪连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立时毙命了,尸首往后跌落到了江水中去,扑通一下,发出好大一声的水响。 船尾的这些事早就是惊动了船上的人。船家和一众水手只骇的面色雪白,不住的在船上到处奔走着大喊大叫:“水匪来了,水匪来了。” 有胆小的,当即就吓的尿了裤子。 正在舱房中的沈沅和采薇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两个人走到船窗边往外看,就见船尾那里李修尧正与那些水匪战在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处处维护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 宫里来了个小内侍, 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 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 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 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 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 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 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 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 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 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 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 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 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沈沅就垂着头,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解开了缆绳,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不过好在随后李修尧和沈沅都各遣人给他另送了除船金外的银子来,且是不少,算起来都足够他明年一年都不用揽活的了。 船家这才高兴了起来,日常饮食方面也越发的照看起了沈沅和李修尧来。 接下来的三日都是顺风,中间也再没有出什么事,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京城码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婚后相处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李家的人, 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 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 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 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 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 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 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 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 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 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 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 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原想着这辈子再不要和李家人扯上任何关系,可李修尧的这个救命之恩,她终究还是欠下了。 李修尧闻言,回过身看她。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沈沅就垂着头,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共进晚膳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 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 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沈沅就笑道:“这蕙兰的花开的可真好,香味也清幽。” 父亲是最喜兰花的,沈澜这样捧着一盆兰花, 又是在这条路上, 她自然是要去见父亲了。但沈沅就偏生不问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话。 沈澜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与其自己开口问了, 让她心中得意,倒不如让她自己主动来说。 果然, 下一刻就见沈澜抿唇笑道:“长姐是知道的,父亲最喜兰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兰花开花了,我便总是要拿来给父亲放在书房的。他早晚看着, 心中也高兴。”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我忘了长姐是不知道父亲去年秋天命人给我搭了一间花房的事了, 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去常州没多久呢。” 沈澜虽然遵照薛姨娘说的话, 面上看着对沈沅亲热, 但其实每当面对着沈沅的时候,她心中总归做不到和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温婉亲热,所以说话总要多多少少的带上点旁的意思。 而且,依着她以往对沈沅的了解,知道父亲给她搭建了一间花房,沈沅必定会责怪父亲偏心,立马就会哭着闹着的要父亲给她也搭建一间花房。而且势必要更好才会罢手。到那时,父亲心中必定会厌烦沈沅的。 但没想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沈沅只淡淡的笑了笑:“这事我倒确实是不知的。不过二妹原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父亲早该给你搭建一间花房才是。” 沈澜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来:“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长姐听了我这话,心中还要责怪父亲偏心,只给我搭建花房,没有给长姐也搭建一间呢。若真叫长姐这样的误会了父亲,那可真是我做妹妹的不是了。” 沈沅看着沈澜。 她穿了水蓝色的绸面夹袄,月白色斓边绣兰花的细褶裙,看着实在是淡雅秀美。 不过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澜到底是年纪还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二妹善解人意,说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的极亲热的模样:“二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至亲姐妹,父亲给你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心中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又怎么会吃味?” 又笑道:“这已入了冬,各样花都凋零了,整日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木也看腻了。二妹也知道我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若你那花房里还开了什么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里去。我是最爱粉色茶花的了。” 沈澜没想到沈沅非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开口和她讨要起了茶花来。 但沈沅毕竟是长姐,她说的话沈澜也不好公然拒绝。虽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意的说道:“待会等我回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长姐那里去。” “那我就先谢谢二妹了。”沈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采薇和徐妈妈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过后,采薇回过头看了看,见沈澜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笑着轻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刚刚二姑娘手里的那条藕荷色的手绢都快要被她给拧出水来了,偏偏她面上还得笑着同您说话。奴婢在一旁看着心中可真是觉得解气。”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 徐妈妈这时也说道:“这个二姑娘,说起来也是眼皮子浅。老爷不过是给她搭了一间花房,值得什么呢?而且我还听得说,那个时候还是她那样求着老爷,老爷才同意给她搭建的。可就这点子小事,她就上赶着要在您面前这样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若您刚刚听了她这话,闹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心中岂有个对您不恼的?” 不过徐妈妈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这当会必定早就闹到了老爷的跟前去,但现在她却是一些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说话儿不轻不重的,让二姑娘受了那样一肚子的软气。 心中又感叹着。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现如今这样,心中该有多欣慰。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的说着:“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心中恼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样的冥顽不灵,那样只怕父亲便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受了沈澜一星半点的挑拨便到父亲的跟前哭闹,说他偏心,最后父亲不就是对她烦不胜烦了么?不过现在她再不会那样了,所以沈澜说的这些话,她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游廊下做针线。天气逐日的冷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总要开始筹备起来的。 这样来回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觉得有些乏了,回去之后看了会书,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不晓得是不是今儿见到了李修尧的缘故,沈沅竟然梦到了李修尧。 那个时候李修尧也是刚从山东聊城回京没多久,已经在五军营里任职了,只不过职务并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长子,李修源的母亲是极不待见他的。虽然若真说起来李老爷已经死了,李修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并没有出仕,李家也就只有李修尧一人有官职在身。但一来本朝原就重文轻武,众人多看不起武臣,觉得粗鄙,二来李夫人也自恃有个在宫中做了贵人的女儿,且又有怀了身孕的好消息传来,所以李修尧在她眼中算什么?一天到晚都对他冷声冷气的。于是李修尧并不怎么回李府,惯常只住在军营里。 沈沅那个时候刚嫁到李家没多久,虽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总想着要好好的表现,面上极力的敛下了自己骄纵的性子,学着同人温和的相处。 记得是端午的时候,李修尧回来参加家宴,她在园子的游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见礼,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他一声大伯。但李修尧却并不应答,相反却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实在太冷,纵然只是在梦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就算醒过来了,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着。沈沅定了定神,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些,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一时却睡不着了。耳中听得夜风吹着后廊檐下栽种的一株梧桐的残叶在悉悉索索的响,转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中毒失明之后的那一年。 听得服侍她的丫鬟说,那个小院子里是栽种了一株极粗极高的梧桐树的。但这天下之大,也不晓得那个小院子到底在哪里。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脑中这样胡思乱想着,到最后倒也朦胧睡过去了。一宿再无梦。 次早起来梳洗了,用过了早膳,沈沅就让青荷将她装着各色丝线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让她同青竹一起缠着丝线,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 才描了两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进来通报,说是二姑娘遣了个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过来。 沈沅放下了手里的笔,叫那婆子进来。 是一盆蜀茶。光洁青翠的叶子,粉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 沈沅对着那婆子点了点头:“回去对你们姑娘说一声,就说这茶花我很喜欢。劳她相让了。” 又让采薇拿了三百钱给她。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接了,对着沈沅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走了。 沈沅又看了一眼那盆茶花,随即就低下头去继续描着梅花花样,一面语气淡淡的说着:“将这盆茶花送到常嬷嬷的屋里去。她都病了这几日了,屋子里摆一盆这样娇艳的花,她早晚看着,心情也会好一些。” 常嬷嬷自打到了沈府,次日就病倒了,卧床不起。这几日沈沅一直请了大夫来给她调养,自己也是一日就要去她屋中看几次。 采薇答应了一声,就要掀帘子出去叫人进来搬茶花。但很快的她又回来了,而且面上还满是笑:“姑娘,常嬷嬷的女儿和女婿带着他们的儿子过来了,就在院外求见呢。”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慢慢试探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但以前的那个沈沅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沈沅又岂会这样轻易的听信薛姨娘的话? 死了一次,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 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 恼我,要责罚我,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她就转过身,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 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 笑着说道:“既如此, 我也跟随大小姐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 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 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 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 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 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小姐。”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小姐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小姐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小姐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小姐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沈承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就听得小厮在不安的说着:“老爷,大小姐跪在院子里呢。任凭小的们怎么劝,大小姐都只跪在那里不走的。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那你就接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温馨相处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死了一次,有许多事总归是要较以前看的清楚一些的。 于是沈沅就只淡淡的笑了笑, 说着:“多谢姨娘的好意提醒。但我一年多未回来, 今儿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去拜见父亲的。便是父亲心中气我, 恼我,要责罚我, 这也是我以前做了错事,应该受的。” 说着, 她就转过身,径直的往外书房的方向走。 薛姨娘怔了一怔,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劝阻到沈沅。 不过随后她立时就抬脚也跟了过来,笑着说道:“既如此,我也跟随大小姐一起去外书房等老爷回来。若老爷当真要责骂您, 我也可以在旁边劝上一劝。” 做多了亏心事的事总是较旁人要心虚些,薛姨娘就很担心沈沅待会会追问起夫人到底是如何死的。若老爷听信了她的哭闹,真的要去彻查的话 薛姨娘的心里陡然的就跳了一下。 沈沅也没理会薛姨娘。她要跟来, 那就随她跟来吧。便是她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往后她们要打交道的日子只怕不会少,从现在开始总要慢慢的开始面对的。 等到了外书房,父亲还没有回来。 门口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正坐在廊檐下一边晒暖儿一边说闲话, 见薛姨娘和沈沅来了, 他们赶忙的站起身来, 垂着手叫着:“薛姨娘,大小姐。” 薛姨娘先开口问道:“老爷可回来了?” 内中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小厮回道:“老爷还没有到家。” 薛姨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他:“你去大门口那里望望,若老爷回来了,就赶紧的过来报给我和大小姐知晓。”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着去了。 薛姨娘便又命另一个小厮开书房的门,让她和沈沅进去。 采薇上前打起帘子,沈沅低头走了进去。随后薛姨娘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来。 父亲的这处外书房一共三间,中间做了会客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东次间做了书房,靠墙的书架上陈着磊磊的书。西次间则是父亲用来歇息的地方,放了一张绣翠竹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木榻。 两人在厅中下边的椅中坐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丫鬟奉茶上来。 沈沅拿起盖碗,一面吃茶,一面看着屋中的各处。 这里倒是和她印象中一样,丝毫都没有变动。 薛姨娘且不吃茶,而是温声软语的同沈沅说话,问一些她在外祖家的事,还有回来路上的情形,都被沈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带过去了。 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先前穿青色夹袄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府了。 沈沅将手中的盖碗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帘子一掀,屋中光线顿时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沈沅和薛姨娘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薛姨娘更是迎了上前去,面上含笑,柔声的说着:“老爷,您回来了?” 又走上前去,亲自接了接下来的披风。 沈沅抬头看着她的父亲。 父亲名叫沈承璋,在家中排行老二。生的形容清瘦,颌下三绺髭须,面上看着极儒雅端方的一个人。 沈沅跪了下去,低声的叫了一声父亲,又伏下了身子,说着:“不孝女给您请安来了。” 沈承璋身上还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素金带。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沅,目光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谁是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沅轻咬着下唇,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不晓得她此刻心中对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她是沈承璋的女儿,无疑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但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及不上沈澜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还记得上辈子,父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会很严厉的说她。母亲给了她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子,她簪在头上,被父亲看到了,他会说她奢侈太过。但是过后几日她看到沈澜的头上簪了一支雕刻着灵芝云纹的白玉簪子,问起来,却是父亲送的。 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发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书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发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小姐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小姐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小姐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沈承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就听得小厮在不安的说着:“老爷,大小姐跪在院子里呢。任凭小的们怎么劝,大小姐都只跪在那里不走的。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李修尧的生母原也是个官家小姐,琴棋书画都精通。不过后来家族遭了难,被发卖为奴。再后来就被李修尧的父亲收用了。但她毕竟是个罪臣之女,李修尧的父亲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抬举她的,所以至死她也就只是个通房丫鬟而已,连妾都不算。 不过李修尧的嫡母很是不喜他这个庶长子,都懒得照看她,所以就直接将他扔给他的生母照看。但这样也好,到底是母子两个在一块儿了。而李修尧与他生母相守的那些年中也学会了琴棋书画。不过等他生母死后他就从了武,旁人只说他是个粗鄙的武人,再不晓得他其实也是精通琴棋书画这些风雅的事的。也就他贴身的随从齐明晓得这些而已。 当下李修尧听了齐明说的这句话,面上神情未变,只是淡淡的说道:“这天底下琴音相似的有许多,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诧异的,因为刚刚他听到了一处滑音。 这首曲子这个节点原是没有滑音的,是他自己擅自加了进去。这个人琴音与他相似也便罢了,可怎么这处滑音的地方也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足有三四十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心中得意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 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 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 心中就嘀咕着, 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 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 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 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 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 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 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购买盆景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那不一样,”沈澜抬起头来,“沈湘虽然性子骄纵,但她对我这个二姐还是好的。对我的话又肯言听计从。” “那沈沅以前对你的话就不言听计从了?而且我记得,虽然她性子是骄纵了些, 可对你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 什么首饰也都肯给你。这一点沈湘可就比不上她。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何曾给过你一星半点的东西?可怎么你倒同沈湘相处的还可以?”薛姨娘反问着。 沈澜垂着眼没有说话。 那怎么能比呢?沈湘相貌生的不如她,而沈沅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牙。沈沅的相貌生的是那样的明艳照人,但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但这样的话是不好对姨娘说的,所以沈澜只做了一副听进了薛姨娘这番话的样子出来。 不过就算她做了这副柔顺的样子出来,薛姨娘也晓得沈澜并没有将她的这番话全都听进去。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她什么性情还能瞒得过自己去?不过也不急,总归是要慢慢的教导的。 于是薛姨娘也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拿了手里的绣绷给沈澜看:“过完年开春你就及笄了, 夫人的孝期也要过了, 就不用整日再穿那些素净颜色的衣裙了。姨娘前几日得了一匹桃红色的杭罗, 就想着要给你做一件裙子。斓边就绣这样的芍药花,你看如何?女孩儿家, 总是要穿的娇艳些的。” 沈澜就抬起头去看绣绷上绣的芍药花。 粉色的花瓣, 淡黄色的花蕊, 绿色的叶子,绣的可真好,就像现摘了一朵芍药花贴上去的一般。 她就由衷的赞叹着:“姨娘您这芍药花绣的可真好,跟真的一样。” 薛姨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祖父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也做到了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但都说穷翰林,穷翰林,捞不到什么肥差,依然是两袖清风。她父亲又不争气,整日的不过遛鸟逗狗,再不求上进的。等后来祖父死了,家中生计就越发的艰难了,她和母亲每日都要做绣活到三更天,好拿了出去卖钱贴补家用。她的这一手好绣活,就是那个时候被生计逼出来的,手上都不晓得长了多少茧子。 但现在,薛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的莹白柔嫩的手指,轻笑了一声。 有钱的日子总归是过的很舒服的。现在她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这针线活,也是兴致来了就绣一绣,若没兴致了,一年半载的不动针线,也没有人胆敢说她。 又抬头去看沈澜绣绷上绣的画眉鸟,问她:“你这绣的要做什么?” 沈澜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在薛姨娘面前她始终是不敢撒谎的,所以还是轻声的说了实话:“大哥前几日得了一只百灵鸟,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所以就央我给他的鸟笼子绣个套子。” 薛姨娘听了,只气的脸色都变了。 “他还是这样的不长进。前几年我好不容易的求着你父亲托人将他送到国子监里去读书,只指望着他能挣个功名出来,往后也好做我们母女两个的依靠。他倒好,进了国子监不上一年,就被开除了。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有脸?你父亲当时气的跟什么似的,得亏我求了好几日,这才消了气,又将他送到桐花胡同的学院里去读书。可他倒好,镇日不思上进,只会玩鸟。这玩鸟还能让他中举人中进士不成?” 薛姨娘越说越气,最后索性是劈手夺过了沈澜手中的绣绷来,拿了一旁小笸箩里放着的小剪子,一咬牙就对着绣绷上的那只快要完工了的画眉鸟扎了下去。 只听得嗤啦一声刺耳的布帛响,绣绷上紧绷着的白绫立时就裂为了两半。 沈澜低呼一声,伸手掩了口,目光惊恐的看着薛姨娘。 薛姨娘胸口还在急剧的起伏着。片刻之后她才长叹了一声,扔下了手里已经撕裂了的绣绷和小剪子。 当年她的父亲就是喜欢玩鸟,将好好儿的一份家业都玩没了,这才导致后来她们家那样的窘迫,而现在她的儿子也这样的喜欢玩鸟 抬眼看到沈澜满面惊恐的样子,薛姨娘就开口安抚着她:“我这也是被你大哥的不长进给气的。” 沈澜点了点头。 她知道姨娘的性子向来便是沉稳的,心中有什么事也不会摆在脸面上,也就每次因着大哥的事才会忍不住的生气。 她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安慰着:“姨娘,哥哥只是玩心有些重,等过些日子他懂事了自然就会收心的。” 薛姨娘苦笑。 他都快十八岁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收心,知道上进?他到底明不明白,他底下还是有一个嫡出的弟弟的。若他能上进还好,若他不上进,往后这沈家的家业 薛姨娘闭了闭眼。不过等再睁开的时候,她双眼又是清明一片,面上也再不见任何怒色了。 她反手握住了沈澜的手,看着她郑重的说道:“你哥哥是个不长进的,姨娘往后只能靠着你了。你可要懂事,莫要因小失大。” 可就算这样说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又接着说道:“明儿沈沅回来,不管你心中再如何的不喜她,可面上也要做了和她亲热的模样出来,可万不能让旁人抓住了你的把柄,吹到了你父亲的耳中去,那这样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沈澜点了点头:“我明白。” 薛姨娘想了想,又说道:“沈湘那里,你还是要像以前那样,多跟她走动走动。但凡挑拨的她心中不喜沈沅,凡事让她出面,让她们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狗咬狗,对咱们而言总是有利的。再有,沈泓那里,他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你无事只多亲近亲近他,对你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沈澜一一的应了。又见薛姨娘满面疲惫之色,她就起身站了起来,说道:“姨娘,你好生的歇息一会儿吧,我就先回去了。” 薛姨娘点了点头,看着她出门。只是刚走到槅扇门那里的时候,她却又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薛姨娘欲言又止的样子:“姨娘,李修源的那事,沈沅不会知道是我在背后指使的吧?” 那个时候她也是被嫉妒给冲昏了头了,压根就没有思虑周全,就花了银子买通了沈沅身边的一个名叫冬儿的小丫鬟,让她偷了沈沅刚写给李修源的一封书信拿去给父亲看。若沈沅这次回来,让她晓得当年的这事是她在背后指使告密的话 沈澜有些不安的捏紧了手里葱绿色的锦帕。 薛姨娘将她的不安看在眼中,开口安抚着她:“那时候你来告诉我这事,我随后已是随意的寻了那个小丫鬟一个错处,将她交付给了人牙子,特地的嘱咐要将她发卖的远远的。你放心,那件事再没有任何人晓得里面的内情了。” 沈澜这才放下心来,出门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沅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她站在大门内的影壁前,看着上面浮雕的荷叶荷花锦鲤图案,眼眶不自觉的就有些发热起来。 父亲深恨她丢了他的颜面。虽然上辈子他屈从于姨母的话,不得不同意了自己和李修源的婚事,可自从她嫁到了李家,父亲便再不许她踏进李家的家门一步。于是直至死,她都没能再回来一次。 她没想到她还能有再回来的日子。 她慢慢的伸手,抚上了影壁。影壁上青灰色的石头被日光照着,微微有些暖意。 沈沅觉得眼眶更加的热了,几乎下一刻眼泪水就会落下来一般。 但随后她微微的仰起头,将眼中的眼泪水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然后她眼望着前方,目光坚定的抬脚就往前直走。 她终于回来了。而这辈子,她不会再有上辈子凄惨的下场。她的弟弟妹妹,母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他们姐弟三个都能好好的,所以她也会好好的照看他们,绝不会让他们再落到上辈子那样悲惨的结局。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描花样子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李家的人, 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 实在遇到了, 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 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 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 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 除却他救她的那次, 还有上次同船回京, 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 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 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 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 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 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 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其实刚刚沈沅跪伏在地上说着自己知错了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已经觉得有些诧异了,而现在沈沅这个样子,沈承璋心中就觉得越发的诧异了。 沈沅以往是经常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的,但每次他说她的时候她都梗着脖子,怎么样也不肯认错,可现在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温暖怀抱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常嬷嬷这些日子一直晕船, 今儿回来之后也没歇过片刻, 一直陪着她在父亲的外书房。这时沈沅眼见常嬷嬷面上的疲惫之色, 就歉意的同她说着:“劳烦嬷嬷了。您现在还是赶紧去歇着吧。” 常嬷嬷却摇头:“老奴不累。再陪姑娘一会儿。”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 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心中就高兴起来,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 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 大家离得近, 您若想见他们了,您说一声, 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 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您有什么事, 但凭吩咐就是了, 老奴无有不从的。” 沈沅就伸手来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 慢慢的说道:“嬷嬷您也知道, 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三妹妹。只是我这个妹妹, 性子也骄纵蛮横的紧, 女红针凿也不好。她身边的人也都良莠不齐, 保不齐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要教坏她。我的意思, 想过几日禀明父亲之后,让嬷嬷您过去教我这妹妹女红针凿,同时也可看着她。有您在我妹妹身边,我是放心的。” 在常州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去和外祖父请求要常嬷嬷随她一同回京来。 薛姨娘管了一年多的沈府内宅,不消说这沈府里的许多人都听从于她的,也有许多她的眼线。而自己刚回来,身边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常嬷嬷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她还感慨着:“姑娘您的这番苦心,还希望三姑娘心中能明白。”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沈湘素来不喜她,想要改变沈湘对她的态度哪里会那么容易呢?不过她总是要去尽量尝试的。 这时又见采薇过来,说着:“姑娘,屋子里的气味都散尽了,您请进来吧。” 沈沅就和常嬷嬷一同走到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几盏灯笼亮着,倒也照的各处明亮。就见里面堆了许多的箱柜,还有桌椅围屏之类。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尘,看来这一年中都无人打扫。 沈沅让青荷和青竹将那些箱柜都开了,见里面放的都是些书画瓷器,绸缎皮货,宝石珍珠之类。 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多的好东西。而且薛姨娘那样贪财的一个人,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中,就没有打过她这些东西的主意? 沈沅且不去想这些,而是让采薇拿了些素净的花瓷器,厚重的青铜器之类的去将屋内那些金光闪闪的陈设全都换了下来。又让青荷和青竹从柜子里拿了玉色的帐幔窗纱替换了屋子里现在的桃红色帐幔窗纱。至于帐子就用雪青色的绸帐子,倒也素净。 又让青荷去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进来,帮着一起换帐幔窗纱之类。 青荷答应着去了。沈沅就看着青竹关上了库房的门,又转头同采薇说着:“刚刚我看着柜子里放的那些绸缎皮货都很有些时候了,这几日若天气好就拿出来晒晒。天冷了,我要给老爷和三妹五弟各做件冬衣。再有库房里的这些东西,这两日你和青荷青竹辛苦些,仔细的清点一下,都登记在册,拿来给我看。” 采薇一一的应了下来,又去看着丫鬟婆子换帐幔窗纱之类。 一时又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有人送晚膳来了。 来送晚膳的婆子态度极恭敬,对着沈沅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叫着。沈沅知道这是因为先前沈承璋特意吩咐下的让厨房给她做些丰盛的菜色,这府里的下人谁一双眼不是雪亮的?立时就晓得沈承璋对她的态度如何,所以自然就不敢怠慢她了。 说到底,不论是谁,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还是要看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沈沅还是让采薇给了这婆子几百个钱买酒吃。这婆子接了钱,对沈沅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沈沅微笑。 以往她在府中的名声并不好,其中自然不乏她自己的缘故,但想必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往后她倒要好好的改变一下了。 只是换换帐幔和帐子之类的倒也快。等都换好了,沈沅也让采薇给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每个人几百钱。 说起来也只是些小恩小惠罢了,但每个人接了钱都喜气洋洋的,对着沈沅谢了又谢。 沈沅心中就想着,想以往她给了沈澜多少好东西,但到最后沈澜也就是个白眼狼而已,还要心里恨她。还不如将这些东西都给这些人呢,至少还能落得一声谢谢。 沈沅一面想着自己以前的那些愚笨,一面慢慢的吃着饭菜。 既是沈承璋吩咐下去的,厨房里的人自然不敢不听。送来的都是些极丰盛的菜色,但沈沅却不大吃得下。 她只吃了几筷子杏仁豆腐,又吃了两勺子炖鸽蛋,又略略的吃了几口饭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青荷和青竹早先已经用过饭了,这时就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不吃了,青荷忙捧了茶水来给她漱口,青竹则是忙着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一时外面又有小丫鬟通报了进来,说是徐妈妈来了,想要见姑娘。 沈沅听了,赶忙的就道:“快叫她进来。” 徐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从陈家一直跟了过来的。极忠心的一个人,也极得母亲信任。 小丫鬟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穿藏青色夹袄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沈沅,徐妈妈就跪了下去,哭着叫了一声:“姑娘。” 又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沈沅眼眶也开始发热。 她起身从炕上站了起来,亲自弯腰扶了徐妈妈起来,眼中落下泪来:“徐妈妈,您快别这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那就是我的长辈。还要多谢您一直尽心的照看着母亲。” “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姑娘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沈沅让青荷端了圆凳过来,请徐妈妈坐下。徐妈妈再三推辞,最后却不过沈沅的意思,就侧身在圆凳上坐了。 沈沅也落了坐,让小丫鬟上了茶上来,问着母亲得病时的一些事,请的又是哪位医生,吃的是什么药,后来又是如何病故之类的话。 徐妈妈都细细的说了:“姑娘您是知道的,夫人素来就有哮喘的毛病,胎里带来的,这也是没奈何的事,一到春秋这样的时节就容易发作。只是这么些年吃了周大夫的药,又精心的调养着,总是不见猫狗这些有毛的东西,夫人的这哮喘病也渐渐的好了,连着两年都没有发作了。只是去岁秋季上,夫人的这哮喘病忽然就发作了,吃着周大夫开的那些药也不见好,还一日的重似一日。” 沈沅听到这里,就蹙了眉头,问着:“当时徐妈妈可查过母亲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徐妈妈看了沈沅一眼。沈沅直觉这里面必然有蹊跷,忙说道:“母亲素来最疼爱我,您是知道的,她病故了,我剜心掏肺一样的痛。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您尽管说出来。徐妈妈,您还不信我么?” 徐妈妈面上的神色有些踌躇,不过最后还是轻声的说道:“这事其实也是老奴私下的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姑娘您暂且先听着。” “徐妈妈,我明白。”沈沅正色的点了点头,心跳却渐渐的快了起来。 若母亲的死是有隐情的 沈沅猛然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徐妈妈这时就在慢慢的说着:“那时候夫人忽然犯病了,老奴心中也觉得诧异,就和夫人身边的红薇c翠薇两位姑娘细细的将屋内院中都查看了一遍,结果竟然在夫人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只猫。也不晓得那畜生到底在夫人的床底下待了多长时候了。不过老奴让小丫鬟趴下去细看的时候,她说床底下还有吃剩下的一截鱼尾。倒像是有人会时常往床底下放这些吃的,窝盘住了那只猫不走一般。” 沈沅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母亲的哮喘是见不得猫狗之类的,所以母亲住的听雪居里从来不养任何宠物,且看的也紧,从不许野猫野狗的进去的。但怎么就有一只猫在她的床底下,而且还不晓得到底待了有多长时候? 若说这只猫是自己走去的,而不是有人故意的放在那的,谁信? 而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将这只猫放到了母亲的床底下,必然是母亲院子里的人,只怕还是能随意进出屋子的人。 听雪居里的丫鬟婆子虽多,但一般粗使的丫鬟婆子是不能随意的进出母亲的卧房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沈沅就问道:“以往伺候母亲的那些丫鬟在哪里?徐妈妈,您叫她们过来见我。” 等见了,仔细的审问一番,总归是能审问出一些端倪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三日回门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不过到底只教了短短的一年,哪里够?让常嬷嬷随沈沅一道回京也好。一来是可以继续教导沈沅刺绣,这二来, 常嬷嬷他是放心的。若往后沈沅在沈家有什么事,她也是可以帮一帮的。 毕竟沈沅的母亲已死, 虽然沈沅在沈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 但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常嬷嬷就这样随同沈沅一起上了到京城的船,不过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以往也不常坐船, 所以上船的头一日便开始晕船,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 采薇得了沈沅的吩咐, 手里提了一架竹木大漆食盒,里面碟子装的是鲜菱,鸭梨和焦枣。 她推开了门,走进了舱房里去,就见常嬷嬷正额头上绑了一条手巾, 面色青白的躺在榻上。 听到声音, 常嬷嬷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采薇, 她忙用手支撑着榻,挣扎着要起来。 沈沅刚到常州的时候, 采薇只是她身旁的一个三等丫鬟。可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沈沅身边的大丫鬟死了, 随即她就将这采薇提为了大丫鬟, 贴身伺候着。 沈沅身边的大丫鬟, 那自然是不比旁人的,所以常嬷嬷面上就露了两分笑意出来,热情的说着:“采薇姑娘来了?快请坐。” 采薇两步走过去,笑道:“您起来做什么?快歇着。” 她是个温柔和顺,心地纯良的人,虽然身为沈沅的贴身大丫鬟,但一点都没有仗势欺人的架势。 她扶着常嬷嬷在船板壁上靠了,又细心的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间,然后就示意常嬷嬷看她手里的食盒:“姑娘知道您晕船,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就特地的让人去买了鸭梨和焦枣来。还有这鲜菱,也是姑娘特地买的,让我给您送过来。” 常嬷嬷听了,心中极是感动:“我只不过教了姑娘一年刺绣罢了,原就托她的福,能跟她回京城去,不想姑娘心中还这样的挂念我,我心中实在是感激。” 采薇抿唇轻笑不语,不过她心中其实也是惊诧的。 姑娘原先是那样骄横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关心过人?三姑娘和五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弟弟,可她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对他们不是很上心,但怎么现在对常嬷嬷就这样的好了? 而且方才姑娘还说了那四喜鸭子的味道很好,让她和青荷青竹也切一碟子吃吃,这在以前可是再不会有的事。 论起来,自打知道了夫人的噩耗之后,姑娘的性子好像确实的变得温和了不少。 也是,姑娘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素来最亲夫人,夫人死了,老爷竟然狠心的不让姑娘回去奔丧,姑娘必然很伤心,性子变了也是很正常的。 采薇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同常嬷嬷闲话了几句。随后她起身站起来,笑道:“姑娘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我就先告辞了。嬷嬷您尽管好生的歇着,若有什么事了,让小丫鬟告诉我一声。” 常嬷嬷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说着:“还劳烦姑娘回去之后替我上覆姑娘一声,就说多谢她心中记挂着老奴。” 采薇笑着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等她到了沈沅那里,就见沈沅正手中拿了一只小绷,垂着头在绣花,青荷和青竹站在一旁伺候着。 “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见采薇回来了,沈沅就放下了手里的小绷,抬头问她。 采薇回道:“依照您的吩咐,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她还说让奴婢代她谢过姑娘呢。” 沈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又低下头去接着绣小绷上未完工的一丛兰花。 细碎的日光从不大的船窗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肌肤如初雪一般的白,浑身也皆是平和恬淡的气质。 采薇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似沈沅一直便该是这样的,而以往那个骄纵的沈沅只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罢了。 过后两日船一直顺风,走的也快。不过到了安德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风向也逆了,竟然是顶头风。前头又港汊密布,暗礁甚多,船家过来禀告了,说今儿只怕是开不了船了,只能暂且停在这里,等雨停了,风向转了再走。 沈沅应了。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随后就出了太阳。 沈沅伏在船窗上,看远处夕阳落了下去。岸上的树,水面上都是夕照,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了。 眼角余光忽然又看到船尾正站了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背着双手在看着前面滔滔的江面。江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腰带,器宇不凡。 是李修尧。 沈沅立时就离开船窗,走到桌旁的圆凳上坐了,伸手拿了一卷书看。 她包的这船甚大。那日让李修尧和他的随从上船之后,她就让船家安排他们在后舱歇了,她和她的随从自歇在前舱和中舱,这两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面都没有照过一次。 沈沅觉得这样就很好。这辈子她原就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李家人,更何况她晓得李修尧往后还会是那样阴狠的一个权臣,至好往后永不再见才好。 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山去。今儿却是十五满月之夜,空中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岸边烟雾笼纱,景致极好。 采薇将小方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又罩上了灯罩。一抬头见沈沅还坐在船窗前面看月,就走到一旁的衣架边拿了披风,走过去披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夜里风大,水汽又重,您还是坐过来些,小心着了凉。”她柔声的劝着沈沅。 沈沅还在望着外面的水光月色,只觉心中极是安宁平和。 上辈子她原是那样浮躁的一个性子,到后来中毒失明了,心却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不过许是后来跟随那个人学了抚琴之后,她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来吧? 想到那个人,她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唇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可惜,到死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沅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她回过头来,吩咐采薇:“你去点一炉香来。” 采薇应了,走去拿了一只小小的三足错银绘西番莲花纹的铜炉来,又拿了一小块梅花香饼来焚了,立时满舱房中便有了一股子纯清幽远的淡淡香味。 沈沅则是自行去拿了自己的琴囊来,解开了,里面是一把蕉叶式样的瑶琴。 舱房中是没有琴桌的,沈沅索性让采薇拿了一只蒲团来,面向船窗席地而坐,将琴放在双膝上,微垂着头,素白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弄着琴弦。 以往母亲也特地的请人教过她抚琴,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沉不下心来,学了好几年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学会,反倒还要抱怨自己的手指被冰冷的琴弦割痛了。但在自己中毒失明的那一年中,她在那个人的教导之下却是慢慢的学会了抚琴。 学琴这样的事自然是极苦的,她娇嫩的手指间慢慢的被磨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出来。但是她那个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自己慢慢原本枯竭的心里慢慢的充盈了起来。 在常州外祖父家的这一年,她每日也都要练习一会儿抚琴。 她不晓得那个人生的什么样,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是无从去找他的。可她总是不想忘了那个人和她之间仅有的这一点联系。所以她无事的时候就会抚琴,想着或许有一日那个人恰巧听到了她抚琴,听到了与他相似的琴音过来询问,到时她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琴音袅袅,在这寂静安宁的夜里慢慢的响起。 一舱之隔,李修尧正站在船尾抬头看月。忽然听到这琴音,他心中惊诧,忍不住的就回头往中舱的方向看了一眼。 齐明垂手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听到这忽然而起的琴音也吓了一跳,忍不住的也回头望了一眼。 随后他收回目光来,看着站在他前面的李修尧,说道:“若非公子您正站在小的面前,小的简直都要怀疑这是您在抚琴了。这首《平沙落雁》是您往日最爱弹的曲子,而且怎么这琴音竟然跟您是这样的像?” 李修尧闻言,回过身看她。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沈沅就垂着头,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解开了缆绳,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不过好在随后李修尧和沈沅都各遣人给他另送了除船金外的银子来,且是不少,算起来都足够他明年一年都不用揽活的了。 船家这才高兴了起来,日常饮食方面也越发的照看起了沈沅和李修尧来。 接下来的三日都是顺风,中间也再没有出什么事,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京城码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不容拒绝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沈承璋见她这个样子, 面上也有些动容。 而最主要的是, 沈沅性子倔强,以往都是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肯低头认错。但现在她却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 而且还说着她知错了,求着他的原谅。 这还是沈承璋第一次听到沈沅主动认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总归是会心中触动更大。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 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 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 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 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 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 他心中也痛心, 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 当然,不守制也不成。陈静素的父亲虽然告老归乡了,但朝中还有许多的门人和学生在。而且陈静素的长姐还是皇帝的贤妃,他是不敢得罪陈家的。 听到沈承璋说起那封信, 沈沅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上辈子她到了外祖父家之后, 心中对沈承璋将她遣送到外祖父家还是有怨气的。而且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放得下李修源?所以就写了封信给母亲, 抱怨了父亲两句,又让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婚事。 但这样的一封信,父亲如何会知道?沈沅是敢确信母亲绝不会主动将这封信给父亲看的,除非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特地的拿去给父亲看,好让父亲心中越发的恼她。 这个人,只怕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姨娘或是沈澜。自然其他人也有可能,毕竟上辈子她确实很不会做人,得罪的人不少。 沈沅就哭道:“这封信是女儿在刚离开京城的那日在船上写的。不瞒父亲,当时女儿心中确实是有些怨恨父亲的,觉得您心中一点儿都不疼惜我,竟然狠心的要将女儿送到外祖父家去。这一去,女儿可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您呢?至于说李修源的事,那时候刚离开京城,女儿心中是有些放不下他。不过等到了外祖父家,女儿反思了好几日,就晓得这事是我大大的做差了。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轮得到我自作主张呢?为了惩罚,也为了告诫自己,所以女儿过后每日都要抄写《女德》c《女诫》之类,还很用心的跟着常嬷嬷学女红针凿。” 自然上辈子就算她到了外祖父家也压根就没有反思过自己,整日的只想着如何能早日回京城,又如何才能嫁给李修源。后来母亲死了的消息传来,她心中悲痛不已,竟然昏厥。那时候母亲临死前又遣人送了一封书信给外祖父,请他关照自己的三个儿女。又说了沈沅和李修源的事,请他促成。外祖父问了她的意思,然后就去信同父亲说了这事,父亲不得不同意。随后外祖父又请了昔日自己的下属,现如今已做到了右都御史的陈大人出面做媒,竟然就将她和李修源的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李家祖上虽然也出过文华殿大学士,还出过尚书这样的高官,李修源的父亲也做到了翰林院学士的位置,但不幸前几年亡故了,所以李家现在在京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实在一般。右都御史亲自出面做媒,而沈沅的父亲又是太常寺少卿,又有着那样的一个外祖父,还有个在宫里做贤妃的姨母,怎么看都是李家高攀了。 所以李修源的母亲当时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而沈沅随后也一直在外祖父家住着,直至为母亲守完一年孝,她才回了京,在家中待了不到半个月就嫁到了李府去。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沈沅心中只觉感慨不已。 她还记得她这辈子重生过后两日,外祖父让人叫了她到他的书房去。 外祖父一生养育了一儿两女,不幸早年外祖母亡故,其后又是儿子亡故,只遗留下一个孙子。两个女儿,现在又亡故了一个,他老人家的心中自然是悲痛的。 沈沅见到外祖父的时候,就觉得这短短的一两日间他仿似就苍老了不少。 外祖父见她去,就同她说着:“你母亲故去之前,给我来了一封信,我也是昨儿才收到。” 外祖父说到这里就叹气:“你母亲在信中说,若你心中还念着那李修源,一定非他不嫁,她便让我竭力促成此事。我现在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事,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那李修源?” 沈沅自然是不想的。 上辈子等嫁给了李修源她才知道,原来李修源心中一直喜欢的是他老师的女儿谢蓁蓁。她那样一嫁,就生生的拆散了他们两个人,而自己最后也那样的不得善终。 她谢了外祖父的好意,坚定的回绝了这事。外祖父随后便也不再提起这事,不过现在父亲倒又重提起了这事。 很显然是之前有人一直不停的在父亲面前说起这事,让父亲心中越来越恼她的吧?因着这一年之中她是会经常的遣人送了自己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以及佛经给父亲,以此表明自己已经真心知错。还不时的就会做一些诸如绫袜,护膝之类的遣人给父亲送过来。 自然一开始她的女红针凿是很差的,跟随着常嬷嬷学了之后才慢慢的好了起来。不过她觉得就算自己一开始做的女红针凿再差,那也应该遣人将自己做的东西送给父亲。其后她的女红针凿慢慢的好了,那就更应该将自己做的那些东西送给父亲。 虽然她做的都是些小东小西,但一来这样可以表明她这个做女儿的心中是时时有沈承璋这个做父亲的,而且还关心着他的冷暖。而这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这样做,就相当于在给父亲看她每日的进步一样。 她静下心来,会看以往她最不屑于看的那些有关女子三从四德的书,她会诚心的为母亲祈福,每日手抄佛经,她还学会了女红针凿。这些,都是她在向沈承璋表明自己已经知错的态度。 有的时候,实际行动可比说什么要有震撼力的多。 而果然,父亲见了她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和佛经,接了她亲手做的那些绫袜,护膝之类,竟然难得的给她回了一封信。虽然信里面的措辞依然还是很严厉的,但这已经是个好现象了。 只可惜这一封信后父亲却再无书信到。沈沅猜测应当是有人发现了父亲给她写信,随后就又说了什么话让父亲接着恼她,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沅这辈子会提前回京城来的缘故。 上辈子她可是直等母亲的孝期过了才从常州回京城的。 只不过没想到这提前回来,竟然会在途中遇到了李修尧。也不晓得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沅将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念头摒弃掉,随后就又哭着说道:“父亲,女儿到底有没有知错,有没有改,这一年中我遣人给您送了我抄写的那些《女德》c《女诫》和佛经,还有那些女红针黹,女儿就不信父亲您心中不知。” 沈沅是晓得沈承璋虽然面上严肃刻板,但其实也是个耳根子软,主见少的人。经常旁人在他面前说个几句话立时就会改变心意。 而果然,当下沈承璋见沈沅哭的这般泪痕满面,又口中说着这些话,他心中刚刚才起的火气立时就又消散了。 毕竟沈沅这一年的时间不在他面前,纵然是先前心中再恼,可到底都过去了一年,先前再大的火气这会子也慢慢的消散掉了。而且这一年中沈沅遣人给他送来的那些东西,确实是让他看到了沈沅的进步。 沈承璋就弯腰,伸手扶了沈沅起来:“你若真的知道错了,且往后还能改一改你原先的那骄纵脾气,父亲心中自然不会再怪你。” “谢谢父亲。”沈沅一面哽咽着,一面就屈膝给沈承璋行了个礼。 上辈子她就是个受了再大委屈,但都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会落一滴泪的人,而沈澜却是个会哭的。哪怕就是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她也要哭的梨花带雨,仿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但沈承璋就吃这一套,哪次不护着沈澜? 只是落几滴眼泪水,做做悲伤的样子而已,谁还不会呢?沈沅心中冷冷的想着,她也会。 沈承璋果然是一见人哭心就软的。当下他对着沈沅摆了摆手,叹息着:“若你母亲还在,看到你现在这个温顺柔婉的样子,心中该有多欣慰。” 想起母亲,沈沅忍不住的又落泪。 自然她这会落的泪水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如刚刚只是哭给沈承璋看的而已。 沈承璋见她又哭,心中也有些不忍。却又眼角余光看到了采薇和常嬷嬷,就微微的皱了皱眉,问道:“这两个是何人?怎么我以往从没有见过?” 常嬷嬷是陈家的家人,沈承璋以往自然是没有见过的。而采薇以前虽然是沈沅院子里的丫鬟,但只不过是一个专做粗活的洒扫丫鬟罢了,沈沅自己都见得不多,更何况是沈承璋了,是以他也不认得采薇。 沈沅就同他说了常嬷嬷和采薇。两个人忙上前对沈承璋见礼。 沈沅这一年多的来信中不时的就会提到常嬷嬷,说自己在跟她学女红针凿,所以沈沅现下一说,沈承璋就多看了常嬷嬷了两眼。又因为常嬷嬷毕竟是自己岳家的家人,所以沈承璋对她还算客气。微微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一年多烦你教导小女女红针凿。” 常嬷嬷就恭敬的回道:“能教导姑娘是老奴的福气,老爷客气了。” 沈承璋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目光却看向了采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雪夜对弈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不过面上的笑意却有些不自在,拿着月白色披风的手也紧紧的攥着,指关节处都青白一片。 一旁的沈沅冷眼将这些都看在了眼中。不过她很快的就又别过头,目光看着旁边高几上放着的一盆榕树盆景。 沈承璋一面让丫鬟给他披着这领玄青色的披风, 一面同薛姨娘说着:“你见了是不是心中也很惊诧?短短的一年间,沅姐儿的女红现在竟然这样的好了,我一开始见了也是不信的。” 薛姨娘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面上带了柔和的笑意, 说着:“大小姐蕙质兰心, 若真沉下心来肯学, 那肯定就学的很快的。” 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哀伤的口吻说着:“若夫人地下有知大小姐现在的女红这般的好了, 她心中肯定也很欣慰的。也不枉夫人以往为大小姐操了这么多的心了。” 沈沅心中冷笑。薛姨娘这是又想拿以前她和李修源的事说事了,好让父亲心中对她不满。 要知道在薛姨娘的口中, 母亲的死就是被她和李修源的那件事给活生生的气死的。 而果然, 沈承璋一听薛姨娘提到母亲, 面色的笑意立时就淡了下来。 沈沅这时面上也做了哀伤的模样出来,泫然欲泣一般的说着:“总归是我以往不自重的缘故, 让母亲为我那样的费心。我在常州外祖父家中这一年多的时候日日都要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的, 现下回来了, 我记着母亲的佛室里有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世音佛像?女儿想待会儿就去佛室将这尊观世音请到女儿的卧房中, 早晚三炷香, 为母亲祈福。还请父亲能同意。” 她一提到这尊白玉观世音佛像, 薛姨娘的面上就都微微的变了颜色。 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是羊脂白玉打造的, 通体洁白莹润,算得上是沈沅母亲陪嫁中极贵重的物品之一了。薛姨娘一早就看上这尊佛像了,在沈沅母亲死后不久,她就在沈承璋面前说她想早晚为夫人诵经祈福,想要将这尊佛像请到自己的屋中去。 沈承璋觉得她这样的念着夫人自然是好的,所以当即就答允了,但现在沈沅却提起这事来 毕竟是沈沅母亲的陪嫁物品,而且还那样的贵重,现在细想起来,那个时候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面上多少是有些过不去的。 沈承璋就讪讪的:“你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那个时候你姨娘说要早晚在佛前为你母亲诵经祈福,我想着这也是为你母亲好,就让她将那尊佛像请到了她的屋中去。你若真想请个佛像回来早晚拜拜,那改明儿去寺庙中请个回来吧。郊外承恩寺的佛像最灵验的了,到时我遣几个护院护送你过去。” 沈沅心中冷笑。 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被薛姨娘要走的事昨晚徐妈妈已经同她说过了,今儿她提起这事,原也没真的想要将那尊佛像要回来。 佛像再贵重,又如何比得上人?她要的是人。 于是沈沅就柔声的说道:“难得姨娘对母亲的这一片好心,我心中实在感动。” 薛姨娘面上也有些讪讪的:“大小姐客气了。夫人在的时候待我那样的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不过却在暗自的咬牙。 沈沅说的这话,分明就是在嘲讽她。这口软气受的她真是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沈沅却还在对着她微笑。随后又看向沈承璋:“提到母亲,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母亲身边有个徐妈妈,父亲您是知道的吧?这徐妈妈是个做事极稳重老成的人,行事又有章法,以往极得母亲看重的。现在母亲不在了,女儿平日身边也没有个老成的人来教导我,我私心里就想着,想让这徐妈妈往后做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管着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我想让她平日多提点提点我。父亲您觉得呢?” 刚刚沈沅提起佛像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有几分愧疚的了。沈沅母亲的贵重东西,他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于是现在沈沅提起要徐妈妈的这话来,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而且沈沅说的那番话也实在合情合理。有徐妈妈那样稳重老成的人在沈沅身边,他也是放心的。 “这自然好。徐妈妈是个稳重的人,”沈承璋就说着,“往后就让这她留在你院里伺候着吧。平日有她照看着你,我也放心。” 沈沅笑着应了。但薛姨娘却是双颊绷的极紧。 夫人的陪嫁都放在上房的库房里,她早先就打上了那些东西的主意,分散了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只是徐妈妈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徐妈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算是这沈府里的老人了,沈承璋也是知道的,并不好随意的就动她,得找个极好的借口。所以这几日薛姨娘就在琢磨着,要趁沈承璋高兴的时候同他说这徐妈妈伺候夫人这许多年,年纪也大了,要挑个好庄子送她去养老。 等徐妈妈走了,夫人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人守着了。只是没想到现在沈沅竟然开口要徐妈妈。 薛姨娘就笑道:“这徐妈妈自然是个极稳重老成的人,只是她年纪也大了,又服侍了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妾身正想着要挑个时机同老爷说一说,在咱们沈家的那些庄子里面挑一个好的,送徐妈妈去清清静静的养老呢。也算是她服侍了夫人一场。现在大小姐要留她下来,徐妈妈毕竟这样大的年纪,再让她服侍大小姐,妾身是怕” “姨娘多虑了。”沈沅面上笑意温婉,截断了她的话,“虽说我要徐妈妈做我院子里的掌事妈妈,但难道还要她动手做什么事不成?不过是想让她看着哪个丫鬟婆子做了错事,提点两句罢了。” 又对沈承璋说道:“女儿不孝,母亲走的时候女儿都没能在她身边。徐妈妈是母亲身边伺候最久的,对着她,女儿也就像看到了母亲一般,也算是略略的止了女儿的思母之情。” 沈沅母亲死的时候沈沅原是要回来奔丧的,但那个时候沈承璋被薛姨娘一说,只觉得沈沅母亲就是被沈沅给活活气死的,哪里还想看到这个逆女?竟都不要她回来为母奔丧的。不过这当会想起这事来心中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愧疚的,而且沈沅现在说的这样的哀婉 于是沈承璋当即就道:“徐妈妈往后就留在漱玉院做掌事妈妈,这事就这样的定了,往后不必再说了。” 薛姨娘听了,只觉得心口陡然的就有一股气升了起来,四肢百骸都发软了。 沈承璋以往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从没有这样斩钉截铁回绝的时候。而且还是这样当着沈沅的面 沈承璋这时已经转身抬脚往外赶着要去衙署了,沈沅恭敬的站在一边,目送着他远去。 等沈承璋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沈沅就开口同薛姨娘作辞,要带着采薇离开。 父亲不在,她也懒得同薛姨娘虚以为蛇了,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薛姨娘却在仔细的打量她,忽然笑了笑:“妾身以往从不晓得大小姐竟然这样的会说话。” 可不是顶会说话的?又会扮柔弱装可怜。昨儿刚回来的时候明明老爷还气的恨不能没有她这个女儿,但现在看到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一副慈父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过寥寥的几句话,竟然能左右老爷的想法,连自己都赶不上的 想到这里,薛姨娘就觉得心口有点发凉。 “人总是会慢慢的长大懂事的。”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等长大懂事了,自然也就晓得分辨好坏忠奸了。”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滞。 而这时沈沅已经带着采薇转身就出了门。 正是初冬的时节,园子里树木的叶子虽然还未落尽,但满目所见的也多是萧瑟的景象。 不过好在今儿日光倒好的很,碎金子一般的洒了下来。 等沈沅和采薇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堆放东西的库房门正大开着,青竹正领着人在清点库房里的东西,一一的记到册子上,青荷正指使着丫鬟婆子将里面的绸缎皮毛这些布料搬到园子有日头的地方晾晒着去霉气。满院子都是各种颜色的布料,感觉人世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般。 看到沈沅回来了,青荷忙赶过来对她行礼,叫了一声姑娘。随后青竹也放下了手里的册子和笔,过来行礼叫姑娘。 青荷机灵活泼,青竹稳重细致,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对沈沅极其的忠心。 沈沅笑着同她们两个说道:“你们都接着去忙你们手上的活计去吧。” 青荷和青竹应了,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沈沅则带着采薇回了屋。 她要做的事有许多。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就劝着:“姑娘,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您再来找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两相对比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眼前的这个丫鬟她是不认识的。但关键是,这丫鬟打扮的这般的妖娆,言语举止看着又那般的轻浮 想起上辈子沈泓被薛姨娘特意授权沈溶和薛玉树引诱的最后成了那个样子,沈沅的面色不由的就冷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这丫鬟的话, 就转头看了一眼青荷。 青荷会意,便看着那丫鬟说道:“这是大小姐。你还不快让开,让大小姐进去呢。” 那丫鬟听了, 便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但这礼行的也很敷衍, 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什么诚心:“奴婢紫绡,见过大小姐。” 沈沅看都没看她, 抬脚一径往院子里面走。 沈泓正在西次间的书房,手中拿了一本《礼记》在看。听到外面的声响,他一抬头从半开的窗子里面看到是沈沅来了,赶忙的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而沈沅这时候已经走进了屋来。 “长姐。”沈泓面上笑容腼腆,开口叫着。 他眉眼长的清秀, 但因着说话不太利索的缘故, 在沈沅的印象中, 他素来便是沉默寡言, 又腼腆懦弱的一个性子。不过前世沈沅并没有怎么关注过这个弟弟,反倒是她嫁到李家受着那样冷待的时候, 他这个腼腆的弟弟曾有一次冲到李家,和李家的人争论着。 沈沅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沈泓面对李家人赤红着一张脸, 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出来的义愤填膺的样子。 想到这里, 沈沅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但她立时就敛去了自己面上的异样, 面上含笑的叫了一声:“泓儿。” 沈泓话不多,对着她点了点头,就伸手请她坐。 沈沅落了座,一会儿就有丫鬟手中捧了填漆茶盘过来奉茶。 沈沅留心看那丫鬟,十三四岁的模样。相貌虽及不上紫绡的一半,但生的也有几分水秀。 沈沅收回目光,抬头看窗外,就见先前看到的那个名叫紫绡的丫鬟正站在院中一株芭蕉后面,觑着眼往屋子里面瞧。接触到沈沅的目光,她赶忙的就转过身进了旁侧的厢房。 沈沅面上神色未变,依然带了两分笑意,看着沈泓说道:“长姐知道你喜欢写字看书,这次从常州回来,就给你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还有两部新书,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就让青荷将东西捧到了沈泓的跟前去。 沈泓见了,立时就伸手接了,面上喜形于色:“谢长姐。” 沈沅见他这样,面上的笑意一时就更深了。 接下来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沈泓说话说的慢,甚简洁。但即便这样,他有时也避免不了有些小结巴。 这若是在以前,沈沅听到他说话结巴就会笑话他。沈泓心中也这样的担心着,所以一张脸通红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沅这次并没有一星半点的要笑话他的意思,反倒是一直面上带着微笑,专注的听着他说话。 沈泓心中渐渐的放松,到后来话也较一开始慢慢的多了起来。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他说,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等到沈泓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就在沈沅跟前说了这么多话的时候,他心中就有几分震惊。 他的这个长姐从没有今儿这样耐心的听他说话的时候,怎么今儿却 他抬眼看着沈沅。 她穿了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玉色的细褶裙。 印象中她最爱的是桃红,柳绿,鹅黄这样娇艳的颜色,什么时候见她穿过这样素净的颜色?而且她整个人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平和恬淡,再不是以往那样骄纵蛮横的感觉。 沈沅见沈泓看着她出神,就微笑着问他:“泓儿这样一直看着长姐做什么?” 沈泓回过神来,对上沈沅带笑的目光,他期期艾艾的回答着:“长姐,变了。” 沈沅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她声音平静的说着:“母亲走了,往后再没有人如以往那样的一心为我们着想,我的性子总归是要变的。” 顿了顿,她又看着沈泓,笑道:“不过长姐还在,长姐往后会好好的守护着你和湘儿的。” 沈泓一开始听她提起母亲,面上的神情也黯淡了下去。这会猛然的听到沈沅说的这句话,他心中震惊,抬头看她。 两人坐的近,看到沈泓这幅震惊的样子,沈沅就倾身过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的说着:“母亲临终前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往后务必要好好的照看着你和湘儿。泓儿,你放心,就算母亲现在不在了,但只要长姐在一日,就必然会护你和湘儿安稳一日。” 沈泓和沈湘不同,他心中还是有她这个长姐的。而且他原就是个敏c感的孩子,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将这些话明明白白的和他说清楚。 沈泓果然感动。他反手紧紧的握住了沈沅的手,眼中含泪。 沈沅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过完年你就十二岁了,这样动不动的就哭可是不成的。” 又拿了手里的手绢给他擦泪。 再坐了一会儿,沈沅就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过两日再来看沈泓。 沈泓听了,也起身站起来,要送她。沈沅伸手止住了他,又状似无意的问着:“我记得以往在你身边伺候的是个名叫观风的小厮,可怎么方才给我开院门的是个叫紫绡的丫鬟?这丫鬟我以往在家中仿似都没有见过,她是谁?再有奉茶的那个小丫鬟,我以往仿似也没有见过。怎么我才离开家一年多,家中竟然新买了这么多的丫鬟么?观风又去了哪里?” 沈泓断断续续的同她说明了原委。沈沅这才晓得,去年观风病了,薛姨娘就说他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沈泓,索性是打发他出去了。随后就挑了紫绡和那个名叫红绫的丫鬟到泽雅轩来伺候沈泓。 沈沅笑着听完了沈泓的话,也并没有说什么,带着采薇转身走了。 不过站在泽雅轩的院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紫绡进去的厢房。 果不其然,就见正趴在窗子后面往外看的人影立时就缩不见了。 沈沅心中冷笑。 这辈子她可由不得薛姨娘再像上辈子那样的故意让人带坏沈泓。这两个名叫紫绡和红绫的丫鬟,是必然不能再留在泽雅轩了。 等沈沅带着青荷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院子里堆了许多的箱笼和桌椅,围屏这些物件。徐妈妈,采薇和青竹正在吩咐着粗使的婆子和丫鬟搬东西的时候手脚要轻些,别碰坏了这些物件。 看到沈沅回来了,徐妈妈赶忙的过来,同她说着:“依着姑娘您的吩咐,昨儿回去我就连夜将夫人的嫁妆好好的清理了一番,刚刚叫了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过去,也是我亲眼看着,让她们将夫人的嫁妆悉数都搬到了您的院子里来。” 外祖父为官清廉,当初母亲出嫁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嫁妆给母亲。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已是极限了,其他的也不过勉强凑了三十二抬。 不过再如何,就算只是一根草,往后她也容不得薛姨娘来沾指半分。 昨晚沈沅已经吩咐过采薇,让她今天叫小丫鬟另打扫收拾出一间空厢房来存放母亲的嫁妆,现在那些丫鬟婆子就正在将母亲的嫁妆往那那间方向里搬。 沈沅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就叫徐妈妈跟她进屋。 等到了东次间,沈沅在临窗木炕上坐了,又叫青荷搬了张圆凳过来给徐妈妈坐,然后她才开口问着沈湘身边那个奶娘的事。 徐妈妈想了想,然后回道:“三姑娘的这个奶娘,老奴记得是夫人怀了三姑娘约莫六个月的时候买来的。当时冯妈妈说家中的丈夫死了,儿子还不上一岁,养活不了,情愿卖身到咱们府中。夫人见她可怜,就花银子买了她。后来生了三姑娘,夫人就让她做了三姑娘的奶娘。” 沈沅想了一会,就问着:“冯妈妈的那个儿子,我记得好像是在大哥身边做了个答应的小厮?” “姑娘您记得不差。”徐妈妈恭敬的回道,“冯妈妈的儿子,小名叫做平安儿,就在大少爷的身边答应着。” 冯妈妈的儿子在薛姨娘儿子手下当差 沈沅沉吟不语。片刻之后她才问道:“徐妈妈,这个冯妈妈,你怎么看?实说。” 她对那个冯妈妈的印象总归是不大好的,不过还是想听一听冯妈妈的意思。 徐妈妈也很痛快,直接说道:“论理,我不该在背后说人闲话。只是这个冯妈妈,早先她刚来咱们府的时候,看着倒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可后来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打扮的就开始乔模乔样的起来,言语之中也有些自恃。只是姑娘您也知道的,夫人生下三姑娘没多长时候,咱们就和那边儿的大老爷分了家,夫人要掌中馈,镇日都忙,也就顾不上看顾三姑娘,倒将三姑娘都交给了冯妈妈带着。是以三姑娘对这冯妈妈是极依赖的,夫人呢,又是个心善的人,对她礼遇有加。但这冯妈妈不知道感恩,倒镇日在府中以三姑娘的奶娘自居,行动就要说人,言语之间又喜欢挑拨生事,极不知高低的一个人,我是早就有些看不惯的了。” 赤金灯笼的耳坠子,金顶银脚簪,绸缎衣裙,什么不给她?但沈沅万万没想到,这个采月,竟然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 在她嫁到李家之后,李修源不喜她,冷落她,旁人也都逐高踩低,那个时候采月对她的态度便渐渐的不尊敬起来。而后来李修源纳了一房贵妾,极是宠爱,这个采月竟然被那个贵妾买通,百般的折辱起她来。甚至沈沅有时都怀疑,自己的那毒是不是那个贵妾买通了采月下的?毕竟采月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要给她下毒,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而她死了,依着李修源对那个贵妾的宠爱程度,是有极大可能扶她为正室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通房丫鬟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还有徐妈妈现在到她的漱玉院来做掌事妈妈了, 母亲的嫁妆再放在听雪居的库房中就没有人看守了, 如何使得?势必要尽数的搬到她漱玉院的库房中来的,这样才不好让薛姨娘打母亲这些东西的主意。 再有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总要给府中的人一一的分送过去。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沈沅且不喝, 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 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 大少爷, 二姑娘和四姑娘, 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 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 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 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 在从常州带回来的箱子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 命两个小丫鬟捧着, 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 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 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 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 最喜沈沅和沈泓,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沈湘住在绿绮苑,院子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娇艳可人。 门口的小丫鬟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打起帘子请沈沅进去。 沈沅微微低头,抬脚跨了进去。 沈湘正懒懒的靠坐在临窗木炕的大迎枕上,看到沈沅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算完事。 竟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沈沅脚步一顿。不过很快的她就面上浮起了笑意,柔声的说着:“我昨儿听薛姨娘说你身上不自在,如何,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隔着炕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沈湘面上的形容依然是懒懒的:“好些了。” 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在里面。 沈沅细细的看她。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姊妹,相貌多少还是有几分相像的。不过沈湘的肤色要暗沉些,没有她那样的白皙清透。 沈湘对此也引以为憾事,早几年就开始在脸上身上擦各种粉了,就是想要肤色白些。 一年多未见,沈湘的眉眼之间越发的艳丽了。 “那就好。”沈沅收回目光。又笑着说道,“这回我从常州回来,带了一些东西给你。” 招手叫青荷过来,将手里捧着的锦匣打开。 是一套赤金镂雕蝶恋花纹样的梳篦,两块香皂,一盒子茉莉粉和一盒子玉簪粉。 沈沅笑着在一旁说:“常州的梳篦是天下闻名的,到了常州,哪里能不买些梳篦回来呢?这两块香皂都是县出的,也都是很好的。这盒子茉莉粉和这盒子玉簪粉也非寻常铺子里卖的那些,都是质地上乘的。湘儿,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她知道沈湘的喜好,所以都是按照沈湘的喜好挑的这些东西。 而沈湘见了这些果然面上就出现了欣喜的神情,不过口中却是嫌弃的说着:“也就那样吧。”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姐妹之间的隔阂,自然不是送点东西过来就能立时消除的,总得慢慢的来。 这时就见旁边有个中年妇人伸手拿了那盒子茉莉粉起来,看着沈沅笑道:“大小姐肤色好,想必是从来不用擦这些粉的吧?” 沈沅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近四十岁的年纪,穿着松花色的夹袄,桃红色的裙子,料子都是绸的。头上还簪了一支金裹头的簪子,打扮的较一般仆妇好许多。 沈沅知道她是沈湘的奶娘,姓冯。 不过沈沅不是很喜欢这个冯妈妈,嫌她说话总夹枪带棒的,倒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就她一个人精明一般。 但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劝她,说这冯妈妈好歹也奶过沈湘几年,服侍沈湘也还算用心,最重要的是沈湘极看重她这个奶娘,投鼠忌器,还是多少忍耐些。 于是沈沅当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年多未见沈妈妈,沈妈妈瞧着倒是越发的年轻起来了。连松花色配桃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都能压得住。” 冯妈妈并不晓得沈沅这话是在笑话他,反倒面上有得意之色,还抬手抚了抚鬓角。 沈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沈湘这时却瞧见了青荷手里捧着的另外一只锦匣,就忙问着:“这是什么?给谁的?” “这是给泓儿的。”沈沅放下手里的盖碗,微笑着同沈湘说道,“我在常州也给泓儿买了些东西。想着要先来你这里,过后再到泓儿那里,所以就将要给他的东西也一并带过来了。” 沈湘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不时的就会瞟向那只匣子。 沈沅知道沈湘的心思,必然是以为她给沈泓买的东西比给她的要好。于是沈沅就让青荷将手里的匣子打开给沈湘看,又笑着说道:“泓儿喜欢看书练字,我也没有给他买什么,就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并着两部新书罢了。” 沈湘懒怠读书,对这些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当下她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不过面上的形容总是懒懒的,沈沅说三句话她都未必能说一句话,而且有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那个冯妈妈又不时的在旁边开口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极没有规矩。 沈沅对这个冯妈妈真心不喜,几次想要开口呵斥,不过看在沈湘的面上,总不想因着这个冯妈妈的缘故将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原就不好的关系弄的更僵,所以她还是忍耐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有些事总归是要慢慢的来的。 沈沅再坐了会,就从炕沿上起身站了起来,温声的问着沈湘:“我现在要将这些东西给泓儿送过去,湘儿要不要跟长姐一起过去?” 沈湘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她是瞧不上沈泓的。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而且性子还那样的温吞懦弱。 “我乏了,要歇了,就不过去了,你自己送过去罢。” 她斜倚在大迎枕上,身子纹风不动,一些儿要起身送沈沅的意思都没有。 沈沅也不以为意,反倒还面上带笑的和声说着:“那长姐过两日再来看你。” 沈湘这次只鼻中轻哼了一声,话都懒怠说的了。 沈沅带着青荷转身出门走了。沈湘立时就坐正了身子,拿起了装茉莉粉和玉簪粉的盒子打开来看。 果然细腻洁白,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粉要好。 冯妈妈看着那盒茉莉粉,口中却是说着:“这个大小姐也真是。哪里没有茉莉粉和玉簪粉卖?倒巴巴儿的非要从常州带了回来送您?她这明摆着就是笑姑娘您肤色不如她的白呢。” 沈湘平日极在意自己肤色暗沉的这事,又因着沈沅肤色白如初雪,早就心中不自在的了。现在听冯妈妈这样一说,她心中果然生气,就将手中的粉盒子撂到了炕桌上,一张俏脸上满是恼意:“她不过是长的稍微白了一些而已,倒生怕别人不晓得一般,不时的就要显摆一番。” 又赌气说着:“这粉我不要了。”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过了一会就伸手拿了粉盒子在手中看来看去。想了想,又叫了丫鬟木莲过来,吩咐她:“你出去打听打听,长姐送给二姐和四妹的分别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倒要看看沈沅是不是心中对她这个妹妹最差。 木莲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沈湘则是继续的摆弄着沈沅送她的那些个东西,只觉越看越喜欢。而冯妈妈在旁边瞧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只想着,待会儿这事要去跟薛姨娘说一声才是。 薛姨娘吩咐过的,至好是让三姑娘和大小姐一直不睦,这才好。所以冯妈妈但凡逮着机会就要在沈湘面前说沈沅的不好。 沈沅出了绿绮苑的院门之后,就想着待会儿要去好生的问一问徐妈妈有关冯妈妈的底细。上辈子她从没有关心过沈湘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关心她身边一个奶娘的事了,不过现在倒是要好好的打探一番。 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却不停,带着青荷一径的往泽雅轩去了。 泽雅轩是个近水的院子,里头栽了芭蕉和青竹,极是雅静。 沈沅让青荷上前去叩院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生的极俏丽,年约十五六岁,打扮的极娇艳的年轻丫鬟过来开院门。 看见沈沅,那姑娘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斜的向上翘了起来,目光上下打量她,然后开口问着:“你是谁?” 沈沅一双纤细的远山眉紧紧的蹙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丫鬟她是不认识的。但关键是,这丫鬟打扮的这般的妖娆,言语举止看着又那般的轻浮 想起上辈子沈泓被薛姨娘特意授权沈溶和薛玉树引诱的最后成了那个样子,沈沅的面色不由的就冷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这丫鬟的话,就转头看了一眼青荷。 青荷会意,便看着那丫鬟说道:“这是大小姐。你还不快让开,让大小姐进去呢。” 那丫鬟听了,便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但这礼行的也很敷衍,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什么诚心:“奴婢紫绡,见过大小姐。” 沈沅看都没看她,抬脚一径往院子里面走。 沈泓正在西次间的书房,手中拿了一本《礼记》在看。听到外面的声响,他一抬头从半开的窗子里面看到是沈沅来了,赶忙的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身份真假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难不成父亲就由着薛姨娘这样遣散母亲身边的丫鬟不成?”沈沅捏着手心,慢慢的问着。 徐妈妈看了她一眼, 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出来姑娘您也别多心。那时候夫人病了, 收到了姑娘您遣人送过来的一封信, 夫人看了信,心疼您, 哭了好半日。可后来不晓得这封信怎么就到了薛姨娘的手中,薛姨娘拿着这封信去见了老爷。想必她同老爷说了什么, 老爷当时暴跳如雷,拿着那封信就气冲冲的来了听雪居,斥责夫人教的好女儿, 然后就拂袖而去。过后没两日老爷又说夫人现在病着,没精力管着内宅里的事,就让薛姨娘来管。夫人听了,气的病情当时就加重了。过后不到半个月,夫人就去了。” 徐妈妈说到这里,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 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 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 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 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 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妹妹。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库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 母亲 沈沅将这封信紧紧的抵在自己胸口,垂着头,泪流满面。 徐妈妈还在一旁轻声的说着:“夫人担心自己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会被人惦记上,所以临终的时候就特地的吩咐了老奴,让老奴一定要好生的守着,等姑娘您回来了,就亲手交到姑娘您的手上。便是姑娘您院里的这些东西,夫人也怕您不在这里的时候别人偷着拿了,也特地的遣了人守着您这里。只是老奴无用的很,夫人嫁妆里的庄子和铺子这些,夫人走后,薛姨娘说三姑娘还不到十四岁,如何会管那些?更没有个让我这个老婆子代管的理。也不能全权交给底下的那些管事让他们管着的道理,指不定他们就要趁机中饱私囊的。所以薛姨娘就回明了老爷,老爷就让薛姨娘暂且先管着这事,说等姑娘您和三姑娘出阁的时候,还有五少爷大了,再分别的将夫人的这些个庄子和铺子交由你们自己管着。老奴整日的在府中出不去,也不晓得夫人的那些庄子和铺子现在到底如何了。” 沈沅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的,薛姨娘的娘家穷困,以往没少受过银钱上的苦,所以便导致薛姨娘心中将银钱看的极重。让她管着母亲嫁妆里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就如同让一只老鼠守着米仓一般,监守自盗是肯定会有的。 但若是这会子贸然的就去父亲那里说要自己接手管着母亲嫁妆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师出无名不说,只怕到时薛姨娘从中一挑拨,她反倒不讨好了。所以这事暂且也只能慢慢的来。 随后沈沅又和徐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上床歇息了。 只是从常州回来,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水路,在猛然的睡在床上,恍惚间依然还在船上一般,身子还在不住的摇晃着。而且刚刚才听徐妈妈说起母亲的那许多事,如何还能睡得着?丑时一刻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次日她醒的极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头顶雪青色的素绸帐子。再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前面不远处立着的紫檀木架绣芍药蝴蝶的白纱隔断屏风。 沈沅记得这架屏风还是母亲亲手绣了给她的。那个时候母亲还笑着同她说:“我的沅沅生的和芍药一般的娇美动人,将来必然能嫁一个好女婿的。” 言犹在耳,但母亲现在却不在了。 沈沅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开口叫采薇。 昨儿晚上是采薇当值,就睡在外面的床房里。朦胧中听到沈沅的声音,采薇忙起身爬了起来,快速的穿好了衣裙,绕过屏风来问着:“姑娘,您醒了?” 沈沅嗯了一声,采薇退出去开门叫青荷和青竹打水进来服侍沈沅洗漱。 等沈沅洗漱好了,采薇又问道:“姑娘,您今儿要穿什么衣裙?” 沈沅以往的衣裙都是颜色极娇嫩鲜艳的,现在为母守制期间自然是不能穿。倒是在常州外祖父家做了好几身素净颜色的衣裙。 沈沅看了一眼衣柜里面摆放的衣裙,随后就道:“就那件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和那件玉色的裙子罢。” 采薇应了一声,快手快脚的将这套衣裙从衣柜里拿了出来,服侍沈沅穿了。又给她梳了发髻,首饰也都是素净的银器。 等穿戴好了,吩咐青荷和青竹留下看院子之后,沈沅就带着采薇出门去给父亲请安。 沈承璋身上穿着黛色的夹袄,正在薛姨娘的服侍下进早膳。 看到沈沅过来,沈承璋就和善的问她:“你舟车劳顿,昨儿才刚到家,怎么不多歇会儿,起的这样的早?” 沈沅站着温顺的笑道:“女儿一年多未给父亲请过安了,今儿说什么也要早起过来给您请安的。” 以往沈沅不耐烦天天听沈承璋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十天半月的才去给沈承璋请一次安也是常事,还都是母亲催逼着才去。这会子倒这样早的主动就过来请安来了,沈承璋见了,心中也觉欣慰。 他就问沈沅:“可曾进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摇了摇头:“知道父亲待会儿还要去上早朝,我一起来就赶着过来请安了,倒还没有来得及用早膳。” “既是没用,那就过来坐着同我一起用早膳。”沈承璋说着,又感叹的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们父女两个倒许久没有坐在一起用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应了,走到了沈承璋身边的椅中坐了下来。 薛姨娘站在一旁听着沈承璋和沈沅说话,只觉心中震惊。 昨儿晚上沈沅和沈承璋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小厮丫鬟在一旁伺候着,所以薛姨娘只知道沈承璋和沈沅父女两个已经和好了,但不知道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竟然是这样的和善。 看着倒是父女情深的感人画面。 薛姨娘心中微微不安,不过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说道:“大小姐在常州一年多,老爷虽然口头不说,但妾身晓得老爷心中是很挂念大小姐的。” 又接过了一旁丫鬟递过来的一副碗筷,亲手摆在了沈沅的面前。 薛姨娘是妾,沈沅却是嫡女,这身份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沈沅能坐在桌旁同沈承璋一起用膳,薛姨娘却只能站在一旁伺候。 不过薛姨娘到底是父亲心尖上的人,表面上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所以沈沅就对着薛姨娘微微的点了点头:“劳烦姨娘了。” “大小姐客气了。”薛姨娘笑着回答,不过心中却越发的心惊了。 沈沅什么时候这样的和善知礼了?瞧着就是个言谈举止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可她以往分明就是那样骄纵的一个性子。 沈承璋看到沈沅这样的和善知礼,他心中也高兴。 父女两个人一块儿用了早膳。 薛姨娘接过了丫鬟手中捧着的绯色公服,亲自给沈承璋穿上。 沈承璋一面伸展着双臂,任由薛姨娘给她穿着公服,一面同沈沅说着话:“你一年多不在家,家里的兄弟姐妹难免也有些疏远了。现下你回来了,就该和他们多走动走动才是。” 沈沅站在一旁,敛眉垂眸,温顺的答应着。 薛姨娘这时就在一旁笑道:“知道昨儿大小姐回来,我一早就已经领着各位姑娘少爷在二门迎接大小姐了。旁人也罢了,倒是澜姐儿,这一年多说起大小姐来她就要哭的,说心中极是思念长姐,好几次都说要来求您接大小姐回来呢。这不,昨儿澜姐儿一见到大小姐,立时就激动的哭了,拉着大小姐的手一直叫长姐。” 沈承璋听了就点头,面上也有笑意:“她们姊妹感情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在旁边看着心中也高兴。” 沈沅面上一直带着笑意,不过心中却在冷笑。 薛姨娘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今儿她可算是领教了。 不过口中却是柔声的在说着:“我这一年多虽在外祖父家,但心中也是极想念父亲,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的。” 又笑着说道:“这次我回来还带了一些常州的土仪回来。东西虽不值当什么,但也是我的一片心。待会儿就送到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那里去,姨娘可别嫌弃才是。” 薛姨娘忙笑道:“大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这里就先谢过了。” 沈承璋看着她们这样的和睦,心中自然高兴。 薛姨娘这时又在衣架上拿了沈承璋日常穿的月白色披风要给他披上,但却被沈承璋给伸手阻止了:“今儿我不穿这件披风。” 又吩咐一旁站着的丫鬟:“将昨儿晚上大小姐给我的那件玄青色的披风拿过来。”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怔。 李贵人忙让人扶她起来,面上笑容柔和:“娘娘的这位内甥女生的实在是好,妾身今儿一见,才信画上画的那些仙女都是真有其人。” 又伸手将手腕上拢着的一串红珊瑚手钏褪了下来,笑道:“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沈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红珊瑚手钏颗颗莲子般大小,打磨的光滑。颜色更是剔透莹润,一看就知道极是珍贵。沈沅不知道该不该接,就目光看向贤妃。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那你就接着吧。”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李修源就会入仕途,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沈沅心中微沉,不过面上依然还是恭谨柔顺的同贤妃说着话。又让徐妈妈和采薇奉了自己从常州带过来的土仪。这些都是外祖父亲自置办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徐妈妈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陈家的时候和贤妃也时常见的。不过彼时贤妃也只是个豆蔻少女,天真烂漫,现如今再见却是形容消瘦,年华老去。自然彼此各有感慨。 宫中规矩大,似这般沈沅能进宫都算是皇后格外开恩了。不过相见的时辰也有规定,所以过不了一会沈沅就起身作辞。 贤妃虽然不舍,但碍于规矩,也只得洒泪同沈沅作别。 她虽然生育了两儿一女,但两位皇子都相继死了,只余下一个女儿,名唤作景云,年方十一岁。刚刚听得沈沅过来,也过来与她相见。 贤妃这时就看着景云,同沈沅说道:“我晓得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不定哪一日就要下去找你母亲。旁的也罢了,我只是舍不得云儿。宫中这样的地方,她又没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往后都不晓得会如何。” 景云秉性温柔,听见这话便拉着贤妃的手哭着叫母妃。 沈沅见了,心中也觉酸涩。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同贤妃说道:“我看刚刚的那位李贵人倒是个和善的人,娘娘往后不妨让公主多去和她亲近亲近,总归是有好处的。” 但凡景云得了李贵人的喜欢,那往后总是不会差的。 但她也只能提点到这里,旁的再不能多说了。 从贤妃的宫里出来后,还是先前领她们进宫的那名小内侍送了她们出来。 及至出了宫门,见左右并无他人,徐妈妈就轻声的同沈沅说着:“姑娘,我看娘娘的那样子,只怕是,唉。” 说着就一声长叹,面色也暗淡了下去。 沈沅听了,沉默无语。 她知道贤妃会在明年暮春夏初的时候病亡。而有贤妃在一日,父亲和薛姨娘心中多少还要忌惮陈家一些,绝不敢扶薛姨娘为正室,但一旦贤妃不在了 沈沅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想着,看来在明年暮春之前,还是要想法子让父亲看清薛姨娘的真面目。 他心中那个温柔和顺的迎秋,背地里可是刻意的让人引诱教坏他的嫡子,败坏他三女儿的名声,让湘儿只能嫁给薛玉树,最后被嗟磨致死。 甚至,母亲的死很有可能也与薛姨娘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沈沅的目光完全的冷了下来。 若教她查出来母亲的死确实是薛姨娘在背后所为,那她绝对饶不了她。 沈沅阖着双眼坐在马车中,一面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一面脑中就在想着她往后要做的事。 父亲那里,必然要让他完全信任自己。湘儿和泓儿那里,他们身边鱼龙混杂,要及早的将那些人清除掉。还有薛姨娘那里 这时她忽然就察觉到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在原地不动弹了。她差些儿一个不稳头就撞到了车厢壁上去。 她睁开双眼,让采薇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等采薇下去之后,她又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就见徐妈妈正在同赶车的马夫说话,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好。 再过一会儿,是采薇在外面掀开了车帘子,请她下马车:“刚刚马车轮子坏了,车夫说走不了了,要去找人修,或是到附近去雇一辆马车来送姑娘回去。但徐妈妈说这修车轮子谁晓得到底要修到什么时候去?雇外面的马车,徐妈妈说不干净,所以就让车夫现赶着回府去另赶了一辆马车来接姑娘回去。但现在要暂且请姑娘到旁边等一会儿。” 总没有个当街坐在一辆坏了的马车中不下来的道理,沈沅便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沈沅一抬头,就见旁边有一座酒楼。 酒楼正门顶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隶书醉霄楼三个大字。且从外面往里面看,看着极古朴素雅。 徐妈妈正从酒楼里面走出来,同沈沅说着:“姑娘,我刚刚已经订下了二楼的一间厢房。让采薇扶您到楼上雅间里去坐着,我在这楼下大堂里看着。若车夫赶了马车过来,我立时就上去叫您。” 楼下大堂不时就有人进出,沈沅和采薇毕竟都是年轻姑娘,在这里坐着总归不大好。但徐妈妈却是上了年岁的人,就没有这许多的讲究了。 徐妈妈的这个安排是很合理的,所以当下沈沅也没有反对,对着徐妈妈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采薇上了楼梯。 有个小伙计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他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姑娘可真是运气好。下个月是皇上的寿宁节,这个月京中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许多外地的客人都赶着要来看热闹。小店这些日子的生意实在是好,纵然有几十间雅座,可日日都客满的。方才您订的这一间,可是最后一间啦。” 一面说,一面就走到了二楼长廊的尽头处。 小伙计停下脚步,伸手去推面前的两扇槅扇门,又说着:“姑娘您瞧,这就是您订的” 一语未了,早看见雅座的圆桌旁坐了一个人。 高大挺拔的身材。纵然只是一道背影,可也教人看出渊渟岳峙的稳健气势来。 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个人转过头看过来。 沈沅见了这人,立时就大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李修尧?他如何会在这里? 小伙计的也吃了一大惊,结结巴巴的问着李修尧:“你,你是何人?怎么,怎么在?” 李修尧的目光先在沈沅的面上转了一转,随后就落到了小伙计的面上。 他虽未言语,但目光冷静犀利,那小伙计当时就吓的将想说的话全都给原路咽回了肚子里面去。 这时又见另外一个小伙计手中朱漆圆盘里面托着三样茶果过来,一见这小伙计,就问他:“你过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间雅间不归你管的。” 酒楼里的雅间多,若只一个人小伙计定然管不过来,所以每个人皆有分派管几间雅间,这样也不至于错乱。 这小伙计说着:“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是老张说这间雅间还空着,就定给这位姑娘了。可到处找你又找不见,就让我领着她过来。可怎么,怎么我一来就看到” 说着,他就目光望向了李修尧。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屋里坐的那个人很是吓人,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心中被压迫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捧着朱漆圆盘的小伙计这时就说道:“老张这是被谁给日昏了头了?这间雅间明明早就被这位公子给定下了,还是他亲口同我说的,怎么现在倒又订给了这位姑娘?” 他这话说的未免就太粗俗了一些。当下沈沅别过了头去看着楼下大堂,采薇则是轻啐了一口,而李修尧看着他的目光已经透露出一丝寒意来了。 那小伙计见了,只觉得心中一寒,手脚不自觉的就开始发软,几乎连手中的圆盘都快要捧不稳了。 不过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必是忙中出乱,柜台那里的人只以为还剩了最后一间雅间,就给了沈沅。但没想到这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下了。而定下的人就是李修尧。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沈沅心中就想着,但是为什么误会的人偏要是李修尧? 而李修尧已经站了起来,同沈沅颔首点头,叫了一声:“沈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亲自送饭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刚刚李修尧才从兵部回来, 晓得接下来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五军营里的千总, 若得罪了广平伯的话, 只怕李修尧往后在五军营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说, 说不定这个千总能不能安稳的做下去都是个问题。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 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 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 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 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 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 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 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 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 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 做的事, 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 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 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 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就劝着:“姑娘,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您再来找老爷?” 常嬷嬷也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您再这样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样呢。” 但沈沅没有动。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父亲来原谅她。 父亲对薛姨娘那样的好。她一个妾室,都能让她管着这沈府内宅的事,可见他心中对她是如何的信任了。而且等过完年开春了,离母亲仙去就一年了,父亲也没必要再为母亲守制。 虽然说上辈子父亲一直都没有将薛姨娘扶正,但这辈子谁晓得呢?毕竟薛姨娘这样得父亲的欢心,她又有儿子。泓儿又不得父亲的喜爱 采薇和常嬷嬷见劝不动沈沅,也只有在一旁叹气的份。 而书房里面,沈承璋坐在圆桌旁,薛姨娘正站在他身旁,手中拿了一双牙箸在给他布菜。 沈承璋是个注重养生的人,晚膳以清淡为主,所以桌上放的基本都是素菜,便是唯一的一道荤菜炒鸡瓜,那鸡肉事先都过过水。 薛姨娘夹了一筷子炒芽笋到沈承璋面前放着的青花小碟子里面,随后又要去夹茭白脯。 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成色虽然一般,但映衬的她一截皓腕还是如初雪一般的白。 沈承璋看着那只翡翠镯子,眼中涌上了一丝温情。 “这只翡翠镯子,是我那时候送你的?” 薛姨娘听了,面上微微的起了一丝红晕。 她娇羞的低下了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声音如春c水一般的柔:“老爷还记得这只镯子?” “我自然是记得的。”沈承璋感慨着。又说道,“我还记得那夜的迎秋是如何的美。这只镯子,还是那时候我亲手戴到了你的手腕上。” 迎秋是薛姨娘的闺名。 薛姨娘的头垂的越发的低了,教沈承璋看了,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夜。 崔莺莺白日正色拒张生,半夜却又翩然而来,自荐枕席。 沈承璋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说着:“这只镯子成色不好,改明儿我再送你一只上好的吧。” 薛姨娘听了,却是抬起头,正色的说道:“这只镯子虽然成色一般,但是在妾身心中,却是比其他任何首饰都要贵重的。老爷便是现在送妾身再好的镯子,妾身也是不戴的。” 沈承璋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他心中很感动,就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坐下来同我一起进膳。” 薛姨娘拒绝:“老爷,妾身只是个妾室而已,如何能同你坐一起用膳呢?这不合规矩。” “你同我在一起还要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沈承璋却是坚持着,还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他身边的椅中,又转头吩咐丫鬟再拿一副碗筷来。 两个人一块儿进了晚膳。随后丫鬟上前来收拾了碗筷下去,两个人坐在椅中说话。 薛姨娘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子半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还跪着的那个人。 薛姨娘想了想,最后就开口说道:“老爷,虽然当年大小姐不懂事,做了那样有辱家风的事出来,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姑娘家,若这样一直跪着,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便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您也该让大小姐起来才是。” 听她这样一说,沈承璋果然的就生起气来。 “她母亲便是被她给活活的气死的,便是为着她母亲,我也该好好的罚一罚她。就让她这样跪着,你也不用再为她求情了。” 薛姨娘忙做了惶恐的模样出来,应道:“是,妾身知道了。” 沈承璋不再说话,而是走到了东次间里去,在书橱上挑了一本书看。 薛姨娘是知道他看书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的,于是她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微笑着说道:“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凉了,我想着老爷身上的披风还是去年做的,就想着要给老爷做一件新的。石青色的缎子,上面再绣上菖蒲纹,老爷您看如何?” 石青色沉稳贵重,菖蒲是花中四雅之一,沈承璋向来便极推崇菖蒲,说它耐苦寒,安淡泊,这些薛姨娘都知道。 实际上,薛姨娘对沈承璋的所有喜好都了如指掌。她也晓得沈承璋偏好温婉柔顺,心地善良的女子,所以这些年她便一直在沈承璋的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来。 沈承璋听了果然很高兴,笑着说道:“那就劳烦迎秋了。” 薛姨娘笑着同他作辞,带着瑞香转身出了门。 沈沅还直挺挺的跪在院子中,薛姨娘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大小姐,”她面上带了笑意的叫她,不过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您还是起来吧。刚刚妾身劝了老爷好长一会儿,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极气的。您就算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那也是没有用的。” 沈沅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就笑了。 她才不会相信薛姨娘会真的在父亲面前替她求情,只怕挑拨才是真的。 “姨娘走好。”沈沅只笑着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便又转过头去看院子角落里栽的一丛凤尾竹。 她竟然是这样的油盐不进。 这样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薛姨娘心中自然着恼,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反倒是说着:“不管怎么说,大小姐还是要注重自个的身子的。我还要赶着回去给老爷做披风,就先告辞了。” 薛姨娘抬脚就走了,不过等出了院门,她就低声的吩咐着瑞香:“你叫个小丫鬟来注意这边的动静。若有什么了,立时就要告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心迹忽明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他是想着,也不晓得沈家以往到底是如何教导沈沅的, 女子四德,可她都快要及笄的人了, 女红做的竟然那样的差。还是来了常州之后他察觉到了这事,然后特意的安排常嬷嬷来教她刺绣。 不过到底只教了短短的一年,哪里够?让常嬷嬷随沈沅一道回京也好。一来是可以继续教导沈沅刺绣, 这二来, 常嬷嬷他是放心的。若往后沈沅在沈家有什么事,她也是可以帮一帮的。 毕竟沈沅的母亲已死, 虽然沈沅在沈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但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常嬷嬷就这样随同沈沅一起上了到京城的船, 不过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以往也不常坐船, 所以上船的头一日便开始晕船,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 采薇得了沈沅的吩咐,手里提了一架竹木大漆食盒,里面碟子装的是鲜菱, 鸭梨和焦枣。 她推开了门, 走进了舱房里去,就见常嬷嬷正额头上绑了一条手巾, 面色青白的躺在榻上。 听到声音, 常嬷嬷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采薇, 她忙用手支撑着榻, 挣扎着要起来。 沈沅刚到常州的时候,采薇只是她身旁的一个三等丫鬟。可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沈沅身边的大丫鬟死了,随即她就将这采薇提为了大丫鬟,贴身伺候着。 沈沅身边的大丫鬟,那自然是不比旁人的,所以常嬷嬷面上就露了两分笑意出来,热情的说着:“采薇姑娘来了?快请坐。” 采薇两步走过去,笑道:“您起来做什么?快歇着。” 她是个温柔和顺,心地纯良的人,虽然身为沈沅的贴身大丫鬟,但一点都没有仗势欺人的架势。 她扶着常嬷嬷在船板壁上靠了,又细心的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间,然后就示意常嬷嬷看她手里的食盒:“姑娘知道您晕船,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就特地的让人去买了鸭梨和焦枣来。还有这鲜菱,也是姑娘特地买的,让我给您送过来。” 常嬷嬷听了,心中极是感动:“我只不过教了姑娘一年刺绣罢了,原就托她的福,能跟她回京城去,不想姑娘心中还这样的挂念我,我心中实在是感激。” 采薇抿唇轻笑不语,不过她心中其实也是惊诧的。 姑娘原先是那样骄横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关心过人?三姑娘和五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弟弟,可她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对他们不是很上心,但怎么现在对常嬷嬷就这样的好了? 而且方才姑娘还说了那四喜鸭子的味道很好,让她和青荷青竹也切一碟子吃吃,这在以前可是再不会有的事。 论起来,自打知道了夫人的噩耗之后,姑娘的性子好像确实的变得温和了不少。 也是,姑娘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素来最亲夫人,夫人死了,老爷竟然狠心的不让姑娘回去奔丧,姑娘必然很伤心,性子变了也是很正常的。 采薇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同常嬷嬷闲话了几句。随后她起身站起来,笑道:“姑娘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我就先告辞了。嬷嬷您尽管好生的歇着,若有什么事了,让小丫鬟告诉我一声。” 常嬷嬷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说着:“还劳烦姑娘回去之后替我上覆姑娘一声,就说多谢她心中记挂着老奴。” 采薇笑着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等她到了沈沅那里,就见沈沅正手中拿了一只小绷,垂着头在绣花,青荷和青竹站在一旁伺候着。 “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见采薇回来了,沈沅就放下了手里的小绷,抬头问她。 采薇回道:“依照您的吩咐,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她还说让奴婢代她谢过姑娘呢。” 沈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又低下头去接着绣小绷上未完工的一丛兰花。 细碎的日光从不大的船窗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肌肤如初雪一般的白,浑身也皆是平和恬淡的气质。 采薇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似沈沅一直便该是这样的,而以往那个骄纵的沈沅只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罢了。 过后两日船一直顺风,走的也快。不过到了安德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风向也逆了,竟然是顶头风。前头又港汊密布,暗礁甚多,船家过来禀告了,说今儿只怕是开不了船了,只能暂且停在这里,等雨停了,风向转了再走。 沈沅应了。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随后就出了太阳。 沈沅伏在船窗上,看远处夕阳落了下去。岸上的树,水面上都是夕照,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了。 眼角余光忽然又看到船尾正站了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背着双手在看着前面滔滔的江面。江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腰带,器宇不凡。 是李修尧。 沈沅立时就离开船窗,走到桌旁的圆凳上坐了,伸手拿了一卷书看。 她包的这船甚大。那日让李修尧和他的随从上船之后,她就让船家安排他们在后舱歇了,她和她的随从自歇在前舱和中舱,这两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面都没有照过一次。 沈沅觉得这样就很好。这辈子她原就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李家人,更何况她晓得李修尧往后还会是那样阴狠的一个权臣,至好往后永不再见才好。 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山去。今儿却是十五满月之夜,空中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岸边烟雾笼纱,景致极好。 采薇将小方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又罩上了灯罩。一抬头见沈沅还坐在船窗前面看月,就走到一旁的衣架边拿了披风,走过去披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夜里风大,水汽又重,您还是坐过来些,小心着了凉。”她柔声的劝着沈沅。 沈沅还在望着外面的水光月色,只觉心中极是安宁平和。 上辈子她原是那样浮躁的一个性子,到后来中毒失明了,心却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不过许是后来跟随那个人学了抚琴之后,她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来吧? 想到那个人,她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唇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可惜,到死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沅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她回过头来,吩咐采薇:“你去点一炉香来。” 采薇应了,走去拿了一只小小的三足错银绘西番莲花纹的铜炉来,又拿了一小块梅花香饼来焚了,立时满舱房中便有了一股子纯清幽远的淡淡香味。 沈沅则是自行去拿了自己的琴囊来,解开了,里面是一把蕉叶式样的瑶琴。 舱房中是没有琴桌的,沈沅索性让采薇拿了一只蒲团来,面向船窗席地而坐,将琴放在双膝上,微垂着头,素白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弄着琴弦。 以往母亲也特地的请人教过她抚琴,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沉不下心来,学了好几年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学会,反倒还要抱怨自己的手指被冰冷的琴弦割痛了。但在自己中毒失明的那一年中,她在那个人的教导之下却是慢慢的学会了抚琴。 学琴这样的事自然是极苦的,她娇嫩的手指间慢慢的被磨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出来。但是她那个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自己慢慢原本枯竭的心里慢慢的充盈了起来。 在常州外祖父家的这一年,她每日也都要练习一会儿抚琴。 她不晓得那个人生的什么样,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是无从去找他的。可她总是不想忘了那个人和她之间仅有的这一点联系。所以她无事的时候就会抚琴,想着或许有一日那个人恰巧听到了她抚琴,听到了与他相似的琴音过来询问,到时她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琴音袅袅,在这寂静安宁的夜里慢慢的响起。 一舱之隔,李修尧正站在船尾抬头看月。忽然听到这琴音,他心中惊诧,忍不住的就回头往中舱的方向看了一眼。 齐明垂手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听到这忽然而起的琴音也吓了一跳,忍不住的也回头望了一眼。 随后他收回目光来,看着站在他前面的李修尧,说道:“若非公子您正站在小的面前,小的简直都要怀疑这是您在抚琴了。这首《平沙落雁》是您往日最爱弹的曲子,而且怎么这琴音竟然跟您是这样的像?” 刚刚李修尧才从兵部回来,晓得接下来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五军营里的千总,若得罪了广平伯的话,只怕李修尧往后在五军营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说,说不定这个千总能不能安稳的做下去都是个问题。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结果目光就直直的撞进了他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去。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带着采薇,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除夕烟火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答应着,态度柔顺的退了下去。 沈承璋的书房外面是一带松墙。绕过了松墙, 就是一道南北宽夹道。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 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 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 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沈沅就笑道:“这蕙兰的花开的可真好, 香味也清幽。” 父亲是最喜兰花的,沈澜这样捧着一盆兰花, 又是在这条路上, 她自然是要去见父亲了。但沈沅就偏生不问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话。 沈澜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与其自己开口问了,让她心中得意,倒不如让她自己主动来说。 果然, 下一刻就见沈澜抿唇笑道:“长姐是知道的, 父亲最喜兰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兰花开花了, 我便总是要拿来给父亲放在书房的。他早晚看着, 心中也高兴。” 顿了顿, 她又笑着说道:“我忘了长姐是不知道父亲去年秋天命人给我搭了一间花房的事了, 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去常州没多久呢。” 沈澜虽然遵照薛姨娘说的话,面上看着对沈沅亲热,但其实每当面对着沈沅的时候,她心中总归做不到和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温婉亲热,所以说话总要多多少少的带上点旁的意思。 而且,依着她以往对沈沅的了解,知道父亲给她搭建了一间花房,沈沅必定会责怪父亲偏心,立马就会哭着闹着的要父亲给她也搭建一间花房。而且势必要更好才会罢手。到那时,父亲心中必定会厌烦沈沅的。 但没想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沈沅只淡淡的笑了笑:“这事我倒确实是不知的。不过二妹原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父亲早该给你搭建一间花房才是。” 沈澜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来:“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长姐听了我这话,心中还要责怪父亲偏心,只给我搭建花房,没有给长姐也搭建一间呢。若真叫长姐这样的误会了父亲,那可真是我做妹妹的不是了。” 沈沅看着沈澜。 她穿了水蓝色的绸面夹袄,月白色斓边绣兰花的细褶裙,看着实在是淡雅秀美。 不过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澜到底是年纪还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二妹善解人意,说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的极亲热的模样:“二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至亲姐妹,父亲给你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心中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又怎么会吃味?” 又笑道:“这已入了冬,各样花都凋零了,整日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木也看腻了。二妹也知道我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若你那花房里还开了什么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里去。我是最爱粉色茶花的了。” 沈澜没想到沈沅非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开口和她讨要起了茶花来。 但沈沅毕竟是长姐,她说的话沈澜也不好公然拒绝。虽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意的说道:“待会等我回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长姐那里去。” “那我就先谢谢二妹了。”沈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采薇和徐妈妈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过后,采薇回过头看了看,见沈澜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笑着轻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刚刚二姑娘手里的那条藕荷色的手绢都快要被她给拧出水来了,偏偏她面上还得笑着同您说话。奴婢在一旁看着心中可真是觉得解气。”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 徐妈妈这时也说道:“这个二姑娘,说起来也是眼皮子浅。老爷不过是给她搭了一间花房,值得什么呢?而且我还听得说,那个时候还是她那样求着老爷,老爷才同意给她搭建的。可就这点子小事,她就上赶着要在您面前这样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若您刚刚听了她这话,闹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心中岂有个对您不恼的?” 不过徐妈妈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这当会必定早就闹到了老爷的跟前去,但现在她却是一些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说话儿不轻不重的,让二姑娘受了那样一肚子的软气。 心中又感叹着。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现如今这样,心中该有多欣慰。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的说着:“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心中恼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样的冥顽不灵,那样只怕父亲便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受了沈澜一星半点的挑拨便到父亲的跟前哭闹,说他偏心,最后父亲不就是对她烦不胜烦了么?不过现在她再不会那样了,所以沈澜说的这些话,她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游廊下做针线。天气逐日的冷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总要开始筹备起来的。 这样来回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觉得有些乏了,回去之后看了会书,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不晓得是不是今儿见到了李修尧的缘故,沈沅竟然梦到了李修尧。 那个时候李修尧也是刚从山东聊城回京没多久,已经在五军营里任职了,只不过职务并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长子,李修源的母亲是极不待见他的。虽然若真说起来李老爷已经死了,李修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并没有出仕,李家也就只有李修尧一人有官职在身。但一来本朝原就重文轻武,众人多看不起武臣,觉得粗鄙,二来李夫人也自恃有个在宫中做了贵人的女儿,且又有怀了身孕的好消息传来,所以李修尧在她眼中算什么?一天到晚都对他冷声冷气的。于是李修尧并不怎么回李府,惯常只住在军营里。 沈沅那个时候刚嫁到李家没多久,虽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总想着要好好的表现,面上极力的敛下了自己骄纵的性子,学着同人温和的相处。 记得是端午的时候,李修尧回来参加家宴,她在园子的游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见礼,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他一声大伯。但李修尧却并不应答,相反却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实在太冷,纵然只是在梦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就算醒过来了,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着。沈沅定了定神,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些,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一时却睡不着了。耳中听得夜风吹着后廊檐下栽种的一株梧桐的残叶在悉悉索索的响,转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中毒失明之后的那一年。 听得服侍她的丫鬟说,那个小院子里是栽种了一株极粗极高的梧桐树的。但这天下之大,也不晓得那个小院子到底在哪里。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脑中这样胡思乱想着,到最后倒也朦胧睡过去了。一宿再无梦。 次早起来梳洗了,用过了早膳,沈沅就让青荷将她装着各色丝线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让她同青竹一起缠着丝线,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 才描了两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进来通报,说是二姑娘遣了个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过来。 沈沅放下了手里的笔,叫那婆子进来。 是一盆蜀茶。光洁青翠的叶子,粉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 沈沅对着那婆子点了点头:“回去对你们姑娘说一声,就说这茶花我很喜欢。劳她相让了。” 又让采薇拿了三百钱给她。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接了,对着沈沅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走了。 沈沅又看了一眼那盆茶花,随即就低下头去继续描着梅花花样,一面语气淡淡的说着:“将这盆茶花送到常嬷嬷的屋里去。她都病了这几日了,屋子里摆一盆这样娇艳的花,她早晚看着,心情也会好一些。” 常嬷嬷自打到了沈府,次日就病倒了,卧床不起。这几日沈沅一直请了大夫来给她调养,自己也是一日就要去她屋中看几次。 采薇答应了一声,就要掀帘子出去叫人进来搬茶花。但很快的她又回来了,而且面上还满是笑:“姑娘,常嬷嬷的女儿和女婿带着他们的儿子过来了,就在院外求见呢。” 在她嫁到李家之后,李修源不喜她,冷落她,旁人也都逐高踩低,那个时候采月对她的态度便渐渐的不尊敬起来。而后来李修源纳了一房贵妾,极是宠爱,这个采月竟然被那个贵妾买通,百般的折辱起她来。甚至沈沅有时都怀疑,自己的那毒是不是那个贵妾买通了采月下的?毕竟采月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要给她下毒,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而她死了,依着李修源对那个贵妾的宠爱程度,是有极大可能扶她为正室的。 所以采月这样不忠心悖主的丫鬟,留着何用?重生过后没几日,沈沅就找了个采月偷盗她首饰衣物的由头,让人将她送到了官府里去。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一箭双雕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又伸手将手腕上拢着的一串红珊瑚手钏褪了下来, 笑道:“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沈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红珊瑚手钏颗颗莲子般大小, 打磨的光滑。颜色更是剔透莹润, 一看就知道极是珍贵。沈沅不知道该不该接, 就目光看向贤妃。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 那你就接着吧。”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 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 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李修源就会入仕途, 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沈沅心中微沉, 不过面上依然还是恭谨柔顺的同贤妃说着话。又让徐妈妈和采薇奉了自己从常州带过来的土仪。这些都是外祖父亲自置办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徐妈妈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陈家的时候和贤妃也时常见的。不过彼时贤妃也只是个豆蔻少女, 天真烂漫,现如今再见却是形容消瘦,年华老去。自然彼此各有感慨。 宫中规矩大,似这般沈沅能进宫都算是皇后格外开恩了。不过相见的时辰也有规定,所以过不了一会沈沅就起身作辞。 贤妃虽然不舍, 但碍于规矩, 也只得洒泪同沈沅作别。 她虽然生育了两儿一女, 但两位皇子都相继死了,只余下一个女儿,名唤作景云,年方十一岁。刚刚听得沈沅过来,也过来与她相见。 贤妃这时就看着景云,同沈沅说道:“我晓得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不定哪一日就要下去找你母亲。旁的也罢了,我只是舍不得云儿。宫中这样的地方,她又没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往后都不晓得会如何。” 景云秉性温柔,听见这话便拉着贤妃的手哭着叫母妃。 沈沅见了,心中也觉酸涩。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同贤妃说道:“我看刚刚的那位李贵人倒是个和善的人,娘娘往后不妨让公主多去和她亲近亲近,总归是有好处的。” 但凡景云得了李贵人的喜欢,那往后总是不会差的。 但她也只能提点到这里,旁的再不能多说了。 从贤妃的宫里出来后,还是先前领她们进宫的那名小内侍送了她们出来。 及至出了宫门,见左右并无他人,徐妈妈就轻声的同沈沅说着:“姑娘,我看娘娘的那样子,只怕是,唉。” 说着就一声长叹,面色也暗淡了下去。 沈沅听了,沉默无语。 她知道贤妃会在明年暮春夏初的时候病亡。而有贤妃在一日,父亲和薛姨娘心中多少还要忌惮陈家一些,绝不敢扶薛姨娘为正室,但一旦贤妃不在了 沈沅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想着,看来在明年暮春之前,还是要想法子让父亲看清薛姨娘的真面目。 他心中那个温柔和顺的迎秋,背地里可是刻意的让人引诱教坏他的嫡子,败坏他三女儿的名声,让湘儿只能嫁给薛玉树,最后被嗟磨致死。 甚至,母亲的死很有可能也与薛姨娘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沈沅的目光完全的冷了下来。 若教她查出来母亲的死确实是薛姨娘在背后所为,那她绝对饶不了她。 沈沅阖着双眼坐在马车中,一面右手慢慢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拢着的那串红珊瑚手钏,一面脑中就在想着她往后要做的事。 父亲那里,必然要让他完全信任自己。湘儿和泓儿那里,他们身边鱼龙混杂,要及早的将那些人清除掉。还有薛姨娘那里 这时她忽然就察觉到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在原地不动弹了。她差些儿一个不稳头就撞到了车厢壁上去。 她睁开双眼,让采薇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等采薇下去之后,她又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就见徐妈妈正在同赶车的马夫说话,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好。 再过一会儿,是采薇在外面掀开了车帘子,请她下马车:“刚刚马车轮子坏了,车夫说走不了了,要去找人修,或是到附近去雇一辆马车来送姑娘回去。但徐妈妈说这修车轮子谁晓得到底要修到什么时候去?雇外面的马车,徐妈妈说不干净,所以就让车夫现赶着回府去另赶了一辆马车来接姑娘回去。但现在要暂且请姑娘到旁边等一会儿。” 总没有个当街坐在一辆坏了的马车中不下来的道理,沈沅便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沈沅一抬头,就见旁边有一座酒楼。 酒楼正门顶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匾额,隶书醉霄楼三个大字。且从外面往里面看,看着极古朴素雅。 徐妈妈正从酒楼里面走出来,同沈沅说着:“姑娘,我刚刚已经订下了二楼的一间厢房。让采薇扶您到楼上雅间里去坐着,我在这楼下大堂里看着。若车夫赶了马车过来,我立时就上去叫您。” 楼下大堂不时就有人进出,沈沅和采薇毕竟都是年轻姑娘,在这里坐着总归不大好。但徐妈妈却是上了年岁的人,就没有这许多的讲究了。 徐妈妈的这个安排是很合理的,所以当下沈沅也没有反对,对着徐妈妈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采薇上了楼梯。 有个小伙计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他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姑娘可真是运气好。下个月是皇上的寿宁节,这个月京中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许多外地的客人都赶着要来看热闹。小店这些日子的生意实在是好,纵然有几十间雅座,可日日都客满的。方才您订的这一间,可是最后一间啦。” 一面说,一面就走到了二楼长廊的尽头处。 小伙计停下脚步,伸手去推面前的两扇槅扇门,又说着:“姑娘您瞧,这就是您订的” 一语未了,早看见雅座的圆桌旁坐了一个人。 高大挺拔的身材。纵然只是一道背影,可也教人看出渊渟岳峙的稳健气势来。 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个人转过头看过来。 沈沅见了这人,立时就大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李修尧?他如何会在这里? 小伙计的也吃了一大惊,结结巴巴的问着李修尧:“你,你是何人?怎么,怎么在?” 李修尧的目光先在沈沅的面上转了一转,随后就落到了小伙计的面上。 他虽未言语,但目光冷静犀利,那小伙计当时就吓的将想说的话全都给原路咽回了肚子里面去。 这时又见另外一个小伙计手中朱漆圆盘里面托着三样茶果过来,一见这小伙计,就问他:“你过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间雅间不归你管的。” 酒楼里的雅间多,若只一个人小伙计定然管不过来,所以每个人皆有分派管几间雅间,这样也不至于错乱。 这小伙计说着:“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是老张说这间雅间还空着,就定给这位姑娘了。可到处找你又找不见,就让我领着她过来。可怎么,怎么我一来就看到” 说着,他就目光望向了李修尧。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屋里坐的那个人很是吓人,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心中被压迫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捧着朱漆圆盘的小伙计这时就说道:“老张这是被谁给日昏了头了?这间雅间明明早就被这位公子给定下了,还是他亲口同我说的,怎么现在倒又订给了这位姑娘?” 他这话说的未免就太粗俗了一些。当下沈沅别过了头去看着楼下大堂,采薇则是轻啐了一口,而李修尧看着他的目光已经透露出一丝寒意来了。 那小伙计见了,只觉得心中一寒,手脚不自觉的就开始发软,几乎连手中的圆盘都快要捧不稳了。 不过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必是忙中出乱,柜台那里的人只以为还剩了最后一间雅间,就给了沈沅。但没想到这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下了。而定下的人就是李修尧。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沈沅心中就想着,但是为什么误会的人偏要是李修尧? 而李修尧已经站了起来,同沈沅颔首点头,叫了一声:“沈姑娘。” 沈沅没法子,也只能屈膝行礼,低眉敛目的叫着:“李公子。” 说起来自码头一别也才短短两日,可怎么偏生这样快的就会遇见他? 沈沅心中甚是懊恼。若早知如此,刚刚还不如就在楼下大堂坐着等家中的马车过来接她呢。 她虽低着头,耳中却又听得李修尧冷清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既是一场误会,沈姑娘不妨进来同坐。” 沈沅哭到后来,整个人就跟喘不过气来一般,只能无声落泪,却哭不出声音来,更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沈承璋见她这个样子,面上也有些动容。 而最主要的是,沈沅性子倔强,以往都是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肯低头认错。但现在她却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而且还说着她知错了,求着他的原谅。 这还是沈承璋第一次听到沈沅主动认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总归是会心中触动更大。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他心中也痛心,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 当然,不守制也不成。陈静素的父亲虽然告老归乡了,但朝中还有许多的门人和学生在。而且陈静素的长姐还是皇帝的贤妃,他是不敢得罪陈家的。 听到沈承璋说起那封信,沈沅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上辈子她到了外祖父家之后,心中对沈承璋将她遣送到外祖父家还是有怨气的。而且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放得下李修源?所以就写了封信给母亲,抱怨了父亲两句,又让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婚事。 但这样的一封信,父亲如何会知道?沈沅是敢确信母亲绝不会主动将这封信给父亲看的,除非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特地的拿去给父亲看,好让父亲心中越发的恼她。 这个人,只怕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姨娘或是沈澜。自然其他人也有可能,毕竟上辈子她确实很不会做人,得罪的人不少。 沈沅就哭道:“这封信是女儿在刚离开京城的那日在船上写的。不瞒父亲,当时女儿心中确实是有些怨恨父亲的,觉得您心中一点儿都不疼惜我,竟然狠心的要将女儿送到外祖父家去。这一去,女儿可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您呢?至于说李修源的事,那时候刚离开京城,女儿心中是有些放不下他。不过等到了外祖父家,女儿反思了好几日,就晓得这事是我大大的做差了。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轮得到我自作主张呢?为了惩罚,也为了告诫自己,所以女儿过后每日都要抄写《女德》c《女诫》之类,还很用心的跟着常嬷嬷学女红针凿。” 自然上辈子就算她到了外祖父家也压根就没有反思过自己,整日的只想着如何能早日回京城,又如何才能嫁给李修源。后来母亲死了的消息传来,她心中悲痛不已,竟然昏厥。那时候母亲临死前又遣人送了一封书信给外祖父,请他关照自己的三个儿女。又说了沈沅和李修源的事,请他促成。外祖父问了她的意思,然后就去信同父亲说了这事,父亲不得不同意。随后外祖父又请了昔日自己的下属,现如今已做到了右都御史的陈大人出面做媒,竟然就将她和李修源的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李家祖上虽然也出过文华殿大学士,还出过尚书这样的高官,李修源的父亲也做到了翰林院学士的位置,但不幸前几年亡故了,所以李家现在在京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实在一般。右都御史亲自出面做媒,而沈沅的父亲又是太常寺少卿,又有着那样的一个外祖父,还有个在宫里做贤妃的姨母,怎么看都是李家高攀了。 所以李修源的母亲当时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而沈沅随后也一直在外祖父家住着,直至为母亲守完一年孝,她才回了京,在家中待了不到半个月就嫁到了李府去。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沈沅心中只觉感慨不已。 她还记得她这辈子重生过后两日,外祖父让人叫了她到他的书房去。 外祖父一生养育了一儿两女,不幸早年外祖母亡故,其后又是儿子亡故,只遗留下一个孙子。两个女儿,现在又亡故了一个,他老人家的心中自然是悲痛的。 沈沅见到外祖父的时候,就觉得这短短的一两日间他仿似就苍老了不少。 外祖父见她去,就同她说着:“你母亲故去之前,给我来了一封信,我也是昨儿才收到。” 外祖父说到这里就叹气:“你母亲在信中说,若你心中还念着那李修源,一定非他不嫁,她便让我竭力促成此事。我现在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事,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那李修源?” 沈沅自然是不想的。 上辈子等嫁给了李修源她才知道,原来李修源心中一直喜欢的是他老师的女儿谢蓁蓁。她那样一嫁,就生生的拆散了他们两个人,而自己最后也那样的不得善终。 她谢了外祖父的好意,坚定的回绝了这事。外祖父随后便也不再提起这事,不过现在父亲倒又重提起了这事。 很显然是之前有人一直不停的在父亲面前说起这事,让父亲心中越来越恼她的吧?因着这一年之中她是会经常的遣人送了自己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以及佛经给父亲,以此表明自己已经真心知错。还不时的就会做一些诸如绫袜,护膝之类的遣人给父亲送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初次争执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为什么母亲死了不久薛姨娘就要分散母亲身边的一应丫鬟?她这是做贼心虚,还是旁的什么? “难不成父亲就由着薛姨娘这样遣散母亲身边的丫鬟不成?”沈沅捏着手心,慢慢的问着。 徐妈妈看了她一眼, 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出来姑娘您也别多心。那时候夫人病了, 收到了姑娘您遣人送过来的一封信,夫人看了信,心疼您, 哭了好半日。可后来不晓得这封信怎么就到了薛姨娘的手中,薛姨娘拿着这封信去见了老爷。想必她同老爷说了什么, 老爷当时暴跳如雷, 拿着那封信就气冲冲的来了听雪居, 斥责夫人教的好女儿, 然后就拂袖而去。过后没两日老爷又说夫人现在病着, 没精力管着内宅里的事, 就让薛姨娘来管。夫人听了, 气的病情当时就加重了。过后不到半个月, 夫人就去了。” 徐妈妈说到这里,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 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 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 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 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妹妹。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库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 母亲 沈沅将这封信紧紧的抵在自己胸口,垂着头,泪流满面。 徐妈妈还在一旁轻声的说着:“夫人担心自己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会被人惦记上,所以临终的时候就特地的吩咐了老奴,让老奴一定要好生的守着,等姑娘您回来了,就亲手交到姑娘您的手上。便是姑娘您院里的这些东西,夫人也怕您不在这里的时候别人偷着拿了,也特地的遣了人守着您这里。只是老奴无用的很,夫人嫁妆里的庄子和铺子这些,夫人走后,薛姨娘说三姑娘还不到十四岁,如何会管那些?更没有个让我这个老婆子代管的理。也不能全权交给底下的那些管事让他们管着的道理,指不定他们就要趁机中饱私囊的。所以薛姨娘就回明了老爷,老爷就让薛姨娘暂且先管着这事,说等姑娘您和三姑娘出阁的时候,还有五少爷大了,再分别的将夫人的这些个庄子和铺子交由你们自己管着。老奴整日的在府中出不去,也不晓得夫人的那些庄子和铺子现在到底如何了。” 沈沅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的,薛姨娘的娘家穷困,以往没少受过银钱上的苦,所以便导致薛姨娘心中将银钱看的极重。让她管着母亲嫁妆里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就如同让一只老鼠守着米仓一般,监守自盗是肯定会有的。 但若是这会子贸然的就去父亲那里说要自己接手管着母亲嫁妆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师出无名不说,只怕到时薛姨娘从中一挑拨,她反倒不讨好了。所以这事暂且也只能慢慢的来。 随后沈沅又和徐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上床歇息了。 只是从常州回来,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水路,在猛然的睡在床上,恍惚间依然还在船上一般,身子还在不住的摇晃着。而且刚刚才听徐妈妈说起母亲的那许多事,如何还能睡得着?丑时一刻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次日她醒的极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头顶雪青色的素绸帐子。再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前面不远处立着的紫檀木架绣芍药蝴蝶的白纱隔断屏风。 沈沅记得这架屏风还是母亲亲手绣了给她的。那个时候母亲还笑着同她说:“我的沅沅生的和芍药一般的娇美动人,将来必然能嫁一个好女婿的。” 言犹在耳,但母亲现在却不在了。 沈沅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开口叫采薇。 昨儿晚上是采薇当值,就睡在外面的床房里。朦胧中听到沈沅的声音,采薇忙起身爬了起来,快速的穿好了衣裙,绕过屏风来问着:“姑娘,您醒了?” 沈沅嗯了一声,采薇退出去开门叫青荷和青竹打水进来服侍沈沅洗漱。 等沈沅洗漱好了,采薇又问道:“姑娘,您今儿要穿什么衣裙?” 沈沅以往的衣裙都是颜色极娇嫩鲜艳的,现在为母守制期间自然是不能穿。倒是在常州外祖父家做了好几身素净颜色的衣裙。 沈沅看了一眼衣柜里面摆放的衣裙,随后就道:“就那件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和那件玉色的裙子罢。” 采薇应了一声,快手快脚的将这套衣裙从衣柜里拿了出来,服侍沈沅穿了。又给她梳了发髻,首饰也都是素净的银器。 等穿戴好了,吩咐青荷和青竹留下看院子之后,沈沅就带着采薇出门去给父亲请安。 沈承璋身上穿着黛色的夹袄,正在薛姨娘的服侍下进早膳。 看到沈沅过来,沈承璋就和善的问她:“你舟车劳顿,昨儿才刚到家,怎么不多歇会儿,起的这样的早?” 沈沅站着温顺的笑道:“女儿一年多未给父亲请过安了,今儿说什么也要早起过来给您请安的。” 以往沈沅不耐烦天天听沈承璋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十天半月的才去给沈承璋请一次安也是常事,还都是母亲催逼着才去。这会子倒这样早的主动就过来请安来了,沈承璋见了,心中也觉欣慰。 他就问沈沅:“可曾进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摇了摇头:“知道父亲待会儿还要去上早朝,我一起来就赶着过来请安了,倒还没有来得及用早膳。” “既是没用,那就过来坐着同我一起用早膳。”沈承璋说着,又感叹的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们父女两个倒许久没有坐在一起用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应了,走到了沈承璋身边的椅中坐了下来。 薛姨娘站在一旁听着沈承璋和沈沅说话,只觉心中震惊。 昨儿晚上沈沅和沈承璋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小厮丫鬟在一旁伺候着,所以薛姨娘只知道沈承璋和沈沅父女两个已经和好了,但不知道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竟然是这样的和善。 看着倒是父女情深的感人画面。 薛姨娘心中微微不安,不过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说道:“大小姐在常州一年多,老爷虽然口头不说,但妾身晓得老爷心中是很挂念大小姐的。” 又接过了一旁丫鬟递过来的一副碗筷,亲手摆在了沈沅的面前。 薛姨娘是妾,沈沅却是嫡女,这身份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沈沅能坐在桌旁同沈承璋一起用膳,薛姨娘却只能站在一旁伺候。 不过薛姨娘到底是父亲心尖上的人,表面上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所以沈沅就对着薛姨娘微微的点了点头:“劳烦姨娘了。” “大小姐客气了。”薛姨娘笑着回答,不过心中却越发的心惊了。 沈沅什么时候这样的和善知礼了?瞧着就是个言谈举止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可她以往分明就是那样骄纵的一个性子。 沈承璋看到沈沅这样的和善知礼,他心中也高兴。 父女两个人一块儿用了早膳。 薛姨娘接过了丫鬟手中捧着的绯色公服,亲自给沈承璋穿上。 沈承璋一面伸展着双臂,任由薛姨娘给她穿着公服,一面同沈沅说着话:“你一年多不在家,家里的兄弟姐妹难免也有些疏远了。现下你回来了,就该和他们多走动走动才是。” 沈沅站在一旁,敛眉垂眸,温顺的答应着。 薛姨娘这时就在一旁笑道:“知道昨儿大小姐回来,我一早就已经领着各位姑娘少爷在二门迎接大小姐了。旁人也罢了,倒是澜姐儿,这一年多说起大小姐来她就要哭的,说心中极是思念长姐,好几次都说要来求您接大小姐回来呢。这不,昨儿澜姐儿一见到大小姐,立时就激动的哭了,拉着大小姐的手一直叫长姐。” 沈承璋听了就点头,面上也有笑意:“她们姊妹感情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在旁边看着心中也高兴。” 沈沅面上一直带着笑意,不过心中却在冷笑。 薛姨娘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今儿她可算是领教了。 不过口中却是柔声的在说着:“我这一年多虽在外祖父家,但心中也是极想念父亲,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的。” 又笑着说道:“这次我回来还带了一些常州的土仪回来。东西虽不值当什么,但也是我的一片心。待会儿就送到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那里去,姨娘可别嫌弃才是。” 薛姨娘忙笑道:“大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这里就先谢过了。” 沈承璋看着她们这样的和睦,心中自然高兴。 薛姨娘这时又在衣架上拿了沈承璋日常穿的月白色披风要给他披上,但却被沈承璋给伸手阻止了:“今儿我不穿这件披风。” 又吩咐一旁站着的丫鬟:“将昨儿晚上大小姐给我的那件玄青色的披风拿过来。”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怔。 薛姨娘看着丫鬟抱过来的那领玄青色披风,就笑道:“这是大小姐亲手做给老爷的?这上面的松鹤绣的可真好,跟活的一样。” 不过面上的笑意却有些不自在,拿着月白色披风的手也紧紧的攥着,指关节处都青白一片。 一旁的沈沅冷眼将这些都看在了眼中。不过她很快的就又别过头,目光看着旁边高几上放着的一盆榕树盆景。 沈承璋一面让丫鬟给他披着这领玄青色的披风,一面同薛姨娘说着:“你见了是不是心中也很惊诧?短短的一年间,沅姐儿的女红现在竟然这样的好了,我一开始见了也是不信的。” 薛姨娘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面上带了柔和的笑意,说着:“大小姐蕙质兰心,若真沉下心来肯学,那肯定就学的很快的。” 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哀伤的口吻说着:“若夫人地下有知大小姐现在的女红这般的好了,她心中肯定也很欣慰的。也不枉夫人以往为大小姐操了这么多的心了。” 沈沅心中冷笑。薛姨娘这是又想拿以前她和李修源的事说事了,好让父亲心中对她不满。 要知道在薛姨娘的口中,母亲的死就是被她和李修源的那件事给活生生的气死的。 而果然,沈承璋一听薛姨娘提到母亲,面色的笑意立时就淡了下来。 沈沅这时面上也做了哀伤的模样出来,泫然欲泣一般的说着:“总归是我以往不自重的缘故,让母亲为我那样的费心。我在常州外祖父家中这一年多的时候日日都要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的,现下回来了,我记着母亲的佛室里有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世音佛像?女儿想待会儿就去佛室将这尊观世音请到女儿的卧房中,早晚三炷香,为母亲祈福。还请父亲能同意。” 她一提到这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薛姨娘的面上就都微微的变了颜色。 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是羊脂白玉打造的,通体洁白莹润,算得上是沈沅母亲陪嫁中极贵重的物品之一了。薛姨娘一早就看上这尊佛像了,在沈沅母亲死后不久,她就在沈承璋面前说她想早晚为夫人诵经祈福,想要将这尊佛像请到自己的屋中去。 沈承璋觉得她这样的念着夫人自然是好的,所以当即就答允了,但现在沈沅却提起这事来 毕竟是沈沅母亲的陪嫁物品,而且还那样的贵重,现在细想起来,那个时候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面上多少是有些过不去的。 沈承璋就讪讪的:“你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那个时候你姨娘说要早晚在佛前为你母亲诵经祈福,我想着这也是为你母亲好,就让她将那尊佛像请到了她的屋中去。你若真想请个佛像回来早晚拜拜,那改明儿去寺庙中请个回来吧。郊外承恩寺的佛像最灵验的了,到时我遣几个护院护送你过去。” 沈沅心中冷笑。 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被薛姨娘要走的事昨晚徐妈妈已经同她说过了,今儿她提起这事,原也没真的想要将那尊佛像要回来。 佛像再贵重,又如何比得上人?她要的是人。 于是沈沅就柔声的说道:“难得姨娘对母亲的这一片好心,我心中实在感动。” 薛姨娘面上也有些讪讪的:“大小姐客气了。夫人在的时候待我那样的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不过却在暗自的咬牙。 沈沅说的这话,分明就是在嘲讽她。这口软气受的她真是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沈沅却还在对着她微笑。随后又看向沈承璋:“提到母亲,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母亲身边有个徐妈妈,父亲您是知道的吧?这徐妈妈是个做事极稳重老成的人,行事又有章法,以往极得母亲看重的。现在母亲不在了,女儿平日身边也没有个老成的人来教导我,我私心里就想着,想让这徐妈妈往后做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管着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我想让她平日多提点提点我。父亲您觉得呢?” 刚刚沈沅提起佛像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有几分愧疚的了。沈沅母亲的贵重东西,他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于是现在沈沅提起要徐妈妈的这话来,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而且沈沅说的那番话也实在合情合理。有徐妈妈那样稳重老成的人在沈沅身边,他也是放心的。 “这自然好。徐妈妈是个稳重的人,”沈承璋就说着,“往后就让这她留在你院里伺候着吧。平日有她照看着你,我也放心。” 沈沅笑着应了。但薛姨娘却是双颊绷的极紧。 夫人的陪嫁都放在上房的库房里,她早先就打上了那些东西的主意,分散了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只是徐妈妈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徐妈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算是这沈府里的老人了,沈承璋也是知道的,并不好随意的就动她,得找个极好的借口。所以这几日薛姨娘就在琢磨着,要趁沈承璋高兴的时候同他说这徐妈妈伺候夫人这许多年,年纪也大了,要挑个好庄子送她去养老。 等徐妈妈走了,夫人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人守着了。只是没想到现在沈沅竟然开口要徐妈妈。 薛姨娘就笑道:“这徐妈妈自然是个极稳重老成的人,只是她年纪也大了,又服侍了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妾身正想着要挑个时机同老爷说一说,在咱们沈家的那些庄子里面挑一个好的,送徐妈妈去清清静静的养老呢。也算是她服侍了夫人一场。现在大小姐要留她下来,徐妈妈毕竟这样大的年纪,再让她服侍大小姐,妾身是怕” “姨娘多虑了。”沈沅面上笑意温婉,截断了她的话,“虽说我要徐妈妈做我院子里的掌事妈妈,但难道还要她动手做什么事不成?不过是想让她看着哪个丫鬟婆子做了错事,提点两句罢了。” 又对沈承璋说道:“女儿不孝,母亲走的时候女儿都没能在她身边。徐妈妈是母亲身边伺候最久的,对着她,女儿也就像看到了母亲一般,也算是略略的止了女儿的思母之情。” 沈沅母亲死的时候沈沅原是要回来奔丧的,但那个时候沈承璋被薛姨娘一说,只觉得沈沅母亲就是被沈沅给活活气死的,哪里还想看到这个逆女?竟都不要她回来为母奔丧的。不过这当会想起这事来心中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愧疚的,而且沈沅现在说的这样的哀婉 于是沈承璋当即就道:“徐妈妈往后就留在漱玉院做掌事妈妈,这事就这样的定了,往后不必再说了。” 薛姨娘听了,只觉得心口陡然的就有一股气升了起来,四肢百骸都发软了。 沈承璋以往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从没有这样斩钉截铁回绝的时候。而且还是这样当着沈沅的面 沈承璋这时已经转身抬脚往外赶着要去衙署了,沈沅恭敬的站在一边,目送着他远去。 等沈承璋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沈沅就开口同薛姨娘作辞,要带着采薇离开。 父亲不在,她也懒得同薛姨娘虚以为蛇了,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薛姨娘却在仔细的打量她,忽然笑了笑:“妾身以往从不晓得大小姐竟然这样的会说话。” 可不是顶会说话的?又会扮柔弱装可怜。昨儿刚回来的时候明明老爷还气的恨不能没有她这个女儿,但现在看到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一副慈父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过寥寥的几句话,竟然能左右老爷的想法,连自己都赶不上的 想到这里,薛姨娘就觉得心口有点发凉。 “人总是会慢慢的长大懂事的。”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等长大懂事了,自然也就晓得分辨好坏忠奸了。”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滞。 而这时沈沅已经带着采薇转身就出了门。 正是初冬的时节,园子里树木的叶子虽然还未落尽,但满目所见的也多是萧瑟的景象。 不过好在今儿日光倒好的很,碎金子一般的洒了下来。 等沈沅和采薇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堆放东西的库房门正大开着,青竹正领着人在清点库房里的东西,一一的记到册子上,青荷正指使着丫鬟婆子将里面的绸缎皮毛这些布料搬到园子有日头的地方晾晒着去霉气。满院子都是各种颜色的布料,感觉人世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般。 看到沈沅回来了,青荷忙赶过来对她行礼,叫了一声姑娘。随后青竹也放下了手里的册子和笔,过来行礼叫姑娘。 青荷机灵活泼,青竹稳重细致,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对沈沅极其的忠心。 沈沅笑着同她们两个说道:“你们都接着去忙你们手上的活计去吧。” 青荷和青竹应了,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沈沅则带着采薇回了屋。 她要做的事有许多。 沈沅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药物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了,身体对外界的触感正在慢慢的消失。这样双脚能感觉到微凉舒适木地板的日子只怕不会很长,所以她很想趁着现在多感受一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笑道:“你教我抚琴吧。” 当初她被人下毒,醒来之后双眼就已经看不到了。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他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给她知道。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她慢慢的知道他约莫是个武人,嗓子在战场上被浓烟给熏坏了,所以现在说话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沙哑粗粝。 但这样的一个人,他却抚的一手缠绵悱恻的好琴音。 沈沅偶然一次听到他抚琴,便央他教她。他倒也没有推辞。 宽厚的大手,掌心中有薄茧和伤痕,被这样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沈沅竟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现在,他的手牵着她的手按在琴面上,一下下的拨弄着琴弦,悦耳的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的手指尖流淌出来。沈沅觉得她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彼此欢喜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说着, 带着采薇, 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 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 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 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 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 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 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 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 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 目光看着窗外, 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可死了这么多人,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倾身,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是齐明去而复返。 齐明面上满是喜色,高兴的说道:“公子,我刚下了船,正要找人打听县衙在哪里,忽然就见前面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过去问了问,才晓得先前跑下船的船家去报了官,知县就遣了一队衙役随同船家来了。” 李修尧听了,这才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收了回去。 而这时船家已经领着那队衙役上船来了。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见船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和鲜血,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中箭身亡的水匪尸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直面蒋氏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 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 又忙着描花样子,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宫里来了个小内侍,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 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 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 这次沈沅回来, 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 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 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 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沈沅且不喝,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大少爷,二姑娘和四姑娘,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在从常州带回来的箱子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命两个小丫鬟捧着,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最喜沈沅和沈泓,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一日三秋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 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 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 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 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 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只要他让我们上船,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 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 ”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 “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 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 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 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 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 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 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一开始她姨母还在世,父亲也好好的做着太常寺少卿,虽然李修源不理会她,但至少李修源的母亲待她还是好的。可后来她姨母死了,父亲也遭罢官,李修源的母亲便也开始不喜她。李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是一双富贵眼,捧高踩低的好手,她日子过的极是艰难凄凉。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三妹遭薛家人嗟磨致死,五弟被人引诱的染了一身脏病,被父亲撵离家门的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跑到花园的湖边痛哭,猛然的就察觉到有人在往后拉她。 她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权戚了,眉眼间满是上位者的威压。 他看了她一眼,面上很冷淡的说了一句:“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有机会让以往那些奚落践踏过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是以为她想要跳水寻死的吧? 沈沅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最艰难凄凉的时候,有个人肯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哪怕他只是误会了,可这份好意依然还是值得心领的。所以刚刚她才会愿意载李修尧一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往后会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权戚。不说要讨好他,可至少也不应当得罪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沈沅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坐在圆凳上,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说着,“原只是顺路的事,值得什么?还要公子的船金,要公子来当面亲谢?公子请回吧。”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动听,不过语气很平淡,仿似她对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又让采薇出去送一送李修尧。 采薇答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 李修尧正在拱手朝门内致礼,声音亦平淡:“李某多谢姑娘高义,改日定当相报。” 沈沅唇角又弯了起来。 她是知道李修尧性子冷傲,宁流血不求人的,也不肯平白无故的受别人的好,不过今儿的事她可没有想过要李修尧报答的意思。 她面向船窗,垂着眼,面色淡漠的看着波纹如绫的水面。 上辈子在李家过了那样不堪回首的五年,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李家的人了。今日顺路载李修尧一程,就当是还了上辈子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恩情吧。自此后两不相欠。 遣出去采买米粮菜蔬的人回来之后,船家便吩咐水手解了缆,扯起了帆。船离了岸边,又往前进发了。 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小丫鬟青荷和青竹用朱漆大盘托了饭菜进来。 一碟子切成块的四喜鸭子,一碟子十香瓜茄,一碟子炒面筋,再有就是一大碗的火腿煨冬笋汤,并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采薇将这些饭菜在桌上摆好,叫沈沅过来吃饭:“船上没有什么好食材,也没有什么好厨师,姑娘您将就着用些吧。” 她记得以前沈沅在这些上面是极讲究的。饭菜稍微不合她的意了她便一口儿也不吃,还要发脾气,遭罪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下人?所以看着桌上这样简单的饭菜,采薇的心里很是有些惴惴的,就怕沈沅会发脾气。 但是沈沅走过来看到这些饭菜之后却是面上一点不悦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坐在桌旁的圆凳上,拿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她吃饭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极认真,也极专注。仿似她对每一粒米,每一片菜叶子都极爱惜,舍不得浪费一样。 而确实,沈沅是不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子的。 上辈子她在李家可是吃了好几年的糙米。菜更是不用说了,能有一碟子老菜叶就算难得的,所以眼前的这些饭菜,实在是很好。 沈沅慢慢的吃完了饭,青荷和青竹收拾了碗筷下去,采薇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沈沅擦手。 沈沅接了过来,一面擦手,一面对她说道:“我刚刚吃着那四喜鸭子觉得味道很好,待会儿你和青荷青竹吃饭的时候也切一碟子吃吃。再有,常嬷嬷年纪大了,这鸭子只怕她是吃不动的。她又晕船,吐的厉害,待会你亲自给她送些鸭梨,焦枣和鲜菱过去。” 采薇恭敬的应了,另叫了个吃过饭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己则是退了出去,给常嬷嬷送沈沅吩咐的那些东西去了。 常嬷嬷只以为沈沅这是舍不得随身带的那许多东西被水匪给抢走了,就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要紧的呢?姑娘,您就听老奴一声劝,咱们赶紧的下船去,再遣人去报官。等官兵来了,这些水匪自然就会全都被抓的。” 沈沅摇了摇头:“这些水匪这样的猖獗,只怕这里的官兵都是管不了的。而且现在外头都是水匪,咱们若出去,总是会撞到几个。只怕没等下船,咱们就会被他们给抓住了,那样反倒危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得偿所愿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薛姨娘见了她这个样子,就又叹了一口气,随后才说道:“沈沅那个人, 一点城府都没有,又脾气骄纵, 就是个炮仗子,一点就着,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好对付的。而且因着那件事,你父亲心中对她极是厌恶,便是她回来了, 也再碍不着你什么。你只需见着她的时候对她面上恭敬, 旁人就都只会说你尊敬长姐,这样你既能落个好名声,你父亲见了, 心中只会觉你这个女儿懂事,识大体, 这样比什么不好?” 沈澜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的说道:“可我一想起以前她自恃嫡女的身份在我面前发号施令的样子,我这心里就” 她就是不待见沈沅,恨不能她永远都不回来才好。 “你做什么非要心里这样的在乎她?我看你对着沈湘的时候不是挺好?她也是嫡女, 性子只比沈沅更骄纵, 更暴躁。” “那不一样,”沈澜抬起头来, “沈湘虽然性子骄纵, 但她对我这个二姐还是好的。对我的话又肯言听计从。” “那沈沅以前对你的话就不言听计从了?而且我记得, 虽然她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对你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什么首饰也都肯给你。这一点沈湘可就比不上她。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何曾给过你一星半点的东西?可怎么你倒同沈湘相处的还可以?”薛姨娘反问着。 沈澜垂着眼没有说话。 那怎么能比呢?沈湘相貌生的不如她,而沈沅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牙。沈沅的相貌生的是那样的明艳照人,但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但这样的话是不好对姨娘说的,所以沈澜只做了一副听进了薛姨娘这番话的样子出来。 不过就算她做了这副柔顺的样子出来,薛姨娘也晓得沈澜并没有将她的这番话全都听进去。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她什么性情还能瞒得过自己去?不过也不急,总归是要慢慢的教导的。 于是薛姨娘也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拿了手里的绣绷给沈澜看:“过完年开春你就及笄了,夫人的孝期也要过了,就不用整日再穿那些素净颜色的衣裙了。姨娘前几日得了一匹桃红色的杭罗,就想着要给你做一件裙子。斓边就绣这样的芍药花,你看如何?女孩儿家,总是要穿的娇艳些的。” 沈澜就抬起头去看绣绷上绣的芍药花。 粉色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绿色的叶子,绣的可真好,就像现摘了一朵芍药花贴上去的一般。 她就由衷的赞叹着:“姨娘您这芍药花绣的可真好,跟真的一样。” 薛姨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祖父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也做到了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但都说穷翰林,穷翰林,捞不到什么肥差,依然是两袖清风。她父亲又不争气,整日的不过遛鸟逗狗,再不求上进的。等后来祖父死了,家中生计就越发的艰难了,她和母亲每日都要做绣活到三更天,好拿了出去卖钱贴补家用。她的这一手好绣活,就是那个时候被生计逼出来的,手上都不晓得长了多少茧子。 但现在,薛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的莹白柔嫩的手指,轻笑了一声。 有钱的日子总归是过的很舒服的。现在她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这针线活,也是兴致来了就绣一绣,若没兴致了,一年半载的不动针线,也没有人胆敢说她。 又抬头去看沈澜绣绷上绣的画眉鸟,问她:“你这绣的要做什么?” 沈澜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在薛姨娘面前她始终是不敢撒谎的,所以还是轻声的说了实话:“大哥前几日得了一只百灵鸟,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所以就央我给他的鸟笼子绣个套子。” 薛姨娘听了,只气的脸色都变了。 “他还是这样的不长进。前几年我好不容易的求着你父亲托人将他送到国子监里去读书,只指望着他能挣个功名出来,往后也好做我们母女两个的依靠。他倒好,进了国子监不上一年,就被开除了。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有脸?你父亲当时气的跟什么似的,得亏我求了好几日,这才消了气,又将他送到桐花胡同的学院里去读书。可他倒好,镇日不思上进,只会玩鸟。这玩鸟还能让他中举人中进士不成?” 薛姨娘越说越气,最后索性是劈手夺过了沈澜手中的绣绷来,拿了一旁小笸箩里放着的小剪子,一咬牙就对着绣绷上的那只快要完工了的画眉鸟扎了下去。 只听得嗤啦一声刺耳的布帛响,绣绷上紧绷着的白绫立时就裂为了两半。 沈澜低呼一声,伸手掩了口,目光惊恐的看着薛姨娘。 薛姨娘胸口还在急剧的起伏着。片刻之后她才长叹了一声,扔下了手里已经撕裂了的绣绷和小剪子。 当年她的父亲就是喜欢玩鸟,将好好儿的一份家业都玩没了,这才导致后来她们家那样的窘迫,而现在她的儿子也这样的喜欢玩鸟 抬眼看到沈澜满面惊恐的样子,薛姨娘就开口安抚着她:“我这也是被你大哥的不长进给气的。” 沈澜点了点头。 她知道姨娘的性子向来便是沉稳的,心中有什么事也不会摆在脸面上,也就每次因着大哥的事才会忍不住的生气。 她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安慰着:“姨娘,哥哥只是玩心有些重,等过些日子他懂事了自然就会收心的。” 薛姨娘苦笑。 他都快十八岁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收心,知道上进?他到底明不明白,他底下还是有一个嫡出的弟弟的。若他能上进还好,若他不上进,往后这沈家的家业 薛姨娘闭了闭眼。不过等再睁开的时候,她双眼又是清明一片,面上也再不见任何怒色了。 她反手握住了沈澜的手,看着她郑重的说道:“你哥哥是个不长进的,姨娘往后只能靠着你了。你可要懂事,莫要因小失大。” 可就算这样说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又接着说道:“明儿沈沅回来,不管你心中再如何的不喜她,可面上也要做了和她亲热的模样出来,可万不能让旁人抓住了你的把柄,吹到了你父亲的耳中去,那这样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沈澜点了点头:“我明白。” 薛姨娘想了想,又说道:“沈湘那里,你还是要像以前那样,多跟她走动走动。但凡挑拨的她心中不喜沈沅,凡事让她出面,让她们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狗咬狗,对咱们而言总是有利的。再有,沈泓那里,他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你无事只多亲近亲近他,对你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沈澜一一的应了。又见薛姨娘满面疲惫之色,她就起身站了起来,说道:“姨娘,你好生的歇息一会儿吧,我就先回去了。” 薛姨娘点了点头,看着她出门。只是刚走到槅扇门那里的时候,她却又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薛姨娘欲言又止的样子:“姨娘,李修源的那事,沈沅不会知道是我在背后指使的吧?” 那个时候她也是被嫉妒给冲昏了头了,压根就没有思虑周全,就花了银子买通了沈沅身边的一个名叫冬儿的小丫鬟,让她偷了沈沅刚写给李修源的一封书信拿去给父亲看。若沈沅这次回来,让她晓得当年的这事是她在背后指使告密的话 沈澜有些不安的捏紧了手里葱绿色的锦帕。 薛姨娘将她的不安看在眼中,开口安抚着她:“那时候你来告诉我这事,我随后已是随意的寻了那个小丫鬟一个错处,将她交付给了人牙子,特地的嘱咐要将她发卖的远远的。你放心,那件事再没有任何人晓得里面的内情了。” 沈澜这才放下心来,出门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沅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她站在大门内的影壁前,看着上面浮雕的荷叶荷花锦鲤图案,眼眶不自觉的就有些发热起来。 父亲深恨她丢了他的颜面。虽然上辈子他屈从于姨母的话,不得不同意了自己和李修源的婚事,可自从她嫁到了李家,父亲便再不许她踏进李家的家门一步。于是直至死,她都没能再回来一次。 她没想到她还能有再回来的日子。 她慢慢的伸手,抚上了影壁。影壁上青灰色的石头被日光照着,微微有些暖意。 沈沅觉得眼眶更加的热了,几乎下一刻眼泪水就会落下来一般。 但随后她微微的仰起头,将眼中的眼泪水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然后她眼望着前方,目光坚定的抬脚就往前直走。 她终于回来了。而这辈子,她不会再有上辈子凄惨的下场。她的弟弟妹妹,母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他们姐弟三个都能好好的,所以她也会好好的照看他们,绝不会让他们再落到上辈子那样悲惨的结局。 沈澜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的说道:“可我一想起以前她自恃嫡女的身份在我面前发号施令的样子,我这心里就” 她就是不待见沈沅,恨不能她永远都不回来才好。 “你做什么非要心里这样的在乎她?我看你对着沈湘的时候不是挺好?她也是嫡女,性子只比沈沅更骄纵,更暴躁。” “那不一样,”沈澜抬起头来,“沈湘虽然性子骄纵,但她对我这个二姐还是好的。对我的话又肯言听计从。” “那沈沅以前对你的话就不言听计从了?而且我记得,虽然她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对你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什么首饰也都肯给你。这一点沈湘可就比不上她。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何曾给过你一星半点的东西?可怎么你倒同沈湘相处的还可以?”薛姨娘反问着。 沈澜垂着眼没有说话。 那怎么能比呢?沈湘相貌生的不如她,而沈沅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牙。沈沅的相貌生的是那样的明艳照人,但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但这样的话是不好对姨娘说的,所以沈澜只做了一副听进了薛姨娘这番话的样子出来。 不过就算她做了这副柔顺的样子出来,薛姨娘也晓得沈澜并没有将她的这番话全都听进去。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她什么性情还能瞒得过自己去?不过也不急,总归是要慢慢的教导的。 于是薛姨娘也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拿了手里的绣绷给沈澜看:“过完年开春你就及笄了,夫人的孝期也要过了,就不用整日再穿那些素净颜色的衣裙了。姨娘前几日得了一匹桃红色的杭罗,就想着要给你做一件裙子。斓边就绣这样的芍药花,你看如何?女孩儿家,总是要穿的娇艳些的。” 沈澜就抬起头去看绣绷上绣的芍药花。 粉色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绿色的叶子,绣的可真好,就像现摘了一朵芍药花贴上去的一般。 她就由衷的赞叹着:“姨娘您这芍药花绣的可真好,跟真的一样。” 薛姨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祖父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也做到了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但都说穷翰林,穷翰林,捞不到什么肥差,依然是两袖清风。她父亲又不争气,整日的不过遛鸟逗狗,再不求上进的。等后来祖父死了,家中生计就越发的艰难了,她和母亲每日都要做绣活到三更天,好拿了出去卖钱贴补家用。她的这一手好绣活,就是那个时候被生计逼出来的,手上都不晓得长了多少茧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迫不及待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不过李修尧的嫡母很是不喜他这个庶长子, 都懒得照看她, 所以就直接将他扔给他的生母照看。但这样也好, 到底是母子两个在一块儿了。而李修尧与他生母相守的那些年中也学会了琴棋书画。不过等他生母死后他就从了武,旁人只说他是个粗鄙的武人,再不晓得他其实也是精通琴棋书画这些风雅的事的。也就他贴身的随从齐明晓得这些而已。 当下李修尧听了齐明说的这句话, 面上神情未变,只是淡淡的说道:“这天底下琴音相似的有许多, 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诧异的,因为刚刚他听到了一处滑音。 这首曲子这个节点原是没有滑音的, 是他自己擅自加了进去。这个人琴音与他相似也便罢了,可怎么这处滑音的地方也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 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 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 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 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 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 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 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 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 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 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功劳报了上去,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小船上的人这时正看着钉在船头上的那支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怎么这船上还有个会武的?大当家的,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 那个大当家的却是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看着前方的李修尧,眼中闪过一丝戾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船上有个会武的又怎么样?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他不成?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剁成肉酱了。继续往前划,不要停。” 他日间已是遣人踩过点了,晓得这艘大船是要到京城的,船上多是女眷,且看着就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金银珠宝必然不少。而且据探子说,那位姑娘生的跟天仙一般的美,就是画上画的美人都及不上她。这个大当家又是个好色的,于是就起意要来抢钱抢人。 所以别说这船上只是有一个会武的,就算是有十个,他也决计不会退缩。 当下他一振手里雪亮的弯刀,喝令手下的人划船,又喝令后面的那些人快快跟上。 李修尧见他这下震慑并没有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而且现在他也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水匪无疑,于是他也不再留手。 他伸手从箭壶中一下子就取了三支箭出来,一起搭在弓架上,一齐放了出去,为首船上立时就倒了三个人。 那个大当家晓得船上的那人箭术了得,一见李修尧弯弓搭箭,立时就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人身后。现在那人中箭身亡了,他就一面伸手拎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抵挡着李修尧的箭,一面气急败坏的回头朝后面的人嘶吼着:“快划,快划。等上了大船,他的弓箭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又高声的说着:“包了这艘船的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女眷多,还有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只要你们能冲上船去,就每个人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女人。有杀了放箭的那个人的,赏银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亡命之徒听了大当家的话,哪里还管什么箭不箭的?赤红了一双眼,没命的就用手里的弯刀划起水来。 这些小船如飞一般的朝大船而来。虽然这中间李修尧连珠箭发,射杀了好些水匪,但人数到底还是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人攀附着跳上了小船来。 李修尧就将手中的弯弓扔给了一旁站着的齐明,伸手自腰间抽出了软剑来,照着最先跳上船来的那名水匪的脖颈就绕了上去。 那名水匪连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立时毙命了,尸首往后跌落到了江水中去,扑通一下,发出好大一声的水响。 船尾的这些事早就是惊动了船上的人。船家和一众水手只骇的面色雪白,不住的在船上到处奔走着大喊大叫:“水匪来了,水匪来了。” 有胆小的,当即就吓的尿了裤子。 正在舱房中的沈沅和采薇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两个人走到船窗边往外看,就见船尾那里李修尧正与那些水匪战在一起。 李修尧手中一把长剑,月色之下但见光芒闪烁,冷森森的一片寒光。那些水匪虽多,可一个都近不了他身。 但船板上到处都是溅洒的猩红鲜血,又不时有人的惨叫声传来。又或是忽然看到一截断臂断腿落到了船板上。采薇以前何曾见过这样的事?当下她只吓的面上变色,手脚都软了。可纵然这样,她还是坚定的对沈沅说道:“姑娘,若待会有什么事,您,您就躲到奴婢的身后来,奴婢拼死也要护着您。” 沈沅心中感动。 上辈子她对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脾气,到最后落得个父亲厌恶,弟弟和妹妹都以有她这个长姐为耻。身旁的那些丫鬟在她落难的时候也都是纷纷弃她而去,又或是落井下石。也就只有一个采薇,她原不放在心上的一个丫鬟对她忠心耿耿,始终对她不离不弃。所以重生之后她就将采薇由原本的三等丫鬟一下子提为了她的贴身大丫鬟。 听到采薇这样说,沈沅当即就握住了她手,说道:“无妨的。李修尧的武艺是很厉害的,水匪再多,那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不用怕,咱们都会没事的。” 其实沈沅心中也怕,一双手都是冰凉的。但她晓得李修尧是很厉害的一个人。 上辈子老皇帝在世的最后几年,不是南方水灾就是北方旱灾,再不就是蝗虫肆虐,朝中奸臣又多,拨下去的粮款被侵吞了大半,能有多少到老百姓的手中?最后老百姓没有饭吃,各地揭竿起义的不少。西北边境的瓦剌趁着这股子动乱大举东进,李修尧就是在那几次北征中立战功无数,最后迅速的一跃成为了大都督,掌握了三大营,从而一举拥立了年幼的二皇子继位为帝。但实际上朝中的大权都还是紧握在他手中。 她正这样的宽慰着采薇,也宽慰着自己,猛然就听得砰的一声响,舱门竟然被人丛外面给撞开了。 沈沅和采薇都吓了一大跳,忙看过去。就见常嬷嬷正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吓的快要哭出来的青荷和青竹。 常嬷嬷一进来,就忙对沈沅说道:“老奴方才听得外面的叫喊,知道船上来了水匪,心中担心姑娘,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姑娘,趁着现在水匪还没有冲到您这里来,您赶紧的下船走吧。” 船是湾在岸边的,趁着这混乱之际,船家正在大声的指使着水手放踏板,要跑到岸上去。 若跑到了岸上去,再一直往城里跑,总归是会安全的。 青荷青竹这时也都急得说道:“姑娘,您赶紧的走吧。” 门刚刚被常嬷嬷大力的撞开了,立时就有冰凉的夜风呼啸着卷进了舱房里来,桌子上原还亮着的烛火一下子就被吹灭了。 但好在今夜满月,倒也照的各处亮如白昼一般。 就着大开的门,沈沅一抬头就能看到李修尧正同那些水匪激战在一起。 他手中的软剑已经被他舞出了一片剑影来,到处都是一片寒光。但凡剑光过处,总是会有水匪惨叫着立时就倒下。 沈沅忽然就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不走。” 今晚若没有李修尧,她和她的随从定然都会被那些水匪给劫去。若这样想来,前几日让李修尧上船,最后倒是救了她自己。想到这里,沈沅心中不由的就觉得极是感慨。 原想着这辈子再不要和李家人扯上任何关系,可李修尧的这个救命之恩,她终究还是欠下了。 李修尧闻言,回过身看她。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沈沅就垂着头,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解开了缆绳,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不过好在随后李修尧和沈沅都各遣人给他另送了除船金外的银子来,且是不少,算起来都足够他明年一年都不用揽活的了。 船家这才高兴了起来,日常饮食方面也越发的照看起了沈沅和李修尧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一只香囊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摇了摇头:“这些水匪这样的猖獗, 只怕这里的官兵都是管不了的。而且现在外头都是水匪, 咱们若出去,总是会撞到几个。只怕没等下船, 咱们就会被他们给抓住了,那样反倒危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 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 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 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 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 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 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 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可死了这么多人,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倾身,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是齐明去而复返。 齐明面上满是喜色,高兴的说道:“公子,我刚下了船,正要找人打听县衙在哪里,忽然就见前面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过去问了问,才晓得先前跑下船的船家去报了官,知县就遣了一队衙役随同船家来了。” 李修尧听了,这才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收了回去。 而这时船家已经领着那队衙役上船来了。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见船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和鲜血,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中箭身亡的水匪尸首。 前来的衙役们都吃了一大惊,一齐抬头看着背手站在前方的李修尧。 就见这位年轻人气度从容,甚至他身上穿的那件青绢箭衣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领头的衙役姓王。当下他上前一步,口气极不敢置信的问着:“这些水匪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李修尧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衙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 要知道这些水匪极是凶悍,困扰他们很久了。知县老爷组织全县的兵差进行了几次围剿,但都损失惨重,一点用都没有。但现在,这些凶悍的水匪就被这样一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人给剿杀掉了。 王衙役的心都在打颤。他对着李修尧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请问您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这样的人若是能留在安德,往后还怕什么水匪?什么匪都不怕的了。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只简短的回了一句:“免贵姓李。” 其他的他就没有再多说了。 王衙役也不以为意,一边吩咐着手下的衙役将所有的水匪尸首,还有那个还活着的大当家都抬回县衙去,一边又同李修尧说道:“还要劳您大驾,随我去县衙见一见知县老爷,将今晚的事都说一遍。”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要求,李修尧没有拒绝。 王衙役又回身问站在他身后的船家:“你这船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都要随我一同去县衙,将今晚的事都同知县老爷说清楚。” 船家垂手恭敬的回道:“小的这船上还有一位要到京城去的姑娘和她的几个丫鬟婆子。” 王衙役就问着:“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船家伸手指了指中舱:“那位姑娘自从在常州上了小的船之后就一直住在中舱那间舱房里的。” 王衙役见船家指的那间舱房现在门关的紧紧的,就叫了旁边的一个衙役前去敲门。 那衙役应了一声,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李修尧这时也抬眼看着那里,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微的动了动。 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有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眉眼生的清秀的姑娘走了出来,目光望了一望船板上站着的许多人,然后她转过头,轻声的说着:“姑娘,您请出来吧。” 随后众人就又见一位姑娘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水蓝色撒花缎面的长袄,白绫裙子,外头又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瞧着极是素净。不过她现在微垂着头,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王衙役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劳动姑娘了。不过依照规矩,今晚在船上的人都要去县衙一趟,同知县老爷将今晚见到的事都说一遍。” 因为见对方是位年轻的姑娘,所以王衙役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就较平时轻了两分。 “官爷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声音平静的说着。 李修尧听她声音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镇定,心中就想着,看来刚刚她并不是被吓破了胆。 这时又见沈沅抬起了头来。 其时月光明亮,火把的光也照的到处明晃晃的,所以李修尧立时就看清了沈沅的相貌。 他心中微微一惊。 是她。 而王衙役和他身边的那些衙役看着沈沅双眼都已经发直了。 这样容色绝丽的一个姑娘,可真是生平未见。 过了好一会儿王衙役才回过神来,说出来的话较刚刚越发的轻了下去。简直就怕声音稍大了些就会吓着眼前的这位姑娘一样:“请姑娘随我下船去县衙。” 沈沅点了点头:“有劳官爷。” 她一眼都没有看李修尧,只是跟在王衙役的身后就往船下走。 沈沅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上辈子她未嫁进李府之前她是从没有见过李修尧的。也是嫁给了李修源的第二日,她在李府认亲,这才第一次见到李修尧。 而现在,她心中想着,李修尧又怎么可能会认得她?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姑娘罢了。又或者,他会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心的答应让他上船,载他到京城? 这样不得罪他总归是好的。 到了县衙之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知县欣喜于水匪都被剿杀掉了,将这事上报,上头必然会奖赏他的。他原有心想要留李修尧在他县衙做个捕头,但在得知李修尧原是聊城的参将,接了吏部文书去兵部报到的事之后,他反倒立时就从堂上走了下来同李修尧行礼。 参将的品级是高于知县的,而且现在李修尧进京,品级肯定会再升。 随后知县又问了沈沅的家世。自然今夜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按照规矩,船上的人都要说清自己的身份。沈沅没有法子,也只好说了自己的家世。 知县一听沈沅的父亲是当朝太常寺少卿,对她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待得一切都问清楚之后,知县下令将水匪头子关进了死牢,只待上报上头,拣个日子就要处斩。而对于李修尧和沈沅,知县则是遣人去雇了马和轿子来,亲自送他二人回船。 “难不成父亲就由着薛姨娘这样遣散母亲身边的丫鬟不成?”沈沅捏着手心,慢慢的问着。 徐妈妈看了她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出来姑娘您也别多心。那时候夫人病了,收到了姑娘您遣人送过来的一封信,夫人看了信,心疼您,哭了好半日。可后来不晓得这封信怎么就到了薛姨娘的手中,薛姨娘拿着这封信去见了老爷。想必她同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当时暴跳如雷,拿着那封信就气冲冲的来了听雪居,斥责夫人教的好女儿,然后就拂袖而去。过后没两日老爷又说夫人现在病着,没精力管着内宅里的事,就让薛姨娘来管。夫人听了,气的病情当时就加重了。过后不到半个月,夫人就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追悔莫及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 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 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 实在遇到了, 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 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 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 除却他救她的那次, 还有上次同船回京, 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 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 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 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 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 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 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怀有身孕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徐妈妈看了她一眼, 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出来姑娘您也别多心。那时候夫人病了,收到了姑娘您遣人送过来的一封信, 夫人看了信,心疼您,哭了好半日。可后来不晓得这封信怎么就到了薛姨娘的手中, 薛姨娘拿着这封信去见了老爷。想必她同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当时暴跳如雷,拿着那封信就气冲冲的来了听雪居, 斥责夫人教的好女儿, 然后就拂袖而去。过后没两日老爷又说夫人现在病着, 没精力管着内宅里的事,就让薛姨娘来管。夫人听了,气的病情当时就加重了。过后不到半个月, 夫人就去了。” 徐妈妈说到这里, 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 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 双手递了过来:“姑娘, 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 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 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 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妹妹。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 库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 母亲 沈沅将这封信紧紧的抵在自己胸口,垂着头,泪流满面。 徐妈妈还在一旁轻声的说着:“夫人担心自己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会被人惦记上,所以临终的时候就特地的吩咐了老奴,让老奴一定要好生的守着,等姑娘您回来了,就亲手交到姑娘您的手上。便是姑娘您院里的这些东西,夫人也怕您不在这里的时候别人偷着拿了,也特地的遣了人守着您这里。只是老奴无用的很,夫人嫁妆里的庄子和铺子这些,夫人走后,薛姨娘说三姑娘还不到十四岁,如何会管那些?更没有个让我这个老婆子代管的理。也不能全权交给底下的那些管事让他们管着的道理,指不定他们就要趁机中饱私囊的。所以薛姨娘就回明了老爷,老爷就让薛姨娘暂且先管着这事,说等姑娘您和三姑娘出阁的时候,还有五少爷大了,再分别的将夫人的这些个庄子和铺子交由你们自己管着。老奴整日的在府中出不去,也不晓得夫人的那些庄子和铺子现在到底如何了。” 沈沅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的,薛姨娘的娘家穷困,以往没少受过银钱上的苦,所以便导致薛姨娘心中将银钱看的极重。让她管着母亲嫁妆里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就如同让一只老鼠守着米仓一般,监守自盗是肯定会有的。 但若是这会子贸然的就去父亲那里说要自己接手管着母亲嫁妆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师出无名不说,只怕到时薛姨娘从中一挑拨,她反倒不讨好了。所以这事暂且也只能慢慢的来。 随后沈沅又和徐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上床歇息了。 只是从常州回来,足足走了一个月的水路,在猛然的睡在床上,恍惚间依然还在船上一般,身子还在不住的摇晃着。而且刚刚才听徐妈妈说起母亲的那许多事,如何还能睡得着?丑时一刻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次日她醒的极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头顶雪青色的素绸帐子。再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前面不远处立着的紫檀木架绣芍药蝴蝶的白纱隔断屏风。 沈沅记得这架屏风还是母亲亲手绣了给她的。那个时候母亲还笑着同她说:“我的沅沅生的和芍药一般的娇美动人,将来必然能嫁一个好女婿的。” 言犹在耳,但母亲现在却不在了。 沈沅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开口叫采薇。 昨儿晚上是采薇当值,就睡在外面的床房里。朦胧中听到沈沅的声音,采薇忙起身爬了起来,快速的穿好了衣裙,绕过屏风来问着:“姑娘,您醒了?” 沈沅嗯了一声,采薇退出去开门叫青荷和青竹打水进来服侍沈沅洗漱。 等沈沅洗漱好了,采薇又问道:“姑娘,您今儿要穿什么衣裙?” 沈沅以往的衣裙都是颜色极娇嫩鲜艳的,现在为母守制期间自然是不能穿。倒是在常州外祖父家做了好几身素净颜色的衣裙。 沈沅看了一眼衣柜里面摆放的衣裙,随后就道:“就那件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和那件玉色的裙子罢。” 采薇应了一声,快手快脚的将这套衣裙从衣柜里拿了出来,服侍沈沅穿了。又给她梳了发髻,首饰也都是素净的银器。 等穿戴好了,吩咐青荷和青竹留下看院子之后,沈沅就带着采薇出门去给父亲请安。 沈承璋身上穿着黛色的夹袄,正在薛姨娘的服侍下进早膳。 看到沈沅过来,沈承璋就和善的问她:“你舟车劳顿,昨儿才刚到家,怎么不多歇会儿,起的这样的早?” 沈沅站着温顺的笑道:“女儿一年多未给父亲请过安了,今儿说什么也要早起过来给您请安的。” 以往沈沅不耐烦天天听沈承璋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十天半月的才去给沈承璋请一次安也是常事,还都是母亲催逼着才去。这会子倒这样早的主动就过来请安来了,沈承璋见了,心中也觉欣慰。 他就问沈沅:“可曾进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摇了摇头:“知道父亲待会儿还要去上早朝,我一起来就赶着过来请安了,倒还没有来得及用早膳。” “既是没用,那就过来坐着同我一起用早膳。”沈承璋说着,又感叹的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们父女两个倒许久没有坐在一起用过早膳了。” 沈沅笑着应了,走到了沈承璋身边的椅中坐了下来。 薛姨娘站在一旁听着沈承璋和沈沅说话,只觉心中震惊。 昨儿晚上沈沅和沈承璋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小厮丫鬟在一旁伺候着,所以薛姨娘只知道沈承璋和沈沅父女两个已经和好了,但不知道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竟然是这样的和善。 看着倒是父女情深的感人画面。 薛姨娘心中微微不安,不过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说道:“大小姐在常州一年多,老爷虽然口头不说,但妾身晓得老爷心中是很挂念大小姐的。” 又接过了一旁丫鬟递过来的一副碗筷,亲手摆在了沈沅的面前。 薛姨娘是妾,沈沅却是嫡女,这身份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沈沅能坐在桌旁同沈承璋一起用膳,薛姨娘却只能站在一旁伺候。 不过薛姨娘到底是父亲心尖上的人,表面上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所以沈沅就对着薛姨娘微微的点了点头:“劳烦姨娘了。” “大小姐客气了。”薛姨娘笑着回答,不过心中却越发的心惊了。 沈沅什么时候这样的和善知礼了?瞧着就是个言谈举止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可她以往分明就是那样骄纵的一个性子。 沈承璋看到沈沅这样的和善知礼,他心中也高兴。 父女两个人一块儿用了早膳。 薛姨娘接过了丫鬟手中捧着的绯色公服,亲自给沈承璋穿上。 沈承璋一面伸展着双臂,任由薛姨娘给她穿着公服,一面同沈沅说着话:“你一年多不在家,家里的兄弟姐妹难免也有些疏远了。现下你回来了,就该和他们多走动走动才是。” 沈沅站在一旁,敛眉垂眸,温顺的答应着。 薛姨娘这时就在一旁笑道:“知道昨儿大小姐回来,我一早就已经领着各位姑娘少爷在二门迎接大小姐了。旁人也罢了,倒是澜姐儿,这一年多说起大小姐来她就要哭的,说心中极是思念长姐,好几次都说要来求您接大小姐回来呢。这不,昨儿澜姐儿一见到大小姐,立时就激动的哭了,拉着大小姐的手一直叫长姐。” 沈承璋听了就点头,面上也有笑意:“她们姊妹感情好,我这个做父亲的在旁边看着心中也高兴。” 沈沅面上一直带着笑意,不过心中却在冷笑。 薛姨娘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今儿她可算是领教了。 不过口中却是柔声的在说着:“我这一年多虽在外祖父家,但心中也是极想念父亲,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的。” 又笑着说道:“这次我回来还带了一些常州的土仪回来。东西虽不值当什么,但也是我的一片心。待会儿就送到姨娘和各位兄弟姐妹那里去,姨娘可别嫌弃才是。” 薛姨娘忙笑道:“大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这里就先谢过了。” 沈承璋看着她们这样的和睦,心中自然高兴。 薛姨娘这时又在衣架上拿了沈承璋日常穿的月白色披风要给他披上,但却被沈承璋给伸手阻止了:“今儿我不穿这件披风。” 又吩咐一旁站着的丫鬟:“将昨儿晚上大小姐给我的那件玄青色的披风拿过来。”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怔。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心中就高兴起来,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大家离得近,您若想见他们了,您说一声,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您有什么事,但凭吩咐就是了,老奴无有不从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掉马在即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歪了歪头,对着那个方向笑道:“你来了?” “嗯。”极沙哑粗粝的声音, 但她却听出了里面的温柔来, “你怎么没穿鞋?” 沈沅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药物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了,身体对外界的触感正在慢慢的消失。这样双脚能感觉到微凉舒适木地板的日子只怕不会很长, 所以她很想趁着现在多感受一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笑道:“你教我抚琴吧。” 当初她被人下毒, 醒来之后双眼就已经看不到了。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 他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给她知道。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她慢慢的知道他约莫是个武人,嗓子在战场上被浓烟给熏坏了, 所以现在说话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沙哑粗粝。 但这样的一个人,他却抚的一手缠绵悱恻的好琴音。 沈沅偶然一次听到他抚琴,便央他教她。他倒也没有推辞。 宽厚的大手,掌心中有薄茧和伤痕,被这样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沈沅竟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现在, 他的手牵着她的手按在琴面上,一下下的拨弄着琴弦,悦耳的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的手指尖流淌出来。沈沅觉得她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场面忽变。 她被他抱在怀中,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五脏六腑刀绞一般的痛。 她听到他沉声的在问她:“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 我去给你办。” 她摇了摇头。 她这一生, 骄横任性,不听父母言,一定要嫁给李修源,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恨谁,也不怨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竟然这样的愚笨不堪。 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艰难的扯了下唇角,勉力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出来:“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世,容我再报答吧。” 最后她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仿似听到他沉痛的叹息声,还有他低低的声音在叫着她:“沅沅。”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沈沅忽然就惊醒了过来。 窗子外面的天还是昏黑的,她听得到西北风紧,还有潇潇飒飒的秋雨拍打在船篷上的声音。 船舱里面悄无声息,大丫鬟采薇正睡在舱板上。朦胧中听到沈沅坐起来的声音,她立时就惊醒了,坐起来问道:“姑娘,您醒了?” 沈沅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采薇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点着的蜡烛,回道:“才刚过寅时,姑娘您再睡会儿吧。“ 沈沅点了点头,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梦,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了。躺在床上一面听着外面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船篷的声音,一面想着心事。 若说出来只怕旁人都要当她是妖魔鬼怪的,但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现在,若严格说来,应当算是她的第二世吧。 她是沈家的嫡长女,祖上也曾袭过列侯,但只封袭三世,后人多从科举出身,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 她的父亲便是从科举出身,现已做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而她的外祖父更是做到了左副都御史的位置,然后告老回乡。她还有个在宫里做了贤妃的姨母。 沈沅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自小被母亲捧在手掌心中千娇百惯的长大,原该有个繁花似锦的未来,可一切皆因她心仪上了李修源,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又是写信给他,又是送香囊给他。最后这些事不晓得怎么就被父亲知道了。父亲素来便极看重女子名节的,觉得她这样做丢尽了他的脸面,大怒之下便要送她去庵堂修行。最后还是母亲哭着下跪求了他许久,父亲才同意母亲说的暂且将她送到外祖父家去待一段日子的提议。 次日母亲泪眼婆娑的送她上了到常州的船,细细的嘱咐了她一番。又说等过些日子父亲的气消了,她立时便会遣人接她回来。 那个时候沈沅对此也是丝毫不在意的,只以为不过是到外祖父家去玩些日子就会回来,所以还觉得母亲的那些嘱咐实在是啰嗦的紧。 但她没想到这会是她和母亲见的的最后一面。 她的母亲,对她那样如珠似宝的母亲,在她离开京城的两个月之后竟然就得病身亡了。可恨她先前一些儿都不知道母亲的病情,还几次三番的来信恳求母亲能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纵然是这辈子她重活了一世,可那也是在她到了常州外祖父家,母亲已经死了一个月之后才重活过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始终都没有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沈沅想到这里,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尖上似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子一直在绞动一般,痛的她简直都要透不过气来。 她勉力的定了定神,然后翻过身子侧躺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尤为的清晰。 采薇刚刚才有些睡意,可立时又被惊醒了, “姑娘,”她轻声的叫着沈沅,“您睡了吗?” 沈沅睁开双眼对她笑了笑:“没有。我口有些渴,你倒一杯水来我喝。” 采薇应了一声,忙起身去旁边小方桌上放着的保温茶桶里拿了紫砂提梁壶出来,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了沈沅的跟前来:“姑娘,您喝水。” 沈沅起身坐了起来,右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又将杯子递给了采薇:“明儿还要赶路,你也睡吧。” 船舱里就亮着一盏灯,烛光朦胧,采薇可以看到沈沅好看的杏眼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采薇心里也明白,姑娘是不惯坐船的。而她们自从在常州码头上船之后就已经在船上待了十日了,姑娘自然不会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原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这十日中却不曾听到她抱怨过一句。也不曾见她迁怒于人,如以前那样,心中不快就随意的寻个由头找下人们出气。 姑娘这一年来的变化可真是大。 采薇心中感叹了一下,又忙伸了双手来接杯子,轻声的说道:“这几日都顺风,咱们的船走的快,明儿就该到山东聊城了。等船过了聊城,算算路程,再有五日就该到京城了。” 沈沅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去,阖上了双眼。 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一会儿是父亲厉色痛骂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一会儿是母亲跪伏在地上痛哭着哀求父亲不要送她去庵堂的场面。一会儿是李修源眉眼中满是厌恶的看着她,冷淡的说着,我从来就没有欢喜过你。我欢喜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蓁蓁。一会儿又是她得知弟弟和妹妹噩耗时的震惊,跪地痛哭。 这一夜梦多且沉,沈沅睡的很不好。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 采薇给她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扶她到船头透风。 临近天明的时候她们的船已经到了聊城了。船家隔着门禀报了沈沅,说是床上的米粮菜蔬已用尽了,说不得今儿船就只能在这里暂且停靠半日,他要遣两个水手上岸采买些米粮菜蔬。 沈沅应允了。 她知道聊城这里产的好鸭梨和焦枣,四喜鸭子也是天下闻名的,于是她就让采薇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下船去买一些鸭梨和焦枣,再买上几只四喜鸭子来。 婆子接了银子,恭敬的退了下去。沈沅站在船头,看着她踩着踏板下了船。 岸上倒没有什么人,些微栽了几棵柳树。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那柳叶儿便也半青半黄,看着只蔫蔫儿的,再无夏日的活泼了。倒有一棵大枫树,经霜之后叶子赤红如火。 沈沅在船头站了一会,看到旁侧有个用手帕子搭了头的妇人摇着小船在那里叫卖鲜菱莲藕。她想着常嬷嬷是极喜吃这脆生生的菱角的,便让采薇叫那妇人将小船摇近过来,要买一些鲜菱角。 采薇应了,招手叫那妇人过来,弯腰同她说了要买菱角的事。那妇人极爽利的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放在脚边的秤来秤菱角。 沈沅以往没有见过秤,心中觉得稀奇,便也走近两步过去看。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喊:“船家,船家,请问你这船可是去京城的?” 沈沅就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正站在岸边同船家喊话,而他身旁的那株枫树下则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青绢箭衣,相貌无疑是极俊挺的。但眉眼间却是冷若冰霜,便连他头顶那赤红如火的枫叶都压不住他浑身的那股子冷淡气息。 沈沅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她却是认得的。 李修尧,李家的庶长子,她前世丈夫的兄长。后来一手扶持自己年幼的外甥登上帝位,成为了朝中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外戚。 沈沅哭到后来,整个人就跟喘不过气来一般,只能无声落泪,却哭不出声音来,更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沈承璋见她这个样子,面上也有些动容。 而最主要的是,沈沅性子倔强,以往都是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肯低头认错。但现在她却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而且还说着她知错了,求着他的原谅。 这还是沈承璋第一次听到沈沅主动认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总归是会心中触动更大。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他心中也痛心,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 当然,不守制也不成。陈静素的父亲虽然告老归乡了,但朝中还有许多的门人和学生在。而且陈静素的长姐还是皇帝的贤妃,他是不敢得罪陈家的。 听到沈承璋说起那封信,沈沅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上辈子她到了外祖父家之后,心中对沈承璋将她遣送到外祖父家还是有怨气的。而且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放得下李修源?所以就写了封信给母亲,抱怨了父亲两句,又让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婚事。 但这样的一封信,父亲如何会知道?沈沅是敢确信母亲绝不会主动将这封信给父亲看的,除非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特地的拿去给父亲看,好让父亲心中越发的恼她。 这个人,只怕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姨娘或是沈澜。自然其他人也有可能,毕竟上辈子她确实很不会做人,得罪的人不少。 沈沅就哭道:“这封信是女儿在刚离开京城的那日在船上写的。不瞒父亲,当时女儿心中确实是有些怨恨父亲的,觉得您心中一点儿都不疼惜我,竟然狠心的要将女儿送到外祖父家去。这一去,女儿可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您呢?至于说李修源的事,那时候刚离开京城,女儿心中是有些放不下他。不过等到了外祖父家,女儿反思了好几日,就晓得这事是我大大的做差了。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轮得到我自作主张呢?为了惩罚,也为了告诫自己,所以女儿过后每日都要抄写《女德》c《女诫》之类,还很用心的跟着常嬷嬷学女红针凿。” 自然上辈子就算她到了外祖父家也压根就没有反思过自己,整日的只想着如何能早日回京城,又如何才能嫁给李修源。后来母亲死了的消息传来,她心中悲痛不已,竟然昏厥。那时候母亲临死前又遣人送了一封书信给外祖父,请他关照自己的三个儿女。又说了沈沅和李修源的事,请他促成。外祖父问了她的意思,然后就去信同父亲说了这事,父亲不得不同意。随后外祖父又请了昔日自己的下属,现如今已做到了右都御史的陈大人出面做媒,竟然就将她和李修源的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李家祖上虽然也出过文华殿大学士,还出过尚书这样的高官,李修源的父亲也做到了翰林院学士的位置,但不幸前几年亡故了,所以李家现在在京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实在一般。右都御史亲自出面做媒,而沈沅的父亲又是太常寺少卿,又有着那样的一个外祖父,还有个在宫里做贤妃的姨母,怎么看都是李家高攀了。 所以李修源的母亲当时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而沈沅随后也一直在外祖父家住着,直至为母亲守完一年孝,她才回了京,在家中待了不到半个月就嫁到了李府去。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沈沅心中只觉感慨不已。 她还记得她这辈子重生过后两日,外祖父让人叫了她到他的书房去。 外祖父一生养育了一儿两女,不幸早年外祖母亡故,其后又是儿子亡故,只遗留下一个孙子。两个女儿,现在又亡故了一个,他老人家的心中自然是悲痛的。 沈沅见到外祖父的时候,就觉得这短短的一两日间他仿似就苍老了不少。 外祖父见她去,就同她说着:“你母亲故去之前,给我来了一封信,我也是昨儿才收到。” 外祖父说到这里就叹气:“你母亲在信中说,若你心中还念着那李修源,一定非他不嫁,她便让我竭力促成此事。我现在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事,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那李修源?” 沈沅自然是不想的。 上辈子等嫁给了李修源她才知道,原来李修源心中一直喜欢的是他老师的女儿谢蓁蓁。她那样一嫁,就生生的拆散了他们两个人,而自己最后也那样的不得善终。 她谢了外祖父的好意,坚定的回绝了这事。外祖父随后便也不再提起这事,不过现在父亲倒又重提起了这事。 很显然是之前有人一直不停的在父亲面前说起这事,让父亲心中越来越恼她的吧?因着这一年之中她是会经常的遣人送了自己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以及佛经给父亲,以此表明自己已经真心知错。还不时的就会做一些诸如绫袜,护膝之类的遣人给父亲送过来。 自然一开始她的女红针凿是很差的,跟随着常嬷嬷学了之后才慢慢的好了起来。不过她觉得就算自己一开始做的女红针凿再差,那也应该遣人将自己做的东西送给父亲。其后她的女红针凿慢慢的好了,那就更应该将自己做的那些东西送给父亲。 虽然她做的都是些小东小西,但一来这样可以表明她这个做女儿的心中是时时有沈承璋这个做父亲的,而且还关心着他的冷暖。而这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这样做,就相当于在给父亲看她每日的进步一样。 她静下心来,会看以往她最不屑于看的那些有关女子三从四德的书,她会诚心的为母亲祈福,每日手抄佛经,她还学会了女红针凿。这些,都是她在向沈承璋表明自己已经知错的态度。 有的时候,实际行动可比说什么要有震撼力的多。 而果然,父亲见了她抄写的《女德》c《女诫》等和佛经,接了她亲手做的那些绫袜,护膝之类,竟然难得的给她回了一封信。虽然信里面的措辞依然还是很严厉的,但这已经是个好现象了。 只可惜这一封信后父亲却再无书信到。沈沅猜测应当是有人发现了父亲给她写信,随后就又说了什么话让父亲接着恼她,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沅这辈子会提前回京城来的缘故。 上辈子她可是直等母亲的孝期过了才从常州回京城的。 只不过没想到这提前回来,竟然会在途中遇到了李修尧。也不晓得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沅将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念头摒弃掉,随后就又哭着说道:“父亲,女儿到底有没有知错,有没有改,这一年中我遣人给您送了我抄写的那些《女德》c《女诫》和佛经,还有那些女红针黹,女儿就不信父亲您心中不知。” 沈沅是晓得沈承璋虽然面上严肃刻板,但其实也是个耳根子软,主见少的人。经常旁人在他面前说个几句话立时就会改变心意。 而果然,当下沈承璋见沈沅哭的这般泪痕满面,又口中说着这些话,他心中刚刚才起的火气立时就又消散了。 毕竟沈沅这一年的时间不在他面前,纵然是先前心中再恼,可到底都过去了一年,先前再大的火气这会子也慢慢的消散掉了。而且这一年中沈沅遣人给他送来的那些东西,确实是让他看到了沈沅的进步。 沈承璋就弯腰,伸手扶了沈沅起来:“你若真的知道错了,且往后还能改一改你原先的那骄纵脾气,父亲心中自然不会再怪你。” “谢谢父亲。”沈沅一面哽咽着,一面就屈膝给沈承璋行了个礼。 上辈子她就是个受了再大委屈,但都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会落一滴泪的人,而沈澜却是个会哭的。哪怕就是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她也要哭的梨花带雨,仿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但沈承璋就吃这一套,哪次不护着沈澜? 只是落几滴眼泪水,做做悲伤的样子而已,谁还不会呢?沈沅心中冷冷的想着,她也会。 沈承璋果然是一见人哭心就软的。当下他对着沈沅摆了摆手,叹息着:“若你母亲还在,看到你现在这个温顺柔婉的样子,心中该有多欣慰。” 想起母亲,沈沅忍不住的又落泪。 自然她这会落的泪水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如刚刚只是哭给沈承璋看的而已。 沈承璋见她又哭,心中也有些不忍。却又眼角余光看到了采薇和常嬷嬷,就微微的皱了皱眉,问道:“这两个是何人?怎么我以往从没有见过?” 常嬷嬷是陈家的家人,沈承璋以往自然是没有见过的。而采薇以前虽然是沈沅院子里的丫鬟,但只不过是一个专做粗活的洒扫丫鬟罢了,沈沅自己都见得不多,更何况是沈承璋了,是以他也不认得采薇。 沈沅就同他说了常嬷嬷和采薇。两个人忙上前对沈承璋见礼。 沈沅这一年多的来信中不时的就会提到常嬷嬷,说自己在跟她学女红针凿,所以沈沅现下一说,沈承璋就多看了常嬷嬷了两眼。又因为常嬷嬷毕竟是自己岳家的家人,所以沈承璋对她还算客气。微微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一年多烦你教导小女女红针凿。” 常嬷嬷就恭敬的回道:“能教导姑娘是老奴的福气,老爷客气了。” 沈承璋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目光却看向了采薇。 看了一会,他眉头微拧,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头看着沈沅问道:“我记得你去你外祖父家的时候身边的大丫鬟是个名叫采月的?怎么现在换成了这个采薇?那个采月又去了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4.夜半相见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赤金灯笼的耳坠子,金顶银脚簪, 绸缎衣裙,什么不给她?但沈沅万万没想到, 这个采月, 竟然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 在她嫁到李家之后, 李修源不喜她,冷落她,旁人也都逐高踩低,那个时候采月对她的态度便渐渐的不尊敬起来。而后来李修源纳了一房贵妾,极是宠爱,这个采月竟然被那个贵妾买通,百般的折辱起她来。甚至沈沅有时都怀疑, 自己的那毒是不是那个贵妾买通了采月下的?毕竟采月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要给她下毒, 那是件很容易的事。 而她死了,依着李修源对那个贵妾的宠爱程度,是有极大可能扶她为正室的。 所以采月这样不忠心悖主的丫鬟,留着何用?重生过后没几日, 沈沅就找了个采月偷盗她首饰衣物的由头, 让人将她送到了官府里去。 自然, 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 沈沅就垂下双眼, 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做下人的,最重要的,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激动万分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眼前的这个丫鬟她是不认识的。但关键是,这丫鬟打扮的这般的妖娆,言语举止看着又那般的轻浮 想起上辈子沈泓被薛姨娘特意授权沈溶和薛玉树引诱的最后成了那个样子, 沈沅的面色不由的就冷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这丫鬟的话,就转头看了一眼青荷。 青荷会意, 便看着那丫鬟说道:“这是大小姐。你还不快让开,让大小姐进去呢。” 那丫鬟听了,便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但这礼行的也很敷衍, 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什么诚心:“奴婢紫绡, 见过大小姐。” 沈沅看都没看她, 抬脚一径往院子里面走。 沈泓正在西次间的书房, 手中拿了一本《礼记》在看。听到外面的声响, 他一抬头从半开的窗子里面看到是沈沅来了, 赶忙的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而沈沅这时候已经走进了屋来。 “长姐。”沈泓面上笑容腼腆, 开口叫着。 他眉眼长的清秀,但因着说话不太利索的缘故,在沈沅的印象中,他素来便是沉默寡言,又腼腆懦弱的一个性子。不过前世沈沅并没有怎么关注过这个弟弟, 反倒是她嫁到李家受着那样冷待的时候, 他这个腼腆的弟弟曾有一次冲到李家, 和李家的人争论着。 沈沅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沈泓面对李家人赤红着一张脸, 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出来的义愤填膺的样子。 想到这里, 沈沅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但她立时就敛去了自己面上的异样, 面上含笑的叫了一声:“泓儿。” 沈泓话不多,对着她点了点头,就伸手请她坐。 沈沅落了座,一会儿就有丫鬟手中捧了填漆茶盘过来奉茶。 沈沅留心看那丫鬟,十三四岁的模样。相貌虽及不上紫绡的一半,但生的也有几分水秀。 沈沅收回目光,抬头看窗外,就见先前看到的那个名叫紫绡的丫鬟正站在院中一株芭蕉后面,觑着眼往屋子里面瞧。接触到沈沅的目光,她赶忙的就转过身进了旁侧的厢房。 沈沅面上神色未变,依然带了两分笑意,看着沈泓说道:“长姐知道你喜欢写字看书,这次从常州回来,就给你买了一方红丝砚,一块松烟墨,还有两部新书,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就让青荷将东西捧到了沈泓的跟前去。 沈泓见了,立时就伸手接了,面上喜形于色:“谢长姐。” 沈沅见他这样,面上的笑意一时就更深了。 接下来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沈泓说话说的慢,甚简洁。但即便这样,他有时也避免不了有些小结巴。 这若是在以前,沈沅听到他说话结巴就会笑话他。沈泓心中也这样的担心着,所以一张脸通红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沅这次并没有一星半点的要笑话他的意思,反倒是一直面上带着微笑,专注的听着他说话。 沈泓心中渐渐的放松,到后来话也较一开始慢慢的多了起来。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他说,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等到沈泓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就在沈沅跟前说了这么多话的时候,他心中就有几分震惊。 他的这个长姐从没有今儿这样耐心的听他说话的时候,怎么今儿却 他抬眼看着沈沅。 她穿了牙白色暗花缎面的对襟夹袄,玉色的细褶裙。 印象中她最爱的是桃红,柳绿,鹅黄这样娇艳的颜色,什么时候见她穿过这样素净的颜色?而且她整个人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平和恬淡,再不是以往那样骄纵蛮横的感觉。 沈沅见沈泓看着她出神,就微笑着问他:“泓儿这样一直看着长姐做什么?” 沈泓回过神来,对上沈沅带笑的目光,他期期艾艾的回答着:“长姐,变了。” 沈沅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她声音平静的说着:“母亲走了,往后再没有人如以往那样的一心为我们着想,我的性子总归是要变的。” 顿了顿,她又看着沈泓,笑道:“不过长姐还在,长姐往后会好好的守护着你和湘儿的。” 沈泓一开始听她提起母亲,面上的神情也黯淡了下去。这会猛然的听到沈沅说的这句话,他心中震惊,抬头看她。 两人坐的近,看到沈泓这幅震惊的样子,沈沅就倾身过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的说着:“母亲临终前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往后务必要好好的照看着你和湘儿。泓儿,你放心,就算母亲现在不在了,但只要长姐在一日,就必然会护你和湘儿安稳一日。” 沈泓和沈湘不同,他心中还是有她这个长姐的。而且他原就是个敏c感的孩子,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将这些话明明白白的和他说清楚。 沈泓果然感动。他反手紧紧的握住了沈沅的手,眼中含泪。 沈沅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过完年你就十二岁了,这样动不动的就哭可是不成的。” 又拿了手里的手绢给他擦泪。 再坐了一会儿,沈沅就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过两日再来看沈泓。 沈泓听了,也起身站起来,要送她。沈沅伸手止住了他,又状似无意的问着:“我记得以往在你身边伺候的是个名叫观风的小厮,可怎么方才给我开院门的是个叫紫绡的丫鬟?这丫鬟我以往在家中仿似都没有见过,她是谁?再有奉茶的那个小丫鬟,我以往仿似也没有见过。怎么我才离开家一年多,家中竟然新买了这么多的丫鬟么?观风又去了哪里?” 沈泓断断续续的同她说明了原委。沈沅这才晓得,去年观风病了,薛姨娘就说他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沈泓,索性是打发他出去了。随后就挑了紫绡和那个名叫红绫的丫鬟到泽雅轩来伺候沈泓。 沈沅笑着听完了沈泓的话,也并没有说什么,带着采薇转身走了。 不过站在泽雅轩的院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紫绡进去的厢房。 果不其然,就见正趴在窗子后面往外看的人影立时就缩不见了。 沈沅心中冷笑。 这辈子她可由不得薛姨娘再像上辈子那样的故意让人带坏沈泓。这两个名叫紫绡和红绫的丫鬟,是必然不能再留在泽雅轩了。 等沈沅带着青荷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院子里堆了许多的箱笼和桌椅,围屏这些物件。徐妈妈,采薇和青竹正在吩咐着粗使的婆子和丫鬟搬东西的时候手脚要轻些,别碰坏了这些物件。 看到沈沅回来了,徐妈妈赶忙的过来,同她说着:“依着姑娘您的吩咐,昨儿回去我就连夜将夫人的嫁妆好好的清理了一番,刚刚叫了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过去,也是我亲眼看着,让她们将夫人的嫁妆悉数都搬到了您的院子里来。” 外祖父为官清廉,当初母亲出嫁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嫁妆给母亲。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已是极限了,其他的也不过勉强凑了三十二抬。 不过再如何,就算只是一根草,往后她也容不得薛姨娘来沾指半分。 昨晚沈沅已经吩咐过采薇,让她今天叫小丫鬟另打扫收拾出一间空厢房来存放母亲的嫁妆,现在那些丫鬟婆子就正在将母亲的嫁妆往那那间方向里搬。 沈沅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就叫徐妈妈跟她进屋。 等到了东次间,沈沅在临窗木炕上坐了,又叫青荷搬了张圆凳过来给徐妈妈坐,然后她才开口问着沈湘身边那个奶娘的事。 徐妈妈想了想,然后回道:“三姑娘的这个奶娘,老奴记得是夫人怀了三姑娘约莫六个月的时候买来的。当时冯妈妈说家中的丈夫死了,儿子还不上一岁,养活不了,情愿卖身到咱们府中。夫人见她可怜,就花银子买了她。后来生了三姑娘,夫人就让她做了三姑娘的奶娘。” 沈沅想了一会,就问着:“冯妈妈的那个儿子,我记得好像是在大哥身边做了个答应的小厮?” “姑娘您记得不差。”徐妈妈恭敬的回道,“冯妈妈的儿子,小名叫做平安儿,就在大少爷的身边答应着。” 冯妈妈的儿子在薛姨娘儿子手下当差 沈沅沉吟不语。片刻之后她才问道:“徐妈妈,这个冯妈妈,你怎么看?实说。” 她对那个冯妈妈的印象总归是不大好的,不过还是想听一听冯妈妈的意思。 徐妈妈也很痛快,直接说道:“论理,我不该在背后说人闲话。只是这个冯妈妈,早先她刚来咱们府的时候,看着倒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可后来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打扮的就开始乔模乔样的起来,言语之中也有些自恃。只是姑娘您也知道的,夫人生下三姑娘没多长时候,咱们就和那边儿的大老爷分了家,夫人要掌中馈,镇日都忙,也就顾不上看顾三姑娘,倒将三姑娘都交给了冯妈妈带着。是以三姑娘对这冯妈妈是极依赖的,夫人呢,又是个心善的人,对她礼遇有加。但这冯妈妈不知道感恩,倒镇日在府中以三姑娘的奶娘自居,行动就要说人,言语之间又喜欢挑拨生事,极不知高低的一个人,我是早就有些看不惯的了。” 其实刚刚沈沅跪伏在地上说着自己知错了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已经觉得有些诧异了,而现在沈沅这个样子,沈承璋心中就觉得越发的诧异了。 沈沅以往是经常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的,但每次他说她的时候她都梗着脖子,怎么样也不肯认错,可现在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反复思量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承璋一面让丫鬟给他披着这领玄青色的披风, 一面同薛姨娘说着:“你见了是不是心中也很惊诧?短短的一年间, 沅姐儿的女红现在竟然这样的好了,我一开始见了也是不信的。” 薛姨娘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面上带了柔和的笑意, 说着:“大小姐蕙质兰心, 若真沉下心来肯学, 那肯定就学的很快的。” 顿了顿, 又换了一副哀伤的口吻说着:“若夫人地下有知大小姐现在的女红这般的好了, 她心中肯定也很欣慰的。也不枉夫人以往为大小姐操了这么多的心了。” 沈沅心中冷笑。薛姨娘这是又想拿以前她和李修源的事说事了, 好让父亲心中对她不满。 要知道在薛姨娘的口中,母亲的死就是被她和李修源的那件事给活生生的气死的。 而果然,沈承璋一听薛姨娘提到母亲,面色的笑意立时就淡了下来。 沈沅这时面上也做了哀伤的模样出来, 泫然欲泣一般的说着:“总归是我以往不自重的缘故,让母亲为我那样的费心。我在常州外祖父家中这一年多的时候日日都要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的,现下回来了, 我记着母亲的佛室里有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世音佛像?女儿想待会儿就去佛室将这尊观世音请到女儿的卧房中, 早晚三炷香,为母亲祈福。还请父亲能同意。” 她一提到这尊白玉观世音佛像, 薛姨娘的面上就都微微的变了颜色。 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是羊脂白玉打造的, 通体洁白莹润, 算得上是沈沅母亲陪嫁中极贵重的物品之一了。薛姨娘一早就看上这尊佛像了, 在沈沅母亲死后不久, 她就在沈承璋面前说她想早晚为夫人诵经祈福,想要将这尊佛像请到自己的屋中去。 沈承璋觉得她这样的念着夫人自然是好的,所以当即就答允了,但现在沈沅却提起这事来 毕竟是沈沅母亲的陪嫁物品,而且还那样的贵重,现在细想起来,那个时候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面上多少是有些过不去的。 沈承璋就讪讪的:“你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那个时候你姨娘说要早晚在佛前为你母亲诵经祈福,我想着这也是为你母亲好,就让她将那尊佛像请到了她的屋中去。你若真想请个佛像回来早晚拜拜,那改明儿去寺庙中请个回来吧。郊外承恩寺的佛像最灵验的了,到时我遣几个护院护送你过去。” 沈沅心中冷笑。 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被薛姨娘要走的事昨晚徐妈妈已经同她说过了,今儿她提起这事,原也没真的想要将那尊佛像要回来。 佛像再贵重,又如何比得上人?她要的是人。 于是沈沅就柔声的说道:“难得姨娘对母亲的这一片好心,我心中实在感动。” 薛姨娘面上也有些讪讪的:“大小姐客气了。夫人在的时候待我那样的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不过却在暗自的咬牙。 沈沅说的这话,分明就是在嘲讽她。这口软气受的她真是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沈沅却还在对着她微笑。随后又看向沈承璋:“提到母亲,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母亲身边有个徐妈妈,父亲您是知道的吧?这徐妈妈是个做事极稳重老成的人,行事又有章法,以往极得母亲看重的。现在母亲不在了,女儿平日身边也没有个老成的人来教导我,我私心里就想着,想让这徐妈妈往后做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管着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我想让她平日多提点提点我。父亲您觉得呢?” 刚刚沈沅提起佛像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有几分愧疚的了。沈沅母亲的贵重东西,他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于是现在沈沅提起要徐妈妈的这话来,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而且沈沅说的那番话也实在合情合理。有徐妈妈那样稳重老成的人在沈沅身边,他也是放心的。 “这自然好。徐妈妈是个稳重的人,”沈承璋就说着,“往后就让这她留在你院里伺候着吧。平日有她照看着你,我也放心。” 沈沅笑着应了。但薛姨娘却是双颊绷的极紧。 夫人的陪嫁都放在上房的库房里,她早先就打上了那些东西的主意,分散了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只是徐妈妈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徐妈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算是这沈府里的老人了,沈承璋也是知道的,并不好随意的就动她,得找个极好的借口。所以这几日薛姨娘就在琢磨着,要趁沈承璋高兴的时候同他说这徐妈妈伺候夫人这许多年,年纪也大了,要挑个好庄子送她去养老。 等徐妈妈走了,夫人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人守着了。只是没想到现在沈沅竟然开口要徐妈妈。 薛姨娘就笑道:“这徐妈妈自然是个极稳重老成的人,只是她年纪也大了,又服侍了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妾身正想着要挑个时机同老爷说一说,在咱们沈家的那些庄子里面挑一个好的,送徐妈妈去清清静静的养老呢。也算是她服侍了夫人一场。现在大小姐要留她下来,徐妈妈毕竟这样大的年纪,再让她服侍大小姐,妾身是怕” “姨娘多虑了。”沈沅面上笑意温婉,截断了她的话,“虽说我要徐妈妈做我院子里的掌事妈妈,但难道还要她动手做什么事不成?不过是想让她看着哪个丫鬟婆子做了错事,提点两句罢了。” 又对沈承璋说道:“女儿不孝,母亲走的时候女儿都没能在她身边。徐妈妈是母亲身边伺候最久的,对着她,女儿也就像看到了母亲一般,也算是略略的止了女儿的思母之情。” 沈沅母亲死的时候沈沅原是要回来奔丧的,但那个时候沈承璋被薛姨娘一说,只觉得沈沅母亲就是被沈沅给活活气死的,哪里还想看到这个逆女?竟都不要她回来为母奔丧的。不过这当会想起这事来心中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愧疚的,而且沈沅现在说的这样的哀婉 于是沈承璋当即就道:“徐妈妈往后就留在漱玉院做掌事妈妈,这事就这样的定了,往后不必再说了。” 薛姨娘听了,只觉得心口陡然的就有一股气升了起来,四肢百骸都发软了。 沈承璋以往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从没有这样斩钉截铁回绝的时候。而且还是这样当着沈沅的面 沈承璋这时已经转身抬脚往外赶着要去衙署了,沈沅恭敬的站在一边,目送着他远去。 等沈承璋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沈沅就开口同薛姨娘作辞,要带着采薇离开。 父亲不在,她也懒得同薛姨娘虚以为蛇了,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薛姨娘却在仔细的打量她,忽然笑了笑:“妾身以往从不晓得大小姐竟然这样的会说话。” 可不是顶会说话的?又会扮柔弱装可怜。昨儿刚回来的时候明明老爷还气的恨不能没有她这个女儿,但现在看到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一副慈父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过寥寥的几句话,竟然能左右老爷的想法,连自己都赶不上的 想到这里,薛姨娘就觉得心口有点发凉。 “人总是会慢慢的长大懂事的。”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等长大懂事了,自然也就晓得分辨好坏忠奸了。”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滞。 而这时沈沅已经带着采薇转身就出了门。 正是初冬的时节,园子里树木的叶子虽然还未落尽,但满目所见的也多是萧瑟的景象。 不过好在今儿日光倒好的很,碎金子一般的洒了下来。 等沈沅和采薇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堆放东西的库房门正大开着,青竹正领着人在清点库房里的东西,一一的记到册子上,青荷正指使着丫鬟婆子将里面的绸缎皮毛这些布料搬到园子有日头的地方晾晒着去霉气。满院子都是各种颜色的布料,感觉人世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般。 看到沈沅回来了,青荷忙赶过来对她行礼,叫了一声姑娘。随后青竹也放下了手里的册子和笔,过来行礼叫姑娘。 青荷机灵活泼,青竹稳重细致,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对沈沅极其的忠心。 沈沅笑着同她们两个说道:“你们都接着去忙你们手上的活计去吧。” 青荷和青竹应了,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沈沅则带着采薇回了屋。 她要做的事有许多。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心中强大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 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 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 带着采薇,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 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 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 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 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 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 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 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 除却他救她的那次, 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 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 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而最主要的是,沈沅性子倔强,以往都是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肯低头认错。但现在她却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而且还说着她知错了,求着他的原谅。 这还是沈承璋第一次听到沈沅主动认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总归是会心中触动更大。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他心中也痛心,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 当然,不守制也不成。陈静素的父亲虽然告老归乡了,但朝中还有许多的门人和学生在。而且陈静素的长姐还是皇帝的贤妃,他是不敢得罪陈家的。 听到沈承璋说起那封信,沈沅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上辈子她到了外祖父家之后,心中对沈承璋将她遣送到外祖父家还是有怨气的。而且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放得下李修源?所以就写了封信给母亲,抱怨了父亲两句,又让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婚事。 但这样的一封信,父亲如何会知道?沈沅是敢确信母亲绝不会主动将这封信给父亲看的,除非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特地的拿去给父亲看,好让父亲心中越发的恼她。 这个人,只怕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姨娘或是沈澜。自然其他人也有可能,毕竟上辈子她确实很不会做人,得罪的人不少。 沈沅就哭道:“这封信是女儿在刚离开京城的那日在船上写的。不瞒父亲,当时女儿心中确实是有些怨恨父亲的,觉得您心中一点儿都不疼惜我,竟然狠心的要将女儿送到外祖父家去。这一去,女儿可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您呢?至于说李修源的事,那时候刚离开京城,女儿心中是有些放不下他。不过等到了外祖父家,女儿反思了好几日,就晓得这事是我大大的做差了。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轮得到我自作主张呢?为了惩罚,也为了告诫自己,所以女儿过后每日都要抄写《女德》c《女诫》之类,还很用心的跟着常嬷嬷学女红针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撇清关系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薛姨娘见了她这个样子, 就又叹了一口气, 随后才说道:“沈沅那个人,一点城府都没有,又脾气骄纵,就是个炮仗子, 一点就着,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好对付的。而且因着那件事, 你父亲心中对她极是厌恶, 便是她回来了,也再碍不着你什么。你只需见着她的时候对她面上恭敬, 旁人就都只会说你尊敬长姐,这样你既能落个好名声, 你父亲见了,心中只会觉你这个女儿懂事, 识大体, 这样比什么不好?” 沈澜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的说道:“可我一想起以前她自恃嫡女的身份在我面前发号施令的样子, 我这心里就” 她就是不待见沈沅,恨不能她永远都不回来才好。 “你做什么非要心里这样的在乎她?我看你对着沈湘的时候不是挺好?她也是嫡女, 性子只比沈沅更骄纵, 更暴躁。” “那不一样,”沈澜抬起头来, “沈湘虽然性子骄纵, 但她对我这个二姐还是好的。对我的话又肯言听计从。” “那沈沅以前对你的话就不言听计从了?而且我记得, 虽然她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对你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什么首饰也都肯给你。这一点沈湘可就比不上她。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何曾给过你一星半点的东西?可怎么你倒同沈湘相处的还可以?”薛姨娘反问着。 沈澜垂着眼没有说话。 那怎么能比呢?沈湘相貌生的不如她,而沈沅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牙。沈沅的相貌生的是那样的明艳照人,但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但这样的话是不好对姨娘说的,所以沈澜只做了一副听进了薛姨娘这番话的样子出来。 不过就算她做了这副柔顺的样子出来,薛姨娘也晓得沈澜并没有将她的这番话全都听进去。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她什么性情还能瞒得过自己去?不过也不急,总归是要慢慢的教导的。 于是薛姨娘也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拿了手里的绣绷给沈澜看:“过完年开春你就及笄了,夫人的孝期也要过了,就不用整日再穿那些素净颜色的衣裙了。姨娘前几日得了一匹桃红色的杭罗,就想着要给你做一件裙子。斓边就绣这样的芍药花,你看如何?女孩儿家,总是要穿的娇艳些的。” 沈澜就抬起头去看绣绷上绣的芍药花。 粉色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绿色的叶子,绣的可真好,就像现摘了一朵芍药花贴上去的一般。 她就由衷的赞叹着:“姨娘您这芍药花绣的可真好,跟真的一样。” 薛姨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祖父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也做到了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但都说穷翰林,穷翰林,捞不到什么肥差,依然是两袖清风。她父亲又不争气,整日的不过遛鸟逗狗,再不求上进的。等后来祖父死了,家中生计就越发的艰难了,她和母亲每日都要做绣活到三更天,好拿了出去卖钱贴补家用。她的这一手好绣活,就是那个时候被生计逼出来的,手上都不晓得长了多少茧子。 但现在,薛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的莹白柔嫩的手指,轻笑了一声。 有钱的日子总归是过的很舒服的。现在她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这针线活,也是兴致来了就绣一绣,若没兴致了,一年半载的不动针线,也没有人胆敢说她。 又抬头去看沈澜绣绷上绣的画眉鸟,问她:“你这绣的要做什么?” 沈澜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在薛姨娘面前她始终是不敢撒谎的,所以还是轻声的说了实话:“大哥前几日得了一只百灵鸟,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所以就央我给他的鸟笼子绣个套子。” 薛姨娘听了,只气的脸色都变了。 “他还是这样的不长进。前几年我好不容易的求着你父亲托人将他送到国子监里去读书,只指望着他能挣个功名出来,往后也好做我们母女两个的依靠。他倒好,进了国子监不上一年,就被开除了。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有脸?你父亲当时气的跟什么似的,得亏我求了好几日,这才消了气,又将他送到桐花胡同的学院里去读书。可他倒好,镇日不思上进,只会玩鸟。这玩鸟还能让他中举人中进士不成?” 薛姨娘越说越气,最后索性是劈手夺过了沈澜手中的绣绷来,拿了一旁小笸箩里放着的小剪子,一咬牙就对着绣绷上的那只快要完工了的画眉鸟扎了下去。 只听得嗤啦一声刺耳的布帛响,绣绷上紧绷着的白绫立时就裂为了两半。 沈澜低呼一声,伸手掩了口,目光惊恐的看着薛姨娘。 薛姨娘胸口还在急剧的起伏着。片刻之后她才长叹了一声,扔下了手里已经撕裂了的绣绷和小剪子。 当年她的父亲就是喜欢玩鸟,将好好儿的一份家业都玩没了,这才导致后来她们家那样的窘迫,而现在她的儿子也这样的喜欢玩鸟 抬眼看到沈澜满面惊恐的样子,薛姨娘就开口安抚着她:“我这也是被你大哥的不长进给气的。” 沈澜点了点头。 她知道姨娘的性子向来便是沉稳的,心中有什么事也不会摆在脸面上,也就每次因着大哥的事才会忍不住的生气。 她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安慰着:“姨娘,哥哥只是玩心有些重,等过些日子他懂事了自然就会收心的。” 薛姨娘苦笑。 他都快十八岁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收心,知道上进?他到底明不明白,他底下还是有一个嫡出的弟弟的。若他能上进还好,若他不上进,往后这沈家的家业 薛姨娘闭了闭眼。不过等再睁开的时候,她双眼又是清明一片,面上也再不见任何怒色了。 她反手握住了沈澜的手,看着她郑重的说道:“你哥哥是个不长进的,姨娘往后只能靠着你了。你可要懂事,莫要因小失大。” 可就算这样说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又接着说道:“明儿沈沅回来,不管你心中再如何的不喜她,可面上也要做了和她亲热的模样出来,可万不能让旁人抓住了你的把柄,吹到了你父亲的耳中去,那这样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沈澜点了点头:“我明白。” 薛姨娘想了想,又说道:“沈湘那里,你还是要像以前那样,多跟她走动走动。但凡挑拨的她心中不喜沈沅,凡事让她出面,让她们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狗咬狗,对咱们而言总是有利的。再有,沈泓那里,他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你无事只多亲近亲近他,对你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沈澜一一的应了。又见薛姨娘满面疲惫之色,她就起身站了起来,说道:“姨娘,你好生的歇息一会儿吧,我就先回去了。” 薛姨娘点了点头,看着她出门。只是刚走到槅扇门那里的时候,她却又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薛姨娘欲言又止的样子:“姨娘,李修源的那事,沈沅不会知道是我在背后指使的吧?” 那个时候她也是被嫉妒给冲昏了头了,压根就没有思虑周全,就花了银子买通了沈沅身边的一个名叫冬儿的小丫鬟,让她偷了沈沅刚写给李修源的一封书信拿去给父亲看。若沈沅这次回来,让她晓得当年的这事是她在背后指使告密的话 沈澜有些不安的捏紧了手里葱绿色的锦帕。 薛姨娘将她的不安看在眼中,开口安抚着她:“那时候你来告诉我这事,我随后已是随意的寻了那个小丫鬟一个错处,将她交付给了人牙子,特地的嘱咐要将她发卖的远远的。你放心,那件事再没有任何人晓得里面的内情了。” 沈澜这才放下心来,出门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沅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她站在大门内的影壁前,看着上面浮雕的荷叶荷花锦鲤图案,眼眶不自觉的就有些发热起来。 父亲深恨她丢了他的颜面。虽然上辈子他屈从于姨母的话,不得不同意了自己和李修源的婚事,可自从她嫁到了李家,父亲便再不许她踏进李家的家门一步。于是直至死,她都没能再回来一次。 她没想到她还能有再回来的日子。 她慢慢的伸手,抚上了影壁。影壁上青灰色的石头被日光照着,微微有些暖意。 沈沅觉得眼眶更加的热了,几乎下一刻眼泪水就会落下来一般。 但随后她微微的仰起头,将眼中的眼泪水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然后她眼望着前方,目光坚定的抬脚就往前直走。 她终于回来了。而这辈子,她不会再有上辈子凄惨的下场。她的弟弟妹妹,母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他们姐弟三个都能好好的,所以她也会好好的照看他们,绝不会让他们再落到上辈子那样悲惨的结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与君和离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 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 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 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 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 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 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 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 做的事, 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 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 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 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 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 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又伸手将手腕上拢着的一串红珊瑚手钏褪了下来,笑道:“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沈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红珊瑚手钏颗颗莲子般大小,打磨的光滑。颜色更是剔透莹润,一看就知道极是珍贵。沈沅不知道该不该接,就目光看向贤妃。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那你就接着吧。”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李修源就会入仕途,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孤家寡人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自打先前见过了沈沅, 她就有一种感觉,沈沅较以往改变了许多, 而现在,她简直都要觉得外面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沈沅了。 她怎么就能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姨娘心中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发慌, 她赶忙的叫道:“老爷” 她意思是要说几句话, 最好能让沈承璋对沈沅的这种行为着恼, 但沈承璋只以为她这是要为沈沅求情, 于是他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又神色淡淡的说道:“你不用为她求情, 她要跪,那就让她跪。”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肯诚心悔改。 薛姨娘见沈承璋这样说, 她肚子里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今儿原就是阴天, 且现在又是暮春秋冬的时候, 还不到酉时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 小厮逐一点亮了廊下挂着的灯笼, 书房里的烛火也亮了起来。有丫鬟手中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直挺挺的跪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采薇在旁边看了, 只觉得心里难受, 就劝着:“姑娘,您起来吧。老爷心中还在生您的气, 您就算一直这样跪着, 那也是没用的呀。不如过几日等老爷气消了, 您再来找老爷?” 常嬷嬷也劝着:“姑娘,您快起来吧。您再这样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可要怎么样呢。” 但沈沅没有动。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父亲来原谅她。 父亲对薛姨娘那样的好。她一个妾室,都能让她管着这沈府内宅的事,可见他心中对她是如何的信任了。而且等过完年开春了,离母亲仙去就一年了,父亲也没必要再为母亲守制。 虽然说上辈子父亲一直都没有将薛姨娘扶正,但这辈子谁晓得呢?毕竟薛姨娘这样得父亲的欢心,她又有儿子。泓儿又不得父亲的喜爱 采薇和常嬷嬷见劝不动沈沅,也只有在一旁叹气的份。 而书房里面,沈承璋坐在圆桌旁,薛姨娘正站在他身旁,手中拿了一双牙箸在给他布菜。 沈承璋是个注重养生的人,晚膳以清淡为主,所以桌上放的基本都是素菜,便是唯一的一道荤菜炒鸡瓜,那鸡肉事先都过过水。 薛姨娘夹了一筷子炒芽笋到沈承璋面前放着的青花小碟子里面,随后又要去夹茭白脯。 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成色虽然一般,但映衬的她一截皓腕还是如初雪一般的白。 沈承璋看着那只翡翠镯子,眼中涌上了一丝温情。 “这只翡翠镯子,是我那时候送你的?” 薛姨娘听了,面上微微的起了一丝红晕。 她娇羞的低下了头,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声音如春c水一般的柔:“老爷还记得这只镯子?” “我自然是记得的。”沈承璋感慨着。又说道,“我还记得那夜的迎秋是如何的美。这只镯子,还是那时候我亲手戴到了你的手腕上。” 迎秋是薛姨娘的闺名。 薛姨娘的头垂的越发的低了,教沈承璋看了,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夜。 崔莺莺白日正色拒张生,半夜却又翩然而来,自荐枕席。 沈承璋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说着:“这只镯子成色不好,改明儿我再送你一只上好的吧。” 薛姨娘听了,却是抬起头,正色的说道:“这只镯子虽然成色一般,但是在妾身心中,却是比其他任何首饰都要贵重的。老爷便是现在送妾身再好的镯子,妾身也是不戴的。” 沈承璋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他心中很感动,就捏了捏她的手,说道:“坐下来同我一起进膳。” 薛姨娘拒绝:“老爷,妾身只是个妾室而已,如何能同你坐一起用膳呢?这不合规矩。” “你同我在一起还要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沈承璋却是坚持着,还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他身边的椅中,又转头吩咐丫鬟再拿一副碗筷来。 两个人一块儿进了晚膳。随后丫鬟上前来收拾了碗筷下去,两个人坐在椅中说话。 薛姨娘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子半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还跪着的那个人。 薛姨娘想了想,最后就开口说道:“老爷,虽然当年大小姐不懂事,做了那样有辱家风的事出来,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姑娘家,若这样一直跪着,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便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您也该让大小姐起来才是。” 听她这样一说,沈承璋果然的就生起气来。 “她母亲便是被她给活活的气死的,便是为着她母亲,我也该好好的罚一罚她。就让她这样跪着,你也不用再为她求情了。” 薛姨娘忙做了惶恐的模样出来,应道:“是,妾身知道了。” 沈承璋不再说话,而是走到了东次间里去,在书橱上挑了一本书看。 薛姨娘是知道他看书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的,于是她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微笑着说道:“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凉了,我想着老爷身上的披风还是去年做的,就想着要给老爷做一件新的。石青色的缎子,上面再绣上菖蒲纹,老爷您看如何?” 石青色沉稳贵重,菖蒲是花中四雅之一,沈承璋向来便极推崇菖蒲,说它耐苦寒,安淡泊,这些薛姨娘都知道。 实际上,薛姨娘对沈承璋的所有喜好都了如指掌。她也晓得沈承璋偏好温婉柔顺,心地善良的女子,所以这些年她便一直在沈承璋的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来。 沈承璋听了果然很高兴,笑着说道:“那就劳烦迎秋了。” 薛姨娘笑着同他作辞,带着瑞香转身出了门。 沈沅还直挺挺的跪在院子中,薛姨娘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大小姐,”她面上带了笑意的叫她,不过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您还是起来吧。刚刚妾身劝了老爷好长一会儿,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极气的。您就算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那也是没有用的。” 沈沅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就笑了。 她才不会相信薛姨娘会真的在父亲面前替她求情,只怕挑拨才是真的。 “姨娘走好。”沈沅只笑着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便又转过头去看院子角落里栽的一丛凤尾竹。 她竟然是这样的油盐不进。 这样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薛姨娘心中自然着恼,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反倒是说着:“不管怎么说,大小姐还是要注重自个的身子的。我还要赶着回去给老爷做披风,就先告辞了。” 薛姨娘抬脚就走了,不过等出了院门,她就低声的吩咐着瑞香:“你叫个小丫鬟来注意这边的动静。若有什么了,立时就要告诉我。” 瑞香应下了。 沈沅还在院子里跪着,她也不晓得她到底跪了多长时候。 采薇和常嬷嬷在旁边焦躁的跟什么似的,她却始终都很平静,只是垂着头,静静的跪在那里。 她总是要向父亲表明她已经知错,诚心悔改的态度的,不然往后那件事会一直梗在父亲心中,让父亲厌烦她,那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就可想而知。 而且,沈沅心中想着,再怎么说她也毕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就不信父亲真能忍心到那个程度,让她一直跪下去。 总归是要赌一把的。 而确实,沈承璋虽然这会坐在书案后面看书,可心中却平静不下来,过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着窗外。 沈沅还跪在那里,头垂着,一动也不动。 也不晓得她哭了没有。她素来就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手指被绣花针戳了一下都要哭鼻子的。 沈承璋想着沈沅小时候生的粉雕玉琢的模样,友人同僚见了,总是要羡慕他,说她生的这样好的一个女儿,来日不晓得要配个什么样出色的女婿呢。 啪的一声响,是沈承璋将手中的书扔到了书案上。 他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背着双手,烦躁的在屋子中走来走去。旁边伺候的小厮垂着头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之后,就见沈承璋重重的一甩袍袖,沉声的说道:“让她进来。” 小厮听了,赶忙的应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出去,走到沈沅的跟前,恭敬的说着:“大小姐,老爷让您进去。” 沈沅的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 她赌赢了。 一旁的采薇和常嬷嬷赶忙的走过来扶她起来。 沈沅慢慢的站了起来,又抬脚慢慢的往屋中走去。 等进了屋,就见沈承璋正背着双手站在厅中,目光不辨情绪的看着她。 沈沅慢慢的走近他,然后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猛然的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随后她又快速的膝行过去,伸手抱住了沈承璋的腿,大哭出声。一边哭,她还一边哽咽着不住的说道:“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一定要原谅女儿。” 眼前的这个丫鬟她是不认识的。但关键是,这丫鬟打扮的这般的妖娆,言语举止看着又那般的轻浮 想起上辈子沈泓被薛姨娘特意授权沈溶和薛玉树引诱的最后成了那个样子,沈沅的面色不由的就冷了下来。 她不想回答这丫鬟的话,就转头看了一眼青荷。 青荷会意,便看着那丫鬟说道:“这是大小姐。你还不快让开,让大小姐进去呢。” 那丫鬟听了,便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但这礼行的也很敷衍,说出来的话更没有什么诚心:“奴婢紫绡,见过大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一别两宽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 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 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带着采薇, 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 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 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 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 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 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 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 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 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 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 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 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 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那随从听了,就瞪起了一双牛眼,伸了蒲扇大的一只手去,隔着柜台揪住了老张前面的衣襟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爷可是广平伯世子,肯到你这小小的酒楼里来那都是给你脸。还没有雅间,都被人定了?你就不会立时上楼去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请我们的爷去坐?倒没的在这里扯几把淡,让我们爷明儿再来?” 说着,攥紧了拳头,就要劈面砸老张一个桃花朵朵开。 但却被一道声音给止住了:“来福,慢着。” 被称为来福的这恶仆就停下了手,转头看过来。 就见他们家爷正面上笑嘻嘻的往临窗桌旁坐着的一位年轻姑娘面上瞅。 那姑娘穿着丁香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白色绣折枝梅花的细褶裙。只是她虽然穿的素净,相貌却是生得如霞光一般的明艳,教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 来福这些年跟着自己主子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眼前这样的美人,那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来福一双牛眼也看直了,捏着的拳头也悄然的松开了。 但美人却皱起了眉。 这个广平伯世子她也是有些听闻的。她知道他名叫做王信瑞,极是好色的一个人。但京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胆敢管束他。 一来他老子是广平伯。广平伯现在在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里担着职务。手中是有实权的。而这二来,广平伯的嫡长女,也就是这个王信瑞的长姐,在宫中刚刚晋升为了安嫔。 而且沈沅还知道,这个安嫔,后来是生了皇三子的。最后宋皇后不满李修尧通过二皇子把持朝政,就有心想要废黜二皇子,扶了三皇子登基为帝。 不过这事最后到底成没成沈沅就不知道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中毒眼瞎了,整日待在一处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小院落里,哪里还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天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广平伯世子她暂时都是惹不起的。但偏偏他又摇摇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同她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能坐在这里吗?” 但他口中虽这样问着,身子却已经坐到了沈沅的身边去。而且伸手就要去拉沈沅放在桌面上的手。 美人不关脸长的好看,手也长的极其的好看。 白白嫩嫩的,手指又柔嫩纤细,简直就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沈沅察觉到他的意图,刷的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同时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徐妈妈和采薇这时都已经挡到了沈沅的面前去。徐妈妈更是开口怒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王信瑞没看她,目光反倒在采薇面上转了一转,随后笑的极其不正经的说着:“丫鬟也是个小美人儿。只可惜跟你主子比还是差远了。” 说着就挥手让她们两个走开:“滚开。不要打扰我和美人儿温存。” 徐妈妈气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而沈沅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低声的同徐妈妈和采薇说着:“我们走。” 说着,转身快速的抬脚就往酒楼门口走。 但如何走得了?王信瑞一招手,先前跟随着他的那些个恶仆立时就笑嘻嘻的堵住了沈沅的去路。 王信瑞还在一旁笑的下流:“可别惊吓到我的美人儿。” 沈沅的一张脸彻底的撂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着王信瑞,冷声的就道:“天子脚下,这样当街阻拦他人,小女子倒要请问公子一句,王法何在?” 李修尧闻言,回过身看她。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2.滔天之怒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纷乱的脚步声, 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 忍不住,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 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 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 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 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 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 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 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可死了这么多人,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 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 然后弯腰倾身, 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这时就听得一阵脚步声,是齐明去而复返。 齐明面上满是喜色,高兴的说道:“公子,我刚下了船,正要找人打听县衙在哪里,忽然就见前面有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我过去问了问,才晓得先前跑下船的船家去报了官,知县就遣了一队衙役随同船家来了。” 李修尧听了,这才将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收了回去。 而这时船家已经领着那队衙役上船来了。 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见船板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和鲜血,水面上还漂浮着许多中箭身亡的水匪尸首。 前来的衙役们都吃了一大惊,一齐抬头看着背手站在前方的李修尧。 就见这位年轻人气度从容,甚至他身上穿的那件青绢箭衣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领头的衙役姓王。当下他上前一步,口气极不敢置信的问着:“这些水匪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李修尧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衙役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 要知道这些水匪极是凶悍,困扰他们很久了。知县老爷组织全县的兵差进行了几次围剿,但都损失惨重,一点用都没有。但现在,这些凶悍的水匪就被这样一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人给剿杀掉了。 王衙役的心都在打颤。他对着李修尧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请问您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氏?” 这样的人若是能留在安德,往后还怕什么水匪?什么匪都不怕的了。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只简短的回了一句:“免贵姓李。” 其他的他就没有再多说了。 王衙役也不以为意,一边吩咐着手下的衙役将所有的水匪尸首,还有那个还活着的大当家都抬回县衙去,一边又同李修尧说道:“还要劳您大驾,随我去县衙见一见知县老爷,将今晚的事都说一遍。”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要求,李修尧没有拒绝。 王衙役又回身问站在他身后的船家:“你这船上可还有其他什么人?都要随我一同去县衙,将今晚的事都同知县老爷说清楚。” 船家垂手恭敬的回道:“小的这船上还有一位要到京城去的姑娘和她的几个丫鬟婆子。” 王衙役就问着:“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船家伸手指了指中舱:“那位姑娘自从在常州上了小的船之后就一直住在中舱那间舱房里的。” 王衙役见船家指的那间舱房现在门关的紧紧的,就叫了旁边的一个衙役前去敲门。 那衙役应了一声,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李修尧这时也抬眼看着那里,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轻微的动了动。 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有个穿着秋香色比甲,眉眼生的清秀的姑娘走了出来,目光望了一望船板上站着的许多人,然后她转过头,轻声的说着:“姑娘,您请出来吧。” 随后众人就又见一位姑娘走了出来。 她穿了一件水蓝色撒花缎面的长袄,白绫裙子,外头又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瞧着极是素净。不过她现在微垂着头,众人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王衙役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劳动姑娘了。不过依照规矩,今晚在船上的人都要去县衙一趟,同知县老爷将今晚见到的事都说一遍。” 因为见对方是位年轻的姑娘,所以王衙役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就较平时轻了两分。 “官爷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声音平静的说着。 李修尧听她声音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很镇定,心中就想着,看来刚刚她并不是被吓破了胆。 这时又见沈沅抬起了头来。 其时月光明亮,火把的光也照的到处明晃晃的,所以李修尧立时就看清了沈沅的相貌。 他心中微微一惊。 是她。 而王衙役和他身边的那些衙役看着沈沅双眼都已经发直了。 这样容色绝丽的一个姑娘,可真是生平未见。 过了好一会儿王衙役才回过神来,说出来的话较刚刚越发的轻了下去。简直就怕声音稍大了些就会吓着眼前的这位姑娘一样:“请姑娘随我下船去县衙。” 沈沅点了点头:“有劳官爷。” 她一眼都没有看李修尧,只是跟在王衙役的身后就往船下走。 沈沅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上辈子她未嫁进李府之前她是从没有见过李修尧的。也是嫁给了李修源的第二日,她在李府认亲,这才第一次见到李修尧。 而现在,她心中想着,李修尧又怎么可能会认得她?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姑娘罢了。又或者,他会觉得她这个人很好心的答应让他上船,载他到京城? 这样不得罪他总归是好的。 到了县衙之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知县欣喜于水匪都被剿杀掉了,将这事上报,上头必然会奖赏他的。他原有心想要留李修尧在他县衙做个捕头,但在得知李修尧原是聊城的参将,接了吏部文书去兵部报到的事之后,他反倒立时就从堂上走了下来同李修尧行礼。 参将的品级是高于知县的,而且现在李修尧进京,品级肯定会再升。 随后知县又问了沈沅的家世。自然今夜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按照规矩,船上的人都要说清自己的身份。沈沅没有法子,也只好说了自己的家世。 知县一听沈沅的父亲是当朝太常寺少卿,对她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待得一切都问清楚之后,知县下令将水匪头子关进了死牢,只待上报上头,拣个日子就要处斩。而对于李修尧和沈沅,知县则是遣人去雇了马和轿子来,亲自送他二人回船。 刚刚李修尧才从兵部回来,晓得接下来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五军营里的千总,若得罪了广平伯的话,只怕李修尧往后在五军营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说,说不定这个千总能不能安稳的做下去都是个问题。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3.往日之事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你做什么非要心里这样的在乎她?我看你对着沈湘的时候不是挺好?她也是嫡女, 性子只比沈沅更骄纵, 更暴躁。” “那不一样,”沈澜抬起头来, “沈湘虽然性子骄纵,但她对我这个二姐还是好的。对我的话又肯言听计从。” “那沈沅以前对你的话就不言听计从了?而且我记得,虽然她性子是骄纵了些, 可对你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什么首饰也都肯给你。这一点沈湘可就比不上她。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何曾给过你一星半点的东西?可怎么你倒同沈湘相处的还可以?”薛姨娘反问着。 沈澜垂着眼没有说话。 那怎么能比呢?沈湘相貌生的不如她,而沈沅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牙。沈沅的相貌生的是那样的明艳照人,但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一眼就落在她身上, 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但这样的话是不好对姨娘说的, 所以沈澜只做了一副听进了薛姨娘这番话的样子出来。 不过就算她做了这副柔顺的样子出来,薛姨娘也晓得沈澜并没有将她的这番话全都听进去。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 她什么性情还能瞒得过自己去?不过也不急, 总归是要慢慢的教导的。 于是薛姨娘也不再说什么了, 而是拿了手里的绣绷给沈澜看:“过完年开春你就及笄了, 夫人的孝期也要过了, 就不用整日再穿那些素净颜色的衣裙了。姨娘前几日得了一匹桃红色的杭罗, 就想着要给你做一件裙子。斓边就绣这样的芍药花, 你看如何?女孩儿家, 总是要穿的娇艳些的。” 沈澜就抬起头去看绣绷上绣的芍药花。 粉色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绿色的叶子,绣的可真好,就像现摘了一朵芍药花贴上去的一般。 她就由衷的赞叹着:“姨娘您这芍药花绣的可真好,跟真的一样。” 薛姨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祖父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也做到了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但都说穷翰林,穷翰林,捞不到什么肥差,依然是两袖清风。她父亲又不争气,整日的不过遛鸟逗狗,再不求上进的。等后来祖父死了,家中生计就越发的艰难了,她和母亲每日都要做绣活到三更天,好拿了出去卖钱贴补家用。她的这一手好绣活,就是那个时候被生计逼出来的,手上都不晓得长了多少茧子。 但现在,薛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的莹白柔嫩的手指,轻笑了一声。 有钱的日子总归是过的很舒服的。现在她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这针线活,也是兴致来了就绣一绣,若没兴致了,一年半载的不动针线,也没有人胆敢说她。 又抬头去看沈澜绣绷上绣的画眉鸟,问她:“你这绣的要做什么?” 沈澜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在薛姨娘面前她始终是不敢撒谎的,所以还是轻声的说了实话:“大哥前几日得了一只百灵鸟,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所以就央我给他的鸟笼子绣个套子。” 薛姨娘听了,只气的脸色都变了。 “他还是这样的不长进。前几年我好不容易的求着你父亲托人将他送到国子监里去读书,只指望着他能挣个功名出来,往后也好做我们母女两个的依靠。他倒好,进了国子监不上一年,就被开除了。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有脸?你父亲当时气的跟什么似的,得亏我求了好几日,这才消了气,又将他送到桐花胡同的学院里去读书。可他倒好,镇日不思上进,只会玩鸟。这玩鸟还能让他中举人中进士不成?” 薛姨娘越说越气,最后索性是劈手夺过了沈澜手中的绣绷来,拿了一旁小笸箩里放着的小剪子,一咬牙就对着绣绷上的那只快要完工了的画眉鸟扎了下去。 只听得嗤啦一声刺耳的布帛响,绣绷上紧绷着的白绫立时就裂为了两半。 沈澜低呼一声,伸手掩了口,目光惊恐的看着薛姨娘。 薛姨娘胸口还在急剧的起伏着。片刻之后她才长叹了一声,扔下了手里已经撕裂了的绣绷和小剪子。 当年她的父亲就是喜欢玩鸟,将好好儿的一份家业都玩没了,这才导致后来她们家那样的窘迫,而现在她的儿子也这样的喜欢玩鸟 抬眼看到沈澜满面惊恐的样子,薛姨娘就开口安抚着她:“我这也是被你大哥的不长进给气的。” 沈澜点了点头。 她知道姨娘的性子向来便是沉稳的,心中有什么事也不会摆在脸面上,也就每次因着大哥的事才会忍不住的生气。 她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安慰着:“姨娘,哥哥只是玩心有些重,等过些日子他懂事了自然就会收心的。” 薛姨娘苦笑。 他都快十八岁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收心,知道上进?他到底明不明白,他底下还是有一个嫡出的弟弟的。若他能上进还好,若他不上进,往后这沈家的家业 薛姨娘闭了闭眼。不过等再睁开的时候,她双眼又是清明一片,面上也再不见任何怒色了。 她反手握住了沈澜的手,看着她郑重的说道:“你哥哥是个不长进的,姨娘往后只能靠着你了。你可要懂事,莫要因小失大。” 可就算这样说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又接着说道:“明儿沈沅回来,不管你心中再如何的不喜她,可面上也要做了和她亲热的模样出来,可万不能让旁人抓住了你的把柄,吹到了你父亲的耳中去,那这样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沈澜点了点头:“我明白。” 薛姨娘想了想,又说道:“沈湘那里,你还是要像以前那样,多跟她走动走动。但凡挑拨的她心中不喜沈沅,凡事让她出面,让她们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狗咬狗,对咱们而言总是有利的。再有,沈泓那里,他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你无事只多亲近亲近他,对你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沈澜一一的应了。又见薛姨娘满面疲惫之色,她就起身站了起来,说道:“姨娘,你好生的歇息一会儿吧,我就先回去了。” 薛姨娘点了点头,看着她出门。只是刚走到槅扇门那里的时候,她却又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薛姨娘欲言又止的样子:“姨娘,李修源的那事,沈沅不会知道是我在背后指使的吧?” 那个时候她也是被嫉妒给冲昏了头了,压根就没有思虑周全,就花了银子买通了沈沅身边的一个名叫冬儿的小丫鬟,让她偷了沈沅刚写给李修源的一封书信拿去给父亲看。若沈沅这次回来,让她晓得当年的这事是她在背后指使告密的话 沈澜有些不安的捏紧了手里葱绿色的锦帕。 薛姨娘将她的不安看在眼中,开口安抚着她:“那时候你来告诉我这事,我随后已是随意的寻了那个小丫鬟一个错处,将她交付给了人牙子,特地的嘱咐要将她发卖的远远的。你放心,那件事再没有任何人晓得里面的内情了。” 沈澜这才放下心来,出门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沅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她站在大门内的影壁前,看着上面浮雕的荷叶荷花锦鲤图案,眼眶不自觉的就有些发热起来。 父亲深恨她丢了他的颜面。虽然上辈子他屈从于姨母的话,不得不同意了自己和李修源的婚事,可自从她嫁到了李家,父亲便再不许她踏进李家的家门一步。于是直至死,她都没能再回来一次。 她没想到她还能有再回来的日子。 她慢慢的伸手,抚上了影壁。影壁上青灰色的石头被日光照着,微微有些暖意。 沈沅觉得眼眶更加的热了,几乎下一刻眼泪水就会落下来一般。 但随后她微微的仰起头,将眼中的眼泪水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然后她眼望着前方,目光坚定的抬脚就往前直走。 她终于回来了。而这辈子,她不会再有上辈子凄惨的下场。她的弟弟妹妹,母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他们姐弟三个都能好好的,所以她也会好好的照看他们,绝不会让他们再落到上辈子那样悲惨的结局。 沈沅摇了摇头:“这些水匪这样的猖獗,只怕这里的官兵都是管不了的。而且现在外头都是水匪,咱们若出去,总是会撞到几个。只怕没等下船,咱们就会被他们给抓住了,那样反倒危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是相信李修尧能解决掉这些水匪的。于是她就冷静的吩咐着站的离门最近的青荷和青竹:“将门关起来。搬了桌子和椅子抵在门后,咱们暂且只在屋中待着,等稍后局面控制住了咱们再出去。” 青荷和青竹现年都只有十三岁,早就被外面的血腥局面吓的面如土色了。不过听到沈沅说的话,她们两个人还是急忙就关上了门,又搬了桌子和两把椅子来牢牢的抵住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4.兄弟对决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哀伤的口吻说着:“若夫人地下有知大小姐现在的女红这般的好了,她心中肯定也很欣慰的。也不枉夫人以往为大小姐操了这么多的心了。” 沈沅心中冷笑。薛姨娘这是又想拿以前她和李修源的事说事了,好让父亲心中对她不满。 要知道在薛姨娘的口中,母亲的死就是被她和李修源的那件事给活生生的气死的。 而果然, 沈承璋一听薛姨娘提到母亲, 面色的笑意立时就淡了下来。 沈沅这时面上也做了哀伤的模样出来, 泫然欲泣一般的说着:“总归是我以往不自重的缘故,让母亲为我那样的费心。我在常州外祖父家中这一年多的时候日日都要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的, 现下回来了,我记着母亲的佛室里有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世音佛像?女儿想待会儿就去佛室将这尊观世音请到女儿的卧房中,早晚三炷香, 为母亲祈福。还请父亲能同意。” 她一提到这尊白玉观世音佛像, 薛姨娘的面上就都微微的变了颜色。 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是羊脂白玉打造的,通体洁白莹润,算得上是沈沅母亲陪嫁中极贵重的物品之一了。薛姨娘一早就看上这尊佛像了,在沈沅母亲死后不久, 她就在沈承璋面前说她想早晚为夫人诵经祈福,想要将这尊佛像请到自己的屋中去。 沈承璋觉得她这样的念着夫人自然是好的,所以当即就答允了,但现在沈沅却提起这事来 毕竟是沈沅母亲的陪嫁物品,而且还那样的贵重, 现在细想起来, 那个时候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 面上多少是有些过不去的。 沈承璋就讪讪的:“你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那个时候你姨娘说要早晚在佛前为你母亲诵经祈福,我想着这也是为你母亲好,就让她将那尊佛像请到了她的屋中去。你若真想请个佛像回来早晚拜拜,那改明儿去寺庙中请个回来吧。郊外承恩寺的佛像最灵验的了,到时我遣几个护院护送你过去。” 沈沅心中冷笑。 母亲的那尊白玉观世音佛像被薛姨娘要走的事昨晚徐妈妈已经同她说过了,今儿她提起这事,原也没真的想要将那尊佛像要回来。 佛像再贵重,又如何比得上人?她要的是人。 于是沈沅就柔声的说道:“难得姨娘对母亲的这一片好心,我心中实在感动。” 薛姨娘面上也有些讪讪的:“大小姐客气了。夫人在的时候待我那样的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不过却在暗自的咬牙。 沈沅说的这话,分明就是在嘲讽她。这口软气受的她真是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沈沅却还在对着她微笑。随后又看向沈承璋:“提到母亲,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母亲身边有个徐妈妈,父亲您是知道的吧?这徐妈妈是个做事极稳重老成的人,行事又有章法,以往极得母亲看重的。现在母亲不在了,女儿平日身边也没有个老成的人来教导我,我私心里就想着,想让这徐妈妈往后做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管着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我想让她平日多提点提点我。父亲您觉得呢?” 刚刚沈沅提起佛像的时候沈承璋心中就有几分愧疚的了。沈沅母亲的贵重东西,他那样轻易的就给了薛姨娘。于是现在沈沅提起要徐妈妈的这话来,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而且沈沅说的那番话也实在合情合理。有徐妈妈那样稳重老成的人在沈沅身边,他也是放心的。 “这自然好。徐妈妈是个稳重的人,”沈承璋就说着,“往后就让这她留在你院里伺候着吧。平日有她照看着你,我也放心。” 沈沅笑着应了。但薛姨娘却是双颊绷的极紧。 夫人的陪嫁都放在上房的库房里,她早先就打上了那些东西的主意,分散了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只是徐妈妈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徐妈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算是这沈府里的老人了,沈承璋也是知道的,并不好随意的就动她,得找个极好的借口。所以这几日薛姨娘就在琢磨着,要趁沈承璋高兴的时候同他说这徐妈妈伺候夫人这许多年,年纪也大了,要挑个好庄子送她去养老。 等徐妈妈走了,夫人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就没有人守着了。只是没想到现在沈沅竟然开口要徐妈妈。 薛姨娘就笑道:“这徐妈妈自然是个极稳重老成的人,只是她年纪也大了,又服侍了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妾身正想着要挑个时机同老爷说一说,在咱们沈家的那些庄子里面挑一个好的,送徐妈妈去清清静静的养老呢。也算是她服侍了夫人一场。现在大小姐要留她下来,徐妈妈毕竟这样大的年纪,再让她服侍大小姐,妾身是怕” “姨娘多虑了。”沈沅面上笑意温婉,截断了她的话,“虽说我要徐妈妈做我院子里的掌事妈妈,但难道还要她动手做什么事不成?不过是想让她看着哪个丫鬟婆子做了错事,提点两句罢了。” 又对沈承璋说道:“女儿不孝,母亲走的时候女儿都没能在她身边。徐妈妈是母亲身边伺候最久的,对着她,女儿也就像看到了母亲一般,也算是略略的止了女儿的思母之情。” 沈沅母亲死的时候沈沅原是要回来奔丧的,但那个时候沈承璋被薛姨娘一说,只觉得沈沅母亲就是被沈沅给活活气死的,哪里还想看到这个逆女?竟都不要她回来为母奔丧的。不过这当会想起这事来心中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愧疚的,而且沈沅现在说的这样的哀婉 于是沈承璋当即就道:“徐妈妈往后就留在漱玉院做掌事妈妈,这事就这样的定了,往后不必再说了。” 薛姨娘听了,只觉得心口陡然的就有一股气升了起来,四肢百骸都发软了。 沈承璋以往对她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从没有这样斩钉截铁回绝的时候。而且还是这样当着沈沅的面 沈承璋这时已经转身抬脚往外赶着要去衙署了,沈沅恭敬的站在一边,目送着他远去。 等沈承璋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沈沅就开口同薛姨娘作辞,要带着采薇离开。 父亲不在,她也懒得同薛姨娘虚以为蛇了,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薛姨娘却在仔细的打量她,忽然笑了笑:“妾身以往从不晓得大小姐竟然这样的会说话。” 可不是顶会说话的?又会扮柔弱装可怜。昨儿刚回来的时候明明老爷还气的恨不能没有她这个女儿,但现在看到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一副慈父样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过寥寥的几句话,竟然能左右老爷的想法,连自己都赶不上的 想到这里,薛姨娘就觉得心口有点发凉。 “人总是会慢慢的长大懂事的。”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等长大懂事了,自然也就晓得分辨好坏忠奸了。” 薛姨娘面上的神情一滞。 而这时沈沅已经带着采薇转身就出了门。 正是初冬的时节,园子里树木的叶子虽然还未落尽,但满目所见的也多是萧瑟的景象。 不过好在今儿日光倒好的很,碎金子一般的洒了下来。 等沈沅和采薇回到漱玉院的时候,就见堆放东西的库房门正大开着,青竹正领着人在清点库房里的东西,一一的记到册子上,青荷正指使着丫鬟婆子将里面的绸缎皮毛这些布料搬到园子有日头的地方晾晒着去霉气。满院子都是各种颜色的布料,感觉人世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般。 看到沈沅回来了,青荷忙赶过来对她行礼,叫了一声姑娘。随后青竹也放下了手里的册子和笔,过来行礼叫姑娘。 青荷机灵活泼,青竹稳重细致,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对沈沅极其的忠心。 沈沅笑着同她们两个说道:“你们都接着去忙你们手上的活计去吧。” 青荷和青竹应了,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沈沅则带着采薇回了屋。 她要做的事有许多。 李贵人忙让人扶她起来,面上笑容柔和:“娘娘的这位内甥女生的实在是好,妾身今儿一见,才信画上画的那些仙女都是真有其人。” 又伸手将手腕上拢着的一串红珊瑚手钏褪了下来,笑道:“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沈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红珊瑚手钏颗颗莲子般大小,打磨的光滑。颜色更是剔透莹润,一看就知道极是珍贵。沈沅不知道该不该接,就目光看向贤妃。 就见贤妃笑道:“既是贵人赏你的,那你就接着吧。” 沈沅这才上前接过,又谢了恩。 李贵人知道贤妃和沈沅相见必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她随后稍微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同贤妃告辞。 沈沅看着她远去的纤细背影,推算着上辈子李贵人生下二皇子的日子,那想必现在李贵人就该身怀有孕的。而等她生下了二皇子,李家就会发迹,李修源就会入仕途,李修尧更会慢慢的掌握三大营 沈沅心中微沉,不过面上依然还是恭谨柔顺的同贤妃说着话。又让徐妈妈和采薇奉了自己从常州带过来的土仪。这些都是外祖父亲自置办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徐妈妈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在陈家的时候和贤妃也时常见的。不过彼时贤妃也只是个豆蔻少女,天真烂漫,现如今再见却是形容消瘦,年华老去。自然彼此各有感慨。 宫中规矩大,似这般沈沅能进宫都算是皇后格外开恩了。不过相见的时辰也有规定,所以过不了一会沈沅就起身作辞。 贤妃虽然不舍,但碍于规矩,也只得洒泪同沈沅作别。 她虽然生育了两儿一女,但两位皇子都相继死了,只余下一个女儿,名唤作景云,年方十一岁。刚刚听得沈沅过来,也过来与她相见。 贤妃这时就看着景云,同沈沅说道:“我晓得我这身子已经不行了,不定哪一日就要下去找你母亲。旁的也罢了,我只是舍不得云儿。宫中这样的地方,她又没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往后都不晓得会如何。” 景云秉性温柔,听见这话便拉着贤妃的手哭着叫母妃。 沈沅见了,心中也觉酸涩。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同贤妃说道:“我看刚刚的那位李贵人倒是个和善的人,娘娘往后不妨让公主多去和她亲近亲近,总归是有好处的。” 但凡景云得了李贵人的喜欢,那往后总是不会差的。 但她也只能提点到这里,旁的再不能多说了。 从贤妃的宫里出来后,还是先前领她们进宫的那名小内侍送了她们出来。 及至出了宫门,见左右并无他人,徐妈妈就轻声的同沈沅说着:“姑娘,我看娘娘的那样子,只怕是,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5.尧哥赌气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李修尧闻言,回过身看她。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 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 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 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 沈沅就垂着头, 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 解开了缆绳, 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 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不过好在随后李修尧和沈沅都各遣人给他另送了除船金外的银子来, 且是不少, 算起来都足够他明年一年都不用揽活的了。 船家这才高兴了起来, 日常饮食方面也越发的照看起了沈沅和李修尧来。 接下来的三日都是顺风, 中间也再没有出什么事,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京城码头。 不过这三日之间沈沅是一步都没有出舱房的门,无事只在屋内坐着看书,或是闲坐。虽然气闷,但至少这样就可以避免不用再碰到李修尧了。 但等到了码头,当她扶着采薇的手下了船,却一眼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前面。 李修尧看到她下船,就用眼神示意齐明拿两锭银子出来:“这是船金,请沈姑娘收下。” 沈沅微怔,然后忽然就有些想笑。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他果真是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情分的。不过这银子 “李公子,您的救命之恩小女都无从报答,如何还敢收您的船金?”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随后又道,“小女归家心切,就此拜别公子了。” 码头上有家中遣来接她的人。当下沈沅和李修尧作辞之后,就扶着采薇的手上了停在一旁的一辆青绸马车,又放下了前面浅绿色的马车帘子。 沈沅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手心的右手。 终于不用再面对李修尧了。 不晓得为什么,每当面对着李修尧的时候,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就觉得紧张。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不敢出一丝差错。 她安慰着自己,必定是上辈子她听到的有关李修尧的消息都是他如何的暴戾,如何的阴狠,如何的喜怒无常,所以这才心中对他极为忌惮。 而且那夜他一人独战那些水匪的时候,剑招极其狠辣,招招都是对着别人的致命处,场面也实在是血腥,她其实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不过现在好了,往后他们应当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车夫挥动手里的马鞭子,马车缓缓的离开了码头。 齐明看着远去的马车,转头同李修尧说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这位沈姑娘有些躲您呢?” 李修尧收回看着远去马车的目光,转而看着齐明:“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这些闲事上面这样的留心。” 他声音有些冷,齐明听了,心中一凛,忙低下了头,恭敬的回道:“小的不敢。”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率先抬脚往前走去。 一日前,沈家内宅。 沈澜正坐在清漪苑西次间的临窗木炕上垂头做绣活。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对面的薛姨娘依然垂着头,在手里的绣绷上绣着芍药花,她忍不住的就说道:“姨娘,明日沈沅就要回来了。” 薛姨娘没有抬头,依然不疾不徐的绣着花,同时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知道。而且我刚刚已经安排了人明日去码头上接她。” 沈澜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姨娘您做什么要让人去接她?当初她是灰溜溜的被送走的,现在让她灰溜溜的回来不好?您做什么还要这样的给她脸呢?” “我这不是在给她脸,”薛姨娘伸手抚了抚绣绷上的一丝褶皱,然后才抬头看着沈澜,慢慢的说道,“我这是在给我自己脸。” 见沈澜一脸不解的样子,她就很平静的解释着:“当初夫人死了,老爷说要为夫人守制一年,内宅的事就暂且交给了我来打理。这个时候她回来了,我若不遣人去码头接她,等她回来在你父亲面前一哭闹,自然就是我的不是。但我现在遣了人去码头好好的接她回来,你父亲见了,心中只会赞赏我做事心细,又能容人。这样能让你父亲高兴的事,我为什么不做?” “姨娘你这就是太小心了。”沈澜说话的口气很不以为然,“当初沈沅做了那样丢脸的事出来,父亲暴跳如雷,若不是夫人拦着,她早就被父亲送到庵堂里修行去了。父亲心中那样的厌恶她,而且现在夫人也死了快一年了,您管着这内宅里的一切,还怕什么呢?” 薛姨娘没有说话,而是细细的看着沈澜。沈澜被她看的心中有些发毛,忙问道:“姨娘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目光直视她,开口直接问她:“你不喜她回来?还是你心中其实是怕她的,她要回来,你心中就胆怯了?”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下唇,一双秀丽的双眸垂了下去。 她自然是不喜沈沅的。 明明都是父亲的女儿,只不过因为沈沅是从夫人肚子里出来的,而她是从姨娘的肚子里出来的,出去旁人最先注意到的就总是沈沅,而一提起她,目光中就总是会有些轻视的意思。 凭什么沈沅就那样的高贵,而她就那样的低贱?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沅仗着自己是嫡长女,以往在她面前总是高高的扬着下巴,没少对她发号施令,但自己还得忍气吞声的对她做小伏低,面上还得带着笑。 至于说怕沈沅 沈澜抬起头,看着薛姨娘,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她那样的一个草包,我怕她什么?” 说起来,沈沅确实是个极易轻信他人的人,喜怒之色都在脸上,从来不懂得掩饰。而且她也听不得别人的两句好话便会将心里的事全都和盘托出。 当初沈沅和李修源的事,就是沈澜见沈沅那些时候总是神思不属,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烦恼,她就去用好话去劝慰她,同时又引导她,这才晓得了李修源的事。 其后她就撺掇沈沅给李修源写信,又绣香囊之类的东西送给李修源。再买通了沈沅房里的一个丫鬟,拿了沈沅写给李修源的一封还没有送出去的书信,将这事悄悄的告诉了父亲。 父亲果然大怒,差些儿就要将她送到庵堂里去。虽然后来在夫人的求情之下她没有被送去庵堂,只是送到了常州她外祖父家,可至少她是离了自己眼前的。 但现在她又要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呢?她都做了那样羞耻的事出来,还有什么脸回来? 沈澜捏紧了手里的绣花针。 薛姨娘眼尖的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随后就说道:“再怎么说她始终都是沈家的女儿,总没有个一辈子待在陈家的道理。而且等年岁大了,总归还要接回来许配人家的。” 沈澜冷笑:“她心里装着李修源,谁还肯要她?而且她那样的性子,许配了人家,岂不是祸害那家人?” “澜儿!”薛姨娘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厉声的叫她。 沈澜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心中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 当初沈沅和李修源的那事,父亲已经是下令不许任何人再开口说一个字的。但凡是晓得这事的下人也都被打杀了。毕竟这样的事若传了出去,不说沈沅,便是整个沈家都要被人瞧不起。沈家的其他姑娘也再不会有身家清白的人来求娶。 这其中的厉害沈澜也不是不知,但刚刚她实在是被嫉妒给冲昏了脑子,所以才脱口而出说了这事出来。但现在被薛姨娘这样厉声的一喝叫,她立时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她心中也不是很怕的。薛姨娘是她的生母,在她面前说了也便说了,她还能将这事告知父亲不成? 而薛姨娘这时正在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伺候的大丫鬟瑞香,让她出去看着。 瑞香明白她的意思,忙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在门外看守着,不许任何一个人靠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彼此关心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陈伯伦当时就准了。 他是想着,也不晓得沈家以往到底是如何教导沈沅的,女子四德, 可她都快要及笄的人了, 女红做的竟然那样的差。还是来了常州之后他察觉到了这事,然后特意的安排常嬷嬷来教她刺绣。 不过到底只教了短短的一年,哪里够?让常嬷嬷随沈沅一道回京也好。一来是可以继续教导沈沅刺绣,这二来,常嬷嬷他是放心的。若往后沈沅在沈家有什么事,她也是可以帮一帮的。 毕竟沈沅的母亲已死,虽然沈沅在沈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 但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常嬷嬷就这样随同沈沅一起上了到京城的船, 不过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以往也不常坐船, 所以上船的头一日便开始晕船, 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 采薇得了沈沅的吩咐,手里提了一架竹木大漆食盒, 里面碟子装的是鲜菱,鸭梨和焦枣。 她推开了门,走进了舱房里去, 就见常嬷嬷正额头上绑了一条手巾,面色青白的躺在榻上。 听到声音, 常嬷嬷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采薇, 她忙用手支撑着榻, 挣扎着要起来。 沈沅刚到常州的时候,采薇只是她身旁的一个三等丫鬟。可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沈沅身边的大丫鬟死了,随即她就将这采薇提为了大丫鬟,贴身伺候着。 沈沅身边的大丫鬟,那自然是不比旁人的,所以常嬷嬷面上就露了两分笑意出来,热情的说着:“采薇姑娘来了?快请坐。” 采薇两步走过去,笑道:“您起来做什么?快歇着。” 她是个温柔和顺,心地纯良的人,虽然身为沈沅的贴身大丫鬟,但一点都没有仗势欺人的架势。 她扶着常嬷嬷在船板壁上靠了,又细心的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间,然后就示意常嬷嬷看她手里的食盒:“姑娘知道您晕船,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就特地的让人去买了鸭梨和焦枣来。还有这鲜菱,也是姑娘特地买的,让我给您送过来。” 常嬷嬷听了,心中极是感动:“我只不过教了姑娘一年刺绣罢了,原就托她的福,能跟她回京城去,不想姑娘心中还这样的挂念我,我心中实在是感激。” 采薇抿唇轻笑不语,不过她心中其实也是惊诧的。 姑娘原先是那样骄横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关心过人?三姑娘和五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弟弟,可她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对他们不是很上心,但怎么现在对常嬷嬷就这样的好了? 而且方才姑娘还说了那四喜鸭子的味道很好,让她和青荷青竹也切一碟子吃吃,这在以前可是再不会有的事。 论起来,自打知道了夫人的噩耗之后,姑娘的性子好像确实的变得温和了不少。 也是,姑娘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素来最亲夫人,夫人死了,老爷竟然狠心的不让姑娘回去奔丧,姑娘必然很伤心,性子变了也是很正常的。 采薇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同常嬷嬷闲话了几句。随后她起身站起来,笑道:“姑娘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我就先告辞了。嬷嬷您尽管好生的歇着,若有什么事了,让小丫鬟告诉我一声。” 常嬷嬷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说着:“还劳烦姑娘回去之后替我上覆姑娘一声,就说多谢她心中记挂着老奴。” 采薇笑着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等她到了沈沅那里,就见沈沅正手中拿了一只小绷,垂着头在绣花,青荷和青竹站在一旁伺候着。 “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见采薇回来了,沈沅就放下了手里的小绷,抬头问她。 采薇回道:“依照您的吩咐,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她还说让奴婢代她谢过姑娘呢。” 沈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又低下头去接着绣小绷上未完工的一丛兰花。 细碎的日光从不大的船窗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肌肤如初雪一般的白,浑身也皆是平和恬淡的气质。 采薇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似沈沅一直便该是这样的,而以往那个骄纵的沈沅只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罢了。 过后两日船一直顺风,走的也快。不过到了安德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风向也逆了,竟然是顶头风。前头又港汊密布,暗礁甚多,船家过来禀告了,说今儿只怕是开不了船了,只能暂且停在这里,等雨停了,风向转了再走。 沈沅应了。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随后就出了太阳。 沈沅伏在船窗上,看远处夕阳落了下去。岸上的树,水面上都是夕照,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了。 眼角余光忽然又看到船尾正站了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背着双手在看着前面滔滔的江面。江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腰带,器宇不凡。 是李修尧。 沈沅立时就离开船窗,走到桌旁的圆凳上坐了,伸手拿了一卷书看。 她包的这船甚大。那日让李修尧和他的随从上船之后,她就让船家安排他们在后舱歇了,她和她的随从自歇在前舱和中舱,这两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面都没有照过一次。 沈沅觉得这样就很好。这辈子她原就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李家人,更何况她晓得李修尧往后还会是那样阴狠的一个权臣,至好往后永不再见才好。 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山去。今儿却是十五满月之夜,空中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岸边烟雾笼纱,景致极好。 采薇将小方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又罩上了灯罩。一抬头见沈沅还坐在船窗前面看月,就走到一旁的衣架边拿了披风,走过去披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夜里风大,水汽又重,您还是坐过来些,小心着了凉。”她柔声的劝着沈沅。 沈沅还在望着外面的水光月色,只觉心中极是安宁平和。 上辈子她原是那样浮躁的一个性子,到后来中毒失明了,心却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不过许是后来跟随那个人学了抚琴之后,她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来吧? 想到那个人,她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唇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可惜,到死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沅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她回过头来,吩咐采薇:“你去点一炉香来。” 采薇应了,走去拿了一只小小的三足错银绘西番莲花纹的铜炉来,又拿了一小块梅花香饼来焚了,立时满舱房中便有了一股子纯清幽远的淡淡香味。 沈沅则是自行去拿了自己的琴囊来,解开了,里面是一把蕉叶式样的瑶琴。 舱房中是没有琴桌的,沈沅索性让采薇拿了一只蒲团来,面向船窗席地而坐,将琴放在双膝上,微垂着头,素白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弄着琴弦。 以往母亲也特地的请人教过她抚琴,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沉不下心来,学了好几年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学会,反倒还要抱怨自己的手指被冰冷的琴弦割痛了。但在自己中毒失明的那一年中,她在那个人的教导之下却是慢慢的学会了抚琴。 学琴这样的事自然是极苦的,她娇嫩的手指间慢慢的被磨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出来。但是她那个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自己慢慢原本枯竭的心里慢慢的充盈了起来。 在常州外祖父家的这一年,她每日也都要练习一会儿抚琴。 她不晓得那个人生的什么样,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是无从去找他的。可她总是不想忘了那个人和她之间仅有的这一点联系。所以她无事的时候就会抚琴,想着或许有一日那个人恰巧听到了她抚琴,听到了与他相似的琴音过来询问,到时她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琴音袅袅,在这寂静安宁的夜里慢慢的响起。 一舱之隔,李修尧正站在船尾抬头看月。忽然听到这琴音,他心中惊诧,忍不住的就回头往中舱的方向看了一眼。 齐明垂手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听到这忽然而起的琴音也吓了一跳,忍不住的也回头望了一眼。 随后他收回目光来,看着站在他前面的李修尧,说道:“若非公子您正站在小的面前,小的简直都要怀疑这是您在抚琴了。这首《平沙落雁》是您往日最爱弹的曲子,而且怎么这琴音竟然跟您是这样的像?” 结果目光就直直的撞进了他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去。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带着采薇,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阵痛发作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 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 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 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 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 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 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 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 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 做的事,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 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 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 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船家看了沈沅的方向一眼,然后对那人摇了摇手:“我这船已经让人整个的都包了,不好再搭人的,小哥还是去别处再问问吧。” 但聊城这里到京城的船原就少,现在又快到冬日了,江上风大,就更少了,一时之间还哪里能找得到船去京城? 名叫齐明的长随面上有难色,但还是转过身去同正站在红枫树底下的李修尧说了:“公子,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三日他们但凡看到船就要问是不是去京城的,好不容易的今儿终于终于碰到了一条去京城的船,可偏偏就叫人包下了,不搭人。 但公子是接了吏部的文书,着他尽快去兵部报到的。走旱路太慢,所以这才想着要走水路,可若一直寻不到去京城的船 齐明就又说道:“公子,不然小的去跟那船家说,只要他让我们上船,我们便多出些银子?或者小的也可以去求见那位包了这艘船的客人,但凡只要让我们上船,我们也可以给他银子?” 李修尧目光瞥了一眼站在船头的沈沅。 刚刚船家回话之前是看了沈沅那个方向一眼的,虽然他过后立时就将目光转了回来,但还是被李修尧给注意到了。 想必那位年轻的姑娘就是包下了这条船的人。不过沈沅先前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极快的转过了头去,所以李修尧这时只看到了一道纤秀的背影。 “算了,”李修尧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再问其他的船。” 他是从不肯求人的。 齐明无奈,只能应了一声。随后他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就要离开岸边。 沈沅这时却是在采薇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两句话。采薇看了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李修尧和齐明的背影一眼,轻声的对着沈沅说了一声是,然后就走到船家跟前,小声的将沈沅的话说了。 船家听了,忙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那位小哥请留步。我们东家说了,要载您两位一同去京城呢,您两位请上船来吧。” 齐明喜形于色,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李修尧心中也有些意外,但面上却半分未显,依然是淡淡的。 他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那道纤秀的背影正消失在了船舱的门口。 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回走,踩着踏板上了船。对着船家和采薇微微的颔首,又吩咐齐明拿了两锭银子出来分别给船家和采薇:“这是船金。” 船家心中是想接这银子的,但又不敢接,目光不住的瞥向采薇。采薇自然是不接的,只说这是姑娘的吩咐。 原是旁人包下来的船,这样让他们上船来载他们同行,且竟然连船金都不收,李修尧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要当面去谢一谢主人。 采薇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带着李修尧往前去了。 沈沅住在中舱。到了舱房前,门是关着的。采薇不好直接请李修尧进去,只回头对他说道:“公子请稍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李修尧站定,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采薇推开门,走了进去,又立时关上了门。 沈沅正坐在船窗前看外面的江水,听到声音就回过头来。 采薇屈膝对她行了个礼,轻声的将刚才的事说了,随后又道:“那位公子见奴婢不收船金,他就一定要过来跟您当面道谢。他现在就在门外,姑娘您看这事” 沈沅不是很想见李修尧。 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李修尧虽然是李修源的长兄,但因为是庶出,李修源的母亲不是很喜他。李修尧也甚少回去,多数只在军营里。不过后来李修尧军权在握,扶持了李修源嫡姐生的二皇子做了小皇帝,在朝中只手遮天,李家的人倒全要仰仗他了,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轻视他。 但上辈子沈沅嫁入李家之后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李修源是不喜她的,不过是迫于她姨母的威逼才娶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愚蠢不堪,只想着自己的相貌生的这样的明艳,旁人见了无有不夸的,等时日长了,李修源又怎么会不欢喜她? 但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了李修源,可其后换来的不过是李修源从没有踏进过她房中一步。甚至连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见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临盆在即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 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 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 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 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 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沈沅就笑道:“这蕙兰的花开的可真好,香味也清幽。” 父亲是最喜兰花的,沈澜这样捧着一盆兰花,又是在这条路上,她自然是要去见父亲了。但沈沅就偏生不问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话。 沈澜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与其自己开口问了,让她心中得意,倒不如让她自己主动来说。 果然, 下一刻就见沈澜抿唇笑道:“长姐是知道的, 父亲最喜兰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兰花开花了, 我便总是要拿来给父亲放在书房的。他早晚看着, 心中也高兴。” 顿了顿, 她又笑着说道:“我忘了长姐是不知道父亲去年秋天命人给我搭了一间花房的事了, 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去常州没多久呢。” 沈澜虽然遵照薛姨娘说的话, 面上看着对沈沅亲热, 但其实每当面对着沈沅的时候,她心中总归做不到和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温婉亲热,所以说话总要多多少少的带上点旁的意思。 而且,依着她以往对沈沅的了解,知道父亲给她搭建了一间花房,沈沅必定会责怪父亲偏心,立马就会哭着闹着的要父亲给她也搭建一间花房。而且势必要更好才会罢手。到那时,父亲心中必定会厌烦沈沅的。 但没想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沈沅只淡淡的笑了笑:“这事我倒确实是不知的。不过二妹原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父亲早该给你搭建一间花房才是。” 沈澜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来:“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长姐听了我这话,心中还要责怪父亲偏心,只给我搭建花房,没有给长姐也搭建一间呢。若真叫长姐这样的误会了父亲,那可真是我做妹妹的不是了。” 沈沅看着沈澜。 她穿了水蓝色的绸面夹袄,月白色斓边绣兰花的细褶裙,看着实在是淡雅秀美。 不过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澜到底是年纪还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二妹善解人意,说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的极亲热的模样:“二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至亲姐妹,父亲给你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心中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又怎么会吃味?” 又笑道:“这已入了冬,各样花都凋零了,整日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木也看腻了。二妹也知道我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若你那花房里还开了什么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里去。我是最爱粉色茶花的了。” 沈澜没想到沈沅非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开口和她讨要起了茶花来。 但沈沅毕竟是长姐,她说的话沈澜也不好公然拒绝。虽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意的说道:“待会等我回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长姐那里去。” “那我就先谢谢二妹了。”沈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采薇和徐妈妈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过后,采薇回过头看了看,见沈澜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笑着轻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刚刚二姑娘手里的那条藕荷色的手绢都快要被她给拧出水来了,偏偏她面上还得笑着同您说话。奴婢在一旁看着心中可真是觉得解气。”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 徐妈妈这时也说道:“这个二姑娘,说起来也是眼皮子浅。老爷不过是给她搭了一间花房,值得什么呢?而且我还听得说,那个时候还是她那样求着老爷,老爷才同意给她搭建的。可就这点子小事,她就上赶着要在您面前这样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若您刚刚听了她这话,闹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心中岂有个对您不恼的?” 不过徐妈妈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这当会必定早就闹到了老爷的跟前去,但现在她却是一些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说话儿不轻不重的,让二姑娘受了那样一肚子的软气。 心中又感叹着。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现如今这样,心中该有多欣慰。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的说着:“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心中恼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样的冥顽不灵,那样只怕父亲便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受了沈澜一星半点的挑拨便到父亲的跟前哭闹,说他偏心,最后父亲不就是对她烦不胜烦了么?不过现在她再不会那样了,所以沈澜说的这些话,她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游廊下做针线。天气逐日的冷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总要开始筹备起来的。 这样来回奔波了大半日,沈沅也觉得有些乏了,回去之后看了会书,用了晚膳,洗漱完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不晓得是不是今儿见到了李修尧的缘故,沈沅竟然梦到了李修尧。 那个时候李修尧也是刚从山东聊城回京没多久,已经在五军营里任职了,只不过职务并不算得高。 他是家中的庶长子,李修源的母亲是极不待见他的。虽然若真说起来李老爷已经死了,李修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并没有出仕,李家也就只有李修尧一人有官职在身。但一来本朝原就重文轻武,众人多看不起武臣,觉得粗鄙,二来李夫人也自恃有个在宫中做了贵人的女儿,且又有怀了身孕的好消息传来,所以李修尧在她眼中算什么?一天到晚都对他冷声冷气的。于是李修尧并不怎么回李府,惯常只住在军营里。 沈沅那个时候刚嫁到李家没多久,虽然遭受了李修源的冷遇,但总想着要好好的表现,面上极力的敛下了自己骄纵的性子,学着同人温和的相处。 记得是端午的时候,李修尧回来参加家宴,她在园子的游廊下巧遇到了他,上前同他见礼,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他一声大伯。但李修尧却并不应答,相反却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实在太冷,纵然只是在梦中,沈沅也被生生的唬了一跳,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就算醒过来了,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的乱跳着。沈沅定了定神,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些,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一时却睡不着了。耳中听得夜风吹着后廊檐下栽种的一株梧桐的残叶在悉悉索索的响,转而又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中毒失明之后的那一年。 听得服侍她的丫鬟说,那个小院子里是栽种了一株极粗极高的梧桐树的。但这天下之大,也不晓得那个小院子到底在哪里。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脑中这样胡思乱想着,到最后倒也朦胧睡过去了。一宿再无梦。 次早起来梳洗了,用过了早膳,沈沅就让青荷将她装着各色丝线的针线笸箩拿了过来,让她同青竹一起缠着丝线,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木炕上,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 才描了两三瓣梅花的花瓣,采薇就进来通报,说是二姑娘遣了个粗使的婆子搬了一盆茶花过来。 沈沅放下了手里的笔,叫那婆子进来。 是一盆蜀茶。光洁青翠的叶子,粉色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 沈沅对着那婆子点了点头:“回去对你们姑娘说一声,就说这茶花我很喜欢。劳她相让了。” 又让采薇拿了三百钱给她。 那婆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接了,对着沈沅磕了个头,然后才起身走了。 沈沅又看了一眼那盆茶花,随即就低下头去继续描着梅花花样,一面语气淡淡的说着:“将这盆茶花送到常嬷嬷的屋里去。她都病了这几日了,屋子里摆一盆这样娇艳的花,她早晚看着,心情也会好一些。” 常嬷嬷自打到了沈府,次日就病倒了,卧床不起。这几日沈沅一直请了大夫来给她调养,自己也是一日就要去她屋中看几次。 采薇答应了一声,就要掀帘子出去叫人进来搬茶花。但很快的她又回来了,而且面上还满是笑:“姑娘,常嬷嬷的女儿和女婿带着他们的儿子过来了,就在院外求见呢。” 沈承璋听了,点了点头,就让她回去歇着。 不管怎么说,有个在宫中做贤妃的亲戚,于他而言总归是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他很是乐意沈沅能和贤妃多走动走动。 沈沅答应着,态度柔顺的退了下去。 沈承璋的书房外面是一带松墙。绕过了松墙,就是一道南北宽夹道。 沈沅带着采薇和徐妈妈在夹道中慢慢的往漱玉院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沈澜正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看到沈沅,沈澜停下了脚步,面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叫着:“长姐。” 沈沅也停下了脚步,面上带着笑意的叫了一声二妹。 沈澜的身后跟了她的大丫鬟素兰。另外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手里捧了一盆蕙兰。 难得这样冷的天气,这蕙兰竟然叶片青翠,还开了一簇簇的花。即便只是这样对面站着,沈沅也能闻得到这蕙兰清幽的香气。 沈沅就笑道:“这蕙兰的花开的可真好,香味也清幽。” 父亲是最喜兰花的,沈澜这样捧着一盆兰花,又是在这条路上,她自然是要去见父亲了。但沈沅就偏生不问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的话。 沈澜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与其自己开口问了,让她心中得意,倒不如让她自己主动来说。 果然,下一刻就见沈澜抿唇笑道:“长姐是知道的,父亲最喜兰花了。所以但凡我花房中有兰花开花了,我便总是要拿来给父亲放在书房的。他早晚看着,心中也高兴。”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我忘了长姐是不知道父亲去年秋天命人给我搭了一间花房的事了,那个时候长姐才刚去常州没多久呢。” 沈澜虽然遵照薛姨娘说的话,面上看着对沈沅亲热,但其实每当面对着沈沅的时候,她心中总归做不到和面上看起来一样的温婉亲热,所以说话总要多多少少的带上点旁的意思。 而且,依着她以往对沈沅的了解,知道父亲给她搭建了一间花房,沈沅必定会责怪父亲偏心,立马就会哭着闹着的要父亲给她也搭建一间花房。而且势必要更好才会罢手。到那时,父亲心中必定会厌烦沈沅的。 但没想到听了她说的话之后,沈沅只淡淡的笑了笑:“这事我倒确实是不知的。不过二妹原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父亲早该给你搭建一间花房才是。” 沈澜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的,她就重又笑了起来:“长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还担心长姐听了我这话,心中还要责怪父亲偏心,只给我搭建花房,没有给长姐也搭建一间呢。若真叫长姐这样的误会了父亲,那可真是我做妹妹的不是了。” 沈沅看着沈澜。 她穿了水蓝色的绸面夹袄,月白色斓边绣兰花的细褶裙,看着实在是淡雅秀美。 不过 沈沅忽然就笑了起来。 沈澜到底是年纪还小,心中的事是藏不住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太直白了些。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二妹善解人意,说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呢?明明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要挑起事端。 沈沅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笑的极亲热的模样:“二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至亲姐妹,父亲给你搭建了一间花房,我心中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又怎么会吃味?” 又笑道:“这已入了冬,各样花都凋零了,整日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树木也看腻了。二妹也知道我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若你那花房里还开了什么花—至好是粉色的茶花,就送一盆到我的院子里去。我是最爱粉色茶花的了。” 沈澜没想到沈沅非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还开口和她讨要起了茶花来。 但沈沅毕竟是长姐,她说的话沈澜也不好公然拒绝。虽然她心中很不忿,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意的说道:“待会等我回去了就去花房看看,若有粉色的茶花就遣人送一盆到长姐那里去。” “那我就先谢谢二妹了。”沈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采薇和徐妈妈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截路过后,采薇回过头看了看,见沈澜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笑着轻声的同沈沅说道:“姑娘,您是没瞧见。刚刚二姑娘手里的那条藕荷色的手绢都快要被她给拧出水来了,偏偏她面上还得笑着同您说话。奴婢在一旁看着心中可真是觉得解气。”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 徐妈妈这时也说道:“这个二姑娘,说起来也是眼皮子浅。老爷不过是给她搭了一间花房,值得什么呢?而且我还听得说,那个时候还是她那样求着老爷,老爷才同意给她搭建的。可就这点子小事,她就上赶着要在您面前这样说,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要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若您刚刚听了她这话,闹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心中岂有个对您不恼的?” 不过徐妈妈心中也是欣慰的。若是以往的沈沅,这当会必定早就闹到了老爷的跟前去,但现在她却是一些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说话儿不轻不重的,让二姑娘受了那样一肚子的软气。 心中又感叹着。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现如今这样,心中该有多欣慰。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就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的说着:“她自然是希望父亲心中恼我的。至好我再如同以往那样的冥顽不灵,那样只怕父亲便会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受了沈澜一星半点的挑拨便到父亲的跟前哭闹,说他偏心,最后父亲不就是对她烦不胜烦了么?不过现在她再不会那样了,所以沈澜说的这些话,她压根就不会往心里去。 她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了漱玉院。 青荷和青竹正坐在游廊下做针线。天气逐日的冷了,一些过冬的衣物总要开始筹备起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9.生下孩子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常嬷嬷原是沈沅外祖父陈伯伦家的一位绣娘, 绣的一手好苏绣。后来她嫁了陈家的一个管家, 生了一儿一女。不幸后来她丈夫和儿子都相继死了, 唯一的一个女儿当年做了沈沅母亲的陪嫁丫鬟。等年岁大了,由着沈沅母亲做主, 指给了一个田庄的管事为妻。 沈沅这一年多在外祖父家一直是常嬷嬷在教她刺绣。这次沈沅动身要回京城, 常嬷嬷想着自己这辈子也就只有女儿一个亲人了, 又在京城, 于是她便去求了陈伯伦,想要跟沈沅回京城来。 陈伯伦当时就准了。 他是想着, 也不晓得沈家以往到底是如何教导沈沅的, 女子四德, 可她都快要及笄的人了, 女红做的竟然那样的差。还是来了常州之后他察觉到了这事,然后特意的安排常嬷嬷来教她刺绣。 不过到底只教了短短的一年, 哪里够?让常嬷嬷随沈沅一道回京也好。一来是可以继续教导沈沅刺绣, 这二来, 常嬷嬷他是放心的。若往后沈沅在沈家有什么事,她也是可以帮一帮的。 毕竟沈沅的母亲已死,虽然沈沅在沈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 但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常嬷嬷就这样随同沈沅一起上了到京城的船, 不过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以往也不常坐船, 所以上船的头一日便开始晕船, 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 采薇得了沈沅的吩咐,手里提了一架竹木大漆食盒,里面碟子装的是鲜菱,鸭梨和焦枣。 她推开了门,走进了舱房里去,就见常嬷嬷正额头上绑了一条手巾,面色青白的躺在榻上。 听到声音,常嬷嬷转头看了过来。一见是采薇,她忙用手支撑着榻,挣扎着要起来。 沈沅刚到常州的时候,采薇只是她身旁的一个三等丫鬟。可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沈沅身边的大丫鬟死了,随即她就将这采薇提为了大丫鬟,贴身伺候着。 沈沅身边的大丫鬟,那自然是不比旁人的,所以常嬷嬷面上就露了两分笑意出来,热情的说着:“采薇姑娘来了?快请坐。” 采薇两步走过去,笑道:“您起来做什么?快歇着。” 她是个温柔和顺,心地纯良的人,虽然身为沈沅的贴身大丫鬟,但一点都没有仗势欺人的架势。 她扶着常嬷嬷在船板壁上靠了,又细心的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腰间,然后就示意常嬷嬷看她手里的食盒:“姑娘知道您晕船,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就特地的让人去买了鸭梨和焦枣来。还有这鲜菱,也是姑娘特地买的,让我给您送过来。” 常嬷嬷听了,心中极是感动:“我只不过教了姑娘一年刺绣罢了,原就托她的福,能跟她回京城去,不想姑娘心中还这样的挂念我,我心中实在是感激。” 采薇抿唇轻笑不语,不过她心中其实也是惊诧的。 姑娘原先是那样骄横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关心过人?三姑娘和五少爷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弟弟,可她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对他们不是很上心,但怎么现在对常嬷嬷就这样的好了? 而且方才姑娘还说了那四喜鸭子的味道很好,让她和青荷青竹也切一碟子吃吃,这在以前可是再不会有的事。 论起来,自打知道了夫人的噩耗之后,姑娘的性子好像确实的变得温和了不少。 也是,姑娘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素来最亲夫人,夫人死了,老爷竟然狠心的不让姑娘回去奔丧,姑娘必然很伤心,性子变了也是很正常的。 采薇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同常嬷嬷闲话了几句。随后她起身站起来,笑道:“姑娘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我就先告辞了。嬷嬷您尽管好生的歇着,若有什么事了,让小丫鬟告诉我一声。” 常嬷嬷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说着:“还劳烦姑娘回去之后替我上覆姑娘一声,就说多谢她心中记挂着老奴。” 采薇笑着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等她到了沈沅那里,就见沈沅正手中拿了一只小绷,垂着头在绣花,青荷和青竹站在一旁伺候着。 “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见采薇回来了,沈沅就放下了手里的小绷,抬头问她。 采薇回道:“依照您的吩咐,东西都给常嬷嬷送过去了。她还说让奴婢代她谢过姑娘呢。” 沈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又低下头去接着绣小绷上未完工的一丛兰花。 细碎的日光从不大的船窗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她肌肤如初雪一般的白,浑身也皆是平和恬淡的气质。 采薇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似沈沅一直便该是这样的,而以往那个骄纵的沈沅只是她脑中臆想出来的罢了。 过后两日船一直顺风,走的也快。不过到了安德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风向也逆了,竟然是顶头风。前头又港汊密布,暗礁甚多,船家过来禀告了,说今儿只怕是开不了船了,只能暂且停在这里,等雨停了,风向转了再走。 沈沅应了。 这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随后就出了太阳。 沈沅伏在船窗上,看远处夕阳落了下去。岸上的树,水面上都是夕照,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了。 眼角余光忽然又看到船尾正站了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背着双手在看着前面滔滔的江面。江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腰带,器宇不凡。 是李修尧。 沈沅立时就离开船窗,走到桌旁的圆凳上坐了,伸手拿了一卷书看。 她包的这船甚大。那日让李修尧和他的随从上船之后,她就让船家安排他们在后舱歇了,她和她的随从自歇在前舱和中舱,这两日倒也相安无事,彼此面都没有照过一次。 沈沅觉得这样就很好。这辈子她原就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李家人,更何况她晓得李修尧往后还会是那样阴狠的一个权臣,至好往后永不再见才好。 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山去。今儿却是十五满月之夜,空中一轮明月,水中也一轮明月,岸边烟雾笼纱,景致极好。 采薇将小方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又罩上了灯罩。一抬头见沈沅还坐在船窗前面看月,就走到一旁的衣架边拿了披风,走过去披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夜里风大,水汽又重,您还是坐过来些,小心着了凉。”她柔声的劝着沈沅。 沈沅还在望着外面的水光月色,只觉心中极是安宁平和。 上辈子她原是那样浮躁的一个性子,到后来中毒失明了,心却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不过许是后来跟随那个人学了抚琴之后,她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来吧? 想到那个人,她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唇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可惜,到死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沅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她回过头来,吩咐采薇:“你去点一炉香来。” 采薇应了,走去拿了一只小小的三足错银绘西番莲花纹的铜炉来,又拿了一小块梅花香饼来焚了,立时满舱房中便有了一股子纯清幽远的淡淡香味。 沈沅则是自行去拿了自己的琴囊来,解开了,里面是一把蕉叶式样的瑶琴。 舱房中是没有琴桌的,沈沅索性让采薇拿了一只蒲团来,面向船窗席地而坐,将琴放在双膝上,微垂着头,素白纤细的手指慢慢的抚弄着琴弦。 以往母亲也特地的请人教过她抚琴,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沉不下心来,学了好几年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学会,反倒还要抱怨自己的手指被冰冷的琴弦割痛了。但在自己中毒失明的那一年中,她在那个人的教导之下却是慢慢的学会了抚琴。 学琴这样的事自然是极苦的,她娇嫩的手指间慢慢的被磨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出来。但是她那个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有抱怨,反而觉得自己慢慢原本枯竭的心里慢慢的充盈了起来。 在常州外祖父家的这一年,她每日也都要练习一会儿抚琴。 她不晓得那个人生的什么样,也不晓得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是无从去找他的。可她总是不想忘了那个人和她之间仅有的这一点联系。所以她无事的时候就会抚琴,想着或许有一日那个人恰巧听到了她抚琴,听到了与他相似的琴音过来询问,到时她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琴音袅袅,在这寂静安宁的夜里慢慢的响起。 一舱之隔,李修尧正站在船尾抬头看月。忽然听到这琴音,他心中惊诧,忍不住的就回头往中舱的方向看了一眼。 齐明垂手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听到这忽然而起的琴音也吓了一跳,忍不住的也回头望了一眼。 随后他收回目光来,看着站在他前面的李修尧,说道:“若非公子您正站在小的面前,小的简直都要怀疑这是您在抚琴了。这首《平沙落雁》是您往日最爱弹的曲子,而且怎么这琴音竟然跟您是这样的像?” 月色清淡如水,照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她穿的素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淡然。 方才的事竟然都没有吓到她?他可是记得那个时候她攀着桑树,被树上面的一条蛇给吓的放声尖叫,他的耳朵都差些儿被她给震聋了。 李修尧心中微微诧异。不过他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来,只是平淡又客套的说着:“沈姑娘客气了。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这是李某应当做的。” 沈沅又对李修尧屈膝行了个礼:“夜深了,公子请早些安歇吧,小女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沈沅就垂着头,带着采薇和常嬷嬷等人回了自己的舱房。 李修尧看了一眼她纤秀的背影,也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齐明径直的回了后舱。 好在次日风向就转了,船上的定风旗渐渐的转动着。船家命水手扯起了帆,解开了缆绳,船又继续往前进发了。 船家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里了。昨夜虽然水匪都被李修尧杀了,但他手底下也有一个水手在逃命的时候被水匪砍杀了,还有两个受了伤。这可都是需要银子才能摆平的事。 船家就很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揽的这趟活非但是没有挣到钱,反倒还要自己赔钱进去。而且还触了霉头,至少年内他都不想要再揽活了。 不过好在随后李修尧和沈沅都各遣人给他另送了除船金外的银子来,且是不少,算起来都足够他明年一年都不用揽活的了。 船家这才高兴了起来,日常饮食方面也越发的照看起了沈沅和李修尧来。 接下来的三日都是顺风,中间也再没有出什么事,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京城码头。 不过这三日之间沈沅是一步都没有出舱房的门,无事只在屋内坐着看书,或是闲坐。虽然气闷,但至少这样就可以避免不用再碰到李修尧了。 但等到了码头,当她扶着采薇的手下了船,却一眼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前面。 李修尧看到她下船,就用眼神示意齐明拿两锭银子出来:“这是船金,请沈姑娘收下。” 沈沅微怔,然后忽然就有些想笑。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他果真是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情分的。不过这银子 “李公子,您的救命之恩小女都无从报答,如何还敢收您的船金?”沈沅屈膝对他行了个礼,随后又道,“小女归家心切,就此拜别公子了。” 码头上有家中遣来接她的人。当下沈沅和李修尧作辞之后,就扶着采薇的手上了停在一旁的一辆青绸马车,又放下了前面浅绿色的马车帘子。 沈沅这才轻舒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手心的右手。 终于不用再面对李修尧了。 不晓得为什么,每当面对着李修尧的时候,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就觉得紧张。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不敢出一丝差错。 她安慰着自己,必定是上辈子她听到的有关李修尧的消息都是他如何的暴戾,如何的阴狠,如何的喜怒无常,所以这才心中对他极为忌惮。 而且那夜他一人独战那些水匪的时候,剑招极其狠辣,招招都是对着别人的致命处,场面也实在是血腥,她其实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不过现在好了,往后他们应当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车夫挥动手里的马鞭子,马车缓缓的离开了码头。 齐明看着远去的马车,转头同李修尧说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这位沈姑娘有些躲您呢?” 李修尧收回看着远去马车的目光,转而看着齐明:“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这些闲事上面这样的留心。” 他声音有些冷,齐明听了,心中一凛,忙低下了头,恭敬的回道:“小的不敢。”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率先抬脚往前走去。 一日前,沈家内宅。 沈澜正坐在清漪苑西次间的临窗木炕上垂头做绣活。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对面的薛姨娘依然垂着头,在手里的绣绷上绣着芍药花,她忍不住的就说道:“姨娘,明日沈沅就要回来了。” 薛姨娘没有抬头,依然不疾不徐的绣着花,同时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知道。而且我刚刚已经安排了人明日去码头上接她。” 沈澜放下了手里的绣绷:“姨娘您做什么要让人去接她?当初她是灰溜溜的被送走的,现在让她灰溜溜的回来不好?您做什么还要这样的给她脸呢?” “我这不是在给她脸,”薛姨娘伸手抚了抚绣绷上的一丝褶皱,然后才抬头看着沈澜,慢慢的说道,“我这是在给我自己脸。” 见沈澜一脸不解的样子,她就很平静的解释着:“当初夫人死了,老爷说要为夫人守制一年,内宅的事就暂且交给了我来打理。这个时候她回来了,我若不遣人去码头接她,等她回来在你父亲面前一哭闹,自然就是我的不是。但我现在遣了人去码头好好的接她回来,你父亲见了,心中只会赞赏我做事心细,又能容人。这样能让你父亲高兴的事,我为什么不做?” “姨娘你这就是太小心了。”沈澜说话的口气很不以为然,“当初沈沅做了那样丢脸的事出来,父亲暴跳如雷,若不是夫人拦着,她早就被父亲送到庵堂里修行去了。父亲心中那样的厌恶她,而且现在夫人也死了快一年了,您管着这内宅里的一切,还怕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误会澄清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听了徐妈妈的话想了一会, 随后就说道:“还要劳烦徐妈妈一件事。那个冯妈妈,有关她和她儿子的事,您这两日多打听一些来告诉我。” 徐妈妈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就算母亲不在了, 她在府中的地位不比以往,可毕竟认得的人多, 想要探听一些事总是要较旁人容易一些的。 徐妈妈立时就答应下了。沈沅便也不再说什么, 而是仔细的挑拣着布料, 又忙着描花样子,打算开始给沈承璋c沈湘和沈泓做着御寒的衣物之类。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 宫里来了个小内侍, 说是贤妃娘娘宫里的, 让沈沅明儿进宫去将贤妃娘娘。 昨儿才刚递进去的牌子, 没想到今儿就有了回信沈沅都觉得意外。她让采薇给了那名小内侍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 然后就开始打点明儿要进宫给贤妃的东西。 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事, 就遣人特地的叫了沈沅过去, 细细的嘱咐了她几句。 不过是不放心罢了,毕竟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但看着沈沅现在周身平静淡然的从容模样,沈承璋忽然就觉得, 他的这个长女实在是懂事了。 薛姨娘当时也在,看着沈承璋面上堆沈沅毫不掩饰的满意模样, 她面上虽然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 但手中湖蓝色的手绢都快要别她紧握的双手给捏碎了。 沈沅现在实在是得沈承璋的看重, 这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沈沅的背后还有她的外祖父,在宫中做贤妃的姨母。 最重要的是,薛姨娘总有一种感觉,这次沈沅回来,是有备而来的。她的存在,往后极有可能会威胁到她 不过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薛姨娘心中冷冷的想着,只要打发沈沅嫁了出去,到时她还能插手管这沈府里的事不成?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于是等沈沅走后,薛姨娘就笑着同沈承璋说道:“大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中实在是觉得好。” 沈承璋也附和的笑道:“沅姐儿去了一趟常州,回来就能这般的端庄知礼,我看了心中也觉得欣慰。” 薛姨娘笑着听他说完,随后就说道:“妾身记得大小姐的生辰是在十月?倒是刚刚及笄不久的。” 沈承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及笄是大事,但沈沅及笄他却是连封信都没有去,更别说送什么及笄礼了。 又听得薛姨娘在柔声的说道:“虽然说夫人的孝期还没有过,但大小姐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老爷也该留心下才是。总要给大小姐找一门称心合意的好亲事的。” 听她提起沈沅的婚事,沈承璋就想起沈沅和李修源的事来。不过沈沅这次回来,提都没有再提到过李修源一个字,想必是她心中早就放下了。 这样也好,李家他是瞧不上的。总要找一门合适的姻亲,往后好对他的仕途有些助力才是。 虽然他现在说起来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并没有什么实权,他现在年纪又不大,总是想再进一步的。最好能进六部这些重要的有实权的部门。 于是沈承璋就点了点头:“这事我自会留心。” 薛姨娘听了,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温婉了起来。 次日上午,沈沅穿戴好,吩咐青荷和青竹看家之后,就带着徐妈妈和采薇坐上了马车,要到宫里去。 沈府离着皇宫也不算很远,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若非权戚重臣,马车是不可以随意进宫门的。当下沈沅就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侍卫检查她带给姨母的那些东西。 昨儿去沈府传话的那名小内侍正站在宫门那头,这当会看到沈沅了,忙一路小跑了过来,笑着同她说:“沈姑娘,您来了?娘娘吩咐小的来这里接您。小的一早就在这里侯着您了。” 又转头对那些正在检查东西的侍卫说道:“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内甥女,带来的东西都是娘娘吩咐带来的家乡土仪,还麻烦几位侍卫大哥快些。娘娘正等着呢。” 内里就有一个侍卫粗声粗气的回答着:“任凭是宫里哪个主子的亲戚,带了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要仔细的检查的,这是规矩。小公公也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晓得?这宫门口岂能让人随意的进出的?” 那小内侍听了,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就要上前同那侍卫争辩。但被沈沅笑着叫住了:“公公,您请过来。” 小内侍转身走了过去,沈沅示意采薇给他一盒麻团糖:“这是娘娘家乡的特产,麻团糖。您尝尝看。” 小内侍也没有同她客气,接过麻团糖就塞到了袖子里面去,同时笑道:“那小的就不跟姑娘客气了。多谢姑娘。” 侍卫还在检查着包袱里的东西,沈沅也不急,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忽然就听得辚辚的车轮响,她转头望过去,就见有一辆马车慢慢的驶了过来。 侍卫上前拦住,喝问是什么人。就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了蓝色的车帘子,露出了一张面如美玉的脸来。 极俊秀的一个青年男子。 沈沅心中微微震惊。不过她立时就收回目光,别过头去看旁侧朱红色的墙砖。 这马车极宽广,且边上的槅扇都是用紫檀木雕刻的万字锦样式,窗格上面还都描了金,一看就知道主人必然尊贵非凡。 先前还在小内侍面前粗声粗气说话的那名侍卫此时一见这位贵公子,立时就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问着:“宋世子,您这是要进宫?” 被他称为宋世子的青年男子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极为简洁:“皇后召见。” 沈沅虽然目光看着别处,但却是仔细的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晓得皇后是姓宋的,娘家是永昌侯家,这个年轻人姓宋,侍卫又称呼他为世子,莫不成他就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沈沅上辈子虽然没有见过宋云清,但也听闻说这位宋世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为人又洒脱优雅,端的是一位不可多见的贵公子。 这时又听得那位侍卫在笑着说道:“请宋世子进宫。” 意思竟是要宋云清直接坐着马车进宫门的。 沈沅眼角余光悄悄的瞥过去,却将宋云清正弯腰下马车。又说着:“规矩不可废。” 竟是要自己走着入宫门了。而且还伸开双臂给侍卫看了自己随身并无携带任何东西,然后才抬脚往宫门口走。 不过走到沈沅的面前时,他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目光望向她。 刚刚他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已经一眼就看到沈沅了。沈沅的相貌,原就是在人群就能教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纵然她现在穿的素净,可依然还是那样的娇美无伦,教人一见就移不开眼去。 沈沅见宋云清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低眉敛目的垂下了头,这当会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色云头锦靴,她就微微的屈膝行了个礼。但她却并没有要开口叫人的意思。 并没有人同她说眼前的这位宋世子到底是谁,她也不过是自己猜测他是永昌侯世子宋云清而已。 宋云清也没有开口说话。见她行礼,他便微微的点了个头,然后抬脚就走了。 沈沅这才抬起了头来。 一旁的侍卫这时也将沈沅带着的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发还了回来。小内侍就带着沈沅等人往宫中去。 宋云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背影修长如竹。 等到了贤妃住的毓秀宫,小内侍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笑着出来说道:“沈姑娘,请您随小的进来。” 贤妃坐在临窗大炕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羊毛毯子。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出众。 沈沅以往只见过贤妃一次。印象中她是个容色绝丽的女子,但现在的贤妃面上微微蜡黄,就如同是一只快要风干的水蜜桃一般,再无水分了。 沈沅上前见礼。贤妃让一旁伺候的宫娥扶她起来,又对她点头微笑:“许多时候未见你,你现如今都这样的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中气不足。 沈沅记得上辈子她的这位姨母就是得病死了的,看她这个样子,只怕这病也已是病入膏肓了。 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沈沅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起来。 贤妃这时又在轻声细语的给她介绍着坐在锦褥上的那位年轻女子:“这位是李贵人。” 沈沅是知道的,上辈子那位生了二皇子,最后以二皇子生母的身份成了太后的李家嫡女,一开始就只是个贵人的位份,住在贤妃毓秀宫的偏殿中。 那么,眼前这位看着极其娇柔的李贵人,便是日后那个手段极其了得的李太后么?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楼下大堂里也有好几个人坐着,若徐妈妈过去同人争执,总归是很麻烦的。索性大家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兴许家里的马车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就能离了这里了。 徐妈妈听沈沅这样说,也只得罢了。 当下她起身让沈沅坐,自己则和采薇随侍在一旁。 小伙计上了一壶茶和两碟子茶果来。这当会老张也晓得自己闹了这样的一出误会,赶忙的过来同沈沅致歉,又主动的退还了徐妈妈定雅间的银子。 沈沅一直面上带着浅笑的听他说话,最后又说道:“不妨事的,您自去忙您的。” 面上笑意清婉,语声柔和。 二楼的李修尧透过开着的半扇窗子,冷眼将这一幕都收在了眼中。 宁愿坐在这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堂中也不愿意同他坐在楼上幽静的雅间里,看来她这确实是在躲他了。 也不晓得他以往到底做过了什么事,竟然这位沈姑娘对他如此的避如蛇蝎。 李修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面上神情漠然。 一旁的齐明不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好的喝着茶水,最后却捧着茶杯站到了这窗子前面来 若是说要看风景,看风景的窗子在另外一边呢。而这一边的窗子,也就只能够看到大堂里面了。不过大堂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嘈杂的很。 但随后他在旁边探头一望,就晓得李修尧在看什么了。 公子站着的这个角度可不正好能看到沈姑娘,还能让沈姑娘看不到他?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个躲着,另一个则是这样的在背后偷窥 不过齐明不敢问。李修尧的心思他从来不敢乱猜的,更不敢乱问。 这时又听得一路靴子响,齐明抬眼看过去,就见酒楼门口来了一群人。 是一群随从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进来了。 那位公子哥儿眉眼虽也生的还算清秀,不过面色羸弱,眼底青黑,没什么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在床事上面操劳过度,肾亏导致的缘故。而且他一双眼儿到处乱瞟,就显得他这个人轻浮,落了下三路了。 就有一个穿鹦哥绿色夹袄的随从大刺刺的走到了柜台前面去,语气狂横的说着:“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要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湖水的。” 这家醉霄楼在京中比较出名的缘故便是建在一面大湖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外面辚辚的湖水和岸边的红桃绿柳,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很喜欢来这处酒楼中吃酒相会。 柜台后面正忙着算账的老张听到这来者不善的语气,忙面上堆满了笑的陪笑说道:“这位爷,实在是不巧的很,今日酒楼里的雅间都被人定了。不然您明儿请早?小老儿一定给您预备一间最好的雅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温馨日常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徐妈妈看了她一眼, 随后叹了一口气:“说出来姑娘您也别多心。那时候夫人病了, 收到了姑娘您遣人送过来的一封信,夫人看了信, 心疼您,哭了好半日。可后来不晓得这封信怎么就到了薛姨娘的手中, 薛姨娘拿着这封信去见了老爷。想必她同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当时暴跳如雷, 拿着那封信就气冲冲的来了听雪居, 斥责夫人教的好女儿, 然后就拂袖而去。过后没两日老爷又说夫人现在病着,没精力管着内宅里的事,就让薛姨娘来管。夫人听了, 气的病情当时就加重了。过后不到半个月,夫人就去了。” 徐妈妈说到这里, 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 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 还有一份信, 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 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 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 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妹妹。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 库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 母亲 沈沅将这封信紧紧的抵在自己胸口,垂着头,泪流满面。 徐妈妈还在一旁轻声的说着:“夫人担心自己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会被人惦记上,所以临终的时候就特地的吩咐了老奴,让老奴一定要好生的守着,等姑娘您回来了,就亲手交到姑娘您的手上。便是姑娘您院里的这些东西,夫人也怕您不在这里的时候别人偷着拿了,也特地的遣了人守着您这里。只是老奴无用的很,夫人嫁妆里的庄子和铺子这些,夫人走后,薛姨娘说三姑娘还不到十四岁,如何会管那些?更没有个让我这个老婆子代管的理。也不能全权交给底下的那些管事让他们管着的道理,指不定他们就要趁机中饱私囊的。所以薛姨娘就回明了老爷,老爷就让薛姨娘暂且先管着这事,说等姑娘您和三姑娘出阁的时候,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2.担心以后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还有徐妈妈现在到她的漱玉院来做掌事妈妈了, 母亲的嫁妆再放在听雪居的库房中就没有人看守了, 如何使得?势必要尽数的搬到她漱玉院的库房中来的,这样才不好让薛姨娘打母亲这些东西的主意。 再有带回来的那些土仪, 总要给府中的人一一的分送过去。 小丫鬟奉了松萝茶上来, 沈沅且不喝, 却是吩咐着采薇:“你现在带两个小丫鬟, 将咱们在常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仪挨个的给薛姨娘, 大少爷, 二姑娘和四姑娘, 还有其他姨娘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分送给各人的土仪都分别的打包好了, 这时候只要一一的送过去就好了。至于沈湘和沈泓的那份, 沈沅想要自己亲自去送。 母亲临终留给她的那份信中要她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这一双弟妹,她自然会听母亲的话。只是沈湘和沈泓以往都跟她不亲近, 现在总归是要慢慢的亲近起来的。 采薇答应着, 在从常州带回来的箱子里寻了那些已经打包好的土仪出来, 命两个小丫鬟捧着, 出门分送给各人去了。 天气好, 门口的撒花软帘都撩了上去。青荷走了进来,笑着同沈沅说道:“今儿日头好,想必这些绸缎皮毛布料之类的一日就能晒好的。” 刚刚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青荷就指使人开库房, 将这些布料都拿出来晒了, 这当会已经都忙好了。 沈沅就让她随同自己一块儿去给沈湘和沈泓送东西。 沈湘是个多心的人, 以往就总觉得母亲偏心, 最喜沈沅和沈泓,压根就不喜她的。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了,也是都先给沈沅和沈泓,剩下的才给她。所以为免沈湘多心,沈沅就先去沈湘那里。 沈湘住在绿绮苑,院子里的一株木芙蓉开的正好,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娇艳可人。 门口的小丫鬟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出来了,打起帘子请沈沅进去。 沈沅微微低头,抬脚跨了进去。 沈湘正懒懒的靠坐在临窗木炕的大迎枕上,看到沈沅进来,她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算完事。 竟是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沈沅脚步一顿。不过很快的她就面上浮起了笑意,柔声的说着:“我昨儿听薛姨娘说你身上不自在,如何,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 一面说,一面隔着炕桌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3.处置小鸾 小鸾心中对李修尧一直都是有企图的, 旁人也都看得出来。不过采薇青荷她们几个也都是精明的,以往就从不让她进内室伺候, 只让她在外面做些粗使的活计, 等闲见不到李修尧。前些日子李修尧又一去山西好几个月,小鸾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可巧这次李修尧回来沈沅就生了孩子,采薇青荷等人天天忙着照顾沈沅和小公子,也没有闲暇去顾及其他的事。而李修尧这几日又暂且住在厢房里面, 可不就是天赐良机? 于是今儿小鸾就特地的拿了自己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钱请张嫂做了两碟糕点,又托人买了一瓶清酒来。到晚上沐过浴,身上抹了香露, 她就穿了一件轻薄的粉色纱衣,提着装了糕点和清酒的食盒过来东厢房了。 也没有敲门。她心中清楚, 一敲门,想必李修尧是不会让她进来的, 索性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她小时候在村口的大榆树底下听村里人讲狐仙鬼怪的故事,都说书生晚上温书,忽然门开了,就看到一个美貌的姑娘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他。这时候书生还哪里会管许多?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同姑娘一起共赴巫山了。小鸾现在就想要仿效那些事。 她原就生了几分颜色, 今儿又是用心打扮过的, 烛光下看着倒确实是娇俏动人的很。 见李修尧目光正看着她, 小鸾心中忍不住的就开始窃喜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显,而是笑着走上前来, 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桌上:“大公子, 让奴婢来给您铺床叠被, 伺候您。” 她腰肢纤细,体态也算婀娜,又存心想要迷c惑李修尧,所以走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便如同风摇柳枝一般,柔若无骨。 小鸾原以为李修尧见到她这个样子定然是会心生绮念的。现在夫人还在月子里,自然是不能伺候大公子的。但大公子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晚间怎么能没有女人在身边伺候呢?她若是能趁着夫人坐月子期间讨了大公子的欢心,那往后她也就不用再为奴做婢,任人差遣,而是可以差遣别人了。 想到这里,小鸾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甜腻了起来,扭着柔软的腰肢继续往李修尧这里走。 不过还没有等她走近,就听到一道极冷的声音:“滚。” 小鸾面上的笑容僵住了。不过片刻之后她就又笑了起来,声音也越发的甜腻了下来:“大公子” 一面说,一面竟然就想伸手去摸李修尧的胸口。 李修尧身形微移,避开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冰冷了起来:“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4.大厦将倾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那不一样,”沈澜抬起头来, “沈湘虽然性子骄纵, 但她对我这个二姐还是好的。对我的话又肯言听计从。” “那沈沅以前对你的话就不言听计从了?而且我记得,虽然她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对你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什么首饰也都肯给你。这一点沈湘可就比不上她。只有进的, 没有出的,何曾给过你一星半点的东西?可怎么你倒同沈湘相处的还可以?”薛姨娘反问着。 沈澜垂着眼没有说话。 那怎么能比呢?沈湘相貌生的不如她,而沈沅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牙。沈沅的相貌生的是那样的明艳照人, 但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一眼就落在她身上, 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但这样的话是不好对姨娘说的,所以沈澜只做了一副听进了薛姨娘这番话的样子出来。 不过就算她做了这副柔顺的样子出来, 薛姨娘也晓得沈澜并没有将她的这番话全都听进去。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她什么性情还能瞒得过自己去?不过也不急,总归是要慢慢的教导的。 于是薛姨娘也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拿了手里的绣绷给沈澜看:“过完年开春你就及笄了, 夫人的孝期也要过了, 就不用整日再穿那些素净颜色的衣裙了。姨娘前几日得了一匹桃红色的杭罗, 就想着要给你做一件裙子。斓边就绣这样的芍药花,你看如何?女孩儿家, 总是要穿的娇艳些的。” 沈澜就抬起头去看绣绷上绣的芍药花。 粉色的花瓣, 淡黄色的花蕊, 绿色的叶子,绣的可真好,就像现摘了一朵芍药花贴上去的一般。 她就由衷的赞叹着:“姨娘您这芍药花绣的可真好,跟真的一样。” 薛姨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祖父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也做到了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但都说穷翰林,穷翰林,捞不到什么肥差,依然是两袖清风。她父亲又不争气,整日的不过遛鸟逗狗,再不求上进的。等后来祖父死了,家中生计就越发的艰难了,她和母亲每日都要做绣活到三更天,好拿了出去卖钱贴补家用。她的这一手好绣活,就是那个时候被生计逼出来的,手上都不晓得长了多少茧子。 但现在,薛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的莹白柔嫩的手指,轻笑了一声。 有钱的日子总归是过的很舒服的。现在她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5.联手合作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外面不断的有兵器相接的声音, 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传来。不过很快的,这一切声音就都停止了。 青荷性子急,忍不住, 颤着声音就问沈沅:“姑娘, 咱们现在可不可以出去了?” 总是待在屋中不出去,想着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自己倒要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索性不如现在就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沈沅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船窗边,谨慎的往外望。 就看到船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水匪的尸首,也夹杂着个别没有成功跑下船的水手尸首, 而李修尧的软剑正架在一个水匪的脖颈上。 那个水匪就是那个大当家的。李修尧垂眼无声的看着他, 目光冷然犀利。 站在一旁的齐明这时就问道:“公子, 现在怎么办?” 李修尧出手迅捷如电,刷刷几声就挑断了大当家的手筋和脚筋。然后他反手一个利落的还剑入鞘, 沉声的吩咐着:“留他为活口,去报当地官府。” 就算是水匪, 可死了这么多人, 还是要报当地官府知道的。 齐明应了一声, 转身就往船下走。 躺在地上的那个大当家这时却是痛呼出声, 又扯着嗓子对李修尧高声大骂各种粗话。李修尧皱了皱眉, 然后弯腰倾身, 徒手在脚边躺着的水匪尸首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条下来,回身就将这块沾染了猩红血迹的布条塞到了大当家的口中去,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个之后,他直起身来,目光在中舱那间紧闭着门的舱房处扫了一眼。 方才激战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看到船上的船家和水手都争着跑下了船去。也有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跑了下去,不过那位姑娘倒是一直都没有跑走,甚至面都没有露一个。 也不晓得她这到底是一早就吓破了胆,瘫软在舱房中连跑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她相信自己,觉得他能摆平这些土匪,所以只镇静的在房中等着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他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她如何就会相信他?只怕她还是吓破了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中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敲门,告诉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但猛然的就看到岸边有许多人手中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同时人声鼎沸。 心中微凛,李修尧的右手就又放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6.纷乱之夜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那不一样,”沈澜抬起头来,“沈湘虽然性子骄纵,但她对我这个二姐还是好的。对我的话又肯言听计从。” “那沈沅以前对你的话就不言听计从了?而且我记得, 虽然她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对你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 什么首饰也都肯给你。这一点沈湘可就比不上她。只有进的, 没有出的, 何曾给过你一星半点的东西?可怎么你倒同沈湘相处的还可以?”薛姨娘反问着。 沈澜垂着眼没有说话。 那怎么能比呢?沈湘相貌生的不如她,而沈沅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牙。沈沅的相貌生的是那样的明艳照人,但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但这样的话是不好对姨娘说的,所以沈澜只做了一副听进了薛姨娘这番话的样子出来。 不过就算她做了这副柔顺的样子出来, 薛姨娘也晓得沈澜并没有将她的这番话全都听进去。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 她什么性情还能瞒得过自己去?不过也不急, 总归是要慢慢的教导的。 于是薛姨娘也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拿了手里的绣绷给沈澜看:“过完年开春你就及笄了,夫人的孝期也要过了,就不用整日再穿那些素净颜色的衣裙了。姨娘前几日得了一匹桃红色的杭罗, 就想着要给你做一件裙子。斓边就绣这样的芍药花, 你看如何?女孩儿家, 总是要穿的娇艳些的。” 沈澜就抬起头去看绣绷上绣的芍药花。 粉色的花瓣, 淡黄色的花蕊, 绿色的叶子,绣的可真好,就像现摘了一朵芍药花贴上去的一般。 她就由衷的赞叹着:“姨娘您这芍药花绣的可真好,跟真的一样。” 薛姨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祖父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也做到了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但都说穷翰林,穷翰林,捞不到什么肥差,依然是两袖清风。她父亲又不争气,整日的不过遛鸟逗狗,再不求上进的。等后来祖父死了,家中生计就越发的艰难了,她和母亲每日都要做绣活到三更天,好拿了出去卖钱贴补家用。她的这一手好绣活,就是那个时候被生计逼出来的,手上都不晓得长了多少茧子。 但现在,薛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的莹白柔嫩的手指,轻笑了一声。 有钱的日子总归是过的很舒服的。现在她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7.万事皆定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还记得那日是冬至节气,天空中纷纷洒洒的飘着雪花。薛姨娘站在门槛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中尽是倨傲和不屑, 语气嘲讽的说着:“你还以为你是沈家的大小姐?你父亲早就说过沈家再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又喝命左右的看门人:“往后若她再登门,也不必对我说了,直接乱棍打走。” 那个时候她在李家过的很不好, 连个婢女都不如。她的妹妹沈湘也在薛家被嗟磨致死, 弟弟沈泓被他们引诱的出入花街柳巷, 特意的找了个身上带病的女人给他,染了一身的病,早就被大怒的父亲赶出了家门, 不知所踪, 连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了。 而那个时候沈澜已经嫁给了礼部侍郎嫡出的幺儿。沈家别无男丁,沈溶就继承了沈家的一切。父亲后来也并没有续弦, 虽然薛姨娘依然还是个妾,但她的儿子都已经继承了沈家的一切, 妾不妾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一切,沈沅就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她双手死死的捏着手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想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朝着面前这张看起来温良无害的脸孔狠狠的扇下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非但是忍住了,她面上还浮现了笑意出来, 含笑说着:“一年多未见姨娘, 姨娘一向安好?” 薛姨娘微怔。 以往沈沅从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人问好的。她是个骄纵浮躁的性子, 便是对着老爷夫人的时候尚且都会有几分不耐烦,更何况对着他人了。但现在 薛姨娘不说话,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沈沅。 沈沅身上穿着雪青色撒花缎面的对襟长袄,象牙白色的细褶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色的珍珠簪子,两朵很小的点翠珠花而已。 她看着是这样的娴静淡然,薛姨娘一刹那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沅。 怎么去了常州一年多,再回来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沈沅见薛姨娘看着自己有些走神,就唇角含笑,问道:“姨娘只管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姨娘猛然的回过神来,忙笑着说道:“我只是一年多未见大小姐,这猛然的一见到,见大小姐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止不住的就看住了。” 又回头叫沈澜:“你不是常说你心中极想念你长姐的?现下你长姐回来了,你还不快过来见你长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8.京郊山斋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沈沅立时就垂下头, 矮身屈膝对他行了一礼, 声音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但家仆正在楼下等候, 小女还是先告退了。” 说着,带着采薇, 转身就下楼去了。 虽然刚刚那一眼教她心惊,但这当会她已是迅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心内复又古井无波一般。 李家的人,这辈子她是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了。能不见就最好不见,实在遇到了,那也就只有躲了。 屋中伺候着的齐明见状,心中就嘀咕着,这位沈姑娘绝对是在躲着他家公子啊。上次在码头分别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在酒楼相遇又这样。到底这位沈姑娘为什么要躲着他家公子呢?难不成他家公子以前得罪过她? 不过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并不敢说出一个字来。上次在码头的时候李修尧看他的那一眼仿似还在眼前一般。 但李修尧虽然面上神情不变,心中想的却是和齐明差不多。 沈沅这到底是在避男女之嫌,还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若只是避男女之嫌倒也罢了, 除却他救她的那次,还有上次同船回京,他们之间倒也不曾见过,原也算不上熟悉。但她若是刻意的躲他 李修尧眸光微凝。不过他也并没有说什么, 而是又在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伸手拎着小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壶天池茶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续满了, 捧着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他不过是心中念着她那个时候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她不收他的船金, 他心中就总觉得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所以才会邀她同坐。既然她不愿,那便罢。 沈沅还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正坐在靠窗的一张黑漆方桌旁,目光看着窗外,想是在看沈府的马车有没有过来。 直至沈沅和采薇走到了她跟前她都不曾察觉,还是采薇开口叫了一声徐妈妈,徐妈妈这才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一脸讶异的问着:“姑娘您不在雅间里坐着,怎么下来了?咱们府里的马车还没有过来呢。” 沈沅也不想同她多说李修尧的事,所以就只简短的说道:“那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了。” 徐妈妈听了,面上就有了恼意,立时就要去找柜台后面的老张问清楚,又要他退还自己的银子。但被沈沅伸手给拦住了:“徐妈妈,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9.暗自庆幸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两天后才可看哦。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 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 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 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 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 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做的事, 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 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 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 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正文完结(上)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三天后才可看哦。  所以采月这样不忠心悖主的丫鬟, 留着何用?重生过后没几日,沈沅就找了个采月偷盗她首饰衣物的由头,让人将她送到了官府里去。 自然,官府的大牢不会那么好坐的。更何况她还特地的使银子让里面的狱卒好好的‘关照关照’采月。 现在见沈承璋问起, 沈沅就垂下双眼,轻声的回答:“父亲所记不错, 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原是个叫采月的。只是女儿也没想到这个丫鬟竟然会是那样的人。女儿那时候还在去常州外祖父家的船上, 这丫鬟就暗地里同其他丫鬟说女儿不得父亲宠爱了, 只怕往后父亲再不会接女儿回京的。她就懊恼当初不该到女儿身边来做丫鬟。后来等到了常州外祖父家, 她竟然偷盗了女儿的贵重首饰,想要逃跑。所幸被上夜的婆子撞见了,这才没有跑成。女儿那个时候对她实在是寒心, 就以偷盗主子的财物为名, 遣人将她送到官府去处置了。” 又转头看着采薇, 同沈承璋说道:“这个丫鬟以往虽然是女儿身边的一个洒扫丫鬟, 但是个忠心的,性子又和顺,所以女儿就将她提了上来, 让她做女儿的贴身丫鬟。” “这件事你做的好。”沈承璋点头, “做下人的,最重要的, 那就是要对主子忠心, 不可坏了规矩。” 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采薇几句, 让她一定要忠心,采薇低眉顺眼的受了。 沈承璋又问着沈沅:“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儿是申时左右到家的,”沈沅垂着双眼,声音柔顺恭敬。 沈承璋算了算时间,就说道:“你到家之后就来我这外书房了?没有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您是我的父亲,又一年多没见您,女儿今儿回来了,自然是先要来拜见您的,哪里能自行先去歇息呢。” 沈沅回答的极是毕恭毕敬,且也表明了自己对父亲的依恋想念之情,沈承璋听了,心中自然觉得快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又见沈沅眉眼间有疲累之色,想着她刚刚还在院子里跪了那么长的时候,沈承璋就忙道:“你现在赶紧的回去歇着吧。” 沈沅恭声的应了一声是。但却并没有走,而是转身看向采薇。 采薇会意,便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只锦边弹墨包袱双手递了过来。 沈沅接过,打开包袱,拿出了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领玄青色绣松鹤长春纹的斗篷,双手捧着递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女儿见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想着父亲早晚去衙署寒冷,所以就特地的做了一件斗篷给父亲。父亲早晚穿着,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这斗篷的料子是杭缎的,上面绣的松鹤长春纹极是细致逼真,色彩又清雅,猛一看,倒要以为上面的两只仙鹤会腾空飞去一般。 沈承璋伸手接了过来,摩挲着上面的松鹤刺绣,只觉心中极欣慰,也极熨帖。 沈沅的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去。又有儿女对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 “你真的懂事了。”他就感叹着,“父亲见了,心中也高兴。” 又同她笑了笑:“往后父亲早晚去衙署必然都会穿着你做的这件斗篷。” 沈沅便也笑了,看着很温婉清丽的样子。 从前她心中真的亲近沈承璋,在他面前流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但却遭他各种不喜责骂。现在她心中对他疏离了,说话都带着客套,他反倒觉得心中欣慰。 沈承璋知道沈沅还没有进晚膳,正在吩咐小厮去厨房传他的话,要弄一些丰盛的菜色送到沈沅的漱玉院去。 小厮垂手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沈承璋随后又转头同沈沅说道:“你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也累了,赶快的回去歇着罢。” 沈沅恭声的应了,带了采薇和常嬷嬷转身退了下去。 幽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上弦月,微微几颗星子,闪烁不明。 沈沅在长廊上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看着周遭的一切,心中平静。 常嬷嬷却是感叹着:“姑娘,您刚才哭的可真是,老奴听了,心中都难受呢。” 沈沅微笑。她若不哭的让人心中难受动容,刚刚父亲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以往做过的那件错事呢?有的时候,哭和示弱也是一种手段。无疑以往薛姨娘和沈澜这一招就用的极是熟练。 不一会儿就到了漱玉院。青竹正手中提着一盏篾纸灯笼站在院门口等着她们。 沈沅被父亲遣送到常州的时候身边只带了采月采薇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到了常州不上两个月,有个小丫鬟就得了病死了。后来沈沅重生,惩治了采月,剩下的一个小丫鬟也被她给打发了。她记得这个小丫鬟被薛姨娘收买了,经常将她的事告诉薛姨娘。后来她身边无人可使唤,外祖父就拨了两个才留头不久的小丫鬟给她,这就是青荷和青竹了。 青竹生的圆圆的一张脸,很机灵的一个小丫头。远远的见到沈沅和常嬷嬷,采薇等人过来了,她忙提着灯笼迎了上前来,笑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又提着灯笼在前面给她照着路。 漱玉院两扇绿漆的院门开着,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屋子里更是灯火通明。 沈沅走了进来,就着廊下屋中的灯笼光看着她院中的一草一木。 她是嫡长女,母亲素来又最疼她,给她的一应之物都是最好的。这院中栽种的垂丝海棠,芭蕉山茶,点缀其间的山石,哪一样都是极精美的。 上辈子嫁到李家之后,沈沅日日都想着她的漱玉院,只是到死也没能回来看一眼,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沈沅心中感慨不已。 她一面慢慢的看着院中的一切,一面又抬脚走上了青石台阶。 青竹早在前面打起了帘子,沈沅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连床铺都铺好了。青荷正揭开炕桌上放着的一只天青釉三足香炉的盖子,往里面放着梅花香饼。 见沈沅进来了,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炉盖子,赶着过来见礼:“姑娘,您回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在临窗木炕上坐了,然后抬眼看着屋内。 薛姨娘先前说她已遣人将漱玉院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现在看来,她倒确实没有说假话。 只不过这屋内添置的都是些金光闪闪的物件,而且帐幔窗纱也都换成了桃红色的,床上的绸帐子更是大红色撒花的。 沈沅知道,薛姨娘这是按着她以往的喜好来布置的。若是上辈子的自己,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只怕还要心中觉得薛姨娘好。但现在 父亲最不喜自己奢侈了,以往没少因着这事责骂她。而且她现在还在为母亲守制,哪里能用桃红色,大红色这样娇艳的颜色呢? 她这不过才刚回来,薛姨娘就已经明里暗里的给她摆下了这么多道儿了。 沈沅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 她想了想,就问采薇:“我手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她以往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对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都是不清楚的。但依稀记得应当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采薇听了,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安。 “姑娘,您的东西,奴婢以往只是这院里的三等丫鬟,您的那些东西奴婢都是见不到的,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按理来说,应当是采月管着的,登记册子也该在她手中” 沈沅明白这事是怪不到采薇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这漱玉院里的大丫鬟了,往后这些事都还要你管着的。” 采薇应了一声是。 沈沅记得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放在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于是当下她就叫青荷和青竹点了灯笼,要过去看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总是要将这些桃红色的帐幔窗纱和大红色撒花绸帐子换下来的,不然等明儿这事吹到了父亲的耳中,为母守制其间屋中还摆放了这样喜庆的颜色,那先前她在父亲面前的那些眼泪水可全都白流了。 采薇就说道:“姑娘您先到院子里略站一站,等奴婢们进去打开了窗子通通风,您再进来罢。” 沈沅点了点头,就和常嬷嬷站在院子里。 常嬷嬷这些日子一直晕船,今儿回来之后也没歇过片刻,一直陪着她在父亲的外书房。这时沈沅眼见常嬷嬷面上的疲惫之色,就歉意的同她说着:“劳烦嬷嬷了。您现在还是赶紧去歇着吧。” 常嬷嬷却摇头:“老奴不累。再陪姑娘一会儿。”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心中就高兴起来,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大家离得近,您若想见他们了,您说一声,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您有什么事,但凭吩咐就是了,老奴无有不从的。” 沈沅就伸手来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慢慢的说道:“嬷嬷您也知道,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三妹妹。只是我这个妹妹,性子也骄纵蛮横的紧,女红针凿也不好。她身边的人也都良莠不齐,保不齐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要教坏她。我的意思,想过几日禀明父亲之后,让嬷嬷您过去教我这妹妹女红针凿,同时也可看着她。有您在我妹妹身边,我是放心的。” 在常州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去和外祖父请求要常嬷嬷随她一同回京来。 薛姨娘管了一年多的沈府内宅,不消说这沈府里的许多人都听从于她的,也有许多她的眼线。而自己刚回来,身边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常嬷嬷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她还感慨着:“姑娘您的这番苦心,还希望三姑娘心中能明白。”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沈湘素来不喜她,想要改变沈湘对她的态度哪里会那么容易呢?不过她总是要去尽量尝试的。 这时又见采薇过来,说着:“姑娘,屋子里的气味都散尽了,您请进来吧。” 沈沅就和常嬷嬷一同走到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几盏灯笼亮着,倒也照的各处明亮。就见里面堆了许多的箱柜,还有桌椅围屏之类。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尘,看来这一年中都无人打扫。 沈沅让青荷和青竹将那些箱柜都开了,见里面放的都是些书画瓷器,绸缎皮货,宝石珍珠之类。 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多的好东西。而且薛姨娘那样贪财的一个人,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中,就没有打过她这些东西的主意? 沈沅且不去想这些,而是让采薇拿了些素净的花瓶瓷器,厚重的青铜器之类的去将屋内那些金光闪闪的陈设全都换了下来。又让青荷和青竹从柜子里拿了玉色的帐幔窗纱替换了屋子里现在的桃红色帐幔窗纱。至于帐子就用雪青色的绸帐子,倒也素净。 又让青荷去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进来,帮着一起换帐幔窗纱之类。 青荷答应着去了。沈沅就看着青竹关上了库房的门,又转头同采薇说着:“刚刚我看着柜子里放的那些绸缎皮货都很有些时候了,这几日若天气好就拿出来晒晒。天冷了,我要给老爷和三妹五弟各做件冬衣。再有库房里的这些东西,这两日你和青荷青竹辛苦些,仔细的清点一下,都登记在册,拿来给我看。” 采薇一一的应了下来,又去看着丫鬟婆子换帐幔窗纱之类。 一时又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有人送晚膳来了。 来送晚膳的婆子态度极恭敬,对着沈沅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叫着。沈沅知道这是因为先前沈承璋特意吩咐下的让厨房给她做些丰盛的菜色,这府里的下人谁一双眼不是雪亮的?立时就晓得沈承璋对她的态度如何,所以自然就不敢怠慢她了。 说到底,不论是谁,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还是要看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沈沅还是让采薇给了这婆子几百个钱买酒吃。这婆子接了钱,对沈沅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沈沅微笑。 以往她在府中的名声并不好,其中自然不乏她自己的缘故,但想必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往后她倒要好好的改变一下了。 只是换换帐幔和帐子之类的倒也快。等都换好了,沈沅也让采薇给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每个人几百钱。 说起来也只是些小恩小惠罢了,但每个人接了钱都喜气洋洋的,对着沈沅谢了又谢。 沈沅心中就想着,想以往她给了沈澜多少好东西,但到最后沈澜也就是个白眼狼而已,还要心里恨她。还不如将这些东西都给这些人呢,至少还能落得一声谢谢。 沈沅一面想着自己以前的那些愚笨,一面慢慢的吃着饭菜。 既是沈承璋吩咐下去的,厨房里的人自然不敢不听。送来的都是些极丰盛的菜色,但沈沅却不大吃得下。 她只吃了几筷子杏仁豆腐,又吃了两勺子炖鸽蛋,又略略的吃了几口饭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青荷和青竹早先已经用过饭了,这时就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不吃了,青荷忙捧了茶水来给她漱口,青竹则是忙着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一时外面又有小丫鬟通报了进来,说是徐妈妈来了,想要见姑娘。 沈沅听了,赶忙的就道:“快叫她进来。” 徐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从陈家一直跟了过来的。极忠心的一个人,也极得母亲信任。 小丫鬟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穿藏青色夹袄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沈沅,徐妈妈就跪了下去,哭着叫了一声:“姑娘。” 又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沈沅眼眶也开始发热。 她起身从炕上站了起来,亲自弯腰扶了徐妈妈起来,眼中落下泪来:“徐妈妈,您快别这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那就是我的长辈。还要多谢您一直尽心的照看着母亲。” “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姑娘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沈沅让青荷端了圆凳过来,请徐妈妈坐下。徐妈妈再三推辞,最后却不过沈沅的意思,就侧身在圆凳上坐了。 沈沅也落了坐,让小丫鬟上了茶上来,问着母亲得病时的一些事,请的又是哪位医生,吃的是什么药,后来又是如何病故之类的话。 徐妈妈都细细的说了:“姑娘您是知道的,夫人素来就有哮喘的毛病,胎里带来的,这也是没奈何的事,一到春秋这样的时节就容易发作。只是这么些年吃了周大夫的药,又精心的调养着,总是不见猫狗这些有毛的东西,夫人的这哮喘病也渐渐的好了,连着两年都没有发作了。只是去岁秋季上,夫人的这哮喘病忽然就发作了,吃着周大夫开的那些药也不见好,还一日的重似一日。” 沈沅听到这里,就蹙了眉头,问着:“当时徐妈妈可查过母亲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徐妈妈看了沈沅一眼。沈沅直觉这里面必然有蹊跷,忙说道:“母亲素来最疼爱我,您是知道的,她病故了,我剜心掏肺一样的痛。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您尽管说出来。徐妈妈,您还不信我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正文完结(下)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三天后才可看哦。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 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 愿意载他到京城, 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 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 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 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 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 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功劳报了上去,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 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 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 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 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小船上的人这时正看着钉在船头上的那支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怎么这船上还有个会武的?大当家的,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 那个大当家的却是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看着前方的李修尧,眼中闪过一丝戾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船上有个会武的又怎么样?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他不成?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剁成肉酱了。继续往前划,不要停。” 他日间已是遣人踩过点了,晓得这艘大船是要到京城的,船上多是女眷,且看着就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金银珠宝必然不少。而且据探子说,那位姑娘生的跟天仙一般的美,就是画上画的美人都及不上她。这个大当家又是个好色的,于是就起意要来抢钱抢人。 所以别说这船上只是有一个会武的,就算是有十个,他也决计不会退缩。 当下他一振手里雪亮的弯刀,喝令手下的人划船,又喝令后面的那些人快快跟上。 李修尧见他这下震慑并没有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而且现在他也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水匪无疑,于是他也不再留手。 他伸手从箭壶中一下子就取了三支箭出来,一起搭在弓架上,一齐放了出去,为首船上立时就倒了三个人。 那个大当家晓得船上的那人箭术了得,一见李修尧弯弓搭箭,立时就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人身后。现在那人中箭身亡了,他就一面伸手拎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抵挡着李修尧的箭,一面气急败坏的回头朝后面的人嘶吼着:“快划,快划。等上了大船,他的弓箭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又高声的说着:“包了这艘船的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女眷多,还有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只要你们能冲上船去,就每个人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女人。有杀了放箭的那个人的,赏银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亡命之徒听了大当家的话,哪里还管什么箭不箭的?赤红了一双眼,没命的就用手里的弯刀划起水来。 这些小船如飞一般的朝大船而来。虽然这中间李修尧连珠箭发,射杀了好些水匪,但人数到底还是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人攀附着跳上了小船来。 李修尧就将手中的弯弓扔给了一旁站着的齐明,伸手自腰间抽出了软剑来,照着最先跳上船来的那名水匪的脖颈就绕了上去。 那名水匪连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立时毙命了,尸首往后跌落到了江水中去,扑通一下,发出好大一声的水响。 船尾的这些事早就是惊动了船上的人。船家和一众水手只骇的面色雪白,不住的在船上到处奔走着大喊大叫:“水匪来了,水匪来了。” 有胆小的,当即就吓的尿了裤子。 正在舱房中的沈沅和采薇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两个人走到船窗边往外看,就见船尾那里李修尧正与那些水匪战在一起。 李修尧手中一把长剑,月色之下但见光芒闪烁,冷森森的一片寒光。那些水匪虽多,可一个都近不了他身。 但船板上到处都是溅洒的猩红鲜血,又不时有人的惨叫声传来。又或是忽然看到一截断臂断腿落到了船板上。采薇以前何曾见过这样的事?当下她只吓的面上变色,手脚都软了。可纵然这样,她还是坚定的对沈沅说道:“姑娘,若待会有什么事,您,您就躲到奴婢的身后来,奴婢拼死也要护着您。” 沈沅心中感动。 上辈子她对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脾气,到最后落得个父亲厌恶,弟弟和妹妹都以有她这个长姐为耻。身旁的那些丫鬟在她落难的时候也都是纷纷弃她而去,又或是落井下石。也就只有一个采薇,她原不放在心上的一个丫鬟对她忠心耿耿,始终对她不离不弃。所以重生之后她就将采薇由原本的三等丫鬟一下子提为了她的贴身大丫鬟。 听到采薇这样说,沈沅当即就握住了她手,说道:“无妨的。李修尧的武艺是很厉害的,水匪再多,那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不用怕,咱们都会没事的。” 其实沈沅心中也怕,一双手都是冰凉的。但她晓得李修尧是很厉害的一个人。 上辈子老皇帝在世的最后几年,不是南方水灾就是北方旱灾,再不就是蝗虫肆虐,朝中奸臣又多,拨下去的粮款被侵吞了大半,能有多少到老百姓的手中?最后老百姓没有饭吃,各地揭竿起义的不少。西北边境的瓦剌趁着这股子动乱大举东进,李修尧就是在那几次北征中立战功无数,最后迅速的一跃成为了大都督,掌握了三大营,从而一举拥立了年幼的二皇子继位为帝。但实际上朝中的大权都还是紧握在他手中。 她正这样的宽慰着采薇,也宽慰着自己,猛然就听得砰的一声响,舱门竟然被人丛外面给撞开了。 沈沅和采薇都吓了一大跳,忙看过去。就见常嬷嬷正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吓的快要哭出来的青荷和青竹。 常嬷嬷一进来,就忙对沈沅说道:“老奴方才听得外面的叫喊,知道船上来了水匪,心中担心姑娘,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姑娘,趁着现在水匪还没有冲到您这里来,您赶紧的下船走吧。” 船是湾在岸边的,趁着这混乱之际,船家正在大声的指使着水手放踏板,要跑到岸上去。 若跑到了岸上去,再一直往城里跑,总归是会安全的。 青荷青竹这时也都急得说道:“姑娘,您赶紧的走吧。” 门刚刚被常嬷嬷大力的撞开了,立时就有冰凉的夜风呼啸着卷进了舱房里来,桌子上原还亮着的烛火一下子就被吹灭了。 但好在今夜满月,倒也照的各处亮如白昼一般。 就着大开的门,沈沅一抬头就能看到李修尧正同那些水匪激战在一起。 他手中的软剑已经被他舞出了一片剑影来,到处都是一片寒光。但凡剑光过处,总是会有水匪惨叫着立时就倒下。 沈沅忽然就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不走。” 采薇就说道:“姑娘您先到院子里略站一站,等奴婢们进去打开了窗子通通风,您再进来罢。” 沈沅点了点头,就和常嬷嬷站在院子里。 常嬷嬷这些日子一直晕船,今儿回来之后也没歇过片刻,一直陪着她在父亲的外书房。这时沈沅眼见常嬷嬷面上的疲惫之色,就歉意的同她说着:“劳烦嬷嬷了。您现在还是赶紧去歇着吧。” 常嬷嬷却摇头:“老奴不累。再陪姑娘一会儿。” 沈沅心中感激。想了想,她就说道:“过两日我就会打发人去庄子上将您的女儿和女婿都接过来同您相见。听说您还有个外孙子,今年十二岁了?到时也一块儿接了过来见您吧。” 常嬷嬷听她说起这个,心中就高兴起来,笑道:“是呢。我那个外孙子,说起来现下都十二岁了,但老奴也就他一周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往后可好了,大家离得近,您若想见他们了,您说一声,我立时就遣人送您去见他们。” 但沈沅还是有私心的:“嬷嬷,有件事我要同您商议一下。” “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常嬷嬷忙道,“您有什么事,但凭吩咐就是了,老奴无有不从的。” 沈沅就伸手来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慢慢的说道:“嬷嬷您也知道,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三妹妹。只是我这个妹妹,性子也骄纵蛮横的紧,女红针凿也不好。她身边的人也都良莠不齐,保不齐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的要教坏她。我的意思,想过几日禀明父亲之后,让嬷嬷您过去教我这妹妹女红针凿,同时也可看着她。有您在我妹妹身边,我是放心的。” 在常州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所以才会去和外祖父请求要常嬷嬷随她一同回京来。 薛姨娘管了一年多的沈府内宅,不消说这沈府里的许多人都听从于她的,也有许多她的眼线。而自己刚回来,身边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常嬷嬷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的。而且她还感慨着:“姑娘您的这番苦心,还希望三姑娘心中能明白。” 沈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沈湘素来不喜她,想要改变沈湘对她的态度哪里会那么容易呢?不过她总是要去尽量尝试的。 这时又见采薇过来,说着:“姑娘,屋子里的气味都散尽了,您请进来吧。” 沈沅就和常嬷嬷一同走到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几盏灯笼亮着,倒也照的各处明亮。就见里面堆了许多的箱柜,还有桌椅围屏之类。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尘,看来这一年中都无人打扫。 沈沅让青荷和青竹将那些箱柜都开了,见里面放的都是些书画瓷器,绸缎皮货,宝石珍珠之类。 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多的好东西。而且薛姨娘那样贪财的一个人,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中,就没有打过她这些东西的主意? 沈沅且不去想这些,而是让采薇拿了些素净的花瓶瓷器,厚重的青铜器之类的去将屋内那些金光闪闪的陈设全都换了下来。又让青荷和青竹从柜子里拿了玉色的帐幔窗纱替换了屋子里现在的桃红色帐幔窗纱。至于帐子就用雪青色的绸帐子,倒也素净。 又让青荷去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丫鬟进来,帮着一起换帐幔窗纱之类。 青荷答应着去了。沈沅就看着青竹关上了库房的门,又转头同采薇说着:“刚刚我看着柜子里放的那些绸缎皮货都很有些时候了,这几日若天气好就拿出来晒晒。天冷了,我要给老爷和三妹五弟各做件冬衣。再有库房里的这些东西,这两日你和青荷青竹辛苦些,仔细的清点一下,都登记在册,拿来给我看。” 采薇一一的应了下来,又去看着丫鬟婆子换帐幔窗纱之类。 一时又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有人送晚膳来了。 来送晚膳的婆子态度极恭敬,对着沈沅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叫着。沈沅知道这是因为先前沈承璋特意吩咐下的让厨房给她做些丰盛的菜色,这府里的下人谁一双眼不是雪亮的?立时就晓得沈承璋对她的态度如何,所以自然就不敢怠慢她了。 说到底,不论是谁,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还是要看沈承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沈沅还是让采薇给了这婆子几百个钱买酒吃。这婆子接了钱,对沈沅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沈沅微笑。 以往她在府中的名声并不好,其中自然不乏她自己的缘故,但想必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往后她倒要好好的改变一下了。 只是换换帐幔和帐子之类的倒也快。等都换好了,沈沅也让采薇给了那些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每个人几百钱。 说起来也只是些小恩小惠罢了,但每个人接了钱都喜气洋洋的,对着沈沅谢了又谢。 沈沅心中就想着,想以往她给了沈澜多少好东西,但到最后沈澜也就是个白眼狼而已,还要心里恨她。还不如将这些东西都给这些人呢,至少还能落得一声谢谢。 沈沅一面想着自己以前的那些愚笨,一面慢慢的吃着饭菜。 既是沈承璋吩咐下去的,厨房里的人自然不敢不听。送来的都是些极丰盛的菜色,但沈沅却不大吃得下。 她只吃了几筷子杏仁豆腐,又吃了两勺子炖鸽蛋,又略略的吃了几口饭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青荷和青竹早先已经用过饭了,这时就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不吃了,青荷忙捧了茶水来给她漱口,青竹则是忙着收拾炕桌上的碗筷。 一时外面又有小丫鬟通报了进来,说是徐妈妈来了,想要见姑娘。 沈沅听了,赶忙的就道:“快叫她进来。” 徐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从陈家一直跟了过来的。极忠心的一个人,也极得母亲信任。 小丫鬟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穿藏青色夹袄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沈沅,徐妈妈就跪了下去,哭着叫了一声:“姑娘。” 又说道:“您可算回来了。” 沈沅眼眶也开始发热。 她起身从炕上站了起来,亲自弯腰扶了徐妈妈起来,眼中落下泪来:“徐妈妈,您快别这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那就是我的长辈。还要多谢您一直尽心的照看着母亲。” “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姑娘您这样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沈沅让青荷端了圆凳过来,请徐妈妈坐下。徐妈妈再三推辞,最后却不过沈沅的意思,就侧身在圆凳上坐了。 沈沅也落了坐,让小丫鬟上了茶上来,问着母亲得病时的一些事,请的又是哪位医生,吃的是什么药,后来又是如何病故之类的话。 徐妈妈都细细的说了:“姑娘您是知道的,夫人素来就有哮喘的毛病,胎里带来的,这也是没奈何的事,一到春秋这样的时节就容易发作。只是这么些年吃了周大夫的药,又精心的调养着,总是不见猫狗这些有毛的东西,夫人的这哮喘病也渐渐的好了,连着两年都没有发作了。只是去岁秋季上,夫人的这哮喘病忽然就发作了,吃着周大夫开的那些药也不见好,还一日的重似一日。” 沈沅听到这里,就蹙了眉头,问着:“当时徐妈妈可查过母亲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徐妈妈看了沈沅一眼。沈沅直觉这里面必然有蹊跷,忙说道:“母亲素来最疼爱我,您是知道的,她病故了,我剜心掏肺一样的痛。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您尽管说出来。徐妈妈,您还不信我么?” 徐妈妈面上的神色有些踌躇,不过最后还是轻声的说道:“这事其实也是老奴私下的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姑娘您暂且先听着。” “徐妈妈,我明白。”沈沅正色的点了点头,心跳却渐渐的快了起来。 若母亲的死是有隐情的 沈沅猛然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徐妈妈这时就在慢慢的说着:“那时候夫人忽然犯病了,老奴心中也觉得诧异,就和夫人身边的红薇c翠薇两位姑娘细细的将屋内院中都查看了一遍,结果竟然在夫人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只猫。也不晓得那畜生到底在夫人的床底下待了多长时候了。不过老奴让小丫鬟趴下去细看的时候,她说床底下还有吃剩下的一截鱼尾。倒像是有人会时常往床底下放这些吃的,窝盘住了那只猫不走一般。” 沈沅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母亲的哮喘是见不得猫狗之类的,所以母亲住的听雪居里从来不养任何宠物,且看的也紧,从不许野猫野狗的进去的。但怎么就有一只猫在她的床底下,而且还不晓得到底待了有多长时候? 若说这只猫是自己走去的,而不是有人故意的放在那的,谁信? 而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将这只猫放到了母亲的床底下,必然是母亲院子里的人,只怕还是能随意进出屋子的人。 听雪居里的丫鬟婆子虽多,但一般粗使的丫鬟婆子是不能随意的进出母亲的卧房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沈沅就问道:“以往伺候母亲的那些丫鬟在哪里?徐妈妈,您叫她们过来见我。” 等见了,仔细的审问一番,总归是能审问出一些端倪来的。 但徐妈妈听了,却是为难的说道:“自夫人病故后不久,听雪居里的一应丫鬟就都被薛姨娘给分散了。大丫鬟红薇和翠薇,还有二等丫鬟玉茗和玉簪,都被嫁到了极远的地方去。至于那些小丫鬟,也都被打发到外院去做粗活了,只有老奴一个人还守着夫人的听雪居。不过这几日我听得人说薛姨娘也想要打发我走呢。只是那个时候夫人是交代了老奴一些事要告诉姑娘的,所幸您现在回来了,不然若再迟得些日子,只怕老奴都要见不到您,也要误了夫人交代给老奴的事了。” 李修尧的生母原也是个官家小姐,琴棋书画都精通。不过后来家族遭了难,被发卖为奴。再后来就被李修尧的父亲收用了。但她毕竟是个罪臣之女,李修尧的父亲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抬举她的,所以至死她也就只是个通房丫鬟而已,连妾都不算。 不过李修尧的嫡母很是不喜他这个庶长子,都懒得照看她,所以就直接将他扔给他的生母照看。但这样也好,到底是母子两个在一块儿了。而李修尧与他生母相守的那些年中也学会了琴棋书画。不过等他生母死后他就从了武,旁人只说他是个粗鄙的武人,再不晓得他其实也是精通琴棋书画这些风雅的事的。也就他贴身的随从齐明晓得这些而已。 当下李修尧听了齐明说的这句话,面上神情未变,只是淡淡的说道:“这天底下琴音相似的有许多,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诧异的,因为刚刚他听到了一处滑音。 这首曲子这个节点原是没有滑音的,是他自己擅自加了进去。这个人琴音与他相似也便罢了,可怎么这处滑音的地方也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功劳报了上去,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小船上的人这时正看着钉在船头上的那支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怎么这船上还有个会武的?大当家的,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 那个大当家的却是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看着前方的李修尧,眼中闪过一丝戾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船上有个会武的又怎么样?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他不成?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剁成肉酱了。继续往前划,不要停。” 他日间已是遣人踩过点了,晓得这艘大船是要到京城的,船上多是女眷,且看着就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金银珠宝必然不少。而且据探子说,那位姑娘生的跟天仙一般的美,就是画上画的美人都及不上她。这个大当家又是个好色的,于是就起意要来抢钱抢人。 所以别说这船上只是有一个会武的,就算是有十个,他也决计不会退缩。 当下他一振手里雪亮的弯刀,喝令手下的人划船,又喝令后面的那些人快快跟上。 李修尧见他这下震慑并没有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而且现在他也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水匪无疑,于是他也不再留手。 他伸手从箭壶中一下子就取了三支箭出来,一起搭在弓架上,一齐放了出去,为首船上立时就倒了三个人。 那个大当家晓得船上的那人箭术了得,一见李修尧弯弓搭箭,立时就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人身后。现在那人中箭身亡了,他就一面伸手拎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抵挡着李修尧的箭,一面气急败坏的回头朝后面的人嘶吼着:“快划,快划。等上了大船,他的弓箭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又高声的说着:“包了这艘船的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女眷多,还有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只要你们能冲上船去,就每个人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女人。有杀了放箭的那个人的,赏银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亡命之徒听了大当家的话,哪里还管什么箭不箭的?赤红了一双眼,没命的就用手里的弯刀划起水来。 这些小船如飞一般的朝大船而来。虽然这中间李修尧连珠箭发,射杀了好些水匪,但人数到底还是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人攀附着跳上了小船来。 李修尧就将手中的弯弓扔给了一旁站着的齐明,伸手自腰间抽出了软剑来,照着最先跳上船来的那名水匪的脖颈就绕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2.尧哥前世番外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三天后才可看哦。 哒的一声重响, 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顿到了旁侧的高几上, 杯里的茶水立时就漾了一些出来。 然后李修尧转身就要出门。不过齐明的声音随即就在他身后快速的响起:“公子, 广平伯在五军营里的职务不低,您,您可要想好了。” 刚刚李修尧才从兵部回来,晓得接下来给他安排的职务是五军营里的千总, 若得罪了广平伯的话,只怕李修尧往后在五军营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说,说不定这个千总能不能安稳的做下去都是个问题。 李修尧闻言脚步一顿。接着他转头又往楼下的大堂看过去。 王信瑞面上的笑容越加的猥琐了, 而且还指使两个人把拦住了酒楼的门口,不放沈沅和她的丫鬟出去。 李修尧的一双长眉皱的就越发的紧了。 他心中自然清楚不能得罪广平伯世子,但是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见到沈沅被人这样的把拦着, 心中就觉得很不自在。 他想着,就当是还她前些日子让他搭船的恩情罢了。至于说眼前的这个广平伯世子,难道他还会傻乎乎的自报家门, 让他查到自己的身份不成? 于是李修尧再不迟疑, 抬脚利落的就出了门,快步的往楼下大堂走去。齐明见状, 也只得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 而楼下, 王信瑞的一个随从正在笑嘻嘻的说着:“王法?什么王法?姑娘你要晓得, 我们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他说的话, 做的事, 那就是王法。还有人敢来管当今的国舅爷不成?” 沈沅心中冷笑。 不过是有一个做了安嫔的长姐而已,这个王信瑞就敢自封自己为国舅爷了?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她是不怕的。再如何,她的姨母可是众妃之首的贤妃,难不成还不比一个嫔大?到时看这王信瑞还敢对她如何。 沈沅正要说出她姨母是当今贤妃的事,这时就看到李修尧正在快步下楼梯。 他一张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目光却是凛冽的。仿似就是那晚他手中拿着长剑,面对一群水匪时的嗜血模样 沈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一寒,原要说出来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顿,一时就没有说出来。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李修尧已经走下了楼梯。而且他好像是在往她这里走来。只是他到她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成是见她被人拦阻了,所以路见不平,要来救她? 沈沅被自己脑中忽然而起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不过她立时就否认掉了。 她是知道李修尧这次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就被遣到了五军营去任职的。也是从此他就开始发迹,在北伐瓦刺的战争中立战功无数,不过短短两三年的功夫就成为了执掌三大营军权的大都督。 虽然这是因为本朝重文轻武,所以大家都一窝蜂的去做了文官,导致做武官的人不多,才能卓越的武官就更少了,但也不可否认李修尧是个才能卓越的,所以才能这样快的就脱颖而出。 不过,最重要的是,王信瑞的老子广平伯现在就在五军营里,职务还比李修尧高,李修尧会因为她的缘故得罪广平伯的嫡长子? 沈沅自嘲的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想必李修尧不过是要离开酒楼而已,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原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所以无论何时看着都让人心惊罢了。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意思是要让李修尧过去。 站在她对面的王信瑞看她往后倒退两步,只以为她这是要走,忙也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你”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酒楼外面有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在问着:“国舅在哪里?” 这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两分笑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道清瘦修长的人正从酒楼外面慢慢的踱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银白色绣云雁纹的锦袍,相貌生的俊美清雅。这样双手轻拢在袖中,面上带了两分笑意的缓步踱了进来,简直就是风姿无双。 沈沅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先前她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男子,永昌侯世子宋云清。 不过王信瑞一看到宋云清,面上就有些变了色。 宋云清身子斜倚在酒楼大门的门框上,目光带笑的看了一眼大堂里面。随后他唇角笑容微敛,问着:“怎么,原来我父亲不在这里?可刚刚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在说国舅爷在这里。王世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信瑞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在宋云清带笑的目光注视下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可真是李鬼遇见李逵,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宋云清的姑母是当今的皇后,若真论起来国舅也就只有宋皇后的兄长,宋云清的父亲永昌侯了。而王信瑞的长姐不过是个嫔罢了,他这样的就在外面自封自己是国舅爷 原是用来震慑其他人,抬高自己身份的,但现在这样的话被宋云清听到了,若是他将这事往皇后那里一说,往后他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连带着他整个广平伯府里所有人的日子恐怕都要不好过。 于是王信瑞立时就怂了。他陪着笑脸就说道:“我来这醉霄楼也好一会儿了,并不曾见世伯在这里。想是世兄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 宋云清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是我听错了。我刚还以为是有人在这里自封国舅爷呢。” 王信瑞讪讪的笑,只说道:“没有的事。这天底下除了世伯,还有谁有胆子敢称自己是国舅爷?” 一面说,一面暗中狠狠的瞪了刚刚说那话的随从一眼。只瞪的那随从如受惊的乌龟一样,恨不能把一个脑袋和一个脖子都缩到壳里面去。 宋云清笑了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瞥向了沈沅。 沈沅这样娇艳的相貌,无论是谁,但凡见过了一次,总是不会轻易忘却的。所以宋云清一眼就认出了沈沅正是刚刚他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能进宫中探望的,那肯定是宫中有亲人,只怕位份还不低,约莫应当是位妃嫔。倒不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宫中哪位妃嫔的家属? 宋云清心中这样想着,目光又瞥向了一旁站着的李修尧。 刚刚看到宋云清进来,又问出国舅的那番话之后,李修尧就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当会察觉到宋云清在看他,他也看了宋云清一眼。 宋云清心中微凛。 犀利深沉的目光,只一眼,就感觉如同高山压顶一样的压迫气势。 李修尧心中也惊诧于宋云清的风雅温和。素闻永昌侯世子是个闲雅雍容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面眼角余光又看到沈沅已经带着丫鬟出了酒楼的大门,李修尧想了想,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原来刚刚沈沅看到王信瑞在见到宋云清之后就身上所有的嚣张气势都消散了,一时是顾不上她的,她这时候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左右她和宋云清以往从没有见过,这当会也实在不合适上前道谢。不然若冒昧上前,反倒还要教旁人以为她有心想要攀附人家呢。所以竟还是静悄悄的走了的好。 好在她们出了醉霄楼的大门之后,徐妈妈就手指着前方青石板路上驶来的一辆马车惊喜的说着:“姑娘,咱们家的马车来了。” 沈沅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她立时就上了马车,又放下了车帘子,吩咐马车赶车快走。 路上的时候她又特意的嘱咐了采薇和徐妈妈,今儿这事回去之后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便是沈承璋都不能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父亲原就是个想法固执守成的人,还有个薛姨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若这事让薛姨娘知道了,经由她在父亲面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只怕父亲就会觉得今儿这事是她不自重的缘故才引来王信瑞这样轻薄的对待了。所以竟还是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好。 采薇和徐妈妈也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当下便都说今儿的这事绝不会让府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点了点头,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 马车一路到家,沈沅扶着采薇的手下了马车,进了府门。 而在街角拐弯的地方,李修尧看着沈沅进了府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跟在他身旁的齐明心中就感叹着,公子这一路紧随着沈姑娘,可又不上前同她说话,只是确认她安全无虞的到了家就走,可不是担心沈姑娘途中又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暗中的送她回来?只是他这样做,沈姑娘完全就不知道他的好啊,只怕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还要躲着他 这可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你做什么非要心里这样的在乎她?我看你对着沈湘的时候不是挺好?她也是嫡女,性子只比沈沅更骄纵,更暴躁。” “那不一样,”沈澜抬起头来,“沈湘虽然性子骄纵,但她对我这个二姐还是好的。对我的话又肯言听计从。” “那沈沅以前对你的话就不言听计从了?而且我记得,虽然她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对你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什么首饰也都肯给你。这一点沈湘可就比不上她。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何曾给过你一星半点的东西?可怎么你倒同沈湘相处的还可以?”薛姨娘反问着。 沈澜垂着眼没有说话。 那怎么能比呢?沈湘相貌生的不如她,而沈沅 沈澜轻轻的咬了咬牙。沈沅的相貌生的是那样的明艳照人,但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旁人的目光只会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她? 但这样的话是不好对姨娘说的,所以沈澜只做了一副听进了薛姨娘这番话的样子出来。 不过就算她做了这副柔顺的样子出来,薛姨娘也晓得沈澜并没有将她的这番话全都听进去。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她什么性情还能瞒得过自己去?不过也不急,总归是要慢慢的教导的。 于是薛姨娘也不再说什么了,而是拿了手里的绣绷给沈澜看:“过完年开春你就及笄了,夫人的孝期也要过了,就不用整日再穿那些素净颜色的衣裙了。姨娘前几日得了一匹桃红色的杭罗,就想着要给你做一件裙子。斓边就绣这样的芍药花,你看如何?女孩儿家,总是要穿的娇艳些的。” 沈澜就抬起头去看绣绷上绣的芍药花。 粉色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绿色的叶子,绣的可真好,就像现摘了一朵芍药花贴上去的一般。 她就由衷的赞叹着:“姨娘您这芍药花绣的可真好,跟真的一样。” 薛姨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祖父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也做到了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但都说穷翰林,穷翰林,捞不到什么肥差,依然是两袖清风。她父亲又不争气,整日的不过遛鸟逗狗,再不求上进的。等后来祖父死了,家中生计就越发的艰难了,她和母亲每日都要做绣活到三更天,好拿了出去卖钱贴补家用。她的这一手好绣活,就是那个时候被生计逼出来的,手上都不晓得长了多少茧子。 但现在,薛姨娘低头看了看自己保养的莹白柔嫩的手指,轻笑了一声。 有钱的日子总归是过的很舒服的。现在她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这针线活,也是兴致来了就绣一绣,若没兴致了,一年半载的不动针线,也没有人胆敢说她。 又抬头去看沈澜绣绷上绣的画眉鸟,问她:“你这绣的要做什么?” 沈澜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在薛姨娘面前她始终是不敢撒谎的,所以还是轻声的说了实话:“大哥前几日得了一只百灵鸟,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所以就央我给他的鸟笼子绣个套子。” 薛姨娘听了,只气的脸色都变了。 “他还是这样的不长进。前几年我好不容易的求着你父亲托人将他送到国子监里去读书,只指望着他能挣个功名出来,往后也好做我们母女两个的依靠。他倒好,进了国子监不上一年,就被开除了。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有脸?你父亲当时气的跟什么似的,得亏我求了好几日,这才消了气,又将他送到桐花胡同的学院里去读书。可他倒好,镇日不思上进,只会玩鸟。这玩鸟还能让他中举人中进士不成?” 薛姨娘越说越气,最后索性是劈手夺过了沈澜手中的绣绷来,拿了一旁小笸箩里放着的小剪子,一咬牙就对着绣绷上的那只快要完工了的画眉鸟扎了下去。 只听得嗤啦一声刺耳的布帛响,绣绷上紧绷着的白绫立时就裂为了两半。 沈澜低呼一声,伸手掩了口,目光惊恐的看着薛姨娘。 薛姨娘胸口还在急剧的起伏着。片刻之后她才长叹了一声,扔下了手里已经撕裂了的绣绷和小剪子。 当年她的父亲就是喜欢玩鸟,将好好儿的一份家业都玩没了,这才导致后来她们家那样的窘迫,而现在她的儿子也这样的喜欢玩鸟 抬眼看到沈澜满面惊恐的样子,薛姨娘就开口安抚着她:“我这也是被你大哥的不长进给气的。” 沈澜点了点头。 她知道姨娘的性子向来便是沉稳的,心中有什么事也不会摆在脸面上,也就每次因着大哥的事才会忍不住的生气。 她伸手握住了薛姨娘的手,安慰着:“姨娘,哥哥只是玩心有些重,等过些日子他懂事了自然就会收心的。” 薛姨娘苦笑。 他都快十八岁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收心,知道上进?他到底明不明白,他底下还是有一个嫡出的弟弟的。若他能上进还好,若他不上进,往后这沈家的家业 薛姨娘闭了闭眼。不过等再睁开的时候,她双眼又是清明一片,面上也再不见任何怒色了。 她反手握住了沈澜的手,看着她郑重的说道:“你哥哥是个不长进的,姨娘往后只能靠着你了。你可要懂事,莫要因小失大。” 可就算这样说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又接着说道:“明儿沈沅回来,不管你心中再如何的不喜她,可面上也要做了和她亲热的模样出来,可万不能让旁人抓住了你的把柄,吹到了你父亲的耳中去,那这样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沈澜点了点头:“我明白。” 薛姨娘想了想,又说道:“沈湘那里,你还是要像以前那样,多跟她走动走动。但凡挑拨的她心中不喜沈沅,凡事让她出面,让她们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狗咬狗,对咱们而言总是有利的。再有,沈泓那里,他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你无事只多亲近亲近他,对你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沈澜一一的应了。又见薛姨娘满面疲惫之色,她就起身站了起来,说道:“姨娘,你好生的歇息一会儿吧,我就先回去了。” 薛姨娘点了点头,看着她出门。只是刚走到槅扇门那里的时候,她却又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薛姨娘欲言又止的样子:“姨娘,李修源的那事,沈沅不会知道是我在背后指使的吧?” 那个时候她也是被嫉妒给冲昏了头了,压根就没有思虑周全,就花了银子买通了沈沅身边的一个名叫冬儿的小丫鬟,让她偷了沈沅刚写给李修源的一封书信拿去给父亲看。若沈沅这次回来,让她晓得当年的这事是她在背后指使告密的话 沈澜有些不安的捏紧了手里葱绿色的锦帕。 薛姨娘将她的不安看在眼中,开口安抚着她:“那时候你来告诉我这事,我随后已是随意的寻了那个小丫鬟一个错处,将她交付给了人牙子,特地的嘱咐要将她发卖的远远的。你放心,那件事再没有任何人晓得里面的内情了。” 沈澜这才放下心来,出门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沅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她站在大门内的影壁前,看着上面浮雕的荷叶荷花锦鲤图案,眼眶不自觉的就有些发热起来。 父亲深恨她丢了他的颜面。虽然上辈子他屈从于姨母的话,不得不同意了自己和李修源的婚事,可自从她嫁到了李家,父亲便再不许她踏进李家的家门一步。于是直至死,她都没能再回来一次。 她没想到她还能有再回来的日子。 她慢慢的伸手,抚上了影壁。影壁上青灰色的石头被日光照着,微微有些暖意。 沈沅觉得眼眶更加的热了,几乎下一刻眼泪水就会落下来一般。 但随后她微微的仰起头,将眼中的眼泪水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然后她眼望着前方,目光坚定的抬脚就往前直走。 她终于回来了。而这辈子,她不会再有上辈子凄惨的下场。她的弟弟妹妹,母亲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他们姐弟三个都能好好的,所以她也会好好的照看他们,绝不会让他们再落到上辈子那样悲惨的结局。 沈沅以往是经常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的,但每次他说她的时候她都梗着脖子,怎么样也不肯认错,可现在 沈承璋没有说话。 薛姨娘心中则是十分的震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3.谢蓁蓁番外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未达30的三天后才可看哦。  这首曲子这个节点原是没有滑音的, 是他自己擅自加了进去。这个人琴音与他相似也便罢了, 可怎么这处滑音的地方也 他脑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了前两日看到的那道纤秀的身影来,心中暗自的想着,不晓得这位姑娘到底是谁, 也许倒要问上一问。 他原对沈沅半点兴趣也没有, 只想着这位姑娘让他上了船,愿意载他到京城, 虽然她暂且不收他的船金,不过等到了京城下船的时候他必然也会加倍缴了船金, 可现在,他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她是谁了。 他心中正沉吟着这事,猛然就听到齐明低声快速的在说道:“公子, 您快看前面。” 李修尧就抬头望了过去。 就见江面辽阔,夜风吹的浪头白茫茫的一片。但两边半枯萎的芦苇丛中却忽然的钻出了许多只小船来,足有三四十只。 每只小船上都载有四五人。两个人划桨, 另外的人手里都拿了兵器。明亮的月光照在这些兵器上面, 耀眼刺目的亮。 李修尧皱起了一双长眉。 他晓得这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水匪了。不过他先前原就是在聊城做参将,就是因前些日子他剿水匪有功, 功劳报了上去, 吏部才让他回京到兵部报到的,所以看到眼前的这些水匪他心中一点都不慌, 只是沉声的吩咐着齐明:“回房取我的弓箭来。” 齐明也跟随过李修尧剿匪, 但每次都有大批官兵一道, 似这般就只有他和李修尧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没有过。他心中难免的就有些发慌,但听到李修尧沉稳的声音,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心神,然后飞跑回舱房取了弓箭来。 李修尧接弓在手,搭了支箭在弓架上,将弓弦扯了个满月状,然后放手。只听得咻的一声,那枝箭破空而去,一头钉在了为首一艘小船的船头上。入木数寸,尾羽犹在震动个不停。 小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桨都忘记划了。 又听得李修尧朗声的在说着:“前方何人?速速退去。不然我手中弓箭可是不认人的。” 先示个警,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毕竟船上有这许多的女眷,若真起了冲突,总怕会牵累到她们。 小船上的人这时正看着钉在船头上的那支箭。就有人犹犹豫豫的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怎么这船上还有个会武的?大当家的,不然咱们还是撤了吧。” 那个大当家的却是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看着前方的李修尧,眼中闪过一丝戾光,说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船上有个会武的又怎么样?我们这许多人还怕他不成?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剁成肉酱了。继续往前划,不要停。” 他日间已是遣人踩过点了,晓得这艘大船是要到京城的,船上多是女眷,且看着就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金银珠宝必然不少。而且据探子说,那位姑娘生的跟天仙一般的美,就是画上画的美人都及不上她。这个大当家又是个好色的,于是就起意要来抢钱抢人。 所以别说这船上只是有一个会武的,就算是有十个,他也决计不会退缩。 当下他一振手里雪亮的弯刀,喝令手下的人划船,又喝令后面的那些人快快跟上。 李修尧见他这下震慑并没有让这些人知难而退,而且现在他也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水匪无疑,于是他也不再留手。 他伸手从箭壶中一下子就取了三支箭出来,一起搭在弓架上,一齐放了出去,为首船上立时就倒了三个人。 那个大当家晓得船上的那人箭术了得,一见李修尧弯弓搭箭,立时就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人身后。现在那人中箭身亡了,他就一面伸手拎着那人挡在自己身前,抵挡着李修尧的箭,一面气急败坏的回头朝后面的人嘶吼着:“快划,快划。等上了大船,他的弓箭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又高声的说着:“包了这艘船的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女眷多,还有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只要你们能冲上船去,就每个人赏五十两银子,一个女人。有杀了放箭的那个人的,赏银五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亡命之徒听了大当家的话,哪里还管什么箭不箭的?赤红了一双眼,没命的就用手里的弯刀划起水来。 这些小船如飞一般的朝大船而来。虽然这中间李修尧连珠箭发,射杀了好些水匪,但人数到底还是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人攀附着跳上了小船来。 李修尧就将手中的弯弓扔给了一旁站着的齐明,伸手自腰间抽出了软剑来,照着最先跳上船来的那名水匪的脖颈就绕了上去。 那名水匪连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立时毙命了,尸首往后跌落到了江水中去,扑通一下,发出好大一声的水响。 船尾的这些事早就是惊动了船上的人。船家和一众水手只骇的面色雪白,不住的在船上到处奔走着大喊大叫:“水匪来了,水匪来了。” 有胆小的,当即就吓的尿了裤子。 正在舱房中的沈沅和采薇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两个人走到船窗边往外看,就见船尾那里李修尧正与那些水匪战在一起。 李修尧手中一把长剑,月色之下但见光芒闪烁,冷森森的一片寒光。那些水匪虽多,可一个都近不了他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