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的掌中娇》 第一章 暴毙 狂风卷了雪沫子,不断地从窗台的缝隙之中倒灌进来。 北地十二月总是乌云密布,天色灰蒙蒙的,漫天的风雪,刺骨的冰寒。 四处都死气沉沉的,这连天的雪幕之中,苍白的屋舍便显得更加寂寥。 这屋舍隐约还可见雕梁画栋,气势非凡,可惜年久失修,鲜亮的油彩都褪了色,厚重的梨花木也早已经脱油开裂。 狂风将几乎形同虚设的门帘子一掀,压抑不住的咳嗽声便传了出来。 屋中阴暗不明,只有一点微弱的烛光,满屋子都是浓重的药味儿。 远处似乎有悠悠的锣声。 “是什么声音?” 屋中床榻的一床薄被下,隐约可见一人蜷缩的身形。 她干枯消瘦,费力地坐起身来,露出她一张巴掌大的脸。 即便瘦得脱了相,依旧能够看出她惊人的美貌。 红颜枯骨,应是如此。 若是还在盛京的时候,京中无人不认得,这人是名动京师的长阳公主萧云疏,也是被建明帝萧衍下嫁到北地,永世不得入盛京的废公主萧云疏。 十四岁奉旨入京,十五岁受封郡主,十六岁加封公主便下嫁燕北,十八岁油尽灯枯。 世事风云变幻,难以料定。 “公主,我去问问。” 床边跪着的使女费力地站起身来,打起帘子出去了。 片刻后,庭中似乎远远地传来奚落怒骂声: “东府夫人如今还有活路?就是前朝陛下驾崩了,她也是废公主,死了也入不了皇陵!早些死了给西府夫人让位!” 东西府夫人……谁能想到,堂堂长阳公主远嫁燕北,竟要与人同侍一夫,甚至要低头做小,与那妾平起平坐! 但萧云疏似乎对这些话已经习惯了,她僵硬地躺在冰冷如石的床榻上,面无表情。 过了不知道多久使女才回来,抖着嗓音说道:“公主,是……是陛下驾崩了……” 床上躺着的枯瘦人儿动了一下。 她那从前远负盛名的美貌早已枯萎,但现在却笼罩上一层激动的快意,和着胸中根本压抑不住的咳嗽声,一同喷涌而出。 “好!好!不枉我机关算尽,那老贼……咳咳……终于要死了!” “杀忠臣,诛发妻,害骨肉,这老贼的报应终于到了,我是该死,他也合该和我一起下地狱! 这江山是我广陵萧氏一手扶持,萧氏被诛,龙椅也轮不到他来坐,即便拱手让给九千岁,我心中……依然觉得快意!” 萧云疏说着,唇角不断涌出鲜血,咳得仿佛要将肺吐出来一般,脸上却带着疯狂的笑意。 使女抖着手想要替她擦唇边沾着的血污,却被萧云疏轻轻推开。 她已经快要死了,不必做这些了。 她笑得癫狂,干瘦的脸上却流下两行清泪。 她这一辈子,究竟活了些什么呢? 生母惨死,庇护过她的几位长辈也不得善终,自己被废,千里迢迢地被迫嫁到北地与康家嫡子成婚,从头到尾却只有一只公鸡与她青庐交拜。 后院蹉跎,康家人人侮辱她、践踏她,她才知道生母死在生父萧衍的默许下,广陵萧氏亦是被萧衍残害。 二载机关算尽,萧云疏终于将萧衍拉下皇位,自己也油尽灯枯,活不了几日,死了也无人问津。 萧云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年少时的种种后悔遗憾,早已无挽回之机。 她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半张脸都被血给沾湿了,使女忍不住要给她拿药,却只听到最后一句叹息似的呓语:“替我谢谢……九千岁……” 再无声息。 萧云疏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涣散,隐约听见她母亲轻轻地用吴语温柔地给她唱歌,还笑着同她说:“囡囡,阿娘什么也不求,只求你平安顺遂,一生喜乐。” 这歌声里渐渐混进了使女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拉着萧云疏疯狂地坠入黑暗,然后归于沉寂。 窗外的狂风忽然小了。 建明三年,雪后初霁,新晴,长阳公主暴毙而亡,不入皇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重生 “囡囡,你说你爹爹,在京中是做什么的呀?” 耳边模糊地传来温柔的声音,是萧云疏的生母萧纵月。 她像是在问萧云疏,又像是在温柔地喃喃自语。 萧云疏以为自己已经下到黄泉九幽与阿娘相见,忍不住痛哭出声。 萧衍是做什么的? 他是这世上心肝最黑最下作的人,是该被恶鬼扒皮抽筋,最不得好死的人! “他该死!” 萧云疏几乎是咬着牙咆哮出了这句话,泪水滚滚地落了下来。 萧纵月原本在喃喃自语,被忽然大喊的萧云疏吓了一跳。 她没听清楚萧云疏说了什么,但见萧云疏紧闭着双眼,满脸泪痕,禁不住有些惊慌失措地将她搂进怀里:“怎么好好的忽然哭起来了?坏了,女郎定然是魇着了,你们快去拿鼻烟壶来。” 屋子里头顿时乱糟糟地响起来,黑暗之中倏忽一下亮起了光芒,原是使女点起了角落里的灯。 萧云疏感觉有人紧紧地抱着她,语气之中满是慌乱,但声音的主人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将鼻烟壶放在萧云疏的鼻下一晃而过:“囡囡快醒来,梦里的都是假的,别怕别怕。” 鼻尖忽然吸入一股子辛辣清凉的味道,萧云疏猛地一咳嗽,睁开了眼。 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应,待萧云疏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忍不住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娘……阿娘?” “阿娘在,囡囡不哭。” 萧纵月拿着手帕子替萧云疏擦泪,抿着唇微微一笑。 萧纵月生的极美,乃是广陵最有名的美人,即便是身在这陋室之中,她的容色仍旧让人一震,见之难忘。 萧云疏眼眶之中还有泪,不由得握住了萧纵月的手。 温暖又柔软,真实的很。 只是萧云疏的神情已经困惑起来,若是在黄泉九幽,她娘的神情怎么会这样生动? 萧云疏记得,萧衍登基不久,阿娘就他后宫之中的妃嫔磋磨致死。 她死的时候方才三十有八,便已如同四五十岁的老妪一般形容枯槁,一心赴死。 萧云疏又看了一圈儿周围的陈设,呆愣了片刻,竟是低头笑出了声,宛如疯魔一般。 老天开眼,竟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她才十四岁,现在是元兴三十六年,她和阿娘在从广陵去盛京的路上。 因为山体滑坡道路不通,所以一行人暂且停了下来,在路边寻了一处客栈小住半月,等道路疏通之后再继续上路。 等到盛京之后,便是前世所有厄运的开始,亦是整个萧家走向灭亡的起点。 好在她回来了,尚且还有挽回之机。 萧云疏是从地狱之中挣脱的恶鬼,既然苍天开眼,那些害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萧纵月见女儿笑得宛如入了魔一般,心头突突地跳,忍不住问道:“囡囡,你这是怎么了?何故又哭又笑?方才在梦里看到什么了?” 萧云疏擦掉了脸上的泪,抿唇一笑,露出脸颊边两个又甜又软的小酒窝,看上去与旁的少女一样纯真娇软:“方才在梦里听了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流泪。” 她的容貌肖似萧纵月,自有一股文弱风流的气度,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十四岁的少女尚未长开,但眉眼之中已经可以窥见日后举世无双的美貌。 萧纵月向来是极信任自己这个女儿的,再者萧云疏从不撒谎,她听女儿这般说,便当真信了,松了一口气,吩咐使女吹灭了灯火,重新揽着萧云疏睡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该付出代价了 萧云疏还未回魂醒来的时候,正好是两人睡下不久的时候。 这小客栈十分简陋,萧纵月与萧云疏同住这里最好的一间厢房,但仍旧破旧的很。 萧云疏白日里和几个使女翻花绳玩累了,很快就睡着了,萧纵月却因这床板子太硬,一直醒着。 方才萧云疏醒来的时候听到的那句话,应当是萧纵月的喃喃自语。 是啊,对她阿娘来说,去盛京与自己的夫婿团聚乃是一件乐事,心中自然对消失十余年的夫婿十分好奇。 可阿娘哪里会知道,去了盛京并非是夫妻团聚的佳话,而是踏入地狱的噩梦。 萧云疏的生父不是寻常人,而是当朝建明太子萧衍,现在还未登上皇位。 她这个消失十余年的父亲,也许是因为这个太子当的太不顺畅了,才终于想起来自己这一对出身高贵的妻女,要将她们接回盛京去。 萧纵月出身广陵萧氏,萧衍出身皇族盛京萧氏,两家同姓萧,不过并非同宗。 广陵萧氏家底丰厚,乃是广陵的百年门阀望族; 盛京萧氏则要式微的多,下九流泥腿子出身,但偏偏出了个枭雄萧珺,在这乱世之中将天下夺到了手里,摇身一变成了大盛朝的开国皇帝。 萧衍则是元兴帝萧珺的第四子,生母是个十分低贱的女奴。 是元兴帝的元后将萧衍养大,他才勉强算是半个嫡子,而他前三个嫡兄都不幸没能保住这太子之位和自己的性命,于是太子之位便落到了萧衍的头上。 现下元兴帝身体硬朗,短期之内轮不到萧衍继位,但他的兄弟们个个都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萧衍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接阿娘去盛京? 无非是因为萧衍找不到新的助力与自己的兄弟们对抗,所以才想起来了阿娘,派人来接她们回盛京去。 广陵萧氏底蕴深厚,一贯是名士风流,并不乐意插手政局,但只要有萧纵月这位广陵萧氏最疼爱的独女在手,广陵萧氏就一定会绑在萧衍的船上。 而为了防止广陵萧氏洞察到他的意图,萧衍根本就没有言明自己的身份,只是模模糊糊地杜撰了个假身份,然后快马加鞭地将萧纵月接走,等到了盛京,就是木已成舟,再难改变了。 上辈子想明白这些的时候,萧云疏被气得活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如今再回想,她已经能够心绪平静地面对这些丑恶的人心。 但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涌动的仇恨,萧云疏永远不会忘记,是萧衍害死了她的阿娘,害死了广陵萧氏,害死了所有她的亲人。 上辈子是萧氏倾尽全力扶持太子一脉,才将萧衍成功扶上皇位。 可他却在登基之后将萧氏蚕食一空,害死了她的外祖父,任由阿娘在深宫之中被折磨而死,最后将自己废黜,打发到燕北那苦寒之地,患上了痨症也无人医治,最终咯血而死。 萧云疏在燕北康氏受了多少苦已经不想再回想,如今已经是新生,忘恩负义之辈,皆应该付出代价了。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记忆如潮水般褪去,萧云疏重新勾起了笑颜,埋头在萧纵月的怀里。 察觉到女儿尚未睡着的萧纵月轻声叹息,语气之中却满是少女一般的娇羞与思念。 “囡囡,你若是睡不着,阿娘给你讲讲我和你爹爹的故事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旧事 萧纵月是广陵萧氏家主膝下唯一的女郎,貌美倾城,生性娇柔软弱、天真无暇,不爱与人打交道,养在深闺之中从未出门。 但她年岁渐长,愈发貌美,十五岁的时候便已经名满广陵,来求娶她的人不计其数。 只是萧纵月却不肯轻易离开家人,说到议亲出嫁的事情就哭得不能自已,恨不得背过气去。 广陵萧氏乃是门阀大族,不缺银两,也不怕旁人非议,既然爱女不愿出嫁离家,便干脆为她聘一清白男子入赘。 但是大好男儿岂愿入赘? 萧家主苦寻许久,也未能够找到合适的人选,反倒是在出游的时候,意外捡回来一个身受重伤的青年男子。 此子看上去刚刚弱冠,脑部遭人重击,浑身是血,命悬一线。 萧家主好心救助他,可他醒来之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却谈吐非凡风度翩翩,绝非常人。 萧家主见他可怜,屡次帮他寻找家人未果,干脆将他带回广陵,让他在自己的府中抄写书册。 此子也听话,一直兢兢业业地做自己的事情,勤恳非常。 此子常在书阁里抄写书册,萧纵月醉心诗书,也常常去书阁之中翻阅典故,一来二去,两人竟生了情愫。 彼时萧纵月已经十八九岁还未出嫁,家中长辈忧心不已,萧纵月与他生了情愫倒是正好,那青年人也愿意入赘萧氏,一拍即合。 就这样,两人过了一两年的快活日子,在萧府之中如同神仙眷侣一般,幸福至极。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那青年人外出购置书册的时候不幸遇上了山匪,跟随他的萧氏家仆全部被杀,而他此后也消失地无影无踪,连尸首都寻不到。 萧纵月伤心至极,甚至想一死了之追随夫君去了,但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为了腹中的孩儿,萧纵月强忍下心中的悲苦,将孩子生下之后,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 那青年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又是入赘,这孩子便随广陵萧氏母姓,取名为萧云疏。 这个故事萧云疏上辈子听过很多遍,她也一直真的以为她的爹爹是阿娘口中那样的好人,也对前往盛京与爹爹团聚充满憧憬。 谁能料到这一去,便将所有定成了死局,赔上了自己一辈子所有在乎的人。 想来萧衍与萧纵月在一块儿的那些年定然是极快乐的,否则萧纵月不会记了他十几年,如今甚至能够为了他,离开自己少女时期不肯离开的父母,忘记了离家的恐惧,带上自己年仅十四岁的女儿,千里迢迢从广陵北上盛京。 萧纵月说着说着,竟也含着笑容渐渐睡着了。 而萧云疏窝在她的怀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一夜到天明。 去盛京便是灾祸的起点,但阿娘定然是铁了心要去盛京的,就是萧云疏不依也没用,萧云疏拦不住阿娘的心。 可阿娘若去了盛京,要面对的便是萧衍那东宫之中的一大群莺莺燕燕,而最致命的,还是萧衍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太子正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我有一妙计 是了,上辈子萧云疏随着阿娘欢欢喜喜地到了盛京,迎面而来的第一盆冷水,便是萧衍早已有了正妃。 而且时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萧衍从广陵消失了半年之后,便回到了盛京,风光迎娶了门阀张家的嫡次女张氏。 且不论他当初究竟因何而来,又是因何离开广陵,也不论他为何隐瞒自己的太子身份,但他定然没有忘记自己尚在广陵的妻子,可他却仍然娶了盛京门阀的贵女为正妃,与她育有两个不过比萧云疏小两岁的儿子与女儿。 不禁如此,萧衍还纳了七八个不同门阀世家的贵女为侧妃良娣,膝下的孩子已经有了六七个,到这时候才接她们回盛京。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与孩子,不缺她阿娘这个千里迢迢从广陵北上的糟糠之妻,更不缺萧云疏这个“遗腹子”。 她们满怀憧憬而来,却像两个再多余不过的人,满心的欢喜被这些人冲击地粉粹,成为世上最大的笑话。 阿娘虽温柔天真,却也知道萧衍有负于她,她被接到东宫不久,就心力交瘁,缠绵病榻。 想到这里,萧云疏的心口仍然钝钝地疼了起来。 她还在思索究竟要怎么让阿娘避开这个死局,鼻尖却闻到一股极为轻微的香味儿。 萧云疏生来就比旁人五感灵敏,对气味更是敏感,这一股味道不多不少,熏得她心底难受至极。 不对劲,这小厢房之中根本就没有熏香,这味道是因何而来? 萧云疏想起来,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似乎当真是有那么一个晚上遭了贼,金银细软少了许多不说,甚至连阿娘脖颈上一直戴着的一条项链都不翼而飞。 那项链是阿娘的爱物,阿娘看得极重,就连睡觉也不摘下来。 项链丢失之后,阿娘心神不宁许久,也正是因此才失足跌落在小客栈旁的水塘中,留了个病根。 萧云疏并不在意金银财宝,但是她在乎她的阿娘,项链对阿娘来说意义深重,绝对不能够轻易丢失。 那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应该是盗贼惯用的迷香,有贼人盯上了她们这个富户。 萧云疏想到这里,就感觉到自己浑身已经有些软绵绵的,她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直到血腥味儿溢满了她整个口腔,才勉强感觉意识回笼。 而这个时候,靠南面的一个小窗“吱呀”一声开了,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应当是那贼人进来了。 萧云疏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手无寸铁,根本不可能和贼人硬碰硬。 但是她有一妙计。 她与阿娘的床榻里侧就是墙壁,而这厢房太过破烂,那墙壁烂了个大洞,用一张薄板盖着。 如果萧云疏没有记错的话,隔壁的厢房之中住的应当是一伙儿武夫,她记得先前她在院子里翻花绳的时候,曾看见过那几人腰间的佩剑。 萧云疏随便裹了件大氅在身,轻手轻脚地挪开那薄板,一个咕噜,就直接滚到了对面的厢房里。 但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大洞的另一头竟也在床榻边上,她这一滚,竟掉进一个满是寒意的胸膛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公子如妖 萧云疏眉目一凛,连忙往旁边一滚,掉下床榻踩在了地上。 而那床榻上原本躺着的男人直起了身,目光冷酷而不耐地盯着她。 这屋子里点了一盏极弱的灯,萧云疏隐约能够看清这男人的模样。 发似墨,肌似雪,一双凤眼狭长冷厉,眼窝微深,薄唇殷红,俊美地像是从志怪小说之中爬出来的妖邪。 他身上披着朱红色的大氅,领口敞着,尚未遮盖住的胸口上有两道剑伤,还在汩汩地渗出血来。 单薄的衣袍遮不住他浑身隐而不发的力量,青年人的那双眼冷得如同玄铁一般,看着萧云疏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没有开口说话,手却已经搭在了榻上放着的佩剑上。 萧云疏没见过他,当初那一伙儿武夫来的时候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竟没料到是这般一个青年。 不过现在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连忙从怀中拿出萧氏的令牌,压着嗓音求救:“官爷,小女子住在隔壁,我屋中有贼人,请官爷仗义相助,救小女子与母亲一命,定以重酬相谢。” 佩剑可并非是人人都能用的,尤其是这剑剑柄上铸以流云纹路,一看便是身份贵重之人方能拥有的,喊官爷准没错。 她还没有青年的胸口高,披着单薄大氅的小模样楚楚可怜的很,尤其是她那张好看到有些招眼的脸上带了点儿央求的意味,简直叫人恨不得将心都捧给她。 貌美是灾祸,越是貌美,便越是招惹麻烦。 青年人皱起了眉头,显然不欲趟入浑水之中。 但他须臾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目光再次在萧云疏的脸上停了一下:“萧氏女?” 他的嗓音低沉浑厚,言语之中似乎有些深意。 萧云疏见他多半是认得自己,心中松了一口气。 而青年人也不待她回答,侧着脸不知对谁说了一句:“去,将那些苍蝇都料理了。” 他话音刚落,屋外便有人跑过的声音,不过三四息之后,便听到隔壁传来数声惨叫。 青年人没理会那些惨叫声,指尖一弹,角落中的三四个灯便齐齐亮起,而他已经裹好了身上的袍子,立在了门边。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他寡言少语的很,侧着脸站着,并不看萧云疏。 烛火映在他的侧脸上,便显得他的轮廓更加鲜明,惊心动魄,也叫人不寒而栗。 萧云疏直觉他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便不多看,观他神色,也知道他这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她素来很知趣,今夜他能够出手相助便已是不易,于是朝着他行了一礼,诚恳道:“多谢官爷,今夜多有打扰,只是现下屋中还有贼人要料理,不便请官爷喝一杯茶暖暖身子,待明日再请官爷过来一叙。” 青年人皱了皱眉头,大约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但他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低沉地从喉中压出一个“嗯”字。 萧云疏心中记挂着阿娘,匆匆忙忙地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青年人不知想了些什么,萧云疏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却忽然抓住了她的小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美人一笑 萧云疏的掌心里被放了一颗香丸。 “屋中有迷香,这是解迷香的药。” 他惜字如金,说完这些之后,便又不再多说。 萧云疏转头看他,目含感激地笑了一下,带着掌心里的香丸转身走了。 青年人立在门边,看着萧云疏的背影,神情有些若有所思。 却不料那跑入到隔壁厢房之中的小少女忽然又跑了回来,将一个精巧的小瓷瓶放在了他的手里,歪着头冲他璀璨一笑。 这世上总有许多种风景,不过他没料到,这千般风景,竟也包括在这荒郊野外的破落客栈中,见美人倾城一笑。 “萧氏的独门秘药,见风便止血,一盏茶的功夫便结痂,赠与恩人。” 不等他拒绝,萧云疏就又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青年人手里拿着还带着她体温的瓷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勾起唇笑了一声。 他回到了屋中,那屋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两个劲装打扮的番子。 都不用青年吩咐,这两人便抱拳开口:“方才那屋中共有两个贼子,皆是下三流的飞贼,图财而来,并无多少威胁。” 青年人但笑不语,慢条斯理又优雅至极地将自己披散下来的长发重新挽作髻:“继续说。” “不过尽管来人并无威胁,亦是属下失职,有贼人悄悄地潜入客栈都未发现,若是意图对督主不利之人,便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那番子低着头,不敢抬头与青年对视。 青年人将身上染血的衣裳褪了下来,轻轻一抖,周围所有的门窗都在一瞬关了起来,就连和隔壁相通的那个大洞,都被一个自己移动过来的柜子给挡住了。 隔空御物,青年人的内力之浑厚可见一斑。 跳动的烛火下,他刚刚还带着轻笑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极为冷厉,宛如刀剑悬颈一般,叫这两个番子身上的冷汗一下子便沁了出来。 “愚蠢。你可知隔壁住的是谁?” 他的话没人敢接,而青年人从瓷瓶之中倒出来一点儿药粉,先用手拈了一些轻嗅,随后将其余的药粉倒在自己胸膛的那两道剑伤上,冷声讥笑:“隔壁是建明太子的发妻萧氏。” 甚至不用他多说,那两个番子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太子派人来接萧氏女回京,怎么可能不派人在暗中保护? 三两个下三滥的飞贼都能摸进来,太子养的那些人是混饭吃的? 无非是太子默许,甚至和他自个儿脱不了干系,更有可能是萧氏女的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假借飞贼之名,行那偷盗之事。 “太子等着萧氏救他于水火之中,不过我瞧着,他这算盘也许要落空了。” 青年人的语调又一下子散漫了下来,他重新将自己身上的衣裳穿好,大氅一披,便将他整个人的身形都遮掩在其中。 两个番子一个走上前来,奉出一枚玉质的半面面具,另外一个则跪在他的脚边,替他穿好纹金的皂靴。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却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那被挡住的洞口。 “留两个人照看她们一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魑魅魍魉 回到屋中去的萧云疏是完全不知道这些的。 她隐约感觉方才那青年似乎有哪里叫她觉得眼熟,但仔细地回想了一番,却又无法在记忆之中找到对的上号的人。 这人定然不是什么普通官爷,就他方才那一手,还有那随叫随到、瞬间制敌的手下,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大抵是上辈子在盛京的时候曾经见过一面罢。 不过萧云疏也没心思去回想这些了,她点燃了刚刚拿到的香丸,将外间几个睡在地铺上的使女和婆子都喊醒。 那两个贼人被捆成一团丢在外间的地上,嘴里塞着破布,正呜呜地乱叫着。 萧云疏没理会他们,目光如冰一般从他们脸上划过,然后落在了地铺里几个睡眼惺忪的奴仆身上,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 她方才醒来的时候还并未想到这些人,如今再看,只觉得好笑。 每个都是这世间难得的“忠仆”,整整齐齐,无一例外。 “女郎,怎么这大半夜的喊……” 有个使女揉着眼睛从地铺里坐起来,言语之中竟然还隐约有些埋怨。 可笑,这长途跋涉夜宿客栈的差事儿,按理来说奴仆都要彻夜守着,阿娘对她们宽容些,她们倒个个在这儿偷懒,都睡到地铺里去了,恐怕没有迷香她们都能睡得死沉。 “你们平素里就是这样守夜的?” 萧云疏眉头一皱,语调之中颇有些漫不经心,眸中却漏出危险。 几个困倦的奴仆还在互相推搡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贼人,更没察觉到萧云疏眸中的不悦。 “女郎,这不是没什么事情吗,奴婢们睡一会儿就好。” 听到她这理直气壮的语气,萧云疏再一看她那张脸,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暴怒。 她还当是谁,原来是阿雅! 上辈子萧云疏待人和善,身边几个和她一同长大的使女都很得她的宠爱,一个个养的如珠似玉,比寻常商户的女郎都要出色几分。 从广陵去盛京的时候,阿雅以不想离开女郎为由苦苦哀求,萧纵月才从四个使女之中挑了她,想不到阿雅自私风骚,又自负美丽,回盛京去没多久就爬上了她爹萧衍的床,成了害死她母亲最重要的一支箭。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看来今夜要料理的,还不仅仅是这两个贼人,还有这一群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萧纵月还睡着,萧云疏怜惜她阿娘这一路颠簸确实疲惫,这种腌臜事儿也没必要脏了阿娘的耳,便打算先将这两个贼人关起来,等天大亮了之后再处理。 也是这个时候,这些个奴仆才看到角落里那两个五花大绑的人,纷纷惊叫起来。 “吵闹什么,陈嬷嬷拿二两碎银过去寻掌柜的,叫他将柴房空出来用一晚,再带几个人将这两人锁到柴房之中去,守着他们,不许叫他们跑了。” 萧云疏先点了陈嬷嬷的名。 陈嬷嬷应了,什么也没多说,带着碎银出去了。 萧云疏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然后才转向阿雅:“阿雅,拿上萧家的帖子,去临近的州县报官,请捕快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项链 阿雅便耷拉下眉眼:“女郎,这才什么时辰……大半夜的走夜路,要是撞上什么魑魅魍魉该如何是好?” 萧云疏的目光落在阿雅的脸上,脸上露出十分无辜的神情来:“那你不去的话,谁去?我去吗?” 她这话说的好似是嘲讽,阿雅总觉得今日的女郎似乎和平素里有什么不同。 可阿雅看萧云疏脸上的神情,又天真无辜的很,似乎真的在询问她是不是应该自己去。 阿雅哪里敢应这句话,再环视了一圈,周围除了两个年纪比她还要更小的粗使丫头,并两个脸上明显写满了不乐意的婆子,还有个从盛京来的王嬷嬷,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哪里的话,奴婢不过就是随意一说,怎么敢请女郎去。” 阿雅急急忙忙起来了,取了广陵萧氏的帖子,匆匆忙忙走了。 她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萧云疏在她背后,冷冷地看着她离开了。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萧云疏毫无睡意,另赁了一间客房洗漱穿衣,这才戴上帷帽,准备去柴房亲自看看那两个贼人。 走在路上,萧云疏想了一会儿这事儿,忽然回过味来了——萧衍派人来接她们,怎么可能不在暗中放人看着她娘儿两个,居然让两个这样的贼人潜入到自己的屋舍之中?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群贼人根本就是在萧衍的默许下来的。 偷些金银财宝恐怕不过是个幌子,更重要的是偷阿娘的那根项链。 那根项链恐怕另有玄机。 萧云疏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萧衍的,但是她仍旧没有想到,萧衍竟然会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她顿住了脚步,不打算亲自去看那两个贼人了。 若是萧衍派来的人,被擒住了是决计不会供出自己的主子来的,要不打伤陈嬷嬷逃跑,要不咬破自己藏在牙缝里的毒囊,直接暴毙,根本就问不出东西来。 虽说有些冷血,但萧云疏浑然不担心陈嬷嬷等人的安危。 这几个上辈子都是混账,尤其是陈嬷嬷,萧云疏想到她,都不免觉得齿冷。 在萧云疏幼年的印象之中,陈嬷嬷是个最可靠不过的人。 她伺候萧云疏用心又体贴,事事给她安排的妥当,在她刚刚回到盛京的时候还给她出谋划策,算是她的心腹。 也是这“用心又体贴”的陈嬷嬷,卖主求荣,在暗地里与玉侧妃暗通款曲甚久,和玉侧妃里应外合,合伙造出个“巫蛊之祸”来,害得阿娘被剥了位份,连看病的太医都无一个,只能等死。 萧云疏恨不得那两个贼人直接将陈嬷嬷打死才好。 她转身往厢房走去,路过隔壁的那个厢房的时候,便发觉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方才那个叫人印象深刻难以磨灭的青年已经不在其中,萧云疏只看了一眼,便回自己的厢房去了。 两个粗使丫头居然又歪倒在地铺上睡着了,萧云疏心里憋了一股气,要不是现在在这荒郊野外的少人伺候,她非要将这起子贱皮子个个发卖了。 她坐回到阿娘的身边,查看了一下那项链,见它还完好无损地在那儿,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这项链一直放在阿娘那里总归不好,还是得想个法子,将这项链藏到个安全的地方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阿雅 翌日。 天将蒙蒙亮的时候,阿雅浑身狼狈地带着两个捕快回来了。 那两个捕快去柴房看贼人,阿雅便哭丧着脸回来和萧云疏抱怨,说什么自己走夜路不小心掉到沟里去了,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萧云疏怜悯地看着她,红润的嘴唇轻启:“怎么这样不小心。夜路走多了总是容易撞见鬼,可怜见的。” 阿雅原本不明白女郎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发现萧云疏的目光忽然一下子冷了下来,讥笑、蔑视、厌恶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叫阿雅浑身上下如至冰窟。 但阿雅再看的时候,女郎的眼神还是那样清澈温柔,天真无辜的和其他十四岁的少女没有什么区别。 她怀疑自己真是摔了一跤把脑子摔出幻觉来了,摇了摇头,也不等萧云疏说话,急急忙忙地吩咐小二去给自己打热水沐浴了。 主子都尚未吩咐,她倒把自己当回事儿,也难怪上辈子能为了荣华富贵爬了萧衍的床。 不过萧云疏不着急现在就料理她,由着她去了,自己则跟着捕快去看那两个贼人。 果然不出意外,那两个贼人昨儿半夜就吞毒自杀了,两个捕快来的时候,他们身子都冷了。 捕快在他们身上搜出来一些属于萧氏的金银财宝,除此之外一无所获,只得盖棺定论,带上他们的尸首销案走了。 陈嬷嬷一晚上都在守夜,见了萧云疏还毕恭毕敬的,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 比起阿雅来说,陈嬷嬷似乎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背叛的迹象,但咬人的狗不叫,萧云疏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了。 自己和阿娘身边带的这一串牛鬼神蛇,保不齐都是萧衍特意挑选出来的,就是为了让她们在盛京众叛亲离,除了依附他之外别无出路。 萧云疏也不着急,萧衍上辈子让她和阿娘吃过的苦,她都会让他再尝一遍,务必要感同身受,痛不欲生。 捕快走了之后,萧云疏才让陈嬷嬷去休息去了,自己则回厢房之中陪着阿娘。 萧纵月一晚上倒是睡的很好,没听见什么杂音,起来的时候听萧云疏说昨夜遭了贼,这才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后知后觉地觉得吓人。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脖颈上的项链,摸到项链还在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萧云疏见状,趁机问她这项链是什么宝物。 萧纵月说这是她的祖父在病逝前留给她的,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保存好。她与祖父感情深厚,便将此物当做祖父一般保存着,爱重万分。 萧云疏脸上笑着问些阿娘和曾祖父之间的事情,心中却在盘算,萧衍要这东西究竟是为什么? 普普通通一根项链,还不至于叫萧衍使这下三滥的功夫,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项链之中有什么玄机,而甚至连阿娘都不知道这项链之中的奥秘。 萧纵月不知道女儿心中所想,两人并肩坐在床榻上,说了一会儿自己幼年与祖父之间的快乐时光之后,又话锋一转,将自己脖颈上的项链摘了下来,悄悄地放进萧云疏手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重抵盛京 “囡囡近日总是梦魇,祖父说这项链能够安神,我戴着也不过就是个漂亮玩意儿,不如给囡囡。” 萧纵月亲手将项链给萧云疏戴上。 她今日穿的是立领的长衫,项链被衣裳遮得严严实实的,从外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萧云疏先前还想着要想个法子将项链从阿娘那里要过来,想不到阿娘主动给了自己,简直是求之不得。 她抱住萧纵月的腰,在自家阿娘的怀里撒了一会儿娇,就听见阿雅端着吃食进来的声音。 “今日的膳食不好,都是些米糠地瓜做的饼子。”阿雅在外头抱怨。 萧云疏听见阿雅的声音就忍不住皱眉头,萧纵月低头瞧见了,以为她是不爱吃这类粗食,伸手拧拧她的小鼻子。 “你呀你,在家里头当主子当惯了,娇气的很。如今我们出门在外,吃吃苦也正常,等咱们去了盛京,你爹爹自然不会天天叫咱们吃糠咽菜。” 萧云疏看到阿娘脸上的温柔笑容,心中忍不住一痛。 她的阿娘这样温柔天真,对这世间万物都怀抱着善意与爱意,对萧衍那个将来会害死她和自己的男人毫不怀疑,可萧衍怎么舍得伤害这样一个从心里爱惜他的女子? 上辈子……上辈子是她清醒的太晚,这辈子绝不会让这些悲剧重蹈覆辙。 萧云疏心中越痛,就缠着萧纵月越发痴缠,萧纵月也只当是女儿离了家里愈发娇气,对她格外纵容娇宠。 几人在这小客栈之中小歇了半月左右,那山体滑坡堵塞的路终于清理干净了,于是一行人继续上路。 五月初六,吉,一辆青帷小车重新踏上了官道,北上盛京。 辗转数日,又转水路,萧氏母女终于在六月初四的时候抵达盛京。 * 盛京的皇宫不比广陵旧宫,这里的天似乎都比广陵的天要高些,宫殿便显得更孤寡萧瑟,宫墙肃穆,红墙绿瓦,不是凡人能够冒犯的天子威严。 宫人井然有序地从宫墙下走过,偶尔有年轻的小宫女顺着宫道上狭窄的天,往东南方看去,目含向往——那是东宫的方向。 东宫在皇宫的东南角,前有门三道,前为徽音门,门里为麟趾门,第三门称慈庆门,其内为端本宫,储君建明太子大婚之后,便与太子妃迁居端本宫,不过宫人们大多都称东宫。 东宫本是这宫中最令人艳羡的所在,今日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冷凝。 “母妃,真的要让那个女人进宫吗?”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皱着眉头站在院子里,眉间一滴观音痣,生得十分玉雪可爱。 她满脸的不高兴,看着院子之中坐在梨树下品茶的年长妇人。 这妇人大约三十有余,容色生的稍显寡淡些,也并未如何妆扮,头上戴着一对碧玉钗,素腕上两只白玉手镯,看上去与这宫中种种美人格格不入。 “母妃!你倒是说说话!” 少女焦急地跺了跺脚,忍不住坐到她身边去,抱着她的手哀求:“母妃,您才是这东宫的太子妃,那女人,那女人……怎么能让她进宫来!” 只可惜无论她怎么闹腾,那妇人脸上都如同古井无波一般,她闹了半晌也是讨了个没趣,粉面含泪地离去了。 她出去的时候,正好与另外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碰到一处,那少女见她哭得这般梨花带雨,忍不住和小大人一般搂着她,轻声安抚:“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我母妃,我叫她拦着那女子进宫,她却听也不听!” 她气的眼睛通红,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你不想叫她进宫还不容易?” 两个脑袋凑到一处,嘀嘀咕咕说了半晌,那大哭的少女才转悲为喜,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珠,高高兴兴地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登徒子 宫中的事情,萧云疏自然无从得知。 这头萧云疏与萧纵月才刚刚抵达盛京,半晌却不见有人来接应。 几人依照王嬷嬷之前说的那样,在码头附近寻了个阴凉处站着,只是等了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都不曾见到有人来接。 “王嬷嬷,夫君不曾派人来接咱们么?” 萧纵月脾气温和,干等半个时辰也不见生气,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她现在仍旧不知萧衍的身份,甚至都不知道萧衍的名字。 当年尚且在广陵的时候,萧衍也有一个由萧家主取的名字,只可惜他回了盛京,这个名字就再无出口的机会,萧纵月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索性只用一个夫君相称。 王嬷嬷也不知道怎么没人来接,只能安抚道:“夫人暂且再等等,兴许是出了什么事儿耽搁了。” 萧纵月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了。 六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即使是站在树荫下,还是不免觉得浑身发烫。 萧云疏和她阿娘都是畏热的体质,这么一会儿,两人就已经香汗淋漓,更别说头上还戴着帷帽,连额头鼻尖都沁出了汗。 萧纵月侧过身子面对着河,悄悄地将帷帽撩起来,用手帕子擦汗,岂料那河上正有狂徒在泛舟纵酒,见她这惊鸿一面,忍不住怪叫起来。 “对面是谁家的娘子,生的这样好看,怎么还带着帷帽遮丑?” “夫人好容貌,这等倾国之姿,应当叫人好好赏玩才是。” 这等冒犯萧纵月在广陵闻所未闻,她浑身禁不住发抖,又气又恼地放下帷帽,不欲与这些登徒子多说。 却不料那登徒子竟然指使人将船划到岸边来,伸手就去拉扯萧纵月的衣袖。 萧云疏最恨这种不要脸的狂浪子,一下子将阿娘护在自己身后,冷声训斥:“你们是什么东西,喝了二两黄汤连官家夫人都认不得了,说这话前先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命说!” 盛京多以娇柔为美,街上少见女子行走,就是有那么一两个,也是弱柳扶风之态,连大声说话的都没有,萧云疏这一嗓子清亮冷厉,顿时引得一整条街的人都看她。 那狂浪子闻言缩了缩头,却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继续梗着脖子说道:“什么官家夫人,一身南方破落户的打扮,倒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 小爷我看了许久了,您几位是北上的客船里出来的,在这盛京里如同无根浮萍,还敢和小爷作对,今日非要叫你这小丫头知道知道爷们的厉害。” 说着船上便跳下三两个男人,竟是直接上来动手动脚。 路边有人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团看热闹,一个上前说话的也无。 妇人的名声最重要,今日要是真被这狂浪子拉扯到了阿娘和自己,她们二人的清白名声就全毁了,盛京之中竟然还有这样放肆之人? 萧云疏拉着阿娘往别处走,陈嬷嬷带着阿雅护在了两人身前,孰料另一边又过来两个邪笑着的男子,直接将几人给包抄成了一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西厂 萧云疏尽量将阿娘护在身后,心中却想,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怎么偏偏这种事儿就摊到她们身上来了? 刚刚这河里还没这一伙儿狂浪子,忽然就来了,直接挑准她们下手,萧云疏很难不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人是谁她暂且不知道,但这绝对不是萧衍的手笔。 萧衍其人极其看重面子,就算他是怀着利用阿娘的目的将她们接过来,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被旁人骚扰沾染。 太子党心里多半都明白萧衍为什么要接她们进京,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她们; 别的皇子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她们动手,这个计划既大胆又狠毒,多半是出自后宅之手。 这样一想,萧云疏心中就有答案了。 “你们背后的人就这么撺掇着你们来,许给你们多大的好处?知不知道钱财虽好,却也是要有命才能花的。” 萧云疏从陈嬷嬷的身后探出头去笑道,隐约能从她的帷帽下看出她的面部轮廓,嘴角微微勾了一点儿笑意,美的不成样子。 萧纵月有些六神无主,想不到女儿似乎一下子变得伶牙俐齿起来,竟然敢当街和几个登徒子理论。 萧云疏其实只是警告这些人一二,如果这些人听不懂人话,就别逼她用杀手锏了。 那领头的男子眼里果然闪过一丝心虚,却还在大声嚷嚷:“小娘子嘴皮子真利索,不知道尝起来是不是也是这个滋味?” 这话说的可当真是杀人诛心,要是寻常女郎,恐怕要被这轻薄之语羞愤得当场跳江。 就连萧纵月这等性情温吞柔弱的女子听了都恼怒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斥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怎么敢对我的女郎如此放肆!” 萧云疏见其还真不怕死,衣袖之中藏着的手已经握了起来。 就在她要踏出去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阵阵,这一伙儿闹事的登徒子还浑然不当一回事儿,马蹄声却在须臾之间就到了他们身侧。 来人竟是一队暗色官袍的番子,他们连马都不下,更甚至连人都不看,抬手间便是玄刀出鞘。 王嬷嬷连忙转过身来捂住萧纵月的眼睛,阿雅的动作慢了半拍,萧云疏便瞧见那玄刀出鞘,干净利落地将外头几个登徒子全砍了头。 剩下两个登徒子转身就跑,也被几个番子踢翻在马下,捆了起来。 要是上辈子的萧云疏,这般惊悚场面恐怕能将她给吓傻了,可她是已经活过一世的萧云疏,这仇人的血色只会叫她觉得快活。 她早说过一句话,有那运气拿钱财,也要想想自己有没有命花。 就是这一队番子不来,萧云疏掌心的两包药粉也不是吃素的。 她早就预备着有人在暗中偷偷摸摸的,这两包药粉量大管够,毒不翻他们,萧云疏这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番子们动手太快,围观者都不免发出惊叫,浑然没想到一桩调戏之事竟然会惹得血溅当场。 “是西厂的人来了,快走快走。” “怎么还牵扯上西厂的人了?” “快走,若是惹到西厂的人,你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九千岁 西厂的番子? 萧云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一伙儿人是西厂的? 西厂这个地方,与东厂不一样。 东厂原本就是由宦官统领的东缉事厂,元兴帝草莽出身,又健康寿长,不愿放权给诸位成年皇子,只宠信宦官。 为了加强自己的统治,元兴帝在东厂之外另设西厂,以自己的亲信太监总管宴容为提督,权利高过东厂,在京中甚至可不用皇帝诏谕,随意行事。 东西厂及锦衣卫合称厂卫,但西厂所领缇骑的人数要比东厂多一倍,又兼具东厂与锦衣卫的职权,比东厂和锦衣卫的权利更大。 西厂负责侦查民臣言行,并可以对疑犯进行拘留审问甚至是用刑,且可随意逮捕朝中大臣,不必向皇帝奏请。 现在这个时候,西厂已经几乎将东厂合并,两厂共一位督主,那便是年近二十的宴容,权倾朝野,就是太子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九千岁。 九千岁,差万岁一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和萧云疏上辈子合伙将建明帝拉下马的,不是旁人,正是两厂督主,九千岁宴容。 旁人在暗地里骂他肆无忌惮、阉人得宠,心中却不免艳羡这九千岁的位份不是人人能有,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 这人在萧云疏的记忆之中太过高不可攀,他冰冷狂妄至极,在宫中可谓横行霸道,只尊元兴帝一人,元兴帝又偏偏认为他忠实可靠,宠信有加,无人敢触宴容的逆鳞。 上辈子萧云疏在东宫的时候,见过他的次数寥寥无几,甚至不敢仰视他的面容,只知道其人俊美,但不幸毁容,脸上常年带着半面面具,目下无尘的很。 但也是他最后同意了远在北地的萧云疏的联盟,杀了建明帝,帮自己报了仇,让她死能瞑目。 宴容是她的恩人。 大盛朝对她而言不过是这中原任意一个朝代,她对萧衍的恨深入骨髓,这江山落到宴容的手里,萧云疏只会拍手称快。 她正在愣神,思索着为什么宴容今日会来助她,便听到车马声渐近,两辆马车驶到她们的身边停了下来。 前头的那辆马车并未打起帘子,隐约能听到马车中的人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外头负责赶车的番子便跳下来,弯腰恭请萧云疏与萧纵月上后头的马车。 萧纵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西厂的番子们却已经将血淋淋的现场给冲洗干净了,甚至在她们的脚下铺了一张绸缎地毯,不让娇客们的绣鞋沾染到污秽。 千金难买的雪花缎只配做地毯,宴容之铺张放肆可见一斑。 萧纵月虽没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却也听到了惨叫,闻到了血腥味,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紧紧地抓住了萧云疏的手不肯松开。 萧云疏心中多有疑问,而王嬷嬷已经走上前去和那番子交谈,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回来回话,不见得多么高兴,压着声音说道:“……是,是府中老爷派来的人。” 马车里的男人闻言嗤笑了一声,一点儿面子也不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郡主伶俐 莫说他笑,萧云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天底下能够驱使西厂做事的,不是皇帝老子还能是谁,这老嬷嬷到现在都不敢说出萧衍的身份,竟然以一个老爷身份相告?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太子的人就是这样说陛下的?看来太子殿下御下不严啊。” 马车侧窗上的帘子被风吹动了下,萧云疏隐约看到一点儿玉质的温润一闪而过。 还有一双含着讥笑却仍旧冷到骨髓里的眼,仅仅一面,就可叫人见之难忘。 是宴容。 萧云疏知道宴容最不喜旁人盯着他的脸看,从前甚至因此活剐了两个小宫女儿,连忙垂下眼来,不敢多看。 萧纵月却已经傻了,她虽天真温柔,却决计不蠢笨,九千岁是谁,她在广陵也早有耳闻。 再加上那“府中老爷”、“陛下”、“太子殿下”,她这浑身的血便抑制不住地往头上冲,脚都软了。 “见过九千岁,多谢九千岁今日相助。若无九千岁,今日我与母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萧云疏察觉到阿娘的异常,心中叹了口气,只是既然来了盛京,就一定要面对事实,还是想想之后怎么哄阿娘好。 宴容重礼,萧云疏就全须全尾地行了礼,准备先扶着萧纵月上马车。 萧云疏心中转的快,已经猜到宴容是接了元兴帝的命令而来。 萧衍要接萧氏女进京,必定用的是忘不了自己民间发妻的由头,以讨元兴帝的欢心。 元兴帝看重发妻,他的元后明德皇后就是他尚在草莽时娶的原配妻子,这样多年一直敬重无比,后宫之中不论几丛花开的艳丽,都越不过明德皇后去,因此对萧氏女也看重两分。 上辈子亦是如此,但内里有人作祟,加上萧云疏那会儿并不懂这些心术,白白地糟蹋了元兴帝对萧氏母女的几分垂怜,落到凄惨境地。 阿娘身体素来羸弱,又一路奔波,如今心中大骇心神摇晃,一会儿若是当街昏过去了,传到元兴帝的耳朵里便不好听起来。 萧纵月浑浑噩噩,由着萧云疏将她扶上马车。 而萧云疏再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忽然听到前头的宴容再次开口。 “郡主伶俐,陛下有赏。” 萧云疏愣了一下,郡主? 太子嫡女确实当封郡主,但这是太子嫡女的待遇,如今东宫中尚有太子妃,太子妃膝下亦有一女,这个郡主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当。 她上辈子受封郡主,是十五岁的时候明德皇后下的懿旨,可没有这一到盛京就被封郡主的待遇。 萧云疏心中狐疑,却还是毫不犹疑地掀起了衣袍,跪在了宴容的马车旁边。 “儿臣接旨。” 宴容听到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声音,心中一哂,只觉萧衍机关算尽,恐怕没料到自己接回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倒也不枉他特意在元兴帝耳边提了萧云疏一嘴,给她讨个身份,好在东宫立足。 她若是没身份,怎么搅和得东宫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宴容平生最爱便是给仇人添堵。 番子从他手里接了个锦囊下去,呈到萧云疏的手里,萧云疏也没有多看,低眉顺眼地磕了头站起身回马车上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入宫 马车一路往皇宫去,宴容坐在前头的马车之中,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案上的朱批。 这些折子他早就看腻味了,随便翻开一本,上头便是弹劾他宴容宦官乱政,阉人当道,一点儿新意也没有。 宴容连翻几本都是如此,不禁冷哼一声,那几本折子就在他的掌心化成了齑粉。 这几个皇子,一个个的不安分,其中尤以太子萧衍为最,这些弹劾的帖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似乎是从不同的地方来的,但宴容知道多半都是出自太子麾下。 萧衍以为抬出萧家来就能和他作对,也不想想他宴容什么时候会将吞进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再说了,萧纵月如何他暂不评价,那萧云疏却绝不是任人糊弄的小姑娘。 瞧着楚楚可怜纯真无邪的样子,眼底藏的可都是桀骜不驯。 一举一动毫无差错,东宫之中和她同龄的少女与她几乎没得比。 萧衍就这么信誓旦旦广陵萧氏会为他所用? 宴容敢断言,萧衍这一步棋走错了。 宴容不会看错人。 * 宴容在前头马车之中想着什么,萧云疏并不明白。 她顾不上拆开那所谓的御赐锦囊,而是连忙取出随身带的鼻烟壶,在萧纵月的鼻尖一晃而过。 既然是宴容来接他们,事情的走向和上辈子就完全不一样了,看这架势,应当是要直接去见元兴帝。 元兴帝不喜欢病歪歪的样子,更讨厌旁人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丧气相,宫中群狼环伺,恐怕个个都在等着她和她阿娘出笑话,这种时候可不能掉链子。 盛京本就是最波云诡谲的名利场,在这里时时刻刻都不能掉以轻心,想要和萧衍对抗,在这盛京里站稳脚跟,最应该讨好的就是皇帝陛下。 萧纵月被鼻烟壶一熏,神智果然清醒不少,她一把握紧了萧云疏的手,叹着气说不出话来:“囡囡……” “阿娘,陛下正在等着见咱们,旁的什么,都先等见完陛下之后再说。” 萧云疏不是不想安抚她,但是她知道,以阿娘的性子来说,她能想出的唯一可能就是现在回广陵,逃避这一切。 但实际上,到了盛京,就几乎没有再回广陵的可能性了。 皇帝陛下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且她又已经为萧衍孕育一女,还是太子的长女,要是叫她们这样来了京城又回去,岂不是给人留下口舌。 这刚刚立朝第一代的朝代根基还不稳固,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怎么可能让朝廷留下影响民心的把柄? 所以她们能做的,不过就是最大程度地将能拿到的优势握在自己的手里,以期反击罢了。 萧纵月将帷帽摘下来,眼角有星星点点的泪光。 萧云疏凑上去替她将眼角的泪珠擦去了,她才哑着嗓音说道:“囡囡竟比我还想的明白些,是我一时激动,昏了头了。” 萧云疏闻言亦觉酸涩无比——她能想得明白这些,不过是因为已经死了一次,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的教训罢了。 “无论如何,我今日是背负着广陵萧氏的荣耀而来的。在皇帝陛下的面前,我萧纵月就是广陵萧氏的门面,旁的事情……我暂且不放在心上。” 萧纵月脸上神情平静,甚至从包袱之中拿出脂粉来遮掩自己眼角的泪痕。 但她越是平静,心中反而越痛。 见状,萧云疏心中的恨意便愈发如同野草一般生长。 今日要见元兴帝,萧衍也一定在侧。 隔了两辈子的恩怨仇恨,萧云疏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萧衍。 萧云疏死了,却也没死,她带着两辈子的仇恨仆仆来赴,定要叫他血债血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萧敏 明宸宫,明德皇后的寝宫。 此时整个明宸宫之中气氛和乐,忽然跑进来一个神色匆匆的大宫女,说是萧夫人携女到了。 自从萧衍奏请元兴帝,要将自己尚在广陵的妻子萧氏接回盛京来后,宫中众人都称萧纵月一句萧夫人——总不能叫太子妃,那太子妃张氏尚且健在,只好退而求其次,称她一句萧夫人,以示重视。 宫中众人神色各异,坐在上首的元兴帝却笑了起来:“快快,将萧夫人请进来。” 明德皇后脸上有些好奇,萧衍的脸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唯有下首坐的六七个孩子,脸上的神情似乎都不是很高兴。 萧云疏低眉顺眼地跟着宴容进殿来的时候,眼角余光中瞥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她打量人,人也在打量她们母女。 萧纵月清和如兰,才貌双绝,行动之间毫不出错,看上去便叫人赏心悦目; 萧云疏则与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小一个人儿跟在萧纵月的身边,一大一小,令人见之心喜。 果然如她所料,元兴帝与明德皇后皆是一脸满意。 萧衍惯会做戏,而太子妃张氏照例缺席,侧妃良娣之流尚且不配,剩下前世这些个白得来的便宜弟妹,一个个的都对她充满敌意。 尤其是那最蠢笨的汝阳郡主萧敏,这时候压根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恼怒之色,那目光恨不得直接将她们母女两个给剐了,连眉间那一点纯善的观音痣都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会咬人的狗不叫,萧敏叫得最响亮,是个最没用的花架子。 论起来,这几个便宜弟妹里真厉害的,是萧敏的胞弟太孙萧淼,以及玉侧妃所出的萧月儿,另外几个年纪尚小,还不足为惧。 皆是老熟人了,萧云疏见到他们,唇角略略地往上弯了弯。 萧敏坐在萧衍身边,看到萧云疏唇角那一抹笑容觉得刺眼的很,藏在衣袖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对着她那张狐媚的小脸来上两拳。 萧云疏是个小狐狸精,她娘就是个大狐狸精。 一窝的狐狸精,除了一张狐媚的小脸蛋生的过人,哪里比得过她阿娘? 萧云疏没想到十二岁的萧敏脾气这么差,那眼里的恶意藏也不藏,来的路上她还琢磨过一遍这宫中的诸人,看来还是高估她了。 萧淼垂着眼睛装看不见她,萧月儿也不看她,却比萧敏那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要气定神闲多了。 得,还是当年的味道,这东宫里的牛鬼蛇神,一个都没变。 萧云疏心里想着种种念头,人却丝毫没乱,规规矩矩地走到元兴帝的面前,对着宫中的三位贵人一一行礼。 待帝后赏赐了东西之后,宴容才说道:“陛下,夫人与郡主已经带到了,臣便先告退了,不打搅陛下与郡主叙天伦之乐。” 他在元兴帝面前不必行大礼,元兴帝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令他出去。 岂料萧敏气的昏了头,竟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去拉宴容的衣袖:“你说什么?!叫谁郡主?这东宫之中只有我一位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宴容闻言,忍不住挑起了眉头。 萧云疏在一边看着,心底已经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萧敏可真是艺高人胆大! 朝野之中无人不知九千岁平生最恨女子近身,要是无缘无故拉扯他,他甚至能将人的手都砍掉,萧敏竟敢这样拉扯他,还如此出言不逊。 宴容为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虽不会砍了她的手,却一定会叫她在别的地方苦不堪言,萧云疏还没腾出手准备料理她,想不到她自己倒送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计上心来 果然,就在萧敏抓住宴容衣袖的刹那,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背一痛,惊呼一声松开了手。 而宴容已经转过身去,朝着元兴帝躬身:“回禀陛下,臣早命六宫各司将陛下旨意通晓六宫,却不知汝阳郡主何故不知,是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元兴帝摆了摆手:“多大的事儿,各司失职,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你杂事颇多,先下去罢。” 他对宴容的宽容简直叫人觉得诧异,但偏偏谁也不敢说出口,萧云疏甚至看到萧衍那张笑意从容的脸上都有一丝龟裂。 这九千岁果然是对付萧衍的利器,若非萧云疏对现下自己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她还真想与九千岁联手,一起对付萧衍。 宴容的目光先在萧云疏带着笑意的眼上停了一下,然后轻飘飘地划过萧敏的手背,转身便走了。 元兴帝对宴容宽容无比,到了萧敏这里,却成了淡淡的愠怒:“敏儿,你未免太过任性,自己不曾知晓旨意,竟朝内宦撒气。” 萧敏哪里是因为不知道这个消息而恼怒,她是觉得萧云疏这乡下来的贱皮子也配与她平起平坐,气得难以自持。 元兴帝的斥责其实已经十分委婉,但萧敏却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般。 她脸色涨得通红,还想辩驳什么,被身边的萧淼拉了一把,这才气冲冲地坐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流泪。 短短的一句话就闹成这般,元兴帝心中的喜悦也淡了不少。 不过那才见一面的新孙女儿似乎讨巧的很,她极守规矩地站在她母亲身后,穿着鹅黄色的长衫,肤白如雪,头上顶着一小朵儿嫩色的绒花,不施粉黛却清丽至极。 她分明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敢悄悄地打量自己与皇后,被自己抓了个正着,脸便微微红了红,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她倒是可爱,与自己那不幸的幺女竟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元兴帝登基后,曾与明德皇后曾经育有一女,二人老来得女,自然金尊玉贵地宠爱着。 那小公主自小就聪明伶俐,宫中无人不喜欢她,只可惜十四五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不幸香消玉殒了。 帝后二人心中悲痛不已,为早夭的公主破例建了公主坟,还常常悼念,如今见到一个与自己的爱女有几分相似的小丫头,心中止不住地生出喜爱。 明德皇后更是朝萧云疏招手,叫她来自己身边说话。 萧云疏乖巧地应了,走到皇后身边去。 她见帝后二人看自己的目光更显和善,便知道自己这一局赌对了。 这世间可没有太多的巧合,大多数巧合,皆是事在人为。 上辈子她就知道帝后二人十分怀念自己的幺女,也见过公主的画像,今日的打扮都力求往小公主的风格上靠,只要能得到元兴帝和明德皇后的一点垂怜,她和阿娘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明德皇后拉着萧云疏的手细细地问她在广陵的事情,又问她一路上奔波可劳累,事无巨细。 萧云疏也一一回答,两人话语投缘,明德皇后更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又叫萧纵月上前来,安抚她在广陵这些年辛苦了。 萧敏在一边看着,眼睛都红了。 为什么皇祖父和皇祖母对这两个贱人如此宠爱? 她才是父王的长女,母妃才是东宫的太子妃,怎么平素里都不曾见皇祖母对自己和母妃这样宠爱关怀,却对这两个个刚刚见面的贱人如此爱惜,真是气得她几欲吐血。 这还是第一天,这两个贱人就如此得意,要真让她们两个进了东宫,那恐怕真和月儿说的那样,她们几个姊妹一点儿活路也没有了。 萧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泰山秋祭 萧敏忽然站起了身,朝她们两个的方向走过来。 萧云疏一直分神看着萧敏的动作,见她过来,便侧了侧身,让出一个位置。 明德皇后见萧云疏知礼,心中满意,拍了下萧云疏的手背,喊宫人搬了绣墩过来,给萧纵月与萧云疏赐了座。 “见过皇祖母。” 萧敏看也不看萧氏母女,走到明德皇后跟前行礼,脸上摆出天真温柔的微笑。 她长得更像萧衍,并不像生母太子妃张氏——张氏容颜寡淡,萧敏倒俏皮漂亮。 她不生气的时候看上去一团软和,眉间的观音痣更给她平添两份和善,只是人面兽心,还是个一等一的蠢货罢了。 萧云疏并不如何忌惮萧敏,她太蠢,回回做出来的事情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需要操心的只是她最喜欢当别人的枪杆子,保不齐今天已经犯了一回蠢,还要犯第二回。 “皇祖母,过几日便是泰山秋祭的日子了,到时候应该怎么办?” 萧敏微微皱着眉头,目光在萧云疏的身上转了一下,然后做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按理来说,年年都是我与母妃同去,今年……” 说着,萧敏便回过头来看萧云疏,眼里有些挑衅之色。 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习俗,七月初七立秋,正好是泰山秋祭。 泰山封禅是天子亲往,而泰山秋祭,则是储君携带家眷前往,以祈国泰民安,秋收丰盛。 萧敏果然又和上辈子做一样的蠢事儿。 礼部关于泰山秋祭的事宜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各色车马和礼服也都是按照张氏的喜好制作完毕,毕竟礼部准备用度的时候,萧衍还没有说要接萧氏母女回盛京,张氏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上辈子帝后给她们母女二人赐座在萧衍身边,萧敏故意亲亲热热地坐到萧云疏身侧,看上去如同和她说悄悄话一般,说起泰山秋祭的事情。 萧敏酸言酸语,显摆她能跟着张氏一同去泰山秋祭,萧纵月却没法带萧云疏去,因为萧纵月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萧云疏也不过是个妾室所出的庶女,压根不配去泰山秋祭。 萧云疏不想在帝后面前失仪,若只有自己被奚落,尚且还能勉强忍受,但她从小由阿娘抚养长大,哪里能忍得萧敏这样侮辱自己的母亲,当即气的和她理论起来。 两人坐在下头,帝后在上面对她俩的小动作一目了然。 萧敏气量小,又说不过萧云疏,她气的头昏,竟然抄起桌案上的热茶就往萧云疏脸上泼。 萧云疏肌肤娇嫩,被她一盏茶泼个正着,脸上登时就烫得起了水泡,两个人闹成一团,被元兴帝斥责了一顿,萧敏甚至被剥了一半的郡主食禄,一点儿也没落着好。 萧云疏实在是佩服萧敏,她怎么就能够这么蠢,做事儿根本就不过脑子,只想着怎么叫自己觉得不痛快,压根不考虑会有什么后果。 上辈子那个情景,确实能够让自己十分恼火,但如今这个场面,萧敏的话不仅不会激得萧云疏大怒,只会惹明德皇后不喜。 多半是有人教她用泰山秋祭的事情来恶心自己,可惜萧敏想不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跑来这儿生搬硬套来了。 萧云疏的手在衣袖下轻轻捏了捏萧纵月的手背,自己便站起来,歪着头看着萧敏:“你瞧我做什么?这事儿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决定的,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萧云疏压根就不与她虚与委蛇,毫不客气地点出萧敏刚刚挑衅地看着她的眼神。 只是她的语气又并不恼怒,只是温和之中带着一点儿疑惑,好似真的是想不明白为何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泰山秋祭 萧敏忽然站起了身,朝她们两个的方向走过来。 萧云疏一直分神看着萧敏的动作,见她过来,便侧了侧身,让出一个位置。 明德皇后见萧云疏知礼,心中满意,拍了下萧云疏的手背,喊宫人搬了绣墩过来,给萧纵月与萧云疏赐了座。 “见过皇祖母。” 萧敏看也不看萧氏母女,走到明德皇后跟前行礼,脸上摆出天真温柔的微笑。 她长得更像萧衍,并不像生母太子妃张氏——张氏容颜寡淡,萧敏倒俏皮漂亮。 她不生气的时候看上去一团软和,眉间的观音痣更给她平添两份和善,只是人面兽心,还是个一等一的蠢货罢了。 萧云疏并不如何忌惮萧敏,她太蠢,回回做出来的事情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需要操心的只是她最喜欢当别人的枪杆子,保不齐今天已经犯了一回蠢,还要犯第二回。 “皇祖母,过几日便是泰山秋祭的日子了,到时候应该怎么办?” 萧敏微微皱着眉头,目光在萧云疏的身上转了一下,然后做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按理来说,年年都是我与母妃同去,今年……” 说着,萧敏便回过头来看萧云疏,眼里有些挑衅之色。 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习俗,七月初七立秋,正好是泰山秋祭。 泰山封禅是天子亲往,而泰山秋祭,则是储君携带家眷前往,以祈国泰民安,秋收丰盛。 萧敏果然又和上辈子做一样的蠢事儿。 礼部关于泰山秋祭的事宜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各色车马和礼服也都是按照张氏的喜好制作完毕,毕竟礼部准备用度的时候,萧衍还没有说要接萧氏母女回盛京,张氏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上辈子帝后给她们母女二人赐座在萧衍身边,萧敏故意亲亲热热地坐到萧云疏身侧,看上去如同和她说悄悄话一般,说起泰山秋祭的事情。 萧敏酸言酸语,显摆她能跟着张氏一同去泰山秋祭,萧纵月却没法带萧云疏去,因为萧纵月不过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萧云疏也不过是个妾室所出的庶女,压根不配去泰山秋祭。 萧云疏不想在帝后面前失仪,若只有自己被奚落,尚且还能勉强忍受,但她从小由阿娘抚养长大,哪里能忍得萧敏这样侮辱自己的母亲,当即气的和她理论起来。 两人坐在下头,帝后在上面对她俩的小动作一目了然。 萧敏气量小,又说不过萧云疏,她气的头昏,竟然抄起桌案上的热茶就往萧云疏脸上泼。 萧云疏肌肤娇嫩,被她一盏茶泼个正着,脸上登时就烫得起了水泡,两个人闹成一团,被元兴帝斥责了一顿,萧敏甚至被剥了一半的郡主食禄,一点儿也没落着好。 萧云疏实在是佩服萧敏,她怎么就能够这么蠢,做事儿根本就不过脑子,只想着怎么叫自己觉得不痛快,压根不考虑会有什么后果。 上辈子那个情景,确实能够让自己十分恼火,但如今这个场面,萧敏的话不仅不会激得萧云疏大怒,只会惹明德皇后不喜。 多半是有人教她用泰山秋祭的事情来恶心自己,可惜萧敏想不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跑来这儿生搬硬套来了。 萧云疏的手在衣袖下轻轻捏了捏萧纵月的手背,自己便站起来,歪着头看着萧敏:“你瞧我做什么?这事儿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决定的,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萧云疏压根就不与她虚与委蛇,毫不客气地点出萧敏刚刚挑衅地看着她的眼神。 只是她的语气又并不恼怒,只是温和之中带着一点儿疑惑,好似真的是想不明白为何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突生变故 这个样子便更像明德皇后那不幸早逝的幺女了,她越看萧云疏越发觉得她与早逝的小公主一般温柔娴静,却又不懦弱小气,不愧是广陵萧氏教养出来的高门贵女。 有了萧云疏,明德皇后看萧敏那一副自骄自矜的模样就更加觉得不喜。 明德皇后在宫中这样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焉能不知道萧敏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为了挤兑萧氏母女么? 她本就不喜太子妃张氏,更不喜萧敏,脸色便变得更淡了一些,打发她下去:“这件事情不必你来操心,你去你父王身边坐着。” 明德皇后对萧敏的不喜显而易见,萧敏连续吃瘪,眼睛都气红了,瞪了萧云疏一眼,气冲冲地下去了。 她没想到自己明明是按着萧月儿教她的话来说的,怎么萧云疏一点儿也不生气,下意识地看向萧月儿。 萧月儿这个时候却正好在与身边的几个弟妹说笑,并没有注意到她,萧敏的脸色便变得更加阴沉。 之后萧敏倒没有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有萧云疏八面玲珑在前,萧纵月温柔从容在后,帝后二人对她们皆十分满意,当即便开口让她们搬进东宫的瑞麟宫。 萧敏憋了一肚子气了,听到这里又忍不住炸开了锅,一下子站起来说道:“瑞麟宫乃是我母妃从前居住的宫殿,怎么能给她们两个乡……” 大抵是她今日的胡言乱语已经够多了,明德皇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瑞麟宫刚刚修筑一新,确实不错。且本宫记得前些日子南诏刚刚进贡了一块儿暖玉做成的架子床,正好放在瑞麟宫。 方才本宫与云疏闲聊,才知道云疏自小体寒,那暖玉架子床正好给她用着,也好保养身体。” 明德皇后实在不喜萧敏那个善妒又易怒的性子,想着如今来了个性情从容娴静的萧云疏,正好弹压她一番。 萧敏闻言,那脸色就如同被抹了脖子的鸡一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叫人生厌。 萧月儿这时候才拉了拉她的衣袖,叫她赶紧坐了下来,不要殿前失仪。 萧云疏见她这肤浅模样,只觉得好笑。 其实明德皇后不见得真心喜欢她,就算她占了小公主的便宜,也不过就是多两分好感罢了,这架子床也不见真的宝贵,皇后不过是不喜萧敏,借此机会搓搓萧敏的锐气。 她若心平气和地应了,明德皇后对她也许有所改观;现在她这般一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讨厌自己的样子,只会让人觉得她气量太小。 萧云疏早知道瑞麟宫的含义,那本是给太子正妃居住的宫殿,但太子妃张氏醉心佛道,与萧衍夫妻不睦,一个人住到东宫的角落里,建了个如同庵堂一般的小筑,瑞麟宫便闲置出来了。 萧敏馋那架子床很久了,但太子妃不肯回瑞麟宫,她也不能去,如今眼睁睁地看着瑞麟宫被赏给了萧氏母女,这火真是一路冲到头顶,恨不得当即冲出来给萧氏母女一人一个耳光。 萧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萧云疏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帝后没有将阿娘的身份定下来,却赏一个瑞麟宫给她们,看来帝后也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 瑞麟宫的含义不言而喻,虽不是实打实的身份,但至少有了徐徐图之的基础。 “纵月,你们千里迢迢过来也累了,且先带着云疏回去歇着,旁的事,日后再说。” 明德皇后似是有些乏了,也不耐烦应对萧敏,拍了拍萧纵月的手,便回后堂去了。 元兴帝大抵是还有事儿,带着太孙萧淼急匆匆地走了,一时间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她们。 萧衍尚未到四十,面容依旧清俊舒朗,他从桌案后站起了身,微笑着冲萧纵月伸出了手。 萧纵月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却仍然伸出手去牵萧衍。 但这个时候,变故陡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突生变故 这个样子便更像明德皇后那不幸早逝的幺女了,她越看萧云疏越发觉得她与早逝的小公主一般温柔娴静,却又不懦弱小气,不愧是广陵萧氏教养出来的高门贵女。 有了萧云疏,明德皇后看萧敏那一副自骄自矜的模样就更加觉得不喜。 明德皇后在宫中这样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焉能不知道萧敏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为了挤兑萧氏母女么? 她本就不喜太子妃张氏,更不喜萧敏,脸色便变得更淡了一些,打发她下去:“这件事情不必你来操心,你去你父王身边坐着。” 明德皇后对萧敏的不喜显而易见,萧敏连续吃瘪,眼睛都气红了,瞪了萧云疏一眼,气冲冲地下去了。 她没想到自己明明是按着萧月儿教她的话来说的,怎么萧云疏一点儿也不生气,下意识地看向萧月儿。 萧月儿这个时候却正好在与身边的几个弟妹说笑,并没有注意到她,萧敏的脸色便变得更加阴沉。 之后萧敏倒没有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有萧云疏八面玲珑在前,萧纵月温柔从容在后,帝后二人对她们皆十分满意,当即便开口让她们搬进东宫的瑞麟宫。 萧敏憋了一肚子气了,听到这里又忍不住炸开了锅,一下子站起来说道:“瑞麟宫乃是我母妃从前居住的宫殿,怎么能给她们两个乡……” 大抵是她今日的胡言乱语已经够多了,明德皇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瑞麟宫刚刚修筑一新,确实不错。且本宫记得前些日子南诏刚刚进贡了一块儿暖玉做成的架子床,正好放在瑞麟宫。 方才本宫与云疏闲聊,才知道云疏自小体寒,那暖玉架子床正好给她用着,也好保养身体。” 明德皇后实在不喜萧敏那个善妒又易怒的性子,想着如今来了个性情从容娴静的萧云疏,正好弹压她一番。 萧敏闻言,那脸色就如同被抹了脖子的鸡一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叫人生厌。 萧月儿这时候才拉了拉她的衣袖,叫她赶紧坐了下来,不要殿前失仪。 萧云疏见她这肤浅模样,只觉得好笑。 其实明德皇后不见得真心喜欢她,就算她占了小公主的便宜,也不过就是多两分好感罢了,这架子床也不见真的宝贵,皇后不过是不喜萧敏,借此机会搓搓萧敏的锐气。 她若心平气和地应了,明德皇后对她也许有所改观;现在她这般一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讨厌自己的样子,只会让人觉得她气量太小。 萧云疏早知道瑞麟宫的含义,那本是给太子正妃居住的宫殿,但太子妃张氏醉心佛道,与萧衍夫妻不睦,一个人住到东宫的角落里,建了个如同庵堂一般的小筑,瑞麟宫便闲置出来了。 萧敏馋那架子床很久了,但太子妃不肯回瑞麟宫,她也不能去,如今眼睁睁地看着瑞麟宫被赏给了萧氏母女,这火真是一路冲到头顶,恨不得当即冲出来给萧氏母女一人一个耳光。 萧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萧云疏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帝后没有将阿娘的身份定下来,却赏一个瑞麟宫给她们,看来帝后也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 瑞麟宫的含义不言而喻,虽不是实打实的身份,但至少有了徐徐图之的基础。 “纵月,你们千里迢迢过来也累了,且先带着云疏回去歇着,旁的事,日后再说。” 明德皇后似是有些乏了,也不耐烦应对萧敏,拍了拍萧纵月的手,便回后堂去了。 元兴帝大抵是还有事儿,带着太孙萧淼急匆匆地走了,一时间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她们。 萧衍尚未到四十,面容依旧清俊舒朗,他从桌案后站起了身,微笑着冲萧纵月伸出了手。 萧纵月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却仍然伸出手去牵萧衍。 但这个时候,变故陡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新仇旧恨 萧敏这个时候正好站在萧衍的身边,忽然如同一个火雷一般,直冲冲地往萧纵月的身上撞。 萧云疏时时刻刻警惕着她要发疯,萧敏动作太快,根本没法提醒阿娘躲开,干脆直接挡在了阿娘的跟前。 萧衍没料到萧敏会发疯,而萧月儿还在他身后惊呼:“敏姐姐,你做什么!” 然后萧敏就已经撞在了萧云疏的胸腹上。 萧云疏体格瘦削清减,萧敏则敦实的很,这一撞,可真是撞得萧云疏胸腹之间翻江倒海,连带着护在身后的阿娘都往后退了两步。 这撞了人还想落的好? 萧云疏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方才还在想着要找个机会收拾萧敏一番,想不到她还自己送上门来了,心中一哂,干脆用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哇地一下喷出一口血沫子,喷到了萧敏的脸上。 萧敏肌肤雪白,这一口鲜红的血沫子就更加明显,而萧云疏已经双目一翻,昏倒在了萧纵月的怀中。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萧纵月没料到自己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女儿现在就昏了过去,双目之中已然涌出了泪。 她气急得很,一双梨花带雨的泪眼惊怒至极地看向萧衍:“太子殿下,若是这宫中这般不欢迎我母女二人,又何必接我二人回来,只叫我母女在广陵呆着便罢了,何苦让您这郡主百般折辱!” 刚刚萧敏提起泰山秋祭的话,萧纵月何尝听不懂,这萧敏没有一点儿好脸色,言语羞辱便罢,竟还这么疯魔! 萧纵月性情虽柔弱,但女子为母则刚,明明知道天家威严冒犯不得,这时候却已经顾不得这许多。 “太子殿下,云疏是我的女郎,若是叫她进宫来就吃这苦,不如叫我母女二人现在就走!” 萧纵月满脸是泪,目光却因惊怒而亮得惊人。 大殿之中乱成了一锅粥,有聪明的大宫女已经往外去寻太医了,而刚刚去后堂换了衣裳的明德皇后也闻声而来,一见萧云疏唇角带血脸色苍白地躺在萧云疏的怀里,心中便忍不住一沉。 当年爱女缠绵病榻,最终香消玉殒的时候,亦是如同这般,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看萧敏在旁边如同个木头似的,目光还灼灼地盯着萧云疏,明德皇后便止不住动气。 “来人,将汝阳郡主带去宫门口,叫她在宫门口跪满半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昏了头了!” 明德皇后瞧见萧敏就恼火,立即叫自己身边的女官抓着她出去了,萧敏还不肯走,嘴里骂骂咧咧的,甚至说出些难听至极的话来,更是叫明德皇后脸若冰霜。 “既然你这般不服管教,本宫便拨两个教养嬷嬷给你,君主的食俸也别要了,好好在自己的宫室里反省反省。” 女官已经强硬地抓着萧敏出去了,萧衍见母后气极,有心宽慰母后两句,明德皇后却看也不看他,只俯下身去看萧云疏的伤势。 “快快,将郡主搬到侧殿的的软榻上去,太医,传太医了没有?” 明德皇后开口,那宫人自然跑得飞快,三两个就想从萧纵月的手里接过萧云疏。 萧纵月却不肯,神色极其哀戚,对着明德皇后便跪了下来,双目垂泪:“皇后娘娘,我这女郎本就是早产,身子一向弱些,若郡主如此厌恶我母女,还请皇后娘娘做主,放我这心肝肉儿一条生路。” 她气得厉害,说话也没了分寸,明德皇后却更知为母的担忧惊怒之心,只觉得她真实,开口劝道:“这些话儿以后再说,云疏如今还昏着,且叫太医过来给她瞧瞧。” 萧纵月这才松了松手,宫人立即小心翼翼地抱着萧云疏走了,萧纵月紧随其后,萧衍也跟着要过去,却被明德皇后拦了下来。 萧衍要说话,明德皇后却转向了他,一双凤目之中满是失望:“你这女儿究竟是如何教导的!疯癫无状,三番两次地顶撞本宫便罢了,今日竟还敢伤人,比那村野泼妇还要可怖。 你也别去瞧了,保不齐云疏见了你都觉得害怕,你去把张氏给本宫叫过来,本宫倒要问问,这几个孩子她究竟是如何教导的? 太子妃将来乃是一国之母,她养两个孩子都养不好,也担得起一国之母的名头!真是可笑至极!” 说着明德皇后便坐在了主位上,显然是真的想要问责太子妃张氏了,萧月儿连忙凑到她身边去,替她斟茶顺气,劝道:“皇祖母不必动怒,云疏姐姐吉人自有天相,都会好的。” 这话其实说的挺妥帖,但萧月儿不知道当年的旧事,更不知道小公主死后还陪葬了七八个偷奸耍滑的太医,明德皇后最讨厌的就是“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话。 明德皇后越听便越想起自己可怜的幺女,脸色更加难看,萧月儿斟的茶也被她拂开了,一下子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在萧月儿轻薄的绣鞋上,烫得她浑身一僵。 但萧月儿什么也没说,她垂下眸,仍旧轻声细语地说些别的话宽慰明德皇后。 但明德皇后还是执意要见张氏,萧衍察觉到母后这次是真的动了大怒,疑惑自己这对妻女怎么一来就得了母后的眼缘。 不过她们能得母后青眼是好事儿,张氏早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 萧衍便吩咐人去将张氏带来,而明德皇后见萧衍的面上毫无抗拒之意,心中更是觉得讥讽。 这个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到底是个冷心冷情之人,这等时候竟一点儿好话也不替太子妃说——若真论起教养之事,萧衍身为父亲,当真不知萧敏品行? 明德皇后只觉得可笑,这个中之事,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他萧氏的人仿佛都是一个品性,端看谁更会做那表面功夫罢了。 新仇旧恨,加上自己那早亡的幺女,明德皇后只觉得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这般恼怒,今时今日终于找到了个宣泄口。 可谁能料到张氏还没来,那在宫门口跪着的萧敏又整出幺蛾子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新仇旧恨 萧敏这个时候正好站在萧衍的身边,忽然如同一个火雷一般,直冲冲地往萧纵月的身上撞。 萧云疏时时刻刻警惕着她要发疯,萧敏动作太快,根本没法提醒阿娘躲开,干脆直接挡在了阿娘的跟前。 萧衍没料到萧敏会发疯,而萧月儿还在他身后惊呼:“敏姐姐,你做什么!” 然后萧敏就已经撞在了萧云疏的胸腹上。 萧云疏体格瘦削清减,萧敏则敦实的很,这一撞,可真是撞得萧云疏胸腹之间翻江倒海,连带着护在身后的阿娘都往后退了两步。 这撞了人还想落的好? 萧云疏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方才还在想着要找个机会收拾萧敏一番,想不到她还自己送上门来了,心中一哂,干脆用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哇地一下喷出一口血沫子,喷到了萧敏的脸上。 萧敏肌肤雪白,这一口鲜红的血沫子就更加明显,而萧云疏已经双目一翻,昏倒在了萧纵月的怀中。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萧纵月没料到自己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女儿现在就昏了过去,双目之中已然涌出了泪。 她气急得很,一双梨花带雨的泪眼惊怒至极地看向萧衍:“太子殿下,若是这宫中这般不欢迎我母女二人,又何必接我二人回来,只叫我母女在广陵呆着便罢了,何苦让您这郡主百般折辱!” 刚刚萧敏提起泰山秋祭的话,萧纵月何尝听不懂,这萧敏没有一点儿好脸色,言语羞辱便罢,竟还这么疯魔! 萧纵月性情虽柔弱,但女子为母则刚,明明知道天家威严冒犯不得,这时候却已经顾不得这许多。 “太子殿下,云疏是我的女郎,若是叫她进宫来就吃这苦,不如叫我母女二人现在就走!” 萧纵月满脸是泪,目光却因惊怒而亮得惊人。 大殿之中乱成了一锅粥,有聪明的大宫女已经往外去寻太医了,而刚刚去后堂换了衣裳的明德皇后也闻声而来,一见萧云疏唇角带血脸色苍白地躺在萧云疏的怀里,心中便忍不住一沉。 当年爱女缠绵病榻,最终香消玉殒的时候,亦是如同这般,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看萧敏在旁边如同个木头似的,目光还灼灼地盯着萧云疏,明德皇后便止不住动气。 “来人,将汝阳郡主带去宫门口,叫她在宫门口跪满半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昏了头了!” 明德皇后瞧见萧敏就恼火,立即叫自己身边的女官抓着她出去了,萧敏还不肯走,嘴里骂骂咧咧的,甚至说出些难听至极的话来,更是叫明德皇后脸若冰霜。 “既然你这般不服管教,本宫便拨两个教养嬷嬷给你,君主的食俸也别要了,好好在自己的宫室里反省反省。” 女官已经强硬地抓着萧敏出去了,萧衍见母后气极,有心宽慰母后两句,明德皇后却看也不看他,只俯下身去看萧云疏的伤势。 “快快,将郡主搬到侧殿的的软榻上去,太医,传太医了没有?” 明德皇后开口,那宫人自然跑得飞快,三两个就想从萧纵月的手里接过萧云疏。 萧纵月却不肯,神色极其哀戚,对着明德皇后便跪了下来,双目垂泪:“皇后娘娘,我这女郎本就是早产,身子一向弱些,若郡主如此厌恶我母女,还请皇后娘娘做主,放我这心肝肉儿一条生路。” 她气得厉害,说话也没了分寸,明德皇后却更知为母的担忧惊怒之心,只觉得她真实,开口劝道:“这些话儿以后再说,云疏如今还昏着,且叫太医过来给她瞧瞧。” 萧纵月这才松了松手,宫人立即小心翼翼地抱着萧云疏走了,萧纵月紧随其后,萧衍也跟着要过去,却被明德皇后拦了下来。 萧衍要说话,明德皇后却转向了他,一双凤目之中满是失望:“你这女儿究竟是如何教导的!疯癫无状,三番两次地顶撞本宫便罢了,今日竟还敢伤人,比那村野泼妇还要可怖。 你也别去瞧了,保不齐云疏见了你都觉得害怕,你去把张氏给本宫叫过来,本宫倒要问问,这几个孩子她究竟是如何教导的? 太子妃将来乃是一国之母,她养两个孩子都养不好,也担得起一国之母的名头!真是可笑至极!” 说着明德皇后便坐在了主位上,显然是真的想要问责太子妃张氏了,萧月儿连忙凑到她身边去,替她斟茶顺气,劝道:“皇祖母不必动怒,云疏姐姐吉人自有天相,都会好的。” 这话其实说的挺妥帖,但萧月儿不知道当年的旧事,更不知道小公主死后还陪葬了七八个偷奸耍滑的太医,明德皇后最讨厌的就是“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话。 明德皇后越听便越想起自己可怜的幺女,脸色更加难看,萧月儿斟的茶也被她拂开了,一下子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在萧月儿轻薄的绣鞋上,烫得她浑身一僵。 但萧月儿什么也没说,她垂下眸,仍旧轻声细语地说些别的话宽慰明德皇后。 但明德皇后还是执意要见张氏,萧衍察觉到母后这次是真的动了大怒,疑惑自己这对妻女怎么一来就得了母后的眼缘。 不过她们能得母后青眼是好事儿,张氏早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 萧衍便吩咐人去将张氏带来,而明德皇后见萧衍的面上毫无抗拒之意,心中更是觉得讥讽。 这个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到底是个冷心冷情之人,这等时候竟一点儿好话也不替太子妃说——若真论起教养之事,萧衍身为父亲,当真不知萧敏品行? 明德皇后只觉得可笑,这个中之事,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他萧氏的人仿佛都是一个品性,端看谁更会做那表面功夫罢了。 新仇旧恨,加上自己那早亡的幺女,明德皇后只觉得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这般恼怒,今时今日终于找到了个宣泄口。 可谁能料到张氏还没来,那在宫门口跪着的萧敏又整出幺蛾子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不服 她不服管教,不肯在宫门口跪着,跪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在宫门口叫嚷起来,说自己不服。 那些女官哪里由得她放肆? 萧敏不跪,就强压着她跪,却正好碰见萧衍带着太子妃张氏过来。 萧敏一见张氏便觉得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声呼喊,却不料张氏如同没有瞧见她一般,直接路过她走了。 她气急攻心,张口骂了两句,话还没说完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大汗。 萧敏到底是萧衍的嫡女,虽说刚刚被皇后斥责,却仍旧是天家的郡主,这些女官一见她也昏了过去,只好禀告了皇后,又将她也抬进殿中。 明德皇后恼怒的很,但这个时候也不至于和一个昏过去的人置气,便也叫人将她抬进侧殿,让过来给萧云疏把脉的太医一并看看她是怎么了。 两人都躺在殿中,但实际上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围着萧敏那边转。 宫女、内侍、太医,萧衍和太子妃张氏,甚至是刚刚气得要命的明德皇后,都围绕在萧敏的身边,萧云疏的身边只有仍在垂泪的萧纵月。 其实和上辈子的时候也没有太多区别,即使萧云疏这一次投机取巧得了明德皇后的喜爱,在宫中众人的眼里,更应该亲近讨好的,还是养在帝后身边十几年的萧敏。 她躺在软绵绵的榻上,听见身边阿娘的哭声,心中如同古井无波——这是她早就料到的事情,并不会因此而感觉到讶异。 但萧云疏早就说过,欠她的,她都会一件一件讨回来。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犯过错的人,便皆应当付出代价。 今日不过是个开始,等到来日,他们便会知道,自己在意的所有一件一件被剥离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睁开眼,侧过头去看的时候,正好与那边榻上悠悠转醒的萧敏对上了眼神。 萧敏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愤恨,她看到萧云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恐怕又想骂什么——而萧云疏抿着唇冲着她露出一个笑。 萧云疏天生生的文弱艳绝,这一笑便更显得楚楚动人。 没有旁人瞧见,只有萧敏清清楚楚地看到萧云疏那笑意之中深藏的恶意,以及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像是御花园之中种植的那些奇珍花朵,美丽动人得不可方物,上头却生了密密麻麻的刺,挨一下便会被刺得满手都是血泡。 萧敏又要叫,萧云疏却立即换了一副有些惊慌的眼神,轻声咳嗽起来。 她这一出声,殿中便有一小半的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萧纵月更是将她搂在怀里,眼中含着泪,十分担忧地问道:“囡囡,感觉如何?” 萧云疏红着眼眶往萧纵月的怀中缩了缩,还是忍不住咳嗽,用细细的气音说道:“……阿娘,我害怕。” 她的目光似乎在躲闪着什么,明德皇后一看便了然于心,回头瞧见萧敏果真又瞪着眼睛,一副恨不得将萧云疏生啖其肉的模样,心中刚刚对萧敏升起的一点儿怜悯之心霎时熄灭。 萧云疏靠在萧纵月的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咳嗽,萧敏却看不惯她那一副文弱的样子,尤其是想到刚刚她那挑衅的目光,更是气得很,忍不住大骂:“贱人,惯会装模作样!” 她动手又不过脑子,一下子坐了起来,抄起自己榻上的瓷枕就往萧云疏那边砸过去。 萧云疏吓得往后猛地一缩,咬着唇不说话,眼泪却滚了下来,显然是极害怕的样子。 “郡主小小年纪脾气这样冲,也不知道是传了谁的。” 殿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宫女将帘子打了起来,便走进来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 是去而复返的宴容。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先前朱红色的大氅被他换成了白色的披风。 衣袍上滚着淡色的暗纹,在光芒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如同他本人一般,静静悄悄的,却惯会做那嚣张跋扈至极的事情。 宴容脸上仍旧带着玉质的面具,唇角却勾了起来,竟有一两分纨绔子弟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萧云疏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才发现宴容的唇角似乎有一颗淡色的小痣,随着他说话微微地动了一下。 他是站着的,却也不会垂眸去看床榻上的萧敏,甚至连与她说话都好似是纡尊降贵一般,斜斜地瞥了围绕着萧敏一圈儿的人群,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即使他脸上戴着面具,也丝毫不折他身上旁人难以企及的风华,而这种风华之中似乎夹杂着轻巧的嘲弄之意,便格外地叫人难堪。 萧敏的那边都是人,他也不往萧敏那边去,看样子竟然是要在萧云疏这边坐下来。 有大宫女连忙给他搬椅子过来,宴容身后的两个番子却有一个已经跪趴了下来,另外一个往这番子的背上抖了一张丝帛,宴容才勉为其难地坐在了这番子的背上,压根不搭理大宫女搬过来的椅子,仿佛这明宸宫之中的凳子会玷污了他一般。 他坐了下来,侧头看了萧纵月怀中的萧云疏一眼。 两人这才勉强平视。 萧云疏不敢与宴容对视——他的目光之中似乎毫无情绪,却又仿佛夹杂着凛冽的讥诮,似乎世间所有在他这目光之前都无所遁形。 萧云疏知道自己的模样能够骗过别人,却不一定能够骗过宴容这等千年的老狐狸,所以低眉顺眼地垂下了眉眼,乖巧地问安:“见过九千岁。” 宴容勾唇笑了,目光在萧云疏苍白的小脸蛋上转了一圈儿,带上点儿兴味,又很快移开了,看向明德皇后。 “皇后娘娘,陛下已经听闻了明宸宫之中的闹剧,对汝阳郡主的所作所为十分难以置信,以汝阳郡主之德恐怕难做盛京贵女典范,所以特意差臣过来传旨,除了汝阳郡主的爵位。” 宴容说话似乎永远都是那样不紧不慢的,他对明德皇后言语之间都是尊重,可偏偏瞧他的动作,是看不出来一点儿的尊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不服 她不服管教,不肯在宫门口跪着,跪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在宫门口叫嚷起来,说自己不服。 那些女官哪里由得她放肆? 萧敏不跪,就强压着她跪,却正好碰见萧衍带着太子妃张氏过来。 萧敏一见张氏便觉得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声呼喊,却不料张氏如同没有瞧见她一般,直接路过她走了。 她气急攻心,张口骂了两句,话还没说完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大汗。 萧敏到底是萧衍的嫡女,虽说刚刚被皇后斥责,却仍旧是天家的郡主,这些女官一见她也昏了过去,只好禀告了皇后,又将她也抬进殿中。 明德皇后恼怒的很,但这个时候也不至于和一个昏过去的人置气,便也叫人将她抬进侧殿,让过来给萧云疏把脉的太医一并看看她是怎么了。 两人都躺在殿中,但实际上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围着萧敏那边转。 宫女、内侍、太医,萧衍和太子妃张氏,甚至是刚刚气得要命的明德皇后,都围绕在萧敏的身边,萧云疏的身边只有仍在垂泪的萧纵月。 其实和上辈子的时候也没有太多区别,即使萧云疏这一次投机取巧得了明德皇后的喜爱,在宫中众人的眼里,更应该亲近讨好的,还是养在帝后身边十几年的萧敏。 她躺在软绵绵的榻上,听见身边阿娘的哭声,心中如同古井无波——这是她早就料到的事情,并不会因此而感觉到讶异。 但萧云疏早就说过,欠她的,她都会一件一件讨回来。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犯过错的人,便皆应当付出代价。 今日不过是个开始,等到来日,他们便会知道,自己在意的所有一件一件被剥离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睁开眼,侧过头去看的时候,正好与那边榻上悠悠转醒的萧敏对上了眼神。 萧敏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愤恨,她看到萧云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恐怕又想骂什么——而萧云疏抿着唇冲着她露出一个笑。 萧云疏天生生的文弱艳绝,这一笑便更显得楚楚动人。 没有旁人瞧见,只有萧敏清清楚楚地看到萧云疏那笑意之中深藏的恶意,以及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像是御花园之中种植的那些奇珍花朵,美丽动人得不可方物,上头却生了密密麻麻的刺,挨一下便会被刺得满手都是血泡。 萧敏又要叫,萧云疏却立即换了一副有些惊慌的眼神,轻声咳嗽起来。 她这一出声,殿中便有一小半的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萧纵月更是将她搂在怀里,眼中含着泪,十分担忧地问道:“囡囡,感觉如何?” 萧云疏红着眼眶往萧纵月的怀中缩了缩,还是忍不住咳嗽,用细细的气音说道:“……阿娘,我害怕。” 她的目光似乎在躲闪着什么,明德皇后一看便了然于心,回头瞧见萧敏果真又瞪着眼睛,一副恨不得将萧云疏生啖其肉的模样,心中刚刚对萧敏升起的一点儿怜悯之心霎时熄灭。 萧云疏靠在萧纵月的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咳嗽,萧敏却看不惯她那一副文弱的样子,尤其是想到刚刚她那挑衅的目光,更是气得很,忍不住大骂:“贱人,惯会装模作样!” 她动手又不过脑子,一下子坐了起来,抄起自己榻上的瓷枕就往萧云疏那边砸过去。 萧云疏吓得往后猛地一缩,咬着唇不说话,眼泪却滚了下来,显然是极害怕的样子。 “郡主小小年纪脾气这样冲,也不知道是传了谁的。” 殿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宫女将帘子打了起来,便走进来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 是去而复返的宴容。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先前朱红色的大氅被他换成了白色的披风。 衣袍上滚着淡色的暗纹,在光芒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如同他本人一般,静静悄悄的,却惯会做那嚣张跋扈至极的事情。 宴容脸上仍旧带着玉质的面具,唇角却勾了起来,竟有一两分纨绔子弟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萧云疏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才发现宴容的唇角似乎有一颗淡色的小痣,随着他说话微微地动了一下。 他是站着的,却也不会垂眸去看床榻上的萧敏,甚至连与她说话都好似是纡尊降贵一般,斜斜地瞥了围绕着萧敏一圈儿的人群,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即使他脸上戴着面具,也丝毫不折他身上旁人难以企及的风华,而这种风华之中似乎夹杂着轻巧的嘲弄之意,便格外地叫人难堪。 萧敏的那边都是人,他也不往萧敏那边去,看样子竟然是要在萧云疏这边坐下来。 有大宫女连忙给他搬椅子过来,宴容身后的两个番子却有一个已经跪趴了下来,另外一个往这番子的背上抖了一张丝帛,宴容才勉为其难地坐在了这番子的背上,压根不搭理大宫女搬过来的椅子,仿佛这明宸宫之中的凳子会玷污了他一般。 他坐了下来,侧头看了萧纵月怀中的萧云疏一眼。 两人这才勉强平视。 萧云疏不敢与宴容对视——他的目光之中似乎毫无情绪,却又仿佛夹杂着凛冽的讥诮,似乎世间所有在他这目光之前都无所遁形。 萧云疏知道自己的模样能够骗过别人,却不一定能够骗过宴容这等千年的老狐狸,所以低眉顺眼地垂下了眉眼,乖巧地问安:“见过九千岁。” 宴容勾唇笑了,目光在萧云疏苍白的小脸蛋上转了一圈儿,带上点儿兴味,又很快移开了,看向明德皇后。 “皇后娘娘,陛下已经听闻了明宸宫之中的闹剧,对汝阳郡主的所作所为十分难以置信,以汝阳郡主之德恐怕难做盛京贵女典范,所以特意差臣过来传旨,除了汝阳郡主的爵位。” 宴容说话似乎永远都是那样不紧不慢的,他对明德皇后言语之间都是尊重,可偏偏瞧他的动作,是看不出来一点儿的尊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道不同 他话语之中似乎永远带着若隐若现的轻嘲,明德皇后刚刚要说什么,萧敏便急促地咳嗽起来,脸色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倒回在软榻上,蜷缩成一团:“母妃……我,我疼……” 萧云疏原以为她是装的,但仔细看她脸上神情,丝毫不似作伪——她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抬眼去看宴容。 宴容唇角微勾,一点点讥诮,一点点恶劣,混合成一个微妙的弧度。 萧敏的痛苦在他这里似乎成为了快乐的源泉。 是他干的。 宴容这次过来,多半是为了亲眼看看萧敏是如何痛苦的——胆敢对他拉拉扯扯,言语不敬,那便要吃苦头了。 萧云疏上辈子没有这么近地见过宴容对旁人下手,甚至与宴容根本没有直接接触过。 她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宴容的心性远比她想象的要肆无忌惮,也要更加阴冷冰凉。 他实在是个可怕的人物,大权在握,野心勃勃,叫人不寒而栗。 萧云疏决计不会站到宴容的对立面,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他上辈子还是自己的恩人,两人的敌人几乎一致,该当盟友才对。 宴容似乎察觉到了萧云疏的视线,他唇角略微往上勾了勾,低头看她一眼:“小郡主且躺着罢。” 他垂眸的神情显得温和了一些,但萧云疏知道眼睛能看到的都是表象,不过听宴容的话准没错,于是她甚是乖巧地躺了下来。 萧纵月心中还记挂着她的身子,跟着坐到了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地叹气。 而隔壁萧敏那边愈发乱成一锅粥了。 萧敏一直大声地咳嗽呼痛,整个人在床榻之上疼得打滚,已经哭出声来了。 几个宫女围着她不知所措,明德皇后脸色阴沉,太子妃的脸上却仍旧没什么神情,只是淡淡地说道:“太医,还不快给郡主看看。” 太医忙不迭地给萧敏把脉,却不料萧敏一被碰便疼得抽搐,根本就不让太医近自己的身,那边又乱成一团。 宴容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冲着明德皇后拱手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这会儿明宸宫实在聒噪吵闹,小郡主还病着,臣便替小郡主做个主,先将小郡主迁去瑞麟宫,再召两个太医去瑞麟宫给小郡主看诊,您看如何?” 宴容的话既出口,那就不是商量了。 萧衍闻言想要说什么,却吃了明德皇后一记眼刀,不由得闭上了嘴。 明德皇后这会子已经被闹得脑仁疼,摆了摆手说道:“劳烦。” 宴容点点头,转过身就朝外走,他带来的那些番子之中便有内侍走上前来,背着萧云疏走。 萧纵月虽不懂这盛京格局,但她还不至于分不清这会儿谁的场子更大,更何况再留在这里,还要看太子妃和萧衍两人如何怜爱萧敏,叫人作呕。 她心中堵得难受,心肝儿萧云疏又在人家那边,自然也是跟上就走。 萧衍的目光落在萧纵月的背影上,微微一沉。 * 明宸宫外早就备好了两顶软轿,萧云疏以为一顶是宴容的,一顶是自己和阿娘的,却不料宴容吩咐她们一人一顶轿子。 看这架势,宴容是要带她们去瑞麟宫的,两顶轿子叫她们母女坐了,他坐哪儿去? 他这性子,决计是不会自己走路的。 萧纵月倒不疑有他,很快上了轿子,而正当萧云疏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宴容却堂而皇之地进了她的软轿。 他进来,萧云疏便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将主座让了出来,自己坐到一边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萧云疏虽然是小女子,也知道趋利避害的道理。 宴容见状不由得轻笑:“郡主倒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不像太子膝下的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太子膝下的那个蠢货,无非就是说招惹了他的萧敏罢了。 他这样直白地在萧云疏面前提到萧敏,难不成是在试探萧云疏的态度? 难怪要支开娘亲,坐到自己的轿子里来,应当是有话要和她说了。 宴容上辈子就敢谋朝篡位,自然不会尊敬太子一脉,他这般说,恐怕是想看看萧云疏这个“聪明人”,究竟是要站到哪一条船上去? 思索了一番,萧云疏便说道:“我与太子殿下不同,既不同,便不容。” 她这话说的大胆放肆,要是被别人给听去了,保不齐参她个不敬不孝的罪名。 但是萧云疏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宴容年纪轻轻便能坐到这个位置,多智近妖,什么人没见过? 萧云疏在他面前玩弄那些花花肠子并无意义,不如坦诚直白些。 现在求个盟友多半是求不到的,也不求宴容能庇佑自己一二,但求宴容不要将自己当成和萧衍一路的人,把自己一同对付了。 要是惹了宴容的厌弃,他一根手指头就能将现在的自己给捏死了。 宴容闻言,便又笑。 他实在气度过人,就是戴着面具,亦让人觉得心驰神荡。 萧云疏不敢抬头看他,宴容便歪了歪头,手指在自己的白玉面具上轻轻点了一下,忽然说道:“你可知道,我刚刚给萧敏下了什么药?” 他这么直白地问,萧云疏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果真知道自己刚刚发现了是他。 “胸口疼痛,说话咳嗽,被人一碰,浑身的肌肤便如同火烧刀割,痛不欲生,你说是什么药?” 宴容语调轻缓,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尚可,薄唇之中吐出的语句却一句比一句残忍。 萧敏在他口中简直一文不名,仿佛一只随随便便就可踩死的蝼蚁。 “你是萧氏女,辨认毒药应当是你的强项。” 宴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倾身到了萧云疏的身前。 他用腰间的折扇挑起了萧云疏的下巴,动作如同风流客一般轻挑,却毫无旖旎暧昧的意味——他迫使萧云疏直视着他的眼睛,唇角带笑,眸中却如深潭一般,沉不见底。 温和从容的假面被撕开,裸露出令人遍体生寒的阴鸷——他在衡量萧云疏的价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道不同 他话语之中似乎永远带着若隐若现的轻嘲,明德皇后刚刚要说什么,萧敏便急促地咳嗽起来,脸色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倒回在软榻上,蜷缩成一团:“母妃……我,我疼……” 萧云疏原以为她是装的,但仔细看她脸上神情,丝毫不似作伪——她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抬眼去看宴容。 宴容唇角微勾,一点点讥诮,一点点恶劣,混合成一个微妙的弧度。 萧敏的痛苦在他这里似乎成为了快乐的源泉。 是他干的。 宴容这次过来,多半是为了亲眼看看萧敏是如何痛苦的——胆敢对他拉拉扯扯,言语不敬,那便要吃苦头了。 萧云疏上辈子没有这么近地见过宴容对旁人下手,甚至与宴容根本没有直接接触过。 她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宴容的心性远比她想象的要肆无忌惮,也要更加阴冷冰凉。 他实在是个可怕的人物,大权在握,野心勃勃,叫人不寒而栗。 萧云疏决计不会站到宴容的对立面,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他上辈子还是自己的恩人,两人的敌人几乎一致,该当盟友才对。 宴容似乎察觉到了萧云疏的视线,他唇角略微往上勾了勾,低头看她一眼:“小郡主且躺着罢。” 他垂眸的神情显得温和了一些,但萧云疏知道眼睛能看到的都是表象,不过听宴容的话准没错,于是她甚是乖巧地躺了下来。 萧纵月心中还记挂着她的身子,跟着坐到了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地叹气。 而隔壁萧敏那边愈发乱成一锅粥了。 萧敏一直大声地咳嗽呼痛,整个人在床榻之上疼得打滚,已经哭出声来了。 几个宫女围着她不知所措,明德皇后脸色阴沉,太子妃的脸上却仍旧没什么神情,只是淡淡地说道:“太医,还不快给郡主看看。” 太医忙不迭地给萧敏把脉,却不料萧敏一被碰便疼得抽搐,根本就不让太医近自己的身,那边又乱成一团。 宴容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冲着明德皇后拱手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这会儿明宸宫实在聒噪吵闹,小郡主还病着,臣便替小郡主做个主,先将小郡主迁去瑞麟宫,再召两个太医去瑞麟宫给小郡主看诊,您看如何?” 宴容的话既出口,那就不是商量了。 萧衍闻言想要说什么,却吃了明德皇后一记眼刀,不由得闭上了嘴。 明德皇后这会子已经被闹得脑仁疼,摆了摆手说道:“劳烦。” 宴容点点头,转过身就朝外走,他带来的那些番子之中便有内侍走上前来,背着萧云疏走。 萧纵月虽不懂这盛京格局,但她还不至于分不清这会儿谁的场子更大,更何况再留在这里,还要看太子妃和萧衍两人如何怜爱萧敏,叫人作呕。 她心中堵得难受,心肝儿萧云疏又在人家那边,自然也是跟上就走。 萧衍的目光落在萧纵月的背影上,微微一沉。 * 明宸宫外早就备好了两顶软轿,萧云疏以为一顶是宴容的,一顶是自己和阿娘的,却不料宴容吩咐她们一人一顶轿子。 看这架势,宴容是要带她们去瑞麟宫的,两顶轿子叫她们母女坐了,他坐哪儿去? 他这性子,决计是不会自己走路的。 萧纵月倒不疑有他,很快上了轿子,而正当萧云疏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宴容却堂而皇之地进了她的软轿。 他进来,萧云疏便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将主座让了出来,自己坐到一边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萧云疏虽然是小女子,也知道趋利避害的道理。 宴容见状不由得轻笑:“郡主倒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不像太子膝下的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太子膝下的那个蠢货,无非就是说招惹了他的萧敏罢了。 他这样直白地在萧云疏面前提到萧敏,难不成是在试探萧云疏的态度? 难怪要支开娘亲,坐到自己的轿子里来,应当是有话要和她说了。 宴容上辈子就敢谋朝篡位,自然不会尊敬太子一脉,他这般说,恐怕是想看看萧云疏这个“聪明人”,究竟是要站到哪一条船上去? 思索了一番,萧云疏便说道:“我与太子殿下不同,既不同,便不容。” 她这话说的大胆放肆,要是被别人给听去了,保不齐参她个不敬不孝的罪名。 但是萧云疏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宴容年纪轻轻便能坐到这个位置,多智近妖,什么人没见过? 萧云疏在他面前玩弄那些花花肠子并无意义,不如坦诚直白些。 现在求个盟友多半是求不到的,也不求宴容能庇佑自己一二,但求宴容不要将自己当成和萧衍一路的人,把自己一同对付了。 要是惹了宴容的厌弃,他一根手指头就能将现在的自己给捏死了。 宴容闻言,便又笑。 他实在气度过人,就是戴着面具,亦让人觉得心驰神荡。 萧云疏不敢抬头看他,宴容便歪了歪头,手指在自己的白玉面具上轻轻点了一下,忽然说道:“你可知道,我刚刚给萧敏下了什么药?” 他这么直白地问,萧云疏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果真知道自己刚刚发现了是他。 “胸口疼痛,说话咳嗽,被人一碰,浑身的肌肤便如同火烧刀割,痛不欲生,你说是什么药?” 宴容语调轻缓,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尚可,薄唇之中吐出的语句却一句比一句残忍。 萧敏在他口中简直一文不名,仿佛一只随随便便就可踩死的蝼蚁。 “你是萧氏女,辨认毒药应当是你的强项。” 宴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倾身到了萧云疏的身前。 他用腰间的折扇挑起了萧云疏的下巴,动作如同风流客一般轻挑,却毫无旖旎暧昧的意味——他迫使萧云疏直视着他的眼睛,唇角带笑,眸中却如深潭一般,沉不见底。 温和从容的假面被撕开,裸露出令人遍体生寒的阴鸷——他在衡量萧云疏的价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我不怕你 萧云疏从前没和宴容交过手,上辈子最后在燕北的那些日子,她与宴容也不过是书信往来。 文字不能传递的东西太多了,譬如他这迫人的气势,他这野心勃勃的内里,他这冰凉无情的双瞳,萧云疏从未见过。 萧云疏的眼睫微微地抖了抖,宴容与她靠的太近,两人的呼吸都快交缠在了一起。 仿佛是情人间缠绵的动作,到了萧云疏与宴容这里,便一点儿温情都不剩,只剩下相互的试探与衡量。 若是换了别人,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宴容给吓得六神无主了——但萧云疏不同。 萧云疏尊他敬他,却唯独不怕他。 世间万物,只有诸如萧衍一类狼心狗肺的东西最可怕,而宴容不可怕。 他野心勃勃的彻底,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宴容如同一块儿明镜一般,所予所求萧云疏都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所以她在宴容锐利的审视之中勾起了唇角,如同小猫儿一般眯起了眼睛:“九千岁也知道的,广陵萧氏药毒双绝,但要辨认是什么药物,还是得一一查验。光凭症状……难下一个准确的定论。” 萧云疏说完这句话之后,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若是九千岁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只需要一丁点儿那药物,再加两只活蹦乱跳的白兔,送到我手里,三日之后,一定给九千岁一个满意的答案。” 宴容做事儿倒也并非是真的毫无章法、只随心意,他要折腾萧敏,并非一定要给她下药——肆无忌惮是真的,睚眦必报也是真的,但宴容做事儿,一定不止有一个目的。 萧云疏对宴容的秉性不算太了解,但她可以大胆设想,宴容绝对是有胆子拿萧敏来试药的,这天下人都入不了他的眼,萧敏又算什么东西? 顺带还可试探试探自己这个萧氏女的虚实,瞧一瞧自己到底是个有用的东西,还是个没什么用的花瓶。 萧云疏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看向宴容的双眼,抓住了他眼中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讶。 看来自己猜对了。 宴容看见她那眼神之中清澈的坦荡,心中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小狐狸,当真是浑身心眼子。 他挑着萧云疏下巴的扇子不由得更用力了些,冰凉坚硬的白玉扇骨压在萧云疏的脖颈上,似乎还能感觉到她这一层脆弱的肌肤下流动的血液。 若他再更用力一些,这肌肤便会崩碎,她这项上人头便要不保。 但她却不像任何一个人一般见了他便惧怕不已,反而还勾着唇冲着他笑,挑挑眉。 美貌是危险,亦是灾祸。 无脑的美貌杀自己,多智的美貌杀旁人——萧云疏显然是后者。 这小狐狸生的举世无双,小小年纪挑个眉便已经如此摄人心魂,心智与心性皆为上乘,不知日后会成为什么模样。 宴容一下子收了手中的折扇,“啧”了一声,不再看她了。 “你要的东西稍后会送到你的手里。” “不过我等不了三日,至多两日。” 宴容站起了身,打起了软轿的帘子,弯腰出去了。 外头的阳光撒在他的面具与衣衫上,而他偏了偏头,勾起唇留给萧云疏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而萧云疏也扬起了眉,轻声叹息:“今日种种,多谢九千岁。” 声音清淡地散在空中,不知宴容是否听见了。 而萧云疏这时候才发现,轿子已经到了瑞麟宫。 萧云疏从轿子里出来,抬头看瑞麟宫的金匾,又瞧见那宫中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正在夏日里的阳光之中茁壮生长。 这一座前世不曾属于她与阿娘的宫殿,如今已经静悄悄地摆在她的面前。 便从这座宫殿开始,萧云疏的棋落下第一颗子。 * 萧敏还在“病”着,她从早上咳嗽到晚上,旁人也近不了她的身,挨着她她便惨叫起来,叫人束手无策。 她既然“病”地这么严重,宫中也暂时没有人再提起要褫了萧敏郡主位份的事情。 明德皇后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萧敏骂的极狠,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围着萧敏转,连带着整个宫中六司都在为萧敏的病情苦恼,竟没有一个人提起萧纵月的位份之事。 瑞麟宫这边也同样紧闭宫门,谁也不见,说是那一日萧敏撞伤了萧云疏,萧云疏要在宫中安静地将养一段时日,故而什么人也不见。 连萧衍几次想要去看看自己的妻女,都被拒之门外。 今日已经是萧衍第三次来瑞麟宫却吃了闭门羹了,他带了很多精巧的物什过来,却连人带东西一起被拦在了宫门口。 萧衍也不生气,差人将东西搬进瑞麟宫去,倘若无事发生一般离开了。 “他可真有耐心。” 萧云疏坐在银杏树下,看着宫人们忙碌地搬动着东西,抱着怀里的一只小兔子,时不时晃动晃动自己的双腿。 她身子从小就不算好,肌肤总比旁人苍白些,自有一股子病弱之气,任是谁看,都能看出她身上应当是有些不足之症的,所以也不必担心有人识破自己当日在明宸宫是装昏的。 她低沉的呢喃没人听见,就连在她身边替她煮茶的阿雅都没有听清楚。 “太子殿下对咱们夫人真好。” 阿雅手上在泡茶,整个人的心思却跟着那些抬进来的各色珍宝去了,话语之中夹杂着一点儿羡慕。 萧云疏没有接话,她摸了摸自己怀中乖巧的小兔子,安静的很。 好? 萧衍不过是做给旁人看,顺便想着能不能打动阿娘罢了——他若真有心,这个时候就应该尽快将阿娘的身份定下来,而不是整天送这些在广陵早就看腻味了的宝贝。 阿雅将茶泡好了,奉上来的时候瞥见萧云疏怀中的小白兔,随口说道:“昨儿内务府送来的不是一对兔子么,怎么今日没瞧见另外一只?” “想吃外头的草,从桌案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脖子,死了。” 萧云疏的语气温和,阿雅却无端感觉到一阵恶寒——女郎,阿不,如今要叫郡主了——郡主最近说的话似乎都别有深意,可仔细看她,她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这愈发叫阿雅心中疑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我不怕你 萧云疏从前没和宴容交过手,上辈子最后在燕北的那些日子,她与宴容也不过是书信往来。 文字不能传递的东西太多了,譬如他这迫人的气势,他这野心勃勃的内里,他这冰凉无情的双瞳,萧云疏从未见过。 萧云疏的眼睫微微地抖了抖,宴容与她靠的太近,两人的呼吸都快交缠在了一起。 仿佛是情人间缠绵的动作,到了萧云疏与宴容这里,便一点儿温情都不剩,只剩下相互的试探与衡量。 若是换了别人,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宴容给吓得六神无主了——但萧云疏不同。 萧云疏尊他敬他,却唯独不怕他。 世间万物,只有诸如萧衍一类狼心狗肺的东西最可怕,而宴容不可怕。 他野心勃勃的彻底,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宴容如同一块儿明镜一般,所予所求萧云疏都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所以她在宴容锐利的审视之中勾起了唇角,如同小猫儿一般眯起了眼睛:“九千岁也知道的,广陵萧氏药毒双绝,但要辨认是什么药物,还是得一一查验。光凭症状……难下一个准确的定论。” 萧云疏说完这句话之后,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若是九千岁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只需要一丁点儿那药物,再加两只活蹦乱跳的白兔,送到我手里,三日之后,一定给九千岁一个满意的答案。” 宴容做事儿倒也并非是真的毫无章法、只随心意,他要折腾萧敏,并非一定要给她下药——肆无忌惮是真的,睚眦必报也是真的,但宴容做事儿,一定不止有一个目的。 萧云疏对宴容的秉性不算太了解,但她可以大胆设想,宴容绝对是有胆子拿萧敏来试药的,这天下人都入不了他的眼,萧敏又算什么东西? 顺带还可试探试探自己这个萧氏女的虚实,瞧一瞧自己到底是个有用的东西,还是个没什么用的花瓶。 萧云疏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看向宴容的双眼,抓住了他眼中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讶。 看来自己猜对了。 宴容看见她那眼神之中清澈的坦荡,心中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小狐狸,当真是浑身心眼子。 他挑着萧云疏下巴的扇子不由得更用力了些,冰凉坚硬的白玉扇骨压在萧云疏的脖颈上,似乎还能感觉到她这一层脆弱的肌肤下流动的血液。 若他再更用力一些,这肌肤便会崩碎,她这项上人头便要不保。 但她却不像任何一个人一般见了他便惧怕不已,反而还勾着唇冲着他笑,挑挑眉。 美貌是危险,亦是灾祸。 无脑的美貌杀自己,多智的美貌杀旁人——萧云疏显然是后者。 这小狐狸生的举世无双,小小年纪挑个眉便已经如此摄人心魂,心智与心性皆为上乘,不知日后会成为什么模样。 宴容一下子收了手中的折扇,“啧”了一声,不再看她了。 “你要的东西稍后会送到你的手里。” “不过我等不了三日,至多两日。” 宴容站起了身,打起了软轿的帘子,弯腰出去了。 外头的阳光撒在他的面具与衣衫上,而他偏了偏头,勾起唇留给萧云疏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而萧云疏也扬起了眉,轻声叹息:“今日种种,多谢九千岁。” 声音清淡地散在空中,不知宴容是否听见了。 而萧云疏这时候才发现,轿子已经到了瑞麟宫。 萧云疏从轿子里出来,抬头看瑞麟宫的金匾,又瞧见那宫中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正在夏日里的阳光之中茁壮生长。 这一座前世不曾属于她与阿娘的宫殿,如今已经静悄悄地摆在她的面前。 便从这座宫殿开始,萧云疏的棋落下第一颗子。 * 萧敏还在“病”着,她从早上咳嗽到晚上,旁人也近不了她的身,挨着她她便惨叫起来,叫人束手无策。 她既然“病”地这么严重,宫中也暂时没有人再提起要褫了萧敏郡主位份的事情。 明德皇后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萧敏骂的极狠,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围着萧敏转,连带着整个宫中六司都在为萧敏的病情苦恼,竟没有一个人提起萧纵月的位份之事。 瑞麟宫这边也同样紧闭宫门,谁也不见,说是那一日萧敏撞伤了萧云疏,萧云疏要在宫中安静地将养一段时日,故而什么人也不见。 连萧衍几次想要去看看自己的妻女,都被拒之门外。 今日已经是萧衍第三次来瑞麟宫却吃了闭门羹了,他带了很多精巧的物什过来,却连人带东西一起被拦在了宫门口。 萧衍也不生气,差人将东西搬进瑞麟宫去,倘若无事发生一般离开了。 “他可真有耐心。” 萧云疏坐在银杏树下,看着宫人们忙碌地搬动着东西,抱着怀里的一只小兔子,时不时晃动晃动自己的双腿。 她身子从小就不算好,肌肤总比旁人苍白些,自有一股子病弱之气,任是谁看,都能看出她身上应当是有些不足之症的,所以也不必担心有人识破自己当日在明宸宫是装昏的。 她低沉的呢喃没人听见,就连在她身边替她煮茶的阿雅都没有听清楚。 “太子殿下对咱们夫人真好。” 阿雅手上在泡茶,整个人的心思却跟着那些抬进来的各色珍宝去了,话语之中夹杂着一点儿羡慕。 萧云疏没有接话,她摸了摸自己怀中乖巧的小兔子,安静的很。 好? 萧衍不过是做给旁人看,顺便想着能不能打动阿娘罢了——他若真有心,这个时候就应该尽快将阿娘的身份定下来,而不是整天送这些在广陵早就看腻味了的宝贝。 阿雅将茶泡好了,奉上来的时候瞥见萧云疏怀中的小白兔,随口说道:“昨儿内务府送来的不是一对兔子么,怎么今日没瞧见另外一只?” “想吃外头的草,从桌案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脖子,死了。” 萧云疏的语气温和,阿雅却无端感觉到一阵恶寒——女郎,阿不,如今要叫郡主了——郡主最近说的话似乎都别有深意,可仔细看她,她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这愈发叫阿雅心中疑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斥责 总觉得哪里奇怪,可是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阿雅还要再想,外头却传来一声清厉的斥责:“阿雅,你怎么这般惫懒,夫人在宫中喊你,你倒躲到郡主身边来偷闲,还不快些回去!” 廊下不知何时立了个清瘦高挑的女官,她瞧上去二十七八,颧骨颇高,一双眼睛锐利的很。 萧云疏扫了她一眼,认出这人是新来的掌事女官方晴。 她与阿娘上京只带了两个粗使丫头、两个嬷嬷,还有一个阿雅,一个陈嬷嬷,并不够用。 昨儿到了瑞麟宫之后不久,宫正司便领了一串儿使女嬷嬷过来,让两位主子依例挑些到身边伺候。 乍一看,这些使女嬷嬷都听话老实的很,但萧云疏活了两辈子,要是还看不出来谁有问题,那也未免太蠢。 萧云疏做主挑了些,将真正老实忠厚的放在了阿娘身边伺候,而几个各怀鬼胎的,则被她留在了自己身边静静观察。 至于这位掌事女官方晴,表面上看是按例拨过来的主事女官,实际上则是宴容的人。 她抱着两只小兔儿过来,说是宫正司派来主理瑞麟宫事务的女官,阿娘自然没有怀疑,但萧云疏一见那两只兔子,便知道是宴容的差事儿来了。 方晴的目光放在阿雅的身上,阿雅被她看了一眼,便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沾上了一般,火烧屁股似的从原地站了起来,想要为自己辩解:“……方姑姑误会了,奴婢……”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晴打断了:“主子传唤未到便是过错,这宫中哪里轮到你个小蹄子指手画脚,自己先回夫人处做事儿,做完事儿再来我这里领罚。” 方晴瞪阿雅一眼,阿雅就泄了气,一个字不敢多说,匆匆忙忙地跑了。 而方晴走到萧云疏的身边,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郡主,主子问您,事儿做的怎么样了。” 萧云疏勾起了唇角,手在自己怀中的小兔儿背上轻轻地抚了抚:“成了一半。” “这另外一半儿,便在这里了。” 方晴的目光跟着萧云疏的动作落在小兔儿上。 那小兔子半眯着眼睛,乖乖巧巧的很,在萧云疏的怀中动也不动。 方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刚想说话的时候,小兔子忽然疯狂地挣扎起来,如同发了狂一般从萧云疏的怀中翻了出去,疯狂地往前跑动。 只是这个时候,小兔子显然已经站不太稳了,它在地上杂乱无章地转了几个圈。 而方晴听到身侧的萧云疏轻轻地数起了数。 “十,九,八……” 那小兔子的动作越来越疯狂,最后竟然发了狠地往墙角跑去,一头撞在墙上,抽搐了两下,便动弹不得了。 而这个时候,萧云疏正好数到了最后一个数。 “一。” 不多不少,正好与她的嗓音重叠在一起。 方晴不由自主地侧头看仍旧端坐在石凳上的萧云疏——她姿态矜贵,身上穿着素白的长衫,鬓边簪了一朵白玉珠花,微微偏了偏头,看向自己。 和这宫中同龄的许多少女一样,她面容娇美温和,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天真无辜的稚气,那双眼里毫无意外之色,殷红的唇角勾起一个淡笑。 “死了,不出所料。” 方晴的双唇翕动了一下,心中却不由得震颤了起来——而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手心里就被塞了一支小竹管。 这竹管用火漆封好了,似乎还带着一点儿萧云疏的体温,却叫方晴不由自主地觉得寒冷。 “这……” “你主子要的东西,都在里头了。还劳烦姑姑帮我求求情,请大人看在我这般殷勤,一日便出了结果的份上,这两日给我和我阿娘行个方便,不求相助,只求无禁忌。” 萧云疏抿着唇笑了起来,她抚了抚自己那昂贵的雪花绸长衫上被小兔子挣扎蹬出来的皱纹,起身贴在方晴的耳边说道。 方晴刚要说什么,萧云疏却已经走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萧云疏的侧脸。 世家门阀的气度在她身上一览无遗,非是百年世家,决计养不出她这浑身上下的矜贵与毫无差错。 十四岁的少女还未长成,而方晴却仿佛已经窥见她来日会是什么模样。 方晴握紧了手里的竹管,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一盏摆在桌案上的茶——刚刚阿雅泡的。 萧云疏没有喝阿雅半天才泡好的那一盏茶,那一盏茶就这般被留在桌案上,幽幽地散出些淡淡的茶烟。 不多不少,与她如出一辙,少一分显得寡淡,多一分又太过浓艳。 * 萧云疏并不担心方晴会有什么破绽。 宴容敢直接把方晴放到瑞麟宫来,便至少说明,这方晴是可信任的,能力亦是可信任的。 她若连这样一点儿小事儿都做不成,宴容还能容得下她在这宫中行事? 强者并不需要任何拖后腿的属下,即便是有一点儿破绽与差错都不行。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萧云疏都明白这个道理,宴容不会不懂。 萧云疏回到自己的寝宫不久,阿雅就红着一双眼睛回来了。 她也不等萧云疏唤她,直接冲到了寝宫之中,一下子坐倒在萧云疏的手边,十分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世上怎么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我都说了,我方才并不是在偷懒,是夫人要让我跟着郡主伺候,怎么就成了我的错了。” 她多半是刚刚被方晴训斥了那么两句,心中委屈的很,又没处倾诉,就和从前一般,跑到萧云疏的身边来,也不管萧云疏愿不愿意听她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叭叭地一顿抱怨,大倒苦水。 萧云疏幼年还会搭理她两句,有时候也被她的抱怨给绕进去了,还真情实感地跟着她一同生气,如今的萧云疏却不会了。 她唇角一勾,将自己的木屐踢到一边,踩在阿雅的绣鞋上,轻声细语地说道:“阿雅,这是宫中,你当自称‘奴婢’,而非‘我’。若叫旁人听见了,又要说你不懂礼节,捉着你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斥责 总觉得哪里奇怪,可是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阿雅还要再想,外头却传来一声清厉的斥责:“阿雅,你怎么这般惫懒,夫人在宫中喊你,你倒躲到郡主身边来偷闲,还不快些回去!” 廊下不知何时立了个清瘦高挑的女官,她瞧上去二十七八,颧骨颇高,一双眼睛锐利的很。 萧云疏扫了她一眼,认出这人是新来的掌事女官方晴。 她与阿娘上京只带了两个粗使丫头、两个嬷嬷,还有一个阿雅,一个陈嬷嬷,并不够用。 昨儿到了瑞麟宫之后不久,宫正司便领了一串儿使女嬷嬷过来,让两位主子依例挑些到身边伺候。 乍一看,这些使女嬷嬷都听话老实的很,但萧云疏活了两辈子,要是还看不出来谁有问题,那也未免太蠢。 萧云疏做主挑了些,将真正老实忠厚的放在了阿娘身边伺候,而几个各怀鬼胎的,则被她留在了自己身边静静观察。 至于这位掌事女官方晴,表面上看是按例拨过来的主事女官,实际上则是宴容的人。 她抱着两只小兔儿过来,说是宫正司派来主理瑞麟宫事务的女官,阿娘自然没有怀疑,但萧云疏一见那两只兔子,便知道是宴容的差事儿来了。 方晴的目光放在阿雅的身上,阿雅被她看了一眼,便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沾上了一般,火烧屁股似的从原地站了起来,想要为自己辩解:“……方姑姑误会了,奴婢……”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晴打断了:“主子传唤未到便是过错,这宫中哪里轮到你个小蹄子指手画脚,自己先回夫人处做事儿,做完事儿再来我这里领罚。” 方晴瞪阿雅一眼,阿雅就泄了气,一个字不敢多说,匆匆忙忙地跑了。 而方晴走到萧云疏的身边,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郡主,主子问您,事儿做的怎么样了。” 萧云疏勾起了唇角,手在自己怀中的小兔儿背上轻轻地抚了抚:“成了一半。” “这另外一半儿,便在这里了。” 方晴的目光跟着萧云疏的动作落在小兔儿上。 那小兔子半眯着眼睛,乖乖巧巧的很,在萧云疏的怀中动也不动。 方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刚想说话的时候,小兔子忽然疯狂地挣扎起来,如同发了狂一般从萧云疏的怀中翻了出去,疯狂地往前跑动。 只是这个时候,小兔子显然已经站不太稳了,它在地上杂乱无章地转了几个圈。 而方晴听到身侧的萧云疏轻轻地数起了数。 “十,九,八……” 那小兔子的动作越来越疯狂,最后竟然发了狠地往墙角跑去,一头撞在墙上,抽搐了两下,便动弹不得了。 而这个时候,萧云疏正好数到了最后一个数。 “一。” 不多不少,正好与她的嗓音重叠在一起。 方晴不由自主地侧头看仍旧端坐在石凳上的萧云疏——她姿态矜贵,身上穿着素白的长衫,鬓边簪了一朵白玉珠花,微微偏了偏头,看向自己。 和这宫中同龄的许多少女一样,她面容娇美温和,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天真无辜的稚气,那双眼里毫无意外之色,殷红的唇角勾起一个淡笑。 “死了,不出所料。” 方晴的双唇翕动了一下,心中却不由得震颤了起来——而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手心里就被塞了一支小竹管。 这竹管用火漆封好了,似乎还带着一点儿萧云疏的体温,却叫方晴不由自主地觉得寒冷。 “这……” “你主子要的东西,都在里头了。还劳烦姑姑帮我求求情,请大人看在我这般殷勤,一日便出了结果的份上,这两日给我和我阿娘行个方便,不求相助,只求无禁忌。” 萧云疏抿着唇笑了起来,她抚了抚自己那昂贵的雪花绸长衫上被小兔子挣扎蹬出来的皱纹,起身贴在方晴的耳边说道。 方晴刚要说什么,萧云疏却已经走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萧云疏的侧脸。 世家门阀的气度在她身上一览无遗,非是百年世家,决计养不出她这浑身上下的矜贵与毫无差错。 十四岁的少女还未长成,而方晴却仿佛已经窥见她来日会是什么模样。 方晴握紧了手里的竹管,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一盏摆在桌案上的茶——刚刚阿雅泡的。 萧云疏没有喝阿雅半天才泡好的那一盏茶,那一盏茶就这般被留在桌案上,幽幽地散出些淡淡的茶烟。 不多不少,与她如出一辙,少一分显得寡淡,多一分又太过浓艳。 * 萧云疏并不担心方晴会有什么破绽。 宴容敢直接把方晴放到瑞麟宫来,便至少说明,这方晴是可信任的,能力亦是可信任的。 她若连这样一点儿小事儿都做不成,宴容还能容得下她在这宫中行事? 强者并不需要任何拖后腿的属下,即便是有一点儿破绽与差错都不行。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萧云疏都明白这个道理,宴容不会不懂。 萧云疏回到自己的寝宫不久,阿雅就红着一双眼睛回来了。 她也不等萧云疏唤她,直接冲到了寝宫之中,一下子坐倒在萧云疏的手边,十分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世上怎么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我都说了,我方才并不是在偷懒,是夫人要让我跟着郡主伺候,怎么就成了我的错了。” 她多半是刚刚被方晴训斥了那么两句,心中委屈的很,又没处倾诉,就和从前一般,跑到萧云疏的身边来,也不管萧云疏愿不愿意听她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叭叭地一顿抱怨,大倒苦水。 萧云疏幼年还会搭理她两句,有时候也被她的抱怨给绕进去了,还真情实感地跟着她一同生气,如今的萧云疏却不会了。 她唇角一勾,将自己的木屐踢到一边,踩在阿雅的绣鞋上,轻声细语地说道:“阿雅,这是宫中,你当自称‘奴婢’,而非‘我’。若叫旁人听见了,又要说你不懂礼节,捉着你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救救我 萧云疏将脚踩在阿雅脚背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然后萧云疏那穿着罗袜的脚便踩在了地上。 “啧。” 萧云疏轻叹了一声。 阿雅没听清萧云疏的叹息,却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你躲什么?主子踩你的鞋子是你的福气,你反倒躲开,叫主子的脚踩在地上。” 不知何时,方晴又站在了寝宫的门口。 “你在广陵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学过什么叫做规矩?” 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看向阿雅的目光满是不耐,边斥责边走到萧云疏身前,十分干脆地跪了下来,将自己的手帕子叠好垫在萧云疏脚下。 阿雅一听到方晴的声音,下意识地从原地弹了起来,又要为自己辩解:“方姑姑,我……” “废话当真是多,自己做错了事情不认,只会狡辩。” 方晴冷笑着站起来,抬手便给了阿雅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滚到外边去跪着,若非你是郡主带过来的贴身婢女,早该打发到慎刑司去吃吃苦头,才知道乖顺两个字该怎么写。” 萧云疏有些新奇,她歪歪头看着方晴训人的样子,倒还从她这一副严厉刻薄的模样之中看出几分可亲来——她喜欢有分寸懂规矩的聪明人,方晴性情凶悍,说一不二,弹压人极有一手。 这样的人放在瑞麟宫里,倒也和娘亲的温柔和善互补两分。 宴容送来的这个女官倒是挺合她的心意,反正如今也没有自己的人能用,宴容现在有求于她,借个人给她用用不过分罢? 阿雅怎么也没有想到方晴敢扇自己耳光,她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看萧云疏。 方晴也不让萧云疏为难,直接揪着阿雅的耳朵,将她提溜到外头去了, 听声音,似乎是一路将她直接提到了瑞麟宫的二门外,叫她跪着了。 萧云疏刚想笑,便听到门口又传来一个清冷慵懒的声音。 “用我的人倒是用的挺痛快。” 萧云疏抬眼看过去,便瞧见那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正站在她的寝宫门口。 这位九千岁大人并不怎么喜欢和他的番子们一样穿飞鱼服,穿的倒如同那清贵世家的郎君一般,长衫鹤氅,腰间别着折扇,不是黑便是白,素净寡淡的很。 但他偏偏就是撑得起这般打扮,浑身气派又冷又傲,站在大夏天的阳光之中都仿佛冻得掉冰碴子。 后宫之中的内侍太监往往有些女气,他却没有,即便穿的文雅,力量却隐而不发。 萧云疏心中不怕他,但该全的礼数还是要全的,早在他出声的时候便穿好了木屐站起来,冲着他盈盈一礼:“见过九千岁。” 宴容受了她这一礼,大约还是满意萧云疏有分寸的,很稀罕地说了一句:“免礼。” 萧云疏亲自给他搬了个绣墩儿过来,他也就纡尊降贵地坐了,萧云疏便忍不住笑了一声:“这般说起来,兴许您赐我母女的瑞麟宫还能入您的眼,肯坐。” “坐与不坐,非是宫殿的缘故。” 宴容显然话里有话,萧云疏要将他的每句话都吞入腹中细细地揣摩个三五遍,这才敢接话——与宴容周旋,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不过宴容没有等萧云疏回答,便又说道:“方晴自傲一世,恐怕想不到能碰上郡主这般诡诈之人,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才故意踩那小婢女,引她发怒,借她的手扇那小婢女一耳光。” 萧云疏惊讶于宴容这般料事如神,不过一想,宴容那观察力本来就非常人能及,便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我初来乍到,诸事不熟,自然不好做出头鸟,还请您不要与我计较,且先借方姑姑给我用用。” 她面上说的流畅自如,心中却已经开始疑惑起来。 宴容来做什么? 自己才刚刚将那药的结果叫方晴送出去了,他旋即就来了,难道是自己写的结果不对? 可若是如此,他来了却又不提自己写的结果如何,说些这样的闲话,迟迟不入正题? “敢当着皇后的面喊我九千岁的,你是第一个。” “日后做事儿胆子大些,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宴容转了一下自己大拇指上的一个玉扳指,没有多说什么,留了这么两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走了。 萧云疏知道宴容喜人懂规矩,却不喜欢人太过讨好殷勤,便只是站在廊下送,没有亲自送他离开。 不知道阿雅是不是又惹方晴生气了,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宫门口传来方晴的斥责声,而萧云疏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宴容为何而来。 * 宴容得元兴帝青眼,在宫中甚至不必自己行走,他有自己的轿辇,此时那轿辇就停在瑞麟宫的门口。 阿雅正跪在宫道上,脸上通红通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多挨了几巴掌,显得十分狼狈。 宴容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稍停了一下,阿雅看见他素白的鹤氅在视线之中一滚,随后就上了轿辇,渐渐远去了。 时不时有别宫的宫女内侍经过,阿雅似乎听见她们嗤笑的声音,双眼愈发通红。 这瑞麟宫金碧辉煌,门前的青砖官道却是那样坚硬冰凉。 做奴婢的,大抵一辈子都是如此罢。 她跪了不知道多久,再站起来的时候,膝头疼痛极了,身子晃了一晃,便被一双手扶住。 阿雅错愕地转头,便看见萧云疏那双似乎永远都带着软和笑意的眼。 “阿雅,要听话,这宫中不比广陵,你若做的不好,日后吃的苦恐怕更多。” 萧云疏的手是细嫩温暖的,眼是清澈含笑的,她说着这些轻飘飘的话,却愈发让阿雅红了眼眶。 * 明宸宫。 因为萧敏突如其来的怪病,婢女都不敢挪动她,生怕她又鬼哭狼嚎。 她从昨日到今日,就一直躺在明宸宫的偏殿之中。 太医给她开的药并无太多帮助,不过叫她浑身的疼痛稍减,勉强能维持一些自己的清醒。 萧敏好不容易睡着,却又隐约听到耳边传来扰人的哭声,她恼怒至极地睁开眼,便瞧见在自己床边哭得泪涟涟的萧月儿。 “敏姐姐救救我,我要活不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救救我 萧云疏将脚踩在阿雅脚背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然后萧云疏那穿着罗袜的脚便踩在了地上。 “啧。” 萧云疏轻叹了一声。 阿雅没听清萧云疏的叹息,却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你躲什么?主子踩你的鞋子是你的福气,你反倒躲开,叫主子的脚踩在地上。” 不知何时,方晴又站在了寝宫的门口。 “你在广陵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学过什么叫做规矩?” 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看向阿雅的目光满是不耐,边斥责边走到萧云疏身前,十分干脆地跪了下来,将自己的手帕子叠好垫在萧云疏脚下。 阿雅一听到方晴的声音,下意识地从原地弹了起来,又要为自己辩解:“方姑姑,我……” “废话当真是多,自己做错了事情不认,只会狡辩。” 方晴冷笑着站起来,抬手便给了阿雅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滚到外边去跪着,若非你是郡主带过来的贴身婢女,早该打发到慎刑司去吃吃苦头,才知道乖顺两个字该怎么写。” 萧云疏有些新奇,她歪歪头看着方晴训人的样子,倒还从她这一副严厉刻薄的模样之中看出几分可亲来——她喜欢有分寸懂规矩的聪明人,方晴性情凶悍,说一不二,弹压人极有一手。 这样的人放在瑞麟宫里,倒也和娘亲的温柔和善互补两分。 宴容送来的这个女官倒是挺合她的心意,反正如今也没有自己的人能用,宴容现在有求于她,借个人给她用用不过分罢? 阿雅怎么也没有想到方晴敢扇自己耳光,她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下意识地看萧云疏。 方晴也不让萧云疏为难,直接揪着阿雅的耳朵,将她提溜到外头去了, 听声音,似乎是一路将她直接提到了瑞麟宫的二门外,叫她跪着了。 萧云疏刚想笑,便听到门口又传来一个清冷慵懒的声音。 “用我的人倒是用的挺痛快。” 萧云疏抬眼看过去,便瞧见那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正站在她的寝宫门口。 这位九千岁大人并不怎么喜欢和他的番子们一样穿飞鱼服,穿的倒如同那清贵世家的郎君一般,长衫鹤氅,腰间别着折扇,不是黑便是白,素净寡淡的很。 但他偏偏就是撑得起这般打扮,浑身气派又冷又傲,站在大夏天的阳光之中都仿佛冻得掉冰碴子。 后宫之中的内侍太监往往有些女气,他却没有,即便穿的文雅,力量却隐而不发。 萧云疏心中不怕他,但该全的礼数还是要全的,早在他出声的时候便穿好了木屐站起来,冲着他盈盈一礼:“见过九千岁。” 宴容受了她这一礼,大约还是满意萧云疏有分寸的,很稀罕地说了一句:“免礼。” 萧云疏亲自给他搬了个绣墩儿过来,他也就纡尊降贵地坐了,萧云疏便忍不住笑了一声:“这般说起来,兴许您赐我母女的瑞麟宫还能入您的眼,肯坐。” “坐与不坐,非是宫殿的缘故。” 宴容显然话里有话,萧云疏要将他的每句话都吞入腹中细细地揣摩个三五遍,这才敢接话——与宴容周旋,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不过宴容没有等萧云疏回答,便又说道:“方晴自傲一世,恐怕想不到能碰上郡主这般诡诈之人,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才故意踩那小婢女,引她发怒,借她的手扇那小婢女一耳光。” 萧云疏惊讶于宴容这般料事如神,不过一想,宴容那观察力本来就非常人能及,便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我初来乍到,诸事不熟,自然不好做出头鸟,还请您不要与我计较,且先借方姑姑给我用用。” 她面上说的流畅自如,心中却已经开始疑惑起来。 宴容来做什么? 自己才刚刚将那药的结果叫方晴送出去了,他旋即就来了,难道是自己写的结果不对? 可若是如此,他来了却又不提自己写的结果如何,说些这样的闲话,迟迟不入正题? “敢当着皇后的面喊我九千岁的,你是第一个。” “日后做事儿胆子大些,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宴容转了一下自己大拇指上的一个玉扳指,没有多说什么,留了这么两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走了。 萧云疏知道宴容喜人懂规矩,却不喜欢人太过讨好殷勤,便只是站在廊下送,没有亲自送他离开。 不知道阿雅是不是又惹方晴生气了,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宫门口传来方晴的斥责声,而萧云疏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宴容为何而来。 * 宴容得元兴帝青眼,在宫中甚至不必自己行走,他有自己的轿辇,此时那轿辇就停在瑞麟宫的门口。 阿雅正跪在宫道上,脸上通红通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多挨了几巴掌,显得十分狼狈。 宴容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稍停了一下,阿雅看见他素白的鹤氅在视线之中一滚,随后就上了轿辇,渐渐远去了。 时不时有别宫的宫女内侍经过,阿雅似乎听见她们嗤笑的声音,双眼愈发通红。 这瑞麟宫金碧辉煌,门前的青砖官道却是那样坚硬冰凉。 做奴婢的,大抵一辈子都是如此罢。 她跪了不知道多久,再站起来的时候,膝头疼痛极了,身子晃了一晃,便被一双手扶住。 阿雅错愕地转头,便看见萧云疏那双似乎永远都带着软和笑意的眼。 “阿雅,要听话,这宫中不比广陵,你若做的不好,日后吃的苦恐怕更多。” 萧云疏的手是细嫩温暖的,眼是清澈含笑的,她说着这些轻飘飘的话,却愈发让阿雅红了眼眶。 * 明宸宫。 因为萧敏突如其来的怪病,婢女都不敢挪动她,生怕她又鬼哭狼嚎。 她从昨日到今日,就一直躺在明宸宫的偏殿之中。 太医给她开的药并无太多帮助,不过叫她浑身的疼痛稍减,勉强能维持一些自己的清醒。 萧敏好不容易睡着,却又隐约听到耳边传来扰人的哭声,她恼怒至极地睁开眼,便瞧见在自己床边哭得泪涟涟的萧月儿。 “敏姐姐救救我,我要活不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没有这么好的事儿 “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我这好不容易才感觉好一些,想要睡一会儿,你倒好,来这里打搅我,你存的什么心思?” 萧敏模模糊糊的醒了过来,还是觉得浑身疼痛。 她这个人可从来不会在意别人想什么,就算她平常和萧月儿的关系尚可,也绝对不会容忍萧月儿来打搅她睡觉,醒过来的时候满脸的恼怒。 “敏姐姐,我也并非是故意打搅姐姐休息,只是这事儿实在紧急,若姐姐不帮我,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萧月儿哭的梨花带雨,萧敏却不买她的帐,脸上看着愈发恼火。 “萧敏,你别光顾着发脾气,这事儿可不仅仅和她有关系,和你我都有关系。” 萧敏这时候才听到自己的另外一边传来个尚且稚嫩的少年嗓音。 是她那位被所有长辈捧在掌心宠爱的胞弟,太孙萧淼。 萧淼正坐在一侧的圈椅上,他与萧敏同岁,不过男娃儿本身就比女娃儿发育的晚一些,萧敏萧月儿都渐渐开始抽条长个儿了,他还是一团玉雪可爱的模样。 萧敏与萧淼虽是一母同胞,但是两人的性情全然不相似,关系也不好,两人见面便是火星碰炸药,一点就着。 “你可真是有心,我疼了两日了,昨儿不见你的影子,今天倒来看我的笑话。” 萧敏反唇相讥,果然得了萧淼的一声冷笑:“我今日懒怠和你多说什么,你若当真是个蠢货,这事儿你确实可以不管。” 萧敏虽不喜萧淼,但是也知道他比自己有本事的多,萧月儿和萧淼都来了,难不成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了? 见萧敏没有再说了,萧月儿这才泪涟涟地说道:“那新来的姐姐,当真是要把我逼死了,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淼不耐烦地打断了:“哭哭啼啼的,说件事情都说不明白。就是那萧云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子,今日与祖母说,二妹的名讳与她母亲重了个‘月’字儿。 她母亲是广陵贵女,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既然二妹的名讳没上玉碟,就请祖母给二妹换个名儿。” 萧敏听了,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听明白了这几个字儿之后,那火直往她头顶冲:“那小贱人敢这么说?她是不是不要脸了?” “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说的,我也没那本事儿知道她的原话是什么,不过意思就是这意思,因为二妹的名讳与她母亲相冲突,便要二妹改名。” 萧淼坐在那儿,一双圆溜溜的眼里带着些若有所思的情绪。 萧月儿闻言,更是拉着萧敏的衣袖大哭:“我这名字是太子妃娘娘给我取的,我很是喜欢,一点儿也不舍得。” “这小贱人真当自己有脸了,凭什么逼着你改名?她母亲是个什么东西,乡下来的破落户儿,也敢逼着你改名?” 萧敏身上本来就疼,听萧月儿这样哭诉,更是气得直冲头顶,要不是她现在下不来床,真想去瑞麟宫将萧云疏揪出来打一顿。 果然两个人都是贱人,一来就抢走了瑞麟宫,如今又逼着妹妹改名讳! 萧淼的目光放在哭哭啼啼的萧月儿与怒发冲冠的萧敏身上,划过了一点儿沉思:“你们这样生气也没用,如今且要想想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这事儿其实萧云疏有理,按祖宗规制来说,二妹尚未出嫁,确实没上玉碟,名讳可随时更改;且她母亲本身就是长辈,改是应当的。 那萧云疏是个有心计的,这事儿说起来是说换个名讳的事情,其实分明是借着此事来在东宫立足,若此事儿成了,玉娘娘的面子被驳了,连带着我们母妃也一起吃挂落。 本来那天就因为你的莽撞,弄得祖母对母妃大发雷霆,若非是你病着,母妃这太子妃坐不坐得稳还两说。 萧敏,你便看在母妃的面子上,这两日少任性些,也别在祖母面前提起二妹改名的事情,乖巧些叫祖母怜惜你,别的事情,你们两个就别操心了。” 萧淼不爱与萧敏说话,他这个胞姐脑子一根筋,讲道理她也听不明白,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再惹是生非。 他说了这一大堆,句句都是道理,也不知道萧敏听没听进去。 * 明德皇后这两日也十分疲惫,萧敏那莫名其妙的病症叫她不明所以,加上宴容早间竟然往元兴帝那递了一本折子,又不知道怎么参了萧敏一本,连带着太子萧衍跟着一起挨骂。 这事儿宫中几个孩子还不知道,太子在御书房被骂得狗血淋头更不是什么好传扬的事情,这宫中乌烟瘴气的,明德皇后只觉得憋得难受。 她早起之后就觉得胸闷气短,正准备去看看萧敏,便听说萧氏母女来请安来了。 萧氏这母女两人皆是一等一的可心人,两人皆是高门养出来的贵女,一举一动皆毫无差错,陪伴她说些俏皮话,这才叫明德皇后心中缓了不少。 而萧云疏见时机到了,便直接将改名的事情抛了出来。 明德皇后有些惊讶,但按祖宗礼法想想,这要求也并不过分——只是还有很多旁的东西要考虑,所以并未一口答应。 萧云疏也没有步步紧逼,很知分寸地说起别的,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便告辞了。 回瑞麟宫的路上,萧云疏亦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排棋布线有没有错处。 上午她在瑞麟宫与宴容交手了一场,得了九千岁大人的准话后,才带着阿娘一同去明宸宫请安,伺机说起此事。 萧淼想的没错,改名并不是什么大事儿,重要的是借此挫挫东宫太子妃一党的锐气。 且她如今行事愈发向宴容看齐,一件事情最好是一石二鸟,只有一个目的,未免显得太过温柔纯良。 她们两个确实是孤儿寡母,上辈子正是因为宫中这些人觉得她们两个没靠山,又信了萧衍的鬼话将他当做良人,这才人人都敢上赶着踩她们一脚。 这辈子可没有这样好的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没有这么好的事儿 “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我这好不容易才感觉好一些,想要睡一会儿,你倒好,来这里打搅我,你存的什么心思?” 萧敏模模糊糊的醒了过来,还是觉得浑身疼痛。 她这个人可从来不会在意别人想什么,就算她平常和萧月儿的关系尚可,也绝对不会容忍萧月儿来打搅她睡觉,醒过来的时候满脸的恼怒。 “敏姐姐,我也并非是故意打搅姐姐休息,只是这事儿实在紧急,若姐姐不帮我,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萧月儿哭的梨花带雨,萧敏却不买她的帐,脸上看着愈发恼火。 “萧敏,你别光顾着发脾气,这事儿可不仅仅和她有关系,和你我都有关系。” 萧敏这时候才听到自己的另外一边传来个尚且稚嫩的少年嗓音。 是她那位被所有长辈捧在掌心宠爱的胞弟,太孙萧淼。 萧淼正坐在一侧的圈椅上,他与萧敏同岁,不过男娃儿本身就比女娃儿发育的晚一些,萧敏萧月儿都渐渐开始抽条长个儿了,他还是一团玉雪可爱的模样。 萧敏与萧淼虽是一母同胞,但是两人的性情全然不相似,关系也不好,两人见面便是火星碰炸药,一点就着。 “你可真是有心,我疼了两日了,昨儿不见你的影子,今天倒来看我的笑话。” 萧敏反唇相讥,果然得了萧淼的一声冷笑:“我今日懒怠和你多说什么,你若当真是个蠢货,这事儿你确实可以不管。” 萧敏虽不喜萧淼,但是也知道他比自己有本事的多,萧月儿和萧淼都来了,难不成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了? 见萧敏没有再说了,萧月儿这才泪涟涟地说道:“那新来的姐姐,当真是要把我逼死了,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淼不耐烦地打断了:“哭哭啼啼的,说件事情都说不明白。就是那萧云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子,今日与祖母说,二妹的名讳与她母亲重了个‘月’字儿。 她母亲是广陵贵女,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既然二妹的名讳没上玉碟,就请祖母给二妹换个名儿。” 萧敏听了,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听明白了这几个字儿之后,那火直往她头顶冲:“那小贱人敢这么说?她是不是不要脸了?” “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说的,我也没那本事儿知道她的原话是什么,不过意思就是这意思,因为二妹的名讳与她母亲相冲突,便要二妹改名。” 萧淼坐在那儿,一双圆溜溜的眼里带着些若有所思的情绪。 萧月儿闻言,更是拉着萧敏的衣袖大哭:“我这名字是太子妃娘娘给我取的,我很是喜欢,一点儿也不舍得。” “这小贱人真当自己有脸了,凭什么逼着你改名?她母亲是个什么东西,乡下来的破落户儿,也敢逼着你改名?” 萧敏身上本来就疼,听萧月儿这样哭诉,更是气得直冲头顶,要不是她现在下不来床,真想去瑞麟宫将萧云疏揪出来打一顿。 果然两个人都是贱人,一来就抢走了瑞麟宫,如今又逼着妹妹改名讳! 萧淼的目光放在哭哭啼啼的萧月儿与怒发冲冠的萧敏身上,划过了一点儿沉思:“你们这样生气也没用,如今且要想想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这事儿其实萧云疏有理,按祖宗规制来说,二妹尚未出嫁,确实没上玉碟,名讳可随时更改;且她母亲本身就是长辈,改是应当的。 那萧云疏是个有心计的,这事儿说起来是说换个名讳的事情,其实分明是借着此事来在东宫立足,若此事儿成了,玉娘娘的面子被驳了,连带着我们母妃也一起吃挂落。 本来那天就因为你的莽撞,弄得祖母对母妃大发雷霆,若非是你病着,母妃这太子妃坐不坐得稳还两说。 萧敏,你便看在母妃的面子上,这两日少任性些,也别在祖母面前提起二妹改名的事情,乖巧些叫祖母怜惜你,别的事情,你们两个就别操心了。” 萧淼不爱与萧敏说话,他这个胞姐脑子一根筋,讲道理她也听不明白,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再惹是生非。 他说了这一大堆,句句都是道理,也不知道萧敏听没听进去。 * 明德皇后这两日也十分疲惫,萧敏那莫名其妙的病症叫她不明所以,加上宴容早间竟然往元兴帝那递了一本折子,又不知道怎么参了萧敏一本,连带着太子萧衍跟着一起挨骂。 这事儿宫中几个孩子还不知道,太子在御书房被骂得狗血淋头更不是什么好传扬的事情,这宫中乌烟瘴气的,明德皇后只觉得憋得难受。 她早起之后就觉得胸闷气短,正准备去看看萧敏,便听说萧氏母女来请安来了。 萧氏这母女两人皆是一等一的可心人,两人皆是高门养出来的贵女,一举一动皆毫无差错,陪伴她说些俏皮话,这才叫明德皇后心中缓了不少。 而萧云疏见时机到了,便直接将改名的事情抛了出来。 明德皇后有些惊讶,但按祖宗礼法想想,这要求也并不过分——只是还有很多旁的东西要考虑,所以并未一口答应。 萧云疏也没有步步紧逼,很知分寸地说起别的,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便告辞了。 回瑞麟宫的路上,萧云疏亦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的排棋布线有没有错处。 上午她在瑞麟宫与宴容交手了一场,得了九千岁大人的准话后,才带着阿娘一同去明宸宫请安,伺机说起此事。 萧淼想的没错,改名并不是什么大事儿,重要的是借此挫挫东宫太子妃一党的锐气。 且她如今行事愈发向宴容看齐,一件事情最好是一石二鸟,只有一个目的,未免显得太过温柔纯良。 她们两个确实是孤儿寡母,上辈子正是因为宫中这些人觉得她们两个没靠山,又信了萧衍的鬼话将他当做良人,这才人人都敢上赶着踩她们一脚。 这辈子可没有这样好的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图谋的还真不少 萧云疏很少主动出手,但凡是她主动出手的,便必定要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也好叫那九千岁瞧瞧,她萧云疏不是个任人搓圆揉扁的花瓶,对付东宫,她有大用。 总而言之,在她羽翼未丰之前,只要能抱紧了宴容的大腿,她就能够百无禁忌,在这宫中横着走了。 回去的时候,萧云疏与萧纵月两人同坐一个轿辇。 萧云疏一路上都在思索计策,萧纵月则一直在看着萧云疏。 不同于往常那温柔宠爱的眼神,这一次萧纵月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思索。 她看着眼前尚且年少的女儿,目光之中有了些迷茫与陌生。 而萧云疏将所有的打算一步一步推算了一遍,回过神之后,正好与萧纵月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阿娘……” 萧云疏在这世上天不怕地不怕,但她最怕自己的娘亲伤心,忍不住伸手去拉萧纵月的手:“阿娘怎么这样看着我?” “囡囡,我从前只当是你离了家不习惯,如今越看,越发觉得你与从前并不如何相似了。” 萧纵月另外一只手放在了萧云疏的脸颊上,捧着她这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你与我生的这般相似,性情却越来越与我不像了。” 萧云疏的瞳孔忍不住一缩,脸上却还带着笑:“我与从前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阿娘的囡囡啊。若当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抵是我已经长大了。” 她扑到萧纵月的怀里,枕着她的腿,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卖痴,阖上的眼中却划过了喟叹。 她能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看明白了许多自己从前看不明白的人和事物。 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为了叫那些该死的血债血偿,所以要逼着自己站起来罢了。 萧纵月的手落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以前的囡囡受了委屈,只会找阿娘哭诉……如今的囡囡也学会了找最有用的人求助,用最干净利落的手段反击回去了。” 萧纵月说着,一颗泪便这般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她性情孱弱,却并不蠢笨,萧云疏怎么做的,她想一想就能够想明白。 她慌忙侧过头去擦自己的泪,又笑着说道:“囡囡,阿娘是不是很没用,连你被人欺负了都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还要你去找那位大人帮你。 甚至连今日这改名的事儿,为娘的自己都想不出来,竟要你一个小姑娘家家主动去提。” 她这话说的何尝不五味杂陈。 自己期待了一路的良人,是个骗了自己十几年的骗子。 他早有家室,儿女成群,自己与女儿千里迢迢过来,如今连个像样的名分都没有。 似妻似妾,在这宫中尴尬极了。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萧云疏不能与萧云疏同居一室,她一个人空闲下来的时候,举目四望皆是这金碧辉煌的宫室,却愈发觉得高寒孤独。 她不蠢,可比起女儿来说却又太蠢,帮不上什么忙,保护不了她,说不定还会拖女儿的后腿。 有时候她站在庭院之中,抬头看那窄窄的天空,便怀疑自己活的像个笑话。 萧纵月并不是怀疑萧云疏变了性子有什么诡谲,女儿含着笑意半分温柔半分锐利地让皇后给萧月儿改名字的时候,她只是惊讶于萧云疏的成长之快。 她是看着女儿长大的,自然知道她与从前不一样了,来这盛京一趟,她已经迅速地脱离了少女时期的软糯天真,成为叫她都看不透的模样了。 萧纵月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没用,她还忙着暗自垂泪,伤春悲秋,女儿却已经开始飞速长大——人家家的女儿哪个不是捧在手心里娇宠着长大,做父母的给女儿遮风挡雨,她却还要让女儿站在自己前面,护着自己。 “不不不,我的阿娘已经很好了。我阿娘学富五车,娴熟温柔,我上辈子定然是烧了高香才能做阿娘的女儿,怎么阿娘还这般妄自菲薄?” 萧云疏知道阿娘应当是因为没有保护好自己而感到愧疚了。 阿娘性情如此,遇事总是自责自己做的不够好——但受了如此大的冲击,谁的心中能立即缓过来? 上辈子她知道这种种一切都出自萧衍之手的时候,她都气的当场呕出血来,两三天没下来床,上火上的满嘴生了大疮,比娘亲还不如。 阿娘是生她养她的人,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毫无保留地尽自己所能,保护她爱护她的人,萧云疏从未对阿娘的性情有过一丝抱怨。 阿娘温柔和善,那萧云疏就凶狠暴戾; 阿娘优柔寡断,那萧云疏便雷厉风行; 这副身躯本就是阿娘所给的,年幼的时候阿娘养育自己长大,她如今已经长大了,就应当顶天立地,主动保护阿娘了。 如若不成,那是萧云疏她自己不够强,保护不好自己的阿娘,与阿娘又有何干? 萧云疏抬起手来,像小时候一样,凑上前去碰碰阿娘的额头,低声呢喃:“阿娘便应当日日都开开心心的,等着女儿将属于您的都夺回来。阿娘当着红裳,戴凤冠,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风满盛京。” 萧纵月已经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了,她没听清萧云疏的喟叹,只来得及将她像小时候一样拥入怀中。 * “……” 宴容打起了自己身侧的轿帘,沉默地瞥了一眼刚刚从自己的轿辇边擦身而过的软轿。 伺候在他轿辇旁边的番子立即说道:“方才过去的是瑞麟宫娘娘的轿辇。” “多嘴。” 宴容轻嗤了一声,放下了轿帘。 他是练武之人,五感敏锐,焉能听不出那轿子里低声的喟叹是谁的声音? 那番子立即闭嘴了,只当自己献错了殷勤,不再提起萧氏母女。 宴容身前的小几上摆着好几本奏折,他将这些奏折一一看了,将朱批都写好之后,才突兀地斥了一声。 “着红裳,戴凤冠,风满盛京……小狐狸牙尖嘴利,图谋的还真是不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独乐乐 外头伺候的那个番子这时候就不敢随意说话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对哪句话错,不过约摸着,这位主子近来似乎还是颇为关注这新来的小郡主的,便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督主,倒是还有个与小郡主有关的消息……” “说。” 轿子里头果然传来合上奏折的声音,这番子便立刻说道:“刚刚才得来的烫手消息,说是小郡主带着瑞麟宫娘娘去见了皇后娘娘,因玉侧妃之女萧月儿的名讳与瑞麟宫娘娘相撞,要萧月儿改名。” “原来当初求的是这事儿。” 宴容眯了眯眼睛,他手挑动了一下轿帘,露出半张脸来:“她是个知恩图报的聪明人,若是有什么麻烦的话,给她行个方便。” 那番子得了令,立即称是,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督主可从来没有庇护过任何人,就算是这样抬抬手,给一个人行个方便也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这小郡主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能叫督主愿意高抬贵手? 又是萧衍的女儿,又是广陵萧氏的女儿,督主竟也肯抬一手,当真叫人匪夷所思。 大抵是宴容已经看穿了他心中在想什么,冷笑着说道:“你小瞧她,却不一定有她的本事儿。 那一味药,整个西厂的能人异士,拿着那药看了半个月了还毫无进展,她只用了不到两日,详尽至极,从药材到症状,再到解药,无一出错。 整个西厂加起来都没有她的本事儿高,你若有她一半儿能耐,今日就不至于在我的轿子外头伺候,还想出这等蠢话。” 这话说着,宴容的轿辇就已经到了宫门口了。 他是元兴帝最宠信的内宦,却也是权倾天下的九千岁,更多的时候他并不在宫里,而是在东西厂之中。 今日进宫本来就是为了参萧敏那个蠢货一本,否则他也不乐意日日往宫中跑。 宴容只在宫中坐轿子,出了宫不是坐马车便是自己骑马,轿夫将轿子压下来,他从轿子之中出来,阳光正好落在他玉质的半面面具上。 玉质面具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温柔的光芒,他的双眼却冷酷无情。 “小郡主怎么知道……” “废话太多,自己去刑堂领十个板子。” 宴容已经不再听他说什么了,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言语之中有些隐约的不耐。 那番子只得抱拳:“是。” 宴容对属下的要求之高众人皆知,他原想着可以借萧云疏来朝着宴容献献殷勤,却没有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揣摩我的心思都不会,你日后怎么去揣摩旁人的心思。” 宴容已经上了马车,他没有回头,白色的衣角从这番子的面前一下划了过去,扇在他的脸上。 衣角自然是软绵绵的,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这番子却感觉像是被人掌掴了一般,脸上红红白白起来,嘴里发苦。 这世上难不成还有比督主更难揣摩的人么? * 宴容如何出宫去了,萧云疏并不知道,她陪着情绪有些崩溃的阿娘回了瑞麟宫。 许是流的泪太多,萧纵月回宫的时候整个人蔫蔫的,到了自己的寝宫便说自己倦了,想要好好歇一会儿,让萧云疏回自己的寝宫玩儿。 萧云疏知道阿娘多半还在自责愧疚,她怎么可能任由娘亲一个人休息? 所以她不由分说地跟进了萧纵月的寝宫,就在宫女儿伺候萧纵月宽衣解带的时候,她便已经将自己身上的长衫脱下,摘掉了头上的两朵珠花,先一步躺到阿娘的床榻上去了。 “阿娘,来陪囡囡午休。” 萧云疏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做出小女儿撒娇卖痴的姿态来。 萧纵月一时失笑,女儿一如既往的依赖,似乎让她觉得自己也并不是那样一无是处。 只是萧纵月也要躺上床去的时候,那在一遍讷讷伺候着的宫女儿便说道:“娘娘,宫中没有这样的规矩,已过十岁的小主子便应当回自己的宫室之中去了,不能与母亲在一块儿。” 进来的时候萧云疏还没有怎么在意这个宫女儿,如今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之前有意提出来的那几个有问题的人。 这几个人皆是在自己的身边当差的,这个时候应当在她的寝宫里,怎么跑到娘亲这儿来了? 萧云疏刚刚还十分快活的心情瞬间戛然而止——她也不是日日夜夜都想着要将这些人扒皮抽筋,但是这些人怎么就喜欢上赶着送到她的面前来,踩着她的底线乱舞。 这是什么大放厥词的规矩? 她若是个聪明懂眼色的,这时候就应当当做无事发生,自己静悄悄地退出去了,主子心里才会记得她是个好用的可心人儿; 这时候急哄哄地跳出来,不就是为了拿这死板的规矩来压自己,叫自己浑身不痛快? “是谁定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萧云疏已经拉住了萧纵月的手,脸上做出一副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是太子妃娘娘定下的规矩,说是各宫的小主子既然已经年满十岁,便应当学会独立了,不应当住在自己长辈的身边。” 那小宫女儿低着头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甚好。” 萧云疏脸上漫出漫不经心的微笑,拍了拍手。 随后她的语调陡然一转,声音提高了不少:“方姑姑,既然这小丫头心心念念的都是太子妃娘娘定下的规矩,你就将她带上,务必送到明宸宫去,叫皇后娘娘也听听太子妃娘娘的道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按太子妃娘娘定下的规矩,咱们瑞麟宫便是不能做,但敏妹妹躺在皇后娘娘的宫殿之中,难不成就不是不妥了? 亦或者说,太子妃娘娘原来这般‘有心’,认为皇后娘娘都不算是长辈了?” 萧云疏脸上的笑容是温软的,语速也并不快,可她说出来的话如同连珠炮弹一般,一个字儿不紧不慢地连着另外一个字儿,叫这小宫女儿的心都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的膝盖已经软了,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下来求求情,那冷面的方晴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擒住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图谋的还真不少 萧云疏很少主动出手,但凡是她主动出手的,便必定要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也好叫那九千岁瞧瞧,她萧云疏不是个任人搓圆揉扁的花瓶,对付东宫,她有大用。 总而言之,在她羽翼未丰之前,只要能抱紧了宴容的大腿,她就能够百无禁忌,在这宫中横着走了。 回去的时候,萧云疏与萧纵月两人同坐一个轿辇。 萧云疏一路上都在思索计策,萧纵月则一直在看着萧云疏。 不同于往常那温柔宠爱的眼神,这一次萧纵月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思索。 她看着眼前尚且年少的女儿,目光之中有了些迷茫与陌生。 而萧云疏将所有的打算一步一步推算了一遍,回过神之后,正好与萧纵月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阿娘……” 萧云疏在这世上天不怕地不怕,但她最怕自己的娘亲伤心,忍不住伸手去拉萧纵月的手:“阿娘怎么这样看着我?” “囡囡,我从前只当是你离了家不习惯,如今越看,越发觉得你与从前并不如何相似了。” 萧纵月另外一只手放在了萧云疏的脸颊上,捧着她这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你与我生的这般相似,性情却越来越与我不像了。” 萧云疏的瞳孔忍不住一缩,脸上却还带着笑:“我与从前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阿娘的囡囡啊。若当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抵是我已经长大了。” 她扑到萧纵月的怀里,枕着她的腿,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卖痴,阖上的眼中却划过了喟叹。 她能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看明白了许多自己从前看不明白的人和事物。 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为了叫那些该死的血债血偿,所以要逼着自己站起来罢了。 萧纵月的手落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以前的囡囡受了委屈,只会找阿娘哭诉……如今的囡囡也学会了找最有用的人求助,用最干净利落的手段反击回去了。” 萧纵月说着,一颗泪便这般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她性情孱弱,却并不蠢笨,萧云疏怎么做的,她想一想就能够想明白。 她慌忙侧过头去擦自己的泪,又笑着说道:“囡囡,阿娘是不是很没用,连你被人欺负了都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还要你去找那位大人帮你。 甚至连今日这改名的事儿,为娘的自己都想不出来,竟要你一个小姑娘家家主动去提。” 她这话说的何尝不五味杂陈。 自己期待了一路的良人,是个骗了自己十几年的骗子。 他早有家室,儿女成群,自己与女儿千里迢迢过来,如今连个像样的名分都没有。 似妻似妾,在这宫中尴尬极了。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萧云疏不能与萧云疏同居一室,她一个人空闲下来的时候,举目四望皆是这金碧辉煌的宫室,却愈发觉得高寒孤独。 她不蠢,可比起女儿来说却又太蠢,帮不上什么忙,保护不了她,说不定还会拖女儿的后腿。 有时候她站在庭院之中,抬头看那窄窄的天空,便怀疑自己活的像个笑话。 萧纵月并不是怀疑萧云疏变了性子有什么诡谲,女儿含着笑意半分温柔半分锐利地让皇后给萧月儿改名字的时候,她只是惊讶于萧云疏的成长之快。 她是看着女儿长大的,自然知道她与从前不一样了,来这盛京一趟,她已经迅速地脱离了少女时期的软糯天真,成为叫她都看不透的模样了。 萧纵月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没用,她还忙着暗自垂泪,伤春悲秋,女儿却已经开始飞速长大——人家家的女儿哪个不是捧在手心里娇宠着长大,做父母的给女儿遮风挡雨,她却还要让女儿站在自己前面,护着自己。 “不不不,我的阿娘已经很好了。我阿娘学富五车,娴熟温柔,我上辈子定然是烧了高香才能做阿娘的女儿,怎么阿娘还这般妄自菲薄?” 萧云疏知道阿娘应当是因为没有保护好自己而感到愧疚了。 阿娘性情如此,遇事总是自责自己做的不够好——但受了如此大的冲击,谁的心中能立即缓过来? 上辈子她知道这种种一切都出自萧衍之手的时候,她都气的当场呕出血来,两三天没下来床,上火上的满嘴生了大疮,比娘亲还不如。 阿娘是生她养她的人,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毫无保留地尽自己所能,保护她爱护她的人,萧云疏从未对阿娘的性情有过一丝抱怨。 阿娘温柔和善,那萧云疏就凶狠暴戾; 阿娘优柔寡断,那萧云疏便雷厉风行; 这副身躯本就是阿娘所给的,年幼的时候阿娘养育自己长大,她如今已经长大了,就应当顶天立地,主动保护阿娘了。 如若不成,那是萧云疏她自己不够强,保护不好自己的阿娘,与阿娘又有何干? 萧云疏抬起手来,像小时候一样,凑上前去碰碰阿娘的额头,低声呢喃:“阿娘便应当日日都开开心心的,等着女儿将属于您的都夺回来。阿娘当着红裳,戴凤冠,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风满盛京。” 萧纵月已经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了,她没听清萧云疏的喟叹,只来得及将她像小时候一样拥入怀中。 * “……” 宴容打起了自己身侧的轿帘,沉默地瞥了一眼刚刚从自己的轿辇边擦身而过的软轿。 伺候在他轿辇旁边的番子立即说道:“方才过去的是瑞麟宫娘娘的轿辇。” “多嘴。” 宴容轻嗤了一声,放下了轿帘。 他是练武之人,五感敏锐,焉能听不出那轿子里低声的喟叹是谁的声音? 那番子立即闭嘴了,只当自己献错了殷勤,不再提起萧氏母女。 宴容身前的小几上摆着好几本奏折,他将这些奏折一一看了,将朱批都写好之后,才突兀地斥了一声。 “着红裳,戴凤冠,风满盛京……小狐狸牙尖嘴利,图谋的还真是不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独乐乐 外头伺候的那个番子这时候就不敢随意说话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对哪句话错,不过约摸着,这位主子近来似乎还是颇为关注这新来的小郡主的,便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督主,倒是还有个与小郡主有关的消息……” “说。” 轿子里头果然传来合上奏折的声音,这番子便立刻说道:“刚刚才得来的烫手消息,说是小郡主带着瑞麟宫娘娘去见了皇后娘娘,因玉侧妃之女萧月儿的名讳与瑞麟宫娘娘相撞,要萧月儿改名。” “原来当初求的是这事儿。” 宴容眯了眯眼睛,他手挑动了一下轿帘,露出半张脸来:“她是个知恩图报的聪明人,若是有什么麻烦的话,给她行个方便。” 那番子得了令,立即称是,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督主可从来没有庇护过任何人,就算是这样抬抬手,给一个人行个方便也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这小郡主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能叫督主愿意高抬贵手? 又是萧衍的女儿,又是广陵萧氏的女儿,督主竟也肯抬一手,当真叫人匪夷所思。 大抵是宴容已经看穿了他心中在想什么,冷笑着说道:“你小瞧她,却不一定有她的本事儿。 那一味药,整个西厂的能人异士,拿着那药看了半个月了还毫无进展,她只用了不到两日,详尽至极,从药材到症状,再到解药,无一出错。 整个西厂加起来都没有她的本事儿高,你若有她一半儿能耐,今日就不至于在我的轿子外头伺候,还想出这等蠢话。” 这话说着,宴容的轿辇就已经到了宫门口了。 他是元兴帝最宠信的内宦,却也是权倾天下的九千岁,更多的时候他并不在宫里,而是在东西厂之中。 今日进宫本来就是为了参萧敏那个蠢货一本,否则他也不乐意日日往宫中跑。 宴容只在宫中坐轿子,出了宫不是坐马车便是自己骑马,轿夫将轿子压下来,他从轿子之中出来,阳光正好落在他玉质的半面面具上。 玉质面具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温柔的光芒,他的双眼却冷酷无情。 “小郡主怎么知道……” “废话太多,自己去刑堂领十个板子。” 宴容已经不再听他说什么了,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言语之中有些隐约的不耐。 那番子只得抱拳:“是。” 宴容对属下的要求之高众人皆知,他原想着可以借萧云疏来朝着宴容献献殷勤,却没有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揣摩我的心思都不会,你日后怎么去揣摩旁人的心思。” 宴容已经上了马车,他没有回头,白色的衣角从这番子的面前一下划了过去,扇在他的脸上。 衣角自然是软绵绵的,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这番子却感觉像是被人掌掴了一般,脸上红红白白起来,嘴里发苦。 这世上难不成还有比督主更难揣摩的人么? * 宴容如何出宫去了,萧云疏并不知道,她陪着情绪有些崩溃的阿娘回了瑞麟宫。 许是流的泪太多,萧纵月回宫的时候整个人蔫蔫的,到了自己的寝宫便说自己倦了,想要好好歇一会儿,让萧云疏回自己的寝宫玩儿。 萧云疏知道阿娘多半还在自责愧疚,她怎么可能任由娘亲一个人休息? 所以她不由分说地跟进了萧纵月的寝宫,就在宫女儿伺候萧纵月宽衣解带的时候,她便已经将自己身上的长衫脱下,摘掉了头上的两朵珠花,先一步躺到阿娘的床榻上去了。 “阿娘,来陪囡囡午休。” 萧云疏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做出小女儿撒娇卖痴的姿态来。 萧纵月一时失笑,女儿一如既往的依赖,似乎让她觉得自己也并不是那样一无是处。 只是萧纵月也要躺上床去的时候,那在一遍讷讷伺候着的宫女儿便说道:“娘娘,宫中没有这样的规矩,已过十岁的小主子便应当回自己的宫室之中去了,不能与母亲在一块儿。” 进来的时候萧云疏还没有怎么在意这个宫女儿,如今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之前有意提出来的那几个有问题的人。 这几个人皆是在自己的身边当差的,这个时候应当在她的寝宫里,怎么跑到娘亲这儿来了? 萧云疏刚刚还十分快活的心情瞬间戛然而止——她也不是日日夜夜都想着要将这些人扒皮抽筋,但是这些人怎么就喜欢上赶着送到她的面前来,踩着她的底线乱舞。 这是什么大放厥词的规矩? 她若是个聪明懂眼色的,这时候就应当当做无事发生,自己静悄悄地退出去了,主子心里才会记得她是个好用的可心人儿; 这时候急哄哄地跳出来,不就是为了拿这死板的规矩来压自己,叫自己浑身不痛快? “是谁定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萧云疏已经拉住了萧纵月的手,脸上做出一副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是太子妃娘娘定下的规矩,说是各宫的小主子既然已经年满十岁,便应当学会独立了,不应当住在自己长辈的身边。” 那小宫女儿低着头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甚好。” 萧云疏脸上漫出漫不经心的微笑,拍了拍手。 随后她的语调陡然一转,声音提高了不少:“方姑姑,既然这小丫头心心念念的都是太子妃娘娘定下的规矩,你就将她带上,务必送到明宸宫去,叫皇后娘娘也听听太子妃娘娘的道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按太子妃娘娘定下的规矩,咱们瑞麟宫便是不能做,但敏妹妹躺在皇后娘娘的宫殿之中,难不成就不是不妥了? 亦或者说,太子妃娘娘原来这般‘有心’,认为皇后娘娘都不算是长辈了?” 萧云疏脸上的笑容是温软的,语速也并不快,可她说出来的话如同连珠炮弹一般,一个字儿不紧不慢地连着另外一个字儿,叫这小宫女儿的心都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的膝盖已经软了,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下来求求情,那冷面的方晴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擒住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二妹妹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可大可小的,但是这小宫女儿怎么也没有想到,萧云疏竟然会从这样诡谲的方面,来指责这项规矩是错误的。 太子妃娘娘虽说并不受太子宠爱,但无论如何也是这东宫的女主子,想不到这新来的小郡主是个这般的硬茬儿,软硬不吃,还能挑中这么刁钻的角度。 这小宫女此时已经完全慌了,可是方晴哪里会管她慌不慌? 萧云疏叫她将人提到明宸宫去,她便真将人二话不说捆上了,直接带着人走了。 萧纵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萧云疏这样强硬地对待旁人,她脸上有些愣神,不由得问道:“这样是不是不太……” 但她还没说完,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叹了口气说道:“又是我想不明白了,若当真顺了这小宫女儿的意,岂非是承认了那张氏之地位?囡囡总是比我想的更明白些。” 萧纵月虽性情柔顺,却也分得清楚亲疏。 那太子妃张氏看似对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可她进宫两日了,也不曾见到张氏与她说过一句话,仿佛直接无视了她这个人一般,再看那萧敏品行,张氏是个什么人物便也可猜测一二。 张氏是太子正妃没错,可当初萧纵月在广陵与萧衍亦是明媒正娶拜过堂的,婚书媒书一应俱全,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那也是她排在前头。 同是一等一门阀出身的贵女,萧纵月又比张氏差在哪儿了? 回来的路上,萧纵月亦想了很久——她自从踏上了离开广陵的路,便不可能再回头了。 既然如此,她就该斩断那些无用的情思,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子,将该拿回来的统统拿回来。 她若一味地沉湎在悲痛之中,便人人可欺,这宫中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告诉她,她若不往前行,便只会被人吞噬。 萧纵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萧衍如此薄情寡义,她就必不可能与萧衍破镜重圆。 想明白了这些,萧纵月便觉得自己醍醐灌顶。 她已经舍得与前尘旧梦斩断联系,只有与囡囡一般,这才能够在深宫之中护住自己与女儿。 这样想着,萧纵月一向只有温柔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个嘲讽的轻笑:“这张氏怕不是真以为自己能够在东宫一手遮天了,这等浑话也敢叫人来我面前说。” 萧云疏却没再纠缠这件事情。 无论张氏说出来的这规矩是对是错,今儿萧云疏也有办法将这规矩定成错的。 张氏整日装那一副醉心佛道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手脚不干净地往瑞麟宫塞这种不干不净的人进来; 上辈子亦是如此,张氏惯喜欢做出一副不染纤尘的模样,玉侧妃对阿娘落井下石的时候,张氏也不是一样推波助澜? 这宫中的人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一副模样来,心肠皆是黑的。 她还愁没有机会砍张氏几根手指头,张氏就自己送上门来。 不过萧云疏是不会在萧纵月的面前做出这般满是戾气的模样来的,她见阿娘似乎在想什么入了迷,连忙拉着她的手,偏要撒娇,叫她来与自己一同午睡。 萧纵月什么时候都拗不过萧云疏,最后还是随着她去了。 * 夏日炎炎好睡眠,萧云疏陪着萧纵月睡着之后,便悄悄地从床榻上起来,悄声喊了宫女儿更衣,往明宸宫去了。 她既然说了要将本属于阿娘的都拿回来,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这第一颗下下去的棋子,果然自己蹦了起来。 * 萧云疏到明宸宫的时候,方晴正压着那宫女儿跪在明宸宫门口,强压着她的头对着明宸宫的宫门磕头。 这地上皆是坚硬的青石砖,小宫女儿的额头娇嫩,这会儿已经红肿破皮,沁出血色来,看上去好不凄惨。 看来方晴胆子还真是大的很,萧云疏怎么吩咐的,她就怎么做的。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坦,有时候自己想要怎么样根本就不必说出口,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够传递出所有自己想要传递的讯息。 “方姑姑,进去见过皇后娘娘了么?” 萧云疏经过方晴身边的时候,低声耳语了一句。 方晴便答:“不曾。” “什么由头?” “奴婢只说这丫头诬告太子妃娘娘对皇后娘娘不孝,皇后娘娘未等通传,就叫人跪在这里磕头。” 方晴回答的言简意赅,清晰明了。 她确实是个聪明人,找的由头再好不过,并非直接陈述,而是将这话语直接一转,反而更加杀人诛心。 如今明德皇后本就因萧敏的事情迁怒于张氏,这件事情原本如何明德皇后多半不会听,只需要听到与太子妃有关的事情,便必定要气得动怒,等尔后追查起来,知道了前后因果之后,也只会觉得太子妃想越俎代庖。 “做的好,你且在这里看着她,她若要喊,你便捂住她的嘴,叫她安安静静地磕完三百八十八个响头。” 萧云疏轻软的声音一下子就从方晴的身边划过了,她愣了一下,从萧云疏素白的衣袖之中接过一个掉下来的锦囊。 鼓囊囊的,一捏便知道里头有不少金锞子。 方晴收了锦囊,心思却并不在锦囊上,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惊愕——萧云疏怎么知道是三百八十八个响头? 而萧云疏却已经宛如一朵流云一般,进宫门去了。 她到明宸宫的时候,正好看见萧月儿陪在明德皇后身边,两人的手上捧着几卷书,大抵是在说什么,气氛融洽。 “见过祖母,二妹妹。” 萧云疏喊人喊的毫无滞涩——她这个人脸皮子极厚,并非是她真心想喊萧月儿做二妹,而是萧月儿听到这个称呼心中恐怕会气的要死,又不敢多说什么。 不为别的,图个乐呵。 上辈子萧月儿整日同她母妃玉侧妃话里夹枪带棒地恶心她,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萧云疏恶心她了。 果然,萧月儿捧着书的手背明显一紧,但她却还是抬起了头,很是温婉地朝萧云疏福身行礼:“大姊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与你何干 “祖母与二妹妹在做什么?” 萧云疏走上前来,与萧月儿一人一边儿,各站在明德皇后的一侧。 “在给你二妹妹挑个新的名讳。” 明德皇后也懒怠瞒着萧云疏,她是知道萧氏两位母女进宫来是为了什么的,这等小事儿,若她想要,顺了她的意就是了。 萧月儿闻言,脸上有些黯然,但也轻声细语地说道:“从前的名字是太子妃娘娘给我赐下的,如今要换个名讳,便忝着脸过来求祖母给儿臣赐名。” 她这话本是为了刺萧云疏一句,不过萧云疏权当听不懂,点了点头说道:“二妹妹却是个懂规矩的人,大妹妹有时候便显得偏执多了。” 明德皇后这些日子听了不知道多少萧敏躺在床上怒骂萧云疏的话,她心里实在觉得萧敏不懂事儿,闻言也叹:“不知道敏儿是随了谁的脾性,这般幼稚。” 萧月儿没想到话题一下子就绕到萧敏身上去了,她连忙说道:“敏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年纪尚小,大姊姊不要与她计较。” 萧云疏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她坐到明德皇后的身边,凑过去看皇后手中的书卷,见都是“汀兰”、“荇荷”之类书卷气极浓的词儿。 萧月儿喜欢装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模样,所以她更偏爱这些,好几个词儿上都用笔圈了圈。 “你也来瞧瞧。” 皇后将书册交到萧云疏手里,大抵是要给她做做脸面,安抚她这两日被萧敏百般折辱的委屈。 但在萧月儿眼里,这等行为却是奇耻大辱——本就是萧云疏提起的改名,皇后娘娘给她重新赐名也就罢了,什么时候轮到萧云疏来看了? 萧云疏却还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这才低下头去,煞有其事地仔细翻阅已经被圈出来的一些好字好词,轻飘飘地了来了一句:“祖母,其实叫儿臣来看未免有些不妥,毕竟取名乃是长辈之行,儿臣不过比二妹妹年长两岁,当不得此大任。” 萧月儿却扭紧了手中的手帕子,心中的委屈直往外冒。 萧云疏当真可恶,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可真是叫她厌恶! 而萧云疏又说道:“祖母,儿臣其实还有个念头,倒能说给祖母听听。” “你说。” “二妹妹之名,有个‘月’字,正好与愉悦之‘悦’同音,而宫中的姊妹,皆是单字之名,不若就取一个单字‘悦’字,意思也好,念起来也没变,字数也正好与诸位姐妹相同。” 萧云疏说的轻缓,明德皇后在心中也默念了两遍“萧悦”,感觉确实顺口,改动之后也不必改口,一时之间觉得萧云疏这个提议甚好。 “你觉得如何?” 明德皇后心中已经定下来了,不过还是要问问萧月儿的意思的。 她看萧月儿一眼,见她神情有些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多谢祖母赐名,月儿……悦儿极喜欢这个名字。” 萧悦原以为今日还能拖延一二,主动与皇后娘娘提起改名的事情,然后优柔寡断一番,在皇后娘娘的懿旨传下去之前想出办法,便算是成功躲过这一次了; 想不到萧云疏竟然又来横插一脚,居然还当真让皇后娘娘选中个满意的名字。 她不过是个太子庶女,伏低做小这么多年,在皇后娘娘面前也不过只有那么一两分薄面,要是因为这件事情闹得丢了恩宠,那才是得不偿失。 所以萧悦重新笑了起来,甚至还朝着萧云疏盈盈一礼:“多谢大姊姊献策,为祖母解忧。” 萧云疏眨眨眼睛:“你喜欢就好。” “既然如此,此事儿本宫便吩咐下去了,叫六司的人通晓,日后也不必犯错。” 明德皇后不喜欢自己的决议有人反对,见萧悦也没有说什么别的,便干脆直接定了下来,吩咐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出去传话了。 她上年纪了,午后有些倦怠,说着说着便有了困意,萧云疏与萧悦见状便主动告退,正好一块儿出来。 萧悦与萧云疏自然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萧悦还是忍不住轻叹:“大姊姊当真友爱手足,竟舍得花时间给我想名字。” 她说话惯是忍不住阴阳怪气的,今日被萧云疏狠狠地气了一通,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憋的要命,忍不住张口一刺。 “倒也不费时间。” 萧云疏忽然凑到萧悦的身边,就像是亲密的小姐妹一般,用手绢捂住自己的嘴角,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语:“我在广陵的时候曾经养了一只哈巴犬,那狗儿就叫悦悦,和你的样子一模一样。” 萧悦还真没被人骂过是狗,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浑圆,声音忍不住变得尖锐:“你说什么?你敢骂我?” 萧云疏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有些讥诮,却并不说这件事情了,反而话锋一转:“我哪敢骂你,二妹妹真是个气量好的人,竟能与大妹妹那等脾性暴躁之人相处,还为她说话,我可真是夸你都来不及。 昨儿我与我阿娘被她骂的体无完肤,她恨不得将我生吃了,我人都被她撞的昏了过去,二妹妹竟还能叫我不要与她计较,当真好气性。 只是不知道二妹妹回回被她骂的狗血淋头,连带着你玉侧妃也一同挨骂,心中是否能平静如初呢?” “与你何干!”萧悦色厉内荏,下意识地争辩。 萧云疏的目光从她的肩膀上滑了过去,落在她身后的某处,勾起唇角一笑:“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明白。” 说罢这句之后,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萧悦忍不住想追上去要个说法, 却听到身后传来另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萧月儿,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与你何干’?你还真敢心中有怨?” 萧悦这时候才发现,她与萧云疏方才已经走出了明宸宫的主殿,两人站着的小道后,正是萧敏这两日歇息的偏殿。 萧敏就站在她身后十步外的地方,正苍白着脸色,阴狠地瞪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二妹妹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可大可小的,但是这小宫女儿怎么也没有想到,萧云疏竟然会从这样诡谲的方面,来指责这项规矩是错误的。 太子妃娘娘虽说并不受太子宠爱,但无论如何也是这东宫的女主子,想不到这新来的小郡主是个这般的硬茬儿,软硬不吃,还能挑中这么刁钻的角度。 这小宫女此时已经完全慌了,可是方晴哪里会管她慌不慌? 萧云疏叫她将人提到明宸宫去,她便真将人二话不说捆上了,直接带着人走了。 萧纵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萧云疏这样强硬地对待旁人,她脸上有些愣神,不由得问道:“这样是不是不太……” 但她还没说完,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叹了口气说道:“又是我想不明白了,若当真顺了这小宫女儿的意,岂非是承认了那张氏之地位?囡囡总是比我想的更明白些。” 萧纵月虽性情柔顺,却也分得清楚亲疏。 那太子妃张氏看似对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可她进宫两日了,也不曾见到张氏与她说过一句话,仿佛直接无视了她这个人一般,再看那萧敏品行,张氏是个什么人物便也可猜测一二。 张氏是太子正妃没错,可当初萧纵月在广陵与萧衍亦是明媒正娶拜过堂的,婚书媒书一应俱全,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那也是她排在前头。 同是一等一门阀出身的贵女,萧纵月又比张氏差在哪儿了? 回来的路上,萧纵月亦想了很久——她自从踏上了离开广陵的路,便不可能再回头了。 既然如此,她就该斩断那些无用的情思,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子,将该拿回来的统统拿回来。 她若一味地沉湎在悲痛之中,便人人可欺,这宫中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告诉她,她若不往前行,便只会被人吞噬。 萧纵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萧衍如此薄情寡义,她就必不可能与萧衍破镜重圆。 想明白了这些,萧纵月便觉得自己醍醐灌顶。 她已经舍得与前尘旧梦斩断联系,只有与囡囡一般,这才能够在深宫之中护住自己与女儿。 这样想着,萧纵月一向只有温柔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个嘲讽的轻笑:“这张氏怕不是真以为自己能够在东宫一手遮天了,这等浑话也敢叫人来我面前说。” 萧云疏却没再纠缠这件事情。 无论张氏说出来的这规矩是对是错,今儿萧云疏也有办法将这规矩定成错的。 张氏整日装那一副醉心佛道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手脚不干净地往瑞麟宫塞这种不干不净的人进来; 上辈子亦是如此,张氏惯喜欢做出一副不染纤尘的模样,玉侧妃对阿娘落井下石的时候,张氏也不是一样推波助澜? 这宫中的人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一副模样来,心肠皆是黑的。 她还愁没有机会砍张氏几根手指头,张氏就自己送上门来。 不过萧云疏是不会在萧纵月的面前做出这般满是戾气的模样来的,她见阿娘似乎在想什么入了迷,连忙拉着她的手,偏要撒娇,叫她来与自己一同午睡。 萧纵月什么时候都拗不过萧云疏,最后还是随着她去了。 * 夏日炎炎好睡眠,萧云疏陪着萧纵月睡着之后,便悄悄地从床榻上起来,悄声喊了宫女儿更衣,往明宸宫去了。 她既然说了要将本属于阿娘的都拿回来,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这第一颗下下去的棋子,果然自己蹦了起来。 * 萧云疏到明宸宫的时候,方晴正压着那宫女儿跪在明宸宫门口,强压着她的头对着明宸宫的宫门磕头。 这地上皆是坚硬的青石砖,小宫女儿的额头娇嫩,这会儿已经红肿破皮,沁出血色来,看上去好不凄惨。 看来方晴胆子还真是大的很,萧云疏怎么吩咐的,她就怎么做的。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坦,有时候自己想要怎么样根本就不必说出口,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够传递出所有自己想要传递的讯息。 “方姑姑,进去见过皇后娘娘了么?” 萧云疏经过方晴身边的时候,低声耳语了一句。 方晴便答:“不曾。” “什么由头?” “奴婢只说这丫头诬告太子妃娘娘对皇后娘娘不孝,皇后娘娘未等通传,就叫人跪在这里磕头。” 方晴回答的言简意赅,清晰明了。 她确实是个聪明人,找的由头再好不过,并非直接陈述,而是将这话语直接一转,反而更加杀人诛心。 如今明德皇后本就因萧敏的事情迁怒于张氏,这件事情原本如何明德皇后多半不会听,只需要听到与太子妃有关的事情,便必定要气得动怒,等尔后追查起来,知道了前后因果之后,也只会觉得太子妃想越俎代庖。 “做的好,你且在这里看着她,她若要喊,你便捂住她的嘴,叫她安安静静地磕完三百八十八个响头。” 萧云疏轻软的声音一下子就从方晴的身边划过了,她愣了一下,从萧云疏素白的衣袖之中接过一个掉下来的锦囊。 鼓囊囊的,一捏便知道里头有不少金锞子。 方晴收了锦囊,心思却并不在锦囊上,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惊愕——萧云疏怎么知道是三百八十八个响头? 而萧云疏却已经宛如一朵流云一般,进宫门去了。 她到明宸宫的时候,正好看见萧月儿陪在明德皇后身边,两人的手上捧着几卷书,大抵是在说什么,气氛融洽。 “见过祖母,二妹妹。” 萧云疏喊人喊的毫无滞涩——她这个人脸皮子极厚,并非是她真心想喊萧月儿做二妹,而是萧月儿听到这个称呼心中恐怕会气的要死,又不敢多说什么。 不为别的,图个乐呵。 上辈子萧月儿整日同她母妃玉侧妃话里夹枪带棒地恶心她,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萧云疏恶心她了。 果然,萧月儿捧着书的手背明显一紧,但她却还是抬起了头,很是温婉地朝萧云疏福身行礼:“大姊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与你何干 “祖母与二妹妹在做什么?” 萧云疏走上前来,与萧月儿一人一边儿,各站在明德皇后的一侧。 “在给你二妹妹挑个新的名讳。” 明德皇后也懒怠瞒着萧云疏,她是知道萧氏两位母女进宫来是为了什么的,这等小事儿,若她想要,顺了她的意就是了。 萧月儿闻言,脸上有些黯然,但也轻声细语地说道:“从前的名字是太子妃娘娘给我赐下的,如今要换个名讳,便忝着脸过来求祖母给儿臣赐名。” 她这话本是为了刺萧云疏一句,不过萧云疏权当听不懂,点了点头说道:“二妹妹却是个懂规矩的人,大妹妹有时候便显得偏执多了。” 明德皇后这些日子听了不知道多少萧敏躺在床上怒骂萧云疏的话,她心里实在觉得萧敏不懂事儿,闻言也叹:“不知道敏儿是随了谁的脾性,这般幼稚。” 萧月儿没想到话题一下子就绕到萧敏身上去了,她连忙说道:“敏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年纪尚小,大姊姊不要与她计较。” 萧云疏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她坐到明德皇后的身边,凑过去看皇后手中的书卷,见都是“汀兰”、“荇荷”之类书卷气极浓的词儿。 萧月儿喜欢装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模样,所以她更偏爱这些,好几个词儿上都用笔圈了圈。 “你也来瞧瞧。” 皇后将书册交到萧云疏手里,大抵是要给她做做脸面,安抚她这两日被萧敏百般折辱的委屈。 但在萧月儿眼里,这等行为却是奇耻大辱——本就是萧云疏提起的改名,皇后娘娘给她重新赐名也就罢了,什么时候轮到萧云疏来看了? 萧云疏却还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这才低下头去,煞有其事地仔细翻阅已经被圈出来的一些好字好词,轻飘飘地了来了一句:“祖母,其实叫儿臣来看未免有些不妥,毕竟取名乃是长辈之行,儿臣不过比二妹妹年长两岁,当不得此大任。” 萧月儿却扭紧了手中的手帕子,心中的委屈直往外冒。 萧云疏当真可恶,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可真是叫她厌恶! 而萧云疏又说道:“祖母,儿臣其实还有个念头,倒能说给祖母听听。” “你说。” “二妹妹之名,有个‘月’字,正好与愉悦之‘悦’同音,而宫中的姊妹,皆是单字之名,不若就取一个单字‘悦’字,意思也好,念起来也没变,字数也正好与诸位姐妹相同。” 萧云疏说的轻缓,明德皇后在心中也默念了两遍“萧悦”,感觉确实顺口,改动之后也不必改口,一时之间觉得萧云疏这个提议甚好。 “你觉得如何?” 明德皇后心中已经定下来了,不过还是要问问萧月儿的意思的。 她看萧月儿一眼,见她神情有些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多谢祖母赐名,月儿……悦儿极喜欢这个名字。” 萧悦原以为今日还能拖延一二,主动与皇后娘娘提起改名的事情,然后优柔寡断一番,在皇后娘娘的懿旨传下去之前想出办法,便算是成功躲过这一次了; 想不到萧云疏竟然又来横插一脚,居然还当真让皇后娘娘选中个满意的名字。 她不过是个太子庶女,伏低做小这么多年,在皇后娘娘面前也不过只有那么一两分薄面,要是因为这件事情闹得丢了恩宠,那才是得不偿失。 所以萧悦重新笑了起来,甚至还朝着萧云疏盈盈一礼:“多谢大姊姊献策,为祖母解忧。” 萧云疏眨眨眼睛:“你喜欢就好。” “既然如此,此事儿本宫便吩咐下去了,叫六司的人通晓,日后也不必犯错。” 明德皇后不喜欢自己的决议有人反对,见萧悦也没有说什么别的,便干脆直接定了下来,吩咐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出去传话了。 她上年纪了,午后有些倦怠,说着说着便有了困意,萧云疏与萧悦见状便主动告退,正好一块儿出来。 萧悦与萧云疏自然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两人并肩而行的时候,萧悦还是忍不住轻叹:“大姊姊当真友爱手足,竟舍得花时间给我想名字。” 她说话惯是忍不住阴阳怪气的,今日被萧云疏狠狠地气了一通,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憋的要命,忍不住张口一刺。 “倒也不费时间。” 萧云疏忽然凑到萧悦的身边,就像是亲密的小姐妹一般,用手绢捂住自己的嘴角,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语:“我在广陵的时候曾经养了一只哈巴犬,那狗儿就叫悦悦,和你的样子一模一样。” 萧悦还真没被人骂过是狗,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浑圆,声音忍不住变得尖锐:“你说什么?你敢骂我?” 萧云疏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有些讥诮,却并不说这件事情了,反而话锋一转:“我哪敢骂你,二妹妹真是个气量好的人,竟能与大妹妹那等脾性暴躁之人相处,还为她说话,我可真是夸你都来不及。 昨儿我与我阿娘被她骂的体无完肤,她恨不得将我生吃了,我人都被她撞的昏了过去,二妹妹竟还能叫我不要与她计较,当真好气性。 只是不知道二妹妹回回被她骂的狗血淋头,连带着你玉侧妃也一同挨骂,心中是否能平静如初呢?” “与你何干!”萧悦色厉内荏,下意识地争辩。 萧云疏的目光从她的肩膀上滑了过去,落在她身后的某处,勾起唇角一笑:“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明白。” 说罢这句之后,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萧悦忍不住想追上去要个说法, 却听到身后传来另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萧月儿,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与你何干’?你还真敢心中有怨?” 萧悦这时候才发现,她与萧云疏方才已经走出了明宸宫的主殿,两人站着的小道后,正是萧敏这两日歇息的偏殿。 萧敏就站在她身后十步外的地方,正苍白着脸色,阴狠地瞪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一出好戏 萧悦脸上一僵,顾不得离开了的萧云疏了,忙堆上笑容,迎着萧敏的面走了上去:“敏姐姐你如今好了?” “我?我好得很,不需要你操心。” 萧悦如同往常一般想要上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怎……” “啪!” 萧悦的话还没问出口,脸上就挨了一下。 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从她的侧脸传来,萧悦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看着面前阴沉着脸色的萧敏。 萧敏刚刚给了她一个耳光?! 周围远处原本还有几个宫女儿在看着,一看萧敏动了手,个个就如鸟兽状散了——沾惹到这位郡主的事情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敏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悦眼中蓄着眼泪,刚开口的时候,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看上去十分楚楚可怜。 “没甚意思,教你怎么做人罢了。” 萧敏警告似的看她一眼,“你最好知道你这张嘴里说出来的是什么!你生母不过是我母妃陪嫁的婢女,出身贱籍,我训斥你与你的母妃两句,那也是恩宠,你与玉侧妃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当真敢生出什么怨气来?” “没有,敏姐姐,我没有……方才一定是萧云疏早已经看到了敏姐姐,才故意胡言乱语,有意误导姐姐。” 萧悦的脸上疼的厉害,她生的不如其他姊妹精致好看,故而格外地在意自己的容貌,如今被萧敏这一个耳光打过来,可不要毁容才好。 她心里气的要死,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色,垂着眼眸,神情很是委屈。 “我可没有胡言乱语,你心里有没有怨气,你可敢当着大妹妹的面指天指地地发誓?” 已经离开了的萧云疏不知道何时已经去而复返。 她站在不远处的树荫里,用手帕子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冲着两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若敢指天指地地发誓,说你与玉侧妃没有在暗中说过一句太子妃娘娘与大妹妹的坏话,否则即刻肠穿肚烂而死,我今日就给你赔礼道歉,承认是我胡言乱语。” 萧云疏偏偏头,皮囊天真无辜,柔润的红唇之中一字一句吐出的,却是这等恶毒至极的诅咒。 “你敢不敢说?” 萧云疏直视着萧悦的眼睛,时不时往萧敏的脸上转一转,唇角的弧度渐深。 大盛朝重佛道,对这些鬼鬼神神的事情更是十分敬畏,除非当真无心无愧,亦或者是脸皮厚到了极致,否则轻易是不肯这般赌咒发愿的。 萧云疏看她,萧敏也看她,萧悦只感觉自己背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沁出了冷汗。 萧云疏上辈子没有如何与萧悦正面交手,等她当真有空腾出手来对付萧悦的时候,萧悦已经被和亲远嫁到了北戎去了。 算来算去,这还真算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萧云疏甚至有些期待,像是萧悦这等人,面对这件事情,究竟会作何反应。 “敢,如何不敢。” 萧悦顶着萧敏如同杀人一般的目光,那一贯装的甚是温吞的目光之中染上了怨毒。 她充满怨恨地看了萧云疏一眼,便转过身去,抬起手来,当真当着两人的面,开始发誓赌咒。 她初时说的还有些磕磕巴巴,但说到后来的时候,就几乎没有任何滞涩了,还当真就原原本本地按照刚刚萧云疏说的那样,发了个极其狠毒的毒誓。 “敏姐姐,这回你该相信我了。” 萧悦的后背已经汗湿了,她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还故作轻松地看了一眼萧云疏。 萧云疏却似乎很不在乎地笑了笑,那一双清凌凌又毫无温度的眼里,似乎已经看穿了她刚刚一发完毒誓之后就在心里默念,疯狂地老天爷哀求收回这个毒誓的愚笨样子。 “真是不错,那我可真是抱歉了,误会了二妹妹,不过倒看了好戏一出。” 萧云疏拍了拍手,脸上的讥诮嘲讽一览无遗。 萧敏最是个炸药桶,说点什么就如同个爆炸的炮仗一般,刚刚能抬手给萧悦一个耳光,这时候就敢冲上前去,又要给萧云疏一个耳光。 萧云疏岂能让她如愿? 她一把就抓住了萧敏的手,另外一只手还轻轻在她脸上拍了拍:“大妹妹脾气该改改了,有时候上了头,可别真分不清楚好赖人。” 萧敏哪里听过人用这样蔑视的语气和她说话,这一下真是气红了眼。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萧云疏的力气比她还大,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似乎要将她的手腕都给捏碎了,根本就纹丝不动。 萧敏气急,干脆用另外一只手去拔萧云疏的发髻。 岂料萧云疏动作比她更快,直接往她手里头塞了个纸团,还笑着说道:“大妹妹先看看这是什么,再生气也不迟。” “我不看,你这贱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萧敏哪里会看萧云疏给她的东西,直接将手里的纸团给丢到了地上,还用力踩上一脚。 而萧云疏的目光却落在萧悦的身上,带了点儿兴味。 她挥开了萧敏,从袖中拿出另外一件东西,两只手指之上夹着那东西在萧敏的面前一闪而过:“你猜猜这个是什么?” 萧敏还没看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原本呆立在原地的萧悦却猛地一下子冲上来,顾不得那纸团被萧敏踩脏了,直接将纸团给捞到手里。 萧敏与萧悦相处十几年了,哪里看不出她这动作多多少少带了点心虚,刚刚才按下去的疑惑一下子就又冒了头。 她顾不得和萧云疏生气了,又去抢萧悦手里的纸团。 萧悦在萧敏面前素来听话柔顺,这一次竟然说什么都不肯松开手里的纸团,两人抢着抢着上了火,萧敏竟然对着萧悦拳打脚踢。 萧云疏一个人在一边冷眼瞧着,越看越有意思。 萧悦哪里打得过萧敏,几下就被她扯头发扯得忍不住松开了手。 那纸团到了萧敏手里,眼见着就要被萧敏展开了。 萧悦这可真是顾不得这许多了,一把夺过了纸团,三两下撕成碎片,如数塞入了口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竟敢叫我伺候你 这狗急了跳墙,萧悦急了吃纸,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纸团里头写了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你问心无愧,怎么连这纸团也不敢给我看?” 萧敏是蠢,但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萧悦如此遮遮掩掩,用鼻子想也想得到这纸团之中必定有不能让她看到的东西。 “一些琐事,不能叫敏姐姐看见。” 萧悦这回真是急的连脸都红了,说出来的话恐怕她自己都不信。 萧敏哪里会相信她的话,又是一个耳光直接招呼上去:“你放的哪门子的屁?什么东西叫你宁愿把脏纸都吃了还不肯给我看?” 她又回过头去看着萧云疏,萧云疏手里还夹着那一张信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两个打的一身狼狈。 “萧云疏,你在耍什么花招,那信封里到底有什么?” 萧敏身上已经有些凌乱了,她看着萧云疏那一副清清爽爽的样子就上火,龇牙咧嘴地冲着萧云疏怒吼。 萧云疏没有回答萧敏的问题,反而看着萧悦:“大妹妹与二妹妹不是手足情深么,这事儿应当问问二妹妹。” 萧悦看萧云疏的目光又是痛恨又是祈求,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目标紧紧地粘在她手里的信封上。 萧云疏却将这信封往自己的背后一放,歪头说道:“其实二妹妹刚刚大可不必这样激动的,刚刚掉在地上的纸团是空白的,你想要的那张信笺,还在我这信封里。” 刚刚才将那纸团吃下去了的萧悦脸色瞬间煞白,她忍不住用手帕子捂住嘴干呕了起来。 “至于大妹妹若是想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你回去问问你母妃,她与玉娘娘之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不是被人从背后卖了还浑然不知。” 萧云疏轻轻用那信封在萧敏的头顶拍了拍,勾唇一笑,随后不等两人反应,转过身就走了。 “萧云疏,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悦一向轻声细语,这回连嗓音都变了形,她三步做两步想要追上萧云疏,却被她冷冷推开。 “你们自己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多的我也懒怠和你多说,自己好好想想,别回回都拿人家当枪使,见了面还一声声姐姐叫的亲密。”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萧云疏末了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敏一眼,随后离开。 萧敏本也要去追萧云疏,可是一听她这话,又觉得萧悦有鬼,忍不住抓住了萧悦,厉声问道:“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了?” 萧云疏没有留下来看闹剧。 她走到外头,果然见到一个勤勤恳恳的小太监正在廊下扫落叶。 萧云疏走到他的身侧,与他擦身而过,那小太监就感觉到自己袖中一沉,竟是被塞了个鼓囊囊的锦囊。 “多谢公公把关,没有让什么不相干的人进来搅和了这一出好戏,这些小钱儿就权当给公公和其他的大人们买点儿茶点,好好休息休息。 今日的好戏,我暂且只想叫咱们这头的人知道,东宫之中的其他人,倒也不必。” 她的声音一下子就飘了过去,散在了风里,没有旁人能听清。 萧云疏的嗓音一贯是很轻软的,她在广陵长大,与盛京人冷硬的腔调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同的地方,即便不看人,也能够听出一股子温软又绝不容忽视的滋味。 就好似……就好似那广陵的云锦一般。 光丽灿烂,昭昭如天上云霞,乃是精雕细琢耗尽无数心血,方能在白花花的银子上开出来的一朵最绚丽的美人花。 那小太监掂量了一下锦囊的重量,似乎有些明白自己的顶头主子为什么叫人好好关照她,有时候给她行个方便了。 确实是个妙人,聪明又通人情。 * 萧云疏从明宸宫之中出来的时候,那个小丫头的头都已经磕烂了。 方晴还和门神一般站在她旁边,见萧云疏出来了,便躬身行了个礼,虚扶着她的手:“郡主。” “怎么了,她这是磕了多少个头了?” “磕了三百余个,刚刚吃不消昏了过去,奴婢方才叫人将她弄醒了。” “成,既然是皇后娘娘发话罚她的,你就找个信得过的在这儿看着她结结实实地磕完头。 你先陪我回去罢,这巷道有风,吹着怪冷的。” 萧云疏对自己的人一向是很体贴的,方晴是个好用的女官,若能将她晓之以情留在自己身边,那绝对是个得力助手。 方晴称是,低声从不远处廊下伺候的小丫头之中喊了一个过来,盯着她继续磕头,便跟着萧云疏走了。 萧云疏注意到这一点,心中不禁感慨,刚刚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误。 刚刚她在明宸宫内引得萧敏与萧悦狗咬狗,全程没有任何人过来,甚至连个劝架的宫女儿都没有,这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帮她。 她才来,能有谁帮她? 无非是手眼通天的九千岁宴容罢了。 刚刚那个看着是在洒扫的小太监,不过是明面上的眼线,至于周围,肯定还有很多萧云疏根本察觉不出来的暗卫潜在其中。 大抵是她给了宴容一个近乎完美的答卷,宴容便不吝啬帮她一次,也不欠她的人情。 但这也同样是在警告萧云疏,让萧云疏从这冰山一角瞧瞧他的本事儿,警告她不要有什么花花肠子。 有太监,有暗卫,方晴都能够随手从廊下伺候的宫女儿之中找出自己信得过的,宴容的手已经能够伸进明宸宫到这般地步了,不得不叫人觉得心惊。 上辈子这个时候,萧云疏远不知道宴容的势力已经如此强大。 不过宴容越强,她便越高兴——宴容越强,萧衍才会死得越惨,连带着这个她毫不在意的大盛王朝,一同覆灭。 她想着,忽然踩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将腰间的系带都给踩歪了一些。 好在今日穿的不是齐胸的襦裙,否则这么一踩,那便要了人的命了。 她微微偏了偏身子,抬起了手,等身侧的方晴帮她理好踩歪的系带。 “郡主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竟还当真敢叫我伺候。” 萧云疏的身侧传来清淡舒朗的声音,她猛地回了神,转头一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一出好戏 萧悦脸上一僵,顾不得离开了的萧云疏了,忙堆上笑容,迎着萧敏的面走了上去:“敏姐姐你如今好了?” “我?我好得很,不需要你操心。” 萧悦如同往常一般想要上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怎……” “啪!” 萧悦的话还没问出口,脸上就挨了一下。 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从她的侧脸传来,萧悦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看着面前阴沉着脸色的萧敏。 萧敏刚刚给了她一个耳光?! 周围远处原本还有几个宫女儿在看着,一看萧敏动了手,个个就如鸟兽状散了——沾惹到这位郡主的事情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敏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悦眼中蓄着眼泪,刚开口的时候,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看上去十分楚楚可怜。 “没甚意思,教你怎么做人罢了。” 萧敏警告似的看她一眼,“你最好知道你这张嘴里说出来的是什么!你生母不过是我母妃陪嫁的婢女,出身贱籍,我训斥你与你的母妃两句,那也是恩宠,你与玉侧妃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当真敢生出什么怨气来?” “没有,敏姐姐,我没有……方才一定是萧云疏早已经看到了敏姐姐,才故意胡言乱语,有意误导姐姐。” 萧悦的脸上疼的厉害,她生的不如其他姊妹精致好看,故而格外地在意自己的容貌,如今被萧敏这一个耳光打过来,可不要毁容才好。 她心里气的要死,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色,垂着眼眸,神情很是委屈。 “我可没有胡言乱语,你心里有没有怨气,你可敢当着大妹妹的面指天指地地发誓?” 已经离开了的萧云疏不知道何时已经去而复返。 她站在不远处的树荫里,用手帕子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冲着两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若敢指天指地地发誓,说你与玉侧妃没有在暗中说过一句太子妃娘娘与大妹妹的坏话,否则即刻肠穿肚烂而死,我今日就给你赔礼道歉,承认是我胡言乱语。” 萧云疏偏偏头,皮囊天真无辜,柔润的红唇之中一字一句吐出的,却是这等恶毒至极的诅咒。 “你敢不敢说?” 萧云疏直视着萧悦的眼睛,时不时往萧敏的脸上转一转,唇角的弧度渐深。 大盛朝重佛道,对这些鬼鬼神神的事情更是十分敬畏,除非当真无心无愧,亦或者是脸皮厚到了极致,否则轻易是不肯这般赌咒发愿的。 萧云疏看她,萧敏也看她,萧悦只感觉自己背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沁出了冷汗。 萧云疏上辈子没有如何与萧悦正面交手,等她当真有空腾出手来对付萧悦的时候,萧悦已经被和亲远嫁到了北戎去了。 算来算去,这还真算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萧云疏甚至有些期待,像是萧悦这等人,面对这件事情,究竟会作何反应。 “敢,如何不敢。” 萧悦顶着萧敏如同杀人一般的目光,那一贯装的甚是温吞的目光之中染上了怨毒。 她充满怨恨地看了萧云疏一眼,便转过身去,抬起手来,当真当着两人的面,开始发誓赌咒。 她初时说的还有些磕磕巴巴,但说到后来的时候,就几乎没有任何滞涩了,还当真就原原本本地按照刚刚萧云疏说的那样,发了个极其狠毒的毒誓。 “敏姐姐,这回你该相信我了。” 萧悦的后背已经汗湿了,她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还故作轻松地看了一眼萧云疏。 萧云疏却似乎很不在乎地笑了笑,那一双清凌凌又毫无温度的眼里,似乎已经看穿了她刚刚一发完毒誓之后就在心里默念,疯狂地老天爷哀求收回这个毒誓的愚笨样子。 “真是不错,那我可真是抱歉了,误会了二妹妹,不过倒看了好戏一出。” 萧云疏拍了拍手,脸上的讥诮嘲讽一览无遗。 萧敏最是个炸药桶,说点什么就如同个爆炸的炮仗一般,刚刚能抬手给萧悦一个耳光,这时候就敢冲上前去,又要给萧云疏一个耳光。 萧云疏岂能让她如愿? 她一把就抓住了萧敏的手,另外一只手还轻轻在她脸上拍了拍:“大妹妹脾气该改改了,有时候上了头,可别真分不清楚好赖人。” 萧敏哪里听过人用这样蔑视的语气和她说话,这一下真是气红了眼。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萧云疏的力气比她还大,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似乎要将她的手腕都给捏碎了,根本就纹丝不动。 萧敏气急,干脆用另外一只手去拔萧云疏的发髻。 岂料萧云疏动作比她更快,直接往她手里头塞了个纸团,还笑着说道:“大妹妹先看看这是什么,再生气也不迟。” “我不看,你这贱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萧敏哪里会看萧云疏给她的东西,直接将手里的纸团给丢到了地上,还用力踩上一脚。 而萧云疏的目光却落在萧悦的身上,带了点儿兴味。 她挥开了萧敏,从袖中拿出另外一件东西,两只手指之上夹着那东西在萧敏的面前一闪而过:“你猜猜这个是什么?” 萧敏还没看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原本呆立在原地的萧悦却猛地一下子冲上来,顾不得那纸团被萧敏踩脏了,直接将纸团给捞到手里。 萧敏与萧悦相处十几年了,哪里看不出她这动作多多少少带了点心虚,刚刚才按下去的疑惑一下子就又冒了头。 她顾不得和萧云疏生气了,又去抢萧悦手里的纸团。 萧悦在萧敏面前素来听话柔顺,这一次竟然说什么都不肯松开手里的纸团,两人抢着抢着上了火,萧敏竟然对着萧悦拳打脚踢。 萧云疏一个人在一边冷眼瞧着,越看越有意思。 萧悦哪里打得过萧敏,几下就被她扯头发扯得忍不住松开了手。 那纸团到了萧敏手里,眼见着就要被萧敏展开了。 萧悦这可真是顾不得这许多了,一把夺过了纸团,三两下撕成碎片,如数塞入了口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竟敢叫我伺候你 这狗急了跳墙,萧悦急了吃纸,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纸团里头写了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你问心无愧,怎么连这纸团也不敢给我看?” 萧敏是蠢,但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萧悦如此遮遮掩掩,用鼻子想也想得到这纸团之中必定有不能让她看到的东西。 “一些琐事,不能叫敏姐姐看见。” 萧悦这回真是急的连脸都红了,说出来的话恐怕她自己都不信。 萧敏哪里会相信她的话,又是一个耳光直接招呼上去:“你放的哪门子的屁?什么东西叫你宁愿把脏纸都吃了还不肯给我看?” 她又回过头去看着萧云疏,萧云疏手里还夹着那一张信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两个打的一身狼狈。 “萧云疏,你在耍什么花招,那信封里到底有什么?” 萧敏身上已经有些凌乱了,她看着萧云疏那一副清清爽爽的样子就上火,龇牙咧嘴地冲着萧云疏怒吼。 萧云疏没有回答萧敏的问题,反而看着萧悦:“大妹妹与二妹妹不是手足情深么,这事儿应当问问二妹妹。” 萧悦看萧云疏的目光又是痛恨又是祈求,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目标紧紧地粘在她手里的信封上。 萧云疏却将这信封往自己的背后一放,歪头说道:“其实二妹妹刚刚大可不必这样激动的,刚刚掉在地上的纸团是空白的,你想要的那张信笺,还在我这信封里。” 刚刚才将那纸团吃下去了的萧悦脸色瞬间煞白,她忍不住用手帕子捂住嘴干呕了起来。 “至于大妹妹若是想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你回去问问你母妃,她与玉娘娘之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不是被人从背后卖了还浑然不知。” 萧云疏轻轻用那信封在萧敏的头顶拍了拍,勾唇一笑,随后不等两人反应,转过身就走了。 “萧云疏,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悦一向轻声细语,这回连嗓音都变了形,她三步做两步想要追上萧云疏,却被她冷冷推开。 “你们自己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多的我也懒怠和你多说,自己好好想想,别回回都拿人家当枪使,见了面还一声声姐姐叫的亲密。”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萧云疏末了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敏一眼,随后离开。 萧敏本也要去追萧云疏,可是一听她这话,又觉得萧悦有鬼,忍不住抓住了萧悦,厉声问道:“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了?” 萧云疏没有留下来看闹剧。 她走到外头,果然见到一个勤勤恳恳的小太监正在廊下扫落叶。 萧云疏走到他的身侧,与他擦身而过,那小太监就感觉到自己袖中一沉,竟是被塞了个鼓囊囊的锦囊。 “多谢公公把关,没有让什么不相干的人进来搅和了这一出好戏,这些小钱儿就权当给公公和其他的大人们买点儿茶点,好好休息休息。 今日的好戏,我暂且只想叫咱们这头的人知道,东宫之中的其他人,倒也不必。” 她的声音一下子就飘了过去,散在了风里,没有旁人能听清。 萧云疏的嗓音一贯是很轻软的,她在广陵长大,与盛京人冷硬的腔调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同的地方,即便不看人,也能够听出一股子温软又绝不容忽视的滋味。 就好似……就好似那广陵的云锦一般。 光丽灿烂,昭昭如天上云霞,乃是精雕细琢耗尽无数心血,方能在白花花的银子上开出来的一朵最绚丽的美人花。 那小太监掂量了一下锦囊的重量,似乎有些明白自己的顶头主子为什么叫人好好关照她,有时候给她行个方便了。 确实是个妙人,聪明又通人情。 * 萧云疏从明宸宫之中出来的时候,那个小丫头的头都已经磕烂了。 方晴还和门神一般站在她旁边,见萧云疏出来了,便躬身行了个礼,虚扶着她的手:“郡主。” “怎么了,她这是磕了多少个头了?” “磕了三百余个,刚刚吃不消昏了过去,奴婢方才叫人将她弄醒了。” “成,既然是皇后娘娘发话罚她的,你就找个信得过的在这儿看着她结结实实地磕完头。 你先陪我回去罢,这巷道有风,吹着怪冷的。” 萧云疏对自己的人一向是很体贴的,方晴是个好用的女官,若能将她晓之以情留在自己身边,那绝对是个得力助手。 方晴称是,低声从不远处廊下伺候的小丫头之中喊了一个过来,盯着她继续磕头,便跟着萧云疏走了。 萧云疏注意到这一点,心中不禁感慨,刚刚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误。 刚刚她在明宸宫内引得萧敏与萧悦狗咬狗,全程没有任何人过来,甚至连个劝架的宫女儿都没有,这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帮她。 她才来,能有谁帮她? 无非是手眼通天的九千岁宴容罢了。 刚刚那个看着是在洒扫的小太监,不过是明面上的眼线,至于周围,肯定还有很多萧云疏根本察觉不出来的暗卫潜在其中。 大抵是她给了宴容一个近乎完美的答卷,宴容便不吝啬帮她一次,也不欠她的人情。 但这也同样是在警告萧云疏,让萧云疏从这冰山一角瞧瞧他的本事儿,警告她不要有什么花花肠子。 有太监,有暗卫,方晴都能够随手从廊下伺候的宫女儿之中找出自己信得过的,宴容的手已经能够伸进明宸宫到这般地步了,不得不叫人觉得心惊。 上辈子这个时候,萧云疏远不知道宴容的势力已经如此强大。 不过宴容越强,她便越高兴——宴容越强,萧衍才会死得越惨,连带着这个她毫不在意的大盛王朝,一同覆灭。 她想着,忽然踩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将腰间的系带都给踩歪了一些。 好在今日穿的不是齐胸的襦裙,否则这么一踩,那便要了人的命了。 她微微偏了偏身子,抬起了手,等身侧的方晴帮她理好踩歪的系带。 “郡主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竟还当真敢叫我伺候。” 萧云疏的身侧传来清淡舒朗的声音,她猛地回了神,转头一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淘气 萧云疏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双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腰间。 她转过头来,正好看见那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站在她的身侧,微微躬身,就像是这后宫之中任意一个内侍一般,慢条斯理地将她腰间的系带重新系好。 他指尖的肌肤苍白,与胭脂红的系带交织在一起,衬出如雪一般的无暇。 他躬身低头的时候模样忠诚而谦和,隐约能够看到他微垂的眼——但他的灵魂是桀骜不屈的,没有人会因为他无害的模样而轻视于他。 夏日的衣裳都算是轻薄的,宴容的手指搭在她的腰间,触感清晰。 萧云疏从未与男子如此近身,宴容的触碰叫她浑身一僵,不知作何反应; 但思前想后,宫中的小主子带内侍伺候的也不少,她若反应过度,说不定会踩到宴容哪根神经。 但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内侍,这位可是握着朝廷半数命脉的九千岁,就算给她一百个脑袋,也不敢让宴容来伺候自己整理仪容。 萧云疏素来冷静自持,这一回也不禁睁大了眼睛,顾不得自己腰上的系带一头还在宴容的手里,猛得往后退了一步:“哪里敢冒犯九千岁,只不过是以为方姑姑还在身边罢了,多有得罪,还请九千岁不要放在心上。” 她用眼角的余光去瞥,才发现方晴早已经退到数步之后了去了,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想来应当是她刚刚想事情太入迷,这位九千岁大人又向来神出鬼没,方晴不好提醒她,萧云疏浑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已经被换成了宴容。 宴容的手上还牵着萧云疏腰间系带的一头,闻言忍不住低沉地笑了一声:“无碍,这样的事情我从前不知道做过多少,郡主是信不过我宴某人的手法?” 他的声音比萧云疏听过的许多人的嗓音要悦耳的多,但这时候她可没有那闲情逸致来品评九千岁的嗓音。 萧云疏如坐针毡,又不好将那一条系带从宴容的手里抽回来。 无论是抽还是不抽,萧云疏都觉得不妥当,两人便这样僵持在原地。 方晴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低声说道:“督主,让奴婢来。” 宴容的目光清淡地从萧云疏明显有些紧绷的唇角上扫过,漫出来一点儿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松开了手中的系带,转动了一下自己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便直起了身子,不甚在意地说道:“ 你来。” 宴容站直了身子,他比萧云疏生的高不少,这还是萧云疏第一次离他站得这样近,发觉自己只不过到宴容的胸口。 她再退了几步,方晴便半蹲下身子,替她整理衣裙,重新将腰间的系带打成一个漂亮的双耳结,一边低声说道:“郡主,方才瑞麟宫说有事儿喊,奴婢便先回瑞麟宫去了。” 这话说的有些多余,但话外之意萧云疏是听出来了。 方晴是在提醒自己,宴容应当有什么话想要和她说,亦或者是有什么话想要问她,她不能陪着自己,自己一会儿最好谨慎说话。 “好,你且回去。” 方晴原本不想提醒萧云疏,但想想她今日塞过来的锦囊,还有方才将自己从明宸宫带走的举动,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一句,她能听懂,那便是最好。 见萧云疏在她的肩膀上按了按,方晴便知道萧云疏懂她的意思了,冲着她与宴容福了福身,转过身走了。 她整理好了衣裙,便重新回到宴容的身边去,低眉顺眼地朝宴容行礼:“大人。” 宴容顺着宫道往前走,萧云疏便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边在心中猜测,这位老祖宗又来找她做什么。 “你在明宸宫张牙舞爪的,到我的面前就这样乖顺听话了?” 宴容的声音从身侧传过来,萧云疏心里一惊,暗道多半是冲着自己在明宸宫导演的那一出好戏来的,脸上却丝毫不曾显示出来,甚至笑了一声,答道:“什么人是自己人,我尚且还是分得清楚的。” 宴容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了,又突兀地说道:“什么好东西,给我也瞧瞧。” 萧云疏愣了一下,脑海之中飞速地想了一会儿,才想到宴容想看什么,便将之前用来吓唬萧悦的那张信封拿了出来,双手奉上。 她看着宴容姿态矜贵地翻动信封的样子,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想,和这位老祖宗说话可真是费脑子,不好好想想都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宴容已经将信封打开了,有些意外地挑动了下眉头:“空的?” “是空的。”萧云疏点点头,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我是诈萧悦的,萧悦心里有鬼,故意拿个空信封骗骗她,诈得萧敏怀疑她,顺便看看萧悦吃纸,不是很快活么?” 宴容敢这么在宫道上问她,便不用担心周围会有不应当听到的人听见,萧云疏一点儿隐瞒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拿信封去诈她?玉侧妃干的那些事儿你都知道了?” 萧云疏其实并不知道这档子事儿究竟是什么,但她上辈子在宫中的时候,确实知道有这么一封信笺,引得一向沆瀣一气的玉侧妃与太子妃张氏内斗起来,将东宫搅和得一团糟。 她故意拿了封空的信封,就是想看看萧悦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今日一看,萧悦果然对那件事情心知肚明。 但是萧云疏可不能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只故作含糊地说了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虽不明白,却也知道一些风声。” 好在宴容并没有太纠缠这件事情,只笑了一句:“淘气,打狗也不怕给狗咬了。” 宴容将手里的信封交还到萧云疏的手里,抚了抚自己衣裳上的细纹。 萧云疏听到他那个词儿,心中忍不住撇撇嘴——他也不过刚过弱冠之年,也好意思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说她淘气。 不过后面那一句很合她的心意,萧悦和萧敏两个确实是狗,还是最喜欢狺狺狂吠、狗咬狗的那一类恶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淘气 萧云疏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双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腰间。 她转过头来,正好看见那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站在她的身侧,微微躬身,就像是这后宫之中任意一个内侍一般,慢条斯理地将她腰间的系带重新系好。 他指尖的肌肤苍白,与胭脂红的系带交织在一起,衬出如雪一般的无暇。 他躬身低头的时候模样忠诚而谦和,隐约能够看到他微垂的眼——但他的灵魂是桀骜不屈的,没有人会因为他无害的模样而轻视于他。 夏日的衣裳都算是轻薄的,宴容的手指搭在她的腰间,触感清晰。 萧云疏从未与男子如此近身,宴容的触碰叫她浑身一僵,不知作何反应; 但思前想后,宫中的小主子带内侍伺候的也不少,她若反应过度,说不定会踩到宴容哪根神经。 但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内侍,这位可是握着朝廷半数命脉的九千岁,就算给她一百个脑袋,也不敢让宴容来伺候自己整理仪容。 萧云疏素来冷静自持,这一回也不禁睁大了眼睛,顾不得自己腰上的系带一头还在宴容的手里,猛得往后退了一步:“哪里敢冒犯九千岁,只不过是以为方姑姑还在身边罢了,多有得罪,还请九千岁不要放在心上。” 她用眼角的余光去瞥,才发现方晴早已经退到数步之后了去了,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想来应当是她刚刚想事情太入迷,这位九千岁大人又向来神出鬼没,方晴不好提醒她,萧云疏浑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已经被换成了宴容。 宴容的手上还牵着萧云疏腰间系带的一头,闻言忍不住低沉地笑了一声:“无碍,这样的事情我从前不知道做过多少,郡主是信不过我宴某人的手法?” 他的声音比萧云疏听过的许多人的嗓音要悦耳的多,但这时候她可没有那闲情逸致来品评九千岁的嗓音。 萧云疏如坐针毡,又不好将那一条系带从宴容的手里抽回来。 无论是抽还是不抽,萧云疏都觉得不妥当,两人便这样僵持在原地。 方晴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低声说道:“督主,让奴婢来。” 宴容的目光清淡地从萧云疏明显有些紧绷的唇角上扫过,漫出来一点儿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松开了手中的系带,转动了一下自己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便直起了身子,不甚在意地说道:“ 你来。” 宴容站直了身子,他比萧云疏生的高不少,这还是萧云疏第一次离他站得这样近,发觉自己只不过到宴容的胸口。 她再退了几步,方晴便半蹲下身子,替她整理衣裙,重新将腰间的系带打成一个漂亮的双耳结,一边低声说道:“郡主,方才瑞麟宫说有事儿喊,奴婢便先回瑞麟宫去了。” 这话说的有些多余,但话外之意萧云疏是听出来了。 方晴是在提醒自己,宴容应当有什么话想要和她说,亦或者是有什么话想要问她,她不能陪着自己,自己一会儿最好谨慎说话。 “好,你且回去。” 方晴原本不想提醒萧云疏,但想想她今日塞过来的锦囊,还有方才将自己从明宸宫带走的举动,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一句,她能听懂,那便是最好。 见萧云疏在她的肩膀上按了按,方晴便知道萧云疏懂她的意思了,冲着她与宴容福了福身,转过身走了。 她整理好了衣裙,便重新回到宴容的身边去,低眉顺眼地朝宴容行礼:“大人。” 宴容顺着宫道往前走,萧云疏便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边在心中猜测,这位老祖宗又来找她做什么。 “你在明宸宫张牙舞爪的,到我的面前就这样乖顺听话了?” 宴容的声音从身侧传过来,萧云疏心里一惊,暗道多半是冲着自己在明宸宫导演的那一出好戏来的,脸上却丝毫不曾显示出来,甚至笑了一声,答道:“什么人是自己人,我尚且还是分得清楚的。” 宴容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了,又突兀地说道:“什么好东西,给我也瞧瞧。” 萧云疏愣了一下,脑海之中飞速地想了一会儿,才想到宴容想看什么,便将之前用来吓唬萧悦的那张信封拿了出来,双手奉上。 她看着宴容姿态矜贵地翻动信封的样子,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想,和这位老祖宗说话可真是费脑子,不好好想想都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宴容已经将信封打开了,有些意外地挑动了下眉头:“空的?” “是空的。”萧云疏点点头,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我是诈萧悦的,萧悦心里有鬼,故意拿个空信封骗骗她,诈得萧敏怀疑她,顺便看看萧悦吃纸,不是很快活么?” 宴容敢这么在宫道上问她,便不用担心周围会有不应当听到的人听见,萧云疏一点儿隐瞒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拿信封去诈她?玉侧妃干的那些事儿你都知道了?” 萧云疏其实并不知道这档子事儿究竟是什么,但她上辈子在宫中的时候,确实知道有这么一封信笺,引得一向沆瀣一气的玉侧妃与太子妃张氏内斗起来,将东宫搅和得一团糟。 她故意拿了封空的信封,就是想看看萧悦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今日一看,萧悦果然对那件事情心知肚明。 但是萧云疏可不能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只故作含糊地说了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虽不明白,却也知道一些风声。” 好在宴容并没有太纠缠这件事情,只笑了一句:“淘气,打狗也不怕给狗咬了。” 宴容将手里的信封交还到萧云疏的手里,抚了抚自己衣裳上的细纹。 萧云疏听到他那个词儿,心中忍不住撇撇嘴——他也不过刚过弱冠之年,也好意思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说她淘气。 不过后面那一句很合她的心意,萧悦和萧敏两个确实是狗,还是最喜欢狺狺狂吠、狗咬狗的那一类恶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广陵戏贵 当然这种话萧云疏不敢说出口,她只能点点头,顺带拍拍这位祖宗的马屁:“这不是有您的关照么,这场戏才能够顺顺当当地演下去,没叫旁人搅和了。 再说了,您才与我说,做事儿大胆些,莫要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我这不是听您的话么。 萧悦和萧敏都将脸凑到我面前来了,您说我打还是不打?按您的意思,这一定得打,还得狠狠地打回去,最好是噼里啪啦作响,心里才快慰,您说是不是?” 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听话的,萧云疏熟知这一点。 她最擅长溜须拍马,很有信心能哄好这尊大佛。 宴容的唇角果然勾了一下,萧云疏瞧见他唇角那一颗极淡的痣动了动,心中便有点底了。 和宴容相处并不难,只需要多花些脑子,钻研钻研他这个人喜欢听什么话,跟上他说话跳跃式的思路便行了。 “你今儿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宴容可不知道萧云疏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大抵是心情还不错,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愿意吐露点什么。 萧云疏心中确实有疑惑的地方,忙问道:“萧敏怎么又忽然好了?” “给她吃了解药,她便好了。”宴容毫不在意地说道,“叫她偷闲两天就罢了,还需要她干活儿呢。” 萧云疏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用盛京的话来说,说出这样的话,这得多损呐! 萧敏浑身疼得不行,在床榻上躺了两天,到了这位九千岁的嘴里就成了偷闲两天,真不愧是宴容! 宴容明显听到萧云疏压抑的笑声,语调戏谑地说道:“你笑什么,萧敏若不好,谁来搅闹得东宫不得安宁。” 萧云疏忍不住嘴一快,笑道:“我啊。” 别的她不敢说自己厉害,但将东宫搅和的鸡飞狗跳,她一定比萧敏更在行——只是萧敏是无意识的,她是主动的罢了。 宴容侧头看了她一眼,见萧云疏唇角那一点儿遮掩不住的笑容,目光不由自主地温和了一些。 这好似是萧云疏进宫之后第一次不带任何心事地笑了起来,宴容今日心情也好,不和这小狐狸计较,由着她笑了一会儿。 “郡主似乎很喜欢看戏?” 宴容不经意地提起一句。 “是啊,不论是这狗咬狗的好戏,还是那等正经搭台唱戏,我都很喜欢看。” 萧云疏心情轻松了一些,说话的语调也轻快了一些。 “郡主在广陵的时候都喜欢看什么戏?” “我喜欢的戏文与旁人看的不一样,有些戏唱的太苦大仇深,哀哀戚戚的,我不大爱听,便直接叫戏班子改,按着我想的唱。” “那戏班子也肯改?” 宴容竟然也愿意陪萧云疏聊这等无聊的话题,若是方晴在这里,眼珠子恐怕都要掉下来了。 萧云疏挑挑眉,说道:“不肯改,那就用钱砸着改,这戏班子哪个不把世家门阀当衣食父母,几箱子纹银抬出来往他们面前一摆,就是名动江南的名角儿,今日也得给我唱。” 她与旁人不同,人家家里的小姑娘都坐不住,不爱听咿咿呀呀的唱戏,她却从小就喜欢旦角儿那清亮的嗓音,爱点戏班子来府中唱戏,听的高兴了,便是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赏赐下去,豪气的很。 至于戏文,至今萧云疏都记得,她第一回听《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时候差点气哭了,干脆动手直接改了一本新的戏文,让王宝钏将那不要脸的负心汉打发到远远的地方去了。 此后所有来萧氏大宅唱戏的戏班子,《薛平贵与王宝钏》都得按着她写的来唱,唱得好加倍赏; 不唱的也可以,带着家底子从萧氏离开,伺候逢年过节,萧氏的奖赏他们就一分都别想要。 “广陵戏贵,就是你抬起来的?” 宴容说道。 “想不到大人也知道这个,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但确实是我。” 萧云疏说这话的时候,眉目之中终于有了点儿小姑娘家的傲气了。 她本该如此傲气,广陵萧氏乃是南方的百年望族,那门阀便是数百年的金银与名望堆砌起来的高傲,她身为萧氏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便该如此夺目光耀,旁人一点儿也及不上她。 “下回也请我听听郡主改的戏。” 宴容今日的话语之中似乎常常带着笑,萧云疏才刚刚想要回答的时候,又听到身侧的宴容说道:“到瑞麟宫了,你回去罢。” 萧云疏抬头才发现,宴容竟是一路陪她走到了瑞麟宫。 这位爷可矜贵的很,能坐着绝不自个儿走,今日竟然陪着她走回来了,当真是稀奇。 但宴容可不会给萧云疏留什么疑惑的机会,他已经转身走了,几步之外就是等着他的轿辇,看来一早就知道宴容要到瑞麟宫,提前在这儿等着他了。 萧云疏看着宴容上了轿辇,不自知地勾了下唇角,这才进了瑞麟宫。 * 是夜,盛京两厂督府。 今夜督主的书房自然还是要亮到夜里极晚的,宴容每日要批阅的奏折极多,几乎日日都要看到子时。 他看奏折,外头的番子便也要守着他,这都是惯例了。 不过今日督主似乎心情尚可,晚上膳房送来的饭菜每人都多加了一只卤蛋。 * 而自从萧云疏挑拨了萧敏与萧悦之后,东宫之中果然乱起来了。 也不知道那日两人在明宸宫最后搅闹了些什么,反正又惹得明德皇后恼怒,将她们两个一人罚了一个月的禁足,不许出东宫半步。 既然现在萧敏又不知为何活蹦乱跳起来了,明德皇后又想起来她那满嘴污言秽语的泼妇模样,看着就心烦,直接叫太子妃将她领回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萧悦的处罚倒比萧敏轻很多,她是禁足一月,加十本手抄《女诫》,也不知道她要抄到什么时候才能抄完。 两人的宫室挨的近,原本是最亲密的一对小姐妹,如今直接形同陌路,听说在东宫之中碰见了,少不得一顿酸言酸语的口角,回回都闹得东宫鸡犬不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广陵戏贵 当然这种话萧云疏不敢说出口,她只能点点头,顺带拍拍这位祖宗的马屁:“这不是有您的关照么,这场戏才能够顺顺当当地演下去,没叫旁人搅和了。 再说了,您才与我说,做事儿大胆些,莫要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我这不是听您的话么。 萧悦和萧敏都将脸凑到我面前来了,您说我打还是不打?按您的意思,这一定得打,还得狠狠地打回去,最好是噼里啪啦作响,心里才快慰,您说是不是?” 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听话的,萧云疏熟知这一点。 她最擅长溜须拍马,很有信心能哄好这尊大佛。 宴容的唇角果然勾了一下,萧云疏瞧见他唇角那一颗极淡的痣动了动,心中便有点底了。 和宴容相处并不难,只需要多花些脑子,钻研钻研他这个人喜欢听什么话,跟上他说话跳跃式的思路便行了。 “你今儿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宴容可不知道萧云疏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大抵是心情还不错,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愿意吐露点什么。 萧云疏心中确实有疑惑的地方,忙问道:“萧敏怎么又忽然好了?” “给她吃了解药,她便好了。”宴容毫不在意地说道,“叫她偷闲两天就罢了,还需要她干活儿呢。” 萧云疏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用盛京的话来说,说出这样的话,这得多损呐! 萧敏浑身疼得不行,在床榻上躺了两天,到了这位九千岁的嘴里就成了偷闲两天,真不愧是宴容! 宴容明显听到萧云疏压抑的笑声,语调戏谑地说道:“你笑什么,萧敏若不好,谁来搅闹得东宫不得安宁。” 萧云疏忍不住嘴一快,笑道:“我啊。” 别的她不敢说自己厉害,但将东宫搅和的鸡飞狗跳,她一定比萧敏更在行——只是萧敏是无意识的,她是主动的罢了。 宴容侧头看了她一眼,见萧云疏唇角那一点儿遮掩不住的笑容,目光不由自主地温和了一些。 这好似是萧云疏进宫之后第一次不带任何心事地笑了起来,宴容今日心情也好,不和这小狐狸计较,由着她笑了一会儿。 “郡主似乎很喜欢看戏?” 宴容不经意地提起一句。 “是啊,不论是这狗咬狗的好戏,还是那等正经搭台唱戏,我都很喜欢看。” 萧云疏心情轻松了一些,说话的语调也轻快了一些。 “郡主在广陵的时候都喜欢看什么戏?” “我喜欢的戏文与旁人看的不一样,有些戏唱的太苦大仇深,哀哀戚戚的,我不大爱听,便直接叫戏班子改,按着我想的唱。” “那戏班子也肯改?” 宴容竟然也愿意陪萧云疏聊这等无聊的话题,若是方晴在这里,眼珠子恐怕都要掉下来了。 萧云疏挑挑眉,说道:“不肯改,那就用钱砸着改,这戏班子哪个不把世家门阀当衣食父母,几箱子纹银抬出来往他们面前一摆,就是名动江南的名角儿,今日也得给我唱。” 她与旁人不同,人家家里的小姑娘都坐不住,不爱听咿咿呀呀的唱戏,她却从小就喜欢旦角儿那清亮的嗓音,爱点戏班子来府中唱戏,听的高兴了,便是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赏赐下去,豪气的很。 至于戏文,至今萧云疏都记得,她第一回听《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时候差点气哭了,干脆动手直接改了一本新的戏文,让王宝钏将那不要脸的负心汉打发到远远的地方去了。 此后所有来萧氏大宅唱戏的戏班子,《薛平贵与王宝钏》都得按着她写的来唱,唱得好加倍赏; 不唱的也可以,带着家底子从萧氏离开,伺候逢年过节,萧氏的奖赏他们就一分都别想要。 “广陵戏贵,就是你抬起来的?” 宴容说道。 “想不到大人也知道这个,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但确实是我。” 萧云疏说这话的时候,眉目之中终于有了点儿小姑娘家的傲气了。 她本该如此傲气,广陵萧氏乃是南方的百年望族,那门阀便是数百年的金银与名望堆砌起来的高傲,她身为萧氏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便该如此夺目光耀,旁人一点儿也及不上她。 “下回也请我听听郡主改的戏。” 宴容今日的话语之中似乎常常带着笑,萧云疏才刚刚想要回答的时候,又听到身侧的宴容说道:“到瑞麟宫了,你回去罢。” 萧云疏抬头才发现,宴容竟是一路陪她走到了瑞麟宫。 这位爷可矜贵的很,能坐着绝不自个儿走,今日竟然陪着她走回来了,当真是稀奇。 但宴容可不会给萧云疏留什么疑惑的机会,他已经转身走了,几步之外就是等着他的轿辇,看来一早就知道宴容要到瑞麟宫,提前在这儿等着他了。 萧云疏看着宴容上了轿辇,不自知地勾了下唇角,这才进了瑞麟宫。 * 是夜,盛京两厂督府。 今夜督主的书房自然还是要亮到夜里极晚的,宴容每日要批阅的奏折极多,几乎日日都要看到子时。 他看奏折,外头的番子便也要守着他,这都是惯例了。 不过今日督主似乎心情尚可,晚上膳房送来的饭菜每人都多加了一只卤蛋。 * 而自从萧云疏挑拨了萧敏与萧悦之后,东宫之中果然乱起来了。 也不知道那日两人在明宸宫最后搅闹了些什么,反正又惹得明德皇后恼怒,将她们两个一人罚了一个月的禁足,不许出东宫半步。 既然现在萧敏又不知为何活蹦乱跳起来了,明德皇后又想起来她那满嘴污言秽语的泼妇模样,看着就心烦,直接叫太子妃将她领回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萧悦的处罚倒比萧敏轻很多,她是禁足一月,加十本手抄《女诫》,也不知道她要抄到什么时候才能抄完。 两人的宫室挨的近,原本是最亲密的一对小姐妹,如今直接形同陌路,听说在东宫之中碰见了,少不得一顿酸言酸语的口角,回回都闹得东宫鸡犬不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你瞧他像什么 萧悦和萧敏如何搅闹且不是什么大事儿,萧云疏都懒怠把这种饭后点心的事儿放在心上。 这两个不过都是小萝卜头,真正厉害,还得是看玉侧妃与张氏如何斗法。 这玉侧妃是个狠人,她本是太子妃张氏嫁入皇家时带进宫来的媵妾,是张氏的庶出妹妹,闺名张怀玉,是东宫之中太子所有的姬妾里唯一一个得了封号的侧妃,可见她在萧衍的心里应该还是有些地位的。 萧衍初娶张氏的时候对张氏还算好,否则张氏也不可能刚刚嫁入皇家不久就怀有身孕。 能在这个时候顶着风口浪尖,爬上萧衍床榻的玉侧妃,可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萧悦其实就比萧敏小那么几个月,还能平安长大至今,可见玉侧妃的手段过人。 她与太子妃张氏到底有什么龃龉,萧云疏并不清楚,不过这不影响萧云疏准备隔岸观火。 上辈子两人的矛盾最终还是爆发了,这辈子萧云疏不过是让她们之间的矛盾提前罢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闹起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务必要让萧衍后院起火。 如果能够顺带着叫玉侧妃与太子妃两败俱伤,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些事情萧云疏可不能表现得太上心,毕竟如今她的当务之急,是趁着萧悦不在明德皇后身边的时候,抓紧时间讨明德皇后的欢心。 明德皇后并不是个严苛的人,她下过懿旨小辈不必每日都来请安,也并不会因此记恨于谁。 但是锦上添花总是没错的,不去不会被讨厌,但去了说不定就会被喜欢。 萧云疏很有毅力,她熟知小公主喜欢的那些打扮,每日就按照小公主的穿衣喜好打扮好了,早早地去给明德皇后请安,没有一日落下。 明德皇后在后宫之中有大把的时间,她很喜欢小辈陪伴; 萧云疏又是个说话好听的,她巧舌如簧,哄得明宸宫之中人人都对她充满好感——不说有多么喜爱她,至少这些人在她来的时候,心里都明白她在皇后娘娘这里有点儿分量,给她两分面子,这就足够了。 萧悦与萧敏禁足,萧云疏在宫中与众人已经悄然搞好了关系。 谁不喜欢萧云疏呢? 不说萧云疏在皇后娘娘那儿挂上了号,她出身高贵,从她母家萧氏带了不知道多少金银财宝过来,在宫中打赏人的那份豪气可是无人能及; 单凭她如此出手阔绰,这宫中就人人都喜欢她。 宴容倒是没有再来找过萧云疏,仿佛从那一次看药与看戏的相互帮衬之后,两人便没有了太大的联系——但萧云疏知道宴容的脾性。 她之前的本事儿值得第一次的庇护,但是第二次的庇护,则需要更多的证明。 萧云疏会向宴容证明,在给萧衍找不痛快这方便,她着实非常擅长。 * 这一日与往常一样,平平无奇。 萧敏与萧悦已经禁足了半月有余,没有这两人的打搅,萧云疏这些日子过的很是痛快。 她早早地从自己的宫室之中起来,在书房临摹了一遍字帖,先去明宸宫请了安,然后回来换了衣裳,去主殿陪她阿娘一同用膳。 本是个再好不过的早晨,萧云疏哄着她阿娘多用了一碗粥,就听到守门的内侍进来通传,说是太子殿下又来看望夫人了。 是了,如今她阿娘的身份还是不清不楚的,宫中的奴婢们也不知道如何称呼,便还是和进宫的时候一样,喊一句夫人。 “你叫太子殿下先回去。” 萧纵月对萧衍的造访已经习以为常,这些日子萧衍雷打不动地来瑞麟宫附近打转转,只可惜从没进来过一次。 萧云疏对萧衍深恶痛绝,只是毕竟不好表现出来,撇了撇嘴说道:“他来做什么?不见他才好。” 萧纵月温柔又无奈地看了萧云疏一眼。 那内侍也早就料到夫人不会见,毫不意外地转身欲走,却又听到萧纵月温柔的嗓音:“你拿把油纸伞去罢,如今天气愈发热了。” 她也不说拿伞给谁,但那内侍一听,立马眼前一亮,清脆地答道:“好嘞!这就去了!” 萧云疏可听出来这伞是给谁的,她立马疑惑地看着娘亲,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没法当着这些宫女的面问出口。 “你们先下去。” 萧纵月挥退了众人,萧云疏又叮嘱了一句:“叫方姑姑来门外伺候着。” 方晴是宴容的人,有她盯着,就没有牛鬼蛇神敢随意靠近偷听。 等到所有的宫女儿都走了之后,萧云疏才微皱着眉头看到萧纵月:“阿娘,他是个负心汉,骗了你和祖父,您……” 说到这里,萧云疏又说不下去了,生怕自己说的太重,唯恐阿娘伤心。 其实萧云疏早发觉今日的娘亲似乎与往常有些许不同,心中已有疑问。 她阿娘平素里在瑞麟宫并不怎么出去,打扮的便随意又素净,今日却好好地打扮了一番,甚至还喊宫女儿帮她绞了面染了蔻丹,精心地梳妆打扮过,瞧上去便光彩照人,是世间难得的美色。 阿娘为何如此打扮? 难不成是想见那萧衍? 萧云疏最怕萧衍又骗的她阿娘团团转,藏在衣袖之中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你说的我心中都明白。” 萧纵月摸摸萧云疏的鬓发,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专注地看着她的双眼。 “可……您若知道,怎么会……” “我若不明白这些,岂不是叫你这些日子的努力皆白费了。” 萧纵月拉着萧云疏往后堂走,一边轻声说道。 后堂有楼梯往楼上去,她带着萧云疏上了二楼的阁楼,站在这里,正好可以透过那大槐树的枝叶摇晃,隐约看到萧衍站在门口。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期盼,待看到那内侍出来的时候,便成了失望。 而那内侍捧着伞出来,不知道与他说了什么,他脸上的神情就一下子高兴了起来,甚至还探头往瑞麟宫之中看看,随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你瞧他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你瞧他像什么 萧悦和萧敏如何搅闹且不是什么大事儿,萧云疏都懒怠把这种饭后点心的事儿放在心上。 这两个不过都是小萝卜头,真正厉害,还得是看玉侧妃与张氏如何斗法。 这玉侧妃是个狠人,她本是太子妃张氏嫁入皇家时带进宫来的媵妾,是张氏的庶出妹妹,闺名张怀玉,是东宫之中太子所有的姬妾里唯一一个得了封号的侧妃,可见她在萧衍的心里应该还是有些地位的。 萧衍初娶张氏的时候对张氏还算好,否则张氏也不可能刚刚嫁入皇家不久就怀有身孕。 能在这个时候顶着风口浪尖,爬上萧衍床榻的玉侧妃,可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萧悦其实就比萧敏小那么几个月,还能平安长大至今,可见玉侧妃的手段过人。 她与太子妃张氏到底有什么龃龉,萧云疏并不清楚,不过这不影响萧云疏准备隔岸观火。 上辈子两人的矛盾最终还是爆发了,这辈子萧云疏不过是让她们之间的矛盾提前罢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闹起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务必要让萧衍后院起火。 如果能够顺带着叫玉侧妃与太子妃两败俱伤,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些事情萧云疏可不能表现得太上心,毕竟如今她的当务之急,是趁着萧悦不在明德皇后身边的时候,抓紧时间讨明德皇后的欢心。 明德皇后并不是个严苛的人,她下过懿旨小辈不必每日都来请安,也并不会因此记恨于谁。 但是锦上添花总是没错的,不去不会被讨厌,但去了说不定就会被喜欢。 萧云疏很有毅力,她熟知小公主喜欢的那些打扮,每日就按照小公主的穿衣喜好打扮好了,早早地去给明德皇后请安,没有一日落下。 明德皇后在后宫之中有大把的时间,她很喜欢小辈陪伴; 萧云疏又是个说话好听的,她巧舌如簧,哄得明宸宫之中人人都对她充满好感——不说有多么喜爱她,至少这些人在她来的时候,心里都明白她在皇后娘娘这里有点儿分量,给她两分面子,这就足够了。 萧悦与萧敏禁足,萧云疏在宫中与众人已经悄然搞好了关系。 谁不喜欢萧云疏呢? 不说萧云疏在皇后娘娘那儿挂上了号,她出身高贵,从她母家萧氏带了不知道多少金银财宝过来,在宫中打赏人的那份豪气可是无人能及; 单凭她如此出手阔绰,这宫中就人人都喜欢她。 宴容倒是没有再来找过萧云疏,仿佛从那一次看药与看戏的相互帮衬之后,两人便没有了太大的联系——但萧云疏知道宴容的脾性。 她之前的本事儿值得第一次的庇护,但是第二次的庇护,则需要更多的证明。 萧云疏会向宴容证明,在给萧衍找不痛快这方便,她着实非常擅长。 * 这一日与往常一样,平平无奇。 萧敏与萧悦已经禁足了半月有余,没有这两人的打搅,萧云疏这些日子过的很是痛快。 她早早地从自己的宫室之中起来,在书房临摹了一遍字帖,先去明宸宫请了安,然后回来换了衣裳,去主殿陪她阿娘一同用膳。 本是个再好不过的早晨,萧云疏哄着她阿娘多用了一碗粥,就听到守门的内侍进来通传,说是太子殿下又来看望夫人了。 是了,如今她阿娘的身份还是不清不楚的,宫中的奴婢们也不知道如何称呼,便还是和进宫的时候一样,喊一句夫人。 “你叫太子殿下先回去。” 萧纵月对萧衍的造访已经习以为常,这些日子萧衍雷打不动地来瑞麟宫附近打转转,只可惜从没进来过一次。 萧云疏对萧衍深恶痛绝,只是毕竟不好表现出来,撇了撇嘴说道:“他来做什么?不见他才好。” 萧纵月温柔又无奈地看了萧云疏一眼。 那内侍也早就料到夫人不会见,毫不意外地转身欲走,却又听到萧纵月温柔的嗓音:“你拿把油纸伞去罢,如今天气愈发热了。” 她也不说拿伞给谁,但那内侍一听,立马眼前一亮,清脆地答道:“好嘞!这就去了!” 萧云疏可听出来这伞是给谁的,她立马疑惑地看着娘亲,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没法当着这些宫女的面问出口。 “你们先下去。” 萧纵月挥退了众人,萧云疏又叮嘱了一句:“叫方姑姑来门外伺候着。” 方晴是宴容的人,有她盯着,就没有牛鬼蛇神敢随意靠近偷听。 等到所有的宫女儿都走了之后,萧云疏才微皱着眉头看到萧纵月:“阿娘,他是个负心汉,骗了你和祖父,您……” 说到这里,萧云疏又说不下去了,生怕自己说的太重,唯恐阿娘伤心。 其实萧云疏早发觉今日的娘亲似乎与往常有些许不同,心中已有疑问。 她阿娘平素里在瑞麟宫并不怎么出去,打扮的便随意又素净,今日却好好地打扮了一番,甚至还喊宫女儿帮她绞了面染了蔻丹,精心地梳妆打扮过,瞧上去便光彩照人,是世间难得的美色。 阿娘为何如此打扮? 难不成是想见那萧衍? 萧云疏最怕萧衍又骗的她阿娘团团转,藏在衣袖之中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你说的我心中都明白。” 萧纵月摸摸萧云疏的鬓发,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专注地看着她的双眼。 “可……您若知道,怎么会……” “我若不明白这些,岂不是叫你这些日子的努力皆白费了。” 萧纵月拉着萧云疏往后堂走,一边轻声说道。 后堂有楼梯往楼上去,她带着萧云疏上了二楼的阁楼,站在这里,正好可以透过那大槐树的枝叶摇晃,隐约看到萧衍站在门口。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期盼,待看到那内侍出来的时候,便成了失望。 而那内侍捧着伞出来,不知道与他说了什么,他脸上的神情就一下子高兴了起来,甚至还探头往瑞麟宫之中看看,随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你瞧他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我非昨日之我 “像……” 萧云疏想不出像什么,正在斟酌用词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的萧纵月冷笑了一声。 “你看他那个样子,像不像为了吃一口肉而费尽心思的狗?” “狗?” 萧云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心中却已经觉得,果真是像了起来。 萧衍就是一条野心勃勃的恶犬,他龇牙咧嘴地想要将整个萧氏吞吃入腹,腥臭的涎水就挂在嘴边,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但更叫萧云疏觉得惊讶的是,素来温柔的阿娘,竟然会说萧衍像条狗。 阿娘说出这话来的时候,脸上全是讽刺的神情,没有一点平常看她的温柔与宠溺,只有冷漠与憎恶。 阿娘的心中也一定是恨他的。 “阿娘……” “乖囡囡,我知道你心里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忧我被他骗了——但绝对不会。” 萧纵月没有再拉着萧云疏看萧衍了。 他那副模样,曾经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无数遍,是她魂牵梦萦的少年郎,如今却成为她最厌恶、最憎恶的人。 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恨不得当年就将他给杀了,醒来的时候,又为如今自己的境况感到遗憾与悲伤。 好在她终究想明白了。 萧纵月引着萧云疏坐到阁楼里的软榻上,她从怀中拿出来半块儿玉佩,递到萧云疏的手里,叫她查看。 萧云疏手中摩挲着那块儿光滑的玉佩,大抵是知道这十几年来,娘亲是如何握着这块儿玉佩,怀念她曾经挚爱的夫君。 正是因此,她才觉得愈发辛酸。 萧云疏红了眼眶,侧过头去将自己眼角的泪珠擦去,不叫萧纵月看见。, 而萧纵月脸上却无多少悲伤的神情。 她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将萧云疏的发髻轻轻地解开,然后亲手将她头上的头发一点点地编成小辫子,一边轻声地唱着广陵的歌谣。 一首歌唱完了之后,她才将自己头上簪着的白玉牡丹步摇摘下来,插进萧云疏的鬓边,叹道:“囡囡,阿娘早已经想明白了。” “我是萧氏的嫡女,就算我性情孱弱些,却绝不是想不明白事情原委的蠢货。 到盛京半月,我们娘儿俩在宫中受了多少白眼和冷待,我并非心中不清楚,是因他欺我骗我,才叫我娘儿两个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阿娘心中自然恨他,甚至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但如今大局已定,皇帝陛下是不会让为娘回广陵去的,阿娘就算再怎么想要逃离这一切,也一定要面对如今的现实。 若是在宫中只有阿娘一个人,阿娘也就罢了,如何也算是随随便便活着了,只是对不起家中父母,可如今想着我的囡囡还陪在我的身边,若想要叫囡囡过的快乐,不叫旁人欺负了,我便不能这这样消沉下去。” “在广陵是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如今进了宫,处处都受人管着,人人都拜高踩低,若是为娘的一味地想着自己恨他,再也不要与他见面了,岂非是白费了囡囡这些日子在后宫之中奔走耗费的功夫与时间了? 乖囡囡,阿娘并不是什么也不懂,阿娘的心中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如今的处境,阿娘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当年的情分与旧梦早已被我斩断,如今我在这宫中想要护好自己唯一的囡囡,那便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把原本应当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拿回来。 我与他先成亲,乃是经过父母媒妁之言,亦有广陵当地的婚书,也能查到当年的档案,便是我才是太子的原配夫人。” “媒人都尚且健在,无论是谁回广陵查探,都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瞧见,我萧纵月当年与他成婚,乃是过了文法的。 且我二人并未和离,更未收到休书,如今我人在宫中,便是他是这天下的储君,大盛朝的王法是他老子写的,那也应当是我为太子正妃。” “这张氏是个惺惺作态的女子,瞧着眼高于顶,其实不过是瞧不上我; 她又生养了一个比她还不如的孽根祸胎,见了我的囡囡便是横冲直撞,满口污秽,叫人不喜。 若非这二位并非厉害之辈,没有那个本事,我娘儿两恐怕早都被她与她的女儿给害死千八百回了。” “这太子正妃本该属于我,便是那萧敏的郡主之位,也该就是我囡囡的,什么时候轮到她们头上? 就是这张氏生了个太孙也不过如此,我尚未到盛京的时候,那萧淼是太孙,如今我来了,这太孙便绝对轮不到张氏的子嗣!” “情爱不复,既然早已经一脚踏入到这潭浑水与骗局之中,且忘了那些恩怨情仇,只记得一点,便是这东宫之主,当是我萧纵月,而非是其他所有之人。” 这还是萧云疏两辈子第一次听到娘亲说出如此铿锵之语。 她有些惊愕地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娘亲,便瞧见她如同往常一样温柔的脸上,与往常又似乎多有不同了。 阿娘变得更加坚韧,她的眼里没有刚刚到盛京时的迷茫,也没有被接到宫中来时的惊恐与失望。 就如同萧云疏刚刚从午夜之中转醒的时候一样。 上一秒还是自己躺在北地康氏那冰冷如铁一般的床榻上,逐渐气绝身亡; 下一秒便梦回当年,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不再像之前一样痛苦伤怀,也不再像是之前一样暴怒愤恨——她的仇恨藏在心底,眼里却什么也瞧不见了。 萧云疏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 若非是当真整颗心都被揉碎了,也万万不可能变成这般模样。 她不由得投入到萧纵月的怀抱之中,吸吸鼻子:“阿娘原不必委屈自己的……属于阿娘的东西,囡囡都会帮阿娘拿回来。” “囡囡是阿娘的女儿,理应是阿娘保护你,而非你来保护阿娘。 阿娘已经想明白了,与其让自己被人作践了,不如先将这些人作践了。 你瞧太子那模样,便知真心真情在这宫中一文不名,只有权势与地位方才有用。 既然他如今在我娘儿两的面前如同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便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将这条狗给调教听话了。” 萧纵月的语气还是那样温柔,却与从前截然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总是认错人 萧云疏靠在萧纵月的怀里,不免叹了一口气,又觉得伤怀。 “囡囡不必因此觉得难过,其实想想,到宫中来也未必就没有好处。 这里是多少人求着来都来不了的地方,而如今咱们在这里——既然来了,那必定要满载而归的。” 萧纵月捋了捋萧云疏的小辫子,轻笑了起来。 “所以……阿娘打算如何?” 萧云疏也想过,要是阿娘能变得更硬气一些就好了,但是当真看到阿娘在这么短短的时间之内,就被磋磨地改了性子,她心中又觉得愧疚与伤心。 这种愧疚与伤心越重一分,她对萧衍的痛恨就更重一分。 “从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该掉个头了。” “你祖父曾经说过,欲速则不达,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凡事可以先定一个小目标。” “为娘想了想,这个小目标倒也不能南,便是半月之后的泰山秋祭,由我与太子一同前往。” 萧纵月脸上有温柔的笑,又浮现出像是从前在心里怀念萧衍时的那般多情腼腆的模样。 但她的眼底是冷的,没有了昔日的含情脉脉,全是轻嘲。 “……好。” 萧云疏心里有千言万语,但她却又说不出别的来,最终也只能汇成一个“好”字,成了一口长叹在这深宫中的喟叹。 母女二人从阁楼之上下来,心境又变得与从前截然不同。 萧云疏今日已经去过明宸宫了,下午她平素里都在瑞麟宫之中看书,并不喜爱到处走动,不过萧纵月显然是存了出门去的心思,她又喊了宫女儿过来帮她重新梳妆打扮。 她不说,萧云疏也知道,阿娘要去见萧衍。 她要去勾了他的魂,叫他色授魂与,十数年未见,她要比当年还要更加惊艳地在他面前忽然绽放,然后叫他看得见摸不着,空留一丝余香。 大抵是她觉得一开始的妆容显得太有气色,反而不好,所以叫了宫女儿过来,给她重新化了个淡妆,娥眉轻扫,显出一股子文弱娇柔的模样,惹人怜惜。 萧纵月的容色惊人,她生养了萧云疏,岁月却似乎格外优待她,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丝苍老的痕迹,反倒叫她更有韵味,远远看上去夺人心魄,是极为抓眼的美丽。 这东宫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萧纵月风华万千。 便是日后会出现的那位艳冠京城,与萧云疏并称双绝二姝的南诏王女,也没有萧纵月如今的倾国倾城。 萧云疏一直在旁边陪着阿娘梳妆打扮,心中复杂极了,又感慨万千。 她的阿娘向来不傻,上辈子不过是太过相信萧衍,身边又没有如同这辈子的她一样的人支持着她,她第一次离了家,还要保护一个小女儿,失了主心骨,难免消沉。 而如今阿娘显然不再沉浸在一开始的伤春悲秋之中了,她想要争,一定要争赢,也一定会有争赢的方法。 萧纵月今日的心情甚至称得上很好,她的眼里有跃跃欲试,而萧云疏熟知这种情绪——在过往的数十年里她对萧衍充满了怀念与爱恋,而这些怀念与爱恋在来到盛京之后忽然被碾压的粉碎。 于是这些情绪在这些日子的压抑之中疯狂扭曲膨胀,最后变成了勃勃的恨意。 有恨意,才会对将敌人踩在脚下感到兴奋,而如今的阿娘,便是如此。 “阿娘,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儿去见他?” 萧云疏又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她抱住了萧纵月的腰,并不是很想叫萧衍看到如此盛装美丽的阿娘。 旁人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萧衍他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见到自己天下第一好的娘亲? 只是这种念头终究是任性,萧云疏清楚地知道,所以并不会去阻拦阿娘。 但她心中亦明白,复仇是快意的,却并不一定是快活的。 “不必,你去做什么,你不在,他见到我才会愈发震撼——你瞧瞧他现在的样子,无论他如何想要维持他翩翩风流的模样,发际线却越来越高,衣裳也遮不住他明显有些微胖的身躯。 他已经老了,而我却没有,这十数年我在广陵过的极好,一定叫他自相形惭。” 萧纵月的脸上满是笑容,她似乎对一会儿瞧见萧衍充满了更多的期待,而满怀希望的少女模样背后,是无尽的冷嘲与冰凉。 “阿娘……” “乖乖,阿娘会保护好你。” 萧纵月将她那件价值连城的薄丝蜀锦金缕衣披在臂弯,轻轻地躬身下来抱紧了萧云疏。 萧云疏的眼里有痛,而萧纵月的眼中却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焰,与燃尽之后的灰芒。 丢掉无知的纯真,丢掉舍不得的过往,从今日起便是崭新的面目,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 最终萧纵月还是没有带萧云疏去。 萧云疏在宫门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的阿娘上了轿辇,那轿辇上垂着的帐幔轻轻,她绝艳的容颜若隐若现,是那般熟悉,又是那般陌生。 她一个人在宫门口站了许久,直到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方晴实在怕她被这毒辣的日头晒伤了,这才预备撑伞过来喊她回去。 萧云疏似乎在发呆,她的目光稍微有些空,不过还是感觉到身侧有人给自己打起了伞,眼前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方姑姑,多谢。” 萧云疏今日实在有些心神摇晃,语气之中隐约带着些疲惫。 “小郡主聪明多智,只是总认错人。” 萧云疏听到宴容的声音从自己的身侧传来,猛地一下回了神,还是强打着精神与宴容周旋:“大人千岁,怎么今儿到瑞麟宫来了。” 宴容今日穿的还是雪白的衣裳,从萧云疏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冷硬的下颌角,但正是撑着伞站在她身边的宴容,叫她迟迟没有在阿娘面前落下的泪落了下来。 她这滴泪来的毫无预兆,连宴容都没有料到,但面前的小姑娘显然镇定自若,她飞快地偏过头去,擦去了自己眼角的那滴泪,微笑道:“方才被风迷了眼,在大人面前失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义父 宴容的眸色稍微深了一些,他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而萧云疏的脸上却没有了任何神伤的模样,她重新挂起了那一副骄矜又清贵的笑容,轻轻地低头说道:“大人今日过来,是有什么新的事情叫我做么?” 萧云疏的语气之中显然是有所期盼的,宴容半面面具下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却说道:“……嗯。” “大人这回有什么吩咐?” 萧云疏的情绪并不轻易对人展露,她方才失态不过一瞬,如今在宴容面前又很快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含笑轻问,几乎完美地无懈可击。 “……你这几日,盯着些萧敏与萧悦罢。” 宴容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但与平常也没有任何的不同。 萧云疏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绸布伞的伞面下光线稍微黯淡了一些,宴容带着面具的脸似乎在暗光之中变得柔和了一些。 “定不辱命。” 萧云疏只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不敢冒犯宴容的忌讳,乖顺的不成样子。 “嗯。” 宴容将伞交到了萧云疏的手里,转身走了,仿佛他过来只是为了告诉萧云疏这么一句简单的话。 萧云疏撑着伞,看着宴容的背影,心中那一股子愁绪却不知为何愈发重了起来——她不禁在心中自嘲,这可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年纪大了,性子竟然愈发矫情起来,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矫情劲。 但她也还是如同每一次一样,看着宴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直到他身后跟着的最后一个番子的衣角消失不见的时候,萧云疏才回到瑞麟宫之中。 方晴跟随在侧,微垂的目光之中略有复杂。 * 宴容离开瑞麟宫之后,往御书房去了。 路上经过东六宫不知道哪座宫殿的时候,忽然跑出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一下子扑倒在他的轿辇面前,手里捧着一个包袱,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义父。” 宴容的轿辇便停了下来。 伺候在宴容两侧的番子早已经习惯了,这朝野上下趋炎附势的人多了去了,宫中的内侍想要巴结宴容的更是不计其数。 确实是有那么几个人,为了巴结宴容连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一大把年纪了,倒好意思认宴容做义父; 宴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如同看个乐子一般,这些孝子贤孙们便愈发觉得此事有戏,整日攒动着想要到宴容的面前来献殷勤。 这种走在半道儿上忽然扑出来一个人,要认宴容做义父的事情时有发生,一点儿也不稀奇。 “抬起头来看看。” 宴容出声,外头的番子便替宴容将轿帘打起来,方便他看人。 那小太监便膝行而前,直接跪着挪到了宴容的身前,将自己手中的包袱奉上:“许久不曾见到义父尊容了,奴才心中十分想念,这是奴才这些日子给义父纳的夏凉袜,还望义父笑纳。” 宴容懒洋洋地依靠在软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献殷勤的模样,目光冷凝,并无情绪。 这种东西肯定是不可能直接送到宴容手里的,自有番子接过,替他查验。 那包袱一拿过,沉甸甸的,里面私有大块儿的硬物,也有小件儿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一掂量就知道定然不是什么衣物,而是藏着金银珠宝。 那些番子也不管这小太监说的委婉,直接就当着他的面将这包袱打开了,里头果然有好几个方方正正的金元宝,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碎金碎银,倒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大人,是金银。” 番子又将这报复递到宴容的面前一观。 宴容目光就那么一扫,甚至连眼皮子都不见得抬了一下,喉咙之中挤出一个不甚感兴趣的“嗯”。 “大人问你,所求什么?” 那番子常常在宴容身边伺候,乃是他的得力心腹,对他的神情十分了解,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直接问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所求不多,只想在义父的身边尽孝,在这宫中也好活一些。” 那小太监满脸堆着笑容,说的话也中规中矩,平平无奇。 几个番子听这种话都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脸上并无多少神情,那小太监见状便大着胆子往轿子里爬,那两个番子见宴容的神情未变,便也没有阻止,由着他跪在了宴容的脚边,如同狗腿子一般捏着宴容的腿。 “义父只需要稍稍给奴才一点儿怜悯,便……” 那小太监一边帮宴容捏腿,一边说话,脸上殷勤的笑容还未褪下去,忽然变成了狰狞:“你这阉党竖子,狼心狗肺,狂妄至极,今日就该死在我的手里!” 这小太监的声音一下子锐利起来了,竟然是直接从怀中掏出来一把匕首,往宴容的胸腹之中刺去。 那匕首的刃上还闪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是淬了毒的。 外头的两个番子即便是反应过来了,也没法隔着轿子立即反应,而宴容这个时候才终于抬起眼皮子看这小太监一眼,薄唇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就这点本事,你的主子也敢叫你杀我?” 这小太监甚至都没有瞧见宴容是如何动手的,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一麻,根本就握不住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胸腹之中传来猛烈的疼痛,竟然是宴容直接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腰腹之处,直接将他整个人踢得从轿子之中倒飞出去,狼狈至极地摔倒在地,“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这番子一瞧他这模样,心中都不禁嘀咕起来。 自家督主虽然确实心狠手辣,却极少一开始就这样猛烈地动手,多喜欢将人留个活口,抓回东厂好好“伺候”,软刀子一刀刀地割人杀人,叫他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最好。 今儿下这么重的手……想必是今日的心情不太好了。 这两个番子立即更加谨慎,不敢说什么话叫督主不高兴了,而宴容才从轿子之中出来,走到那躺在地上抽搐的小太监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小太监 那小太监的脸上半面血污,眼中却尤有恨意:“狗贼!你杀了我,你也总有一天不得好死……” 他这话还没说完,眼前便看到一点儿阴影,随后满嘴还没说出来的辱骂之语,就被宴容那硬底的皂靴给压回了自己的胸腹之中。 这一股力道大的出奇,直接压得他偏过头去,仿佛脸皮都要被他活生生踩掉了一般。 宴容可不爱说废话,他半低着头,眼中半是戏谑半是冰凉,并不见得多么波动,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小太监,用力地往下碾了碾,将小太监整个人按死在地上,轻声问道:“你主子是福王还是闽王?” 那小太监脸都被踩得变了形,口鼻之中不断有血涌出来,却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宴容眸中神情未变,他收回了脚,慢条斯理地将自己鞋底上沾着的血液擦在小太监的身上。 随后宴容弯下腰来,竟是直接握着这小太监的脖颈,将他整个儿从地上扯了起来,狠狠地按到宫墙上去:“最后问你一次,你的主子是福王还是闽王?” 小太监原本惨白的脸越来越因窒息而涨红,宴容却轻轻地往上一举,将这小太监直接举到半空之中。 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开始扑腾,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掰宴容的手,宴容另外一只手已经在腰上一按,指尖瞬间便有寒芒闪烁。 几乎是刹那间,小太监的双手便齐刷刷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斩断了。 两团肉块掉在地上,大量的血液瞬间喷涌到宴容的身上,他雪白的衣衫顷刻间就成了血衣——这个时候,宴容那双深色的眼瞳之中才逐渐有了些波动。 他的指尖沾染了血液,宴容便厌恶至极地皱起了眉头,松开了扼住小太监喉咙的手,任由他摔倒在地上。 宴容的神情被面具遮掩看不清楚,浑身的气势却变得极为乖张暴戾。 他的目光之中隐约有了不耐烦的神情,手已经高高地抬了起来,将指尖上沾着的那一点儿血液给摔掉。 那两个跟在一侧的番子都忍不住抖了抖肩,看来今儿督主的火气似乎不小。 那小太监疼得浑身发抖,如同破布袋一般瘫软在地上,眼口鼻之中都不断溢出血来,头上原本戴着的头巾都散开了,他一头长发散乱了一地。 “督主,这好似……是个女人!” 这两个番子之中有一个眼尖,盯着那地上躺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小太监,忽然说道。 “女人?便是个女人又如何,将她捆上,今日不将她嘴里的话全撬出来,这东厂西厂的招牌干脆不要算了。” 宴容的语气之中已经满是不耐了——他的脾气素来算不上好,但是也鲜少有这样不好的时候,那两个番子也不知道今儿督主怎么去见了小郡主一趟心情便如此不佳,但这个时候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按着宴容的吩咐行事。 这两个番子将昏死在地上的女子捆了起来,一个蹲下身去,掏出手帕子将她脸上的血污擦干净,而宴容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忽然锐利起来:“想不到,竟然是王司徒的女儿。” 宴容的唇角逐渐勾了起来,露出一个冷意十足的笑容。 他挥了挥手,两个搬动女子的番子就停了下来,而宴容走到她身边,竟是直接伸手,将她的整个肩胛骨都捏碎了:“她王家的人不是一个个都自诩清高贵重,还说要拿了他的骨头将我的天灵感都砸穿了,我倒要看看她王家人的骨头是不是都是这样硬。” 巨大的疼痛又将这女子给疼醒了,她这时候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便是一直在流血的手腕更是让她昏昏沉沉,已然感觉自己不中用了,却还是嗫嚅着从双唇之中挤出一句话来。 “匹夫竖子……奸诈之徒……阉人下贱……” 这女子的双目血红,即便已经失了焦距,倒还是充满了灼灼的恨意。 宴容倒不会被她这样的辱骂之句就激怒,他一言不发地又将这女子另外一边肩胛骨直接捏碎。 骨节碎裂的声音在一片静寂的官道之中显得格外响亮,这女子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又昏死了过去。 “无趣。” 宴容的唇角甚至勾了起来,瞧上去仿佛在笑。 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另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大人请慢!” 这脚步声很软,一听就是小姑娘穿着的绣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此时这脚步声显然有些急乱,应当是匆匆忙忙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宴容将沾了血的手背在身后,微皱着眉头看向脚步声的方向。 竟是萧云疏。 她来的很匆忙,方晴跟在她的身后为她撑伞,竟还跟不上她的步伐,落后她三两步。 萧云疏雪白的肌肤已经被这毒辣的日光烤得有些发红了,她一头的汗,眼睛之中却亮晶晶的。 她与这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截然不同。 “你来做什么?” 宴容的语气似乎冷了一些,他偏头朝自己身边的两个番子使眼色,那两个番子就极有眼力见地将昏死在地上的女子先拖到一边,脱下身上的外袍,将这惨状完全遮掩住。 “大人,且慢。” 萧云疏匆匆忙忙从宫道的尽头跑到他的面前,在宴容面前站定的时候,忍不住大喘了好几口气。 “这个人不能死。” 萧云疏的目光落在了一边被衣服盖住了的那个一动不动的人,目光之中有些遗憾——她到底还是来晚了…… “为何?你知道她是谁?” 宴容的语气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他身上的白衣上还满是猩红的血液,浑身都是浓烈的血腥味儿,叫人看了不由得觉得心头发憷。 但萧云疏还是抬眼看着他,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大人与我借一步说话。” 她眼中倒没有任何惧怕之意,似乎没有被他这一身血衣给吓着。 “到哪儿了?” 宴容侧头看自己的番子,那番子看了一眼立即说道:“已经到霜华宫了,是福安公主的宫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王连 “请福安公主现在去御花园之中赏玩一番。” 宴容的语气之中满是漫不经心,仿佛他现在吩咐的人要去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随意摆布一个公主的行迹,而是聊天喝茶一样简单。 但那番子却只是低头抱了抱拳,很快就一撩衣摆,拐进了隔壁的宫门之中。 福安公主并不是如何受宠的公主,她的生母不是身份高贵的妃子,只不过是皇帝后宫之中任何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嫔妃。 公主本身也并不是很受皇帝宠爱,所以居住在较为偏远的地方,平常也没有什么人过来这里。 福安公主的宫殿门口平常也是有奴婢在伺候守着的,但是刚刚宴容的轿子过来,他们便自动回避了,这会儿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番子进到福安公主的宫室之中去寻人去了,宴容便与萧云疏两厢面对面站在宫道上,一时之间颇有些无言。 “大人,恳请让我给此女服下一些保命的药丸,否则她再这样流血下去,今日必死无疑。” 萧云疏的眉头微皱,她的目光看着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有些担心。 “你去,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蝼蚁罢了。” 宴容并不是很在意她的生死。 得到了这位老祖宗的同意之后,萧云疏才半蹲下来。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药匣子,在其中一顿翻找,找出一丸乳白色的丹药,随后将其拿在手中,毫不犹豫地掀开了盖在女子身上的衣袍。 衣袍一被掀开,下面显露出的景象便十分可怖,大量的血腥味喷涌而出,熏的萧云疏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不过萧云疏现在完全没有被此女浑身浴血的模样给吓到,她甚至还敢用手帕子压在她的口鼻上,掰开她的口鼻,将药丸塞进她的口中。 这女子的呼吸都已经非常微弱了,大量失血让她的意识完全模糊了起来,如果不及时给她吃药的话,她撑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必死了。 “你为什么要救她?” “此事的原委,我一会儿再告诉大人,如今并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说。” 萧云疏站起身来,从自己的药匣子之中取出一张先前用烈酒泡好的手帕子,将手上沾染的血液擦洗干净。 “大人也请用这个。” 这样类似的手帕子在萧云疏的药匣子之中有无数张,都是很久以前就准备好的,为的就是这样的必要时刻,用来擦洗沾染的血渍。 “大人不必担心,这些手帕子都是从未使用过的干净手帕子,酒水也是上等烈酒。” 见宴容并无动作,萧云疏就想起来这位老祖宗在这些方面格外挑剔,是很不喜欢用旁人用过的东西的,连忙强调。 宴容这才伸手从她的药匣子之中拿过一张手帕,将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血液全部擦掉。 “督主,福安公主已经前往御花园之中赏玩花朵了,大约要过三个时辰才会回来。” 那番子正好出来了,低眉顺眼地朝着宴容回禀。 “嗯,走。” 宴容直接转过身去,进入了霜华宫。 这公主的宫室对宴容来说似乎也是随意进出,想怎么出就怎么出入的,宴容好像对这宫中所有的人都有绝对的掌控力,如今萧云疏是当真见识到了这九千岁的实力。 其实谁都知道,刚刚福安公主一定是在自己的宫殿之中休息的,但是如今宴容就是要“请”她去御花园之中玩耍,那她也只能乖乖的去御花园,一句别的话也不敢说。 霜华宫是规模比较小的宫室,很显然没有萧云疏之前居住的瑞麟宫大气恢宏,屋舍之中的陈设打扮也非常的老旧,一看便是不受宠的公主。 宴容刚刚站定,就有内侍捧着干净的衣物进来了。 他就那样大喇喇的站在那里,张开自己的双手,任由仆从将他身上沾染了鲜血的衣裳退去,然后换上洁白无瑕的大氅。 非礼勿视,萧云疏侧过了头去,不看这一幕。 “说,小郡主将我叫到这里来,说是有要紧的事情,告诉我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这样紧急?” 宴容他语气似乎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漫不经心,仿佛任何事情都没有办法在他的面前引起他的更多注意。 “大人,请将其余闲杂人等请出去,这件事情我只肯告诉大人一个人听。” 萧云疏说话向来是很乖巧的,尤其是她卯足了劲想要抱好面前的这根金大腿,所以说话也格外的委婉客气。 “你们都出去。” 宴容倒并不觉得萧云疏能对他怎么样,萧云疏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她如果真的对自己有什么坏的心思,也不会选择自己来和他硬碰硬。 “如今一个人也没有了,你可以说了。” 宴容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对萧云疏的耐心似乎是比对其他人要多一些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一直忍受和面前的人打太极,推来推去,说了这么多废话,却还是没有找到重点。 “大人稍安勿躁,我先问大人一个问题,您是否认得一个叫王连的人?” 萧云疏压低了嗓音说道。 宴容的神情果然变得有些尖锐,他审视的看着面前的萧云疏,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说道:“你又是从哪儿得知这个人的存在的?” “这个人和我萧氏有关系,从前他在我家里干过一些事情,所以我对他格外的有印象。 大人今日揪出来的那个小太监,是由一个小姑娘假扮的,这人是昔日太常司徒,王司徒的女儿,我应该没有说错?” 萧云疏并没有直接说王连是谁,反倒提起刚刚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那个女子。 宴容不置可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审视的放在萧云疏的身上,若有所思。 “大人只知道那人是王司徒的女儿,却不知道她是王连的女儿。 这个女儿王连一直藏的好好的,不肯让任何人知道,只是他可能也想不到这个女儿竟然敢这么大胆,进宫刺杀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为何 “你如何知道此女是太常司徒的女儿?” 宴容坐在了萧云疏的对面。 他垂下眼,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眼尾漫出一股子阴郁。 萧云疏一时语塞——事情太紧急了,她亦是在回到瑞麟宫之后,才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情,连个由头都没有想好,就匆匆忙忙地追了过来。 无怪她这次这般方寸大乱,因为这件事情确实十分紧急,她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虽说她还是来迟了,王悠然已经被宴容重伤,但是好在还勉强吊着一口气。 有她的祖传秘药在手,必定能将王悠然从阎王老子那儿抢回来。 她心中思绪有些乱,但却飞快地在心里想好了由头,脸上维持着平静的神情,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大人应当知道,萧氏虽然天高皇帝远,但怎么也是记挂着我的,我早已了解京中格局,尤其是这位不知好歹的王司徒。” 萧云疏知道宴容与王司徒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种矛盾甚至堪比血海深仇,所以这话她说的底气十足。 宴容果然没有对这句话起疑心,但问题的重点并不是这里,所以萧云疏又立即补充道:“我宫中有一位宫人,平常伺候我饮食起居的,先前就是在福安公主身边伺候的。 她挂念旧主,常常回去陪伴福安公主,今日也去了,说是福安公主请了客人进宫,怕公主身边人手不够,我便多问了两句,得知是她请了昔日好友王悠然入宫玩耍。 王悠然这个时候进宫能做什么?我心中总是觉得不对劲,赶紧过来瞧瞧,便碰见大人在此了,倒也没有别的。” 萧云疏这话说的镇定自若,尤其是到了后来,她说的甚至很有底气。 这位宫人确实不是她虚构的,她当初选人的时候知道有一位福安公主从前身边伺候的宫女儿,便立即将人留了下来。 当时预备着的就是这件事情,有她在就是最好的借口,如今一想,幸好自己当时反应的快,将人留下来了,否则今儿直接就被宴容给问死了。 她总不能够告诉宴容她知道上辈子发生了什么,更知道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罢? “当真如此?” 宴容抬起眼来看萧云疏。 他的眼瞳颜色比旁人要深很多,定定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目光显得尤为专注,不由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萧云疏如芒在背,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露出一点儿不对劲来,就能被这个洞察力敏锐的祖宗给发现端倪。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宴容的目光施施然地点头:“自然是如此。倘若大人不信,大可去我宫中找那位宫女儿求证,这宫女儿名叫彩萍,您只管问问她便知道真假。” 宴容没有说话,他微微地眯了眯眼睛,目光之中带着审度的神情。 萧云疏便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目光之中十分坦荡。 实际上这个时候她的后背已经不由自主地沁出了冷汗,宴容的目光侵略性太强,在他的审视下维持平静从容已经是极限,若他再像以前一样,冷不丁地冒出来几个致命的问题,萧云疏恐怕就要力不从心了。 她分不出心来维持自己的平静稳定,好在宴容并没有再纠缠此事,而是问道:“那你说说,此女为何不能杀?你又是如何知道,此女是王连的女儿,又因何知道,王连与我有关?” 这每一个问题都个个扣死在萧云疏的点上,每一个问题都十分紧密,给萧云疏的空间非常小,她若不打起万分的精神来思考回答,便会被宴容找到破绽。 和宴容说话吗,与和旁人说话太不一样了。 萧云疏的话语之中但凡有一点儿错误,被宴容抓到,那便是无尽的漏洞。 萧云疏清楚地知道面前的青年人究竟多么可怕,他的洞察力与思维力都是旁人难以匹敌的,她重生带过来的优势,在宴容的面前也不过如此。 这件事情她几乎是不可能从别的地方知道的,她会知道,只是因为上辈子的时候这件事情也发生过。 宴容杀人于庭,血溅三尺,又带人冲入到福安公主的寝殿之中,吓得公主半疯半傻,引得宫内外惊愕不已。 被杀的人是被废的太常司徒王司徒之女,王悠然。 王司徒与宴容向来政见不合,在朝堂上水火不容,王司徒更是常常带着自己的门生对宴容口诛笔伐,都是些“阉党乱政”之言,极尽难听之能事。 三个月前,王司徒牵扯进了一桩大案之中,被震怒的元兴帝抄了家,穷困潦倒。 当时奉旨抄家的正是两厂督主宴容,彼时人们纷纷猜测,是宴容公报私仇,故意报复王司徒。 王司徒被抄家之后流落街头,又因为宴容的“特别关照”,过得极为苦痛。 他早年丧妻,一直没有续弦,身边只有王悠然一个女儿,被抄家之后无力抚养她,只好将女儿托付给了往日的同僚好友。 王悠然这个时候年仅十三岁,并不明白何谓朝廷斗争,她父亲的同僚好友们虽有意不让她接触这些,她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心中对宴容记恨无比。 从前王司徒风光的时候,王悠然也常在宫中进出,与几位公主是手帕交,这福安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王悠然便抓住了这个机会,让福安公主请自己入宫玩耍。 但她入宫之后并未与福安公主相会,而是偷偷假装成小太监,在宴容的必经之路上截杀他。 但她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焉能刺杀宴容? 王悠然当庭就被宴容及其属下杀死,死状惨烈。 此事传出宫闱,王司徒于困顿之中听闻,悲痛欲绝,竟是一头撞死在了午门的菜市口,用自己的血在午门前的地上写下血书,诅咒大盛朝与宴容不得好死。 这已经足够麻烦,而此事甚至牵连出一个更大的问题——一直驻守在南疆边境的骠骑大将军王连,竟也因此无召返回盛京,带领自己的五万精兵驻扎在盛京京郊,要元兴帝彻查王悠然横死之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她不能死 为了至交之女,这般鲁莽冲动行为便大可不必。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当年的消息才渐渐流传开,众人才知道,王悠然并非是王司徒的女儿,而是王连的独女。 原来,当年王连姻缘不顺,与数位京城贵女议亲,最后都不了了之。 他一生未娶,王悠然也并不知是与哪位女子一同生育的。 而王连怕女儿因为没有母亲而备受诟病,就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婴儿托付给至交好友王司徒照顾,每年都以叔父的名义去王司徒的府上看望自己的小女儿,一直到现在。 王悠然惨死在宫中,消息传到王连耳朵里的时候,他便彻底疯了。 而且众人皆知宴容手段残忍狠辣,不少人都知道,王悠然的一双手被宴容齐齐斩下,甚至在尚未断气的时候,还遭到了东西两厂的酷刑凌虐,死后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这些消息让王连知晓之后,王连与宴容便结下了血海深仇。 王连是骠骑大将军,他的职责是带兵镇守南疆,无召不得擅离职守,更不能够私自入京,这次他带着五万精兵静悄悄地到了盛京京郊,只为了给自己惨死的女儿报仇。 他说自己这五万精兵是来为女儿吊唁送葬的,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也不过就是说的好听罢了。 说得再通俗些,那就是王连带兵逼宫,用自己的五万精兵给惨死的王悠然讨个说法。 王连一来,便打了个元兴帝措手不及。 他带着这些人过来,其实不过就是让元兴帝掂量掂量自己的五万精兵——他要逼着元兴帝立即做一个选择。 要么处死宴容这手段凶残的阉人,给他惨死的女儿一个公道; 要么便是拼个鱼死网破,看看是他这五万精兵直接杀入盛京的速度快,还是大盛朝紧急召调京畿附近几个州府的守兵过来更快一些。 给元兴帝思考的时间很短暂,答案也显而易见。 作为元兴帝的宠臣,光鲜亮丽的时候,宴容这朝廷鹰犬,皇权直属的爪牙,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帮元兴帝做了不知道多少帝王不能自己做的事情,是元兴帝皇权赫赫的象征; 而到了有人拿他做幌子,要元兴帝交出他的时候,大盛朝就不再需要他。 元兴帝直接将宴容交了出去,任由王连处置。 大抵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宴容真正有了反的决心——是否是如此萧云疏并不清楚,她也不过是如此猜测。 宴容野心勃勃,究竟是从一开始便有谋逆之心,还是后来才生了谋朝篡位之意,这都不可考,也并不重要了。 元兴帝将宴容交到了王连手里,这一段事情萧云疏了解的并不清楚,她只知道那个时候萧衍的心情可谓甚佳。 她在东宫之中,忙着应对萧敏和萧悦没完没了的找茬,忙着应对太子妃与玉侧妃种种恨不得害死她的举措,只是在百忙之中隐约听到点儿风声,说是宴容在王连的手上没讨到好,甚至被王连斩断了一根手指。 这叫萧衍很是高兴,但很快萧衍就高兴不起来了。 宴容最终竟然活着回来了——他带回来了一份王连与南疆南诏国勾结的罪证,还有王连的项上人头。 元兴帝龙心大悦,更是对宴容加官进爵,从那之后宴容的权势更大,风头无二。 而也是到了许久之后,到了萧云疏开始苟延残喘地准备拉萧衍一起下地狱的时候,她才知道,宴容在王连手下吃的亏可不仅仅是那一根手指。 王连给宴容下了一位名叫“秋日醉”的剧毒。 这毒的毒性非常轻微,平常一直潜伏在身体之中,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但“秋日醉”的毒性却会在三年之间一直不断地累积,直到第四年的秋天,直接如同爆炸的爆竹一般,将整个人体内所有的脏器都损坏,直接无力回天。 宴容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有些病入膏肓了,若非萧云疏知道“秋日醉”的解药,他便必死无疑。 这便是为什么萧云疏即便没有将所有的语言组织好,甚至连由头都没有完全想好,也要急匆匆地跑出来,阻止宴容将王悠然给杀死的缘故。 虽说她确实来晚了,王悠然如今已经伤重难愈,双手已经被宴容给齐刷刷地斩断,就算是扁鹊华佗在世,也没有办法将这一双手给接回去,甚至连保住王悠然的性命都难。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萧云疏已经来的很是及时了,王悠然还没有死。 萧云疏不是扁鹊华佗在世,但是萧云疏是萧氏女,甚至是比她的母亲在萧氏种种秘法医术这方面要更优秀数倍,完全继承了她的祖父所有的天赋的萧氏女。 “我的问题,你尚且还没有回答。” 宴容见萧云疏迟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不禁挑了挑眉头。 萧云疏并不是回答不出来这些问题,她只要足够冷静,就能够毫无破绽地回答这些问题。 但是如今显然有比回答问题更加重要数倍的事情——她要用最极限的本领,不仅仅要把王悠然从阎王老子的手里救回来,还要将她的一双手重新装回去。 这女人进宫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萧云疏就要完完整整地将她还回去。 只有王悠然尚且是个囫囵的人,王连那厮才不会发疯。 王连和宴容的关系太过复杂纠缠,萧云疏心里一清二楚。 无论如何,宴容都最好不要与王连有任何冲突。 但如今这些都不能说给宴容听,萧云疏刚刚说那些已经是耽误了时间,她不能再等了。 “旁的我一会儿再与大人分说,如今要请大人帮我一个忙。” 萧云疏没有回答宴容的问题,她已经站起来了,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语气之中略有请求之意。 “说罢。” 宴容本皱着眉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多问。 “多谢大人恩准。若是可以的话,请大人叫福安公主再在外头多‘赏玩’一阵子,且先将霜华宫之中所有的闲杂人等全请出去,只留下可信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太素金针 “为何?” 宴容的目光就落在萧云疏的身上,丝毫不避,仿佛不知道非礼勿视怎么写——这小狐狸的胆子大的很,竟然敢直接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 但萧云疏浑然没有在意这些,如今要紧的可不是这些,而是赶紧将王悠然救回来。 宴容才是她决心抱紧的金大腿,要是王悠然死了,王连与宴容的矛盾就会直接滑向不可调和的深渊。 更何况宴容再权倾朝野,也不过是个权宦,他还能对自己做什么不成? 分明是暧昧旖旎的场面,回回到了萧云疏与宴容这里就成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不是你试探我,便是我要救你。 她那轻飘飘的广袖大氅被脱下了之后,露出的是宛如短打一般的劲装,没有时下女孩子们爱穿的轻袍大袖,反而是全部扎得紧紧的,干净利落。 而萧云疏甚至直接将自己的发髻散下,草草地将自己的头发捆了起来,用一根簪子完全别在脑后,随后用手帕子一包,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萧云疏的脸上可非常严肃,她那随身带着的小药匣子已经被她排开。 小药箱被排开之后,露出远远比它看上去更大的多的容量,看样子这平平无奇的小药箱,竟然是个出自蜀中唐门的千机匣。 这时候宴容才注意到,萧云疏的手远比同龄人要修长漂亮,却也要粗糙得多。 这双手…… “你们都下去。” 其实宴容的人早在萧云疏脱外袍的时候便已经退到了殿外,殿中只留了两个心腹。 而宴容大抵意识到接下来萧云疏要说的话,就算是心腹也不能知晓,便将这两个人也遣到殿外去了。 “先谢过大人。” 萧云疏从药箱之中点出一只金色针匣,往宴容的面前排开。 “大人既然知道我萧氏之绝学,那也应当知晓此物。” 萧云疏捧着针匣将其打开,露出其中从细到粗整整三十六根金针。 宴容的瞳孔忍不住一缩:“活死人,肉白骨,萧氏的至宝太素金针?” “正是太素金针,此物不可叫旁人知晓,我之绝学更不可外传,于此只信大人一人,不信旁人。 请大人吩咐人将王悠然以及她那一双残手送到此殿之中,我要施针救治于她,绝不可被人打扰,还请大人吩咐,备下烈酒与金疮药数斤,今日必定将王悠然完璧归赵。” 萧云疏将针匣合上,神情肃然。 旁人不知,萧氏是广陵世家大族没错,却也同样医毒双绝,这太素针法,便是医中之最。 萧氏的太素针法,要贯通黄帝内经太素所有针法集大成者方能学会;而要施展此套针法,则必须使用太素金针,二者缺一不可。 她离开广陵的时候,祖父亲自将这至宝太素金针传给了她,本是希望她能凭借自身本领,在波云诡谲的盛京护住自己与阿娘,只可惜上辈子的时候此物遭萧衍诓骗遗失,自己也落得个医者不自医的惨烈下场。 她要取信于宴容,便在宴容的面前十分坦荡,丝毫没有隐瞒。 萧云疏要让宴容知道自己的长处,用足够的筹码,才能从宴容的手里换来更多的优势。 她也知道宴容的个性,他是狂妄又肆意,却并不会去觊觎旁人手里头的东西,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贪这太素金针,唯有宴容不会。 宴容的目光在她那双手上停了一会儿,便站起了身:“小郡主既然如此信任于我,那旁的事情我也暂且不再逼问小郡主,请小郡主……尽力而为。” 他站起来身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宴容的心中当然更加明白这其中利害——若王悠然真的是王连的女儿,那她绝对不能死。 这萧云疏……是头一个连他都不能一眼看透的人,真真假假,如同云山雾罩,难以分辨。 她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信根本无从辨别,不过利害摆在当前,信她一回又如何。 “守起来,不许叫人进来,便是只鸟儿也不能飞进来。” 萧云疏逐一清点自己药匣之中的药物的时候,隐约听到宴容吩咐别人的声音,忍不住怔了怔。 这世间人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宴容,骂他阉党乱政,骂他狂傲无礼,骂他该千刀万剐,可在萧云疏这里,他大多数时候反倒更加像是个……好人。 萧云疏与他的所有交集,都称得上有情有义,言出必行,比之诸如萧衍这类狼心狗肺的竖子,亦或者是康氏薄情寡义的嫡公子,宴容更加像是个好人。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件事儿的时候。 萧云疏摇了摇头,将脑袋之中乱糟糟的念头都摇走了,静下心神来。 她的手指搭在金针上,萧云疏短暂地闭上了眼——那些隔了两辈子的太素内经针法重新在她的心中流转,再睁开眼时,便已经是一片平静。 便冲着宴容是个好人,萧云疏今日也要不遗余力地将王悠然的性命留下。 * 这头萧云疏尚且在飞针救命,东宫之中的其他人却浑然不知。 方晴送了萧云疏去找宴容,自己便又回了瑞麟宫之中当值,正巧碰见阿雅在泡茶,立在廊下看了一会儿,见她手法实在有些不堪入目,忍不住走出来教她两句。 阿雅却并非是虚心受教的性子,她还记得自己被方晴掌掴又罚跪的仇呢,今日又被方晴挑刺,忍不住就和方晴争执起来。 入宫这么久,她嘴上还是没个把门儿的,言语之中对方晴很是不敬,越说越过分,又说不过方晴,最后竟是骂了起来。 方晴哪里由得她撒泼,抬手就给了她两个耳刮子,叫她今日必须要泡出令她满意的茶汤,若是烧不出来,今日就不必休息了。 阿雅心里怄的要命,却不敢真的忤逆方晴,红着眼眶一壶壶地泡,泡得后来手都红了,还是越泡越差劲。 方晴见她明显心不甘情不愿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走了,阿雅才一个人在茶水房里抹泪,边哭边暗暗地痛骂方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站不住了 不料她这骂声叫另外一个洒扫的宫女儿听见了,那宫女儿凑上前来安抚于她,她还不肯承认自己方才骂的是方晴。 “阿雅姐姐,方才我都看到了,你也不必不敢说,我这心里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这方姑姑实在挑剔又严苛,这样的小事儿总抓着咱们不放,实在叫人恼火。” 这小宫女儿先抱怨一句,便引得阿雅顿时委屈起来,边哭便抱怨:“她说我烧茶的姿势不好看,若是主子瞧见了,多半要嫌弃我。 我不过就是个下人,我又不学那泡茶的功夫,她倒好,骂骂咧咧地说了我半晌,又这样折腾我,你瞧我这双手,都已经被泡红了,她还不放过我,怎么有这样的人!” 那小宫女儿便顺着她的话捧着她,两人在茶水房之中将方晴骂了个天翻地覆。 她们骂的尽兴,甚至还抱怨到了萧云疏的头上,说什么阿雅才是她带进宫来的老人,怎么现在昏了头,重用一个半路来的方晴。 而被她们骂的狗血淋头的方晴,此时正在茶水房三步之外的地方静静站着。 这些骂人的话她听了一耳朵,脸上却并无多少表情,只是悄无声息地提着自己手里的点心离开了。 她方才还在想,刚刚自己确实太过严厉,所以回去取了一些点心过来,想要和阿雅赔罪,顺便好好说说这茶汤究竟应该怎么泡。 未料回来竟然听了一堆这样的话,甚至连萧云疏都被记恨上了,这多少叫方晴有些不悦。 罢了,她爱如何如何,自生自灭都好——方晴想要教好阿雅,不过是因为萧云疏身边如今一个能看的人都没有。 既然阿雅自己不求上进,便别怪日后不进则退了。 方晴走的飞快,很快只留下阿雅与那小宫女儿,还在茶水房之中继续抱怨。 “……她一日日地纠缠着挑剔,又是这又是那的,教的无非都是些伺候人的东西。 咱们这些做宫女的,哪有当真一门心思就想着伺候人当宫女儿的,也不求些上进!怕不是她自己喜欢伺候人。 她自己一辈子在这宫中熬成了个黄脸婆,便要我们这些青春正好的小姑娘和她一样熬老了,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那洒扫的小宫女儿还在抱怨,阿雅闻言,目光闪动了一下,却还是说道:“……话也不是这样说……我是觉得能伺候好主子就行了,别的那些花里胡哨倒也不想。” 她们两个还在咬耳朵,但这些话究竟入心几分,也就只有她们自个儿知道了。 * 方晴提着点心盒子离开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 被这些小奴婢骂成“喜欢伺候人”的方晴,其实并非是奴婢出身,反倒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也算是正正经经的女郎。 只不过方晴的父家低微,方晴十四岁的时候进宫选秀未成,却被阴差阳错地点了名,留下来做了宫女儿,又熬成了掌事的女官姑姑。 她行事与那些混吃等死的宫女儿不同,要求也格外的严厉些,若吃得消她的调教,出来便是各宫都抢着要的人。 方晴对阿雅并无坏心眼,只是因为阿雅是萧云疏带过来的大宫女儿,所以对她的要求格外严厉些。 毕竟大宫女儿走出去就是主子的脸面,偏偏阿雅行事太过散漫,性子也过于自傲,不仅没个大宫女儿的样子,还好似将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似的,让人见了就觉得不喜,迟早会给萧云疏惹上麻烦。 方晴原想着磋磨磋磨她,省的她来日生出事端,但阿雅实在是不服管教,还因此记恨于她,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今日之后,方晴也懒怠去管阿雅了,她乐意如何就如何,就是作死了自己也和她没干系,只要死了别牵连到自己的主子就行。 方晴忍不住冷笑了几句,提着那一食盒的点心,寻到另外几个平素里做事儿很用心的宫女,将这些御赐的点心与她们分食了。 * 今日倒是少见,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两位女主子都晚归未回。 萧夫人倒情有可原,她去拜见萧衍去了,今儿夜里倒并不一定会回来。 倒是萧云疏……方晴知道萧云疏是去找自己的顶头主子去了,只是怎么到了这个点还没回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她吩咐瑞麟宫的小厨房先将饭菜放在厨上温着,自己便打算出寻一寻萧云疏,刚出了瑞麟宫的宫门口,就远远地看到宴容的轿辇从宫道的尽头急匆匆地过来了。 怎么是督主过来了? 小郡主去哪儿了? 方晴不由得迎了上去,一边低声询问陪在轿子两侧的番子:“郭统领,可见到小郡主了,她如今还迟迟未回……” 方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宴容的轿辇之中传来一个细弱又疲倦的声音:“方姑姑,我在这里。” 这声音一听就是萧云疏的嗓音,方晴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去,却又忍不住嘀咕起来,怎么小郡主在督主的轿辇之中? 这好似是自打这轿辇被赐给宴容之后,好几年来第一个除了宴容之外,被允许上这轿辇的人。 方晴满腹疑惑,却还是步履匆匆地跟着轿辇到了瑞麟宫的门口。 郭统领将轿帘打起来,萧云疏便从轿子之中弯腰低头走出。 只是她一出来便腿软的不行,直接往一边倒去,眼见着就要摔倒,方晴连忙伸手去扶她,却想不到另外一双手比她更快。 “当心脚下。” 轿辇之中走出另外一人,竟是宴容。 方晴心中已经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宴容最讨厌与人同乘,她方才以为宴容肯将轿辇暂借给萧云疏已经是极限,却想不到宴容竟然与萧云疏同坐轿辇。 “带郡主回去罢,叫她好好歇着。” 宴容的语气似乎与平常并无多少不同,方晴也不敢多加猜测,只好扶好了萧云疏,将她搀到自己的身边。 萧云疏实在是累极了,忍不住将头靠在方晴的肩膀上,双腿已然有些站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就是个做奴婢的命 方晴这个时候才发现,萧云疏靠在她肩膀上的额头满是汗,发髻乱糟糟的,身上的衣裳也穿的有些凌乱。 她像是累的不行,整个人站在那儿就站不稳,大部分力道都倒在了方晴的身上。 出去了大半个下午怎么就……小郡主这是…… 方晴心里一咯噔,目光欲言又止地往宴容的那边飘。 督主方才还伸手搀扶小郡主了。 他这人素来讨厌别人接触自己,也讨厌接触旁人,尤其是女子,东西两厂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上回督主肯低头帮萧云疏系腰上的腰封,就已然很是叫她惊掉了眼珠子,如今竟然又如此…… 再看看现在小郡主这般两腿打抖,浑身大汗的疲倦模样,方晴不由得心中一惊,神情顿时古怪起来,不由得又多看两眼。 “少胡思乱想,将你主子的东西拿好了。” 宴容自然察觉到了方晴的眼神,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又将手里头一直捧着的一个小药箱拿了出来,放进方晴的手里。 方晴不知道这药箱之中装着什么,猛地一接过来,才发现这药箱重的要命。 她好似看见这药箱的角上还沾了些金疮药,心中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和她送萧云疏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之中瞥见的那个血人有关。 这样想着,她才察觉到自己刚刚的目光大为不敬,自己想的那些也太过离谱,便一个字都不敢说多,忙低下了头。 萧云疏还是苍白着脸接过了小药箱,强撑着冲着宴容盈盈一礼:“今日所为,还请九千岁大人保密,我这小命纤弱,全依仗大人了。” “嗯。” 宴容喉中压出一个低哑的嗯字,萧云疏才终于感觉自己如蒙大赦,一下子倒进了方晴的怀里。 但她还是没有要回瑞麟宫的打算,甚至还是站在原地,瞧这架势,竟是要如同往常一般,亲自恭送宴容上轿离去。 她这小模样生的娇妍文弱,性子倒是又执拗又倔,宴容早在回来的路上便说了不必站着送他,自己先回去歇着,想不到这人当时答应地好好的,如今却又不肯回去了。 “萧氏祖训,与人合谋当用心,这是规矩。我是女子,却非弱质女流,自当遵守规矩。” 萧云疏今儿下午为王悠然施针救手,一直站了一个下午。 等当真将王悠然从阎王爷手里头抢回来的时候,她早已经满身大汗,这浑身上下就好似是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般,两条腿都感觉不是自个儿的了。 但俗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已经站了这样久了,多站一会儿也并非难事。 萧云疏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优良的品质,却绝对有自知之明,也绝对能忍。 宴容叫她回去休息,那是将她视为弱质女流,但萧云疏想要告诉宴容的是,自己不是风吹就倒的花瓶,她可以是他的得力助手,甚至是可靠的同盟。 宴容看她,她便毫不示弱地看回去——她的身躯娇小,灵魂却高大,自尊心不允许任何人亵渎践踏。 宴容明白了过来,他点了点头,只是说道:“早些回去休息。” 随后他便上了轿辇,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萧云疏目送着宴容的轿辇离开,直到最后一点儿影子都看不到了,她这才完全没了力气,整个人都倒在了方晴的身上,苦笑道:“劳烦方姑姑扶我回去了,我这实在是没力气了。” 方晴亦是第一次见到如同萧云疏这般坚韧之人,她心中第一次真正对萧云疏生了敬服之意,敬服她的心性如此超然。 方晴搀扶了萧云疏进了瑞麟宫,却不知道在她们进了瑞麟宫的宫门之后,那宫道的尽头有一片衣角闪过。 白色的大氅上绣着冲天的飞鹤,在这墙边一卷儿,才终于随着自己的主人一同离开了。 * 东西两厂今夜仍旧是个灯火通明的夜,不过这一次,不仅仅是所有人的晚膳之中都加了一个卤蛋,今日同行为宴容抬轿辇的番子甚至还得了赏银。 这赏银赏的是他们尽职尽责,这些番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自己这位主子怎么这般喜怒无常,分明在宫中的时候恼怒地差点直接杀了王悠然,如今回来却又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种事情他们想不明白,便也暂时不会去想了。 * 且说这头,方晴扶着萧云疏进了瑞麟宫,正好碰上听说萧云疏回来了的阿雅。 阿雅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萧云疏的身边贴身伺候着了,她每回在萧云疏身边伺候的时候,都能被方晴抓到错处,罚到外头去跪着。 她确实有错,也不敢再和上次一样当着萧云疏的面狡辩,这么些日子没有在萧云疏身边伺候,如今见到萧云疏,竟觉得有些陌生了。 “女……郡主,这是怎么了?” 阿雅讨好地凑上前去,想和萧云疏说说话。 萧云疏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阿雅今日刚刚在茶水房之中和旁人将方晴痛骂一通,还抱怨了萧云疏,刚刚过来被萧云疏的目光一扫,心中无端觉得有些心虚,连忙凑上前来赔着笑,想要代替方晴来搀扶萧云疏:“劳烦方姑姑了,还是奴婢更熟悉郡主些,让奴婢来伺候郡主。” “你若有心,早就在门口守着了,如今来凑什么热闹。” 方晴现在也懒怠教导阿雅了,不阴不阳地刺了阿雅一句,也不让阿雅接手,直接就扶着萧云疏走了。 阿雅站在原地,藏在衣袖之中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 这方晴未免有些可恶的过头了罢? 她以为人人都和她一般喜欢献殷勤,自己巴巴地跑到门口去等着,就为了讨萧云疏的欢心? 那小宫女儿还真是说的对,方晴自个儿就是个贱骨头,就是个做奴婢的贱命!否则怎么这么喜欢上赶着伺候人? 阿雅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垂着头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片刻之后才和缓了神情,不紧不慢地追着萧云疏的方向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珍珠 萧云疏回来的晚,并未用膳,但是她又浑身是汗,疲倦劳累的不行。 先用膳再沐浴便不克化,萧云疏想了想,便随意吃了半口点心压压饥饿感,随后就去瑞麟宫的汤池之中沐浴了。 这瑞麟宫确实比东宫之中其他的宫室要好得多,别的宫室都没有单独的汤池,偏偏就瑞麟宫有一个,还是个天然的暖泉,羡煞旁人。 萧云疏换了衣裳去汤池沐浴,点了两个宫女儿来伺候她盥洗沐浴,等泡完汤池出来再用膳后,才勉强觉得自己找回来半口气。 她换了寝衣坐在软榻上,只觉得自己今日真是脱了一层皮。 太素金针对专注力的要求太高了,王悠然的情况又凶险的很,她这一趟下来感觉人都不是自己的了,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看书,没看两页就开始瞌睡。 但阿娘还没回来,萧云疏还想再等等。 她坐在软榻上看书,方晴在外头料理宫中的事务,阿雅抓到这个空子,连忙跑进来献殷勤。 “郡主,今日一定很累罢,可有用得着阿雅的地方?奴婢记得郡主从前很喜欢奴婢帮您按揉肩膀的。” 萧云疏抬眼看她一眼,勾起唇角笑了起来:“肩膀倒不必,我这腿倒是疼的厉害,你来替我捏捏腿。” 阿雅的笑容一僵,颇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好。” 她大抵以为自己表现的不明显,却不知道在萧云疏的眼里,她的丑态原形毕露,毫无遮掩。 萧云疏将书卷卷了起来,便看到阿雅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裙卷起来,然后跪倒在自己脚边,开始替自己捏腿。 “郡主,今儿是出去做什么去了?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原本我……原本奴婢今日还吩咐小厨房做了郡主爱吃的雪花酥饼,郡主回来的时候都凉了,不能吃了。” “郡主,您已经好久没有带奴婢一块儿出去玩了,奴婢听说御花园之中有稀世罕见的花朵,下次郡主能不能带奴婢也去看一看?” “郡主,那位九千岁大人好生吓人,奴婢听说他会活生生剐了小宫女的皮子,是不是真的?” “郡主,那方姑姑……” 阿雅跪在萧云疏的脚边,一边替她捏腿,一边口中絮絮叨叨的没停。 阿雅确实已经长开成漂亮的少女了,她的脸上有少女的纯真,亦有着隐藏其后的野心与欲望——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张网,对着自己的猎物跃跃欲试,而阿雅的那张网对萧云疏来说,一览无遗。 萧云疏看着她这个样子,似乎想起来很多年前阿雅刚刚被人牙子带进萧氏祖宅的时候。 那时候阿娘带着她来到人牙子的面前,说是她如今年纪大了,该挑几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使女伺候,一同长大,日后的情谊也更深厚些。 萧云疏一直养在祖宅之中,府中也并无年纪相仿的姐妹,头一回看到这么多小丫头,心中很是高兴。 她在这些小丫头之中挑花了眼,也不知道应该挑谁做自己的使女——那时候她还不算明白使女的概念是什么,只当是给自己挑几个玩伴,看这个也好,那个也乖,半晌做不出选择。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身边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伸手偷偷地扯住了她的衣角,从自己的怀中掏出来一块儿吃了一半的饴糖:“……女郎,选奴,奴会陪女郎一起玩的,奴还,还有……糖。” 那人牙子一看她这样大胆,忍不住变了脸色,唯恐主家因此放肆之举迁怒自己,连忙拍打了她的手一下,训斥了两句,又对阿娘赔着笑:“夫人,这孩子不懂规矩,冒犯女郎了,是老奴教导的不好。” “女郎,选奴,奴一定对女郎好,忠心耿耿!奴见过好多好玩的,日后都讲给女郎听!” 那小丫头忽然大声叫喊起来,把那半块饴糖塞进萧云疏的手里。 萧云疏一直娇养着,还当真没有见过外头这些庶民的零嘴儿,一时间觉得新奇,还真就想要将她留下来。 她还记得阿娘似乎说了一句“这小姑娘这么小就这样滑头,知道用这样的东西来吸引我家没有见过外头世界的囡囡,心思不正。” 但萧云疏那个时候什么也不懂,她四五岁能明白什么道理,只觉得这小丫头说的好听,手里又有自己没见过的糖,她就想要她。 萧云疏缠着阿娘撒娇,说就要她,阿娘又拗不过她,又说“罢了,这性子也不是不能教,好好教着会改的”,就这样将她留下来了。 阿娘让萧云疏给她赐名,她当时正好在学《诗经》的《风、雅、颂》,觉得雅字最好,便给她取名叫阿雅。 “阿雅,你叫阿雅好不好。” “好!奴没有名字,是女郎给奴取的名字,奴心中记得,日后一定对女郎好!” 小丫头的眼睛亮闪闪的,却又和另外一双眼睛重合在一起。 “女郎……诶,不,云疏如今该称我一声庶母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我也不同往日了。” 这双眼还带着少女的清纯,却带上了浓浓的得意,仿佛压抑多年的扬眉吐气。 萧云疏闭上了眼,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她扪心自问,上辈子从阿雅进府,到阿雅爬了萧衍床之间,这十几年她从未苛待过阿雅,甚至给她的待遇比一般人家的女郎都要好上不少。 她以为当初阿雅说的是真的,却不料升米恩斗米仇,养出这么个白眼狼来。 而阿雅见萧云疏一直没有说话,微阖着眼睛,似乎又睡着了一般,忍不住轻轻地推了推萧云疏的腿,小声呼唤道:“郡主,郡主?” 萧云疏没有回答,阿雅的神情就变得不耐烦起来,替萧云疏捏腿的动作也杂乱起来,显然是很不高兴。 “我说怎么不说话,原来是睡着了。” “做主子就是好,想什么时候睡着就什么时候睡着。” 阿雅抱怨了两句,又觉得没意思,却瞥见萧云疏的蜀锦玉鞋上一颗黄豆大的珍珠摇摇欲坠。 她看左右无人,连忙用袖子一遮,将这颗珍珠笼到自己的衣袖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竖子 做贼心虚,阿雅刚抬头想要确认下自己有没有被萧云疏发现,不期然看到一双黑沉沉冷冰冰的眼正毫无波澜地看着她。 一点儿暖意也没用,活像那恶鬼一般。 阿雅吓了一跳,急着结结巴巴地说道:“女郎原是醒的……醒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她的心狂跳,只觉得女郎的眼神冰冷的不像话,根本就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能有的目光。 萧云疏欲张口说话,话未出口,却轻咳两声,唇角勾起笑来:“阿雅,我想喝水。”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仍旧是非常幼嫩轻柔的嗓子,刚刚那一刹那目光之中的冰冷也不见了,还是原先那个单纯好骗的小姑娘。 阿雅心中有鬼,只疑心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被萧云疏看见了,一边抖着手脚站起来去给她倒水,一边回想自己刚刚的动作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她这样忧心忡忡地站着倒水,别的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而萧云疏带着一点儿笑意的声音忽然炸响在她的身后:“阿雅,你刚刚在做什么?” 萧云疏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背后,阿雅完全没有察觉,被吓得手里一抖,将茶杯打翻在地上。 “女郎……不是,郡主都看见了?” 阿雅只觉得后背汗涔涔的,心里扑通扑通地狂跳,一时之间连称呼都喊错了。 她转过身来,顾不得地上一地的碎瓷茶水,直接跪了下来,不敢抬头与萧云疏对视。 “咦?我看见了什么了?你这话问的好没意思,我就是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才问你的呀。” 萧云疏站在她背后,抿着唇微微一笑,脸颊边两个温软的小酒窝,天真纯良的不成样。 她的模样不像明艳妩媚的美人攻击性甚强,整个人就生的一团软和,瞧上去当真娇柔可爱,一点儿也不像在撒谎。 “故意站在你身后吓唬吓唬你,你还当真了,咱们小时候常常这样一块儿玩,你都忘了? 算啦,你出去罢,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萧云疏嘻嘻一笑,打发阿雅出去,看上去和平常也没有什么两样。 阿雅惊疑不定地站起身来,浑然分不清楚萧云疏方才到底有没有看见她做了什么。 但她几经思量,觉得以萧云疏的脾气,若是看到了恐怕登时就要发作,才不会这般笑嘻嘻的。 这般一想,阿雅的心里立刻平静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福了福身,转过身走了。 她心中没了紧张感,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就又活泛起来了。 “这宫中的吃穿用度可真是磕碜,在这里领的月例还没有原先在广陵的时候拿的十分之一多,衣裳难看又粗糙,首饰更是不允许招摇,日日被人管着骂,要早知道如此,才不跟着过来,在广陵好歹过得舒坦多了。” 阿雅边走边低声抱怨,自以为除了自己没有旁人能够听清。 她掂量了一下自己衣袖之中藏着的那颗小珍珠,脸上还是情不自禁地带了笑容。 萧云疏脚上那双蜀锦玉鞋是萧云疏从广陵带过来的,上头用的珍珠都是浑圆的东珠,莹润光滑,皆是上等货色。 她有了这个,无论是换银子也好,还是自己编了珠花戴在头上也好,都是极好的。 阿雅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而萧云疏就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她给过阿雅机会了。 阿雅若将这一颗珍珠还给她,说明她还有一丝良心,萧云疏兴许能看在昔日主仆一场的情面上,让她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而如今看来,对付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确实一点儿的仁慈也不需要。 萧云疏可从来不是个软心肠的人,她上辈子就敢在知道所有的真相之后,主动找上谋朝篡位的宴容,合谋将自己的生父萧衍给弄死。 重来一世,她的心肠只会变得更加狠毒百倍。 阿雅要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不过阿雅这样的下贱皮子,一次就整死了有什么乐趣? 她要她剥皮抽筋、生不如死才好,轻轻巧巧地打发了她,倒便宜她了。 萧云疏由着阿雅走了。 阿雅走后,她反倒毫无睡意了,问了廊下伺候的宫女儿如今是什么时辰,竟然都已经到了平素里就寝的时候了。 方晴见她还未有洗漱睡觉之意,软言劝她早些休息,夫人今日兴许不回来了,萧云疏却说,今夜她阿娘一定会回来。 方晴早就不将萧云疏当做一般少女看待了,她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机敏,如今在她顶头主子那里似乎也有一两分地位,她说的话,方晴并不当她是在任性。 “去叫小厨房备一碗酸梅汤罢,我阿娘胃口浅,如今天气又热,一会儿回来应当想喝点儿酸梅汤的。” 萧云疏披着大氅坐在廊下,夏日的星空总是很亮的,她手里卷着书卷,心思不在书卷上,反而在自己头顶的一片天空。 方晴依言去了,也就是正好这个时候,宫门口似乎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萧云疏立即放下自己手里的书卷迎了出去,果然在宫门口瞧见萧纵月的身影。 她是坐着轿辇回来的,身边毫不意外地站着萧衍。 萧衍脸上满是笑容,萧纵月的脸上反倒清冷些。 她转身欲走,萧衍便想要拉住她说些什么,却不料只抓到一片衣角,柔滑的丝缎从他的指尖倏忽一下滑了过去,如同她的人一般。 “阿月……” “太子殿下请回罢。” 萧纵月连头都没有回,嗓音淡淡的,不见得多么欢喜。 说着她的身影就已经拐进了宫门口,看到不想与萧衍打照面的萧云疏躲在门后的阴影里。 萧纵月的脸上便不由自主带了温柔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萧云疏毛茸茸的发顶:“囡囡这么晚还不去歇着。” “要等阿娘回来一块儿歇着。” 萧云疏是很爱对萧纵月撒娇的,她笑着往自家阿娘的怀里扑,全程仿佛都直接无视了外头的萧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想娘了 宫门口有灯,头顶还有月色,这一对容貌出众的母女在淡色的光芒笼罩下,更加显得容色惊人。 只可惜萧云疏与萧衍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她的轮廓大致与萧纵月生的一样,一点儿也看不到萧衍的影子。 “云疏,来父王这里。” 萧衍当然注意到了萧云疏,他心中也同样为这个长女感到惊艳——萧云疏出生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广陵,上回在明宸宫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长女。 上一次他便觉得长女生的容颜极盛,如今再见,甚至觉得比上一次还要容色逼人。 凭空多出来一个年纪正好的长女,容色又这般不俗,萧衍的心中难免有些小九九。 萧衍颇为慈爱地与萧云疏说话,却不料萧云疏只不过是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冷淡地连比看陌生人都不如:“见过太子殿下。” 她连一声父王都不叫,比萧纵月方才说话的语气还要冷漠三分。 “云……” “阿娘,我们早些回去罢,小厨房之中正冰着娘亲爱喝的绿豆汤呢,回去喝一喝,正好清凉解暑。” 萧云疏不由分说地拉着萧纵月走了,听也不听萧衍要说什么。 萧衍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母女二人离去的背影,不怒反笑,片刻之后才离开。 他坐着刚刚萧纵月坐过的轿辇回去了,身边陪着伺候的是他的亲信太监汪从新。 这汪从新并不是两厂之中的内侍,而是司礼监的人。 从前司礼监也算的上是有权有势,只可惜如今多了一个宴容,两厂的势力压得司礼监的人喘不过气来,只能在太子萧衍这里苟延残喘,寻求谋生之机。 汪从新能够感觉到萧衍的心情似乎很好,忍不住问道:“夫人与郡主似乎都不大领太子殿下的情面,尤其是郡主,殿下何以这般高兴?” “她们怨怼是应当的,她们在广陵十余年,如今才到盛京来,若非心中在意,何以这般怨怼?” 萧衍的语气似乎志得意满的很。 “可是殿下,奴才这边似乎听闻,小郡主与宴容那厮走的甚近,她宫中有人是宴容那厮的眼线。” 汪从新知道萧衍的心思,忍不住说道。 果然萧衍的神情便沉了下来:“当真有这等事情?缘何不早些禀告于我?” “其实也并无多少证据,只是听眼线说过一两回,见过宴容那厮大摇大摆地进出东宫,似乎还有一回是去了夫人的瑞麟宫。” 汪从新小心翼翼地说道。 萧衍闻言,脸上的神情果然变得更加黑沉:“竖子可恶!当真以为这宫中到处都是他的天下了,连东宫都想进就进!” 这种话汪从新哪里敢接,只能陪着笑宽慰一两句,心中感慨这宴容在太子殿下的心中果然是一根刺,这般说他都如此恼怒,别的话更是说不得了。 汪从新也确实没有宴容与萧云疏接触的证据,实际上他们司礼监也就知道这些了,出了东宫他们就成了瞎子聋子,外头到处都是宴容的人,他们的手根本就伸不出去。 无论是上回宴容在明宸宫为萧云疏欺负萧敏萧悦保驾护航,还是在外头替萧云疏系上腰封,亦或者是今日两人在霜华宫之中的一切,萧衍与司礼监都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故而汪从新也只能说道:“兴许也就是奴才自己想的太多了,毕竟宴容那厮狡诈,知道夫人娘家势大,若是为太子殿下所用,必定是极大的威胁,故而想要拉拢夫人与郡主,这才去的瑞麟宫。” “不过奴才觉得,太子殿下也不必将这等事情放在心上,夫人初进宫的时候,连殿下一面都不见,如今倒主动来拜见殿下,也陪殿下赏花用茶,虽说态度还是冷淡些,到底比从前好多了。” 汪从新知道萧衍想听什么,别的话也不多说了,就挑着萧衍喜欢听的话说。 反正如今司礼监在空中已经被东西两厂压得喘不过气来,汪从新也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多苟延残喘一会儿便算一会儿了——他与萧衍的雄心壮志不同,汪从新知道司礼监压根没有和两厂斗的能力,故而其实不会主动去戳宴容的霉头,只想着能苟一日算一日了。 “他倒是不要脸,这等事情也做得出来,真是叫人不齿。” 萧衍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并不知道汪从新心中的念头。 一行人的轿辇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这时候的瑞麟宫中,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萧云疏陪着她阿娘一同喝酸梅汤,萧纵月受不了自己这个娇娇女儿一直盯着她看,便叫她一起喝酸梅汤。 萧云疏却没有夜里吃东西的习惯,她也不好酸口,故而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说自己并不想吃。 她不吃,萧纵月便愈发觉得古怪,只好屏退其他的宫女儿,将她这个心肝肉儿搂到怀里去:“怎么了这是?怎么这般看着娘?” “没有,就是觉得想娘了。” 萧云疏埋头到萧纵月的怀中撒娇,却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萧纵月心中疑惑,如今也明白自己这个女儿人小鬼大,她要是不想说,恐怕半个字都问不出来。 * 翌日。 萧云疏如常一般继续去明宸宫请安,起来的时候果然又看到萧纵月正在梳妆。 她以为阿娘又要去见萧衍,唇角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萧纵月却摸了摸她的鬓发,笑道:“今儿我不去见他,我与你一同去见皇后娘娘。” “阿娘怎么也想见皇后娘娘了?” 萧云疏倒觉得出奇。 她心里知道,她阿娘对明德皇后应当并不如何喜爱的——在她们两个的身份上,这位皇后娘娘没有给过她们任何名分,甚至连一句公道话都没有说过,阿娘心思玲珑剔透,焉能看不出来明德皇后的心中对萧衍与张氏还是多有偏袒? 故而她一门心思去明宸宫请安,萧纵月从未过问过一句,也从未提到要与她同去,怎么今儿倒起了这个心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嘲讽 萧云疏的心中略微有些惊讶,但是片刻之后又反应了过来——大抵是昨儿她去见萧衍,对他欲擒故纵得好,能在萧衍这里走通路子,便无论如何也要去明德皇后那里过过眼。 太子妃张氏虽然不得明德皇后的喜爱,但怎么也是生养了萧衍长子萧淼的人。 她诞下了大盛朝的太孙,这才是她最大的保命符。 所以除非是太子妃张氏真的做出来什么不可被原谅的事情,她的地位从根本上来说很难被撼动。 萧纵月恨萧衍,却还不至于恨到太子妃与萧淼的身上去——阿娘的性子温和善良,她并不知道太子妃和萧淼上辈子对她做过了什么,即便她已经开始憎恶萧衍,也不会主动去朝太子妃与萧淼动手。 萧云疏没法将上辈子他们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儿直接说出口,但是她还是要提醒阿娘,应该提防住这宫中除了她母女俩外,所有的人。 所以她便缠着萧纵月撒娇:“阿娘,这会儿过去的话,兴许会和萧淼撞见,那小子虽没有萧敏疯癫,却也是个不怀好意的,上回我去请安的时候,他还故意将我堵在角落里,拿一些话来吓唬我。” 这事儿没发生过,但是上辈子却发生过比这更可怕百倍的事情,萧云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撒谎。 萧纵月只在意自己这个小女儿,她一听萧淼竟然恐吓萧云疏,心中就有些不悦了,脸上的神情变得淡了不少:“我实在不明白,这宫中怎么尽是些这样的人?皇家就没有好的教养嬷嬷?一个两个三个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萧云疏闻言,察觉出这话之中的几分不对,问道:“阿娘是见到萧敏和萧悦两个了?” “哪里需要见到,这两人走在路上,就是远远地看见彼此,都要张开嘴来互相讥讽,仿佛不是姐妹,倒是累世的仇人一般。” 萧纵月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但眉目之中那份厌弃之色可丝毫没有掩饰。 “她们是不是还冲撞娘亲了?” 萧云疏却不信,如果是她们两个对骂,阿娘才不会这样说,多半是这两个人自己嘴欠,骂着骂着,又骂到她阿娘身上来了。 这两个人还真是不知好歹,萧云疏最近没掐着她们两个的脖子,就又忘了疼了,来冒犯她阿娘? 看来是时候给她们两个人找点儿事儿做了。 萧云疏的眼底有冷光闪过,但她还是笑意盈盈地做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态,拉着萧纵月的手一同出门:“算了,说她们做什么,没得坏了自己的心情,不过娘亲确实应当提防下她们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人,没得咬到自己身上来了。” 萧纵月点点头:“我省的的。” 母女两个一同坐了轿辇,往明宸宫去,路上的必经之地,就是玉侧妃与萧悦同住的“青梅小筑”。 萧云疏又不怕萧悦,每回都是大摇大摆地过去,但如今与阿娘一同出去,她可不想叫这个晦气人冲撞了自己阿娘,便吩咐抬轿辇的内侍走快些,懒怠和萧悦打照面。 但事儿就是这样不巧,过青梅小筑的时候,正巧就碰见萧敏又来找萧悦的麻烦。 两人正站在院子里头大眼瞪小眼,吵得如同那乌眼鸡一般,脸红脖子粗的,都恨不得直接掐死对方。 她们的轿辇过去的时候,萧悦正好瞧见,兴许是上次被萧云疏耍得团团转,还被迫吃了一张腌臜的纸,心里气的很,竟是直接扯起嗓子来大声嚷嚷。 “敏姐姐,我是不明白你想些什么,你心里看不惯我,却不知道人家将咱们两个当猴子耍了,如今我们两个只能在这儿哪里都不能去,人家倒好,日日高高兴兴地去见皇后娘娘。” 萧悦现在已经和萧敏撕破脸了,虚与委蛇也没必要,这话说的可谓又酸臭又讥讽,既是将萧敏给贬成了什么也不懂的蠢货,又直接踩一脚经过的萧云疏。 萧云疏哪里会被她这种低级挑拨给气着了,她不仅不生气,还高高兴兴地打起帘子来,笑眯眯地扬起声音说道:“二妹妹这话就说的好没意思了,那纸是你争着要吃的,从头到尾我可没有说过大妹妹一句不对劲,反倒是你自个儿不对。 再说了,那日就二妹妹一个人如同耍猴戏的一般,又是吃又是吐的,大妹妹可没有,怎么到了二妹妹的嘴里就成了我耍你们两个了?上钩也是你上钩,可别明着骂我,暗着说二妹妹是个蠢货。 更何况,这又怎么变成我害得你在东宫禁足了,这话说的就好没意思了,旨意是皇后娘娘下的,我可没有那本事儿,没得叫皇后娘娘听见了,又罚你们二位了。” 她这话说的好不讥诮,一囫囵的什么都说出来,半真半假的,端看萧敏和萧悦自己心里怎么想的。 反正现在整个宫里谁不知道萧云疏和萧敏不对头? 那日萧敏在明宸宫撞得萧云疏呕血了,那人明眼里看着呢,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谁能容的了谁了? 不说萧敏从未拜见过萧纵月,萧云疏也从未拜见过太子妃,双方分明就是摆明了互相看不对眼,说不定还有的擂台要打,众人心里都清楚的很。 反正萧云疏也不怕旁人知道她和萧敏萧悦不对付,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也就只有蠢货还想粉饰太平了。 她又尖锐又犀利地明着嘲讽了萧悦,暗地里又嘲讽了萧敏,随后直接坐着轿辇扬长而去了,气得萧敏和萧悦两个站在原地脸都绿了。 她们两个甚至都顾不上和彼此吵架了,只觉得萧云疏那话简直如同软刀子一般,刀刀割得她心口生疼。 萧敏更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倒在了原地。 而轿辇之中,萧纵月的目光里就只有无奈了。 她自然知道萧云疏和萧敏萧悦都结了梁子,更不会去管萧云疏怎么嘲讽那两个心肝儿都是黑的的小姑娘——人家的难听话都怼到脸上来了,又不是圣人,凭何忍气吞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作弄 她的性情是温柔,却不代表她是个人人可欺侮的软包子。 萧纵月倒觉得女儿骂的好,在广陵的时候女儿也忒不谙世事了些,要是那样进宫,保不齐被这些个一个个长在宫里头却没点儿端庄模样的小丫头给吞了。 她如今牙尖嘴利的也很好,旁人欺侮她的时候,她也不至于和从前一般哭唧唧地落下泪来。 这萧敏和萧悦,一点儿羞耻之心都没有,自己做的祸事儿,也好意思丢到旁人的头上来——可见这太子妃张氏当真是毫无修德,身为东宫的女主人,连教养孩子这样的小事儿都做不好,并无母仪天下之德了。 只是她无奈就无奈在,萧纵月当真是不知道萧云疏怎么耍了萧敏与萧悦一道。 她倒是知道那天明宸宫之中发生的事,知道萧敏与萧悦发了疯一般两个人打了一架,然后便因此被明德皇后给惩戒了,如今还在宫中禁足。 但是她当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与萧云疏有关——若非今日听到萧敏与萧悦的话语之中漏出点儿只言片语,她浑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与她有关。 “囡囡,那日在明宸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你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萧纵月倒不是怪罪萧云疏做事儿不告诉她,她只是觉得女儿如今似乎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了,她只觉得欣慰,只有偶尔会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和她们说的差不多,将她们几个心里头的弱点抓在了手里,把她们从头到尾给耍了一番,就这般罢了。” 萧云疏并不是很在意自己先前是怎么耍她们两个的。 萧敏是蠢中之蠢,随随便便安排安排她,她就会按照自己想的方向想,一点儿也不困难; 至于萧悦,萧悦虽然比萧敏要聪明上那么些许,但是也是个蠢货,只要抓紧了她心里害怕在意的那些东西,随便一拨弄,她就会如同傀儡娃娃一般,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你心里有数就好,你若是想与为娘说说那是什么事儿,你便说说,你要是不想……” 萧纵月只是觉得自己与女儿似乎有些隔阂了,她言语之中有些难过,萧云疏立即察觉了,很快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怕说来惹了阿娘笑话,是个极为滑稽好笑的乐子罢了。” 母女心意相通,萧云疏很轻易就能够明白自己阿娘的心里在患得患失什么,她们在这宫廷之中,说起来好似这宫中都是她们的亲缘之人,但说来说去,血脉相连的,不过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阿娘当然是想不和自己的女儿分开的,怎么也想要知道她心里的所有想法,萧云疏心中想着到底是自己先前思考的不周了,心中感慨以后诸事最好还是都要告诉阿娘才对。 她一边将自己当初是怎么将萧敏萧悦给愚弄了一番说出来,一边尽量让整件事情显得诙谐好笑,果真将阿娘逗得忍俊不禁。 萧纵月为人文雅,忍不住用手帕子捂住了脸,却还是笑得眼角沁出了泪花:“你倒是个蔫儿坏的,小时候怎么看不出来,如今都会这样耍弄人了!” 萧云疏见阿娘终于笑了,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是说道:“这不是和阿娘学的吗,阿娘玲珑心思,聪慧至极,只是我是个小笨蛋,学不会阿娘的聪敏灵巧,只学会了那么十分之一,全用在了歪道儿上。” “你呀你,就会油嘴滑舌。”萧纵月对萧云疏爱的不行,忍不住伸手点点她的额间,转而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只是你方才就这样说,这话会不会传到外头去?” “传不出去。” 萧云疏知道宴容不会让这些消息传出去,毕竟此事与他也有干系。 “再者,就算当真能传出去,你说皇后娘娘是信我还是信她们——无论如何,我都可以叫皇后娘娘只信我一个人。” 萧云疏笑了一下,她的手指按在自己指尖常年拿针磨出来的茧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 * 萧氏母女两个是高兴了,萧敏和萧悦就很不高兴了。 萧敏被气得昏了过去——她回到自己宫殿之中的时候,气的忍不住直锤床。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别的不说,那萧云疏当真可恶,说的那话冠冕堂皇,又难听又刺耳,叫她气的脑子里头嗡嗡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又气那萧悦可恶,自己见了鬼做了亏心事,如今还好意思做出一副清高模样,还好意思站在自己跟前,说话,竟有这样见了鬼的人? 且萧敏又气自己这身子,分明先前都好好的,怎么近段时间来不是得了这个怪病就是那个怪病,平素里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今日竟然还直接给气得昏了过去,在萧悦的面前出丑,真是白天碰鬼。 萧敏并不知道她是为何这般——但她若去问萧云疏,萧云疏便知道。 宴容先前给她下的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祖宗切开都是黑的,给她下的自然是越烈越好,副作用也很大。 她如今看着完好如初,活蹦乱跳的,其实内里坏了不少了,所以她才会时不时觉得身子不爽利,甚至像今日一般,气得上了头就直接昏倒。 那给她下的毒药性极烈,人挺不过五日就会死,宴容显然是真的没把萧敏的性命放在心上,若非是萧云疏在两日之内就看出来这药是什么成分,又给出了相应的解药成分,宴容能做出解药,否则才不会多费心力去给她解毒,她死了也就死了。 算起来萧云疏也算是萧敏的救命恩人了,可惜她并不知道,知道了也恐怕并不领情。 萧敏在自己的寝宫之中气的要命,殊不知那萧悦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前几回萧云疏对她的羞辱便可谓奇耻大辱,今日又是如此,她便自诩自己是个能忍的性子,也被气得头疼,恨不得直接冲出去撕了她那张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玉侧妃 但萧悦的性子和萧敏又不一样,她并不会因为自己气的头昏,就真的没脑子跑到外头对萧云疏大吼大叫。 正当她紧皱着眉头站在窗边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为她披上一件大氅。 萧悦回过头去,瞧见了身后站着的女子——她的肌肤并非常见的白皙,相反倒如蜜一般,显出她的五官深邃,高鼻琼口,竟有些胡人的模样,是中原人没有的风情。 “母妃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悦连忙福身行礼,原来这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妙龄妇人,竟然就是那位玉侧妃。 此女容颜艳丽风情,穿红着绿也显得明艳动人,难怪能成为萧衍身边这么多年独一无二的宠妃。 玉侧妃伸手将萧悦拉了起来,见她脸上满是阴郁,便伸手将她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一边说道:“我早先出了宫,回了家中一趟,回来的时候方听说敏儿又来找你的麻烦了,可是因为她觉得不高兴?” “萧敏无耻!日日揪着那日的事情来说,分明是萧云疏逼得我与她反目成仇,她不去找萧云疏骂,一日日地来搅闹我,今日又来我宫中吵闹,气得我……” 萧悦当真是气得狠了这次,当着玉侧妃的面便落下泪来。 “她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向来就是喜欢折腾人,你何必因为她生气。 她就是个球夹在你和萧云疏的中间,萧云疏把她踢到你这里来吵闹你,你就不知道把她踢回去? 莫哭,哭得不好看了,就不是东宫最好看的小女郎了。” 玉侧妃语气温柔,伸手帮萧悦擦泪,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萧悦一面自己给自己擦泪,目光却倏忽变得阴沉:“那萧氏母女绝非善类,原本以为不过是从广陵过来的两个土包子,想不到是这么两个难对付的东西。” “她若好对付,便没意思了;她不好对付,那才有用呢。” 玉侧妃的脸上似乎一直带着笑容,眸中似乎一点儿阴霾都没有。 “此话怎讲?” 萧悦还泪眼朦胧的,眼神之中有一丝不解。 “你过来,听母妃给你说。” 玉侧妃将萧悦拉到自己的身边,微微一笑。 * 明宸宫中。 萧云疏携其母一同过来给明德皇后请安,这叫皇后非常高兴。 她这里平素很少人来,后宫的那些妃嫔也并不来她这里走动,萧云疏每回来都叫她心里很高兴,对萧纵月也多了许多爱屋及乌。 萧纵月本身就是百年望族教养出来的贵女,行事又处处无差错,明德皇后看了也觉得喜欢。 两人请过安后,皇后便给两人赐座,萧云疏却亲亲热热地赖在明德皇后身边,说自己有惊喜想要给明德皇后瞧一瞧。 “你这孩子,日日都想着怎么叫本宫高兴,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小促狭鬼。” 有宴容在,明德皇后至今都不知道那一日是萧云疏搅和地萧悦萧敏打起来了,她一直都觉得萧云疏贴心孝顺,对她只会越来越满意。 “我见到皇祖母便觉得亲近,孝顺皇祖母也是理所应当。” 萧云疏歪歪头,随后就叫自己身边的宫女儿将一个白玉盒子呈上来。 那盒子用的玉料通透晶莹,水头上乘,一瞧就是个价值不菲的玩意儿,只是雕工看上去不大好,显得十分粗糙。 “这是孙女儿亲手雕的白玉首饰盒,前日过来的时候听宫中的姑姑说小宫女儿失手打碎了皇祖母最喜欢的首饰盒子,我便想着可以亲手给皇祖母雕一块儿,只是我的手艺不好,还望皇祖母不要嫌弃。” 萧云疏笑眯眯的,明德皇后没想到她这样贴心,连忙叫宫女儿将这白玉盒子先收起来,一边又爱又是责怪地说道:“你金尊玉贵的,一双纤纤玉手怎么做这样的活计,没得伤了手。” 她伸手去拉萧云疏的手,便发觉她指尖细细密密的全是茧子,尤其是拇指食指和中指,一条条的尽是茧子,摸起来极为粗糙,忍不住大惊失色道:“你这手如何这般了?” 不等萧云疏回答,明德皇后便已经自己找好了由头:“若是给本宫做这白玉盒子,将这手摧残成了这般,倒叫本宫心中觉得愧疚了,下回不必如此,乖乖。” “明玉,去将上回太医院做的柔脂膏拿两盒过来,给郡主带回去。” 明德皇后喊自己身边的女官去取东西来,一面又回过头来,拉着萧云疏的手叮嘱道:“太医院的柔脂膏是消茧子的,你一会儿带回去,记得日日都要搽,这样一双好看的手,可不能留这般多的茧子。” “你回去记得叮嘱这小妮子,可别不把自己的手当回事儿。” 明德皇后又笑着和萧纵月说道,萧纵月与萧云疏都乖乖点头称是。 而正是到了这个时候,看着面前笑嘻嘻的两张脸,明德皇后才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她喊萧云疏,自然喊她的名字也好,喊她的爱称也好,但面对萧纵月,还当真是没有什么能够喊的。 叫她月儿,似乎太过亲昵,有些不适应。 叫她全名,又显得太严厉生疏。 若叫她的位份,如今萧纵月还当真是连个正经位份都没有。 明德皇后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棘手——萧云疏的郡主好封,可萧纵月的位份实在难定。 正当明德皇后心中开始犯难的时候,萧纵月却站起来,轻盈地福身行礼道:“来宫中这样久,想起来还有一件物什是家父要进献给皇后娘娘与陛下的,此物太过庞大,先前一直在路上,如今终于到了。” 明德皇后正想问问是什么的时候,外头忽然听得元兴帝爽朗的笑声。 原来是元兴帝下了朝,例行过来明宸宫中坐坐。 平常这个时候萧云疏已经回去了,今日与明德皇后说话,倒拖得晚了些。 明德皇后起身去迎元兴帝,萧纵月与萧云疏连忙起身行礼。 “免礼免礼,快起来。” 元兴帝显然今日很高兴,脸上带着笑,甚至还亲自将萧云疏扶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郡主 “云疏倒是有心,日日都来陪伴皇后,宫中的孩子,倒少见你这样有孝心的。” 元兴帝并不如何夸人,今日倒罕见地夸了萧云疏一句,连明德皇后都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宴容。” 元兴帝侧身喊了一声,门外便传来宴容那冷淡的嗓音。 “臣在。” 这祖宗还是和上次一般,目不斜视地进来了,他朝着明德皇后拱手行礼,随后微低着头,站在元兴帝的身边,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萧云疏看他一眼,还是觉得哪里眼熟。 不过今日他没有穿之前常穿的长衫,反倒换了飞鱼服,如同其他锦衣卫一般将发束到发冠之中,更显得身姿挺拔。 即使脸上覆着半面面具,依旧能够看出他没有被遮掩住的下半张脸轮廓俊秀,只可惜没人敢直视他的容貌,皆被他锐利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多看。 萧云疏不禁在心中想,若宴容并非是个太监,而是世家子,恐怕要上他家提亲的世家都要将他府邸的门槛给踩烂了。 她这样想着,难免看得久了一些,宴容神情未动,眼角余光落在她身上上,又很快移开了。 萧云疏不禁腹诽,每回见到宴容的时候都是如此,似乎除了他暴戾的时候浑身上下有点儿人气,其他时候他都是这般冷淡淡的,一点儿活人味道都没有。 元兴帝哪里知道他们两人的眉眼官司,还在说道:“你去传朕的旨意,将先前给郡主拟定的封号告诉礼部,早日将郡主的服制与食邑定下来。” 这话一说,就连萧云疏都有些惊愕。 郡主有没有封号,这可完全不一样,一朝可以封很多的郡主,但是有封号,又能够享有食邑的,一般来说只有太子的嫡女才能享有这等待遇。 先前萧敏就有封号,又有食邑,只可惜她自己发疯,被明德皇后下旨剥了位份和食邑。 现今元兴帝竟然下了这等旨意,若这道旨意没有收回的话,萧云疏就成了唯一一个有太子嫡女待遇的郡主了。 这意思是…… 是安抚自己和阿娘,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萧纵月大抵是察觉到自己女儿的情绪波动,在衣袖下捏了捏她的手,萧云疏旋即反应过来,这事儿多半是事在人为了——先前阿娘说就有一份大礼要进献,元兴帝又来的这样凑巧,还破天荒地夸了她,想必是这份大礼很有效果。 不过封郡主的旨意,多半还是少不了宴容吹的风——要嘉奖她们,未必就需要这样抬她的位份。 想来是她昨儿这般耗费精力地将王悠然给救了回来,他这人不爱欠人人情,就选这个机会投桃报李罢了。 她又抬眼去看宴容,宴容分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却不看她了,甚至还侧过脸去,给她一个孤寡高傲的侧脸。 萧云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不由得抬起手来压了压自己的唇角,遮掩住一点儿止不住的笑意。 而那边便听到宴容又说道:“是,臣这就去传陛下的旨意。” 然后宴容顿了一顿,却又说道:“陛下方才为郡主择的封号是‘长阳’,臣忽然想起来郡主的生辰星宿似乎与长阳星相冲,是否要为郡主再择一个封号?” 他忽然说出这话来,甚至连萧纵月都有些惊愕。 萧云疏的生辰星宿是什么,萧纵月自己都有些不记得了,难不成是宴容将事儿提到钦天监那儿去了,叫钦天监的人给萧云疏算了一遍? 而萧云疏更是惊得有些呆住了——长阳……就是她上辈子的封号。 若宴容不开口,她便又要当上长阳郡主了。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上辈子所有仇恨的集合,是她这个长阳公主一身所有痛苦与愚蠢的全部缩影,即使现在是新的一辈子,她心中仍然抗拒这个封号。 即便现在宴容开口,肯定不会是因为知道她的过往,但萧云疏却仍旧从心底再次迸发出对宴容的感激之情——将长阳这两个字丢掉,对她来说就像是丢掉了上辈子那所有在乎之人都必死的枷锁,告诉她未来可期,来日必定璀璨光明。 萧云疏红了眼,低下头去悄悄按了按自己的眼角,止住了泪意。 而她这个动作被宴容收入眼底,萧云疏却毫无知觉。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萧云疏又恢复了和之前一样的冷静了。 萧云疏在思考宴容为何忽然要开头给她换封号——他这种聪明绝顶的人,可不会“忽然想起来”,会选在这里说,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宴容是在等元兴帝顺着他的意思,将萧云疏的封号改一个更加吉祥的,而这个消息流到外头去的话,就能让这宫中的其他人都知道,元兴帝至少是看重萧云疏的,封号都一改再改。 这事儿肯定又能将萧敏和太子妃那边气个半死,顺带打压打压萧衍和萧淼的气焰,还能叫萧云疏记他一个人情。 这祖宗果然从来不干亏本的生意。 萧云疏拿眼去看宴容,宴容还是那副模样,连个侧脸的轮廓都冷峻的很。 元兴帝可不会想那么多,这会儿他正高兴着呢,心里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想了想便立即说道:“确实,你说的有理,封号与生辰星宿相冲到底不好,那就另择一个……长阳不好,那就不选星宿之名,择个‘端瑞’,皇后,你说可好?” 忽然被元兴帝点了名的明德皇后当然是说好——可不是人人都敢忤逆皇帝的意思,朝中上下,恐怕只有宴容一个人敢直接说皇帝的不好。 于是这个封号就这样定了下来。 端瑞二字,都是顶顶贵重好听的字儿了,一听便能觉出这封号之中的看重。 端瑞郡主,享食邑一百五十石,赐郡主朝珠服制——是一道显然嘉奖意味极重的旨意。 宴容目不斜视地从萧云疏的面前走过去,下去宣旨,通晓六宫去了。 “臣妾先前也想着,要给云疏取个封号,想不到陛下与臣妾心有灵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奖赏 明德皇后站起身来,走到元兴帝的身边,牵着他坐下。 元兴帝今日的心情显然甚好,甚至因为她这话还夸她一句:“皇后有心,云疏乖巧,确实应当多多嘉奖。” 明德皇后笑了笑,没有多说。 而元兴帝又转过去,叫萧云疏与萧纵月母女两个上前来,他一手牵着萧云疏,眼睛却放在萧纵月的身上:“你父亲送来的东西极好,如今国中正好是需要铜铁矿的时候,你父亲之举,实在是解了燃眉之急。” 萧纵月福了福身,不卑不亢地说道:“家父乃是忠臣,向来心怀家国,如今北敌来犯,广陵萧氏虽在南边,也想为陛下与朝廷尽绵薄之力。” “好!果真是忠臣!” 萧纵月之语说的好,元兴帝很是高兴。 而萧云疏听到铜铁矿二字,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祖父竟将铜铁矿献给了元兴帝? 这些世家的百年望族,之所以能够成为百年望族,皆是因为他们的手中有过硬的靠山。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些望族是经商起家,有些望族是前朝后裔,有些望族则向来与这中原之中兴亡更迭的朝代打交道,永远不愁吃穿。 广陵萧氏便是如此——即便现在萧氏懒怠插手政局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广陵萧氏的手中仍然捏有中原朝代一大命脉。 如今说是说元兴帝一统中原,在中原建立了大盛朝,可地方仍旧几乎是被豪族门阀所有,王朝的权威与否,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仍旧要看地方门阀的脸色。 虽说朝廷确实想要改变这种现状,但是门阀世族的势力远远比朝廷想的要根深蒂固的多,一时半会儿动不了门阀,就只能妥协退让。 广陵萧氏的手中有铜铁矿,而且是南方最大的铜铁矿供给,铜铁矿永远是行兵打仗的必备物资。 大盛朝如今北方正在与北戎作战,兵器与玄甲都不知道折进去了多少,早先已经有国库耗尽的意味,若是祖父当真将这铜铁矿献上,意义多大无需多言。 只是广陵萧氏手中共有好几处铜铁矿,世人皆知的是雁鸣山与双旗山之中的两座,还有几处一直藏在暗处,无人知晓。 祖父是将哪一处献了出来? ——不过无论哪一处,就算是最小的那一处,都算的上是雪中送炭,难怪元兴帝这样喜形于色。 但若是真的进献了矿藏,元兴帝只给她一个人封赏,未免太过叫人寒心。 祖父将矿藏拿了出来,便相当于阿娘的陪嫁一般。 这矿藏做陪嫁,举国上下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样贵重的陪嫁,祖父这般千里迢迢地用矿藏送了阿娘上京,这样疼爱阿娘,怎么会舍得叫阿娘在京中受委屈? 所以今日倘若真的只有给萧云疏的封赏,那也未免太欺侮人,萧云疏必定还要找出些别的来。 萧云疏先是从元兴帝的身边走到前头,旁边的女官一见她动作,就知道她是要下跪谢恩,连忙极有眼力见地拿了个软枕过来,垫在萧云疏的膝下。 萧云疏便跪在软枕上,行了谢恩的大礼,口中说的十分规矩,也叫元兴帝龙心大悦。 元兴帝心情好,便喜欢给小辈赏赐东西,现在萧云疏和萧纵月在他的眼里便如同香饽饽一般,干脆开口说道:“萧爱卿定然也是人中龙凤,否则如何能够教养出你与云疏这样优秀的女郎? 你在广陵独自抚育云疏长大,本就是辛苦,如今带云疏回来了,家中父母竟也是这样一心为国之忠臣,实在叫朕心中甚慰。 想起来你带云疏进京,路上辛苦,朕彼时忙于国事,竟忘记让礼部为你与云疏备上贺礼,六司也不曾提醒朕要在宫中设宴为你与云疏接风洗尘,实乃不该,便在七日之后,于宫中为你与云疏重新设下宴席。” 这就是要给她们做场面的架势了——只是这样对萧云疏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一处矿藏那可算是泼天的财富,对外人来说更几乎就是广陵萧氏半条命脉了,只换这一场酒水宴席,未免也太过磕碜! 故而她歪了歪头,说道:“陛下的心意极好,云疏与阿娘自然感念在心,感激陛下恩宠,只是如今战事吃紧,前线还有许多要用银子的地方,在宫中设宴款待我与阿娘,又要耗费不少银两……” 萧纵月立即明白了萧云疏的意思,便也与她站到一块儿,先是福身行礼谢恩,而后又说道:“家父献上我家中唯一的矿藏,自然是希望我大盛朝能够旗开得胜。 宴席虽好,却难免要花费这许多银钱,不若将宴席用度换成前线粮草,将士们蒙圣上天恩,作战必定更加英勇无畏。” 她们两个人都这样说,元兴帝更觉得她们懂事儿,便摆了摆手说道:“此话倒也有道理,实在难得你们两个是这样的富贵出身,竟这般节俭,看来萧爱卿真是养了一个好女郎!” “既然不要宴席,可要其他封赏?朕这满宫的小辈儿,年纪比你大的不知多少,就是素来贤淑的清络公主,也不及你这般聪敏懂事儿,今日你便随便提,有什么想要的,朕定然满足你的心意!” 元兴帝满脸的笑容,瞧上去仿佛当真是个慈爱的长辈了。 萧云疏脸上看着亲热,心中还是不禁哂笑——元兴帝的算盘也打得好,这功劳当真要算,那也是算在阿娘头上的。 他不问阿娘,却问自己,无非是怕阿娘张口要位份。 他有这矿藏的事儿在前,不知如何拒绝,而自己年纪小好糊弄,说不出什么要紧的东西罢了。 这时候宴容正好从外头回来了,他仍旧是目不斜视地走到元兴帝面前,躬身抱拳道:“陛下,旨意已经吩咐各司通晓六宫,在往宫外传,昭告天下了。” “好。” 元兴帝更觉高兴,竟是问起宴容的意思来:“朕方才要在宫中设接风洗尘宴,不过郡主觉得铺张,想将设宴的用度换成粮草,朕想要嘉奖一二,你觉得如何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张氏 “陛下心意是好的,郡主与夫人的心意自然也是好的。既然郡主与夫人都不想铺张浪费,不如就按照夫人与郡主所言,将设宴所需换成粮草,再添上一些军饷,两全其美,前线将士也必定更加誓死效力。 至于嘉奖,臣便觉得大可不必,夫人与郡主所言,本是出于善心,若是因此嘉奖夫人与郡主,指不定外头的言官们又要说夫人与郡主沽名钓誉。” 宴容一板一眼地说着,听上去平平无奇,其实每一个字儿都带着套儿,元兴帝一个不留神就会掉入到他的话语陷阱之中。 果然元兴帝便很赞同宴容的说辞,却又说道:“但无论如何,萧氏皆是忠臣,定然要嘉奖一二的,你可有什么想法?” “回陛下的话,若陛下当真想要嘉奖夫人与萧氏,之后的泰山秋祭,不如便下旨令太子殿下携夫人与郡主同去。” 宴容这话一出,四下都惊了一惊,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明德皇后原本不过是含着笑在一边坐着,这时候都不由得收了收脸上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脊背。 这一句话,听上去不过就是换个人或者添个人的事情,但意义可太重了。 泰山秋祭只有太子正妃能与太子同行,宴容这话,是要捧萧纵月做太子妃的意思? 宴容虽在宫中肆无忌惮,却从来不亲近任何一方,只遵从元兴帝一个人的命令,如今怎么…… 明德皇后不由得多看了萧纵月与宴容一眼,但萧纵月与萧云疏显然也十分惊愕的模样,明德皇后心中便愈发看不懂了。 “哦?此话怎讲?” 元兴帝也不由得有些惊讶——明德皇后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更何况算上这次,宴容已经数次为萧纵月与萧云疏这边讨彩头了,虽说每一次他确实都讨的冠冕堂皇,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但元兴帝的心中不可能不多想。 宴容的地位在朝廷之中举足轻重,他若当真往谁的方向摆动,便必定会引起腥风血雨。 更何况这泰山秋祭的事情早已经定下来了,若现在再另外添一个人上去,倒显得有些麻烦了。 “陛下也知道,太子妃殿下的长女为人品行不端,先是殴打端瑞郡主,又是与玉侧妃娘娘的长女在宫中吵闹不休,甚至动起了手,前些日子才被皇后娘娘剥了位份,如今还在宫中禁足。 这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外头的门阀世家如今都已经知道,若还让太子妃娘娘携女一同前往泰山秋祭,未免叫外面议论纷纷,难做盛京贵女表率。 更何况前段日子她还身染恶疾,连太医都瞧不出来是什么毛病,若当真以带病无德之身前往泰山秋祭,让上天以为太子殿下心意不诚,引起上天震怒,故意降罪于我朝,那便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宴容的话语之中不见得有情绪波动,平白地像是在说什么根本不重要的内容。 这些事情元兴帝倒都知道,他心中对太子妃张氏早已经有许多不满,对萧敏更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如今宴容这样一说,他亦觉得很有道理,倒确实公正。 萧敏不去,太子妃张氏就更不必去了,太子妃不去,算一算能有这个身份去的,还当真就只有萧纵月与萧云疏。 “再者,方才陛下所言,夫人与郡主皆是节俭良善,心怀天下之辈,愿意将接风洗尘的宴席用度换成粮草饷银,犒劳前线兵马,心思质朴纯善,若往泰山秋祭,上天定能察觉到夫人与郡主心中赤诚,降福于我朝。” 宴容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舌灿莲花,偏偏又很有说服力。 “再者,确实还有一个别的缘故。” 宴容又好似看不到旁边明德皇后的审视一般,竟是直接凑到元兴帝的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太子妃的母家张氏已经因为夫人进宫多有不满,若不给夫人造势,张氏必定会想方设法地朝夫人撒气。 张家这十余年来,一直仰仗着自己是太子岳家,在京中行事横行霸道,也是时候惩治打压一二了。 更何况,夫人的娘家广陵萧氏才将手中矿藏献上,必定是要给夫人撑腰的,夫人本就是太子殿下的发妻,又为太子殿下诞下长女,如今在宫中却地位尴尬,娘娘不算娘娘,只能叫个夫人,本来就已经算是很受委屈了。 若陛下不想叫忠臣寒心,便应当给夫人造势,反正如今太子妃母女确实有错,不便前往,为何不叫夫人代替太子妃前往?” 他这话说话的嗓音极低,只有元兴帝一人听见。 前头的这些话还真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这一个缘故。 宴容是掰开了揉碎了说的,元兴帝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说道:“你说的有理,此事就这样定下罢。” 元兴帝甚至没有看明德皇后脸上的神情,很快站起了身,说道:“朕先回御书房去,重新拟定泰山秋祭的旨意。” 他走的步伐飞快,宴容紧随其后,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明宸宫之中。 “这……” 萧纵月目光之中隐有惊愕,她是当真没有想到宴容竟会帮她说话,说的竟还那般的有理有据。 而明德皇后的脸色也有些沉郁,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本宫今日也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了,萧云疏与萧纵月哪里听不明白,自然告辞。 回瑞麟宫的路上,萧纵月的神情之中满是若有所思,而萧云疏反倒一脸轻松。 萧纵月忍不住问道:“囡囡,你说皇后娘娘因何不悦?” “因为张氏啊。” 萧云疏早就对明德皇后的想法烂熟于心。 “娘娘……分明不喜太子妃张氏与萧敏。” 萧纵月眉头微皱。 “此‘张氏’非彼‘张氏’,女儿说的那个张氏,乃是太子妃的娘家,盛京门阀,张氏。” 萧云疏的眸中泛起冷光。 “此话怎讲?” 萧纵月一时之间竟未反应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一盘棋 “太子妃是张氏女,当初太子与张氏联姻,本来就是皇后娘娘给太子搭的姻缘线,否则以当时张氏的势力,怎么会瞧上萧衍?” 萧云疏将轿辇一侧的帘子打了起来,确认周遭除了宴容的人之外并无别人,这才低声说道。 反正这些话都是可以叫宴容听到的,萧云疏并不在意。 她对萧衍是当真没有丝毫的尊敬之心,更不可能老老实实称呼他为父亲,直呼其名都算是对他最后的容忍。 萧纵月重礼节,但她的心中同样对萧衍只有怨恨与愤怒,故而只当听不见她这不敬之语,微微垂下眼眸:“此话怎讲?” “盛京张氏,已经是萧衍最后的后盾了,这后盾是皇后娘娘给萧衍找来的,也是为她自己找来的——太子妃若遭打压,连带着萧衍与她也要一同被打压。” 萧云疏指尖拨弄了一下自己鬓边的珠花。 阳光穿过轿帘,明明暗暗地落在她的脸上,萧云疏微垂的眼中神情晦暗不清。 “张氏……囡囡的意思是说,皇后娘娘与萧衍本是一脉,而太子一脉又已经与张氏结成同盟?” 萧纵月从前最常接触的就是诗词歌赋,这前朝与争储的事情忽然这样摊开在她的面前,她的反应速度并没有萧云疏快。 这些事情上辈子垂死病榻的时候萧云疏想了又想,早已经想的清楚明白。 但萧云疏需要一步一步地引导阿娘也将这些事情想明白——她们是广陵萧氏的女儿,一脚踏进了盛京的浑水之中,就已经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这些事情日后日日夜夜都要面对,要想活到最后,一件事情都不能错漏。 萧云疏没有三头六臂,无法方方面面都将阿娘护好,阿娘若也能想明白这些,她们母女俩便如虎添翼。 “阿娘,你想,皇后娘娘自己的儿子早已经病逝,她膝下无子,只有收养的萧衍,唯一的靠山也不过就是萧衍一人,所以无论如何,皇后娘娘的最终立场都与萧衍一致。 而如今,宫中已经接二连三地有宠妃诞下皇子,成年皇子更是比比皆是,其中不乏有母家势力强大者。 皇后娘娘出身低微,焉知前朝重臣是否以权力相逼,另换储君,甚至将她的位子也换掉? 故而,皇后娘娘若是想要护好自己,那就只有先将萧衍给扶住了,只有萧衍的地位尚且稳固,她的皇后之位才不会动摇。 张氏本来就是皇后娘娘为萧衍寻来的助力,张氏吃亏,说不定会与萧衍起了矛盾,到时候内讧起来,萧衍与张氏必定两败俱伤,轮到旁人来坐收渔翁之利。 故而皇后娘娘虽看不惯张氏与萧敏,却从未提起过要更换太子妃的念头。” 萧云疏太了解这一切了,她掰开了揉碎了讲给阿娘听,心中却不住地冷笑。 人人都没有错处,皆是在为了自己而活着,但为了自己就一定要去伤害无辜的人,无论是萧衍还是明德皇后,其实也都是自私之人。 萧衍就是最最可恶的那一个,他想要夺嫡,便不择手段地将阿娘和自己骗到盛京来,只为攫取广陵萧氏的力量。 若他能够善待自己与阿娘,萧氏为他所用也尚且有些道理,可他只想两者皆得,不想得罪张氏,又想要萧氏的支持,作践阿娘,又害得自己全家尽数惨死,却连愧疚之心也无,这叫萧云疏恨极痛极。 “囡囡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他将咱们两个接到盛京来,不外乎就是为了咱们祖家萧氏的那点儿力量。” 萧纵月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冷,但她早已过了想起来便觉得痛苦的时候,且已经深知萧衍的为人,这时候也只有“果然如此”之感,并无多少悲痛伤怀了。 萧衍虽为太子,却势单力薄,没有靠山,张氏已经是萧衍现在唯一的靠山,而明德皇后只能勉强给他提供一个嫡出的身份,无法给他更多的助益,甚至连靠山都算不上。 除了张氏,萧衍背后几乎没有任何势大的门阀支持,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明知道可能会触怒张氏的情况下,仍然铤而走险,接回她与囡囡,目的只是为了将萧氏收入囊中。 但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萧衍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 萧云疏知道自己的肯定宛如往阿娘的心上敲上一拳,但她仍然斩钉截铁地点头。 “萧衍虽为储君,但其他的皇子手中有的筹码比他多太多了,他想要做皇帝,不可能不慌。” 萧云疏很清楚这个时候的萧衍究竟有多么渴望得到萧氏,她冷笑了一声,对着阳光看自己透明到能看见血线的指甲。 “立储的时候,当年京中的格局,最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是五皇子萧恒。 萧恒的母妃是静妃,静妃出身盛京第一门阀郭家,有意夺嫡,便意欲让五皇子萧恒与盛京之中其他门阀之女联姻,张家就在其列。 郭家已经是位极人臣,若与郭家合作,五皇子夺嫡之局几乎板上钉钉,张家为何放弃郭家与五皇子萧恒不选,却与皇后娘娘的养子萧衍定亲?” 而萧纵月看着女儿在明明暗暗的日光下那双冷静而冰凉的眼,逐渐明白了过来。 “是……搏一个嫡出的位份?萧衍没有助力,家中女郎嫁过去就必定入主东宫,与其赌赢面大输面也大的五皇子,不如求稳赌顺位的嫡长子萧衍?” “是,阿娘想的不错。张氏孤注一掷,也确实因此被萧衍善待多年,但如今其他已经封王的皇子羽翼渐丰,新的宠妃之子也日渐长大,萧衍等不及了,他开始慌了,张氏已经不足他驱使,他需要更强大的后盾。” 萧云疏的语气冷淡极了。 “皇后娘娘求稳,不希望萧衍与张氏闹翻,太子妃就是张氏在东宫权力的象征,若太子妃颜面扫地,便会带着盛京张氏一同颜面扫地,所以皇后娘娘会保太子妃; 但萧衍张狂,萧衍要更进一步,即使触怒张氏也在所不惜——阿娘要去泰山秋祭,陛下与萧衍都默许,那此事一定就能成,皇后娘娘无法阻拦,您猜猜皇后娘娘手里有没有杀手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无可奈何 萧云疏的眼角勾了起来——她生的动人,笑起来的模样极为动人心魄,此时此刻却明晃晃地带着冷意,带着对全局的看破与洞察。 无论是萧衍,亦或者是元兴帝与明德皇后,在萧云疏这里,他们并不是血肉之亲的父亲、祖父与祖母。 他们,甚至包括萧云疏自己,皆是盛京这盘棋上的一颗棋子。 弃车保帅,小卒过河,亲情在皇家这名利场里显得格外苍白无用。 萧纵月闻言一哽,还是难免无语凝噎起来。 她伸手将萧云疏揽到自己的怀中,苦笑道:“当初我竟想着阖家欢乐,如今连家都没有了。” 萧云疏回揽住她,却笑道:“从前我觉得,我们的家在千里之外的广陵,而如今我觉得,与阿娘在一块儿的地方,便都是家。” * 两厂。 “她当真就当着你们的面儿这般说了,一点儿也不避开?” 宴容的手上还拿着朱批,他的指尖沾了一点儿鲜艳的朱砂红,瞧上去如血一般。 “是,小郡主事无巨细地将萧衍之境地剖析给萧夫人听,心中明明白白地知道萧衍是为了广陵萧氏的势力才将她们二位接进宫中,言语之冷静,叫我等听了都觉得惊愕。” 宴容的面前站着个番子,正是他的心腹郭统领郭海森。 他抱拳将今日萧云疏在轿辇上说的话尽数相告。 宴容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去指尖沾的朱砂,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督主,郡主是否是故意如此?她分明将轿帘打起看了周围是否有人,定然也知道属下会听到,却还是这般说,是不是想……” “你想的太多。” 宴容勾了勾唇角,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半面面具上,将那面具拿了下来,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鼻梁。 “属下不明白,请督主解惑。” 宴容连眼都没抬,他垂着眼睛的模样冷峻高傲:“她知道你们在那,也知道你们会向我禀告,不过是因为她无可奈何,也因为她并不害怕。” “……?” 郭海森却没能够明白过来,而宴容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扬起了眉:“想不明白便回去再想,这吏部的折子尽是些废话,你来批。” 宴容已经站起身来了,他今日看了礼部与户部加起来近一百二十本折子,不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是那些他已经看腻味的弹劾,已经看累了。 郭海森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闻言惊愕地抬了抬眼,便只看到宴容的衣摆从自己身边划过:“诶?” “督主去做什么?” 郭海森哪里真的敢去动那些折子,连忙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宴容却头也不回地说道:“去听戏。” “听戏???” 宴容可没有听戏的习惯,郭海森如今只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明白督主了。 * 而此时此刻的明宸宫之中,萧纵月亦在问萧云疏同样的问题。 “你路上和我说了那样多,我如今才想起来,那些抬轿辇的人,是否听到咱们说的那些话了?” “他们是九千岁的人,听到了也没甚关系。” 萧云疏很显然并不如何在意。 萧纵月才皱起了眉头,萧云疏见了觉得心疼,干脆立即解释道:“九千岁与萧衍本就是水火不容,一个是比太子还得宠的权臣,一个是如今被兄弟们逼的焦头烂额没权势的太子,您说他们能共存么?听到了也就听到了,保不齐那九千岁听到了还觉得高兴。” “那你如今是选定了九千岁了?” 萧纵月立即问道。 “……阿娘何出此言?” 萧云疏对阿娘总是不设防的,差点脱口而出一个“正是”,但是想了想这般说,恐怕要应付阿娘好多个问题,干脆生生地吞了下去。 萧纵月何其不了解自己拉扯大的女儿? 看一眼她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姑娘心里想什么了。 萧纵月叹了口气,说道:“那人一瞧便是个极难相与的,你和他一块儿,不亚于与虎谋皮,囡囡,我是怕咱们吃亏,并不是责备你何故与他同盟。” “阿娘,若没有他,我们恐怕连进宫门都难。” 萧云疏却忽然正色道。 “何出此言?”萧纵月尚且有些疑惑。 “阿娘是否还记得,咱们刚刚到盛京的那一日,有登徒子在街,意欲轻薄于咱们?” 萧纵月当然记得,那一日厂卫的人过来,血都染红了她的裙摆,她如何能不记得? “那一日的事情,是萧敏动的手,若没有九千岁来,那一日被纠缠的后果,阿娘心中定然明白。” 萧云疏沉声道。 萧纵月忍不住一惊——她还没从这事儿竟然是萧敏安排的之中回过神来,思想便已经跳到了若被纠缠的后果上。 她们尚未进宫,盛京中人还不知道她们是谁,但如果她们当真被纠缠污了名声,皇家是绝对不允准她们进宫的。 她们也不可能回广陵去,甚至可能因为皇家要遮丑,直接就在盛京丢掉了小命。 “这……” “今日这般情况,咱们周遭都是九千岁的人,我彼时若是不说,回了瑞麟宫,这宫中也皆是九千岁的人,说什么都逃不过九千岁的耳朵,此为无可奈何; 但阿娘也要记得,咱们入宫至今,能倚靠相信的,无非只有九千岁一人,九千岁并不贪广陵权势,又与萧衍水火不容,九千岁虽冷清,却并非忘恩负义之辈,故而可敬却不必畏惧害怕。” 萧云疏神情认真。 萧纵月心中衡量一番,倒也觉得正是如此,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便听到外头的通传,说是太子殿下又来了。 果然与萧云疏想的一模一样,萧衍分明知道了今日元兴帝的旨意,还当真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甚至还高高兴兴地过来,站在明宸宫的宫门口等,日日这般小意殷勤,颇有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毅力了。 萧纵月心中懒怠应付萧衍,但欲擒故纵过了度便不好,晾了萧衍一个多时辰,她才勉强去门口见了萧衍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糕点 萧纵月这样轻慢他,萧衍也不见被冒犯的恼意,反而喊人送上了一个大盒子,说是给萧云疏封郡主的贺礼。 萧纵月不咸不淡地叫人收下,陪他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欲离开,萧衍才面色黯然地拉住了萧纵月的衣袖。 萧纵月很快就将衣袖抽了回去,脸上的神情甚淡:“太子殿下请回,臣妾这瑞麟宫太冷清,还是太子妃娘娘与玉侧妃娘娘处更加叫人欢喜些。” “月娘,我知道你与云疏这样多年在外头辛苦,与我十余年不曾见面,对我不亲近、心有怨怼亦是正常。 但你与云疏,一个是我的结发妻子,一个是我的长女,这十余年之间我从未停止过思念你们二人,能否再……” 萧衍的态度甚至算得上低声下气,他垂着头,甚至连自己的本王也没有称,脸上的神情瞧着蔫蔫的。 而萧纵月的神情却并没有多少变化,她的目光之中含了一抹如泣如诉的哀怨:“太子殿下,您当真当臣妾什么也不懂么…… 您离开广陵的时候,臣妾并未显怀,甚至连臣妾自己都不知道腹中已经有了小小孩儿,您又是从哪儿得知,说什么离去之后的这样多年,都在思念臣妾与囡囡……” 萧衍脸上的神情未变,柔声解释道:“我虽然人不在家中了,却一直在关注着广陵的动静,自然知道月娘为我诞下女郎……” “太子殿下!这话您就说的好没意思了,您若是一直关注着广陵的动静,却为何能够狠下心来,叫我与云疏一直在广陵,甚至以为您早已经不在人世? 臣妾已经并非是十几岁的少女了,这样的话,您还是少拿来哄臣妾!” 萧纵月的嗓音拔高了一些,她用手帕子压了压自己的眼角,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萧衍正想说什么,萧纵月已经抹着眼泪走了。 美人落泪当真是惊心动魄,萧衍的一颗心都仿佛被狠狠地攥住了一般。 他平素里看惯了解语花一般的温柔美人,萧纵月这般不卑不亢的脾气,倒勾得他有些欲罢不能。 且她当真比十余年前还要更加美艳动人,东宫之中新纳的那两个良娣不及她身有风情,而玉侧妃又不及她这样清新出尘,竟是东宫之中难得的美色,一眼都难以忘怀。 她现在不肯原谅自己,日后定然肯原谅自己的,萧衍对此信心十足。 故而虽然萧衍又吃了萧纵月的闭门羹,但他却一点儿也不沮丧,又高高兴兴地走了。 而萧云疏一直在院子之中等萧纵月回来,一见阿娘又哭得满脸是泪,忍不住迎了上去,用手帕子帮她擦泪:“阿娘,您说您这又是何必……” 她扶着萧纵月回到寝宫之中去,孰料刚进门,萧纵月便一笑。 她眼眶之中的泪珠还亮晶晶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一点儿伤怀。 “倒也没有,囡囡这样聪明,竟然也有看错的时候。” “诶?” “你瞧瞧这个!” 萧纵月将自己怀里的手帕子往萧云疏怀里一塞,萧云疏有些云里雾里地将手帕子拿起来一闻,立即闻到一股子呛人的辣椒味——要是拿这手帕子往自己的眼睛上一放,保准被这辣味熏的流泪。 这?这是个催泪的手帕子? “为娘见了他的模样只有恨意,哪里还有什么伤怀,但逢场作戏要落泪方显得真情实感,特意备了这样一条手帕子,省的为娘哭不出来。” 萧纵月换了干净的手帕子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说道:“他送了东西过来,说是要给你做封郡主的贺礼的,你要不要瞧瞧是什么?” “我稀罕他的东西?发烂发臭我都懒怠去看一眼,脏我的眼睛。” 萧云疏不屑一顾。 母女两个在宫中说了一会儿体己话,便到了用膳的时候。 瑞麟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并不用御膳房送来的菜,不过如今很显然萧氏母女的地位在宫中水涨船高,御膳房的人也想着早些讨好她们,特意送来了一笼用莲藕做的点心。 宫人将点心呈到桌案上来,一盘盘地摆开,模样精巧,清香的藕味儿也叫人开胃。 萧云疏与萧纵月用膳的时候并不喜人伺候,打发了宫人下去,她们母女两个自己吃自己的,时不时给对方撷一筷子,其乐融融。 御膳房的点心很漂亮,萧纵月本身又爱藕,便用了一口,连声称赞好吃。 萧云疏本不爱吃藕,娘亲这样连声称赞,她又不禁觉得好奇,也夹起来一块吃了一口。 她还没品出来是什么味道,眉头却狠狠地一皱,竟是直接抓过一边的手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唇,将那一口点心给吐了出来。 “囡囡,怎么了?” “阿娘先不要声张,这些点心也莫吃了!” 萧云疏已经站了起来,压着嗓音说了一句。 好在用膳的桌案在侧厅,刚刚已经将人撤下去了,整个侧厅之中并没有旁人发现异动。 萧云疏走到窗边,先将门窗都关上,然后折返回了桌案旁边,将那一盘子漂亮的点心端到自己的面前来,仔细查看。 这些点心看上去都一模一样,皆是用莲藕和面粉混在一起做的,团成一个个的小面团,做成莲花的形状,中间点上一点儿红色,像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一般,闻起来很好闻,吃起来的口感也很软糯。 “怎么了?” 萧纵月自然知道女儿不会随便这般反应过度,她也压低了嗓音,心中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阿娘先放宽心,方才阿娘吃下去的分量并不多,一口而已,没有大碍。” 萧云疏先安抚了萧纵月一句,用清水漱了口,随便用手捏起一个点心,将这么一朵漂亮的小莲花直接在手里拍扁了,轻轻地嗅闻其中的味道。 萧纵月也学着她的动作,只可惜她只能闻到莲藕的香气,一点儿别的味道都闻不见。 但萧云疏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片刻之后,她就将手心里沾着的糕点擦去,竟然从贴身的小衣之中取出来一包银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殷勤 萧纵月浑然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但是仔细一想,阿爹似乎亦有如此的习惯。 有东西她也闻不出来,亦从来不将针藏在身上,萧纵月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阿爹会将家中绝学传授给女儿,而非自己了。 萧云疏并不知道阿娘心里在想什么,她先看了被阿娘咬了一口的那个点心,然后又将御膳房所有的点心都拿来一一查看,每一样都揉碎了先闻,然后再以银针试探,检验毒性。 这么一来,两人都被搅和地毫无食欲,好在她们两人这时候都已经七八分饱了,不吃也没甚所谓。 直到大抵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萧云疏才放下手中的银针,眸中溢出一丝冷意:“果然如此。” “如何?” “这点心被动过手脚。”萧云疏一边将自己的宝贝银针清理干净,一一收好,一边说道:“这点心不仅被动过手脚,甚至被动了数次手脚。” 萧纵月惊愕地扬起了眉,心中却很快反应过来:“皇后娘娘动的手脚?” “是不是皇后娘娘未可知,但是女儿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 萧云疏将桌上的残骸收拾干净,轻声说道:“阿娘,方才我吃这点心的时候,舌尖在甜软之中感觉到一股涩味极为熟悉,似乎是蔺草的味道,这草本身并无毒性,但是和其他的药物搭配在一起,便很容易生出毒性来。” “蔺草……是否是《千金遗书》之中所提到的,与‘茯苓’、‘白术’、‘蜜蜡’以及‘麝香’混合在一起,便叫人避子绝育的药物?” 萧纵月虽没有继承到萧氏绝学太素金针,幼年却也是跟着父亲仔细阅读过种种医书的,堪称过目不忘,萧云疏一提起这草的名字,她立即就想到了对应的效用。 “没错,正是这味草药,方才娘亲吃的那一块点心之中,就是有蔺草成份在其中。” “那……是否是这些其他的点心之中,有其他的药物?” 萧纵月又问道。 “是的,女儿将其他的点心都检查过了,其他的药物都是以极其微量的剂量,加在了其他的点心之中,这一盘点心,若是都吃上一口,到了腹中,就能成一味绝佳的避子药。” “避子……看来这起子人是摸清楚了我的喜好,知道我爱吃藕,而你不爱吃藕,这一笼点心,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萧纵月的目光有些冷,她是当真没有想到,有人竟然已经开始坐不住了,就想着下手害自己。 她少女的时候也看过一些戏本子,说什么深宫似海尔虞我诈,她彼时并不如何相信,如今是当真信了。 “囡囡,这是皇后娘娘所为?”萧纵月问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女儿觉得可能是东宫之中其他沉不住气的人。” 萧云疏却很显然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觉得事情如此,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若是,皇后娘娘确实有动手的原因——若陛下与太子皆站在我这边,张氏被弃便成定局,若我当真诞下皇孙,张氏便连一点儿优势也没有了。” 萧纵月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但这也同样可以是太子妃动手的缘故,皇后娘娘与太子妃的立场不尽相同,做事的目的也并不一致。 同理,这也可能是东宫之中其他的后妃动的手,栽赃陷害,一石二鸟,这事儿光靠想,哪里想得明白?” 萧云疏是很不爱纸上谈兵的——可能性太多了,能对她们动手的可绝非一个两个,若在此处一直猜想,甚至很有可能越猜越错。 “那囡囡的意思是……” “暂且按兵不动,这药物剂量不大,明显是放长线钓大鱼,打草惊蛇便不好了。” 萧云疏沉得住气,更何况现在就将这事儿嚷嚷出去,意义不大。 她心中确实也怀疑可能是明德皇后,但是仔细想想,明德皇后的可能性并不是那样大,目前来说她的最终目标是护着自己,直接动手来害萧纵月,若是被发现,完全得不偿失。 更何况她尽管这时候想要护住太子妃,却并不意味着她心中没有生出摇摆的意思,萧衍也未必不能扭转明德皇后的念头。 以萧云疏上辈子对明德皇后性情的了解,明德皇后如今想做的最多只是阻拦萧纵月跟着萧衍一同去泰山秋祭,还不会真的这样铤而走险,直接将目标放在子嗣上。 “囡囡,我大抵明白了,你是想引蛇出洞?” “确实,敢动这个手的,还是这么早就预备着避子药的,多半是沉得住气之人,要等她出来,咱们就需要比她更沉得住气。” 萧云疏推开了后边的窗户,将收拾好的点心残骸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这后头是个锦鲤池,小鱼儿们可不知道什么避子不避子,有吃就是最好。 点心的残骸很快就被锦鲤池之中的小鱼儿们分食干净,萧云疏这才推开门,唤外头的丫头们进来收拾桌案。 阿雅这个时候便跟着一同进来了,她这两日好似是学乖了,不再和方晴斗嘴吵闹,做事儿也积极不少,这次还第一个抢着过来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冷炙。 萧云疏本是想试探一下这些宫女儿之中是否有某些人的眼线,只等着看她们是否会去注意刚刚那几个点心盘子,想不到阿雅忽然冲进来,第一个将桌上所有的盘子都收了起来,险些将萧云疏给气着。 这可真是,要她积极些的时候,她一个劲在躲懒,如今不必她积极了,她倒上进。 阿雅跟着忙里忙外了一会儿,等到将侧厅收拾好了之后,便凑到萧纵月的身边去,讨好地给她捏捏肩膀,一边问道:“夫人下午可有什么打算?” 进宫这些日子,阿雅的所作所为萧纵月也看在眼里,对她的感情也淡了许多,闻言也只是淡淡地说道:“尚未想好,再说。” 阿雅脸上有些失望,却又说道:“夫人,奴婢今儿去司珍房取珠钗,回来的路上瞧见御花园的花儿开的正好,夫人常常在宫中,难免憋闷,下午可要去御花园走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藕花长亭 她这样殷勤地请萧纵月去御花园走走,肯定有鬼。 而且这也不止一次了,上回她也这样殷勤地请萧云疏去御花园。 她又不是什么几岁的小姑娘了,哪里真的是冲着什么漂亮的花朵去的 ,多半是这御花园之中有什么东西很吸引她。 萧云疏的目光落在阿雅的发髻上。 少女乌压压的鬓边别了一支清新素雅的珍珠珠钗,看上去设计倒是很简单,但胜在这颗珍珠的成色绝佳,浑圆又莹润,实属难得。 一眼看过去,人就被她头上这朵珠花给先夺了注意力,然后才注意到她的容貌温和乖顺。 少女自然有少女的清纯美貌,阿雅原本就有几分美色,这珠花一别,更显得她粉面含春,青春年少。 阿雅发觉到萧云疏的目光,似乎是不好意思一般摸了摸自己的鬓发,萧纵月便也注意到了,目光落在那珠花上一停,有些疑惑地问道:“这珠花……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啊这珠花……是奴婢自己讨了些银丝做的。” 阿雅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人。 她便看到一双绣鞋站定在了她的面前,鞋面用的是苏绣的朝颜花,小小巧巧的,盈盈一握。 “阿雅,我怎么瞧这珍珠有些眼熟?” 萧云疏的手往阿雅鬓边伸了过来,阿雅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听到她的话之中,心中猛地一抖,脸上还是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是吗?奴婢也是从自己的盒子里头找的……” 萧云疏却笑了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了,年前冬至的时候,我给你们一人赏了一斛珍珠,彼时我就看了一眼,没想到这里头竟然有成色这样好的,你戴着正好看。” 说着她就退开了,没有再看阿雅头上的珠花。 阿雅才松了一口气,就又听到萧云疏说道:“你与我说了好几次御花园的花了,阿娘今日已经十分疲乏,便不出门了,要不你带我去瞧瞧罢?” 萧纵月知道自己这个小囡囡肯定是又起什么坏心眼了,但她也不会去戳穿萧云疏,而是配合地点了点头:“我今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已经很是疲累,下午想休息一会儿。” 阿雅脸上的雀跃一下子便溢了出来,她福了福身行礼,喜形于色地说道:“多谢郡主,那奴婢先回去准备一番,提前预备好轿辇。郡主要去的时候,便来差遣奴婢一声。” 阿雅步伐匆匆地出去了,看来她是真心想去御花园的,并不拘是谁带她去,反正她就要去御花园。 这便说明目标并不在自己或者阿娘的身上,而在御花园上。 萧云疏眯了眯眼睛。 * 伺候萧纵月午睡睡下之后,萧云疏便叫上了阿雅往御花园去。 阿雅高高兴兴地出来了,她竟还换了一身簇新的宫女服饰,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鬓边别着那珍珠珠花,在阳光下闪着清凌凌的光芒。 她人还未到萧云疏身前,便传来一股子清凉的花粉香,看起来她今日的打扮还是很下心思的。 只可惜萧云疏最不爱搽粉熏香,她的五感都比常人灵敏,这种对旁人来说只是浅淡的香味,到她这里几乎是直冲脑门子,香得她甚至有些眩晕。 萧云疏捂住了口鼻,只当自己没有发现阿雅这样精心打扮,叫上阿雅走了。 阿雅是宫女儿,自然没有坐轿辇的资格,只能陪在轿辇边,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这夏日炎炎的,就算是走在宫道儿上也热得难受,加上萧云疏说她夜里着凉了有些风寒,轿辇走快了她头晕,这轿辇走的就格外慢。 从东宫去御花园的路程,愣是叫萧云疏拖了一个多时辰,出门的时候阿雅还一身簇新标致,等到御花园的时候,她脸上扑的铅粉都被汗水给冲开了,脸红扑扑的,嘴唇却干的很,瞧上去饱受摧残一般。 “辛苦,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小厨房换些凉茶。天气太热,喝喝凉茶下暑。” 萧云疏拿出银子来打赏那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内侍,这些内侍得了银子便喜笑颜开,心中一点儿怨气也没有。 阿雅还在等着赏到自己,孰料到了她这里,萧云疏便浑然好似忘记了一般,径直往御花园去了,她只等撑着伞赶紧跟上去,心中骂了不知道多少句萧云疏怎么这样喜欢折腾人。 这个时候,御花园其实哪里有什么好花,不过御花园中央的明月池之中盛开着满池子的莲花,瞧上去很是漂亮。 萧云疏状似站在池子旁边看花,其实心神全在身后的阿雅身上——她倒要看看,这小蹄子今日是要搞什么花样。 阿雅说来看花,实则心思完全不在花上,她一直在用手帕子擦自己脸上花了的妆,竟然还随身带着铅粉,拍在脸上,将自己乱糟糟的妆容给修饰了一番,然后又悄悄地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萧云疏哪里容她这样安逸,又以要看藕花深处为由,往明月池中央的断桥长亭上走。 阿雅追着她过去,却没有萧云疏脚程快,这一路过去真是追的浑身大汗,刚刚才整理好的妆容又乱得一塌糊涂。 “是什么人?” 萧云疏才走到断桥之中,尚未踏上长亭的台阶,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喝。 这声音有些陌生,她用手折开了自己面前遮挡视线的一簇莲叶,才看到长亭外有人把手。 这明月池的长亭在藕花深处,远远地被形态各异的荷花莲叶包裹住了,外头还垂着浅色的帐幔,层层叠叠的看不清楚其中有人,萧云疏确实没有料到。 这把守长亭的人,身上穿着黑衫大氅,胸口绣着飞鹤雄狮,一瞧就是厂卫的服制。 厂卫在这里,长亭之中坐着谁也毋庸置疑。 萧云疏没有再往前去了,而是屈膝一礼:“见过九千岁。” “是小郡主?” 长亭之中果然传来宴容的声音。 这时候正巧有风拂动,长亭的帐幔被稍稍吹起来一些,正逢她行礼起身,便瞧见被吹起的帐幔下露出宴容那张清冷矜贵的玉容。 而令有一只手搭在他的面具上,手指纤细修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萧予乔 萧云疏觉得有些古怪,这祖宗不是最不喜欢旁人触碰? 难不成这宫中还有什么人能够弹压他了? 她不由自主地往那长亭之中瞥去,想要再看一眼,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没了风,这帐幔便垂了下来,她一点儿也没看清,也不好再抬头看了。 “你若想看,便上来看。” 宴容那股子懒洋洋的声音从长亭之中飘了出来。 他的声音向来是低哑清和的,这时候也许是心情尚可,便露出一些慵懒来。 长亭之中又传来另外一个人人吃吃的笑声,嗓音倒是好听,只是有些男女莫辨。 “……九千岁,这……” 萧云疏被宴容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不免有些进退两难。 说句老实话,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真的去打搅宴容,她自诩自己还算了解他,这时候倒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小侄女儿?来来来,来小叔这里。” 长亭的帐幔一下子被打了起来,露出来一张妖冶柔媚的脸。 这人长的仿佛女子一般,肌肤雪白细腻,一双凤眼眼尾带着点微微的红,瞧上去雌雄莫辨——除去他那明显鼓起来的喉结,否则还当真难以判断他是男子还是女子。 “十九皇子……?” 萧云疏上辈子当然也是见过这个人的,也许声音隔得太过久远已经忘记了,但是他的长相萧云疏还牢牢记得。 元兴帝有很多儿子,面前这个是十九皇子萧予乔。 萧予乔的生母是个小小的才人,母家出身清贫,长相也平平无奇,在这后宫之中蹦不出一点水花来,被宠幸生下皇子也只是运气好。 但可惜的是萧予乔从小就男生女相,小时候又甚爱穿着女郎的衣裳,生的柔媚倾城,很不得元兴帝的喜爱。 也许就是因为他不得皇帝的喜爱,没有什么人乐意对付他与他的生母,两人很顺利地活到了现在,在宫中也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萧予乔性格也与其他皇子截然不同,他性情活泼开朗,喜好美人,酷爱胭脂水粉与风花雪月,对其他的事情没有一丁点儿兴趣,只想着混到弱冠,得个封号,出宫去当个闲散王爷就是。 他确实是个对皇位和权势没有任何兴趣的人,上辈子他就是混到弱冠之年就出宫当王爷去了,很快活逍遥。 “诶?小侄女儿你认得我?莫要叫什么十九皇子,太过见外,你喊我一声十九皇叔就好。” 萧予乔的眼睛睁大了,脸上露出很惊喜的神情,他生的好看,这样一笑,明艳动人的很。 “……曾经听宫中女官说过一些,对十九皇叔很有印象。” 萧云疏给他行了礼,他便接连摆手:“不必不必,大可不必,都是一家人,不用行礼。小侄女儿过来坐,桌案上有糖饼和果子,还备下了酸梅汤,你在外头晒了这样久,恐怕热坏了。” 萧予乔拍拍自己身边的空座,脸上很是欣喜。 “你若想看,你就进来些,外头热。” 宴容比萧予乔寡言少语多了,也不见得和他一样热情。 但他分明又说一句外头热,这人真是叫人觉得矛盾。 “快来快来,外头的太阳毒的很,你这样好看的女郎,晒伤了就不好了。” 萧予乔见萧云疏迟迟不来,也许是想伸手牵她,又觉得不妥,只好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露出一副有些委屈的神情来。 萧予乔性子热情,萧云疏则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抱宴容大腿的机会,既然两人都这样说,她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阿雅也已经晒的整个人都要化开了,好不容易跟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想一同进长亭,不料那把守的番子直接伸手将她拦了下来,毫不怜香惜玉地扯住了她的手臂,冷斥道:“下去,里头没有奴婢说话的份儿。” 阿雅被他抓的吃痛,忍不住惊呼一声,又被斥责:“大哄大叫的成何体统?惊扰了贵人,你便去慎刑司呆着!” 阿雅泪眼朦胧地往长亭里看,希冀着有人能帮她说句话,岂料萧予乔隔着帐幔看她一眼,便立即打了个打喷嚏,末了还揉揉鼻子说道:“……身上的汗臭味儿和香粉味儿混在一起,这样熏人。” 萧予乔并无恶意,不过是说话直白了些,到了阿雅的耳朵里便成了嘲讽一般,霎时她的泪便落了下来,低着头跑了。 “这小宫女儿好不懂规矩。” 萧予乔觉得阿雅作怪,一点儿做奴婢的样子都没有,转过头与萧云疏说道:“这样没规矩的宫女儿你还留在身边,赶明儿皇叔给你送两个好看可心的宫女儿。” 阿雅远远地听见了,泪流得更凶了,刹那间就跑没了影子。 宴容微微扬了扬下颌:“去跟着她,莫给郡主惹出什么祸事儿来。” 外头守着的几个番子立即就去了一个。 萧云疏看看萧予乔,又看了一眼阿雅离开的方向,心中立即明白了过来——感情这小蹄子就开始想攀高枝儿了? 难怪打扮的这样如花似玉,就是为了来招萧予乔的眼,却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萧予乔说得落荒而逃。 萧云疏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宴容便将她这个神情尽数收入眼底。 萧云疏甫一落座,萧予乔便笑起来:“既然你已经听你宫中的宫女说了我是谁,那就应该知道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漂亮小孩儿了,你生的好看,比四哥东宫里的几个侄女儿都好看,以后多来皇叔宫里坐坐,皇叔看着开心。” 算起来他也不过就比萧云疏年长个四五岁,一口一口的皇叔倒是老气横秋,实则整个人身上都是少年气,很是朝气蓬勃。 萧予乔这话说的有些难听,好似极好美色一般,但他其实只是单纯地喜欢看美人罢了,萧云疏也不放在心上,只说道:“尚且不知皇叔住在哪个宫室,得空了一定拜访皇叔与才人娘娘。” “你少打搅郡主,郡主平素里忙的很。” 不等萧予乔回答,宴容便“啧”了一声,放下了手里头的茶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不中用 宴容会管他,这倒叫萧予乔觉得稀奇。 他看了宴容一眼,与宴容那冷静无波的眼对视了一眼,手便忽然抬了起来,作势又要去抓宴容脸上的半面面具。 只是他再出其不意,也没有宴容的速度快。 萧云疏会些拳脚功夫,却还是没有看清楚宴容是怎么出手的——她只感觉到面前白色的东西一晃而过,等停下来的时候,宴容的左手已经抽了出来。 他手中捏着白玉折扇,手指骨节如那折扇的扇骨一般修长漂亮,直接将萧予乔的禄山之爪给隔开了。 宴容一双眼从扇后冷冷地瞥向萧予乔:“你少放肆。” 萧予乔便撇撇嘴:“九千岁大人真无趣。” 萧云疏在一边看的满腹猜测——她上辈子是浑然不知道萧予乔与宴容还有私交的,但是很显然,面前的这两人虽然算不上什么亲昵好友,却肯定比宴容对其他的人要亲切很多了。 胆敢直接伸手去抓宴容的面具还这般不害怕,多多少少有点儿底气的。 难道是……? 萧云疏想起来上辈子听说过的一些传闻,目光便有些惊疑不定地在宴容与萧予乔的身上转了一下。 很不巧她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宴容的目光却倏忽一下往萧云疏这边看过来,将她夹杂着些许疑惑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不正经,日日想些什么。” 宴容的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将白玉折扇收了起来,轻轻地在萧云疏发顶敲了一下。 他显然是看出来了萧云疏的心里在想什么不对劲的东西,目光之中少有地有了些不赞许,大抵还有些许轻微的恼意,瞧上去终于不再毫无人气了。 这动作雷声大雨点儿小,萧云疏没有感觉到什么力度,倒是折扇扇骨合拢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啪”声。 萧云疏被他敲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得了这祖宗一个无奈的斜瞥。 萧予乔一见他这样,便怪叫起来:“你怎么欺负我小侄女儿!你打她就算了,你还凶她!” “少啰嗦,交给你的事情你好好做就是了。” 宴容又伸手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这可没有对萧云疏这般轻了,“啪”地一下拍在他肩膀上,拍得萧予乔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先走了,有什么事儿喊人寻我便是。” 宴容撩起了帐幔,回过头又说了一句:“小郡主少与十九皇子一块儿玩,他太不正经,没得带的小郡主也不正经。” 说罢之后宴容便走了。 他这人说话做事儿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说走便走,刹那长亭之中就只剩下萧云疏与萧予乔二人大眼瞪小眼。 “这人怎么这样!我哪里不正经了!小侄女儿你莫要听他胡说八道!以后还是要多来找小叔一块儿玩!” 萧予乔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 “十九叔与九千岁大人的关系似乎尚可。” 萧云疏有些想笑,又有些想问,但是她满肚子都是不对劲的东西,问不出口。 “尚可,这要是算是尚可的话,和他关系不好的人岂不是直接活不下去了?” 萧予乔便哭丧着一张脸,很是悲伤的样子。 “小侄女儿,我先回宫去了,我回去了晚了,母妃恐要怪罪,下次一定记得来找我玩儿!” 萧予乔蹦蹦跳跳地站了起来,用手帕子包了一些桌案上的点心,又端了一盅酸梅汤走了,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是要带一些回去给母妃吃。 他赤诚童真,和宫中的许多人当真不一样。 萧云疏看着他的背影,仍旧在满肚子的不对劲之中,试图寻找出一些上辈子萧予乔与宴容有关系的记忆碎片。 只可惜她将将快要找到,又被人搅和了。 “十九皇子,方才是奴婢不守规矩唐突了,还请十九皇子莫要怪罪。” 娇滴滴的嗓音,萧云疏听了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她也能柔情似水到这个地步。 她没再回想了,反而站了起来,在帐幔后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断桥的中央——阿雅拦住了正想回宫的萧予乔。 她方才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重新打扮一新,又娇娇俏俏地过来了,这时候正粉面含春地抬头看着萧予乔,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是谁?” 萧予乔确实对不重要的人毫无印象,她这在此一站,萧予乔还满头雾水。 “奴婢是端瑞郡主身边的宫女儿阿雅。” “噢,知道了,你来接你主子?小郡主在长亭之中,你过去。” 萧予乔显然急着回宫去,也不去想什么阿雅是谁来做什么,随便应对了一句,就绕过阿雅想走。 阿雅一着急,竟用出最下作的手段,佯装脚下不稳,直挺挺地往萧予乔的怀中倒过去。 萧予乔一手提着包点心的手帕子,另外一只手还端着那盅酸梅汤,下意识地躲了一步,阿雅就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若没有一边的栏杆挡着,这一下她恐怕就要滚到旁边的明月池里去了。 摔倒在地可疼的很,这断桥都是用青石所建,阿雅实打实的摔倒在地上,顿时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疼的。 “你怎么这样不小心?站都站不稳,如何伺候好郡主?……我想起来了,你是方才那个最不守规矩的,哭哭啼啼的那个是?郡主身边怎么有你这样的人伺候,当真糟心。” 萧予乔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娇揉造作的美人,更何况阿雅长的也不过如此,放到外头兴许是生的有几分容色,但是放在美人如云的宫中,她也只是算上个中上之姿罢了。 萧予乔虽然天真,但他也不至于不知道这个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脸上的神情马上变得有些厌恶:“好了,你快去接你主子,莫要在这里碍我的眼,走开。” 萧予乔完全没有像阿雅想象中的一样怜香惜玉,他甚至还回过头看了一眼长亭之中的萧云疏:“你这个贴身宫女实在是不中用,等十九叔回头给你送两个可心的人儿,你将她换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实在叫人看了晦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祸根 这话可真是说的杀人诛心。 阿雅刚刚还只是因为吃痛而有些泪光连连,这会可真是遭到了莫大羞辱,整张脸都惨白惨白的,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 “阿雅,你今儿是怎么了?一会儿大呼小叫的,一会儿又冲撞皇子。” 萧云疏这时候才施施然地从帐幔后走了出来。 萧予乔已经走了个没影,萧云疏走到阿雅的身边,俯视着阿雅狼狈的样子。 “……” 阿雅不知作何回答,心中又是觉得羞辱,又是觉得难堪,一句话说不出来,反而眼泪嗒嗒地往下掉。 “别哭了,哭哭啼啼的丧气,早就和你说了这宫中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地方,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 萧云疏的语气倒并不重,但是阿雅却没有听过萧云疏这样斥责自己,她脑子里“嗡”地一下,成了一片空白,呆呆地躺倒在地上,泪流得更凶了。 “我先回宫了,你若不早些回去,一会儿方姑姑恐怕又要骂你。”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反而让阿雅攥紧了拳头。 萧云疏的语调总是很平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叫她觉得惊愕觉得动容——她当然不会觉得惊愕觉得动容了,她是身份贵重的大小姐,是世家大族的嫡女,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所有人都要对她俯首称臣,捧着她,爱着她。 她可以得到自己所有想要的东西,可以随意的指使她们这些奴婢,控制她们的生活,对她们的行为指指点点。 可凭什么她就要做低贱的奴婢? 阿雅的泪流得更凶了,她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甚至将自己的掌心都用指甲按出了深深的印子,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阿雅,你到底回不回去?” 萧云疏看到瘫倒在地上,只顾着流泪,一句话也不说的阿雅,心里只觉得厌烦。 “回,现在就回。” 阿雅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劲,她也顾不上自己的漂亮妆容了,直接粗鲁的用衣袖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泪水,跟着萧云疏走了。 萧云疏何其敏感? 她已经发现了阿雅身上的变化,忍不住感慨,有些人果然骨子里就是坏的——她现在这样一声不吭,不就是在和自己置气吗? 气自己为什么可以这样随便的指责她,气自己可以与她得不到的人随便对话,贪婪和欲望在心中疯狂的滋长,最后演变成嫉妒和仇恨。 可是阿雅为什么不想想? 若非当初是萧云疏想要把她留下来,她能和现在一样,健康平安的长大成少女? 要知道如今战乱当道,虽然京城之中看上去一片祥和,可是中原各地其实时不时都仍然还有战火肆虐,粮食紧缺的时候,奴隶主没有肉吃,第一个吃的就是她们这些奴籍的奴婢。 萧云疏可不是只会在闺阁之中看风花雪月的少女,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她知道在战乱之中,这些卖不出去砸在自己手里头的奴婢就会成为累赘,在极为饥饿的时候,她们就会像是玩具一样被用来淫乐,最后被当做猪羊一样被屠宰,被称为“四角羊”。 她如果没有在当时被选中留下来,最后多半下场就是如此,阿雅的心中却不记得这些恩情,如今甚至因为身份的悬殊,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 可是萧云疏什么时候亏待过她吗? 萧纵月,广陵萧氏,什么时候亏待过她吗? 萧氏给她吃,给她穿,给她漂亮的衣裳和花华美的珠宝首饰,更给了她庇佑的环境,让她长大到现在,给了她这条命,她现在却想着这些东西。 当真可笑。 诚然,身份不是阿雅自己能够选择、能够决定的,可是事情已经是如此,阿雅若不想被困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大可去用别的方式来使自己挤破了头往上走。 可是阿雅却不能够将刀戈挥向自己的恩人,完全将所有的恩情都忘记,甚至将恩情变为仇恨。 这样的人,骨子里头天生便是坏的。 萧云疏就等着她把这样的坏展露出来,到时候她就要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告诉她忘恩负义究竟是什么下场? 主仆两人心情各异的离开了。 * 之后的几日都很平静,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 萧衍到时和之前一样,每天都过来准时蹲着,反正他一定要见到萧纵月的面,即使是吃闭门羹也没什么关系,他一定要来。 东宫之中的其他人似乎倒是安静了下来,没有再整出什么其他的幺蛾子,但是萧云疏知道,安静并不代表着无事发生,谁知道这起子肚子里都是坏水的人在筹谋着什么? 阿雅那天被羞辱了之后,看上去似乎对她也没有任何的影响,每天倒是还笑嘻嘻的凑到萧云疏面前来撒娇卖乖,头上还戴着那朵珍珠珠花。 她也真是艺高人胆大,难道她真的觉得萧云疏会认不出来她头上的珠花是用什么做的? 都不要说这颗珍珠的主人萧云疏自己,便是萧纵月,多看几次也觉得越看越熟悉,再这么一想,就能够想到萧云疏那双漂亮的蜀锦玉鞋。 那双漂亮的蜀锦玉鞋是萧云疏十二岁生辰的时候,萧氏家主赠送给她的生辰礼。 用料都是上好的,尤其是这两颗漂亮的东珠,当时是花了极大的力气和价钱才寻来的。 这样华美精致的珍珠几乎趋近于完美,不可能随随便便的赏给下人,阿雅目光短浅,还真的就顺着萧云疏的话往下说,浑然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萧纵月也找出来了那双蜀锦玉鞋,果然上头那颗漂亮的珍珠已经不见了,她又不是蠢人,立马明白了这颗珍珠肯定是被阿雅给顺手牵羊拿走了,还不交还回来。 这要是按照大盛朝的律法,她就是私自偷藏主人家的财物,要被判以徒刑,不过她很显然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每日都戴在头上招摇过市,很是快活。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这朵珠花马上就会成为她的祸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酸梅汤 日子倒是又这样很平静过了小半月,很快就要到泰山秋祭的时候了。 越到泰山秋祭的时候,尚且还被禁足在自己宫中的萧敏就愈发恼怒。 她当然也知道萧云疏得了封号,也知道太子妃因为她被连累去不了泰山秋祭,陪着父王一同去泰山秋祭的人换成了萧纵月,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日日地气得在床上打挺。 萧敏还能够在东宫之中走动,只是出不了东宫的门,她心里气的很,这几日又不去骂萧悦了,整天往瑞麟宫宫门口走,阴阳怪气地说些难听话给萧云疏听。 萧云疏倒也闲的没事儿干,萧敏每次过来骂她,她就撑把伞站在那儿瞅着她,从来不搭理她。 任萧敏说的口干舌燥,萧云疏也就那一副淡淡的样子,反倒把萧敏气的半死。 其实萧敏说的那些难听的东西,也就萧悦这等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小姑娘心里绷不住,回回和她吵得脸红脖子粗。 到了老油条萧云疏这里,根本就不痛不痒,萧云疏甚至将萧敏当个乐子看,给自己无聊的夏日生活增加许多乐趣。 阿雅如今倒是胆子大了,自从那一日跟着萧云疏去了御花园之后,之后她也不找借口撺掇着萧云疏与萧纵月去了,她直接自己给自己找一万个理由。 也许是去外头取珠钗,也许是去御膳房看看点心,总归她每天都往外头跑。 萧云疏倒不管她做什么去,反正阿雅想的那些东西她心里很是明白,这宫中还真未必有主子能看得上她。 除了萧衍这个大头鬼,阿雅想的无非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儿。 正好就是这么一日,才将将过了午后,萧纵月午睡歇下了,阿雅又跑到外头去了还没回来,萧云疏热得睡不着,隐隐约约又听到宫墙外头传来萧敏的嗓音,干脆一骨碌爬了起来。 方晴这会儿在调教小丫头们,萧云疏转了转眼睛,随便点了个宫女儿陪着自己过去,继续站在大槐树的阴凉之中,凉凉地看着萧敏站在外头指桑骂槐。 其实萧敏看到萧云疏这个好整以暇的样子就生气,可是她生气就只能从口头与行动上发泄出来,如今她是不敢直接对萧云疏动手了,发泄的途径就只剩下生气,变成了个死循环。 她说的口干舌燥,萧云疏却一句都不搭理,末了还喊宫女儿给她端来一盅冰镇酸梅汤,当着萧敏的面一口就饮了下去,脸上的神情再快活不过了。 酸梅汤这种东西,一见就口中生津,萧敏正口干舌燥,馋的眼前发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而萧云疏这个时候才笑了起来,将手里的酸梅汤往前一送,笑道:“二妹妹若是说的渴了,要不要喝我这瑞麟宫里的酸梅汤?” 萧敏不说话,萧云疏就又说道:“二妹妹的感受我也懂得,那暖玉床是好物,只是夏日里睡着难免有些热,我这半夜总是起来喝水,口干舌燥的很。” 这话可就真是火上浇油了,又是故意奚落她,又拿萧敏求而不得的暖玉床来刺激她,萧敏立即又如同连珠炮弹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欣赏萧敏这个乐子永远都其乐无穷,萧云疏甚至想叹一句,要是萧敏去说书唱戏,定然也是一绝。 正好这时候,阿雅粉面含春地回来了。 她那张脸上带着丁点儿羞涩的春意,眼角眉梢都忍不住笑容,一看就是心花怒放的样子。 正巧这个时候萧敏停下来喘一口气,偏头就看到阿雅过来了。 阿雅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头的萧敏,萧敏却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极为刺眼,仿佛是在嘲笑自己一般。 “你这贱婢!见了本……我也不下跪请安,竟如此藐视于我!” 萧敏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药桶,她不敢动萧云疏,却敢对萧云疏的贴身宫女儿动手。 萧敏走上前去,抡起膀子来就是一个耳光,直接打在阿雅的脸上。 阿雅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说道:“是谁打我!” 这可叫萧敏抓到她的错处了,她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连声斥责:“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我的面前大呼小叫,区区贱婢也敢在主子的面前自称‘我’,你可真是活腻了。” “来人啊,给我掌嘴二十,叫她好好清醒清醒,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萧敏可不会知道萧云疏与阿雅之间有什么龃龉,她一心以为阿雅是萧云疏从广陵带来的人,心中应该十分珍视,故而下了狠心,一定要狠狠地折辱她,叫萧云疏伤心。 更何况,本就是这小蹄子自己对她不敬,正好将把柄送到她手里来了,回头一定要去皇祖母那里告她一状,说萧云疏御下不严。 萧敏身后带了两个十分衷心的内侍,她一声令下,这两个内侍立即就动了起来,一个抓住了阿雅将她按倒在地上跪着,另外一个直接上手掌嘴,整条宫道之中都是“啪啪”的耳光声,十分清脆。 阿雅从前被方晴掌掴,听着声音响亮,其实方晴当真没有从心里想过要折辱她,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个掌嘴的内侍可不同,掌嘴这种事情他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声音听着大,打在脸上更是疼。 不过十余个耳光下去,阿雅的脸就已经完全被扇红了,瞧上去下一秒就要破皮了一般, 萧云疏脸上看着有些轻微的惊讶,其实内心早已经看起戏来了。 萧敏打阿雅,这在她面前和狗咬狗没有什么大区别,她看的津津有味,干脆连手里的酸梅汤都懒怠喝了。 而她这样的反应,在萧敏的眼里,正好就是在意与伤心,连忙使眼色给自己的内侍,打的更加起劲了。 说是说掌掴二十,这几个内侍可远远不止扇了二十下,等他们终于松开阿雅的时候,阿雅的脸已经肿得高高的了,根本瞧不出之前的美色。 而萧敏这时候也注意到了阿雅鬓边的那一朵珠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大可不必 “唷,你个小宫女儿什么时候用得上这样好的珍珠了?” 萧敏直接粗暴地将那朵珠花从阿雅的鬓边摘了下来,若非阿雅这时候满心都是脸上的疼痛,被硬拽下来的几根头发便已经足够让她尖叫好一会儿了。 “我瞧瞧,这样好的成色,这是东珠,你个小宫女儿从哪儿能弄来这样好的东珠?” 萧敏的眼里都不由自主地划过惊艳——这颗珍珠真的很难得,至少萧敏的首饰盒里,能比过这一颗的珍珠当真是屈指可数。 阿雅哪里敢说话,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奴婢从广陵带来的……” “你放肆!你一介奴婢,什么时候能用这样好的珍珠,说谎都不会,当真可笑。 这东西是你从主子手里偷的?” 萧敏斜着眼睛看阿雅,又往自己身边使眼色,那个内侍就立即阴阳怪气地叫起来:“奴才认识这珍珠,上月是您的生辰,太子妃娘娘送您一斛东珠,这颗就是其中最好的一颗。 前几日您不是说这珍珠不见了,奴才想,恐怕是端瑞郡主身边的人长了爪子,如同老鼠一般将这珍珠给偷走了。” 萧云疏看戏看的正高兴,忽然被点了名,便皱着眉头做出一副惊愕的神情来。 她走到阿雅身前,将阿雅护在自己身后,眯着眼睛慢吞吞地说道:“二妹妹身边的人说话要讲道理,什么证据也没有,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阿雅没有想到萧云疏会为自己说话,她躲在萧云疏的背后流泪,心中却还是不知为何,慌得不能自持。 “我的内侍说是眼熟,那就必然是见过这珍珠,就是我的,我有证人,你可有什么证人?” 萧敏见萧云疏为阿雅出头,心中更觉得自己抓对了萧云疏的命门,更要揪着这件事情借题发挥。 “这珍珠是年前我还在广陵的时候赏赐给她的,怎么到了二妹妹这里,就成了二妹妹的东西?” 萧云疏皱着眉头,看上去很有几分生气的模样了。 她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还回过头去看了阿雅一眼:“阿雅,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无故被人冤枉,就该硬气一些,怎么这样懦弱!” 萧云疏这样信任阿雅,语气斩钉截铁,可是到了阿雅这里,却层层叠叠加在一起,更叫她觉得心虚不已——这珍珠怎么来的,别的不清楚,阿雅自己还不清楚吗? 她面对着萧云疏坦荡荡的眼神,心中十分心虚,嘴上却还是跟着一同说道:“这珍珠不是奴婢偷的,您不要冤枉奴婢。” 而萧敏终于见到这几日萧云疏脸上除了冷淡之外别的神情了。 其实萧敏并不能笃定阿雅会不会有这珍珠,毕竟萧云疏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有钱,这满宫的人都知道萧云疏祖家是门阀大族,手里的资产相当丰厚,萧云疏要是真拿这样的珍珠赏赐给下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只要萧云疏生气,她心里就畅快,不管那三七二十一的,一定要继续搅闹。 反正萧云疏肯定拿不出什么证据,萧敏觉得这一波自己肯定不亏,能让萧云疏气的吐血最好,要是顺带着能将这东珠给弄到自己手里,那就更加再好不过了。 于是她更加变本加厉地说道:“我首饰盒之中就有一斛东珠,我可以拿出来比一比,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的东珠。你红口白牙地张口就来,说是你赏赐给她的,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护着你的奴婢,谁能分清你话是真是假?” 她这样说,还真的作势让自己身边的内侍去取那一斛东珠过来,萧云疏脸上皱着眉,心中却要笑出声来了——若非两人立场相对,萧云疏真想谢谢萧敏,她怎么回回做蠢事反而能顺了自己的心意? “你怎么这样诬赖好人!二妹妹未免太过分些了!” 萧云疏的脸也开始涨得通红了,瞧上去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萧敏见了更加觉得高兴,还在煽风点火:“你若真有证据,你就拿出来啊!若是你真有证据,我还就给你道歉了!” 但是她说着,又用十足不屑的神情看着阿雅:“只是你这奴婢本就低贱,毫无规矩,咋咋呼呼的还敢在主子面前称‘我’,今日的掌掴,她就应该受着。” 萧云疏却说道:“你别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旁的事情我不管,今日我就要给你证明了,这东西不是你的!” 萧云疏还真很有底气一般,阿雅见了更觉得大事不妙。 萧敏则很不服气,她倒要看看萧云疏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阿雅拉住了萧云疏的衣袖,大抵是想要挽留一二,但萧云疏的速度可太快了,她一溜烟地就没了影子,片刻之后竟是抄着一本小册子,并一个灰蓝色的锦盒,一块儿出来了。 而阿雅看到那小册子与锦盒之后,浑身一震,瞬间面如死灰。 “二妹妹,我们家的家仆,彼时离开广陵的时候,随身携带的东西,皆已经一一清点过了,就算是自己携带的财物,也每一项都记录清楚在这小册子上。 这小盒子就是当时我赏赐下去的珍珠盒子,里头有多少珍珠,已经一一记录在这册子上,二妹妹你莫要不信,今日就证明给你看。” 萧云疏把册子翻了开来,翻到记录着珍珠的那一项,上头明明白白写了一个“十八”,摆到萧敏的面前给她一看,然后再准备打开锦盒,一颗颗地数给她听。 萧敏见萧云疏这般笃定,也慌了神, 她心中本来就不见得多有底气,又不可能食言,更不可能真的给萧云疏道歉,竟然直接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你走什么!二妹妹这样不讲道理,我却一定要还你一个清白!” 萧云疏见萧敏跑了,眼里不由得有了冷笑,但她却还是义愤填膺一般,将锦盒打开,准备数一数里头的珍珠数量。 阿雅一把拦住了她的动作,说道:“郡主已经证明了奴婢的清白,不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受委屈了 阿雅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握住了萧云疏的手腕,脸上有些祈求的意思。 “阿雅,你怎么这般?人家冤枉你,你怎么还不肯清点里头的珍珠?若是一颗颗地数出来,证据确凿,看她还怎么诬陷你。” 萧云疏说的义愤填膺,但阿雅心中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能连声说道:“郡主,当真不必了,奴婢心中省得的,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自在人心? 阿雅也好意思说这话? 萧云疏闻言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伸手去开那锦盒。 阿雅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那锦盒从萧云疏的手里头抢了过来,藏在自己的身后:“奴婢知道郡主是为了给奴婢出气,心中一定记得郡主的好,今日……” 但谁料阿雅还没说完话,就听到身后的院子之中传来另外一个夹杂着寒意的声音:“你不肯叫郡主查看这锦盒,是不是因为,那珍珠根本就不是你自个儿的?” 这声音显然是方晴的声音,阿雅再熟悉不过。 她被方晴斥责得浑身一抖,一个慌神,没注意到萧云疏的动作,藏在身后的锦盒就已经被萧云疏给拿了过来。 这锦盒上还贴着纸糊的封条,很显然被封上之后无人打开过。 萧云疏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起来,阿雅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萧云疏从这封条上看出了端倪——她这珠花就是这段时间做的,要是是她自个儿的,怎么可能没有打开锦盒上的封条? 阿雅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想到萧云疏会找出这玩意儿来。 萧云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满是凉意:“你再说一遍,那珍珠是从哪儿来的?” “我……这……” 阿雅心慌意乱至极,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难不成真是你从她那里偷了东西回来?你怎有了盗窃这般陋习!” 萧云疏的眉头狠皱,做出一副大为失望的神情,阿雅却连抬头都不敢。 萧云疏干脆将锦盒的盖子一下子打了开来,里头大大小小的珍珠排在一起,一颗颗地数过去,正好是十八颗。 而小册子上甚至十分详细地记载了每一种珍珠大小几何,总共有多少颗,光泽与瑕疵又各自如何,萧云疏再一颗颗地对过去,这册子上的十八颗珍珠正好不多不少。 “我最后问你一次,这颗珍珠你是从哪儿来的?” 萧云疏的脸色看上去已经很不好看了,阿雅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忙不迭地磕头:“郡主,郡主,奴婢错了……” 这但凡是个人,恐怕就能看出来阿雅之前就是一直在撒谎了——她说东西是从广陵带回来的,可是她真正从广陵带来装珍珠的盒子都还盖着封条,没有被人撕开过,锦盒之中珍珠的数量也完全对的上号。 锦盒未开封,珍珠也没有少,这就说明做珠花的那颗珍珠根本就不是她从广陵带过来的。 而方晴也已经猜到这其中恐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深谙家丑不能外扬的道理,这等事情要是叫其他人和其他奴婢见到了,到时候便成了宫中的一桩笑话。 方晴连忙请萧云疏进了院子,又脸色不善地拉着阿雅进来。 阿雅这个时候已经是面如死灰了,方晴拉她,她脸上便迸发出浓烈的张皇与恨意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方晴,直接往外头跑。 这里是宫中,她能跑到哪里去? 要是方晴能让阿雅就这么跑了,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就干脆倒过来写算了! “抓住她。” 方晴一声令下,七八个内侍就直接追了上去,他们个个都年轻力壮,怎么会追不上阿雅这样的年轻小娘子? 不过跑出去数十步的样子,他们就将阿雅给追了回来。 “这小蹄子恐怕是偷了主子们的东西,先将她捆起来,让主子们好好审一审,别叫她跑了。” 方晴的声音十分冷淡,而周围的内侍一听是盗窃,个个神情都难看的很——做奴婢,最忌讳的就是手脚不干净。 一个手脚不干净,就容易连带着整个宫中的奴婢都名声受累,不说自己的主子心里怎么想,便是到了外头,其他的人也不见得看得起她们,还容易遭人排挤。 这阿雅平素里就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仗着自己是萧云疏从老家带过来的,回回和他们说话都甚是高高在上,如今竟然是她这么手脚不干净,这一伙儿人又是愤怒又是幸灾乐祸,怎么会叫阿雅舒坦? 趁乱也不知道是谁又拧了阿雅几下,疼得她惊声尖叫起来。 阿雅尤在心中懊恼怎么就露出这样一个破绽来,却不知道那边背对着她们的萧云疏,脸上并不恼怒,甚至一派平静——这本就是她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事情的发展皆在她的意料之中。 人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桩闹剧,却不知道连萧敏在萧云疏的手也不过就是颗用来耍玩的棋子。 这一局,象走田马走日,要吃掉的就是阿雅这个居心不良,野心勃勃的小卒。 而这个时候,正好萧衍远远地过来了。 瑞麟宫的宫门口闹成这样,他不可能听不见,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而午睡的萧纵月也已经醒了过来,听宫女们禀告说阿雅手脚不干净,心中早已了然于心,披上外衣走了出来。 两人皆走到了宫门口,便瞧见萧云疏侧过身落下一滴泪,又飞快地用手帕子拭去了。 她年纪小,容色又惊人,落泪的模样却不是旁人那般楚楚可怜,亦或者是娇柔的梨花带雨,反而倔强地挺直了脊背,一滴泪落得迅速,也擦得飞快。 “云疏,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你受委屈了?” 萧衍难得能够抓到给萧云疏献殷勤的机会,当然做出一副要为萧云疏出头的慈父模样。 萧云疏也不说话,一边的方晴才一板一眼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掌上明珠 萧衍的目光这时候才落在地上那朵珠花上。 珠花做工实在一般,可正中央那颗东珠却实打实的是好东西,萧衍都懒怠去看什么证据,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来讨萧云疏的欢心,阿雅这个小丫头正好撞到了他的手里,他不用就是傻子。 所以他也不听剩下的了,脸上的神情已经恼怒了起来,看向一边被内侍给捆住了手臂,还在僵着不肯跪下的阿雅,冷斥一声。 “这样的奴婢,留在夫人与郡主身边有何用处?吃里扒外的东西,自己做了龌龊事儿,竟还意图让郡主为你开脱,白白污了我这掌上明珠的名声!” 萧纵月听了,忍不住觉得牙酸——瞧瞧,这过去十几年分明知道她们的存在却不闻不问,那时候不是掌上明珠;如今用得到萧氏了,便成了掌上明珠,这算盘可真是打的好。 萧云疏闻言,心中亦是冷笑不已,脸上却还是那般模样。 她这些日子从未和萧衍正面说过什么话,这时候却忽然转过头来——在萧衍眼中,就仿佛是被他这句“掌上明珠”所慑。 萧云疏看了一眼萧衍,低声说道:“……我认出这东珠来了,是我的那双蜀锦玉鞋上凤头衔着的。这蜀锦玉鞋本是我最珍视的宝贝,前些日子才发现珍珠不见了。 我原以为是走路的时候掉到哪儿去了,现在想起来,兴许是阿雅替我捏腿那一日,顺手……在地上瞧见了,不知道是我的,捡走了罢。” 她好似还在给阿雅开脱,但这开脱分明苍白无力,更叫人觉得阿雅可耻——萧云疏的未尽之语,其实就是在说阿雅趁捏腿的功夫顺走了她的东珠; 而且即便是如同她后来说的那些开脱之语一般,是阿雅在无意之中捡到的,那也不能掩饰阿雅的贪婪——这宫中的东西都是主子的,这样好的东珠,一瞧便是贵重之物,她捡到了不交回,竟然还自己做成个珠花,戴在头上招摇过市? 萧云疏为她开脱,反倒显得阿雅为人更加龌龊。 她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比起之前一点儿也不与萧衍交流的样子,现在就要好多了。 闻言萧衍心中一喜,立即又说道:“父王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是这贱婢害得云疏委屈了。” 萧衍其实并不在意这事情到底如何,他的目的不过是讨萧云疏欢心,既然萧云疏是因为阿雅受了委屈,那就从重处置了这个小丫头,一定能叫萧云疏对他改观许多。 萧云疏没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叹了一口气:“罢了,本就是这样多年伺候的奴婢,兴许只是一时犯错。” 她一直都如同松竹一般站的笔挺,脸上也不见有什么伤心失落的神情,可她那双比旁人都要清澈的双瞳却愣愣地看着阿雅,又是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的眼眶之中滚落。 阿雅看不到萧云疏的泪。 她知道这会儿自己是抵赖不了了,只垂着一张被打的红肿的脸,一个字也不说,心中的后悔反复翻涌着,最后却凝聚成了恨意——为什么萧云疏口口声声说着她伺候多年,却一点儿也不顾念旧情,为她求求情? 这样的东珠萧云疏不知有多少,分自己一个又有何不可,何必用这种如丧考妣一般的语气谴责她,她又做错了什么? 阿雅毫无反应,萧云疏便转过头去,自己为自己拭泪。 从头至尾,萧云疏一句责备之语也无,但很显然对阿雅已经失望透顶。 “罢了,此事随便太子殿下处置罢,这样的奴婢,我……不要也罢。”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轰隆一下砸在阿雅的心中,叫她又惊又怕地大喊起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郡主,郡主饶命!” 但萧云疏已经转身走了,萧纵月便追着她的身影一起走了。 萧纵月都不须看阿雅的样子。 她早就知道这颗东珠是萧云疏鞋上的,当时就料到萧云疏必定有所安排,只是没想到这件谋划被她这样巧妙地插在了今天。 一个与平常没有太大的分别一天,十分平平无奇的一天,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萧云疏给它们画好的既定轨道运行,该喜的喜,该怒的怒,该死的,也留不到秋后再死。 萧纵月将萧云疏拉到自己的身边来,还是有些心疼地替她擦擦脸上的泪痕。 萧云疏侧过头悄悄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眼中毫无伤心,但萧纵月仍旧觉得辛酸。 虽然她早就知道萧云疏这些泪就是为了叫萧衍看见,为了加重萧衍的情绪,但是这种感觉,和自己为了敷衍萧衍,用蘸了辣椒水的水帕子擦眼睛流泪的感觉,又浑然不一样。 萧云疏似乎事事都计算得太精准了,无论什么在她的手里,都仿佛皆是筹码与棋子,但偏偏就是在这种冰冷的算计之中,她的这些泪才显得格外的苍白无辜,叫人心碎。 旁人这个年纪的女郎,还在家里缠着长辈撒娇卖痴,高兴了便笑,伤心了便哭,笑是笑,泪是泪; 可到了她的女儿这里,分明也是一样的青葱年华,笑不是笑,泪亦不是泪,父亲更不是父亲——反倒是可以算计人心的武器,是可以拿捏在掌中的玩物,冷酷而无情。 萧纵月将萧云疏搂在怀里,一瞬间有些茫然为何女儿变成了这般模样。 但她回头,又看到眼中的得意甚至都不加隐瞒的萧衍,还有那跪在地上却仍旧满目恼羞成怒的阿雅,她又明白过来,是这世道将她们逼到了这个地步。 萧纵月回过头,似乎有些明白女儿的那一声叹息了。 * 阿雅的下场并不好,有萧衍“关注”,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被送去了慎刑司,被严刑拷打了一番,最后认罪画押,已经是没命活了。 不过有萧云疏发话,说到底这样多年主仆一场,好歹想给她留个囫囵尸首,便免了慎刑司最后的那些酷刑,换成鸩酒一杯,独自在暗室之中饮下。 阿雅甚至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自己才刚刚和贵人搭上了线,怎么就瞬间落到了一杯毒酒送命的境地,尤自在暗室之中大吼大叫,要见端瑞郡主。 但没有人会搭理必死之人的嚎叫,阿雅被人捏住下巴,瞬间就被灌了一杯毒酒下肚。 她的意识很快开始涣散远离,腹中宛如刀绞一般剧痛——而这时候她才听见萧云疏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赠画 萧云疏的声音极浅,和她少时与阿雅一同玩乐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时候两人不过总角之年,言笑晏晏,萧云疏中午得了一块儿黄糖糕,虽不是什么稀有的零嘴,却还是想分一半给阿雅,然后又将另外一半压在了碟子下,准备留到下午再吃。 阿雅吃了觉得味道甚美,便央求萧云疏将剩下的半块儿赏给她,萧云疏不肯,她还是一味地央求,被萧纵月听说了,狠狠地罚了她一顿,叫她在廊下端水盆,端上整整一个时辰。 阿雅那时候觉得委屈,便端着水盆冲萧云疏流泪:“女郎,那黄糖糕你分明有很多,何故不肯将那剩下的半块儿给我。” 那时候萧云疏还小,远远不像现在这般成熟,但她也已经会皱着眉头站在廊下说:“不是你的,你何故又总是想着要?原本那半块儿就是我赏赐给你的,剩下半块儿是我的,你已经将自己的吃完了,又哪里能这样理直气壮地问我要我的那一份?” “贪心不足蛇吞象,阿雅,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阿雅模糊的回忆起来,而萧云疏的声音与现在自己耳边的声音渐渐重叠在一起。 “阿雅,你说说,你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还是当年的那样轻,亦还是和当年一般洞悉一切,甚至于空洞无情——凭什么她能这样责备自己? 阿雅有些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隐约能够看到面前有个身影。 她已经无法判断那人是不是萧云疏了,但这个声音大抵确实是她。 阿雅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迷茫又怨毒地看着萧云疏:“你……为什么……不救我……我……我不想死……咳咳……” 鸩酒是叫人十分痛苦的死亡方式,阿雅已经开始七窍流血,说出来的话也不是那么利索。 萧云疏弯下腰去,将她脸上的血用手帕子一点点擦干净,外头慎刑司的几个内侍看着,谁不赞叹一句萧云疏仁慈重情。 但也正是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萧云疏捏住了阿雅的下巴,强迫她睁开眼睛,不甚清明地看向自己的脸。 “阿雅,你何故落到今日,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你贪我的何止只是一颗珍珠?你贪我的位份,贪我的权势,无论是属于你还是不属于你的,你什么都想要。 做个得宠的奴婢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想做主子,做人上人。 为了做人上人,你便可以将自己的主子卖掉,仗着自己美丽,便还想着能否成为诸位皇子,甚至是太子身边的人——可我这样的人,最容不得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卖主求荣,满心谋算,在我眼里简直如同跳梁小丑。你想的那些,还是去阎王殿里和牛头马面说罢。” 萧云疏凑到了阿雅的耳边,宛若鬼魅低语,轻声笑了——明明还算是盛夏时节,这笑声在阿雅的耳中却那样冰冷。 “你……” 阿雅看着面前萧云疏的脸,眼前不止为何浮现出一副别的景象,有些零碎的记忆在她面前闪现。 有些是她如何诱引太子殿下在萧纵月的宫中宠幸了自己,有些是自己终于得了太子良娣的位份不再做奴婢,有些是她趾高气扬地在萧纵月的面前说些张狂话,还有些是在刚刚丧母的萧云疏面前狠狠羞辱于她…… 这些记忆之中,萧云疏的那双眼从满是惊愕到满是恨意,还有她最后一句嘶吼而出的咆哮。 “阿雅,你该死!” “阿雅,你该上路了。” 那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与如今耳边冰凉无情的声音混在一起,叫阿雅最后一次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也许她是想要看清楚萧云疏的模样,但这个时候她眼前已经是一片血色,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萧云疏以为她有悔意,却勉勉强强只听见四个字。 不……得……好……死…… 闻言,萧云疏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这个词儿说的好,她上辈子已经不得好死过了,所以这辈子不得好死的,得轮到她们了。 * 在萧云疏到了广陵的第一个月,阿雅因盗窃主人财物,被赐死在了不见天日的暗室之中。 因萧云疏的垂怜,她的尸首得以保存,最后焚化成灰,装进了一个小坛子里。 但她可不是因为什么光彩的事情死的,所以她也没有什么死后哀荣,这个小坛子最终被瑞麟宫之中的宫人随意丢弃进了御花园的明月池之中,晃晃悠悠地沉了底,永远不见天日。 * “郡主,您这幅画画的可真好看,花鸟虫鱼,最是和谐安乐。” 萧云疏正在案前作画,旁边围着两个貌美又乖顺的宫女儿,时不时夸她两句,满眼都是对她的敬佩。 这两个宫女儿都已经双十年华了,比阿雅那个年纪的宫女儿沉稳不少,一个叫筱青,一个叫筱悠,是萧予乔给她送过来的人,想不到那一日他说的竟不是开玩笑。 萧云疏想了想萧予乔与宴容的关系,便先将这两个宫女儿收了下来,在她身边伺候。 人好不好用另说,且先放在跟前,是什么样的人,用久了自然见人心。 这两个宫女儿也跟了萧云疏一两日了,别的没看出来,但嘴却是当真甜,极会夸人,偏偏还不是乱夸,叫萧云疏竟感觉舒畅的很。 不过今日这幅画,虽说画的是花鸟虫鱼,却并非虚画,若有负责洒扫御花园的宫婢在此,便能够认出来这画的是御花园明月池的一隅。 水面上轻轻一点涟漪,隐约可见下头游曳着几尾红鲤,很是安静祥和的模样。 “郡主画面宁静,心中定然亦是如水一般温和从容。” 筱青夸萧云疏一句,便看到萧云疏忍不住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筱青将画挂起来晾干,尔后差方晴送去给了宴容。 方晴已经对萧云疏与宴容的私下来往见怪不怪,只以为这次又是什么人情往来,但方晴却不知道,萧云疏虽精通六艺,却并不如何喜爱。 她作画送给宴容,当然是有别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解禁足 两厂之中。 宴容展开了这幅才将将干透的画,一边的郭海森忍不住探头探脑地看一眼,见是平平无奇的花鸟虫鱼,很快收回了目光,忍不住在心中想,这端瑞郡主纵使是满腹玲珑心思,怎么也和旁些人一般,送这等俗物。 但郭海森恐怕忘了,他的顶头主子向来是能够洞悉他的心中在想什么的,他才刚刚在心中生出“平平无奇”的想法,便听到宴容轻哼了一声。 “你若有她一半机敏,如今也不会尚且在我手下,做个四品厂卫了。 这幅画只是在告诉我,阿雅是她一手所杀。 那站在枝头看湖水潋滟的金丝雀儿是她,水中的那几尾游鱼是一无所得的萧衍,而水下这隐隐约约的阴影,是她那个婢女被沉入到明月池底的骨灰坛。 她一直在纵观全局,得手之后,只需振翅一飞就是,无人能怀疑是她。” 郭海森惊愕地不行,可更叫他觉得惊愕的是,督主怎么会知道地这样清楚? 他刚刚想问,就瞧见督主将画卷重新卷上,装回锦盒之中,递到他的手里:“找个人将画裱了。” “督主要挂起来么?” 郭海森心中立即没空想别的了,只想着督主最近怎么奇怪的喜好越来越多了,他从前最讨厌的就是文人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前段时间竟然要去听戏,如今竟然还想着裱画了? “这些东西不能叫旁人瞧见,烧了又显得不敬——叫你去裱画你就去。” 宴容的耐心并不多,他解释了两句干脆就直接作罢。 而郭海森闻言,实在忍不住心中的腹诽。 嚯,督主竟然知道不敬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最是无法无天,若非身份不行也没兴趣,督主恐怕都能给自己捞回来一个摄政王当当,如今竟然知道不敬了? 但郭海森可不敢将这想法说出来,抱上锦盒就跑了。 * 萧云疏不知两厂之中发生了什么,她也没精力再分出来去思索宴容那边见到了她的画会作何反应,萧云疏只是在告诉宴容,自己的事情可以处理的很漂亮,借了他的势,也绝对不会给他丢脸。 消息传到他那里去便可以了,他会想什么,怎么认为,那就不在萧云疏的考虑范围之中了。 她如今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忙——这半个月以来,萧云疏一直都是与萧纵月一同用膳的,不论是从瑞麟宫的小厨房端来的食物,还是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她都要一一验毒之后,才敢给阿娘食用。 好在现在的温度还不算低,萧云疏看过之后,膳食还勉强能入口,但若到了冬日,这便定然不行,所以这个偷偷摸摸在她们膳食之中加料的那个人,得在冬日到来之前揪出来处理掉。 每到这个时候,萧纵月总是怀着轻微的惭意——她在这方面属实没有任何的天赋,只能叫女儿一个人辛劳。 今日送来的午膳并不多,小厨房送来的是一碟清淡的鸡丝粥,一碟凉菜,还有一些时疏青菜,一笼虾饺,都是很清淡的食物,皆因萧纵月说天热胃口不好,不想吃味重的东西,其实只是因为味道浅更方便检验,也不容易被下毒。 而御膳房送来的两个菜色都是味道辛辣芬芳的,一道是莲花血鸭,一道是炙烤小肉,香料甚多,香气就能将大部分的味道都给掩盖了,极难查验。 和之前每一天都一样,瑞麟宫的菜色基本上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御膳房的这些菜便非常可疑。 那目标基本就可以锁定在御膳房上了,每一日都这样费尽心机地做种种好菜,结果每一样都夹带着药物,看来当真是很想将萧纵月的子嗣给绝了。 这个人,萧云疏有把握揪出来,所以她倒不是很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是几日之后的泰山秋祭——离泰山秋祭的日子这样近了,明德皇后的后手却一点儿也没有拿出来。 未知的东西最可怕,离泰山秋祭的日子越近,萧云疏就越是警惕,生怕忽然冒出来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伤害了自家阿娘。 而且那一个月的禁足也快要结束了,萧敏那炮仗一般的性子,肯定不同意这件事情,萧悦和那玉侧妃多半也坐不住,这才是一场硬仗要打。 就在萧云疏这日日警惕着的时候,萧敏的禁足果然被明德皇后提前给解了,理由倒是给的冠冕堂皇,说是萧敏的外祖母身子有些不好,想要见见自己的女儿与外孙女。 这位张氏的老太太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当年张氏入宫为太子妃的事情,正是明德皇后与张老太太谈妥的。 她说自己身子不爽,要见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儿,明德皇后当然不会拦着,甚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很欣喜。 只不过太子妃是皇室命妇,不能够随意出宫,所以只有萧敏一个人可以回张府去。 萧敏回张府去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萧云疏忽然有些明白萧衍何故想要放弃张氏了。 兴许不仅仅是因为张氏现在的实力日益下降,而是因为张氏太过得意自满,做出来的事情实在愚蠢,摆不正自己的身份,竟然以为自己能够弹压萧衍,甚至要和萧衍对着干。 不过站在萧云疏自己的角度来说,她巴不得张氏再愚蠢一些,只要萧衍能和张氏内讧起来,到时候浑水摸鱼,坐收钓鱼台之利的就是她了。 萧敏回张氏去说了什么,萧云疏目前还没有本事知晓,不过她也丝毫不慌,她有对付萧敏的绝招。 萧敏出宫,她就反其道行之,她进内宫去。 今日她不先去拜见明德皇后,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上辈子就能压得萧敏喘不过气来的好姐妹。 不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云疏不能喊她做姐妹,而应该喊一句——小姑姑。 * 大盛朝的宫室比前朝要大不少,因为元兴帝身体硬朗,子嗣颇丰,所以宫室一扩再扩,在前朝旧宫的基础上,往外扩张了一倍有余,这些尚未成年婚配的皇子皇女,皆还居住在皇宫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淮阴侯夫人 今日萧云疏要去拜访的,就是在琅嬛宫之中居住的二十三公主,萧淮殷,芳龄十五,刚刚及笄。 萧淮殷的生母是已经故去的敦肃皇贵妃,这位敦肃皇贵妃可绝对不是什么小人物,她姿色平平,乃是宫女出身,却能够从众多身份贵重的美人之中脱颖而出,独得元兴帝恩宠,前后诞下四五位皇子皇女。 只可惜这些孩子都福薄,皆是幼年夭折,敦肃皇贵妃最后一胎产下皇女,只来得留下一个闺名淮殷,便因气血不足而撒手人寰。 元兴帝因敦肃皇贵妃之死大怮不已,破例追封她为皇贵妃,并厚葬入皇陵之中,又将尚在襁褓之中的萧淮殷交给明德皇后抚育,可见对敦肃皇贵妃的重视。 萧淮殷与萧衍一样,自小也是由明德皇后养大,但她与兄长萧衍相处的很是不融洽,与明德皇后之间的感情也十分一般,及笄之后便一个人住在琅嬛宫,且闭门不出,若非必要,绝不会再与萧衍打照面。 坐在去琅嬛宫的轿辇上,萧云疏再次将上辈子萧淮殷做出来的那些事情想了一遍,忍不住勾起一个笑来。 她本是不想这么早就将这尊大佛给请出来的,可惜萧敏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她倒霉,那她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萧云疏在萧淮殷的琅嬛宫之中呆了两个时辰,磨到用午膳的时候,回瑞麟宫帮萧纵月看过了膳食,之后便直奔明宸宫去给明德皇后请安。 明德皇后这几日的脸色似乎都不太好,尤有病容,见萧云疏来了,也是病恹恹地靠在软枕上,打不起精神来与她说话。 萧云疏坐到她的身边陪她说话,顺手趁着扶她的时候,摸了一把她的脉象,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这脉象……? 不过还等不及萧云疏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了通传,说是淮阴侯夫人病好了,带了一双子女入宫,谢谢皇后娘娘年前赐下的许多药材和太医。 明德皇后脸上有些惊讶之色,低声呢喃了一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随后到底还是将人给请进来了。 随后她思及萧云疏可能不知道这几位是谁,便低声和她解释:“云疏,一会儿见了人,你跟着喊夫人就是。 这位夫人是敦肃皇贵妃的侄女儿,因敦肃皇贵妃受宠而得了爵位,年前这位夫人不幸身染恶疾,递了帖子往宫中来,希望宫中能赐下两位御医,去为她诊断病症。 本宫便赐了两位御医,并一些珍贵药材过去,如今她病好了,故而来宫中谢恩,你不要失了礼数,叫人家觉得你刚刚回来便娇狂。 这位夫人……总归,轻易是得罪不得的,她也并非是多么会说话的人,若说了什么话叫你不高兴,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莫与她起冲突。” 明德皇后自己脸上还有病容,倒也撑着身子,细细地和萧云疏说这淮阴侯夫人的事情。 不过她很显然话里有话,只是这些话不能够说给萧云疏听。 其实萧云疏知道淮阴侯夫人其人,也知道其中的一些事情。 更何况今日她会在这里,就与她还有她上午去拜访的萧淮殷脱不了关系,但她仍然乖巧的点点头,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明德皇后便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以示对淮阴侯夫人的尊重。 萧云疏低眉顺眼地站在明德皇后的身后,明德皇后却又悄悄地在衣袖下捏一捏她的手背,大抵是在安抚她,叫她不要太过紧张。 萧云疏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心情复杂——她对明德皇后的感情,一直都很是复杂。 这位皇后娘娘,说她性情敦厚温和也没错,可是她却能够为了萧衍和张氏,将萧敏放出宫,搬救兵来对付她与她阿娘; 但是说她偏心奸诈,其实也没有,就像刚刚叮嘱她这些的,若非是心中还是对她有一两分挂念,大可不必费口舌说这样许多。 这宫中,诸如萧敏萧悦玉侧妃之类的人,对她来说都是非黑即白,随意对付的,可是明德皇后却又不同。 萧云疏平素里冷静自持,唯独最不会处理的便是这样的感情,所以见面给那淮阴侯夫人行礼的时候,动作持续的时间比平素里还长些。 淮阴侯夫人不知道这些,她甚至还觉得眼前这丫头实诚,行礼都这样好,便亲手扶了萧云疏一把。 随后众人便依次落座,淮阴侯夫人与明德皇后谢恩,说了许多客套话,萧云疏便坐在对面,悄悄地打量对面的淮阴侯夫人。 这位淮阴侯夫人,其实萧云疏是知道的,据说和那位故去的敦肃皇贵妃十分相似。 她的年纪当然要比她的姨母更加年轻的多,由此大抵也能够看出来敦肃皇贵妃当年受宠的模样是什么样子——确实不是什么美人,生的十分寡淡,不及宫中美人清丽脱俗,也没有那等明艳妃子的娇狂。 但是她又自有一股子独特的风韵,便是坐在那儿,弯着眉眼说话,就能够从她的眉眼之中看出来许多楚楚动人来。 所以那位出身低微的敦肃皇贵妃能够得宠也绝对不是什么偶然,这样的女子虽说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但在见惯了种种美人的元兴帝眼中来看,很难不叫他觉得眼前一亮。 淮阴侯夫人还在与明德皇后说话,萧云疏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淮阴侯夫人带进来的那一对孪生兄妹的身上。 淮阴侯夫人确实育有一儿一女,这两个孩子都生的漂亮,今年大抵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从前这两个孩子经常随着淮阴侯夫人进宫,也和宫中的诸位同龄人相处甚好,所以他们两个在明宸宫之中也不见得有什么局促紧张之感,反而坐在那里,悄悄地说小话。 不过他们说话的声音可一点儿也不小,萧云疏听得清清楚楚。 “这里就是好看,比咱们家里头好看多了。” “家里自然不能够与宫中相比,你莫不是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不消停 这一对少年兄妹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边一点儿不怕生地拿桌案上的茶果吃。 而萧云疏仔细地查看了一会儿他们二人的容貌,心思又飘到了淮阴侯夫人的身上。 她没见过那位敦肃皇贵妃的模样,但是料想淮阴侯夫人与皇贵妃定然生的十分相似,否则淮阴侯夫人出身平平,夫婿也没有一点儿本事,怎么可能一被元兴帝接见,就平白无故地得了个爵位? 这大盛朝其他的爵位哪个不是实打实的有功绩,唯独就是这淮阴侯一户,因夫人是敦肃皇贵妃的侄女而得了爵位。 整个盛京其实人人都知道,只是不敢说罢了。 萧云疏打量这淮阴侯夫人,心中不禁嘀咕,难道生的就有这般相似? “你是谁呀?怎么我从前在宫中没有见过你?” 对面的少年郎忽然冲着萧云疏摆了摆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来。 萧云疏抿唇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伸手端起一盏茶来,遮掩自己脸上的神情。 倒是对面那一对兄妹,因此十分好奇地看着她,嘀嘀咕咕地又说些小话,大抵是在讨论萧云疏的身份。 他们在讨论萧云疏的身份,岂不知萧云疏也在思考他们两个人的身份。 今日她去拜见二十三公主萧淮殷,也第一次这样近的见到了她,公主也是这般清清冷冷的寡淡样子,和淮阴侯夫人一样,料想敦肃皇贵妃家中的女郎,多偏向这等清冷寡淡的模样。 但淮阴侯夫人膝下的这一对同胞兄妹就不一样,这两个都是玉雕雪琢的样子,生的很是好看,尤其是她家的这个郎君,可谓十分气宇轩昂,剑眉星目,英挺的很。 不过他的性情瞧上去天真烂漫的很,没有宫中皇嗣那般的温吞或者张狂,应当是个十分活泼软和的性子。 他与自己的姊妹讨论了好一会儿萧云疏的身份,见萧云疏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便又作罢了,开始品评这桌案上的一道银丝乳酥好不好吃,外头忽然又传来了通传,说是二十三公主到了。 明德皇后正在陪淮阴侯夫人说话,倒没想到怎么萧淮殷这个时候来了。 她与萧淮殷已经很长时间未见了,到底是自己养育长大的公主,脸上的神情之中未免流露出一点儿哀戚之色。 而萧云疏甚至注意到她的神情之中还混进了一些愧疚——她养育萧淮殷长大,怎么还会对萧淮殷愧疚起来? 这其中肯定有许多自己不明白的东西,萧云疏暗自将此事记在心底,人已经站了起来。 她虽然与萧淮殷相差不了几岁,但她到底算是自己的姑姑,在礼数这方面萧云疏永远不会欠缺。 “请公主进来。” 明德皇后下了令,很快宫人就迎着萧淮殷进来了。 萧淮殷脸上蒙着面纱,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进来的时候与萧云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有些硬邦邦地对着明德皇后行礼,喊了一声“母后”。 明德皇后应了一声,目光有些闪动地看着她,她却已经转过头去,冲着淮阴侯夫人行礼,喊了一声“侯夫人”。 那淮阴侯夫人应当也是第一次见到萧淮殷,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说道:“你便是皇贵妃娘娘唯一的公主?快到表姐这儿来,表姐这样多年入宫,竟然未见过你一次!” 这话一出,整个明宸宫都静了下来——难怪明德皇后说淮阴侯夫人不会说话,这可果然是不会说话。 刚刚见面就说什么唯一的公主,又提到萧淮殷不幸故去的生母,简直就是揭人伤疤。 更何况她不过是个侯夫人,怎么敢直接对着公主自称“表姐”? 萧淮殷带着面纱,瞧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只是萧云疏分明注意到她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才直起身来,有些疏离地说道:“见还是见过一次的,只是侯夫人忘了。我是官家的公主,不便与侯夫人姐妹相称,请侯夫人见谅。” 她的态度冷淡,淮阴侯夫人也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自顾自地打圆场:“是我忘了,是我的错。” 萧淮殷也不说话,而淮阴侯夫人身边的一对兄妹又在探头探脑地看,瞧他们两个样子,恐怕也不认识萧淮殷。 大抵是萧淮殷太过深居简出,所以他们虽然确实常常进宫,认识许多皇嗣,却还当真没有见过萧淮殷。 殿中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尴尬,淮阴侯夫人忙着救场,就将目光盯到了萧云疏的身上,又转过去问明德皇后:“皇后娘娘,这位女郎是谁呀?瞧着面生,仿佛上回没有见过。” “这是老四的长女,闺名云疏,陛下敕封了端瑞郡主,从外头才回来不到一个月。” 明德皇后顺着台阶下了,淮阴侯夫人也连连点头,显然也知道太子萧衍将自己在广陵的发妻长女接回来的事情,连声夸赞萧云疏。 淮阴侯夫人消停了,岂料她的这一双儿女又不省心起来。 “我倒说这位妹妹面生,原以为是宫中的公主,想不到竟是太子殿下的女儿,端瑞郡主!” “我听闻郡主是从广陵回来的,广陵山高路远的,极为穷苦,郡主在外头辛苦了,回来京中若是有诸般不适应,不懂利益交际的,大可来侯府寻我玩耍。” 这两人一人说上一句,前一句倒还算正常,后一句话里话外便是在说广陵乃是乡下的破落户儿,萧云疏在广陵长大,所以可能不懂礼仪,未免太过歧视。 萧淮殷眸中的神情便变得更加冷凝了,她那双妙目往淮阴侯夫人的背后瞟了一眼,露出些不可思议来——这究竟是如何教养儿女的,这么大了,竟然还这般说话不过脑子? 若萧云疏是个小肚鸡肠的,这会儿恐怕能被气的厥过去,不过她也听出来了,这两个兴许当真只是心里这样想的,并无鄙视的意味,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明德皇后的神情便不太好看了,这淮阴侯夫人一伙人怎么这样不会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祖宗动怒 一说惹得萧淮殷不悦,二说又冒犯了萧云疏,话里话外没个正形儿,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说话不过脑子,带着两个孩子说话也不知轻重。 若是旁人,她早就处罚下去了,偏偏这个不行。 这两个孩子,张口就喊萧云疏妹妹,没得乱了辈分! 只是想想,这辈分本就乱糟糟的,明德皇后亦觉得心中憋屈,半晌说不出来别的。 萧云疏察觉到明德皇后的神情不好看,连忙将这个话题揭开,先是坐到萧淮殷的身边,牵了牵她的手,一边看着淮阴侯夫人的一双子女,说道:“多谢美意,只是我近来恐怕不大得空,等有空了再去叨扰夫人。” 她平素里在众人面前的模样向来温和从容,明德皇后因淮阴侯夫人不会说话生出来的恼怒也因她缓和了下去,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回去。 但淮阴侯夫人可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说的不好,也不会觉得自己这一双儿女说的不对,她甚至还朝萧云疏点点头,说道:“我府中宽敞,郡主若来玩儿,也不会觉得狭窄逼仄,我家绵绵性子也好,定然能和郡主相处融洽。” 萧云疏维持着脸上的礼貌笑容,萧淮殷却明显已经不耐烦起来了。 她皱了皱眉,说道:“侯夫人慎言。” 萧淮殷其实想说,难不成侯夫人不知道婉拒两个字怎么写? 但是想想今日原本的谋划,她压下了心中的一口气,不再多说了。 淮阴侯夫人并不知道自己需要慎言什么,脸上有些疑惑,但也没有纠缠这个问题。 明德皇后脸色却有些苍白,一面应该是被淮阴侯夫人气得有些缓不过劲来,另一面恐怕是身上难受。 她坐了一会儿,便说自己有些头疼,想要休息了。 淮阴侯夫人就是再没有眼色,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该走了,干脆起身行礼告退。 萧云疏与萧淮殷随其后,没料想刚出了明宸宫的宫门,就被淮阴侯夫人拦在了宫道上。 萧云疏挑挑眉头,正想说话的时候,就被淮阴侯夫人一把握住了手:“你这孩子生的好看,我见了心喜,今年几岁了?平素里在宫中可有交好的姐妹?爱看什么书?” 萧云疏也并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尤其是这淮阴侯夫人的手掌冰凉,掌心之中还有冷汗,将她的手握在手里,黏腻腻的,叫她感觉自己仿佛被蛇缠上了一般。 “侯夫人……” “侯夫人,您若有心,倒不如趁着现在病好了,多为贺哥儿相看一番。 虽说贺哥儿如今年纪不大,但再过个三五年也要弱冠了,若到时候再来为贺哥儿相看贵女,合宜的贵女早被旁人给订完了。” 萧淮殷的性子要直些,她见萧云疏不适应,一把将萧云疏从侯夫人的手里拽了出来,将她护在身后,不冷不热地说道。 贺哥儿就是淮阴侯夫人的这宝贝儿子,她夫君淮阴侯姓李,膝下这一对儿女,一个叫李贺,一个叫李思绵。 偏偏淮阴侯夫人就听不出来萧淮殷是在嘲讽她,更不会觉得尚未出嫁的公主说起这样的话不对劲,竟然还当真点点头道:“公主说的是,贺哥儿如今也快要十五虚岁了,如今就应该相看起来了,若再不相看,日后当真迟了。” 萧淮殷闻言哂笑了一声,淮阴侯夫人还真认真起来了。 她回头看了看李贺,又转过头来,赞不绝口地夸奖萧云疏:“我在这京中数年,也见过不少标致的人儿,郡主当真是少见的标致,性情也好,气质如兰,若是我家贺哥儿能寻到如同郡主一般的夫人,我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即便这话萧云疏心中已经料到了,但未料到淮阴侯夫人将这话说出口之后,还是叫她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李贺倒是羞赧起来,脸上有些薄红:“母亲当着郡主和公主的面儿说什么呢,儿子还想孝顺母亲两年。” 但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忍不住往萧云疏的身上转了两圈,又露出一个神往的神情来。 无怪乎如此,食色性也,这世间有谁不喜欢美色? 萧云疏这等美人,确实是个中翘楚,不然连淮阴侯夫人这等眼光甚高的女子才不会如此连连夸奖? 李贺正是少年懵懂的时候,但他神往并非是因真的恋慕萧云疏,只是为她惊人的容色所摄罢了。 但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在有心人眼中就并非如此了。 萧云疏与萧淮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呢?!” 萧云疏心中顿松一口气,实在难为她和萧淮殷在这里等了这样久,终于等到该来的人了。 她回过头去,就看到萧敏黑着一张脸,站在宫道的尽头。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面如菜色的内侍,大抵是当真想劝她却丝毫劝不动,脸上的神情如丧考妣。 而叫萧云疏忍不住一惊的便是,萧敏的身后不远处正好站着九千岁宴容。 谁也不知道宴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但他很显然不是和萧敏一块儿来的。 两人之间有一段距离,而以宴容对萧衍一伙儿人的厌恶程度来看,这段距离都已经是极限了。 宴容的脸上永远覆着半面面具,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如何。 萧云疏可不在意萧敏的神情,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宴容的身上。 他仍旧是平素里闲散的长衫大氅模样,这时候手里握着半收的折扇,一点点地敲在自己的手心,很是轻慢。 萧云疏不过回头看他一眼,就莫名地觉得和平素里没什么区别的九千岁……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萧云疏的直觉闪了闪,难不成他动怒了? 但是也好像不对,他这般情绪内敛的人,便是动怒也绝不显露出来,更何况这里有什么叫他动怒的场面? 萧云疏心中有些不明白,但强烈的求生本能还是让她抿着唇露出一个微笑,带着丁点儿小讨好的看着宴容,宴容手里的折扇便停了下来,反而踱步往她们这边过来。 给准时等更新的小伙伴们一个惊喜吖~ 一会儿随机掉落一枚加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腰封开了? 这还是第一次,萧云疏在宴容的面前感知到了这样若有若无的紧迫感。 他和自己印象之中的九千岁似乎有了些许的不同——便像是沉睡的野兽睁开了眼,瞳膜从他刚刚睁开的眼睛上缩回,露出猎豹细长的瞳仁。 侵略性一下子便扑面而来,与他前几次在萧云疏身边温和又包容的模样截然不同。 但这种侵略性并非是冲着萧云疏而来,而是冲着……淮阴侯夫人而来。 萧淮殷没有注意到萧云疏和宴容的眉眼官司。 她所有的心神都落在萧敏的身上,眼中便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而淮阴侯夫人正探头在看刚刚是谁在大吼大叫,刚刚看到了萧敏,便很快注意到了萧敏背后的宴容。 她的目光落在宴容的身上,神情陡然变得难看起来,立即收了声,拉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便想转身就跑。 宴容的心情显然不是太好,他挥了挥手,直接叫自己身边的番子将萧敏给拦住:“将汝阳郡主拦住,这会儿没有她说话的份。” “淮阴侯夫人也不必走的这样快,本督有些话想和夫人说说。” 他身后的几个番子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兵分两路,将萧敏和淮阴侯夫人都给拦了下来。 萧敏这时候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立即又不服气地起来,大声嚷嚷:“宴容!你三番两次同我作对,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才是郡主,你不过一介宦官,怎么敢叫人拦着我!” “你再拦着我,等我父王登基,第一个就杀了你!” 萧敏说话向来是不过脑子的,前面一句骂骂也就罢了,后面一句其他人至多也只敢在心里说说,敢和萧敏这样直接搬到脸上来说的,还真是一个也没有。 “聒噪。” 而宴容已经没有那样多耐心了,他极讨厌有人直呼其名,更讨厌别人威胁他——他偏头看萧敏的目光满是不耐,冷漠地像是看一只随手就能够捏死的蝼蚁。 萧云疏立即反应了过来——无论宴容在她面前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温和也好,从容也好,但确实他这个人的性情本就阴鸷古怪,脾气甚差且无耐心,偏执又冷酷。 且宴容每回做出如同发疯一般的举动时,他却冷静的可怕。 宴容对待自己的敌人向来令人发指,上回那个王悠然就可见一斑。 即便当时她不在场,她也知道王悠然那一双手是宴容活生生砍下来的,出刀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说明宴容出刀的时候冷静得没有一丝丝手抖,并非是冲动抽刀。 他这一眼,恐怕就有些叫萧敏必死的决心了。 宴容狂妄极了,也许他已经衡量好了,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在宫道上直接杀了萧敏会有什么后果,而这个后果对他来说完全可以承受,所以萧敏如今在他眼里已经是死人了。 萧云疏深恨萧敏,当然也巴不得她立即去死,但最好不是现在。 纵使宴容觉得杀了萧敏引起的后果他都能够妥善解决,但萧云疏认为这时候实在不必多这一事,萧敏的性命留下来还有用处,能规避的麻烦规避掉最好。 不过是她这样一思考的时间,萧云疏已经注意到了宴容的手搭在了腰间。 他腰间别着折扇,当然也别着另外一把削铁如泥吹毛短发的软剑。 这剑一抽出来,萧敏今日必死无疑。 但如何去阻止暴怒的宴容,这可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萧云疏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几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深呼吸了一口气,直接张口说道:“九千岁,我腰封开了,方姑姑不在我身边,今儿出门出的急,也未曾带贴身宫女过来,可否请九千岁纡尊降贵,替我重新系上腰封?” 这话其实不过是个幌子,萧云疏的真正意思是,方姑姑不在,这里并不可能保证完全没有内鬼,又是在明宸宫的前头,最好不要在这里动手。 且上回他不是非要帮自己系腰封,萧云疏也是拿些别的事情来刺激刺激他,叫他暂且清醒一些。 这祖宗多智近妖,定然能听懂她的话,只是听不听得进去,那便两说了。 萧云疏不兴和时下流行的打扮一样,她不喜欢用宽宽的腰封束腰,而是用窄而细的宫绦束腰,外头用红绳缠着。 她话音刚落,就已经悄悄将自己腰间的系带扯开了,宫绦和红绳散开,松松地垂下来。 好在她的衣裳皆是长衫,系带松了并不会叫她春光乍泄,只是瞧上去有些不成体统。 萧云疏这样一说,竟是引得宫道上所有的人神色各异地看着她,但萧云疏实在没法,宴容如今动了杀心,不用别的法子,恐怕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萧淮殷已经注意到了宴容,她自然对宴容也是有些惧怕的,却没有想到萧云疏竟敢主动出声,脸上满是惊愕; 淮阴侯夫人则是惊吓又困惑,完全想不明白这件事情怎会如此,更是困惑萧云疏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直接驱使宴容? 李贺与李思绵两个更是惊呆了,缩在淮阴侯夫人的背后不敢动弹。 至于萧敏——萧敏现在满脑子都是怒火,根本没脑子去想萧云疏何故这般说话,甚至还要骂:“萧云疏,你也未免太过放荡,大庭广众之下……” 结果她这话还没说完,抓住她的番子已经将她的哑穴给点了,不准她再多说一个字。 这些番子日日都跟着宴容,不说能想明白他心中的所有想法,至少对他的喜好偏向已经十分了解,萧敏要是再多说一个字,今日她就当真可能要身首分离了。 而宴容闻言,往萧敏走过去的脚步竟然当真停了下来。 他转过来,黑沉的深不见底的眼瞳锁定了萧云疏,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你不怕死?” 萧云疏抿唇笑了,却还是说道:“请九千岁大人纡尊降贵,就当帮我一会。” 她本就是骨骼纤瘦的美人,腰肢不堪一握,这宫绦和红绳垂到地上,遮掩住了她的腰身,却更加显得她身段窈窕。 您等待的新更已经装填完毕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请大人纡尊降贵 萧云疏当然怕死,但她不怕偏执者。 宴容倘若没了,她恐怕也多活不了多久,她纵使有满腹心机,这宫中若无人护着她与阿娘,就是无根浮萍——更何况宴容是她上辈子的恩人,萧云疏是当真不想见宴容有什么棘手的麻烦。 所以她甚至抬了抬手,将那一段松散的红绳露出来给宴容一瞧,歪着头,眼中微微带着一些祈求的意味:“我习惯了人伺候,不会系衣裳,还请九千岁……” 宴容的目光垂了下来,落在她的脸上,眯了眯眼睛,最后落在她的腰间,打断了他的话:“端瑞郡主,确定要如此?” 宴容的声音低沉。 这似乎是第一次宴容这样正经地直呼萧云疏的封号端瑞,这个由他一手改变而来的封号,从他的双唇之中喑哑地流出,似乎就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被拦住的淮阴侯夫人已经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了。 而原本已经被气得有些上头了的萧敏这时候反倒幸灾乐祸起来——宴容是何等残暴狂妄之徒,她这样命令宴容,一会儿保不齐被如何惩治。 萧淮殷的心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幼年的时候甚至是见过宴容惩治小宫女儿的,萧云疏这样使唤他,当真不想要自己的项上人头了? 众人都屏着呼吸,只看宴容会作何反应,便见宴容果真抽出了腰间的折扇,踱步到了萧云疏的身边,缓慢地抬起了手。 连萧淮殷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只怕他这一下下去要血溅当场。 而宴容的目光锁在萧云疏那张艳冠六都的脸上,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的恐惧。 但她的目光之中毫无畏惧。 距离近了,甚至能够看见她脸上一点点轻微的绒毛,她的肌肤果真如雪,似乎轻轻一捻,就会碎成灰尘。 萧云疏的眼睛甚美,这时候大抵是因为轻微的紧张,瞳孔略微地放大了一些,但这眼里仍旧没有畏惧,甚至还带着一丝叫宴容看不明白的安抚。 很温和的安抚,不是低声下气的讨好,不是狐媚纠缠的殷勤,是低沉如风的安抚。 直到这柄折扇落到她发顶的时候,萧云疏的眼中也没有过一丝躲闪,仿佛笃定宴容不会对她下手。 当然,事情似乎确实如此。 宴容的手稳稳地停在了萧云疏的发顶,那把折扇甚至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碰到。 宴容的动作戛然而止,手垂了下来,将折扇放入了萧云疏的掌心,低下了头,看不清神情。 “去搬两盏屏风过来。” 宴容勾了勾手指,那些番子就立刻给他搬了屏风过来——谁知道他这个时候要屏风做什么? 番子们当然不会再去揣测了,这等时候,应当随叫随到,要什么便给什么。 屏风瞬间将萧云疏与宴容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外头什么也看不见。 萧云疏这个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我并非有意冒犯,但是这个时候,留着萧敏要好一……” 她可真没有那个胆子驱使宴容来给自己系腰带,边说着,手指就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腰封上,匆忙地想要将自己散乱的腰封给系好。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带着粗茧的冰凉手指覆盖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拿开,又捏着她的手,示意她握紧自己的折扇。 他那把折扇扇骨皆是暖玉,触手生温,应当是被他日日把玩,拿在手中极为光滑细腻。 “郡主既然吩咐我做事儿,我是奴才,郡主是主子,哪有不听的道理,自然要做。” 宴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声音亦是正常的音量,屏风外的几个人原本还心思各异地看着屏风,猜测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宴容竟然当真愿意替萧云疏系腰带。 那些番子也一愣——原来屏风是为了遮挡视线,九千岁就算当真要伺候人穿衣裳,那也决计不会叫人旁观。 萧云疏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睛。 她有些愣神地握住了手心里的折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宴容怎么会真的应下她的命令? 难不成是在说反话? 但,若宴容当真在发怒,这会子萧云疏恐怕都被挫骨扬灰了。 故而她想了想,心中也并不是那样紧张了。 而宴容已经纡尊降贵地低下了头。 他姿态清贵,却也舍得在萧云疏面前弯下腰来。 萧云疏是不知道以往发生了什么的,但是她知道,宴容在成为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之前,也曾经受过很多很多的苦。 他亦是从最末流的小太监做起的,伺候过很多主子,一点点地爬到今天这个位份,才风头无二。 不然他的手上怎么也会有这样多的茧,磨在萧云疏的手背上,她都觉得生疼。 萧云疏不知道一个人从最底层爬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她知道,地位轻贱的人,永远都不好受。 她在康家的时候,整个康家都知道她是被放逐的公主,康家人收走了她身上所有的嫁妆和财物,将她赶去康家大宅之中最偏远的角落,叫她一个人住在那里。 她嫁去康家,从来没有见过自己那位名义上的丈夫。 拜堂的时候,萧云疏就听到周遭的嗤笑声。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病得自己走不动路了,北地又是那样的寒冷,她浑身冰凉地缩成一团,被喜婆背着。 而也正是她趴在喜婆的背上,才能够从自己头顶盖头没有遮严实的缝隙之中,看到自己被周遭嗤笑的原因——康家没有一个长辈在喜堂之中,甚至这里连喜堂算不上,一片简陋,周围都是看热闹的康氏家仆。 喜婆背着自己,与一条浑身杂毛的黑狗拜了堂。 萧云疏一生的骄傲,便碎在了喜婆背着自己,与黑狗夫妻对拜的一瞬。 那时候她想了太多,记得自己曾经在广陵的时候是如何快活自在,记得自己刚刚到盛京的时候的好奇与欣喜,也记得自己在皇宫之中对于一切灾祸的张皇与无力。 今天还有两章更新,请小可爱们耐心等待~啾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焉能看他顺心快活? 那时候她常常想着,等自己病好了,一定要康家的人付出代价。 但是她想不到的是,那个时候她已经病入膏肓,必死无疑了。 萧云疏在康氏受了太多的苦,人人都看不起她,甚至将浆洗衣裳、刷洗夜壶之类的腌臜事情都交给她来做,将她当做最下贱的奴仆来使唤。 而她原本带过去的使女也被康氏的主子一个个抢走了,就连阿华也被康氏嫡子那位美妾讨了去。 若非阿华自己用剪子划破了自己的脸,又要一头撞死在她的院子里,那女人才不会将阿华放回给萧云疏。 她与阿华几乎是相依为命了最后的几年,苟延残喘着,听着耳边康家人对自己的种种轻贱,听着各种难听的嘲讽与辱骂,穿着最破旧的衣裳,吃着连猪都不吃的剩饭剩菜,在大雪纷飞之中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这样的痛楚,宴容兴许受过无数次。 只是他的命比上辈子的萧云疏要硬得多,他一路爬了上来,将所有侮辱轻贱过自己的人一个个株连九族、挫骨扬灰,用极端的方式将他的仇恨报了回去。 旁人说他可耻,说他小肚鸡肠,小人得势便轻狂至极,说他暴戾可怖,说他种种难听之语,萧云疏却不觉得。 宴容可耻——若向自己的仇人报仇便算可耻,那萧云疏自己就是最最可耻的一个。她不仅要报仇,还要将他彻底踏入到尘埃之中,要他尝遍自己当年受过的痛苦,再堕入到阿鼻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宴容狂妄——他是肆无忌惮,目下无尘,可他确实有可以狂妄的资本的; 宴容暴戾可怖——可他的刀戈却也从来没有挥向无辜的妇孺; 这仇恨不是他们在背负,他们的利益受损了,说出来的自然就都是攻讦之语,不可相信。 萧云疏不相信世人的评判,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萧云疏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圣人,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出违背伦常底线的事情即可,但血海深仇一定要报,故而她深觉自己与宴容更像是一类人。 所以她握紧了手中的折扇,低头看向仍旧弯腰在她的身边,有条不紊地重新系好自己腰间宫绦的宴容。 即便是这样弯腰,他浑身的矜贵丝毫不减,做着伺候人的事情,萧云疏也不会将他当成一般的内宦看待。 宴容已经理清楚了红绳与宫绦,直起身来,要将宫绦重新绕过她的腰肢束紧,瞧上去仿佛要将她从背后拥入怀中。 但他的动作分明克制有礼,一点儿也不见旖旎神情。 无论多少次距离这样近,萧云疏与宴容心中想的,皆不是风花雪月的东西。 萧云疏捏了捏掌心里光滑的折扇,压低了嗓音,第一次主动问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把扇子,可是大人的爱物?” “不是。” 宴容回答的很快。 他心中其实也思索了一番,但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他不会对任何东西产生过于浓厚的兴趣,有兴趣便是弱点,所有的死物在他的眼中其实差不了多少,他并没有什么爱物。 别的会有,但是爱物没有。 萧云疏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提出这般一个似是而非的要求:“大人,我可以向您提一个要求吗?” “说。” 宴容的语调漫不经心起来。 他似乎很少对萧云疏的话语感觉到冒犯,亦对她比对旁人有更多的耐心,萧云疏不知道是因何缘故,只猜测也许是自己确实堪用,干脆不再放在心上,而是直接说道:“可否将这柄折扇相赠?” 宴容替她腰带捆结的动作丝毫未停,只是问道:“如何看上了这扇子?” 萧云疏便说道:“以此为勉,当年大人有能够手刃仇敌的本领,来日我也一定会有。” 她的语气显得与平常似乎略微的有些不同,宴容的手停了一下,将双耳结的最后一环扣好,随后直起身来,略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小郡主年纪尚小,何来什么仇敌?”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萧云疏话语之中有雷云翻滚,脸上的神情却一派平静,纯净无邪地像是无辜的稚女。 宴容勾唇笑了一下,忽然欺身过来,仿佛是情人间的低语一般,逼着萧云疏靠在屏风上,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她的脖颈边。 萧云疏忍不住缩了缩,她到底是个从未和人这样接触过的女郎,心中难免有些惊愕,却还是强自镇定下来,与他说话。 “何故拦着我杀她?我这手上能用的凭证甚多,杀她并无大碍。” “杀她自然没甚大碍,只是你将她杀了,未免叫张氏的人恼怒,张氏的人恨你,便更与萧衍在一块儿了,得不偿失。” 萧云疏的声音也不大,两个人隔着几座屏风外头就是旁人,这些话决计不能够叫旁人听见了。 但这样的喁喁私语,倒更像是亲密之人之间的呢喃。 说来有趣,回回什么亲密亲昵的行为,到了萧云疏与宴容这里,竟然就成了讨论这般内容的严肃正经。 “我若害怕张氏,便活不到今天了。张氏这等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老牌门阀,我向来是不放在眼里,且张氏早已经被萧衍蚕食一空,如今萧衍恨不得摆脱张氏。 我若杀了萧敏,张氏震怒,自然想要靠近萧衍,但萧衍却不乐意再与张氏结盟,说不定还要趁着这次机会彻底摆脱张氏的桎梏,我杀萧敏,甚至仿佛给他个台阶下,你瞧他下不下。” 宴容轻笑了一声,仿佛他说的是什么翻个手一般的轻松内容,而非是一国储君自己的势力更迭。 “那不正巧如此么,倘若九千岁杀了萧敏,到时候萧敏就成了促进萧衍与张氏决裂的最佳契机,到时候张氏虽然垮了,萧衍却顺了心,这难听的名声却要大人来背。 大人与萧衍水火不容,焉能看他顺心快活?” 萧云疏仿佛是料到他会这般说,立马跟上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惦记上了 而这时候萧云疏便感觉到自己脖颈边湿热的呼吸稍微停了一下,看来真是踩中了这祖宗的心思。 宴容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笑了起来:“竟不知小郡主如此油嘴滑舌,我都说不过了。” “罢了,倒是你想的周全些,纵使这件事情能做,我也不愿意看萧衍快活。” 他的笑容短暂,稍纵即逝,随后很快从萧云疏的身前退了一步,回到一个更加安全的距离。 “那折扇……” 萧云疏是当真想要这柄折扇——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刚刚宴容从萧敏的背后过来的模样。 折扇在他的掌心轻点,一步一步重若千钧,裹杂着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淮阴侯夫人见了肝胆欲碎,萧淮殷亦心生恐惧,就连萧敏都晓得缩头,这周遭哪个人不要避其锋芒? 萧云疏亦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够这般,她即便不能够如同宴容一般这样好,也要高高在上,叫旁人莫敢仰视。 宴容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从萧云疏的手中抽过了自己的折扇,在掌心掂量了一下,淡声说道:“屏风撤了。” 萧云疏的心有些微微下坠,难免漫出些失望来——但她很快打起了精神。 宴容会拒绝才是情理之中,她方才亦是昏了头, 听令之后,外头的番子便将屏风撤了下去,而就在屏风被撤下去的一瞬间,萧云疏感觉到腰上一重。 宴容的身影已经在几步开外了,他已经恢复到先前那般沉默的模样,一手负在背后,没有再看萧云疏。 而萧云疏低头,发觉那柄暖玉折扇已经被合拢,插在她腰间的系带之中,牢牢地卡住了。 玉骨折扇总是十分温润的,挂在腰间也不显得突兀,不见得多么惹人注意,但绝对不会被忽视。 而屏风一撤下去之后,其他人便纷纷忍不住看过来。 方才外头的人皆只听到宴容说的那堪称俯首陈臣的一句话,这会儿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往萧云疏的腰间看过去。 她的腰间宫绦果然已经完全系好,甚至连宴容手上那柄折扇都挂在了她的腰间。 这是什么意思…… 淮阴侯夫人和萧敏可能还反应不过来,但是萧淮殷很明显能反应过来。 不说前后,只说现在,这满宫之中可有一个人敢和萧云疏刚刚一般,这样颐指气使地使唤宴容,只是叫他伺候自己系好腰间的系带么? 没有,一个也没有。 纵使是她们公主,心里也很明白宴容的实力与地位,都要避其锋芒,就像那一日她才隐约听说,福安公主为了避开宴容,生生在御花园之中走了一个下午,腿脚都快要走断了。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这满宫之中就算有人这样胆大包天,但可还有人能和萧云疏这般,平安无事地从宴容的暴怒下活过来,甚至还当真让宴容伺候自己,还得了宴容的折扇? 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萧淮殷似乎也明白过来了。 是不是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很明显宴容在护着萧云疏。 她今日在萧云疏来的时候选择和她合作,那可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只要萧云疏能够从宴容的手里分得那么一点点的庇护,那她若是与萧云疏在同一条战线上,总有一天能够对太子与萧敏报仇。 萧淮殷脸上的紧张稍微散了散,不见得和之前一样害怕了,但她肯定没有萧云疏那样的勇气,绝对不敢直接走上前去冒犯宴容,而是悄悄地将萧云疏拉回到自己身边。 宴容不想杀萧敏了,便失了兴致,叫番子将她放了下来。 萧敏也已经被这一切给看蒙了,不过这会儿她再蠢,也知道这次的事情从萧云疏的身上找毛病恐怕会出事,人天生的趋利避害感,叫她一下子转头过去看了淮阴侯夫人。 “侯夫人,您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就要开始为贺哥儿相看夫人了么?” 萧敏自以为自己掩饰的绝佳,殊不知她的心事就差直接写在脸上,就连李贺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有些惊慌失措。 淮阴侯夫人早就被宴容给吓得有些魂不附体了,她半晌才回过神来,也没有了那一开始的兴致勃勃了,只是说道:“没什么大事儿,今日就不和你说了,下回若是还有机会的话再说。” 她这话刚说完,就想拉着李贺与李思绵离开,但宴容怎么会叫他们这样轻轻松松地就离开了? 他才中鼻腔之中哼出来一个“嗯?”字,马上就有人将他们再次拦住。 萧敏也不依不饶起来,直缠着淮阴侯夫人问个不停:“怎么贺哥儿年纪才这样小,就要给贺哥儿相看了?难不成是有这样着急?再说了,夫人这次也未免太看走眼了,萧云疏实乃心肠恶毒之人,夫人怎可夸她?” 淮阴侯夫人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伤人,但是她肯定能够听出别人的话会让自己不高兴,很显然现在的萧敏就是后者。 “本夫人的眼睛如何,倒也轮不到你来品评,你是后辈,如何孝敬长辈你应当早已经会了,怎么如今还来说教起本夫人来了?” 淮阴侯夫人被她这么一大堆的问题问得起火,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了。 萧淮殷生怕这场面不够乱,又说道:“萧敏,你不会不知道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来凑什么热闹,叫侯夫人觉得难堪?” 萧敏与萧淮殷早就是相看两相厌的状态了,她本来心里头就有气,又转过身去,和萧淮殷吵了起来。 萧云疏就一直站在一边,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萧敏的言行举止,还有淮阴侯夫人背后的李贺和李思绵的神情,果然和自己记忆之中的事情对上了号。 这萧敏,因李贺常常入宫玩耍,其实两人已经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情窦初开的少女似乎总是要比少年郎早熟许多的,反正萧云疏这个时候已经记得,萧敏的心中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她开始惦记上李贺了,心中有了种种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口出狂言 萧敏对李贺的执念似乎很深,而李贺又十分惧怕萧敏,上辈子她和李贺一直纠缠着彼此好几年,最后并没有得出一个好结果。 因为淮阴侯夫人很是不喜萧敏,极力阻拦,最后在她的相看下,李贺娶了京城一户新兴世家的贵女。 那女子亦是容貌姣好者,李贺与其夫妻和顺,成婚不过三月便有了身孕,羡煞旁人。 但萧敏听闻就气得要命,大病一场之后,竟偷偷地在背后下黑手,差人将李贺怀有身孕的新婚妻子用极为残忍的手段绞杀。 李贺之妻惨死本是大案,但是一直没有查出来真相,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还是后来萧云疏被贬去了北地之后,才远远地听说这个悬案被新上任的刑部尚书给破了,查出来凶手是萧敏。 萧敏如何下场萧云疏并不关心,她看重的点就在于,萧敏定然对李贺念念不忘,情根深种,否则哪里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就是因为知道萧敏对李贺爱极恨极,所以萧云疏才会有此一计,找萧淮殷将淮阴侯夫人弄进宫来。 萧云疏知道淮阴侯夫人进宫必定会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到时候只需要再用李贺来刺激萧敏,萧敏一定会闹。 她这个人不长脑子,闹起来必定出事儿。 她一出事儿,太子妃就自身难保。 只要萧敏闹得越凶,对萧云疏来说就越好——她一闹得不可收拾了,那今天她就是出宫去张家带了什么灵丹妙计回来,那也无力回天了。 萧云疏在一边冷眼旁观,宴容却往她的身边稍稍挪了挪,周遭立即就有番子站过来,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一人给他们打开一柄伞,遮挡住头上的阳光。 “郡主妙计。” 萧云疏耳边忽然传来宴容的声音,只是听上去有些缥缈,不知从何而来一般。 她侧过头去看宴容,便瞧见宴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唇都未动一下,而这个时候她却又听见宴容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郡主今日去寻萧淮殷,就是为了用她的人脉,将淮阴侯夫人带着李贺带进宫来?” 萧云疏猜测,宴容应当是在用深厚的内力,将消息传音入密。 她自然不会这样高深的内家功夫,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而宴容便又传音给她:“萧敏确实对李贺一心相许,只是你不知道的是,李贺的妹妹李思绵,也一样喜欢李贺。” 萧云疏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大抵呼吸了三下将心中的异样压了下去。 李贺的胞妹李思绵……亦对李贺有那样的心思? 大抵是萧云疏方才脸上的惊愕太过明显,宴容勾唇笑了下,又传音道:“这件事情若你想要知道,回头我叫人将消息送到你手里去。” 萧云疏点了点头,却又听到宴容的声音传来:“你腰间的折扇是暖玉所做,如今天气炎热,在手中升温并不高,等秋凉了,盛京天冷,你带着可暖手。” 传音入密的声音自然有些失真,但萧云疏还是从他这不紧不慢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两分的叮嘱。 宴容也会对自己挂心? 萧云疏觉得有些新奇,不由得扭头去看宴容的样子,宴容却转身带上番子走了。 他走便走,却又要说道:“郡主身上的宫绦这样滑腻,并非上乘布料,宫正司三日之后会将新的宫绦送到瑞麟宫。 淮阴侯夫人为人母已久,自然会照顾后辈,若一会儿郡主腰间宫绦再松了,夫人可知道要如何?” 宴容忽然又点到了淮阴侯夫人的名,她本就胆子甚小,差点儿就从原地跳了起来,反应过来才僵硬着脸上的笑容说道:“知道,自然知道。” 宴容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萧云疏正在行礼,听他这样说,动作都不由得停了停——怎么说这话? 难不成是为了告诉这在场的人,尤其是淮阴侯夫人,他是看在萧云疏的份上放她一马,叫她老实些? 宴容与这淮阴侯夫人究竟有什么过节? 萧云疏目中有讶异之色,微微压了压,这才直起身来。 淮阴侯夫人便已经走到她身边来,用略微带着讨好的神情看着她,不再像还在明宸宫之中的时候一样,说话随心所欲了。 毕竟有宴容做后盾,可和没有任何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萧云疏不敬。 而那头萧敏还在骂萧淮殷,萧淮殷不愿意搭理她,她却还在大声嚷嚷,大抵便是指责萧淮殷多管闲事。 淮阴侯夫人不由得露出厌烦的神情:“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没有教养,公主好歹是你的姑辈,你竟这样对她说话,一点儿也不敬长辈。” 她这样一说,萧敏的心便随着一块儿抖了抖,脸上瞬间生出失望又恼怒的神情来:“夫人,分明是她先教训我!” “她是你姑姑,教训你也理所应当,长辈之命,你就立着听便是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狡辩之语?” 淮阴侯夫人可不会上萧敏的当。 “夫人!她与我年纪相仿,充其量不过大上几岁,虽然是我的姑姑,却不过是个妾妃的女……” 萧敏的话说的难听,根本就不过脑子,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等到“妾妃”二字蹦出来之后,萧敏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如何不妥当。 淮阴侯夫人有今天,不就是因为她口中的妾妃“敦肃皇贵妃”? 这时候萧敏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是当真说错了,嘴里的话卡在了一半,不尴不尬起来。 萧云疏在一边瞧着,忍不住勾出一个哂笑——这得是多蠢啊,才能够当着萧淮殷与淮阴夫人的面直接说这样的话,一次性得罪两拨人。 冒犯敦肃皇贵妃是一回事,她赶着趟想要去当人家的媳妇儿,却当着自己未来婆母的面这样辱骂萧淮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焉知淮阴侯夫人不会认为萧敏毫无教养,不敬长辈? 焉知李贺不会认为萧敏不讲礼数,口出狂言就算了,竟然还冒犯他已经故去的姨婆皇贵妃? 家里停电了QAQ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我的脸毁了! 萧敏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叫萧云疏失望,她回回做出来的事情,每一件都杀敌一百自损一千。 萧敏不会以为现在自己这位子能坐的稳? 她的郡主之位都已经被褫夺了,如今在宫中旁人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要太子妃一倒,她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妾妃所出的庶女,到时候还不是任人搓圆揉扁? 淮阴侯夫人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又讨好地看向萧云疏:“郡主,我才将将想起来府里头还有事情,可否叫我先带着贺哥儿和绵姐儿回去?” 萧云疏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竟是什么也没有说。 萧云疏不开口,淮阴侯夫人就不敢走——她这等人自然不会觉得事情是因自己而起,更不敢将怒气发到萧云疏的身上,至于一边的萧淮殷,她更加不敢去怪罪了。 她转念一想,方才萧敏惹了宴容不快,又对萧云疏这样言语侮辱,定然是因为萧敏对萧云疏不敬,所以萧云疏才将怒气牵连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一想,淮阴侯夫人脸上的神情便变得更加难看,心中对萧敏的厌恶越来越多。 而一直站在李贺身边的李思绵忽然探出头来说道:“萧敏,我哥哥是不会娶你的,我哥哥早就和我说过,你脾气又差,从小就喜欢抢旁人的东西,还不允许别人说你,一说你你就翻脸。 你这样的脾气娶回家里,定然是要叫他吃苦的,还要冒犯我们阿娘,他绝对不会娶你的。” 李思绵忽然这样说话,清脆的声音在宫道之中回向,竟然叫萧敏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你这小蹄子,胡说八道什么?” 萧敏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怒气上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谁叫你这样胡说八道?”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我哥哥当初就是这样说的,你要不问问我哥哥,我不会骗你。” 李思绵人如其名,说话也十分温软,像是一团棉花一样,萧敏这样一碰就炸的火药,到了她的旁边,更加炸得噼里啪啦响。 “贺哥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萧敏的语气之中已经带了摇摇欲坠的崩溃了,萧云疏虽然对这男女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太大的了解,但她看过的戏本很多,大抵能够明白这个时候的萧敏恐怕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你正常一些,小时候咱们年岁还小,不懂这些,你喊我哥哥也是情理之中,但如今我与您已经长大了,不应当再用这样亲昵的称呼相称。” 李贺目光飘忽,就是不把目光放在面前的萧敏身上,完全不敢直视于她,也并不敢正面承认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那些。 但这些迹象在萧敏的眼里,就完全是默认了。 萧敏这样倔强高傲的人,竟然也瞬间就在眼眶之中积满了泪水,眨了眨眼,她的泪珠子变顺着脸庞滑了下来,可她哭起来一点也不梨花带雨,看上去又狼狈又凶狠。 “李贺!你少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我!我可是我父王的掌上明珠,我父王最宠爱的就是我了,你要这样忤逆我,我总有一天要揭了你的皮!” 萧敏甚至好像看不到一边的淮阴侯夫人一般,恶狠狠地看着李贺。 “您未免说话也太过难听些?再说了,这宫中到底是谁的天下还不一定呢? 我可不认你说的那些,我如今只知道这宫中的主子是皇帝陛下,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淮阴侯夫人直接冲着萧敏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拉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要走。 萧敏这时候又是被辱骂的恼怒,又是被羞辱的羞愤,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从脚底板往头上冲,顿时化为了一团火焰,将她的理智完全烧化了。 偏偏这个时候,李思绵还要火上浇油。 “您请回,我阿娘也并不喜爱您,像您这样张口闭口说出些难听的话来,甚至连自己的长辈都不尊敬的人,是绝对不允许进我李家的门的。” 萧云疏在一边看戏一样的看,倒觉得面前的场景十分叫她津津有味。 这李思绵看上去义愤填膺的在为她的兄长和母亲打抱不平,也在为已经故去的敦肃皇贵妃打抱不平,可若想想刚刚宴容说的话,她只不过是看不惯萧敏和她争抢自己的心上人罢了。 上辈子的时候,萧云疏并没有太过注意这位李思绵,现在一看,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只要这个李思绵能和萧敏针锋相对,搅和的她满心恼怒,萧云疏倒不介意助她一臂之力。 “二妹妹你年纪还小,倒不必将这些什么婚嫁的事情挂在嘴边,心里想明白就好。 思绵可能只是口直心快,将事情说的太直白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萧云疏假情假意的安抚萧敏,果然让她的情绪变得更加暴躁。 偏偏这个李思绵就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在干什么,竟然还在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激怒萧敏。 萧敏的理智已经完全断了,她看着李思绵那张还在张张合合的红唇,心中的弦“嘣”地一下断成两半。 “你这小蹄子给我闭嘴,胡说八道的!这样喜欢胡说八道,你不如留在宫中和我的鹦哥对着说!” 萧敏的性格早就无法无天的很,直接冲了上去,像是那天把萧云疏给直接撞翻了一样,又是一把用力的推在李思绵的身上。 李思绵可不是那样好惹的,她虽然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力气可绝对不小,躲过了萧敏的一推,竟然抬起脚来,踢在了她小肚上。 萧敏哪里被人打过? 这一下叫她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更是恨到了心底,今年直接拔下自己发髻上插着的簪子,直接往李思绵的脸上划。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纵然淮阴侯夫人有心想要阻止,可她不过一介女流,哪里劝的开两个生气的少女,最后只听得自己女儿的一声惨叫,就看见李思绵跌倒在一边,捂着自己的脸痛哭起来。 “母亲母亲,我的脸毁了,我好疼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大胆的猜测 李思绵尖叫起来,哭声呜呜,手指缝里竟然有血流了出来。 淮阴侯夫人闻言,差点吓得昏过去。 周遭有机灵的侍从也马上就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了。 最后这里果然如萧云疏和萧淮殷料想的一样,变成了一摊闹剧。 也许是见了血色,萧敏才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不由得慌了起来,她丢下手里的金簪就跑,这会儿也没人拦着她。 萧敏已经闯下了大祸,目的已经达成,拦不拦着她已经并不重要,现在这伤人的金簪也在她手里,所有人都看到刚刚萧敏是如何发疯,扑上去殴打李思绵的。 其实萧云疏今天本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引导萧敏闯祸,不过让她觉得惊喜的是,今天还有意外之喜。 竟然不仅仅只有萧敏一个人对李贺有好感,甚至连李贺这个胞妹李思绵也有那等见不得人的心思,这可真是个大发现。 李思绵这个人,有意思,日后说不定还能再用。 而萧淮殷心里本来就不喜欢淮阴侯一家,对李思绵那个虚伪又做作的性子也早有了解,今日看她终于倒霉了,心中高兴的不得了。 萧敏今天又直接对人动手行凶,人证物证皆在,她就是想抵赖也不行,这件事情必有她的好果子吃。 萧淮殷对萧敏的厌恶简直如山倒,这回倒叫她“双喜临门”,一年到头都难有一件这么叫她这么开心的事情。 萧云疏与萧淮殷都并不是这件事情中的主要人物,所以她们心中并不见得多有压力,只等着好戏开场,看该倒霉的人倒大霉。 * 明德皇后原本才刚刚喝了药休息下去,又被急急忙忙跑进来通报的女官给吵醒了,揉着额头出来一看,也被外头的场面吓得失了冷静。 太医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正跪坐在李思绵身边。 李思绵正在哭痛,太医拿着沾了金疮药的纱布往她的脸上贴,身边的药箱上放着几块已经沾满了血的纱布。 淮阴侯夫人也跌坐在地上,紧紧的搂着怀里的李思绵,脸上的神情如丧考妣,也跟着流泪:“怎么会有这般凶悍的女子?一言不合就对我可怜的女儿动手! 可恨……这女子的容貌本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如今被她一簪子划下去,将脸都给划破了,日后还将如何找夫家?” 李思绵闻言,也跟着一起痛哭起来,不知是脸上更痛还是心中更恨。 明德皇后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不过退下去换了衣裳,吃了一些药,准备好好休息一会儿,就是这么一下子没看着,竟然又闹出事情来了。 看着太医旁边那些带了血的纱布,她都觉得触目惊心。 明德皇后只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疼,好像要撕裂了一般,脑海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的在敲打,她都有点看不清楚面前的场景了。 但明德皇后还是只能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些,强自维持着自己的威严,冷声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速速说来!” 淮阴侯夫人和李思绵当然只顾着哀哀切切的哭了,李贺也有点被吓得懵了,一边的萧淮殷反倒直接站了出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 明德皇后一听,只是感觉眼前发昏,脚下都差点站不稳了。 这萧敏怎么会这样任性妄为,她不知道这样做会有多恶劣的影响吗? 淮阴侯夫人再怎么不堪,她明面上也是光明正大的官家夫人,她膝下这一双儿女也甚是得人宠爱,现在萧衍的情况本来就不妙,其他的皇子整天向他施压,就为了在他这里找到些许破绽,好用来对付他,怎么这个萧敏偏偏不懂这些道理,一天到晚的到处闯祸? 不说她这么一闯祸,打了人家的女儿,一定会牵连到太子妃,今天的谋算就完全打水漂了。 只单单说,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去,可不仅仅是她自己要受到处罚,甚至还会牵连到太子,皇帝定然会斥责太子不懂约束子女,到时候又是一轮和上次御书房一样的怒骂。 “去,去,找人把萧敏找回来……” 明德皇后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用力的揉了两下,她是真的觉得头疼欲裂,已经完全看不清楚面前的人究竟有几个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把萧敏给本宫找回来,本宫一定要问问她……” 明德皇后的话语之中很显然充满着怒火,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脚便软了,身子摇了摇,就往一边倒了过去。 她身边伺候着的女官连忙将她扶住,脸上的神情都变了,周围所有的宫女也瞬间就乱了, 明宸宫的门口直接便乱成一锅粥。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太医,太医,先替皇后娘娘看看!皇后娘娘昏过去了!” 有的小宫女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那太医还在给李思绵止血,这回也顾不上了,只好丢下自己手里头的东西,跪到明德皇后的身边,用力的掐她的虎口。 但是很可惜的是,这样明德皇后也仍旧醒不过来,那太医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只好站起身来,吩咐宫女赶紧把皇后娘娘抬回中宫,一边收拾了自己的药箱,匆匆忙忙的跟了上去。 李思绵还躺在地上,淮阴侯夫人轻轻地将她捂着脸的手拿开,看到眼前那几乎有一指长的伤口,直接从太阳穴划到了嘴角,血肉模糊,差点昏了过去。 “这杀千刀的萧敏,竟敢这样对待我的女儿,我要去见皇上!” 淮阴侯夫人心痛至极的抱住了李思绵,然后站起身来吩咐李贺在这里守好妹妹,她一提衣裙,直接往宫道的另一端跑——那可是御书房的方向。 淮阴侯夫人竟然敢直接去找元兴帝? 而萧云疏甚至也发现了一个细节,这周遭的内侍宫女,竟然没有一个敢拦着她的,一个个装聋作哑,好像看不见她往外跑了,分明是不敢拦着她。 难道………? 电光火石之间,萧云疏心中瞬间划过一个大胆的猜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心怀不轨的妹妹 但是这种东西可不能乱说,说出来恐怕是掉脑袋的大罪,萧云疏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才敢这么揣测。 宴容方才说一会儿会将李思绵的身世消息送到她手里来,说不定这其中就能够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萧云疏也不必着急。 只是明德皇后竟会气成这般,直接昏了过去,这叫萧云疏完全没有想到。 本来这时候就可以回瑞麟宫去了,但是明德皇后一昏过去,她们这些做小辈的就得伺候在旁。 萧云疏其实知道明德皇后是为何而昏过去,但是她不能够暴露自己会医术的秘密,更何况这里人多耳杂,谁知道说出来最终会到几个人的耳朵里去? 所以萧云疏只是静静地看着太医替明德皇后摸脉,一言不发。 这这太医先是把脉,然后又用针灸,才勉强将明德皇后唤醒。 明德皇后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眉目之中尤有怒色,显然是被萧敏气得不行,太医正在轻柔地给她针灸,萧云疏的目光则落在桌案上一碗还没有倒掉的残药上。 萧淮殷也注意到了这药,几度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道:“皇后娘娘一向身体硬朗,怎么最近倒喝起药来了?” 明德皇后本来还在气头上,听到萧淮殷问自己,眉目之中有了几丝感慨与欣慰,才说道:“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兴许是人老了,总是觉得浑身酸痛,也常常觉得头疼,太医给本宫开了一副药,将将吃了半月。” 萧淮殷却说道:“是药三分毒,那太医既然看不出来是什么病症,就这样乱开药,居心何在!母……皇后娘娘的身体有损可如何是好?” 她分明关心,却又要嘴硬,明德皇后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红了眼眶,想到淮阴侯夫人与萧敏,又是一口气哽在喉头,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时候太医才将她穴道上的针一点点收了回来,仔细叮嘱道:“皇后娘娘最近确实风体欠安,大抵是近日忧思过度,心中积闷,这才觉得难过,先前的脉案臣一会儿回太医院再看看,重新为皇后娘娘撰写药方。” “劳烦你了。” 明德皇后对下人并不如何严苛,太医她也向来很少斥责,是个很温和的性子。 太医行了礼,又重新背着药箱出去看已经被抬进偏殿之中的李思绵。 而萧云疏分明注意到,太医离开了不久,宫女也将桌案上的药碗给收走了。 萧云疏的直觉告诉她,那药碗里头装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故而她找了个借口说要出去,让萧淮殷一个人陪着明德皇后,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果然见到那宫女与太医鬼鬼祟祟地走到了僻静处,将药碗交给了太医。 太医将其放到药箱之中的最下层,然后若无其事地往偏殿过去,帮李思绵处理脸上的伤口。 萧云疏干脆也跟了过去,趁机也看看李思绵的情况。 她仍旧在哭痛,这时候脸上的伤口已经渐渐的止了血,显露出的模样就更加血肉模糊。 李贺在她身边陪着她,脸上的神情也很是不好,李思绵委屈痛苦的哭喊声一声声压在李贺的耳里,李贺不断出声安抚她。 淮阴侯夫人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她去御书房怎么样了,李贺呆呆地守在李思绵身边,眉目之中有几分惆怅。 见是萧云疏过来了,李贺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忙站起来迎接她。 也就是他才刚刚站起来的时候,李思绵又蜷缩起来喊了一声痛,眼角不断有泪流出。 那太医也是没了法子,只能劝她:“李二姑娘,您这般一直哭下去也不是法子,眼泪若是滴到了伤口上,疼痛不说,日后也不好愈合。” 李贺却因此大发雷霆:“你这太医,我妹妹这般疼痛,她如何可能不落泪?好话不会说,竟然说这些来刺激我妹妹!” 李思绵就扯扯李贺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眨眼睛:“兄长也不必这样苛责太医,原本是我自己太娇气了些,这样的疼痛都忍不了。” 李贺却很显然很不高兴,这样被她一打岔,也不再记得要和萧云疏打招呼了。 萧云疏勾了勾唇角,只觉得这李思绵确实不是常人,身为妹妹,竟然对自己的兄长有那等心思,真是叫人惊愕。 她例行客套说了几句,见李思绵很显然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更加确定李思绵因为李贺对自己的态度,看自己已经不顺眼起来。 只是李贺却察觉不到李思绵的不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萧云疏这等倾城绝色的美人当前,他潜意识里也想多和萧云疏说几句话,好几次李思绵扯扯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更叫李思绵觉得不快。 萧云疏可不想被李思绵这样的人记恨上,她与萧敏才是天生的一对死对头,连忙找了个借口走了,走的时候还听到背后李思绵娇滴滴委屈屈的声音。 “兄长,你可是觉得那郡主生的貌美,我如今被毁了容,你就不愿意看我了?” 李贺连忙安抚她,甚至还说了一样:“兄长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妹妹丑陋?” 这话他恐怕以为自己说的很对,恐怕在李思绵心里,这句话更叫她难堪。 萧云疏回到主殿的时候,明德皇后已经歇下了,萧淮殷站在宫门口等着她,见她来了,才颇有些疲惫地说,自己要回琅嬛宫去。 萧云疏怎么会不知道萧淮殷的心思,人心都是肉长的,明德皇后将萧淮殷养育成人,就是其中有什么仇恨,也很难罔顾自己的血浓于水的亲情。 萧淮殷这是心中担忧,却又拉不下脸来留在这里,可她的心思明明却还在宫殿之中,说话也心不在焉的。 萧云疏干脆凑到她身边说:“公主,你要不就留在这里,我怀疑那李思绵要作妖,一会儿淮阴侯夫人必定也要回来闹事儿,你与我若是都走了,岂不是错过这样一场好戏?” 萧云疏故意勾她两句,她果然就应承下来,留在了明宸宫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被贬出宫 萧云疏算是摸清楚萧淮殷的心思了,她这分明就是关怀明德皇后,但她也很能够理解萧淮殷,并不会因此嘲笑于她。 但是萧云疏一直留在这里就不妥当了,她要回瑞麟宫去,先将宴容的消息看了。 果真在她回到瑞麟宫之后不久,宴容的消息就如约而至,将蜡封的纸条展开之后,萧云疏将上头的内容看了又看,也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纸条上写的东西还真是……惊世骇俗。 她看过了,便顺手将纸条给烧毁,目光之中盈盈一波,平静又清冷。 * 萧云疏回瑞麟宫不久,就听到了明宸宫那边的消息。 淮阴侯夫人去御书房寻元兴帝,还真毫无阻碍地见到了元兴帝,哭哭啼啼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之后,惹得元兴帝大怒,直接叫宴容去将萧敏给抓过来。 他则跟着淮阴侯夫人往明宸宫去了,待看到躺在床榻上半张脸都被纱布包起来了李思绵,那怒气更是抑制不住。 明宸宫之中的宫女也将明德皇后被活生生气晕了过去的事情如实禀告,元兴帝更是怒发冲冠,说这萧敏实在是不成体统,这次一定要她好好尝尝教训。 萧衍尚且在宫外,也被元兴帝直接催了回来,回来就是冲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说他娶个太子妃是个不会教养孩子的也就罢了,他身为人父,怎么也不见好好管教萧敏,纵得她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元兴帝经常痛斥萧衍,但是这一次确实比前几次还要严厉的多,甚至叫他好好反省反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萧衍若是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到,凭何继续做一国的储君? 萧衍这头被骂得狗血淋头,那边宴容也很快将萧敏给绑了来。 他今日才被萧敏给冒犯,虽然已经收了杀意,却绝对要讨些利息的,故而叫人将她直接五花大绑着,极为狼狈地抬到了明宸宫来。 萧敏这回是当真害怕了,她心中对明德皇后兴许不是那样惧怕,但对元兴帝却是十分惧怕,当着元兴帝的面一个字都不敢说。 但李思绵才吃了亏,这脸上如此一道伤口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怎么会叫萧敏好过? 她又在明宸宫之中一哭二闹三上吊,做出一副萧敏最讨厌的矫情模样,引得萧敏又口不择言骂她几句,落到元兴帝耳朵里,直叫元兴帝心头火起。 上回是明德皇后下的旨,将她禁足在东宫之中,元兴帝觉得这般处罚实在太轻,直接下旨叫人将萧敏给捆了,送到大护国寺去,让她好好吃斋念佛个半年,反省反省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仅如此,元兴帝还特意叮嘱,萧敏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不许带,一应事宜都需要她自个儿亲力亲为,这般才会长教训,明白身为公主究竟应该作何表率。 萧敏自然不从,又哭又闹,萧衍已经闻声而来,亲自给了她两个耳光,叫她消停了,这才跪在元兴帝的面前认错,说是自己教女无方,令萧敏这样嚣张跋扈,随意欺侮旁人。 元兴帝对萧衍已经心有失望,不欲多听,萧衍却说是自己实在惭愧,忙着礼部与户部的种种事宜,竟连自己的儿女都教养不好,不如将礼部与户部的权力交还给元兴帝。 不过萧衍在礼部与户部的事情确实做的不错,元兴帝这才勉强消了些气,从明宸宫拂袖而去,没有再责罚萧衍。 而太子妃张氏浑然不知这些,她一日起码有九个时辰在小佛堂之中,待她从她自己的小佛堂之中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萧敏已经被按进出宫的马车,贬到大护国寺去了。 太子妃张氏也是个奇人,她竟然跪到明德皇后跟前去,说自己也想出宫去大护国寺参悟佛法,落到明德皇后眼里,只觉得她是对元兴帝的旨意不满,不敢去皇帝面前闹,倒来自己这里用软刀子逼自己,更是气得头晕眼花。 明德皇后尚且还能用按捺住自己的恼怒,用委婉的话劝太子妃两句,孰料人家和木头一样油盐不进,直接将明德皇后这些日子积攒的怨气给逼了出来。 萧敏日日给她添堵,这太子妃张氏她亦不喜,既然她这么想去大护国寺参悟佛法,叫她去就是! 于是太子妃张氏也被皇后直接下旨贬去了大护国寺,亦是一个仆从也不能带,一日之中竟然这样迅速地生了变故。 彼时太子妃张氏那个宝贝儿子萧淼还在太学之中念书,宫中的消息他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事情早已木已成舟。 而日子也已经直接压到了泰山秋祭的日子,太子妃人都不在,明德皇后也实在心力交瘁,不乐意去管张氏的事情了,顺理成章的只有萧纵月与萧云疏能够跟着萧衍同去泰山秋祭。 东西早就已经备好,已经可以启程往泰山去了。 * 其实原本按理来说来说,应当是太子萧衍一人乘一车,太子家眷乘一车,但萧衍那点儿小九九藏也藏不住,才出了京城的范围,就要求萧纵月来与他同乘一车。 萧纵月怀的本就是欲擒故纵的心思,在宫中吊了他这大半个月,再多就是过犹不及了,象征性地几番推拒之后,还是顺了他的意思,与他同乘一车,留下萧云疏一个人坐了后一辆马车。 萧云疏一个人坐也乐得清闲,她对萧衍的厌恶实在太过明显,这会儿也不想去和他装模作样,一个人躺倒在马车之中,翻动些东西,怎么也乐得快活。 但她很快就快活不起来了——他们这些分明标着太子卫队的仪仗,世人皆知这个时候太子要去泰山秋祭,于是就成了有心人眼里的活靶子。 才出了京城前往泰山的第三日,太子卫队就遭人刺杀。 彼时萧云疏正在马车之中昏昏欲睡,才将将闭上眼睛准备打个瞌睡,就闻到空气之中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暗杀? 她对味道十分敏感,一闻就知道这个东西又是些下三滥的手段。 上辈子泰山秋祭没她的份,她印象之中也不记得竟然还有刺杀一事,心中未免警惕一些。 她腰间还带着宴容给她的那把暖玉扇子,这时候手正好按在腰间——这大抵算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她上辈子在康家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康家那些个仆从,一个个心情不好了就爱来作践她,萧云疏那个时候都已经病入膏肓了,哪里弄得过她们,只在身上备着个毒囊,每次这起子人要来作践她,她就用毒囊之中自己配的药粉撒在他们脸上,看谁更难过就是了。 不过现在她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带着个毒囊在腰间,手下一摸,没有摸到圆滚滚的毒囊,倒只摸到宴容的那柄暖玉扇子。 萧云疏刚刚想要收回手,就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一声戏谑的低笑:“想不到郡主这样看重我这柄小扇子,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 萧云疏还有些困意,刚刚闻到那些下作味道的时候醒了六分,剩下四分就浑然被这声音给惊醒了。 这……是宴容的声音? 这祖宗怎么跟过来了? 萧云疏一惊,偏头去看的时候,就看到她身边不知道什时候就坐了个人,一瞧,不就是那九千岁大人? 偏头一看,这马车之中的侧窗开了,想来这祖宗恐怕就是从侧窗跳进来了,萧云疏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是他这会儿倒不是在宫中那般矜贵的打扮了,反倒如同那江湖之中的浪客一般,玄色的劲装,头上戴着青帷斗笠,容貌如何是一点儿瞧不清楚。 “大人怎么……” 萧云疏刚刚想要说话,身边的人便俯身过来,将她的口鼻给掩上了,随后传音给她:“你且先不要说话。” 萧云疏眉头微皱,只不懂今日这是哪一出,便听到宴容散漫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一晃:“陛下命我出宫来保护太子殿下随行,只是非必要时刻,不可出现叫太子殿下瞧见我。” 嚯!何时能够听到宴容这般老老实实地喊萧衍太子殿下,恐怕这话之中究竟有几分嘲讽之意,只有宴容自己心中清楚了。 萧云疏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擦过了宴容的掌心。 少女的唇极为柔软,软绵绵的,与旁人身上的许多部位都似乎完全不一样。 “罢了,你想说什么便说罢,外头这起子人恐怕注意不到你。” 宴容又松开了手,有些不自在地握了握拳。 萧云疏没意识到他这般小动作,只是说道:“我原本想着,兴许是他坏事做尽,今日终于轮到他遭报应了,走在道儿上也被人刺杀,但大人忽然出现,我又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我想的那般,还请大人解惑。” “你上回不是想的甚好么,这回怎么又想不出来了。” 宴容压着嗓音笑了两声,倒没有讥诮的语气。 他忽然便伸手在萧云疏肩上拍了一下,萧云疏只感觉一道力道将自己浑身的力气给卸去了,随后马车的车帘一飘,宴容就已经提溜着她飘了出去。 萧云疏在武艺这方面实在是不通,她充其量算是有些能够对萧敏萧悦那等小姑娘的花拳绣腿,什么也没察觉出来,只感觉到自己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已经到了马车之外的小树林之中。 这小树林瞧上去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左右都黑黢黢的,躲在里头不会叫人发现。 萧云疏站在树林子里头,就看到原本太子卫队的士兵都东倒西歪地睡了一地,周围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迷晕了守卫准备刺杀? 萧云疏环顾了四周,衡量这是否是个行刺的好地点。 她们这个时候,确实是在去泰山的路上最为不好走的一段。 这一段稍稍的有些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前后都够不着驿馆,所以只好在这儿用过干粮,稍作休息。 而这些人应该就是抓住了这个吃过东西,人人都忍不住犯困的时候,将那些迷香散了出来。 萧云疏对这些东西敏感,也更加耐受一些,不过吸入了少量,对她的行动和思考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她驻足了一会儿,仔细辨认了一下味道的源头,将目光锁定在了萧衍与阿娘的马车上。 那马车下还有一小团正在散发烟雾的东西,看起来就是那迷香的源头。 这…… 若这是刺杀,那也未免太古怪了些? 刺杀,那不就是找个攻其不备的时候,最好是将人给打个措手不及,夜里休息的时候才好动手,这青天白日的,丢些迷香就来动手……动手的人怕不是有什么问题? 宴容亦在一旁笑了起来:“萧衍这是还将你和你母亲当傻子糊弄了,亏得司礼监的人和他说了一嘴又一嘴,他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萧云疏方才还在心里想,宴容说的那句“你上回不是想的甚好么,这回怎么又想不出来了”是什么意思,又听宴容这般一笑,她登时就明白了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刺杀! 怕不是萧衍自己搞出来的名堂! 上回在客栈之中,为了偷得自己现在日日随身带着的项链,萧衍就已经用过这下三滥的手段了,这回又来,若真叫他得手了,还不是将自己当傻子给随意糊弄? “我阿娘可还好?” 若非萧纵月这会儿还在萧衍的马车之中,萧云疏有一百种方法叫萧衍在马车里憋死了出不来,她心中已经起了不耐烦,说话的语气便也显得更加冷峭。 “夫人甚好,只是吸入了迷香,有些困倦罢了。” 宴容果然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看也不看便这般说道。 “小郡主,只是有一点,你恐怕想错了,这回他不是图谋什么物什,而是……” 宴容的声音还未落,周围忽然就喊杀声四起,一伙人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目标明确地往萧衍的马车砍杀过去。 负责守卫马车的几个侍卫睡得如同烂泥一般,一刀就被这伙人给砍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滑天下之大稽 这几个守卫都算是萧衍身边的老人了,他这样舍得下手,看来还真是力求真实。 这一伙儿人绝对有鬼,否则如果是来刺杀萧衍,必定会将所有的马车都搜一遍,绝对不可能像现在一样,直接略过了自己乘坐的马车,反而冲着第一辆马车过去,好像已经笃定了萧衍在其中一般。 而且这周围的其他守卫也太过离谱了一些,就这样下三滥的迷香就把所有的守卫都给迷翻了,这太子卫队的人都是吃干饭的? 堂堂一国储君前往泰山秋祭,这可是每年最重要的几件事情之一,太子卫队自然都是精挑细选的大内高手。 不说这迷香的手段究竟多么低劣,要是一国的大内高手连这么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这样叫人得手了,那还算什么大内高手?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许是萧云疏脸上的身上太过冷嘲,宴容仿佛已经看穿了她心中在想什么一般,轻笑了一声:“倒也不必这样看不起大盛朝的大内高手,若当真叫东西厂的厂卫来护着萧衍出行,萧衍身边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萧云疏亦是觉得可笑,忍不住说道:“若叫东西厂的厂卫去护着他,他恐怕能将隔夜饭都呕出来,他身边带着的可都是他自己养的人。” “那就对了,这样的东西……与我东西厂厂卫一点儿干系也没有。” 很显然,宴容对萧衍身边养的人十分不屑一顾。 这话其实说的对,东西厂在宴容的手下,简直可算是群英荟萃,什么样的能人异士皆有。 不过萧云疏忽然也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她倏忽回过头去,看着宴容说道:“萧衍身边的人确实比不上大人身边东西厂厂卫得力,不过也有一些能人异士,尤其他身边有个叫柳华的人,大人可以上点心,查查这个柳华。” 宴容扬了扬眉,正想要说什么,萧云疏却已经转过头,看着萧衍马车旁边的闹剧了——柳华这个人确实是个大问题,但是现在三言两语和宴容也说不清楚,给他提个醒就是了,下回到了关键处再说。 宴容其人之警惕旁人不能比,给他点个疑问出来,他就一定会多加注意。 如今重要的,还是看看萧衍这次又想弄出什么新花样来。 果然,就在那些人将萧衍马车前的两个守卫给砍翻了的时候,马车之中模模糊糊地传来萧纵月的声音:“外头怎么了?” 阿娘应该是吸入了大量的迷香,这时候说话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好像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萧衍的声音就显得清醒多了:“好似听到了喊杀声,难不成是遭了刺客?月娘你先不要出马车,咱们可能是着了刺客的道儿了。” 萧云疏听到萧衍的话,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装模作样怎么也不装的像一些,只当阿娘心地善良,看不破他这一局之中的种种破绽和漏洞? 真要有刺客来刺杀,还有他说话的机会? 这时候萧云疏若还不知道萧衍要干什么,她上辈子那十几年可真是白活了。 无非是萧衍一直觉得他无法叫萧纵月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无法尽快得到阿娘背后广陵萧氏的支持,这回正好趁着出宫,便剑走偏锋,准备另辟蹊径了。 说不定是勇杀刺客,也说不定是上演一出苦肉计,故意替阿娘挡上一刀一剑的,真是把她阿娘当做十几岁的纯真少女来糊弄欺骗了。 果然,她便又听到萧衍关切至极地说道:“月娘,你不必觉得害怕,无论如何,为夫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 她实在忍不住,若是萧衍这时候在她面前,她都要丢掉自己这十几年的贤淑模样,直接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问问他这虚情假意的白眼狼怎么好意思自称“为夫”? 恰当此时,那外头的刺客就有一个已经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剑,往门帘之下砍了过去。 宴容则懒洋洋地笑了起来:“小郡主,我请你看一出戏如何?” 萧云疏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宴容便抬了抬手,指尖瞬间就夹了一颗石子儿。 他手腕一动,那小小的石子儿就飞了出去,如同破空之箭一般,竟是打中了那执剑剑客的手腕。 这一下便打得那剑客握不住手中之剑,那剑一下子就从他掌心跌落了下去,“刺啦”一下划破了门帘,下一秒,就听到马车之中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嘶——” 是萧衍抑制不住的呼痛声。 看来那柄掉落下的剑砸中了萧衍——萧衍是储君,自然不会去习武,他如今虽然保养得宜,怎么也是为人父的年纪了,身手本就不敏捷,怎么能躲开那柄剑? 恐怕砸到了他意料之外的地方。 而宴容已经点燃了一包迷香的解药,远远地抛到马车下去,又打了个响指。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如同鬼魅一般停在宴容的背后,他连头都没回,只是唇角一勾:“杀无赦。” 那暗卫一下子就隐了下去,瞬间树林子之中就窜出来数十个黑影,个个手中玄刀暗光闪闪。 手起刀落,只不过就是喘口气的时间,那一起子人就直接被宴容的厂卫给绞杀在刀下。 而他们已经训练有素地收刀回鞘,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宴容又如同刚刚将萧云疏带出来的时候一般,如法炮制,又将她重新放回到后头的马车之中,这才懒洋洋地走了出来,语气不甚恭敬,甚至很有些乖张地说道:“臣救驾来迟,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萧云疏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难怪元兴帝叫他轻易不要现身,他却在明知道萧衍是自导自演的前提下,还是出现了。 他这是要将计就计,就顺着萧衍自导自演的意思,反而杀他的人,将他一军,还叫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可真是——叫人爽快极了! 果然,马车之中还在喘着粗气的萧衍一下子就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般,随后马车的车帘很快被一股大力给挥开,萧衍惨白着脸,往外一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简直可笑 只见满地都是尸体,全是那些他安排好的来刺杀他的人。 无一例外,个个都躺在地上,皆是被一刀毙命的。 一掀开马车的车帘,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萧衍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将他不由自主的干呕感压了回去。 宴容就那般懒洋洋地双手环胸地站在一边,戴着的青帷斗笠被风微微吹过,露出他光洁的下颌,还有他微勾的唇角。 萧衍这会儿额头上都是因为疼痛沁出的冷汗,他的手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地流血。 与他的狼狈截然不同,宴容只站在原地,甚至还歪歪头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口中称“臣来迟请殿下恕罪”,一身的矜贵,仿佛萧衍才是浴血奋战的那个,他反倒和主子一般。 萧衍和宴容打交道多少年了,怎么会不知道宴容这笑的意思,再看了看周围这满地的尸体,几乎是一口气没上来。 该死,这厮定然是看破了自己的计策,这才会叫他手下那些走狗,将自己辛苦养大的属下全杀了这大半! 而且宴容来的时机太快,他才刚刚被剑所伤,还没来得及在萧纵月的面前表现出一副为了她可奋不顾身的模样,直接将他所有的计划给打断了。 这可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没能赢得萧纵月的芳心,反而在她的面前落得这样狼狈,甚至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的属下也折进去这样多个。 萧衍简直恨得牙痒痒。 萧衍的脾气其实很不好,这一点从那最容易暴怒的萧敏身上也可见一斑,只是萧衍比萧敏稍微会克制一些,但这并不代表萧衍不会被气昏头。 他只是知道自己若是再看着宴容那副施施然的样子,恐怕这会儿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放下帘子,控制不住自己因为恼怒而扭曲起来的神情,冷声说道:“九千岁怎么在这儿。” 这一字一句都仿佛是从牙齿缝里头蹦出来的,宴容甚至能听到萧衍气得磨牙的声音,更觉得心情甚好。 但宴容心情好,萧衍的心情就很不好了。 宴容分明比萧衍年纪小,还是个没了命根子的阉人,回回萧衍被迫喊他九千岁的时候,便感觉他与自己的父皇才是平起平坐的那一个,心中就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陛下担忧太子殿下的安全,便特意吩咐臣在暗中跟随太子殿下,让臣在暗中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危,这不是见方才有刺客来刺杀殿下,这才现身。 只是臣来的太晚了一些,还叫太子殿下受伤了,请殿下恕罪。” 宴容又开始那般强调地说话,落在萧衍的耳朵之中,直叫他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不由得恼怒地将手握成了拳头。 只是他气得上了头,浑然忘记了自己的手背上还有伤口,这样一动作,这伤口马上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痛感与恼怒在萧衍的心中交织,若非是萧纵月还在他身边,他恐怕顿时都要恼火地着火。 而宴容却仿佛火上浇油一般,又说道:“殿下,如今刺客已经全数绞杀,臣要谨遵陛下旨意,便再回原位去了,若殿下还有什么危险,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话,就不是那个味儿了,反而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差点叫萧衍又是一口气没喘上来。 元兴帝吩咐下旨,叫他跟着萧衍随身保护,宴容就会来么? 这可不一样,宴容与他争斗这样多年了,决计不会老老实实来保护自己,他这亲自来了,怕不是已经料到自己有什么计策要使,故意来搅和自己? 这厮简直可恶至极! 若叫他登基,第一个要赐死的就是宴容——不禁要叫宴容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连他那些不知道是不是死绝了的九族都挖出来,一个个地株连,烧成灰! 他只顾着被宴容气得不能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在他身后的萧纵月哪里有一点儿被迷香迷昏的样子——她眼中情绪低冷,看萧衍的目光满是透骨的凉意,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讥讽,好似不是在看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像是在看一个再好笑不过的笑话一般。 萧衍想不到的是,萧纵月早就不是十余年前那个他说什么都相信的少女了。 她身上也随时带着一些常规药物的解药,这等迷香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大用处——她也察觉到今日这所谓的“刺杀”的不对劲之处,早就趁他不注意服下了解药,就为了看看他这次又想整出什么花样子来。 果然,这一切都仿佛纸糊的一般,随手一戳,便处处都是漏洞。 而正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之人,欺骗了自己这样多年。 萧纵月冷然一笑,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这般情绪,在萧云疏的身上亦是如出一辙。 她在后一辆马车上,也十分清晰地将宴容与萧衍的对话听了一遍,听到萧衍那根本就压抑不住的粗喘,萧云疏似乎都能够想象到萧衍气得手背上青筋爆出的样子。 宴容看上去不过随手一步,就将萧衍所有的计划完全打乱,步步紧逼,压得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而他却还能够云淡风轻地退场。 这愈发叫萧云疏打定了主意,谁都可以后来谋划联盟,但是宴容绝对不行。 只要宴容在,萧衍就没有一天的好果子吃,宴容才是对付萧衍的最佳利器,萧云疏务必要抱紧了宴容的大腿,最好是叫他扶摇直上九万里,碾压地萧衍一点儿渣滓都不剩。 正当她还在想的时候,宴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身边。 好在萧云疏知道宴容身手绝佳,又喜欢神出鬼没,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亏心事,并不惧怕宴容随时出现在自己身边。 萧云疏面前的桌案上还摆着果盒,里头装着一些缓解颠簸难受的酸口果脯,宴容的目光落在那红扑扑的山楂干上,伸手捞了一个,拿在指尖看了一会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执念 萧云疏觉得离奇,她可没有听说宴容竟然还有口腹之欲。 宴容顺手拿了一颗山楂干,也不着急吃,似乎是在指尖把玩一般。 那么一颗平平无奇的山楂干,在宴容骨节修长,指节分明的手之中也仿佛格外不同。 深色的褐红色与他苍白的手指肌肤交织在一起,无端端叫萧云疏想起来寒梅映雪这四个字。 宴容这个人身上的气质总是这样矛盾,又是危险,又仿佛藏了太多的秘密,叫萧云疏不由自主地从心中感觉到好奇。 片刻之后,宴容竟就将这一颗山楂干拿进了自己的帷帽之下。 萧云疏见他似乎是想要尝尝的意思,连忙将自己面前的果盘推到他的面前:“大人,方才那颗恐怕不干净,您若想尝尝,另再拿一颗。” 这倒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她这个人似乎有些古怪的洁癖,见不得不干净,用餐之前必须将双手都洗干净,像这等要用手拿的果干果脯之类的,她一定要用手帕子包着才肯吃。 宴容压抑不住的笑容从帷帽下传了出来。 他的嗓音低沉,在马车这狭小的空间响起来的时候,仿佛显得更低了一般。 “郡主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知道外头的人为了一口口食,甚至要和畜生抢饭吃。 那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会去想这东西究竟干净不干净,只要能活下来就是最好。” 宴容仿佛调笑一般说了一声,那颗被他把玩过的山楂停在了他的指尖。 像是一颗小球球一般,在他的指尖就那样停着——宴容这动作倒是像那些世家公子玩骰子一般,但萧云疏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过往。 萧云疏何等聪敏,她怎么会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宴容少年孤苦,从小便无双亲,乃是四处流浪的孤儿,是从饥荒的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幸存者。 适逢天降大旱,那一年大盛朝几乎是颗粒无收。 贫苦百姓个个饿的前胸贴后背,广陵城之中每一日都能够听说有人被饿死,街头更是饿殍遍野。 那时候萧云疏还小,隐约有点儿印象,但她的印象也仅仅是,她原本的餐食由四菜一汤变成了两菜一汤,但肉与粥是决计不会少的。 萧云疏也还记得,那时候祖父和母亲皆说要放出一些萧氏之中的存粮,接济广陵城之中的穷苦之人,所以力排众议,说服了家中其他的长辈,拿出来了一些米粮,在广陵城之中施粥,救活了不知道多少人。 但是这样的微小人力哪里能够与天力所抗衡? 那一年的饥荒不知死了多少人,整个大盛朝上下皆是如此,广陵城之中有萧氏接济,那也如同蜉蝣撼海一般并无大用,更别说没有门阀世家接济的地方? 那等饥饿确实是萧云疏不曾体验的,正如宴容的话所说,她一直都是锦衣玉食的门阀小姐,那凡人的痛苦哪里是她吃过的? 她心中也觉得悲天悯人,可她能做什么? ——她又不能够去改变天力,她广陵萧氏也只能够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一些穷人。 “郡主可还记得那一年的大旱? 那一年的大旱,我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饿死,我为了活下来,跟着人去吃过草皮,吃过树皮,吃过不知道多少不能够吃的东西,甚至和恶犬争抢过饿死的狸奴之尸。” 宴容偏了偏头。 隔着帷帽,萧云疏不知道宴容的神情如何,但她大约是能够感觉到宴容的情绪的。 宴容的语气莫名温存,却正是这种温存,愈发叫萧云疏想到那些日子对年少的宴容来说究竟是多么令人发指。 彼时的情况定然比宴容口中所说还要恐怖百倍,这样的事情恐怕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阴影——萧云疏也知道,即使现在的宴容已经权倾朝野,但他仍旧在饮食上非常克制,整个东西两厂,并锦衣卫在他的带领下,在饮食上皆十分节俭。 这也是一种执念,而人正是容易因为自己幼年的痛苦遭遇与阴影,形成如同入魔一般的执念。 而这关于饥荒的痛苦回忆,恐怕不仅仅会引起食物的执念——萧云疏知道宴容是那等对自己的控制欲都极为强烈之人,他多半是因此想起当年柔弱无力的自己,不允许这等无力反抗的自己出现。 偏生宴容亦是那等最容易偏执之人,萧云疏明白。 她转了转眼睛,敏锐地察觉到宴容身上的情绪似乎十分不对。 萧云疏的胆子向来很大,故而她只思考了一呼吸的功夫,手便伸了出去,将宴容手中的那一颗山楂干夺了下来。 宴容何等反应力,几乎是在萧云疏伸手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 但他仍旧没有阻止萧云疏的动作,似乎是十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她想要做什么。 萧云疏却是将那颗山楂给拿了过来,一用力就将山楂干给掰成了两半,一半放在自己手心,另外一半递到宴容的面前。 “大人说的是,浪费粮食确实不好,那我与大人分了这一颗山楂干,您看意下如何?” 宴容的动作停了一下,片刻之后才低低地笑了起来:“胡闹,郡主分明脾胃娇弱,哪里能与我这等天生下贱之人相比。拿在手上必然是沾了灰尘,不必再吃了。” 宴容拿走了萧云疏掌心的那一半山楂干,捏在手里。 见宴容身上的情绪显然有所好转,也没有强自坚持着要吃这山楂干,萧云疏才松了一口气,复又用手帕子包了一颗干净的山楂干,递到宴容的面前。 “大人请用。” 见宴容没有动作,萧云疏眨了眨眼睛,说道:“当年之事固然可怕,只是如今已经不比当年,更何况这山楂干其实不过只有一颗,丢了也有小动物会扒拉去吃了。 倘若大人是觉得丢了愧疚,下回多吃一颗,补回来就是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与从前又不一样了。” “大人已经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了,没有什么再能威胁到大人。” “山河朝野皆不过一瞬,尽在大人掌握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是风动心涟 萧云疏的嗓音与宴容平素里听过的其他女郎的嗓音好似没有太多的不同。 可她的话,却与盛京之中常见的那些女郎浑然不同。 她们或是什么也不知道,或是听从父辈的意见,一个个觉得自己身份骄矜尊贵,最瞧不起的就是他这样下九流出身的卑贱之人。 就像是那王悠然一般,她见了自己,便骂他是个阉党,是竖子,是从泥沼之中翻滚出来的低等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往他身上招呼。 似乎他这等下贱之人,一辈子就应该做下贱的事情,一旦成了手有权势的主子,就成了他们恨不得剥皮抽筋的仇家。 而萧云疏却不同。 她向来不害怕自己,也不轻贱自己。 在这满宫的主子奴仆都对他敬三分厌三分的时候,她反倒敢凑到自己的身边来,请求自己的庇护——宴容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了,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他这双眼看的一清二楚。 或许萧云疏是所求合作而来,可她对自己并无一丝鄙夷,连他某些藏在暗处的探子来报的消息,亦皆是说她在瑞麟宫中对他信服无比。 这样的人对宴容来说太新奇了,他从未见过像萧云疏一般的盛京贵女。 郭海森和人闲聊的时候,他其实也听过一两句,东西厂之中知道萧云疏是何许人也的并不多,在他们口中,萧云疏像是一朵漂亮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花。 她确实像是一朵人间难得的富贵花,但她更加像是在指尖抓不住的风。 “你方才说什么?” 宴容似乎没有听清一般。 萧云疏知道宴容不会听错,但她仍然像是要肯定他一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方才说,您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与从前又不一样。 您已经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了,没有什么再能威胁到您,亦没有什么会让当年的饥荒一般叫您这般无力对抗。 山河朝野皆不过一瞬,尽在您掌握之中,这江山万倾,九州四寰……非君莫属。” 萧云疏一字一句说得轻飘飘的,好似他再不听,就会如云一般散了。 但宴容分明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宴容没有说话,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而萧云疏却坦然自若,她雪白的手指在半透的丝帕下若隐若现,捏着一颗干瘪的山楂干,然后以袖掩面,将山楂送入口中。 他瞧不见萧云疏的红唇,目光隔着一层青帷,仍旧直勾勾地落在萧云疏的身上——这样的神情不应当出现在宴容的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张狂冒犯了。 但萧云疏显然并不因此而觉得冒犯,她甚至抬起眼来,冲着他笑了起来。 江山万倾,九州四寰,非君莫属…… 大胆,放肆,不知天高地厚,说的有违纲常; 可她也温和,包容,心有天地万物,亦将山河藏于胸中。 宴容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若无其事地揉搓了一番手中那颗分成两半的山楂干,抬手将它们丢出了窗外,像是丢掉了一个包袱一般,随后忽然问道:“小郡主可有什么志向?” 萧云疏却笑:“我不过是个小小女郎,并无甚么志向,若非要问什么志向,便是斩尽天下负心人,杀尽天下白眼狼,该不得好死的,就一个个送去阿鼻地狱,叫他们也尝尝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死无葬身之地的滋味。” 她似是在浅笑,但低垂的双眸之中却冷森森的,全是恨意。 有那么一个瞬间,宴容感觉自己瞧见的并非是面前这个倾国倾城的绝艳少女,而是一个不过双十年华,便已生了两鬓斑白的枯瘦女子。 她怀着必死的决心和恨意,慷慨激昂,要该死的人与她一同赴死,为她殉葬。 宴容没有品评这个志向,却说道:“小郡主所言,定有一日会心想事成。” 而后他接过了萧云疏捧过来的山楂,这一次没有再和刚刚一般将其在指尖把玩了,反而直接送入口中。 酸溜溜的味道一下子在口腔之中炸开了,让宴容晃了一下神,想起来一些数年之前的过往。 半晌之后他咽下了口中的山楂,轻笑道:“小郡主倒是与旁人截然不同,这样的话要是落到太子殿下与陛下的耳朵里,小郡主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但萧云疏闻言却展颜一笑:“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话只能说给九千岁听。只愿这话至少在近日只有我与您心中知道,若是叫旁人知晓了,我这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全仰赖大人照拂。” 她便又成了那个滑不溜手的样子,听上去油嘴滑舌,毫无真情实感的,可有没有触动人心,那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多谢小郡主今日款待,我到底不好在郡主的马车之中多呆,若萧衍忽然回过神来,到郡主的马车上一观,这便是污了郡主清白了。” 宴容预备起身走了。 他从车帘后一下子闪没了身影的时候,却听到身后萧云疏清浅的笑:“九千岁大人不近女色,若被萧衍抓个正着,恐怕污的不是我的清白,是大人的清白。” 这小狐狸滑不溜手,竟是一句话的便宜都不肯被占,反倒还要伸一手过来,占占他的便宜。 宴容闻言失笑,忽然回过头来,再次出现,猛得倾身过来。 萧云疏脸上的神情瞧着未变,呼吸到底停了一拍。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怕男子的忽然接近? 宴容帷帽上的青帷在萧云疏的鼻尖擦了一下,是风动青帷,亦是风动心涟。 萧云疏虽说早已经知道宴容总是做出旁人做不出的举动,到底心停了一拍。 而她听见帷帽下传来宴容喑哑的喟叹:“小郡主,那暖玉扇子的第三根扇骨上有个小机关,按一按,扇尖上便会凸出玄铁剑刃,杀人于无形之中,可自保。” 似乎有气息轻轻地扑在了萧云疏的脸侧,而宴容离开的速度却如同来时一般快,没有等萧云疏回复,便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人便已经不在马车之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项链之秘 宴容走的时候,到底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萧云疏大抵是有些愣神,手指搭在腰间的暖玉扇子上,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想不到也有叫她意想不到的时候——这小狐狸大抵算得上是策无遗算,难得有一回被他惊到,倒也不虚此行。 她总是叫人在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又了解到许多过往并不知道的事情。 当初宴容赌她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决计能够搅和得萧衍焦头烂额,如今倒觉得,她似乎远远不止有叫萧衍焦头烂额的本领。 萧云疏现在确实是被困在这东宫之中,要应付这些没完没了的刁难,但是她的胸怀却远远不止步于此。 在东宫之中,抬头看的也不过就是东宫头顶那一方狭窄的天空,可她的眼界远在东宫之外。 萧云疏说他在九州四合,在江山万顷,她何尝不是如此? * 宴容心中的感慨,萧云疏自然是无从得知。 她方才听宴容说这暖玉扇子还有别的玄机,便已经将其抽了出来,展开其中细细把玩。 果然,依照宴容所言,她在这第三根扇骨上寻到了一点凸起,用力一案,果然见到扇眉尖尖上凸起来一丁点儿银光。 是一小点儿尖锐的剑刃。 这一丁点儿其实并不大,甚至称得上是十分的小,就算被按出来了,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注意。 萧云疏将自己的手帕子放在上头,轻轻一吹,那闪着银光的剑刃就十分容易地将这手帕子给刺穿了,果然是吹毛断发的利器,可防身之用。 其实这扇子她得到之后就仔细看了数遍,但是当时只当扇骨上时不时有的凸起,乃是刻意为了天然意趣所造,哪里会想到这扇骨之中竟然还藏有这样的玄机。 那此物确实可以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旁人看也不过就是个风雅的物件儿,哪里想到这里头藏着伤人的利器。 偏生萧云疏最喜爱这样的利器,有了东西防身,她心中就能够安定许多。 她将扇子挂回了腰间。 * 一行人路上起了这样的乌龙,萧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肚子的恼火,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一路上脸色铁青。 他见萧纵月还昏着,料想是她身子弱,这迷香的药力太强,这会儿也正忙着发怒,没空去安抚她,干脆就叫她一直这样睡着,喊也没有将她喊醒。 但萧衍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低声咒骂宴容竖子无耻的时候,萧纵月便一直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看着他丑态毕露的样子。 * 一路奔波,好歹终于在这一日的傍晚,抵达了泰山脚下的皇庄。 他手背上被剑给割出来的伤口已经止了血敷了药,但是瞧上去还是有些狰狞,萧衍都不敢随意动作,只怕牵扯到自己的伤口,又要出血,疼上半晌。 皇庄之中早就有人在候着,见太子仪仗到了,连忙前来扶人。 这皇庄之中的内侍年年也就这么两三回伺候主子的时候,那自然是要卯足了劲讨主子的欢心。 一行人到的时候,皇庄之中休憩的厢房已经完全收拾一新,从皇庄上引下来的温泉水汤池也早已经备好,就连晚膳,也做了一桌儿不重样的,只为叫主子高兴。 但他们还并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路上受伤了,一脸喜气洋洋地迎接出来,落到萧衍眼里就是恼火。 更何况这会儿萧衍满肚子的气,去汤池之中沐浴的时候,因那奴仆伺候的不好,为他擦拭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他的手背,又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 若非在泰山脚下,不可随意放肆,恐怕萧衍这回要将那伺候他沐浴的小婢女直接杖毙,方能解今日宴容这般戏弄侮辱于他的怒气。 他沐浴一新,好容易感觉心中的恼火稍微消下来了一些,便在厅中等待萧纵月与萧云疏过来用膳,岂料她们两个都说不知为何自己头晕,推拒了用膳,只差人过来拿了一些点心回去就是。 萧衍本是在等她们两个过来,一直没有用膳,想不到等了这半晌的功夫,人却不来,更是气的头晕眼花。 但他又不敢朝萧纵月与萧云疏发怒,不说现在广陵萧氏还没有被他收入囊中,就是萧纵月与萧云疏头晕一事,萧衍也心中心虚,直觉是自己那迷香用的不好的缘故。 故而他虽满肚子的恼怒无处发泄,却到底还是按住了自己的脾气,没有将这桌案上的饭菜直接给扫落到地面上,而是耐着性子吃完了,这才休憩去了。 比起萧衍那边的冰冰凉,萧云疏与萧纵月这边,却是一派温馨美好的景象。 她们两人都用的不多,而且晚膳吃的比午膳还要更少,取了一些点心过来,就完全够两人吃了。 萧云疏与阿娘在一块儿的时候,才显得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一般,会缠着自己的阿娘撒撒娇,说些俏皮话,逗得萧纵月心花怒放。 而用过膳之后,母女两个才一同去汤池之中沐浴,她们母女在一块儿的时候就不爱喊人伺候,将汤池附近伺候的丫鬟一个个都打发出去了。 沐浴的时候萧纵月见萧云疏也没有摘下脖颈上的那一条项链,不由得说道:“想不到你还这样喜欢这条项链。” 岂料萧云疏闻言一下子潜入到了水底,将那一条项链摘了下来,悄悄地凫水一般游到了萧纵月的身边,一下子从水底冒了出来,笑道:“吓您一跳!” 萧纵月以为萧云疏在和她玩闹,失笑着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萧云疏便扑到她怀里去,这才低声说道:“阿娘,隔墙有耳,暂且先不要说这件事情,咱们回房之后再说。” 萧纵月也明白过来,若是无缘无故,女儿必定不会这样小心警惕,故而也不再提项链的事情,两人只作无事发生,待到洗漱完之后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萧云疏才在悄悄地与萧纵月咬耳朵。 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说那一日晚上的人是萧衍派来的,只是模模糊糊地说两句,说恐怕萧衍对这项链有所企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胡闹! 萧云疏这样一说,萧纵月就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小声的说道:“怎会如此?这不就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项链吗?他怎么还会对这项链感兴趣?” “阿娘,我也不知道这项链之中有什么秘密,但是我想着,这项链既然是祖父给您的,无论如何这项链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交到别人的手里去。 萧衍那厮满心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无非就是如何利用我们的祖家来辅佐他争抢皇位,这项链恐怕也有什么缘故,只是我们不知道,反正无论如何,不能叫他得手。” 萧云疏低声凑在萧纵月耳边说话,声音低的像是气音,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见。 “可说是他对这项链有所企图的话,那是不是将它摘下来,妥善保管到某个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地方去更好?” 萧纵月也没有想到萧衍那厮竟然连一条祖传的项链也觊觎,语气变得愈发冷淡。 “我觉得大可不必,我们若带在身上,每日穿着高领的衣裳,他瞧不见,也不会想到项链是在我们的身上,更不可能直接派人来搜我们的身。 但是如果藏到某处去的话,终究不是在自己的手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被他手下的那些人给发现了,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萧云疏的话也很有道理,萧纵月思考了一番之后,还是说道:“乖囡囡言之有理,好在你与这盛京之中其他的女郎不同,不喜欢穿那等坦胸开领子的衣裳,穿着立领的长衫,旁人也看不穿你脖颈上带着项链。”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到底是因为这一路坐着马车过来,舟车劳顿,浑身都觉得酸软无比,沉沉的睡了过去。 虽然这也是在皇庄之中,但是萧云疏可并不担心,这里定然还有皇帝陛下自己的眼线,元兴帝是个极有掌控权欲的人,他肯定不会允许萧衍将自己的眼线都伸到泰山脚下的皇庄里来,所以在此休息也可以安心。 但是睡到下半夜的时候,萧云疏却隐约被某种奇怪的声响给吵醒了。 她一向睡觉浅眠,尤其是重生之后,她这心中日日夜夜都装着各种事情,晚上总是要很晚的时候才能入睡,睡着了之后,若是被声音给吵到,也很容易惊醒。 萧云疏原本不想去理会那声音,但是那声音越听越奇怪,好像是有什么人就躲在窗外,窸窸窣窣的干什么事情。 这里又不是重重守卫的东宫之中,萧云疏难免觉得心中发毛,尤其是这时候外头忽然传了一声猫头鹰的叫声,在静悄悄的夜空之中,显得更加凄惨诡异。 因为她们夜里都不习惯自己身边有宫女守夜,这时候两人的床榻边并没有任何人,宫女都睡在外头,等着主子喊伺候。 她不由得觉得身上一冷,连忙将整个人都缩入到被子之中,可是那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没有消失。 萧云疏心中先是不免有些害怕,继而变成了怀疑,干脆起身披上了衣裳,手中拿着一盏灯,走到了窗边,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外头作怪。 她才刚刚打开窗户,发出一点点细微的响动声音,外头那个奇怪的声音就停下了,说明很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动作。 那这多半就是有人在做鬼了。 萧云疏可不害怕人,这在她眼皮子底下做鬼,萧云疏那可要凑凑这个热闹了。 她没有再翻动自己的窗户,反而绕到了另外一边,从夜里宫女起夜照顾主子的小门走到了外间。 外间的宫女儿到底机敏,已经听到了萧云疏起夜的声音,连忙翻身起来想要伺候她,而萧云疏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然后她悄悄地打开了外头的门,带着那个宫女,悄悄的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进发。 一个宫女出来了,那门口守着的那几个宫女自然也会跟上,她们也都听到了后院那个方向,似乎有什么诡异的声音。 好在她们都是聪明机智的人儿,恐怕是有什么东西在外头做怪,跟着萧云疏往那边走过去,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离得近了,萧云疏就发现声音是从后院那边一墙之隔传出来的。 那边应该是隔壁的厢房的耳房,有几个丫鬟在那休息,怎么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弄出这等作怪的声音。 萧云疏正感觉心中疑惑,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隐约能够听到一个女子在媚笑,气喘吁吁的说:“您好坏……” 这嗓音可叫一个百转千回,腻得萧云疏瞬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虽然是未经人世的少女,但这时候也明显知道墙的那边在干什么,不由得红了些脸,而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宫女立马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脸上的神情变得非常不好看。 “你们带两个人过去瞧瞧,隔壁是什么野东西在那作怪?这大晚上的竟然惊扰了主子休息,还弄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 这个宫女应该也是类似于各宫之中的大宫女的位分,一声令下,周围其他的宫女就散开了,而她直接就劝萧云疏先回去,脸上满是惊慌和懊恼。 “惊扰了郡主,实属奴婢这些做奴婢们的罪过,竟然没有听到声响,反倒劳烦郡主自己出来,还请郡主恕罪。 隔壁那不要脸的东西,一会儿自然有人处理了他们,这等森严的地方,岂容他们放肆?” 这大宫女儿还要说,隔壁的声音却忽然又大了起来,这一回,众人皆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娇嗔:“殿下,饶了奴婢,奴婢受不住了!” 这等污言秽语,岂能入耳? 更叫萧云疏觉得好笑的是,这个女子口中声称的“殿下”,不是萧衍还能是谁? 他未免也太如饥似渴! 这等出来替天子祭祀泰山之灵的大事,前一日晚上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第二日准备沐浴祭拜祖神,他反倒在这里同宫女儿胡闹! 更别说这一墙之隔,就是他如今的发妻所住的厢房,这也太过放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替天行道! 萧云疏实在觉得可笑,无论是身为储君还是身为丈夫父亲,他行事可从来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似乎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这样一个人,还想着坐稳自己的储君之位,想着做皇帝? 皇帝是做不成,做梦倒是有可能能成。 这样一个人,还想着能和自己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们斗,想着和宴容斗? 他直接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但是这宫女儿显然不会这样想。 当然了,太子是拥有召幸宫女的权利的,这个时候虽然不好,对神灵来说亦有些冒犯,但到底是春恩一顾,不能随意惊扰。 她已经喊人将那些去捉奸的宫女儿都喊回来了,面色复杂地先哄萧云疏回房,然后才在院中火急火燎地打转,想着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 太子临幸宫女,那就要等太子的心意,瞧瞧这宫女是不是要封什么位份,要不要准备避子汤,是否要将人带会盛京去,这些都是要考虑的事情。 萧云疏回房的时候,萧纵月已经起来了。 她一头青丝披散着,坐在床榻边上,身上披着一件轻薄的大氅。 尤自还能够听到一墙之隔的外头传来的声音,萧纵月脸上的神情有些冷清。 灯火稍微摇晃了下,萧纵月的神情便显得复杂了起来。 “囡囡……” 萧纵月喊了萧云疏一声,萧云疏连忙走到她身边去,萧纵月便伸手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囡囡莫伤怀。” 萧云疏倒不会觉得伤怀,她早就对萧衍已经失望到了极致,并不会生出悲伤的情绪,只会觉得可笑。 她只担忧阿娘心里会觉得难过。 萧纵月的情绪确实称不上好,但也没有上辈子那样心碎至极,甚至于歇斯底里——也许无论如何,萧衍也是阿娘曾经相伴过数年的良人爱侣,她就算对他已经充满恨意,却绝对做不到心如止水。 东宫之中的姬妾还不够多吗? 怎会不多,但那也是他已经纳了的姬妾,萧纵月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但这样的时候,这样应该替天子祭拜神灵上天的时候,他竟然在皇庄之中宠幸宫女,这仿佛狠狠地往她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可曾对她有过一分的尊敬?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让萧纵月愿意生出离开广陵,离开父母的勇气,竟然让她在一路上都在幻想到了之后会是如何的夫妻和顺,恩爱白头? 这可真是一个笑话。 “阿娘只当是……这样多年的真心,不过如东流水一般,错付了罢。” 萧云疏并不知道怎么安抚萧纵月,甚至在这一刻,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存在便像是在向着阿娘昭告这样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她为了萧衍生儿育女,在广陵苦等他如此多年,十余年的美梦梦碎,裸露出其下如此叫人觉得恶心的事实。 萧纵月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萧云疏不忍叫她这样伤心,也不想叫她去看那些恶臭的事实,悄悄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手钏,洒出来一点儿宁神的香粉,哄着萧纵月重新睡下了。 她眼中的爱怜只留在了萧纵月的身上,等她站起身来的时候,便成了无比的冷酷。 外头的宫女儿还在转圈圈,萧云疏走到外间去,喊她给自己重新梳妆,换好了衣裳。 夜里有些凉,萧云疏披上了云锦的大氅,竟是直接往院外走去。 那宫女儿一见萧云疏竟是要亲自去会会隔壁的模样,顿时吓得失了脸色,连声劝阻:“郡主,这夜里外头冷,不必您亲自去瞧……” 她是想说这事儿不好,郡主也是脸上无光,心中恼怒也正常,但是她到底是太子殿下的长女,哪里能去见这样的场面? 但她哪里拦得住萧云疏? 萧云疏就和一尾游鱼一般,从她的手里一下子就逃了出去,步伐匆匆,竟是连那宫女都追不上她。 这大半夜的,哪里有人在作怪,声音清晰可辨,萧云疏停也未停,三两步就已经走到了那小院的外围。 这院子外头果然守着两个太子的近卫,见是萧云疏过来了,皆有些面面相觑。 “郡主怎么来了?” “郡主……” 这两个太子近卫当然知道萧衍在里头做什么,见萧云疏亲自过来,脸上难免有些难堪。 萧云疏脸上带着十分温和纯良的笑意,却不见一丝温度:“我这半夜睡在隔壁,满耳朵的嘈杂声音,只听得这一墙之隔的小院子里头窸窸窣窣的,恼人的很。” 萧云疏说的委婉,他们两个也未必不知道她的意思,更觉得尴尬,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郡主还是请回,这其中……也有几分缘故在。” 萧云疏的声音却陡然拔高了:“有什么缘故!这泰山祭天本是大事,有什么人敢在苍天神灵面前放肆,竟然于此苟合,若被上天得知,必是大罪。” 她这话一下子变得直白无比,仿佛静寂夜空之中陡然炸开的一声雷,那院子之中隐约可闻的笑声也瞬间就停了下来。 那太子近卫连忙讨饶:“郡主小声一些,莫要惊扰……” 但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萧云疏直接打断:“惊扰什么!这院子里头住着的都是丫头宫女儿,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人在这里私下相会,胆大包天,竟不将太子殿下与陛下放在眼里,冒犯上天威严。若得天神降罪,叫泰山秋祭失败,那可是你们十个脑袋也赔不起的!” 她这一副好似不知道院子之中是谁的样子,反而叫这两个太子近卫更加有口难言。 他们两个拼命地往萧云疏身后的几个宫女使眼色,示意宫女将她带回去,却不料萧云疏忽而大喊:“你们两个分明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近卫,如今倒在这里,可是也存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这话叫人哪里敢接,不过愣神半拍,萧云疏竟然直接抽出了这一个近卫腰间的佩剑,侧身一躲,往院子之中冲去。 “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看看谁敢拦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让她进去 萧云疏实在觉得可笑,无论是身为储君还是身为丈夫父亲,他行事可从来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似乎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这样一个人,还想着坐稳自己的储君之位,想着做皇帝? 皇帝是做不成,做梦倒是有可能能成。 这样一个人,还想着能和自己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们斗,想着和宴容斗? 他直接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但是这宫女儿显然不会这样想。 当然了,太子是拥有召幸宫女的权利的,这个时候虽然不好,对神灵来说亦有些冒犯,但到底是春恩一顾,不能随意惊扰。 她已经喊人将那些去捉奸的宫女儿都喊回来了,面色复杂地先哄萧云疏回房,然后才在院中火急火燎地打转,想着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 太子临幸宫女,那就要等太子的心意,瞧瞧这宫女是不是要封什么位份,要不要准备避子汤,是否要将人带会盛京去,这些都是要考虑的事情。 萧云疏回房的时候,萧纵月已经起来了。 她一头青丝披散着,坐在床榻边上,身上披着一件轻薄的大氅。 尤自还能够听到一墙之隔的外头传来的声音,萧纵月脸上的神情有些冷清。 灯火稍微摇晃了下,萧纵月的神情便显得复杂了起来。 “囡囡……” 萧纵月喊了萧云疏一声,萧云疏连忙走到她身边去,萧纵月便伸手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囡囡莫伤怀。” 萧云疏倒不会觉得伤怀,她早就对萧衍已经失望到了极致,并不会生出悲伤的情绪,只会觉得可笑。 她只担忧阿娘心里会觉得难过。 萧纵月的情绪确实称不上好,但也没有上辈子那样心碎至极,甚至于歇斯底里——也许无论如何,萧衍也是阿娘曾经相伴过数年的良人爱侣,她就算对他已经充满恨意,却绝对做不到心如止水。 东宫之中的姬妾还不够多吗? 怎会不多,但那也是他已经纳了的姬妾,萧纵月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但这样的时候,这样应该替天子祭拜神灵上天的时候,他竟然在皇庄之中宠幸宫女,这仿佛狠狠地往她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可曾对她有过一分的尊敬?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让萧纵月愿意生出离开广陵,离开父母的勇气,竟然让她在一路上都在幻想到了之后会是如何的夫妻和顺,恩爱白头? 这可真是一个笑话。 “阿娘只当是……这样多年的真心,不过如东流水一般,错付了罢。” 萧云疏并不知道怎么安抚萧纵月,甚至在这一刻,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存在便像是在向着阿娘昭告这样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她为了萧衍生儿育女,在广陵苦等他如此多年,十余年的美梦梦碎,裸露出其下如此叫人觉得恶心的事实。 萧纵月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萧云疏不忍叫她这样伤心,也不想叫她去看那些恶臭的事实,悄悄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手钏,洒出来一点儿宁神的香粉,哄着萧纵月重新睡下了。 她眼中的爱怜只留在了萧纵月的身上,等她站起身来的时候,便成了无比的冷酷。 外头的宫女儿还在转圈圈,萧云疏走到外间去,喊她给自己重新梳妆,换好了衣裳。 夜里有些凉,萧云疏披上了云锦的大氅,竟是直接往院外走去。 那宫女儿一见萧云疏竟是要亲自去会会隔壁的模样,顿时吓得失了脸色,连声劝阻:“郡主,这夜里外头冷,不必您亲自去瞧……” 她是想说这事儿不好,郡主也是脸上无光,心中恼怒也正常,但是她到底是太子殿下的长女,哪里能去见这样的场面? 但她哪里拦得住萧云疏? 萧云疏就和一尾游鱼一般,从她的手里一下子就逃了出去,步伐匆匆,竟是连那宫女都追不上她。 这大半夜的,哪里有人在作怪,声音清晰可辨,萧云疏停也未停,三两步就已经走到了那小院的外围。 这院子外头果然守着两个太子的近卫,见是萧云疏过来了,皆有些面面相觑。 “郡主怎么来了?” “郡主……” 这两个太子近卫当然知道萧衍在里头做什么,见萧云疏亲自过来,脸上难免有些难堪。 萧云疏脸上带着十分温和纯良的笑意,却不见一丝温度:“我这半夜睡在隔壁,满耳朵的嘈杂声音,只听得这一墙之隔的小院子里头窸窸窣窣的,恼人的很。” 萧云疏说的委婉,他们两个也未必不知道她的意思,更觉得尴尬,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郡主还是请回,这其中……也有几分缘故在。” 萧云疏的声音却陡然拔高了:“有什么缘故!这泰山祭天本是大事,有什么人敢在苍天神灵面前放肆,竟然于此苟合,若被上天得知,必是大罪。” 她这话一下子变得直白无比,仿佛静寂夜空之中陡然炸开的一声雷,那院子之中隐约可闻的笑声也瞬间就停了下来。 那太子近卫连忙讨饶:“郡主小声一些,莫要惊扰……” 但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萧云疏直接打断:“惊扰什么!这院子里头住着的都是丫头宫女儿,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人在这里私下相会,胆大包天,竟不将太子殿下与陛下放在眼里,冒犯上天威严。若得天神降罪,叫泰山秋祭失败,那可是你们十个脑袋也赔不起的!” 她这一副好似不知道院子之中是谁的样子,反而叫这两个太子近卫更加有口难言。 他们两个拼命地往萧云疏身后的几个宫女使眼色,示意宫女将她带回去,却不料萧云疏忽而大喊:“你们两个分明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近卫,如今倒在这里,可是也存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这话叫人哪里敢接,不过愣神半拍,萧云疏竟然直接抽出了这一个近卫腰间的佩剑,侧身一躲,往院子之中冲去。 “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看看谁敢拦我!” 宝贝们今天早点更新啦~作者菌周末要考试了,所以考完再给大家加更~爱你们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把刀架在脖子上让你去鬼混的? 萧衍很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惊怒之中尤自带着两份疑惑。 “你也太过放肆!竟敢在本殿下的面前杀人!” 萧衍的声音听上去全是训斥,但显然外强中干。 萧云疏不用看其实应当也知道,方才她那一声大喊,已经是惊扰了这一对狗男女的兴致,大抵这时候还惊魂未定呢,那宫女儿才会这样媚声媚色地哄萧衍,叫他放宽心。 这会儿宴容忽然进去,两人恐怕还衣衫半掩地躺在床榻之上,不堪入目的很,而宴容动作又极快,萧衍恐怕根本没反应过来,那宫女儿就已经死在了他身旁。 以宴容的恶劣性子来看,那宫女的死状恐怕十分吓人。 萧云疏反倒不觉得害怕,死人她见得多了,尤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自己就是个死人,还会怕什么——最好是那宫女儿的血都喷了萧衍一头一脸,叫他日后做这档子腌臜事儿的时候都想起这个惊悚的夜晚,然后兴致全无。 萧云疏的心思比宴容好不了多少,对付萧衍她同样满肚子坏水,这会儿甚至在后悔自己怎么不带些好药材出来,保准一包药材下去,萧衍日后都要“兴致全无”。 萧衍大概是真的被惊着了,半晌没说出话来,反倒是宴容已经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施施然地甩了甩剑尖上的血珠。 他甩剑的模样还真有两分那江湖浪子的模样,又漫不经心地用手帕子擦掉剑身上残余的血液,透露出一两分旁人难有的冷静与残忍。 萧衍这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来,厉声斥责:“宴容,你好大的胆子,纵使你是两厂督主,是九千岁,可也不能如此冒犯于本殿下,问你话你也不回,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太子殿下!” 宴容却不接他这话,反倒冷笑了一声,悠然开口:“这些话,太子殿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去和陛下说。还请太子殿下将衣裳穿好,出来说话。” 萧衍闻言,心中又急又气,不知作何反应。 而宴容说着侧过头来,给了萧云疏一个眼神。 萧云疏立即反应过来,故意扯着嗓子,状似十分失望地说道:“太子殿下,您这般做,是将我阿娘置于何地!女儿与阿娘就住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这等动静将我与阿娘都吵了起来,您这般,是否是将我和阿娘都不放在心上?” 萧衍本就被宴容给气得满心怒火,这会儿听到萧云疏的声音,瞬间如坠冰窟。 萧云疏怎么在这儿? 他当真没有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个清亮声音,竟然会是萧云疏。 萧云疏平素里说话的声音都温柔软和,从没有在他面前扯起嗓子来说话,他还当真以为这声音不过就是个路过的宫女儿,懒怠理会,怎么会想到是他的女儿! 他今夜是心情不好,在那喝了一些酒,正巧有个温柔妖娆的宫女儿陪在他身边伺候他喝酒,一来二去便喝了不知道多少。 后来酒劲上头,浑然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往哪儿去了,由着这宫女儿带着他走。 这宫女有意勾引,他本就正好是那好美色的人,更何况酒气上头,满心怒气不知如何发泄,干脆随便开了个厢房的门,一把倒下。 二人颠鸾倒凤,竟忘了今夕是何夕,更不会想到萧云疏与萧纵月休息的院落,就在此处一墙之隔的地方! 萧纵月对他的态度才刚刚有所软化,萧云疏稍有摇摆,尚未将心放到他这个父亲这里,一开始就打算好要拿到手里的两件宝贝现在也没个影子,广陵萧氏的权利他是一点也没拿到。 这事儿忽然发生,要是直接就丢失了萧氏对他的信任,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这回他也顾不得怎么去怨恨宴容了,连忙将衣裳披好,手忙脚乱地从床榻上下,忙忙的往外走:“云疏,你听我解释……” 萧云疏心中觉得好笑,这事都已经板上钉钉了,还听他解释什么? 难不成是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叫他去和这宫女胡闹? 再说了,这种事情和她解释有什么用?阿娘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他来和自己解释,不如去和阿娘说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萧云疏大概明白宴容的眼神,所以也不等他出来跟自己解释,直接转身就走。 宴容见她那一双白色的绣鞋都沾了脏污的酒水,倒还分神后悔了一下,想着方才就应该让她站在院子门口,不要进来了。 萧衍往外追出来的时候,萧云疏已经出了内院的门,他也顾不得站在一边的宴容,忙忙的想要追上她,却被宴容伸手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可要想清楚了,这事儿您是准备先哄郡主,还是好好想想要对我说什么说词,再说给陛下听。 这等下作的事情,若是到了陛下耳朵里,恐怕就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事情了。” 宴容已经将剑收回了鞘中,他的指尖似乎沾到了一滴血,略微甩了甩,正好弹到了萧衍的脸上。 “你……” 萧衍心里本来就又急又气,眼看着追不上萧云疏,又被宴容拦住,差点就要怒发冲冠。 但他好似又瞬间冷静了下来,冷笑着看着宴容:“今日之事,难不成不是有些人看不惯本殿下家宅和谐,故意弄出这种事情来作践本殿下,否则怎会来的这样及时,郡主可是你带进来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陛下可不会去问个前因后果。 只是太子殿下,您自个儿要想明白了,泰山秋祭本就是家国大事,您却在此沉湎女色,亵渎神灵,这事可不是什么人拿着刀枪逼着您做的,公道自在人心,陛下如何判断,那也与我无关。” 说着,宴容抬眼露出一个凉凉的笑容,十分皮笑肉不笑:“属下能做的,不过就是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陛下,至于决断,那全在陛下心中。” 他也不多和萧衍说,转身就走了,只留下萧衍一个人在那满脸阴郁地站着,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今夜月色温柔 “罢了,这话你都这般说了,左不过你就是要去和父皇告状,那你去罢,今日必定是有人暗算于本殿下,咱们走着瞧。” 萧衍阴测测的说了一句。 宴容却根本懒怠理他,萧衍实在忍不住,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这男欢女爱的东西,想必九千岁大人确实不懂。” 这话就杀人诛心了——宴容乃是内侍宦官,较寻常男子确实缺了点什么,他在这里说什么男欢女爱,想必真是气到不能再气,拿出这点来攻讦宴容了。 他瞧着宴容的背影停了一下,自以为戳中他的痛处,复而沾沾自喜起来:“不过这也没什么,本殿下也很体谅你们的难处。 你既已经是东厂督主了,想来娶一房正妻绵延香火也未尝不可,倘若有看上的貌美宫女亦或者是掌事姑姑,你只管开口,本殿下也可以为你做这个主,将人赐给你。” 这话说的,简直字字诛心。 什么“绵延香火”,什么“看上人”,这可真是卯足了劲往人的痛处上踩。 宴容果真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萧衍。 他脸上没有神情的时候,反倒是最吓人的时候,萧衍现在却不怕他,做出一副十分慷慨的样子——他刚刚被宴容气狠了,现在也一定要气回去。 若他冷静下来,一定知道自己这行为究竟多么愚蠢,只可惜这会儿萧衍上头的很,还觉得自己说的甚好。 宴容就凝神看他一眼,忽而勾起一笑:“太子殿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是我要什么人,您就能给我?” 萧衍直觉有诈,没有接话,宴容却已经笑了起来,手指在自己腰间挂着的剑上弹了弹,十分漫不经心的说道:“太子殿下膝下有这样多的女郎,想来匀两个给我也是可以的。您瞧瞧哪个女郎您瞧着好?” 萧衍敢像刚刚那样这么肆无忌惮的侮辱他,是因为他知道这些话到不了皇帝陛下的耳朵里。 但他也忘了,他说的话到不了皇帝陛下的耳朵里,宴容的话也同样到不了。 宴容何许人也? 他这人最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受了什么委屈可等不到隔夜再报,当天就要叫你难堪。 要说发疯没理智,说出来的话格外狂妄至极,这全盛京恐怕都没人能比过宴容这个冷静的疯子,就他刚刚说的这些话,那可真是一点不把自己的人头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可叫一个大逆不道,甚至是十分冒犯。 萧衍虽对自己膝下的几个女儿并无多少感情,但怎么着也是金枝玉叶,配给内宦做对食,这不是在侮辱宴容,是在侮辱他自己。 萧衍果真又被宴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他却想不到宴容竟然还敢凑到他面前来,状似十分感激地行了礼,更甚者还说道:“我做督主这些年,旁的东西没有,钱财倒是不少,若是太子殿下已经有属意的人选,我必定准备好聘礼十里红妆迎妻进门。” 若是要有人和宴容比心态平稳,那恐怕全盛京没人能比过他,萧衍方才以为他说的那些伤到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却不想这人分毫自尊也没有,一点也不为他说的话恼怒,甚至自己抛下来踩上一脚,连带着拉着他的脸面一起往下掉。 但萧衍却没有宴容那般平稳的心态了,他又被气得脸都红了,可惜宴容已经不再陪他说这些废话了,转过身就走了。 萧云疏已经走了一会儿了,但她其实并没有走远。 她就在内院的小门外,偷偷的听宴容与萧衍说的话,听到宴容用自己心中想的那些几乎如出一辙的话来嘲讽萧衍,差点笑出声来。 后来那些她也觉得萧衍说的杀人诛心,想不到宴容浑然不放在心上,还反将他一军,不禁觉得心中大畅。 宴容也知道她没走,若是萧云疏已经走了的话,他倒还有很多酸言酸语能说给萧衍听,不过现在想想,和他说那些口水话有什么意思? 总不如来和这小狐狸说话讨人开心。 “大人,那女子可是您安排的?” 萧云疏习惯性地侧后宴容半步,不料他却缓下了步伐,倒与她并肩同行了。 “你觉得呢?” 宴容斜瞥她一眼,倒叫萧云疏瞧见他眼中的戏谑。 其实她原本就不觉得这事儿是宴容做的,便立即说道:“这等下三滥的事情,倒不像大人的手笔。” 宴容闻言忍不住笑:“下三滥不像我的手笔,那你觉得什么像我的手笔?” “我心里总觉得,大人虽说狂妄,但却从不做这等下作之事,何况这事太过浅显,目的一眼就看得明白,不像是大人行事的风格。” 萧云疏当然是挑好听的话说,不过这也确实是她心中的想法。 宴容笑了一声,大抵心情尚可。 “罢了,今夜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好,若你想要知道这事是谁动的手脚,回头我再叫人将消息送到你那里去就是了,如今夜里风大露重,没得伤了身子,回去歇着。” 宴容难得有这样多话可说,他平素里除了斥责旁人的时候话稍微多些,其他时候都惜字如金的很。 这时候俩人已经到了院子门口,那两个太子近卫在一边和缩头乌龟似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反倒是另外一个厂卫,手中捧着一件素白的大氅,见萧云疏出来了,便披在她身上。 萧云疏闻言却怔了怔。 她扭头去看宴容,又因为生的不到他的肩头,扭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他头后那一轮圆月。 今夜的月色很好,清辉满地,姣姣温柔。 宴容脸上带着的半面面具也似乎温柔了起来。 这好似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了。 他说过自己回去好好歇着,少走动;说过她脾胃娇弱,少吃这些东西;今日又说,夜里风大露重,早些回去休息。 一开始她以为是客套,但如今想想,宴容可没有什么和她客套的必要。 这倒像是不经意间露出的一点温和,萧云疏已经很久没有从除了自己阿娘以外的人身上,体会到这种毫不掺杂着其他情绪的关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又在想什么坏事儿? 萧云疏大抵是想好好看宴容一眼的,但他仿佛有事在身,行色匆匆地走了。 若是旁人,萧云疏恐怕也就罢了,但如今这个人是宴容,她似乎就有些话想说。 于是她追着他的背影过去了,在宴容转过身来的时候,从袖中取出一包自己随身带着的药草香包,双手递到他的手里。 “这香包是我今日夜里才带出来的,并没有用过,还是新的,大人不要嫌弃。 这香包之中掺杂了各种草药,能够叫人安神静气,夜里休息的时候挂在床头最好不过。” 晏昭昭其实倒想过要回报宴容,所以一直在着手做某味药丸,但是她一面不能让宴容发现,另一面其他的事情也很杂乱,到现在还没做好。 宴容给她的东西却远远不止手上这柄精巧的袖箭。 旁的不说,萧云疏并非蠢货,宴容其人最是目下无尘,若非看重她,决计不会给了庇护又给消息,如今又送防身的东西给她,大抵是确实愈发看重萧云疏。 萧云疏并非白眼狼,她爱憎分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那一味药丸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做好。 但如今现在她身无长物,竟好像确实只有这样一个香包相赠。 香包不比香囊私密,做好的香包向来是很有心意的礼物,萧云疏将香包赠给他,倒也不觉得会引人误会,被人拿来嚼口舌。 “多谢郡主。” 宴容似乎是勾唇笑了一下,接过了萧云疏手里头的香包,又转过身,匆忙走了。 看来他确实有要事在身,萧云疏也不好拦着他,看着他的背影去了,这才转过身去,回自己的厢房。 她却不知道的是,宴容将香包接过之后,在指尖捻了一会儿,随后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掀开,把香包挂在了腰上。 这东西其实并不是应该挂在身上的,但九千岁就是要把它挂在自己腰间。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他最近做出来的反常事情可不少,他身边现在带着的这几个厂卫都不是平素里在盛京跟着他的,见他这般行为,一个个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偏偏什么也不敢说。 * 萧云疏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回自己的厢房去了,满心记挂着自己的阿娘。 萧纵月吸了安神的香粉,这时候还沉沉睡着,不知道后院之中发生了什么——萧云疏不知道她明天醒过来之后会作何感想,但萧衍此次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寒心。 只能希望阿娘难过少一些——但萧衍终究是个祸害,只要他在一日,阿娘就必定会因为他而难过。 从前萧云疏还没有这样迫切的想要赶紧把萧衍解决掉,但是如今她反倒急切起来。 给他苟延残喘的时间,就是给阿娘添堵,等泰山秋祭的事情结束回京之后,就要开始一步步,慢慢将萧衍逼入绝境。 她今夜的思绪颇多,又是半夜被吵醒来的,这会儿已经毫无睡意,默默的坐在床榻边上,看着阿娘平静温柔的睡颜,心中默默的盘算着一切。 *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衍觉得这事也没办法怎么解释,他脸皮倒是厚,见萧云疏与萧纵月这边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他就还真当无事发生一般,照例和往常一样,在两人的面前演出一副好夫君好父亲的样子。 但萧云疏与萧纵月都是烈性人,更何况此事本来就是萧衍自己做出来的,没得给皇室丢人,这等情况下要还去主动搭理他,那可真是嫌自己的脸皮子太薄。 于是萧衍自以为的和解一下子又分崩离析了,萧纵月神情冷清,一个眼神也不分给他,萧云疏就更别提了,她甚至是直接当萧衍不存在。 今日已经到了该秋祭的时候,天才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几位就已经被宫女给喊了起来,给几位贵人按照礼制大妆穿衣,之后再乘轿子到泰山的半山腰。 原本应该是,太子和太子正妃共乘一轿,太子的子嗣再乘一轿,但很显然萧纵月懒怠搭理萧衍,她强硬的上了第二辆轿子,无论外头的宫人和萧衍如何好言相劝,她也不搭理。 萧衍自知自己做了亏心事,竟也没敢再要求萧纵月,只是说些好听的话哄她,却不料萧纵月竟敢直接冷嘲道:“臣妾可不敢与太子殿下共乘一轿,臣妾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到如今也没个身份的尴尬人罢了。 这轿子臣妾可没福分坐,左不过如今太子妃也不在这里,还请太子殿下一个人乘坐。”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拈酸吃醋,但萧纵月的神情又冷静,并非是在娇嗔,好像生气了一般。 她生得楚楚可怜,眉目温柔,但如今按照宫中的礼制给她穿上命妇的礼服,头上满是金灿灿的重器珠翠,将她的眉眼轮廓描摹的更加深邃,也显得高贵不可侵犯。 说着,萧纵月也不再和他多说,竟然直接放下了轿帘,闭上了眼睛。 萧衍还想再说,但一边的监礼官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提醒他,这时候应该上山去了,如果再耽误,就错过了秋祭的最佳时候。 萧衍原本不放在心上,可他又一下子猛然想起昨天的事情,宴容必定将他与宫女之间的事情禀告给父皇。 这事儿确实是他做的不对,如果再加上一个任性妄为,延误了吉时,那他可真是罪加一等。 想到这里,萧衍也没了办法,只好一个人去前面乘坐第一辆轿子。 可他在轿子之中,回想起萧纵月方才那高贵不可侵犯的样子,顿时又觉得心中痒痒。 一面因为她毫不软化的态度觉得恼怒,另一面又回想起她的绝色容颜,就觉得昨夜那个庸脂俗粉实在是黯然失色,甚至让他倒胃口。 她本就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已经低声下气的这样哄了她一个月,她怎么还敢这样对自己使脸色,未免太过不知好歹! 旁人都听话的很,他不过就是宠幸一个小宫女,到了她这里就这样拈酸吃醋,实属妒妇! 萧衍心中又气又酸,半晌没反应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半路跑出个……? 不仅仅是萧纵月让他这样恼火,萧云疏这个小丫头更让他生气——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就没有好过的时候,先前他事事都顾着她,宠着她,也没见她给过几次好脸色,如今倒又有个由头,她那脸色好似他欠了她两辈子的仇一样。 萧衍人生最讨厌别人给自己看臭脸,他能容忍两人这般久,也不过是因为迟迟没有得手的缘故。 她们两个怎么就不能够和他东宫之中的那些姬妾与儿女一般,听话又乖巧? 但这也不过就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萧云疏与萧纵月的个性他现在也算是非常了解了,这俩人的性子,一个比一个别扭,不好好哄着她们绝对不行,更别和她们对着干。 萧衍想了想自己还没有得手的那些东西,还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觉得也不是不能忍受,不过受的苦要更多一些。 他想了一会儿,也不觉得那样难以平复了。 诚然,这个过程肯定会让他非常生气,但是只要能够得到那些东西,那恐怕所有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这皇帝之位,非他莫属。 萧衍倒很快将自己的情绪给安抚好了。 而这时候他又忽然想起来昨夜宴容说的那些冒犯至极的话——宴容说让他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做夫人,这话简直就是荒唐可笑,绝对不可能的,但这些话却给了他一个新的灵感。 萧衍将那些念头在自己的心里过了一圈,觉得好像确实有些道理,忍不住又沾沾自喜起来,一点也没有刚才生气的样子了。 * 萧衍心里在想什么,萧云疏自然无从得知,他们一行人坐着轿子,往泰山的半山腰走,因为毕竟也是泰山秋祭,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显得诚心一些,他们不能直接坐轿子坐到山顶,只能到半山腰去,然后亲自走到山顶。 上辈子萧云疏并没有来这里,她可不知道原来这件事情这样累人。 因为定制好的礼服,为了保证挺括和好看, 衣裳的料子都并不是柔软轻盈的那些,而是更加坚硬的那些,尤其是脚上穿的鞋子,都不是柔软的绣花鞋,而是一些硬底的靴子。 这些鞋子本来就质地坚硬,平常就是这样穿在脚上都觉得难受,更别说穿着这样的鞋子,穿着累人累赘的礼服,还要保持着脸上的神情,以及头上满当当的朱翠,这可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情。 萧云疏身上的礼服远远没有萧纵月身上的礼服那般繁琐精致,头上戴着的饰品也没有萧纵月头上的那么浮夸贵重,但是已经让她觉得十分累的够呛,好像是在负重徒步一般,更别说她阿娘会觉得多么疲倦了。 她不禁在心里想,萧敏可真是个傻子。 这么累的够呛的事情,恐怕也只有萧敏这等极为好面子的人,为了自己的脸面才愿意每年都过来。 叫她走这一趟,萧云疏都觉得浑身上下好像被汗给浸透了一样,更别说这头上的首饰压的酸重不已的脖子,还有仿佛灌了铅一般提都提不起来的双腿。 而且还不仅仅是走这样一下,等他们走到了泰山的山顶之后,就要开始祭天的仪式,那仪式又是一个又臭又长的过程,哪里有人能够忍受这样的过程? 萧云疏确实性情坚韧,能够忍受旁人不能吃的苦,但是像来泰山秋祭这种体力活,她觉得没必要来吃这个苦。 不得不承认,萧敏虽然没有耐心,又过于娇气,但她在如何给自己长脸这件事情上,还是非常有毅力的。 萧云疏就截然不同了,她并不是很把民声这一类的东西放在心上。 当初一定要把来泰山秋祭的资格揽到自己的手中,那也只是因为这件事情不能落到太子妃和萧敏手里 ,这可并不意味着萧云疏会对干这种撑场面的事情有任何兴趣。 与其去指望自己的权利和地位通过这种没什么实际作用反倒将自己累得不行的方式展现出来,萧云疏显然更选择让所有人都打心底的敬佩害怕她的方法,可绝对不会选择这一种浮于表面的形式。 如今她倒觉得后悔了,阿娘的身体比她弱太多,背着这一大堆东西的重量在身上,肯定比她还觉得难过。 正当萧云疏正在满心都觉得后悔的时候,众人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隐隐约约能够通过她身上衣裳的款式辨认出这应该是个妙龄少女,但此时此刻她从头到脚都是血,不由得让人觉得看上去有些吓人。 这条路早就已经被清理过了,肯定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随随便便靠近这里,毕竟当朝太子在此处预备着秋祭,寻常百姓哪里能接近? 那这个忽然蹦出来的人,就有些叫人觉得若有所思了。 果然,一直潜伏在暗中的暗卫们顿时跳了出来,将那浑身是血的人团团围住,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处理掉一般。 “且慢,先将起因经过问清楚,不可乱杀无辜。” 萧衍有意展现出自己的包容与大度,竟然阻止了那些暗卫们拉人的动作,反倒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谁能想到这个时候那地上躺着的血人忽然就动了,甚至还往萧衍的方向扑了一下。 那些暗卫立即以为她是前来行刺的刺客,手中刀剑早已出鞘,一剑砍在她的肩膀上,那血人惨叫了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但也是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这血人的手里似乎还捏着一封书信。 她刚刚抬起手来,不是想要伤害萧衍,而是想把这部书信递到萧衍的面前。 这女子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气若游丝地说到:“太子……殿下……救救我……我不想死……” 一边的暗卫已经拿起了她手中的信封,将信封拆开一看,确保其中没有什么危险的物品,这才交到萧衍的手里。 萧衍有些莫名,但也把那书信展开,将书信上的内容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萧衍又从信封里倒出来一块形状奇特的玉佩。 这章复制章节的时候复制错了,现在已经修改了,等后台同步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好家伙,竟然在审核,哎请大家再等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我欠大人一个人情,可好? 萧云疏原本还在思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目光落到那玉佩上的时候,不由得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来。 这块玉佩,她是认得的。 这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玉佩,这可是一块儿后来搅闹出不知道多少风云的玉佩。 以及手上有这块玉佩的女子…… 萧云疏的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 那女子肩上被砍了一刀,这会儿还在汩汩地流出血来,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的状态了。 萧衍还在重新查看那信纸的内容,没他的指令,太子近卫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之间竟没有人管那还躺倒在地上的女子。 萧云疏不管自己身上厚重的礼服了,她三步做两步奔到那女子的身边,从怀中拿出一盒救命的丸药,取出一颗来,直往这女子的口中塞。 这女子倒也烈性,分明气若游丝了,还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肯吞下去,差点还咬到萧云疏的手指。 萧云疏最会对付不肯吃药的病人,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她的手指藏在衣袖下悄悄在她喉头的穴位上按,口中却在劝:“这是救命的药,你肩膀上被砍了一刀,已经是血崩了,若再不服用保命的药,今天你的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女子不肯听萧云疏的话,但她哪里扛得住萧云疏的按穴手法,喉咙一张,已经是将药吞了进去,萧云疏又按住她的口鼻,不叫她把药倒呕出来。 “我知道你是好人,不会害人,这药也是好药,你不必如此惊慌。” 萧云疏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一边用衣裳死死地按住她肩膀上的伤口,不让血继续涌出来,一边悄声和她说道。 那女子也不见得多么相信,但好歹没有再对萧云疏怒目而视。 萧衍这时候才将信中的内容全部消化完毕,脸上的神情也已经很不好看起来,连忙招呼那些太子近卫将她挪动到一边去,火急火燎地差人去将山下皇庄之中的御医请来。 那些近卫不知信中内容,却也知道此人恐怕非同一般,立即下山去了。 萧衍有意想和这女子交谈一二,却不知她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那保命的药里也有使人安神昏睡的成分,已经昏死了过去。 “殿下,这人是……” 监礼官也被这变故惊了一晌,见萧衍并没有叫人以刺客之罪将其抓起来,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是刺客,你们别去动她,一会儿来御医了,一定要御医将她的命保住了!” 萧衍的眉头紧皱,还想要多说什么,但那监礼官却在一旁催促,说是吉时快要到了,有什么事情现在也比不过秋祭重要,催促太子殿下携带夫人尽早上山。 而萧云疏方才给那女子喂药又按伤口的,手上身上已经脏了一大片,如今再去整理仪容已经是不大可能,那监礼官也直接说道:“郡主娇弱,在此歇息也好,太子殿下与夫人一块儿上山,正好是秋祭吉时。” 监礼官很着急,恨不得现在就将两人送到山顶,萧云疏是小辈儿,她去不去影响并不大。 只希望这小郡主性子不要和萧敏一样矫情,前几次萧敏跟着太子妃过来祭天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她是说什么都不肯不去,闹得监礼官里外不是人。 但他却不知道,萧云疏求之不得。 萧衍心中却好奇这女子相关,抓耳挠腮的,可秋祭在即,实在没法多说,只能迫不得已地走了。 萧纵月见萧云疏留下,心中有些思量,脸上却也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萧衍走后不久,皇庄下的御医便来了,跟着他一同过来的还有九千岁宴容。 萧云疏已经对宴容的神出鬼没十分习惯,见他来了,还站起身来对他行礼:“大人。” “嗯。这女子是朝廷钦犯,刚才可有冲撞到你?” 宴容神色匆匆,衣裳上还沾着一点血,不知是不是匆匆追人过来的,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血是不是这女子身上的。 “不曾。” 萧云疏倒没有被这女子吓着,反倒被宴容口中的“朝廷钦犯”惊了一下。 上辈子这女子的身份……可并不是朝廷钦犯。 甚至可以说和朝廷钦犯的身份天差地别。 “这其中有什么缘故?这女子是何许人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您身上的血……” 萧云疏凑到宴容的身边去,悄声问道。 “……这件事情你还是少知道的好,有时候不要太好奇。” 宴容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但他越是这样说,萧云疏就越觉得事情古怪。 “若我想知道呢……这个人,有些重要的。” 萧云疏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露出一抹势在必得。 若是别的人,也许她不会和宴容讨要,但是这个女子确实事关重大,她若是死了,就少了最好的一出好戏。 “你当真想要知道?” 宴容扬了扬眉。 萧云疏便点头。 宴容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她的神情,大抵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又问道:“有那样坚决?这个人一定要留下来?” “要,算我求大人一回,这个人有妙用,若是留下,必定能够给咱们带来许多好处。” 萧云疏压低了声音,不过这周围现在基本已经完全被宴容的人接管,太子近卫已经退到宴容的范围之外,这时候是听不见萧云疏说话的声音的。 “你求我?” 宴容似乎皱了皱眉头,但萧云疏并未看清。 “我欠大人一个人情,可好?” 萧云疏抬起眼来,稍稍有些祈求地看着宴容——她容色绝佳,脸上有一两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去的血印子,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宛如上乘的宝石。 “这个人留下,我必定会叫她显露出我留下她的价值。” 萧云疏亦不知道此女是卷入到了什么纷争之中,她这样和宴容提要求,不免有些提心吊胆,怕叫宴容恼怒。 “……好。” 宴容这回没有再多问什么了。 昨天的更新章节终于同步好了!给大家的阅读造成麻烦了,昭昭心里很愧疚,从明天开始到月底,一定好好加更补偿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是他赚了 端瑞郡主萧云疏的一个人情…… 听上去,反倒是他赚了。 实际上,萧云疏不知道的是,宴容几乎是没有怎么考虑,就做下了这个决定。 诚然此女确实是个重要人物,但是若能够用她换萧云疏一个人情,宴容觉得很值当。 他垂下了眼,退到一边去,才将将伸手,就有番子甚懂他的心意,双手将手帕呈上。 萧云疏知道宴容有洁癖,见不得脏东西,以为他是要擦掉自己衣裳上沾着的血迹,却不料宴容的目光忽然往萧云疏这边扫了一下。 萧云疏有些不明所以,宴容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做什么动作,但最后还是变成了直接将一边的手帕子拿过来,俯身到萧云疏的面前,将她脸颊上沾着的两道血印子擦干净。 萧云疏有些受宠若惊,她是吃不消宴容的伺候的,有些不习惯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听到宴容说道:“我是两厂的督主,但也是个寻常内宦。从前旁人怎么驱使我的,郡主也大可如此。” 宴容这话,萧云疏竟头一回没明白他的意思——宴容这等桀骜不驯的人,除了萧敏那种脑子里有坑的蠢货敢当着他的面说他是个伺候人的内宦,现在还有谁敢这么说? 他如今对萧云疏这般自称,萧云疏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宴容见萧云疏那双宛如琉璃一般的眼瞳之中流露出些许茫然,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仔细地将她脸上的血印子擦干净了。 宴容俯下身的时候,他与萧云疏的距离倒是很近,且刻意地放低了自己的身子,只为与萧云疏平视,甚至是更低一些,以一个下人的姿态谦和而温驯地看着她。 萧云疏隔着这玉质的面具,看不清宴容的眉目,她几乎是瞬间为自己的感觉觉得荒谬,有生之年她竟然能够从宴容身上看出谦和与温驯。 但很快萧云疏就反应过来了。 宴容确实对如何伺候人十分精通,尽管已经成为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好些年了,他如今伺候萧云疏的动作还是那般标准的卑微,可见当年往上爬的过程中,不知道吃了多少磋磨和苦头。 萧云疏一个愣神,宴容就已经将她的脸颊擦干净了。 “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叨扰小郡主了。” 宴容没有换掉自己身上沾了血迹的衣裳,反而是转身欲走。 萧云疏却屏住了呼吸,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借着两人重叠的衣袖,动作飞快地往宴容的手心里塞了一只她随身带着的小药瓶。 宴容挑眉,大抵是不明白萧云疏为何如此,萧云疏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什么来,只是用手在他手背上写了一个“毒”字,其余的就要宴容自己去体会了。 宴容握了握手心里的小药瓶,见到萧云疏抚了抚自己的鬓发,做出一副被半山腰的太阳晒得弱不胜衣的模样。 他不知怎么就忽然心领神会了萧云疏这个动作的意思,也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边,便在自己的鬓边摸到一颗细小的凸起。 好像是颗痣——但宴容的鬓边可没有一颗痣。 所以这很有可能就并不是一颗痣,而是某种——中毒的表症。 这个位置平素里都是被半面面具遮挡住的,萧云疏是在暗示自己这颗凸起是中毒,而她给自己的药是能解毒的解药? 宴容看萧云疏,点了点自己鬓边,萧云疏便点头,看来两人的想法差不了多少。 宴容便可确定,自己恐怕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儿了,应该是中了什么毒被萧云疏发现了,否则萧云疏不会这样费尽心思地告诉自己。 宴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他确实现在还有公务要处理,不能在此逗留,便转身欲走。 不料身后那小狐狸忽然又拉了拉他的衣袖。 这一回萧云疏拉着宴容的衣袖,晃了三下,只说道:“回头我就要下去了,我一个人在皇庄之中恐怕无聊,可否请大人送一本《西游释厄传》来给我解乏?” 她这小模样,倒有点儿撒娇卖痴的意思了。 这样瞧上去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天真烂漫的很,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娇滴滴地朝自己的长辈或者是兄长撒娇,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般。 但萧云疏并不是这个年纪的天真姑娘,宴容心里一清二楚的很。 萧云疏现在这话说的好不天真,而那《西游释厄传》,更是志怪小说一般的东西,她这样的贵女怎么会想看这等书册? 宴容挑眉,拉住他衣袖的萧云疏也挑挑眉,两人对视一眼,便在无声之中猜测彼此的意思。 那蹲在地上给昏迷女子治疗伤势的太医很明显在卯足了劲听,他虽然可能不是萧衍的人,却肯定是萧衍能够信得过的人,现在萧云疏与宴容说的话,这太医多半会告诉萧衍。 太医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似乎也没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听到《西游释厄传》的时候,也忍不住停了停手,看来是觉得很惊讶。 但他分明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还在那优哉游哉地帮那女子上金疮药。 而宴容却已经在瞬间懂了,他笑了笑,道:“好,回头一定给郡主送来。” 萧云疏看宴容模样就知道他应该是懂了,这才松开了拉着宴容衣袖的手。 而他走了之后,萧云疏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大汗。 并非是方才上山的时候走出来的一身大汗,而是她要与宴容周旋,两人要说出来的话都不能够直接放在明面儿上说,猜哑谜一般,又唯恐他听了听不懂,心中难免焦急。 不过现在既然宴容懂了,萧云疏便觉得勉强松了一口气。 人都留下了,宴容既然答应过她,就绝对不会食言,萧云疏便不必在这里守着那女子了。 她早早地坐了轿辇下山去,正想回自己的院子之中沐浴,倒不料竟在院子门口看到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身段看上去十分消瘦的女子,这时候正背对着她,看样子似乎在抹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已经褪色到看不清原色是什么样子了,还打了好几个补丁,只能勉强辨认出来和皇庄之中其他的宫女儿的衣裳形制差别不大。 这是皇庄之中的宫女儿? 但萧云疏瞧着这女子的样子,又觉得并无印象。 不过她能够出现在这里,这至少说明她的身份应当不会存疑,否则皇庄之中的守卫怎么会放她进来? 但这其中必定有古怪之处,不然她一个宫女儿怎么看上去这样落魄? 看她这左顾右盼的样子,像是在等萧云疏回来,萧云疏不由得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那女子听到声音,似乎吓得浑身一抖,这才转过身来,低着头不敢看她,只是跪下行礼。 “奴婢见过郡主殿下,请郡主救命!” 那女子开口便是哭声,话未说完,脸上就已经满是眼泪,一双眼之中十分惶恐无助。 萧云疏仔细一看,就发现此女脸色蜡黄,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了,一点神采都没有,脸上的皮肤亦是极为粗糙,满头的头发也十分枯黄,整个人形容枯槁,饱受折磨。 但她的眉目轮廓分明是个美人,只是太过瘦削憔悴,整个人形销骨立的,看上去宛如枯骨一般,这倒叫萧云疏想起来上辈子死前的自己。 “你是哪里伺候的宫女儿,怎么会这般模样?” 萧云疏放柔声音,问了她两句。 她既然知道自己是郡主,说明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 哪知她听了萧云疏的话,眼中的泪流的更汹涌了,一个劲地跪倒在地上磕头,就这么一会儿,额头就已经完全磕红了。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你先别哭,慢慢儿说。” 萧云疏见她哭成这般模样,又发觉自己院子之中角落里站着三两个脸上深有同情之色的宫婢,便觉事有蹊跷,连忙叫人将她半抱半拉地带进耳房之中。 萧云疏跟在后面,问大宫女道:“这宫女儿是咱们这的么?怎么好似从来没有见过?” 这大宫女儿有些吞吞吐吐的,半晌没说出来,脸上却有十足的同情之色。 “她……她是个可怜人。” 这大宫女儿到底还是没有说她的故事,只是说道:“还请郡主见谅,这些事情奴婢们是不能说的,一会儿郡主问她,她能说的……更详细些。” 萧云疏听她这样说,心中倒是有数了——奴婢们不能说的事情,那无非就是和主子们有关。 今次的主子,她与阿娘都是头一次来,那剩下一个就只有萧衍了。 这厮惯会做不当人的事情,萧云疏亦不是很意外,她只不知萧衍又怎么为难这个可怜人了。 萧云疏到耳房的时候,屋中的哭声已经基本停了下来。 萧云疏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里头在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那琰哥儿可还好?” “这……我原还想着,你怎么今日敢过来,唉……但是这样的事情,姐妹们亦是无能为力。” “都不要说无能为力了,芫娘我也不与你说那些拐弯抹角的东西,你原本是来不得的,今日能开了侧门叫你进来,已经是姐妹们冒死做出来的事情了。 若是你不能成,姐妹们今日都要跟着你陪葬,若真如此,黄泉路上孤单,你可等等我们几个。” 屋子里隐约能听到好几个宫女儿说话的声音,有的柔弱委婉,有的则高亢直白,不过话语之中透露出来的都是对那女子的同情和关怀。 萧云疏听了一会儿,大抵将几个关键词给抓住了,这才在屋外咳嗽了一声。 里头的宫婢们顿时个个都闭上了嘴,鱼贯而出,不在耳房之中多逗留了。 萧云疏走到耳房之中,便瞧见那被她们称为芫娘的女子正坐在窗边流泪,芫娘见她进来了,才站起身来行礼,话语之中仍旧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还请郡主救命……” “你知道我是哪位郡主么?” 萧云疏却并不着急听这女子的悲惨往事。 她坐在了芫娘的对面,静静地看着芫娘,目光平静之中甚至带着一丝审视,仿佛是在告诉她,眼泪和憔悴并不是能够打动她的武器。 芫娘眼中的眼泪不由得停了下来,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与萧云疏对视。 “您……您是……奴婢不知道……” 芫娘的语气之中似乎永远带着一丝叫人心生怜惜的感觉,并不是萧悦那种与生俱来的楚楚可怜,而是这女子说话时身上永远带着的怯弱和自卑,还有她那躲躲闪闪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就与萧悦那小白花一般的楚楚可怜完全不同。 她与贵女们截然不同,那是清贵人家的女郎们身上永远不会出现的特质。 但若是看惯了京中贵女们的种种模样,乍一看芫娘的样子,倒觉得新鲜,叫人眼前一亮——她现在形容枯槁都能让萧云疏觉得新鲜,别说她容貌好看的时候。 水灵灵的,自然没有那大家闺秀那国色天香的滋味,但是就和吃惯了熊掌鲍鱼,偶尔尝一尝小葱豆腐也觉得新鲜好吃一般,让人见了觉得眼前一亮,很难忘怀。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当真不知道?你能找到门道进这里来,没道理不知道我是谁。” 萧云疏的手指就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芫娘就宛如惊弓之鸟一般,一下子就从位置上弹了起来,连坐都不敢了。 “奴婢……奴婢确实不知道……奴婢从前也是在皇庄之中伺候的宫婢,知道过来皇庄之中祭天的是太子妃与郡主殿下。” “我是第一次来,你从前见过的是汝阳郡主罢,我与她生的可没有相似的地方,你怎么就知道我也是郡主? 我阿娘,与太子妃好似也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萧云疏的声音倒显得愈发闲然自若。 她的面孔看上去是那样天真无辜,但现在在芫娘的眼里,却是那样的冷酷无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我的耐心并不多 “会来这里的……能来皇庄之中的,都是郡主……” 芫娘越说,眼中又蓄了泪,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看上去又是惊慌又是难受,好似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白兔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萧云疏怎么欺侮她了。 萧云疏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这回答,更并没有被她这般可怜的小模样所打动:“你是不是觉得,本郡主年纪小,就和萧敏一样好糊弄?你若不说实话的话,本郡主也没有那样多的耐心。”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宴容那副模样,整个人坐得笔挺却又漫不经心,手将腰间的折扇抽了出来,半遮半掩地将扇子抵在下巴上,斜瞥着一边满脸是泪的芫娘。 宴容这般模样,便是叫人难以企及的气度,以及漫漫压开的气势与威压; 萧云疏这般,倒是惊心动魄的美,以及与她的容色之绝艳截然不同的冰凉与冷漠。 她似乎一点儿悲悯同情都没有,唇角勾勾,又是纯真无暇,又是叫人心惊胆战。 芫娘抬头看她一眼,被她这惊人容色给震得喘不过气来,好似被她眉目之中的冷漠刺痛了一般,连忙低下了头。 方才萧云疏这话一出,芫娘就立即慌了神,她又“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嘭嘭嘭地磕起头来:“请郡主恕罪,是奴婢胡说了,奴婢自作聪明,想博得郡主殿下欢心……是,是奴婢在这儿从前的姐妹们,告诉奴婢,今次来的是萧夫人,以及端瑞郡主。” “请郡主恕罪,请郡主恕罪……” 她在地上磕头,又如方才一般,磕头磕得砰砰响,不顾自己额头早就已经红肿流血,满脸都是泪。 芫娘很是狼狈,那双闪着泪光的眼中似乎也带着委屈与悲痛。 萧云疏俯视着她的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眼中有了点浅浅的笑——她不是在笑芫娘狼狈,而是通过这样浅浅的交流,萧云疏大抵是知道这芫娘是个什么人了。 她是不是个可怜人,萧云疏目前暂时不能确定,但很显然,芫娘一定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来的人。 对旁人狠算不得狠心肠,唯有对自己都狠,那才算是狠心肠。 “说说,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萧云疏没有叫她停下来,只是这般问道。 而那芫娘立即就停了磕头,膝行而前到萧云疏脚边,跪在她脚边垂泪:“郡主殿下,奴婢也是走投无路……” 只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发觉萧云疏忽然弯下腰来,用折扇挑起了她的下巴。 萧云疏的动作甚至堪称温柔,像是那风月老手调戏姑娘家一般,她挑起了芫娘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红唇微勾,笑道:“我的耐心并不多,你是个聪明人,事情直接长话短说便罢了,我懒怠听什么添油加醋的内容。” 萧云疏看到芫娘的瞳孔猛地一缩,流露出害怕来:“是,是,奴婢这就长话短说……” 随后萧云疏便听了个和她意料之中差不离多少的故事。 去岁这个时候,萧衍也是奉命前来泰山秋祭,随行带着的是太子妃与萧敏。 夜里他喝了酒,起了兴致,便召幸太子妃。 岂料太子妃对他很是不耐,直接推拒,太子那边再三催促,她干脆随便挑了个自己院子里伺候的宫女,准备叫内宦洗干净了送到萧衍的厢房之中。 这宫婢就是芫娘。 芫娘不肯卷入到这等事情之中,更不将被主子临幸当做什么光荣的事情,故而苦苦哀求,太子妃却冷面无情,直接命人将她强行送去了。 萧衍见不是太子妃,心中恼怒,便冲着芫娘发脾气。 而芫娘虽被萧衍狠狠斥责了一顿,却因可以不用侍奉萧衍心中放松了不少,但不料萧衍却不让她走,甚至为了羞辱太子妃的颜面,强要了她。 那时候她的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才刚刚来了癸水不久,在这敦伦之礼上没有任何经验,甚至压根没有发育好。 萧衍强要了她,她只觉得疼痛无比,比死了还难受。 而萧衍草草了事之后,便恼怒地叫人将她直接丢回到太子妃的院落之中,一点儿温存也没有,甚至连衣裳都不叫她穿好。 就和来时一样,用一床薄被裹着,赤条条地被丢回太子妃的院落之中,仿佛她不过就是个不值钱的下贱玩意儿罢了。 她那时候疼痛得起不来,被丢在院子中央,没有衣裳蔽体,只觉得浑身冰冷。 芫娘向太子妃求个恩典,却不料太子妃便那样站在廊下,看着她躺着地上低声呻吟呼痛的模样,目光之中一点儿悲悯也没有,甚至带着明晃晃的冰冷与厌恶。 之后太子妃还命小厨房煮了一碗绝子汤,叫御膳房强行将那一碗绝子汤灌入她的口中。 从那之后,太子妃便经常找种种借口挑芫娘的刺,不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大发雷霆,叫她滚去外头烈日下站着罚站,就是无缘无故地冲她发火,让她的日子格外难过。 芫娘是奴婢,却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作践,当初她分明不想去,被太子妃命人强行送去了,如今回来了竟又因此被太子妃厌弃至此,心中委屈悲愤至极,却又无处说理。 好在半月之后,太子一行便返回盛京去了,芫娘只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 但芫娘却不料,自己的癸水迟迟未来。 她只当是自己刚刚发育,癸水紊乱也正常,却不料这癸水一走就是数月。 直到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整个皇庄之中都看出了端倪,这才给她请了大夫。 一摸脉,大夫便说她脉如滚珠,乃是最典型的喜脉。 这皇庄之中基本都是内宦,侍卫是不被允许进内院的,这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太子殿下的子嗣可不能随意处理了,而且这个时候,芫娘有孕的月份也已经很大了,如果这时候用红花落了这个孩子,恐怕会母子皆亡。 皇庄之中的内宦与管事儿的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个消息往盛京递。 今天还有更新!!宝贝们可以蹲蹲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满肚子花花肠子 毕竟这个孩子是萧衍的孩子,皇庄之中的人也想着,东宫应该会看在芫娘腹中孩儿的份上,将她接入东宫。 但不料她们还没等来东宫的诏书,就先收到了太子妃的消息——太子妃说,那一日她分明看着这宫婢服下了避子汤,决计是不会有孕的。 所以她如今有孕,绝非太子殿下的子嗣,而恐怕是不知道和什么人苟合之后珠胎暗结,又想要借着腹中的野种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才胡乱攀咬。 太子妃的意思,不仅仅是不会将芫娘接去东宫,甚至强行给她按了个与人偷腥、珠胎暗结之后,还意图赖在东宫头上的罪名,要因她故意抹黑皇家名声而问罪于她。 所以太子妃赐下了一丈白绫,命她一尸两命。 白绫已经赐下了,芫娘就是再怎么说自己冤枉,皇庄之中也没有人相信——亦或者说,就是有人相信,却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宫婢抗旨不尊? 但好在芫娘平素里为人真诚温柔,与院子里其他宫婢相处都很不错,恰巧当时负责用白绫送她上路的,正好是与她关系甚好的几个姐妹。 她们几个皆知道实情,知道她甚是冤枉,也知道她委屈,不愿看着她白白送命,干脆大着胆子,配合着演了一出戏,悄悄地让她跑出了皇庄。 她便在这附近寻了个村落,说自己是外地人,死了丈夫成了寡妇,隐姓埋名地活着。 孩子的月份是越来越大,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呱呱落地,是个小郎君,芫娘也不求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准备自己将自己的孩子养大。 她问了村中的读书人,为他取名一个琰字,希望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但偏生不知是否因为芫娘的母体本身就弱,彼时承恩之时年纪尚小,又被强行灌下绝子汤,琰哥儿出生之后身子就一直很弱,常常生病,这一次更是病入膏肓。 芫娘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宫婢,身上的钱财基本已经花费干净,实在请不起大夫为琰哥儿看病,这才硬着头皮来了皇庄,请求皇庄之中的人给予些许帮助。 恰逢得知贵人们因为泰山秋祭已经抵达皇庄,芫娘干脆想着能不能来见贵人一面,不求被接入东宫之中,只求讨些钱财,去为她可怜的琰哥儿看病治病。 这故事说的不可谓不好听,芫娘说的声泪俱下,就是外头廊下悄悄站着,没有离开的几个宫婢,也都忍不住在外头跟着啜泣。 芫娘悄悄地抬头看萧云疏,却不期然撞入到一双似笑非笑的冷酷眼瞳之中。 萧云疏的眼中一点儿同情都没有。 正在芫娘含着眼泪惊愕地看着她的时候,便看到萧云疏站起了身。 她脚步轻软地走到了窗前,忽然就猛地一下推开了窗,露出外头几个还在偷听的宫女儿。 她们完全没有察觉到萧云疏的存在,猛然被打开窗户,个个都尖叫起来。 “自己去院子外头,没有我的允准不许进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萧云疏的目光落在她们的身上,少见地带了一丝冷厉的怒意。 她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平素里宴容总是没有什么神情了——他的权位已经到了一定的高度,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敢去偷听他的墙角,倘若当真有,只要被他逮住就难逃一死,根本不必因为这些蝼蚁操心。 萧云疏尚且没有这个能力,但总有一天她也要叫这些人如同敬畏恐惧宴容一般,同样敬畏害怕她。 那几个宫女连忙一下子跑远了,萧云疏这才关上了窗户,回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芫娘。 “地上不冷吗,何故不起来?” 萧云疏又歪着头,状似天真无邪地笑起来。 但芫娘已经不会因为她瞧上去天真无邪,便觉得她当真天真无邪了。 她浑身都忍不住颤栗起来,颇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郡主不曾吩咐,奴婢不敢起来。” 萧云疏便十分惊讶地“呀”了一声,踱回了她的面前,那双穿着小小绣鞋的脚,一下子就碾在了她的手背上:“我不曾吩咐,你就不敢起来,那我不曾吩咐你说什么编好的故事给我听,你怎么就敢呢?” 她的语调轻慢,踩在芫娘手背上的脚力度也并不大,但是这一脚却如同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直接踩到了她的心上。 这并不是一种体罚,相反,这是一种完全的蔑视和侮辱。 “芫娘,我方才说过了,你是觉得我和萧敏一样是个蠢货,所以要来糊弄我,是么?” 萧云疏的脸上没有怒色,但芫娘却已经从她的语气之中听到了怒意。 “我不喜欢将一句话重复第三遍,若是旁人,这个时候我早喊人将你拖出去扒皮抽筋了,岂能留你到现在? 我不过看你有两分聪明,想看看给你个机会你能不能将事情说好了,想不到你在我的面前玩心眼子,你胆子可真大。” 萧云疏又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这一次的动作就远远没有刚才那般温柔,芫娘被迫看入她的眼底,便看见萧云疏眼中毫不掩饰的哂笑与嘲弄。 她在她的眼中仿佛跳梁小丑。 萧云疏是当真觉得这个芫娘也有两分好笑,空有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分明是个能对自己下手的狠性子,怎么这一双招子却生的如此不利索,坑蒙拐骗到她头上来了? 萧云疏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芫娘口中这个听上去十分悲惨的故事。 当然,这个故事确实是有一定可信度的,比如她十三五岁就被太子妃所害,被萧衍强要了身子,又被如此磋磨,生下了孩子之后还没有应有的位份,穷困潦倒地流落在外,这些萧云疏都是相信的。 她现在这么形销骨立,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很显然确实是受了不知道多少苦。 但是萧云疏并不相信她说的其他那些添油加醋的可怜话。 世界上怎么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偏偏这位琰哥儿生了要病死的病症,而她这个做母亲的身上偏偏又没有钱,只好求爷爷告奶奶一般跑到皇庄里,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来讨要看病救命的钱财,然后就偏偏遇上了下山来的萧云疏? 加更来啦~ 明天后天和大后天,也是反馈宝贝们,每天加更一章以上,欢迎宝贝们来蹲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我这人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再说了,每年泰山秋祭也就是那么个时间,她在皇庄之中伺候了两三年,必定知道时间前后。 什么叫做“恰逢贵人到皇庄”,她分明就是明知这个时候宫中会来人,她才挑了这个时候来。 若是巧合,怎么还能故意换上这洗得发白的宫女服制,这是生怕旁人认不出她来,赶着趟要告诉所有人,她这个理论上来说已经死了的人还活着? 若是巧合,怎么她就选中了看上去年纪小的自己,却不是等秋祭结束之后,直接找能做主的阿娘或者萧衍求情? 若是巧合,她那个儿子取什么名字不好,却叫琰哥儿——她伺候过萧衍一伙人,会不知道那东宫之中的皇长孙萧淼,小时候就是单名一个琰字? 野心勃勃,机关算计,这心思都快满得溢出来了,偏生这芫娘丝毫不觉得自己用力过猛,还真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 无非是觉得她这个端瑞郡主,年纪小,最是好骗,又知道自己是阿娘的心尖尖,只要这声泪俱下的故事能够叫她心软同情,到时候芫娘想要回去,就八九不离十了。 诸如此类的疑点太多了,骗骗萧敏那种蠢货还行,兴许还能听得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着芫娘哭,但这种小故事连萧悦都骗不过去,更别说骗到萧云疏了。 说她冷酷也好,说她冷血也好,这个故事在她耳里不过是重重算计,精心编撰的故事,而非事情的本源。 说给听故事的人听也许有些作用,但是说给自己有所求的人听,那就是最最愚蠢不过的行为了。 萧云疏怎么会猜不透芫娘在想什么? 她恨太子妃,也不甘心带着太子的子嗣就这么在外头当个村姑。 她要回东宫去和太子妃一争高下,就算不能一争高下,也要狠狠地从太子妃的身上撕下一块儿肉来,所以在她眼里,刚刚被接回盛京的萧氏女是最好用的跳板。 “我是个俗人,我不听什么加工加料的故事,你若是想踩着我与我阿娘做跳板,蹦回到盛京去,那决计不可能。 你以为我与我母亲回了东宫,必定急于与太子妃争权夺势,可我们手中没有儿子,斗不过儿女双全的太子妃,而你这个出身低微、无权无势的宫女儿却已经为太子殿下诞下儿子,正好是最好控制的人选。 你先用这悲惨的身世引得我生出同情,再踩着我去面见我母亲,说服我母亲觉得控制了你,就有了儿子作为筹码与太子妃相斗,一定会带你回盛京,可是如此? 只可惜我广陵萧氏的女儿,不会为旁人做嫁衣,也绝对不会做别人的筏子。” 萧云疏松开了手,将玉扇收拢起来,握在掌心,有些厌烦地看着芫娘,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的语速缓慢,却字字掷地有声,芫娘没料到自己会被萧云疏瞬间揭穿,面色都不由得一白,几乎是万分震惊地看着萧云疏,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辩解:“郡主殿下您误会了,奴婢没……” “你有什么诉求什么愿望,就算是什么仇恨什么执念,直接说给我听,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自己是来求合作的,兴许我还能看得上你,为你的遭遇深表同情。 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面前搅和这些稀烂东西,将我当成傻子来糊弄? 你分明是来求人的,心里怀着那样多的弯弯绕绕,反倒还想着清清白白的,你想的倒挺美。” 萧云疏不听芫娘的那些辩解,直接打断了她,毫不吝啬地将自己对芫娘的评价脱口而出。 她是绝对不会做别人的筏子的,这芫娘没有操控她的本领,还敢在她的面前作弄心思,当真可笑。 “奴婢……奴婢万死难辞……” 芫娘这回是真的没了法子,没料到萧云疏这个小丫头竟然会如此难产,浑身一阵阵的发冷,这时候眼泪才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这一哭,简直是涕泪横流,一点儿也没有方才那般清清冷冷我见犹怜的小模样了。 “奴婢亦是没了法子,原本到了二十六岁便可拿上一笔钱财离开皇庄,自由婚配,可谁能料想到太子妃如此狠心,叫奴婢堕入这等万劫不复的深渊! 奴婢憎恶太子妃,当年的事情分明是她强迫奴婢去做的,如今却又不认账,竟还要将奴婢赐死!琰哥儿……琰哥儿是太子殿下的子嗣,就算奴婢出身下贱,也不该叫琰哥儿流落在外,连治病的钱都没有! 奴婢想叫仇人付出代价,想叫自己的儿子活得好些,今日是奴婢昏了头了,三番两次地诓骗郡主,奴婢万死难辞,还请郡主殿下绕过奴婢,给奴婢一条生路……” 芫娘哭得已经没了人形,磕头也没了章法,整个额头都一片红肿,瞧上去十分可怜。 “你既然也知道你万死难辞,那今儿你这条命便是我的了。 你要的那些呢,我是浑然不感兴趣,只要你听话,想要的自然都会有。” 萧云疏冷眼看了一会儿,直到芫娘已经满眼绝望地垂泪,她才终于弯腰虚扶了她一把。 “奴婢必定为郡主殿下做牛做马,报答郡主大恩……” 芫娘大喜过望,又忍不住一直磕头,萧云疏却直接拦住了她,从桌上端了一杯茶到芫娘的面前。 “喝了。” 她这语气太过淡薄了,芫娘心中的狂喜被冲淡了不少,目光犹疑地落在那一盏茶上。 “这茶是……” “你想带着琰哥儿回京,想和太子妃斗,我都能帮你做到,但我想要的是听话的狗,不是野心勃勃的狼,你可明白?” 萧云疏晃了晃那盏茶,茶液漾出深色的碧波,和萧云疏的眼睛一样,深不见底,叫芫娘生出恐惧。 “喝了,你就跟着我回京; 不喝,今日便治你的罪。 你自个儿选一个,我这人向来没有什么耐心的。” 萧云疏将那盏茶不轻不重地往桌案上一放,随后转身就走。 芫娘此时再想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抢过那一盏茶,一口灌下,涨红着脸说道:“郡主殿下莫走,奴婢喝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还真是个多情种子 萧云疏没转身,芫娘就已经捧着空空如也的茶碗跪倒在了萧云疏的身后,言辞切切地说道:“奴婢愿做郡主殿下的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 萧云疏笑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芫娘看着萧云疏离开的背影,不知何时竟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待她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喝下去的茶水之中恐怕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如避瘟疫一般将手里头的茶碗丢了出去,一边拼命地抠自己的嗓子眼。 但喝下去的茶水恐怕是呕不出来的,芫娘抠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有呕出来。 正当她又急又慌的时候,才听到身前传来萧云疏的声音:“一月来寻我一回,给你吃解药。” 她抬头,就瞧见萧云疏半弯着腰站在她的面前,面上含着淡淡的笑。 她伸开的掌心之中躺着一枚圆滚滚的白色药丸。 逆着光,萧云疏的轮廓瞧上去便显得更加阴冷,而她半弯着腰,冲她伸出手的样子,愈发像是招呼犬类来吃食的样子。 芫娘瘫坐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云疏,眼中种种复杂情绪,惊讶、害怕、屈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掩饰。 她瞪大了眼睛,刚刚想去触碰那颗白色药丸的时候,萧云疏就已经收回了手。 “这个月暂且不用服用,下个月再来罢,只要你听话,你永远都会没事。” 闻言,芫娘失魂落魄,竟连萧云疏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 她只觉得浑身如至冰窟,再回想起萧云疏那双状似无辜清纯的双瞳,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当日落黄昏的时候,上山秋祭的太子与萧夫人终于姗姗而归。 萧云疏在门口等他们回来,远远地看到两顶轿辇过来了,脸上还是不由得露出一点儿担心的神色。 无怪她这样担忧,萧纵月是萧云疏命里最重要的人,她生怕萧衍那不要脸的东西趁她不在,就将她阿娘生吞活剥了。 很快第一顶轿辇就已经到了皇庄门口。 萧云疏并不去接,那第一顶轿辇之中坐的毫无意外是萧衍,她可不想接萧衍。 却不料萧纵月竟从这轿辇之中走了出来,正当萧云疏心中疑惑的时候,便瞧见萧纵月略微弯了弯腰,打起轿帘,扶住了从里头伸出来的手。 阿娘竟然扶着萧衍出来了? 萧云疏惊愕地怔了怔,萧衍就已经就着萧纵月的手走了出来。 他那手背上还缠着剑伤的纱布,这时候出来,竟又瞧见他浅色的礼服衣摆上沾了血,看上去竟是腿上受了伤,如今还有血在沁出来。 “小心走慢些,莫伤到了。” “你才小心些,刚刚被冲撞,莫慌了神。” 萧纵月的话语之中还是硬邦邦的,但她那双美目之中还是有些担忧之情,两人瞧上去还真就像那夫妻之间的相处一般,你担心我我担心你。 萧云疏心中疑惑,萧纵月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萧云疏与她阿娘向来心有灵犀,瞬间明白了这是她阿娘又在逢场作戏了,便也做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走上前去,不无关心地皱着眉头问:“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虽然没有喊父王,但到底是有些关怀了,萧衍心里很是受用。 他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冲着萧云疏露出个笑容来:“没有什么大事儿,方才下山的时候林子里忽然窜出来一只野狸奴,直往你阿娘身上撞。 那狸奴一瞧便是极为凶狠的野物,张牙舞爪地,又娇小机灵,近卫们一时之间也不能够轻易将它抓住。 我瞧着那野狸奴意图抓伤你阿娘,情急之下用脚踢了那野狸奴一脚,却想不到那野狸奴当真凶性十足,竟是一口直接咬在了我腿上,留下两个洞口。 不过并不怎么碍事儿,一会儿回去将那豁口清洗上药,过几天就好了。” 萧衍很是包容慈爱地对萧云疏解释,这时候三人站在一起,还真就有点儿一家三口那其乐融融的样子了。 萧云疏闻言也适时露出心疼的神情来:“怎么会这样?两个口子……想想便觉得疼痛。太子殿下为了保护我阿娘这般,倒叫人……” 她脸上神情复杂起来,不过萧衍却觉得自己一眼就能够将萧云疏看穿,故而他还伸手摸了摸萧云疏的头,笑道:“没事儿,从前的事情倒不必再提了,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那便是最好的。” 萧云疏闻言笑了起来,萧衍也笑,但他却不知道萧云疏笑的是他的薄情寡义——太子妃尚且健在,他却浑然好似不记得这么一个人了,倒在这儿与她们说什么一家人,简直滑稽。 三人在门口各怀心思地演了一出父慈女孝,之后才各自分别。 果然在萧云疏与萧纵月回了自己的厢房,将其他伺候的婢女统统遣出去之后,萧纵月脸上的神情立即冷了下来。 萧云疏便连忙问她,今日是怎么回事,可有受伤,岂料萧纵月冷笑道:“能有什么大事儿,他不过和来的路上一样,故技重施罢了。 自以为和当年一样,为了我受伤,我就会对他感激涕零芳心暗许一般,想的倒是比做梦还美。” 萧纵月语气这般讥诮,萧云疏才终于放心了,知道阿娘并没有被萧衍的迷魂计给蛊惑。 萧纵月反倒问起今日山道上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萧云疏这时候也不能说出实情,只说自己直觉如此,故而相救,也没有引起萧纵月的怀疑。 说罢这些之后,萧云疏才鼓了鼓掌,这时候才从外头走进来一个消瘦的女子,在萧纵月的面前一下拜倒。 她一跪倒在地,就几欲哭泣,但萧云疏轻咳了一声,她就立即将眼泪憋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对着萧纵月磕头请安。 “这人是谁?” 萧纵月没见过她,眸中不免有些疑惑。 萧云疏便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果见阿娘冷了脸:“他还当真是个多情种子,这种事情年年都要做,却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福分承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稚子无辜 萧云疏耸了耸肩,叫芫娘下去,萧纵月却又问道:“你那孩儿如今可还好?皆是初为人母,我心中自然明白你的辛酸,若孩儿如今病的厉害,我拿些钱财给你,你回去给孩儿看病先。” 萧纵月的性情到底是温柔善良的,萧云疏却是一朵带刺淬毒的霸王花。 芫娘想说什么,却还是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遍萧云疏的脸色,这才言简意赅地说道:“孩儿有些风寒,加上奴婢体弱,母乳并不多,孩儿总是吃不饱,面黄肌瘦的,夜里哭闹不休。” “你第一次做母亲,自然不懂这些,回头你将孩子带回东宫,给孩子寻个妥当的乳母就是了。” 萧纵月叮嘱了她两句,便打发她下去了,萧云疏倒好奇起来,问她怎么不问问自己是打算如何处理这芫娘的。 其实萧纵月不用问,也已经对萧云疏的心思捉摸到了八分。 但她是不怎么会去管萧云疏的所作所为的,因为她知道萧云疏无论如何,也永远不会害她——萧云疏想要将这个芫娘带回宫去,那就带回宫去,她并没有别的意见。 故而她便说道:“你个促狭鬼分明什么都想好了,我可没有你想的好,你安排就是了,我向来不问。” 她倒是浑然不在意这些。 更甚至她连这个芫娘,还有她为自己的夫君生下的孩儿,她也不见得如何在意。 也许是昨夜萧衍和那宫女儿颠鸾倒凤,也许是萧衍这一路上的种种别有用心,也许是诸如此类的所有事情,已经让萧纵月对萧衍彻底没有了任何念想,甚至连仇恨都并不如何多了。 萧纵月心中的想法,更是如同看笑话一般。 看一个以前在自己心中心心念念的影子,褪去伪装之后究竟是个什么丑陋的样子,看这个丑恶的灵魂在自己的面前做出种种丑态,还真是有意思。 不过笑话一日看的太多也觉得腻味,萧纵月今日已经不太想听笑话了。 “不必提这些晦气人,你心中如何安排的,那就如何去做,我多想想,反倒觉得没意思的很。” 萧纵月不提这些了,反倒心情甚好地教萧云疏唱广陵本地的歌谣。 萧云疏知道阿娘应当是想家了,她回过身去紧紧地抱住她,两人一同唱着广陵的歌谣。 最后便是一夜无梦。 萧衍也觉得心情畅快的很,他自以为自己果然通过山上的事情初步取得了萧云疏与萧纵月的信任,心中很是高兴,倒也愿意做出一副“守身如玉”的样子来,直到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再招惹过小宫女儿。 而上回那个与他一起鬼混,被宴容一剑砍了的小宫女儿,死了也就死了,这时候萧衍已经浑然不将她放在心上了。 半月之后,回京的车马就已经整装待发了。 这一回倒如了萧衍的愿,萧纵月与他同乘一车,萧云疏一个人坐。 而萧衍有意展示出自己的大度,故而在萧云疏与萧纵月提出什么要求的时候都欣然应允,压根没有注意到回去的路上,她们从皇庄之中带走了几个什么样的宫婢。 萧衍才不会去关注那些宫婢如何,他浑然没有发现芫娘的存在,更不知道她一直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包袱之中,装着的是他最小的儿子琰哥儿。 因为不能叫孩子在路上哭闹被发现,芫娘也狠得下心来,白天就给他喂一点点轻微的蒙汗药,时不时借出恭的由头,将孩子抱出来透透气; 只有在夜里的时候,她才敢躲在萧云疏的马车之中,给那琰哥儿喂奶。 萧云疏也终于见到了这个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个孩子算起来,现在应该就是两三个月的样子,但他一点儿也没有奶娃娃的水灵可爱,面黄肌瘦的,呼吸也是轻轻的,哭声更是弱的很,仿佛用用力就会碎掉一般。 萧云疏精通医道,能够看出这孩子确实是个病弱之体,甚至有些早夭的征兆。 她心中觉得有些可怜,虽说这芫娘野心勃勃,但孩子却是当真无辜的产物。 想到琰哥儿,萧云疏就不免觉得,深宫之中可真是权利说话的世道,若是自己手里一点儿权势也没有,只会被旁人的权势给碾压地渣子都不剩。 上辈子萧云疏被压了一辈子,这辈子,她定会将权势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 这倒又是一个深夜。 这里离盛京已经很近了,如果连夜赶路的话,明日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应该能够回到盛京之中。 不过萧衍如今可是一副爱妻如命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肯叫自己的妻女在深夜坐着马车赶路,众人只好听他的令,在驿馆中休息一夜。 太子携家眷,住的自然是王公贵族才会住的上等驿馆,里头的位置很大,一人能够有一间厢房。 萧衍虽还没有与萧纵月住到一个厢房之中去,却也要黏黏糊糊地就住在她隔壁的厢房,萧云疏则正好借机住的远一些,叫芫娘躲在她这里,不会被人发现。 这一日萧云疏沐浴完的时候,芫娘正在外头喂琰哥儿喝奶。 一路上奔波本就累极了,更何况芫娘为了藏着琰哥儿不被人发现,更是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精疲力尽,本就不够的奶水更是少。 琰哥儿这孩子体弱,活力不够,平常就很少哭,但今日实在是饿的不行了,细声细气地哭了两声。 芫娘也是没办法,又急又伤心,忍不住就抱着孩子落泪,没注意到萧云疏已经出来了。 萧云疏看了一会儿,觉得琰哥儿可怜,找了个借口喊人弄了点热牛乳过来,让芫娘用这牛乳喂他。 琰哥儿却还是哭闹不休,芫娘压根没有带过孩子,更是没办法,也跟着一起落泪。 算起来,这芫娘和萧云疏也差不了几岁,甚至是同龄,萧云疏还算是待字闺中的小女郎,芫娘就已经被迫为人母亲,难怪她这样憎恶太子妃,萧云疏心中也能理解。 琰哥儿与芫娘一起哭了起来,萧云疏实在看不下去了,将琰哥儿从芫娘怀中接过。 许是因为她常年和各种药草打交道,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十分宁神,琰哥儿到了她的怀里,竟是一点儿也不哭不闹了,老老实实地喝了一大碗热牛乳,在萧云疏的怀中沉沉睡着了。 萧云疏将琰哥儿还给了千恩万谢的芫娘,看着芫娘抱着琰哥儿回屋休息的背影,眸中有些若有所思。 她可以确定,上辈子的时候,这个芫娘和琰哥儿是完全没有出现的,料想应该是被太子妃给下手处理掉了。 萧云疏虽然对萧衍充满厌恶,知道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是她知道如此看重宗嗣的萧衍,绝对不会做出抛弃儿子的行为,恐怕萧衍从头到尾都并不知道自己在外头还有个琰哥儿。 今日加更奉上~ 明天就是2020年的最后一天了,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元旦,祝福大家新的一年开开心心,明天更新一万字~ 目测更新将在明天白天全部完成,欢迎宝贝们来蹲更新,求留言求收藏,作者卖萌打滚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深夜来客 所以一开始她就确定,芫娘一定是个对付太子妃的利器。 将芫娘带回盛京去,萧衍恐怕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他看到琰哥儿之后,会有什么反应,那就完全不能够确定了。 萧衍很喜欢儿子,从上辈子他一门心思想要与姬妾们多生出几个皇嗣之中就可见一斑。 谁有孕了大加奖励,若是诞下男孩儿,则一定大加封赏,这样的萧衍,怎么可能会将琰哥儿丢在外头? 其实芫娘的定位是很好的,她满心都是对太子妃的怨恨,又有了孩子,一定是一把用来对付太子妃和萧淼最尖锐的刀。 太子妃不足为惧是真的,但是要报复太子妃,最先应该拔除掉的,就是萧淼这个一定会牢牢保护他母妃的小狼崽子。 萧淼其人,从小就默不作声,也许是因为两人一母同胞的时候,所有的脑子都长到他身上去了,所以萧敏格外的蠢笨,但萧淼却是个满肚子诡计的人精。 上辈子的时候,萧淼用尽了恶毒的心思来害自己,比如买通自己身边的太医,在她每日都要服用的药里加上一些能要她的命的东西; 甚至在上辈子萧云疏被萧衍罢黜的时候,就是萧淼提议,将她塞去北地康家,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 上次她发作,将萧敏和太子妃全弄去了宫外大佛寺关禁闭,就是抓着萧淼那些日子在太学就学,完全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的先机,但是这回她回到盛京,一定会面对萧淼疯狂的报复。 但萧云疏不怕他报复——芫娘就是搅乱他视线的利器。 被太子妃迫害得差点丢掉了性命的芫娘,还有她抱着的小小婴孩,每一项都可以叫萧淼焦头烂额,叫他拿不出心思来思考怎么对付自己。 反正俩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既然萧淼和萧衍一样,最看重的就是他这个皇孙之位,萧云疏就要将他所有在乎的,全部撕裂给他看。 这就是博弈,萧淼现在就在京城之中虎视眈眈地等她回来,但萧云疏也一样,带着个叫他决计会从心底感觉到棘手恐惧的大麻烦。 只看这一局两人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了。 萧云疏想了一会儿自己已经布好的局,觉得万事俱备,只有唯一的一个小问题——芫娘的野心太重了,她这样的刀确实能够挥向敌人,狠狠地从敌人身上撕下几块肉来,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挥向自己,萧云疏的心里很清楚。 她想事情的时候,便常常容易忘了时间。 萧纵月如今倒在与萧衍玩儿那若即若离的把戏,没空来管她什么时候就寝,萧云疏也不会去打搅她阿娘。 她心里想着芫娘的事情,一直一个人站在这廊下,到了下半夜下露水的时候才浑然反应过来。 下露水的时候便有些微凉了,她身上穿着丝缎的长衫,未免觉得有些冷,正准备回屋的时候,便感觉到肩上一沉。 萧云疏惊愕地回过头去,瞧见身后长身玉立着的身影。 又是宴容。 即便萧云疏知道宴容想去哪里都是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一般,但她也没有料到这下半夜众人都已经在休息的时候,宴容又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背后。 萧云疏扯了扯自己肩上被宴容披上的大氅,上头熏了很淡的一点香气,倒不让她觉得头昏讨厌:“大人怎么这么晚造访?” 她也不拘泥小气,这一回与宴容相见,终于不是在什么马车、山野等种种不方便的地方了,而是说着便推开身后厢房的门,将宴容引入到房中。 “来讨你一杯上好的雪顶含翠。” 宴容也不说什么,正好萧云疏确实毫无睡意,陪他打打太极也没什么关系。 她也真就坐到桌案前,翻找了一番已经备下的茶水,不过这时候已经很晚了,茶水早就凉了。 宴容坐在她对面,也不多说别的,好似只是想看看,若自己想要喝茶,这小狐狸又会如何处理。 萧云疏大抵是明白宴容的促狭心思的,她从茶箱之中翻找出雪顶含翠的茶盅,一边笑道:“下半夜了,这里头伺候的宫女儿早就休息去了,我并不如何精通茶道,恐怕要在大人面前献丑了。” “你不是带了个宫婢走么,叫她来泡茶又有何不可。” 宴容才终于开口,萧云疏拿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顿,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了。 他来问芫娘相关的事情了。 宴容对自己手底下的人向来有极强的控制欲,他是很喜欢去管自己的属下在做什么的性子。 萧云疏倒并不如何觉得冒犯,甚至因为上辈子孤军奋战太久,如今有个人常常喜欢来对自己做的事情询问一二,她倒觉得心里安稳些。 而且宴容可远比她聪敏,也许她的疑惑,在宴容这里也能够解答一二。 宴容可不是个会双手空空过来的人,他既然来了,就应当早就将芫娘给调查好了,过来问她,也不过就是想听听她怎么说,也许顺带也想听听,萧云疏要怎么安排这个人。 萧云疏没有着急开口,她伸手去够一边的铜壶,准备用铜壶之中的热水冲泡茶叶。 她伸出的一截皓腕如霜雪,宴容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就落在她那纤瘦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上。 萧云疏是不怎么喜欢戴饰品的人,所以她这腕子上瞧不见手钏手镯,唯独能够看见她清瘦的腕上凸出来的一点儿骨头。 精致又羸弱,宴容这才想起来这小狐狸的身子从小就不算好——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点儿小毛病,每个季度要吃些无伤大雅的药,但也娇娇弱弱的,总叫人担忧。 宴容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往事,也许夜里情绪总是比白日之中更不好隐藏,萧云疏甚至都感觉到了他身上慢慢变化的气息。 茶水已经逐渐在萧云疏的手中冲泡完全,宴容没错漏过她任何一个动作,看了个完全,只觉得这小狐狸没有小时候那般自傲自矜的性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少年往事 她从前说话,那可是自满自得的很,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整个广陵没有比她更精雕细琢、金堆玉砌的女郎,亦没有比她更玲珑心思的女郎,又没受过挫折,所以她有自矜自傲的资本。 与她说话的人似乎不由自主地就会臣服在她的脚下,瞧她意气风发的眉眼,便觉得不可玷污,非我辈中人。 但如今她会收敛了。 她说她“不精茶道”,但她方才冲泡茶叶的姿势可没有一丝错处,甚至赏心悦目极了,一瞧便是个中高手。 以前是张牙舞爪的小狐狸,如今是在旁人面前会收敛尖牙利齿的小奶猫。 不过变成什么模样,在宴容眼里她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道行还浅。 萧云疏不知道自己冲泡茶叶的功夫,宴容的心里过了这样多的念头,又因沸水与茶香混合在一起,激出许多茶烟,在一片茶烟氤氲之中,两人的眉目轮廓皆模糊了起来,她瞧不见宴容嘴角勾起的一点儿笑。 这是个堪称怀念而温柔的笑容,若她瞧见了,恐怕还会觉得惊愕,堂堂杀人不眨眼的九千岁竟也有这样温和的时候。 可惜萧云疏是一点儿也没有瞧见。 便在萧云疏将茶叶冲泡完全,意图双手端起一碗到宴容面前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声猫儿凄厉的叫声。 她心思全在对面的宴容身上,没料有此忽然惊吓,手都忍不住一抖。 那茶碗眼看着就要从她手里头打翻了,萧云疏便听得宴容的声音:“小心些,茶水滚烫。” 他这几个字简短,似乎也听不出什么情绪隐含其中,但就在茶水打翻了的那一刻,宴容已经一手将她的手握住,另外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翻掉的茶碗。 但是那滚烫的茶水到底是泼出来一些,均洒在了宴容的掌心,飞溅出来的茶点子,也不过是溅到了他握住萧云疏双手的那只手上。 萧云疏确实是有点儿惊魂未定,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滚烫的茶碗已经被宴容重新放回了桌案上,他也已经松开了握住自己的手。 但宴容的肌肤苍白,就算他那双手上显然有不少的疤痕,却依旧能够看到被滚烫的茶水烫红了一片。 “多谢大人,大人疼不疼?我去给大人拿烫伤药。” 萧云疏难免觉得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只猫儿的叫声忽然吓着,于是便忽略了方才宴容下意识帮她挡住了茶水的举动,细想不了宴容此举含义,便已匆匆起身,去自己的药箱之中翻找药物。 宴容看着她有些愧疚的小模样,目光软了些许,没有阻拦她的行为。 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如同隔靴搔痒一般,并非是因为他对疼痛没有感知,而是他受过太多比这疼太多的伤了。 那时候就算受伤也只是顾着求生,亦或者是求死,可从来没有人问他疼不疼,要不要上药。 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倒也有人问过他疼不疼,要不要上药的。 但是那时候她骄矜又自傲,踩着白绒绒的白兔鞋,因地上的一片狼藉,走也不肯走到他身边来,一面嫌弃地说了些什么,却还是回头叫人送了药膏过来。 那药膏都是上等的药膏,一点儿就已经十分奏效,所以在后来很多很多年的时间之中,那药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直到最后一点儿都被用干净,擓也擓不出来分毫了。 药膏虽然已经用完了,但那装着药膏的小瓷盒他还留着,如今被他束之高阁,藏在两厂之中最隐蔽,无人能去的角落。 宴容今夜的思绪有些多,想了想,也许是自己在方才才脱身的酒局之中多饮了几杯辛辣的本地酒水之缘故,倒叫他反复地想起来少年时候的种种事情。 少年时候的种种已经与现在截然不同了,想那时候的事情,多半都是黯淡无光的。 但也有光落在他的指尖,稍微照了一照,他自己便已经要被迫前行了。 等宴容回过神来的时候,萧云疏已经重新坐在了他对面。 他一双手被萧云疏摊开放平在柔软的丝帕上,她用沾了烈酒的棉花团一点点擦拭着被烫红的地方,然后从手边的一个小瓷盒之中擓出来一点儿绿色的膏药,涂在他的手掌心。 那膏药散发着淡淡的兰草清香,涂在掌心,很是清凉。 萧云疏的动作很是温柔,生怕弄疼了他一般,宴容倒显得并不是那般在意,目光在装着药膏的小瓷盒上转了一圈,发现盖子上画着的是兰草,忽然问道:“怎么不用梅花盒子了?” 萧云疏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道:“梅花盒子装的是止血的药物,兰草之类的才是消肿消炎的。” 但萧云疏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宴容怎么会知道什么梅花盒子? 萧家出品的药物确实是有用不同盒子分装的习惯,且不同人做出来的药物,就算是一样的内容,也以不同制式的瓷盒装着。 比如她祖父用的就是一水儿的小动物,到了萧云疏这里,基本就是不同的花花草草。 梅花盒子是用来装金疮药的,现在拿的这个是用来治疗烫伤消肿的,成分有绿芝草,所以才用了画兰草的盒子。 但宴容怎么问起这个? 萧云疏自然想不到什么别的可能,只觉得宴容神通广大,会知道这些恐怕也没什么奇怪,故而没有多想,只是专心地将宴容手上被烫红的地方都擦好药膏。 也许是她离得近了,她的五感本来就比常人敏锐很多,尤其是在嗅觉上,很快她就从这周遭的茶水香味儿、药膏的兰草清香之中,辨认出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酒味儿。 这酒味儿是从宴容的身上传来的。 很浅的一点,但是对病人来说依旧是很辛辣的酒味儿。 萧云疏是医者,有和她祖父一样的习惯。 无论自己的病人是谁,在帮他们看诊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些话来宽解他们,亦或者是提到其他的注意事项,叫他们不要把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疼痛的伤口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还有这样无赖的人! 故而这时候她也没有多想那些盒子之类的事情,一面专心地处理宴容受伤的烫伤处,又发现一两处尚未愈合的小伤口,便再换一些别的药过来,口中絮絮叨叨地叮嘱些别的什么话。 “大人平素里也要多注意才是,虽说手虽然是最常受伤的地方,大大小小的,瞧上去并不要紧,但是也要多加保护,有时候瞧上去最不要紧的伤口,反倒叫人疼痛。 从前我在广陵的时候,我家里有个花匠,他常常在花圃之中照料花朵,经常扦插花朵之类的,被一株花的花刺给刺到了手指头的肉里头,也没有发觉,只是偶尔会觉得疼痛,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后来他就发现,他手指头上那一点被刺给刺中了的地方越来越疼了,而且伤口肿得越来越大,那一点儿刺镶嵌在了他的肉中,抠也抠不出来,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那根手指头都保不住了。” 萧云疏说话的语调也十分的轻柔,这是她身为医者的习惯,倒像是哄着对面一般,反正总归叫他将精神注意在自己说的话上,不要去注意自己手上的伤口多么疼痛就好。 宴容听她说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听到她的语气如同在哄小孩一般,忍不住有些失笑。 这小狐狸平素里张牙舞爪的,防备别人防备的紧,谁也不相信,都和他一样,端着一副假面具来应对每一个人。 倒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的病人的时候,语气竟然这般温和。 “还有,大人,我闻到你身上有点酒的味道,想来你今夜来我这边之前,应该是去赴了旁人的酒局,喝了些酒。 虽说这味道已经很淡了,但是我大抵能够闻出来,应该是性子很烈的酒水。 大人平素里休息的应当不是很好,常常风里来雨里去的,可不要仗着年轻便随便折腾自己的身体。 我方才替大人上药的时候,悄悄地为大人摸了脉,觉得大人脉象隐约有些紊乱,这段日子恐怕很疲累,睡眠恐怕也不太好,倘若常饮用辛辣的酒水,反倒对身子不好,还是少饮用些酒为妙。” 萧云疏自觉自己已经说得十分温柔委婉,但她不知道的是,医者对病人虽然天生有一股子包容的温和气息,但也同样有一股子小小的责备味道。 萧云疏是意识不到自己正在责备这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大人的。 宴容闻言倒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小狐狸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恐怕是在帮他处理手上的伤口,一点一滴的都处理得十分仔细,十分心神有九分半都放在他手上的伤口上了,剩下的半分心神便做不到如同她平常一般瞻前顾后,这说出来的话也没有经过重重思量。 这要是换成萧云疏平素里的时候,那对他可真是毕恭毕敬至极,恨不得将他捧到天上去了一般,见了面便是“九千岁”、“大人”,哪儿敢和现在一样,倒来斥责他不应当去喝酒了? 只是宴容也没有一分自己被斥责了的恼怒,反倒觉得新鲜,这种感觉他也很久没有尝到过了。 萧云疏毛茸茸的小脑袋就在宴容的手边,絮絮叨叨的,倒可爱的很。 宴容竟然生出了一分想揉揉她的鬓发的念头,只是他又活生生将这念头按了回去——并非是因为他觉得这事不妥当,他的性子肆意妄为的很,哪里会觉得什么事情不妥当? 无非是因为他觉得,如今这时候他手上满是各种药膏,若是贸然去揉弄这小狐狸的头发,弄脏了她的头发,她这样爱干净的性子,恐怕气的能从地上跳起来。 宴容这心里一边听着萧云疏口中的种种叮嘱,一边又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了最后回过神来,竟也只能叹一句,果然酒水使人上头,满脑子想的都是些自己平常不会想的东西。 “酒当真不是个好东西,我本身就不好此道,日后便依从小郡主的话,不多饮用了。” 宴容听到萧云疏终于没有再絮絮叨叨了,便应了她一句,萧云疏眉眼的轮廓便软和了下来,虽然没有说话,红唇却微微勾了一下,很显然是觉得开心了。 当然了,对医者来说,自己的病人不难缠,愿意遵医嘱,这已经是非常好的事情了。 只是萧云疏哪里知道,面前的九千岁大人并非是觉得酒水对自己的身体不好,只是怪罪这酒水总是让人将平素里不会想的一些念头浮动到心上,叫他仿佛都变了个性子一般。 若萧云疏知道面前瞧上去神情冷肃的宴容心中想的竟然是这般念头,恐怕要捧腹大笑。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自己去喝了酒,反倒怪罪酒水上头,让他误事,却不知道分明酒后吐真言,展露出的是他自己真实的性子和念头罢了,反倒将这罪名怪罪到人家酒头上,好不无赖。 “好了,大体这样便好了,今日茶水温度属实高了些,也是怪我自己胆子小,竟然能被一只猫儿的叫声吓得握不住手中的东西。 大人将这些药膏带回去,得空了再擦一擦,大抵用上五日到七日,这手上的烫伤就能够好了。” 萧云疏未免还是有些愧疚,有些心虚的叮嘱了两句,将那个瓷盒推到宴容手边,宴容笑了一声,将其收下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萧云疏才忽然想起来,两人方才要说的不是芫娘的事情么,被这盏茶一打岔,反倒都忘了要说什么,到现在才想起来。 她重新将雪顶含翠的茶水泡好,这一次小心翼翼地将茶水推到了宴容的面前,然后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对芫娘的了解和后续的打算相告。 “你想的倒是没错,只是我瞧着这个人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她留在你身边,到底是个不定性的因素,你准备如何操控她?” 宴容果然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和萧云疏方才一直在想的疑惑一模一样。 “这便也是我方才一直在想的了,大人可有什么好的想法,能为我解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只有宴容一个人告诉她 宴容仿佛对萧云疏会有这个疑惑丝毫不意外。 他甚至很有可能是已经提前将解决的方法想好了,这时候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脱口而出道:“她这个人,本来就留不得,你瞧她那个性子,显然是个容易弑主的样子。 就算你用计打破了她的骄傲,叫她从心底里觉得畏惧你,又用了毒药将她牵制住,每月叫她来你这里拿解药,那也钳制不住她这个性子的人。 她这样的人,骨子里头就是疯狂的,即便是她求你利用她来对付太子妃,为她自个儿报仇,她也确实会在对付太子妃这件事情上十分尽心尽力,但她心中一定会生出对你的怨恨之情,等太子妃倒了,她就一定会生出心思来害你。” 宴容似乎早就已经接触过了这一类的人,他毫无犹豫地说出了对芫娘的判断,这也与萧云疏心中的忧虑不谋而合。 “我也是这般想的,芫娘性情疯狂,且很显然是个不要命的人,当初我便是料到,她已经找上了我,我就没得选了。 这个人手里头的阴谋诡计太多了,我几乎可以肯定,只要我不答应她,她就会连带着太子妃一起将我和我阿娘记恨上。 我不答应将她带回盛京,她也一定会找其他的方法回来,她手里有个儿子,想回京城就是轻而易举,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只要回来了,那时候就必定记恨我与我阿娘,我才想着,反正左不过都是被她记恨的后果,故而我才想着先下手为强,且先将她抓到自己的手里来,用上一段时间。 至于如何防备着她,说来惭愧,我如今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好想法。” 这也是萧云疏如今得出来的最后念头,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方法,但萧云疏也确实想不到什么更好的了。 宴容闻言忍不出笑了起来,他端起了萧云疏亲手给他泡的雪顶含翠,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才说道:“你性子谨慎,总想着瞻前顾后,想要求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便常常容易钻入到牛角尖里。 但是其实你也应该明白,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桩桩件件都一定能够做到最好,像她这样的人,我觉得倘若给你一个选择的话,你定然不会选她,但你现在是没有选择,所以也不必太过纠结怎么样去找到一个最好的方法。 你我二人都知道她的性子就是如此,也已经预料到她最后会叛变的结局,那何必去想如何让她不叛变,不如早就预备好她会叛变,到时候倘若她当真做出什么事情来,便有应对的时机,更甚至能够反将一军。” 宴容说话的语调放慢了一些,大抵是让萧云疏的思考速度能够跟上他的语速。 他平素里都是少言寡语的,除了要说些促狭讥讽话来挤兑旁人的时候,宴容向来惜字如金。 想不到他这时候,反倒宛如师者一般,一点一点的跟萧云疏掰开了揉碎了讲,希望她能够明白。 萧云疏听他这般一说,倒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之前确实太过钻牛角尖了。 也许是因为她重生以来,总想着自己一定要事事做到最好,规避所有的风险,所以走入了牛角尖之中,反倒忘记了这世上的所有事,并不是努力就能够做到最好的。 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反而连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萧云疏一下子就清明了过来,她站起了身,宛如学生后辈对自己的师者一般,深深地鞠了一躬:“还是要多谢大人今日点拨,我自己一个人想着就容易走到牛角尖里去,竟然忘了这样的道理。” 宴容笑了一声。 他知道萧云疏是个不怎么愿意欠人情的人,没有去接她这句话,反倒拿起桌案上的两瓶药盒子,朝她扬了一下,笑道:“不过是几句话而已,更何况郡主今日还赠我两瓶上乘药物,这其中的份量够我用许久了,萧氏密药可谓千金难求,算起来还是我赚了。” “好了,既然你这件事情已经想明白了,有了自己的决定,我便也不留在这里打搅你了,一路奔波,甚是疲惫,你早些休息。” 宴容将桌案上自己那一杯茶茶碗之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就预备走了。 萧云疏便立刻站起来送他出去,没料到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宴容一声轻柔的喟叹。 “群主年纪还小,不必总是想着什么事情都靠自己,你进宫那一日既然有胆子来找我庇护你,那胆子就应该再大些,想做什么,就去做就是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话,大可过来寻我。” 宴容说这话的时候脚步并没有停下,就在萧云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影就宛如一道夜色之中的惊鸿,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若是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话,大可过来寻我? 这兴许算得上是两辈子之中,种种无论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感的所有话语里,萧云疏听过的最动人的一句话。 像是一个能够保护她小命的承诺,却也更比承诺重千斤。 上辈子萧云疏还没有被废除公主之位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名动京城的大公主,绝艳无双,追求者甚众。 无数的京都公子世家郎君都前仆后继,拿出种种掏空心思才能准备出来的东西,向她展现自己的优势,以求美人垂青。 她也听过什么,自己权倾朝野,必定能够好好保护她; 她也听过什么,自己富甲天下,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她听到这样的话太多了,漂亮话穿耳过,萧云疏却知道,不过是自己的美貌引得他们趋之若鹜。 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其实宛如一件可以用权利或者财力衡量的物品,他们称赞赞颂是她的容貌皮囊,也是因此而互相争夺。 虽然把宴容拿来和那些追求她的世家公子相比有些不恰当,但两辈子加起来,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只有宴容一个人告诉她。 你可随心所欲。 你可放手去做。 你可胆大包天,任性妄为。 若是做不成,便去寻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回京 萧云疏觉得鼻尖有些酸。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半晌叹出一口气:“多谢。” 她的声音消散在夜色里,也不知道该听到的人有没有听到。 萧云疏转身回了屋子之中,大抵觉得今日能睡个好觉。 她不知道的是,她回屋之后,那远处的房檐上才露出一个半倚着屋脊坐着的身影。 身形消瘦,深色的大氅在夜风之中摆动,不知是寂寞还是孤独。 又是一夜无梦。 * 因为萧衍格外的心疼自己的妻女,所以第二日启程的时间也并不早,差不多是用过了午膳,等所有人都已经精神抖擞的时候,这才准备上路。 但是芫娘身子却不大好了起来。 萧云疏之前替她看过了,她确实身子很不好,生下琰哥儿恐怕也是掏空了身体。 更何况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年龄还小,大盛朝婚假习俗使然,女郎多出阁两三年才出嫁,等到有孕的时候,母体基本已经发育成熟,芫娘有孕的年纪太小了。 而且芫娘生下孩子之后应该没有好好调养过,一直是流落在外,还要独自抚育一个小小婴孩,确实非常不容易。 可能是这一路上本就辛苦,加上昨儿夜里琰哥儿又哭闹不休,引得她身体深处的病根子犯了,早上起来的时候便说头晕脑胀,又说自己小腹胀痛,来了葵水淋漓不止,脸色苍白的如同金纸一般,说自己连站都站不住了。 萧云疏又趁机为她把脉,发觉她确实有些严重的妇科疾病,只能拿出两味人参养荣丸给她吃,思前想后,干脆又叫她来自己的马车上一同坐车。 人参养荣丸是上好的药品,芫娘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也拿不出什么对症下药的药给她吃,只能拿人参养荣丸给她压一压,省的她月事淋漓不止,到时候昏过去。 芫娘吃了人参养荣丸,感觉好多了,病殃殃的依靠在马车的车板上。 萧云疏受不了那股子血腥味儿,点了些艾草香薰在马车之中,芫娘有些不好意思。 十五六岁的芫娘到底还是个不懂的如何掩饰自己想法的人,萧云疏这样对她,她脸上反而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但是这受宠若惊之中,又似乎掺杂着一些遗憾和复杂。 “郡主……怎么待奴婢这样好?” 芫娘忽然就问道。 “嗯?你如今既然是我的人了,我自然要保着你的小命。” 萧云疏说的话,也不无真实——若非她料定了芫娘是个反骨性子,她对她一定会更好。 萧云疏向来对自己的人都很好,芫娘若是肯专心为她做事,少不得有她荣华富贵的时候。 只可惜她这个人生性不老实,恐怕还等不到荣华富贵的时候,就着急生了反叛之心,要送萧云疏去死了。 芫娘抱着怀中已经在睡觉的琰哥儿,有些嗫嚅:“……奴婢以后一定做牛做马……” 萧云疏伸手给琰哥儿掖了掖被褥,忽然笑道:“我可不需要你为我做牛做马,我要的是听话忠心的人,芫娘,你说你做的到吗?” 她这话仿佛是无意之中问出口的,却又似乎包含着某种深意。 芫娘下意识的抖了抖身子,愣了一下,才说道:“奴婢既然答应了郡主,就一定会为郡主做事。” 她这话听上去好像是在回复萧云疏,却其实是在安抚她自己内心的心虚。 芫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否则她不会说“就一定会为郡主做事”,而会说“奴婢必定忠诚于郡主”。 人就是这样的,萧云疏勾着唇角笑了一下,并不感到意外。 她仿佛意味深长地说:“你只要记得今日的恩情就好,记得是我将你带回盛京,记得我今日拿了你本吃不到的人参养荣丸给你补身体,你若能记住这些,便已经足够了。” 芫娘总觉得萧云疏好像话里有话,可是她现在身上实在是还难受的很,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的点头。 萧云疏也没有再和她多说什么了。 两人在马车之中安静的坐着,芫娘却好似想起来了什么一般,问道:“奴婢听闻郡主前些日子在山上救了个受重伤的人,怎么不将她一同带回京城,反倒让她留在皇庄之中休息?” 萧云疏手上拿着书卷,动作未停,并没有回答芫娘的问题,反而说道:“那你觉得,我是将她带回去好呢,还是将她留在那里好呢?” 芫娘没有想到萧云疏会来反问自己。 她愣了一下,说道:“是奴婢僭越了,不该去猜测主子的心思。” “你知道就好。” 萧云疏也懒得调教芫娘,这人总归在自己的手下呆不长久,只叫她不要给自己惹事就行了。 芫娘见萧云疏的态度一下子冷淡了下来,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郡主殿下……一会儿恐怕就要到京城了,奴婢进宫之后,需要做什么?” 但芫娘还是冷静不下来,忍不住问道。 “你原本想的怎么做的?” 萧云疏似乎很喜欢问她,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这让芫娘愈发觉得心中打鼓,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奴婢,奴婢,想去告御状……” 听到“告御状”三个字,萧云疏的眼睛都不禁弯了一下,笑了起来。 这芫娘还真是个艺高人胆大的狠角色,她都不敢这样想,芫娘竟然敢直接想去告御状。 这倒是个大胆新奇的法子,只是想的挺好,实际操作起来的难度,她恐怕就不知道了。 “那你展开说说,你要如何去告御状?” 萧云疏这般一问,芫娘便直觉应该是自己的想法有错,不敢再多说,沉默了下来。 “这个法子不好,你在盛京之中一点人脉也没有,御状还没有告到皇上面前去,就已经被太子妃给知道了。她想要杀你,简直轻而易举。” 萧云疏没骗她,京都之中世家的势力错综复杂,纠缠在一起,就算张家的人不在衙门,那也一定会有旁人将这个消息通知到张家,到时候张家的人想杀她,易如反掌。 “……那奴婢应当如何?” “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家里又停电了,摸到网咖去给大家发最后一章的更新QAQ 真是别开生面的跨年,新年到啦,希望宝贝们万事如意天天开心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一层秋雨一层凉 萧云疏与芫娘说了许多话,也不知道芫娘能够领悟几分。 她听着听着,眼睛都快要闭上了,想来是药物叫她昏昏欲睡,萧云疏也没有强求让她醒过来。 面对病人她性情是要温和包容一些的,但是这也仅仅仅限于不强行将芫娘喊醒罢了。 芫娘一路上一直都窝在萧云疏的马车之中,萧云疏也只说是自己带着的丫鬟身子有些不大爽利,要和自己坐在一块儿,别人也没有多问。 现在萧衍明面儿上几乎是将她与萧纵月宠上了天了快,要什么就给什么,不过是个这样小小的要求,难不成他还会不允准? 他喜滋滋地觉得,自己这样宠溺萧云疏,一定已经得了萧云疏的爱戴了,却根本不会想到,萧云疏的马车里藏了个被他早就抛在脑后的芫娘,还有她辛苦怀胎十月才生下的琰哥儿。 芫娘恨太子妃,却焉知芫娘的心中会不会也记恨害得自己万劫不复的另外一个元凶萧衍呢?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芫娘自己知道了,不过萧云疏却敢大胆猜测,她心中一定也是同样恨萧衍的。 除去芫娘的这档子事儿,而且这倒还有个十分巧合的巧合。 萧衍的人其实已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好几次,说是萧云疏与宴容走的似乎太近了些,要太子殿下多多注意,最好是管束萧云疏一番,令她不要与宴容太过接近。 但萧衍只以为是萧云疏年纪小,虽说脾性傲了些,但也不过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机,恐怕是宴容这个不怀好意的小人想要故意接近萧云疏,骗取萧云疏的信任,以此通过萧云疏来对他下手。 故而萧衍就觉得也没有必要对萧云疏太过严厉,管着她,说不定她反而生了反骨,不如对萧云疏更好一些; 等萧云疏知道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好处了,就自然不会对那宴容有什么别的好感,于情于理都应该亲近他这个生父才对。 若是萧云疏知道他心里想的这些,恐怕想反问他一句,他怎么能够做到这么愚蠢而普通,倒又这样自信自满的? 旁人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萧云疏对萧衍,那就只有血海深仇的仇恨了。 * 马车咕噜噜地在官道上行驶,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到盛京了。 上一次到盛京,这宫中的众人都不知道她萧氏母女是什么模样的; 如今再回盛京,也算是有了第一次交锋了,再见面的时候,恐怕避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芫娘吃了药,在马车之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留下萧云疏一个人静默地坐着。 萧云疏拿着手里的书卷,心思却不在书卷之上——她在想,这盛京的局,大抵是终于要正式开始变了。 上一回不过是个小打小闹,这一回好戏开场,那她倒要叫这宫中的各路牛鬼蛇神,都见识见识她萧云疏的手段。 窗外有风吹得马车的帘子时不时舞动,偶尔有一两点凉意从窗外飘了进来,萧云疏往外伸出手去一探,才发觉竟然是已经下起了小雨。 一层秋雨一层凉,这第一场秋雨下下来了,天气便也会渐渐转凉——而有些人,也应当跟着这逐渐减退的热意退场下去,离开此间了。 * 马车抵达盛京,身为太子的萧衍自然要去觐见陛下,将这一趟秋祭的前后因果说清楚。 宴容肯定会去和元兴帝告状,萧衍想了一路,也没能够想到什么好的解释。 所以萧衍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想不到就不想了罢,左不过就是挨元兴帝一顿骂而已,他挨元兴帝的骂还少么? 萧衍回了东宫之后匆匆梳洗,便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文书等物,往御书房过去。 岂料他身边常常跟着的那个司礼监大太监,苦着张脸过来禀告,说是这些日子明德皇后的身子都不大好,在明宸宫之中蔫蔫的,其他的妃嫔也不去拜见她,太子妃与萧敏不在,萧云疏也跟着出宫去了,只有一个萧淮殷常常在明宸宫之中陪伴。 但明德皇后似乎总觉得心情悲痛,想要将自己膝下养育长大的几个子女都聚到身边来,另外几个小的也时不时去拜见一番,只差萧衍没去了。 若是萧衍有空的话,还是多去明宸宫陪陪明德皇后为好。 萧衍这会儿还在想一会儿要怎么应付元兴帝,听到这大太监在自己身边窃窃私语,心中又不禁有些烦躁。 “先前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本殿下去了一趟泰山秋祭,就生出这样多的事端了? 本殿下亦不能分身,这才将将去了泰山秋祭,如今又要先去拜见父皇,母后倒也不体谅本殿下,叫本殿下一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再说了,本殿下与那萧淮殷本身就有些龃龉,她不是最看不惯本殿下么,怎么这会儿反倒在母后的身边呆着了? 母后又护着她,本殿下若过去拜见母后,那萧淮殷见了本殿下,恐怕又要发疯,本殿下不耐烦应付疯婆娘。 再说了,母后身子不好,那就喊太医院的太医好好地替母后看诊,要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物,难不成有什么药物这国库之中还拿不出来么?本殿下又不是大夫,不能替人看病治病。 好了,这事儿不要再来烦本殿下了,本殿下先去觐见父皇,莫再拿这些杂事儿搅闹本殿下!” 萧衍想到宴容就是一肚子的气,说出来的话也不免气冲冲的。 说完他也不等那大太监反应,急匆匆地就走了,全然没有提到自己什么时候要去拜见明德皇后。 那大太监被萧衍这样劈头盖脸地一顿斥责,也是没了脾气,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过身欲走。 “这太子殿下,最近的脾气似乎愈发暴躁了起来,从前还勉强算得上是个平静之人,如今怎么瞧着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更何况,皇后娘娘养育他数十载,又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养育之恩,太子殿下才能够从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被立为储君,这宫中谁人心里不门儿清?为何太子殿下竟一点儿亲情孝心都不顾,丝毫不担忧皇后娘娘的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白日作怪 这大太监越想越觉得古怪,又忍不住再长叹了几口气,在心中抱怨了几句。 想来想去,这大太监也终究是觉得,司礼监的路恐怕是当真走不长久了。 这样想着,大太监的脸上未免有些哀戚的神情,他光顾着心中腹诽萧衍,却不料萧云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背后几步远的地方,回过头的时候,正好与萧云疏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也不知道她方才听了多少去,萧云疏这时候正怀着天真的神情看着他:“大人方才与我父王说些什么呢?我瞧父王与大人的神情都不好看,可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了?” 这还是这大太监第一次正面接触到萧云疏。 他从前也不过就是远远地看过萧云疏几眼,知道个囫囵轮廓,这还是第一次瞧见萧云疏竟然生得如此美貌,比那惊为天人的萧夫人也不逞多让,就算是在见惯了环肥燕瘦各色美人的他眼中,萧云疏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 难怪太子殿下能够为了这两母女这样魂牵梦萦,若是能够将这样一个美人握在手心里,又不知道能够为太子殿下换得多少筹码在手。 不过这样貌美的美人,按他的经验来看,鲜少有平庸之辈。 不是聪敏过人到极致,就是蠢笨愚钝到顶点,也不知道萧云疏是这两种之中的哪一种。 他心里想着这些,脸上却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木讷神情来:“见过郡主殿下。” “大人快快请起。” 萧云疏瞧着笑眯眯的,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别的情绪来。 大太监一听萧云疏开口喊他大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连忙推辞道:“郡主言重了,老奴不过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内宦,怎么当得起郡主殿下一声大人,郡主殿下还是莫要这般折煞老奴了。” 这要是从前,司礼监在宫中还十分风光的时候,他确实也是能够被人称上一句大人的。 但如今司礼监式微,被两厂挤压得一点儿生存空间都没有了,尤其是那九千岁宴容,又狂又傲,偏偏又大权在握,于是人人都只尊称他一句大人,哪里还轮得到他们这些在夹缝之中苟且偷生的司礼监小宦官了? 而且要是这话传到了宴容的耳朵里,宴容会不会怪罪萧云疏他不知道,但是一定会怪罪到他们司礼监的头上,觉得是他们司礼监翅膀硬了,敢和他对着干了,保不齐又要做出什么疯魔的事儿来。 这大太监愈发觉得卑微,想想宴容那副模样,再想了想萧衍这动不动就极为骄傲自满的性子,又想起来方才萧衍那无能狂怒的语气,这大太监更是觉得心里一点儿都提不起劲来,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愈发的卑微可怜。 萧云疏却好似看不到他脸上的失落一般,还在追问他方才在与萧衍说什么。 这大太监自然不可能直接将萧云疏糊弄过去,但也不可能把他对萧衍说的话告诉萧云疏,故而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皇后娘娘的身子有些不爽利,老奴方才在将这个消息禀告给太子殿下,殿下心中担忧娘娘的身子,未免脸上有些愁容。” 萧云疏点了点头,没有再为难这大太监了,叫他下去了。 这大太监连忙跪安退下,心中却在想,自己与萧云疏这样碰了一轮,却还是觉得萧云疏云山雾罩的,一点儿深浅都看不出来。 最是聪慧的人和最是愚蠢的人,这两种人都是轻易看不懂的,这大太监下不出结论,不过倒是得出了另外一个结论,那就是无论萧云疏是好是坏,总归离萧云疏远些好 。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想要离萧云疏远远的,萧云疏却早就已经在他身边的某处等着他了。 萧云疏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其实她早就在这隔壁的小院子里头了。 她想知道自己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里宫中发生了什么,就生此一计。 她已经料定萧衍的心腹会在萧衍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去禀告消息给他,却又不能够随随便便进入到他的寝宫之中,那必定就是在这条去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所以萧云疏干脆早早地就躲在了小院子之中,就为了听墙角。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已经一字不漏地将萧衍与这大太监的对话听了个遍。 没有什么叫她觉得意外的消息,明德皇后的身子不好,萧云疏早就已经料到了。 秋祭之前她去拜见明德皇后最后一次的时候,就已经摸到了明德皇后紊乱的脉象,那时候她就猜测到明德皇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忍受不住地觉得不爽利,若是太医院的人之中有内鬼,她这种不爽利就会疯狂加剧。 不过这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萧云疏至少确认了一件事情,明德皇后这样不痛快,并不是萧衍搞的鬼。 之前萧云疏其实猜测过萧衍这白眼狼对明德皇后动手的可能性,现今听到萧衍的态度,基本就可以排除是萧衍动手的可能。 不是萧衍,那剩下的几个人,萧云疏就心里有数了。 她步调轻快地往自己的寝宫回去,路过某个东宫之中较为偏僻的宫道的时候,竟隐约瞧见一个自己觉得十分熟悉的影子从那宫道的另一边一闪而过。 这个影子……是她宫里头的另外一个宫人。 年轻的宫女儿萧云疏的宫中不少,她也不是每个都记得那样牢固,但这个叫她觉得这样眼熟,多半是会在她面前出现的人。 这个地方离瑞麟宫可有十万八千里远了,她宫里头的宫人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其中必定有鬼,可萧云疏偏生有个爱好,那就是抓鬼。 萧云疏在路口站了一会儿,确保那宫女儿不会发现自己,然后很快就身影一拐,进了这条偏僻的宫道。 她倒要瞧瞧这大白天的怎么还有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鬼? 这宫女儿身上很显然涂了厚重的香粉,萧云疏都不用怎么看,只需要循着这香粉的味道,七拐八拐,很快就到了某处荒芜的院落前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一对野鸳鸯 不得不说,萧衍的东宫倒真是宽敞,住了他这么些个姬妾子女,倒还有好些空无一人的宫室。 一般来说,这些宫室都是由专人看管上锁,等到要用的时候才会开锁启用的,但很显然这一片管事儿的人并不是那样上心,萧云疏面前的这个宫室就这样大剌剌地敞开着宫门。 那宫女儿身上的脂粉味儿就是从这宫门之中进去了。 萧云疏凝神听了一下,确实隐约听到这宫室之中有传来嬉笑的声音,便悄悄地潜入其中。 “东西可拿到了?” “拿到了,你不知道,那死人看管的极紧,先前我想从那个蠢货身上下手,没料到她还没得手,就活生生将自己给作死了。” 这座院落并不大,进了宫门口的二进小门,就已经能够很清楚地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了,很明显是一男一女两人。 萧云疏这会儿终于听出来了那女声是谁,是她院落里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儿,年纪不大,脸圆圆的,唤作松枝。 这个松枝萧云疏之前看过了,并非是这东宫里哪个心怀鬼胎的人塞进来的眼线,怎么这会儿偷偷地跑到这里来,说的那些话,还很显然与她有关? 那个男声则十分陌生,是萧云疏没有听过的嗓音。 萧云疏不再往前去了,恐打草惊蛇,站在原地又听了一会儿,却感觉两人说话的声音一下子模糊了起来。 她疑心有变,悄悄地接近那宫室,走得再近一些,发觉这两人在的那厢房虚掩着门, 萧云疏胆子不大,但胆色很足,她极快地在心中转了个弯,干脆猫着腰绕过了这厢房的门,准备绕到厢房的另一边去,躲在窗下听。 她很快就到了窗口的那一边,悄悄地附耳过去,竟听了一耳朵的喘气声。 “你这死人,下手没轻没重的,莫要在我身上乱找,那东西我自然会给你。” 松枝气喘吁吁的,听上去似乎是在责备,但语气可十分娇嗔,一点儿也不像讨厌。 “谁说我是要在你身上寻那件不要紧的东西的?好姑娘,那东西不过是个顺带,我只是想你想得紧,您就给我个痛快!” 那男子的声音显然十分的轻薄,若说萧云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这会儿可真是立即反应过来了,脸上瞬间红了大半。 萧云疏不由得在心中腹诽,怎么总是叫她碰上这样的事情? 但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东西很有可能与她有关,萧云疏忍着心中的不适欲再听,却不料这样倒霉,一只玄色的狸奴忽然从她的脚边一跃而过。 她虽然并未惊叫出声,可狸奴乱窜的声音显然惊扰到了屋中的一对野鸳鸯,两人停了下来,那松枝甚至还尖叫了一声:“什么东西!莫不是有人在偷听!” “你也太大惊小怪,说不定是什么鸟雀耗子,这也值得你一惊一乍的?” 但松枝很显然做贼心虚,仍旧说道:“我还是去看看,若是有人,你我都得完蛋。” 松枝的脚步声已经急急地往萧云疏这边过来了,她若推开窗,一眼就能够看到躲在窗下的萧云疏。 萧云疏环顾四周,发现并无遮挡之处,心中不禁狠狠地往下一坠——她出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带,若是被发现的话,恐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松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萧云疏没法,正欲直接站起身就跑的时候,却感觉腰上一软,竟是一只手直接揽住了她的腰身。 萧云疏一声惊呼还在喉中,这双手的主人却似乎也已经料到了她下意识的惊呼,又伸手将萧云疏的唇也捂住。 随后她便感觉到一股子轻飘飘的力拉着自己从原地跃了起来,风呼呼地在耳边一过,瞬间她就出现在了房顶上。 揽住她腰身和捂住她口鼻的手已经马上松开了,而这个时候松枝恰好推开了窗。 松枝往左右各一看,什么也没有瞧见,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还好,幸好没人。” 她若再晚那么一点点,就一定会被松枝发现。 但萧云疏却没心思听松枝说什么了,她转过身去,便瞧见宴容姿态懒散地坐在屋脊上。 九千岁怎么在这里?! 宴容鬓边的头发有些轻微的散乱,系着半面面具的细绸带在他鬓边垂下,与他的头发丝丝绕绕地缠在一起。 他见萧云疏看过来,眼神淡了淡,随后传音入密的声音就出现在萧云疏的耳边。 “小郡主胆子真大,竟然敢一个人都不带就在宫中随便行走,这里头虽然只有一对孤男寡女,却瞬间就能致你于死地,你信不信?” 但这话显然并非是个疑问,宴容不等萧云疏做出什么反应,又说道:“小郡主莫要觉得不服气,我知道你这身上带着种种毒药药丸子,能够制服这两人,但是小郡主当真以为刚刚那玄猫是个意外么?你瞧那外头。” 宴容的视线转向了另外一边。 萧云疏跟着宴容的视线看过去,便发现刚刚惊扰了屋中两人亲热的玄猫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它甚至叼着一条粉色的汗巾,十分如痴如醉地在那汗巾上打滚儿。 “这脂粉里头被下了别的东西,想不到小郡主也有失算的时候。” 宴容的声音轻飘飘的,而萧云疏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竟果真在这股子腻人的香味儿之中,辨认出一丝木天蓼的气息。 这木天蓼是一味中草药,也同样是狸奴的挚爱。 很显然松枝用的香粉之中被加了木天蓼的粉末。 她是个宫女儿,自然不知道这味道对狸奴有致命的吸引力——好好的香粉之中怎么可能会有木天蓼,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有人故意加的料,目的就是为了引这玄猫出现。 所以这忽然跑出来的玄猫压根就并不是个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不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几乎是没有任何停留,径直往他们所在的这个方向过来。 屋中那两人却浑然未觉,调笑声充斥着整间厢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假太监?! 屋中那两人还浑然未觉,调笑声充斥着整间厢房。 宴容听了脸色不由得一僵,眉目之中染了些怒色。 他站起身来,手一伸,又捞着萧云疏从屋脊上跳了下来,两人闪身在假山的阴影后,而宴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两团棉花,直接塞进了萧云疏的耳朵里。 “小郡主年纪轻轻,听这些污言秽语做什么。” 他这塞棉花的技巧还当真有一手,萧云疏竟然真的听不清屋中的声音了。 但那些乱七八糟的对话在宴容的耳边却格外清晰可闻——宴容几乎是瞬间就冷了脸色。 萧云疏一看宴容的脸色,便明白宴容的心思了——他厌恶女子,对这档子事情更是十足讨厌。 萧云疏转了转眼睛,亦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竟踮起脚来,用自己的手帕子捂住了宴容的耳朵,张开嘴用唇形比划道:“污言秽语,我不听,大人也少听,没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萧云疏也不知道宴容为何在此,她只猜测是屋中的这两人与他最近在查的什么事情有关,只觉得他这般厌恶这桩子事情却还要强迫自己来听,也算得上是惨中惨。 堵耳朵的棉花团给她了,那萧云疏就借自己的手帕子给他一用。 大抵是又想到他那洁癖,萧云疏连忙又补了一句:“出门才带的干净手帕子,一点儿也没有用过,是干净的。” 宴容的眉目软了下来,有些无奈——其实用手帕子捂耳朵对他来说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习武之人五感超群,就算用手帕子将耳朵捂住了,那些声音还是毫无阻碍地进入到他的耳朵之中。 不过这小狐狸也是好意,宴容干脆掩耳盗铃一般接过手帕子,沉默地捂住耳朵,听着满耳朵乱七八糟的声音不减反增。 “好姐姐,你总是害怕这害怕那,那什么什么事儿也做不成,快来,我等不及了。” “冤家,你轻些,别将我衣裳弄坏了,回头还要穿呢!” 两人的声音愈发大了,甚至是越来越不堪入耳,完全没听到宫门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十足疑惑的喃喃自语。 “小白去哪儿了?我方才明明看到小白往这个方向跑了的呀……” 这是个细细软软的嗓音,听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而萧云疏陌生的很。 但萧云疏一听到“小白”二字,就立即反应了过来。 这人她没有见过,但是萧云疏知道她是谁。 这人是二十二皇子萧历的皇子妃,陈国公的小孙女儿,陈思瑶,生得玉雪可爱至极,乃是十分软糯可爱的小少女。 因为某些缘故,陈思瑶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嫁入皇家,与萧历完婚。 不过萧历今年也不过十五岁,离弱冠之年还早着呢,陈思瑶也尚未及笄,还是个十分天真可爱的半大少女。 两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只是住在一个宫室之中,一人占一个院落,只待萧历弱冠封王,出宫自建王府之后,两人再喝合衾酒,同睡一间房。 陈思瑶有一只爱猫,浑身漆黑,却有个小名儿叫小白,她极为喜爱自己的这只猫咪,对其珍视非常。 萧云疏对陈思瑶印象这样深刻,就是因为这只叫小白的玄猫。 而也是这个时候,萧云疏总算明白今日这一局是个什么意思了。 上辈子这只叫小白的玄猫为众人所广知,正是因为它牵连出了一桩淫乱后宫的大案。 小白是陈思瑶的爱宠,一般都在陈思瑶的宫中,但就是有这么一日,这小白忽然变得十分不安分,竟偷偷地从陈思瑶的宫中跑了出去。 陈思瑶如此珍视小白,便打发了自己身边所有的宫人前去寻找小白,自己也跑到宫中其他的地方去找爱猫,然后就找到了一间偏僻的宫室。 小白就在这宫室之中,陈思瑶跑了进去,想将小白给抱回去,却不料惊扰到了宫室之中私会的一对野鸳鸯。 这两人,一个是九千岁大人众多的干儿子之中,最有权有势的一个,东厂二头子刘无用; 另外一个人,则是皇子萧予乔宫中的宫女,聆风。 这两人就在这宫室之中私会,陈思瑶进来抱走小白的时候,正好与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和人伦羞耻为何物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而陈思瑶虽年纪小,该明白的都明白,一眼便发现刘无用并非是个真太监,惊愕至极,下意识地想跑。 但她又舍不得自己的爱猫小白,跑的时候意欲将小白一起带走,就被害怕事情暴露的刘无用给打昏了过去。 若是事情仅仅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叫萧云疏印象这样深刻,这件事情最叫人觉得印象深刻是后来的发展。 那叫聆风的宫女害怕陈思瑶醒过来之后会将二人通奸的事情告发,便想要活生生将陈思瑶给掐死。 而那刘无用更是荒谬至极,他见陈思瑶貌美动人,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做出些大逆不道之举。 而这事儿却被前来寻陈思瑶的宫女儿撞破。 这宫女儿被吓得魂不附体,嗓门极大,用力一喊,又从附近引出数十个内宦宫婢来。 刘无用心中惊恐至极,竟动手将聆风给杀死,意图逃跑。 可这宫中哪里是他能够轻易逃走的地方? 事情很快就闹大了,刘无用就是插翅也难飞,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抓了个正着。 陈思瑶醒过来之后意识到自己清白已毁,干脆将自己见到的事情写成一封书信放于桌上,然后直接吊死在了自己的宫中。 陈思瑶一死,陈国公大怒,引得陈家上下震动不已,连日上书请元兴帝给陈思瑶讨个公道。 而这还不是结束,后来人查探的时候,竟然在聆风的箱笼之中找出来数份刘无用与宫中妃嫔私相授受的密信,其中内容不乏十分露骨者,甚至好似还牵连到了宴容。 此事一件接一件,发生的环环相扣,十分紧密,一点儿叫人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上辈子萧云疏听闻此事的时候,亦觉得骇人听闻至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局中人 这件事情对宴容并没有造成什么非常坏的影响,最后并没有动摇宴容的地位。 但是元兴帝的诏令却宛如让宴容断了一臂——因为那些信中的诬告,元兴帝虽然并未彻底怀疑宴容的居心,却也让他不再拥有在宫中与后宫之中随意进出的权力。 这相当于便砍去了宴容的一只手臂。 而从聆风那里搜出来的书信,牵连到了他后宫之中的一些妃嫔,更是让元兴帝震怒不已。 元兴帝甚至因此不问缘由的,直接赐死了后宫之中好几位据说与刘无用有染的年轻妃嫔,其中有一位,还是刚刚诞下龙凤胎的新晋宠妃尹贵人。 而且不仅仅是尹贵人自己被赐死了,就连尹贵人的那一对龙凤胎也被元兴帝疑为野种,活生生用白绫当着尹贵人的面勒死了。 当时萧云疏并未与宴容熟识,并不算如何将这件事情事情放在心上,但那个时候她就觉得此事发生的也太过迅猛,怀疑过是有人为了对付宴容而故意为之。 不过那个时候萧云疏能力有限,但并没有去查探这些。 这件上辈子轰动了整个盛京的事情,想不到被萧云疏今日亲眼所见。 她本是循着一味儿香粉过来,竟然就与这件事情撞了个正着,未免叫萧云疏觉得巧合疑惑,又觉得庆幸。 从上辈子的经过来看,萧予乔身边的聆风与两厂二头子刘无用,就是这件事情的核心。 萧云疏尽力回想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首当其冲的肯定是刘无用的顶头上司宴容,还有聆风的主子萧予乔。 当时她并不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如今她很显然已经知道宴容与萧予乔有私交,很难不觉得幕后黑手一手策划,就是冲着宴容来的。 还有就是被赐死的尹贵人——关于尹贵人,萧云疏的印象也仅仅是记得她出身清贫,原本是南府的月琴乐伎,容貌生的动人出色,一手月琴更是弹得出神入化,如同天籁,因此才被元兴帝宠幸。 而除了尹贵人,其他被赐死的妃嫔,萧云疏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了。 这尹贵人——难不成也是和宴容有关的人? 萧云疏不能确定,但也觉得八九不离十。 然后还有最后一个,看上去最无辜,也是最可怜的小皇妃陈思瑶——别人不知道她和宴容有什么关系,但萧云疏是知道的。 陈国公因为某些旧事与太子萧衍,以及太子妃的娘家张氏很有矛盾,表面上看着是一团和气,其实背地里明争暗斗的不知多么厉害。 萧云疏可以大胆猜测陈家会因此仇恨,与宴容也有私交,甚至是合作。 所以这一局就非常明显了。 这刘无用一看就是一个埋藏数年的暗桩,在宴容的身边潜伏数年,然后终于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遇到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幕后黑手选择借机将刘无用忽然抛出来,打宴容个措手不及,连带着将宴容的几个助力全部斩断,企图将宴容直接给拖下水。 而且就算不能够一次性将宴容拖下水,这一局也肯定能够给予宴容沉痛一击,叫他实力大减。 想明白了这些,萧云疏大概就明白今日这局有可能是谁动的手了。 以一打三,曲折弯绕,之前躲在阴暗处蛰伏这样许久,然后忽然冒出来,用接二连三的巧合打人个措手不及——除了那个人,宫中应该没有旁人是这等行事风格了。 而且这一次,这个人没有和上辈子一样,选萧予乔身边的聆风,而是选了自己身边的松枝。 松枝对她来说,就和小白对陈思瑶来说完全一样的。 虽说松枝不是萧云疏的爱物,但是萧云疏肯定会疑心有鬼,追上来查看。 萧云疏就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除了手里医毒双绝,身手实在不过如此。 那刘无用既然能够做二头子,武艺上定然是十分精进的。 到时候萧云疏的境地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由刘无用处置了。 她一个清白女郎,落到刘无用的手里,估计下场和陈思瑶一样,那幕后黑手就是要将自己逼死。 而且到时候东窗事发,从松枝那里搜出来的东西,很有可能还是证明她或者阿娘与人私通的证据。 种种事情加在一起,萧云疏罪加一等,那幕后黑手说不定还要按死了萧云疏主动与刘无用私通。 萧云疏就是不因清白被毁而羞愤欲死,就是被疑神疑鬼的元兴帝彻底厌弃赐死。 说明幕后黑手的目标更明显放在自己的身上,比起萧予乔,自己对他来说更是个必须解决的大麻烦。 又这样厌恶她,又这样厌恶宴容,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毫无疑问。 她在心中飞快地将陈年旧事翻了一遍,陈思瑶其实才已经走到院子中央。 她若再往前走一段,恐怕就要撞见屋子里的刘无用与松枝了,萧云疏不禁问道:“当真要叫小皇妃就这样进去么?若用别的法子,已经来不及了。” 宴容的眉头也皱着,但他的神情却仍旧悠然,只是笑道:“来得及。” 他取出来一枚看不出质地的小哨子,吹了两声,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但偏生那刚刚还发了疯一般在汗巾子上打滚的小白,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连撒了木天蓼的汗巾子都不要了,直接撒丫子跑了,瞬间就从宫门口窜了出去。 陈思瑶这时候已经听到了屋中的奇怪声响,但是她很明显更加关心自己的爱猫,所以压根没有去看那屋子之中究竟是什么在发出怪响,而是转过身一起跑出了宫室,追着小白跑了。 屋中两人很显然十分忘情,陈思瑶的离开根本就没有叫他们察觉到。 他们更没有察觉到萧云疏与宴容已经从假山后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将宫室的大门落了锁。 门一锁,就是瓮中捉鳖的好时候了。 就算那刘无用今日能生出双翼来,那他也插翅难飞,逃不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说不定就有鱼崽子上钩呢? 宴容大抵是准备直接进屋去抓人,便叮嘱萧云疏自己站到旁边的阴影里去,不要上来凑热闹,以免被屋中的污秽场面脏了眼睛。 萧云疏也知道,就自己那花拳绣腿三脚猫的功夫,去了也是给宴容添乱,便乖乖地应承下来。 只是她点了点头,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要请大人帮忙,里头那宫婢似乎是我宫中的人,还请大人手下留情,先留她一命,别将她给弄死了,到时候撬不开她的嘴了。” 宴容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萧云疏就立即按照他说的那般,找了个阴影处站着,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上去凑热闹。 宴容的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腰上,悄无声息地进了厢房。 果然,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屋中只是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松枝的声音就好似被堵在了喉咙里,这一声尖叫再也没有喊出来了。 但也正是这个时候,异变陡生。 那刘无用竟然直接从窗户之中跳窗而出,似乎完全不管身后宴容的追击。 他的目光在院落之中扫了一圈,待瞧见萧云疏的身影的时候,便直接往萧云疏这边砍来,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这就说明,刘无用的目标本来就是萧云疏,甚至很有可能在萧云疏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察觉。 之所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引诱萧云疏再在这里待久一点。 但刘无用没有想到宴容会出现。 现下宴容一出现,刘无用就想到事情很有可能败露了。 有宴容在,他根本就逃不了,所以干脆下了决定,准备直接将萧云疏给杀了。 能带走一个算一个,反正萧云疏也是他们这一局之中要算计的人,用自己的命去换萧云疏的命,那可一点儿也不亏。 刘无用的武艺定然是没有宴容精进的,但是刘无用偏偏轻功卓绝,若是他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轻功赶路,而不管身后的兵刃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的话,宴容甚至是有些追不上他的。 他完全不管宴容的软剑,只是避一避致命伤害,整个后背已经被宴容刺的血肉模糊。 但他似乎将全部的力气都用于不被宴容缠住,只为了扑到萧云疏的面前,将萧云疏一刀毙命。 不过是个眨眼的功夫,刘无用就已经突到了萧云疏的面前。 他手中的长刀已经高高地举起,癫狂般地往萧云疏的脖颈砍过来。 萧云疏的眼瞳不由得缩了一下,但她却丝毫不畏惧,甚至勾唇:“正愁没有人能叫我试试大人送我的礼物,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也往后退,往有墙壁假山的地方躲,一边抬起了手,就有两支弩箭从她的衣袖之中飞出。 刘无用下意识地躲闪,却不料萧云疏的袖中又飞出来几只精巧的弩箭,一支接一支的,并不大,却十分的烦人。 他好歹也是两厂的二头子,自然知道这弩箭的力量有多大,下意识地就偏头去躲。 但最后一支他到底是没有躲过,细细密密的箭矢之中,有一支箭矢就那样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的肩头。 这弩箭射出的箭矢锋利无比,一插入到他的肩膀之中,就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膀,叫他痛不欲生。 不仅如此,这箭矢之中也有机巧,一旦插入到人的身体之中,就会瞬间膨胀开来,展开无数的倒刺,严严实实地卡在肉里。 他稍微动弹一下,就觉得浑身痛得不行,动作未免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将手中长刀再次举起对准萧云疏,就被宴容一剑砍断了拿刀的右手臂。 这疼痛比那洞穿肩膀的疼痛要猛烈多了,刘无用的速度变得更慢了,宴容就已经重重地点在了他肩膀的穴位上。 刘无用昏过去之前,终于闷哼了一声。 而萧云疏这个时候却已经跑到了房中,看到了被宴容一个手刀砍晕了的松枝。 松枝衣不蔽体,身上就斜斜地挂着两件贴身小衣,这幅场景叫萧云疏看了都觉得自己要长针眼。 旁边的地上还不知道有做什么用的绳子,萧云疏干脆用这绳子先将她捆了起来,以免她醒来之后逃跑,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竟是出去搜集那些没有射中人,掉落在地上的箭矢。 她出去的时候,刘无用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宴容的人到了,将刘无用给带走了。 地上的残肢亦已经被处理干净,只是地上大滩大滩的血液无声地告诉着她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宴容的神情有些不好,眼角的余光落在正努力地从各种墙角墙缝的地方寻找箭矢的萧云疏身上,最终还是软和了下来。 “你去寻这些箭矢做什么?若是用光了,回头我叫人给你送来就是了。” 宴容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他的佩剑,一面看着萧云疏将箭矢收拢到一起,有些不赞同地说道。 “这些箭矢我如今已经知道了,皆是精细极致的产物,况且原料也非常稀少,决计不可随意浪费了。这些箭矢既然也没有射中人,也没有毁坏,我收拾回来,到底还能下次使用。” 萧云疏却觉得不必浪费的东西可以不浪费,说话间,已经捡回来了七八支箭矢。 至于那些直接被卡入到墙缝或者树干之中的箭矢,萧云疏完全没有办法将它们拔出来,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宴容见她如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往厢房的方向扫了一下,低声问道:“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云疏知道他问的是松枝。 其实要是平常,松枝自然是交给宴容来审问再好不过。 宴容那里花样繁多,松枝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宫女儿受不了两下,就会将所有的消息说出来。 但在审问松枝之前,萧云疏还有个别的想法。 那幕后黑手既然送这么大一份礼物给她,就别怪萧云疏这等“心胸宽阔”之人礼尚往来了。 “大人且让我将她带回去,我用这鱼饵一钓,说不定就有鱼崽子上钩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旁人怎么能够与宴容相比 “你若心中已经有了处理的法子,那你就放心去做就是了。” 宴容倒觉得松枝可有可无——一个刘无用在手,就已经够了。 刘无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呆了这样多年,还敢背叛自己,宴容绝对会好好地叫他松动松动筋骨,看看他能说出点什么花儿来。 至于松枝这个小丫头,可有可无的,萧云疏若是想拿她去玩点什么别的,给她就是了。 “多谢大人。” 萧云疏脸上有了些笑模样。 只是这笑纹又很快隐了下去,成了羞愧与后悔——萧云疏自重生以来,似乎都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也许是这种顺风顺水叫她失了警惕,今日差点就害得自己万劫不复。 今天的情况太凶险了,又是个局中局,而且那幕后黑手甚至对她还做了两手打算——若她成功入局,下场就与陈思瑶完全一致; 若她不入局,事情又败露,那就不如拼个鱼死网破,用刘无用的命换萧云疏的命。 但无论哪一种,萧云疏都是必死,可见那幕后黑手究竟有多么厌恶萧云疏——亦或者说是,忌惮萧云疏。 忌惮到一定要萧云疏的命的地步。 “若非有大人在后,我今日就要被这刘无用给害了——无论是杀了还是另外一种,我都……” “这等小事儿还挂在嘴上说?倒不像我认识的小郡主了。” 宴容头一回没有听完萧云疏说话,而是戏谑又温和地在她肩膀上轻轻拍拍,止住了她口中后来的话。 “小郡主上回将王悠然救下,便是救了我一命,那我救小郡主,本就是理所应当。 再说了,小郡主赠我的香包也是好东西,我承蒙小郡主许多恩惠,这样的小事儿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宴容嘴角极浅地勾了勾,露出一个笑来。 他唇色殷红,笑起来的时候竟也有别样的风情,却一点儿也不是女子那般的女气。 即便他的面容被半面面具所遮挡,但仍旧能够让人下意识地得出一个印象——宴容一定是极为俊秀的。 即便萧云疏知道宴容面具下的容貌有所损毁,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萧云疏对他的印象。 甚至这上面容下的伤疤也可包含在内,宴容无论是个什么模样,萧云疏都觉得他风骨俊朗,风姿无双,旁人皆难企及。 她鲜少地在宴容面前愣了神,宴容看她抬着眼睛看自己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的手抬了起来,仿佛想要落在萧云疏的发顶,但最终只是落在萧云疏肩上,抚平了她大氅上轻微的褶皱:“小郡主在宫中确实也并不是事事都方便的,若下次还有这样的时候,我并不一定能够在小郡主的身边。 方姑姑在瑞麟宫主理事务,萧予乔给你的那两个宫女儿能照顾你的日常起居,但她们都不能跟着你随行,我回去再挑个合适的女卫给你,你将她带在身边,出什么事情也可以防万一。” 如此萧云疏求之不得,她身边正好缺会功夫的人,忙不迭地点头,立即谢过:“多谢大人。” 想了想,萧云疏又说道:“上回那个香囊的配方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我回头再重新替大人搭配几副,大人瞧瞧哪个好用些,日后就都用那一副方子。” 宴容看着萧云疏显然十分高兴的样子,心中还是略微有些轻微的困惑——萧云疏在宴容面前仿佛完全很信任他似的,从来不抗拒他给她的任何东西和人,甚至欣然应允,求之不得? 从前宴容并不会问这些,今日却有些想问,张了张口,还是说道:“小郡主对旁人可不要这般没有戒心,有些人的手伸的太长,未免给人带来困扰。” 他以为萧云疏仍旧会和从前一样乖乖点头,却听到萧云疏立即回道:“不过只是这样信任大人而已,旁人可没有办法将手伸到我的身边来,旁人怎么能够与大人相比?” 萧云疏这话说的很快,根本没有思考一般; 实际上她确实是将心里头的念头直接说了出来。 宴容在她这里,与别人当然是截然不同的。 上辈子是宴容最后帮她了却了夙愿,是他让自己死能瞑目,旁人怎么能够与宴容相比? 就是不说这些,只说这辈子的事情——萧云疏对萧衍深恶痛绝,而很显然与萧衍有那不共戴天之仇,想要,也有那能力将萧衍取而代之的人,宴容就是最佳的选择。 宴容与别人当然截然不同,旁人怎么能够与宴容相比? 与其与那些心里种种各怀鬼胎的人合作,不如就和宴容这个彻彻底底的反叛者合作——至少他的目的是纯粹的。 只要能够叫萧衍万劫不复,萧云疏的心中就快慰。 宴容听到她这般说,似乎是怔了一下,千言万语皆在心中,但最后只化成了一句唇边的叹息:“小郡主这般信任我,倒叫我无所适从了。” 萧云疏想要说什么,宴容却道:“罢了,这些口水话本不必多说,如今时辰也晚了,宫中的事情肯定要有个筹谋安排的,我拨两个人给你,你先带松枝回去,旁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 萧云疏体谅宴容事务繁杂,便不再多说了,点了点头道:“是,我这便带松枝回去,不给大人添麻烦。” “去。” 宴容勾唇笑了笑,看着萧云疏离去的背影。 这时候天色已经略微有些晚了,连绵的朱红色宫墙后是已经开始蔓延的黑暗。 红墙碧瓦上是暗色的天穹,绵绵而去,今日的天色不好,灰沉沉的,有一点儿蓝紫色的霞光。 头顶的天穹还算有些光亮,远处却已经暗了下来,融在一处,夜色就已经悄然降临——萧云疏的身影就这般消失在宫墙的转角处。 仿佛有些热闹,也仿佛有些孤寂。 宴容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 他偏了偏头,手指不自觉地在自己大拇指上那玉扳指上摩挲,看着萧云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仿佛喃喃自语一般说了一句什么。 宴容的声音太低了,到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反击的时候到了 萧云疏带着松枝回了瑞麟宫,一路上并未碰到旁人,宴容的两个番子就十分旁若无人地这样捆着松枝,将她绑到了瑞麟宫的门口。 宴容将她打昏了过去,到现在她都还昏着,一点儿醒过来的迹象也没有。 到了瑞麟宫的门口,萧云疏便命他们将松枝松绑,装作一副松枝昏了过去的样子,掩人耳目地将松枝带回了自己的寝殿之中。 筱青和筱悠正在寝殿之中收拾东西,正想迎上去,却见萧云疏的身后跟着宴容的人,很显然是认得,十分识时务地收了声,心照不宣地退了出去,将门也带好。 那两个抬人的番子也不多看多说什么,将人送到之后便走,留了萧云疏与松枝独处一室。 松枝之前脱下来的衣裳这些番子也都带了回来,正丢在一边,萧云疏并不着急去查看松枝的情况,而是先翻找松枝的衣裳之中有没有夹带着什么。 按照她听到的那些,松枝的身上肯定是带了什么能够给她,或者是给萧纵月定罪的证据,这件东西很重要,一定要找出来。 萧云疏将所有的衣裳都翻了一遍,果然在两件衣裳的夹缝之中找到了一封轻薄的信。 这信用的还是上好的素宣,外头撒了金粉,还熏了香。 萧云疏都不用仔细闻,就能够辨认出这信上的熏香是阿娘平素里常用的鹅梨帐中香,看来还真是准备将这与刘无用私通,秽乱后宫的罪名按在她阿娘的头上。 信上还有火漆,显然是为了让后来发现的人认为这封信并未被拆开,乃是原样,进而又可以猜测松枝肩负的应该是给阿娘与刘无用之间传信的任务,在潜意识之中加强暗示。 不得不说,这幕后黑手确实很有揣测人心的本事儿。 萧云疏也不管这火漆,直接将信封给撕开了,从其中抖落出一张信纸来。 这是一张时兴的传信花笺,上头用清俊漂亮的小楷写了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此一首短短的小诗,上头并没有别的内容,但确实是萧纵月的笔迹。 金风玉露一相逢,这可是缠绵悱恻的情诗! 倘若真被他们构局套牢了,旁人都在怀疑刘无用是不是与阿娘私通,又找出来些这样的诗句,恐怕更是“证据确凿”。 旁人不知道,萧云疏却知道,她阿娘最是风雅不过之人,每日都要在花笺上抄些诗句,并非是真有那诗句之中的意思,不过是随笔一写,权当练字。 但旁人早已经先入为主,怎会相信这些? 这些花笺,阿娘素来都是收在书房之中的抽屉里,料想应当也没有谁会去动她的花笺。 却不料这起子人能够别有用心到这个地步,竟去她练字的花笺之中偷了这等诗句出来,行这栽赃陷害之事。 不过书房可不是谁都能够接近的,能够靠近书房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松枝可不在其列。 那这就说明,瑞麟宫之中的内鬼可不止一个,至少还有一个内鬼正藏在那几个人之中,偷偷摸摸地与松枝里应外合,将书房里的东西偷出来。 那几个人……萧云疏几乎都不用想,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萧云疏将这花笺留了下来,又继续在信封之中寻找。 然后她便发现,随花笺一同被倒出来的,还有几缕青丝。 这青丝用红绳细细地捆好了,随信放在一处,恐怕取的是结发相思的意思。 不论这青丝是谁的,反正也没有证据证明这青丝是从谁的头上脱落的,只要有了那花笺,又有这青丝,再加一个刘无用的供词,几乎就可以坐实了阿娘与刘无用私通。 到时候百口莫辩,要取的就是阿娘与自己的命了。 萧云疏将东西都收拾好,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这可真是个大局。 但这大局没有将她给套住,那就是萧云疏要反击的时候了。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在地上还宛如死猪一般昏迷的松枝,脸上露出嫌恶之色。 萧云疏毫不留情地用脚尖别了别松枝的脸,十分挑剔地看着这少女犹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语气乖张地叹息:“这样年轻就不学好,却做这偷鸡摸狗的龌龊事儿,还与个假阉人私通,就求个所谓的荣华富贵?” 她叹息,边自问自答:“他能给你什么荣华富贵?上辈子是聆风死了,这辈子换成你罢了。白白送了自己的清白身子,死了还得陪着那刘无用一同上路。” 这话语之中似乎是在怜悯,却含着深深的嫌恶。 萧云疏从自己的药箱之中翻找东西,拿出来了另外一幅针匣。 这里头装着的并非太素金针,而是另外一幅看上去如同刑具一般的长针。 这东西一般人可吃不消,萧云疏将其一一取出,再用另外一瓶黑黢黢的药水,将这长针浸泡一盏茶的功夫。 她回头看着松枝,露出一个笑来。 瞧着天真又无辜,眼底却都是讽刺。 * 筱青和筱悠一直在萧云疏的寝宫门口站着,说是说洒扫,其实不过是在盯着,有没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聚集在附近听墙角。 别有用心的人没有瞧见,筱青和筱悠倒是听见宫中传来几声模糊的哭喊。 那声音并不大,短促又低沉,一下子就没了声息,似乎瞬间就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 筱青回头瞧着夜色之中肃穆的宫殿,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悄悄地凑到筱悠的身边:“姐姐……” 筱悠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说道:“放宽心就是了,你我好好做事,必定不会有麻烦找上门。” * 松枝昏昏沉沉的,一下子醒过来的时候,满身都是汗。 她尖叫了一声,仿佛着火了一般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反而吵得与她在同一个耳房之中居住的宫婢也吓了一跳,骂道:“你做什么死!这大夜里的,睡不着鬼叫鬼叫的,旁人不要休息的?” 松枝却没有管她的斥责,而是发了疯一般在自己的身上翻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是个可怕的人 松枝这边传来的吵闹声扰的那个和她同室居住的宫女儿不胜其烦。 这个宫女儿原本不是住在这里的,她原先是和另外一个宫女一起住,松枝是和阿雅一块儿住的。 但很可惜的是,松枝和阿雅一起住了没多久,阿雅就因为犯了事儿被赐死了,这间屋子空了出来,方姑姑就把她调换到这里,和松枝住在一起。 两人平常的交流就很少,也没怎么说过话,感情十分淡薄,这会儿又被松枝吵成这样,这宫女儿实在忍无可忍。 她原本是趴在床上,用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松枝这里实在是太吵了,这会儿她还是忍不住了,也转过身来气冲冲的看着松枝:“你是不是有毛病?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作什么怪?” 松枝也不知道在身上找什么东西没有找见,脸上的神情极其难看,如丧考妣,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 松枝也不理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之中一片茫然呆滞。 “你莫不是哑巴了,既然如此,不会说话那就别说话了,也别吵了,夜里半夜还要起来值守,你在这里作怪,旁人怎么值守?” 这宫女儿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正想重新躺下去的时候,身边的松枝不知道怎么又发起疯来。 松枝又哭又笑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的摇晃了几下,问道:“我今天是怎么回来的?你知道吗?” 那宫女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已经很烦了,一把推开了松枝,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我一回来就瞧见你和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睡觉,什么事也不用干,还好意思来问我你是怎么回来的?你从梦里回来的你。” “快滚开,别来烦我,真像脑子坏了似的,明儿我就和方姑姑说,搬出去,不与你住在一起。” 这宫女儿看到松枝那一副呆滞的样子就觉得心头起火,直接把被子盖过头顶,一个字也不说了。 松枝被她掀翻摔倒在地上,还在喃喃自语:“我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是我做了个噩梦?” “是是是是,你做了个噩梦,你赶紧回床上躺着去,别发出声音了,算我求你了姑奶奶,咱们最后一天住在一块儿了,你给我个痛快。” 这宫女的脾性要暴躁些,她也不管松枝到底神神叨叨的在说什么,直接把松枝从地上拉了起来,按回到她自己的床榻上,把被子盖好,没好气的说道:“你就是做了个噩梦,行?现在就睡觉,别再说了。” 松枝其实这个时候脑海之中的记忆完全是混乱的,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了,稍微仔细想一想,就觉得头疼欲裂。 也许就是做了个噩梦,睡一觉会不会好很多? 松枝呆呆的躺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模模糊糊的睡着了,但是一睁眼的时候,就又好像回到了萧云疏的寝宫之中。 她感觉到一股大力捏着自己的下巴,然后一双手粗暴的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子塞进了她的嘴里,见她好像醒过来了,便冷笑着说道:“你竟然还会醒来,我以为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十分抗拒嘴中的味道古怪的药丸,但萧云疏的手指不知道在她脖子上什么地方,按了一下,她就不由自主的将药丸咽了下去。 看到她将药丸吞下去了之后,萧云疏才松开了手,冷冷的看着她。 萧云疏也并不说话,松枝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的手中拿着一些形状古怪的长针,说是长针,其实形如长锥子,前头尖锐地闪动着寒光,黑漆漆的,好像也带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到了这个时候,松枝才感觉到梦中的这个画面似乎非常的熟悉——大量的记忆忽然铺天盖地的涌来,她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忽而同时传来钻心的疼痛,耳边仿佛还是萧云疏冷漠的叹息。 “我这宫里头哪里亏待你了,你竟然想着吃里扒外,既然外头的东西这样好,那你就放心的去。” 这话的意思,松枝听得懂,也听不懂,各种混乱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她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床榻上,旁边床铺的宫女已经睡着了。 是梦? 还是不是梦? 松枝的眼中满是惊恐,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身上那些在记忆之中被扎的千疮百孔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正当松枝茫然无措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鼻头一热,伸手一摸,竟是涌出了血。 但这血并非是鲜红的颜色,而是深红到接近黑色,甚至带着一股和自己的回忆里一样腥臭的味道。 “这些药你每天都要服用一次,你若不听我的话,你就会七窍流血而死,你可要想清楚了。” 松枝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记忆,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枕头下的位置,果然在那里找到一颗小小的药丸。 正当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服用这颗药的时候,那种熟悉的疼痛感又传来了。 就好像是有千百根尖锥直接插入到她的肌肤之中一样,松枝的内脏在疼痛,身体的皮肤更是仿佛割裂一般,疼得她忍不住蜷缩成一团,颤颤巍巍的将那颗药丸子不顾一切的往嘴里塞。 把那颗药丸子服下之后不久,松枝就感觉到自己浑身的疼痛消减了下去,她僵硬的躺在床榻上,半晌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尖就是哭的,别人还要不要睡了?烦死了,不睡了成,你一个人睡,我去外头。” 松枝的哭声惊扰得那宫女又醒了过来,那宫女好不容易才睡着,这会儿的心情极度暴躁,竟然直接抄起枕头往松枝身上砸,然后翻身下床走了。 松枝看着她的背影,更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旁人还可以这样鲜活,但自己已经是必死无疑了……小郡主,她实在是个比她的外表看上去更可怕的多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知今夕 到了这深夜的时候,松枝已经不知道哭了多久,泪水都好像已经流干了,她才终于清醒了过来,清楚地回想起在萧云疏的寝宫之中这漫长的半个夜晚。 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她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躺在床上苦笑起来——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希望那个人也和自己一样,不得好死。 * 这夜里的种种后悔与诅咒,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 就连那还在焦急的等待着松枝给他送信的某人,这回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好几次给松枝传信,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正当他心急如焚的时候,终于收到了松枝的信。 他把信件展开一看,确认了信上写的内容,终于感觉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轻松之中似乎又夹杂着某些叫他恐惧的情绪,好像预感不详。 但到底是其他的野心与欲望占了上风,让他忽视了这种不详。 * 这一日,萧纵月如同往常一般,正在书房之中练字。 萧纵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她和后宫之中其他的女人们不一样。 其他的女子可能更加热衷于打造什么样的发簪,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准备什么款式的首饰。 今日琢磨着要用什么样的香粉和熏香,明日便想着要用什么样的花钿,后一天就想想要在自己的指甲上染什么颜色的寇丹。 但萧纵月的空余时间,她几乎都在书房之中看书练字。 陈嬷嬷来给她送小厨房做好的冰糖雪梨的时候,萧纵月果然又在书房之中看书练字。 她身边伺候的是筱青与筱悠,陈嬷嬷看了一眼,一边将食盒之中的冰糖雪梨拿出来,一边笑着说道:“怎么今日小郡主舍的将自己身边这两个心头肉借出来给夫人了?老奴瞧着小郡主很是宠爱筱青筱悠姑娘,平素里都带在身边,没料想会在夫人身边瞧见。” 陈嬷嬷是萧纵月从广陵带来的老人,自然和其他的奴婢不一样,开几句玩笑,说说俏皮话是没什么关系的。 萧纵月喝了一口她带来的冰糖雪梨,一边笑着说道:“这可不是!这两个宫女儿知情识趣,颇有才情,在诗书造诣上竟也十分不错,平素里囡囡可是宝贝的很。 我眼馋许久了,好容易从囡囡身边将他们两个借过来陪我两日,自然要叫将她们带过来,与我一同探讨探讨近日新得的这本诗集。” 萧纵月手上拿着那本诗集晃了一下,陈嬷嬷并没看清楚,却还是恭维道:“老奴是不懂这些的,夫人从小才情高雅,能被夫人看中的诗词,自然也是上好的。” 萧纵月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开始与身边的筱青筱悠说起自己这两日写的花笺,陈嬷嬷在一旁站着,什么也听不明白,有些茫然。 她不由得低下了头,待听到一句什么诗词的时候,却又抬起了头,笑着说道:“夫人说的这句老奴倒是听过,乃是说夫妻和顺的,老奴不懂这些诗句之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夫人若能够与殿下和顺便是最好。” 萧纵月笑了一下,说道:“难为你到记得这句诗,你也过来瞧瞧,我这首诗写的好不好?” 夫人既然发话,陈嬷嬷自然不敢不从,放下自己手中的食盒,走到她的身边去。 桌案上一排摆开了好多张花笺,有些花笺还是空白的,有些上头已经抄满了诗句,萧纵月说的那一张正好在最上面,下头压的那一张,隐约露出来两句“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萧纵月叫她看的这首新诗,严格意义上来说,更接近于词,词对陈嬷嬷来说更加晦涩难懂,陈嬷嬷凑过去看了一眼,有些惭愧的说道:“老奴看不懂这首,只觉得夫人写的字好看。” 她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好,萧纵月瞧着脸上有了些笑。 她又与身边的筱青筱悠说起什么别的诗词来,陈嬷嬷也听不懂,只好提醒一句:“这冰糖雪梨汤夫人还是趁热喝了好,否则一会凉了,就不大好喝了。” 萧纵月确实正好在兴头上,说的有些口干舌燥,干脆两三口就把那一盏冰糖雪梨汤喝完了,站起身来说道:“我喝完了,你把东西撤下去。” “筱青筱悠,我方才和你们说这些诗词,倒想起来另外一本文选,那本文选之中也提到过两三个与刚才我说的那首诗有关的东西,我去寻来给你们瞧瞧,你们跟我过来。” 萧纵月说得兴起,当场就想要走到书柜的深处去寻那本文选,筱青筱悠连忙跟了上去。 陈嬷嬷便开始收拾桌案上喝汤留下来的餐具,等萧纵月拿着那本文选出来的时候,陈嬷嬷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行礼告退了。 就在陈嬷嬷转身出去的时候,萧纵月脸上刚刚还兴致勃勃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 她的目光之中尤有感伤的神情,又带着一些不可置信,愣愣的看着陈嬷嬷离开的背影。 “夫人放宽心,不必将这些事情太放在心上。” 筱青筱悠出言安抚于她,萧纵月却也只是苦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她已经没有什么探讨诗词文学的兴致了,命人将桌案上各种书册都收拾了起来,又将她摊开在桌案上的种种抄录了诗词都花笺一一好,放回到抽屉之中,有些蔫蔫的打发筱青筱悠回去。 筱青筱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萧纵月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们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筱青筱悠也不敢再说什么,连忙离开了,只留下了萧纵月一个人在书房之中静静地坐了很久。 萧纵月难得在书房之中没有抄录诗词,没有再去翻看什么书册,而是一个人坐在桌案之前,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半晌萧纵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最后一声叹息。 “不知今夕是何年啊,这宫中竟然是一个如此容易改变人的地方,我犹记得当年并非如此,心中所想也并非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兴师问罪来了 “阿娘何必因为这样的事情伤怀呢。” 萧云疏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 她手里提着一笼小点心,有清香的藕味儿从食盒之中飘散出来。 这个时节已经开始渐渐入秋了,藕的品质并不高,运送进宫的莲藕也没有往日那样新鲜鲜甜了,但萧云疏手里的点心这样馥郁清香,想来也是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 筱青筱悠见萧云疏来了,便悄悄地退了下去,只留下萧云疏与萧纵月在书房之中独处。 “阿娘吃些点心先,冰糖雪梨虽然清香,但是寡淡,吃些点心,嘴里头才有味道。” 萧云疏并不提方才的事情,只是哄萧纵月来吃点心,但萧纵月的兴致并不高,她兴致缺缺地用银签子插了两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脸上犹有愁容。 “阿娘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吗?” 萧云疏见萧纵月不吃,她反倒坐下来,用签子插了一个,自己尝了,这才用手帕子擦擦嘴角,问道。 萧纵月闻言便红了眼眶——她的性子比萧云疏要更伤春悲秋的多,恐怕这时候正好触动了她心中愁肠,见萧云疏这般模样,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我……我总想着……不至于如此的……” “我倒以为,我昨儿和阿娘说的时候,阿娘心里就已经明白是有内鬼了,倒不知道阿娘的心中这样在意。” 萧云疏叹了口气,亲自破了一个点心,双手捧着奉到萧纵月的面前。 “我如何能够不在意——你与我说,我也不过是想着,兴许还有别的可能,但叫我亲眼瞧见,那便与以往不同……这些人都是我从广陵带回来的奴婢,在身边伺候了许多年了,怎么也想不到今时今日会如此……” 萧纵月的目光还是有些怔怔的,她一双美目之中有悲痛,也有不可置信。 “这宫中和在广陵的时候当然不一样了,在广陵的时候,就是做咱们萧家的管事嬷嬷,就已经是极大的体面了,您瞧咱们身边得用的那些婆子嬷嬷,就是几个大丫鬟,哪个走出去不是风风光光的? 那时候人心中是满足的,生不出什么野心和欲望来,自然就安分守己。可到了这处处繁华的盛京,到了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荣华富贵里,这人若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就生了异心了么? 阿娘还记得阿雅罢——在广陵的时候,她得一斛珍珠的赏赐,就是旁人都眼红不来的好东西,她自然觉得快活高兴,心里满足,可到了这宫中,她就看到这满宫不一样的东西了。 她羡慕那些主子头上的满头珠翠,羡慕人家出门都有仆从宫婢伺候着,一句主儿,就可叫她心中飘飘然好久,又听哪个说两句耳旁风,就动了歪心思,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未必不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 故而您瞧,最后她不是也只能够那般了——她虽有些自私,但若一直在广陵,兴许做不出什么龌龊事儿,但来宫中,她敢偷我的东珠,敢背着咱们生出种种异心,可见这宫中就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萧云疏柔声哄她,萧纵月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点心,最终还是落下了泪。 “我虽然心里早就明白这些,可她们毕竟是我身边曾经用了这样久的人了。 我已经知道这宫中是会改变一个人的,瞧瞧萧衍,我便知道利欲熏心是个什么模样——但这样的事情如此活生生地拍在我面前,我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萧纵月落泪,萧云疏便替她擦泪,动作轻柔,语带安抚:“阿娘,这宫中已经来了,便有这样多的事情和改变是避不开的,您若为每一个人伤怀,到时候只有阿娘您一个人难过。” 萧纵月何尝不明白萧云疏的话? 她看着女儿温和的眼睛,却又觉得自己这般没用,这等简单的道理,她却还是不能够硬下心肠。 萧云疏却不会责备自己的母亲,她一直都在书房之中陪着萧纵月,哄她吃点心,说些好听话给她听,直到这一日夜幕降临的时候。 萧纵月勉强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了,却听到外头传来慌慌张张的声音。 “夫人夫人,郡主,不好了,出事儿了!” 这应当是那个守门的小太监的声音,萧云疏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神情:“这么早就来了?竟是连今天都等不得了?” 她瞧着萧纵月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想着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她见了会更加难过,到底还是心软,喊了筱青筱悠过来,叫她们先将阿娘带回寝宫,伺候她歇息。 至于萧云疏自个儿,她什么人也没有带,只往那口中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的声音方向寻过去,果然见到一个满脸煞白的小太监。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这样慌慌张张的?” 萧云疏虽然心中已经有了预料,脸上还是做出一副困惑的神情来,那小太监见是萧云疏一个人来了,便喘着粗气道:“郡主,奴才要求见夫人,出大事儿了!” “夫人才刚刚睡下,这会儿容不得吵闹,出了什么事儿,你直说就是了。” 萧云疏牢牢地拦住了他,不叫他去打扰萧纵月。 这小太监也是着急,干脆直接破罐子破摔道:“郡主,出大事儿了,奴才方才去司珍房,想要帮您与夫人取了这个季度的首饰过来,就瞧见太子殿下带着一伙子人往瑞麟宫过来,行色匆匆,满脸怒容。 奴才隐约听到几句和瑞麟宫有关的消息,说是什么‘私通’、‘通奸’,奴才直觉不对,便半道儿抄了近路赶忙回来了,通知郡主与夫人,太子殿下仿佛是要来瑞麟宫兴师问罪来了。” 萧云疏听到居然是萧衍亲自来了,眼中有些意外。 她倒是没想到萧衍竟然还会管这种事情——不过想想也是,萧衍此人狂妄至极,最不能容忍自己掌控之中的事情发生意外,还真有可能会被气得半夜从寝宫之中出来,来找她们兴师问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好不知廉耻! 他来了正好,萧云疏打发这小太监下去了,自己则轻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她周围分明一个人也没有,亦不知她这吩咐是给谁的,夜晚之中隐约能够听到风声,还有越来越近的一行人脚步声。 看来萧衍是快要来了。 萧云疏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不紧不慢地迎了出去。 果然,她才刚刚到宫门口的时候,就正好与萧衍撞了个照面儿。 刚刚那小太监果然没有说假,萧衍的身后带着乌压压的一群人,有些是内侍宦官,有些是太子近卫。 萧云疏在下面的人之中扫了一圈,确定了一下自己想看到的几个面孔,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然后款款屈身行礼。 “女儿见过父王,请父王安,这夜深了,父王怎么这样晚来瑞麟宫?父王的脸色好差,是夜里没有睡好么?” 萧云疏做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样子,照常一般对萧衍行礼晚安。 萧衍果然一张脸黑如锅底,就是萧云疏给他请安,口中恭称“父王”,他脸上的冰霜也没有消融半分。 他也不回答萧云疏的话,目光仿佛尖锐的能够把萧云疏给刺穿。 “这个人,你认识么?” 萧衍甚至连萧云疏的名字都不叫了,看来还真是恼火至极。 他身后的近卫从人群之中推出来一个衣冠不整的人,猛地往前一推,这男子就摔倒在萧云疏的面前。 从他身上乱糟糟的衣裳上,勉强能够辨认出这人是个太监。 “群主救命,看在往日奴才与郡主做牛做马,如此贴心的份上,郡主救奴才一命救命!” 这人一被推倒在地上,就急忙伸出手来,去抓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萧云疏的衣摆。 萧云疏哪能让他抓住自己的衣裳,连退了好几步,皱着眉头,非常嫌恶的说道:“你是谁?我分明不认识你!” 这男子就抬起头来,竟是楚楚可怜地哭了起来:“郡主怎么这般无情?奴才为郡主和夫人做牛做马这样长一段时间,到如今郡主连救奴才一命都不肯!” 萧云疏低头去看他,倒还觉得有两份眼熟。 那也仅仅是眼熟而已,这宫中的内侍太监多了去了,萧云疏常常在后宫之中走动,每日都要碰到不知道多少个太监,她可以非常确定,自己绝对与这个太监并无交集。 这小太监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很有少年郎那般翩翩出尘的风姿,竟还很有几分姿色。 与此同时,萧衍背后的太子近卫又推出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宫女。 “郡主郡主,救救奴婢,奴婢也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奴婢不想死!” 这宫女也是立刻就跪到萧云疏的面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就砰砰的磕起头来,跟着她身边的那太监一起痛哭。 这宫女倒是非常熟悉了,萧云疏认得,这也是一个被自己放在院子里头洒扫的宫女。 被萧云疏放在院子里头做粗活的宫女,基本都是当初选人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有不对劲的、很明显是旁人眼线的人。 她多半是不记得这些人的名字,但是对她们的长相还是有些印象的。 嚯,这一局,还真是换汤不换药。 萧云疏算是明白了,怎么这幕后黑手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得,今日才刚刚得手,马上就在今晚卷土重来。 看样子是丢了刘无用,他猜到事情可能已经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想立即打萧云疏个措手不及。 只可惜他的反应速度再快,也绝对不会想到,萧云疏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等着他送上门来。 “父王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人,一个我从未见过,另外一个也不过只是我院子之中伺候的洒扫宫女,平常都不在我身边近身伺候 怎么如今反倒来找我?” 萧云疏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气定神闲的很。 反观她对面的萧衍这会儿就是真的气得脸红脖子粗了。 “你这逆女!在宫中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还如此抵赖,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衍很显然是气的狠了,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别人玩弄在掌间的一颗棋子,竟还当真相信这些,甚至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掏出来一个香囊,狠狠的往萧云疏脚下一掷。 这香囊和之前萧云疏送给宴容的那个一模一样,萧云疏装作被这香囊给吓了一跳的样子,有些惊愕的说道:“父王,这个香囊怎么在您这里?” 萧衍见萧云疏果然认得这香囊,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难看:“逆女,这香囊是你做的,你可敢承认?” “为何不敢承认?这香囊确实是我做的。区区一个香囊而已,父王何必因此冲我发这样大的脾气?” 萧云疏挺直了脊背,脸上做出一副非常倔强的神情。 萧衍最讨厌有人和自己唱反调,尤其厌恶孩子和自己顶嘴,手高高的抬了起来,看样子竟然是想打萧云疏一个耳光。 “你!你可真是不知廉耻!事到如今还嘴硬,不敢承认?这香囊是在这太监的屋中搜到的,你一个女儿家亲手做的香囊,竟然送给一个这样下贱的太监,你竟还说自己不认识他?” 萧衍当真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好似十分真情实感。 他是真的因为在意萧云疏而这般恼怒吗? 他当然是真情实感的,生气丝毫不作伪——毕竟他心中早就已经给萧云疏找到了最佳的去处,能够从最大程度上的榨干她的利用价值,但倘若萧云疏的名声已经毁了,更甚至还是一个清白已毁之人,那萧云疏所有的作用就都没用了。 但很显然涉及到自己利益的事情才能够让萧衍这样真情实感的恼怒,萧云疏可不会以为他是在乎自己。 她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讥讽地说道:“父王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这香囊早早的做好了,只是不小心遗失了罢,如今出现在旁人那里,便是他自己捡到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父王若是因为这样没有证据的事情,就在夜里兴师动众的来为难我,女儿何其委屈?就算女儿只是新进宫来的,也容不得旁人在父王耳边谗言,任人肆意诬赖清白。” 萧云疏梗着脖子,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萧衍被她气得头昏,咬牙切齿的说道:“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你口口声声说没有证据,你看看这是什么?” 萧衍从怀里抽出来一个小包裹,狠狠的砸在萧云疏面前。 这个时候宫中其他伺候的宫女也过来了,三两个站着,不知道该劝谁好。 唯有方晴一个人敢走上前来,拦在萧云疏的面前,轻声劝道:“太子殿下何故这样大的脾气,要是有什么事情,好好和郡主说就是了,郡主年纪还小。” 萧衍并不认得方晴,听到她说的话,更是恼火,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她年纪还小!都晓得和旁人暗通款曲了,算什么年纪还小?!” 萧衍真是气得捶胸顿足。 萧云疏这般资容,这般才情,放眼整个盛京恐怕都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她,她又出身高贵,乃是最佳的联姻对象,如今年龄正好,原本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利益。 但她倘若真的如此不自尊自爱,和一个内宦太监搞出这些不要脸的事情,今儿的消息能锁死也就罢了,倘若锁不死,流传到外头去,他所有的打算就作废了。 不仅是打算作废,更带着他脸上无光,说不定还要连累他其他的几个女儿,萧衍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生气,萧云疏就表现地比他更生气,闻言更是大怒道:“父王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腌臜小人,和父王进谗言,凭空污我清白,甚么暗通款曲,还请父王慎言!” 这父女两个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周围的宫室早就听见了。 “慎言什么慎言!你一个小丫头,你还会教训我!你个不孝女,证据确凿的事情,你怎么还抵赖!” “旁的事情,女儿都不愿与父王争论,但这事儿涉及我的清誉,父王怎么能够随便说!” 萧衍气的快昏过去了,萧云疏亦是分毫不让,她又是个说哭就哭的性子,愣生生地在萧衍面前瞬间落了泪,瞬间就哭成了个泪人儿,还呜呜咽咽地说:“这样的委屈,女儿决计是不肯受的!” 她生的动人,哭起来更是动人,萧衍这段时间常常与她父慈女孝,就算没多少真心,也大抵还是有半分父女情谊的,见她这样哭,气焰不由得短了半截儿。 方晴闻言,心中已经有数了,只说道:“太子殿下先消消气,郡主年纪还小,平素里也只是在宫中与奴婢们在一处,怎么可能与这等人往来? 再说了,这太监又并非是瑞麟宫中的宫人,奴婢都从未见过他,保不齐是什么人故意攀咬到郡主身上,意图诬赖郡主清白。” “你莫要为她辩护,叫她自个儿瞧瞧这包裹之中是什么?!” 萧衍恼怒不已,看着萧云疏哭得满脸都是泪的样子,又觉得棘手,气得都说不出话来,恼怒的用脚踢了一下那包裹。 方晴当然不可能让萧云疏去看,她蹲下身去将这包裹打开,竟然从其中看到一件白色的小衣。 “这……太子殿下,要不其余的事情咱们先进宫再说,这样站在宫道外头,未免叫旁人看笑话。” 方晴手疾眼快的把这白色的小衣塞回了包裹之中,将包裹提了起来,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劝道。 虽说现在已经夜深了,可这样吵闹,瑞麟宫周围其他的宫室恐怕早就听见了,这时候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巴不得能听到什么劲爆的消息。 这东宫之中,几乎是人人都在等着看萧云疏的笑话,便瞧这宫道的尽头,好像还有几片躲躲闪闪的衣角,也不知道是谁的耳目藏在那里。 “你也知道丢人!” 萧衍怒斥了一句。 但很显然,他也知道这些消息还是不要随意往外传为好,虽然怒斥一句,但还是跟着方晴的脚步进了瑞麟宫中。 方晴又示意左右的宫女将那两个被捆住的太监宫女也带进来,然后按在瑞麟宫的主殿门口,叫他们牢牢跪着,不许乱动。 而进了瑞麟宫的主殿之后,萧衍的脾气就显然更差了,他大声嚷嚷着:“你母亲在哪里?叫她来见我!” “父王若是来找我的麻烦,我就在这里,阿娘的身体不好,夜里休息的早,您要是没什么旁的事情,就不要叫阿娘起来了。” 萧云疏还在哭,一双眼睛肿得和小桃子一般,语气硬邦邦的,竟是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说。 “你……”萧衍气得攥紧了拳头,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说道:“罢了,她既然已经休息了,那不打搅她也好,但这事儿,你定然要给我个交代。” 萧衍一屁股坐在主座上,示意方晴将这包裹打开。 方晴借着转身的功夫回头看萧云疏,得了萧云疏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才再次将包裹打开。 包裹之中确实是一件女子的小衣,这衣裳手感顺滑,显然是真丝所作,衣领上缝了一个“疏”字,属于谁的不言而喻。 “这衣裳你可认得!” 萧衍看到那衣裳就想到自己付诸东流的计划,忍不住就将这小衣丢到萧云疏面前:“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萧云疏愣是不看,她梗着脖子只会流泪,犟得不行:“女儿清清白白的,作何要看这些人诬赖于我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作伪,不是女儿的,也只会说是女儿的!” “你,你……你,好得很!” 萧衍被萧云疏气得仰倒,回过神来之后立即怒喝道:“那太监说了,你曾经与他夸耀过,这衣裳是你母亲亲手给你做的,这衣裳上绣的‘疏’字,亦是出自她手。 这宫中伺候过你母亲的宫人自然能够认得她的绣工和字迹,随便喊一个过来便知!” 说着他就将大半萧纵月身边伺候的人皆传了进来,叫她们一一查看这件衣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抵赖 这些宫女儿刚刚都听到了门口的喧哗之声,就是看出来了也不敢说什么,一个个支支吾吾的,反而坐实了萧衍的猜测。 萧衍气极反笑:“你巧舌如簧,这些宫女儿就是说是你母亲所做,你又恐怕要说人家看得不准,那便换个伺候你与你母亲许多年的过来看看,叫她们来瞧瞧,这是不是你母亲的活计!” 说着萧衍又叫人去通传萧云疏带过来的几个嬷嬷和丫头,这几个嬷嬷一听萧衍来了,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看了那衣裳,更是一言不发,个个都恨不得把头垂到地上去。 “说!这衣裳是不是夫人的活计,若你们不好好考虑清楚了,这项上人头就不必要了!” 萧衍忽然怒吼一声,这几个嬷嬷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下子就呼啦啦跪了一地,个个抖抖索索地磕起头来:“回太子殿下的话,这小衣看着确实是夫人的活计,针脚和裁布的方式确实和夫人十分相似。” 另外有一个也说道:“老奴在广陵的时候常常伺候夫人读书写字,这字儿确实像是夫人的字体。” 萧衍一听,忍不住地冷笑:“你还有什么抵赖的!这衣裳分明就是你的,你还说你不曾与人私通!” 萧云疏便开始不说话,只顾着哭。 而外头那两个太监宫女也还在高声呼喊着饶命,一时之间整个瑞麟宫都吵闹无比,如同菜市口一般人声鼎沸。 萧衍亦是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外头忽然又跑进来一个嬷嬷,一下子跪倒在萧云疏的身前,哭得老泪纵横:“太子殿下,郡主一定是无辜的!求太子殿下彻查此事! 太子殿下在广陵的时候是曾见过老奴的,也许还记得老奴是谁,老奴从小就伺候郡主,郡主为人纯善,是决计不会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 这件衣裳纵然就是夫人所做,也保不齐是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去,故意要栽赃诬陷咱们郡主,还请太子殿下详查此事!” 萧云疏低头一看,就瞧见跪在自己脚边,止不住地磕头的陈嬷嬷。 陈嬷嬷磕得额头都红了,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口中句句都似乎是在为萧云疏求情。 萧云疏泪眼朦胧下藏着深深的讥讽——这话说的,乍一听好似是在为她辩解,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不就是坐实了这件小衣就是当初阿娘为自己做的那一件么? 旁人都只敢说,这衣裳是与她阿娘所做的相似,陈嬷嬷便直接扑过来说一句,这衣裳保不齐是被人偷走的,不就是在暗示萧衍! 陈嬷嬷倒是好口才,平素里少言寡语的,果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萧云疏早就料到陈嬷嬷要反,毕竟上辈子就是陈嬷嬷与玉侧妃勾结,以巫蛊之术来栽赃嫁祸于她,她现在来说这些,反倒是意料之中。 萧云疏可不会忘记她在背后捅了自己与阿娘一刀,她这次不来,萧云疏才觉得奇怪。 果然,萧衍闻言,面色更是黑如锅底。 “陈嬷嬷伺候你与你母亲甚久,连她都说这衣裳是,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女儿清者自清,无话可说,但凡父亲从头到尾对女儿有一丝信任,就断然不会在没有任何查探的情况下,就到女儿的宫中兴师问罪,甚至还在女儿的宫中当庭‘升堂’,又是拿证据,又是传证人。 如今既然是证据确凿,那是不是就要签字画押了?若女儿抵死不认,是否今日也是要活生生将女儿打死在这里!” 萧云疏一双被泪水浸透的眸子亮的可怕,她看着萧衍,目中的恨意灼灼,丝毫不加掩饰。 有那么一刻,萧衍似乎感觉到了萧云疏这目光之中的失望与绝望——这目光太过熟悉,他隐约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曾经有过这样冤枉她的时刻?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他内心的愤怒冲淡了,他几乎是夺步上前,抬手就给了萧云疏一个耳光:“混账东西,证据确凿竟也不认,你……”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外头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上驾到——” 元兴帝来了? 萧衍还来不及收拢脸上的神情,元兴帝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错后半步果然跟着宴容,依旧是那一副目下无尘的狂傲模样。 宴容的目光在萧云疏那红肿的眼上停了一晌,整个人的轮廓愈发变得冷硬起来。 而元兴帝的目光先落在萧云疏的身上,见她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显然是挨了打了,脸色猛得就沉了下来。 “端瑞,是谁打了你了?” 元兴帝发话问道。 萧云疏便宛如所有的小孙女儿一般,这时候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一下子扑到元兴帝的跟前,呜咽着说道:“皇祖父,父王他……父王……” 宴容则勾着唇角讥诮地说道:“还能是谁,如今是谁还举着手,那便是谁了。” 萧衍这个时候手还半抬着,闻言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旋即反应过来,脸色更是恼怒:“宴容,这事儿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真不巧,太子殿下您外头捉了的那个小太监,正是臣手下的人。 臣听闻他与宫女对食被您给抓了,又闹到这瑞麟宫来,可有此事?” 宴容说话的腔调不紧不慢的,偏生萧衍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来一股子冷嘲热讽的味道,刚刚还没消下去的火又窜的老高。 “你竟也好意思说那腌臜货色是你手里头的人,这人如此大不敬,秽乱后宫……” 萧衍还没说完,这话就被还在哭着的萧云疏打断了:“父王如今还在胡说,不相信女儿,却相信这有心人安排的证据,平白污了女儿清誉。” 萧云疏哭得凶极了,她躲在元兴帝身后,一只手攥住元兴帝的衣袖,元兴帝甚至能够感觉到她委屈地直发抖。 “你莫哭了,这事儿朕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元兴帝大抵又想起来了自己那爱惹事的小公主,脸上的神情多多少少有些寥寥,待转向萧衍的时候,这目光便瞬间成了恼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丑事儿 “你究竟在这儿做什么?朕夜里在御花园散心,远远地就听到你这里哭喊不休,转道儿过来,就听见你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大半夜的你不在你的宫中休憩,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元兴帝是最不喜欢脾气外露之人的,萧衍有意控制自己,在他的面前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这次被元兴帝给逮了个正着,元兴帝见了就觉得心生不喜。 “父皇,儿臣……” “皇祖父,您一定要给孙女儿做主……父王带了两个人过来,拿了一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衣裳,这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有心之人仿制的,便说是孙女儿的,说什么孙女儿与宦官私通……若非孙女儿咽不下这口气,今日得活生生撞死在这殿中才能自证清白!” 萧云疏拉着元兴帝的衣袖哭得肝肠寸断,她边哭边抹眼泪的样子像极了他可怜的小公主,叫他的心肠也软下了两分。 宴容站在元兴帝的身边目不斜视的,却还是有一丝眼角余光放在萧云疏的身上。 见她哭得这般心碎的模样,眸中的情绪更是显得冷峭。 “父皇,此事证据确凿,这件衣裳,连这自小伺候她的陈嬷嬷都看出来是出自夫人之手的,更何况那一对宫女太监嘴里审出来的东西亦是一样的,那宫女儿本就是她与那太监私自往来的线人。 这等事情,儿臣也不想张扬出去,但……” 萧衍是真的没有料到这件事情竟然会将元兴帝给吸引过来。 他会来这里找萧云疏兴师问罪,不过是因为在玉侧妃那里被匆匆忙忙闯进来的内侍打搅了好兴致,一听这禀告的事情,顿时怒气就上了头。 本想着找萧云疏说道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知道萧云疏非要和他死犟,两个人就梗着脖子在宫门口吵扰半晌,闹得旁人都听见了,这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够了!这事儿你查不清楚就在这里发难,仅凭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还有那两个东西嘴里的话,便要来定你自己女儿的罪,这般昏聩,也真是叫朕寒心!” 元兴帝喝止了萧衍的话,待看到拿着小衣站在一边尽量缩成一团的陈嬷嬷,更是觉得生气:“还拿着这东西做什么,早些将它丢了去!” 元兴帝的意思甚是明显,他相信萧云疏——其实,无论是不是相信萧云疏,他都摆明了要将萧云疏保住——这个道理很简单。 宫中皇家贵胄的事儿最好是不要传扬开的,尤其是太子长女这样的身份更是重要,无论萧云疏有没有和太监私自往来,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外头的人要相信萧云疏没有。 自己这个长子可是昏了头了,这样的事情竟然还大吵大闹,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一般,还激动地对自己的女儿都动上了手,这消息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叫人笑掉大牙。 “是是是。” 陈嬷嬷被大怒的元兴帝吓得一抖,连忙拿着那小衣,连带着那包裹往外走。 岂料她这样一动作,包裹里头竟然掉出来几张花笺,好似是夹在包裹之中的。 这花笺正好就掉在了宴容的脚边,宴容垂眸一看,就瞧见花笺上写着的诗。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是头一张,还显得婉约些,后一张花笺上头写的诗就更离谱。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如彩凤双fei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可是两首缠绵悱恻的情诗,陈嬷嬷一副被这花笺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连忙伸手去捡,却已经被萧衍给抢了先。 萧衍当年在广陵与萧纵月相处数年,怎么会不认识萧纵月的字?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难看,捏着那两张花笺的力气极大,甚至恨不得直接将这花笺给捏碎一般。 “这、是、何、物?”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怒吼出声,已经顾不得元兴帝还在此处了。 这花笺情诗分明是萧纵月所写,却出现在一个从太监屋中搜出来的包裹之中,其中意味着什么? 萧衍只感觉自己头上顶了一顶硕大的绿帽子,这时候几乎是气得快要昏过去了。 若是萧云疏与太监私通苟合,那也不过是叫他之前打算作废,连累他其他女儿的名声罢了; 但若这事儿之中还有萧纵月的份儿,那就是往他头上戴绿帽子,叫他堂堂一国储君脸上蒙羞。 “这字难不成不是你们夫人的字迹?” 萧衍怒极了,用力地将这花笺往众人的脸上摔。 元兴帝看萧衍这般恼怒,还未开口说话,就听到萧衍低沉的咆哮声:“叫她出来,我倒要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正巧外头又传来喧哗的声音,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说是跪在外头的那个太监不知是不是跪了太久,已经昏了过去,外头看守的几个宫婢手忙脚乱地想要将他弄醒,却闻到他浑身腥臊,竟是失禁了。 那几个宫婢便想叫人将他抬下去,换了干净衣裳带回来,可那几个负责给他换衣裳的太监却发现,那所谓与萧云疏私通的太监,竟是个假太监! 众人大骇,又去检查那宫女儿手上的守宫砂,果然见那守宫砂早就消失了。 这话叫萧衍的脸色更加难看,眼中的狂怒几乎快要溢出来了——风华正好的宫妃郡主与假太监来往过密,又有小衣,又有情诗,这怕不是什么事情都做尽了! 元兴帝听了也是眉头紧皱——若只是有些往来,这事情压压也就罢了,但若这太监是个假太监,就藏在这几乎都是美人的后宫之中,还不知道要染指多少宫妃,这叫元兴帝的心中也沉了下来。 如果当真如此,萧纵月与萧云疏就都留不得了——甚至还要好好查一查,这太监是否和宫中其他的宫妃有染,甚至发生混淆皇室血脉的大丑事儿。 “不必了,有什么事情,殿下直接与妾身说便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从未有过如此厌恶 正当这正殿之中的气氛冷凝到极点的时候,殿门口竟传来萧纵月的声音。 她的目光之中满是失望,先是掠过了众人,然后落在了狂怒的萧衍身上,变成了讥讽。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今日之事,还请陛下给妾身与郡主一个辨明自身的机会。” 萧纵月盈盈一礼,姿态矜贵不可方物,冷静又平和,丝毫瞧不出任何慌乱的样子。 元兴帝见她模样,想到萧氏前些时日献上的矿藏,缓了两口气,这才说道:“你说罢。” 元兴帝虽说身体硬朗,但到底年纪大了,这时候未免有些精神不济,坐在了主座之上。 宴容便站在他的身侧,伺候他喝茶,一边不知是说给谁听:“若这事儿当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可真是连陛下都算了进来。 太子殿下兴许还顾忌夫妻情谊与父女之情,若当真有什么事情,恐怕到底还是看在情面上,从轻处理了,可陛下在此,处理只会更加严厉。 这可真是想要夫人与郡主的性命,又想要离间陛下与忠臣萧氏的情谊,甚至还要离间陛下与太子殿下的父子之情,手段真高,不知是何居心啊。” 宴容的话轻飘飘的,而这瑞麟宫之中备着的茶水一向清淡,元兴帝一听,竟是觉得口中苦涩起来,五味杂陈。 “就你话多,少说些。” 元兴帝这话听着像是斥责,但目中果然已经深思起来,很显然是听进去了。 宴容便略微躬身打了个哈哈,这事儿就好似揭过不提了。 若是平素里,萧衍这时候又不知道满心什么滋味,但他现下满心都是萧纵月与假太监私通苟合之事,气的不能自已,哪里有空去管宴容说什么? 萧云疏倒觉得宴容这话说的甚妙,只不过如今殿中多双眼睛,她不敢轻易与宴容交换眼神; 更何况她才十分卖力地哭过一场,又被萧衍下力扇了一个耳光,这时候脸上定然难看的很,便低着头,一言不发,装作十分惧怕的模样。 萧纵月长久地看了萧衍一眼,到最后甚至连失望讥讽都没有了,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她将萧云疏拉到自己的身后护好,将地上那些花笺一张张地捡起来了,看了两眼之后,便冷眼看向萧衍。 “太子殿下可曾对妾身与妾身的女儿有过一丝信任?” “这样的时候,不去想想是否是有心人故意要害妾身母女二人,亦不去想想妾身在广陵等候夫君十余年,从未有过变节之心,这样多年的夫妻之情,到头来一丝信任都无,竟只余猜测与怀疑。” “太子殿下恐怕就是刚刚才听得消息,见了这件小衣,就匆匆忙忙的这样深夜里冲到妾身的寝宫之中,给了妾身这心头肉一个耳光,要逼着妾身这心头肉承认她没做过的事情,太子殿下,您当真是好狠的心。” “妾身自一月前被接进宫中,到如今也没有个身份,夫人二字,对妾身来说只余侮辱!敢问太子殿下,这储君的姬妾之中,可有任一位份是为夫人?” “当年妾身与殿下分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如今连夫妻都算不上,甚至连姬妾都算不上。” “但妾身也只想着,只要妾身这女儿在宫中过的好,不受委屈,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至少妾身与殿下尚且还有十余年前的夫妻情分在。” “但如今看来,殿下对妾身是无一丝一毫的信任,这样多年的情爱,竟是错付了?” “结发为夫妻也无,恩爱两不疑更无,殿下不若直接叫妾身与妾身这心头肉,一人三尺白绫吊死在宫中,好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 有些话萧云疏是说不得的,但是萧纵月却能说,且再适合不过。 她几乎是字字泣血,拉着萧云疏到自己的怀里,摸着她脸上被萧衍扇出来的老大一个巴掌印,屈辱和痛苦的泪水几乎是夺眶而出。 即便她早就知道这不过是个将计就计的局中局,但是她并没有萧云疏那般冷硬的心肠。 她想不到,也料不到萧衍竟然能够无情无义到这个地步! 这一个巴掌,她当时在侧殿之中听到了——如此清脆的声音,打在女儿身,痛在母亲心! 这个男人,果真无情无义无耻至极,心中就是连一丝的柔情都没有,满心挂念的不过就是权欲,是他的储君之位,还有他那所有的如意算盘。 萧纵月的眼睛与萧云疏极为相似,如今这两双眼皆是如此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模一样的委屈,一模一样的仇恨,倒叫萧衍浑身狠狠一震。 她那一句一句话,一句接着一句,仿佛每一句都压在他的心上,叫他无所适从。 萧衍不是第一次从萧云疏的眼中看到这样浓烈的厌恶和仇恨,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萧纵月的眼中看到如此深沉的憎恨。 就算是萧纵月刚刚进宫的时候,这双眼之中对他亦不过是疏离与冷漠,从没有这样赤裸裸的憎恨。 这双眼与十余年之中情窦初开的少女双瞳交织在一起,叫他一时失语,竟是被她问的说不出话来。 而这个时候,萧纵月竟是从自己袖中抽出来一团衣裳,展开一看,赫然是一件与那小衣一模一样的衣裳。 “这件衣裳是云疏的,早在半月前便不知去向,方姑姑说恐怕是浣衣局的宫女儿浆洗弄丢了,却不知是被妾身藏了下来——因为妾身偶然瞧见,这殿中可有位巧手,在夜里偷偷缝制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裳,便起了疑心。” “求陛下为妾身做主,叫人拿了这两件衣裳去云疏的衣箱之中比对,有经验的绣娘只需一眼,就能够看出哪件是原件,哪件是仿制的。” 萧纵月的话掷地有声,毫无心虚。 元兴帝不接那衣裳,宴容就已经用手帕子包着拿了过去。 而萧云疏这时候站了起来,拿过桌案上的一杯茶水,泼在那几张写了情诗的花笺之上。 厚厚的纸沾了茶水很快就变得半透柔软,萧云疏竟是直接将这花笺撕成两半,从其中拿出来一张薄薄的纸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玩弄于鼓掌之间 所有的花笺中央皆留有这样一张纸条。 萧云疏将所有的花笺都如法炮制,撕成两半,取出其中的纸条,然后将这纸条展开,跪着呈到元兴帝的面前。 “还请陛下一观,还孙女儿与阿娘一个清白。” 萧云疏如此膝行而来,脸上还带着红肿的掌印,看上去十分楚楚可怜。 但她的目光又分明是如此的坚定,叫元兴帝不免很是动容。 宴容从萧云疏的手中接过这纸条,看清其上写着的内容是什么之后,才双手呈上到元兴帝的面前:“陛下,是小郡主的字迹。” 元兴帝将目光放在纸条上,凝了凝神,看清这所有的纸条上头,皆是用蝇头小楷写着同样的话。 “怀疑有人作怪,意图偷盗阿娘的手写花笺,故留下此字条,夹在特制的花笺之中。 花笺写完之后,便封存在放花笺的抽屉里,用花汁浸泡过,自有一股子人闻不到的香味,无论是谁拿过之后,手上身上都会有特别的味道,经久不散,以我养在廊下的鹦哥儿一闻便知。” 这纸条就是从那所谓的包裹之中掉出来的,根本就没有被掉包的机会。 萧衍凑过来一看,心中惊愕不已——他的情绪转圜的太快,一时之间都快要停止思考,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元兴帝当然不认识萧云疏的字迹,但他对宴容的信任总是无穷的,只要宴容说这字迹是萧云疏的字迹,他心中已经信了八分。 “陛下,先叫小郡主起来,若今日之事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离间太子殿下与小郡主之间的父女之情,那小郡主今日未免也太过委屈。” 宴容说着,将纸条收了起来,目光似笑非笑地往面目僵硬的萧衍那边一扫。 元兴帝经历过的风浪以及后宫争斗可太多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基本已经明白萧氏母女是被人陷害的,已然失了兴致。 萧云疏还跪在地上磕头:“请皇祖父还孙女儿与阿娘一个清白,那鹦哥儿就挂在廊下,拿进来一试便知。书房之中伺候的宫女嬷嬷统共就那么几个,用鹦哥儿一试便知道哪儿出了内鬼。” 她这话一说出来,正殿之中的宫女嬷嬷几乎是人人自危。 其中自有心虚之人,但萧云疏借眼角余光看过去,她面上倒还很镇定,只是不知道这种镇定是胸有成竹,还是强自维持罢了。 元兴帝说不上对萧云疏多么怜惜,不过有小公主的影响在,他看着萧云疏跪在地上的模样也生了怜悯之情,亲自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甚至看也不看萧衍一眼。 “罢了,不必再去拿鹦哥儿了,你与你母亲清者自清,何必用那些外物来证实?朕已经明白此事是你与你阿娘受了委屈,此事朕一定会吩咐下去,仔细查探,揪出背后之人,必定给你和你母亲一个交代。” 元兴帝开口,那此事就是盖棺定论,至于要查的事情,多半是交给宴容来查。 他安抚了萧云疏几句,脸上就有了疲倦之色,宴容深知他的意思,便开口说道:“小郡主今日受了委屈,陛下必定为小郡主主持公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萧纵月与萧云疏便连忙跪安,萧衍也急着恭送元兴帝,却不料元兴帝直到走出宫门口,都未再看萧衍一眼。 他这般,有因为萧云疏对萧衍的迁怒,也有对萧衍本身的失望——这样脾气暴躁,丝毫不内敛,行事无章法的人,离储君的要求未免还是太远。 萧衍不知元兴帝心中对自己的评价,他尚且沉浸在震惊之中,亦沉浸在刚刚宴容的目光之中——他从宴容那一眼中看出了无数冷嘲之意。 不说方才他已经在萧纵月的目光之中看够了这种冷嘲,就是单单这神情来自于宴容,便足够叫他觉得无地自容,便恼怒不已。 他确实是有那么一瞬在想,宴容怎么会替萧云疏说话? 但他又很快想到自己与宴容这样多年的争斗,宴容恐怕拉不下脸在众人面前帮萧云疏说话。 他这般,只是为了在元兴帝的面前踩他一脚,更加显得他这次狼狈而已。 萧衍这会儿已经过了气头了,萧纵月的证据一拿出来,他便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着了人的道了; 如今萧云疏又拿出这样的纸条,提到什么廊下的鹦哥儿,萧衍更是明白萧氏母女恐怕早就发现了异常,很有可能早有应对。 他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看到面目之中满是冷意的萧纵月,还有方才才被自己打了一个耳光的萧云疏,猛地意识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萧衍僵硬着面容,试图做出柔和的神情哄哄萧云疏,萧云疏却避他如避蛇蝎一般,直接躲在了萧纵月的身后。 他才好不容易与萧氏母女搞好关系,却有人这样见不得他好,竟摆下这样的局,将他当猴一般戏耍。 无论萧氏母女这边是否应对,他与广陵萧氏的关系已经算是决裂,几乎没有再重修于好的可能性。 他当年也是与萧纵月做过一段时间的交心夫妻的,怎么会不知道萧纵月的脾性——她外柔内刚,看着娇弱善良,可极为执着,一旦在心中生了什么情绪,便很难再改变。 萧纵月今日这样对他失望,恐怕一辈子都会如此对他失望了,他这个把月的努力,几乎就是付诸东流。 如何处理萧氏母女才是棘手之事,萧衍心乱如麻。 “月……” 萧衍试图再次呼唤萧纵月的名字,却不料萧纵月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今日的事情还没完,这瑞麟宫之中有旁人伸进来的黑手,还请太子殿下为妾身和妾身这可怜的女儿做个见证,瞧瞧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暗害于我。” “臣奉陛下之命,也来替陛下做个见证,瞧瞧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东西,竟然敢这般害人,竟然敢这般将咱们的太子殿下、一国储君,玩弄于鼓掌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陛下有赏! 萧纵月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宫门口传来另外一个疏朗的声音,竟是去而复返的宴容。 宴容怀中抱着他的剑,轻轻地瞥了萧衍一眼——萧衍认得他的剑,自然知道这唯一一把能够随意在禁宫之中进出的神兵宝剑是何物。 是元兴帝赐给他的神兵,却更是权利的象征。 他有这柄剑在手,便可随意斩杀这宫内宫外的任何一个人,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萧衍自然是怕这柄剑的——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宴容若当真发疯,这柄剑同样可以砍他。 萧衍想要说什么,宴容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偏头看着萧云疏,道:“小郡主与夫人还是下去洗漱一番罢,陛下吩咐臣下今夜就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恐怕今夜是休息不得了。” 萧纵月便恭敬地福了福身道:“陛下万岁,还请大人替妾身谢过陛下厚爱。” 趁着行礼,萧云疏则飞快地与宴容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她与萧纵月转身退下去的时候,又听得身后宴容用那一丝不苟的腔调继续同萧衍说话:“至于殿下,陛下也有话和殿下说。” 萧云疏的脚步停了停——果然,她刚刚与宴容交换的那个眼神没错,宴容分明是示意她晚些走,恐怕是有好戏给她看。 萧云疏拉着萧纵月进了耳房,唤了方姑姑过来替她们重新洗漱,一边从耳房的小窗之中,正好能够远远地看到正殿门口宴容与萧衍在做什么。 * “什么话。” 萧衍与宴容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他的回应是那样的不情愿,却不能够表露出来半分——萧衍今日已经是心力交瘁了,浑然没有发觉自己的妻女正在右手边的耳房之中悄悄地看着他。 “陛下有赏赐命臣下赏赐给殿下,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宴容还真就做出一副十足恭敬谦卑的模样来,但他这样恭敬谦卑,在萧衍的眼中,便叫他膈应至极。 “什么东西直说便是,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萧衍皱起了眉头——他今夜有太多的气要发了,萧氏母女与假太监私通的事儿还没告一段落,便又出了有人在害他的事儿。 萧衍一点儿都没想明白,宴容倒在这里含沙射影,他已经是一肚子的气了,说的话也愈发不客气起来。 宴容抖了抖自己的衣袖道:“太子殿下为储君数年,难不成不知道接旨之礼数?” 接旨的礼数,无非就是跪下,但要萧衍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宴容面前,那便堪称是奇耻大辱。 他此生最恨之人,莫过于这死太监宴容,事事都比他优异,还硬生生压在他的头上,如今要他跪在宴容面前,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两人僵持着,宴容也不等萧衍回话,只勾了勾唇角说道:“这瑞麟宫之中宫人不少,也不知道多少人是那背后之人的耳目,那人想来是很想看太子殿下的笑话的,您说您若是今日不跪,明日这消息会不会传到陛下的耳中?” 元兴帝是很重礼数的,更何况他为了强调自己对众皇子的为君父之威严,更要求他们时时刻刻都记得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道理,要是萧衍今日不跪,恐怕明日就会被元兴帝直接剥了一层皮。 萧衍咬牙切齿道:“进屋去说。” “陛下可没有叫臣下在殿中宣旨,只吩咐臣下在殿门口宣旨,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于臣下这个小太监,放臣下一条生路。” 宴容语气乖张,萧衍更是被他气得恨不得撕碎他这张虚伪的假面。 偏偏就是他这个小太监,逼得萧衍朝他下跪,还不跪不行。 萧衍只感觉自己胸腹之中气血翻涌,险些没背过气去,半晌之后才不情不愿地一撩一摆,慢吞吞地跪在宴容的面前。 “……儿臣接旨。” 萧衍头低下去的那一刻,恨得拳头捏得死紧,萧云疏远远看过去,都似乎还能看到萧衍额头上爆出的青筋。 “太子殿下真是孝顺。” 宴容这一句夸赞,更是让萧衍抑制不住自己的恼怒,整张脸已经完全涨红了。 宴容却仿佛看不到一般,他忽然笑道:“陛下方才命我,太子殿下是如何掌掴小郡主的,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殿下好好长长记性,莫要如此冲动暴躁。” 萧衍忍不住抬起头来,宴容却已经抬手,叫人搬了屏风过来,遮挡住他二人身形。 但如今廊下还挂着灯笼,丝质的屏风被灯火一照几乎是半透的,两人的影子轮廓清晰可见,屏风毫无遮挡作用,不过走个形式罢了。 萧云疏瞧见宴容似乎是想要站起来,却被宴容一根指头按在肩上按了回去,随后宴容便抬起了手,甚是清脆地给了萧衍一个耳光。 “啪!” 这一掌打下去,叫这瑞麟宫之中满宫寂静,所有的宫婢都垂着头,恨不得当做自己不在此处; 这一掌打下去,也叫萧衍所有的自尊都碎了一地,怒火暴涨。 “臣下好似记错了,好似不是这个赏赐。” 宴容的嗓音又冷淡又讥诮,极为精准地踩到萧衍所有的怒火之中,叫他咆哮出声:“宴容,你莫要欺人太甚!” “对,臣下确实记错了,陛下赏赐的掌掴可不止一次,乃是十次,让殿下好好冷静冷静。” 宴容已经抬起了手,萧衍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这九声掌掴之声连在一起,几无断绝。 “宴容,假传圣旨是什么后果,你可知道!” “那殿下大可去与陛下对峙,问问今日陛下赏赐,究竟为何?” 比起萧衍的歇斯底里,宴容要更云淡风轻的多。 他才摆手,他那些番子就已经将四周的屏风给撤了下去,萧衍顷刻间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发髻都已经歪斜了,脸上通红通红,肿得没了个形状,甚至连那半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萧衍狼狈至极地站起身来,正欲发怒,又听得宴容轻飘飘地说道:“陛下还有一旨,封萧夫人为術国夫人,享正一品诰命之食俸,而殿下则不必去接下来一个月的朝会了,好好在宫中反省反省,自己为储君,做的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受够了辖制 国夫人这应当是前朝的一个嫔妃之位,不过本朝多用来封赏功绩卓越的女眷,同郡主一样,是可以有封地、享有食俸的爵位。 萧衍没有想到元兴帝竟然会直接封赏萧纵月——甚至他还想到了更多别的东西,脸上的神情都呆滞起来。 他双唇翕动了一番,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宴容却已经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冷嘲似的吩咐其他的番子将他带去洗漱,说是一会儿还要审人,既然術国夫人已经请求他来做个见证,他也应当收拾一番自己的仪容仪表。 萧衍有些失魂落魄的,顶着一张红肿的脸,下楼梯的时候都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方姑姑正在帮她冷敷脸上的掌印,便听到萧云疏冷笑一声:“活该。” 这还是方姑姑第一次知道萧云疏原来对萧衍已经恨到这个地步,但她却不敢多说,只是动作愈发轻柔地帮萧云疏消肿。 而冷嘲过后,更重要的,便是刚刚听到的宴容说的话——宴容说,元兴帝下旨吩咐叫萧衍自己在东宫之中反省,说是说暂时个把月,但谁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元兴帝会重新下旨,让萧衍重返朝堂? 这几乎就是无限期地剥夺了萧衍手里的权力。 不仅如此,元兴帝竟然还下旨,封萧纵月为術国夫人。 萧纵月与萧云疏本在洗漱,这个时候闻言亦是忍不住一震。 “陛下怎么会突然封赏于我?” 萧纵月才重新洗过脸,这会儿正在帮萧云疏重新梳头,一边忍不住问道。 萧云疏耸了耸肩道:“大抵是心中觉得亏欠。” 但其实,这话萧云疏与萧纵月,谁也不相信。 元兴帝多半并不是觉得心中亏欠,而恐怕是觉得心有忌惮,又贪财重利。 刚刚萧纵月掷地有声的质问,不仅仅问进了萧衍的耳里,也同样问进了元兴帝的心里——萧纵月到盛京许久,尽管在东宫之中堪称一枝独秀,又跟着萧衍一同到泰山秋祭,身份堪比太子妃,但确实到如今她都连一个正经位份都没有。 地位与身份,二者听上去相似,却截然不同,也缺一不可,这也和那些分明已经有了六宫之权、位同副后的皇贵妃,总是要往上爬,拿下那皇后凤位,是同一个道理。 萧纵月虽然能够与太子妃半壁争光,但她并不是太子妃,会说出此话,很显然对到如今她都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十分耿耿于怀。 而这样的时候,元兴帝就想起来当初那堪称陪嫁,亦堪称是威胁一般的两座矿藏。 这两座矿藏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广陵萧氏的地位,提醒萧纵月是广陵萧氏的女郎,不可轻易叫她受了委屈。 而偏偏就是这样巧,南蛮来犯,南边一副要起战事的架势,元兴帝不得不重新考量广陵萧氏的作用。 毕竟若南蛮北上,首当其中的就是广陵——广陵的世家,基本都以萧氏为执牛耳者,若萧氏倒戈来降,整个广陵就会一同归顺南蛮,到时候南蛮北上攻打盛京,那就是轻而易举。 与北戎的战事都还在吃紧,若南边又出问题,恐怕大盛朝应付不来,所以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的。 故而给萧纵月一个明面儿上的身份,安抚于她,也是安抚于她背后的广陵萧氏,此事已经是迫在眉睫。 但太子妃张氏如今并没有犯什么能够直接废黜她的罪名,张家也尚有余力,不可叫老臣伤怀,这太子妃之位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够给萧纵月的。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给她另外一个贵重的身份,暂时安抚于她与广陵萧氏。 萧云疏太清楚元兴帝心中是怎么想的了——他不仅仅是萧衍的父亲,更是一国之君。 他先是大盛朝的皇帝,再是萧衍的生父,所以这个时候萧衍的脸面其实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以那几个耳光多半真不是宴容假传圣旨,而是元兴帝示意宴容,令宴容打给萧氏母女看的——至于到底是一个还是十个,那就要看宴容的心情了。 让萧纵月消气,这样才能让广陵萧氏消气,暂且稳住南边的局势。 萧云疏觉得有些莫名,但最终又觉得,这可真是因果报应不爽。 广陵萧氏对她与阿娘来说,既是引来群狼环伺的香饽饽,也同样是给她们保命的护身符。 * 待两人重新洗漱好之后,萧衍也已经收拾齐整了。 不过虽然他的发髻重新梳好了,脸上的巴掌印还是十分明显,走过来的时候,甚至不敢抬头看萧云疏与萧纵月。 只不过萧衍这次却想岔了,萧纵月与萧云疏没有一个愿意看他的。 他更像是一个因为皇帝的旨意不得不留在这里做个见证的证人,但也更像是元兴帝要罚他在这里,好好看看自己身为一国储君又是如何被人给欺骗了的蠢驴子。 萧衍僵硬地在主位上落座,宴容就站在他的身边——他从前可不会站在萧衍的身边伺候。 萧衍曾在心里想过无数次,等他有一天能够登基成为皇帝的时候,一定要让宴容这个死太监跟在自己的身边,给自己做牛做马,但当宴容当真就这样站在他的身边的时候,萧衍反而一点也不觉得顺畅。 宴容更像是一个站在他的身边,辖制着他所有动作和行为的守卫。 萧衍甚至毫不意外,他今天晚上接下来做出来的所有反应和所有动作,说出来的所有话,都会一字不漏的传回到他的父皇耳中。 萧衍早就已经受够了元兴帝对他的辖制,他这个储君做的太久太久,心里早就不安分了。 萧衍对接下来的审查毫无兴趣,他垂着眉眼,什么也不说,半边红肿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萧云疏也不管萧衍,元兴帝不在了,她用不着流着泪磕头了,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成了锋芒毕露的样子。 尽管她的半边脸看上去还有些红肿,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是那样的冷酷无情,甚至露出一股子超然的成熟。 她走到了殿外,命人将几个宫女儿和嬷嬷都带进到正殿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滑不留手 刚刚这件事情已经由元兴帝盖棺定论了,是有人故意要陷害萧氏母女。 故而之后这里所有的宫婢都有内鬼的嫌疑,早在刚刚元兴帝离开的时候,所有的宫婢与嬷嬷就都已经被关在了隔壁的殿中,不让随意走动。 包括一开始由萧衍带过来的那一对太监宫女,这时候已经完全全权交给宴容与萧氏母女来处理。 只要他们能审出一个结果,宴容就会将这个结果递回到元兴帝的手里,这个结果就是真相。 但萧衍这会也没有兴致去看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是在告诉他,他今夜就是个被人戏耍的猴子。 萧衍的个性狂傲又自负,绝对不能忍受自己失败和被欺骗,与其说他现在在这里,是在见证究竟是什么人在陷害萧云疏与萧纵月,不如说是他在这里,看着自己到底是被什么人给玩弄在股掌之中。 堂堂储君,被人当成猴子一样耍弄了一整晚! 萧衍的内心其实是极为烦躁,甚至是难以接受这一切的——而他从来不会将错误归结于自己,心里恨着恨着,便记恨上了萧纵月与萧云疏。 口口声声说甚么他不信任她们母女,可她们母女两个分明早就知道此事有诈,却浑然不提醒,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害得自己被革了上朝的权利。 萧衍已经满心怨怼,却丝毫不去想想,分明从一开始萧云疏就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是他自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越来越恼火,这才被萧云疏引进了套,扇了她一个耳光之后,就被元兴帝给逮了个正着。 倘若可以,萧衍早就已经拂袖离去,但宴容在,他就不得不端坐在座椅上。 他这时候愈发暴躁起来,脸颊火辣辣地疼,和现在殿中发生的一切一起告诉着他,今日的局他没有讨到一点儿好,反倒落到现今这个境地。 而这时候萧云疏已经将那几个在书房伺候的宫女和嬷嬷,都叫到了正殿之中。 而且不仅仅是书房伺候的宫女和嬷嬷,就连那一对所谓通奸的假太监和宫女,萧云疏也吩咐人将他们五花大绑地捆住,塞住了嘴巴,带进了正殿之中。 其实能够进书房的宫女和嬷嬷,也就那么几个,无非就是从广陵一同带回来的陈嬷嬷,萧云疏身边的筱青筱悠,还有一个方姑姑。 结果是谁显而易见,但是宴容与萧衍在此,功夫便还是要做一做的,为表公平,即便是非常受信任的筱青筱悠还有方姑姑,这时候也都站在正殿之中。 萧云疏就提溜着她那个装着鹦哥儿的小鸟笼走了过来。 这鸟笼之中装着一只看上去与其他鹦鹉无异的虎皮鹦鹉,这时候正在鸟笼之中上蹿下跳,口中还有人声:“夜深了夜深了,就寝了就寝了。” 怎么看这也不过就是一只平平无奇的鹦哥儿,怎么就有萧云疏口中说的那些厉害作用呢? 宴容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他其实早就知道今日会有事情发生,也知道今日是一场反击之计,不过其中的细节他并没有和萧云疏讨论过,看她如今怎么揪出内鬼,其实也是一项有趣味的事情。 东西厂之中的奏折太枯燥太繁杂了,宴容决定今儿给自己松快一些。 萧云疏提着鸟笼,围着所有的宫婢和嬷嬷都转了一圈。 萧纵月则站在萧云疏的身边,俯身打开了鸟笼。 鹦哥儿从鸟笼之中飞了出来,在正殿之中的几个嬷嬷和宫女的头上盘桓了一圈,甚至还在那个太监身上也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就飞了起来。 宴容原本以为这只小鸟儿会落在某个人的身上,指认出是谁偷了那花笺,却不料这小鹦哥儿在所有的人身上都环绕了一圈之后,又在空中盘桓了三圈,然后就直接飞回了鸟笼之中。竟然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停留。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萧云疏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凑到了陈嬷嬷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藏在衣袖之中的手,不知用什么东西,往她的手上一泼,陈嬷嬷的手就瞬间变成了通红通红的颜色。 她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好似是那被泼到陈嬷嬷手上的液体散发出来的。 “陈嬷嬷,你跟着我与阿娘这样多年,会些东西也正常,你知道那花笺用木心花的汁水浸泡过,气味很难消除,所以特意用织雪草的汁水洗了手,去掉了木心花的味道,以免被鹦哥儿闻出来,可是如此?” 萧云疏紧紧地拉住了陈嬷嬷的手腕,陈嬷嬷竟还十分镇定,还做出一副十分冤枉的模样:“郡主为何如此说老奴?老奴不明白。” “织雪草的汁水遇到醋就会变红,这宫中可没有用到织雪草的地方,陈嬷嬷不如与我解释解释,您用这织雪草做什么?” 萧纵月亦站到了陈嬷嬷的身边。 比起萧云疏的冷淡,萧纵月的双瞳之中更有许多情绪在涌动。 陈嬷嬷是与她相伴十余年的老人了,无论如何,萧纵月其实都难以接受,为什么陈嬷嬷会背叛自己。 陈嬷嬷却好似不懂她们话语之中的意思一般,只是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拿出一双还没有纳完的鞋底,递到萧纵月的面前。 “夫人,老奴实在是愿望,老奴会接触到织雪草,不过是因为老奴记得夫人的脚底生嫩,一般的鞋底子穿了都觉得疼痛,在广陵的时候就常穿织雪草的草编织成的鞋底。 这宫中并没有这样的鞋底,所以老奴用了一些从广陵带回来的存货,为夫人缝制鞋底子,可并不是小郡主口中的意思。” 陈嬷嬷仍旧镇定,反倒叫萧云疏都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了。 她比阿雅强过太多了——同样是早就生了叛变之心,一个已经在静悄悄之中与人暗通款曲,将害人的计谋敲定,另外一个倒招摇过市,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生了异心。 也难怪阿雅随随便便就能够处死,到了陈嬷嬷这里,她却滑不留手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还不跪下?! “若是小郡主不相信,可以去老奴的包裹之中翻一翻。 就如同当初阿雅那般,老奴从广陵带过来的东西皆是记录在册的,小郡主只需要对着册子翻找,就知道老奴是不是在撒谎了。 老奴伺候郡主与夫人如此多年,怎么会生了异心?都怪这幕后黑手,实在可恨,竟将老奴也算计在内,挑拨老奴与夫人郡主的主仆之情。” 陈嬷嬷说着,反倒又掉下来泪来,从袖中拿出手帕子擦擦自己带泪的眼角。 她言语之中何其委屈,好似萧云疏在冤枉她一般。 萧衍原本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这回失策了,听到陈嬷嬷在那哭哭啼啼不休,更是觉得恼火。 就算知道宴容在侧看着他,他今日也在瑞麟宫待不下去了。 他心里恼怒不已,脸上又火辣辣地疼,丢下一句自己身子不适,就拂袖离去了。 宴容早就料到萧衍忍不下去,他方才就一直在心中盘算,以萧衍那个脾气,究竟能够在瑞麟宫之中呆多久。 如今萧衍一走,宴容便显得更加自在。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陈嬷嬷身上,上下盯着她不卑不亢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倒有些索然无味了。 他是知道萧云疏手里头有底牌的,只是他的个性与萧云疏不一样,且他有权势在手,很多事情他根本都不用去求一个名正言顺,只要自己知道证据证明谁人有罪,他这柄宝剑便可出鞘杀人。 不过宴容也知道,萧云疏不是他,她也只不过就是个小郡主,就算是得了封号的端瑞郡主,在这后宫之中也不能够和他一样肆无忌惮。 萧云疏总是要顾忌到很多事情的,她心里未必就不想和宴容想的那样,直接将陈嬷嬷给解决了,但是她得为这件事情找出个所以然来。 她所求一个名正言顺,并不是为了让她自己心安理得,而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当然了,宴容确实可以开口,用他的权势直接将陈嬷嬷给处理掉,但这般就给人落了口舌——宴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反正不痛不痒,但是萧云疏不能。 她还是个这样年纪轻轻的小女郎,风华正茂,决计不能够毁了清白名声。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萧云疏并不是那样在意她自己的名声,她也不愿意让她的母亲背上一个抛弃旧仆、随意杀人的名头。 故而宴容还是耐着性子,准备看一看这陈嬷嬷能够翻出什么样的花儿来。 “你口口声声所说,无非就是你用织雪草乃是合情合理,只是你怎么不想想,其余的能够进出书房的人,她们谁也接触不到织雪草,若是她们偷盗的花笺,怎么用织雪草消除掉花笺的气味儿? 陈妪,你到底是叫我失望了,就算你能够给自己找出一千个一百个理由来,也只有可能是你从书房拿的花笺。” 萧纵月却已经失了耐心了——在涉及到她从前身边亲近得用的这些人的时候,萧纵月的情绪总是崩溃地比往常更快。 萧云疏原本是想再审一审陈嬷嬷,看看她嘴里究竟能够撬出什么话来,但是萧纵月显然因为她的背叛伤神不已; 萧云疏再一想,陈嬷嬷与玉侧妃勾结必定掩人耳目,而且玉侧妃手段高超,她就是审出来了,也抓不到证据,不过是白白浪费力气。 反正陈嬷嬷勾结的人选,是玉侧妃已经没跑了,故而萧云疏也不打算再拖延什么,只是叫人去将那个所谓的假太监带进殿中,叫他跪了下来。 那假太监浑浑噩噩的,浑身抖如筛糠,跪倒在地的时候才看到主座边儿上站着的宴容,更是脸色一白,惊慌不已。 “九千岁饶命,干爹饶命……” 宴容的脸上却并无多少神情——甚么干爹不干爹的,宴容早就没有甚么印象了,这宫中喜欢认他做干爹的多了去了,若是人人他都记得,那他就不用去记别的事情了。 这幕后黑手似乎是铁了心想要拉他下水,一个刘无用还不够,还给他又弄出来一个干儿子,势必想要将脏水泼到他的身上。 这幕后黑手多半也知道这事儿伤不到宴容多少,但是他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提醒萧衍,宴容会保萧云疏,与萧云疏之间有密切的联系。 只是很显然这幕后黑手有些地方想错了,譬如他并不是那样理解萧衍,不知道萧衍最是自负,这样隐晦的提醒萧衍根本不会在意,就算在意了,他也会因为觉得宴容与他一样自负,绝对不会去接近萧云疏。 “听得聒噪,小郡主还需要这人的舌头么?” 宴容偏了偏头,萧云疏被他一喊,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就看到宴容面具下染着淡淡不耐的双瞳。 宴容的双瞳瞳色比寻常人要深很多,看着人的时候便显得更外的生冷阴鸷。 “不需要了,只叫这老东西看看她一直求的一个证据,省的她一直觉得她与旁人勾结还胜券在握,将我与我阿娘都当做猴子一般,耍得团团转了。” 萧云疏勾着唇角冷笑了一声,又放出了那只鹦哥儿。 与此同时,方姑姑便将一开始那个装着花笺和小衣的包裹丢在地上。 鹦哥儿先是落在了包裹上,确信那包裹之中装过了被花汁浸染过的东西,然后围绕着那假太监飞了两圈,停也未停,直接就飞走了。 这便说明,这假太监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花笺等物,那这东西是怎么到他那里去的? 无非就是有人将这包裹给了他,只是他根本就没有打开看,亦或者是来不及看罢了。 “陈嬷嬷,你说这些东西与你无关,可只有你一个人符合之前说的所有条件,你说是谁在书房之宗偷了东西的? 更何况这太监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包裹之中的东西,恐怕这个包裹是你亲自拿过去的,却不料这太监根本就不开?” 萧云疏围着陈嬷嬷走了两圈,忽然厉声喝道:“刁奴,还不跪下!” 陈嬷嬷被她的嗓音吓得忍不住一抖,还直挺挺的站着,就感觉到膝盖一疼,直接跪倒在萧云疏的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尘埃落定 原是宴容已经坐了下来,手上正端着一盏茶,见陈嬷嬷久久不跪,手上一甩,那茶杯就整个儿飞了出去,打在陈嬷嬷的膝盖上,叫她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甚是聒噪,这宫中哪里容得下你这样目无主子的奴婢?” 宴容的声音倒是听上去还很浅淡,但他向来不怒自威,陈嬷嬷本就被萧云疏突如其来的怒喝给吓了一跳,又被他打得跪倒在地,心中已经慌乱起来。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糊弄小郡主和夫人,如今又敢在本督主的面前糊弄我?你当真以为这后宫之中没有人知道你和什么人勾结在一起,做了什么腌臜事儿了?” 宴容已经失了喝茶的兴致了,他站了起来,踱步到陈嬷嬷的面前。 “你这样的奴婢,本督主没有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你不会以为今日还有人能够来救你?” 宴容看陈嬷嬷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死物一般,陈嬷嬷不用抬头都能够感觉到宛如刀剑一般的锐利目光——她本是不怕的,她以为自己有万全的借口,无论萧云疏说什么,她都能够躲过去。 却不料千算万算,竟然在那假太监那一环掉了链子——那包裹他根本就没拿,那花笺怎么可能会到他那里去? 这时候萧云疏已经扶着萧纵月坐到了一边,一边替她按揉着额头,一边回过头看着陈嬷嬷冷笑:“陛下金口玉言,今日就是有人在瑞麟宫中当了内鬼,偷了东西出去与人里应外合,此事已经不会更改。 而这个陷害我与阿娘的人,只会是你,不会有旁人了。 今日证据确凿,九千岁便也在此,这个罪名便就在你的身上,而你觉得你背后那人,会因为你去违抗陛下的旨意么? 你与那人勾结,以为那人能够保你荣华富贵,你却不知她从一开始就是把你当成个棋子儿,无论是输还是赢,你都是一个车前卒,必死无疑的弃子。” 萧云疏的语气冷淡,陈嬷嬷脸上的神情才终于龟裂。 撕去了波澜不惊的外衣,陈嬷嬷脸上的神情便变得更加怨毒,大抵是已经破罐子破摔起来:“老奴知道今日自己命丧于此了,有些话就不和小郡主兜圈子了。 这深宫似海,老奴跟着夫人与郡主一同从广陵过来,焉能不知道这路上几多危险,这宫中如何多人群狼环伺? 老奴只是不想死而已,老奴亦想给自己谋个好出路,老奴也是人,老奴也怕死——您与夫人这条路,老奴已经走累了,赌了个新主子,可惜没赌对,如今输了也没有什么怨天尤人。 旁人将老奴当棋子儿,殊不知老奴也不过是拿她做跳板,今日输了,是输给小郡主,并不是输给旁人。 背叛旧主,老奴认了,这世上谁不想活得更好一些呢?没有哪个人是不自私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老奴既然敢投奔旁人,就知道了事情败露的结果,心中不会觉得不服,与其被旁人识破,能够死在郡主手里,反倒叫老奴心中欣慰。 老奴依稀还记得,当年小郡主刚刚出生的时候,玉雪可爱,小小的一团,想不到如今竟也会玩弄心计了,知道小郡主如此聪慧伶俐,与在广陵的时候截然不同,老奴心中也不觉得遗憾,勉强算是个死得其所。” 这陈嬷嬷说出来的话,倒叫其他人都觉得一愣。 她仿佛确实是在破罐子破摔,可是她话语之中,似乎又透露出一两分奇怪的超然。 竟不知道她心中竟然想得这样的念头,甚至到了这个时候,最后还能冠冕堂皇的给自己说上一句死得其所。 萧纵月脸上的神情反倒变得更加复杂起来,而萧云疏只是稍微的失了神,片刻之后就回过了神,冷笑道:“既然嬷嬷您心中都已经想好了这么多的理由与借口,我反倒没有其他的话说了,既然嬷嬷您觉得死得其所,那不如现在就上路。” 萧云疏侧过了身,让开了自己身后的柱子。 “嬷嬷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死得其所,死在我的手里也不觉得遗憾,那今日就请您在我的面前上路,看看您究竟是多么的胆气过人,叫我瞧瞧,是您的骨头硬,还是柱子更硬?” 萧云疏的目光甚至比刚刚还要冷。 陈嬷嬷如此巧舌如簧,到死了,反倒还想给她打张感情牌,这种话对阿娘说或许有用,对她说那就是废话一堆,毫无作用。 萧云疏知道,陈嬷嬷才不敢死。 她说这么多,无非就是另辟蹊经,想要绝地求生罢了,她若当真敢一头撞死在这里,萧云疏还敬畏她两分,到时候也不会像处理阿雅一般处理她,连个骨灰坛子都没留下。 果然,萧云疏让开了之后,陈嬷嬷刚刚连上所有的神情都在一瞬间凝固了,随后这些神情就陡然变成了恼羞成怒,宛如尖叫一般:“小郡主如今是怎么变得这般蛇蝎心肠,如此狠辣?!” “那这真得问问您和阿雅,您和阿雅一定明白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阿雅若黄泉有知,一定欣慰这黄泉路上竟有人与她同行。” “果然阿雅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是我的奴婢,既然已经生了叛变之心,就留不得,您也一样。” 萧云疏也开始失了兴致了。 她不爱与人理论,尤其是这种没有必要的废话。 “大人,今日的局很显然就是如此了,这叛徒如今也找到了,我便不耽误大人了,此人就由大人带回东西两厂之中审问,莫要耽误给陛下的交待。” 萧云疏没了兴致,说话倒也蔫蔫的。 宴容点头,招了招手,外头的番子就涌了进来,架起陈嬷嬷就往外走。 陈嬷嬷大抵是这个时候当真感觉到害怕了,她开始拼命的挣扎反抗,一边哭喊:“夫人夫人,老奴知道错了,求求您看在老奴伺候您这样多年的份上,饶老奴一命!” 萧纵月闭上了眼睛,不再听她的哭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不想要罢了 “郡主,郡主,老奴知道错了,求您看在老奴当年奶过您的份上,饶老奴一命,老奴日后定无二心,一定好好伺……” 陈嬷嬷的叫喊声甚是凄惨,萧云疏却想起来上次阿雅走的时候。 那时候她犹自会有感伤,想起来许多年前阿雅在她身边的时候。 那时候她与阿雅都还是很小的年纪,两人一同长大,自然有很多快乐的时光,那时候她是没有想到,数年之后她会亲自送阿雅上路的。 但果然这宫中是改变人的地方,陈嬷嬷对萧云疏来说也同样是重要的人; 她虽然不是她的奶娘,却比她的奶娘照顾她还要更加用心,小时候也是负责着她的衣食起居的,萧云疏幼年的时候与陈嬷嬷极为亲近,甚至在陈嬷嬷得了恶疾的时候,还会急得掉出眼泪来。 但如今看着锦衣卫的人将陈嬷嬷就这样带走了,萧云疏的心中已经很难有波动了。 她不会再因为不值得的人而感觉到难过——早在陈嬷嬷决定和玉侧妃勾结的上辈子,她就已经不再是萧云疏幼年所依赖的那个陈嬷嬷了。 她看着锦衣卫粗暴地将陈嬷嬷给拖走,她身上的衣裳变得脏污,原本一丝不苟梳起来的发髻也歪歪斜斜的,脸上终于有了着急和悔恨。 萧云疏忽然无端就想起来了当时送了阿雅走的时候。 她站在御花园的太液池边不远处,看着那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泛开,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秋天很快就要来了,有些人就应该在夏天结束的时候一起散场落幕。 而如今陈嬷嬷也走了。 萧云疏深呼吸了一口气,眸中所有的神情都平静了下来。 而萧纵月大抵还是无法和萧云疏一般冷静的,即使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如今看着陈嬷嬷被拖走,耳边听着她的哭喊声,她仍旧觉得泪水夺眶而出。 她不会容忍一个叛徒,却也无法看着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老人最后走入到这等境地——于是这种矛盾又冲突的情绪最后便成了一股子乱麻,解也解不开了。 萧云疏见萧纵月如此,心中自知这样的事情她劝不了,劝了一次两次也是毫无效果,只能等阿娘自己想开看开,便没有跟过去打搅她。 陈嬷嬷还在叫喊,宴容已经生了厌烦,他低声吩咐:“把她的嘴堵上。” 他这话才刚出,陈嬷嬷的哭喊声就戛然而止。 “今日的事情大抵就是如此,我会依照郡主的证据,将结果禀告给陛下,郡主与夫人安心休息便是。” 宴容抚了抚自己的大氅,抬步往外走了。 萧云疏自然是要送他出去的,她对宴容一直非常守礼,更何况宴容今夜是因为瑞麟宫的事情才留了下来。 如今夜色深沉,寻常人这会儿早就已经就寝了,萧云疏的心中已然很是感激。 宴容将萧衍给逼走了,若萧衍还在,萧云疏未免还会拿出更多的证据,揪出陈嬷嬷,顺带从萧衍的态度上判断判断今日的事情是否还有别的幕后黑手,到时候就会耽误到更晚。 “今日的事情还是要谢过大人……” “怎么回回见了我都在说谢,若下回再说,我便不再来了。” 宴容正在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声音并不大,只有他身后半步的萧云疏能够听见。 宴容与她说话的语气似乎总是温和包容的,对她的庇护似乎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便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索求过任何回报。 萧云疏比宴容矮上好些许,抬头的时候,只能瞧见他束作马尾的发在他背后微微地摇摆。 今夜的月色也甚好,皎白的月光洒在她的眼中,似乎连宴容的轮廓都带着朦朦胧胧的光。 这样的夜里,萧云疏难免觉得心中有些陌生的茫然——她忽而不明白自己的心中究竟是什么在作祟了。 他微微摇摆的发尾都似乎变得与众不同起来,萧云疏有些无所适从,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宴容的大氅被夜风吹得扬了起来,正好从萧云疏的指尖滑了过去。 萧云疏摸不到他的发尾,亦不敢伸手去摸,这回下意识地伸手捞了一下宴容的大氅,便听到宴容低低地笑:“小郡主便该如同现在这般开朗活泼些,少年老成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宴容的笑声是很舒朗的,萧云疏听了这一句,不免也跟着笑,将自己心中盘桓了许久的一个念头也说了出口:“大人也该如同现在这般多笑些,大人也不过弱冠之年,少年老成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宴容的笑声未停,萧云疏听这他的笑声,只觉得自己心中那股子莫名的茫然愈发浓重。 她愈发不明白这种陌生的茫然究竟从何而来,更甚至如同出神一般,跟着宴容的脚步往外走。 出去的时候,其他的锦衣卫正也带着那个假太监,还有那个宫女一同出去,不过萧云疏并未多在意他们,而他们接收到宴容的目光之后,一个个更是溜得飞快,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这瑞麟宫中宫人不少,但是这个时候敢多看的可一个也没有,转瞬间就都没了影子,只有萧云疏的筱青和筱悠在远远的廊下站着,也不敢上前去打搅。 “小郡主是喜欢我这大氅?” 宴容的声音似笑非笑地传来,萧云疏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她方才捞了宴容的衣角一把,竟就这样一直攥着没有松开。 “没有,不是……” 萧云疏急忙松开,便听得宴容说道:“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大氅,回头叫人制了给你送来,如今入秋了,小郡主若觉得披风不够御寒,再加一件大氅正好。” 他的声音平平缓缓的,若是上辈子,萧云疏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宴容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衣裳冷暖的事情。 萧云疏不知为何,分明听到宴容说大氅,心中却弥漫出一股子不得劲来,有些低落地说道:“大人不必,我素来不爱穿大氅……” 只是她心里明白,其实不是不爱,只是不想要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所求为何? 萧云疏这时候才猛地一震,有些反应过来了。 她方才心中那股子茫然,似乎与想要什么,却不曾得到时候的那股子茫然失措一模一样。 可她要什么? 要那大氅吗——宴容的大氅确实是上好的大氅,可萧云疏清楚明白自己心里不是要大氅的。 那她要什么呢? 萧云疏从未对什么事务产生过执念,亦或者是渴望,这股子感觉她难得觉得陌生,却又忽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想要什么。 萧云疏从未有这样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 她跟在宴容的身后走,有些心不在焉,这时候已经快要走到瑞麟宫宫门口了。 她觉得夜色有些冷,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忽然说道:“如今入秋了,夜里有些冷,大人晚上可还要批阅奏折?” “今夜不看,今夜要审你这些人。” 宴容的语气里忽然就没有了笑意,又变成和平素里一样淡淡的腔调。 萧云疏点了点头,心中并不觉得意外:“是了,这事儿陛下指名要大人亲自查的,大人辛苦了,因为我宫中的事情不得安宁,那几个人也不必自己亲自去审问,叫手下人去审问就是了,证据左不过就那些,既然陛下心中愿意信我,就不必觉得还有什么错漏。” 但萧云疏到底是有些心神不宁,这话说的就干巴巴的,与她平素里巧舌如簧的时候截然不同。 她这会儿似乎还在想方才宴容忽然变化的语气——似乎宴容平和温柔叫她有些奇怪,这等淡淡的时候,反倒叫她觉得与平常的宴容一样。 她跟着宴容走着,却不料宴容忽然停了下来。 萧云疏就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险些没能刹得住,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而宴容的手已经挡在了她的脸前,语气到底是有些无奈:“小郡主怎么这样不小心。” 萧云疏被他说的心里都停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实在蠢笨,竟然走路都不瞧着。 宴容见萧云疏低头不语的模样,他的语气忽而又变得奇怪起来,反而不往前走了,转过身来往萧云疏的面前逼近。 萧云疏与他距离本来就近,他一过来,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直到自己的后背触到冰冷的墙面,萧云疏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宴容步步逼退到了墙角。 她环视了一圈,发现如今她被宴容堵在二门旁边的一个拐角处。 她方才只跟着宴容一味地往前走,也许是心中太过信任,竟然完全没有注意两人究竟是往哪个方向走的,走到这个地方来了都浑然未觉。 宴容很少有离她这样近的时候。 她与他之间不过只隔着两拳左右的距离,而宴容一只手撑在她耳侧,低下头来看她,手臂与这个拐角便成了个天然锁死的空间。 宴容离得太近了,也是这个时候,萧云疏才头一回体会到宴容身上的侵略性究竟多么可怕——他俯身低头看她的时候,目光凝神而专注,仿佛每一寸属于他的呼吸、每一寸属于他的凝视都能够清晰至极地侵吞到她周围所有的空气之中,叫她无所适从。 亦是如此,萧云疏第一次荒谬地觉得,宴容一介内宦,怎么能够会这般强烈地迫使着她从心底感觉到了退缩与害怕。 不是萧云疏怕宴容,是她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女,在面对比自己年长了近半轮的青年时,与生俱来的怯弱。 萧云疏头一次这样生出了怯意。 宴容低着头看她,迫使她与自己直视,叫萧云疏甚至有些无法呼吸。 她头一回躲闪了宴容的目光,有些不敢与他直视。 这个角落里甚至没有光,最近的还是二门旁边点着的宫灯,这时候夜里又有风,吹得摇摇晃晃的,便叫萧云疏瞧着宴容脸上的半面面目也明明灭灭的。 但不变的是宴容的那双眼——他的眼中并无什么其他的情绪。 无论是疑惑还是好奇,是惊愕或是恼怒,是奇怪或是无奈,一丝一毫别的情绪也没有。 这目光分明不是在审问着什么人,却宛然利刃一般,叫她感觉自己在宴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似乎心中所有的念头都被他洞悉,一览无遗。 即便是这样近,近到萧云疏似乎都能够看见宴容微翘的眼睫,看到他苍白的肌肤上印着宫灯摇曳的光时的莹润,萧云疏才觉得更加心慌。 这与平素里的宴容截然不同,也是在萧云疏的面前完全不会出现的模样。 不是她偶然撞见的,阴鸷残暴、冷静暴戾的九千岁两厂督主; 亦不是她平素里交谈的,温和包容的大人宴容。 这个宴容她闻所未闻见过未见,心中却已经不由得颤起来。 “大人……做什么?” 萧云疏的嗓音似乎隐约有了一点儿颤抖,宴容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甚至再俯下身来,两人在这夜风之中逐渐冰凉的气息都似乎要融合到了一处。 “你……” “你放肆!” 宴容刚刚想要开口的时候,便瞧见萧云疏这般在他的桎梏之中说了一句。 但她这句话显然太过外强中干了,与刚刚她怒斥陈嬷嬷时候的坚决果断完全不同,与其说是在训斥,不如说是带了些惊惧的排斥。 宴容大抵是知道,自己这般有些吓到了萧云疏的。 但是他心中分明明白自己过火了,却丝毫没有放开手,甚至在两人的鼻尖都要触到一起去的时候,忽然问道:“方才小郡主的心中在想什么?” 萧云疏愣住了,她可没有想到,宴容将她堵在这里,竟然是为了问她一句她刚刚在想什么? 这叫她惊愕起来,便有些回不过神来:“……大人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你不必管我何故问你,你只说来听听,你方才不说话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宴容的语气又变得和先前一般温和包容起来,但越是如此,萧云疏便愈发觉得茫然。 她不敢与宴容对视,却被迫与宴容的视线对到一起,在这般的窒息之中,轻叹道:“我亦不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看顾着那娇花 萧云疏能知道什么呢,她心中只有一股子莫名的失落感,什么也想不到了。 她这叹息声之中似乎混进了许多无奈,而宴容听到耳中,只化为了一声轻笑。 “小郡主年纪还小,怎么这样伤春悲秋的模样,想不明白的东西就随它去罢,并不如何需要放在心上。” 他的手抬了起来,萧云疏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宴容却只是将她鬓边的一支蝴蝶步摇扶正了。 萧云疏并不如何喜欢戴首饰,这一支蝴蝶步摇算的上是她头上唯一一支看上去华贵的东西,一点莹润润的光,随着她轻微的战栗而抖动了两下。 萧云疏只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了半拍,宴容却已经从她的身前退开了。 萧云疏还有些惊魂未定,下意识地说道:“大人今日有些冒犯……” 宴容难得从萧云疏的眼里看出些许沉默的神情,勾着唇角笑了一下道:“小郡主知道这是冒犯就好,这段时日我不在京城,若有人敢这样近小郡主的身,便喊她打那人一顿,不论是谁,打伤打残了只算在我的头上。” 他的话音刚落,萧云疏便听得耳边似乎有声穿过,侧头一看,竟是一个看上去与方姑姑一般年纪的女子立在自己的身边。 这女子一身宫女的妆扮,生得十分平平无奇,双眸微垂着,见萧云疏看过来,便跪在地上冲着萧云疏磕了三个头,道:“郡主,奴婢名叫三思,日后就跟着郡主,以保郡主的安全。” 她寡言少语的,说完了这些之后还直愣愣地跪在地上,直到萧云疏喊她起来,她才站起了身,站到萧云疏的身后去。 “这人明面上的路子我已经过过了,只说是你宫中那个洒扫宫女儿是叛徒,宫正司给你补回一个人去,你放心用就是,不用担心旁人怀疑。 三思的武艺尚可,跟在小郡主身边,亦能够保小郡主周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三思也可负责与东西两厂传信。” 宴容说道,又从自己的怀中拿出来了一块儿玉牌,放进萧云疏的手里:“若还有更加危急的时候,小郡主便拿着这玉牌去寻撷芳殿的董瑞公公,自然能够化险为夷。” 他也不容萧云疏拒绝,转过身就走,萧云疏这才意识到宴容说了这样长的一段话之中,最重要的一句。 其他的这些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时日我不在京城”。 宴容要离开京城? 萧云疏印象之中,宴容离开京城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每一次几乎都是要命的事情,他为元兴帝出生入死数次,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也是萧云疏记忆之中的那一次。 宴容的身影已经出了二门了,萧云疏意识还未反应过来,人却已经追了上去。 “大人等等我。” 宴容听到萧云疏的脚步声,停下来回头望,便瞧见萧云疏提着自己的裙摆朝他跑了过来。 她急急地跑到宴容的面前,口中喘着气,宴容的目光落在她有些着急的眼上,又落在她微微张合的红唇:“怎么了?” 萧云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从自己的手上摘下来一圈儿玉镯,放进了宴容的手里。 她正欲说什么的时候,方姑姑却追了出来,说是夫人忽然烧起了高热。 萧云疏一听萧纵月出事儿了,拔腿就跟着方姑姑往殿中跑,顾不得再叮嘱宴容什么,只是边跑边回过头来,比划了一下她塞给宴容的那个玉镯,然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影壁的后头。 宴容手中握着萧云疏那个玉镯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久久未语。 这玉镯子手感莹润,水头甚好,一瞧就是个品质上乘的好镯子,她手腕纤细,这玉镯也小巧无比,只是萧云疏何故将这玉镯子忽然送给了他? 宴容的手指在玉镯上摩挲了两下,目光之中的神情疏忽变得晦暗。 他将玉镯收入了袖中,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宫道尽头的轿辇走过去。 郭海森正迎了上来,见宴容的脸色似乎看不出是喜是怒,小心翼翼地问道:“……方才督主与小郡主说那事儿……可有什么关系?” 宴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你偷听我与小郡主说话?” 郭海森连忙辩解道:“并未并未,只是方才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情,急着禀告督主,顺着宫道走过来的时候听到一句。” “这事儿能有什么关系,你也太过杞人忧天。” 宴容不留情面地嗤笑了一声,坐进了轿辇之中。 郭海森跟着轿辇疾步而行,心中还在盘算这事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的时候,便又听到轿辇之中的宴容仿佛喃喃自语的一句话。 “这事儿不可告诉旁人,本就是悄悄去的,确实不应与她说。 但小郡主在宫中就是块儿肉骨头,什么饿狼饿久了,见着就想咬一口。 我若在的时候,这起子人还安分些,但凡我不在,恐怕就有人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一个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着她们母女手里头的东西就费尽心思,想要对她下手。 我叮嘱她一句,她也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她自己生了警惕之心,总比毫无防备要好。” 宴容可从来没有这样盘算过旁人,只是说完了这些之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郭海森听了觉得心中有些心惊,在静寂之中思索了数息之后,忽然大着胆子说道:“督主若是心中担忧小郡主受欺负,不如多派两人在暗中看顾小郡主。” 却不料只得来轿辇之中宴容的一声嗤笑:“多此一举。” 郭海森挠了挠头,在心中暗暗叹息自己可从未猜中过督主的心思,哪怕一次,却又听到宴容说道:“明日你亲自去宫正司挑两个堪用的人,送到瑞麟宫去,就说……就说瑞麟宫的小花园之中养了一朵儿名贵娇花,心中记挂不已,故而特意找两个人过去看着那花儿,不能够被人随意给采撷了去。” 郭海森口中称是,忍不住想笑,又连忙憋住了。 郭海森:小丑竟是我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东方破晓 甚么瑞麟宫的小花园之中养了名贵的娇花,那瑞麟宫的小花园里头光秃秃的,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花儿,这话说出去,也恐怕只有人面上信——不过以宴容这九千岁的权势来说,他就是想要指鹿为马,众人也都会应和他。 小花园之中没有花有什么关系,就是人人看着都是光秃秃的,人人也都只会说,九千岁当真眼光独到,这花儿果然国色天香,美不胜收。 再说了,这“名贵的娇花”,恐怕不是什么寻常的花花草草,而是一朵千里迢迢从广陵移栽回来的富贵花哩! 不过这种揶揄的话,打死郭海森都不敢说出口,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去了,只不过要憋着不能够出声,这也实在是叫人觉得难受。 但即便他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宴容却好似已经知道了郭海森脸上的笑容,冷笑了一声:“你若有空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今夜审人写卷宗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做,省得你满脑子闲心,有空想这些东西。” 郭海森听了实在忍不住哀嚎一声:“督主,属下可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罢,那看卷宗写卷宗的事情,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我这粗枝大叶的,一个不小心把卷宗写错了,明儿陛下就要砍了我的脑袋。” “你还粗枝大叶?你可不粗枝大叶,这满脑子的聒噪声音都要比你说话声音还大了,还会怕写卷宗?这写卷宗的事情可非你莫属,你就不要推辞了。” 宴容说着,耳边又是郭海森那连绵不绝的哀嚎声,手里正握着萧云疏摘下来的那个玉镯子,唇角到底勾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 他在黑暗的轿辇之中摘下了脸上的半面面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随后用冰凉的手按了按自己微烫的耳尖。 “方才听得方晴说萧夫人发起了烧,你明儿派人多看着些,若是夫人的情况一直不好,就叫江畚过去给夫人看看,顺带也叫他给小郡主请个平安脉,省的江畚那厮在太医院里成日抱怨要发霉了。” 他耳尖微红,吩咐的时候却还是那般冷静,郭海森应了一句,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嘀嘀咕咕。 看来小花园里的这朵花儿果然是天姿国色,足够叫大人如此心心念念,连江畚江大人都舍得拿出来。 但可惜郭海森还没在心里头嘀嘀咕咕完,就听到宴容那堪称是温柔若春风拂面一般的声音:“看来你是当真有闲情逸致,今日的人你来审,审完了你亲自写卷宗,写罢了之后再过去隔壁看看新弩箭造得怎么样了。” 郭海森一听,脸上的神情更是如丧考妣。 怎会如此! 九千岁大人这“温柔”可是淬了毒的温柔,他消受不起——可是郭海森这会儿已经压根不敢再在心里多想什么了,只能哭丧着脸应了一句:“是,属下遵命。” 郭海森终于消停了下来,而宴容也感觉自己耳后的温度终于消减了下去。 他在轿辇之中,回两厂还有些路程,懒怠戴面具了,便这般放松了眉眼,半倚在背后的软枕上,借着一丁点从窗缝里漏进来的月光瞧萧云疏的这个玉镯子。 玉镯子盘了金线,精巧至极,只是他盘玩数度,都没能发现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多回想了一下萧云疏方才做的那个宛如拜财神一般的手势,宴容更是觉得一头雾水,浑然不明白。 这时候轿辇的帘子被夜风吹开了一些,明亮的月光斜斜地照了进来,落在宴容毫无遮掩的脸上。 他那双眼狭长冷厉,含着几分若有所思,唇角却微微勾起,带着他唇角那一点儿极淡的小痣都扬了起来。 宴容的容色旁人难及,但若是旁人瞧见,恐怕更是惊愕非常——外头一个个皆传言,宴容是毁了容,容貌极为可怖,故而才而戴上半面面具遮丑。 可他这这半面面具下的容貌分明毫无瑕疵,就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君瞧见恐怕都要觉得自相形惭。 只不过他眼中太过深沉,带着些若有所思的时候,便更显得妖邪阴鸷——宴容的容貌绝非是那等清尘脱俗的俊朗模样,活生生像是那等山海志怪之中记载的化形妖邪。 仿佛他盯上了谁,谁恐怕就要被他一口吞入腹中,尸骨无存。 而如今他这目光落在萧云疏那个不过他半只手大的盘金玉镯上,潋滟地闪着些兴趣盎然。 “有意思。” * 宴容这里这般,还想着太医江畚,萧云疏这头却已经安定下来了。 萧纵月确实有些发热,只不过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情况。 不过她是因为今夜折腾的太晚不曾休息,心中又几多愁绪,夹杂着对萧衍的恼怒和绝望,满心的怨念翻滚,回寝宫的路上不过吹了这么一星子冷风,就有些风寒的征兆。 她体质与旁人不同,每回风寒最先便是觉得头昏发热,但这时候多喝些滚烫的姜汤,夜里发发汗就好。 萧云疏不敢假借旁人之手,亲自在小厨房替她熬了一碗姜汤,伺候着她服下,又一直陪在她的床榻边,陪着说了许多话,直到萧纵月安稳睡下才作罢了。 萧纵月睡下之后,萧云疏才觉得疲倦。 只不过这个时候天边已然有些要天亮的征兆了,她虽觉得浑身疲乏,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萧云疏捧着一杯热茶站在廊下,看那远处天穹连绵的黑慢慢地被日出时候的光华璀璨所替代,看了好半晌才叹气:“这宫中的天分明与外头一模一样,可这宫中的人心,却与外头截然不同了。” 但她说到这里,又想到昨儿夜里宴容将她按在墙角,含着些莫名的笑说的那些话,又觉得,这宫中的种种不一样,又似乎并不是那样叫她能够想明白。 这一晚上都未消散的茫然还萦绕在心头,心似乎一直悬着,迟迟没有下落。 她这一晚上来回奔波,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宴容方才给她的那个玉牌牌还在她的袖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岁月温软 这时候她取了出来,瞧见那玉牌牌上只刻了一个容字的时候,又忽然觉得心定了下来。 不管究竟如何,萧云疏在这宫中还是有可以相信的人,亦还有自己能够保护的人。 既然当初走入到这盛京的时候就知道前路艰难,如今遇到的这些也在意料之中,无论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要什么,最后都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不过宴容这祖宗果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萧云疏再回想起昨儿夜里他那浑身叫自己无所适从的侵略性,呼吸还是忍不住一停。 昨儿那般,实在是太过冒犯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走到离她这样近的地方还全身而退,若是旁人,萧云疏恐怕直接一把药粉撒过去了; 但换成宴容的时候,萧云疏竟是一点儿撒药粉的念头都无。 她当时只感觉自己脑海之中所有的想法都似乎停了下来,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想到,耳边只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比往常什么时候都要快,哪里还记得什么撒药粉。 宴容身上的压迫感太强,那一刻萧云疏当真荒唐地以为他要轻薄自己。 大抵是月色太好,她都失了理智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昨夜的想法荒谬——宴容乃是宦官,是从这宫中最底层爬上来的九千岁,他最讨厌的就是女子,更讨厌貌美的女子,怎么会想着轻薄自己? 也许是他太过任性妄为,想一出是一出,不过想想也是,宴容是个在宫中就敢提剑杀萧敏的性子,他肆无忌惮的很,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多想无益,萧云疏也不打算再想这些叫她想不通的事情了,她将玉牌牌收了起来,这时候才感觉自己的心神也安宁下来,一夜未睡的折腾和疲倦终于瞬间涌来,让她困意翻滚。 她草草地洗漱了一番,便回了自己的寝宫睡下,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方姑姑过来和她禀告什么。 萧云疏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还觉得困得不行,在床榻上翻了个身,一头埋进了天鹅绒的软枕之中,隐约听到方姑姑说什么宫正司送来了照看花的人。 她睡意正浓,可听不出来方姑姑这话之中多多少少带着点儿莫名其妙,只嘟囔了两声模糊不清的话语:“送人看花就看花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小花园之中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花卉,回头叫她们种些。” 方姑姑见萧云疏困得声音都粘连在了一起,整个人缩在被窝之中如同蚕宝宝一般,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来一个笑容。 这样的萧云疏是很少见的,她平素里都是冷静自持的模样,也许在旁人面前,她表现地更像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但是方姑姑常常贴身伺候她,自然之道她一个人的时候有多么成熟冷静。 更譬如她这会儿,就算是困极了,她脱下来的外衣也是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边的。 萧云疏素来很少有和她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的天真娇憨,但是看她如今这贪睡赖床的小模样,方姑姑忍不住觉得心头柔软。 她不再打搅萧云疏睡觉了,悄悄地退了出去。 走的时候隐约瞧见萧云疏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一点儿莹润的光芒闪过,她也没有多加注意,不知道那被萧云疏在睡梦之中还攥着不放的东西是一块儿玉牌牌。 * 萧云疏这一觉睡得很好,她素来浅眠,还真难得有这样睡得久的时候。 床榻温暖,没有熏什么莫名其妙的熏香,只有她自己身上一点儿淡淡的药草香,叫萧云疏觉得心安而放松。 一觉醒来,已经是太阳西斜的时候。 秋日的夜色来的早,她闭着眼睛在床榻上,赖到肚子实在饿的不行的时候才睁眼,便发觉自己的殿中点了一点儿灯,萧纵月正坐在不远处看着书,方姑姑在外头熨烫她已经浣洗好的衣裳。 灯火映在萧纵月的侧脸上,显得她眉眼如玉,沉静柔和; 方姑姑还是一贯那样,仿佛是肃穆着神情的严肃样子,但她熨烫折叠衣裳的动作分明也是温柔小心的,一丝不苟,叫人心软。 萧云疏醒得悄无声息,在愈来愈多的昏暗之中,反倒觉得这宫中的日子也有温柔软和的时候。 若是一直这样,没有任何烦恼,无忧无虑的那该多好? 但萧云疏明白不可能,无忧无虑就像是现在的平和安静一般,不过是眨眼一瞬,只要她开口,便会波动——幻想着一帆风顺,没有任何困难,那是懦弱者的叹息。 萧云疏死过一次了,不会沉湎在这样的幻想之中。 所以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娇娇地喊了萧纵月一声“阿娘”。 萧纵月醒得比她早许多,之后就一直在殿中守着萧云疏,哪儿也不想去。 听到萧云疏醒过来了,她脸上便带了暖暖的笑意,坐到萧云疏的床榻边上,柔声问她:“醒了?睡的可好?” 萧云疏才处于刚刚睡醒的状态,眼中很是温柔,更是比素来还要爱撒娇些,一头青丝睡得乱蓬蓬的,一点儿端正严肃的模样都没有了,一个劲地往萧纵月的怀里滚,要阿娘抱抱。 萧纵月被她逗得高兴,抱着她不撒手,就听到萧云疏在她耳边嘻嘻笑:“阿娘,以后我与阿娘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萧纵月知道萧云疏是怕她因为陈嬷嬷走了而觉得心痛,所以想说些软和话哄哄她。 昨夜的事情还在历历在目,萧纵月回想起来,难免伤心。 阿雅与萧纵月算不上什么情谊深厚,走了也就走了,可陈嬷嬷不一样,陈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她还待字闺中的时候,陈嬷嬷就一直在她的身边伺候着,几十年都这般相伴,说没有主仆之情是假的。 背叛者不容原谅,可她也是人,同样会伤心。 萧纵月抱紧了萧云疏,下意识地想说一句“以后只剩我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了”。 但这话太过丧气,萧纵月也明白,她心里因陈嬷嬷走了难过,萧云疏又何尝不是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男人都是什么污浊之物 萧云疏又不是铁人,知女莫若母,萧纵月知道就算昨夜她的模样显得如何如何强硬,如何如何不留情面,她的心中也会痛,也会难过。 陈嬷嬷与她相伴数十年,又何尝不是与萧云疏相伴十余年? 陈嬷嬷从小看着萧云疏长大,算的上是她们从广陵带回来的最后一点记忆。 而如今陈嬷嬷走了,又是萧云疏亲自找的证据,人送到东厂去拷问,便注定是回不来了。 萧云疏不会难过吗?——尽管她看上去似乎毫无悲伤,似乎永远都不会对谁产生依赖,可萧纵月知道萧云疏这坚毅的模样下,同样藏着悲伤与失落。 只是她还顾虑着自己,从不在自己的面前露出难过,叫自己更加触景伤情,可萧纵月更是如此才觉得女儿太过懂事。 她心疼难过,却也想着自己也不能够叫女儿永远都是担忧着自己,便将那句话吞入了腹中,反倒说起来:“囡囡是阿娘的小宝贝,阿娘也先将囡囡一辈子留在身边。” 然后她顿了顿,故意做出一副卖关子的样子,忽然伸手去挠萧云疏腰上的痒痒肉:“只是囡囡如今也是老大不小的姑娘了,再过两年就要出阁了,到时候便要嫁人的,难不成囡囡一辈子都不嫁人,就留在阿娘的身边做老姑娘?” 萧云疏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最怕有人挠自己的痒痒肉,一边笑得瘫倒在床上,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嫁人有什么意思?嫁人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就要赖在阿娘的身边,一辈子都不嫁人,就烦阿娘一个人!” 萧纵月却只当萧云疏这话是个少女的玩笑话,她却不知道,萧云疏这笑声之中,藏着的尽是肺腑之言。 萧云疏上辈子就无嫁人之心,这辈子更无。 世间无人能入她的眼。 萧云疏没有说假话,她上辈子的时候就眼光甚高,尤其是风光的时候,这盛京的所有公子哥儿哪个不围着她这风光无限的大公主团团转? 金银玉器,华服珠宝,翩翩公子,军俏郎君,萧云疏见过了太多,唯独见不到一颗真心。 久而久之萧云疏便失了兴致,从未对谁有过任何的男女之情。 后来她被贬谪了,落魄了,这从前恨不得匍匐在她的脚边求她一个垂怜的公子哥儿,个个眼睛就都长在了头顶上,只觉得她身份低贱,下贱肮脏。 倘若是如此也就罢了,这起子男人们分明还记挂着她那无双姝容,口口声声说什么她低贱至极,进不了他们那尊贵的门阀门第,可又管不住那双招子,贪婪地在她的身上打转,盘算着究竟通过什么方式能够一亲芳泽,能够在其他的那些人下手之前,对她捷足先登。 从前他们惦记的是自己无双的美色,是自己这大公主的身份; 后来落魄的时候,他们惦记不了身份了,就只垂涎她的容色;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分明这些人还一个个地喜欢做出些正人君子的模样,说什么祖宗礼法,又粉饰以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什么他们心中是爱她的,只可惜她如今身份卑贱,做不了君家妇,不能够做堂堂正正的主母,但可以由一顶小粉轿子,走偏门抬入他们房中,娶她为贵妾。 甚至好似给她一个妾室的身份便是恩赐,说的冠冕堂皇,眼里的垂涎与贪婪甚至连藏都懒得藏。 甚至还有那等不要脸的,连个妾室的身份都不舍得给,直接拿那些甜言蜜语来哄她,说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又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企图骗她的清白身子,和他们春宵一度? 再有些面子里子都不要的,觉得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便欲直接欺侮她,反倒被她手里头的药粉一个个药得不省人事。 后来她被萧衍给嫁到了北地康氏,那康家的嫡子也是个叫她觉得好笑的人。 说什么心中只有他那青梅竹马的好表妹,若非是因康家全族上下族人的性命,他不敢抗旨不尊,否则决计不会娶萧云疏进门。 他说是因为萧云疏,才让他那心尖尖上的好表妹不能够做正房,是萧云疏霸占了他那心头肉的地位,所以他就要肆意地任由别人来侮辱轻贱她,甚至叫她与一条狗成婚。 若这康家的嫡子一直都是这般,萧云疏恐怕也不至于这般瞧不起他; 反倒是后来,这康某人与自己那心尖尖,数度因为纳妾的事情吵架,竟然还破天荒地跑到她这个有名无实的正妻这里。 这康氏嫡子见她荆钗布裙也依旧容色惊人,还生出那等龌龊的心思来,企图强迫于她,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被她一包药给药翻了丢到外头去,狼狈至极地回了他的心尖尖那儿。 抛去这些人来说,就单论萧云疏的生父萧衍,对她阿娘也不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自私虚伪、薄情寡义、刚愎自负的白眼狼么? 萧云疏见过了太多太多的男人了,并非是她有偏见,只是她遇见的男人都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儿。 无论皮囊好看与否,不过就是两条眉毛,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心里想的也都是那么些玩意儿,叫她觉得无趣。 什么丑态萧云疏没见过,无论是从前的卑微讨好,亦或者是后来的施舍贪婪,还是康氏嫡子那般前后矛盾表里不一,在萧云疏的眼中只余深深的丑陋,叫她由心底觉得恶心。 故而她又说道:“女儿可不喜欢男人,男人都是污泥捏的,是脏的臭的,谁乐意嫁给他们?” 萧纵月却当萧云疏是拿那戏本子里的话来臊她,便逗她道:“乖囡囡莫不是要学那贾公子了,日后可不要叫云疏了,也可给自己改个名儿,叫宝玉罢了!” “叫宝玉就叫宝玉,反正女儿不爱那些污浊之物,女儿也不欲与污浊之物为伍,只想和阿娘在一块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愁嫁 萧云疏本是严肃,却被阿娘这话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母女两个一下子都笑倒在床上。 萧纵月并不知道萧云疏心中想的那些,更不明白她的乖囡囡上辈子究竟遇到了什么,这时候只是觉得萧云疏这念头与旁人不同。 人家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想的都是,应当给自己寻觅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自己是不是看上哪家郎君翩翩出彩,文采过人,英武不凡,芳心暗许,要不要赶紧给自己的父母透个信儿,早些做准备,不要被旁人家里先下手为强了? 怎么到了萧云疏这里,便是“男人都是臭东西”、“男人都是污浊之物”,偏生她的囡囡就与旁人不一样。 萧纵月被女儿的这些话逗得乐开花,笑着笑着又忽而想到了宴容,还有宴容的那些传闻。 萧纵月自然也是听过的,旁人都说宴容最恨女色,最讨厌女人近他的身,这时候心情放松,忍不住就揶揄一句道:“囡囡你莫不是和九千岁大人呆久了,也知道九千岁大人的喜好,学他一般,不近美色?” 萧云疏被她这样一说,忍不住大笑起来,竟是连眼泪都出来了:“阿娘怎么能够拿我与大人相比!我与大人自然是因为不同缘故才如此的!再说了,男人能称得上什么美色?阿娘饱读诗书,可是故意说这些来臊我的!” 美色二字可甚少用来形容男子,不过萧云疏忽而又想起来自己在广陵来的路上,在客栈隔壁厢房之中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位大人。 他的容色便是萧云疏见过最盛的,只不过一想到他是个男人,也有可能就与她遇到过的那些男子一般模样,那纵使就是生了个如此出彩的好皮囊,那也就是不过如此而已。 “我可不听你说这些,囡囡如今风华正茂,确实是应当开始寻觅夫婿的时候了。” 萧纵月忽然正色了起来。 这事儿可不是她忽然心血来潮。 其实原本在广陵的时候,萧云疏十二三岁的时候,她就心中发愁过这件事情。 囡囡生的越来越好看,这上门求娶的世家更是要将门槛子都踏破了。 这些世家请的媒婆,一个个都想着要趁如今萧云疏年纪小的事情将婚约定下来,省的日后萧云疏长大了,容貌更胜,家世又这样过人,到时候求娶之人更多,就是挤破了头也娶不到这等家世雄厚的美娇娘。 但是萧纵月却看不上这些人,总是在想,自己究竟到底要给自己的囡囡寻觅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好? 俗话都说,低娶高嫁,但是广陵萧氏已经是广陵之中的翘楚了,再往上已经没有更好的门第了,往低了嫁,那又怕自己的娇娇儿出去了受委屈。 至于王侯之家,那萧纵月可是从未考虑过,不说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情,大盛朝不过立朝第一代,如今眼看着是还强盛,可谁知道过了十几年几十年会不会出个什么变故,到时候皇族沦为阶下囚,连带着她的娇娇儿受苦怎么办? 至于嫁到外地去,那更是不可能了,这出嫁了本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一趟娘家都是难,若是嫁远了,这下半辈子还能不能瞧见都是个未知数。 在广陵本地,女儿受了委屈好歹自己好歹还能够给女儿撑腰; 可这要是到了外地,那可真就是鞭长莫及了。 这想来想去,思前想后,这也不好,那也不行,萧纵月想了这么多年,愣是没想出个好结果来。 本来想到今年,若是没有萧衍接她母女两个进京的事儿,萧纵月恐怕也就不想了,准备给萧云疏也招个赘婿就是。 萧纵月舍不得女儿出去吃苦,她自己是没有尝过被恶婆婆磋磨的滋味儿的,但是她有好些个手帕交,嫁出去之后被那些恶婆婆磋磨地都快掉了一层皮儿,心里光是想想都觉得发憷。 萧氏家大业大,父亲身体也还硬朗,家中就是最好的,女儿年纪也还小,聪明伶俐,干脆就和她一样,招个赘婿回来。 给萧云疏招赘入府,这偌大的一个萧氏还不至于连姑爷都养不起,这男子也不会生出二心,做不出背叛伤害女儿的事情,再好不过了。 等萧云疏成亲之后生下了郎君,再好好教养郎君,使他做萧氏的继承人,这不是正好?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萧衍的身份,也不过就是将萧衍当做自己不幸去世的丈夫,只想着自己喜欢平稳,招赘入府就是最好的选择,但如今萧衍忽然将她们接入到盛京之中,一切都变了。 因为变故,萧纵月暂时就将操心女儿的婚事这事儿给放在了一边,但昨夜这般,她看到萧衍那般模样,深感失望,又想到要是自己的女儿日后也遇到这等可耻之人,岂非毁了一辈子? 这般一想,就又想到了为萧云疏择婿的事情。 萧纵月自然觉得女儿家是不可能一辈子不嫁的,故而择婿这事儿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这广陵她是没有看到什么堪配自己女儿的郎君,说不定这盛京之中就有? 萧纵月实在是觉得女儿辛苦,看着她总是在独当一面的样子,萧纵月也想萧云疏有人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她这做老母亲的,心中也就觉得放心慰藉了。 这样一想,萧纵月就觉得自己还真得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好好想一想如何去相看相看这京中的公子郎君们,萧衍如此失败,囡囡的夫婿可一定要好好挑选。 萧云疏浑然不知道自己的阿娘心中盘算着这些,直到过了两三日自己收了一本子萧纵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画像,说是她费尽心思弄来的盛京贵公子画像,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感情阿娘那一日和自己说的不是开玩笑,还是当真想给她寻一门亲事? 萧云疏一想到亲事就觉得自己一头三个大,她可真是不愿意去操心这件事情,更不愿意去相看什么郎君,一点儿成婚的念头都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触到逆鳞 只可惜萧纵月并不明白自己的乖囡囡有多厌烦这件事情,反倒愈发来劲了。 她不懂这京中究竟有哪家的儿郎好,便先去问方姑姑,但方姑姑也不过就是个女官,哪里知道这京城之中哪家的儿郎好。 萧纵月深知自己一个人也捉摸不出什么名堂来,琢磨着明德皇后应当知道这些,也应该很是乐意给小辈儿寻亲事点鸳鸯谱,竟然直接去寻明德皇后。 若是往常,她定然要拉着萧云疏和她一块儿去,但这商讨婚事的事情,她又不愿臊到萧云疏脸上去,干脆一个人背着萧云疏去了明宸宫。 她到了明宸宫,等了好一会儿才被通传进去,心中还想皇后娘娘应当是近来身子不好,自己过来又打搅她了,心中还有些愧疚。 明德皇后这些日子总是时不时头疼,虽说她不曾像之前那天一样昏倒在地,但到底是觉得身子不爽利,便免了所有人的请安,平素里只在明宸宫里呆着,甚少出去走动。 萧纵月大抵也是有半月不曾与明德皇后见面了,这次一见,竟吓了一跳。 不过短短半月未见,明德皇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从前保养得宜,看上去雍容华贵,极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而如今她鬓边生了许多白发,就连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双眼也没了什么神采,整个人蔫蔫地坐在那儿,毫无精气神,好似一夕之间老了十岁一般。 这是怎么了? 萧纵月心中还在担忧明德皇后的身子,却不料明德皇后见到萧纵月,竟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心里发堵。 萧衍那一夜冲到瑞麟宫去发难,责问萧云疏与萧纵月是不是与假太监通奸,甚至还打了萧云疏一个耳光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后宫,明德皇后自然知晓。 明德皇后养育着萧衍长大,哪里会不知道萧衍是个什么脾性? 她虽然不在现场,也知道萧衍那一巴掌下去,恐怕能将萧云疏都给打坏了,而且萧衍从嘴里说出来的话极为伤人,想必那一日在瑞麟宫之中说了不知道多少难听的东西。 说就说了,偏偏又被元兴帝给逮了个正着,闹得如今元兴帝对他十分失望,甚至夺了他上朝的权利,那他这个储君还真是可有可无。 明德皇后不仅仅是因为太子之位与她这个皇后息息相关而觉得失望,更是因为萧衍这个人竟然这般行事荒唐而觉得失望。 但在萧衍与萧纵月之间,她当然更偏向于自己养在膝下这样多年的萧衍,于是也忍不住将一些气撒在了萧氏母女的身上。 可是她这般气又不能发出去,因为第二日宴容就拿到了所有的签字画押的卷宗,证明陈嬷嬷、假太监,还有那个洒扫宫女三人乃是合伙的,就是为了陷害萧氏母女,萧氏母女是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但在明德皇后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埋怨这母女两人,她们竟然一点儿保萧衍的意思都没有。 故而萧纵月过来给她请安,她虽然不好说不见,但也兴致缺缺,晾着她在外头等了许久,等她进来了,也只做出一副神思倦怠、不爱说话的样子。 萧纵月何其敏感之人,与皇后说了两句话,还没说到她想给萧云疏择婿的事情上,就已经意识到了明德皇后对她的兴致缺缺。 她转念一想就知道明德皇后为何如此,可她并不觉得自己与女儿有何做错的地方,只觉得明德皇后实在有失偏颇,顿时也觉得失了兴致,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明德皇后也显得十分疏离,不像以前一样留她用膳,甚至还说她近日十分不舒坦,萧纵月就不要来请安了,还说什么她近来身子不舒坦,想要借萧云疏那暖玉床一用。 这是哪门子的借用? 赏赐出去的东西还有收回来的道理,明德皇后就缺这么一个暖玉床? 无非就是下萧云疏的脸子,要朝她撒气了,她的乖囡囡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两人不欢而散,萧纵月的神情也不见得高兴。 她步伐匆匆地走到了明宸宫的宫门口,走的时候还隐约听到身后明德皇后在和她的女官抱怨,说是太子的妻妾们一个个都不见得懂事儿,不仅不会襄助太子,还搅和得东宫不宁,太子又如何能安心做储君? 这话真是将萧纵月都给逗乐了,她脚步停了一停,终究还是遏制住了自己回头去和明德皇后理论的念头,出了明宸宫走了。 明德皇后说东宫不宁,无非就是在含沙射影,说萧纵月不安分。 且踩她一脚为妾还不够,还要拿她和太子妃相比,说她们两个都是不会襄助太子的玩意儿。 这可好生可笑,不说萧纵月乐意不乐意与太子妃张氏做比,就说当初张氏为萧衍做太子出了多大的力,到了明德皇后这儿就成了“不会襄助”? 再说了,她来的时候,父亲送来的矿藏也不是力,到了明德皇后这儿就成了“不见得懂事儿“”? 她自己儿子蠢,被人玩儿的团团转,这事儿反倒成了她们的不对了,还要怪她们没有和萧衍事先通气? 她与囡囡又不是神仙,谁能知道他大半夜的听了别人的话,连求证都不求证,急匆匆地冲到她这瑞麟宫来撒泼? 萧衍之前口口声声说什么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如今却毫无一点儿夫妻之间的信任,只余利用和功利之心,看了人家手里那似是而非的证据就确信她与人通奸,大吼大叫,甚至还打了她的囡囡一个耳光? 分明是萧衍混账,萧衍有什么道理,凭什么还迁怒到她们身上? 明德皇后这迁怒当真是活见了鬼了。 难怪萧衍是个这样的性子,出了什么事儿就往别人身上撒气,从不想想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看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萧衍与明德皇后在某些方面还真是一模一样。 萧纵月本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但她的逆鳞无非就是萧云疏,明德皇后朝她撒气也就罢了,但想想明德皇后竟然还无端将气撒到萧云疏身上,她就愈发恼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个得用的都没有 萧纵月本想回瑞麟宫去,却不料轿辇早在明宸宫外的宫道上候着,而萧云疏竟从轿辇上跳了下来,来接她来了。 “囡囡怎么来了?” 看到萧云疏的时候,萧纵月的脸上才有了点儿笑模样。 萧云疏便亲亲热热地去拉她的手,说道:“我来接我阿娘,哪里还有什么为什么?无非就是心里想阿娘了,要时时刻刻都与阿娘在一块儿。” 她娇娇软软的,说这些贴心窝子的赖皮话,萧纵月才觉得消气了些,两人一同上了轿辇。 但萧纵月一想到方才明德皇后那一副她母女也有错的模样,她就觉得心里窝火,只觉得莫大的不公,脸上不免阴郁起来。 萧云疏一看萧纵月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萧云疏与明德皇后打了两辈子的交道了,深知她的脾性,一听方姑姑说阿娘趁自己不注意去明宸宫拜见皇后娘娘了,这就料到两人要不欢而散,所以才急匆匆地过来接阿娘,只怕阿娘在明宸宫之中受了委屈。 如今一看,果然还真是受了委屈了,而且是委屈狠了,这过往许多年里,她还当真是没有怎么见过阿娘这般生气的模样。 萧云疏只佯装不知道的样子,撒娇卖痴地去哄萧纵月开心,哄了一路,好容易才见萧纵月开怀一笑。 阿娘笑了,萧云疏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但是她转念想到明德皇后的时候,亦是觉得这事儿甚至有些讽刺。 萧云疏从未想过害明德皇后,甚至前些日子还在考虑,要如何委婉地将明德皇后是被人下了药暗害了的事情透露出去,也省的她一把年纪还受如此苦楚。 但如今一想,明德皇后竟然这般待她和阿娘,她只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明德皇后被人下药一事,萧云疏彻底不打算去管了——这事儿原本就没有谁欠了谁的,萧云疏问心无愧。 而萧纵月笑了之后,又忍不住叹气:“皇后说她身子不爽利,要你那暖玉床一用,回头恐怕就有明宸宫的人过来搬,咱们回去之后叫方姑姑去宫正司瞧瞧,有没有别的新床,领一个过来先给你用着。” 她往日里提到明德皇后都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地尊称,今日竟连尊称也没了,只剩下一个皇后,看来真是被戳了心窝子了。 萧云疏一听,也是觉得好笑,这赏赐给她的暖玉床,如今又要收回去,还是说什么她身子不爽利的借口,拿孝道来压她,这迁怒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阿娘恐怕还是拿委婉的说法来说,萧云疏却吃不下这口气。 她也不见得真喜欢这暖玉架子床,但赏赐到她手里的东西,因为这样一个荒唐可笑的迁怒就要拿回去,萧云疏可不依了。 她扬了扬眉说道:“太不必了,那暖玉床是我的东西,到了我的手里还想要回去?不可能的事儿。” 萧纵月亦是恼怒,却只说道:“这是皇后的旨意,倘若你不将那暖玉床拿出去,恐怕就是抗旨不尊,这宫中又要笑话你没有规矩,不守孝道。” “百善孝为先,父慈子孝,祖孙和睦,这可不是只靠着子和孙便能成的,皇后要我尽孝道,却不想想,她儿子萧衍是不是个好父亲,她自个儿是不是个合格的长辈?” 萧云疏简直就是嗤之以鼻。 这一伙儿人似乎永远都能够刷新她对脸皮厚的认知。 “可……” “阿娘您就等着瞧,这事儿我没有这样好相与的,我说不给就是不给,必叫她心服口服。” 萧云疏冷笑了一声。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萧云疏与萧纵月这边回了瑞麟宫,明宸宫那头也是满殿的阴云不散。 今日萧纵月一来,引得明德皇后心里恼怒,萧纵月走了之后,明德皇后就与自己身边的女官抱怨了许久东宫之中的姬妾如何如何不像话。 萧纵月这边走了不久,明德皇后就打发人去瑞麟宫将那暖玉架子床抬过来,抱怨完了萧纵月如何不好之后,又说起来这东宫之中的太子子嗣。 “太子膝下子嗣不丰,原本就没有几个贴心人儿,那云疏是个有孝心的,却偏生有个那样的娘,一点儿为人妻妾的自觉也没有。 淼儿虽然是个孝顺孩子,但未免也太沉闷了些,小大人似的,成日都在太学之中,回来的也少。 悦儿……不说也罢,她与她生母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样多年本宫都已经看倦了。 剩下那几个年纪尚小,但一个个也养得东倒西歪的,叫人操心。” 明德皇后一边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一边抱怨。 那女官哪里敢议论主子,也不过就顺着明德皇后的话头说上两句,明德皇后却好似满心的怨怼说不完一般,说了子嗣,又绕到了元兴帝的宠爱上,又开始抱怨。 “这东宫里头的孩子,一个个养得如此模样,实在糟心,不说本宫瞧了恼火,就是陛下看了也觉得心里不喜。 连淼儿也算不得陛下心头挚爱,反而是献王闽王那几个孩子生的伶俐,叫陛下爱不释手,连带着对献王闽王都十分宠爱。 太子空有这么多子嗣,讨陛下喜爱的一个都没有,这都怪那张氏不会教养孩子,好好的一个东宫叫她养得这般乌烟瘴气,实在不堪为太子正妃。” 明德皇后对张氏的怨怼由来已久,现今是愈发浓重,已经到了想到张氏那模样就觉得厌恶的地步。 “太子殿下还正值壮年,日后还会有许多子嗣,定然能有讨陛下喜欢的,娘娘不必太过担忧。” 这女官也只能这般顺着明德皇后的话茬子说了一句,却不料这话就说进了明德皇后的心里去了。 她沉默下来,眼中却已经若有所思起来,片刻之后眉目之间竟有了高兴的神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只不过她心中的高兴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就被人给打断了。 “回禀皇后娘娘,这,这,这……” 方才被她派去瑞麟宫抬架子床的内侍满头大汗地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多管什么闲事 “怎么了?说句话都不会说了?” 那女官知道明德皇后最讨厌看到人慌慌张张的样子,一看这内侍这般惊慌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忙斥责道。 那内侍也是没法,急得一头是汗,说道:“那架子床,那架子床……” “出了什么事儿?有话直说,支支吾吾的像什么话。” 明德皇后隐约感觉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这头就感觉愈发疼了。 那女官连忙跪到她身边去帮她按揉太阳穴,一边给那内侍使眼色,叫他快些说,要不就干脆闭嘴,先不要说了。 却不料这内侍好似根本就看不懂人眼色一般,说又要说,说又说不清楚,闹得明德皇后都生出恼怒之意来:“你要说就说,不说便罢了,一个床你都说不明白,本宫要你有何用?!” 那内侍这就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砰砰地磕头:“皇后娘娘,实在不是老奴不愿意说,是这事儿邪门,老奴说不清楚啊!” “什么事情这样大惊小怪,惊扰到了皇后娘娘,我要了你的命!” 女官最听不得“邪门”二字,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最怕的就是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以明德皇后现在的状态,恐怕听到了就觉得头痛欲裂:“下去下去,话都不会说,快些下去。” “你让他说,本宫还真想知道这瑞麟宫能生出什么事端来,一日日的,就是这个瑞麟宫最不安分,看来太子东宫是得好好整治一番了。” 明德皇后皱紧了眉头,满脸的沉怒。 那内侍就哭哭啼啼地说道:“老奴方才带人去瑞麟宫,还没到瑞麟宫呢,就听到瑞麟宫吵吵闹闹的,忙赶过去,就听说小郡主病了……” “小郡主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虽说萧云疏近来也没有来请安,但她在宫中还算是康健,怎么一说要将架子床拿走,她就病了? 怕不是也恃宠而骄起来了,竟然敢违抗她的旨意? 明德皇后对她母女两个早就有气,一听便觉得是萧云疏或者萧纵月不肯将暖玉床交出来,脸上又带了怒色。 “娘娘,这事儿非同小可……” 这老太监干嚎起来,一双眼睛又往周围四处打转。 明德皇后一看,忽然意识到这事儿可能有内情,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她亦知道自己这宫中不少旁人的眼线,这老太监也算是一直伺候自己的人,是以这般装疯卖傻,谨慎小心,难不成事情真有蹊跷之处? 她屏退了殿中伺候的人,只留了两个心腹女官:“现今可以说了罢?这事儿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这老太监立即就不哭了,神神秘秘地凑到明德皇后身边去,小声说道:“皇后娘娘,小郡主不是病了,是……是好似得了癔症。” “癔症?” 明德皇后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人前一天还好好的,这一刻就得了癔症了,这不是活见了鬼了吗?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胡说八道,她怕不是在装疯卖傻!” 明德皇后只觉得不可能,越想越觉得萧云疏是在忤逆自己,气得脸都红了。 却不料那太监又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明德皇后脸上的神情便顷刻间变成了惊愕和悲痛,惊呼一声,双眸之中瞬间泪流:“她当真这样说的!” 那老太监便指天指地地发誓:“千真万确,老奴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小郡主这般说。” 明德皇后险些从榻上摔下来,她颤抖着扶着女官的手站了起来,顾不得自己这般憔悴形容,连声说道:“走,走,去瑞麟宫。” 那女官没听清楚刚刚老太监和明德皇后说了什么,还想要劝阻一番,却被另外一个女官一把拉住。 “娘娘要去,你便让娘娘去就是了,你何曾见过娘娘这般激动?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咱们就听话做事就行,少掺和别的。” 明德皇后这时候已经听不进去旁人在说什么了,她步履匆匆地往外走,走了两步甚至提着自己繁复厚重的裙摆跑了起来,老太监扯着嗓子喊“摆驾瑞麟宫”,整个明宸宫都乱了起来。 * 明宸宫乱,瑞麟宫亦乱了起来。 方才萧云疏去接萧纵月回来,下了轿辇就说自己头昏,想要小睡一会儿。 谁知道偏偏就是这么一睡,便睡出事儿来了。 她躺在自己平素里睡的那暖玉架子床上,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没一会儿就说起了胡话,脸上红通通的,叫筱青筱悠都吓了一跳。 筱青筱悠以为她是梦魇魇着了,将她喊起来,岂料她醒过来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缩在宫中不愿意出去,竟是一个人也不认得了,大吵大闹地要见她姆妈。 一开始筱青和筱悠还不知道姆妈是什么意思,巧就巧在廊下伺候的有个小太监知道,说这是吴郡那头的方言,意思就是喊母亲。 这可真是奇怪,萧云疏只喊阿娘,人前偶尔喊喊母亲,从未喊过这个称呼。 再说了,广陵那头也不兴喊这个,吴郡人喊的多些,萧云疏从前也是一直在广陵,哪儿去过吴郡,怎么会喊这个了? 萧纵月听说女儿急着找母亲,忙忙地过来了,却不料萧云疏也不认得她了,直说她不是她的姆妈,闹着要见姆妈。 她的母亲不是萧纵月还能是谁? 这可真是整得整个瑞麟宫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见不到她的姆妈,萧云疏这头就闹了半晌,不知道怎么的又瞧见了梳妆镜里的自个儿,见了那镜子之后又哭天喊地地哭起来,说什么自己唇上还有一颗小痣的,那痣怎么又不见了? 闹得瑞麟宫乌烟瘴气的,整个东宫都能听见她这头不安生。 萧悦本来在自己的宫中练习书画,玉侧妃在一边看她作画,两人远远地听见了瑞麟宫的喧哗声。 萧悦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瑞麟宫去看看怎么了,玉侧妃见她心不在焉的很,容色淡了许多,往她头顶上轻轻一敲,斥道:“多管什么闲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都走开! “母妃,您怎么这样。” 萧悦扁扁嘴,很委屈的样子:“女儿哪里是多管闲事,女儿只是感慨,那萧云疏惯会做出这种种模样来,引得旁人关注她,不知道她今日又唱什么大戏。” “与她相比,女儿这里就冷清多了。如今女儿被禁足在宫中,见不到父王,也见不到皇祖母,再过些时日,恐怕父王和皇祖母就要忘了女儿了,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萧悦越说越觉得慌张,索性连画都不画了,将笔一撇,苦恼地往玉侧妃的身边凑:“母妃,您倒是想想法子,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你自个儿惹的事儿才被禁足在宫中,上回的事情又没成,那萧氏母女两人就不是好惹的,你怎么总想着去招惹她们?” 玉侧妃神情淡淡——她还不明白自己女儿几斤几两? 萧悦比起萧敏来说,那确实是好过太多,但萧悦那点小心思在萧云疏面前,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这萧云疏一看就是个人精儿,上回几件事儿,哪件不是将她女儿和萧敏两个玩的团团转? 萧悦完全就不是萧云疏的对手,这小妮子精的很。 不过这也就是小辈儿们的小打小闹,玉侧妃虽觉得萧云疏厉害,可并不觉得萧云疏能够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她更忌惮的是在萧衍那里显然很有分量的萧纵月。 倘若太子妃倒了,萧纵月便是毫无疑问的太子妃,那就永远都没有她的出头之日了。 “她们一来,女儿就没有活路了,怎么能不想个法子将她们给除去了!” 萧悦对萧云疏是深恨不已,尤其是想想她逼得自己吞纸那次,更是气得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你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母妃什么时候不教你沉稳些,你这样将念头都写在脸上,你莫不是傻了?” 玉侧妃虽然也同样十分忌惮萧氏母女两个,但从来是躲在暗处,一直作壁上观,到现在萧氏母女入宫这样久,她也从未和萧纵月有过一次正面交锋。 “母妃,这不是在您的面前才这般么?” 萧悦和玉侧妃撒娇,却还是忍不住要说:“母妃,女儿觉得那萧云疏最是虚伪,前几日才是那通奸之事,被她给躲了过去,她今儿这般闹腾,保不齐是要密谋什么,母妃还是派个人过去看看好。” 玉侧妃原本懒怠,但是想想,萧悦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拗不过她这样求,就喊了自己的心腹悄悄出去看看。 不过她的人只说看不到,瑞麟宫不让进——萧悦闻言很是沮丧,但玉侧妃却似乎胸有成竹。 * 玉侧妃这边来了人,那其他那些人手里自然也有人会过来。 如今整个瑞麟宫周围都是探头探脑的人,怕不是个个都想知道里头到底怎么了。 只可惜有方晴这尊门神在,谁也别想进去,她那张冷脸站在门口,个个看了她都觉得望而却步。 方晴在门口守着,过了没多久就听到了好些人杂乱的脚步声,老太监尖细的嗓音远远地传了过来:“皇后娘娘驾到!” 方晴脸上神情一凛,连忙迎了上去,口中低语:“怎么皇后娘娘亲自过来了?” 她这思考间,皇后的凤辇就已经到了瑞麟宫的门口,还不等她迎上去扶人,明德皇后就已经就着她自个儿女官的手,跌跌撞撞地从凤辇上下来了。 “小郡主怎么样了?”明德皇后一把就抓住了方晴的手,脸上全是担忧。 “郡主她……”方晴有些吞吞吐吐的,明德皇后就已经动了气:“不知道你们这些奴婢怎么伺候小郡主的,说也说不清楚,罢了,起开!本宫自己去看!” 她疾步往瑞麟宫中走,很是心急如焚的样子。 这一幕叫周围那些探头探脑的人看了,都默默地记下来,准备回头告诉自己各自的主子,皇后娘娘对萧云疏很是看重。 明德皇后对瑞麟宫的布局甚是熟悉,也知道萧云疏住在哪个宫室,根本就不必有人给她带路,她自己就已经一路风风火火地进了萧云疏的寝宫。 岂料她才刚刚到,就听到屋子之中传来刺耳的碎裂声,伴着萧云疏的惊叫:“走开,都走开,你们这些人,不过就是欺负我是个将要病死的人……我姆妈呢,我要姆妈……” 明德皇后一听,差点便双腿酸软地跌倒在地。 她的眼中蓄了泪,都不等人替她打起帘子,自己直接上手掀开了珍珠门帘,一进屋就看到萧纵月束手无策地在屋子的角落之中暗自流泪,心头更是火起。 “你是怎么照顾人的?小郡主好好的,怎么今日就成了这样!” 明德皇后还是第一次这样在众人的面前发脾气,下萧纵月的脸面,萧纵月也是满脸的愧意,不知该说什么:“娘娘,妾身,妾身亦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般……” 她话还没说完,明德皇后就推开了她,看到满屋子的一地狼藉。 地上全是碎裂的镜子,这宫室之中所有的镜子都被萧云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不仅仅是镜子,但凡是能够叫她看清自己长什么样子的光亮物件儿,都被萧云疏砸了个稀巴烂。 而萧云疏如今正抱着头蜷缩在暖玉床上大哭:“都走开,我要见姆妈……姆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明德皇后听了只觉得心痛,顾不得这许多,几步跑到萧云疏身边,将她搂到自己的怀中:“乖乖,莫哭了,怎么会这般……” 萧纵月看得愣神,方姑姑亦惊愕不已。 而明德皇后身边的内侍和女官已经往外赶人了,方姑姑和筱青筱悠都被赶了出去,就连萧纵月都不被允许留在殿中。 “走开,都走开,不要碰我,我要姆妈……” 萧云疏还是埋头在自己的双膝之中,不肯抬头看人。 明德皇后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一边伸手去摸萧云疏的鬓发,一边沙哑着嗓音喊她:“乖乖,是不是你回来了……你听听是不是姆妈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断子绝孙! 而原本一直在嘶哑哭喊着的萧云疏好似愣住了一般。 她呆呆地抬着头,看着明德皇后的脸,好似傻了一般。 “乖乖,你是不是姆妈的心头肉……你是不是回来了……” 明德皇后此时一点儿端庄模样都没有了,她紧紧地抱着萧云疏,脸上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欣喜和疯狂。 旁人不知道,明德皇后的心却宛如擂鼓一般跳。 她是吴郡人,又极为喜爱自己那个来之不易的小公主,不愿意听她喊自己母后,只觉得母后太过生分,便教她平素里悄悄地喊自己姆妈。 现今这宫中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事儿,除了几个这样多年一直贴身伺候着自己的老奴才,其余的知情人基本都陪同早夭的公主殉葬了。 刚刚她那老太监,就是在来的时候听到萧云疏闹着要姆妈,那语气与早夭的小公主当年一模一样; 更何况最近明德皇后不知因为何故,总是在夜里梦见自己那小公主生前的事情,她身边的内侍宫婢都知道,所以那老太监才会连架子床都不顾了,连滚带爬地跑回来禀告此事。 明德皇后原本不过是半信半疑,来的路上又听人禀告,说萧云疏好似发了癔症一般,一直说自己唇上少了颗小痣,旁人不知道,明德皇后却一清二楚! 她那可怜的小公主,唇上就有一颗淡淡的痣,不仔细看压根看不见,明德皇后是生她养她的母亲,自然清楚。 而且她那小公主也甚爱自己这颗小痣,以前就经常说,这颗小痣是姆妈给她的礼物,极为喜爱。 这些都是她与她那可怜的小公主的众多小秘密之一,萧云疏怎么可能会知道! 明德皇后心中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猜测。 “姆……姆……” 萧云疏想喊出什么来,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在明德皇后的怀里昏了过去。 明德皇后原本惊喜万分,只等着她喊出口,忽然见萧云疏昏了过去,惊愕无比,又想到自己那可怜的小公主病故在她怀中的模样,连声喊道:“去,去传太医来!”,连声音都在颤抖。 这刚刚才被请出去的众人还在心里心急如焚呢,忽然听到里头明德皇后惊怒的声音,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就连萧纵月也一下子跑了进来,看着萧云疏昏过去的样子,忍不住流泪。 但她这流泪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惹了明德皇后大怒:“你哭什么哭,哭哭啼啼的,什么都不会,养个孩子都养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处!” 明德皇后从未这样怒斥过谁,甚至连她最不喜欢的太子妃也从来没有被她这样直白地骂过。 但这一次明德皇后显然气急了,她直直地指着萧纵月的鼻子,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萧纵月的眼泪卡在了眼眶之中,哀哀戚戚的,明德皇后是看了就觉得恼火,恨不得叫她滚出去。 好在这时候,太医院的江畚太医正好上瑞麟宫来给萧纵月请平安脉,明德皇后哪里会管萧纵月,自然是叫江畚先紧着萧云疏。 萧纵月活像个被婆母压得不敢喘气的小媳妇,站在一边的角落里,连话都不敢说,只敢默默的流眼泪。 江畚是个生的甚为俊俏的青年人,他目含疑惑地看了萧纵月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去给萧云疏把脉。 片刻之后,江畚才正色说道:“回禀皇后娘娘,小郡主应当是受惊了,所以有些胡言乱语,这等症状并不严重,一会儿微臣给小郡主开一帖安神的方子,小郡主连着煎服三日,便可以了。” 明德皇后心中有许多话想问,但她问不出口,还在摇摆犹豫的时候,就看到江畚神色一变,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是皇后娘娘,还有一事儿微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小郡主似乎是……” 江畚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脸上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自己这话到底应不应该说出来。 明德皇后现在满心焦灼,哪里还忍得了这吞吞吐吐的,怒道:“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说?今儿一个个的是怎么了,一点儿话都不会说么?” 岂料江畚立即从善如流,停也不停,甚至连音量也不收,也不管这宫中是否还有旁人会听到:“小郡主体内有服用药物的症状,那药物大概都是麝香和红花,药性沉积,大约是有个把月的样子了。” 他这话一出,满屋子哗然。 萧纵月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明德皇后更是惊得半晌没缓过神来。 萧纵月却已经拉着明德皇后的袖子哭喊起来:“求皇后娘娘为妾身与妾身这女儿做主,妾身与妾身这心肝肉儿不过入宫数月,平素里也算安分老实,竟不知道招了谁的眼了,要这般害人!” 明德皇后亦是惊怒不已,她大怒道:“竟然还有这等事情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东宫之中的牛鬼蛇神,还真是当本宫老眼昏花了,看不清她们是么?竟然对小辈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实在蛇蝎心肠!” 明德皇后气得连指尖都在发颤。 她本就在心中存了个怀疑,不知道萧云疏和她那死去的小公主有什么关系,如今萧云疏醒不过来,她这心里愈发焦灼,连带着对萧云疏瞬间多了许多真情实感的担忧,怒气也因此而起。 她在后宫之中浸淫了多少年了,还会不知道这药物是什么东西? 无非就是叫人断子绝孙,永远不能生育的东西。 这种药物基本都是极为珍贵的,在后宫之中更是禁药,什么人这样大胆,手里居然有这样的东西? 不说究竟是什么人手里竟然有此禁药,就是有人有门路将药弄来了,又怎么会随随便便拿出来给萧云疏这么一个小丫头用? 怕不是什么人在暗中想要害萧纵月,只是就这样不巧,这事儿招到了萧云疏的头上去了,阴差阳错,无人察觉,竟害了萧云疏! “这药性可还能解?小郡主年纪尚小,怎么就受了这样苦,这……这可如何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枉称一句九千岁 明德皇后这会儿是当真气的要发昏了。 若没有萧云疏刚刚快要喊出口的那一句“姆妈”,她兴许只觉得不过如此,不想打搅,准备做壁上观。 但萧云疏刚刚分明脱口而出一个“姆”字,后头那个字虽然没有喊出来,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吴郡口音。 她如今愈发怀疑萧云疏是不是和她那可怜的小女儿有什么关系,甚至满脑子想到许多神神鬼鬼的东西,一时之间满心情绪交缠,便对晏昭昭爱屋及乌,心疼不已了。 “可以,还请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小郡主服用此等药物的时间并不算长,不过月余,而且体内沉积的药性也并不严重。 微臣给小郡主施针化瘀,再开一副方子,萧云疏吃上半月,便能够将体内的药性完全清除。” 江畚一边从自己的药箱之中拿出针灸用的短针,扎在萧云疏手上的几个穴位上,一边从药箱之中拿出纸笔,飞快地将他要给萧云疏开的方子写好。 明德皇后一听药性还能除,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担忧萧云疏的身子,又怕自己留在这里吵闹,便干脆一步三回头地往外头走,不欲留在这里打搅江畚给萧云疏施针。 她往外头走,其他人也跟着走,唯有萧纵月一个还在萧云疏的床边,又立刻被明德皇后给喊走了。 筱青筱悠将萧云疏寝宫的门关上了,亲自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 * 明德皇后带着众人到了正殿,她心里的担忧下去了,恼火便开始水涨船高。 这东宫之中还真有人这般不安分,如此蛇蝎心肠,竟然连刚刚到盛京来的萧纵月都敢暗害,还害到了萧云疏的头上,过去了这样长的时间还无人察觉。 若非她今日发现,竟还不知道东宫里竟然有这般毒妇! 她今日还在抱怨萧衍膝下的子嗣不丰,分明有许多姬妾,却只得了这么几个孩子,没一个讨元兴帝喜欢的; 如今一想,难不成就是这毒妇在暗中对旁人动手,害得萧衍近来好几年都没有新的子嗣? 明德皇后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她本就因为萧云疏无辜被牵连而恼怒不已,种种不悦叠加在一起,叫她动了这许多年里第一次如此大的怒气。 “这东宫之中,不知是谁这般蛇蝎心肠,如今还不过就是个东宫之中的姬妾,若日后成了妃子,岂不是要在本宫的头上作威作福? 这等毒妇若不找出来,日后必成一颗毒瘤,留在东宫之中,怕不是要将太子的所有子嗣全杀光了才是!” 明德皇后怒得将自己手边的一个齐腰高的大花瓶直接推倒在地,抖着嗓音说道:“查,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宴容呢,两厂督主这般威风赫赫的名头,前些日子不是才查了小郡主身边有个祸害,到底有没有查出个所以然?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这般龌龊,可有结果?” 明德皇后这会儿又想到上次那陷害萧氏母女与假太监通奸的事情来了。 虽说在她的心里,萧衍固然重要,出了什么事情,她第一个紧着的还是萧衍。 但萧衍并非是她的亲生儿子,与她相处了这样多年,始终还是隔了一条心,只有她那早夭的小公主与她最贴心。 现今萧云疏与她那小公主似乎有些若有若无的关系,本来萧云疏就讨她的喜欢,她在明德皇后这里的地位瞬间便胜过了萧衍。 即便先前明德皇后因为萧衍的事情而迁怒于她,一见萧云疏如此,就一点儿迁怒都没有了。 明德皇后这般恼怒,又旧事重提,宫中众人皆噤声,无人敢随意言语。 其实这件事情早就查出来了结果,就如同元兴帝吩咐的那样,宴容半夜里就将陈嬷嬷一干人等给抓去了,连夜审问,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宴容便带着按了手印的卷宗交给元兴帝,事情结果当日就尘埃落定了。 但是明德皇后彼时满心恼怒,哪里愿意去听什么卷宗,她身边的人也一个都不敢说,到如今她才过问这件事情。 她自个儿的内侍和宫婢这会儿都低着头,不敢去触明德皇后的霉头,倒是萧纵月敢顶着明德皇后的怒火,将宴容审出来的结果重新告知明德皇后一遍。 那日宴容将陈嬷嬷等人给押送回东西两厂之后,连夜便审问了他们。 那假太监是个狠的,刚刚审问就直接咬舌自尽了,而那与他通奸的小宫女儿,审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不是她会隐瞒,是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是受这假太监诱骗,那假太监许给她一些金银财宝,她就丢了清白身子,两人逐渐苟合到一块儿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人之间生了什么孽缘情愫,更不知道是不是这宫女儿昏了头,这假太监说要陷害萧氏母女,她便傻傻地跟着来,结果就这般被抓了。 她就知道这假太监是个假太监,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审不出有用的东西。 那就只剩下一个陈嬷嬷。 陈嬷嬷倒是极为硬气的一个人,她被带去东西两厂之后,只认自己是陷害了萧氏母女,但无论她受了多少刑罚,都没有供出她到底是受什么人指使的,而是咬紧了牙关,直到死都没有多说一个字。 这关键之人无非就是陈嬷嬷三人,一个什么也不知道,一个一开始就死了,一个咬紧了牙,死也不开口。 而且从那假太监手里搜出来的其他证据也是指明,他一直都是与陈嬷嬷联系,并没有再与其他人联系,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盘。 明德皇后听了之后,脸色更是越来越难看,恨声说道:“这宴容整日里,谁不称他一句九千岁,如今竟然连个老嬷嬷都审不出来,连个后宫之中动手的妇人都寻不着,当真枉称一句九千岁!” 这话没人敢接,一个个都低着头。 若是往常,明德皇后说两句也就算了,但她今日真是异常恼火,非派人现在就出宫,去两厂将宴容传来。 推荐我的好朋友的年代文~好看不烧脑,萌宝可爱,妈咪聪明又火辣~ (另外发一个小预告,明天有加更哦~欢迎小宝贝来捕捉加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针法 但谁敢在这个时候出宫去将宴容传来? 宴容脾性古怪,元兴帝的命令他都不是事事都听,明德皇后更不在他的眼里。 纵使她的那些宫婢皆不知道宴容已经秘密离京了,这时候也没有人敢去触明德皇后的霉头。 萧纵月见了,便说些别的来宽慰明德皇后,反而被气头上的明德皇后骂得狗血淋头。 满宫的人都听见了明德皇后斥责萧纵月身为母亲失责的声音,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明德皇后从不这样斥责旁人,萧夫人兴许是第一个。 而刚刚从玉侧妃那里出来,躲在附近听了许久的宫婢,终于觉得自己满载而归,悄悄的走了。 * 正殿之中一片吵闹,萧云疏这里倒是很安静。 太医江畚跪在萧云疏床榻边儿上,正在为她施针。 萧云疏的双手手背上皆在不同穴位扎了数针,江畚施针的时候满脸严肃,眉头皱的紧紧的,倒像个小老头。 他正考量了一会儿,最后准备在萧云疏的虎口上轻轻下针,谁料他这一针刚刚挨到萧云疏的皮肤,便听到自己的头上方传一个幽幽的声音:“你这一针下错了。” 江畚猛地一下抬起了头:“为什么说我这一针下错了?如果要去除体内药性的话,就应该下在这个穴位上才对。” “你说的确实是常规做法,但如果患者的体征偏弱,而且吃不消这样烈性的刺激,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你应该在这个地方下针。” 萧云疏伸出手去,示意江畚把金针递给她,江畚也没有抗拒,将几支金针递到她的手里:“愿闻其详,还请小郡主指教。” 萧云疏很显然觉得这几根金针不够,她指尖一扫,从江畚的针匣之中取出一把针,动作极为熟练,快狠准地下了针。 第一批针下在了指三重,第二批针下在了二角明,第三批针则在指肾,最后一批针下在中白下白,以及腕顺一二的穴位处。 她对自己下针也没有任何的犹豫,手腕抖也没抖,眨眼间便将所有的金针下到位了,江畚看了忍不住眨眨眼睛。 “怎么会下在这里?”但看清楚了萧云疏把针下在了哪里之后,江畚便皱起了眉头:“下在这里也不是不行,但是这里也并不是最佳选择,反而过于大胆……按照《脉经》来说,虎口才是最好的地方。” “方才我已经说过一遍了,若你的患者体征正常,下虎口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但若是你的患者身体弱些,经不起这样的刺激,那就应该下在我现在点的这些个穴位上。 你瞧,药性无非积沉在肝脏和肾脏,指三重是肝副肾副,二角明是肾,指肾是肝副肾副,中白下白是心肝脾,腕顺一二是肾分支。” 江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说道:“可以是可以的,为什么一次要下这样多的穴位?更何况其中有些穴位不应当在针灸之中使用 ,你说患者体弱的话,不应该走虎口这样刺激的穴位,但这些穴位难道不是更刺激吗?” “那你可有仔细瞧过,我这针究竟是下到浅针还是深针?” 萧云疏笑道。 “……浅针深针……竟还有这样的说法?” 江畚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 常规的针灸阵法对于针入的深浅度基本上是有着明确的规定,江畚钻研针灸十余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针法。 “有,你若回去将《脉经》熟读,再将南派针灸的两本《杏林典》、《曹氏长针》都通读一遍,便会知道深浅针法在特定场合也有特定的作用。” 萧云疏又将自己手背上所有的针都一一取下,放回针匣之中。 江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好似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小郡主没昏着?” “那不然呢?”萧云疏扬了扬眉,有些想笑,“我若昏着,方才谁与你探讨针法?” 江畚忍不住点点头:“小郡主说的也有道理。” 他生的俊秀,唯独眉眼之中有一股较真的傻劲儿,萧云疏见了想笑,也确实是忍不住偏偏头,抿唇笑了起来。 她是知道江畚这个人的,他是宴容的手下,医术高超,醉心医术,不过性情有些耿直古怪,并不是很好相处。 不过萧云疏却很擅长和这一类喜欢钻牛角尖的人相处,这一类人看上去好像两耳不闻窗外事,特别执着固执,但其实只要能够抓住他们在意的地方,就很快能够博得他们的好感。 萧云疏在太医院之中没有一个自己的熟人,但若是能和江畚打交道,许多事情就会简单不少。 故而她今日才在针法上下功夫,引起江畚的注意,否则若是别人,萧云疏才懒怠指点他应该去看什么医书。 “难怪,我就知道,小郡主的生命体征瞧上去不像是昏迷的状态,怎么一直昏迷着……想来一直就不是昏着的。” 江畚也并不意外,点了点头。 萧云疏便忍不住笑了:“你既然知道,刚才怎么没说出来,我听闻你的脾性耿直,有什么便说什么,最不会撒谎。” 刚刚他大声说的那些话,足见他的性情耿直,也不会怎么遮遮掩掩,是个正直性子。 “那也要看人啊,你也知道,那位大人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我若违抗,他就要把我最喜欢的那些花花草草全拔了,这可真是比杀了我还难受,还不如就这样。” 江畚果然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一边十分小心翼翼地收拾他的那些瓶瓶罐罐,以及他最宝贝的针匣。 “今日董瑞公公过来传我,说是要我来瑞麟宫走一趟,只说自己是来请平安脉的,到时候肯定是给小郡主看脉。 看脉,也不管脉象如何,说就说中了红花麝香的药性,若我说不好,回头九千岁大人就要将我扫地出门。 我这心里头都挂念着太医院的那些药呢,一点儿也不想被扫地出门。” 江畚扁扁嘴,看上去是被宴容胁迫的样子。 不过萧云疏知道,他就这样的性子,宴容为了留住江畚,给了他不知道多少孤本医书和珍稀药材,江畚也乐在其中,否则以他的本事儿,早就跑了。 提到的针法都是作者君胡诌哒!小伙伴不要学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还敢做贼? 宴容的好友们似乎都不是常见的性子,不过想想宴容这祖宗眼光甚高,一般人还入不了他的法眼。 旁人都太过千篇一律,一点儿有趣也没有,宴容自己就是那等乖张性子,最不喜欢的恐怕也是这些千篇一律、循规蹈矩的人。 江畚小心翼翼地抱怨了宴容两句,又补了一句:“我方才替小郡主看了,小郡主体内是没有麝香红花的,倒是有一些别的药物累积,但都不是害人的药,反而都是这些年补身体的药药性沉积。 故而我方才为郡主施针,旁人看是在纾解麝香红花的药性,但其实是在纾解这些累积的补药。 小郡主方才所说针法,叫我觉得心服口服,由此可见小郡主应当也是个中翘楚,应当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才是,那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至于小郡主为何要将累积的补药说成麝香红花,又命董瑞公公吩咐我这样说,我并不是十分在意。但我不管小郡主为何要这般说,反正下次是最好不要命江某人这般说了,有违医道。 至于我说的所谓的安神的方子,我会尽量开没有什么副作用的保养汤药,小郡主要记得按时服用。” 江畚一本正经地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严肃地和萧云疏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说教。 他性情耿直,对这些玩弄心计的东西确实不太感兴趣,亦有些排斥,萧云疏早在意料之中。 但是江畚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但是还有一件别的事情,小郡主虽然应当也是精通医道之人,但医者不自医,若还是有自己处理不好的事情,命人来太医院寻我就是了。” 他说完之后,就提着自己的小药箱走了,一点儿也没留,看上去像个呆瓜。 筱青和筱悠在外头,自然听见了江畚对萧云疏的那些说教,生怕萧云疏因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而动怒,这时候也忍不住走进来说道:“小郡主不必将他放在心上,他性子一贯如此,这样多年也不曾改变,不必将他那些冒犯的话放在心上。” “倒也不会,我并不觉得他这样的人难相处,他说的话虽硬邦邦的,其实还是好着的,心也是好的,比这宫里头多少口蜜腹剑的人好多了。 更何况,以他的性子,若非他觉得我是个可往来之人,后头的这些话就万万不会再多说了。” 萧云疏却与筱青筱悠的想法不一样。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外头又探进来江畚的脑袋:“小郡主说的言之有理,我亦觉得小郡主是可往来之人,兴许小郡主和大人一样是个蔫儿坏的性子,但亦有可取之处。” 他又是说的这般直白,引得筱青筱悠也忍不住想笑。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不过众人刚刚并不曾说什么他不能听到的东西,她也不在意江畚去而复返。 只是江畚这样来无影去无踪,若非今日她秘密拿了宴容给她的玉牌去见董瑞公公,从董瑞公公那里知道了江畚的脾性和本领,更知道他这一副文弱学究的模样下还藏着不俗的武艺,这会儿恐怕被忽然冒出来的江畚吓了一跳。 “小郡主,你说的那两本医书,如今手上可有?我等不及想看了,只是最近找不到人去南方给我寻书,那几本书也应当是孤本,很难找。” 江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但迎着萧云疏的目光,干脆还是直接说道。 他倒是坦诚,想要什么就说什么; 萧云疏也坦诚,直接说道:“这两本书我是有,但不在宫中,在我广陵老家。你若要看的话,我只能够默写两本手抄本借你翻阅。”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郡主真是过目不忘,实乃神人!难怪大人提到小郡主的时候颇有赞誉之色,小郡主果然是有真才实学。”江畚那张一直淡淡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忙向萧云疏作了个揖:“我……微臣先在此谢过小郡主了!” 他这会儿终于记得自己是微臣了,刚刚还一直在萧云疏的面前“我来我去”的,看来人真是时时刻刻都会变化。 而且这样恭维夸奖的话,从耿直的江畚嘴里说出来,反而不是那样对味儿了,听上去总觉得哪里别扭、十分虚假; 但偏偏这些别扭,与江畚这样坦诚的性子,又似乎矛盾地统一了,叫江畚整个人在萧云疏面前就活灵活现了起来。 萧云疏平素里已经是在没完没了的心机之中穿梭了,偶尔能与一个耿直爽朗的人说说话,似乎也很有意思。 “嗯,手抄需要一段时间,你莫催我,写好之后我会命人送到你的手里,你看过了之后烧毁便是。” 萧云疏素来小心,虽说许给江畚两本默写的手抄本她毫无担忧,但若是落到旁人的手里,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所以江畚看过之后,烧毁才好。 江畚爱书如命,这会儿都是喜不自胜了,自然连连点头,答应萧云疏的所有要求。 他高兴了,整个人都仿佛是在云中飘一般,连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太医院去了都不知道。 有宴容在暗中的关照,江畚在太医院过的很是舒适,他有一间自己的小药房,平素里他写脉案看方子的时候,也不必和别的太医挤在一处,只需要在自己的小药房之中。 江畚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得到两本从未仔细阅读过的医书,高兴地不得了,连照例给萧云疏写脉案的时候都高兴地下笔飞快。 他将脉案写好了之后,便放在案上等晾干,转念一想萧云疏赠予自己这样贵重的礼物,便准备去自己的书架上翻找两本上好的典籍,以回赠萧云疏。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刚刚走到书架的旁边,就听到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畚一下子跑回到案边,果然发现他替萧云疏写的脉案不翼而飞。 还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贼? 太可怕了,写到一半家中停电了,我勉强用手机写完了今天的更新,手机的速度太慢了,我今天不能给小宝贝们加更了呜呜呜QAQ明天一起补上可恶! 为了补偿等更新的小宝贝们,明天至少更四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偷脉案的小贼 江畚的脸上浮现出与他平素里的较真傻气完全不同的嘲讽神情。 他的脸上前一刻还是认真思索的固执样子,下一刻就斜斜地勾起唇角,竟有了宴容那般乖张邪肆的滋味。 江畚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门边,将门关上,似乎完全不着急去追那偷脉案的人一般。 他动作闲适地将他这小屋之中所有的门窗都关紧了,好似若无其事地坐到桌案边重写脉案,待他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江畚不由得叹息。 “你说说你,去哪里不好,来我这儿偷东西?难不成不知道大夫的屋子不能随便进,无论你躲到任何角落里,都有可能随时会死?” 和他的叹息声同时响起的,竟然是头顶横梁上传来的闷哼声。 头顶上瞬间有一团重物坠了下来,隐约可见是个人形,却十分的扭曲,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活人。 而江畚眼见着他掉下来的那一处是自己摆放杂物的地方,生怕他掉下来之后会砸坏自己的东西,连忙抬起腿斜斜一脚,竟是直接将这一团重物给踢飞了。 这一团重物宛如一滩烂泥一般摔在屋子的角落里,四肢摊开,这才能够辨认出这是个人。 他身上穿着暗色的紧身衣服,脸上也用手帕子捂住了面容,也许是如此才便于隐匿; 不过这时候覆盖住他口鼻的手帕子已经完全被血给染红了,他整个人的关节都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好像是活生生被什么给折断了一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的胸膛起伏已经很微弱了,但是竟然还活着,只是进气多出气少,多半是活不了多久了。 “正巧我最近在愁这一味药到底好用不好用,难得有人愿意送上门来给我做实验。你也算是为了医道献身,也好歹算是有价值。” 江畚自言自语了两步,踱步到那已经死了的人身前,用早就戴好了手套的手把他脸上的手帕子给扯了下来。 露出来的是一张七窍流血的白脸,活像是那话本子里写的恶鬼一般,五官几乎也都是扭曲的。 他的眼睛已经被血给覆盖了,但是还在努力地转动着,模模糊糊地能够看清面前有个人影,但浑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你……”这小子费力地想要说话,可是一开口,便是大股大股的鲜血直往外冒,差点儿便是一口血直接喷在江畚的身上。 江畚直接避开了他吐出来的血,手却已经按在了这小子的脖颈上,捏捏按按的,也不知道是在寻些什么。 他边按压,边说道:“对会栽到我的手里感到很惊讶吗?也许你的主子没有告诉你,大夫的所有东西都不要乱动,尤其是你不认识的大夫。 也许你并不知道大夫的东西上到底淬了多少毒,也不知道自己挨到这种毒会不会死。” 江畚脸上云淡风轻的,但无论他口中说出多少与他脸上的云淡风轻截然不同的狠毒之话,他脸上竟还是带着那一抹看上去较真无辜的浅笑,反而更加让这已经半死不活的小子多么毛骨悚然。 若是他还能发出声音的话,这时候恐怕早就已经惊恐地大叫起来,只是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堵死了了一般,根本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张口只有大口大口的血往外冒。 而这小子的脖颈在江畚那双修长的手指下发出“啪啪”的脆响,就在他忽然从脖颈上感觉到一股莫大的疼痛之时,他听到了江畚的声音。 “你倒是面生,不过也许你的主子并不知道,江畚并不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太医,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你是欣嫔娘娘身边的内侍太监,分明和这小郡主没有任何的关系,怎么在这种时候掺和进来,如此铤而走险? 不过欣嫔娘娘是不是要害小郡主我管不着,但是在大夫的面前偷盗他辛苦写出来的脉案,那就是对大夫最严重的侮辱,只看在你对医道还算是有些许贡献,允你一个痛快死法。” 这小子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已经在瞬间涌来的巨大疼痛之中丧失了最后的意识。 江畚双手血淋淋地捧着一团什么,走到一个炮制骨头的坛子旁边,将东西放了进去,然后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琉璃柜子,往里头整整齐齐排着的一排骷髅头骨满意地打量一番:“你们很快就有新兄弟过来了,不必觉得孤单。” 之后江畚又在剩下的尸身胸口的位置翻找,果不其然找到了那一封属于萧云疏的脉案。 只是这脉案已经被血给染红了,江畚不甚在意地将这脉案丢到一边,取出来了一副大小不同,更加精细的小刀。 “偷我的东西,想想自己有几条命够送的?” 江畚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笑容,在这空荡荡的小屋之中回想,若是有人听到,恐怕觉得寒毛直竖。 * 瑞麟宫之中众人却还围绕在萧云疏的床前。 江畚走的时候,禀告给了诸位主子,说萧云疏已经清醒了过来,明德皇后与萧纵月自然是第一个想要过去看看萧云疏情况的,又各自带着自己的人,马上就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屋子。 萧云疏正躺在暖玉床上,瞧上去神情有些蔫蔫的。 明德皇后推开了萧纵月,自己坐到了萧云疏的身侧,还想像方才一般将萧云疏拥入怀中,却不料萧云疏有些不适应地避开了:“皇祖母,孙女的身上还有病气,唯恐过给了皇祖母。” 她现在这幅样子,就和平素里那乖巧守礼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了,明德皇后又觉得陌生起来。 她看着萧云疏的脸,眼中有了复杂之色,几度欲言又止,却又还是问道:“你方才怎么了?怎么那般胡言乱语?” “儿臣也不知,方才一回来午睡,就觉得心里头慌慌的,做了许多噩梦,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江太医在儿臣身边,替儿臣诊脉针灸了。” 热腾腾的一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还有后招 萧云疏一副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的样子。 “你可还记得你方才和我……本宫说了什么?” 明德皇后心急如焚,一时口快,差点连本宫都忘了自称。 而萧云疏很是迷茫地摇了摇头道:“儿臣不知,儿臣一点儿也不记得了,若是当真做了什么冒犯皇祖母的事儿,那可真是儿臣不孝,大罪过了。” “……没有。” 明德皇后很是沮丧。 萧云疏却不再关注明德皇后了,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明德皇后的身后。 明德皇后回头一看,便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萧纵月,明白萧云疏这是下意识地去找她最依赖的母亲去了。 这时候萧云疏的脸上才有了些委屈的神情:“阿娘,女儿心头慌,难受的很。” 萧云疏这一句阿娘,又喊得明德皇后才刚刚扬起的心如坠冰窟。 萧云疏的脸上还带着一点儿刚刚哭喊的泪痕,但她却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喊自己姆妈、会对自己撒娇的小丫头了。 这是萧云疏,不是她那可怜的小公主。 明德皇后有些恍恍惚惚的,只觉得满心疑窦不知从何说起,顿时失了兴致,暖玉床也再不打算要了。 明德皇后站起了身便要回去,只叮嘱了萧云疏一句,浑然没有先前那在意万分、心急如焚的样子了:“你说的也是,你既身上不舒坦,这些日子好好休息,本宫有些头疼,暂且回宫去歇着了。” “恭送皇祖母。” 萧云疏躺在床上,不方便起身行礼,萧纵月等人倒是都送了出去,唯有筱青和筱悠看见萧云疏眼里刹那间褪去的迷茫和蔫气儿,成了冷淡的笑容, 她的神情变化的太快了,叫筱青筱悠叹为观止,简直能和那位九千岁大人一比。 但筱青筱悠又很快想起来这位可是九千岁大人如今很是看重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宴容会对萧云疏这般上心,原是遇见同样的人了。 筱青筱悠贴心地替她关上了殿门,而萧云疏这时候便从这暖玉床上站了起来,很是不在意地说道:“这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的,骨头都要躺软了。” 她活蹦乱跳的很,哪里还有刚刚那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筱青筱悠见识过刚才萧云疏装疯卖傻的样子,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明德皇后的失态有什么缘故,但是她们也知道,萧云疏这一计反击,仍旧十分漂亮。 暖玉架子床,明德皇后这次来了没有讨走,那之后就不会再拉下脸来要了; 而之前闻讯说明德皇后要下萧云疏的脸面,要看不起萧云疏、准备落井下石的那些人,又会因为这匆匆忙忙甚至亲自上门来的明德皇后,而推翻自己刚刚所有的结论。 萧云疏几乎毫无损失,原本被下旨要拿回去的东西留住了,在东宫之中的地位也保住了,只能说一石二鸟之策,实在高明。 两人早就在心中对萧云疏心悦诚服。 她们两个是忠心的性子,以前伺候萧予乔的时候,便满心都是念着萧予乔; 如今被萧予乔给了萧云疏,又尽心尽力地伺候萧云疏,绝对不会生出任何异心。 如今见萧云疏这一计成了,筱青和筱悠心中满是为萧云疏觉得高兴,不由得带着笑凑到萧云疏的身边,一个帮她重新洗漱,洗去这满脸的泪痕,一个又将萧云疏的衣裳整理好,伺候她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热热闹闹地说话。 “小郡主真是算无遗策,竟用这样一出以退为进将皇后娘娘给震慑住了。” “是啊,小郡主如此胆智,实在叫奴婢觉得敬佩,若奴婢有郡主您一半聪慧,便高兴地要到天上去了。” 筱青筱悠最喜欢夸人,萧云疏纵使脸皮不薄,这会儿也觉得有些臊得慌。 好在出去送明德皇后的萧纵月已经回来了,筱青筱悠一瞧就知道萧纵月恐怕是有什么话要和萧云疏,自觉地退了下去,没有再留在殿中。 “囡囡,你竟然算得这样准……只是为娘并没有看明白这事儿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怎么你就能够将整件事情算得这般精准?你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打算,如今时间这般紧急,竟也全被你给算准了。” 萧纵月一回来,便问萧云疏这事究竟是为什么。 萧云疏也知道这件事情恐怕是瞒不过萧纵月,便如实说道:“皇后娘娘曾经有个夭亡的小公主,这小公主少女年纪便不幸香消玉殒,皇后在心中极为挂念幺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想着她夭亡的小公主能够回来。 我与那小公主本就是一般年纪,平素里与她也这样孝顺亲密,皇后看到我就想起她的那早夭的女儿也是情理之中。” 这还是萧云疏第一次对她阿娘说起这些事情,萧纵月若无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难怪刚才皇后的脸上是那样的表情,同样是身为人母,我倒是觉得能够理解皇后方才怎么这般着急了。” “只是你与那小公主必然生的不相似,皇后怎么会以为你就是那小公主?难不成你方才那般疯疯傻傻的装模作样,就是为了迷惑皇后吗?” 萧纵月倒还有觉得疑惑的地方。 “正是如此,我若想要给皇后一个暗示,那自然是要通过其他的细节。 就比如,我知道皇后乃是吴郡人士,她定然是会说她家乡的吴侬软语的,我便赌皇后会将自己的方言说给小女儿听,哄小女儿用方言喊自己,所以刚才便也这样喊,果然被我给赌中了。 皇后一听到我这样喊她,几乎就认定我与娜小公主有什么关系,哪里还会来逼着我将架子床还回去?” 萧云疏脸上早就没了刚才那样吵着闹着要母亲的样子,若是明德皇后在这里,看到她这样冷静自持的模样,恐怕要吓一跳。 “只是你防得了一时,防得了一世吗?这一回你已经用过这个法子了,下回该怎么办?” 萧纵月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阿娘就不必为这个担忧了,我既然敢铤而走险剑走偏锋,另辟蹊径,那就必然有后招。” 热乎乎的二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与有荣焉 “再说了,这一次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让皇后在好长一段时间内感到疲倦,懒怠再对我们做什么,而是为了钓一条更大的鱼,这鱼沉的住气,到现在都没有上钩,不是吗?” 萧云疏已经早就将明德皇后那条线给安排好了,所以现在对她来说,重要的不是明德皇后,而是下一条大鱼应该在哪? 不过她也等不了多久了,棋局都已经排好,只需要随着时间推移,重要的棋子都会一个个走入到棋局之中,过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将会水落石出。 阿雅,陈嬷嬷都已经上路了,这一次要送走的,便是那在背后的众多黑手之一。 “你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就好,那我就不再置喙,你只需记得千万要万事小心,不要拿自己的安危不当一回事儿。” 萧纵月现在已经逐渐不将自己的女儿当做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少女来看待了,她已经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打算了,她深知自己的聪明才智并比不上萧云疏,这件事情由她处理就好。 “女儿省的,命才是最重要的,要是将命都给玩没了,揪出仇人是谁也没有用了。” 萧云疏歪了歪头。 她的话语之中好似还是对母亲撒娇的娇俏少女,但她的眼里却已经只余冷漠,已经锋芒毕露的算计。 * 而此时,已经在离京路上的某人,接到了一封来自皇宫的飞鸽传书。 这是一支完全改换了形容的小队,一个个骑在小毛炉上,在山间的小道上慢吞吞地赶路,每个人的小毛炉上都负着一些小杂货,看上去是在山间走街串巷,给偏远不便赶集的山区售卖杂货的贩夫走卒。 为首的那个看上去身材瘦削修长,只是生得太过歪瓜裂枣,一张黑黢黢的脸上长了好大几个痦子,额头上还有一块儿胎记,看上去奇丑无比,十分滑稽。 而他身边另外一个倒着骑小毛炉的青年人也是长得千奇百怪,身后的其他人也是完全平平无奇,皆是丢到人堆儿里就完全找不到的那种。 要是萧云疏在此,恐怕完全认不出来面前这两人,一个竟是宴容,一个竟是宴容身边的属下郭海森?! 郭海森算得上是九千岁大人最得用的属下之一,几乎一直都带着的,每回出宫的话,宴容也带着他,好叫他多历练一番。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郭海森和别人的个性不同,带上他一路上能多许多笑料,也算是给疲乏无趣的赶路增添不少乐趣。 就比如这个时候一般,宴容远远地听到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一支特质的口哨吹奏了一番,就有一只毛茸茸的小鸽子停到了他的肩头。 这小鸽子的腿上有一卷小小的字条,宴容伸手摘下。 这等时候,其他的属下没有一个敢去冒犯宴容的,偏偏就是这郭海森的性子最跳脱,飞鸽传书到了宴容手里,他还敢凑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是谁传的信?” 郭海森先问。 宴容都不用展开这纸条便说道:“能将火漆封地这样紧实,又不舍得用他那只心爱的海东青的,除了董瑞还能有谁?” 他一边妥善展开手里的纸条,岂料郭海森忽然凑了过来,仿佛是要看这纸条的样子。 宴容原本已经习惯了郭海森这样,但他突然瞧见这信件的外头,用一点火漆封了一个玉兰模样的纹路,立即反应过来这封飞鸽传书是和谁有关的,便一把将自己身边的郭海森推开了。 “你起开,这是你应该看的东西吗?” “哎呀,我这不是想看看小郡主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郭海森习惯性的贫嘴,笑眯眯的。 不过宴容不让他看这飞鸽传书,他也不会再凑上去看热闹了。 不过身为九千岁大人身边最得宠的属下,郭海森当然也认识这飞鸽传书上的兰草纹路——这兰草纹路可大有讲究,绝非是一般的消息。 他是个跳脱性子,这时候倒又起了满心的揶揄之心,只是他万万不敢再说出口了,生怕九千岁大人剥了他这层皮儿。 毕竟这玉兰纹样的标志,乃是属于萧云疏的标志——甚至这玉兰纹样,还是九千岁大人自己亲自挑出来的。 他们传递的消息,通常都是以火漆的纹路来辨别是什么种类的消息,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标志,如果这封消息和特定的某个人物有关的话,那这个特定的人物也会拥有某种固定的标志,暗示这封飞鸽传书的内容和谁有关。 这玉兰纹样就是萧云疏的标志,这消息从京城过来,难不成是小郡主出什么事儿了? 他们才刚刚出京城大半天不到,怎么就收到了京城关于小郡主的消息? 郭海森在这边满脑子都在想,这飞鸽传书之中到底写了什么的时候,宴容早就已经一目十行的将这飞鸽传书之中的内容看了个遍,末了将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倒是个狠人,竟想出这样的法子。” 宴容感慨一句。 郭海森太好奇了,这会儿简直就是好奇地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知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给郭海森说一说也无伤大雅,宴容一边将小纸条揣进了衣袖之中,一边将这字条之中的内容说了一遍——大概就是萧云疏在宫中,为了反抗明德皇后莫名其妙的迁怒,直接赖着那暖玉架子床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他得到的消息自然已经是最可靠的了,而且董瑞公公本来就是拿着宴容给她的牌子才能够见到的,萧云疏借江畚、以及后续的所有安排基本都是通过董瑞公公这里,他知道的自然算是最多了。 郭海森听得不由得惊叹:“这小郡主的脑子真是好用,这样的法子她也想得出来?这等密辛她一个才进宫的小丫头就知道,果然吓人。” 宴容罕见地在郭海森说废话的时候“嗯”了一声,竟是赞同了郭海森的话,郭海森甚至还从这个“嗯”字中品出来一点儿与有荣焉的滋味儿? 三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宴某人洗耳恭听 嚯! 小郡主聪敏,和主子有甚么关系? 怎么还与有荣焉起来了? 郭海森真是忍不住自己要说的心,但他想了想上次自己多嘴,那卷宗已经快要要了他的命了,若自己这次还说,说不定宴容这次就要送他上西天去见如来佛祖了。 郭海森马上就紧紧地闭着嘴,只当自己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没想过。 宴容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敏感地听到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穿过。 他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几乎是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往后一仰,三支弓箭就这样堪堪地挨着他的面门之前擦过,险些擦破他脸上的一层皮。 不过他现在脸上也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人皮面具,弓箭擦破了他脸上的皮,也并未出血。 “有人来了,警惕!” 郭海森刚刚还嘻嘻哈哈的,但是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倒也还正经,浑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他已经拔剑下了驴子,小队之中的其他厂卫也瞬间拔出自己的武器,准备面对敌人。 宴容则是知道自己的伪装已经被看破了,这般时候再伪装也没有什么意义,干脆直接伸手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手按在腰间,冷冷地笑道:“畏畏缩缩的躲在暗处,你就这点本事吗?” 但是很显然,对面的人并没有上他的当,激将法没有起任何作用,相反,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山道的密林之中,密密麻麻的射出来无数的箭矢。 宴容几乎是瞬间就从腰间抽出了他的软剑,抬手在面门之前一搅,就交缠了不知道多少箭矢。 随后他猛地一抖,被软剑缠住的那些箭矢便在瞬间就以同样的力度往来时的方向飞了回去。 密林之中果然传来几声惨叫,应该是被他打回去的那些箭射中了人。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过是一个喘气的功夫,空气之中就已经弥漫出了血腥的味道。 宴容这边并无伤亡,血腥味都是从密林之中散出来的。 他后退了几步,其他的厂卫就将他重重围住,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密林。 但现在密林之中只余一片寂静,似乎方才发生的所有皆是虚幻。 片刻之后,那密林之中才有低沉的笑意传出:“怎么是你亲自来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知道这密林之中究竟藏了多少人,也不知道面对的这人藏身在密林之中的何处。 而他们的背后是狭窄的山路,这山路的侧边就是陡峭的悬崖,往下看去都看不见底,如果从这悬崖上掉落下去,恐怕尸骨无存。 “这狗皇帝看来还真是贼心不死啊,为了剿灭我这些人,竟舍得把你也派出来。” 也许是对面的人见宴容一直没有说话,他竟然主动从密林之中走了出来。 叫人觉得意外的是,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山间,走出一位宛如世家公子一般的清瘦男子。 不过他很显然瘦的有些可怕了,脸上的皮都已经凹陷了下去,一双眼睛却还十分锐利有神。 虽然现在已经入秋了,但是也不算什么太冷,这男子的身上却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狐裘,整个人像是苍白的纸偶。 “我上次就和你说过了,你要再在那个狗皇帝的手下做事,迟早有一天要到死地。 像现在这般境地,你亲自过来,就这样笃定,我不敢杀你?” 这青年人很显然是认得宴容的,他的脸上虽然有一些笑意,却生冷的好像是掺杂了冰碴子一般,而这笑容之中,带着浓浓的蔑视。 他说的话中满是嘲讽,看似是在说宴容这次要吃亏了,却是在说宴容已经成为了元兴帝的弃子,被元兴帝丢到了此间。 而他的笑声刚落,周围的密林之中,其他藏匿的人也已经走了出来。 一时之间看过去密密麻麻的,竟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些人的手上或是拿着弓箭,或是提着刀枪,远远比宴容这头七八个人的小队要多了太多。 “你说你今天是死在这里,还是插翅难飞?” 这青年人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颈旁边的狐裘,含着一抹莫名的笑意,看着宴容。 “你说的话和废话有什么区别?你给的那两者不是同一个意思吗?痨病鬼,每次见你都是这个样子,说句话都说不明白,就你这般模样,还想着颠覆朝纲?” 郭海森也很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对手了,他平素里说话非常贫嘴,说起气人的话来更是极尽嘲讽之能事。 对面很显然有人被他这话激得沉不住气,几乎是瞬间就有三四只弓箭朝着郭海森的方向飞过来,而宴容抬起手中软剑一挡,将这几只箭矢都挡在了一边。 “罢了,你们先收收,也不要吓坏了我们的宴容大总管。” 这男子脸上神情嘲讽,特意在“大总管”三个字上加深了语气,狂妄至极。 宴容听到他竟然这般嘲讽于他,不怒反笑:“你有什么高见说来听听?宴某洗耳恭听。” “宴大总管,我这个人是爱才之人,宴总管虽是狗皇帝的爪牙,但也算得上是个人中龙凤,你不如到我的麾下来替我做事,保准不叫你落入今日这样的险境之中。 其实今日的阵仗,那狗皇帝早就知道,也早就意识到了,他怎么不叫你多带些人出来,也不提醒提醒你?无非觉得你功高盖主,心中生了忌惮,要杀你罢了。 你猜猜我怎么知道你会走这条路?你这些属下各个忠心,自然不可能从他们的嘴里得到消息,那你说是谁将消息送给我们的?是不是那狗皇帝? 你是那狗皇帝最忠诚的一条狗,怎么也没有想到,当狗也有被抛弃的一天?” 面前的青年男子狂妄的大笑起来,随后他往后退了一步,重新隐入到黑暗之中。 “宴容给我抓活的,别的都杀了。” 他一声令下,躲藏在密林之中的众人顿时又出现,这一次的攻势比刚才还猛烈的多。 宴容却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废话连篇。” “你以为是我中了你们的埋伏,恐怕不知道我走这条山路,就是为了引你狂妄自大,亲自现身。” 四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前朝旧事 宴容冷笑了一声。 他放开了手中的软剑,抽出了他藏在披风之中的那柄吹毛断发的宝剑。 宝剑出鞘,寒光四射,连剑身上隐约的纹路都是那般冷峭,如同他的主人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这柄剑是元兴帝所赐,是宴容的荣耀,却令那瘦削的男子脸色大变。 “你拿这柄宝剑,是为了羞辱于我?竖子,竟这般可耻可恶!”那男子气极了,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目光阴冷地仿佛淬了毒,“都给我上,不仅仅要活捉他,还要打断他的双手,将这柄宝剑抢回来!宴容这等新朝走狗,实在不配用这等宝剑!” “你也认得这剑?”宴容偏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宝剑,微垂的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我若不知琉璃浮云剑,那我不如即刻自刎,去九泉之下见我的列祖列宗了!” 青年气得牙痒痒,若是目光能够杀人,他那目光早就将宴容给杀死千百次了。 但宴容闻言却反唇相讥:“你早就无颜去见你的列祖列宗了,今日死了,恐怕黄泉之下也无人与你相聚。” “你……”这青年气得目眦欲裂,宴容却直接打断了他。 “你要是有这个本领,就不至于被我压了这样多年,压到如今还翻不了身。 蝇营狗苟了七八年,到如今却只能躲在这等山沟沟之中,今日还要丧命在我手里,你拿什么颜面去见你的列祖列宗?” “竖子好生狂妄自大!”那青年人恨声怒斥。 “谁自大,你自己心里清楚。鹿死谁手早已经注定,其实你的心中也恐怕很是明白。你要赢我,唯有偷袭一项,但凡我有任何预备,你就必死无疑。 今日在这里的应该已经是你剩下的所有的人了,真是可惜,当年威风赫赫的前朝南平王之子燕无痕,竟被我这么一个新朝皇帝的走狗逼到如此境地,可悲可叹。” 比起那男子狂躁的语气来说,宴容的语气要冷淡的多。 他似乎毫不在意别人说他是元兴帝的走狗,甚至自己也这般自称,瞧不出是在讥讽他人,还是在讥讽自己。 倒是他身后几个属下的脸色不好看,就连郭海森都气得将自己脸上的易容给撕了,满目阴翳地盯着那被人群紧紧包围保护着的青年人,前朝南平王之子,燕无痕。 是了,若是还有前朝的老人在此,便应该能够认出这人与前朝大梁朝的南平王燕祁生的极为相似,若是知道内情的,便知道这人是燕祁唯一的嫡子燕无痕。 大梁朝覆灭之后,中原皇室燕氏血脉被元兴帝尽数斩杀,无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皆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 据史料记载,菜市口的斩杀持续了三天三夜。 被斩杀者数千人,老到宫中已经不能行走的老太妃,少到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尽数死在刽子手的刀下,整个菜市口血流满地,沟壑之中尽是红浆。 但总是有努力想要求生的漏网之鱼,用尽各种方法逃脱了那一日的杀戮,譬如面前这燕无痕的父亲,南平王燕祁。 燕祁彼时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名满京都的少年王爷,但大梁朝大势已去,很快京城就被后来的元兴帝萧珺带领的军队大破,大梁朝便宣告覆灭。 世人皆传言他用尽了自己的人脉,在那一日的斩杀之前,带着象征燕氏皇室储君之位的至宝琉璃浮云剑逃出了皇宫,一个人远远地逃到了江南再南的南蛮之地。 在那里燕祁重新建立了已经覆灭的大梁朝,自立为帝,史称南梁。 燕祁凭借琉璃浮云剑,重新招揽了大梁朝的一众不愿招降的旧臣与将士,开始了与大盛朝经年的战争。 燕无痕便是这个时候出生的。 他一出生就被立为南梁的太子,但是南梁的国力远远没有大盛朝强盛,且南蛮的众多小国家与南梁亦是貌合神离,南梁苦苦顽抗了十余年,还是宣告灭国。 南梁的皇帝燕祁也在御驾亲征之中被乱刀所杀,佩剑至宝“琉璃浮云剑”就在这一战之中,被将军王连当做战利品带回了大盛朝,献给了元兴帝。 太子燕无痕也被当做俘虏所擒,被逮入盛京之中,成了阶下囚。 但元兴帝这一年身体不适,无论如何都诊治不好,钦天监为他测算,说是危月燕之星冲撞帝星,形势凶险,需大赦天下,方能够化解危月燕之星冲撞帝星的局势。 这大赦天下,就同样包括被关在死牢之中,等待秋后问斩的南梁太子燕无痕。 元兴帝担忧自己的身体,又认为大梁朝余孽早就被剿灭干净,年幼的燕无痕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便下令大赦天下。 但没有料到的是,燕无痕同样是个狡诈性子,他一从死牢之中出来,便设计摆脱了元兴帝监视自己的人,和他的父亲燕祁一样,悄悄地隐藏在山野之中,预备着光复梁朝,且确实经营得当,对大盛朝形成了不小的威胁。 这便是新一代的恩怨,而正是在对付燕无痕的事情之中,宴容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太监脱颖而出,大破燕无痕,叫他节节败退。 梁朝至宝琉璃浮云剑便被元兴帝赏赐给了宴容,一来是为了嘉奖他的出色,二来恐怕也是为了侮辱南梁余众,他们那象征着储君之位的至宝,如今竟落到一个阉人内宦的手里,杀人诛心。 这些往事在宴容与燕无痕的心中瞬间流淌过,宴容的面上毫无表情,而燕无痕便宛如疯了一般,大声地命令自己身边的死士去杀死宴容:“把他给我杀了!这等阉人玷污了我梁朝燕氏至宝,这条命该让我取走了!” “恼羞成怒可不好,你自己若有本事,也落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比起燕无痕的癫狂,宴容更平静的多,也更冷酷残忍的多。 即便他边说话边挥动手中利剑,语调也不因任何突发的情况而改变,就算是有人忽然出其不意地攻击他,宴容的眼神却也偏都未偏,只讥诮地落在那脸色红红白白的燕无痕身上。 卡文卡的我心力交瘁呜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其心可诛 他得了痨病已久,这会儿恐怕是被宴容气得喘不过气来,胸膛起起伏伏,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而宴容提剑杀人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剑招,无论多少箭雨往他的身上袭来,亦无论多少敌手将他团团包围,似乎都不在他的眼里。 他抬手就能毙命,身边带着的属下也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手,就算被逼到悬崖边上,却也一步步地顶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攻势,宛如利剑一般撕开敌人的防御。 “杀,杀,杀!都给我杀了!” 燕无痕猛地咳嗽起来,喉头有腥甜的味道在翻涌。 而宴容又轻轻地摆了摆手,那悬崖下瞬间飞出来数个云梯飞爪,竟是数不清的两厂厂卫从悬崖下翻身而上,瞬间加入战局。 燕无痕看到忽然冒出来的人潮,实在忍不住喉中的腥甜了,张口便是一大口血从口中喷出。 而宴容已经不再前行了。 他退了数步,站在众人的身后,身边是不断从悬崖下翻身而上的属下。 人流之中,喊杀声之中,宴容的目光幽冷地看着燕无痕,沉默极了。 比起燕无痕的狼狈,宴容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所有的一切胸有成竹,他似乎早已经料到如此,勾起了一个毫无温度的浅笑。 燕无痕惧怕宴容的目光,更害怕他的凝视,却又不敢不去看他,生怕他忽然做出什么动作,要了他的命。 而宴容只是甩动了手中的琉璃浮云剑,将剑身上沾着的鲜血给甩开。 他将宝剑重新入鞘,挂回到腰间,随后将他平素里常戴的半面面具重新戴上。 便是这个时候,燕无痕的身后又猛地跳出来数个死士。 这些死士直接踩着众人的肩头飞跃,向着悬崖边上的宴容包抄而去。看样子是打算趁机将宴容给杀死。 却不了宴容很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那玉质的半面面具便在他的手里直接碎裂成了数片,每一片都宛如锐利的刀刃,往周围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出。 而那些包抄着宴容的死士,个个都被这迸裂的面具残片穿透了喉咙,扎眼间就没了气息,在他的身边摔了一地。 而宴容苍白的脸上被溅到了几滴血液,他看着燕无痕的目光阴冷而阴鸷,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直接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燕无痕……”宴容冷笑,一字一句,宛如鬼魅的低语。 燕无痕的唇角不断有鲜血蜿蜒而下,不过这么一会儿,他这边的人便已经被宴容的属下给屠杀地寥寥无几。 燕无痕心急如焚,他看到他的那些死士在宴容的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冲他身边保护他的死士大喊。 “你们这些蠢货,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人都不会杀,拿弓箭射他,拿弓箭射他啊!” “太子,属下无能……” “滚开!”燕无痕直接劈手从这死士的手里夺过弓箭,抬手便是三箭连发,直冲宴容的眉心。“宴容竖子,今日亦是你的死期!” 他即便是个病痨鬼,看上去病弱无力,却还是有几分武艺在身,这三箭宛如流光闪电,瞬间便到了宴容的眉心前。 而宴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更没有抬手。 他眯了眯眼睛,浑身就涌起烈烈罡风,竟是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那三支本看上去来势汹汹的箭矢撞在宴容的面门前,就仿佛直接撞在了利刃上,瞬间被宴容的内力所撕裂,掉了一地。 “燕无痕,何必如此负隅顽抗,你早手里头只剩下这些人了,还能如何?若你学聪明些,和你父亲一样去南蛮,兴许会比今日好的多。 你的这些死士跟着你,亦是可怜,空有一腔复国之心,却被你这等狂妄自大之人所蒙骗,为了你这心中对我的憎恶,今日明知是个死局,还带着这些可怜的死士来送命。 你今日就是赢了我、杀了我也不能够如何,但若是你们被我一网打尽,便再无翻身余地,你父亲这样多年的心血在你的手里毁于一旦,你又如何去见你的列祖列宗?” 宴容说着,竟是一步一步地往燕无痕的面前走去。 他的步伐缓慢,身边都是林立的锦衣卫。 他那张世人难及的脸上并未如同往常一般戴着面具,但他所过之处,厂卫无一不恭敬地低头垂眸,无人去看他的脸。 而燕无痕这边,早就已经躺了一地的尸首,狼狈至极。 不知道何时起,他的那些死士就已经被屠戮一空,就连刚刚还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那几个,这时候也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脖颈上被真气所伤的细长伤口涌出大量的血液。 燕无痕最后仅剩的几个死士还站在他的身边,但这时候也已经个个战栗发抖,恐怕都知道大势已去。 燕无痕的瞳孔猛地一缩,还是忍不住后退,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宴容生出了惧怕之心。 “你……你要如何……!” 燕无痕惊惧地连退数步,他已经不由得松开了手里的弓箭,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说你们跟着这样一个疯魔的废物,又有何意义?他这身子早就油尽灯枯,就是没有我来杀他,他也已经熬不过今年的冬天了。 他一死,南梁就再无血脉后人,就是再想要如同曾经一般招兵买马,也大不如前。燕无痕算计数载,怎么会不知道此事? 他自己已经是必死无疑,故而要在死前寻我的麻烦,却还要拖着你们与他一同赴死,其心可诛,亏得你们几个这样忠心耿耿。” 燕无痕愣了一下,不知宴容竟然已经对他了解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身体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算有种种金贵的药物给他续命,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这样的真相被赤裸裸地丢在燕无痕的面前,便是燕无痕自己都觉得汗颜。 宴容仿佛过无人之境一般,轻轻地拨开那几个护着燕无痕的死士。 这几个死士的手上都还拿着刀剑,这时候却纷纷掉在了地上,一个个失魂落魄,对燕无痕怒目而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镯子 “你,你……” 燕无痕要说什么,目光落在宴容的脸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宴容面具下的脸。 与传闻之中截然不同,宴容的脸上毫无狰狞恐怖的伤口,他的模样世间罕有,就是燕无痕尚未病入膏肓的时候也堪称翩翩公子,竟是连他这般分毫不及。 而明明是这样着急紧张的时候,燕无痕却荒唐地觉得宴容的模样眼熟。 宴容知道燕无痕在打量自己,他停在了燕无痕的身前,亦是沉默没有言语。 宴容比燕无痕高许多,燕无痕要仰起头才能看清楚他的样子,这叫他零零碎碎地想起了什么,瞳孔忽然放大,满脸都是惊愕。 “你,你……” “既然你想起来了,便叫你做个明白鬼,死也不亏。” 宴容不知何时又将那琉璃浮云剑重新出鞘。 剑身在阳光之中折射出极为璀璨的光,剑刃薄如蝉翼,剑身上的浮云纹样,亦折射出如同琉璃一般的温润色彩。 燕无痕第一次明白这柄他只短暂见过几次的宝剑究竟为何叫做琉璃浮云剑,但他还来不及将自己心中的惊愕说出口,便感觉到胸口猛得一痛。 宴容毫不留情地将手里的长剑喂进了他的心口,而他的眼中,亦流露出了强烈的恨意。 燕无痕不知宴容竟这般恨他,但他已经无法再去思考所有其他的事情了,只能在一片惊怒与懊恼之中死不瞑目。 但正是在这个时候,刚刚丢掉手中武器的几个死士忽然一拥而上。 宴容手中长剑亮出一个凌厉的剑花,将所有围攻他的死士都全部震开。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有个死士连他的剑刃也不怕,任由那剑刃穿透了他的胸膛,手上戴着尖勾的掌套,一掌便压在了宴容的心口。 燕无痕身边的人也不是个个都是废物,至少这个死士不是。 宴容的武艺就算是个中翘楚凤毛麟角,但这死士若连命都不顾,只为了给他致命一击的话,那他同样能够近到面对这好几个敌人的宴容身边,给予他一击。 尖锐的勾子一下子就穿透了他的衣裳,而宴容的脸色陡然变得冷凝,他的剑气一抖,就将这个死士直接从他的身前给震开到了老远的地方。 那死士被他的剑穿透了胸膛,本就是没有多久好活了,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瞬间就没了气息。 “督主!” “督主!” 几个站在前头的锦衣卫目睹了这一切,郭海森更是瞬间就变了脸色。 他一个箭步跃到宴容的身边,关切地问到:“督主可还好?” 有的锦衣卫已经去翻那被震飞出去的死士手上的掌套,待看见那掌套的尖勾上还闪着幽蓝的光,很显然是淬了毒。 这些锦衣卫之中自然有精通毒物者,辨认了一番这尖勾上淬的毒是什么之后,脸上的神情更是大变:“是致命的曼陀罗花!” 宴容这一次带出来的皆是心腹,都是极为信任之人,他也不在意自己的模样被众人看了个完全,只是笑道:“没事,你们不必担忧。” “督主怎么可能没事!您心口分明被这掌套……这可是曼陀罗花!” 郭海森急得脸色惨白。 他确实对宴容忠心耿耿,虽说常常被宴容拿种种东西“欺压”,但他也知道自己是宴容在所有人之中最重视的一个,那些“欺压”实则都是宴容给他的锻炼,自然对宴容十分感激,这时候怎么可能不着急。 “这该死的燕无痕,身边竟然养着这样心思恶毒之人,我恨不得能够以身代督主受伤!” 郭海森目光阴沉,若是燕无痕和那死士还活着,恐怕郭海森要将他们给千刀万剐。 “它替我挡了一灾。” 宴容确实没事。 他看着郭海森这般气急的模样,笑了笑,将手伸进了衣襟之中。 随后,他竟然从他被这死士击中的胸口位置,掏出来一个用锦布妥善裹着的小布包。 也不知道这小布包之中放了什么,看上去还有几分重量。 宴容将这小布包打开,众人便瞧见一只精致的玉镯子断裂在其中,已经碎成了许多瓣儿。 “是小郡主给督主的玉镯子替督主挡了一劫!小郡主竟然这般神机妙算!” 郭海森一见宴容没事,这就放下心来了,又忍不住油嘴滑舌起来。 宴容却少有地没有斥责他,也没有打趣甚么,神情反而显得有些严肃:“走,回去就是。” 这里的麻烦已经解决了,不过燕无痕背后肯定还有一些小麻烦要料理,元兴帝给他的时间其实很紧,在这里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原本宴容只是觉得,不必要去惹元兴帝不悦,早些处理掉事情就是,但他如今反倒对回京有了些盼头了。 “早些将这些事情处理了,早些回京罢。” 宴容这般自言自语了一句,却又补了一句:“陛下还在京中等着,早些回京复命。” 这一句也不知道是解释个其他人听,还是解释给他自己听的。 郭海森何其了解宴容? 尽管他猜不透宴容的许多想法,但是见宴容这般才处理了燕无痕,便想着要早些去下一场的模样,他心中已经想到了不少别的东西。 “走走走,将这些收拾一下,燕无痕的人头带回去给陛下复命,其余的……” 郭海森招呼着其他的锦衣卫收拾现场,却听到宴容远远传过来的一句话。 “不必了,你将他腰间挂着的那块儿玉佩拿走就是,人头给他留着……留个全尸。” 宴容的声音之中隐约有一丝疲惫,而郭海森虽然有些没明白为什么,却还是点头道:“是。” * 白天处理燕无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到了夜里,宴容与郭海森等人便已经又改换了形容,在客栈之中下榻。 他们不是明面儿上的官,不可去驿馆之中休息,只能够在这样路边的荒山野岭的小客栈之中下榻,这条件算得上是非常的艰苦,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甚至连个像样的床榻都没有。 宴容在微弱的灯火下,重新拿出了碎裂的镯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翡翠散 他原本只是没有想明白萧云疏怎么会忽然给他一个手镯子,看她神情又分明很认真,便猜测这手镯子应当是有什么玄机,只是他暂时没有猜透。 宴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便这般鬼使神差地带上了它上了路——他一个大男人,倒也不可能将玉镯子戴在手上,便拿了个小布包一裹,放在自己的衣襟里,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手镯子当真给他挡了一劫。 听他的属下们说,那手镯子上淬的毒是曼陀罗——这曼陀罗可不是什么寻常毒药,要是曼陀罗真被那利爪尖勾给喂进了他的血肉之中,那他也少不得一番苦头吃。 他的身体与旁人不同,对许多毒物已经丧失了敏感度,大部分毒药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能够对他造成伤害的那些毒物,对他的伤害便是极为恐怖的,曼陀罗就是其中一种。 若是那死士的利爪直接抓伤了他的心口,这曼陀罗之毒顺着心口的伤口沁入到了血液之中,伤处离心脏又近,用不了多久就会毒气攻心。 宴容可太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彼时那个境况,他是来不及去取驱散曼陀罗的解药的,便是不死,恐怕也要脱下半层皮,成半个废人。 宴容的目光深沉,看着碎裂的玉镯,倒想起来萧云疏给他手镯时候的模样。 小狐狸是知道他要遭一劫? 倒也不至于这般神机妙算……兴许是个巧合。 不过他与郭海森说,萧云疏的玉镯子替他挡了一劫,绝非夸张——他什么也不怕,唯独这些他改变不了的药物,对他来说是最致命的。 这一只原本精致完美的玉镯子如今已经碎成了数瓣儿,上头盘成兰草纹样的金丝也被压得变了形,小布包之中还有些粉末。 是玉碎裂了之后留下的粉末? 不应当,这镯子并未被压得粉碎,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细碎的粉末? 宴容将碎裂的玉块儿拿出来一一查看,便发现这浓绿的玉镯之中竟有中空的凹槽。 凹槽十分光滑平整,一瞧便是人为做出来的,而那上头缠绕的金丝,正是为了堵住原本用来灌装药粉的几个极小的孔眼。 这凹槽之中犹有些许的粉末,和洒在小布包之中的粉末完全一致,应当是事先被填充在凹槽之中的——宴容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当时萧云疏匆匆忙忙走前做的那个动作是什么含义了。 彼时他以为萧云疏做的是叩拜的动作,如今一想,她分明做的是将这个玉镯子摔到地上的动作——她在告诉他,这镯子里头藏了东西,必要时刻可以将镯子砸开。 这药粉……宴容并不通医理与毒术,他思索了片刻,扬声喊道:“淮扬,进来瞧瞧。” 这屋子外头马上就有人应声,宴容弹了弹指尖,从内反锁的门瞬间应声开了。 那被他喊作“淮扬”的是个高瘦的青年男子,进来了之后也不到处乱看,手上提着个小药箱,低着头十分恭敬地说道:“属下在,主子有什么吩咐。” “你看看这是什么。” 宴容将从玉镯之中倒出来的粉末拿给淮扬看。 淮扬先是用银针验了毒性,确认了这药粉并无毒性,才逐渐通过触、闻的方式来逐步确定这药粉的性状,到了最后甚至用手指沾上一点,在舌尖轻轻地吮了一下,这才答道。 “回禀主子,这药粉乃是极为上等的疗伤祛毒之药,就算是中了必死无疑的毒药,这药粉也能够强行延上三四日的性命,给寻找解药多些时间。” “不过,这制药的法子与中原一脉完全不同,请恕属下一时半刻不能够分辨出这是哪家的手笔。” 淮扬的神情有些复杂,大抵是因主子难得召唤他一次,他竟然说不上来而感觉到羞愧,而宴容却说道:“萧家的。” “……主子说的是,广陵萧氏的药?”淮扬的脸上露出惊愕来,不过很快就成了了然,“既然是萧氏的……那恐怕就是久负盛名的翡翠散了。” 淮扬算得上东西两厂之中药理与毒术最为卓绝之人,对这世上大部分存世的药物性质用途都烂熟于心,宴容一说这药粉是萧氏的,他便知道这药粉是什么名字了。 “何故叫翡翠散?” 宴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起来萧云疏给他的种种药物。 萧云疏给他的药物太多了,许多药物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其姓名,是否每一件都和这翡翠散一样,皆是久负盛名之药? 广陵萧氏如同铁桶一般,几乎是渗透不进去的,宴容这样多年也不曾弄明白萧氏的众多奥秘,只知皮毛。 “因这药粉只能够用玉温养,若是换了瓷器或是石器铜器装着,就立马就会散去药性。 而众多玉石之中,唯有极品的翡翠能够最大程度地保住药粉的药性,故而此药便称为翡翠散。 广陵萧氏的药物本就与中原一脉不同,他们手里做出来的药物与中原的药物完全不同,但皆是灵丹妙药,主子可以放心使用。” 淮扬不知道这粉末是从玉镯之中取出的,以为宴容是有什么门路弄来了这等神药,说完之后,又少见地有了一些祈求的意味,说道:“主子可否赏赐一些药粉给属下?” “你想要拿去钻研?”宴容对自己的心腹皆是非常了解的,淮扬这般一说,他就已经料到淮扬的心思。 “是,萧氏的药物在杏林之中流传甚广,但鲜少人知道这些药物来自萧氏,且萧氏所作的药物很少外传,旁人就是想要钻研一番萧氏的药物,也难得其法。 譬如主子手中的这翡翠散,只是一点儿药粉就价值万金,因为这翡翠散的作用太好,纯度亦是极高的,必要时刻当真能够救命,万金难求。 这翡翠散一般都是萧氏的嫡系子孙以玉器贴身带在身边,既不引人注意,又能够留作最后救命的药物,从不外传。 属下钻研医术与毒术这样许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传闻之中的翡翠散,难免心生向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她竟然因自己而舍得 “属下对萧氏的秘药早就无比感兴趣,只是苦于没有法子寻到,若是可以的话,属下斗胆向主子讨要一些药粉回头钻研,若是能够研制出方子,日后两厂之中便会少去许多伤亡。” 淮扬说的皆是肺腑之言,甚至还拿出来了两厂的伤亡之事,笃定宴容一定会同意。 但却淮扬没有想到,宴容思考了片刻之后,竟拒绝了他的要求:“此事你不必再想了。” 淮扬没料到如此,不禁想要解释一二:“督主,此药当真难求,纵使真有黄金万两,也不一定能够买来分毫。 相传这翡翠散实在难做,用料更是麻烦至极,时间又十分冗长,便是萧氏的嫡系子孙,一般身上也不过就只有这一两份翡翠散。 这翡翠散乃是萧氏的顶级秘药了,若是能够将其中配方钻研出来,必定……” 但宴容没有听完他接下来的理由,而是打断了他。 “这等药物,你心里也明白,要用到的珍稀药材还不知道凡几。 如今你手里还有三四个方子未定下来,对种种药物的消耗量已经极大了,这翡翠散并非是如今刚需,就算你钻研出来了,两厂也并非能够做得起。 你先将其余的方子钻研出来再说,切忌好高骛远。” 宴容将手里的粉末妥善地收了起来,目光逐渐有些锐利,阻绝了这药痴淮扬看过来的眼神。 淮扬听宴容这话,宛如当头棒喝——他也想起来了,他如今确实是没有余力再去钻研什么别的药物了。 距离自己上回承诺好的方子已经过去了数月,但这方子却还是毫无进展; 而上次那味毒药,还得是亏了小郡主才有进展,否则整个东西两厂都没有人能够看明白那毒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自己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完,怎么想着别的什么这这那那的,竟还想着要督主手中的药粉? 淮扬不禁觉得惭愧汗颜,不再提起这件事情,连忙告退了。 他将门关上,宴容便已经将门给锁上了。 宴容看着手里的药粉出了许久的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兴许是在想,萧云疏怎么舍得将这样一个救命的玉镯子舍给他? 他宴容不过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内侍太监,在宫内宫外都是声名狼藉。 那些骂他的人恨不得将他的祖坟都骂得翻过来,写史书的那些酸腐文官更是恨不得用一杆子笔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怎么偏偏萧云疏舍得? 便是知道她最初是为了寻求自己的庇护才主动低了头,宴容仍旧忍不住觉得不可思议。 萧云疏似乎从未像别人一样看过他,没有厌恶、没有巴结、没有小意殷勤、没有别有所图。 她从一开始就似乎对他充满了信任,但这应当也不至于使得萧云疏竟然舍得将翡翠散交给他。 宴容衡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都是从利益与利益上出发——当然,即便在他与萧云疏的关系上,宴容从未用过这等思维想过他与萧云疏一次,却始终没有想到萧云疏这般舍得。 宴容的目光落在碎裂了却仍旧莹润的断镯上,仿佛在透过这镯子看着谁。 他方才听到淮扬说了,这等装着救命之药的玉器,就是萧氏的嫡系子孙,也不过就是有那么一两件,都是贴身带着的。 这样久,他也确实只见到萧云疏戴过这个玉镯子,没有见过旁的什么玉器,想来她恐怕确实只有这么一份翡翠散——可她却舍得在知道自己要出京去了之后,将这个玉镯子舍给了他? 匆匆忙忙送过来,没有一丝的犹豫; 就是方姑姑喊她回去的时候,她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的后悔。 这一份放到外头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争端的萧氏顶级秘药翡翠散,就这样不声不响地送到了他的手里,若非是今日那燕无痕的死士给了他这般一击,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萧云疏的用心。 萧云疏又非神仙,她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纵使他觉得她与那狡猾的小狐狸极为相似,她也不可能就这样精准地算出来,他今日会遇到这般凶险、甚至可能丧命的事情。 宴容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看上去十分老旧的玉扳指,似乎在他思考着什么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去摸索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半晌之后,宴容才回过神来,脸上种种神情都停了下来。 他沉默着,又小心翼翼将所有散落的药粉都重新收拢起来——他如今身上也并未带着合适的玉器,更不可能有什么上等的翡翠玉盒来储藏这些药粉,还不如将它们先放回到玉镯之中。 这一份翡翠散,宴容知道其重要性,无论他今日是否用到,萧云疏的这一份恩情他也已经记住了,但既然没有用到,他便还是完璧归赵的好。 想了想,碎裂的玉镯已经没有办法再修复了,但他认得一个巧手工匠,能够通过编制金丝的法子,将碎裂的玉镯重新编回一个完整的镯子。 但是这般一想,宴容又觉得不妥当,这玉镯之中还藏着重要的翡翠散,若是碰了洒了,那便可以说是将萧云疏的性命也碰了洒了。 这般一想,宴容反而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他一下子吹灭了桌案上的灯,在一片黑暗之中,似乎决定了什么。 * 而回到自己屋中的淮扬还沉浸在惭愧汗颜之中。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个方才他忽略的大问题。 他刚刚自己也说了,这翡翠散乃是萧氏的嫡系子孙以玉器贴身带在身边的,从来不外传,几乎所有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物的。 所以这翡翠散怎么会到督主的手里? 这“萧氏的嫡系子孙”,如今能够接触到的,无非就是他刚刚还想到的,帮着钻研了毒药,救了整个两厂一命的那一位。 如今来京不过两月,就搅和得东宫一团鸡飞狗跳,算得萧衍连上朝之权都丢失了的端瑞郡主,萧云疏! 这东西必定是从萧云疏的手里拿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来路,无归途 之前在密林一战的时候,淮扬亦知道宴容险些被人所伤,是萧云疏的玉镯子替宴容挡了一灾。 宴容那头的厢房静寂无声的,他并不知道他的主子心中究竟有几分心思在汹涌,但他的心中却是种种情绪翻滚,一时之间不能够平静。 淮扬并不知道这玉镯子的来源,他素来是不跟着宴容进宫的,也更不会去如同个长舌妇一般,去问些这这那那的话。 这么一个东西,对萧云疏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淮扬身为医者,自然之道其重要性。 可如今这个东西在自己督主的手里,这是如何来的? 是督主去人家小郡主手里偷来骗来的? ——那也不大可能,在他今日说起翡翠散之前,很显然督主都不知道翡翠散是何物,更别说督主绝非是这等下三滥之人。 那是小郡主主动赠予督主的? ——那便更大不对劲了,这玉镯分明算得上女儿家的私密之物,那位小郡主一瞧就是个甚为不好惹的角色,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将玉镯子赠予督主? 淮扬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完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无论这翡翠散是怎么到督主手里的,这都至少说明一件事情,督主与小郡主之前的联系远远比所有人知道的要紧密,否则这般要紧的东西,无论出于什么缘故,都绝对不会出现在督主的手里。 这便是一等大事儿,这东西在主子的手里,必定是意义非凡,自己竟被这等垂涎已久的珍稀药物给冲昏了头,敢开口问主子讨要? 淮扬都忍不住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感觉自己仿佛方才是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将自己的项上人头拴在裤腰带上带着走,生怕自己活得太过长久。 这般一想,淮扬只觉得庆幸,而且他又想起来,当初那毒药是小郡主亲手所破,若非小郡主能破解那药,恐怕督主的怒火早已降临,从某意义上来说,小郡主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胜似他和他的其余属下的救命恩人了。 他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竟然连身为医者的医德都忘了个干净,想着去破解人家萧氏绝不外传的秘药方子? 督主最恨背信弃义之人,亦极为厌恶背信弃义之人,这翡翠散能在督主的手里,必定说明小郡主对督主十足信任,而若是因此这翡翠散的方子被破解、外传了,传到小郡主的耳朵里,岂非叫督主落入到一个不忠不义的境地之中? 淮扬本来方才回来的路上还在想,自己不如早些将剩下的几个方子宣言出来,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再去问督主要一要这翡翠散,现在想明白了这些之后,瞬间就绝了这些心思。 这翡翠散,他肯定是碰不得; 而这里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教训,不仅仅是翡翠散他碰不得,就是和那位小郡主有关的事情,他恐怕也一点儿都沾染不得了。 * 这主仆二人一夜,究竟在夜色之中翻涌出多少心绪,旁人都毫不知情,心中最后又究竟得出来了什么样的结论,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的心中知晓了。 不过众人都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出来,督主似乎比往常都更要不耐烦,压根懒怠和剩下的那些人玩儿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手段极为迅捷狠辣地将剩下的所有燕无痕余孽都一网打尽。 旁人恐怕看不出什么来,但郭海森毕竟是最常常陪伴在宴容身边的人。 他隐约能够品出来一股子什么味儿,但是他可不能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只跟着也更加尽心尽力。 他的几个好兄弟还和他打趣,问他怎么这一次这般的有干劲,郭海森也只敢打个哈哈,说自己不耐烦在这里,出来太久,归心似箭了。 其余的几个厂卫和郭海森也是极为亲昵的关系了,私下里什么浑话都会说,一听素来不喜欢文绉绉的郭海森竟然说出来一个归心似箭,个个都大笑起来。 “哟,咱们郭兄平素里最恨的不就是那些咬文嚼字的人么,说是‘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天下读书狗’怎么到如今也学人家读书人,说起这文绉绉的成语来了?” “咱们这回出来能够有多久?半月都无,从前出来的久的时候,半年甚至一年的时候都有,怎么那时候没听到你小子说什么‘归心似箭’,怕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这离得远了,就不免觉得想念,生怕自己在这里呆久了,那心上人在京城里就要受了委屈了;又怕自己不在的时候,这心上人被人给抢去了,可是这样的话又不能够说给咱们听,最后也就憋出来一个‘归心似箭’?” “你们这一个个的,也不想想咱们东厂西厂里头都是男人,能有什么小姑娘勾了郭兄的魂儿去?难不成是郭兄你背着我们兄弟几个,偷偷的去了秦楼楚馆,在里头瞧上什么小相好的了?” 郭海森被他们说的发臊,只觉得荒唐,可是什么别的也不敢说,只说道:“这一个个的,年纪大了,打光棍久了,自己娶不到老婆了,就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东西!京城才是老子的家,老子想早些回家都不成?说的都是什么话,一个个龌龊的很!”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很懂这些似的,看来是很有经验了,不如与兄弟我说说你们都瞧上了谁家的好姑娘?若当真有中意的,不如去督主那儿求个恩典,反正咱们厂卫也是有品衔的正经官儿,娶个姑娘也不辱没了人家!” 这头笑得厉害,无人发现宴容在暗处,将他们说的话都听了个完全。 宴容立在暗中,脸上的半面面具隐约折射出淡淡的光。 他知道自己这些属下嘴里没个正形儿,本听过了笑过了,就过耳朵去了,并不往心里去,但如今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只余下一个从他们嘴里听到的词儿了。 归心似箭。 他好似还真有那归心似箭的心思了——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楚地明白,归心似箭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他宴容有来路,有归途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怎么会去买通他? 他从污垢泥沼、从尸山血海之中而来,前路看上去一片光辉灿烂,却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团锦簇,内里早就腐烂成一团,没有了归途。 盛京是他的家吗——不是,他对盛京已经很陌生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盛京对他来说更多的是屈辱和痛苦。 可他心中是想要回去的,也是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归心似箭。 因为什么而回去? 因为什么而生了这样从未有过的念头? 宴容心里很清楚。 他素来对自己的灵魂看得很透彻,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只瞧一眼便明白。 故而他没有打搅自己那些属下之间快活的互相打趣,而是转过身走了。 * 宴容遥遥无归期,萧云疏这头在宫中却乐得清闲。 她对明德皇后虚晃一枪,叫明德皇后怀疑她与那小公主有关,令明德皇后有了掣肘,不敢随便再对她动手。 那暖玉架子床,明德皇后已经无心要走了,她正心乱如麻着呢,哪里还有空闲去管什么架子床,更不会对萧云疏再多要求什么。 明德皇后亲自去瑞麟宫看病了的萧云疏,又因她大发雷霆,痛斥萧纵月不会养孩子,这消息已经传遍了宫中,人人都在猜测萧云疏是不是要取代萧悦,成为明德皇后最宠爱的小辈儿。 但是这般还不够,萧云疏还有后招。 萧云疏能这般快活,全赖那小公主的福,明德皇后不再与萧云疏计较,也是因为她心中一直记挂着可怜的幺女。 那一日从瑞麟宫离开之后,明德皇后便一直在宫中闷闷不乐。 萧云疏借了董瑞公公的手,引得明德皇后对出宫散心动了心思,又凭借当初宴容留给她的那块儿玉牌,从两厂秘密“借”了几个人,撺掇明德皇后去了京中有名的寺庙宝华寺,美其名曰上香。 那宝华寺有个慈眉善目的住持广清大和尚,常常为达官贵人解答心中困惑,无论是看相还是解梦,这大和尚皆会;尤其是一些和神神鬼鬼有关系的事情,这大和尚广清更是精通,盛名在外。 明德皇后被萧云疏一路引去了宝华寺,她近日一直在想着小公主的事情,之前又常常做那样的梦,果不其然要与这广清大和尚见一面。 广清大和尚与明德皇后屏退众人,只留了一两个心腹内侍在侧伺候,二人在禅房之中详谈了许久。 谁也不知道广清大和尚与明德皇后说了什么开解于她,总归明德皇后回宫之中便开怀不少,竟还对萧云疏与萧纵月一点儿气都没有了,还因为萧云疏那所谓“受惊”的病情,赐下了许多补药,叫她好好在宫中养病。 至于那好不容易解了禁足的萧悦,本是等不及去看看萧云疏的窘境的,却没料明德皇后出宫一趟回来,便对萧云疏如此偏爱,甚至偏爱得宫中众人皆知,连她都不能去瑞麟宫拜访打搅萧云疏,这叫萧悦很是恼怒。 她不由得气闷地在宫中与玉侧妃连连抱怨:“母妃,你说这萧云疏莫不是会妖法,回回都叫皇祖母这般偏爱她? 若是这等事情落到我头上,皇祖母怕不是要剥我一层皮,哪里还会对我这样好?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萧悦抱怨了好一通,她才又问玉侧妃:“母妃可知道她这回是准备了什么?若是叫我抓到她的小尾巴,我非要去皇祖母面前告她一状。” 玉侧妃拿着贵妃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摆摆,一贯明媚的脸上也因为萧云疏的顺风顺水有了几分阴郁:“我怎么会知道她做什么,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既然她回回都能够做到如此,便说明这小丫头心中必定多有沟壑,你那点儿本事儿,自然比不过她,没必要去招她的霉头,近日都老实些,少想些有的没的,不要去招惹她。” 她心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看到萧悦因为她说的话而忍不住扁扁嘴,满脸的不服气,玉侧妃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萧纵月并非是个难对付的,她与她打过一两次交道,便知道这正经门阀出来、饱受万千宠爱的嫡系女郎不过就是只被宠坏的纸老虎,压根不值得一提。 若只有萧纵月一个人,她早就将她踩在脚底下了; 可偏生萧纵月那么个软包子一般的人,竟有个萧云疏这般八面玲珑、密不透风的女儿。 有个萧敏垫底,她对萧悦从前也算满意,但有了萧云疏一对比,便显得萧悦如此蠢笨,她就是有心教萧悦,她也似乎听不进去,只盼她自己灵性些,别做出些什么蠢事儿来。 * 萧悦与玉侧妃皆在宫中想这么个局究竟是怎么奏效的时候,萧纵月亦在问萧云疏。 当时萧云疏的决定下得太快,她几乎是没有插手,便瞧着萧云疏从明宸宫回来的路上就敲定了要明德皇后自己收回这个成命的决定。 萧纵月更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想好这一环扣一环的计谋的,从她下了马车开始,她就让三思赶紧避人耳目去寻董瑞公公,调动明德皇后身边能用的眼线,准备引明德皇后过来; 而她自己往暖玉床上一躺,很快便装模作样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明德皇后一来,她安排的江畚便到了,完完整整得将明德皇后整个人套入局中,随后全身而退,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这已经算得上可以叫她拍手称好的算计了,却没想到萧云疏还有引明德皇后出宫的一招。 到如今萧纵月也不知道,广清大和尚与明德皇后之间是如何交流、叫明德皇后完全变了性子的,自己琢磨了一段时日,到底是想不明白,还是忍不住直接问了萧云疏。 “囡囡,你难不成是差人买通了那大和尚?这般可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她问萧云疏的时候,萧云疏正在桌案前炮制药丸。 萧云疏身上收拾得干净利落,一点儿漂亮首饰都没戴,一边炮制药丸子,一边答曰:“怎么会去买通那大和尚,这也太好叫人发现了,简直就是将自己的把柄往旁人的手里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迟迟未归 “可你若不曾买通那大和尚的话,他怎会无缘无故帮你说话,叫明德皇后对你这般好?” 这便是萧纵月愈发想不明白的一个点了。 “自然是算准了他的心思了——这等人人夸赞的‘得道高僧’,必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来的客人想听什么,他便顺着客人的心意说什么,这样香火钱才会鼎盛。 就和外头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人完全一样,只不过他将这些粉饰以经文佛法,叫人看不透罢了。” 萧云疏上辈子没有和广清大和尚打过交道,但是她敢笃定,广清大和尚是这般一个人。 而明德皇后本就是怀揣着疑惑去的,她心里自然是非常想念她的小女儿的,如今又疑惑萧云疏和她的小女儿有关系,那广清大和尚一听,必定按着她的心意来说。 广清大和尚能够说来安抚明德皇后的,无非就是那些模棱两可的东西,不是说萧云疏可能确实与小公主有关,就是说小公主的善缘因果结在萧云疏的身上。 这种话到了明德皇后的耳朵里,以她的思维,应该能够自动理解成,若她想要让小公主多结善果,不如对萧云疏好一些,对萧云疏好就是对小公主好,这就能够叫明德皇后直接转换了态度。 买通广清大和尚反而是最愚蠢的做法,萧云疏更精通的不是以利益诱惑人心,而是用人性算计人心,分毫无差。 她说这些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叫人惊奇的地方,还在鞣制着手中的药材,时不时还举起手来,蹭蹭自己脸颊鼻尖的刺痒,弄得自己像只小花猫,看上去就是个和旁人没有什么区别的平平无奇的少女。 而萧纵月听了她这番推断,心中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萧云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似乎越来越对这些事情得心应手。 这后宫之中的横流算计在她手里也不过就是个玩物,旁人想要作践报复她,却不料她一早就在所有人之上,所有人在她手中都是一盘棋。 * 有了明德皇后的叮嘱,谁也不会来打搅萧云疏,除了萧予乔那个与别的皇子都完全不同的“皇叔”,因为担忧萧云疏养病无聊,而带了许多小玩意儿过来哄她开心,旁的任何搅人清净的阿猫阿狗一个也没有来。 萧云疏在宫中“养病”乐得清闲,但闲下来了,她反而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萧云疏为宴容做了许多药丸子,等这些药丸子都开始封入坛中,等待药性沉淀了,便更是清闲地不得了。 她得空了,便忍不住去问问三思,宴容什么时候回来。 三思并不知道宴容什么时候回来,她至多知道的是宴容还很平安,应当没有出什么事儿。 而萧云疏担忧的无非是宴容在外头可否受了伤,毕竟上辈子宴容便是常常在外受伤,萧云疏担忧他是不是会因此而丧了命。 毕竟有了上次的事情,萧云疏也不敢笃定一切都会按照自己上辈子知道的经过发展。 萧云疏并不是在担忧,若是宴容出了什么事儿她在宫中便少了依仗,行事困难起来——她更多的还是在担忧宴容本身。 也许是因为她与宴容打交道的时间长了,她更将宴容当做一个令自己十分敬仰的知己存在,她担忧宴容出事儿,只是单纯地害怕他出了什么意外,而非别的任何与功利挂钩的因果。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在情急之下,她直接摘下了保命的翡翠散,慷慨相赠的缘故。 现在想想当时确实有些冲动了,但萧云疏倒也不觉得后悔。 毕竟翡翠散没了她还能够再做,但若是宴容出事儿了,便是不可挽回的遗憾了。 这世间珍宝、稀世药品皆能够再得,但一个活生生的人若没了,便再难挽回了。 萧云疏自己恐怕也没有意识到,随着宴容尚未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空闲的时候拿着那块儿宴容给她的玉牌、默默地想事儿的时间长了些;更没有意识到,她对三思问起宴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而三思这由宴容赠予的女卫也同样忠心,尽管她比筱青筱悠要沉默寡言许多,但对萧云疏的忠诚亦是毋庸置疑的——毕竟当初要反击明德皇后暖玉架子床的事儿,便是三思带着萧云疏的要求去见了董瑞公公,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将一切人员都安排妥当,一步一步地引得明德皇后入局。 所以三思虽然不像筱青筱悠一般巧舌如簧,见萧云疏似乎确实十分在意这件事情,常常问她这件事情,不善言辞的她有时候也悄悄劝萧云疏一句:“小郡主不必担忧,督主的手段比旁人厉害多,很快就能够回来。” 萧云疏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一两日之内她确实并不再频繁提起这件事情了,但过了三五日,她便又不由得地问起三思这件事情。 都不仅仅是三思要听萧云疏问这些,连时不时过来,明面儿上是来给萧云疏请平安脉,实际上只是为了看看萧云疏答应好他的那几本《脉经》有没有写好的江畚,都被萧云疏问过数次。 他知道的消息无非与三思差不了多少,只是他性子比三思直多了,萧云疏一问,他便说肯定没有问题,萧云疏若再问,他便忍不住说萧云疏对宴容还真是上心,对他那几本书都还没如此上心呢。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云疏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真是问的太多,惹得人家都烦了。 她尚且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在问这事儿,只能将事情归结于宴容离开了太久,她在宫中“养病”又仿佛禁足了一般,十分无聊,和她关系不错的人勉强算起来就宴容一个,多问问自己的挚友情况,那也算是理所应当。 但愈发是想,这事儿却好似偏偏不遂人愿。 萧云疏“梦魇”这事儿都过了一个来月,已然是深秋,萧云疏该病好的时候了,宴容还是迟迟未归。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头有点晕晕的,想早点休息,奉上两章给嗷嗷待哺的小宝贝们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太子良娣 她只觉得自己在瑞麟宫之中都快要发霉了,宴容不在盛京,她少了许多乐子,又一日日地拘在瑞麟宫中不得出去,更是无聊至极。 而且那萧衍,兴许当真是因为不能够上朝的事情,对她与萧纵月迁怒不已,这一个月他都没有出现在瑞麟宫附近,懒怠来与萧云疏和萧纵月演个父慈女孝,夫妻和顺了。 萧纵月可不在意萧衍,他不来,她反而乐得轻松,懒怠应付他; 倒是萧云疏觉得萧衍事出反常必有妖,一问旁人,竟是知道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原来前些日子正逢秋选的时候,宫中预备着选一批秀女充盈后宫。 元兴帝对此事兴致不高,便交由明德皇后全权处理,明德皇后便从新选秀的秀女之中留了好一批,一两个看得顺眼的留在自己的身边做女官,一两个漂亮大方的留在后宫之中伺候元兴帝,还有些赐婚给了宗室之中尚未婚配的成年郎君。 这些倒也正常,但之后明德皇后便做了旁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明德皇后留了两个最满意的秀女,没有充盈后宫,反而是送到萧衍的身边伺候去了,一人得了一个良娣的位份,瞧上去倒好似很得明德皇后的喜欢。 这两个秀女并非是出身高门的大家闺秀,相反都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 一个是个京城七品郎官家中的嫡女,一个便更加偏远,乃是从吴郡选过来的小官之女,二人都是家世算得上十分清贫的。 这两位新来的良娣倒是很得萧衍的喜爱,听东宫之中其他的人说,萧衍这两日都是歇在这两位良娣殿中的。 而明德皇后也对这两位良娣十分宠爱,三天两头地赏赐一些好东西下去,每日都还有一些所谓滋补身体的汤药。 萧云疏便问江畚要这些汤药的方子,她也不管江畚能不能够拿到这方子,只拿她写好的几本医术和他换,果然江畚便轻而易举地弄来了这些汤药的药方。 药方一共两张,江畚不方便在瑞麟宫之中久留,他高高兴兴地带着萧云疏给他的医书回去了,而萧云疏便看着他抄来的药方子,都不须细细品味,只看了第一张,便忍不住想笑。 方姑姑正好在帮她整理衣裳,本就是随口问一句道:“小郡主在笑些什么?” “这药方子,我看了都想笑,皇后娘娘的心思也太好猜了。” 萧云疏将药方子放在桌案上,方姑姑凑过来一看,瞧见这方子上写的是“桃仁、当归、杜仲、艾叶、吴茱萸、小茴香、怀牛膝、熟地、川廾、鹿角胶、阿胶、龟板胶”。 江畚的字写的龙飞凤舞,且并未写明用量,他大抵是觉得以萧云疏的本事儿,都不用看用量,一看这药方子就知道是什么药。 事实也果然如此,萧云疏只看一眼便想笑,见方姑姑看了似乎有些不明所以,萧云疏便解释道:“这药方子,乃是活血化瘀、滋补肝肾、温里散寒的药方。” 方姑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萧云疏才说道:“我都不用看下面那张,下面那张药方子,用的定然是红参、白术、赤芍、红花、丹参等的药材,用来用去就那么几个,就是为了滋补阴体,好叫喝药的人早日受孕。” 方姑姑一翻下面那张,果然和萧云疏说的差不了多少。 萧云疏在方姑姑面前没有在萧纵月面前那般多的谨慎,她也懒怠在自己人面前装什么天真无邪的少女。 很多话她便说得非常直白,而这种直白之中似乎还带着一股子难以忽视的嘲讽,便叫方姑姑觉得她这话说的实在辛辣,仿佛把人家用花团锦簇掩盖起来的一些肮脏的事情直接扒开了给旁人看,未免有些刺目。 “皇后娘娘这是想要抱孙子了,兴许是我们这些小辈儿终究叫她和陛下觉得不高兴,就是这皇长孙萧淼也不得圣心,故而皇后娘娘便想着再替太子殿下纳妃,早日生出些叫她高兴的孩子来。” 这话可真是极尽嘲讽之能事,方姑姑看萧云疏一眼,见她还是那般小少女的模样,可她这话里可全然都是看破。 萧云疏在某些方面和她的顶头主子宴容还真是相似,两人皆是一模一样的无视纲常,亦是一模一样的最为守礼。 但她的身份在那,很多话不能说,故而半晌也只能说一句:“皇后娘娘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太子殿下的诸多姬妾还年轻,未必不能够为太子殿下开枝散叶,怎么总想着这些。” 萧云疏将这两张药方子丢到香炉里烧了,一边说道:“方姑姑,这便是你想的太简单了些。 太子妃之位确实还待考量,这事儿就不着急,但皇后娘娘得为自己考量。 如今张氏被困在寺庙之中不得回来,萧敏也跟着她在那儿,即便有一个皇长孙萧淼,但很显然萧淼在陛下那里,甚至还比不过几位王爷的嫡子受宠。 太子殿下也在陛下这里失了宠,那储君一脉几乎就没有任何受陛下喜爱之人了,纵使我这个小丫头还能得陛下两份宠爱,可小丫头哪有小子顶用? 若当真太子殿下一脉迟迟不得陛下宠爱,如今陛下尚且春秋鼎盛,指不定又生出别的心思来,谁知道这位份会不会落到别的王爷头上? 皇后娘娘自然是要为自己和萧衍做打算的,既然萧衍如今失了宠,那就只能够靠萧衍膝下的子嗣博取陛下欢心了。 皇长孙又不顶用,那不就是剩下唯一的一条路——已经有的小辈儿不行,那就生出些新的来,总有能用的。 此事与太子妃之位又无关,而开枝散叶对母体便没有太多要求,小门小户的反而更好操控,这就是何故太子殿下如今那两个良娣都是身份低微之人。” 萧云疏对这事儿看得可明白了,直接说道。 而方姑姑才神色一凛道:“小郡主还是慎言,如今人多耳杂,保不齐还有上次的事儿。” 她话音刚落,窗户便被秋风吹得一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好戏开场前的宁静 方姑姑以为是有人在,一个箭步过去将窗户给打开了。 这窗户对着的是瑞麟宫的西南角,窗外就一棵歪脖子梅树,这时候光秃秃的,一点儿叶子也不见,平时也没有人来这里走动。 窗外并无旁人的身影,不过是风吹窗动,叫她自己吓了自己。 她妥善地将窗户关好,便小声地说道:“小郡主这话说的太绝了些,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叫人栽赃陷害。” “如今这宫中安全的很,恐怕没有旁人能听到,你放心就是了。” 萧云疏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她一边喝茶,一边又说道:“方姑姑若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你就瞧着看好了。皇后娘娘的这念头,太子殿下恐怕也是清楚的,否则不会这般夜夜留宿。我看过不了两个月,这两位良娣的肚子就要有好消息了。” 方姑姑没说话,只叹息。 两人不再说这话了,而刚刚被方姑姑打开的窗户下,这时候竟闪过一个猫着腰的身影。 而这个身影离开之后不久,萧云疏才低声唤了三思一句:“走了?” 三思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答曰:“走了。” “可看清楚是谁?” “看清楚了。”三思答的很痛快。 萧云疏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碗,赞许地看了方姑姑一眼:“姑姑您方才演的好,便是我来偷听,我也听不出任何漏洞来,丝毫不会怀疑。” 方姑姑连声称自己不敢:“是小郡主事先吩咐的好,若无小郡主事先吩咐,奴婢做不得这般自然。” 但她顿了一下,又无比钦佩地说道:“郡主当真神机妙算,猜到今日江太医过来,恐怕有人会趁机来偷听,只是郡主是何时察觉到有人在外头偷听的? 奴婢毫无知觉,若非记得郡主说的叮嘱,您一将药方子投到香炉之中,就意味着有人来了,我便需要去假装开窗,否则奴婢今日未必能反应过来。” “您跟我来就知道了。”萧云疏笑了两声,端着茶碗亲自走到那窗外,蹲下身,将手里的茶水往地上一泼。 这窗户外头的一下点儿夹角空地上是种着歪脖子梅树的泥地,点缀着宫里一个平平无奇的狭小角落,平素里干燥的很,看上去灰也多,瞧上去并无什么引人注意的特殊之处。 但萧云疏这一碗茶水泼上去,这泥地上的颜色便马上变得截然不同。 正常的泥土沾水,颜色便变得更深,但先前窗户外的这一块儿地就明显变得更浅,也散发出一股子较为浓烈的气味儿。 “我这殿,三面的窗户皆不好躲人,只有这里外头最好躲人,外头经过的人看不清楚,也很少人来这里,这人若是想要来偷听,只会选择这里。 故而我早在此处放下了药粉,人一过来,这药粉的气味便会改变; 只是你们恐怕并无我对药物气味这样敏锐的察觉,察觉不到气味改变,但大抵就是如同这茶水冲到地上散发出的这股子味道一样,我不用出去也能知道这里有人在偷听。” 方姑姑听了不免觉得有些目瞪口呆,这可真是她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方面,回过神又觉得钦佩:“小郡主的身上总是有这样多旁人没有的本事儿。” “倘若这宫里头舒坦好过,我哪里需要这样的本事儿,一切都只为了自保而已。 否则怎么还需要为了引出这躲在瑞麟宫之中最深处的一颗毒瘤,用出这十八般武艺来?” 萧云疏笑了一声,方姑姑与三思也只能够对视一眼,不敢多说别的。 “总归,费了这好多力气就为了引这背后之人入局,他们几个可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萧云疏拨弄了一下自己身边光秃秃的梅树纸条,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这一头的好戏就快要开场了,我这里的人可不能少了才是,三思你去将她喊过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三思领命而去,只剩下方姑姑陪着萧云疏看着那一棵光秃秃的梅树,也不知萧云疏因何面带微笑。 * 而此时,东宫之中的某一个十分阴暗的宫殿里。 一个人隐在暗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两个人,问道:“她当真是这样说的?”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撒谎,听得一清二楚。” “确实如此,当时奴婢在外头看着呢,她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听,与她的女官说了许多,皆信誓旦旦,说的很顺畅。” 这两个跪在人脚边的一前一后的答道,看上去没有丝毫犹豫。 而藏在黑暗之中的那个人,又再次详细地询问了一遍这两人关于此事的详细情况,很快就匆匆离去。 这人走了之后,跪在地上的两人才站起来,其中那个矮一些的身影还有些踉跄,差点摔倒。 她身边那个高个儿一把扶住了她,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你这段时日脸色变得极差,又常常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那个被扶住的也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兴许是最近夜里总是睡不着,白日里就没有精神。” “这倒也是,我听闻你夜里总是没完没了地做噩梦,也不知道是什么噩梦,将你吓成这般?” “……没什么,无非是些妖魔鬼怪的东西,我害怕罢了。” 说到妖魔鬼怪的时候,那个个子矮一些的就忍不住浑身一抖,看来是当真害怕极了。 她的同伴便安抚她两句,两一同往回走。 但走了没多久,那高个儿便说自己肚子疼,就近去寻个恭房,让矮个儿先回去。 那矮个儿也是满脸倦容,便没等她,先行离开了。 却不料她走了之后,那高个子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讥诮:“这么一个废物,每日都要和她虚与委蛇,可真是没意思。” 她转过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也不知道是去寻了谁。 * 时间过得倒是很快,这一个月还真是和萧云疏所说的一般,一个个都老实的很,谁也没出幺蛾子。 只是这不过是好戏开场前的平静,萧云疏在等一个爆点。 最近忙的不行!等忙完一定给小可爱们加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爆点 时间匆匆如同流水一般,很快,就在冬至前夕,这个爆点就不出萧云疏意料地出现了。 那时候萧云疏正好在瑞麟宫中坐着,筱青筱悠陪着她一同绣手帕子,筱青筱悠绣的是花鸟鱼虫,萧云疏绣的却是飞鹤浮云。 她绣的那飞鹤浮云和当场文官一品大员官袍上的纹样一模一样,绣的时候似乎有些微微的出神,亦不知道她心中在想谁。 便是这个时候,三思从外头进来了,俯身在萧云疏的耳边,低声道:“郡主,出事儿了。” 萧云疏本是冬日无聊,一听这话,立马就精神了起来:“什么事儿?展开说说。” “云良娣小产了。” 这话宛如一颗落入池塘的石子儿一般,激荡起层层涟漪,就连正好进来的方姑姑闻言,都忍不住说道:“云良娣小产了?这宫中都未听闻云良娣有孕的事情,怎么就小产了?” 这云良娣,正是萧衍新纳的两个良娣之一,名唤云霜,是那位出身吴郡的小女郎。 云良娣的年纪比萧云疏大不了两岁,今年才将将十六,是个白净温吞的娇小美人,擅弹月琴。 她在东宫之中谨小慎微的很,承宠的第二日就起身出来,一一请安拜见过了东宫中诸位比她位份要高的妃子。 她来拜见萧纵月的时候,萧云疏也远远地见过她一面,确实是个十分娇柔温和的小美人,是萧衍最喜欢的类型。 萧云疏早就铁口直断,东宫之中迟早有人要有孕,只是没有想到这有孕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就直接传出来了她小产的消息。 “旁人可都去了?”萧云疏先问。 “皆去了,奴婢回来的时候路上看到好几个熟面孔,恐怕都是着急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的,这头等大事儿,宫中谁能缺席了?“ 方姑姑冷笑,萧云疏只觉得很是赞同,复而偏头问:“三思,这回是个什么路数?” 萧云疏早就派三思在暗中盯着那两个良娣的动向,她一问,三思便答:“据奴婢所知,大抵就是云良娣今日早晨起来,照常一般吃了茶水,用了些点心,便坐在院子之中看书,没料只觉得腹部剧痛,一看竟是见了红,连忙宣太医过来一看,竟就是小产了。” “这般……你们说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孕,还是假不知道自己有孕?更何况没个诱因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小产了。” 萧云疏喃喃自语了两句,与其说是在问旁人,不如说是在揣摩云良娣到底是不是在演戏。 “罢了,既然旁人都去看了,咱们也去瞧瞧。” 萧云疏扬了扬眉,反正有人出事儿这情况早在她意料之中,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如今天气冷了,盛京比广陵要冷上不少,萧纵月畏寒,这些时日都不大爱出门,这一出戏萧云疏便不打算叫阿娘和她一起看了。 筱青筱悠皆是在殿中伺候的,萧云疏要出去的时候,都是方姑姑与三思随行,三人一同出了宫,没料萧云疏却往右边的方向走过去。 “小郡主走这头,您走反了。” “谁说我要去云良娣宫里了,这个时候急急忙忙过去她那儿,没得被泼了脏水,我要先去一个别的地方。” 萧云疏脸上挂着笑,而方姑姑与三思对视一眼,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而很快,萧云疏便带着三思与方姑姑到了明宸宫的门口。 她竟然是去等明德皇后去了? 三思有一身武力,但是脑子并不如方姑姑聪慧,她还在想萧云疏何故到这里来的时候,方姑姑便已经知道了缘故。 萧云疏一介晚辈,怎么好去“关怀”云良娣,没得还引人怀疑,被人泼了脏水。 但是如果她去给明德皇后请安,正好碰见计划落空、而匆匆忙忙前往查看云良娣的明德皇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一同去瞧瞧了。 明德皇后出来的时候与萧云来正好碰到了一起,萧云疏一看明德皇后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这一回是当真慌了神,却还是要做出疑惑的模样来:“皇祖母怎么这样着急地往外走?可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儿了?” “云儿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儿了!” 明德皇后是当真着急,而且因为广清大和尚的一些话,她对萧云疏几乎算得上是没什么防备,这话就直接这样溜了出来。 萧云疏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明德皇后恐怕早就知道云良娣有孕,只是遮遮掩掩的,什么人也没有告诉,本想着安安静静地将孩子生下来,却没有料到这孩子竟然小产了。 明德皇后现在心里记挂的都是云良娣的肚子,萧云疏却还是这般无甚眼力见,竟不主动告退,不由得生了些烦躁。 但她转念又想到广清大和尚和她说的那些话,对萧云疏就宽容不少:“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你可是想要去瞧瞧?罢了,你若想去看看,这便去看看,你本就是个半大孩子,正好压压血气儿。” 这话就是盛京的一些风俗,大抵便是说小产之后,需要尚未及笄成年的少女在屋舍之中走一圈,压压小产的血气儿,保佑产妇下一胎平安顺遂。 明德皇后对萧云疏也太过宽容,甚至都给她找好了由头,说完之后也不等萧云疏回应,直接便拉着她上了凤辇,一行人急匆匆地往云良娣的温玉阁过去。 温玉阁这个时候已经是一片混乱了,云良娣本就是个新来的主子,院子里的小宫女儿都尚未用的顺手,这回她一小产,这满院子的小宫女儿就没一个听话了的,个个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整个温玉阁都乱成一团。 明德皇后本来就心里有气,见了更是恼火,直接喊人将几个最不着调的宫女儿给带走了,这才能顺利带着萧云疏进到温玉阁之中。 一到温玉阁之中,便瞧见云良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她脸上泪痕未干,听到有声音响动,忍不住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朝着明德皇后与萧云疏磕头行礼。 好家伙,今天一天都在搞家务,真是累得我腰酸背痛,码字的时候眼睛都快要闭上了,真的太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以退为进 “嫔妾有罪,竟未保护好太子殿下的子嗣,请皇后娘娘责罚于嫔妾,治嫔妾之罪。” 这云良娣开口便是哭喊,但她这话却说得极有条理,甚至所说的还是请皇后娘娘责罚她,可见以退为进,本事深厚。 明德皇后连忙将她扶起来,一边有些心疼地说道:“这事儿与你无关,你倒也不必这般自责。” “多谢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只是嫔妾实在悲苦,身为太子殿下的姬妾,却不能够为太子殿下开枝散叶,反而还叫太子殿下的子嗣小产,是嫔妾有罪。” 云良娣并不是正经的太子妃,不过是太子的一方姬妾,她不能够喊明德皇后母后,只能够尊称一句皇后娘娘。 但瞧她对明德皇后那般,一句句皇后娘娘喊得极为哀婉,显然也是心思深沉之人,否则哪里会在刚刚小产的时候便以退为进,最大程度地为自己争取一点儿利益。 云良娣口中说着自己有罪,但却红了眼眶,似乎分外委屈一般,那双平素里十分温柔的杏眼,今日竟然还有怒火在其中翻涌。 明德皇后见她这般,只觉得恐怕是小产之事有蹊跷,立即说道:“你先躺下,别哭坏了身子,是谁趁着你不能够动弹这般欺负你,叫你这般恼怒,还是今日之事有什么特别之处?” 明德皇后这般一问,云良娣的泪便滚落而下,哭得好不肝肠寸断:“求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嫔妾的孩儿好生无辜……” 这云良娣早就察觉出来了明德皇后对萧云疏十分宠爱,这时候也不管萧云疏在侧,只顾着对着明德皇后哭。 明德皇后对她给予厚望,自然也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她爱屋及乌,只等着赶紧生出个漂亮伶俐的孩儿来讨元兴帝欢心,如今孩子没了,明德皇后怎么可能不觉得愤怒不甘? 果然,见云良娣并未说话,只顾着低着头无语凝噎,好似是在考量着什么一般,明德皇后连忙按耐住心中怒气,问道:“你便说说,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若是有什么人在背地里为难你,只管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出气。” 她这样一说,云良娣脸上的泪水反而更多了,她抽抽噎噎地说道:“嫔妾今儿早晨到花园子里散步,只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因此摔了一跤。 那时候嫔妾还没见红,摔倒了之后也不过就是如常站了起来,回了院子里头看书,结果书尚未看完,便觉得腹中剧痛,这才见红了, 嫔妾心中慌张,害怕影响到腹中孩儿,连忙传了太医过来替嫔妾瞧瞧,却没料到太医便说嫔妾腹中的孩儿已经没有了。 太医说嫔妾的胎像本来还算稳固,摔一跤本不至于就小产,嫔妾不过摔了一跤便小产,只怀疑是嫔妾接触到了有什么叫嫔妾小产的药物, 嫔妾总觉得是有人在暗中鬼鬼祟祟,怀疑这事儿是有人故意为难于嫔妾,这才求皇后娘娘给嫔妾的孩儿一个公道……” 云良娣说着又要下床来磕头,她这般痛失孩子的心情,明德皇后从前也深有体会,忍不住柔和了脸色,扶着她睡下:“你不必着急,这事儿本宫定然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这话萧云疏其实都已经快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知道她这一回是不是当真准备帮云良娣找回公道,反正明德皇后对萧云疏说的那些,可从来没有一句是真的。 不过无论明德皇后如何,萧云疏都已经习惯了,她如今更在意的,还是这个云良娣。 萧云疏在一边冷眼旁观着,只觉得这云良娣唱念做打俱佳,尤其是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反应,以及和明德皇后说的那些话,一句比一句精辟有用——这样的人,当真会这么不警惕,连自己的吃穿用度都不曾仔细检查? 她来之前,总觉得这云良娣小产可能是个被人害的局; 但如今她过来了,见到了这云良娣,她便觉得自己从前想的那些恐怕多半都是错误的。 从前她只觉得这好戏,是东宫之中那几个她早已经能够确定的人准备登台唱戏,竟没有想到这云良娣竟然也是个中妙人,精通此道,看来这戏恐怕越来越热闹了。 人越多越好玩儿,是浑水摸鱼的最佳时机,萧云疏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趟能够摸出几条大鱼来。 只是不知这云良娣究竟是哪一方的,还是要好好辨认一番才对。 萧云疏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亦没有发出声音,仍旧在全神贯注地听明德皇后与云良娣究竟说了什么。 而刚刚云良娣说的这一番话,果真让明德皇后变了脸色:“这上回便是想着害云疏,如今竟又是想害太子的子嗣,这背后之人简直其心可诛,竟是如此恶毒之人!” “可有吩咐人查看你这里究竟有没有什么有问题的地方?” “嫔妾并无那个身份,说话也不见得有人会听,故而嫔妾也只能够吩咐自己的人,先将嫔妾平素里用的那些都封存好,等皇后娘娘下令,请大人们帮我一一查验。” 许是因为这云良娣才刚刚小产不久,她越说话,脸上便愈发苍白,瞧上去好似一朵摇摇欲坠的美人花,便是萧云疏看了都觉得她太过楚楚可怜。 明德皇后身为一国之后,差使两个人过来查探东西又有何难? 趁着人在到处搜用云良娣的东西和吃食的时候,明德皇后还在心里想着,若这背后之人竟总是想着害太子的子嗣,那可真是得给这受宠的两个良娣一人派些人好好伺候着,否则倘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岂不是叫她这一厢心思白费了? 而没过多久,四处搜用东西的内侍便回来了,手里捧着个首饰盒,身边还跟着个太医。 这太医将首饰盒打开,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云良娣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大人,难不成是我这首饰盒有问题?” 但这太医并不理会她,只是对着明德皇后回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红宝首饰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在这首饰盒之中,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这太医将首饰盒打开,里头露出来的皆是些漂亮精美的的首饰。 打眼一看,一水儿的翡翠红宝,明德皇后没瞧出来什么不对劲,问道:“这首饰怎么了?” 太医从首饰盒之中捞出来一对儿红宝的耳环子,还有一串挂在脖颈上的红包珠链,刚刚要说话的时候,外头便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随后便是几人相携着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 人还未到,先闻其声:“云妹妹,怎么回事儿!” 这声音也是个婉转如水的嗓音,即便没见着人,也能够听出来其人究竟如何娇美动人。 萧云疏之前便听闻,这新纳的两位良娣,另外一位姓孟。 这孟良娣虽然容貌稍欠,但嗓音绝佳,会唱昆曲儿,故而也成了萧衍的心头所爱,想来应当就是这个嗓音的主人。 随后门帘子一掀,便是个弱柳扶风的身影进来,一身素白的衣裳,鬓边只簪了一朵新鲜的玉兰花,青葱似水的,极为生嫩。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打眼一看,萧衍这东宫之中叫得上名儿的姬妾竟然几乎都来了。 就连萧云疏入宫至今都未正式见过一面的玉侧妃都来了——她自然不是青葱少女,穿得便大气沉稳许多,即使是跟在这孟良娣的身后,也不显得亦步亦趋,为她风头所压。 萧云疏早知道这玉侧妃是个什么秉性,想着她亲自来了,今日的局恐怕比自己想的还有意思。 玉侧妃并不跟着这几个年轻的走到里头来,只站在外间儿,用手帕子掩掩鼻子。 萧云疏何其了解玉侧妃? 她是懒怠进来惹明德皇后的眼,又觉得云良娣小产腌臜,怕那点儿血腥味冲撞了她的金贵身子。 玉侧妃显然瞧见了萧云疏。 倒叫萧云疏觉得有些意外的是,她竟没有和从前一般直接无视于她,反而冲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见了一礼。 萧云疏见她如此,不由得眯了眯眼——玉侧妃是个心思深沉之人,从入宫到现在她明里暗里不知道对她与阿娘出手多少次,但从前一直不曾正面与她或是阿娘相见。 原因无非一个,玉侧妃自视甚高,虽下得了手来对付她们,却一面又轻视她们,觉得她与阿娘连做她的对手都不配,根本就没有见的必要。 但如今她恐怕也逐渐发现了,无论是萧悦撺掇萧敏去纠集登徒子纠缠她们母子,还是后来这许许多多次的暗算,没有一次成了,这玉侧妃终于觉得她母女两个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预备着过来亲自见见她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玉侧妃如今到这里来,来看云良娣不过是顺带,真正要做的,恐怕是来见萧云疏一面。 做戏谁不会? 玉侧妃能对她如此温柔地点点头见礼,萧云疏也能勾起唇角,冲着玉侧妃露出一个堪称乖巧柔软的笑容,随后便站在明德皇后的身边,不再看玉侧妃了。 二人头一回的交流,便在这样简单的两个眼神交汇之中完成了。 确实,毕竟温玉阁这里的大戏是云良娣小产一事儿——尽管这戏唱起来的不是云良娣,要害的也不是云良娣。 刚刚过来的其他姬妾都一一给明德皇后请了安,不敢再放肆嚷嚷了,唯有那孟良娣站在云良娣的身边,十分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脸上皆是安抚之意,瞧上去两人的关系似乎甚好一般。 “你方才要说什么,继续说就是了。” 明德皇后摆手示意那太医继续说,那太医一看这满屋子的莺莺燕燕,恐怕自己又踏入到什么争斗之中,以袖口擦了擦自己掌心的冷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皇后娘娘,微臣刚刚查验得出,这红宝首饰之所以如此色泽艳丽,乃是因为这红宝并非是天然红宝,而是素色的宝石用汁液浸染而成。 而为了着色和芬芳,浸泡此红宝的汁液被加入了大量的红花和麝香,这本是外头造假的时候常用的低劣法子,不知道怎么竟会出现在良娣这里。 因红宝被红花麝香浸泡,这都是叫女子不孕滑胎的药物,若是良娣常常佩戴这耳环和珠链,便容易胎气不稳,若是滑倒动怒,便容易因此小产。” 躺在榻上的云良娣听了满脸的不可置信:“想不到嫔妾小产,竟是因为佩戴了劣质的饰物……这……许是嫔妾没有福分,留不住这个孩子,竟有这般的巧合……” 这太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整个后背都汗涔涔的,也许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萧云疏本一直静默地听着,这时候却忽然说道:“良娣乃是正经的贵女,吃穿用度自然也是上乘的,怎么会用这样劣质的红宝饰品?宫中可没有这样的东西。”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云良娣和孟良娣皆是如此反应过来,孟良娣甚至忍不住惊呼一声:“方才嫔妾心中还困惑着,毕竟这红宝耳环与珠链乃是拜见皇后娘娘时,皇后娘娘赏赐给嫔妾二人的,怎么会用这等劣质的法子制造首饰? 郡主殿下一语道破,竟是叫嫔妾怀疑,有人潜入到云姐姐身边,故意将皇后娘娘赏赐的红宝首饰换成了这等龌龊之物,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了云姐姐腹中的孩儿!” 这孟良娣反应极快,萧云疏一说,她便立马接上——是不是被萧云疏一语道破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这话将被太医之话误导、以为这是一场意外的众人,又重新引入到了今天的正题。 是有人要害云良娣,而非是一场意外。 萧云疏看她一眼,见她满脸紧绷着,脸上的惊怒丝毫不似作伪,愈发觉得今日有趣——云良娣真情切切,孟良娣机警耿直,而人越聪明,所图越大。 孟良娣甚至为了证明她的想法,连声吩咐自己的婢女,快些去她的宫中,取她的那一份红宝首饰过来,与这一份对照一番。 嘟嘟嘟,今天的更新来啦~ 稍后还有一章,这两天终于忙完了,可以暂时清闲一段时间~ 接下来几天每天都会有加更呀,欢迎宝贝们来蹲更新,啵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归期 她与云良娣住得近,没过多久她的婢女便捧着红宝过来了。 她亲自拿着两份首饰对比,便发现这两份几乎一模一样,连做工都如此相似,除了云良娣的那一份赤金似乎有些微微地发暗。 明德皇后一听这事儿可能还搅和到自己头上来了,眉头更加紧锁,传了人过来一看,便发现被动了手脚的那一份头面首饰,用的乃是黄铜,而非赤金。 宫中司造绝不可能用黄铜替代赤金,这等事情一旦被发现,就必定是砍头大罪,司珍房之中绝对无人敢做此事。 此物必定是人偷换,有人要害云良娣,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 而明德皇后为了确信这一份头面首饰被调换,甚至传了司珍房的人过来,叫了当初负责做这一套首饰的工匠亲自来认。 这工匠为证清白,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两套头面首饰都拆开,孟良娣的这一份,金片内侧分明有司珍房的精巧篆印,而云良娣的这份没有。 不仅没有,被翻开的铜片内部甚至极为粗糙,一看便是做工不精。 证据当前,不消片刻便能叫所有人确信,这头面首饰已经被人调换。 孟良娣的应对极快,萧云疏在一边瞧着,大抵能够摸索清楚,云良娣与孟良娣至少如今立场是一块儿的——而她们一致要针对的人,那就很明显了。 以她们的立场,要针对的无非便是东宫之中对她们可能造成威胁的人。 太子妃已经被迁去佛寺,再怎么对付,短期内也对付不到太子妃的头上,剩下风头正狠的,便是萧夫人与玉侧妃。 这两个一个乃是千里迢迢从广陵接回来的“发妻”,身份贵重,娘家强硬,女儿受封郡主,自己身有国夫人之位,可惜最近很不受太子待见,连她的宫都不进; 另一个则是这样多年都一直圣宠不衰的玉侧妃,玉侧妃当年能够从太子妃的滕妾一跃成为太子侧妃,生下一个女儿之后便迟迟无子,还能够保持着这样久的宠爱,也同样不容小觑。 而如今,萧云疏在这里,玉侧妃也在这里——看来今日,这两位良娣还真是深感自己在宫中艰难不易,便直接将两方都引到这里来,非要选出个主子来了。 萧云疏眯了眯眼睛,入京这小半年,难得觉得有意思一些了。 这一对良娣双姝,无论为同盟亦或是对手,都是一件叫人觉得有挑战性的事情。 她暂且还不能够确定这两位准备对付谁,她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便是,按照今儿这个事情的走向,是谁害了云良娣腹中的孩儿,她们两人便会联手对付谁。 这份姐妹之心能维持多久可不确定,但是唇亡齿寒,她们两个一定懂这个道理。 “皇后娘娘,嫔妾竟没有想到,有人竟然能使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害嫔妾,求皇后娘娘给嫔妾死去的孩儿做主,这等恶毒之人藏在东宫之中,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云良娣红着眼眶说道,明德皇后亦是觉得恼怒不已。 上回有个萧云疏被下药之事,查了半晌也是无果,如今又出来这样一件事情,这背后之人还真是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当着她的面就敢做这种事情,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查,此事一定要彻查到底。” 明德皇后重重地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扶手,而便是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另外一阵脚步声,外头一叠声地传来请安的声音:“见过大人。” 什么大人来了? 众人皆纷纷侧目,而外头的珠帘自然有人打起,随后便从外头走进来一个身披玄色大氅的身影。 “陛下听闻良娣娘娘小产,特派臣下来彻查此事。” 这人一进来便是一身的寒凉之气,萧云疏都不用回头去看,光是听嗓音便知道是谁。 她转过身去,不由自主地想要迎一迎他,但转念一想,这里人多眼杂,保不齐什么人就看出来点儿不能看的东西,干脆硬生生停在原地,只是待他走过自己身旁的时候,如同往常一般屈膝行礼。 “见过督主。” 宴容并未理会她的行礼,只是抬了抬手,左手一直负在背后,仿佛对她的行礼毫不在意。 而正是此刻,许是为了避开她身边站着的两个嬷嬷,宴容离她这边便近了不少。 他的大氅在萧云疏的手上擦过,萧云疏便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掰开了自己的掌心,然后一个暖洋洋圆溜溜温润润的东西便被塞进了她的掌心。 萧云疏不由得怔了怔,这周围满当当的都是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宴容竟然敢在大氅这么一擦而过的遮掩之下,这般给她塞东西。 难怪他那左手一直负在背后,被大氅遮掩着,想来是掌心里拿了东西,就这般借着大氅的遮掩招摇过市,谁也不知道。 萧云疏有些惊愕,却又在稍长的别离之后,一下子回想起来,这果然才是她熟悉的九千岁大人,两人即便一个眼神接触都没有,她还是忍不住眼角的一丁点儿笑意。 不过眼下萧云疏顾不得看宴容塞给她的这个玩意儿是什么,她就算是肆无忌惮了些,也做不到和宴容这般,对万事都不上心,只得将此物先赶紧拢入袖中,脸上神情与方才并无异处。 明德皇后并不乐意看见宴容,见他这般直接闯来了,忍不住斥道:“良娣还在床榻之上歇着,你怎么好就这样闯进来?没规矩的很。” “皇后娘娘见谅,陛下听闻良娣娘娘小产之事,极为震怒,这才派了臣下过来看看,还请娘娘不要计较这许多,反而叫害了皇嗣之人逍遥法外。” 宴容这话却好似意有所指,却浑然不把明德皇后斥责他不懂礼数之事放在心上。 而萧云疏听了,却忍不住皱眉头——宴容回来,她心中自然是雀跃的,但有一事旁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宴容一直不在宫中,他这般模样,恐怕是刚刚才回来。 闻言之人都在想宴容的话,萧云疏却觉得元兴帝此举是否有些不妥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以儆效尤 宴容才在外头为了元兴帝抛头颅洒热血,做的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事情,才风尘仆仆地回来,元兴帝就将他打发回来处理这后宫之中的腌臜事儿? 这未免有些折辱人了。 宴容既然能回来,那他做的事情自然是做成功了的,元兴帝对他并无褒奖,竟还这样折辱人? 在萧云疏的心里,宴容并不是一个只在后宫之中,处理这些女人家勾心斗角的内侍宦官——即便他比朝堂上的那些所谓的男儿少了些什么,可他的能力却比那些人要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更应当在的地方是朝堂四野,是如同朝堂上的那些种种顶梁之才一般,顶天立地站着的,而元兴帝竟然叫他才回来,就处理一个太子姬妾小产的事情? 这孩儿不过一个月左右,恐怕都还未成形,哪里来的喜欢?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萧云疏才觉得,很多事情并不如同外头看到的那样,就像是元兴帝也并不是像传闻之中一般,对宴容无比宠爱,无比信任。 她的心思不由得从云良娣小产的事情上移了开,落到宴容的身上。 她还能看到宴容这玄色的大氅衣角沾了些灰尘,能看到他那一贯水头温润的玉质面具的边角上似乎还有灰褐色的泥点——这是轻骑才过了宫门,见了元兴帝一面,就被打发到这里来了。 许是察觉到了萧云疏的眼神,宴容看着云良娣的目光忽然一下子转到了萧云疏的身上,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和,似乎还有些安抚,一掠而过了。 宴容察觉到了萧云疏心中为他的忿忿? 萧云疏不由得握紧了袖中藏着的东西,忽而感觉这满室的算计有些叫她觉得逼仄、难以呼吸了。 宴容如今是没空说别的,他确实和萧云疏想的那样,就是今日清晨的时候才风尘仆仆入宫的。 他一进宫,便带着燕无痕的信物,以及从他手里收编的残余势力,一同交到元兴帝的手里。 元兴帝看了看他交上来的东西,并不置可否,甚至在奴婢来通传,说云良娣小产,恐怕是有奸人所害的时候,直接将他打发去瞧瞧此事。 元兴帝的性子急,不论他是为了什么将他打发过来查探此事,这件事情都需要尽快查明。 故而宴容的眼神十分锐利冷淡,在众人的身上转了一圈,便落在了那跪在一边的工匠身上,别了别头。 正在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就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宫婢,慌慌张张地“扑通”一声跪下。 “回禀各位娘娘各位主子,回禀大人,这事儿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是奴婢挂念着家中病重的老母亲,才托人在外头买了劣质的首饰,调换了良娣娘娘的首饰。 本想要转卖些钱财,寄回家中补贴家用,万万没有想到这劣质的首饰竟然会有这等作用,害得良娣娘娘小产,奴婢知错了……” 这宫婢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磕头,也不顾这地上没有铺地毯,不消片刻整个额头就磕头磕得一片通红,仿佛要见血了还不停止。 这四下听了,一个个面面相觑,皆不知道作何反应。 方才不是说是有人在暗中暗害于云良娣么,怎么会忽然又变成了,为了补贴家用而偷盗主子财物的宫婢? 只是如此的话,那也不知道是该说云良娣可惜还是倒霉了,这样的事情都会落到她的身上。 萧云疏闻言,不由得看玉侧妃一眼——而玉侧妃这个时候脸上适时地露出惋惜怜悯的神情,瞧上去丝毫不似作伪。 这看着仿佛是反转又反转,可其实不过是有人在暗中博弈。 从蓄意变成巧合,又成巧合变成蓄意,再从蓄意变成意外——每一次反转都是博弈双方的应对。 萧云疏可没有出力,她全程皆在旁观,那便几乎可以笃定,这事儿是云良娣与玉侧妃的一战。 两方早就想分胜负,这孩子掉不掉也不过就是个契机,众人当个热闹看,但她们双方之间,可是如同掰手腕子一般在博弈。 连躺在床榻上的云良娣都顾不得流泪了,气急地骂道:“竟是如此!怎么会有你这等下贱的奴婢,随意偷盗主子的东西,你……你害了……” 云良娣的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状似痛苦极了一般,紧紧地握成拳。 这满屋之中,终生百态,不得不说,玉侧妃还真是装得最像的那一个。 萧云疏想了想,按照这般说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不过只能打人个措手不及,叫人一时半刻想不到,这却有个致命的漏洞。 她刚想要说话的时候,却仿佛已经被宴容洞察了,他恰巧转过身来,挡在了萧云疏的面前,低头看着那跪在地上砰砰磕头的小宫女,问道:“你确信是如此?” 那宫婢被宴容一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磕头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又立即应道:“正是如此,是奴婢罪该万死,只是求求良娣娘娘看在奴婢这些日子皆用心伺候的份儿上,饶奴婢一命。” 她痛哭地哀婉,那头的玉侧妃却一下子将手里的贵妃扇往她的身上一掷,正巧打在她的发髻上,将她的发髻都打歪了。 “你这奴婢,好生不知廉耻!偷盗主子的财物本就是死罪,更不说因你之举动,害得太子殿下的子嗣小产,你竟然还敢妄图求良娣饶你一命,就是云良娣脾气好,饶你一命,我却也不允准!” 玉侧妃痛斥,又走到内间来,冲着明德皇后福了福身,肃声道:“这等偷盗主子财物的奴仆,本就是留不得,更别说还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臣妾请皇后娘娘下懿旨,立即将这贱婢处死,以儆效尤,省的东宫之中还有这等手脚不干净的奴婢害了自己的主子!” 玉侧妃所说,听上去似乎句句都在为云良娣说话,请求明德皇后处死这奴婢,也是为了替良娣出气,但在萧云疏耳朵里,便是玉侧妃想要速战速决,生怕有人反应过来,识破她这一套组合拳之中的漏洞。 一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自我矛盾 否则她可不会这样口口声声,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为了将此事的结果按在一个宫婢头上,将事情定性成巧合下的悲剧。 萧云疏可不会让玉侧妃奸计得逞,她又想再说的时候,宴容却再一次打断了她。 借由着大氅的遮掩,宴容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大约是在叫她稍安勿躁。 屋中玉侧妃正气凛然,明德皇后惊疑不定,云良娣痛苦不已,剩下其余之人,都好似看了一出大戏一般,神情各异,不过个个都津津有味的很。 宴容的目光玩味地在玉侧妃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忽然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侧妃娘娘还真是大义凛然,这般为云良娣着想心痛,实在是宫中诸位妃嫔的典范。” 这话好听,但从宴容的口中说出来却那般的嘲讽——玉侧妃一双美目之中有些惊愕,但她竟然能在宴容这般堪称尖锐的嘲讽之中勾唇一笑:“大人谬赞。” 高手过招总是不动声色不见血的,其余几个恐怕还不知道这两人在唱什么戏,萧云疏却听明白了,宴容恐怕也已经知道了玉侧妃这一趟组合拳之中的漏洞,才阻止她继续将事情引导下去。 宴容并不搭理玉侧妃了,他摆了摆手,喊道:“来人。” 外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应声,随后外头又进来两三个番子,一水儿地冲着宴容抱拳:“督主有何吩咐?” “将这个,这个,皆捆了,带走。” 宴容的手指在人群之中点了两下,跟着他进来的番子,一下子就把那宫婢给捆了起来。 “求大人饶命啊……” 这宫婢还要喊,便直接被堵住了口鼻,目光之中满是绝望——但萧云疏可看出来了,她这绝望痛苦也太过平静,就好似早就在心中演练了数遍一般。 而另外一个被捆住的人,叫众人都觉得惊讶起来。 这人竟然是那司珍房负责做这一套红宝首饰的工匠。 这工匠被两个番子擒住,大惊失色,忍不住挣扎道:“大人,这是何意,何故抓奴才,此事和奴才有什么关系?” 宴容勾了勾唇,颇有些嫌弃地翻捡了一番桌案上的那些金片红宝,直接了当得说道:“皇后娘娘在此,你也敢拿这些话来蒙骗搪塞皇后娘娘? 这两件首饰做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差了个司珍房的印鉴,不过能证明这首饰不是过了司珍房明面的首饰,却不能够证明这首饰不是你所做。 你该不会当真以为,这外头用素色宝石染色造假的二流工匠,能有你这般精湛的手艺?若是人人都有皇家敕造的手艺,还要司珍房做什么。” 他这话仿佛惊雷一般,将周围的人一语点醒。 是啊,刚刚他站出来,将所有的首饰拆开,只能够证明这首饰没有过司珍房的明路,故而没有司珍房的印鉴; 但这工匠又说两份首饰几乎一模一样,这不就是自相矛盾么——外头用这等劣质造假方法的末流工匠,能做出这样好的首饰来? 这不就是痴人说梦么? “这……这工匠自己说的话相互矛盾啊。” “是啊,这事儿我怎么愈发看不明白了。” 另外几个东宫姬妾凑在一起咬耳朵,却不知这些话在静寂的内室之中,几乎是人人可闻。 宴容这话与萧云疏心中的想到的完全一致,连萧云疏都想为宴容叫一声好。 孟良娣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立即说道:“那这也太过可笑,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钱财偷盗了云姐姐的首饰,故而在外头买来的劣质首饰替换,那嫔妾还真想知道,她一个宫婢,哪里来的钱财请这般巧手,做出两副一模一样的首饰来?” 孟良娣接的快,这屋中的众人也并非皆是蠢货,很快各自的心中就已经有了思量。 “这个工匠更是可笑,说此物并非是司珍房所做,可真是巧舌如簧!你这工匠,可敢对着皇后娘娘,对着小郡主,拿你全家的性命来担保,这副假的首饰并非出自你手?” 孟良娣的话更是步步紧逼,那工匠的脸色瞬间就白了,更别说宴容的目光不阴不阳地往他身上一落,挑了挑眉:“可敢拿你全家的性命来担保?” 这“全家”二字在宴容的舌尖上一滚,就有从孟良娣的口中说不出来的威慑了——宴容是何等肆无忌惮之人,他这摆明了就是用他的家人性命来威胁他。 这工匠感觉到另外一道不可忽视的视线,还是想要挣扎一番,为自己辩解一二:“这……这……是奴才自己猪油蒙了心,回家之后,也偶尔接些外头的活计……” “你别不是要说,你在外头接私活儿的时候,正好接到那宫女儿仿造的活计罢?那可真是巧了,一个两个皆是宫中之人,你俩还当真有缘,这样还能连上?” 萧云疏之话仿佛得了宴容的真传,同样辛辣嘲讽至极。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别忙着想怎么圆谎,你不如和皇后娘娘解释一番,若是如同你说的那般,你会看不出要仿造的是你自己亲手做的那一副?越说谎言越多,我都觉得好笑起来了。” 萧云疏到底没忍住,宴容与孟良娣皆说了,她这心里头也有许多嘲讽不吐不快。 玉侧妃那般伪善,她说这些话,仿佛是在斥责那工匠自我矛盾,其实不过是在嘲讽玉侧妃自我矛盾罢了。 反正玉侧妃今日所来,就意味着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她与玉侧妃虚与委蛇已经没有必要,不如来交锋。 宴容侧身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无奈。 而这时候,宴容的目光才重新落在玉侧妃的身上,状似恭敬一般地低垂了眉眼,说道:“只是想不到,这般大气凛然,素以‘蕙质兰心’而称的玉侧妃娘娘,竟然会看不明白这般一个简单的道理,被人偷换了概念,真是叫人觉得惊讶。” 玉侧妃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僵硬,宴容的话简直锐利地叫她挂不住脸上的颜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头疼 但玉侧妃的心性却还是如此过人。 宴容这般辛辣,孟良娣也堪称步步紧逼,就连萧云疏的话也是将这工匠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玉侧妃竟还能够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神情,落落大方地冲着皇后娘娘行礼。 “皇后娘娘,确实是臣妾愚钝了,这样简单的道理,臣妾竟然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想到,被这两个奸贼给绕进去了,是臣妾的错。 想来这两人恐怕早就勾结许久,通过这样的方式偷盗主子身边的财物,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却没想到这回竟引出这样严重的后果来,这两人罪孽深重,真是万死难辞。” 她认错认的快,明德皇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这屋中彼此僵持着的模样,明德皇后亦是觉得疲倦。 “这两人各人有各自的理由,听上去好似很有道理一般,想来应当是早就勾结在一处了。 这些说辞也不知道对过了多少次,想来应该是惯犯了,不如瞧瞧良娣妹妹的梳妆盒之中是否还有这等被掉了包的首饰,便可为司珍房与宫中除去一颗毒瘤。” 玉侧妃微笑着说道,明明是对她不利的境地,她还当真就能够通过她这条三寸不烂之舌,又将事情引导去她的方向。 孟良娣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脸上的神情也有些龟裂,大约是没有想到这玉侧妃竟然如此难缠。 “正巧我这嬷嬷是陪嫁进宫的,她从前在我祖家的铺子里做的就是打理首饰铺子的活计,不如叫她来瞧瞧,这些首饰之中是不是还有许多被掉了包的。” 玉侧妃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嬷嬷便去角落里寻到恨不得消失的太医,从他的手里拿过了那首饰盒子,将里头所有的首饰都倒了出来。 宴容见玉侧妃竟还这般不动声色的模样,知道她恐怕是早有两手打算。 萧云疏也已经想到如此,故而也没有换人去检查那首饰盒——反正那一对有问题的红宝本来就是玉侧妃找人弄进去的,她还想要换里面其他的东西,也不过就是个顺手的事情。 玉侧妃既然敢主动喊人看,便说明她胸有成竹。 果然那嬷嬷看了一会儿,便将里头伪劣的首饰都挑了出来,随后将这些首饰都暴力地掰开了——果然,看上去精美绝伦的外表下,不少首饰都根本就没有司珍房的印鉴,却又分明是这工匠的手笔。 这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云良娣与孟良娣竟未想到玉侧妃竟还有如此后手。 她们是当真没有料到,这首饰盒里的首饰竟然早已经被换了这样多,如今的场面对她们来说很是不利。 这场面未免有些白热化了,谁也不让谁,甚至一看,玉侧妃竟有占了上风之势。 玉侧妃那张看上去完美无缺的脸上点着一点儿笑,用眼角余光瞥了萧云疏一眼——她在暗示自己,她已经大局在握,孟良娣与云良娣棋差一着。 玉侧妃的目光是在宣战,是在告诉她,这一局,就是孟良娣与云良娣两个人联合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而萧云疏与萧纵月亦是一样,迟早会被她算计在其中,明知对手仇人是谁,却无还手余地。 但玉侧妃却没有瞧见萧云疏脸上的苦闷,甚至瞧见她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这小丫头片子脸上的神情丝毫不似作伪,与她那变脸的本事儿都有的一拼,竟是很快成了一副惊讶的样子。 “玉侧妃娘娘说的倒是对,只是我瞧着好似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萧云疏从宴容的背后走了出来,她一下子也跽坐在那嬷嬷的身边,同她一起去看桌案上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首饰。 萧云疏的年纪小,但身段却是绝佳,她行走跽坐的姿势都无可挑剔,便是连她的裙摆迤逦在地的时候,都如同她这个人一般优雅从容。 萧云疏青葱白玉一般的手指在桌案上点过,又拿过那首饰盒,将里头所谓的没有被调换过的首饰拿了出来,在一桌面的狼藉之中,挑出来一对金镶玉的耳环子。 这耳环子已经被拆碎了,萧云疏却还能够将它们拼回到一起,轻声说道:“按照玉侧妃娘娘的说法,您这嬷嬷看首饰是行家,这耳环也是这工匠造假所换,可是这一对耳环子乃是从前云娘娘来我宫中拜见阿娘的时候,我拜托阿娘送给云娘娘的见面礼。 那时候我便觉得云娘娘气质馥郁,人如美兰,叫我也见了心生欣赏,这一对耳环子是我从广陵带回来的爱物,金器大气明艳,语气温润柔和,正好与云娘娘相配,故而才将此物相赠。 这耳环子上虽然没有司珍房的印鉴,却有我萧氏司造的印鉴,您看是不是?” 萧云疏将这一块儿白玉给翻了过来,果然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篆刻的小小“萧”字。 “这一条红宝石项链,还有这一串南海珍珠手链,都是我当初送给云娘娘的,怎么到了您这嬷嬷这里,就能够如此笃定我这都是假的呢? 还说这都是两人造假,可看看我赠与云娘娘的这些珍珠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怎么会是假的呢?” 萧云疏的语气又天真又疑惑,好像是真的完全不能够理解一般。 那些珍宝首饰在她的手里被瞬间给拆解开了,漂亮圆润的珍珠一颗颗地掉落在地上,滚地到处都是,极为好看,而萧云疏那一双宛如水晶一般的眸子就这样看着玉侧妃,满是清澈的疑惑。 “玉娘娘,可否为我解惑呀?” 明德皇后却只觉得头疼。 她熬过了宫里头许多年的勾心斗角,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年过半百,竟然还要搅和在自己儿子后宅之中的种种不宁里。 “好了,一个个口齿这样伶俐,也不知道是谁学了谁的。这宫婢与这工匠,不论如何都是有嫌疑之人,大人不如将他们都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以大人的本领,应当很快就能够找出凶手是谁。” 明德皇后脸上显露出了倦容,便站起身来欲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杖责 看到这里,要是明德皇后还看不出来这事儿是有人在背后搞鬼,那她还真就是白活了这半百之年了。 玉侧妃与两位良娣这边显然已成胶着之势,乍然一看,似乎看不出究竟是谁先动的手。 但细细一品便知,云良娣本可母凭子贵,怎么会用这孩子作为筹码来害玉侧妃? 要知道生下这孩子便一定会获得太子更多的宠爱,与其拿这个孩子来害玉侧妃,不如赌一赌一举得男,到时候一个只生了女儿、滕妾庶女出生的侧妃又算什么? 傻子都会选的问题,这两个良娣怎么可能会选错? 故而这事儿,恐怕是玉侧妃主动,她先动的手,两位良娣受了害,联手做的反击,但如今却敌不过玉侧妃这头罢了,明德皇后心中其实很清楚。 可是这宫中她心里清楚的事情太多了,若云良娣的手里没有证据,便只能打落牙齿合血吞,她看着玉侧妃这样多年了,焉能不知道玉侧妃究竟是何等心性? 这玉侧妃是萧衍的爱妃,且她身上同样与张氏有关,太子妃被送去佛寺一事已经叫张氏震怒不已,是还有一个玉侧妃在东宫还有一席之地,若玉侧妃也被责罚,还没有让人心服口服的证据,那张氏恐怕就要不老实起来了。 明德皇后光是想想这些就觉得头疼,尤其是这件事情还不仅仅是伤了云良娣肚子里的孩子,玉侧妃这更是在打她的脸。 她自己贵为一国皇后,竟然被玉侧妃这等庶妃如此辖制,这叫明德皇后的心中憋闷极了。 偏偏她分明知道这些,却无法反应,更是觉得气闷,干脆想着离开。 却不料宴容伸出半只手来,浅浅地阻拦了明德皇后一下:“还请皇后娘娘稍安勿躁,既然今日陛下说了,今日就要将事情给了结了,那还需得皇后娘娘做个见证。” 见明德皇后脸上似乎隐约有不耐烦之色,宴容又说道:“其实此事臣下早在来之前便有所调查,方才不过是为了试探一番众人反应,如今看过之后,臣下心中已经有数,皇后娘娘只需稍等片刻,定然能够水落石出。” 宴容这话一出,这满室之中有几人的心便不由得提了起来。 玉侧妃倒还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着急。 萧云疏从原地站了起来,散落的金片和玉珠从她的身上滚落下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落在地上,极为好听。 她走到明德皇后的身边,牵牵她的衣袖,小姑娘撒娇一般:“皇祖母,且先不要走,你就当陪陪我罢,孙女儿心里可受不了这个委屈。 分明是我从前送给云良娣的好东西,这被拆得乱七八糟不说,还被玉娘娘的嬷嬷说是人家用劣质的东西假造的,这话要是传出去了,日后谁还肯和孙女儿一块儿玩?都说我是送假货的了,谁也不乐意和我一块儿玩呢。” 她这话说的巧,又明里暗里嘲讽玉侧妃一顿,明德皇后见玉侧妃脸色难看起来,这才觉得心口熨帖两分,便遂了萧云疏的心意,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你说的也是,这嬷嬷分明自己技艺不精,竟连好的坏的都看不出来,白白浪费了你的心意。 玉侧妃,你身边的人若都是这样调教的,是否有些太过随意了?认错了东西不要紧,坏了郡主的名声才是要不得的。” 明德皇后话里夹着软钉子,刺了玉侧妃一句。 那老嬷嬷更是面如土色,连忙跪下讨饶:“皇后娘娘,兴许是老奴老眼昏花,方才看错了一些,这才误会了郡主,老奴罪该万死。” 宴容这时候却不阴不阳地又刺一句:“你若知晓自己罪该万死,何不直接去慎刑司请罪? 小郡主何等清白名声,宗室之中还有多少尚未出阁的年轻女郎,若真被你这般瞎了眼的言语带累了名声,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也不知道是谁教得你这样老眼昏花还口无遮拦。” 他这口舌功夫比萧云疏可厉害多了,一句比一句辛辣,偏生都是指桑骂槐,玉侧妃就是知道他是在骂自己,也不能够说出口,只能够维持着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地冲着明德皇后福身行礼。 “皇后娘娘,确实是臣妾教导无方,只想着这嬷嬷从前在嫁妆铺子里做事儿,应当十分擅长这事儿,却没有想到已经过去了这样多年了,她恐怕早就忘了许多当年的本领,是臣妾想错了。” “你这老憨货,自个儿都已经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说一句,险些坏了小郡主的名声,你实在是该打。你自个儿去慎刑司领十个板子,吃吃苦头,涨涨记性!” 玉侧妃端的是一个义正言辞,大义灭亲。 十个板子,听听,这得是多么“狠心”? 萧云疏却凉凉地说道:“玉娘娘,您这嬷嬷险些坏了我的名声,不过区区十个板子就想抵消了这样的罪过,那也太轻了些,我与这宗室之中其他的女郎名声就这样廉价?玉娘娘也好生偏心,皇祖母,您说说这等罪名,打几个板子好?” “这等乱嚼舌根的老嬷嬷,仗着自己有那么半桶水的本事儿,就当真以为自己也算是个人物了,自己水平不精,倒害得小郡主为她背锅,臣下若是按照东西厂的规矩来,这嬷嬷当打八十大板。” 宴容自然是要为萧云疏说话的——他的目光可比萧云疏寒凉多了,在其他人的面前,他向来不必伪装自己对这宫中妃嫔的轻视与不耐,甚至连遮掩都不遮掩一番。 八十个板子,就是个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够扛住,那老嬷嬷已经上了年纪了,恐怕还没打完一半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玉侧妃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她想要求情,却不料明德皇后说道:“你说的倒对了,若是按照刚刚开国那时候的刑罚来说,这等乱嚼舌头的宫人,应当将舌头给割去,只是陛下仁慈,改为杖责,八十大板已经算是轻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顷刻间扭转局势 明德皇后都已经发话了,那自然是不可能叫明德皇后将这旨意给吞回去。 那老嬷嬷没有想到自己瞬间从十个板子变成了八十个板子,那十个板子她在床榻上躺个把月就能够恢复过来,八十个板子恐怕即刻就能送她去见阎王老子了。 这时候她才忍不住满脸惊恐,回头看向玉侧妃,目光之中满是哀求。 却不料玉侧妃咬了咬牙关,竟直接无视了她哀求的目光,反倒笑着应和明德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这等奴才留在身边也是平白无故侮辱了主子们的名声,十个板子确实轻了些。” 宴容见她这般毫不犹豫地就将自己忠心耿耿的嬷嬷给卖了,这还真是壮士断腕,如此果决。 刚刚抓工匠和宫婢的番子还在,宴容摆了摆手,他们便将这老嬷嬷一下子给拖了下去,这老嬷嬷不由得哀声求救,一把抓住了玉侧妃的衣角:“侧妃娘娘,老奴伺候您这样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娘娘怜惜老奴,救老奴一命……” 却不料玉侧妃满脸冰寒地将自己的衣角从这嬷嬷的手里抽了回来,冷声说道:“若非是你自己胡言乱语,又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你自作自受,便是皇后娘娘不发话,我也一样要处置你的。” “拉下去,莫叫她如此吵闹,惊扰了皇后娘娘便是更大的罪过了。” 玉侧妃竟还对宴容手底下的番子如此吩咐。 却不料她这样义正言辞地说了这样多,宴容压根就不搭理她,他那几个番子更是根本不听她的命令——笑话,两厂厂卫是什么身份,一个个走出去皆是旁人眼红艳羡的存在,身上多半都是有官阶的,凭什么听她一个太子侧妃的话? 这番子没一个人理会她,那老嬷嬷也被玉侧妃如此的绝情给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一双眼中满是绝望,忽然歇斯底里地开口叫喊起来:“侧妃娘娘,老奴是从小伺候着您长大的啊,您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她吵闹得尖锐刺耳,宴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薄唇轻启:“果然一日为奴,永日下贱。你这老东西做久了奴婢,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伺候主子是你的职责,你却想要在这样的时候出风头,害了自己的主子不说,竟还有脸胡搅蛮缠,求主子饶命?” 他那八个字简直就是掷地有声,“一日为奴,永日下贱”,这八个字儿如同重锤一般,直接敲在了这老嬷嬷的心上。 而玉侧妃的脸色更是摇摇欲坠。 萧云疏一听,只觉得宴容果真厉害,回回说话都杀人不见血,一语双关,杀人诛心! “大人还请口下留德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嘲讽玉娘娘呢,说什么物似主人型,云南身为伺候嫡出女郎的滕妾,也不知道怎么伺候着伺候着,倒生了嫡出女郎夫婿的孩子了——哎呀,都怪嫔妾嘴笨说错了,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只是说,这老奴才忒不像话,该罚,该罚! “你说的有理极了,这奴婢这可真是做过了奴婢,就永远忘不了骨子里头那股子下贱,自己做错了事情,连累了主子,还好意思求情。” “你这话就说的好没意思,这世上又不是每个奴婢都这般下贱,至少妹妹身边这几个丫头都是忠心耿耿的,谁也不爱去凑热闹抢风头,只是有些人自己不检点罢了。” 另外几个素来名不见经传的姬妾用手帕子捂着唇角吃吃笑了起来。 这话就更加直白辛辣,便是萧云疏听了都忍不住想笑。 这几个姬妾在东宫之中素来没有存在感,本来就不见得受宠,也许是生了个女孩儿,也许是有了孩子之后又滑胎了,太子妃虽为人伪善清高,但也许是看在她们想来不受宠的份儿上,懒怠和她们计较; 倒唯有这玉侧妃,瞧上去温温柔柔八面玲珑的,背地里最是会下黑手,这等事情她们早就经历过,只能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她们一言一语说着,倒是说的玉侧妃脸色红红白白,看到她那副微垂着眉头,手里的手帕子都快被她给搅烂了的模样,萧云疏只觉得大快人心。 若是如此她就觉得难受了,那可真是太脆弱了。 她特意叫人给这几个传信,暗示她们跟着玉侧妃一块儿来,就是提前给她准备好的大礼,她可一定要十分受用,不要辜负了她这一片良苦用心。 现在看来,这话确实句句“受用”——不过大可不必着急,日后还有更叫她受用的。 萧云疏就如同最开始的时候玉侧妃看她那般,含着一抹笑轻轻点了点头,不卑不亢,落到玉侧妃的眼里,便是那般刺眼,叫她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的恼怒。 而这时候,那宫女、工匠、老嬷嬷都被带了下去,整间内室之中又陷入到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宴容暂且出去了,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萧云疏的角度大约是在云良娣的床榻边上,云良娣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想起来,萧云疏刚刚扯断手链、疑惑两声的这么短短片刻,顷刻间就扭转了战局,可见本事惊人。 她压根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到她的首饰盒之中来的,更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萧云疏就已经在埋线,只等着玉侧妃动手,便抓她个措手不及。 这等小姑娘,心智过人,但凡有好风,她便能够借力上九万里。 云良娣再一次在心中庆幸她与孟良娣没有选错人。 先前进宫的时候,她们就考虑过究竟要投靠哪一方,是选玉侧妃,还是选萧纵月,这是个很难思考的抉择——若瑞麟宫只有一个萧纵月,她们恐怕是要选玉侧妃的,但偏生萧纵月有个萧云疏这般的亲生女儿,那几乎就是无往而不利。 别的不说,云良娣和孟良娣早就特意打听过了,这位小郡主从入京以来,身份地位就一路水涨船高,压得从前明德皇后的掌上明珠萧悦改名,又将太子妃与萧敏两个直接送到了宫外,有这等本事,可真不一定都是巧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救救奴婢 云良娣心中还在思量这些,孟良娣垂着眉眼,亦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外头那老嬷嬷哭喊的声音越来越远了,隐约能够听到“苍天不公”、“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玉侧妃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她看上去摇摇欲坠,一张脸脸色极为难看,只托词说她身子不爽利,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正想借此狼狈离场。 但玉侧妃却没有想到,向来没有为难过她的明德皇后,这一次破天荒地开口直接斥责了她。 “你也太过娇气了些罢?便是本宫身上不舒坦,也为着这满宫公主郡主的名声着想,忍着头昏在这儿等个水落石出。 你倒好,被抓了个奴婢便说头疼要走,你这么个人难不成比本宫还要年老,本宫还忍得住,就你的身子金贵,忍不住了? 你教个奴婢教不好,如今就算你不考虑小郡主的名声,可也不想想,这事儿若不查个清楚明白,恐怕还要拖累到你自己的女儿,你可还有一点儿慈母之心?” 这时候,明德皇后身为一国之母的威严便一览无遗。 她冷声斥责玉侧妃数句,叫玉侧妃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记忆之中,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明德皇后的。 若萧云疏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恐怕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玉侧妃也不想想,她赶着趟害云良娣,岂不是破坏了明德皇后的计划,如今还将她当傻子糊弄,打了皇后娘娘的脸,明德皇后就是个泥人捏的,这会儿也恐怕有脾气了。 斥责两句都是轻的,明德皇后忍着烦躁留下来,就是想看看宴容的手里还有什么筹码,想要看看她这个最不老实的玉侧妃究竟能够翻出什么花儿来? “是,臣妾知错了,臣妾不敢了。” 玉侧妃泫然欲泣,她这般一个半老徐娘的年纪,眼眶红红、泪水摇摇欲坠的模样还当真还有几分姿色风情, 而这个时候,宴容便带着几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人鱼贯而入。 有老有少,老者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手里还拿着根烧火棍当拐杖,颤颤巍巍的; 接下来便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看样子应当是一对小夫妻,两人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大胖小子,虎头虎脑的很。 萧云疏不认得这么几个人,而和几个人被带进来之后,也似乎被这宫中的模样吓了好一跳,待看见明德皇后的时候,脸上更是有几分迷茫之色。 “官爷,您这是带咱们来了哪儿……乖乖,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这些东西应该要好多钱!” 那老者环顾了一圈,被吓了好大一跳,不敢抬头再看了。 那一对年轻小夫妻话最少,低着头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玉侧妃看他们两眼,他们的头就更低了。 唯有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最生龙活虎,他竟敢跑到玉侧妃的身边,高兴地嚷嚷:“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你是我奶奶说的主子,说是日后可以当太子妃、当皇后的主子,果然和奶奶说的一模一样!” 玉侧妃被这忽然出现的一家人给吓了一跳,她的脸色已经完全维持不住了,额头甚至都已经沁出了冷汗,甚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将拉住自己衣袖的小子给推开了,低声斥责道:“哪里来的山野之人,竟然敢如此胡乱攀咬,来人,来人!” 小男孩儿被她推得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但玉侧妃恐怕是着急忘了,这里可不是她自个儿的宫殿,这里是良娣娘娘的宫殿,如今坐镇的是明德皇后,更是九千岁宴容。 “玉娘娘当真好威势,到了这里都能够直接喊人,也不知道是安插了多少人在良娣娘娘的身边,这才能够如此顺当地将良娣首饰盒里的东西全换了,真是好算计。” 宴容拍了拍手,外头的番子就直接推着两个被捆住的宫女进来了。 这两个宫女一进来,云良娣的目光之中便不可抑止地充满了震惊——这两个宫女,一个是她入宫的时候带进来的,从小就伺候她的,还有一个是她花了重心笼络的,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两个人?! 这玉侧妃也太过可怕,她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天衣无缝,却不料自己根本就没有笼络到旁人,甚至连从小就伺候她的使女都被玉侧妃给买通了。 她这身边全是漏洞,若非今日有萧云疏与宴容在,她恐怕就是被害得丢了孩子也没法反击,甚至还要被玉侧妃反咬一口,永世不得翻身了。 这两个宫女已经齐刷刷地跪在玉侧妃的身边,拼了命地磕头:“娘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您吩咐奴婢做的事情奴婢都已经做了,求娘娘救救奴婢啊!” 玉侧妃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埋得如此深的两个人,一下子就被宴容给抓了出来,她甚至都不知道宴容究竟是通过什么法子将这两人给找出来的,更是心中惊雷阵阵,头一回这般慌乱,甚至都有些不会思考了。 “我不认识你们,究竟是谁买通了你们,竟然敢这般攀咬于我,当真其心可诛!” 玉侧妃平素里十分灵活的思想都已经快要停止了,她当真想不出法子来应对这情况,无论是这两个宫女,还是刚刚冒出来的这一家人,都叫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不能呼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如此! 玉侧妃的辩解已经开始变得苍白无力,任是谁都能看出她已经惊慌失措,方寸大乱了。 而萧云疏却弯下腰去,将地上那个被玉侧妃一把推开,摔倒在地上撞到了头的小子给扶了起来,柔声哄他:“你莫哭,我这里有饴糖,你吃不吃?” 萧云疏哄人的模样可没有一点儿的架子,她从一边的果盘上拿出两个精致漂亮的点心,放在这小子的面前晃晃。 这外头寻常人家的小子哪里见过这样精致的小点心,当即就不哭了,伸手去抓萧云疏手里的糕点,还破涕为笑道:“姐姐真好,谢谢姐姐!” “既然你觉得姐姐好,不如告诉姐姐,你怎么认得这位娘娘啊?” 萧云疏一指面色苍白无比的玉侧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童言无忌 玉侧妃被萧云疏一指,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压根不认得他,郡主莫要血口喷人!这孩子定是受人挑唆,故意来此诬陷于我!” 玉侧妃咬牙切齿的,盯着那小男孩儿看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恨不得将他这张嘴直接封上一般。 那小男孩儿被玉侧妃这可怖的目光吓了一跳,连手里拿着的点心都拿不住了,怕怕地躲在了萧云疏的身后。 他的父母便一下子跪在玉侧妃的身边,拉着玉侧妃的衣袖,泪流满面地求饶:“娘娘,你饶过阳儿,阳儿是无辜的,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听人说多了,心里记住了罢了,娘娘,饶过阳儿……” “放肆,你们这等庶民,怎么敢拽着本妃的衣裳,好不成体统!本妃从来没有见过你们,不知道你们是谁,宴大人带着这样几个人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玉侧妃掌心里的手帕子都快要被她给撕碎了,她恨恨地看了一眼宴容,素来得体温和的面容此时此刻满是愤怒与阴鸷。 但看到玉侧妃越发惊怒,萧云疏的心里才愈发觉得快慰——上辈子她在暗地里害了她和阿娘的时候,脸上就喜欢摆出一副万事与她无关,悲天悯人的姿态来。 萧云疏是恨毒了玉侧妃,她越是温和从容,就越是想要撕开她伪善的面具。 所以萧云疏就喜欢欣赏玉侧妃被逼得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样子,也叫玉侧妃知道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算计别人,她也不可能永远稳坐钓鱼台。 萧云疏将那小男孩儿护在身后,自己脸上的神情一下子从笑容变成了冷淡:“玉娘娘,这般着急做什么?这孩子才不过五六岁,我也不过是听他说认得你,故而觉得好奇罢了。 他个孩子,连皇后娘娘都不认得,怎么见了你就敢说你以后是太子妃,是皇后,这是何故?总不可能是自己胡乱说的,要是胡乱说的,这孩子怎么不叫这宫中其他的人,只叫你一个人,那可真就是巧了,还都巧到一块儿去了。” 玉侧妃咬牙切齿地说道:“郡主这不过是诡辩罢了!他若是想要诬陷于我,故意这般说……” 萧云疏却根本懒怠听她后来要说什么,只是低头柔声哄那孩子,又塞两个点心给他:“没事儿,你不用怕她,你和姐姐说就是了,不理她。” 而明德皇后看着玉侧妃那一副已经是沉不住气了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玉侧妃先暂时退到外头去:“你别吓着了这孩子。” “皇后娘娘!这……” “本宫亦想知道,这孩子究竟是怎么看出来你要接替本宫的位置的,本宫更想听一听,这狼子野心是从何而来。” 明德皇后话里似乎是在说这小男孩儿口无遮拦,但是实际上,是在斥责玉侧妃狼子野心。 玉侧妃心中已经焦急万分,但她并不敢明着忤逆明德皇后,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外间去, 这小男孩儿本就是被愤怒到有些面目扭曲的玉侧妃给吓了一跳,现在玉侧妃被迫退到了外头,他本身胆子又大,先咬了一口糕点,然后脆生生地说道:“因为我奶奶回家的时候,常常和我说起她在宫里有一位主子。” “我问我奶奶,宫里是什么地方,我奶奶便说,是一个特别富贵好看的地方,这里的房子都大大的,有很漂亮的衣裳,很好吃的东西,住着很多漂亮的主子,但是我奶奶觉得,她的主子是所有的主子里最好看的一个。” “那你怎么知道,这位娘娘就是你奶奶口中的主子呢?” 萧云疏见他快把手里的点心吃完了,又给了他两块儿,这男孩儿双眼放光,三口作两口地将糕点吞下,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因为奶奶说了,这位天下第一好的主子,长得比别人看上去要黑一些。 而且她的眼睛长得有些像狐狸,喜欢穿蓝色的衣裳和青色的裙子,头上喜欢戴金子做的首饰,特别富贵,一眼就看得出来!” 小男孩儿说的雀跃不已,而众人的目光就落到玉侧妃的身上。 玉侧妃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而很显然,她身上的特征竟是被这小男孩儿说了个完全。 “那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位娘娘一定会做太子妃、做皇后的?” “是奶奶这样说的,她每次回来了之后就这样说,爷爷和爹娘都去下地去了,奶奶就常常和我说话,说了太多遍了,我都记住了。” 明德皇后愈发觉得心中恼火,忍不住问道:“小孩儿,你知道皇后和太子妃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呀,我问过我奶奶,我奶奶说皇后是皇帝的老婆娘子,说太子妃是皇帝的儿子的老婆娘子,一听就是很厉害的人物,我奶奶说她的主子一定能当上太子妃,当上皇后的!” 小孩子哪里知道这样多忌讳,他一双葡萄似的眼里全是纯真,但愈发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孩子说的话更有可信度。 他还能怎么撒谎呢? 他个五六岁的小孩儿,会说的话都不多,他能说的这样顺畅,肯定是听他奶奶说了无数遍了,还能如何作伪? “你奶奶叫什么?” 明德皇后只感觉她这心中的一根弦崩得紧紧的。 小男孩儿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咬住了自己的手指:“那我就不知道了,奶奶的名字……” 而一直跪在玉侧妃身边的那年轻女子,一下子将小男孩儿拉到自己的身边,冲着明德皇后不停地磕头:“回禀娘娘,阳儿年纪还小,除了婆婆平素里和他说的那些话,别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了,您若是有什么问题,问草民就好。” 明德皇后怒极反笑,道:“好,那本宫自问你,这男孩儿的祖母,你的婆婆,叫什么名字,在宫里头做的是甚么差事儿?” “回禀娘娘,草民的婆婆叫东楠,是玉侧妃娘娘陪嫁进宫的嬷嬷,从前在张家的时候,婆婆管的是侧妃娘娘的嫁妆铺子,后来跟着娘娘进了宫,便一直伺候在娘娘的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你这毒妇 冬楠嬷嬷? 那可真是巧了。 萧云疏唇角一勾,手轻轻地在桌案上点了点:“那可真是不巧,刚刚这冬楠嬷嬷为了出风头,故意胡言乱语,险些毁了本郡主的清白名声,如今已经被送到慎刑司去了,皇后娘娘赏赐她八十个板子,希望她好自为之,不要再搬弄口舌是非。” 萧云疏把自己身边的那一盘点心全用手帕子包了,送到那个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小男孩儿手里,然后环绕着这瘦弱的女子走了一圈,轻声叹息。 她这话才刚说出来,那刚刚一直低着头的青年男子就立即抬起头来:“这事儿和娘没有关系,娘的心性我知道,她是断然不会做什么出风头的事情,为人也谨慎,怎么可能会为了出风头而胡言乱语,求小郡主网开一面,饶过我娘一命。” 那耄耋之年的老人应当是冬楠嬷嬷的丈夫,一听这话,已经是吓得两股战战,差点跌倒,痛哭不已:“我那老妻最老实不过,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萧云疏却将目光冷冷地投向外头的玉侧妃:“你找我求情没用,要知道玉侧妃娘娘可是主动让嬷嬷去慎刑司领十个板子,便是要求情,也应当去求玉侧妃娘娘的情。” 整个内室之中,种种哭喊声顿时混合在一起,嘈杂极了,吵得人脑瓜子嗡嗡地疼。 云良娣这般时候本来应当休息,受不得吵闹,但她看着玉侧妃被萧云疏逼得脸色苍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腹中都没有那样疼痛了,只觉得太快人心。 而那青年一听,顿时便嚎啕大哭起来,又跪到玉侧妃的面前,苦声哀求:“求求娘娘网开一面,看在我娘辛苦伺候您这样久的份儿上,救救我娘! 我娘对娘娘忠心耿耿,就是娘娘吩咐我娘将那些精致的首饰带回家藏起来,我娘也没有私自用过一点儿,都还在这里,求娘娘救救我娘!” 这青年男子一下子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哗啦啦地将小布包里头的东西都抖落了出来。 叮叮当当的,种种金银玉器都掉了一地,而那一副所谓被掉了包的红宝首饰,如今也赫然就在其中。 方姑姑原本一直都在萧云疏的背后当透明人,这时候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地上掉落的各色首饰都收了起来,和桌案上乱糟糟的首饰残骸一点点对比。 果然,这一包首饰和桌案上那些所谓的假的首饰完全都能够对得上; 而多出来的,就是萧云疏说的那些,她送给云良娣的那些珍宝首饰。 所谓云良娣的宫女与工匠勾结,私自卖掉的那些首饰,却被送到了玉侧妃贴身嬷嬷的家里,被嬷嬷的儿子拿了出来; 而所谓能够辨明首饰真伪的冬楠嬷嬷,却是个连萧云疏送出去的好东西和工匠伪造的首饰都风不清的“盲人”。 谁在说谎,简直一目了然。 这等铁证摆在众人的面前,事情真相如何已经不言而喻。 明德皇后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原本手里还捧着一盏热茶,这时候直接狠狠地往地上一掷:“张怀玉,你怕不是以为本宫老眼昏花了,这等事情还看不懂?本宫还真想听听,你到底能够说出什么狡辩之话来!” “张怀玉,你胃口可真大,不仅仅想当太子妃,还想当皇后了?怎么,你这侧妃之位不够你将手伸到别人的宫室之中害人,还想要坐到本宫的凤位上来,张家就是这样教养好女儿的!” “你倒是和本宫说说,你这样的好手段,害过的岂非不只云良娣一个,上回将手伸到瑞麟宫里去,给萧夫人下红花药的,是不是也是你这恶毒妇人!” 明德皇后直呼玉侧妃的名讳,脸上全是恼怒。 玉侧妃被明德皇后这般斥责,自然立即跪下,脸上狼狈不已:“皇后娘娘,听……” “听你怎么狡辩?本宫可知道你这张嘴有多么厉害!张怀玉,本宫可真是想要看看你这心是怎么长的,怎么这样黑? 害了云良娣的孩儿,伪装成意外,竟还这般大摇大摆地过来看热闹,还要假惺惺地关怀云良娣,太子殿下可真是娶了个好侧妃!” 明德皇后痛骂道,这才感觉自己心中的恼怒舒缓了一些,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但是她亦同样是被玉侧妃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甚至觉得头都隐隐约约疼痛起来,不由得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子坐倒在软榻上。 “这几个人先带出去,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大人先将他们带回两厂,与那嬷嬷一起,好好审问。” 萧云疏对宴容使眼色,宴容轻轻地点了点头,带着他的手下直接便离开了。 满屋子的人一下子空了两个,玉侧妃来的时候还带着个嬷嬷,这会儿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昔日清高自持的玉侧妃这会儿跪在地上,脸上的神情如丧考妣,原本精致的妆容都花了,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狼狈不已。 这等热闹,可真是看得满室的东宫妃嫔津津有味,若非明德皇后身子不适,萧云疏很显然是有赶人的意思了,她们还真想要留下来看看。 昔日威风凛凛的玉侧妃,仗着自己受宠又颇有聪明才智,便将手伸到她们宫里来,肆意搓圆揉扁她们的玉侧妃,今日究竟会落到哪般下场! 甚至有个脾气差的,告退的时候还故意踩了一脚玉侧妃撑在地上的手背,冷笑道:“玉娘娘这一出贼喊捉贼可真是漂亮,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平素里和嫔妾们姐姐妹妹的,竟做出这等害人的事情! 若非今日还有大人在此,还有皇后娘娘机敏,云妹妹就是被你害了,也只能自己咽下这口恶气,被你压得甚至还成了有罪的那一个。” 刚刚最敢说的那一个更是直白:“侧妃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手伸得比太子妃娘娘还长!这事儿做的这样熟练,怕不是已经做过无数次了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百足之虫 想想东宫之中这样多年,愣是没有人再为太子殿下诞下麟儿,就算生出来,也不过就是一两个女儿,怕不是侧妃娘娘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便容不得嫔妾这些妾室生下儿子?侧妃娘娘真是好算计!” 这些话更是如同巴掌一般,直接扇在了玉侧妃的脸上。 这些姬妾平素里被她压榨的狠了,终于找到扬眉吐气的机会,还不得一个踩上一脚? 玉侧妃的手指被踩得钻心的疼,偏生好似没人看见一般,她就是想将手指抽回来都不成。 她从未有这样狼狈的时候,这几个姬妾一人悄悄地踩了她好几脚才走,她便感觉自己的手指仿佛疼得断了一般。 而云良娣却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被孟良娣搀扶着走到玉侧妃的面前,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抬起手来,竟是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是替嫔妾这死去的孩儿打的,您便是再容不下嫔妾,也要顾念到这是太子殿下的子嗣,怎么会这般蛇蝎心肠!” 一耳光下去,又是一耳光。 “这一耳光,是替东宫之中的众多姐妹打的,东宫如今子嗣凋敝,恐怕少不得你这毒妇暗中动手,残害太子殿下的子嗣,当真可恶。” 云良娣打了她两个耳光,犹觉得不解气,双眸之中的泪珠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 云良娣恨极了玉侧妃——若两人早就有仇,她今日棋差一着,比不过她也就罢了,可入宫的时候她分明对东宫之中所有比她年长的姬妾都恭恭敬敬,甚至对玉侧妃比对萧夫人还要尊敬。 萧夫人对她淡淡,却从未有害过她; 这玉侧妃当真口蜜腹剑,表面上看着亲亲热热,十分体贴,送这又送那,却没有想到她甚至送了这样一份大礼过来,买通了她身边所有的人,布了这样精妙的一手,害得她小产。 若非今日有人相助,她便是被害了,也无处为自己申冤! “玉侧妃娘娘,您扪心自问,您动手害嫔妾的时候,难不成没有一丝的害怕和恐惧吗?您究竟是如何的心态,才能在这样布局买通了嫔妾身边之人,害得嫔妾小产之后,还能这般平静地来嫔妾的宫中,您是来看嫔妾究竟如何落魄凄惨么?” 云良娣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心中生出无尽的悔意——她也不过就是个青葱年岁的少女,若没有被选中秀女,被赐给太子殿下成为良娣,她也可回家去,堪配一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怎么会在这深宫之中蹉跎? 这东宫之中,看着光鲜亮丽,却不知道有多少红粉骷髅、人面兽心的玩意儿! 云良娣质问完这一句之后,便实在失去了力气,甚至呼吸不过来。 小腹之中又传来钻心的疼痛,云良娣的泪便流得更加汹涌。 扶着她的孟良娣早在她甩出那两个耳光的时候便蠢蠢欲动,连声哄着云良娣回去躺着了,转头的时候好似看到萧云疏一边帮明德皇后揉按额头,一边悄声说了什么,随后明德皇后便皱着眉头摆手:“孟良娣,你便替本宫掌掴这毒妇十个耳光,本宫不打她,难消心头之恨!” 孟良娣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早就眼馋极了,这时候得了明德皇后的命令,登时就转过身去,伸出手来,用力地给了玉侧妃几个耳光。 而萧云疏见孟良娣确实上道,眼里也带了笑。 玉侧妃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被一个进宫还没有几个月的小丫头片子按在地上扇耳光。 也不知道这孟良娣是吃什么长大的,她打人的力气更是大的不得了,几个耳光扇下去,玉侧妃便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眼前更是金光乱冒。 但是这脸上的疼痛又哪里有玉侧妃心中的难堪那般难以忍受? 玉侧妃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今日怎么也没有想到,自以为一定能够稳赢的一局,竟会在末了的时候,被萧云疏这小丫头翻了盘。 她眼看着就要赢了,忽然便杀出来一个宴容,而萧云疏这丫头下手竟然叫她也毫无察觉,直接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玉侧妃从未尝过这般失败的滋味,她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着,脸上已经被打得一片红肿。 萧云疏在明德皇后的身边,看着玉侧妃那闭目忍耐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快慰无比。 上辈子被玉侧妃害了之后,阿娘也是这般,被太子妃喊着嬷嬷,按在烈日的阳光下,掌掴了五十之数。 阿娘是多么教养着长大的娇女郎,这烈日炎炎便叫人头昏脑涨,更别说这五十个耳光下去,究竟会将人打成什么模样——如今不过还她十个耳光,她就这样忍受不了,那她也太过不能承受了。 这样一处闹剧,轰轰烈烈地开场,竟也应当要轰轰烈烈地结束了——不过萧云疏也知道,这事儿肯定还有后来。 玉侧妃乃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今日的事情还不足以叫她死无葬身之地,萧云疏的心中非常清楚。 明德皇后本就因此觉得疲倦不已,只想着宴容既然已经将几个有关系的人都带回东西厂去审问了,这事儿应当也不必她来审问了,站起身来,只想回宫。 却不料那偷偷多打了几个耳光的孟良娣,忽然眼尖地发现玉侧妃青色的裙摆上,竟好似沾染了一丝血色。 “血,有血!” 孟良娣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退了两步,而玉侧妃竟是直接这样软绵绵地昏倒在了地上。 她裙摆上的那一点儿血色竟是蔓延得越来越多,萧云疏一看,不由得扬了扬眉。 她才在心里想,这玉侧妃是个不好对付的,这一次恐怕没有办法斩草除根,看来老天爷也还真是眷顾她,叫她没法这么轻易地就被萧云疏给玩儿死了。 “这……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明德皇后一看,便更是觉得头疼,她连声又呼喊,命宫婢去请太医过来。 但是明德皇后实在不愿意再看这些了,只叫萧云疏在这儿瞧着,她先回宫休息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是个功利之人 她回宫去了,这儿便只留下了萧云疏,还有留下来陪着云良娣的孟良娣。 云良娣还半倚在床榻上,恨恨地看着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玉侧妃。 “郡主,她这是怎么了?可要宣太医来瞧瞧?” 孟良娣正说着,萧云疏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便又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萧云疏原本以为是明德皇后去而复返了,却没有料到外头的帘子一掀,竟是萧衍走了进来。 “云儿,云儿怎么了?” 萧衍没料到自己一进来,先打了个照面的是萧云疏——萧云疏神情淡淡,瞧见他的时候,眼底分明闪过一丝冷漠。 萧衍知道萧云疏现在算是彻底与自己离了心了,已经不再与她演什么父慈女孝了,略微点点头,就打过招呼了。 萧云疏与萧衍倒也是许久未见了,萧衍不想理他,萧云疏更懒怠和他说话,行了个礼就算是见过了。 萧衍便从萧云疏的身边走过,先是看到了玉侧妃昏倒在地上的模样,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侧妃毕竟是他疼宠了这样多年的妃子,看着她这样脸上红肿、妆容凌乱的样子,萧衍便惊慌不已,走过去一瞧,便瞧见玉侧妃裙摆上沾着的血色,登时大呼小叫起来。 “太医,宣太医,这满院子的奴婢是吃干饭的么,怎么能叫侧妃娘娘这样昏倒在地上?如此惫懒,本殿下非要将你们都送去慎刑司,好好吃些苦头才会长记性。” 萧衍一边怒骂,一边去扶玉侧妃,浑然忘记了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嘴里念着的还是“云儿”。 云良娣也不出声,她就那样静静地半躺在床榻上,看着萧衍不顾自己身为太子的身份,一把将玉侧妃抱了起来,匆匆忙忙往外走的样子,脸上的神情便变得格外冷漠。 萧云疏想起来有什么事儿,暂且走了出去,而云良娣便是这样呆呆地坐在床榻之上,盯着门口,直到萧衍抱着玉侧妃离开良久之后,她才将自己身边的软枕一下子狠狠地掷到地上,冷笑起来。 “什么所谓太子殿下如今最宠爱的良娣——其实也不过如此,他念着我的名字进来,结果见到了玉侧妃,心就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我那死去的孩儿,还有我这被人害了的良娣,加在一块儿,竟然还比不过这般一个毒妇,即便他什么也不知道,亦不知是这毒妇动手,可他心中可曾挂念过我? 但凡有一丝挂念,这个时候便不会连我的面都忘了见,竟这般匆忙带着玉侧妃走了,当真可笑!” 云良娣也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萧衍虽说年纪大些,但大盛朝老夫少妻也是常见之事,他专宠她们两个的这段时日,对她亦是温柔呵护——她这心才将将动了动,如今便如坠冰窟,再无一丝悸动了。 她睁着眼睛冷冷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泪珠子忽然就滚落了下来,但她脸上却毫无悲痛之容,甚至连方才的丧子之痛都似乎消失了。 但哀莫大于心死,云良娣才在这东宫之中见过盛宠的模样,如今便骤然明白一切皆是虚妄,而连傍身的孩子都被害死了。 她的疼痛并不是消失,而是深刻地刻入了骨髓,从今时今日开始,便再不同往日。 孟良娣看着难受,未免又想起来自己的处境,也不由得红了眼眶,一边替云良娣擦擦脸上的泪,一边悄悄给自己擦眼泪,劝道:“郡主还在这儿呢,你别这般模样……” “没事,骂得越狠越好,他便是这般负心之人,时时刻刻都得记得,否则说不定又被他这惯会做戏之人给骗了过去。 这时候骂得越狠,就越明白自己先前究竟是如何被人诓骗的,日后才记得,这样一个人是如何不配真心真情,是如何该死的。” 不知何时,萧云疏竟又去而复返。 云良娣的目光僵硬地移动到她的脸上,忽而苦涩地一笑:“小郡主说的有理,嫔妾分明知道,他是个连对自己流落在外时的发妻都如此这般的人,又怎么会是托付终生之人?” 萧云疏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手里似乎是拿了几个药包,走过来之后,给了云良娣和孟良娣一人一个。 “这是我先前从家中带过来的熏艾药包,你才小产,身子应当虚的很,拿着这药包好好敷一敷。 至于孟娘娘,这药包对你来说也可保养身子,你带回去用罢。” 孟良娣脸上的神情有些犹豫,也许是在担忧萧云疏会不会害她,云良娣却毫不犹豫地将两个药包都接了下来,含着泪说道:“多谢郡主关怀。” 孟良娣有些欲言又止,萧云疏却笑道:“我若是有什么坏心思,还需要等到这个时候光明正大地对你们动手?” “再者说了,若我有那等坏心思,又何必这般救你们?今日若非有我与大人的后手在,这一局便是玉侧妃稳赢,你们两个甚至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何必怕我。” 孟良娣这才接过药包,亦福身行礼:“多谢小郡主。” 萧云疏耸耸肩,云良娣却一下子从床榻上滚了下来,竟是对着晏昭昭磕了几个头:“今日救命之恩,云霜在此谢过小郡主相救点醒之恩,今日若无小郡主,嫔妾恐怕是被人拆吃入腹了还毫无反抗之力。” “小事儿。” 萧云疏有些意外,她可受不起云良娣的礼,便将她扶了起来,却又笑道:“今日的事情,你若能够记得我对你有恩情,便是最好。我这个人功利些,也懒怠说什么漂亮话,今日救你确实费了大力气,你若是能够记住这份恩情,日后在宫中一定能够平平安安。” 她这言下之意是说,只要云良娣肯忠心对她,她便必定会保云良娣,这样的话说的委婉,但她相信云良娣是个聪明人,一定听得明白。 “嫔妾明白,日后一定好好报答小郡主。” 云良娣果然明白,萧云疏便偏偏头,拍了拍她的手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又出事儿了 萧云疏还是个小姑娘模样,比云良娣还小上两岁,云良娣却感觉她仿若比自己年长成熟许多一般,这般说教、平和地安抚于她,甚至是她这个拍拍手的动作,都比云良娣方才那般模样要平静许多。 她太平稳了,做事儿更是滴水不漏,便是方才那一局来看,她好几回被玉侧妃的应对惊得说不出话来,更别说孟良娣这小辣椒了——她骂人打人的时候厉害很,呛人怼人的时候总是在第一线,但是到了关键时候,也只能和她一样犯傻,浑然不及萧云疏的应对。 她们两个谁都比萧云疏大,如今在萧云疏的面前,却宛如晚辈一般。 “小郡主,那日后应该怎么办……嫔妾瞧着那玉侧妃的样子,便觉得她恐怕又要生出事端来,这样要紧的时候,她怎么身上就有了血……难不成是来了葵水?” 孟良娣没有云良娣那般心思内敛,她仿佛随着那一个收下的艾包一般,已然对萧云疏信任起来。 甚至不仅仅是信任,孟良娣还将她的想法看得极为重要,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地放低了姿态,仿佛是在请求征询一般。 萧云疏扭了扭自己的手指,耸肩道:“这谁也不知道,但她昏的是好时候,我可不信什么巧合,这世上的巧合,九成五都是事在人为。” “无论她方才那身上的血究竟是什么,是葵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倒也不必太将她放在心上。 这一回虽不能够将她斩草除根,但很显然能够叫她元气大伤,你们两个是皇后娘娘挑着的人,她对你们下手,便是公然忤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会叫她好过的。” 萧云疏这般安抚了两人几句,但很显然,这些道理她们自然也会想,却不免还是觉得,玉侧妃这般手段之人,指不定会在背后又搅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萧云疏见她们担忧,忍不住笑道:“她有后招,难不成我这手里就没有后招么?你们两个只好好养着就是了,旁的事情无须你们操心,只需要放机灵些,不必再叫自己踏入到这等险境之中。” “郡主的手中尚且还有后招?” “叫小郡主一直为了嫔妾几个操心,未免叫嫔妾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若是有嫔妾能够帮得上忙的地地方,小郡主一定差人来告诉嫔妾,嫔妾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位良娣几乎是同时说话,不过很显然,她们两个虽然看上去都是娇弱柔软的模样,性情却几乎是截然不同的。 云良娣是个更加内秀沉稳的性子,孟良娣则更机灵活泼,二人相辅相成,倒也是正好,难怪当初明德皇后会在众多秀女之中挑出她们两个。 萧云疏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们的话,只说道:“有没有后招,到时候交手的时候自然见分晓。你们二位说起来也是我的长辈,我怎么可吩咐你们做事儿?你们只管着养好自己的身子,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她说着,又眨了眨眼睛,之后便对此事绝口不提,喊了几个太医过来给她们两个开方子调养身子,待到快要夜里的时候,这才离开。 她们两人倒是一直在思考,萧云疏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孟良娣想不明白,又觉得自己这折腾了一天,浑身都累了,早早地回去了。 云良娣却毫无睡意,她腹中疼痛,本就睡不着,萧云疏留下的那一句话,更是叫她有些捉摸不透。 她们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们是良娣,那她们应当做什么? 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云良娣都快要睡着了,好似在迷迷糊糊之中瞬间想了明白。 她们是太子的姬妾,那要做的便是讨太子欢心,叫他喜欢自个儿,为太子开枝散叶,生儿育女,这才能够分过玉侧妃的宠爱。 萧云疏竟这般安排! 玉侧妃的眸色深了些,也不知道想到夜里什么时候,才睡了过去。 她梦里倒是梦见自己过的辉煌,只是她在梦里的时候就明白,自己恐怕不过是做了个美梦罢了,醒来之后,空余一枕的潮湿泪水。 * 这一日在两位良娣的殿中闹腾得这样热闹,萧云疏披星戴月地回来的时候,便被她阿娘好一顿斥责。 “你这孩子,这样的晦气事情你去做什么?这宫中也没有个人提醒你,便是盛京有这样的习俗,可广陵没有,你何必去见这般晦气的事儿?” 萧纵月知道萧云疏溜出去看这件事情的热闹了,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想要提着她的耳朵,好好骂骂她。 萧云疏自然是嬉皮笑脸的,说她什么她都说好,只顺着萧纵月的话说,叫萧纵月也没了脾气。 她还留了晚膳等萧云疏回来一块儿吃,母女两个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自从上次那药的事情发生之后,明德皇后就允准了瑞麟宫开自己的小厨房,不再用御膳房的菜色。萧氏母女将小厨房的人都换成了可信之人后,二人才终于能够好好一起用膳,不用再担忧今日哪道菜色之中又被人加了料了。 萧云疏今日确实是唱念做打俱在的,早就折腾累了,还多用了半碗珍珠米饭。 萧纵月见她吃得香,亲手给她剥了几个虾子,看着女儿生龙活虎的样子,她又不免想到今天这事儿,心中感慨不已。 云良娣也是个可怜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过一个多月竟就被人给害了——只有身为母亲,才会知道失去自己的孩子究竟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她们母女两个,一个少见地只顾着填饱肚子了,一个在庆幸还好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健康长大到如今,一室的温情。 不过这等温情的时候毕竟是短暂的,萧云疏才将将用完膳的时候,方姑姑便紧锁着眉头进来了。 萧云疏见她神情,恐怕是出了什么事儿,不由得问道:“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似乎又被玉侧妃略胜一筹 “夫人,郡主,玉侧妃……有身孕了。” 方姑姑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而萧云疏与萧纵月一停。 萧云疏缓缓了放下手里还夹着一块儿虾仁的玉箸,轻声说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奴婢特意打听过了。” 方姑姑自然不会将尚未求证过的消息告知各位主子。 “个中如何,可有细节?展开说说。” 萧云疏问方姑姑,方姑姑便一五一十地将她知道的内容告知。 原来在今日萧衍气冲冲地将玉侧妃带走之后,明德皇后听闻,便派人将云良娣小产的真相告知。 萧衍虽生气,却并未表态要如何处置玉侧妃,而进去给玉侧妃把脉看诊的太医竟说,玉侧妃已经有了两月有余的身孕,方才她身上有血,乃是动了胎气,不过好在母体强壮,只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就好,并不影响。 算起来玉侧妃这个孩子,还好似比云良娣腹中的孩儿来的要早一些,而萧衍听闻,竟是大喜,不顾明德皇后派来的人还在他跟前站着,就满脸喜色抑制不住地进了玉侧妃的屋中。 东宫之中已经久未有过喜讯,又是萧衍素来疼宠的玉侧妃,萧衍当然喜形于色,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但明德皇后听闻萧衍如此,更觉得萧衍同她离了心,玉侧妃做出这般折辱她的事情,竟也不责罚玉侧妃,反倒赏赐下去一水儿的好东西以示嘉奖。 明德皇后便召见了萧衍,母子二人在明宸宫之中大吵一架,几乎是不欢而散。 明德皇后认为,玉侧妃虽有身孕,但功过不能相抵,她这等毒妇,无论如何都是害死云良娣腹中孩儿的凶手,并不可嘉奖于她; 没料想这萧衍对玉侧妃兴许还真是有一两分真心,竟在明德皇后的面前说出“她与良娣腹中的孩儿皆是孩儿,她许是无意弄掉了一个,如今又还儿臣一个,这有和不可?”这般疯魔的话,将明德皇后给气了个仰倒。 二人争吵起来,萧衍不肯处罚玉侧妃,只说宴容那儿还没审问出来,保不齐是有人要陷害玉侧妃,说完就扬长而去,喜滋滋地回玉侧妃那儿去了。 他将明德皇后气得眼前阵阵发黑,竟是直接下旨下去,说是玉侧妃不守德行,善妒无礼,即日起禁足在宫中,在生下孩子之前不可离宫半步。 她这皇后懿旨一下,就是萧衍不满,也不敢在明面儿上做声——毕竟无论如何,明德皇后是他的母后,为着他那点儿清白名声,他就不可公然忤逆明德皇后的旨意。 但萧衍心里定然是不服气的,去而复返,又与明德皇后争论起来。 最后也不知两人在明宸宫之中说了些什么,两人似乎终究达成了一致,似乎还传了个人去云良娣的那里。 最后的结果竟是,云良娣自己说她自愿不再和玉侧妃计较,此事就一笔勾销。 故而明德皇后又再次下旨,就是两厂之中的那几个奴婢也不必管了,直接将她们杀了以儆效尤——这就是向萧衍妥协,要保住玉侧妃了。 方姑姑说完这些之后,萧云疏甚至有些忍不住想笑。 明德皇后口中的“为你做主”、“追究到底”果然都是纸糊的,她说的再好听,实际上也一次都不曾兑现过。 至于玉侧妃,她早就料定玉侧妃必然给自己留了杀手锏,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杀手锏竟是个孩子。 也难为她老蚌生珠,旁人三十余岁已经是少有恩宠,她三十余岁竟还怀得上个孩子,真是苍天不开眼,眷顾她这样不要脸的人。 上辈子可并没有这样一件事情,而且萧云疏清楚地记得,太医为玉侧妃诊断过,她的身子在生萧悦的时候就已经受损了,极难怀上第二胎,如今她年纪又大了,这个孩子能不能生出来都是个未知数。 不过不论这辈子会不会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来走,萧云疏的心里都有数。 要是一次就能够将玉侧妃给解决了,萧云疏反倒觉得不对,她早就做好了玉侧妃还有后手的准备。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玉侧妃这个孩子有的还真是时候,甚至还帮了她的忙。 方姑姑见萧云疏似乎在沉思什么,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只剩下萧纵月与萧云疏两个人坐在桌案前。 饭菜都已经冷了,这时候再用膳也没了意思,萧纵月兴致缺缺地推了下面前的碟子,眉目之中有一抹沉郁:“囡囡,她竟还有这等应对之法,那你打算如何是好?” 虽说萧纵月并未参与今天的事情,但是她也知道今日在云良娣宫中发生了什么,更料到萧云疏肯定在其中出了什么力。 原本已经算是给了玉侧妃致命一击,想不到她还有这等底牌力挽狂澜,若被她恢复元气,恐怕日后又是个大麻烦。 萧云疏虽不爱这宫中的种种勾心斗角,却并不意味着她不懂这一切。 玉侧妃本已经算强弩之末,宴容一旦从那几个人嘴里头撬出来点儿什么,玉侧妃便一定是大罪,说不定还要掉脑袋——这谋害太子的子嗣可不是小事儿,还不说,明德皇后心中已经对她生了厌弃之心。 但是玉侧妃若是有孕在身,凭着萧衍这样多年对她的宠爱,恐怕还真是能够替她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下去一段时间。 如果不能够立即处置,焉知会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明德皇后禁足她到生产之前又有什么用处? 这事儿可怕的地方,可并不仅仅是玉侧妃害了云良娣一个人,她那贴身嬷嬷被抓,焉知能不能从她口中得出什么更多的消息。 但如今明德皇后下旨,要东西两厂直接杀了那些奴婢,这便是变相的杀人灭口,保护玉侧妃。 故而萧纵月不由得眉头紧锁,这一局竟似乎又被玉侧妃略胜一筹。 不料萧云疏听了萧纵月的话,见她这一副忧愁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阿娘何必这样担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以为她已经料得事事精准,她却算错了一点,有些人她并不了解,更不知道他多么胆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她见他平安归来便高兴 萧纵月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囡囡的意思是……你是说……” “阿娘想到了就行,不可说,不可说。” 萧云疏嘻嘻一笑,脸上仍旧轻松,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这么一个哑谜,也许只有萧云疏与萧纵月的心中明白了。 到了夜里沐浴休息的时候,萧云疏好似才想起来,今日这忙得她都忘了,宴容似乎给了她一个什么东西,她一直放在袖中,忙着忙着就给忙忘了,连忙掏出来一看。 这一看,反倒叫她觉得稀奇——还给她的竟然是两只用绢布包好的玉镯。 一只是萧云疏先前送出去的那一只,它很显然已经断裂了,却被人用金丝重新将断裂的玉块束回到一起,瞧上去天衣无缝,是个极为漂亮的金丝镶玉手镯,不拿到眼前来仔细看,根本看不到断裂的裂痕。 而至于另外一只,则是一只完好无缺的手镯,这手镯用的竟是一整块儿的墨玉——墨玉乃是浓绿到甚至有些漆黑的玉料,只有打着灯看的时候方能看出这里料子浓绿至此,戴上手上远远看过去,便是一只漆黑如墨的镯子,配她肌肤雪白,又不显得老气。 萧云疏本不算喜欢翡翠,但墨玉镯子难得脱俗,叫她一眼看中,心中喜爱。 更难得的是,这玉镯竟是触手生温的暖玉。 暖玉可是十分珍贵的东西了,更别说是水头、翠色这样绝佳的料子,宴容先前就送了一把暖玉扇骨的扇子给她,如今又给她这么个价值连城的手镯子,竟是连用个锦盒都不装,就这么拿块儿锦缎一包,悄悄地就塞给了她。 萧云疏不着急将玉镯子戴上,而是在又在锦缎之中发现了另外一张小纸条,打开一瞧,果真是宴容的字迹。 “郡主所赠玉镯,确实救了宴某一命,但其中药粉并未使用,我已仔细装填好,择日送还给郡主。碎裂的玉镯宴某已经补好,再多赠与郡主一枚小玩意儿,权当给郡主当个消遣。” 萧云疏似乎能够想到宴容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 确实,恐怕满朝文武,也就只有宴容一个人,敢拿着这一个能换几座城池的墨玉镯子,说是给她当个消遣的玩意儿。 只不过萧云疏唇角的并非是嘲讽的笑,而是欣慰心喜的笑容——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更喜欢和有情有义、有来有往的人打交道。 宴容收她一枚玉镯,不仅将药粉归还,还还了两个玉镯给她,投桃报李,叫萧云疏和他合作极为舒坦。 萧云疏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感慨,这和宴容打交道就是舒坦,永远不用担心他在背后捅刀子。 她将那一枚金丝镯子暂时收了起来,墨玉镯子戴上手上,看着宴容写着的小字条,习惯本是将它付之一炬,不留下任何把柄,但最终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将它收到了自己精巧的百宝箱之中。 不过所有的这些,倒也不及萧云疏知道宴容已经平安归来了的高兴与松了一口气。 她说不清自己何故这般担忧宴容,但今日瞧见他回来,她心中分明满是雀跃。 只要宴容能够回来,她便觉得一切都好。 这样的好心情伴随着萧云疏一同入睡,如今天气冷了,这墨玉镯子戴在手腕上传来阵阵暖意,叫萧云疏也睡得心安。 但她也许浑然不知,她这寝殿角落上那个对着梅树的小窗户这时候竟然开了,似乎有个人影若有若无地立在那光秃秃的树下,见她高高兴兴地睡了,这才离开。 “小丫头片子就是小丫头片子,这样一点儿小玩意儿东西便觉得满足,目光短浅,实在丢人。” 这话也消散在风中,也不知道是谁所说,分明是这般嫌弃的语气,却又似乎满是不自知的温和,兴许还有一星子散落在今日夜色之中的宠溺。 * 瑞麟宫的消息知道的早,而到了第二日,阖宫便都知道了。 萧衍对玉侧妃的偏宠简直明目张胆,既然玉侧妃不能够出宫,他便常常自己去玉侧妃的宫中。 昨日趁着玉侧妃被罚跪掌掴的时候,有几个姬妾以为玉侧妃这波必死,忍不住偷偷地趁机报仇,却怎么也没想到玉侧妃居然还能够这般“起死回生”,一个个的心中都生了怯意。 有胆子小的已经被吓得整日无法安睡,等了两日之后到底是耐不住,带着自己经年积攒的宝物去寻她求饶; 至于胆子大的,到这时候大抵也是觉得破罐子破摔了,反正玉侧妃小肚鸡肠,缓过来之后必定报复她,不如直接投靠玉侧妃的对家瑞麟宫,与其被报复地毫无防备,不如找瑞麟宫寻求个庇护。 而两位良娣那里,才热热闹闹了一个多月,如今又风水轮流转,清冷下来。 萧衍大半月都在玉侧妃那里,鲜少宠幸两位良娣,之前还一副烈火烹油的景象,如今反倒是人走茶凉了。 到这时候,往日看上去一片祥和的东宫之中,竟还分出了两波势力,一波是玉侧妃及玉侧妃的拥趸,还有一波瑞麟宫的萧氏母女,以及害怕玉侧妃而投靠了瑞麟宫的几个姬妾。 想不到这事儿闹得这样轰轰烈烈,最后竟成了个和稀泥的结局。 玉侧妃不过挨了几个巴掌,动了些胎气,被禁足在宫中暂时不能出去,但孩子好好地保住了,还得了萧衍的许多怜爱和喜欢,竟然看上去还比从前更好。 云良娣被她所害,如今反倒被萧衍冷落——那所谓云良娣自己不愿再与玉侧妃计较的事情,多半不是明德皇后就是萧衍故意施压于她,逼迫她接受,哪里有这人人口中说的这样好听。 云良娣自己受了苦,还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东宫之中的事情还真是荒诞极了。 这样的事情人人心中清楚,却谁也不敢说,萧衍眼见着愈发宠爱玉侧妃,瑞麟宫他是几次过而不入,好似忘记了萧纵月和萧云疏一般。 就在这般的气氛之中,快要到了新年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吃了苦头才会有上进心 大盛朝的规矩是,新年的时候要阖宫庆祝,皇帝会命人在后宫之中摆下宏大的宴会,宴请宫中的有头有脸的主子。 譬如太子妃、太子侧妃、太子良娣,如今再包含一个身份微妙,但很显然不可忽视的萧夫人,这些有明确的身份等级的东宫妻妾,皆在被邀请之列。 至于一些不入流的侍妾,只有她们的子女能够跟随萧衍一同去参加,她们自己是去不了的。 今年太子妃不在宫中,太子侧妃玉侧妃又被禁足在宫中,能够陪伴萧衍一同出席宴会的,身份最高的就只有萧夫人萧纵月了。 这宴会并不是萧衍总揽,故而提前发帖子的时候,便漏过了玉侧妃的宫中,萧衍就算再宠爱她,也不能叫她这被禁足之人出来。 既然如此,上面的意思倒也非常的清楚明白,司珍房重做首饰衣裳的时候,萧夫人的便是最为贵重的一样,足见这位萧夫人入京半年,就算无宠,身份地位也很显然比当初要水涨船高。 而云良娣与孟良娣,虽然两人近日都无宠,但她们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太子良娣,故而也同样收到了请柬,只不过她们两人心中郁结,便有些想要推脱。 毕竟经此一事,两人都已经看穿萧衍并非良人,这东宫对她们而言便是枷锁,去了横竖也是无宠,便有些不想过去自己讨自己的晦气。 萧云疏听闻良娣二人不愿去,想了想她们虽聪慧,但到底还是年纪轻轻,许多事情她们心里恐怕想不明白,便亲自去了她们宫中一趟。 如今已经很冷了,盛京比广陵要冷不少,已经下了有小半月的雪了,且这里的雪虽然不及北地厚实,也是一朵一朵的棉花雪了,冷的厉害。 雪仿佛是纯白的,可是它落在这朱红色的宫墙下,就好似染了红色。 云良娣这宫里如今又清冷的很,并没有奴婢及时洒扫道上落着的雪花,这雪花便沾了脏污,又有些融化了,瞧着这般堆叠在宫墙下,好似这朱红的宫墙融化的泪一般。 这泪也是脏的,隐隐约约带着暗红,仿佛血泪——萧云疏见了,不由得感慨,这宫中藏了究竟多少女子的血泪呢? 萧云疏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云良娣的房中涌出不少烟来,间或能够听到云良娣一两声咳嗽,还有孟良娣的抱怨声:“这宫中可真是拜高踩低,从前咱们受宠的时候,便是在秋日里要冰都能给咱们弄来。 如今失宠,便连银丝炭、菊花炭都没有了,送这样的劣质炭火过来,全是潮湿的,一烧不见暖火,反倒熏得满屋子都是烟,难受死了。” “咳咳……这也没法,这事儿虽是我俩吃亏,可皇后娘娘并不为我俩撑腰,这起子眼里只有权势的人,哪里待见咱们? 你就瞧我俩这院子里的奴婢,我这儿原本人就不多,被宴大人抓去几个,剩下几个也不一定老实,约摸着是觉得伺候我没了前途,早早地找了门路走了,如今我这儿就两个丫头,还是小郡主属意送来的,忠心老实的很,谁看不出来事态冷暖呢?” 云良娣的声音弱些,她咳嗽咳得厉害,大约是被这炭火呛的,咳嗽了好半晌之后才顺过气来,说道:“芙儿,咱们如今这般,其实已经很好了,夫人又不能够明目张胆地帮助我们,若非前些日子小郡主替你我二人去说了一声,保不齐连冬衣都没有给咱们备下。 这炭火虽然不好,呛人的很,但也能够勉强取暖,你瞧东宫之中那几位侍妾,赶着趟去巴结玉侧妃,如今还不是凄惨的很?” 云良娣劝孟良娣,孟良娣也听到心里去了:“云姐姐你说的是,我昨儿甚至听闻,那姓苏的侍妾,夜里要热水竟然都没有,活生生地冻出了风寒,保不齐是那玉侧妃觉得那一日人家作践了她,这会儿又在背地里下黑手呢。 比起她们来说,咱们这儿还有炭火,还有衣裳,已经算是好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孟良娣还是有些按捺不住,道:“但是云姐姐,咱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太子殿下不来宠幸咱们,咱们难不成就永远在这东宫中当个默默无闻的良娣么? 就算日后太子殿下登基,你我二人也不过就是做个闲散嫔妃,没有孩子傍身,年纪又大了,这可如何是好?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了,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便是先前小郡主叮嘱咱们的缘故了,小郡主分明是叫我们两个聪明些,重得太子殿下恩宠,但如今我也试过好些法子了,都无效果,还是我等愚钝,没能够有小郡主的本领。” 云良娣叹了口气。 孟良娣与云良娣说的,倒也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两人都在,萧云疏却没有着急进去,反倒是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两人在说什么——其实她早就知道内务府瞧不上她们两人,给她们准备的许多东西都是不好的,但萧云疏并没有事事都帮她们,反倒叫她们先吃了吃苦头。 只有吃了苦头,才会生出向上的念头来,她们又没有像她阿娘一般的资本,身后娘家又多弱小,只能靠自个儿了。 好在听她们的话,这二人都没有沉浸在被萧衍作践的痛苦之中,也没有自怨自艾,只是她们缺了一点儿灵光,这会儿想不过来罢了。 这就是萧云疏今日来的目的了。 她抬手敲了敲门,便听到云良娣的声音:“是谁呀,这样的时候过来?” 她宫中伺候的两个小丫头都被萧云疏之前喝止了,这会儿也没有走上来,萧云疏只自己应了一句:“是我。” “小郡主怎么亲自来了?这下着雪的,天寒地冻,当心着凉。” 云良娣显然认出了萧云疏的声音,她的脚步声很快就靠近了,随后帘子一掀,云良娣便亲亲热热地将她先拉了进来。 “嫔妾这里都是烟味儿,还请小郡主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为了自己而活 “不碍事儿。” 萧云疏不太计较这个,不过她也被呛得咳嗽了两下,云良娣的脸上便满是自责:“小郡主费力救了嫔妾,嫔妾却辜负了小郡主的指望,如今也没能够重获恩宠,连带着人人带着脸色,连个炭火都拿不到好的,难为小郡主也被这烟呛着了。” 她话说的温柔好听,萧云疏笑了笑,却话锋一转道:“听闻你和孟良娣不打算去半月之后的宴会了?” “去那儿也是自取其辱,东宫之中可无人待见嫔妾二人,保不齐还要看人脸色,嫔妾心中难受。” 孟良娣性子直白些,说着说着,到底还是委屈地有些红了眼。 “此话怎讲?” 萧云疏似乎要长谈的样子,她往桌案旁边走,良娣二人自然跟着她的脚步过去,三人围坐在一处,云良娣与孟良娣的脸上多多少少都还有些苦恼之色。 “你方才还和我抱怨,说这点炭火都不好,可知是什么因果?” 萧云疏的脚边就是那潮湿的炭火,能提供的热量简直少得可怜,却弄得整个屋子里头都一股子烧糊了的烟巴味儿,呛人的厉害。 任是谁恐怕也想不到,月余前如此受宠的两位良娣,如今竟然连点儿像样的炭火都没有? “是嫔妾二人不争气,不受宠,这宫中处处拜高踩低,内务府的人也敢骑在嫔妾二人的头上做牛做马。” 孟良娣有些愤愤不平,倒是云良娣低垂着头,脸上还有愧色。 萧云疏抿了一口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头将这一口茶吐到了手帕之中,擦了擦嘴角。 云良娣见状,连忙解释道:“这茶也是不好的茶叶,嫔妾们喝喝还能勉强入口,小郡主喝惯了好的茶叶,喝这茶恐怕觉得下不了嘴,是嫔妾忘了,不曾提醒郡主。” “你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喝过这样的茶叶么?” 萧云疏也不多说什么,她推了推这茶盏,脸上有些复杂。 云良娣摇摇头:“不曾,嫔妾家里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这等劣等茶叶嫔妾实在是没有尝过。” “那你呢?” 萧云疏又转向孟良娣,孟良娣也是连连摇头:“不曾,这等茶叶就是给嫔妾家从前的下人喝,恐怕都觉得太过粗糙苦涩了。” “那想要好一些的银丝炭、菊花炭,想要更好的衣裳和首饰,想要喝原先能够喝的茶叶,甚至是想要对玉侧妃报仇么?” 萧云疏拨弄了下茶盏的盖子,瓷器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倒是如同小锤子一般,一下子砸在了云良娣与孟良娣的心上。 “那你们两个人既然知道这炭火不好,也知道这内务府拜高踩低,如今当初那事儿已经过去了月余了,玉侧妃的肚子眼见着一天天大了起来,你们二人可有想过如何是好?” 孟良娣被萧云疏问得沉默下来。 云良娣亦是不好说话,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说道:“嫔妾是想过的,可嫔妾未能成功。” “可有什么新的法子?”萧云疏也似乎并不见得迁怒于她们,反而问道。 孟良娣有些呆萌的摇了摇头,云良娣也是答道:“想是有想过的,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用的法子,想来想去,反而觉得什么都不好了。” 云良娣的心中未免也有些泄气。 不过她并不会把这种情绪说给萧云疏听——无论萧云疏的后招在什么时候,那其实都与她们没有关系,她们受人救命之恩,想的应当是如何为萧云疏解忧,而非是去指望萧云疏将自己提出困境,她们自己没本事走出来,那是她们的事情,她们该反省的是自己。 “我晓得你们的困境,也不是来斥责你们的,我倒是有一条明路可以告诉你们,不过日后可不能什么事情都叫我来告诉你们,你们都是聪明人,应当能够举一反三罢。” 萧云疏眨了眨眼睛。 * 她在良娣的宫中与二人说了什么,恐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个中道理与冷暖,这两位良娣心里应当也十分清楚,只希望她们被这次点拨之后,能够想得更明白一些。 当初要救她们两个,可不是因为萧云疏心肠柔软,她自个儿的麻烦事儿就够多了,可没有那闲情逸致去帮助旁人。 无非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而且这两位也聪明,为人处世也讨她的喜欢,合她的眼缘,那既然这两位与玉侧妃有仇,那便可以是她的人,但萧云疏身边只留有用的人,没用的人……下场自负。 她从良娣的宫中出来之后,两位良娣都冒着雪出来送她,萧云疏却不要她们送,自己抖了抖斗篷,将帽子戴上了,阻隔了风雪,回头冲着两人粲然一笑:“不用送我,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你们在宫中,是为自己而活,而非是为了旁人。” 她这话说出来,孟良娣立即重重地点头,云良娣更是红了眼眶。 萧云疏对她们虽说并非是百分之百的回护,这其中究竟有多少利益相关,云良娣的心中其实很清楚,但能够和萧云疏一样,并没有在她们没用任何作用的时候就抛弃她们,甚至还自己想了法子来捞她们一手的人,宫中恐怕就没有第二个了。 也许便是从这一回头的粲然一笑开始,云良娣才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东宫之中的意义,并不是去为什么娘家争取荣光,也不是什么去争夺萧衍的宠爱,更不是为了叫自己多么光芒万丈,享受万千宠爱。 而是叫自己活得痛快,是为了自己而活,至少要在被人害的时候,能够有反击的能力,保护好自己。 也是为萧云疏的这一句话,叫她不要失望。 * 萧云疏来的时候并没有坐轿辇,阿娘倒是觉得雪景动人,她坐了轿辇去御花园看梅花去了,萧云疏便是带着方姑姑一路走过来的。 反正这头也不算远,萧云疏走过来就好。 不过实在雪大,回去的路上萧云疏还不小心弄湿了鞋袜,她浑身冰冷冷的,不由得想要早些回去。 “小郡主这样聪明,怎么做这等傻事儿?” 一个小惊喜:明天加更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傻! 萧云疏对大雪并无什么喜好。 她与萧纵月不同,虽说诗词歌赋她也烂熟于心,叫她写诗作画她也不在话下,但她很少因为景色触景生情,尤其是这大雪,不仅不会叫她见之心喜,反而会想起来上辈子她死的时候。 她在北地康家、在破烂的小屋之中苟延残喘的时候,屋外也正是绵延的大雪,她就像是被雪压死的瘦弱柳树,躯干已经完全枯萎,在白雪皑皑下腐烂,等不到来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了。 她那宛如破风箱一般的胸膛,每呼吸一口气,就好似呼出了一口夹杂着血腥味儿的冰碴子,太冷了——萧云疏死前最后最后的记忆,并不是种种情绪,亦不是什么回忆,她所有的生机都似乎被这种冰冷所冻结,唯独能够感觉到的,便是一片的冰凉。 唯独剩下一个“冷”字,冷透心扉,冷到骨髓之中。 所以冷不可抑制地会叫萧云疏想到过往,想到死亡。 就仿佛她的灵魂都被埋葬在冰雪之中,也一样再没有冰雪消融的时候。 所以这冰冷的雪水浸透了她的鞋袜的时候,萧云疏的心中其实满是不耐与阴沉。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宴容赠予她的那个暖玉镯子,给冰凉的掌心汲取着一点点温暖,也许也是想要温暖此刻同样冰冷的心。 但很显然,萧云疏身后忽然响起的这个声音,似乎比暖玉镯子给她带来的暖意还要多。 萧云疏并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之中染上了欣喜,她回过头去看,便瞧见宴容正撑着伞,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大人怎么在这里?” 萧云疏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发觉宴容不过身上披着大氅,连伞都未撑。 他今日头上带着的冠帽上层层叠叠的落了不少雪花,萧云疏连忙示意方姑姑去给他撑伞:“姑姑去给大人撑伞。” 方姑姑便往宴容的方向过去,她自己也三步做两步地走到他的身边,见宴容垂眼看自己的神情似乎很是温和,自己的眉眼也不由得弯了弯。 这段时间她见宴容见得少,临近年关,也许是要他做的事情愈发的多,萧云疏自从收了他的镯子之后,便很少再见到他了,萧云疏也不好去打搅他,两人许久不曾说过话了。 如今乍然一见,没有想到是在这般情景。 雪下得冷,萧云疏走到宴容身边的时候,发觉他头顶上的雪花有些都融了。 这冰凉的雪水流到头皮上的感觉可不好,萧云疏想想都觉得难受,便下意识地踮起脚尖来,用袖子拂去了他冠帽上的雪花,笑道:“大人晓得说我,却不知道自己满头也都是落雪。我湿了鞋袜,您这帽冠也湿了,谁更难受还不一定呢。” 她抬手间衣袖堆叠了下来,露出了她戴着的墨玉镯子,宴容没避让她的动作,甚至还俯下身来一些,方便她的动作。 他俯身下来的时候,离萧云疏便愈发地近了。 宴容能清楚地瞧见萧云疏这张毫无瑕疵的脸,还有她那双眼睛。 萧云疏的眼睛很漂亮,她几乎是继承了萧衍与萧纵月所有的优点——即便萧衍是个混账,但他的皮囊确实上乘,更别说萧纵月乃是整个京城都数一数二的美人。 萧云疏继承了两人所有的优点,但宴容的注意力却显然不在萧云疏的容颜上。 宴容看了一瞬她的眼睛,便是一眼一瞬,也差点儿跌入其中。 纵使萧云疏容色过人,但在宴容的眼里,貌美也不过只是红粉骷髅,无论多美的皮囊最终也不过就是一抔黄土,而萧云疏的这双眼睛只消看一眼,在心里便难以磨灭。 她那双眼睛宛如星辰浩瀚一般,无论做出什么神情,含有什么样的情绪,这双眼睛都满是灵气,仿佛会说话一般。 看她的眼睛,便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什么,而她对宴容浑然不设防,眼里一点儿笑容与喜悦,被宴容看了个正着。 也许她忽然见到自己,内心也是高兴的。 宴容的眸色深了一些,抬起手来,将萧云疏斗篷肩上的雪花也给拂落了。 萧云疏这会儿已经不再踮脚了,故而她错过了宴容的眼神,更不知道她在宴容的眸中是何等模样。 下雪天极冷,许是因为雪势越来越大,出来的人也少,整个宫中难得地安静,就连天空都似乎变得雪白干净了起来。 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静悄悄的,只能偶尔的听到远处的雪中也许有飞鸟飞过的声音,这声音比平常也要沉闷许多,大雪似乎让它们变得更加沉重,却不能阻碍它们飞翔的脚步。 在宴容的眼中,萧云疏这个时候正冷得慌,她整个人都在红色的斗篷之中缩成一团,斗篷的帽子上还缝着两个毛绒球,随着她的呼吸一动一动的,极为可爱。 有些雪花落在她的斗篷帽子上,很快就融化了,这一块的颜色变得更加深了一些,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傻。” 宴容的唇角勾了起来。 他忽然伸出手来,在萧云疏的额头上弹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崩,萧云疏浑然没有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情,当即愣在了原地。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萧云疏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捂住自己的额头,往后退了一步,唇角有些耷拉,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瞪了宴容一眼,看样子是觉得委屈了。 但她这一副又不高兴又委屈的小样子可没有任何威慑力,倒活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奶猫。 “这样下雪的天气,小郡主不坐轿子出来,也不穿上打蜡的鞋子,反倒穿着这样的绣花鞋? 可真是为了好看便不怕生病了,你这绣花鞋一沾水便湿了,难不成不是自讨苦吃?说你傻,你反倒不服气了。” 宴容毫不避讳地蹲了下来,他原本干净的衣裳堆叠在脚边,很快就沾染了雪水,而他却是伸手放在了萧云疏鞋面上,用手背一靠,果然一手的潮湿冰冷。 看来她的鞋袜已经湿了很久了,这臭丫头也不知道担忧自己的身子,还这般大剌剌地在外头闲庭漫步,真不叫人省心。 “哪里是为了好看了——这鞋子我惯常穿的,下雪的时候我又不爱出宫,哪里能想到这些?” 萧云疏原本没有不服气,被宴容这般一说,她还真就生出些不服气了。 “再说了,你别瞧这绣花鞋单薄,其实内里很有乾坤呢!里头都是厚厚的棉絮,一点儿也不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知如何见人 萧云疏自己说着,还真就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了,愈发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暖和厚实有什么用处,这般下雪的时候可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宴容这话可真是一碰冷水兜头浇了下来,萧云疏心里那点儿理直气壮小火苗瞬间就被浇灭了。 “真是傻,你这里离瑞麟宫还有些距离,怎么不去云良娣那头换双打了蜡的鞋子再走?” 宴容这话说的,倒仿佛和萧云疏从前在广陵的管事嬷嬷一般——那嬷嬷也是她的奶嬷嬷,对她从小就严格的很,常常管教她这里做的不好那里做的不好,怎么宴容如今还干起这个行当来了。 萧云疏从前就被那管事嬷嬷管得头疼,暗自撇了撇嘴,却不敢在宴容的面前说什么。 “这……这当时自然是想着,快些回去的好……外头冰天雪地的,不愿再掉头回去了……” 萧云疏这话说的莫名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宴容却不听她这解释,只说道:“脱了。” “啊?” 萧云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宴容便敲了敲她的脚面,她这回便宛如被火烧了一般,连忙将脚一缩,说道:“大人莫不是开玩笑的罢,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脱鞋袜?” 就连方姑姑都忍不住看了宴容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了好几下之后还是说道:“大人这般未免有些不好,小郡主还是未出阁的女郎,这双脚……” 宴容焉能不知道她们两个心里头在想什么,只是说道:“女郎家的双脚自然是不可给旁人看的,但奴才又非外头的登徒子,不过也是这宫中寻常内侍,当年伺候人的时候,什么事情没做过?小郡主的腰带奴才都系了好几回了,还差这一回伺候?” 宴容挑了挑眉,手可没有拿回去,又直接抓住了萧云疏还想往后躲的脚。 萧云疏可真是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这祖宗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这满宫之中还有谁敢叫他伺候? 上两回系腰带的事情,一回是萧云疏不知是他,另外一回也不过是个叫他冷静一些的由头,偏生是这九千岁大人不依不饶,非要如此,否则萧云疏难道真敢喊宴容来伺候自己? 那她可真是嫌自己活得太久。 不得不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宴容说出一些离谱之语的时候,面上的神情还是那般一本正经,好似他说的是什么圣言一般。 “这宫中的小主子,哪个身边没有一两个伺候着的内侍太监,若是个个都这般在意这等小事儿,怕不是都计较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再说了,如今小郡主的鞋袜都湿了,这才是头等大事儿,郡主体弱畏寒,这一路穿着湿了的鞋袜走回去,回去就得病倒,到时候你可负责?” 宴容冲着方姑姑说了一句,方姑姑果真也觉得他这话有道理,立即一同劝起萧云疏来了:“郡主穿着湿的鞋袜,定然觉得难受,若一会儿回去叫夫人知道了,小郡主又得挨说。” 萧云疏虽然明白事情确实是这个道理,她也不愿意穿湿的鞋袜,便是内侍来贴身伺候她,帮她换袜子穿鞋子,她也不见得会觉得哪里不对,但偏偏这个伺候她的人要是宴容,她便觉得哪里都古怪起来。 宴容见她还这般不情愿的样子,忽而拉着她的脚踝,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这地上还有积雪,路滑的厉害,萧云疏被他一拉,立即就重心不稳,直往后倒。 而宴容已经站起来揽住了她的腰身,萧云疏整个就直接跌入到宴容的怀中。 她甚至压根就没有看清宴容的动作,就感觉到脚上一凉。 那一双已经湿了的鞋袜竟然已经被宴容给除了下来,而方姑姑立即将她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将萧云疏一双冻得惨白的小脚丫给包裹住。 “郡主双脚都冻得这般模样了,回去定然要好好泡泡,要是冷得生了冻疮,那可不知道多难受。” 方姑姑这时候才觉得头疼——萧云疏哪儿哪儿都好,只是她似乎有时候总是不会照顾自己,尤其是在一些换了旁人根本忍受不了的情况下,她还能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来,实在叫人觉得惊讶。 太过省心也不是好事儿,反倒叫人担忧。 “劳烦姑姑将小郡主背回宫中去,好好叮嘱她不许着凉,回头传江畚过来替小郡主瞧瞧。” 宴容将萧云疏打横抱了起来,萧云疏更是觉得古怪,她这脸上已经抑制不住地有热气在翻滚,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压根不敢在宴容的怀中动弹了。 萧云疏实在觉得没脸见人,她干脆就一把将自己的斗篷帽子拉了下来,将自己宛如虾子一般的大红脸给遮住了,闭着嘴巴一声不吭。 宴容分明瞧见了她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声。 而萧云疏的耳朵就贴在宴容的胸口,分明听到他低低地一声笑,胸膛里传来的震动反而震得她的耳朵都有些麻麻的。 萧云疏僵硬地宛如一块儿被晒干的咸鱼,动也不动,心里又不知道怎么胡思乱想起来,觉得宴容的胸膛比萧云疏想的要硬许多,硌着她脸疼——但萧云疏又反映过来,她可从来没有想过宴容的胸膛硬不硬,这是什么道理! 萧云疏平素里的沉稳平静一下子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自己脸上热得恐怕要冒烟,还好这斗篷帽子遮挡住了她的脸,给她留了一点儿尊严,否则她真是不知道如何见人。 可这老天爷似乎偏偏就要和她作对,这时候偏又刮过来一阵风,将她盖在脸上的头蓬帽子一下子吹开了,萧云疏只感觉眼前的昏暗一下子褪去了,她竟是双眼大睁满脸通红地瞬间与宴容对视了一番。 这一回她没有错过宴容的眼神,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宴容眼里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瞧见宴容的眼里带上了笑容,竟是呼吸一滞,恨不得即刻昏倒过去。 她这般窘迫的样子被宴容尽收眼底,宴容实在忍不住失笑,干脆又将她脸上的斗篷帽子给盖了回去——他还真怕这小狐狸自己将自己给憋死了。 但宴容这番动作,反而愈发叫萧云疏觉得浑身古怪,恨不得现在就直接缩成一团,当场消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羞赧至极 只是也不知道今儿怎么了,偏生这天公就如此不作美,事事都要与萧云疏反其道而行之。 萧云疏还在想,方姑姑快快带她回去,救她脱离这苦海之中,终于听到了方姑姑的声音,如闻天籁。 但等她听清楚方姑姑说了什么之后,下一刻她便从如闻天籁之中直接昏倒过去——方姑姑的语气满是歉疚:“大人,奴婢没用,昨儿夜里奉夫人之命去御花园为她重新折一朵花儿来的时候,不慎在御花园之中摔倒,这脚踝如今还肿着,若是背着郡主,恐怕寸步难行。” “这……”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如今年关将近,东西两厂之中并无多少事情要做,不如替方姑姑送郡主回宫。” 宴容的声音分明听不出喜怒,但萧云疏不知道怎么,就偏生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来了按耐不住的笑意,她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背过气去了,就当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了。 “你来帮我将郡主背起来。”宴容是在与方姑姑说话,方姑姑却说:“这般不可,若大人背郡主回去,她这脱了鞋袜的脚便要吹冷风了,那恐怕更难受。” “那姑姑若是回去喊人过来帮忙,小郡主恐怕都要在冷风之中冻成冰雕了。” 宴容拨弄了一下萧云疏盖住了整张脸的帽子,立即就被萧云疏紧紧地抓住了。 看来力气还不小,生龙活虎的很,没有把自己在这斗篷的遮掩下羞得背过气去。 如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半晌没有得出个结果来,宴容与方姑姑便皆沉默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萧云疏这会儿真是感觉自己连鞋袜湿了的难受都能够忍受了,她恨不得立即跳出来大喊,叫她自己穿上那湿了的鞋袜赶紧一溜烟跑回去,而非叫她现在在这儿暖融融的,心里却在遭受这“非人”的折磨。 但天不遂人愿,即便宴容与方姑姑谁也没有说话,萧云疏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宴容将自己整个儿抱了起来——这决定竟然就这样定了下来! 方姑姑脚踝疼,背不得人,回去叫人又太久,在这儿等不得,宴容背也背不得,那不就只剩下一个选择,叫宴容就这般将她打横抱,抱回去? 萧云疏紧紧地攥住了斗篷,忍不住在心中哀嚎:“我真傻,真的,这样简单的选择我竟想不出来。” 她整个人被笼罩在斗篷之下,宴容又这般抱着她,他是习武之人,就算是冬日里身上也是暖洋洋的,萧云疏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这原本是很舒坦的境地,但她如今心中种种心思作祟,整个人又僵硬地不敢动弹,生怕自己碰到宴容,只感觉自己不仅仅是暖和,而像是一根马上就要烧起来了的烧火棍一般。 宴容却好似对她的这般窘迫毫无察觉,甚至还让方姑姑将她身上的斗篷给她系好,不叫她吹到一点儿冷风,随后便能听到脚下沙沙的声音,恐怕是踩着雪,往前走了。 萧云疏被斗篷盖着,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方姑姑偶尔提醒宴容注意脚下哪里有水,她一边心中心乱如麻,一边又想,一会儿到了瑞麟宫,究竟要如何面对宫中伺候的诸位宫女儿,尤其是如何面对阿娘! 她这阿娘,哪里都好,就是偏生想太多,宴容将她送回来,她恐怕能碎碎念上一整天,臊得她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儿钻进去。 今儿出门定然是没有看黄历,否则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 就在萧云疏这种种腹诽、痛苦、尴尬、窘迫、羞赧、绝望之中,她终于感觉自己停了下来,随后自己双脚接触到了地面,竟不是冰凉的地上,而是暖洋洋毛茸茸的地毯。 “站好,骨头别软了。” 宴容的手似乎是在萧云疏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随后他那点儿清淡的声音似乎从她耳边一闪而过,萧云疏还没反应过来,就还是不由得往一边倒。 她斗篷的大帽子还没拿开呢,整个人如今就像个傻乎乎的布娃娃,放在地上自己也站不住,松开手就往一边倒,宴容又赶紧将她拉住。 岂料这脚下的地毯太过光滑,萧云疏这一滑便是直接失去了重心,整个人直接往前面扑过去。 宴容在她面前接住她,她整个人就直接砸在了宴容的怀里。 这地毯确实有些滑了,宴容本不至于连萧云疏这一身小骨头都接不住,萧云疏砸他怀里的时候,他也脚下一滑,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竟是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而萧云疏还带着斗篷和帽子,眼前几乎是看不清的,她出于本能地害怕摔倒,慌乱之中一把抓住了宴容的前襟——于是两人这般一个大动作,由于惯性,萧云疏竟是直接将宴容半个衣襟都给扯开了。 她蜷起来的手指贴在了一片温热的肌肤上,萧云疏愣愣地将自己的斗篷摘了下来,低头就看到了自己的手指,正贴在宴容的胸口上。 他的肌肤同样是苍白的,但胸口似乎有几道已经愈合的伤口,就在萧云疏的手指下方。 萧云疏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几乎是呆住了。 “小郡主这是何意?” 宴容似乎也不见得生气,他挑了挑眉,目光在萧云疏紧紧攥住自己衣襟的手上一停。 萧云疏这才感觉自己被宴容看了的手指宛如火烧一般,立即松开了,一下子转过身去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并非有意冒犯大人,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这般转过身去,背后那毛茸茸的斗篷帽子还在颤抖着,宴容还能看见她通红的耳朵尖。 萧云疏这会儿当真是缩成一团了,宴容知道自己若是再说些什么,她恐怕即刻就能昏倒过去。 他并非是什么文采飞扬之人,只是看着这幅景象,只觉得有个什么词儿在心中盘桓,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没想出来。 直到他整理好了衣裳,没有打扰那羞赧得恨不得昏过去的小狐狸,而是直接离开之后,他眼前才闪过刚刚萧云疏的帽子被风吹起来的时候,眼前乍然一见的景象。 她满脸红霞,双瞳之中带了些泪,便是回想起来,都不禁叫人…… 宴容眯了眯双眼,转了下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才感觉刚刚这一直在心中盘桓的那个词儿,一下子自己蹦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无耻之徒 美不胜收。 有些传闻没错,宴容确实最恨女子,尤其讨厌容色绝艳的女子,但萧云疏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在这些被他讨厌的人之列,甚至叫宴容这素来对“美”毫无怜悯之心的心狠手辣之人,也头一回大约明白美是个什么含义。 并非是这什么芙蓉如面柳如眉,也并非是什么云鬓花簪金步摇,这世间种种佳丽入不了他的眼,唯有这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便是她皱眉头的苦恼样子也美,红着脸瞪人的时候也美,就是失了神、呆呆的看着他的样子也美。 简直无一不美。 这美不仅仅成了他此生唯一能入他眼的美,兴许也是他此生唯一能跌入他心的美。 * 宴容出宫坐了轿辇,懒懒地坐在轿辇上,一边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抽出几本奏折看了看,却还是觉得索然无味,干脆丢到一边,密目养神起来。 原本宴容今日进宫,也是有公事儿,才处理了好了过来,准备出宫,偶然经过云良娣的宫室,便想起来今日萧云疏恐怕要过来,干脆顺着宫道一走,真就瞧见了萧云疏与方姑姑主仆二人。 宴容本不打算捉弄这小狐狸的,这小狐狸看着朝谁都笑眯眯的,其实就是只小刺猬,瞧着娇软娇软的,若真要伸出手去戳戳她柔软的肚皮,她立即就翻过身来,竖起了一身的尖刺,谁也不能够靠近她。 但这小狐狸再厉害,再牙尖嘴利,还真是不会照顾自个儿,弄得自己鞋袜都湿了。 宴容自诩自己绝非登徒子,又无意轻薄于她,更不会故意趁机去逗弄她,方姑姑乃是再忠心不过之人,她推脱背萧云疏回去,恐怕是脚踝当真受不了,更怕自己背着萧云疏摔跤,伤着了萧云疏,这才推脱。 宴容也是没了法子,这才抱着她走。 他知道这小狐狸脸皮子薄得如同一张纸一般,吹一吹便破了,哪里敢真去叫她窘迫,连路上都特意走了没人走的偏僻宫道,一路避着旁人回的瑞麟宫,还不敢走正门,直接跳窗进来的。 不过也好在萧云疏戴着斗篷没有瞧见,否则见他这般轻车熟路地上墙头进院子,然后又翻了窗户进她寝宫,恐怕真是要炸毛了。 可不能叫小狐狸炸毛,适可而止。 * 宴容出宫的时候,眼中似乎还带着点儿若有若无的快活,他一回到两厂之中,那快被年关前收到的卷宗折磨疯了的郭海森,一眼就瞧出了他身上的不同。 郭海森与宴容的交情自然和别人不一样,而他素来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一见宴容这般,忍不住就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一边整理着桌案上的卷宗,一边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 “这么冷的冬天,竟然好似有老树开花?当真不容易,不容易。” 他是向来不怕宴容这两厂督主的,两人之间的交情也一直都是亦师亦友的,并非是上下属的关系,郭海森剔透,看得明白,且一定会说出来。 “老树开花”的宴容自然不会不知道郭海森在说自己,他也不说话,只走回到他的桌案旁观,见郭海森还在那摇头晃脑地装自言自语:“这老树怎么还会开花呢?难不成是冰天雪地里人家的花园子里又生出来一朵漂亮极了的花朵,忍不住自己也想开花了?” 郭海森这话才说话,宴容手里一卷已经捆好的卷宗便宛如疾风一般,瞬间往郭海森的方向丢过去。 郭海森背对着宴容,竟还直接伸手接住了这一卷卷宗,回过头来得意洋洋地笑道:“简……” 他那个“简单极了”还没来得及说完,另外一卷卷宗就已经到了,直接就砸在了他满脸揶揄的脸上,将他打得整个人翻倒在地。 “这么多卷宗都堵不住你的嘴,看来你还真是颇有余力。” 宴容哪里会不知道郭海森是在揶揄自己,他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摞卷宗,直接往还没爬起来的郭海森身上咕噜噜地丢了一堆,差点儿将郭海森直接埋进了卷宗堆里。 “你这一日日的,有这闲情逸致管人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如多看些卷宗。” 宴容懒怠看他那在卷宗海之中挣扎的傻样子,回到桌案前,郭海森人还没从卷宗堆里爬出来呢,就听到他的声音颤巍巍地从卷宗堆里传出来。 “确实确实,属下不该去管‘人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是‘人家’的花花草草。” 郭海森简直就是阴阳怪气地加重了“人家”二字的语气,原本以为自己又要迎来新一堆的卷宗,却没料到听到宴容轻飘飘的一句话:“你说的有理,那越鸿姑娘来寻你的时候,本督主也替你做主,叫她下次不必再来了,‘人家’的花花草草,你惦记着没意思。” 岂料郭海森一听这“越鸿姑娘”,立即一骨碌地从卷宗之中站了起来,问道:“越姑娘什么时候来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这脸上满是欣喜,几乎是遮掩不住,宴容看着他那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冷哼道:“越夫人辛苦养大的姑娘,你也好意思惦记着?脸皮比盛京的城墙还厚。” 郭海森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那是自然,脸皮不厚去哪里讨媳妇?” “无耻之徒,不过多久就惦记着人家,怕不是欺负人家孤女寡母?” 宴容斜瞥他一眼,说着一边拿出奏折,手上拿着朱批,却不知道怎么的在纸上写了个“萧”字。 郭海森瞧宴容的动作停了下来,忍不住凑过去一瞧,顿时乐不可支地笑倒在地:“是了是了,惦记人家孤女寡母,无耻之徒,属下确实如此,但是也比不过……嘿嘿。” 郭海森这末了的两个嘿嘿简直可恶极了,宴容不必抬头都能想到郭海森脸上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郭海森这般笑过宴容不知道多少次,但这还是头一回,宴容脸上当真出现了某种堪称狼狈的神情,他直接就抄起了手边的奏折,一下子砸在郭海森身上:“闲的没事干,就滚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两块令牌 郭海森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往回走,还没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笑宴容:“大人您可悠着点儿,别气坏了身子,属下先出门去寻越鸿姑娘,您……”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瞧见宴容站了起来,他连忙一溜烟地往外跑,边跑还边笑着:“这事儿可不赖我,我先走了。” “少得意,越夫人若知道了,看不打断你的狗腿。” 郭海森的好友正抱着其他的卷宗过来,见他这么喜形于色地往外跑了,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 “他能被越夫人打一顿,也算是在越夫人的面前露了脸了,就怕他还没法在越夫人的面前露脸,就先被越姑娘打了一顿。” 宴容的话凉飕飕地传了过来,而郭海森的声音更是欠打地传了过来:“没事儿,我这至少还能被越姑娘亲手打一顿,大人您恐怕不行。” 郭海森说完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叫宴容忍不住黑了脸。 * 两厂之中如何,萧云疏可一点儿也不知道。 宴容走了之后不久,方姑姑便端着盆热水进来,大约意思是要伺候她泡泡脚。 萧云疏如今是见了方姑姑都觉得没脸见人,一看到方姑姑,就想到自己方才的窘迫模样,方姑姑端着水过来,她便红了脸。 方姑姑也知道萧云疏窘迫,绝口不提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叮嘱萧云疏,一会儿将脚泡热了之后,就要换上厚厚的鞋袜,这冰天雪地的,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绝不要随便往外走。 但方姑姑不说,萧云疏在这事儿上可未必沉得住气。 她用脚尖拨弄了一下水面,忽而问道:“姑姑,方才咱们是怎么回来的?可有宫女嬷嬷瞧见了?” 萧云疏不知道宴容这般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大剌剌地抱着她进了瑞麟宫,到底有几个人瞧见了,若是被人给瞧见了,她怕不是要羞得抬不起头来? 她这英明一世的,日后还怎么见人? 更何况,她更担心的是这事儿若是被阿娘听说了,阿娘定然要训斥她做事儿不过脑子,和三岁小娃娃一样,这冰天雪地的不好好穿鞋子,还能将鞋袜弄湿。 而且阿娘肯定又要笑话她一日日地和宴容走在一块儿,没得学了宴容的脾气,到时候她真是臊得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没有,小郡主大可放心。”方姑姑知道萧云疏的担忧,连忙说道。 不过方姑姑定然是不敢说宴容为了避人耳目是怎么如此这般翻墙进来的,只是含糊其辞地说道:“回来的路上并没有碰到旁人,回来的时候我先支开了几个宫女儿,并没有旁人瞧见郡主是怎么回来的。” “没有就好,这话要是传到阿娘耳朵里,保不齐要怎么训我。” 萧云疏这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耳后的温度还烫,萧云疏用手背一摸,烫得都差点儿没有收回自己的手来。 她泡过了脚,方姑姑又催着她去沐浴,等她将一切都处理好了之后,江畚果然又准时来了,说是奉命过来给她请平安脉。 这奉的是谁的命,简直不言而喻,萧云疏见了江畚,又反而觉得心里一阵不得劲。 江畚倒是不明白这些,他提着药箱进来,一看萧云疏脸上红扑扑的,耿直地说道:“郡主的脸怎么这样红?难不成是下雪天冷,被凉风冻着了?” 萧云疏哪里好说自己为何脸红,只说道:“这事儿和你又有什么干系,你怎恁的这样爱管闲事!莫管这些。” 这话刚落,她的脸倒是越来越红了。 这一两个月里,萧云疏与江畚倒是常常借请平安脉的由头一同探讨医术。 江畚是总能从萧云疏这里学到很多他从前完全不了解的非正统医学,而萧云疏也能够从江畚这里获得很多江畚研究出的稀有草药知识。 两人擅长的领域接近,自然有许多话可说,一来二去的,便也成了这等仿若好友的关系。 故而萧云疏说江畚喜欢管闲事,江畚也不觉得生气,看她生龙活虎的,也知道她估计身子没什么问题,脸红并不是因为病症,便摇头晃脑地说道:“好,既然小郡主叫我不要多管闲事,那我就不管了,咱们先请平安脉。” 江畚替萧云疏把脉,萧云疏略微地将袖子往上拉了拉,便露出来她这些日子都戴着的那个墨玉手镯,江畚一看,忍不住惊讶道:“你这镯子是哪里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萧云疏可不好说这镯子是从哪儿来的,就连萧纵月问,她也只是随便一句带了过去。 江畚与宴容也是好友,只是他嘴碎,明明与宴容矫情过命,但说起宴容来却有没完没了的假抱怨,萧云疏若说这镯子是宴容送她的,江畚恐怕今天能抱怨大半天。 “我从前见过这个镯子,这好似是我某位故人的爱物,很有些年头了,想不到会在小郡主这里。” 萧云疏不答,江畚也不追问,只是目光之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思索。 但他并没有继续说起这个墨玉镯子,而是仔细地为萧云疏诊脉,确定萧云疏的身子近来也十分安康之后,又从药箱之中取出来两枚小巧的令牌。 “小郡主,你认得这两个是什么么?” 这两枚令牌都不过只有指甲盖大小,上头雕刻着极为繁复的花纹,颜色浓绿,看上去精致非常,似乎是翡翠的质地。 萧云疏将令牌接过看了看,便摇头道:“并不认得,这是何物,你从哪儿来的?” 她印象之中是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的,上头的花纹似乎是有点儿眼熟,但是她一点儿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了。 “这东西,是之前有个人,偷偷的潜入到了我的药房之中,似乎是要偷你的脉案来着,然后那人被我给制服了,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江畚和萧云疏熟悉起来了,很多话便说的随意许多,也没有那些什么尊称卑称的,萧云疏只要能够听懂,他就不是很在意自己说的话究竟有没有礼节可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无论是“郡主殿下”与“卑职”,还是你你我我,对江畚来说,前者是对不熟悉的权贵说的,后者则是对熟悉的好友说的。 江畚的性子就是这般,他最在意的并不是人与人的相处,而是医术,而其他只要被他认可的人,他便会用很随和的方式与其相处。 萧云疏是觉得,只要能够习惯江畚的相处方式,和他相处起来其实也很舒坦,并不会有多少难受的地方。 “你说有人要偷我的脉案,怎么之前你没告诉我?”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这玉令上,试图从这让她有些眼熟的纹路上判断此物究竟是来自哪里。 “那不是那时候觉得,说出来你也不见得会相信么?而且那人我已经处理掉了,只觉得也许是有人要看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当时那人的身上也没有玉令,我只当是个普通人,干脆没有与你说。 但后来又有人来过,目标仍然是为了偷你的脉案,他总是当我那儿是哪里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和逛街一样在我的药房之中乱翻东西,我这哪里能忍得? 来一个我就处理一个,一连处理了好几个人,这样的令牌也逐渐发现了两个。 倒也不是每个人的身上都能够找到这样的玉令,应该是有些人的身上有,有些人的身上没有,我之前没有发现玉令的时候,并没有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后来见这玉令一模一样,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想对你动手,所以带两个过来给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什么仇家找上门来了?” 江畚轻描淡写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看起来好像波澜不惊。 “这我可真不知道,此物恐怕要交给大人去查,我是毫无头绪。” 萧云疏想了好半晌也没想起来这东西和谁有关,干脆想着回头拿给宴容看看。 “那你拿去给大人看,我可不乐意与大人见面,他看着我就要念叨我,说我这个那个都还没做好,他也不想想,钻研药物哪里有杀个人简单?” 江畚抱怨的神情耿直的很,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这嘴里说出来的话可惊世骇俗极了——萧云疏可知道他这个耿直的模样下,藏着的是同样不输于宴容的武力值。 想了想,她这段时日在宫中压根就没有听到什么有关药房失窃的水花,就知道那几个人的下场肯定没捞着好,甚至很有可能除了江畚和那些人背后的人,她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些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的。 江畚见萧云疏神情,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立即说道:“小郡主是在想我怎么处理了他们的么?说来还正好有意思,我近日确实正在研究人体的结构和解剖,写了些心得,小郡主要的话,我回头将心得送一份过来。” 得了! 萧云疏一听这话,就知道江畚是怎么处理掉他们这些人的了。 这话要是说给别的小姑娘听,恐怕都把人家吓得魂不守舍了,倒是她身为医者,丝毫不觉得吓人,还觉得感兴趣,也想看看。 故而她立即说道:“正好,如今冬日无聊,你那心得给我正好打发时间。” 然后萧云疏到底没忍住想问:“只是你若这般处理了他们,到底还有些……你明白的那些东西残余,那些东西你怎么收拾了?” “这还不简单,我从前研究过一种能够消人骨肉的药水,十分奏效,小郡主需要的话,我回头带两瓶,与心得一同送过来。” “正好正好。” 萧云疏两眼放光,简直是恨不得期待地搓搓手。 方姑姑这时候正好进屋来给两人添茶,听到这话的时候,差点没忍住脚下一趔趄。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偏生还真没见过和萧云疏、江畚类似的人。 一个看着温文尔雅的青年人,说起这等话来的时候真是面不改色;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梳着小丫头的发髻呢,竟还说她对此十分感兴趣? 真是难怪这两位与九千岁的关系好,都是一类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旁人融不进去也是正常的。 方姑姑给两人添过茶,两人也不知道说起什么医道方面的东西来了,她也听不明白,便退了下去,只在门口好好地守着。 * 而这时候,玉侧妃那花团锦簇的宫中,难得地没有前些日子热闹。 这倒并不是因为玉侧妃没有收到去宫宴的请柬而失了势,而是玉侧妃说她这几日见的人太多了,有些头疼,萧衍便立即下旨,不准宫中其余的人来吵闹打搅她,叫她清净快活。 玉侧妃的小腹还看不出隆起,她腹中这孩儿如今也不过就两三个月,显怀的并不明显。 不过玉侧妃的脸色并不好看,她的脸浮肿的厉害,一双眼睛也水肿着,看上去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儿,没有什么好精神,懒洋洋地睡在床榻上,屋子里头点着炭火,暖融融的。 萧悦陪在她的身边,正说些好听话来宽慰她,又捧了她平素里最喜欢的冰糖雪梨来哄她吃。 这个时节的水果都是金贵物什,她这里还有雪梨,可见萧衍确实宠爱。 但玉侧妃才吃了一口,便忍不住呕了出来,萧悦连忙端走这冰糖雪梨,但玉侧妃还在用手帕子捂着嘴,干呕的厉害。 “……你这作死的……这般蠢,没长脑子么!这东西……我看了恶心……你快拿走……” 玉侧妃干呕得脸都红了,眉头紧紧皱着,呕吐的间隙还骂萧悦两句。 她平素里的脾气其实就不算好,但很少这样直白地斥责萧悦,萧悦被骂得红了眼睛,端着冰糖雪梨往外走。 这些日子玉侧妃害喜的厉害,连带着浑身不舒坦,看谁都不顺眼,好多宫女都挨了骂,被远远地打发出去了,不准在她寝宫周围伺候,故而这时候冷清清的,都没个人能过来接走她手里的冰糖雪梨。 萧悦有些气闷地将冰糖雪梨丢到一边去了,往回走的时候,却正好听到外头廊下有几个小宫女在嚼舌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被羞辱至此 “你说,咱们娘娘这算不算是母凭子贵啊?” “怎么不算,瞧太子殿下这般宠爱娘娘,当然算了。宫里头什么好东西都先是紧着咱们娘娘这边,娘娘说不愿意见人,太子殿下就将人都赶出去了,这还不算是宠爱,什么算是宠爱了?” “那倒也是,不过我倒是觉得,咱们娘娘未必就是母凭子贵,毕竟这样多年来,娘娘都是东宫之中的一枝独秀,太子妃就算生下龙凤胎,她那宝贝儿子还不是没能够给她争来宠爱?故而这也算不上是母凭子贵,我觉得这不过是太子殿下爱屋及乌罢了。” “你说的有道理,你看那新来的两个良娣,就是孩子都掉了,也不见得太子殿下如何心疼,还是咱们娘娘受宠,动了胎气就引得太子殿下心疼不已,先前的事情都不计较了,这东宫之中独一份的宠爱,旁人就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这些丫头说的都是好听话,萧悦听了也觉得与有荣焉。 萧悦正想走的时候,这两个宫女儿说的话,忽然又话锋一转:“只是娘娘再受宠,我怎么也觉得最近东宫里头的风向不对头?” 萧悦一听,又忍不住止住了脚步。 她最近觉得生活好过,就算母妃被禁足在这里,她的日子也比前段时间舒服多了,巴结她的人海了去了,怎么这几个小宫女儿还觉得东宫之中风向不对? 她倒要留下来,听听这些宫女儿能说出什么来,要是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她非要撕了这些小蹄子胡言乱语的嘴! “你想想,咱们娘娘受宠,那是因为太子妃压根不与太子殿下亲近,其余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侍妾,充其量就是个玩意儿罢了,太子殿下哪会将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放在心上?算来算去,倒也只有咱们娘娘上得了台面。 娘娘多年受宠,和太子殿下有这样多年的夫妻情分在,素来又保养得好看,与太子妃那寡淡样子一比,咱们娘娘色若海棠,旁人难及,这宠爱才能够这样长久地长盛不衰,可你见过瑞麟宫那位没有?” 有一宫女儿说着,竟还说的确实在理——尽管这些话赤裸裸地将现实剖开了说,叫萧悦听了难堪极了,但她偏生心中不得不认同这些,因为这确实是现实。 “我没见过那位萧夫人,是什么模样的?” 玉侧妃和萧纵月向来不走动,她宫中的奴婢多半都没有见过萧纵月。 那宫婢就立即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没见过,自然不知道,那位萧夫人年纪不小,和咱们娘娘的年纪差不多大,但咱们娘娘就是再保养,鬓角也有了一两根白发,眼角也有了皱纹,可你再瞧瞧那一位萧夫人,她如今仍旧如同二十岁的女郎一般,就是我见了,我觉得目眩神迷,哪里有这样的美人? 如今看着,这萧夫人在东宫的宠爱是比不得咱们娘娘,可是她已经是国夫人了,分明不是太子正妃,她生的女郎竟然还能够封为郡主,这是何等的恩宠? 再说了,如今咱们娘娘因为害喜而变得难看起来,又有了身子,不能伺候太子殿下,谁就能知道咱们太子殿下不会对那萧夫人动心?” 她这话说的更有道理了,就连萧悦都觉得有道理,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不应当,上回的事情,皆因那萧夫人害得太子殿下不能上朝,太子殿下怎么还会对她动心?” “那就是你不知道了,我有一位义兄在外头当差,我听我义兄说,那萧夫人原先在广陵的时候,与太子殿下就是经年的夫妻,而且太子殿下受伤流落在外的时候,没了记忆,甚至是肯入赘到萧氏去的,这样的情分,就是结发妻子也不逞多让,你就能笃定太子殿下一定不会回心转意?” “而且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咱们两个姐妹一场,我悄悄与你说,你千万不要说给旁人听,就说东宫中这几位女郎,太子妃的那位已经出宫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剩下的就是咱们女郎和那位郡主了。 那位郡主和咱们女郎,谁的本事更胜一筹,此话就不必我多说了,这样的助力咱们娘娘没有,长久下去,怎么和瑞麟宫的斗?” 这话一出,萧悦几乎是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她还记得之前玉侧妃说她不如萧云疏的事情,如今连两个小宫女都敢这样议论她,她只感觉到难堪极了。 “而且你想,就是抛开别的不说,咱们娘娘是扬眉吐气了,但咱们女郎处境就不好了,咱们女郎在东宫之中一贯不算受宠,你可见过太子殿下对咱们女郎有什么偏疼的地方? 但那位小郡主入宫的时候,太子殿下对她有多好,你肯定也有所耳闻的。 咱们女郎本来就不受宠,若是之后娘娘腹中生出来是小郎君,那便是太子殿下的次子,到时候更是没人注意咱们姑娘了,你说这事儿可怎么办?” “是啊,咱们女郎都已经快要到出阁的年纪了,咱们娘娘怎么还不上心,我听闻瑞麟宫那位都已经开始给郡主择婿了,咱们这边还没个动静,到时候咱们女郎岂不是捡郡主不要的货色?” 这些话是越说越直白了,偏生每一点儿都扎在了萧悦的心口。 她脸色涨的通红,恨不得落荒而逃,转过身走了三四步之后,又觉得这些小宫女儿实在是没规矩,怎么敢这般在背后嚼她的舌根子? 萧悦猛地回过头来,直往外跑,倒要看看是谁这样大胆! 但叫她觉得奇怪的是,方才还在那叽叽喳喳说话的几个声音,这会儿竟然是一个都不见了。 而且连身影都没留下一个,萧悦左右环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瞧见。 人都去哪儿了? 这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萧悦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快咬碎了,恨声咒骂道:“这些小蹄子,耳朵倒是灵光,听到我过来的声音,一瞬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真敢在这大放厥词,又不敢被我抓住,皆是些怂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起了活泛心思 她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浑然没有发现,刚刚几个宫女聊天的角落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宛如鬼魅一般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人身上穿着宫女的服制,在萧悦离开之后便瞬间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宫门的时候和几个宫女儿擦肩而过,那几个宫女儿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谁啊?咱们瞧着有些脸生,不是咱们宫里头的?” “怕不是谁宫里过来巴结咱们侧妃娘娘的,这些日子宫中简直门庭若市,足见咱们娘娘如何受宠!” 这话很快就歪到了得意洋洋的自夸上,没人发现那个身影出了宫门,七拐八拐地走了不知道多少偏僻的地方,忽然就没了人影。 * “成了?” 萧云疏正在拨弄她自己宫里头的炭火——她近日总是感觉有些不好安睡,所以在炭火上滴上一些她自己做的芝草精油,熏一点儿清淡的香味儿在屋子里,很是安神。 她这话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来一个高瘦的身影,乃是三思。 “回禀郡主,成了。” 三思不骄不躁,低下头来应道。 “做的好,这事儿还真是非你莫属,你会口/技,一个人能说出几个人的声音,都不用多找几个人,身手又好,不容易被人发现,其他人几个人也不及你一个人有用。 那萧悦向来是刚愎自用,就算你走了她看不到人,也绝对不会怀疑什么别的,那些话却一定叫她浑身难受,只要她能听进去,今儿的事情就成了。” 萧云疏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脸上的神情波澜不惊。 三思点头:“是奴婢分内之事,还是郡主神机妙算。” “三思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你在我的身边做宫女,本就是委屈了,对我而言你更似我那左膀右臂,而非是伺候生活起居的奴婢,日后就和从前在你主子身边一般,自称属下便可。” 萧云疏将手里的精油收了起来,三思闻言愣了愣,一向平静的黑瞳之中竟然也浮起一份欣喜,连忙低下头去掩饰。 而萧云疏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牵起了她的手,将这一瓶精油放进她的手里:“我听方姑姑说你夜里睡不好,这精油你睡前滴两滴在枕头上,能好很多。” “属下怎可受此贵重之物?” 三思当然推拒,但萧云疏还是将这精油不容置疑地放入到她的掌心之中,轻声说道:“并非贵重之物,你平素里睡的时间比我还短,休息好些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冬日愈发的冷,你常在暗处守着,难免冰冷,这精油你若用来搽手指,也能够避免生冻疮难受。” 三思推拒不过萧云疏,只好收下,而萧云疏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下去休息了。 * 而此时此刻玉侧妃宫中,倒是来了个叫玉侧妃意料之外的人。 萧悦这会儿还沉浸在方才那几个宫婢说的话里,陪玉侧妃说话还心不在焉的,玉侧妃也看出她似乎心情不好,正说教了她几句,就听到外面有人鬼鬼祟祟的声音。 “谁在外头?” 玉侧妃身子不适,脾气也不好,这话之中满是不耐烦。 “娘娘,是奴婢。” 外头那个声音听上去蔫蔫的,萧悦觉得很是陌生,但玉侧妃很显然认得,脸上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烦躁来,低声咒骂了一句:“这样的时候过来找什么晦气。” “可要打发她走?” 萧悦并不是很在意外头那个奴婢,随口问了一句,但玉侧妃骂过了之后,竟还是说道:“罢了,叫她进来见我,你先去小厨房帮我看看炖的鸡汤好了没有。” 萧悦就是再不及萧云疏聪慧,这时候怎么会听不懂玉侧妃是故意要支开她? 那小厨房的鸡汤才刚刚炖下去不久,她现在去也是无功而返,这样显而易见的支开,萧悦反倒起了好奇之心。 这外头的奴婢是谁? 怎么好似很神神秘秘一般? 她刚刚听那些宫女儿说话,就知道了许多自己并不知道的东西,如今这回也不由得留了个心眼子,表面上做出一副乖乖离开的样子,实则在与那宫女擦肩而过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这宫女的容貌。 看上去瘦骨嶙峋的,就是脸上扑了粉也遮不住她满脸的憔悴,面生的很,肯定不是她们宫里的。 难不成是玉侧妃放在别人宫中的眼线? 萧悦自从刚刚听了那些宫女说话,一直对她比不上萧云疏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她自认为自己绝不比萧云疏差劲,不过是许多事情母妃看扁了她,觉得她这也做不成,那也做不成,很多事情都不告诉她,也不让她插手。 之前她不在意,如今却生出来一定要和萧云疏一决高下的心思了。 故而那宫女儿进去了之后,萧悦便悄悄地躲在了窗户外头,并没有去小厨房,而是偷听玉侧妃与这面生的宫女在说什么。 “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玉侧妃懒洋洋地问。 “……回禀娘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没什么消息跑来打搅本宫作甚!你也是存了叫本宫不痛快的心么?萧云疏和萧纵月的事情没见你和本宫说个准确,本宫还没和你计较上次的事情,你倒自己来找本宫的不痛快,你是想死了么?” 玉侧妃脾气火爆,开口便是痛骂。 而萧悦一听到“萧云疏”、“萧纵月”,就猜到这宫女应该是放在瑞麟宫之中的眼线。 听母妃的意思,这宫女应该是在瑞麟宫里盯着萧云疏与萧纵月的举动,母妃与她之间一直都有消息往来,但母妃还是棋差一着,被萧云疏翻盘了? 萧悦眨了眨眼睛,眼里很是不服气——之前云良娣小产的事情,她虽未参与,但是却早就料到了事情经过如何,怎么也没想到母妃出手,竟然被萧云疏这破落户打了个措手不及,若非母妃的腹中还有孩儿,这一次便又被萧云疏给赢了。 萧悦自诩,上次的事情若是交给她,她必然能比母妃做的更好,这时候就起了许多活泛心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不速之客 “娘娘,并非是奴婢不中用,您也知道的,那萧云疏诡计多端,上回陈嬷嬷那么小心都被发现了。” 这小宫女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的颓唐,玉侧妃现在最见不得人丧气的样子,萧悦蹲在窗边,听到屋子里头顿时传来哗啦啦的碎裂声,应当是玉侧妃动怒,将桌案上的东西都给拂落到地上去了。 “要你有什么用,什么也做不成,就会在本宫跟前狡辩!” 玉侧妃大抵是将桌案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摔到了地上,这才觉得解了些气,强忍着怒火说道:“罢了,本宫懒得和你这个蠢货计较,你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娘娘忘了,是娘娘说每过半个月都要来寻娘娘禀告一次瑞麟宫的近况……” 这说话的宫女愈发地缩头缩脑,什么话也不敢说,叫玉侧妃听得满心恼怒,忍不住咆哮道:“你倒是会说本宫让你来禀告瑞麟宫的近况,那你怎么不说?来了本宫这里就拉下一副死人脸来,问你你就一问三不知,是本宫亏待你了?” 萧悦虽说平素里都喜欢做出一副文静温柔的样子,但她实际上也是个易怒暴躁的性格,躲在暗处也是越听越恼火,恨不得进去给那宫女两个耳光。 那宫女更是在玉侧妃的面前束手束脚,但她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竟然还硬着头皮说道:“刚刚奴婢说过了,瑞麟宫近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消息,就是娘娘再问,奴婢也说不出来。” 玉侧妃简直快要被她气得背过气去,手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你到底是本宫的人还是那小贱人的人,你就是专程过来气本宫的是!” 这丫头这下子就不敢说话了,玉侧妃看见她这个样子就来气,忙不迭地说道:“滚滚滚,快滚,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的废物,养你在身边倒不如养条小京巴,狗都比你聪明!” 这宫女立刻就磕头出去了,萧悦连忙从窗口猫着腰离开,抄了另外一条路,在宫门口处再等着看那宫女一回。 这一次她完全看清楚了她的长相,暗暗记在了心底。 没过两日,萧悦就知道了这宫婢是谁——这是萧云疏院子里洒扫的宫女,名唤松枝,是她的母妃放在瑞麟宫中的眼线。 而她母妃放在瑞麟宫之中的眼线还不只这一个,还有一个更加聪明的,叫做弄巧。 萧悦的心中满是种种活泛想法,但玉侧妃是何等人,一看她这段时间好似情绪不对,一下子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是又蠢蠢欲动起来。 要是以往,玉侧妃还会好好地教导她如何如何,现在玉侧妃看到她就觉得她已经是无药可救了,便是一阵痛骂。 * 萧云疏今日去明宸宫请安回来的路上,路过玉侧妃的宫室,远远地就听到玉侧妃在斥责萧悦这不好那不好。 她听了忍不住脸上带笑,一旁伺候的方姑姑也笑:“悦姑娘恐怕还没受过这样的斥责,不晓得她受了斥责,日后会不会老实些。” “萧悦才不会。玉侧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不知道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她这般斥责萧悦,萧悦又是如此自尊心强之人,她越是骂萧悦,萧悦便越是想要向她证明自己没有她说的那般废物,等她动手,那就是她的死期到了。” 萧云疏放下了自己的轿帘——她可不会为了听萧悦是如何挨骂,就叫自己吹这冬日里的冷风的。 今日她的身上裹着明德皇后刚刚赐下的白狐狐裘,萧云疏伸手在狐裘上按出一个璇儿,又很快恢复如初。 * 很快,时间便到了除夕宫宴的时候。 这宫宴从清晨便开始筹备,然后午时正式开宴,一路热闹到夜里,一同吃了团团圆圆的饺子之后才会散场。 时间这样长,便意味着什么牛鬼蛇神都可能混在其中。 萧云疏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在去赴宴的时候,还是瞧见了一个叫她意料之中的人。 不,不是一个,是两个。 她与萧纵月一同坐着轿辇到举办宫宴的清露台之时,正好与另外一顶轿子狭路相逢。 宫中能坐轿子的人不多,萧云疏正眯着眼睛想看看这人是谁的时候,便瞧见对面轿子的帘子打了起来,露出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是萧敏。 萧敏的身后是闭目养神的太子妃——无论什么时候,太子妃都好像是这样老神在在的样子,她似乎对什么,包括这太子妃的位子,都不上心——当然,其实并不可能。 她若是不上心,这回去佛寺应当就顺了她的意了,她这般“醉心佛道”的人,去了佛寺怎么还肯回来? 所以这无非又是个虚伪的假象罢了,心肠歹毒之人总是想要找些借口,掩饰自己的恶毒罢了。 萧云疏对太子妃已经看腻味了,倒是萧敏引起了她的注意。 萧敏比之前离开的时候瘦了不少,原本她脸颊上还有些软肉,如今倒是凹下去了,有两份憔悴清减的意思。 这几个月在佛寺里头的苦日子也许叫她学乖了不少,她的眼神不再和以前一样将种种情绪都挂在其中,更不和从前一样,见了萧云疏就要大吵大闹,看来还算是很有长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了一瞬,谁也没有说话。 萧云疏眼里有些轻微的意外——萧敏这蠢货,想不到还学聪明不少。 但萧云疏能做的,永远比萧敏能做的多。 萧敏只能这般面目冷淡地看着她,萧云疏却能够冲着她扬起一个笑容来,点了点头,就当做是打招呼了。 果然,萧云疏冲着萧敏笑的时候,萧敏脸上的冷淡便有皲裂的迹象,不过她确实是学聪明不少,要是以往她早就冲出轿子怒骂起来,如今也只是微微地涨红了脸,深呼吸了几口气,偏过头去,不再看她了。 萧云疏惯会做虚假的礼节,太子妃在其中,她便命自己的轿夫走的慢些,让太子妃先行。 萧敏见萧云疏这般,脸上露出些鄙夷来,也许是觉得她太虚伪做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又有热闹可看了 萧云疏却向来不怕自己的对手觉得自己虚伪做作。 更何况,这种事情是萧敏自己想不明白而已,她虽学聪明了许多,却还是想不明白许多事情。 眼见着太子妃母女两个的轿子到前面去了,萧纵月才懒洋洋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她们是真的蠢还是假的蠢,她们先去,只会叫东宫众人惊愕不已。 而且这又并非是东宫一宫的宫宴,整个皇族都基本到场了,那几个太子的对家王爷也携家眷出席,这些人本来就彼此都看不对头,而到了这样的场合,太子就是众矢之的。 宫宴本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她们这么着急去凑这个热闹,到时候有什么招式和套路,她们就首当其冲,也不知道逞这样的意气有什么意义。” 萧纵月只是懒怠管这后宫之中的事情罢了,但她开口的时候,反而还是事事都看的精准,每一句话都尖刻犀利极了。 萧纵月说的极对,萧云疏也正是考虑到此原因,才叫太子妃母女的轿子先行。 这一趟宫宴,什么福王献王贤王,那些萧衍的有力竞争对手都来了,这男人们自然是比各自的本事儿,而到了妇人家这里,自然就是比自个儿,还有比孩子了。 萧淼可没有那几个王爷的长子聪慧,萧敏就更不必说了,她们这样火急火燎地前去,等待她们的就只有出丑罢了。 而且,就算别人不为难她们,萧云疏也是要为难她们的。 她也不知道是谁动了这样的花花肠子,将这两个麻烦精弄回宫来,反正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萧云疏不仅仅要找些麻烦给太子妃与萧敏,也要给背后之人寻些麻烦出来。 * 果然,事情的发展和萧云疏想的分毫不差。 等萧云疏与萧纵月到清露台的时候,就看到几个身着品级大妆与诰命服制的妇人拦在殿前,正与太子妃说话。 这几个妇人显然都是王妃的身份,虽说现在几人的距离是有些远,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但很显然能够看到这几个王妃脸上含蓄的得意。 而从太子妃低垂的眼睛,还有萧敏控制不住的红眼眶上看出,她们两人恐怕是受了不少羞辱。 萧云疏可不会以德报怨,萧敏屡次发疯要害她,她看萧敏的热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想法子去捞她一手。 她也不想自己和阿娘过去,被这些宗室命妇纠缠不休,干脆直接带着阿娘走了另外一头,从清露台的侧殿到正殿之中。 * 殿中的众人有些已经听到了太子妃回来的风声,这一个个的脸色各异。 宫中三位身份最为贵重的主子还没有来,大家伙儿基本都是相熟地三三两两站在一块儿,说说话,叙叙旧。 萧云疏的目光在殿中转了一圈,原以为今日这样的情况,宴容会来,但殿中遍寻不到他的身影,想来估计又是去忙去了。 她正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的时候,衣袖忽然被人轻轻地拉了一下,转身一看,竟是萧悦满脸笑容地看着她,笑眯眯地同她说道:“云疏阿姊,除夕好。” 她要做戏,萧云疏自然陪她做戏——这满宫的眼睛不知道有多少双呢,她要是在这个时候和萧悦互怼,那可真是没脑子。 故而她抿唇笑了笑,更是亲热地一下子挽住了萧悦的手臂:“悦儿,倒是好久不见。” “……阿姊这般亲近,悦儿反倒有些没反应过来呢。” 萧悦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却没有展露出什么来,萧云疏更是没有丝毫破绽,还伸手捏了捏萧悦的脸颊:“阿姊一个人在瑞麟宫,总是觉得无聊,偏生皇祖母不许我随便出去,也不许你来找我玩,我心里觉得好生没趣,怎么不许我亲近你了。” 萧云疏言语得体,又露出一股子小女儿的娇态来,萧悦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她,萧云疏却更往她的身边凑:“悦儿,我这样久没有见你了,心里总是想念的紧,你怎么好似避开我一般。” “阿姊误会了,悦儿心里也很想阿姊,怎么会避开阿姊。” 两人这些话说的亲呢,但她们背后的人可看不见,萧云疏完美无缺的笑容下藏着嘲讽,一双琉璃似的眼睛之中,亦都是轻视。 而萧悦被她这些话说得面色僵硬,唇角却还是维持着虚假的笑容。 萧悦与萧云疏都已经交手了这么多次了,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玩意儿,面子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眼里的神情才是真的。 她们两个在这儿演着姊妹情深,倒是对面的一些宗妇悄声讨论起来。 “那个就是太子殿下的长女萧云疏?” “正是,我原以为是个从乡下回来的野丫头,就和那御史大人的妻女一般粗野,想不到竟是个这样标志的美人儿。” “你也不想想,若是个什么也不成的粗野丫头,陛下怎么可能越过规制,封她为郡主,她生母可并非是太子妃。” “就你说的有道理,你也不想想,你就看她身边那一位气质如兰的美妇人,这位可是如今宫中谁不知道的萧夫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萧夫人在广陵早就与太子殿下成婚,比太子妃入宫可早上许多,谁是结发妻子还不一定呢,萧云疏怎么就当不得郡主了,你就在这儿妄下定论,可真有你的。” 这些夫人都是经年认识的老熟人了,有些是手帕交,有些则是老仇人了,这些话一个个说的花团锦簇,其实哪句话是刺人,哪句话是赞同,她们的心中清楚的很。 萧云疏与萧悦演完了姐妹情深,各自落座的时候,太子妃和萧敏才姗姗来迟。 萧云疏一见她们进来,就知道又有热闹看了。 外头那些王妃可不是吃素的,这时候放她们进来,也颇有深意——这殿中大部分的人都来了,太子妃与萧敏这般“万众瞩目”地进来,任是谁恐怕都会觉得惊讶,然后一定有刺头去故意明知故问,说是不是太子将她们接回来了。 这一个个瞧着温柔似水的,其实全是食人花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争锋相对 果然和萧云疏猜测的分毫不差,太子妃带着萧敏一进来,前排就有几个命妇看似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见过太子妃娘娘,先前臣妇还想呢,旁人说是年前太子妃娘娘带敏儿为皇后娘娘祈福去了,这宫宴还能不能瞧见太子妃娘娘,如今好容易相见,心中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敏儿倒是瞧着出落了不少,看来上天也知敏儿对皇后娘娘的孝心,有意嘉奖敏儿呢。” 这几个命妇叽叽喳喳地围着太子妃和萧敏,就是不让她们几个入座,口中说的看似亲热,其实是在说她们先前被贬出宫的时候。 出宫为皇后祈福不过就是个由头,这宗室之中早就传遍了,是萧敏在宫中发疯,无故将淮阴侯嫡女的脸给毁了,这才被贬出宫去。 她们一个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却又把这件事情反复拿出来说,好叫她们没脸。 而宫正司这边一瞧,马上就察觉到更大的不妥之处来了。 先前宫中可并没有听闻太子妃和萧敏要回来的事情,所以这宫宴之中并没有给太子妃准备位置,萧衍身边的位置,乃是萧纵月与萧云疏的。 如今她们两人已经入座,太子妃和萧敏一来,她们该往哪儿坐? 这倒叫清露台之中的内侍焦头烂额,萧云疏将几个掌事姑姑脸上焦灼的神情尽收眼底,招了招手,将一个掌事姑姑唤到自己的身边来。 她俯身在那掌事姑姑耳边,耳语了几句什么,那掌事姑姑脸上一亮,立即张罗着在她们这一桌的旁边再开一案。 不过这样的话,距离倒是有些紧了,而且太子妃和萧夫人的位置还得调换,毕竟明面上太子妃的身份要比萧纵月更加贵重。 但一向守礼的萧云疏却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并不动弹, 她不动,萧纵月也不动,那掌事姑姑几度想开口,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因为太子妃来得罪这位身份贵重的国夫人和郡主。 另外几个掌事姑姑也直接将她给拉走了——这主子们神仙打架的事情,可由不得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来插手,有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萧云疏笔直端正地坐在原地,见这几个掌事姑姑还不算太蠢,心里满意了几分,时不时瞟一眼那一边被命妇们烦得忍不住皱眉头的萧敏。 萧敏还不知道宫中并没有为她和太子妃设立座位之事,更不知道是萧云疏说了才添了一案,一见萧云疏与萧纵月坐在那儿就烦,只觉得她们两个是鸠占鹊巢。 更别提萧云疏还如此挑衅地看着她,叫萧敏险些忍不住自己的情绪破功。 若是没人打搅,萧敏估计这会儿还是忍不住自己,她看萧云疏的目光越来越恼火,就连几个命妇都发现了她这神情不对,转过去一看,就发觉被萧敏恶狠狠盯着的萧云疏。 萧云疏倒是很无辜地一笑,还站起身来,轻轻地福了福身,大约就算是自己行过礼了。 萧敏眼见着要发怒,不过明德皇后与元兴帝很快就来了,还带着萧衍一同过来了。 这宴会的主子过来了,那一开始拦着太子妃母女两个的命妇立刻纷纷散开了,朝着明德皇后与元兴帝行礼,太子妃与萧敏这时候才勉强有了点儿喘息的机会,跟随众人一同对帝后行礼。 明德皇后看到太子妃与萧敏的时候,似乎并不是很意外,看来她也许早就收到了太子妃母女在年节回宫的风声; 倒是元兴帝看到太子妃在这里的时候,脸色微微地一沉——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太子妃母女回宫的事情,而且因为先前的事情,他对太子东宫之中的众位妃嫔都十分不满。 这后宅不宁,元兴帝自然是将罪过放在身为太子正妃的张氏身上,即便张氏不在宫中,元兴帝也见了她就生气。 不过考虑到今天本是个阖宫团圆的好日子,便不打算趁机发怒,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们两个一个,没有斥责,也没有说话,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般,直接就走了。 而萧衍的目光落到太子妃身上,便直白地变成了不悦,若太子妃与他对视,定然能够看到他眼中的疑惑与斥责。 只可惜太子妃脸色木然,看也不看萧衍一眼,萧敏却不能无视萧衍,只得行礼:“见过父王。” “你不是在外头替你皇祖母祈福么,这才几个月,可有想明白了?若是想不明白,这大过年的回来摆脸色给谁看,真是晦气。” 萧衍不好对太子妃发怒,却能对萧敏发怒,听上去仿佛是在说萧敏做错了,可后头两句不过是在斥责太子妃眼里没有他这个太子,摆脸色给他看罢了。 从到清露台开始,这还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萧敏与太子妃就不知道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如今还被当着众人的面,被萧衍这般训斥。 萧敏终于忍不住尴尬,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太子妃本是个“菩萨”一般的木讷性子,这回竟然会说话了,抬起眼来看了萧衍一眼,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若是臣妾不回来,这东宫之中还不知道要搅和成什么样子。 臣妾在东宫之中的时候,这些人好歹不敢随意伤人;臣妾不过出宫数月,又是郡主遭害,又是良娣小产,这幕后黑手倒是活的舒坦,回回就杀一两个奴婢了事,真当旁人的命不是命?也不知道是什哪里来的支撑,叫她这样胆大妄为。” 太子妃平常说话说得少,这还是萧云疏头一回听到她用这种尖刻的语气说话——太子妃对萧衍似乎向来平平,她这话明里暗里的,其实不过就是在讥讽萧衍无耻,宠幸玉侧妃这等心肠狠毒的罪妇。 这可不仅仅是踩着萧衍的自尊说话,如今这殿中,萧衍的那些对家都在等着看笑话呢,她这般嘲讽,萧衍的面子可没处搁。 太子妃可不管这些,说完就伸手拉了萧敏一把,竟是不想与萧衍多说,要先走了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再度出手 萧衍还从来没有被太子妃这般说过,气得握紧了拳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明德皇后实在看不下去,轻咳一声道:“罢了,都各自入座罢,吵闹什么,成何体统。” 明德皇后要和稀泥,其他人当然听从,一个个的都将话题支开了去,殿中热闹了起来,好容易有了些过年的氛围了。 萧衍坐在了萧纵月的身边,原本有些不情不愿的,可一看隔壁太子妃带着萧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坐着,他顿时熄了换位置的心了。 大盛朝的宫宴并不按照男女分席,而是按照各自的家眷分席。 主座上的当然是皇帝皇后无疑,然后从左下手开始,由萧衍到各位亲王郡王,各自带着各自的家眷儿女,再到宫中尚未成家立业的皇子,然后便是宫中有些身份的后妃,就是偌大一个清露台,这会儿也被挤得满满当当。 萧纵月其实不太喜欢热闹的场合,只是无故不能不来,她便有些百无聊赖,转动着手里的一柄锦缎团扇。 这冬日里的扇子自然都不是为了扇风所做,多半都是为了好看,她转了一会儿扇子,却不知道身边萧衍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到了她的手上。 萧纵月这双手生得实在好看,从小到大她没有吃过一点儿苦头,鞣制草药之类的事情她也没有做过,一双手如同凝脂一般,修长雪白,那扇子在她指尖转动,愈发显得她指节完美。 萧衍其实并不是真的厌弃了萧纵月,毕竟萧纵月这样的美人,就是远远地瞧一眼都觉得心动,更别说这人曾经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如今也是自己的妻妾之一——只是上回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当真想不到什么法子来缓和他和萧纵月之间的关系。 且他身为太子,怎么可能向一个女子低头,萧纵月则根本就懒怠搭理他,所以一来二去,两人就几乎完全没有了联系。 萧衍看萧纵月,浑然不知他现在这个模样被萧云疏尽收眼底。 萧云疏可从没见过像萧衍一样无耻厚脸皮之人,干脆装作失手打翻了水杯的样子,将萧纵月的衣裳袖子泼湿了,便借口说要下去陪阿娘更衣。 反正她要等的大戏还未上场,这等宫宴场合也实在憋闷,在这儿呆着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不如出去走一走。 萧云疏带着阿娘走了侧殿门出去了,去了清露台后头专供女眷更衣的三座小殿。 这里也布置的清雅,桌案上也有茶点等物,萧纵月换了衣裳坐下之后才觉得心口舒畅,不愿回殿中去了。 她正在殿中陪萧纵月说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个小宫婢轻声细语的声音:“郡主殿下,九千岁请您过去一叙。” 宴容请她? 萧云疏不由得挑了挑眉,走到门边去,见外头站着个面生的宫女儿。 “你是大人的人?” “回禀郡主,奴婢是大人的人。” 那宫女儿落落大方的,举手投足倒是很有规矩,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儿,萧云疏便问:“大人在哪儿等我呢?” “大人在隔壁的宫室之中,还请郡主跟奴婢来。” 这宫婢身上似乎看不出任何异样,萧云疏也笑道:“好,你在此处等我,我先回头去与我母亲说几句话再来。” 她将门关上了,萧纵月便问:“外头什么人寻你?” 那宫婢站在外头,听到萧云疏说:“是九千岁大人寻我,许是有什么事情罢,女儿先送母亲回殿中再说。” 听到萧云疏的话,这宫婢忍不住一笑。 * 萧云疏将萧纵月送回清凉台的侧殿门口,便跟着那宫婢走,那宫婢带着她绕了两圈,走到了这三座小殿之中的最后一座,将门开了半扇,道:“大人就在里头,郡主进去就是。” 萧云疏站在门口,迟迟未动,那小宫女还欲催,却不料萧云疏打了个响指,她身后不知何时就冒出来一个身影,直接将那小宫女的口鼻都捂住了。 是三思。 三思紧紧地捂住了这小宫女的口鼻,又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直接将她拉到偏僻处,不许她发出一点儿声音。 萧云疏往半开的门缝看了一眼,没瞧见里面有什么,便走到那小宫女的身前,懒洋洋地问道:“里面是有什么东西?” 三思刚放开这小宫女,没料这小宫女竟然目露凶光,竟是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往萧云疏的腹部捅过来。 “真没意思,一个个的就会这些三脚猫的东西?” 萧云疏压根不怕她刺过来的匕首,甚至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而下一秒这小宫女的背部就被三思飞起一脚,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连着匕首一起摔倒在地。 她还想爬起来继续去拿那匕首,萧云疏却直接将她的匕首用脚尖踢开了。 “你倒也不是完全没本事,这清露台周围至少还是有些禁卫守着的,倒不想你在这儿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一个人过来瞧瞧。” 萧云疏绕着她走了两圈,三思就已经用手帕拧成的一股绳子将这宫女的双手都捆了起来,而萧云疏用脚尖直接勾起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脸。 “你主子就这么自信,三番五次地想杀我不成,还坚持派你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来杀我?” 萧云疏冷笑,那宫女却死死地闭着嘴,不肯开口。 萧云疏却忽然发力,脚背一偏,竟是整只脚都踩在这宫女的侧脸上,直接将她整个头都死死地压在地上,嘲道:“你不会当真以为你身上那药粉对我有用?真是愚蠢至极。” 萧云疏知道这宫婢嘴里多半撬不出什么来,便朝着三思点了点头,三思便在这宫女的身上上下翻找,果然在她贴身的小衣里寻到一枚熟悉的玉令。 这宫女瞧见玉令,脸色都变了,萧云疏却懒怠听她说什么了,瞟了刚刚那开了半扇门的门缝一眼:“她这么想让我进去,就把她自己丢进去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虎狼之药 “不知道是该说你太聪明,还是该说你蠢。” 三思将这小宫女直接扛了起来,往那门里头走,萧云疏就跟着她们后边,冷笑着说道。 那小宫女便“呜呜”地要叫,但三思早就将她的嘴给堵住了,她一双眼睛惊恐地瞪大着,仿佛那屋子里头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你不是说那屋子里是九千岁么,你既然说他是你的主子,你怕什么?” 萧云疏冷笑一声,那宫女却顿时连眼泪都流下来了,萧云疏见她这般模样,猜到屋子里头的“东西”恐怕比她预料的还要龌龊。 “来,你精心准备的这些,没人享用可不好了,你的心意我消受不了,不如你自己试试看。” 萧云疏竟从袖中取出一包用手帕子包着的点心,那宫女的目光一落在点心上,更是变得惊恐起来。 她,她怎么会知道这点心有问题! 这点心里的料是她亲手加进去的,方才萧云疏从屋中出来,她眼角余光看到桌案上的点心少了几块,萧云疏的嘴角还有点儿点心碎末,她以为萧云疏已经吃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将这点心拿了出来? 萧云疏可由不得她拒绝,她使了个眼色,三思就直接捏着她的两颊,将她的嘴给撬开了。 萧云疏将手里的糕点掰碎,赛进她的嘴里,三思便直接把她的嘴给捏紧了,不让她吐出来。 这宫女还想含着嘴里的糕点不吞咽,岂料萧云疏直接按住了她喉头的穴位。 看着不过是随便轻轻按了几下,这宫女就感觉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吞咽,瞬间所有的糕点都被她给吞入了腹中。 “会点哑穴么?把她给我点上,听着烦。” 萧云疏抖了抖沾着点心碎屑的手帕子,嘴里说着这样残忍的话,脸上的神情却好似万般无辜。 这宫女被点了哑穴,顿时发不出声音来了,她一边流泪一边挣扎,萧云疏的声音却如同鬼魅低语一般,在她的耳边环绕。 “你今日要是活下来了,记得告诉你的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躲在什么地方害我,用了什么手段,用的什么人,我心里一清二楚。 只是这账要一个一个地算,我先和别人将账算清了,且让你主子再多蹦跶两日,他也别着急,过段时间就轮到他了。” “只是你要是活不下来,那就可惜了,这些话留到你主子成为我手下败将的时候再说,至于你……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可要记得了,得罪谁都可以,没必要和我作对。” 萧云疏拍了拍这宫女儿的脸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她的笑容和煦温柔,这宫女儿却感觉自己如坠冰窟——她一直以为前几次那两人会折了进去,不过是因为她们自己蠢笨,连个娇养的小丫头都对付不了,如今才知道,不是她们蠢笨,是萧云疏太过可怕。 这宫女儿此刻是又惊慌又后悔,她若听主子的话,不要如此自信萧云疏绝非难缠角色,做的准备再多一些,今日恐怕还不会遭此横祸。 可她已经没有后悔药可吃,三思已经将她送到那扇半开的门前。 她好似想要说话,可她被点了哑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挣扎着,而她昏过去之前,只听到萧云疏甚至还带着些笑意的话。 “把她敲晕了丢进去,反正这些人早就替我将这里的门窗都锁死了,我倒想要看看她们给我准备了什么东西,又到底是什么东西敢借九千岁的名头对我下手。” 萧云疏抛了抛手里的玉令,随后这宫女就感觉到脖颈上一痛,三思一个手刀就将她给敲晕了。 而随着萧云疏一声令下,三思直接将这宫女给扔了进去。 这宫女一被扔进去,屋子之中就似乎能够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跌跌撞撞的。 三思探头进去看了一眼,萧云疏也想看,三思却已经眼疾手快地将门直接给关上了。 “里头的东西腌臜的很,郡主瞧了恐怕脏了眼睛。” 三思不让萧云疏看,萧云疏反倒更好奇:“你不叫我看,那也和我说一说里头是什么景象罢,我若不知道这起子人又拿了什么龌龊玩意儿对付我,下回怎么对付回去?” 三思被她这话给噎着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萧云疏眨眨眼睛看着她,她就瞬间败下阵来,只得凑到萧云疏耳边,耳语一番。 萧云疏听得脸上笑容渐深,眸中却愈发满含深意。 * 几人发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叫人觉得惊异的是,这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里有这般大的动静。 这便只说明一点,有人将守着这里的禁卫特意调开了。 而且这里的宫女似乎也一个都不见了,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必得有奴婢在这里伺候才对。 所以答案很简单,绝对不是这宫女临时起意要对付自己,她一定是事先就有周密的安排的,直接在这里精心布局,创造了一个相对不受打扰的情况。 只要萧云疏入局,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本是个稳赢的局。 只是她太过轻视自己,觉得自己并不顶用,随随便便就能对付得了,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将计就计。 萧云疏朝着三思招手,示意两人悄悄离开,就当无事发生,且看看之后会发生什么。 回去的路上,三思忍不住相问:“郡主是如何发现不对的?那糕点有什么说法么?” “那糕点没什么问题,包括方才我们遇见的所有人,单独拆开都没有什么问题——但这糕点里加的料、那宫女身上熏的香,还有最后那间小殿里若有若无的熏香,合在一起,便是烈性合欢药,还有剧烈的毒性。那背后之人不仅想叫我清白尽毁,还想要了我的命。” 萧云疏说的云淡风轻,三思却觉得手脚发凉。 她有一身本事,却万万想不到一样药物可以分成三份,分开了怎么查也查不出来,合在一起,却是能送人丧命的虎狼之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看得上她们的儿子? “还是多亏了小郡主机敏,否则属下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些东西上被人动了手脚。” 三思有些惭愧,她自以为自己有一身武艺就能够护萧云疏周全,却不知还有这样多她认不出的危险。 “倒也不是这般说法,若非你身手了得,我自己是制不住她的,三思对我而言十分重要,也无可替代。” 萧云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这个给你。” 萧云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铜制的小暖壶,不过巴掌大小,精巧的很,直接塞进了三思手里。 她的身份只能算是二等宫女,不能进殿伺候,萧云疏是怕她在外头冷,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暖壶给她了。 三思还要推拒,但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清露台的侧殿门口,萧云疏一转身就进去了,不给三思一点儿拒绝的机会。 三思看着萧云疏较小的背影,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暖壶。 她从未见过和萧云疏一般的人,即使是在两厂之中的时候,她也不过就是个寂寂无名女卫,被大人指到萧云疏的身边贴身伺候,却没有想到能得萧云疏如此真心相待。 真心换真心,三思抿着唇,终究还是笑了。 * 萧云疏再回到殿中的时候,元兴帝与明德皇后却都不在了。 低声一问门口伺候的掌事姑姑,便听她说明德皇后有些头疼,回明宸宫休息去了,而元兴帝担忧她的身子,陪她一起去了。 元兴帝还留下了旨意,说是这宫中的宴会年年都太压抑,今日正巧他与皇后不在,小辈儿不如自己快活些,等到夜里一同吃饺子的时候,他再带着皇后娘娘过来,这意思就是不准其他人离席了。 帝后二人不在,萧云疏提前准备好的好戏就更好开场了,她心里正高兴着,就看到萧衍似乎正在厚着脸皮对萧纵月说话。 看来这萧衍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萧云疏才走开一会儿,他就见缝插针,又动起歪心思来了。 不过萧纵月懒怠搭理萧衍,萧云疏回来的时候,正瞧见她侧头过去,脸上有些不耐,随后竟是直接走到了太子妃那一桌,叫太子妃坐回到萧衍身边去。 萧衍面色尴尬,想要挽回两分,却看到对面的福王脸上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还举杯一祝。 萧衍只觉得自己面子都丢光了,可他不能不买福王的帐,只能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举杯回敬一杯。 而萧纵月面前的太子妃则是冷冷地看了萧纵月一眼。 她在佛寺之中没人伺候,本就寡淡的容颜又衰减几分,在容色光彩照人的萧纵月面前,她更是面如糟糠。 所以太子妃不理会萧纵月,连话都不与她说一句,直接转过头去了。 太子妃和乌龟一样忍得,但萧敏今日受的气实在是太多了,她忍无可忍,出声说道:“萧夫人又何必这般折辱我母妃?这位置本就是您的,您何必这样炫耀?” 萧云疏便走了过来,学着方才萧悦的模样,亲亲热热地一挽她的手臂,说道:“敏妹妹何必这样动怒,我阿娘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这还是不是宫中掌事姑姑不知道你和太子妃娘娘要回来,这才没安排好位置?不过如今大过年的,本是快乐团聚的时候,倒不必因为下人们没做好就动怒,没得坏了心情,不如宽容大度些。 且如今你与太子妃娘娘皆回来了,这位置就应当是娘娘与你一块儿坐,怎轮得到我们坐?” 萧云疏这话里,句句都在给萧敏挖坑上眼药,说得亲热,其实只是在说萧敏心眼儿小。 上辈子的时候,萧敏就喜欢在这样公开楼面的场合,说这样阴阳怪气的话,故意显示出萧云疏如何如何小肚鸡肠,今日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知道萧敏觉得滋味如何。 萧敏果然涨红了脸,她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萧云疏的脸,便想起来之前在宫中被萧云疏羞辱的时候,心头的怒火便忍不住灼灼燃烧,真是恨不得直接上去给萧云疏一耳光。 但太子妃拉住了她,第一次正眼看了萧云疏一眼。 太子妃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本是风流多情的一双凤目,但她神情木讷,不苟言笑,这双凤眼也显得十分寡淡起来。 她看萧云疏的目光满是厌恶,只说了四个字:“装模作样。” 萧云疏被她这样尖刻地嘲讽了,脸上却丝毫不动,仍旧是那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太子妃娘娘,这可是从前大妹妹教我这般的,怎么娘娘不说大妹妹装模作样,反倒斥责起我来了?” 萧云疏知道太子妃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她未必就有玉侧妃那么狠毒,不敢在她们风头高的时候对她们动手,但是上辈子当她与阿娘地位低下的时候,她就赶着趟来害她们两个了。 说得难听些,太子妃就是个脓包性子。 她只会欺负比她还窝囊不如的人,就比如现在,她分明才这样嘲讽了萧云疏,可萧云疏若直面给她吃个软顶子,她就闭口不谈了。 太子妃没有再与萧云疏说话,而是拉起了萧敏,两人坐回到了萧衍的身边。 萧云疏不过三言两语就将太子妃给说到一边去了,对面的那些宗室命妇,便个个都交头接耳起来。 萧云疏隐约听到有人说她难对付,也有人用婆母的眼光来看她,说什么“性子太烈,目无尊长,当真将这样一个容貌艳丽的女郎娶回家中,那可是家门之祸。” 萧云疏听了只想笑——对面这些宗室命妇说的话,她上辈子可听得是截然不同的版本。 “萧云疏性情委实太弱气了些,被两个妹妹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去,一点儿担当都没有,怎么做大家主母?” “大公主容貌太过,放在屋子里头都扎眼。” 到了如今她硬气起来了,这起子长舌妇又觉得她太傲烈,这可真是怎么都达不到她们的要求——不过她们就当真以为萧云疏看得上她们的儿子? 真是痴心妄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舞惊四座 自然,也不是人人都对萧云疏抱有这样大的敌意。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萧云疏又听到对面传来另外一个声音:“你们也不必就这样目光短浅,小郡主性子强硬些,才不容易被欺负了去,漂亮些娶回家里,生出来的孩儿也好看,你们懂什么。” 她这话说的大胆,周围几个命妇都忍不住用手帕子捂住嘴笑了起来。 而萧云疏打眼一看,认出了对面说话的那个人是谁——不是旁人,是淮阴侯夫人呢。 淮阴侯夫人在京圈的命妇里可并不受欢迎,虽说没人敢明面上得罪她,但众人都是对视一眼,好似你知我知心知肚明一般,她一说话,就没有人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她看淮阴侯夫人一眼,便感觉到另外一股子灼热的目光,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发现是淮阴侯夫人的那个宝贝凤凰蛋,李贺。 李贺的身边还坐着伤了脸的李思绵,几个月过去了,她脸上的伤口应当好了才是,但这会儿她的脸上还戴着面纱,连额头上都剪了厚厚的刘海挡住额头,料想那伤疤应当十分吓人。 李贺看萧云疏,李思绵便很不高兴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兄妹两个不知道说了什么,李贺脸上的神情就没趣起来,低头摆弄着桌案上的点心。 而李思绵的目光则是不加掩饰地落在萧敏的身上,恨不得生啖其肉。 众人就这么貌合神离地喝酒吃菜,大殿之中是各色舞姬正在舞蹈,丝竹声阵阵,若是心无旁骛地赏玩歌舞、享用美酒好菜,其实也是一桩乐事。 正在此时,本是悠扬缓慢的乐声忽然就紧锣密鼓起来,音乐的节奏竟是越来越快,众多身着浅色长裙舞衣的舞姬凑到一处,竟仿佛变戏法一般,从众人之中变出来一个身着深色舞衣的女子。 她身姿曼妙,与舞姬们不同,她的衣裳一点儿也不暴露,但却风姿绰约,一举一动之中都似乎带着一股子风情,美不胜收。 她的脸上也同样戴着面纱,瞧不见容颜如何,但一双美目含情,眉间点了桃花花钿,眼下以黛粉点了两颗双星泪,眉也画得弯弯的,好一派楚楚可怜的景象。 这女子手腕上还带着一串金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这铃铛便叮当作响,与乐声融合在一起,动听至极。 而她舞艺高超,在众舞姬之中旋转而出,深色的舞衣在空中旋转着,宛如一朵盛开的花,而便是在这样的旋转之中,舞姬竟是皆弯下腰来,以自己的手掌搭出一条由低到高的手桥。 这女子便直接飞身而上,长袍水袖宛若游龙一般,一双金莲如同蜻蜓点水从这舞姬用手掌搭起来的手桥上飞身而过。 这昔时传闻飞燕合德姐妹二人能作掌上舞,但如今谁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也有这般一饱眼福的机会——这女子身轻如燕,身姿纤细,清凌凌地宛若一朵出水芙蓉,叫人看得目不转睛,又好似一只翩翩飞的蝴蝶,轻盈极了。 萧衍是爱美之人,目光不由得就这样停在了这女子的身上,而那原本坐在大殿侧方的乐师之中,忽然站起来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 她身上原本穿着乐师的衣裳,脸上也覆着面纱,就这样抱着琵琶往众位舞姬之中一钻,出来的时候,竟也成了广袖流仙的长袍水袖,抱着琵琶与那女子共舞起来。 这般景象可谓惊艳至极,乐声动人,舞姿绝美,尤其是这一对美人更是相辅相成,动人心弦,却又绝不流于艳俗。 萧纵月是个爱好风雅之人,她本觉得这宫宴没甚好玩的,但这歌舞却吸引起了她的兴致,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评论道:“能做掌上舞,可见身姿轻盈,武艺绝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武艺,可称得上是‘技惊四座’了!” 萧云疏点了点头道:“确实绝佳,可见是下了苦功夫了。” 萧纵月十分赞同地点头,忽而感觉萧云疏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便瞧见这乐声已经渐缓下来,两位在舞姬掌上舞蹈的女子缓缓落地,竟是如同从九天之上悄悄降落的玄女一般。 “好极了!” 萧予乔亦是爱美之人,不过他对爱的乃是欣赏之意,而非是萧衍那等“爱好”,他带头叫好起来,倒是引得众人皆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而这两位女子落地之后,竟是同时走到萧衍的案前,盈盈一拜。 “翦红情,裁绿意,花信上钗股。残日东风,不放岁华去。” “有人添烛西窗,不眠侵晓,笑声转、新年莺语。” 这两位女子竟是一人用了文英先生的一句新年词,即兴用着小调唱了一句,随后同时拜伏在地,娇声请安:“嫔妾请太子殿下安。” 这话一出来,殿中众人便皆知二人身份——能对萧衍口称“嫔妾”,那无非便是萧衍的姬妾,只是不知这两位美人是何等来头,竟有如此才华在身。 萧衍亦是满目惊喜,这两位女子却已经站了起来,退出殿外去了。 “这两位是……” 太子妃不在宫中,虽说已经知道萧衍新纳了两位良娣,但并未见过面,更不觉得这两位好歹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女郎会这般大胆。 倒是萧纵月已经认出了这两位女子,正是前段时日被遗忘了的云良娣与孟良娣。 “是母后为我新纳的两位良娣,二人都是温柔和善的性子。” 萧衍大抵还是在想云良娣与孟良娣,连与太子妃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不少,太子妃便是木讷地点了点头,不作任何反应。 太子妃这般性子最不对萧衍胃口,萧衍顿时兴致全无,一点儿和她说话的念头都没有了,目光偏生又时不时往殿外看过去,大约还是对云良娣与孟良娣念念不忘。 而萧纵月忍不住转头看萧云疏,正好看见萧云疏大抵是用一种“欣慰”的目光看着云、孟二人离开的方向,心中立即明白过来方才她感觉到了那一股子古怪是从何而来。 今日的事情,多半和萧云疏又有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叫心上人对她避之不及 难怪萧云疏说今日这个宫宴她非来不可,原是自己安排了一手,就等着来看成果如何。 不过看萧衍这明显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了,萧云疏的谋算恐怕很是成功。 萧纵月只觉得她这个囡囡远远比她想的要大胆,且要更加主动的多——不仅仅是主动出手预备着玉侧妃的阴谋,竟还帮忙给云、孟二人固宠。 想来她的手是一定要伸进东宫去的,萧纵月虽自身没有这样的宏愿,但萧云疏想要做的事情,她也同样支持,看着萧衍如此,竟是主动给萧衍一个台阶下。 “殿下,臣妾在殿中觉得有些闷,想去花园子里头走走,先与殿下告退。” 萧衍立马打蛇上棍:“我与你同去,外头冷的厉害,又仿佛要下雪,若是在花园子里摔着了可不好。” 说着萧衍竟是直接起身,他身后的内侍一边帮他披大氅,他便已经往外走了。 旁人兴许看不明白,但太子妃与萧衍做了这样多年的夫妻了,怎么会不知道萧衍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分明是被刚刚那两个美人儿给勾了魂了! 太子妃焉能不知道萧衍的喜好,旁的事情她兴许还不会这样恼火,偏偏是这件事情,她实在是忍耐不住。 一想到这两个分明就是按着萧衍的喜好挑的美人,太子妃便觉得浑身不适,尤其是这两个美人竟是明德皇后亲自挑选的,她更是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当年张氏对立萧衍为储君可是功不可没,难不成如今不仅仅是萧衍,就连明德皇后都欲卸磨杀驴? 太子妃恼火,萧敏便更是不悦。 看着萧云疏也站起来跟着萧纵月往外走,她就按捺不住,在原地如坐针毡一般,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也找了个借口,一同往外走去。 太子妃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更是懒怠管她,由着她也出去了。 * 萧敏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萧衍带着两个身形单薄的美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云、孟二人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舞衣,正在这外头的冰天雪地之中瑟瑟发抖呢,萧衍便干脆将自己大氅脱了下来,叫她们两个一同披着。 “呸,好不要脸的东西!这两个贱人,当着我母妃的面儿就敢勾引父王,还当真以为父王将她们当个宝贝?这般冷的天儿,衣裳也不好好穿,冻死都是活该,当真是下贱玩意儿,勾栏院里的东西都不知道比她们干净多少!” 萧敏忍不住低声咒骂,却不料这话被站在拐角处的萧云疏听了个清清楚楚。 “大妹妹可要谨言慎行,这样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要是传到太子殿下甚至是皇后娘娘的耳中,恐怕有大妹妹好受的。” 萧云疏在萧敏的背后忽然出现,吓得萧敏忍不住一个激灵。 萧敏最讨厌看到萧云疏这一副笑颜如花的样子,她环顾了周围两圈,没有瞧见萧纵月的人,周围伺候的宫婢们也是一个比一个安静,竟是没有直接对萧云疏动手,而是直接钳住了萧云疏的手腕子,强行拖着她往后头人少的地方走。 三思在暗处站着,正欲上前,萧云疏却给她使了个眼色,叫她先远远跟着,不必立刻上前。 * 萧敏拖着萧云疏到了清露台后头的小院子里,用力地将萧云疏甩开。 她的蛮力委实不小,甩萧云疏这一下,就将她那雪白的手腕子给甩红了。 “大妹妹这么生气,又将我拖到这里来,是意欲何为啊?” “你这贱人没必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知道你心里厌恶我,当我是个蠢货,可你就不是个装模作样的贱人么?你和你那母亲一样,都是贱人!” 萧敏惯会不干不净地骂人,但对萧云疏来说,骂人就是最不痛不痒的。 她立身在那里,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你除了这一句还有别的话可说么,我都已经听腻了。” 萧敏脸上便立即涨红起来,看上去好似想直接将萧云疏给生吞活剥了一般:“你莫不是以为没人能够将你怎么样了?” “那有谁能够将我怎么样呢?” 她要无能狂怒,萧云疏就愈发闲适自在,她甚至伸手拨弄下自己衣角绣着的小毛团,根本就不将萧云疏放在眼里。 “你不就仗着你这张狐狸精脸皮勾引男人来喜欢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宫中与假太监暗通款曲,只可惜没能抓得住你的证据。” 萧敏大抵是知道了后来刘无用那一出,她骂得就更加不三不四起来。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知道什么,还不过就是嘴上过过瘾,故意诬赖。 萧云疏并不在意这个,却凑到她的耳边,一边帮她抚了抚鬓角有些歪的簪花,一边轻声笑道:“那又如何?你有什么证据?” 萧敏原本只是故意这般辱骂,听到萧云疏这般说,脸都要扭曲了:“你这贱人竟真敢做出这等秽乱宫闱的事情,好不要脸!” “我要不要脸,不是你说了算,只是有一点,一定是我说了算——你是个永远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不是玉侧妃就是萧悦,到头来什么也没捞到好处,还要叫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避之不及……” 萧云疏的话宛如火上浇油,杀人诛心,萧敏这几个月在佛寺里好不容易平稳下来一些的性子又全线崩溃。 她尖叫了一声:“奸夫淫妇,果然下贱!”便伸手猛推萧云疏一把。 萧云疏被她推了个正着,便往一边倒去,下一刻便要狠狠地摔倒在地。 只是萧敏分明看到她脸上压根没有任何恐惧的神情,更反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萧敏!你也未免太过心肠歹毒!” 不知何时,李贺带着李思绵从拐角走了出来,他急急地往前跑了两步,想要将到底的萧云疏接住,却不了一条长鞭忽然从他背后伸了过来,竟是直接卷上了萧云疏的腰肢,将她拉得站稳在跟前。 “萧敏,你去佛寺反省,就反省出个满嘴污秽、公然动手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有意引导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萧敏是背对着来人的方向的,并没有发现来人是谁。 她恼火地转过身去,一边烦不胜烦地怒骂,结果转过身去,就看到面色难看的李贺和李思绵。 而那一条揽住了萧云疏腰身的长鞭,另外一头正执在另外一个比李贺要高挑瘦削不少的青年人手里。 他浑身的气息就与李贺截然不同,一双眼睛也浑然不似这个年纪的青年人,光是站在那里,便冷静沉郁极了,叫萧敏不由得感觉到恐惧。 “郡主,你没事……” 李贺的目光先是落在将将站定的萧云疏身上,有些担忧的模样。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身侧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青年人打断:“小郡主,来臣这里,萧敏这般疯魔,焉知会不会伤了你。” 李贺这才转过头去仔细地看了一眼,发觉自己身边站着的人是谁,目光之中也不由得有些恐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道:“见过大人。” “免礼。” 宴容根本就不把李贺放在心上,淡淡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都放在萧云疏的身上。 萧云疏感觉到还捆在自己腰上的长鞭动了动,大抵是宴容拉了一下,她便顺从地走了过去,站到宴容的侧身后:“多谢大人出手相救,方才若无大人一鞭子,我这会儿就要摔倒了。” 虽说萧云疏刚刚过来的时候还在想宴容怎么没有来,但见到宴容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日他抱自己回宫的事情,难免有些羞赧。 而宴容一直缠着她腰身的长鞭便已经放开了,他将萧云疏整个人都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而萧敏看着被两个青年人团团围住的萧云疏,还有对自己仇视无比的李思绵,忽然无缘无故觉得心中甚是悲凉起来。 “李贺……” 萧敏有些犹豫地开口,但正如萧云疏所说,此刻李贺看她的目光之中满是惊愕与厌恶:“萧敏,你上回在宫中发狂,伤了我的妹妹的脸,如今又要发疯,伤害小郡主吗?” “要叫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避之不及……” 萧云疏那带着嘲讽的笑声在她耳边又重新响起,与现下李贺脸上的惊怒厌恶交织在一起,叫萧敏瞬间就红了眼眶。 她委屈极了,若是刚刚在宫殿门口受的王妃命妇的羞辱,她还能够忍受,可到了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却被如此斥责,她只感觉自己一点儿也忍不住。 “分明是她!她这个贱人惯会装模作样,这个和太监通奸的贱人和我说了许多难听话,故意引我推她,她根本就不怕摔!贱……” 萧敏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还没说完,就被李贺打断了。 “你说郡主说难听话,我却只听得你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通奸,不知何等教养才能教出你这等口无遮拦的女郎。” 李贺对萧敏不齿极了,冷笑数声。 而一直没有做声的李思绵竟也开口了:“萧敏,你说是小郡主故意引你推她,你是自己害人害惯了,就觉得人人都和你一样心肠歹毒吗?方才我和兄长都已经看见了,你方才直接将郡主拖到这里来了,郡主的手腕子都被你握得通红,你是怎么好意思说郡主引你动手的?” 李思绵一说到萧敏,就想起来自己被萧敏按在地上扯头发、划花脸的时候,脸上的疤痕便还在隐隐作痛,捏着手帕子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而李贺其实对萧敏未必就没有怨气。 他在宫中这些年,早就不知道因为萧敏吃了多少亏,偏生这萧敏最是个暴躁性子,谁也不肯相让,性子上来了连他都骂,更别说她上次直接将李思绵的脸都给划花了。 在李贺的心里,萧敏早就是个任性妄为、狠毒阴险的印象,更何况他亲眼看见萧敏是如何粗暴地用蛮力将萧云疏拖走的,他怎么可能相信萧敏辩解的话? 李贺与李思绵兄妹两个都对萧敏怒目而视,早已经不再和以前一样姐姐妹妹相称,而宴容的语气则显然更加讥诮:“胡言乱语,宫中的事情你什么也不知道,便能够这样往自己的手足姐妹身上泼脏水? 当初宫女太监通奸一案,乃是我两厂主理,由陛下亲自过目,萧敏如今在这里大吵大闹,是觉得你比陛下的判断还要准确?” “萧敏,你若是还学不会谨言慎行,我不介意和陛下说说你今日如何疯魔,想必陛下也很愿意听一听,你究竟是如何对陛下的决断都如此不满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殿下教得你这般忤逆圣意!” 李贺的话伤萧敏的心,宴容的话则叫萧敏心惊胆战。 宴容的话可太重了,这些罪名她没有一个敢承担起的——但偏偏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更让萧敏对萧云疏的厌恶恨之入骨。 若她手里有刀,那可甚至恨不得直接将萧云疏给一刀捅死。 尤其是萧云疏如今站在宴容的身后,做出一副好似很害怕她的样子,时不时探出头来看她一眼,可那眼底明晃晃地就写着鄙视和不屑。 萧敏只感觉自己的心头突突地跳,那血液完全就是克制不住地往头顶上冲,太子妃在佛寺之中教导她的那些话,此刻在她的心头环绕了几圈之后,就被她彻底抛到了脑后。 “李贺,这么一个装模作样的贱人你都看不明白,你可真叫我觉得失望。” 她红了眼眶,却不肯落泪,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贺,恨不得在他身上看出个洞来。 却不料李贺冷笑着说道:“你失望不失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这样心肠歹毒、恶毒至极的女子,我平生甚至悔恨曾与你这样的人相识,否则怎么会害得我妹妹容颜尽毁!” 萧敏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李贺便觉得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当时发疯,将李思绵整张脸都给划花了,如今李思绵的脸上还留着深深的疤痕,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可萧敏可曾对李思绵有过一分的歉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妹妹的脸是被你害得,才成了这般模样,如今都见不得人了,甚至之前有意与我妹妹议亲的几户人家,如今都说我妹妹的容颜有损,一个个连上门都不愿了,你这狠毒之人毁了我妹妹的一辈子,却可曾对我妹妹有一丝一毫的歉疚?” “是了,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觉得歉疚,说不定你还觉得我妹妹和小郡主一样,是罪有应得!萧敏,若非你是皇室中人,我动不得你,否则就凭你这样伤人还不知悔改,我就是再不会伤人,今日也一定要了你这条命!” 李贺应当是很少这样情绪激动地说话的,他一口气说了这样多,脸都涨红了,甚至连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看样子是对萧敏深恶痛绝。 不过想想也是,李思绵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萧敏当着他的面将李思绵害到这般境地,他怎么可能不恨李思绵? 萧敏没有想到李贺竟然会用这样激烈难听的话来辱骂自己,她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尖叫起来,一直在眼眶之中打转的泪水也终于落了下来。 “大人,我去与她说几句话。” 萧云疏对宴容说道,宴容还未回话,李贺便急急忙忙地说道:“你与这蛇蝎心肠之人有什么话可说的,保不齐你过去了,她还要再推你!” 宴容的目光在着急的李贺身上停了一下,却说道:“去罢,她若伤你,我自可保你周全。” 萧云疏便走到萧敏的面前,勾了一个笑,凑过去帮她擦擦脸上的泪珠:“大妹妹莫哭了,此事就算是我不好,做的不对,只是你做错的事情,你也要认呀。” “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李思绵是罪有应得,你也一样!” 萧云疏这般假惺惺地安抚她,更叫萧敏暴怒不已。 她看到萧云疏脸上那笑颜如花的模样,竟又是恶从胆边生,一下子就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一支簪子,往萧云疏的脸上划去! 萧云疏侧身躲开,而她竟是穷追不舍,李贺反应过来的时候,宴容却已经动了。 他那身功夫是在外头上刀山下火海,在尸山血海里练出来的,萧敏这点花花架子在他面前一点儿也不够看。 宴容对她可无怜香惜玉之情,若非萧云疏阻拦,萧敏恐怕早已经死了数百回了。 他毫不留情地将萧敏的手给抓住,目光冷如冰霜:“看来你是毫无悔过之心,上次这样伤了旁人,被打发去大佛寺禁足数月,如今不过是临近新年,皇后娘娘可怜你们两个在佛寺之中孤苦,将你与太子妃接回来过年,却不料你依旧不知悔改。” “今日之事,臣下会如实禀告陛下,给郡主一个交代。” 宴容抓着萧敏的手,那就和萧敏抓萧云疏的手截然不同了。 他交手过的人不知凡几,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折腾人的法子。 萧敏一点儿武艺也不会,宴容这样抓着她的手腕,她根本就握不住那一支簪子,只感觉自己的整个手腕子都似乎要被捏碎了一般,疼得她忍不住惊声哭喊起来。 宴容大抵是觉得抓着她的手腕子都嫌晦气,一把将萧敏给甩开了。 她被宴容甩地退了两步,只觉得自己刚刚被宴容抓住的那只手都不是自己的了,疼得不停地掉泪。 “你还说郡主惯会装模作样,郡主被你抓得手腕子都红了也不见郡主喊疼,你这手一点儿红肿的迹象都没有,你倒在这如此痛哭,装模作样这四个字,无论如何都更适合你自己!” 李思绵这几个月来心思郁积,如今终于碰到一个发泄的机会,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对萧敏讥讽怒斥。 萧敏的手腕子确实看着还雪白如初,一点儿红肿的迹象都没有,但这个中滋味,那确实只有萧敏自己清楚——她要是尚有余力,这个时候定会对李思绵怒目相向,可她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只会捂着自己的手腕子喊疼。 过了许久她才缓过劲来,脸上还带着疼痛的泪珠,但这张嘴却仍旧不长记性,还在断断续续地骂:“宴容宴大人……您一介内宦,怎么偏生这样护着萧云疏这么个郡主,莫不是她在和那太监偷腥的时候,也分你一杯羹?!” 这话说出来,那便真是大逆不道了。 就连李思绵都觉得,这萧敏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宴容果真冷笑起来,但他并不再对萧敏多说什么,而是就着萧云疏的衣袖,先将萧云疏拉了起来,道:“郡主还请先回殿中休憩,今日之事,臣下既然答应给郡主一个交代,便必定会给。” 旁人兴许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萧云疏可对宴容太了解了。 他还有话说的时候,便如同猫抓老鼠一般,兴许还给对面一点儿苟延残喘的机会; 但若他已经懒怠说话,便意味着对手在他眼里甚至连当个跳梁小丑都不配——显然,萧敏属于后者。 宴容的手段,萧云疏可再清楚不过了。 萧敏这是在宴容的手里来回乱舞,宴容早就对她动过数次杀心,只是前几次也许被萧云疏给拦住了,而这一回萧敏恐怕在劫难逃。 宴容最会的可不是将某人给送上死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其实是最好解脱的法子,宴容最会的,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时候活着才是痛苦和绝望,萧敏应当很快就会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 她知道萧敏的结局已定,便不再看萧敏了,顺着宴容的意思,转身预备回到殿中去。 李贺自然是跟着她的步伐去了,一刻都不想与萧敏多呆,而李思绵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李贺,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时候天上忽然下起雪来,在远处一直跟着的三思这时候便撑着伞过来,为萧云疏撑伞。 她在前头走,李贺和李思绵却静默无声。 快到清露台的时候,萧云疏停了一下,正好与李思绵擦肩而过。 李思绵好似听到萧云疏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一转:“你脸上的伤疤,我还有法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敢不敢扪心自问 李思绵的脚步猛的一停,她不由得转头去看身边的萧云疏。 但萧云疏并没有因为她而停留,这句话仿佛不是她说的一般,她一只手提着裙子,另外一只手就着三思的手,已经上台阶去了。 萧云疏的裙摆迤逦,她与盛京的女郎穿的向来不同,冬日她也不穿夹棉的袄子褙子,只是稍厚的长衫,与白底儿织金的长裙。 抛开所有的感觉来说,萧云疏确实是极难得的美人,就是一样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也与旁人截然不同。 李思绵见到萧云疏第一眼的时候,便艳羡过她是为何能够生得这般好看,也想过自己要如何打扮才能够压过萧云疏一头,但如今她容颜尽毁,早没有了与人争奇斗艳的心思。 而萧云疏方才那一句话却叫她心中死灰复燃。 李思绵看着萧云疏的背影,张了张口,仿佛想说话。 但李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说道:“妹妹上台阶小心些,下雪了台阶上滑的很,小心跌倒。” 若是旁人这样打断她,她恐怕还会生气,但打断她的人是李贺,李思绵就是满肚子的恼火也瞬间就化为乌有。 李思绵看着李贺带着笑容的脸,脸上也不由得有了些久违的笑意:“好,谢谢兄长。” * 等回到清露台去了之后,李思绵虽然坐在淮阴侯夫人身后,目光却频频地往萧云疏这边看过来。 不过萧云疏并不看她,她垂着眸,身边是正在质问她萧敏去了哪里的太子妃。 “萧云疏,敏儿是跟着你出去的,你可瞧见她了?” “没有。” 萧云疏和太子妃不对付,这件事情人尽皆知。 若是从前刚刚入京的时候,萧云疏还会与太子妃虚与委蛇一番,但如今她在东宫之中已经站稳脚跟,而太子妃与张氏已经成为了连萧衍都不要的弃子,她根本懒怠与太子妃再装模作样。 “你胡说八道,敏儿跟着你一同出去的,她就是去找你的,你怎么会没有瞧见她?你莫不是害了她了?” 萧云疏本在垂眸饮茶,听到太子妃这般一说,她便忍不住冷笑起来:“大妹妹要去哪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思绵一直关注着萧云疏这边,总想着刚刚萧云疏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今见萧云疏被太子妃刁难,便想着讨一讨萧云疏的欢心,立即站起来说道:“太子妃娘娘这话说的好没意思,谁害了谁还不一定呢。娘娘若是有心,不如看看郡主手腕上的手印子,就知道谁害了谁,而不是在这儿大言不惭。” 太子妃便直接伸手去扯萧云疏的衣袖,一下子她被萧敏握得通红的手腕就在众人面前展露无疑。 萧云疏的肌肤比常人要脆弱敏感许多,过了这么一会儿,那红肿的掌印不仅没有消退,颜色甚至愈发深了,更仿佛有淤血一般,叫人吓了一跳。 太子妃不由得松了手,却还是硬着嘴说道:“敏儿就是有几分力气,也不可能将你弄成这样子,且你说你没有见过敏儿,又是如何被她捏的了?你这话,岂非是自相矛盾?” 李贺本就一直在心中愤愤不平,闻言忍不住说道:“太子妃娘娘分明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这样着急斥责郡主,血口喷人,我还道萧敏究竟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嚣张肆意、颠倒黑白,想来是太子妃娘娘言传身教,才教得萧敏这般疯癫无状,总要伤人。” 太子妃还从未被一个侯爷的子嗣这般斥责,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忍不住道:“这事儿和你又有什么干系?你一介小小的侯爵子弟,也敢这般冒犯于本宫?本宫无论如何也是一宫主位,是陛下亲封的太子妃!” “正因为娘娘是陛下亲封的太子妃,才不可这般任意妄为,这般随意侮辱旁人,岂非践踏陛下封位之心?” 李贺口齿伶俐,竟是将太子妃说的无法反驳。 而李思绵也忍不住讥笑道:“萧敏从前还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还不是因为言行无状,肆意伤人被陛下与皇后娘娘剥了爵位?萧敏对不起陛下的封赏,太子妃娘娘难道并不如此觉得?” “本宫……” 太子妃被李贺与李思绵逼得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娘娘有空斥责旁人,怎么不想想,面前这位女郎正是被大妹妹毁了容的淮阴侯嫡女?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从大妹妹伤了人,到如今大妹妹回宫,无论是大妹妹还是娘娘您,可曾对淮阴侯夫人,亦或者是淮阴侯家眷之中的任何一人说过抱歉?” 萧云疏见太子妃被李家兄妹说的哑口无言,悄悄地又添上了一把火。 “可不要说抱歉了,方才萧敏见了我,还破口大骂我便是活该,我虽不是盛京门阀的女郎,却也好歹是正经公候之家的女郎,萧敏就这般侮辱我,太子妃娘娘可知晓?” 因李思绵有意讨萧云疏开心,萧云疏说甚么,她便紧跟着说上去,一句一句的,倒是将太子妃说得两颊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敏儿年纪还小……难免……” 萧云疏听到太子妃为萧敏开解的借口,忍不住打断了她,笑道:“太子妃娘娘倒是好口舌,无论我说什么,太子妃娘娘都能说出这么多话来,总归就是万事皆不是您和大妹妹的错,皆是我们这些被害的、险些要被害的做错的,是么? 若说年纪小,淮阴侯嫡女也不见得比大妹妹大多少,便是悦儿,也比大妹妹要懂事的多,这伤了人便要道歉的道理,大妹妹怎么会不知道?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大妹妹不懂这些道理,我只问太子妃娘娘一句,您是做母妃的人,焉能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对还是不对? 娘娘可否扪心自问,大妹妹肆意伤人,娘娘可曾告诉过她是她做错了?太子妃娘娘可有一丝歉疚之心?若是有的话,又如何是这般斥责这对被大妹妹所害良多的兄妹?” 她一字一句说的甚慢,但口齿清晰,足够叫殿中每一个人听清她在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开眼界,不服不行 反正现下帝后都不在,萧衍跟着两位良娣跑没了影子,萧夫人方才也借故走了,对面那些王爷郡王更不好公然插手。 而萧淼那个小凤凰蛋为了彰显自己的用功刻苦,这时候还在御书房没有来,殿中身份最高的,还真就是萧云疏了。 萧悦倒是还在,但萧悦有那满肚子利用萧敏、对付萧云疏的心思,却真没有和萧云疏一般,敢直接对着太子妃叫板的勇气。 不过因为她母妃玉侧妃的出身与缘故,萧悦天然得并不喜欢太子妃,甚至早就有让玉侧妃取而代之的心思,所以萧云疏这般直言不讳地质问太子妃,她看戏看得十分高兴,根本不愿意插手。 故而萧云疏就要这么说,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敢拦着她。 太子妃并非是脑筋多么灵光好用之人,萧云疏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质问她,她只觉得额头已经沁出了热汗,张口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嗫嚅半天,也只说出来几句车轱辘的话。 “……萧云疏,你未免也太过伶牙俐齿,说出这样多的大道理来压本宫,仿佛是本宫当真做错了一般……” 见到太子妃这般模样,萧云疏将手里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放了下来,茶盏在桌案上敲出清脆的“咚”声。 她这一摆茶盏的架势,分明就是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倒是叫太子妃都忍不住浑身震了一下。 太子妃仿佛想起来明德皇后式微、皇贵妃执掌中宫的那些时日,彼时那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庶母,就是这般架势地摆弄茶杯,然后借各种立规矩的借口,弹压得她痛苦极了。 想不到萧云疏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还能叫太子妃生出这么一瞬的恐惧。 太子妃才将将反应过来,又听到萧云疏淡声说道:“太子妃娘娘所言,和我想的确实差不了多少,太子妃娘娘的意思,是觉得您自个儿没错了? 也难怪,萧敏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与人通奸的贱人,还敢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如同当日伤了淮阴侯嫡女李思绵那般,要将我的脸也给划花,想来这股子较真劲儿,也是从太子妃娘娘这里学来的。” 萧云疏说话一贯不紧不慢,她话里听不出来多生气的模样,一字一句却分外清晰,丢到大殿之中,甚至掷地有声,叫四下哗然。 她一点儿也没有遮丑的意思,竟是将这些事情直接如此大胆地说了出来——对面那些王妃命妇平素里都无聊的很,难得有这样看大戏的时候,一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交头接耳。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皇亲贵胄还要给公候认错的?” “妇人浅薄!就是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萧敏无缘无故地将淮阴侯夫人的女儿伤成这般模样,太子妃竟还这般不知错,看来她这太子妃也真是当到家了。” “太子妃枉做东宫之主这么多年,被个几个小辈弹压成这般模样,要是换来我后院里,恐怕早就被那些小蹄子给压得翻不了身了。” “太子妃有名无实岂非人人皆知?若太子殿下当真看重她,便不会叫她当初陪嫁的那个滕妾这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你还真别说,我听闻前些日子那滕妾好似有了身孕,连犯了错都能抵消,不过是在宫中禁足罢了,老蚌都能生珠,偏生太子妃无宠,这你还不明白?” 种种窃窃私语的声音落入到太子妃的耳中,更是叫她无地自容。 其中当然不乏有说萧云疏如何如何的,只可惜萧云疏浑然不在意这些事情,反正这兄弟阋墙、姐妹相残的事情,世家里多了去了,做出一副粉饰太平的样子来毫无意义。 在萧云疏的字典里,名声向来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若有好名声,那确实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儿; 但若没有,那也不打紧,萧云疏要的是实力和权利,就如同今日一般,道理和规矩都在她这一边,就是太子妃是太子妃,那萧云疏也可叫她哑口无言。 当然,说太子妃和萧云疏如何如何,那也不过就是一笔带过,更多人交头接耳的,反而是这个时候不在此处的萧敏——当初萧敏伤了李思绵的事情,在宫中有门道的人早就知道了,就算皇家有意遮丑,这件丑事儿也根本就遮掩不住。 这种事情,干过一次就足够叫人惊愕,听萧云疏的语气,萧敏这是又干一次,怕不是当真疯魔了? “你……你胡说八道!你说敏儿要伤你,可有什么证据!” 太子妃神情恼怒极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担忧萧敏,还是担忧萧敏会连累自己。 而萧云疏看也不看她,从袖中抽出来一只尖锐的银簪,往太子妃身旁的桌案上一丢:“早就料定太子妃娘娘不认,您瞧瞧这是什么?大妹妹要划花我的脸的时候,就是在发髻上将这银簪一抽而出,直接往我的脸上划。此事李家兄妹看得一清二楚,太子妃娘娘若是不信,大可问问旁人!” 那银簪一出,太子妃便认了出来,几乎是天旋地转。 这簪子还是她今日亲手帮萧敏簪上的,彼时她还言辞切切地劝萧敏,叫她要收敛自己的脾性,在宫中的生活无论如何都比禁足在佛寺之中要好的多,让她在宫中不要随便和人起冲突,一定要控制住自己。 没想到她竟然又做出这般事情来! 太子妃怒极,对萧敏失望至极,但她抬头看向萧云疏,眼底更是讥讽:“就算敏儿要伤你,那也不过是被你引诱,中了你的圈套,你这女郎,看着年纪小小,心思却如此恶毒诡诈,总有一日你要遭报应的!” 萧云疏听了此话,不怒反笑,而李思绵直接代替她开口:“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方才萧敏对我与我兄长说的那些话,和娘娘说的一模一样。这伤人不成,便好意思说是人家先引诱,实在是叫我大开眼界,不服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汝阳公主 “报应如何,太子妃还是应当先问问自己。” 大殿门口的门帘还未打起来,就听到门帘外头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隔着雪幕和门帘,外头这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尔后很快就有宫女将帘子打起来,宴容的身影赫然出现。 其实他很少在众人面前出现,因他不喜爱这样应酬的场合,讨厌他的人自然不会请他来,要巴结他的,更不可能去触他的霉头。 宴容身上的大氅上还带着雪,他也不甚在意地就这般一扬大氅,抖落了上头的雪花,这才说道:“太子妃娘娘,陛下请您去御书房一叙。” 元兴帝不是跟着明德皇后回明宸宫了么? 怎么这会儿又去御书房了? 元兴帝并不怎么算得上励精图治的帝王,尤其随着他年岁渐长,这样逢年过节的时候,他更不会一头扎在御书房里专心处理政事。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诸位王公大臣脸上的神情立即变得若有所思起来,甚至连福王和贤王都直接站了起来,冲着宴容抱拳问道:“大人,可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了,父皇可有传本王过去?” “几位王爷此事容后再议,如今陛下要见的,是太子妃娘娘。” 宴容与这几位王爷明面儿上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他的语气显然话里有话,端看这几位王爷自己能不能听明白了。 说罢之后,他便转身欲走,走过萧云疏面前这一桌的时候,便说道:“小郡主和悦姑娘也一同来。” 萧悦本来在一边看太子妃吃瘪看得高高兴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事儿还会有自己的份儿? 萧悦对政事并不敏感,被宴容点了名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萧云疏一听,心里就已经有几番猜测了,已经捋顺衣袖,站了起来。 萧悦也连忙站了起来,不过她的动作不小,也许是因为太过没有料到,站起来的时候险些一脚踩到自己的裙子上摔了一跤,狼狈的很。 萧云疏顺手扶了她一把,她倒以为萧云疏要害她,连忙从萧云疏的手里挣脱出去,结果这回当真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连发髻都摔歪了。 萧云疏还站着,她对萧悦可没有什么怜悯之心,见她摔倒了,用手帕子掩着唇角轻轻笑了一下,清丽的很:“悦儿既然不要阿姊扶着你,那我便先出去了。” 萧悦气急了,狠狠地剜了萧云疏一眼,但萧云疏已经走到宴容的身边去了。 她藏在衣袖之中的手拧了拧,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又说道:“烦请大人稍等一二,我这形容不整,去见陛下乃是冒犯陛下,且让我去后头的小殿之中重新梳洗一番。” 宴容不置可否,萧悦就当他同意了,连忙往外走。 横竖她不可能这般狼狈样子去面圣,本来就不讨元兴帝喜欢,再这样说不定还会讨人嫌弃,还是要做做表面样子的。 宴容没管小步走了的萧悦,目光落在一直立在原地不动的太子妃身上:“太子妃娘娘,请。” 太子妃却仍旧岿然不动,横眉冷对道:“究竟是何事,不能现在就告知于本宫?太子殿下可去了?” “陛下的吩咐,臣下做臣子的,自然不敢抗旨不尊。” 宴容并不回答太子妃的话,他微微垂下眸,脸上的玉质面具倒是折射出了冷光:“亦或者是说,太子妃娘娘也要如同汝阳公主一般,抗旨不尊?” 有些人兴许还没有反应过来,太子妃听到,也同样是皱着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何谓‘汝阳’公主?” “这便是陛下何故请太子妃娘娘一叙的缘故了。太子妃娘娘若要去,现下便走,若要抗旨不尊,臣下便带郡主先走一步了。” 宴容并不给太子妃面子。 他说完便走,萧云疏自然跟着一块走了,太子妃在原地僵立了几秒钟,脸上的羞恼已经忍耐不住,低声骂了两句,便也跟了上去。 她走的时候,正好听到淮阴侯夫人那不大不小的嗓音:“太子妃娘娘过的也未免太憋屈了,这说走就走,还不如一个宫女儿轻松自在。” 淮阴侯夫人虽然耿直,但也不至于蠢到在众人面前这样说话,除非她是故意阴阳怪气,以此为她可怜的女儿李思绵出头。 太子妃听了之后,果然大怒。 她今日已经是心力交瘁,恐怕也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怠做了,回过头便是大骂:“淮阴侯夫人,哪个给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这样大的胆子,敢对本宫指指点点,莫不是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儿,本宫一件也不知道?” 淮阴侯夫人被太子妃如此斥责,脸色先是一白,仿佛被戳中了痛脚一般,但她很快就恢复过来,脸色变得更是嘲讽。 “太子妃娘娘也别忘了,这等龌龊的事情究竟是谁先做的,妾身不过就是个可怜的妇道人家,能做的也就是保全家眷、养育孩儿了。 太子妃娘娘若是能做到妾身这个地步,妾身还对太子妃娘娘高看一眼,也不至于养出来个萧敏这般的孽根祸胎,先是害了我的女儿,又这般疯疯癫癫的,连郡主都害!” 淮阴侯夫人的话更是辛辣无比,太子妃被她这般骂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不过尽管她们两人骂的厉害,旁人听得倒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们口中说的是什么。 有那么极个别也许知道什么蛛丝马迹的,这个时候也是脸色一变,再不敢多说了。 太子妃气得拂袖离去,淮阴侯夫人这才红了眼眶,低头用手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便拉着李贺与李思绵站了起来,边走边道:“这宫中也没人瞧得起咱们几个,走就是了。” 这除夕之日,本是如此一个热热闹闹的好节日,虽说往日也少不了摩擦,但这还是头一回闹得这般没意思。 剩下的人坐在那儿也是觉得没趣,好在很快元兴帝的旨意就来了,说是今日有变,其余人等若是有事儿,便各自归家去算了。 告诉宝宝们一个消息,春节期间,也就是2021.2.10-2021.2.18之间的这段时间,由于放假,作者后台的发文和app的同步会出现问题,昭昭一定会保证每天的更新,但是如果app上没有,那就是没有及时同步,还请宝宝们耐心等待,也许同步就让我同步了呢QAQ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撞破“好事” 而去后面的小殿之中更衣的萧悦却浑然不知这些。 她跟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气冲冲地往前走,还在心里不停地辱骂萧云疏就是个喜欢装模作样的贱人,如果不是萧云疏方才吓了她一跳,她也不至于在众人面前摔倒出丑。 她走的脚步匆匆,两人很快就到了一间小殿前面。 只是叫萧悦觉得奇怪的是,这小殿周围为何竟然一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 而面前的这一间小殿竟然还紧锁着门。 萧悦懒散,不愿意再在雪中走到下一间小殿去更衣,便命令自己的婢女将门给打开。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门看着好似紧紧关着,一推却又推开了,那婢女探头先进去了,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忍不住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你个作死的,能有什么东西叫你这般一惊一乍的?吵闹些什么,叫得我耳朵疼,赶紧进来伺候我梳妆更衣,一会儿若是耽误了时间,有你好受的。” 萧悦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往小殿之中走,才走了两步,便觉得哪里不对,仔细打眼一看,这地上竟然到处都丢着撕碎了的衣裳。 这衣裳里有男有女,地上还有打翻的酒杯等物,一片狼藉。 萧悦见了,忍不住又是抱怨:“什么毛病,这里伺候的人都是死了么,外头没人伺候,里面也不知道收拾!什么邋遢东西来这换了衣裳,弄得这般脏兮兮的模样,这不是存心恶心人么?” 萧悦骂骂咧咧的,又听到屏风后头似乎有声音。 她心里有气,存心要给这人找些不痛快,转过去一看,竟是看到屏风后的矮榻上,还纠缠着两个白花花的人! 锦被都被丢到了地上,这两个人倒还旁若无人地纠缠在一处,萧悦猛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转身往外跑,一边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而榻上那两个人却还是恍若无觉一般,萧悦脸烧得通红,只觉得心口都在犯恶心,一边干呕一边跑到了外头,放声大喊:“来人,快来人!” 只是今日不知道怎么的,萧悦和她那个婢女无论如何呼喊,半晌都不见有个人影过来,萧悦恼怒又害怕,气冲冲地往外头去,准备去清露台寻两个人过来。 但这个时候,她那个贴身婢女却劝住了她,道:“姑娘且慢,奴婢倒是觉得,这里没有人正好,咱们也不必去趟这个浑水,惹得自己一身腥。” “此话怎讲?” 萧悦还是觉得有些犯恶心,一边拍拍自己的心口,一边面色难看地问道。 “姑娘若去清露台寻到了人,那些姑姑女官过来了,问姑娘,姑娘该如何应答?难不成说姑娘亲眼见到两人在榻上如何如何这般这般,那岂不是毁了姑娘自己的清誉吗!” 这女婢压低了声音说道,萧悦一听,竟果然是此理,立刻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匆匆忙忙地去了隔壁的小殿。 那隔壁的殿中也显然没有宫女伺候,不过好在这殿中还算整洁,东西并不杂乱,萧悦让这婢女尽快将自己收拾好了。 收拾形容的时候,萧悦又着急不已,连声催促这女婢快些,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会儿,这女婢才说:“姑娘,你腰间常带着的那个香囊怎么不见了?” 萧悦着急去见元兴帝,话语之间不由得带了些火气:“你怎生废话如此之多?不见了就是我今日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有什么要紧的!你赶紧将我的发髻梳好了,一会儿要是耽误了时辰,那几个催命鬼又要发脾气,到时候你和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女婢被骂得不敢吭声,紧赶慢赶地将她的发髻收拾好了,又给她擦干净了衣裙上刚刚跌倒染上的脏污,两人步履匆匆地准备跟随宴容去面见元兴帝。 但她们没有料到的是,宴容压根就没有等萧悦的意思,萧悦主仆二人到了清露台一看,这里的人竟然都走得差不多了,更别说宴容几人的影子了。 她着急极了,抓住正在收拾东西的几个女官就问,那几个女官甚是不耐烦地说道:“主子来的委实太慢了些,太子妃娘娘都磨蹭了好长一段时间,这都没等到主子过来,大人早就带着郡主和太子妃娘娘走了。” 萧悦一听,不敢置信地问道:“他们走了,那我怎么过去?” 外头还是连天的雪幕,这也是近着黄昏了,整个天色灰蒙蒙的,唯有远处的宫殿点着一两盏灯,在雪幕之中晃荡着,格外的萧索。 雪景好看,若是平日萧悦定然要酸腐地吟诗作对一会儿,以显示自己的学富五车,但是如今这个时候,她是真的一点儿吟诗作对的心思都没有。 元兴帝要召见她,她不可能不去,但如今她再去,就一定是迟了,到时候元兴帝会不会朝她发怒,谁也不知道。 “姑姑,可还有贵人的轿辇未走,可否叫他们再捎带上我一程,陛下召见,我不可不去。” 萧悦放低了一些姿态,低头问还在收拾东西的女官。 那女官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哪里有精神去管这些,萧悦一味地烦她,她只觉得心里恼火的很,直接说道:“奴婢哪里会知道有没有轿辇,主子出来的时候不曾叫自己宫中的轿辇,这会儿怎么会有多余的轿辇带主子过去? 再说了,这满宫的贵人都已经走了许久了,就是没有走,人人也是走的出宫的道儿,可不是人人都能去御书房的,主子还是自己想想法子。” 她说完这些之后,就已经甚是不耐烦地走开了,萧悦还要再问,她就装作一副听不见的样子了。 她这样,萧悦气得脸都红了,若是平日她定要想个法子叫她出丑,但如今她心里着急,没时间再在这里耽搁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过身就往雪幕里跑了。 没办法,没有轿辇,就算大雪难行,她也不可能不去,只能希望自己这双脚顶用一些,早点儿到御书房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终其一生也不能拥有的尊荣 她来的时候,是跟着从她母妃宫里出来的萧衍一块儿出来的,自然也是坐的萧衍的轿辇。 那时候萧悦还觉得自己十分沾沾自喜,毕竟就算是萧云疏,也没有坐过萧衍的太子轿辇,但她却有如此殊荣,还想着在到清露台的时候好好和萧云疏显摆一番。 但如今不仅仅是没有显摆到,还自己坑了自己一把——萧衍早就跟着云孟二人走了,太子的轿辇肯定不会在清露台这头守着,早就走了,如今她是根本就没有别的法子去御书房。 萧悦这么直接直愣愣地往雪里跑,萧悦的贴身婢女自然是要连忙跟上去的。 但婢女的用度衣裳哪里会有主子们好,她急匆匆的,一边要给萧悦打伞,省的她被雪给淋湿了,一边还要往前跑,顾此失彼,不一会儿自己就快成了个雪人,整个人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更别说她穿的鞋子可没有上过木油,这地上都是雪和化开的雪水,没一会儿她的鞋子就湿透了,浑身上下都仿佛被冻住了一般,苦不堪言。 而萧悦虽然有伞撑,但也没比这婢女好多少。 她上半身是勉强保住了,下半身的衣裙却已经完全被雪水给浸透了,脚上的鞋子虽然上过了木油,但也不可能这般防水,才走了一半的路,这整双脚就已经完全被雪水给冻住了,挪动一步都觉得好似是在刀尖上行走一般。 萧悦跑的急,那小宫女儿跟不上她,忍不住气喘吁吁地说道:“姑娘跑慢些……奴婢……奴婢……跟不上了……” 萧悦其实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这浑身上下都好似被冰冻了一般,连从胸口呼出的热气都一下子就变凉了,双腿沉重地仿佛绑了石头一般,根本就挪动不得了。 本来就没有发泄的地方,这小宫女一说,马上就把满心恼怒的萧悦点着了。 萧悦鲜少体罚婢女,就算恼怒极了要动手,她也很少自己动手,这回却在宫道上大发雷霆,抬起手来就是一个耳光招呼在这婢女的脸上。 “你还好意思说!若非你一开始带错了路,将我引到那殿中去,咱们会耽误这样长的时间么? 后来也是你,都已经吩咐过你了,叫你快些快些,你这双爪子却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磨磨蹭蹭的,如今倒好了,要我自个儿跑过去,你也不想想,这事儿都是你的错,你也好意思如今来叫苦?!” 萧悦一发怒,那宫女儿也不敢再说了,这地上到处都是融化的雪水,她也顾不得这样多了,一下子跪倒在萧悦的面前,求饶道:“皆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伺候的不够尽心,还请姑娘如今先不要计较这个,还是快些去御书房。” “你也知道我是要去御书房?!如今都耽误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了,你倒来和我说去御书房,去了也是晚了,若是皇祖父发脾气,我因此愈发不受待见,那你可担待的起?!” 萧悦气极了,她也是浑身冰凉难受极了,心里也是着急委屈,这般骂了这小宫女儿两句,便是双眼一红,竟是瞬间就落了泪。 但平常她哭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这一回她可一点儿也没有往日的叫人心生怜惜,此时此刻她看着那小宫女的眼中满是怨毒,仿佛恨不得现在就将她给活生生打死在这儿一般。 “你这贱婢,你不如今日就给我跪在雪里头,好好想想今日自己做错了什么!” 萧悦刚刚给了她一个耳光,骂了这么几句还是觉得不解气,见她缩着脑袋宛如鹌鹑一般跪在地上磕头,更是恶从胆边生,一脚踢在她的肩膀上,将这瘦削的小宫女一整个儿直接给踢倒在地上。 “今日就是将你活生生打死在这儿,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萧悦泪流满面,甚至是咬牙切齿。 “这挨千刀的萧云疏,还有宴容,今日竟然这般折辱我!分明知道我要去换衣裳,竟然等也不等,就这般将我一人抛下在这儿,分明就是要叫我出丑,可恨极了——萧敏骂的确实没错,贱人,果然都是贱人!” 萧悦低声怒骂,那宫女听了更是不停求饶,但这丝毫不能让暴怒之中的萧悦冷静下来。 她一味地怪罪是宴容和萧云疏不等她,却也不想想,宴容和萧云疏可有什么义务一定要等她? 她一味地怪罪是自己的婢女手脚太慢,却也不想想,当初若非是她的婢女劝她,她都好似将元兴帝召见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还准备去清露台喊人过来,分明是她自己太慢,如今赶不上趟了,就只能将气撒在别人的身上! 那婢女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已经被冰雪给覆盖包围,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但她根本不敢起来——萧悦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贴身伺候萧悦这样久了,自然一清二楚,她若这时候敢起来,萧悦就敢要了她的命! 但这婢女也不是泥巴捏的,就是奴才奴婢,那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怎么不可能有怨气。 萧悦这般折辱她,却不想想她有时间在这里和她干耗,怎么没空继续赶一赶? 萧悦哭得厉害,这婢女更是哭得厉害,一时之间主仆二人哭成一团,个人心中有个人自己的辛酸。 而便是这样叫她觉得绝望的时候,萧悦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人经过的声音。 身后似乎模模糊糊地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嗓音:“悦儿怎么这般狼狈,不如来与我同坐轿辇,省的这冬日里雪大难行,又冻坏了身子。” 萧悦都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但如今要是有人愿意用轿辇载她去御书房,那便够叫她喜极而泣了,故而立即说道:“多谢……” 但她才转过身来,便瞧见那金碧辉煌的轿辇上挂着一只银色的小铃铛,然后轿辇侧边的帘子打了起来,露出了萧悦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脸。 是萧云疏。 这轿辇乃是郡主的规制,也是萧悦终其一生不能拥有的尊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大人真是观察入微 萧云疏的脸就在窗边,她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但萧云疏越是温和,就越叫这个时候的萧悦崩溃愤怒。 她身上还干爽舒适,那轿辇之中也定然有火笼,暖和的很; 而萧悦现在浑身都是雪水,整个人仿佛要被冻住了一般,狼狈至极。 明明两人都不是太子妃所生,偏偏只有萧云疏一个人能够拥有郡主的规制,也只有萧云疏一个人能够这般轻而易于地叫她觉得自己狼狈极了。 两人就这么一对视,萧悦这个时候心中最后的理智之弦便彻底断裂了。 她看着萧云疏的模样,几乎是失态地大声骂道:“萧云疏,你就是故意来看我的笑话的?你不肯让人等我,自己一个人先走了,如今又假惺惺地这般要载我,你不就是故意想看我出丑吗!” 萧悦这时候,忽然对萧敏几次对上萧云疏便忍不住要发疯的感觉,有些感同身受了。 难怪萧敏一对上萧云疏,便忍不住要失态,如今萧悦正面对上萧云疏,才感觉到萧云疏是如何能够精准地抓住她心中最不能被触碰的地方,叫她心里所有的理智全线崩溃。 而萧悦分明知道萧云疏就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刺激她,但她一点儿也维持不住自己平素里的温和形象了。 今日种种屈辱和惊吓堆叠在一起,她这般狼狈的模样,与萧云疏甚至连指甲上的蔻丹都没有花的模样一比,就连萧悦都由衷地忍不住觉得自相形惭。 但萧悦的自尊心极强,这世上所有的人,她可以比不过别人,但是绝对不能够比不过萧云疏——她一直都觉得自己除了容貌,其余的都能够比过萧云疏,但如今她屡次在萧云疏的手里吃瘪,叫她愈发明白真相究竟如何。 可萧悦接受不了,于是这种恼怒便在她的心中堆积成了恼羞成怒,找不到发泄点,最后也会整个全部崩溃,再也抑制不住。 “萧云疏!敏姐姐那些话还真是没有骂错你,你这个人就知道装模作样,在别人的面前显摆,我可真是恨透你了!” 萧悦歇斯底里地叫喊。 她不知道自己在萧云疏的眼中,是多么的狼狈,又是多么的滑稽可怜又可笑。 萧云疏在轿辇之中,膝上盖着今年新猎的火狐毯子,手里还捧着个小暖炉,从头精致到了脚; 而萧悦在外头活像一朵被雪水给冻死了的花,神情无状,妆容尽毁,身上也湿透了。 “悦儿,我只问你最后一遍,你上还是不上?不上的话,我可先走了。” 萧云疏一点儿也不因为萧悦骂她的那些话而生气,她甚至懒洋洋地往轿辇的侧窗上一倚,低声叹息了一句:“我这轿辇之中,暖炉实在烧得太热了,我都觉得有些闷地喘不过气来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萧悦更是觉得自己恨不得就直接将萧云疏给直接掐死在这里算了,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萧云疏更叫人心态崩溃之人,萧悦在心里几乎诅咒了萧云疏一万遍,希望萧云疏不得好死。 “不!坐!便是狗都不吃嗟来之食,你这般假惺惺地故意施舍于我,我知道你是在羞辱我,我偏生不让你得逞!” 萧悦站雪中梗着脖子,就是一副要和萧云疏死犟到底的样子。 萧云疏忍不住勾唇一笑——她是真的被萧悦的蠢给逗乐了。 “那好,既然悦儿妹妹不肯坐,阿姊我就先走了。” 萧云疏轻笑了一声,很快她的轿辇就从原地消失,往前走了。 萧悦还在背后忍不住对萧云疏离开的方向大骂,而等她彻底冷静下来之后,便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萧云疏不带她过去,而且她在这里大吼大叫了这样久,所有人都知道是她不肯去御书房的,一会儿她真到了御书房,元兴帝肯定要大怒,她这会儿过去,那就是自讨苦吃。 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了,她是当真没有法子再及时赶过去了。 而且她这身上实在是累极了,恨不得直接瘫倒在地,再没有力气多走一步了。 萧悦看着在雪中已经被冻得脸颊苍白,双唇发紫的宫婢,心中竟有一计计上心头。 萧悦看着地上厚厚的雪,咬了咬牙。 * 而此刻的轿辇之中。 萧云疏确实没有说假话,她这轿辇之中可不仅仅只有她手里捧着的这个小暖炉,角落里甚至还摆着碳炉,帘子一放下来,整个轿辇之中就一片暖烘烘的,暖和地都有些叫人头晕了。 而这并不是萧云疏吩咐的。 毕竟这轿辇并不是她自己准备的,而是现在正坐在她的对面,方才萧悦完全没有看到的一个人。 宴容。 宴容正半阖着眼睛,许是察觉到了萧云疏的视线,他忽然抬起了眼,玉质面具下的双眼看上去有些温和:“小郡主怎么这般看我?” “没什么。” 萧云疏自然不会说什么。 宴容既然这般准备了,那就是一片心意,便是知道她自幼就体寒畏冷,她可不会驳了宴容的一番好意。 “是不是炭火烧得太旺了,回头我叫人减两个去,叫你回去的时候不必觉得闷的厉害。” 宴容却好似已经知道了萧云疏的心思,萧云疏的目光之中才露出一丝的讶异,宴容便勾起了唇角,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萧云疏便明白过来,应当是自己的双颊被热气熏得有些红了,叫她看出来了。 “大人真是观察入微。” 萧云疏夸了一句,宴容便摇头道:“倒也不是事事如此,我现下就有个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小均属为我解惑。”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宴容不知道的事情? 萧云疏很是惊奇。 “你说。” “小郡主是如何知道,萧悦一定不会上轿辇来?” “原来是这个。”萧云疏没想到宴容竟然会对这个事情感兴趣,勾唇笑了一声道:“萧悦自尊心强,我若是不肯叫她,她反倒打蛇上棍,自己赖着过来,但若是我叫她,她便决计不肯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出了什么大事儿 “没想到小郡主竟然这般料中。不过萧悦确实资质平庸又不甘落于下风,为人自矜自傲,心中总是想着如何能够与小郡主作对,实则输得凄惨耳。” 宴容笑了两声。 虽说他对萧衍的几个子嗣都不太怎么感兴趣,但是诸如萧淼、萧敏、萧悦之流,他只消一眼就能看个明白,皆非聪明之辈。 就算那萧淼颇有城府,但也不过是对比宫中诸位没有吃过苦头的年轻人来说的,萧淼若真与萧云疏正面对上,他的赢面并不大。 “小郡主觉得,今日萧悦还会不会去御书房?” “不会。她个性有时候又太过谨慎,这样的时候她就害怕自己受斥责,决计会找个借口不来。” 萧云疏肯定地说道。 要是别人,萧云疏还不能如此斩钉截铁,但若是萧悦,萧云疏便几乎可以一眼看穿。 “她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分明知道我不耐烦看到太子妃与萧敏二人,却又巴巴地将她们两个接回来,不就是纯心讨我的不痛快?” 萧云疏摸了摸自己膝盖上的火狐毯子,冷笑道。 “太子妃母女是她招回来的?” 宴容有些意外,他近日要忙的事情确实不少,并没有分太多的心思在这几个没用的人身上,没想到萧悦这么个软脚虾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祟。 “是,今日一看便知,陛下对太子妃母女的回来毫不知情,连宫正司都没有给她们准备桌案,说明宫中并没有接到消息,很有可能是临时起意。 我当时注意到陛下的神情并不高兴,但不过是因为新年伊始,懒怠发作; 但皇后眼中却并无意外之色,可见皇后早就知道——正不巧我在皇后宫中也有说得上话的人,方才借着更衣的功夫一问,就知道是萧悦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吹了几句耳旁风。” “萧悦对皇后说了什么?” “萧悦无非就是说什么如今新年到了,总是希望宫中人人团圆,暗示了几句,勾得皇后动了将太子妃母女接回来的心思。” 萧云疏对萧悦的这些小伎俩还看不上眼。 宴容闻言却道:“她不过就是赶了个巧,这什么母子情分虽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比不过储君之位。” 萧云疏一听,料到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问道:“萧衍又遇到什么难缠的事情,需要张氏出手了?” “郡主果然聪慧,萧衍虽然如今不能上朝,但他手里还是有不少人仍旧在朝堂之中,前些日子他身边的一个亲信犯了事儿,被大理寺的人给捉住了,说是手脚不干净,贪污了些许户部的饷银。 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说起来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小案子,但是若是有心人要操作,这盆子脏水就一定能泼到萧衍的身上去。 张氏受不了太子妃与萧敏一直被排斥在外,便主动投诚了,使了大力气将那个人和大理寺的人给摆平了,大抵就是在向明德皇后施压。 萧悦所言不过就是个引子,明德皇后也不过就是顺着台阶下了,她要给张氏这个面子,毕竟萧衍身边就这么几个门阀世家,对于皇后来说,只要张氏还有一丁点儿的用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实在不必抛弃张氏。” 宴容说的,便是萧云疏并不了解的事情了。 她是女儿身,就算她再怎么七窍玲珑手眼通天,许多朝堂之上的事情她并没有渠道知道,若非宴容这般说,她压根想不到皇后愿意将太子妃母女接回来,竟然还有这样一层缘故。 宴容许是看到萧云疏神情有些低落,不由得扬了扬眉:“咱们小郡主在明宸宫里也有人了?” 萧云疏没想到话题怎么一下子跳到了这里,闻言下意识说道:“那不是沾了大人的光?” 溜须拍马,萧云疏最擅长不过。 这样的话,别人说了宴容兴许并不觉得高兴,但要是从萧云疏的嘴里说出来,宴容便忍不住勾动唇角。 “小郡主总算是聪明了些,知道物尽其用,宫中的人你都可随意调用,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事情,直接用人就是。想要知道什么,那就去问对应的人就是了,我这手里还不差这样几个人。” 宴容说道,他看萧云疏的脸颊被炭火熏得越来越红,动了动指尖,便弹出一点儿真气,灭了两个炭炉之中的一个。 而萧云疏没注意他这个动作,反而在想宴容刚刚的话——然后她立即明白过来,宴容这是看出来了她因不知朝堂之事而觉得苦恼,暗示她可以去宫中寻人,之后就有渠道知道朝堂之中发生的事情了。 “大人有什么新的人可以借给我用用的?” 萧云疏对其他的事情都还没有什么迫切的渴求,但是对于掌握政事,她心中总是有着莫名的渴望。 毕竟她想要报仇,要将萧衍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光在东宫之中使些小手段,并没有什么大用。 朝堂才是金戈铁马却又不见刀兵的地方,杀人不见血,萧云疏心里有数。 “御书房里有两个伺候的小太监,一个叫金柜,一个叫薛利,他们两人各有一个对食宫女,一个在御花园里做洒扫女官,另外一个在乐坊教习琵琶。 小郡主若是觉得烦闷无聊,倒是可以去御花园里头走一走,亦或者召乐坊的琵琶乐师过来奏乐,以解心中忧愁。” 宴容说话很少说的直白,好在萧云疏能跟上他的意思,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两个宫女就是萧云疏可以获得消息的来源。 “多谢大人。”萧云疏脸上有了些雀跃的笑容。 宴容笑了一声,算是受了她的谢意了。 轿辇快要到御书房的时候,萧云疏想起来这一趟来御书房的目的,忍不住低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大人先指点一二,我进去的时候才好如何表示。” “北边战事出紧,那带兵的将军用兵失策,被敌军暗算割下了首级,全军覆没,如今北境已经连续失了十六个城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和亲 这话一出,萧云疏脸上的神情都不由得惊愕起来。 “十六个城池?!这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若是如此,如此急报应该早就传回了京城才是,怎么会拖到现在才知道?” 萧云疏不由得惊道。 而宴容抚了抚自己的衣袖,道:“这便是如今陛下无比震怒的缘故了。” 言语间,两人就已经到了御书房的门口。 这御书房就不比别的地方了,就算宴容的手在宫中到处都是,但御书房还是不敢明目张胆,这里还是有不少只听命于元兴帝一个人的暗卫。 有些话就不能说了,所以宴容与萧云疏不过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后一同下了轿辇。 * 萧云疏跟着宴容进御书房的时候,正好听到御书房之中传来的萧敏的叫喊之声。 “皇祖父,这等事情怎么会落到儿臣的头上?!儿臣不肯,儿臣不愿意啊!” 这就不是如同之前萧敏的那些疯疯癫癫的时候了,她这语气之中分明不知道有多少惊怒,且夹杂着许多的恐惧,大约是真的被什么给吓着了,说完话之后,又忍不住粗重地喘气。 “放肆,且容不容得了你满意?!朕的旨意已经下去了,方才封你为公主的时候,你心中不是还很快活,怎么一听封了公主要做的事情,就这般百般推脱起来?你是要抗旨不尊,还是要朕食言而肥!” 元兴帝也很显然大怒不已,他应该是将什么东西丢到了萧敏的身上,明显可以听到东西被扔出去的声音,也能够听到萧敏忍不住的一声惊呼,随后就是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陛下,臣带郡主来了。” 宴容在帘子外头轻轻地禀告一声,而还没等元兴帝说话,萧敏就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喊着说道:“请皇祖父收回成命罢!儿臣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如今尚未及笄,上头不是还有云疏阿姊,阿姊也是郡主,身份足够贵重,如何不能去做那辽国的王妃?” 萧云疏一听到萧敏的话,便反应过来了。 北边战事吃紧,辽国大举入侵中原,如今正是势不可挡的时候,自然不会主动求和; 大盛朝却在经年的战斗下愈发疲惫,只能主动求和。 这求和,无非就是割地赔款再送黄金美人,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这皇家的女郎听上去比寻常女子矜贵不知多少倍,但到了这般时候,第一个被推出去面对这战局的,便是皇室的郡主公主。 自古以来,不知道多少皇室女子被送去和亲,这次元兴帝恐怕也料到再打下去恐怕会将整个大盛朝的江山都打没了,只能屈辱地求和,主动地准备好城池与和亲的美人。 这件事情上辈子也同样发生了,不过上辈子被推出去和亲的并不是萧敏,而是在皇室之中随便寻了一位出身尚可的貌美女郎,封其为公主,之后再送出去和亲的。 这么倒霉悲惨的事情怎么就轮到了萧敏的头上? 而萧敏的哭喊,直接将元兴帝的话给打断了,元兴帝的语气之中已经带了不知道多少恼怒:“你不愿意去和亲,难道就以为自己能够在盛京之中寻到好儿郎么!你之前就已经毁了李思绵的容貌,全京城都知道你是个这般剽悍恐怖的女子,本要将你送去佛寺之中避避风头,谁能料到你猜刚刚回来,就又要伤人!” “世家大族怎么可能会要一个疯癫无状,害过旁人的媳妇?你如今名声尽毁,就是想要下嫁旁人,或者是尚个寻常出身人家的夫婿都难,去和亲好歹还是做那辽国皇帝的后妃,怎么就没有你今日在宫中的时候这般快活了?” 元兴帝大抵也是想要说服萧敏的,但是萧敏哪里会听他的话。 他甚至还没有说完,萧敏就已经又哭喊起来。 “可是皇祖父,那辽国的皇帝比您还要年长几岁,他都可以做我的祖父了,儿臣嫁过去,就是一堆皇子都能够做儿臣的父亲,且辽国人的习俗实在不好,我听闻辽国甚至还有兄终弟及的陋习,儿臣不愿自己的清白被毁,球球皇祖父开恩,收回成命,儿臣已经知道错了。” 萧敏声泪俱下,这回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伪了,哭得嗓子都已经完全哑了。 “朕的旨意已经下了,朕是天子,不可能收回成命。” “皇祖父,皇祖父!您是儿臣的亲祖父啊,您就要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儿臣往火坑里跳吗,皇祖父若是今日不收回成命……儿臣……儿臣就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御书房之中,还能够勉强保全自己的清白!” 萧敏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她说的这些话,换成明德皇后或许还有用,但她面对的是元兴帝,元兴帝哪里会听她说什么? 元兴帝甚至恼怒不已,大声斥责道:“你会说这是个火坑,那你方才怎么好意思说受不得这般恩宠,要叫你的几个姊妹替你去?你受不得这样的苦,那你的几个姊妹就受得了么?你这心思也未免太过恶毒!” 萧敏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会呜呜地哭。 “进来。” 元兴帝应当是恼火地喝了一口茶水,这时候喊的,应该就是宴容和萧云疏了。 萧云疏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满头的珠翠皆除去了。 且她平素里本来就穿的素净,这般站在元兴帝的面前不卑不亢地行礼,倒和跪在地上哭得不成人形的萧敏截然不同。 “见过皇祖父,给皇祖父请安,祝皇祖父千秋万岁。” 萧云疏并不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什么,她不主动开口,元兴帝也不主动点破。 只是萧云疏心中还有一丝丝的疑惑——若元兴帝当真决定将萧敏送去辽国和亲,为何又叫她和萧悦过来? 难不成是这不过就是个幌子,元兴帝的心中已经另有打算? 萧云疏的心中暗道不好,又想到另外一个要命的人。 萧淼,是这个小兔崽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四章 非蠢即坏 这御书房之中,还有一个正在假装用功的萧淼呢! 虽说现在不见萧淼踪影,但应该可以肯定,这事儿如果也传到了萧淼的耳朵里,萧淼定然要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萧云疏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宴容,见宴容低垂着眼。 虽说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什么,但萧云疏与宴容相识这样之久,怎么会不知道宴容此刻情绪——萧云疏甚至连他的眼神都不必看,就能知道这会儿宴容恐怕也正在思索之中。 方才萧云疏在清露台的这段时间,带着萧敏去见元兴帝的宴容肯定知道辽国大破北疆之事,当时他心中做的打算,自然就是劝服元兴帝将萧敏送去和亲,后来来请她们,也恐怕就是已经说服了元兴帝,将和亲的人选定为萧敏。 像之前宴容说的,乃是汝阳公主,而非汝阳郡主,这抬身份、提封号的事情,就是和亲之前常见的操作了,这般才能够叫辽国的人知道他们对于求和也是有诚意的,既然宴容敢说汝阳公主,那这个旨意定然是已经下了的。 但那要装用功的萧淼肯定也在御书房之中,宴容离去了之后,他说不定会拿些什么花言巧语出来说服元兴帝,那这肯定比宴容带萧敏过来更快。 萧淼这小兔崽子绝对不会对太子妃被送去佛寺的事情一言不发,且他确实比萧悦萧敏聪明,如今他定然只想要了萧云疏的命。 如果真有这和亲的事情发生,他肯定是极力劝说元兴帝将和亲的人选定成萧云疏,且现下虽然他没有成功,但肯定是已经叫元兴帝心中生了动摇。 萧云疏的心中正在考虑这些的时候,元兴帝又问道:“张氏怎么没有来?” 他的语气之中满是不悦,看来是对张氏很不满意。 “太子妃娘娘说这事儿事关重大,要请太子殿下过来,与太子殿下一同面圣,所以并未与臣下同行。” 宴容说道,元兴帝便不阴不阳地冷嘲一声:“这等时候她就知道夫纲为何物了,从前无法无天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这般尊敬太子?” 这话就没人敢接了,就算是时不时发疯的萧敏也知道这话自己接不了。 元兴帝也没有再说这个,而是将目光落在萧云疏的身上,用颇为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萧云疏向来对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很敏感,都不用多察觉,就能够感觉到元兴帝乃是用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在打量她。 看来元兴帝还真是被萧淼这混账玩意儿说动了心思,还真有将她送去和亲的意思? 萧云疏看着低眉顺眼的,实则在心中盘算着其他的事情。 萧敏还跌在地上哭,萧云疏便伸手去扶她,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时候萧敏的心中太过失衡,萧云疏要扶她,她反倒狠狠地将萧云疏的手甩开了,大喊道:“你不过就是假惺惺地来看我笑话罢了!你若真有心心疼我,不如替我去辽国和亲!” 萧云疏的手背一下子被萧敏拍得通红,但她只是将自己被拍红的手往衣袖后头藏了藏,说道:“大妹妹,你也知道这事儿并非是你我决定,皇祖父乃是一国之君,这天下之事皆是由皇祖父决定的,皇祖父说什么,咱们自当尊崇就是。” 而元兴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难为云疏这般小小年纪也知道为大国所计,你既然这般说,朕便问你,若要你代替萧敏去和亲,你可愿意?” 元兴帝这话一出,宴容低垂的眉眼之中便漏出一丝冷意。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元兴帝身后不远处的藏书室里微微摇动的门帘,知道那后头应该是藏了人的,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萧云疏的声音。 “若是君命,那自然是君命难为。” 萧云疏神情平静,语气也显得娴静温和许多。 萧敏还在她身边哭着,一脸的狼狈,唯独萧云疏神情安静,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着急。 “但若是要儿臣去和亲,儿臣自然觉得有不妥当的地方。自然,儿臣心里是不愿意去和亲的,但儿臣也有这为家国之心。 若当真到了牺牲一个我就能够保全全天下百姓的时候,儿臣也是愿意去的。只是儿臣觉得,儿臣并非是最佳的人选,大妹妹也算不上最佳的人选。” 萧云疏这话说出来,元兴帝的眸中便露出感兴趣的神情,而萧敏脸上的泪也是一停,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萧云疏,仿佛是很讶异萧云疏竟会帮她说话。 “这原因之一,便是儿臣与妹妹们的身份——自古和亲,从未有储君之女和亲,这等事情史无前例,说不定会叫人觉得朝廷决定昏聩软弱。 这原因之二,便是无论是儿臣,还是大妹妹二妹妹,皆非花信之年。 若叫儿臣们去和亲,那确实可解辽国贼子心头之恨,但若到了我大盛朝子民的耳中,便成了极为丢脸的事情。 子民会辱骂朝廷无能,竟将几个尚为年幼的少女推出去和亲,毕竟中原古国历朝历代,确实和亲之数不少,但从未有将尚未及笄的少女推出去和亲的,难免有失大国之风。” 萧云疏娓娓道来,元兴帝却脸色剧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朕做下如此决定乃是软弱无能!” 他这一声怒斥,吓得萧敏都浑身一抖,但萧云疏却不卑不亢地站着,并不像萧敏一样被元兴帝的斥责吓得泪又掉了出来。 “儿臣知道这话会叫皇祖父动怒,但身为皇祖父的孙女,这等与朝廷有关的实话,儿臣就是顶着杀头之罪,也要与皇祖父分说。 这并非是儿臣所想,但这却是子民心中所想。家国犹在,是前线的大将自己昏聩,输了战争,害得北地多少子民家破人亡,这等家仇国恨不能雪耻也就罢了,竟还要将储君之女推出去和亲,试问皇祖父,我大盛朝的子民又会作和感想?” 萧云疏这般说着,而元兴帝也似乎听进去了她的话,目光之中露出一丝若有所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五章 厌恶至极 “皇祖父心中定然已经有了答案,而孙女便也直言不讳了。 和亲乃是常见的,这并非过错,但送储君之女和亲,却并非是明智做法。 这历朝历代的和亲虽多,但鲜少用皇室嫡亲的公主郡主和亲,常常是从皇室的旁支之中,择一二清白女子,另封公主郡主之位,再行和亲之事。 即使大妹妹近日所做之事不好,但大妹妹仍是太子妃娘娘嫡亲的女郎,就算郡主之位被夺,那也还是储君的嫡女,怎么可随意就打发去和亲? 我大盛朝虽今日战败,并非是因又并非是到了要亡国灭种的时候,怎么能做如此软弱之事? 所以皇祖父请恕儿臣直言,儿臣相信皇祖父乃是一代明君,并非做下如此决定之人,不知是何人竟向皇祖父进下如此言论,蒙蔽了皇祖父,此人非蠢即坏,更甚至有动摇民心国本之谋逆之心!” 她这字字句句,倒是掷地有声,而她脊背挺得笔直,脸上竟是毫无恐惧之情。 不过萧云疏这话说着还是有一些心虚的。 她站位站在角落里,身后就是宴容,旁人看不见她背后的官司,只有宴容能瞧见。 萧云疏面上正气凛然地说着这些,其实她背后的手一直在冲着宴容打手势,这手势就明显是在冲着宴容讨饶了。 毕竟她这般说,好像就是在说宴容又蠢又坏了。 ——自然,萧云疏也知道宴容可不会做直接对着元兴帝、撺掇元兴帝将萧敏送去和亲的事情、 所以萧云疏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提出这件事情的人非蠢即坏,她这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其实就是当着萧淼的面,在元兴帝的面前给萧淼上眼药。 而且宴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看看他上辈子最后干的那些事情,那不也就是有谋逆之心么,萧云疏也觉得自己没说错。 当然这些理由归这些理由,讨饶还是要的,她这般不停地比手势,不过是怕宴容听了不高兴。 宴容倒本来没有太大的感觉,看到她这讨饶的手势,忍不住抿唇想笑,不过这般嫦场合他笑不得,只好低下头去。 而萧云疏说的时候,元兴帝正好看到宴容低下头去的模样。 他以为是宴容被萧云疏这般说得有些挂不住面子,这才感觉心中轻松一些。 元兴帝的脸色虽不好看,但他并非是昏聩之君,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 他冷哼了一声,道:“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张嘴竟是这么能说。” 萧云疏吐了吐舌头道:“倒也算不上什么,只是皇祖父从前没见过儿臣巧舌如簧的样子。” 她刚刚还说的正气凛然,如今转眼间就又成了撒娇俏皮的小姑娘了,反观萧敏还只会瘫坐在地上抹眼泪,谁高谁低高下立见。 而元兴帝却又说道:“你听到了没有,你阿姊想的比你长远许多,你说的那些乍一听有道理,其实却会引起民愤。你在御书房看了这样久的书,竟是连这些都没想明白,还没有你阿姊聪明,看来你还有许多书要看呢。” 他这话一说,在帘子后头站着的人就再也站不住了,只能走出帘子,冲着萧云疏拱手抱拳:“是郡主想得更长远些。” 这走出来的人果然不出萧云疏所料,就是萧淼。 萧淼确实比萧敏要能忍许多,他脸上看不出一丝被萧云疏这般指桑骂槐地痛骂的恼怒,脸上看着淡淡的。 而萧云疏听到元兴帝说的那些话,其实就能明白,这事儿只能算是揭过去了。 元兴帝明面上是在斥责萧淼想的不长远,其实只是将事情从萧云疏说的“动摇民心、谋逆反叛”上移到了萧淼自己不够聪明上。 毕竟前者只是蠢,后者却是大逆不道了。 看来萧淼这凤凰蛋在元兴帝的心中还有几分份量,否则元兴帝也不会这般替他说话。 但萧云疏可不是急性子,她比这宫中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事情不能够一蹴而就。 今天元兴帝确实还帮萧淼说话,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云疏今日给元兴帝上着眼药了。 元兴帝此人生性多疑,只要能够在他心里存下一点儿怀疑的影子,日后就可以一点一点将萧淼这个毒瘤拔出去。 来日方长。 萧云疏与萧淼对视一眼,萧云疏可以做到眼里毫无阴霾的看着他,萧淼却还是只能够错开眼神去,不再看她了。 * 这么轰轰烈烈地闹了起来,最后就这么成了个乌龙。 萧敏不必去和亲了,萧云疏也当然更不必去——不过既然萧敏不用去和亲,那她那公主位份就也不必得了,更甚至因为她今日又要发疯伤人,元兴帝已经对她忍无可忍,不愿意再多留她了。 只是年节毕竟是重要节日,元兴帝只允许萧敏在宫中呆到十五,等上元一过,萧敏就要即刻再回到大佛寺去。 而这一次,元兴帝没有明说萧敏究竟要在大佛寺里呆多久。 没有说,那就意味着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这就和萧衍那上朝的时候一样,同样的遥遥无期。 事情定下来之后,元兴帝便决定将和亲的人选换成另外一个宗室之女,这女子是从前襄亲王的长女,但不过是个侍妾所生,并无郡主位份,更无俸禄,在襄亲王王府之中并无多少存在感。 不过她还算生的花容月貌,也是刚刚及笄半年的年纪,元兴帝便直接擢升她为公主,一道圣旨将她定为和亲公主了。 之后的事情应当就与其他的政事有关,元兴帝就不会留女眷在御书房之中多呆了,只是到了他做下决定的时候,太子妃竟然还是没有来,这叫元兴帝愈发厌恶张氏。 自然,还有一个到现在也没有来的萧悦。 元兴帝平生最恨忤逆他的旨意之人,他觉得太子妃不来,乃是倨傲;而萧悦不来,那恐怕是早就知道来了没什么好事儿,干脆装聋作哑。 这一个太子妃张氏,一个太子之女萧敏,外加这两个在元兴帝的心中已经被厌恶到了极点,不出意外的话,元兴帝这辈子恐怕都不想再看到她们两个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六章 好似真的疯了 而至于萧悦,她抗旨不来,就是不孝;不来便是不愿和亲,就是对国不忠 本身元兴帝今日就因战乱之事恼火非常,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叫元兴帝对萧悦也同样满是不喜。 若非他还要和人商讨北地战事如何,今日定然要发作,但他现今确实没空,只得将萧云疏与萧敏两个打发出去了。 萧敏别的方面虽然蠢,但却能够感受到元兴帝对她的厌恶愈发浓重,她这一身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忍不住用恨毒了的目光死死地瞪着萧云疏。 萧云疏根本懒怠理她,悄悄与宴容对视一眼,交换了几个眼神,便主动告退。 宴容要留下来伺候元兴帝商讨国事,萧云疏走后,萧敏也走了。 她疾步跑着追上了萧云疏,就宛如当初萧云疏刚刚进宫的时候一般,直接朝萧云疏跑去,竟是想直接将她撞倒。 萧云疏上次被她撞倒,不过是要借机害她,如今萧云疏早就今时不同往日,还用得着做苦肉戏! 这周围都是元兴帝的暗卫,谁先动手简直一清二楚,萧敏冲过来的时候,萧云疏一个侧身就躲过了,而萧敏却因为自己冲得太猛,差点摔倒。 萧云疏伸手拉住了她,免得她跌倒,而萧敏却又大喊大叫起来:“不用你管!” 可她还没有喊完,萧云疏抬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直接盖在她的脸上。 上回在明宸宫之中,萧云疏掌掴萧敏无人看见,这一回却在御书房所有的暗卫眼皮子底下——但萧云疏却丝毫不怕,甚至觉得这样再好不过。 毕竟稍后这些事情就会尽数被禀告给元兴帝,所以萧敏先动手只在劣势,且她越疯越好。 虽说刚刚萧云疏说了那样多,但那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脱身。 她对萧敏厌恶至极,怎么可能帮萧敏说话? 更何况宴容给萧敏选好的这条路实在是好得很,萧云疏还真想让萧敏就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去那兄终弟及的辽国和亲,想想都知道萧敏能多生不如此,这猫捉老鼠一般地玩了萧敏大半年了,萧云疏已经觉得腻味了,想换下一个人玩玩儿了。 “你以为我想管你?若非你是我大妹妹,否则你这般自己太蠢,且毫无为国之心,一心只想着自己,你以为我又乐意管你? 我是身为你的长姐,想要教教你究竟要如何才是好好说话,有心救你,若是换了旁人,你瞧我会不会多说一句!” 这话萧云疏说的理直气壮,尽管她自个儿听着都觉得太假,但做戏需做全套,元兴帝既然喜欢孝顺之人,萧云疏说的假一些也没关系。 “萧云疏,你也配做我姐姐?你一口一个说我太蠢,心思恶毒,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你今日故意这般,就是为了陷我于水深火热的境地,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萧敏果然已经丧失了理智,萧云疏这屡次气她,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自以为走出了御书房就没人听到,怒火上了脑子,就永远也记不住祸从口出四个字。 “你说我要害你?我若要害你,今日我就不应当为你说话,就该让你去和亲,想不到还被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萧云疏看着义正言辞,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却丝毫看不到萧云疏目中的嘲讽之色,自然无法体会到萧敏此刻内心的火究竟有多旺。 “装模作样,装模作样!” 萧敏气得还想行凶,她竟是完全不顾自己的模样了,失控一般直接用手去拔萧云疏的头发。 萧云疏假意让她拔了自己两下,就立马做出吃痛的样子来,眨了眨眼睛便红了眼眶,泪珠子瞬间涌了出来。 而她挣扎的时候,手从萧敏的脸上拂过,萧敏似乎从萧云疏的衣袖之中闻到一股子浅淡的味道,竟是觉得自己心中的恼怒越来越多,已经到了完全无法控制的地步。 她一双眼睛猩红猩红的,口中更是失控地尖叫咆哮着:“你这贱人,我今日就要杀了你!” 而那些在暗处的暗卫也已经受不了了,立即就有人站了出来,将萧敏给制住了。 应当是有人进御书房去禀告萧敏发疯的事情,而这时候气上了头的萧敏已经顾不得这样多了,有人抓住她,她就直接将人家的制住自己的手抓起来,张开嘴便是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背上。 人的牙齿虽然不如动物一般锐利,但是若当真下死力气咬,也同样能将人咬得伤痕累累。 等那进去禀告的暗卫出来的时候,双眼通红的萧敏就已经将这暗卫的手背整个儿咬得血肉模糊了。 这暗卫不敢伤她,从头到尾只能忍着疼痛制住她,而萧敏却好似丢了理智一般,宛如野兽狠狠地撕咬暗卫的手背。 两个暗卫将她带去御书房面见元兴帝,元兴帝走到她近前来,正要恨铁不成钢地训斥她几句,萧敏竟是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伤了元兴帝的龙体,可见行迹疯魔。 就连一边预备着与元兴帝一同议政的萧淼见萧敏如此行迹,都忍不住惊愕无比:“萧敏,你做什么!” 可这时候的萧敏能听到谁说话? 元兴帝吃痛,却又甩不开萧敏,只得吩咐:“你们两个,想个法子将她给朕弄出去!” 而宴容已经一步上前来,手按在萧敏的下颌上,不知在什么穴位按压,就将萧敏整个下巴都给卸了脱臼,终于能将萧敏给弄开了。 但这个时候元兴帝的手臂也已经被咬破了,萧敏尖锐的指甲甚至还将元兴帝的手划破几道口子,正在汩汩地流血。 萧敏下巴被卸了,便咬不得人了,但她还是在张牙舞爪的,看起来好似真的疯了一般。 萧云疏仿佛被吓得花容失色,只得喊道:“传太医,传太医!” 正不巧,这出去寻太医的女官,正好碰见从太医署出来的江畚,干脆将江畚直接给带到了御书房。 这御书房里头闹得一片混乱,没有人瞧见宴容,萧云疏与江畚三人之间,交换了一个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眼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七章 一个个慢慢来 江畚下手粗暴的很,他直接翻出针匣,两针下去就将癫狂的萧敏给扎得昏了过去,随后为她翻眼皮子、把脉一顿看,之后便说,萧敏这是受的刺激太大,得了失心疯了。 失心疯。 这三个字宛若当头一锤落在众人的头上。 若是性情暴戾,容易伤人,那将她迁到清净的地方,不许她见人就好,但萧敏若是得了失心疯,那恐怕就留不得了。 这皇家是最要脸面的,储君的嫡女竟因为这样的小事儿受了太大的刺激,登时得了失心疯,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恐怕就不是将人迁出去拘着就能解决的了。 元兴帝在这头正焦头烂额,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头竟又听说,太子妃也伤人了,且是大事儿。 这来禀告的内侍脸上有些羞窘之色,也许是这件事情并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但他到了御书房之后,发觉整个御书房之中似乎也乱糟糟的乌烟瘴气,登时不敢吞吞吐吐,立即将事情给说了。 原来方才太子妃从清露台离开之后,便乘了轿辇,径直回了东宫去寻萧衍。 但萧衍并不在太子的宫室之中,太子妃好一顿寻人,方才知道太子去了云良娣的宫室。 太子妃冒着雪又火急火燎地去寻太子,谁料到了云良娣的宫室前头,就被萧衍平素里带着的两个侍卫给拦了下来。 太子妃无论如何苦头婆心地求这两个侍卫放她进去,她寻太子有要事,这两个侍卫都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软硬不吃,最后惹得太子妃恼怒不已,竟是不顾太子妃之端庄,在云良娣的宫室门口大吵大闹起来,宛如泼妇一般。 听到这里的时候,也在一侧的萧云疏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太子妃应该也是从“汝阳公主”的称呼上想到了什么,她这平素里仿佛个木菩萨一般,竟然还会因为萧敏可能被送去和亲而这般火急火燎。 兴许这也算是慈母之心,只可惜来的太晚了,并无作用。 而萧衍兴许正在与两位良娣行快活之事,无论太子妃在外头如何吵闹,他都装作不曾听到一般。 太子妃的嗓子都喊哑了,萧衍也不曾出现,太子妃只得先回自己曾经的宫室一趟,再来的时候,萧衍仍旧没有出来。 他不出来,太子妃便一直站在门口等他出来,不过这回她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静默地等着。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萧衍才出现,身边还跟着云孟良娣二人,满脸不耐烦地质问太子妃究竟所为何事。 而就是这个时候,太子妃竟突生了变故,猛地一下从怀里掏出来一柄匕首,竟是就这样往近在咫尺的萧衍胸口刺去。 萧衍并未反应过来,倒是云孟二人反应过来,一个直接用手去挡太子妃手中的匕首,而另外一个直接挡在了萧衍的身前。 这太子妃瞧着木讷,想不到出手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她将孟良娣的左手给扎穿了,又直接捅到了云良娣的小腹上,顿时两人都血流如注,所有人都乱成一团,如今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兴帝本就因为萧敏的这些事情而恼火不已,又听到太子妃如此,当下大发雷霆,将桌案上所有的东西都直接拂落到地上:“真是好一个‘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失心疯都是如出一辙,竟敢如此行凶!” “来人,传朕的旨意,太子妃张氏疯癫无状,上不敬圣意,下不教导儿女,如今竟又敢做出这等刺杀储君之事!如此大逆不道,胆大包天,不堪为储君正妃,即日起废去太子妃之位,幽居寒星宫中,永世不得外出。” 寒星宫便是宫中的冷宫,居住的都是犯了大罪却不可随意处死的罪妃,太子妃送到那里去,那便是好日子到头了。 ——哦不对,如今不能叫太子妃了,而是太子废妃,张氏。 而元兴帝的目光落在这个时候还瘫倒在地上的萧敏身上,也同样充满了厌恶。 “她若真还有伤人的力气,不如去前头杀一杀辽国贼子!” 元兴帝这话说的仿佛气话一般,旁人可能听不出来什么,但到了萧云疏与萧淼这里,两人都似乎听出了别的言外之意。 萧淼猛得抬头,似乎想要说什么,而元兴帝却已经很不耐烦地将其他人都给轰出了御书房。 除了宴容,包括萧淼和萧云疏,其他所有的人都被“请”了出去。 这个时候外头已经完全黑了,远远地还能看到远处属于宫外的天空之中,正在燃放着种种焰火。 恍惚间才想起来,现在应当是除夕。 这么一个大好的年节,外头恐怕处处都是花团锦簇的漂亮模样,唯有这宫中,竟闹成这般难以收场的样子。 萧淼没有萧敏那般蠢,他出了御书房之后一言不发,跟着萧云疏同往东宫的方向走,走到离开暗卫的视线之外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看着萧云疏的背影。 “萧云疏,你今日所作所为当真是好的很,我记住了。” 萧淼的语气阴冷,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 萧云疏却丝毫不怕。 她立在黑暗的宫道之中,背对着萧淼并未转身,而是抬头去看远处被烟火照得宛如白昼一般的天空。 “你说这样好看的焰火,日后你母妃和你那蠢姊妹还能看到么?” 萧云疏的低语之中似乎还带着笑意,而萧衍的拳头一下子就忍不住捏紧了。 “你……”萧淼的喉中控制不住地发出低吼声。 “你记住了又如何,从一开始就是你们母子三人招惹我,明里暗里害了我与我阿娘这样多次,是我该还手的时候了。” 远处的焰火暂时停了一下,而萧云疏这时候才转过身来。 她回答了萧淼刚刚的话,仿佛亲昵的姐弟一般,帮萧淼整理了一番有些凌乱的衣裳。 她的目光同样冷到骨髓,唇边却勾起了一抹笑容。 “这不过就是点儿利息罢了,你上回用刘无用害我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你算账呢,咱们来日方长,一个个慢慢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八章 新年快乐 萧淼脸上的神情一停,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怎么……” 萧云疏懒得听他那些废话,替他整理好了衣襟之后,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你若是连我能猜中是你都料不到,你还拿什么和我斗。” 萧云疏脸上带笑,眸中却冰冷无比。 萧淼一窒,大约是想要说什么,萧云疏却早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直接截道:“你想和谁去告我,那就尽管去,你只瞧瞧有几个人愿意相信你的话就是。” 她和萧淼虚与委蛇的够久了,是时候直接撕破脸皮了。 萧淼被萧云疏气得胸膛不断起伏,半晌才缓过神来,说道:“那又如何,你以为你赢了,可我母妃不过是被打入寒星宫罢了,你若真有本事,焉能叫我母妃留下命来?” 萧云疏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似听到什么老大的笑话一般。 “我若想要她的命,她早就已经死了千八百回了,只是她死了还有什么痛快的,就是要见她在这苦海之中挣扎,那才有趣呢。” 萧云疏说完之后,便退了两步,而刚刚暂时停下的焰火又重新燃了起来,朵朵在她的背后远处炸开绚烂光丽的光芒。 她容貌也是如同焰火一般迤逦漂亮,而这样一张美丽的面孔下,竟藏着与她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恶毒之心。 “走了,你若还有什么招式,尽管用出来就是,我拭目以待。” 萧云疏不再与萧淼多说废话了,她转身就往瑞麟宫的方向走去——阿娘还在宫中等她回去一同过新年呢,下午帮云孟二人将萧衍从清露台之中钓出来不久,萧纵月就直接回瑞麟宫去了,这会儿应该还在等萧云疏回来。 这宫中没甚意思,过年节也不过如此,清露台之中的美食珍馐再多,歌舞再动人好看,萧云疏也觉得毫无趣味。 但瑞麟宫却截然不同。 瑞麟宫里有她的家人,虽也不过就是这冰冷无情的东宫之中的一座宫殿,但正因家人在此,便与其他的地方截然不同。 若是原来还在广陵的时候,阿娘就会亲自下厨,为她做一碗热乎乎的饺子,那时候阖家团圆,阿娘与祖父祖母都在,是多么美好快活的时候。 萧云疏抬头在夜空之中看到了宛如银勾一般的月牙,倒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两分“酸腐”的吟诗作对之情。 这天下的月亮皆是如此,还望祖父和祖母在广陵一切安好,千里共婵娟。 萧云疏逐渐从黑暗的宫道之中走了出来,而萧淼仍旧站在黑暗之中。 光影将两人分隔开,各人便走向各人的不同的归途。 * 萧云疏到瑞麟宫的时候,瑞麟宫的宫女内侍们都在翘首以待,对她望眼欲穿。 “小郡主回来了,快去告诉夫人,小郡主回来了!” “小郡主可算是回来了,夫人的饺子都不肯下锅,就等小郡主回来再煮呢!” “小郡主新年好!” “奴才就祝小郡主新的一年……新的一年貌美如花!” “你是不是傻,小郡主早就貌美如花了,奴婢就祝小郡主新的一年发大财!” 一群小宫女小太监都在门口攒动着,远远地看到萧云疏的轿辇回来的时候,这一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萧云疏从轿辇上下来,这些小宫女小太监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一个个的都想伸手去扶萧云疏,嘴里说的都是吉祥话,高兴的不得了。 瑞麟宫现在能留下来的小宫女和小太监,除了萧云疏属意一定要留下来的几个“关键人物”,剩下的都是忠心耿耿之人。 萧云疏回来的路上本觉得有些寂寥,如今一见这热热闹闹的,心中的寂寥之感就冲淡了不少,脸上也不由得带了笑容。 “怎么今日这般积极,一个个都要来扶我,是不是扶我有什么好事儿?” 萧云疏脸上含着笑,而就连平素里沉稳的筱青筱悠,这时候也不由得伸手去扶她,方姑姑倒是沉稳一些,站在众人的身后,含着笑说道:“夫人说今夜是除夕,谁要是能第一个伺候到小郡主,那就多赏十两的银子!” 萧云疏闻言,便心中了然。 萧氏对下人向来很大方,原先在广陵的时候,每逢过年节,府中所有的侍从都可以去账上支取五两银子的赏钱,还有一身新衣裳,自己府里头讨个好彩头,府中的奴婢侍从也个个开心。 这也是自己与阿娘养成的习惯,毕竟到了过年节的时候本来就是要高高兴兴,故而常常赏赐下去不知道多少东西,就为了叫伺候了自己一年的奴婢也过个开心年。 这几两银子对主子们来说也不过如此,但是对于这些奴仆来说,几两银子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半年的俸禄了,还有新衣裳可穿,谁不高兴呢? 所以萧云疏一个个地直接将每个人的手都虚虚地搭了一遍,笑道:“阿娘的赏赐,那算阿娘的,我可不管。但我这里的赏赐,便是见者有份! 大家都来迎接我伺候我,我便拿出我自己的体己来,给大伙儿一人多加五两的赏钱,大家攒攒银子,日后也有钱财傍身,不叫旁人随便欺负了去。” 整个瑞麟宫的门口便热闹得不行,个个都高高兴兴地簇拥着萧云疏进了瑞麟宫。 三思便也是这个时候进去的,而萧云疏却悄悄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在三思有些疑惑地转过来的时候,便说道:“你跟着我的时日没有旁人长,但你是最辛苦的,回头我再私包二十两的红封给你,你拿着开心开心。” 三思本想推拒,但一想萧云疏的性子,便只能含着笑收下了,整个瑞麟宫中都是欢声笑语。 外头有几个不知道是哪个宫室的宫女太监,正行色匆匆地跑过去,路过瑞麟宫的时候,见里头这般热闹,隐约听到赏钱几两这样的事情,脸上都不由得满是艳羡的神情。 彼时那些心思活泛的奴婢,嫌跟着萧夫人没了恩宠,一个个地寻本事跑了出去; 嘿嘿,女主也在过新年,我们也在过新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九章 我便祝大人四个字:心想事成 如今听到瑞麟宫新年的赏赐竟这般丰厚,那心里的酸水儿都快溢出来了。 只可惜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瑞麟宫再好,如今也是高攀不起了。 * 萧云疏被众人簇拥着回到了宫中,萧纵月便亲亲热热地迎接出来,她也不问萧云疏今日去御书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迎面便先替萧云疏整理了一下发髻和簪子,随后便道。 “阿娘没有什么别的话可祝囡囡的,只希望囡囡岁岁平安,万事胜意。” 萧纵月将一个沉甸甸的小锦囊放进萧云疏的手中,萧云疏一捏,就知道里头是放了几个实打实的金元宝,虽然俗气,但这些年阿娘给自己的压岁红封早已经不计其数,且确实好用。 萧云疏收了,便蹬蹬蹬地往自己的宫室里跑,自己也取出来一个小锦囊,塞进萧纵月的手中。 “女儿词穷,这等时候就想不到什么油嘴滑舌的话了,惟愿阿娘身体健康,事事开心,永远能够陪在女儿的身边。” 筱青筱悠在一边看热闹,这时候就忍不住起哄道:“夫人与郡主真小气,有什么东西都不叫奴婢们看,用这小锦囊打哑谜。” “就打哑谜,你猜猜呀。” 萧云疏可不怕她这点儿起哄,顿时众人都乐成了一团,一片欢声笑语之中,萧纵月便拉着萧云疏往庭院之中走,众人跟随其后。 萧氏的规矩是除夕之夜不论主仆都可共同庆祝,所以萧纵月做主在瑞麟宫的庭院之中支起来一张长桌,每一个奴婢都有新鲜的饺子可吃。 热热闹闹的,这才叫团圆饭。 不过萧云疏身为萧纵月的掌上明珠,自然是有很多和别人不同的待遇的,譬如她吃的饺子只有独一份,乃是萧纵月亲手所包。 与自己的阿娘一同过年,那就有和清露台的宫宴截然不同的风味了,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小烦恼——年年都是如此,慈母之心,总是害怕自己的娇娇女儿是不是会吃不饱,所以萧纵月每年做的饺子奇多,萧云疏总是吃不完。 从前这些饺子只能浪费了,今年萧云疏倒是想到一个好去处。 她将饺子捞了出来,用食盒装好了放在一边。 * 瑞麟宫之中这样快活,御书房之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新年伊始便闻这被进攻之噩耗,京城的百姓还不知道,尤在歌舞升平地庆祝,这个年注定不是什么好年。 元兴帝与自己的几个肱股之臣一直商讨对策到半夜,直到远远地听到报时的内侍说,已经是过了子时,到了新的一年之时,这才暂时停下,各自散场回家。 宴容也是耽搁到这个时候。 他却并不是参与到元兴帝与臣子的讨论之中——他从来不参与这些事情,就算元兴帝问他的意思,他也从来都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说。 宴容做的就是如同起居郎一般的事情,元兴帝与诸位大臣商讨对策的时候,他便在侧,将这些对策都一一写下,所以到了众人都要走的时候,他也才能离开。 这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宴容常常处理奏折到极晚, 不过是个新年,对宴容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番子们都在外头的宫道上等着他,只不过这一次宴容出来的时候,那几个番子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轻微的古怪。 “怎么了?” 宴容今夜熬到子时,难免有些倦怠,走过来的时候,也又不由得松了松自己领口的衣襟,显得有些随意。 那几个番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只有郭海森那个不怕死的,这个时候还敢对着宴容挤眉弄眼:“大人进轿辇一看便知。” “这般神神秘秘的,难不成是什么置我于死地的东西?” 宴容轻笑了一声,大过年的也不准备和郭海森计较,打开轿辇帘子正欲坐进去的时候,就瞧见自己的位置中间正妥善地摆着个方方正正的小食盒。 宴容乃是习武之人,对温度和气味之类的都要比常人更加敏感,这小食盒分明还在冒着热气,里头的东西也还是热的,正好是可以吃的时候。 “这是?” 宴容没有去动那一盒子东西,反而转头去看郭海森。 郭海森便嘻嘻笑:“属下不知道,属下能知道什么?” 他惯会油嘴滑舌的,宴容一看他这样子,就猜到了这小食盒之中东西的来处,轻咳了一声,便进轿辇去了。 轿辇极稳地起来了,宴容便将这个小食盒悄悄地打开了,露出来的是一碗已经被妥善盖好的热饺子,旁边还有一封妥善叠好了的信笺。 宴容将纸条展开,看到里头清秀却不失凌厉风采的小楷。 “北地战事告急,大人今夜恐怕没法回两厂之中过除夕了,白日里也不见得有用膳,恐怕夜里胃中空空,难免腹痛难受。 这饺子是我阿娘亲手所做,用料也都是验过毒的,大人尽可放心就是——若再不放心,大人看到纸条的时候,这饺子我也已经下肚许久了,我如今还安好着呢,大人可不必害怕! 另:除夕不如给自己放个假松快松快,奏折等物明日再看就是,注意身体。” 只看这些字,似乎就能够想象到萧云疏若是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模样,宴容看完这些,唇角就不由得带了笑。 而这纸条的背面转过来,也同样是萧云疏的小字。 宴容一只手将面具解开了,揉弄下自己有些酸痛的眉心,一边打量这信笺背面转过来究竟写了什么。 想不到这背面写的东西,这回便显得比刚刚要正经许多了。 “我与大人相识也有半年有余,如今新年又至,那也可勉强算是我与大人相识数载,值此新年之际,我便祝大人四个字:心想事成。” 这话简简单单的,看上去似乎还有点儿干巴巴的,但只有宴容知道,这“心想事成”四个字,对他来说究竟是多么的难得。 他将信笺妥善收好,看了一会儿这还热气腾腾的饺子,夹起了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章 今夜无聊尤甚 郭海森一直在分心注意轿子里头的动静,只是无论他怎么竖起耳朵来,还真是听不到轿子里头有一点儿声音。 “你说督主到底有没有吃小郡主送来的饺子啊?” 郭海森实在是个按捺不住性子的人,他尤其对宴容与萧云疏之间的事情十分好奇,便忍不住凑到身边另外一个番子的耳边,小小声地问道:“你可听到轿辇里头有什么声音了?” “不曾听到。” 那番子可不如郭海森一般胆大包天,哪里敢去妄议宴容的是非,有些不赞同地看了郭海森一眼,便没有说话了。 但郭海森无论将声音压得多低,轿辇之中的人都似乎能够听到,那轿辇里头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拍桌案的敲击声,随后便听到宴容的声音。 “难得今日除夕,两厂之中的弟兄们兴许也觉得很累了,回头就说是我的意思,两厂之中的弟兄们今日不必钻研手里头的东西,今日都歇息一天。” 宴容自身是个对自己要求甚为严苛之人,他平常就经常批阅奏折到深夜,连带着两厂之中的厂卫也一个个鞠躬尽瘁的,如今听到能够放一夜的假,轻松休息一番,个个的脸上都不由得带了喜意。 而郭海森更是笑得连眼睛都找不着了,连声说道:“多谢督主开恩……” 但郭海森这谢恩还没有说完呢,宴容便又说话了。 “旁人都可以歇息,但郭海森似乎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今日查巡之事就交给郭海森来做,一个地方巡视一遍,将所有的卷宗都清点一遍,正好省了其他的弟兄们之辛劳,也可以叫郭海森好好消磨消磨自己的那一身用不完的力气。” 宴容的声音淡淡的,郭海森一听,脸色便难看极了。 “督主,您说好众人都有的,怎么偏生就我没有?难不成我不是人么?” 郭海森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他知道自己问就会被宴容听见,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住自己心里的好奇,什么都想问一问,如今倒好,果然是遭报应了。 “是,只有你一个不是人。” 宴容可不管他这些有的没有的,郭海森便忍不住哀嚎起来:“督主,属下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了,日后再罚如何都行,今日实在不行,今日属下早就答应过……答应过人了,不可食言而肥。” 他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的其他番子们便忍不住起哄。 “你竟然说这样的话,说,是不是你这狗东西背着兄弟们,去拱人家家里的大白菜了?” “真是不容易啊,竟还有人能够看上咱们厂里最憨的小兄弟,真是好眼光。” “啧啧啧,答应过人,答应过什么人啊?” “快快快,说给兄弟们听听,你这都敢背着兄弟们拱人家家里的白菜了,能不能给兄弟我也整个!” 这时候他们都已经出了皇宫的地界了,说话便随意了不少,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挤兑揶揄郭海森。 偏生郭海森就不是个脸皮薄的,人家起哄他,他还有劲说的比人家还不要脸:“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别嚷嚷,别嚷嚷!等成了兄弟我请诸位喝喜酒!” “咳。” 宴容在轿辇之中轻咳了一声,立马就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的郭海森给拽回了地上,郭海森想起来方才宴容说的那些,一下子就高兴不起来了。 “主子开开恩,就当可怜可怜属下好了,之后怎么罚都行,今日……今日实在是不好!” 郭海森可怜巴巴地求饶,奈何他天天在宴容的雷池反复跳跃,宴容这回能饶过他? “反正旁人都要休憩,但我是不休憩的,你既然总有这样多的时间管我的闲事儿,不如就和我一块去看看今夜的卷宗都要写什么东西。” 宴容的声音之中似乎带着笑,不过很快就又隐下去了。 郭海森见这一回是当真绕不过去了,只得垂头丧气地说道:“下回再不敢了。” 见宴容竟没有松口,这些其他的番子就一个个的都收敛了不少,不敢这般放肆笑闹了,直到要到两厂门口的时候,才又听到宴容说道:“你这样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你心中不觉得腻味么?” 郭海森蔫蔫地点点头:“腻味极了,是我自己不好。” 宴容便笑:“你去,莫要叫人久等。” 郭海森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候宴容却已经下了轿辇了。 他手里还提着那个小食盒,脸上并不见生气的容色。 “你们今夜都去歇着罢,毕竟是除夕团圆的时候,有家的回家,与我一般没有家的,便随意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宴容摆了摆手,便提着小食盒进去了。 而郭海森看着那小食盒,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对着萧云疏竖了个大拇指——果然什么事情,都还是没有小郡主好用。 只要小郡主出马,什么难事儿就能够迎刃而解。 这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烟花爆竹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想。 宴容本是提着小食盒回了书房,照常一般摊开两本奏折,手却不听使唤地将一边的小食盒给打开了。 这食盒里头还有四五个饺子,如今有些半凉了,他吃了两个,想起来萧云疏纸条上写着的“早些休息”,忽然就觉得这奏折还是太过索然无味了。 无非就是那些个皇子王爷你争我斗,这整个朝堂都不过就是个被他们玩弄在手里头的小玩意儿,宴容看得明白,这些奏折对他来说就格外的无聊。 今夜这种无聊便尤甚。 宴容想到那满脸喜色的郭海森,知道郭海森今夜应当是与越鸿姑娘有约定的,不过郭海森这小子看上去油嘴滑舌的,实则是个真心之人,多半是有什么东西要亲手送给越鸿姑娘,绝对不敢做别的什么逾矩的事情。 若当真有,宴容就不会将他留在身边用了,他自认为自己还是有这个看人的本事儿的。 想到这里,宴容忽然停了一下。 他也想起来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兰泽宴席 翌日,便是大年初一了。 大年初一,宫中其实和外头还是有许多的不同的。 平素里在广陵的时候,大年初一无非就是到处走走亲戚,不过萧氏的亲戚无非都在老宅之中,再远一些的就是在乡下的旁支了。 走亲戚的时候并不走乡下的旁支,充其量是接几个德高望重的族中老人过来一同过年,再送些礼品过去; 然后便是跟着祖母和母亲,绕着整个广陵,将广陵本地的世家大族皆拜访一遍,就没有旁的了。 在宫中却截然不同了。 大盛朝的规矩是这样的,大年初一的时候帝后与储君正妃四人,皆要同往大佛寺上头香,以祈求国泰民安。 但如今太子妃已经被废,东宫之中位份最高的,那就是萧夫人萧纵月,已经被禁足养胎的玉侧妃。 玉侧妃定然是不能去了,只剩下萧夫人一个人,故而礼部的人很早便来请萧纵月,又将连夜赶制出来的礼服先送到萧纵月的手里,急急忙忙地请着萧纵月走了。 而昨儿夜里,萧衍没有去陪玉侧妃,竟是陪在了云良娣的身边。 孟良娣为了挡太子妃那一刀,一双纤纤玉手被匕首割得深可见骨,如今一整双手都被厚厚的纱布包裹起来了,到了夜里就是钻心的疼; 而云良娣便更是惨了许多,她是被太子妃直接捅在了小腹上,当时便流了不知道多少的血。血流成河一般。 江畚受了萧云疏的命过去给云良娣看诊,就算用了他浑身解数,那也只能够将云良娣的命保住。 但她才刚刚小产数月,如今又遭受此重创,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恐怕是再也不能够孕育子嗣了。 这些消息江畚都一一禀告给了萧衍,萧衍也听在了耳朵里。 许是对云孟二人多有愧疚,萧衍在当夜就下了旨意,将云孟二人的位份皆往上擢升了,如今云孟二人不再是良娣,而是正经的太子侧妃。 且云良娣是奋不顾身救萧衍才被伤得失去了生育能力,无论萧衍的心中究竟是否真的愧疚,他都要做出个样子来,所以之后又给云良娣赏赐了许多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有意安抚云良娣,这一次他赏赐下去的东西,偏生比玉侧妃上次得到的赏赐要多上不少,这个消息传到玉侧妃耳朵里的时候,她就砸碎了不知道多少个珍贵的玉瓶。 但就算玉侧妃震怒,又故技重施,说什么自己腹中疼痛,请太子殿下过来一观也没用,萧衍一直陪伴在云良娣的身边,甚至还对前来请他的奴仆说了一句。 “她不舒服就去找太医,本殿下又不是太医,本殿下如何能治她的疼痛?这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不必叫她再来请了,再请来请去,这宫中是不是人人都要学得她这般恃宠而骄的性子? 这宫中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孕育子嗣,当初废妃张氏甚至还是孕育的龙凤胎,怎么也不见她这般难受,偏生就她总是这样矫情? 你回去就这般禀告她,养胎是大事儿,若她因为自己使小脾气叫孩子不好,有她好受的。” 萧衍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到了玉侧妃的耳朵里,气得玉侧妃上吐下泻,若非不能出宫去,她都恨不得去云良娣——非也,云侧妃——的宫中去将他揪出来了。 而宫中这些人向来是墙头草,一点儿风吹草东她们就立即调转了苗头,这冷清了数月的宫中,又多了不知道多少热络巴结的人。 这一夜除夕,恐怕是不知道多少人的难眠之夜,不过萧云疏和萧纵月都休息的很好,只除了第二日早上礼部的人很早便来请,打搅了两人的清梦。 萧纵月要陪同萧衍一同去大佛寺上香,而萧衍也许是看在云孟二人的面子上,冷了萧纵月这么几个月,今日竟然又来接萧纵月一同出宫了。 萧纵月不欲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冲萧衍发脾气,不过这大过年的,见了这晦气东西,难免叫萧纵月不痛快。 两人虽然同乘一座轿辇,但萧纵月与萧衍之间甚是疏离,一路上萧衍倒是总想要找些什么话和萧纵月说,但萧纵月都一直神情淡淡。 萧衍也没有从前那般热络了,萧纵月懒怠里他,他也不再会以前那般苦苦纠缠了,两人皆不说话,一同静默地到了大佛寺。 * 佛寺之中的祈天之事十分繁杂,萧纵月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出宫去了,恐怕要夜里月亮出来的时候才会回来,萧云疏倒清闲一些,她不必去大佛寺上香。 但是她也要在宫中参加几位公主一同举办的兰泽宴席。 这宫宴就不仅仅是宫中还待字闺中的公主们了,还有许多王公贵族的女郎,大多数都是嫡亲的世家贵女,充其量还有那么一两个在家中格外受宠的庶女,所以人很是不少,十分热闹。 萧云疏并不喜欢热闹,不过这也是世家的贵女必修的一门课程,故而她将时间把握地不早不晚,很顺利地加入了公主们举办的兰泽宴席。 这兰泽宴席也是在清露台举办的,萧云疏看到清露台的时候,脸上不禁有些意外的神情。 那座小殿…… 萧云疏的目光不由得往那几座更衣休憩的小殿看过去,眼尖地发现那一处的门还是紧闭着的,脸上就不由得带了笑容。 今日的这个宴席,若是没有出意外的话,恐怕又是一场好戏开场。 这也亏得是萧云疏从小就是个喜欢看戏的人,也是个喜欢写戏本子的人,这若是换了旁人,恐怕觉得这戏太多也没甚意思。 萧云疏下了轿辇过来的时候,便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贵女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同她见礼。 这种场合萧云疏上辈子来的很少,面前这些贵女她几乎是一个也不认识,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有一丁点儿眼熟的,她也实在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不过众人来和她请安,她自然能够一一回礼,就在众人笑笑闹闹的时候,忽然就从后头的小殿里传来了惊叫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说的话还算数吗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这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喜欢看热闹的人,就是这些大家闺秀也不例外。 小殿周围一有人发出惊叫的声音,就立马有贵女往那边探头探脑,似乎是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而有的则已经往那边靠拢过去了,就为了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情。 “郡主,那头是怎么了,可要去看看?” 这会儿正与萧云疏说话的一位贵女提议道。 萧云疏见她双目发亮,很显然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便笑道:“走,咱们去看看。” 她边笑,目光就在人群之中转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萧悦的身影——是了,昨儿元兴帝传她们几个去御书房,萧悦自己怄气不肯坐轿辇,越走越累,最后干脆不曾去了。 萧悦害怕元兴帝责罚自己,她也是个对自己下得了狠手的,据她昨儿从三思那里得来的消息,三思亲眼看到在她的轿辇走后不久,萧悦便将地上的冰雪往自己的身上盖。 萧悦竟还真有那毅力,将大块大块冰雪直接塞进自己的脖颈之中,又将伞也丢掉了,自己就这样立在冰雪之中,与她那个婢女一同活生生地冻昏了过去。 从清露台到御书房的路并不多人走,尤其这等下大雪的天气,奴婢们都少出门,萧悦昏过去之后约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人看到昏倒在冰天雪地之中的主仆两个,连忙喊了人过来,将她们两个送回玉侧妃的殿中。 萧悦和那个小宫女两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都是立即就病倒了,而萧悦这时候便能够给出一个自己昨儿没有去御书房的理由了——她和她的奴婢两人步行去的御书房,在冰天雪地之中冻得昏过去了,这才耽误了时间。 萧悦也不全然算是个蠢货,她也知道当时是她自己怄气,不肯上萧云疏的轿辇,这事儿她没得抵赖,若是再花言巧语将这事儿赖到萧云疏的头上,到时候吃苦头的只有她自己。 所以萧悦也老老实实的,没有故意将脏水泼到萧云疏的头上,现在还在玉侧妃的殿中一心养病,安静极了。 不过萧悦没来,今日的大戏她便要错过了。 萧云疏身边陪着的几个贵女皆未发现萧云疏低垂的眼眸下藏着如何的神情,她们几个还在轻声细语地猜测小殿之中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道这一局巨大的旋涡已经开始旋转。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小殿的方向走过去,她们到的时候,就见到一位贵女正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她衣裳上有点儿酒渍,料想刚才应该是去小殿之中准备更衣的。 几个与她相熟的贵女便迎上去扶着她,问道:“怎么了,怎么这般惊慌的样子?” 那贵女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眨了眨眼睛,便是一副羞愤欲死的神情,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不肯开口。 无论周围的人怎么问,她都只低着头用手帕子擦眼泪,就连她的奴婢也是如此,两个人都不肯开口,引得其他人更加好奇。 这众人之中,有一个乃是将门世家出身的贵女,她素来是胆子极大,这时候见她这般哭哭啼啼,忍不住说道:“怎么这样害怕的样子?这宫中难不成还会有鬼?你别怕,我替你去看看。” 说着,她便风风火火地往那边走。 她一过去,其他胆子不小的贵女就一个个的都跟着过去,顿时浩浩荡荡一伙儿人就都往小殿过去。 贵女们都往这边走,那些伺候在一边的女官自然也瞧见了,连忙跟了过来,问道:“主子们是怎么了,怎么都往这边过去?” “有位姐妹被这里头的东西吓着了,我还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样吓人呢。” 这女郎笑嘻嘻的,脸上确实不见一点儿怯色。 “怎么好叫女郎们去看这里头的东西,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事情,女郎们还请在这儿稍稍等待一会儿,奴婢们去看看。” 这些女官哪里敢让主子女郎们去看这里头有什么,连忙急急忙忙地快步走了过去,才推开半掩着的门,便闻到一股子叫人忍不住作呕的腥臭酒味儿。 “这什么味道,这样难闻。” 那女官被熏得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这才硬着头皮往里头走。 萧云疏没过去看那里头是个什么场景,毕竟——她心里对这小殿之中会发生什么心知肚明。 那进去的女官很快就出来了,她的面色也十分难看,立即将身后的门给关紧了,一面说道:“里头是有些脏污的东西,诸位主子女郎们便别看了,省的脏了眼睛,一会儿奴婢便会差人过来将里头打扫干净,还请主子们回清露台继续今日的宴席。” 女官这样正经,在座的诸位起码一半儿都是人精,哪里会不知道这应该是出了些什么自己不能知道的事了。 这皇家的闲事儿可没必要管,再喜欢听八卦,这脖颈上的脑袋才是最重要的,女官既然已经给了台阶下了,那就装作无事发生最好。 故而虽然众人心里皆心知肚明出事儿了,却鲜少有人又立刻发出疑问,几乎是同时,皆纷纷转身回清露台去了,就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萧云疏身边作陪的几个贵女也都是人精,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说,几个人很默契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就算看到有女官过来请走了最开始那位受了惊吓的女郎,她们也再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兰泽宴席并不如同除夕的宫宴一般冗长,用过午膳之后,这些女郎们便陆陆续续告退回家了,萧云疏也正欲走的时候,便被李思绵拦住了去路。 不仅仅是李思绵,甚至在清凉台的殿门口还有频频往她这个方向张望的小公主萧淮殷,看来这一个个的都找她有事儿。 萧云疏勾唇笑了起来,不等李思绵说话,自己先主动说道:“绵绵来找我做什么?” 她直呼李思绵的小名儿,李思绵有些怔忪,但也很快反应过来,答道:“郡主昨儿和我说的话,今儿还记得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不想 萧云疏笑了笑:“这事儿还不着急,你先记着就是。” 李思绵脸上戴着厚厚的面纱,看不清她面纱下的脸有什么神情,但见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就松开了,福身行了礼。 “我明白了,那就先不叨扰小郡主了,日后若是小郡主得空了,随时差人来告诉我半是。” 李思绵并不傻,虽说她在某些方面也许没有萧悦工于心计,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去触萧云疏的霉头。 她很快就离开了,而在李思绵走后,萧淮殷也很快便走了过来。 “郡主,我有事情请你一叙。” 萧淮殷的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也许是因为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并不如何有把握。 “还请公主到个僻静的地方来,我再与您分说。” 萧云疏猜到半分萧淮殷要和她说什么,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口中称的倒还是对萧淮殷的尊称,边说着边带着萧淮殷往没有人的地方走。 两人才刚刚走到僻静处,萧淮殷便有些忍不住了:“郡主,你说你能够治好李思绵脸上的伤疤,可是真的?” 萧云疏挑了挑眉头,道:“公主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淮阴侯夫人喜欢给我写信,她在信中这般说的。” 萧淮殷的手不自在地在自己的脸颊上放了放。 她与李思绵一样,脸上都戴着面纱,不过萧淮殷脸上的面纱并不厚重,隐隐约约的,很有几分朦胧美。 萧云疏猜到李思绵应当会把这事情告诉淮阴侯夫人,不过萧云疏并没有想到淮阴侯夫人竟然还会将这件事情告诉萧淮殷。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两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上次萧云疏能说动萧淮殷,请萧淮殷在喊淮阴侯夫人进宫的事情,是她早就知道萧淮殷的一些小喜好,投其所好罢了,但如今若是这件事情也被萧淮殷知道了,那便有些小麻烦了。 麻烦不在萧淮殷的身上,萧云疏知道自己若是要笼络萧淮殷,那简直是简单之中的简单,她只觉得淮阴侯夫人是个棘手的小麻烦。 毕竟若是淮阴侯夫人不仅仅将消息告诉了萧淮殷,又将这个消息告诉别人,那就还真是有些难以处理。 也许是萧云疏眼中的思索被萧淮殷察觉到了,萧淮殷有些尴尬无奈地说道:“还请郡主放心,这其中是有些难言的缘故的。 淮阴侯夫人与我虽关系不佳,但她确实常常想着如何讨好我,也常常给我写信,事无巨细地说一些繁杂琐碎的内容。 淮阴侯夫人虽然不是聪明人,但她的嘴巴还算是严实,不会随随便便就将事情说出去,这事情事关重大,她最多就是和我说一说,不会再对别人说了。” 萧淮殷言语之间仍然没有按照家中的称呼来称呼淮阴侯一家人,至于李思绵这样的表亲,在她嘴里也不过就是个简单的名字,显得十分陌生疏离。 但萧淮殷又能够确信淮阴侯夫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便只说明萧淮殷与淮阴侯一家的关系远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的多。 至于淮阴侯夫人到底会不会将事情说出去,萧云疏对这话的相信度并不高,不过事情已经这般了,她倒也不怕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只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李思绵脸上有伤,公主的脸上也有伤么?” 萧淮殷也不打算隐瞒,直接将自己脸上覆着的面纱轻轻摘下,又用手帕子在自己的脸颊上用力地擦了擦。 这时候萧云疏才发现,原来萧淮殷的脸上还扑着厚厚的粉,粉遮掩了后头的皮肤,而面纱又朦朦胧胧的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粉。 现在这些粉被萧淮殷用手帕子擦干净了,萧云疏便发现,萧淮殷的脸上也确实是有一道疤痕。 这疤痕万分丑陋,左右脸颊上一边一个大叉,虽然颜色已经浅了很多,看得出来是经年的老伤疤了,但是仍然很醒目,如果不用粉和面纱遮掩,便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郡主可瞧见了?”萧淮殷将自己的脸露出来了一会儿,又很快重新将面纱戴上。 “看清楚了。”萧云疏尤其好奇,这深居宫中的公主,怎么会被人这样伤在脸上? 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几个疤痕,很明显能够看出来这疤痕乃是侮辱性的两个大叉,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如此胆大包天,对宫中的公主做这样的事情。 萧淮殷神情有些低落地将面纱重新戴上,说道:“这伤疤,和李思绵一样,皆是拜萧敏所赐。” 萧云疏这回可真是有些惊讶了:“又是萧敏?” “不是萧敏还能是谁这般臭不要脸?仗着自己是太子殿下的长女,时不时就要闹要哭……那时候,那时候分明是她们那儿的人有问题,但她却偏生是在怪我。 小郡主也知道的,萧敏的力气比寻常人大多了,她要怪我,我又能如何有什么还手之力气! 她如同上次伤了李思绵一样,将我的脸也完全毁了,而这宫中便是如此的毫无公道,因为她受宠,我却是个生母亡故的庶出公主,哪里有人肯听我的话? 这些伤疤便一直留在我的脸上,不知我到底用了多少能够消炎消肿的药膏,也用了许许多多能够找到的消除疤痕的药物,却统统毫无效果。” 难怪萧淮殷的神情这般咬牙切齿又如此低落,原来竟是遇到了这般叫人作呕的人。 看来萧敏的疯癫是从小就如此的,否则她怎么小小年纪就敢对萧淮殷这个自己明面儿上的姑姑动手,也难怪她当初毁了李思绵的脸倒是如此的熟练老套,看来是这件事情已经干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若是别的什么事情,我听过了也就听过了,权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这脸上的疤痕一直都是我心头之恨,淮阴侯夫人说你说,我便忍耐不住了。 若是小郡主有解决的法子,便求求小郡主帮帮我,我不想这辈子都这样带着脸上的伤疤行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好奇无比 萧淮殷的脸上满是对萧敏的厌恶,还有对萧云疏的祈求。 而萧云疏重新再看了一遍她脸上的伤疤,确信自己还有挽救的机会,便道:“这事儿我确实能做,但是公主要记得不能够告诉任何人。” 她在宫中目前,确实也不过只是在东宫之中能够张牙舞爪,出了东宫便要少了不知道多少助力。 若是能够笼络到萧淮殷那便是最好,萧淮殷在外头至少还是个由明德皇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女儿,也是元兴帝那颗白月光朱砂痣唯一的血脉,若是好好经营,她的地位和作用必定不会差。 不过在此之前,萧云疏可不是什么行善积德的大善人。 她做任何事情都是要收取回报的,她对李思绵说自己尚有本领,那是因为李思绵还有用,而她现在愿意对萧淮殷伸出援手,那也是因为萧淮殷也有大作用。 “公主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要知道。” 萧云疏挑了挑眉,而很显然萧淮殷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是还有一丝丝的急切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问就是了。” “你和淮阴侯夫人,和陛下,甚至是和萧衍萧敏,还有现在的太子废妃张氏,究竟有什么干系?” 萧云疏想起来昨日在除夕大宴的时候,淮阴侯夫人与太子妃说的那些话。 太子妃骂淮阴侯夫人是个在暗中偷偷摸摸、德行有误的人,而淮阴侯夫人显然被戳中了痛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但很快淮阴侯夫人便又反应了过来,反唇相讥,骂太子妃自己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而且她没有反驳太子妃说的那些话,只是说这些肮脏腌臜事儿不是她先做的,太子妃被堵得哑口无言,这便足够说明这其中有许多猫腻了。 萧云疏问完之后,果然见到萧淮殷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萧淮殷的脸色难看,就足够说明这其中的那些猫腻确实存在,而且她的心里也一定是明白的。 所以萧云疏也不着急,只是说道:“我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我说能够帮你,那自然毫无问题。 你要是肯说,你便将这其中的缘故告诉我; 你要是不肯说,我且等上一等; 你若是再不说,那咱们就当今日所有的事情无事发生过。 我不会去找你的麻烦,你最好也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 萧云疏给的理由其实非常的公平公正,她要的是交换,只有交换才能够叫关系更加稳固。 萧淮殷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还是败给了最初自己想要治好自己脸上这些丑陋的疤痕的渴望下。 “好,我说。” * 听完了萧淮殷故事的萧云疏甚至觉得消息太大了,她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而萧淮殷大约也是因此失了兴致,只说自己身子有些不松快,下次再来与萧云疏相见。 萧云疏知道她是心里觉得难受,并未多说,随着她去了。 清露台这时候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而那一座小殿,现在已经被几个东厂的番子给围住了。 不仅仅是有东厂的番子,还有几个人身披铠甲,一看就是禁军中人。 时不时有人在走进走去,萧云疏便知道这一局已经走到了第二子。 急是急不得的,萧云疏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 而等她回到瑞麟宫去的时候,倒是见到了一个没有想到的人。 她照常先去主殿转了两圈,见前往大佛寺上香的阿娘还没有回来,就往自己的小殿走,才走到小殿门口的小花园处,便瞧见宴容正负着手看小花园里种着的几朵不知名的花儿。 “大人怎么来了?” 萧云疏见到宴容正在看花,脸上便带了些笑。 她顺着宴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到花园里的花上,随意地说了一句:“这些花儿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先前我将这一块儿草地开辟出来,是为了种些草药的,倒没有想到宫正司的人领着花匠过来,种了这么写一年四季都能够常开的花朵。” 宴容听到这里,不由得停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当刚刚那一句不过就是个寻常的闲聊,没有再提这些花,反倒是说道:“今日去兰泽宴席,可觉得有趣?” 萧云疏猜不中宴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便笑道:“这兰泽宴席能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无非就是看京城众美争奇斗艳又勾心斗角,我是觉得没甚意思。” “争奇斗艳也不过是为了博个锦绣前程,这倒也没有错,不过就是枯燥无聊了些。” 宴容也没有在意这个,只是这般接了一句。 萧云疏走到他的身边来了,正好宴容这个时候转身。 萧云疏险些撞着了他,宴容便已经退了两步,两人这才分开。 正当萧云疏想要说起正事儿来的时候,宴容便已经挺直了脊背,走到萧云疏的面前,忽而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萧云疏的手里。 他每次给萧云疏东西,好似都是直接将东西塞进她的手里,萧云疏还来不及去看是什么,就听到耳边的宴容主动说起了正事儿。 “我晓得清露台有你接手的局,你还未回来,我东西厂就收到了消息,连忙进宫去了,应当不是什么好事儿。有些人我已经帮你查好了,你要留的东西我也已经找到了,你需要我如何配合?” 宴容说起正事儿,萧云疏就没心思去想宴容给了自己什么了,几乎是专心致志地说道:“是了,清露台那一局本来是要害我,但可惜的是不曾害到我,就被我接手了,还叫我一箭双雕。大人随意就是,查到了什么就说什么,看到了什么就讲什么,这一局已经定局势了。” 宴容见萧云疏胸有成竹,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说这些也不过就是提一嘴走个过场,这时候又说起另外一件正事来。 “你叫我查的那些玉令,我这里已经有些眉目了。” “哦?有什么进展么,说来听听!” 萧云疏对那几个有些眼熟的玉令才真是好奇无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讲闲话 “这些事情并不好直接和你说,我回头就将写好的卷宗教人送到你手里去,你不用太担心。” 宴容做事情总是喜欢做到最好,才交给别人,他总是想着,萧云疏如今在宫里头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自己能够做的,便想着法子帮她先做了,就是没必要让她耽误太多的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大人已经将事情都写成卷宗了吗?那实在是辛苦大人了,这样的事情过于冗杂,平素里要借大人的人脉去查这些,已经算是麻烦大人了,想不到还要叫大人来处理卷宗,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萧云疏确实是感觉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常常受宴容恩惠,宴容在许多方面给了她不知道多少帮助。 一开始看到玉令的时候,萧云疏只是想要借他的人脉查一些这些东西,没想到他已经把事情都写成卷宗了,到时候再把卷宗给她,这就省去了萧云疏大部分需要忙活的事情,没想到他这样贴心。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这厂里头的人平素里要忙的事情也并不多,叫他们做做事情,也省的他们赖在那发霉。” 宴容又想到昨儿夜里深夜才回来的郭海森,那臭小子应当是喝了点酒,身上有点轻微的酒气,脸上全是傻笑,他带出去的东西不见了,腰间多了个针脚细密的精致香囊,他就带着那香囊招摇过市,好像恨不得让俩厂之中所有的人都看到他腰间多了个香囊,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今儿晚上过的很是快活。 萧云疏听出来了,他这话语之中的一两分轻微的抱怨,不禁觉得很是新奇。 宴容在萧云疏的心里常常是过于强大到不像一个人的,还真没有想到他也会有这般有人情味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大人可是在抱怨那个叫郭海森的厂卫?他确实是个活泼性子,我昨儿夜里亲自去给您送饺子的时候,他还和我说了不少的话。” 宴容却并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郭海森就已经和萧云疏说过话了。 郭海森那臭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也好意思直接和萧云疏说话,没得那满嘴乱七八糟的东西,将人家小姑娘给吓跑了。 “你以后少搭理他,他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平素里讲话也不过脑子,跟他说话,十句得有九句半被他气死。” 宴容的话语之中还是不由得露出了一两分抱怨,萧云疏看着这样一个以前在自己的心里芝兰玉树完全不染尘埃的人,好像如今也染上了现实的红尘滋味,才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我倒觉得他还挺好玩的,说话不端着架子。” 萧云疏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过来跟他说正事的,怎么两个人说着说着又说到闲话上了,但每时每刻都在算计着宫中种种阴谋的时候又太过疲倦,难得有这样轻松的一回,萧云疏也不想又立刻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权谋 “此话怎讲?难不成在小郡主心里,我两厂之中的那些厂卫,个个都是端着架子的的?” 宴容也很少这样和人聊天。 他和人交流的最长方式,不过就是直来直去,说的那些话也无非就是要做什么事情或者是准备好要做什么事情,这样好像和人家长里短的说些闲话,对他来说也是一样,很新奇的体验。 “这倒也没有,只是我觉得未免还是要保留一些敬畏之心,毕竟在这京城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两厂的威名,人家还说厂公您的赫赫威名能止小儿夜啼呢。” 萧云疏忍不住打趣一句。 宴容嗤笑了一声:“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哦?此话怎讲?” 萧云疏有意揶揄宴容,故意做出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之所以说它是无稽之谈,这不是因为他这话没有任何道理罢了,小郡主不如想想,我在京城之中那等名头,何止是赫赫威名?说出来不是能止小儿夜啼,而是吓得那小孩肝胆俱碎,哭的愈发凶了。” 宴容脸上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未免又颇有喜感,萧云疏原本不过是勾着唇角浅浅的笑,如今倒是有些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的,连忙拿起手帕子压了压自己根本就停不下来的嘴角。 “好了,今儿也没什么事儿了,我不过就是过来跟你说说这些,两厂之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清露台的事情也还需要两厂处理,先回去了。” 宴容很快又回到了平素里那一副严肃的公事公办的态度,萧云疏不好意思再耽误他,便立即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说道:“是了,我竟然忘了大人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耽误大人的时间,在这陪我说闲话,真是该打。” “油嘴滑舌。” 要是以前的时候,宴容兴许还会觉得她这些话是在恭恭敬敬,但如今两个人相处久了,他也逐渐明白了,很多那些听上去毕恭毕敬的话下,藏着某些俏皮的小心思。 萧云疏见他听出来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回她真是连眼底都带着笑,大约是真的觉得高兴了。 而之后她倒是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准备转身离开的宴容韩喊停了,收敛了自己脸上嘻嘻哈哈的笑容,道:“大人,请稍等,我方才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大人。” “什么事情?” 宴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萧云疏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也敛了敛自己眼底的温柔。 “大人知不知道,那淮阴侯夫人的事情?” 萧云疏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宴容的眉头先是一挑,随后便说道:“小郡主也知道了?” 听他这样说,那就说明他也是知道的,萧云疏便不必再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只说自己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 “她是公主,知道的一些未必是真的,你若想要知道全貌,不如听我与你重新说一遍。” 宴容听完了之后,这般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宫闱秘史 萧云疏刚刚从萧淮殷那里知道的事情就已经足够离谱了,没想到宴容竟说,还有比这更离谱的? 不过等听完宴容说完之后,萧云疏也只能在心中感慨,这世间万物,果然只有自己想不到的,没有人做不到的。 这淮阴侯夫人之所以能够常常出入后宫之中,又似乎很得元兴帝的庇护,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那位已经去世的皇贵妃的亲眷,而是因为…… 因为淮阴侯夫人承宠于元兴帝。 且并非一次两次,而是这些年一直圣宠不衰。 这种腌臜的事情,宫中大约是有几个人知道的,但是都三缄其口,绝不敢提起这件事情。 萧云疏这时候就明白了,为什么明德皇后分明不是很喜欢淮阴侯夫人,却对其很显然颇有耐心,甚至是还有些忌惮的样子了。 这位明面上是淮阴侯夫人,实则乃是元兴帝暗中的宠妃,明德皇后焉能不对她客气一些? 但淮阴侯夫人明明身为人妇,竟常常往来于后宫之中,与元兴帝做这等不要脸的事情,明德皇后又很难看得起她——她若只是个宫中的妃嫔,明德皇后也不会作其他的想法,但她偏生不是什么普通的妃嫔,而是臣妇,这便很是叫人不齿的事情了。 但只是元兴帝要如此,旁人又能如何? 明德皇后就是心里再不满,也什么都不能说。 而至于为什么萧淮殷会这般憎恶萧敏,亦憎恶太子萧衍,也很是看不惯讨好自己的淮阴侯夫人,这些疑惑萧云疏并没有从萧淮殷的话中明白,但听了宴容的话,她就瞬间明白了过来。 因为这件事情,就与萧衍做的那些混账事情有关了。 淮阴侯夫人到底也不算是最不要脸的那一个,毕竟最开始的时候,她并非是自己进宫来做这事儿的,而是有人故意要害她,将她作为一个给自己攫取权利的棋子儿,献给了元兴帝,这个人就是萧衍。 当年皇贵妃娘娘已经去世数年有余,但元兴帝倒还常常怀念她,萧衍便动了歪心思,寻到了当时还不过是青葱少女的淮阴侯夫人。 那个时候淮阴侯夫人不过刚刚及笄,她也并非是什么煊赫出身,平平无奇,已经许配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两家已经交换过了合婚庚帖,只等着之前定下的黄道吉日便可成婚。 萧衍正想着要通过什么法子叫自己更受元兴帝的喜爱,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位与故去的皇贵妃娘娘生得如此相似的少女,心中就动了许多歪心思。 彼时就是这样一个兰泽宴席,他借了一位公主之手,秘密将淮阴侯夫人邀请入宫赴宴。 这参加兰泽宴席的贵女不计其数,有出身煊赫的门阀小姐,自然也有一些二三流的世家女郎,有陌生面孔也并不奇怪。 而且就算皇贵妃娘娘受宠,但她已经去世好些年了,这些年轻的贵女还真没有几个能够认出与皇贵妃生得极为酷似的淮阴侯夫人,一切都风平浪静。 淮阴侯夫人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不免有些胆怯害怕,不敢与人交谈,只在角落之中喝了一两杯果酒,而萧衍早已经差人在淮阴侯夫人饮用的果酒之中动了手脚。 淮阴侯夫人不过寻常少女,酒量并不好,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宴会,不知道宴会里的酒水最好少喝的道理。 那一杯果酒下肚,她便觉得头昏,她的婢女就引她去更衣的小殿之中暂时休憩一会儿。 她去到小殿之中不久,便在小殿之中沉沉昏睡过去,而她身边伺候的女婢早就被萧衍买通,这时候已经退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然后萧衍又借了别的由头引了元兴帝过来。 元兴帝心中一直对早逝的皇贵妃娘娘挂念不已,乍然一见这般一个与自己念念不忘的皇贵妃生的如此相似的少女,自然起了怜爱之心。 他见这女郎衣着平平,想来应当不是什么门阀世家的矜贵女郎,便动了将人纳入后宫的念头。 萧衍却已经在小殿之中熏的香动过了手脚,元兴帝被勾得情难自持,想了想早晚也是要将人纳入后宫的,便在小殿之中宠幸了淮阴侯夫人。 那香之中本来就有昏睡之用,元兴帝很快睡了过去,而萧衍的人又很快给淮阴侯夫人喂下了解药。 淮阴侯夫人醒过来之后羞愤欲死,她并不认得身旁之人是谁,慌慌张张地穿上衣裳,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宫闱。 而元兴帝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本欲事后就封淮阴侯夫人为妃嫔,却不料醒过来之后,美人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宫中美人众多,元兴帝宠幸过的宫女也不少,草草地寻找了一番无果之后,元兴帝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但淮阴侯夫人的婚期就在半月之后,被强占了身子的淮阴侯夫人回家之后恨不得一根裤腰带吊死。 萧衍却差人安排在她身边,以各种花言巧语骗她苟活下来,又用了种种隐秘的手段骗过了她的夫婿,使所有人以为无事发生。 淮阴侯夫人自然也当事情无事发生,时间长了,渐渐的也不提心吊胆了,若能苟活着,又有几个人想死呢? 而等元兴帝下一次见到淮阴侯夫人的时候,便是在三个月后,他知晓故去的皇贵妃娘娘还有几位亲眷、行了封赏,召这些人进宫谢恩的时候。 那位已经梳了头,挽了妇人的发髻的女子,赫然就是被元兴帝在小殿之中宠幸过的少女! 而新被封的淮阴侯夫人也发现了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陛下,竟就是那日睡在自己身旁的男子,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更叫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是,她在宫宴上的时候,被一道呈上来的清蒸鲈鱼刺激得忍不住干呕出声,又有人关怀地请了太医过来,当众把脉,便是恭喜淮阴侯夫人已经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 淮阴侯夫人确实是与夫婿成婚三个月左右,一时之间并无人怀疑,但元兴帝却并不如何这样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他真是好本事,敢对你动手 算算时间,这个孩子多半有可能是元兴帝的。 当年皇贵妃有孕,元兴帝便一直期盼着皇贵妃能够给自己诞下龙嗣,却不料是个害得她血崩的女儿,元兴帝心中十分遗憾。 但如今这淮阴侯夫人,既是皇贵妃的亲眷,又很有可能有了他的子嗣,从那之后元兴帝便生了许多不该有的念头。 尤其是十月怀胎之后,淮阴侯夫人竟然顺利地诞下长子,那孩子聪明伶俐,生的确实与他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元兴帝便愈发肯定那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 这做的皇帝的人,心里自然有许多张狂的念头,这从前也不是没有强占人妻的帝王,甚至还有强占自己兄嫂的帝王,只是元兴帝觉得自己更要脸一些,并未明目张胆地行事。 而萧衍不愧是元兴帝的亲儿子,这事儿上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萧衍回回都是以太子妃的名头邀淮阴侯夫人进宫,却行那李代桃僵之事,回回都不过是元兴帝召幸淮阴侯夫人。 淮阴侯夫人不过就是一介女流,元兴帝这头说着好听的话哄她,而萧衍那头却用她夫婿全家的性命,还有她那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威胁恐吓她,她又有什么法子? 淮阴侯本人不过就是个寻常出身的子弟,他还憨厚的很,觉得刚过门的妻子不仅仅给自己带来了爵位,还很快就给自己生下了长子,故而对淮阴侯夫人十分宠爱,又是有求必应。 淮阴侯夫人对他心中有愧,只觉得自己已经辜负欺骗了他,虽说自己死了没什么所谓,却不能叫他和他的家人都丢掉了性命,只得隐忍下来。 她更多的也不过是无奈和没法,时间久了,便也麻木了,便一直都是如此,宫中不过少有几个知情人。 而那时候,由明德皇后抚育长大的萧淮殷正是十一二岁活泼爱动的性子。 她小时候其实很喜欢和淮阴侯夫人亲近,毕竟谁都说淮阴侯夫人与她母亲生的神似,她性情也温柔包容,对她一直都好,又会给她写信,又会给她买小玩意儿哄她开心,谁会不喜欢这样的表姐呢? 萧淮殷常常在明宸宫等淮阴侯夫人从太子妃的东宫出来找自己玩儿,有这么一次她实在是等不及了,便悄悄地躲到东宫里去。 元兴帝要召幸淮阴侯夫人,自然是将周围的人皆屏退,所以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叫偷偷跑过来的萧淮殷瞧见了一些,更听见了一些萧衍说的话。 萧淮殷那时候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她当然看得明白,加上萧衍的一些话,她瞬间明白了许多她从前压根就不明白的事情,一时间便觉得好似天都塌下来了一般。 萧淮殷浑浑噩噩地往外走,走的路上又撞倒了不讲道理的萧敏。 萧敏人小脾气大,两人争吵起来,萧敏仗着自己力气大人多,直接用指甲撕烂了萧淮殷的脸,硬生生在她脸上抓出来两个大叉,还以她鲜血淋漓的脸来取乐。 萧淮殷又痛又怒,想到种种事情,便怒火中烧,顶着一张满是血痕的脸回了明宸宫,怒气冲冲地质问明德皇后是否知道此事。 明德皇后焉能不知? 她就是有心管也管不了,尽管心里怄得要死,却也不能够多说什么,这时候自然也是劝萧淮殷冷静一二。 萧淮殷不过是小小少女,哪里会想的那样冷静理智?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喜爱的表姐竟然与自己的父皇私通,而这事儿甚至还是她的兄长在其中牵线搭桥,一时之间只觉得恶心不已。 偏生萧敏又是个那等张狂嚣张的性子,竟然这样伤了她,自己的养母明德皇后不仅不为自己讨回公道,竟还想要息事宁人?! 萧淮殷忍不住这口恶气,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和元兴帝与萧衍等人相斗,却可以主动避开这些人,连带着对明德皇后也憎恶起来,之后就找了借口搬离了明宸宫,再没有和明德皇后亲近。 也正是这般,萧淮殷也就没有再与淮阴侯夫人有过任何交集,即便淮阴侯夫人还如同往常一般对她甚好,常常给她买好玩的小玩意儿,又写信来哄她开心,萧淮殷也只当自己不认得淮阴侯夫人。 这便是这件宫闱秘史的前因后果。 李贺就是淮阴侯夫人的长子,而李思绵应当是淮阴侯夫人与淮阴侯的女儿,所以李贺颇得元兴帝喜爱,李思绵却不过如此,故而淮阴侯夫人对李思绵总有愧疚,才这般包容宠爱她。 萧云疏以前猜测到过一些,但她猜到的远远没有宴容口中说的那些叫她觉得惊愕,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和萧衍又有关系。 萧云疏忍不住冷笑:“这还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不要面子也不要里子,真当全世界都围着他们转一般!” 宴容听出萧云疏这话中有话,便问道:“萧淼做了什么?” “清露台的局,就是他为了我所设。” 萧云疏想起昨儿的场面,就忍不住觉得嘲讽——不得不说,萧淼还真是萧衍的亲儿子,这做的事情都一模一样。 “我早就知道他要动手,不过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时候。他在清露台周遭的小殿都布下了人手,调换了我喝的茶水和吃的茶点,再加上引路伺候的婢女身上熏的熏香,还有小殿之中的熏香,只等着叫我身败名裂。” 萧云疏冷笑不已,对萧淼满是不屑。 宴容听她说话的时候,手里正握着两个玉令,等她这话说完的时候,他掌心的那两枚玉令已经碎裂成了粉末。 “他真是好本事,有胆子对你动手。”宴容语气之中不辨喜怒,萧云疏这时候正巧低头,错过了他眸中压抑不住的暴怒之色。 “确实,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我这头还忙着料理玉侧妃,想叫他多活些时日,他倒好,如今真是迫不及待地要往我的手里撞,我不收拾他,还真是对不起他这般‘热忱’了。” 萧云疏双唇之中溢出一声哂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来寻我只有这样一件事情 “这倒不必,你要对付玉侧妃,便专心致志对付她就是了,至于萧淼……这些年来他倒总是挑衅我,对我似乎也很是不满,正巧年后我清闲些,有的是功夫陪他玩。” 宴容勾了勾唇角。 他其实很少出现明显的嘲讽神情,但这一回萧云疏竟在他微勾的唇角上看出来了嘲意。 “大人要动手料理他?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倒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他那样的跳梁小丑,怎么值得大人亲自去对付他?” 萧云疏是觉得宴容平素里要忙的事情其实已经很多了,她并不想要因为自己的缘故,叫宴容抛下手里头的事情来对付萧淼。 萧淼虽然确实是个蠢货,但是狡兔三窟,对付他不难,却要费许多心神。 宴容见萧云疏想的是他,笑了一声:“没有你想的这样费事儿,更何况前些日子将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这段时间应当会空闲许多。 且如今战事才是最重要的,两厂的作用就相对弱化些,若不找些什么事情做一做,我也觉得没趣味。” 萧云疏见宴容坚持,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宴容抬了抬身侧的手,最终却是帮萧云疏拍了拍肩膀,仿佛是为她拂去了肩膀上的一片落叶,道:“那我先回两厂去了,虽说不忙,却还有些卷宗要看。 之前要给你看的卷宗,一会儿就会送到你手里,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吩咐三思亦或者是董瑞都能够联系到我。” 萧云疏便转身送他出去,等宴容的身影消失不见的时候,萧云疏才想起来,那花圃周围压根没有树,怎么可能会有落叶落在她肩膀上? 但她很快就没有别的闲心去想这些事情了,因为宴容说要送过来的卷宗很快就交到了她的手里。 清露台的局她已经胸有成竹,便不必分出太多的心神来想清露台的事情,倒是那些玉令有关的内容,叫她不由得勾了勾眉头。 萧云疏一个人在殿中看卷宗,筱青筱悠结伴去了宫正司取些月例,只有一个三思在暗中伺候。 而正是在这样一片安静之中,萧云疏听到外头似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三思正欲走到前头去看看,萧云疏却抬手制止了她,将手指放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三思便立即反应过来,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又退回到了阴暗之中。 而萧云疏还在做正常翻动卷宗的样子,很快外头门口就传来了轻轻敲门的声音,萧云疏扬声说道:“进来。” 外头便鬼鬼祟祟地进来一个身影,进来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门窗关好。 萧云疏打眼一看,认得这人是谁——这不是芫娘么? 她被萧云疏从宫外接回来之后,一直都在瑞麟宫之中做一个三等丫头,只不过萧云疏单独给了她一间寝室,平常也不必她做什么事情,将她还带着一个孩子的事情隐瞒下来。 芫娘在宫中自然比在别院行宫的时候要好过很多,如今她脸上也逐渐有了点儿肉肉,看上去整个人圆润了一些,逐渐也有了些美貌。 她为萧衍生下的那个孩儿如今还未满周岁,还是躺在襁褓之中熟睡的年纪,不过他性子也安静,并不会随意吵闹,将他一个人暂时放在屋子之中,他也是没心没肺地睡着,不会大哭大闹。 萧云疏倒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芫娘了,不着痕迹地将桌案上的卷宗等物都掩了起来,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先前给你的药已经吃完了么?” 芫娘先是对着萧云疏行礼,站起来了之后才说道:“倒也不是,只是有件事情,想问问郡主……” “你说。” 萧云疏其实一直在想,芫娘究竟要多久才能忍不住,不过芫娘很显然比她想的要能忍很多,至少在萧云疏将她接回宫到现在,她都很是沉得住气,今日还是萧云疏安顿好了她之后,她第一次来寻萧云疏。 “郡主,我听闻太子妃……太子废妃被打入冷宫了?” 芫娘的脸上有些难以抑制的高兴之意,萧云疏看着她高兴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她犯了大错,被陛下废了位份,此后就只能够在冷宫之中度过余生了。” 芫娘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又赶紧压下自己唇角的笑意,问道:“我知道这必定是郡主的手笔,郡主聪慧极了,只是郡主,何不将她杀了!” 萧云疏正端茶抿了一口,听到这里的时候,轻轻地放下了茶盏,站了起来,走到芫娘的身边。 芫娘自然是从心底害怕萧云疏的,她一过来,芫娘就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地上,而萧云疏这时候才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地说道:“这些事情,什么时候与我有关了?” 芫娘没明白萧云疏的意思,喃喃道:“难不成不是郡主的手笔……” “是不是,这事儿并非是你我说的,而是看陛下如何认为。至于若是问我的意思,我当然对此事毫不知情,太子妃被废,乃是她自己骄矜做作,又凶性大发,活该报应罢了。” 萧云疏当然不可能对着芫娘承认,这算计是她动的手。 芫娘也不是蠢人,倒很快反应过来,连声赔笑道:“是奴婢想岔了,奴婢这张嘴不会说话,请郡主不要与奴婢计较。” 萧云疏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地敲了敲,又反问道:“这件事情,与我没甚干系,那自然与你也没甚干系。太子废妃张氏在冷宫之中才是最好的结局,你这口中一声声的‘何不杀了她’,一来与我无关,二来并不好听,日后不必在我面前提了。” 芫娘只好忙不迭地点头:“是,郡主教训得是。” 而萧云疏却没有理她这句话,反而说道:“你来寻我,只有这样一件事情?” 芫娘没有想到萧云疏竟然看得这样明白,连忙不敢再隐瞒,说道:“并非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不过就是个由头,奴婢过来……奴婢过来,是想问问,郡主接下来的打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野心膨胀 “我接下来的打算?” 萧云疏自问了一句,芫娘便点头:“是了,奴婢跟随郡主入宫数月,如今还不曾见过太子或是陛下一面,到如今太子废妃张氏都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奴婢还不曾亲自为自己报仇过一次。” “我是不是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主子做的事情不要过问,不曾用到你,就是还未到时机。” 萧云疏倏然低下头去,捏住了芫娘的脸颊。 她的手法可并不温柔,甚至是最粗暴的那一种,芫娘被迫抬起头来,看着萧云疏那双冷淡的眸。 她的眼睛并无这世上大部分女子的温柔,看着她的目光,有那么一瞬,就仿佛是看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叫芫娘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萧云疏虽然早就料到芫娘是个这样不安分的,却没有想到是这般不安分的人——连半年都不曾到,她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瑞麟宫之中不好么? 萧云疏时不时会送些药过去给她养养身子,也叫江畚将她母子两个身上能治好的病都治得差不多了。 萧云疏叫她要做的事情少之又少,她在宫中吃的穿的都比在外头好多了,更别说瑞麟宫逢年过节的赏赐更是比旁的宫中要丰厚不知道多少。 这都不能够叫芫娘安分下来,恐怕是她被这宫中的金碧辉煌给冲昏了头脑,想着的并非是当初的报仇,而是又生出来许多出人头地的野心来。 这样一个人,看来还真是不能久留了。 芫娘被她这般捏着半晌喘不过气来,来不及去辨认萧云疏眼中究竟有何等情绪,她只感觉自己一个已经做了母亲的人,竟被萧云疏这么个小丫头弹压得死死的,痛苦又难堪的很,忍不住就流出了泪。 直到萧云疏松手了之后,芫娘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待她喘匀了气之后,芫娘才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郡主,并非是奴婢着急,只是琰儿他越来越大了,自然不可能和小时候一般安静听话,奴婢只是害怕琰儿一直在这宫中,难免被人听到,到时候事情败露了,岂非连累了郡主?” 芫娘说的这样好听,萧云疏却嗤之以鼻。 她嘴里这些话,无论什么时候,似乎都学不会坦诚相待。 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好听,通俗易懂地来说就是,芫娘忍不住了,她这个孩子年纪越来越大,她却一直在宫中做个默默无闻的宫女儿。 也许从前没有,但是萧云疏可以肯定,萧衍召幸了她之后,她便生出来了许多不该有的念头,而她那些野心在生下琰儿之后就开始疯狂膨胀。 如今进了宫,那些野心从未停歇,甚至越来越疯狂。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当初你与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应当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性子了,你有的话说的清楚明白些,我也不至于看不起你,只是你总是喜欢这样遮遮掩掩的,有甚意思?” 萧云疏已经走到了门边,将门打开了,显然是一副送客的模样了。 芫娘还想要说什么,萧云疏却道:“我早已经有计划,你若是聪明听话,日后少不得你的好日子,但你若是与人做什么勾当,日后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萧云疏的送客之意太过明显,根本就不必怎么去里领会,芫娘心有不甘地咬了咬下唇,也许是想起来自己的小命还在萧云疏手里,只得站起来告辞了。 她走之后,三思才从黑暗之中走出来:“郡主,你可要小心这女子,她那副模样一看就是个不受控制的凶样,她方才显然很是不满,却不好再说一遍,这样的人若是放在锦衣卫之中,厂卫都是收不得这样可能会背叛之人的。” 三思的提议是出于好心,萧云疏也领情,点了点头之后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接这人回宫的时候,便知道了她是个不好控制的性子,她这样的人……总刚愎自用,又虚情假意的很,我若真当她如何如何,那可真是顺了她的心意了。” 三思点点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又听到外头似乎有脚步声过来。 三思立即竖起了耳朵,萧云疏一见,忍不住问道:“她又调头回来了?” 三思摇了摇头,萧云疏就猜到事情应当和自己想的相差甚远,她也不再说话了。 只是她毕竟没有好的武艺,怎么听也听不出什么来,三思听过了一会儿之后,脸上倒是露出一丝了然来。 她朝萧云疏打手势,告诉萧云疏,外头正在来的人并不去而复返的芫娘,而是另外一个大家皆十分熟悉的老熟人了。 而这时候,门窗上果然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三思都不用吩咐,很快就隐入到了黑暗之中,随后萧云疏将门打开,果然在面前见到了个老熟人。 正是之前被萧云疏抓住的松枝。 松枝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帮她做事儿,虽然做的不是很好,但是勉强也能看看了。 算算时间,她应当是过来拿解药的。 她身上的药比芫娘的要厉害的多,毕竟芫娘那个性子,用越烈的药她反抗的越厉害,不好控制,还不如算了。 而松枝这等胆小如鼠的性子,就应当用这种烈药,叫她害怕地不敢反抗,不然就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心思来。 “郡主……” 松枝的性子也与芫娘截然不同,她见了萧云疏就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畏畏缩缩的,头都不敢抬起来,声音也小得如同蚊吟一般。 “晓得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你的药,拿去。” 萧云疏将提前准备好的药递给松枝,松枝接过了之后,脸上似乎有些犹豫挣扎的神情。 萧云疏看出来她应当是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便道:“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的话,便直说就是。” 松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 萧云疏也不着急。 松枝说与不说,其实都并不是那样重要。 她想要知道的话,总有一百个法子知道,端看松枝的态度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章 事发 松枝嗫嚅了许久,最终还是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主子,是奴婢没用。” 松枝的胆子不大,当初和刘无用通奸恐怕就是她干过的胆子最大的事情了,当时她被抓了个正着,就已经是肝胆俱碎,落到萧云疏的手里吃了好一番苦头,早就没了当初那些背叛的心思。 如今她的小命还握在萧云疏的手里,松枝更加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了,方才嗫嚅半晌,不过是害怕自己被萧云疏斥责。 她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害怕得哭了出来,而萧云疏倒出乎她的意料,抽出一张手帕子递给她,叫她擦擦自己的脸,几乎称得上是轻声细语地说道:“哭什么,我又没有斥责你,你有什么事情说就是了,说的好,指不定还有赏赐。” 松枝其实从未如何真正接触过萧云疏,毕竟当初她落到萧云疏的手里,确实吃了极大的苦头,之后见到萧云疏也都是躲着走,就连来拿药的时候,她都不敢看萧云疏一眼,没想到萧云疏竟然能这般温和地同她讲话。 松枝本身年幼,又并非是芫娘那等野心勃勃之人,萧云疏已经彻底将她给吓得没了别的心思,如今仔细想想,在瑞麟宫之中,这些日子其实一直过得很舒坦。 逢年过节都有赏赐,那赏赐还是别的宫里求都求不来的那样多,主子们其实都好伺候,毕竟萧云疏和萧纵月的脾气都算得上很好,除了背叛她们,平素里在瑞麟宫伺候人简直舒坦极了。 这样一想,松枝便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大着胆子抬头看萧云疏一眼,然后小小声地说了起来。 初时她声音还小,说起来也有些吞吞吐吐的,倒是说到后头,胆子就逐渐大了起来,也说的流利顺畅多了。 萧云疏在一边听着,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倒是……算是个意外之喜? 松枝原本心里还提心吊胆的很,如今见萧云疏其实并无责怪她的意思,忍不住松了口气。 而萧云疏稍微回想了一番之后,便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你做的好,这样的事情确实应该来禀告我,我这里皆是做得好就有赏赐的。” 她说着,就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锦囊,松枝还有些不敢收,萧云疏却已经将这锦囊直接塞进了松枝的手里。 “你应得的,你拿去。我这里的人,只要忠心耿耿便能有所得,你心里应当很是明白。” 说着萧云疏就拍了拍松枝的肩膀,之后便转而将她送了出去。 松枝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捏了捏手里沉甸甸的锦囊,便发现这锦囊之中全是金锞子,打开一看,顶她好几年的月例了。 松枝还没见过这么多钱,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想了想那头无尽的斥责和打骂,这头除了叫她有些恐惧之外,好好做事却是有好回报的。 松枝一直都仿佛被冰冻住了的心似乎终于活了过来,而这时候她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又打开了,萧云疏的声音从她身后有些飘飘忽忽地传了出来。 “你若能忠心,你身上的毒用不了多久我便能帮你解了。” 松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便不可抑制地狂喜起来。 若郡主说的是真的,若郡主说的是真的! 松枝的心中不由得高兴起来。 * 松枝离开之后,萧云疏复又重新看起桌案上的卷宗,倒是三思自己走了出来。 她方才已经听到了松枝说的那些,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多问了萧云疏两句。 却不料萧云疏笑道:“她那几个人是最好对付不过的,如今大不必将她放在心上,手里头的这几个局解开了之后,她就是最焦头烂额的那一个,她要真能腾出时间来对付我,那还真是算她的本事儿了。” 说了这些之后,萧云疏脸上的笑容又稍微收了些,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手指在卷宗上轻点:“这个人才是我没有想到的,要对付他才有些难度呢。” 三思不懂这些,她也不再打搅萧云疏。 * 而清露台的事情,不到下午的时候,就彻底传扬了开来。 在清露台后头几座用以贵女更衣的小殿,竟在里头活捉了一对野鸳鸯。 这两人,一个是完全不应当出现在此处的康王世子萧原阳,还有一个则是宫正司的女官姑姑,甄霜。 这两人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两人怎么会在这清露台的小殿之中私会,还行这苟且之事? 两人被发现的时候还缠绵在一处,那甄霜却已经没了气息,而康王世子萧原阳也不省人事。 两人的身边还倒着大量的粉末,宫里头几个太医都来看了,说这地上的粉末乃是五石散。 甄霜已经死了,而江畚诊断昏迷不醒的萧原阳乃是服用了大量的五石散,如今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康王这时候才急急忙忙地进宫来,说是他那个贪玩的小儿子自从昨夜除夕宫宴入了宫之后就不见人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原阳是个贪玩性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贪玩,进宫宫宴对他来说也是可以随便去玩的时候,所以康王一开始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心中还并不着急,但过了一整夜都没有见到世子回王府,康王已经开始着急起来。 而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康王才知道萧原阳竟在宫里头同一个年轻女官苟合,两人应当是为了助兴吃了不知道多少五石散。 那年轻女官吃的五石散可不少,她吃的五石散太多,这会儿已经死了。 而萧原阳应当是吃的比她要少些,所幸人还活着,只是江太医也说了,能不能醒过来也得看萧原阳的造化。 而且就算萧原阳能醒过来,他服用了这样大量的五石散,很有可能会变得痴痴呆呆,再也不能如同常人一般了。 康王子嗣稀少,膝下就这么一个正妃所出的嫡子,前些年秋猎的时候还不幸摔下马伤了命根子,萧原阳就是他唯一的嫡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能人道 康王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别的嫡子了,若是没了嫡子,他就不可能有孩子承袭王位,如今萧原阳竟然在宫中遭此变故,康王怎么可能不着急? 而且江太医还偷偷地和他说了一些东西,叫康王更加着急不已。 江太医说了,就算做最好的打算,能够将萧原阳救回来,但如今他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九,还未过弱冠之年,身子本就虚的很,这一次这样伤了元气,又服用了如此大量的五石散,就算将他救回来了,他的身子也伤了根本,以后也不能够孕育子嗣了。 这好好的嫡子,不过就消失了两天,很有可能就要变得呆呆傻傻; 呆呆傻傻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救不回来了,赶紧给他寻一门亲事,定下个好姑娘,尽快成婚,到时候如今萧原阳能够生出嫡子来,那也一样能够承袭王位,但如今太医说萧原阳伤了根本,不能人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可不仅仅是讽刺他一门父子二人皆是不能人道的阉人,甚至还是直接要他康王一族绝后啊! 康王哪里受得了这个! 这个噩耗对他来说简直就不亚于元兴帝要撤了他的王位。 康王本身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听闻萧原阳这般了,一边着急地去命令太医一定要尽全力治好萧原阳,一边又跑到元兴帝的面前去,砰砰砰地磕头,请他的父王元兴帝一定要给他一个解释。 康王可没有其他几个王爷那么多的架子,即便他自己都已经胡子一大把了,自己膝下也是有孩子的,还能够在元兴帝的面前大哭大闹,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在他面前可是一点儿体现都没有。 他一直在元兴帝的面前大哭,诉说自己没有了嫡子究竟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又说康原阳虽然爱玩,但绝对不会去沾染五石散这种害人的东西,更不会不知道分寸,自降身份同一个女官这般厮混,所以必定是有人要害他儿子,请元兴帝一定要给他主持公道。 元兴帝哪里能为他主持公道? 这些日子他自己还在马不停蹄地和自己的大臣亲信们商讨这北疆的战事该如何是好,自己都焦头烂额的,哪里有这闲情逸致去管这个,当然是将宴容赶紧召唤进宫来,将清露台的烂摊子丢给宴容。 元兴帝将宴容一传进宫来,那康王也还真是没有什么王爷架子,也不管自己是王爷,见了宴容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说自己本就是中年得子,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如今还被人给暗算摧残了,宴容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件事情,一定要让这件事情水落石出。 而既然是这般,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由康王和元兴帝的手,定成了是有人蓄意谋害。 但这样的事情究竟要从何查起? 一时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靠谱的线索,不过东厂的人竟在角落之中找到了另外的一个小线索。 就是萧原阳与那女官颠鸾倒凤的床榻下,竟然有一个小香囊。 这香囊做工考究,将里头的香料倒出来,也基本都是珍贵的龙涎香,这等好的香料,一个女官肯定是用不着的。 康王派进宫的人也很快就看过那香囊了,说是萧原阳并不喜欢带香囊出门,而且这香囊分明就是女子的款式,应当是个女子的。 那这香囊能是谁的? 不外乎就是有人进入到了这小殿之中,不小心遗失下来的。 而按理来说,萧原阳应当是除夕宫宴入宫不久就消失了的,那个时候到第一次被人发现,只有那位兰泽宫宴的贵女进去过。 但这香囊也显然不是那位贵女的,因为她家里的人都知道,她对大部分香料都过敏,所以从来不佩戴香囊。 这便说明,这香囊并不是她的。 不是萧原阳的,不是女官甄霜的,更不是后来兰泽宫宴发现二人的贵女的,能是谁的? 能进入到这里的,是不是就是那所谓的幕后黑手? 宴容将几座小殿都翻了个底朝天,宫里头倒是闹得人心惶惶。 * 外头都在查这香囊的事情,而萧悦这个时候也在宫中不停地来回踱步,眼底不由自主地有些恐惧。 玉侧妃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散步,远远地就听到萧悦烦躁地走来走去的声音。 她脾气还是那样的大,听到萧悦走路的声音也烦,开口就是斥责:“你是怎么了,犯了什么鸡毛疯了,这夜里不好好在屋子里坐着,倒在这里走来走去?你是屁股上长了疮,一刻都不能停下来是?” 萧悦本身就着急,怀疑那个香囊正是自己掉了的那个,但她又不能够直接冲到东西两厂去看那个香囊是自己的,这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自己的宫中团团转。 她心里烦的要命,玉侧妃这样骂她,她也忍不住起了火:“母妃一日日的脾气这样大,总是这也生气那也生气,怎么还容不得女儿发脾气了?女儿又不是神仙,这一日日的在宫里头,难免遇到生气的事情,母妃还不准女儿走一走了?” 萧悦之前很少顶撞她,这一顶撞,玉侧妃便动了大怒,一边扶着自己宫女儿的手,一边往萧悦的宫室走过去,边走边骂。 “你这张嘴里能不能说出点儿好听的东西?你是要把本宫肚子里的儿子给气死是吗?” 这宫里头的人人当然都希望玉侧妃腹中怀的是个小男孩儿,之前萧悦也是这样想的,但她这般烦躁,不由得又想到上次几个宫女在她窗前说的那些闲话,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一股子邪火冒了出来。 “这才几个月,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了,母妃就敢说自己肚子里的是儿子了?是不是母妃有了儿子就觉得女儿是个没用的累赘了?母妃一天天的,不是觉得女儿这里做的不好,就是那里做的不好,是不是当真觉得自己生个儿子出来,就可以不要女儿这个蠢货了?” 萧悦烦躁,说出来的话便很没分寸,气得玉侧妃大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怎么还会嫌弃你们 玉侧妃扶着婢女的手,几乎是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冲到萧悦的房内,对着萧悦劈手就是一个巴掌。 “我是你母妃,我如今还说不得你了是不是?你自己做的事情蠢,还不许旁人说你,就你现在这般模样,你比谁都比不过!” 萧悦比不上旁人,这种事情萧悦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偏生玉侧妃还要主动说出来,这可不得叫萧悦大丢面子。 她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我比不过那萧云疏,可是阿娘就一定比的过萧纵月吗? 萧纵月入宫至今仍旧毫发无损,母妃却屡屡失手,若非腹中有了孩儿,这次的惩罚何止是禁足?难道母妃就觉得自己一定比得过萧纵月吗?” 萧悦的语气咄咄逼人极了,玉侧妃听到她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气得天旋地转,腹中更是传来一股子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裙摆上竟然就已经染了鲜红。 玉侧妃顾不得骂萧悦了,她腹中的疼痛已经愈演愈烈,死死地抓住自己身旁宫女的手,整张脸上惨白惨白的。 “太医,快传太医!”萧悦见了,也顾不得和玉侧妃拌嘴了,连忙急匆匆地往外头跑,去喊太医。 * 玉侧妃宫中如此乱成一团,两位良娣——哦不,这两位如今都是侧妃了。 外头寒冷又嘈杂,倒是云孟二位侧妃这里,岁月静好的很。 她们两人虽然受了伤,但是萧衍赏赐下来的东西不计其数,宫中也有足够的人伺候,不必在下雪天到外头去。 如今屋内伺候的人都是云孟二人仔细挑选过的,也都给萧云疏过了眼,都是可信之人。 孟侧妃的双手都包上了纱布,而云侧妃正躺在床榻上,脸上的神情淡淡的。 孟侧妃见她如此,忍不住劝道:“不能生育也并非大事儿,云姐姐又何必这般为此伤神?再不济,若是日后我有福气,我便将我膝下的孩儿叫你养着。” 云侧妃的脸上不辨喜怒,她的手正放在自己已经包扎好上了药的小腹上轻轻拍了拍,忽而笑道:“我哪里是因为不能生育而觉得伤神,我甚至觉得对我来说,不能生育才是好的,谁愿意给他那样薄情寡义、自私无耻的人诞下孩儿?没了孩子这个顾虑,我能做的事情便太多了。” 孟侧妃有些没明白云侧妃的话,云侧妃见她不懂,也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你日后会明白的。” 两人正在说话,外头的帘子忽然打了起来,便听到一声清疏的笑声:“我怎么总是来的不巧,回回来都是你们两个在说话。” “怎么会?郡主时常过来,才能叫嫔妾两个心里松快些。” 两人都听出来了这声音是谁的,皆笑了起来——是萧云疏来了。 云孟二人能够复宠,全靠萧云疏悉心为她们想法子,如今见了萧云疏,两人更是觉得感激地无以复加。 孟侧妃起身去迎萧云疏,云侧妃腹上有伤,不便起身,萧云疏也按了按手,示意她好好躺着,不必起来。 她身后跟着方姑姑,手里正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而萧云疏一边将自己身上遮雪的披风给解开了,一边说道:“这些都是托人从北方弄来的好东西,有雪蛤、鹿胎膏、人参、鹿茸之类的。你们年纪不大,我听闻这些对女子身体皆十分滋补,而且如今也正好还冷着,还能补上几个月。” 这些东西,一听就是贵重的药材,云孟二人怎么好随随便便就去拿了她的? 两人脸上皆有些诚惶诚恐,大约还是有些想推拒一二的,而萧云疏却笑道:“你们两个都受了伤,是应当补一补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权当我来看看你们带来的礼物,你们可不要推拒才是。” 云孟二人兴许还是想推拒一番,萧云疏却又话锋一转:“如今这般,可有想过之后要如何了?” 她说这话,屋子里伺候的宫婢就自动站了起来,很是自觉地都走到外头去了,只留几个主子在屋中说话。 孟侧妃挥动了一下自己被纱布层层包裹起来的手,有些无奈地说道:“嫔妾是没有什么好法子的,我本就是靠着这一双手弹得一手好琴,如今伤了手,恐怕是引不到太子来我宫里了。” 萧云疏知道孟侧妃没有云侧妃想的那样多,很多事情一般都是云侧妃在拿主意,这时候也不多问她,只是将目光淡淡地投向云侧妃。 云侧妃的手在小腹上轻轻放了放,也许是隔着纱布在轻轻触碰她小腹上的伤口,须臾之后才说道。 “如今嫔妾已经不能有孕了,那很多事情就可以放手去做了,也不必担忧像玉侧妃那样的毒妇要来害嫔妾。只是这些念头不过还初具雏形,真要若何,还得让嫔妾好好思索一番。” 她性子谨慎,萧云疏也能理解,忽而话锋一转道:“既然你们的法子还没有想好,我倒是有另外一个法子。” 她扬声喊了方姑姑一声,过了没多久,方姑姑就小心翼翼地抱着个什么进来了。 待将此物上头的红布掀开了之后,里头藏着的东西叫云孟二人都忍不住一惊。 “这……这是?” “这就是我给你们想的新法子,不过不能立刻给你们,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萧云疏的哑谜,常常连云侧妃都想不明白,不过她是聪明人,从来不去问自己不用知道的东西,只是福了福身道:“竟是次次都要劳烦郡主来帮嫔妾两人,若没有郡主,嫔妾恐怕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还请郡主不要嫌弃嫔妾两个。” 云侧妃话语之间难免有些低落——萧云疏对她们有大恩,她们却似乎还没能够帮上萧云疏什么忙。 “倒也没有,你们两个年轻又肯上进,我能想到的法子,说给你们听听,你们也能很快反应过来,做的也好,这样好的人儿,我去旁的地方求也求不来,怎么还会嫌弃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熏艾 萧云疏向来不喜欢对自己的人太过严厉,云侧妃与孟侧妃两人都是可造之材,没必要将她们逼得太紧,偶尔点拨点拨一二就好了。 “且这事儿你们也不必太操心,最近你们安心养着就是了,我要腾出手来对付旁人,你们的局则应当往后压压时间,到最妥当的那个时候,一击必杀,那才是最好。” 萧云疏冲两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随后便起身欲走了。 孟侧妃连忙要来送她,萧云疏摆手拒绝了,她自己披上了斗篷,走到外头的雪幕里去了,方姑姑则跟在她的身后,远远地回头看了云孟二人一眼。 * 瑞麟宫。 萧云疏与方姑姑出宫去了不久,正在花园子里翻捡东西的芫娘就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心里甚至泛起一丝诡异的不祥预感,也不知是什么想的,连忙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往自己平素里住的寝房里跑。 这寝房里睡着的可不仅仅是她,还有她那飞上枝头唯一的命根子琰哥儿,芫娘怎么可能不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他? 芫娘三步做两步地跑到了自己的寝房之中,将门帘子打开绕到后头一看,琰哥儿正被厚实的鹅绒被子包裹着睡着了,整个人毛茸茸的一团,小脸都藏在其中。 琰哥儿还在,芫娘就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又回到花园子里重新去翻捡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宫去了的萧云疏与方姑姑才回来,从花园子旁经过了。 芫娘偷偷看了一眼,看到方姑姑刚刚大包小包带出去的东西没了大半,就手里还提着个小篮子,里头塞着的似乎都是些红布。 芫娘眼热,知道萧云疏今日是带着补身子的好东西去见孟侧妃与云侧妃了,这心里的酸水儿直往外冒,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这么多的好东西,全都拿去送给了那两个人,人家都是出身矜贵的大小姐,难道还缺这些小玩意儿不成?怎么不给我和琰哥儿分几个,将我和琰哥儿都养的白白胖胖的,这才讨太子殿下的喜欢呢。” 只可惜她这些腹诽也只敢在肚子里说说了,哪里敢说给别人听,尤其是不能说给萧云疏那阎王老子听了。 这小丫头比自己还小,一日日的倒是这样恐吓威胁她,和个催命阎王似的,芫娘对萧云疏是又怕又恨。 不过芫娘心里有多少话和念头,有多少的酸水儿没处倒,她现今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将这满肚子的恼怒发泄在手里收拾的那些花花草草上了,手劲儿一下比一下大。 * 瑞麟宫之中如何暗潮汹涌且按下不表,那清露台的事情,已然是越演越烈了。 因为那个香囊,已经经过宫正司的女官看过,说是年前统一给东宫之中的主子们做的一批香囊之中的一个。 喜欢用龙涎香的,只有东宫太子萧衍、玉侧妃张怀玉,还有张怀玉的女儿萧悦,除此之外,旁人皆不喜龙涎香,因此只有他们三个人有可能。 而看这锦囊外头,上头绣着的并不是浮云飞鹤之类的温养,乃是些富贵的缠枝花石榴花之类的,且已经有了几分磨损,说明是女儿家常常佩戴在身上的,多问了几个宫女,便知道了这香囊是萧悦的。 两厂自然是将这消息传到元兴帝那里去,但元兴帝如今正在为和亲公主究竟要带多少嫁妆去安抚辽国的贼子,而和几个大臣吵得不可开交,哪里有这闲情逸致去管这后宫里头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听说这香囊是萧悦的,事情可能和萧悦有关,元兴帝立马便下了旨意,命令宴容直接去玉侧妃宫里将萧悦“请”出来,好好说道说道。 但这个时候,明面儿上来说,萧悦其实还在头昏脑涨得养病,而且她上回敢直接把冰雪往自己身上搓,如今整个人确实都还昏昏沉沉的,吃了药都不顶用。 但宴容可不会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他直接带着人去玉侧妃宫中请萧悦,恰逢这个时候玉侧妃与萧悦才大吵一架而动了胎气,太医才好不容易将她的胎稳住了。 两个主子,一个头昏脑涨地站在廊下擤鼻涕,边擤鼻涕边哭得眼睛通红,整个人都好似在棉花上走路; 另一个则肚子疼得直抽抽,躺在床榻上却还不得安生,还要张口骂萧悦几句。 这宫中热闹的很,而宴容一来,将这清露台的消息一说,顷刻间又引得玉侧妃宫中新一轮的争吵。 玉侧妃这些日子越看萧悦越不顺眼,尤其是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萧悦的性子愈发的桀骜不驯,叫她看了就恼火。 如今一听宴容说清露台萧原阳与人通奸的事情,竟然还和萧悦有关,玉侧妃当即气得又砸了自己的瓷枕,说是今天就一定要将萧悦给打死在这儿。 萧悦自己本身就一直在担惊受怕的,没成想不过半天就查到了自己的头上,这时候已经完全慌了神了,玉侧妃骂她,她下意识地吵闹不休:“这事儿与我无关,那香囊凭什么就说是我的?我分明就没有过去,那香囊怎么会在那里?无非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啊!” 她顶嘴,玉侧妃心中的恼火就愈发膨胀,你来我往地说上几句,玉侧妃又气得面色通红,竟是说肚子又疼了起来。 宫人又连忙去喊那专门伺候着玉侧妃养胎的太医,而另外几个小宫女已经开始关紧门窗,省的动了胎气的玉侧妃被凉风吹着了。 玉侧妃疼得直发抖,但即使是咬牙切齿,也还要骂上萧悦一句:“大人赶紧将这狼心狗肺的废物给带走,省的在……在我这里丢人现眼!” 玉侧妃显然疼得厉害,这话她都大喘气了好几下,之后就实在是顶不住疼了,瘫倒在床榻上缩成一团。 宴容对玉侧妃并不感兴趣,他也不含糊,直接就喊自己带过来的番子将萧悦给捆了,直接带走。 走的时候,宴容走在最后,他五感比常人敏感数倍,竟闻到了一股子轻微的艾叶气息。 这个季节可没有艾叶——既然不是什么新鲜艾叶,那就说明是刚刚小宫女丢进香炉里的香丸里带的艾香。 香炉熏艾……这可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 宴容才刚刚得知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到了萧云疏那里。 “熏艾……孕妇可不兴用这个,而且玉侧妃可是极其爱甜香香料之人,艾叶反倒太过清新了些,玉侧妃怎么会用这个?” 萧云疏将自己所知的写下来,又有些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 她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孕妇熏艾,多半只有一种可能。 “玉侧妃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十分凶险,而且若是这样早就用上了熏艾的话,只说明她应当是常常流血,孩儿压根就留不住,只能借熏艾来拖延一些时间。” 今天答应给大家的加更,竟然败在了肠炎上! 太残忍了,昭昭一天不知道去了多少趟WC,肠胃里好像有神仙打架,痛的不能自理,呜呜呜。 请各位小宝贝理解,明天一定给宝贝们更新五章!五章! 顺便提醒宝贝们,正月里还要常常做客的话,一定要注意饮食,不要吃的太多太杂和昭昭一样了,哭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将门虎女 萧云疏写的字条,很快就送到了宴容的手里。 两人素来对彼此的念头十分了解,这纸条一到,宴容就知道萧云疏的心中在想什么。 此话暂且按下不表。 宴容将萧悦捆了之后,也不在宫中审问,反而直接将她带去了两厂——萧悦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相传这两厂之中,审问的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听闻这两厂门口的石狮子上都缠绕着不知道多少冤魂,阴气森森。 萧悦一路上都两股战战,若非是被几个人看着,她非得跳窗走了,才到了两厂前面,看着外头那威严的石狮子,萧悦就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又呜呜哭了起来,竟是死死地抓住了马车的门框,不肯下马车。 她不下来,宴容却由不得她,直接叫人将她擒住了,整个儿从马车上抬下来,萧悦早已经哭得脸上都是涕泪,挣扎不休。 实际上宴容要审问萧悦,其实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这事儿虽然严重,但宴容早已经从萧云疏那里知道了,萧悦并非是幕后主使。 萧云疏的意思并不是直接要将萧悦给摁死在这次了,只是先给她脱一层皮,省的她在宫中日日不安分,借此事折腾折腾她罢了。 所以宴容也不过就是随便审了审,吓唬吓唬她,但这对萧悦来说,就是好一顿的折磨了。 这满盛京的贵女,还没有哪个和她一样,竟被捉到两厂去审问,就算没要了她的命,等这消息传到外头去了,她还怎么做人? 等萧悦回过神来的时候,甚至都还觉得有些精神恍惚。 萧悦本来就风寒稍重,如今在东厂之中人都被吓傻了,回宫之后就浑浑噩噩的,瞬间就病倒了。 她病得昏昏沉沉,宴容却不会顾忌到她,卷宗如实写了,交到元兴帝的手里去。 那卷宗上写着,萧悦几经审问,终于说了真相,她承认自己在除夕宫宴的当天出去更衣,就发现过这两人在小殿之中私会,但是她并没有仔细看,因为自己心中害怕,所以匆匆忙忙地跑了。 至于那个香囊,她是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里头,也许是当时更衣时弄掉的,但她敢对天发誓说自己绝对没有害康王嫡子的心。 不说她有没有那势力去安排这局面,只说她与康王嫡子本来就无冤无仇,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面,何必去做这样的事情? 宴容也查过了,萧悦这些日子确实一直在自己的宫中,不是在陪着玉侧妃,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鼓捣东西。 而且五石散乃是禁药,没有些手段压根就弄不到,萧悦就是再厉害,也没那个本事儿。 宴容已经奉命派人去查盛京这些日子五石散的产出和流向了,萧悦暂时乃是无辜的。 萧原阳还躺在床榻上动也不能动,醒都还没醒过来,左右康王在朝中也并无事务,这还一日五趟地进宫,甚至还带着他那个将门出身的康王妃。 所以宴容呈上来的这卷宗,自然也给康王和康王王妃看了。 康王看了,只能自认倒霉,倒不料那母家强硬的康王妃,可不是个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她在御书房里头不声不响的,出了御书房就直接往玉侧妃的宫中杀过去,谁能想到一位看上去雍容华贵的王妃,竟还会在衣袖之中藏着长鞭? 萧悦还在自己的宫中躺着,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那康王妃就势如破竹地闯到她宫里去了。 这位王妃看着娇小,那可真不愧是将门虎女,手里提着长鞭,萧悦宫里几个要拦着她的奴婢压根就近不了她的身,一个个被抽得在地上打滚,根本就没人能拦得住她,也没人敢对她这尊贵的王妃动真格儿。 康王妃直接就冲到萧悦宫里,抽得还在床榻上休息的萧悦皮开肉绽,边抽边骂:“你这小蹄子真是用心下贱,走到那宫里去,都看到我儿遭人害了,你喊也不喊一声,你就是喊一声,说不定我儿还能缓一缓! 你就是再不肯喊我儿,怎么也要出去了,喊女官嬷嬷们过来看看,便是多喊这一声,只消一句话的功夫,我儿也不必遭此大祸! 你倒好,不声不响就走了,直接叫我儿在那呆到了第二日,若非是兰泽宴席,我儿是不是在那断气了都没人知道? 若是康王一族绝后,那便是你这用心险恶的小蹄子害得,你是不是知道当年秋猎,康王与太子殿下颇有龃龉,故意要替太子殿下出气? 那你可真是好样儿的,康王已经因此断了半条腿,也伤了身子了,你还要再害了我儿,可真有你的,玉侧妃可真是教了个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小王妃身子小,嗓门还真不小,萧悦整个人都被她抽蒙了,只会在床榻上哭喊。 康王妃言语之中带出来许多陈年旧事,这些皆是萧悦不知道的,她想的也远远没有这般复杂。 至少她现下连抱怨自己那劝自己不要声张的宫女儿都做不到,只会抱着头躲康王妃的鞭子了——康王妃下手可狠极了,她如今就是要将萧原阳被害不能人道的仇全诉诸在萧悦的身上,才一会儿就抽得萧悦浑身血迹斑斑。 但宫中也有老人知道这些陈年旧事,自然知道不能够再叫心系嫡子、怒火攻心的康王妃再说下去,而且再打下去,萧悦真有可能被她这一手长鞭给抽死,连忙去喊了正在云孟侧妃身边陪伴的萧衍过来。 萧衍过来,康王也正好过来。 这两人早就彼此看不顺眼了,正好一个被害了嫡子,满肚子火不知道怎么发泄,另一个则觉得自己真是无妄之灾,那萧原阳自己就是找死,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两人在玉侧妃宫门口各自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几句,就不知道怎么的吵了起来,甚至还差点大打出手,这玉侧妃宫里顿时更加鸡飞狗跳,闹得那叫一个不忍直视。 * 玉侧妃宫中这几日,日日都闹腾不休。 只是她那里闹得越厉害,萧云疏那里就越高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该比所有人都尊贵 听说玉侧妃宫中闹出来的那些丑事儿,萧云疏和萧纵月磕着小瓜子儿,身边陪着方姑姑与筱青筱悠一同磕着,忍不住一个个的都笑了起来。 萧纵月虽然不管事儿,但是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玉侧妃屡次害她和囡囡,又给她脸色瞧,如今听到她吃瘪,她怎么会不高兴? 她不仅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甚至还要夸萧云疏一句,真是做的好。 三思有些拘谨,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主子们坐一块儿嗑瓜子儿的,不过也显得颇为放松地站在众人的身边,等听到康王妃直接提着鞭子去把萧悦抽了个皮开肉绽的时候,忽然就恍然大悟似的出声道。 “原来这就是郡主先前吩咐属下将她那个香囊拿到手,再放入到屋子里去的缘故吗?属下终于明白了。” 三思的思维并没有旁人快,不过萧云疏也不会因此而觉得她不好,放下手里的瓜子儿用茶水润了润喉,这才解释给她听。 “确实,我要那香囊,就是为了给萧悦长长记性。 那香囊本就不能够陷害萧悦,查来查去一定能查到,萧悦是没有那个手笔弄来五石散,更不可能将清露台小殿周围的人皆给调走的。 她本身就是个有些麻痹大意的人,少了个香囊,她都记不清楚自己是没带出门还是不小心掉了,前些日子她一直在宫中对我谩骂不休,如今正是个好机会,叫她好好尝尝在背后说我坏话的恶果。” 萧云疏说的云淡风轻,而这时候已经被抽得浑身是伤、哭都哭哑了嗓子的萧悦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个她自己都记不清楚究竟是掉了还是没带的香囊,害得自己被打成这般模样,竟然是经了萧云疏的手,故意被放在那儿的,就是为了叫她受苦。 “郡主真是算的好,一环扣一环的,知道康王妃虽然性子温吞,但平素里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和康王膝下的这一根独苗苗。 陛下和康王看了督主的卷宗,恐怕半晌还反应不过来,但康王妃一定会怨到萧悦的头上,怪罪萧悦没能够喊上一句,便是这一句之失,就害得康王世子万劫不复。 康王妃没出嫁的时候,乃是京城之中有名的泼辣人儿,这事儿她不找萧悦出一口恶气,那康王妃三个字还不如倒过来写算了。” 方姑姑与萧云疏可谓是心有灵犀,她很快就想到了萧云疏为何如此,忍不住赞叹一句,三思也恍然大悟。 她忍不住打眼去看萧云疏,她倒还是娇俏少女的模样,即便是吃个瓜子儿,模样和身姿也极为板正儿,脸上还带着点儿笑意,怎么看都是个纯良少女的模样。 谁知道这“纯良少女”,竟是个如此一肚子坏水,算计得仇人团团转的小豆沙包? 这外头看着雪白白软绵绵的,戳一戳,竟是一肚子坏的流墨的黑豆沙。 三思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在心中不知道第多少次地腹诽。 难怪小郡主和督主这般投缘,原来皆是一脉相传的一肚子坏水儿。 只是督主那是由内而外的黑,萧云疏那是藏在心里头的腹黑。 * 瑞麟宫高兴热闹,御书房却真是焦头烂额。 不说这和亲公主的事情还没敲定呢,那北疆听闻战事又告急,说是前去和辽国贼子谈判的将军被辽国的贼子被骗了,直接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又丢了两座城池。 这北疆和盛京息息相关,如今辽国的铁骑已经兵临永固关城下,若是再失掉永固关前面的几个城池,等永固关一破,那辽国贼子的军队南下,就犹如过无人之境,瞬间就能够打入盛京。 到时候那可是亡国灭种的时候了,元兴帝焉能不急? 结果就是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又出了康王妃闯宫打人的事儿,更别说萧衍和康王兄弟两个竟然还在玉侧妃宫门打起来了,两人脸上都很不好看,这真是叫元兴帝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太子不肯低头,非要说有什么错,那肯定不是他错,是萧悦错在没有提醒别人; 康王这头折损了个嫡子,萧原阳还是没能醒过来,他更不可低头了。 康王妃哭闹不已,要萧悦给她赔个公道,再加上如今北疆正需将领,说不定还要调动康王妃的老父李将军亲自带兵上阵杀敌。 元兴帝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顺着康王妃的意思,真说是萧悦错了,要萧衍带着萧悦亲自去康王府赔罪,以安抚康王府众人。 这就真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堂堂当朝储君,竟要去给一个亲王赔罪? 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数十年前是康王成了他的手下败将,如今又换了他自己这般大丢面子。 而萧悦就是不肯,也必须要去,她头一日才被康王妃抽得浑身是伤,第二日还得这般浑身疼痛地出宫去康王府赔罪。 萧衍和萧悦两个心里都憋屈的很,萧衍还怪罪到萧悦的头上,去的路上就是将她一顿好骂,骂得萧悦一路上皆在流泪。 还不料那康王妃压根就不见他们,叫他们在寒风瑟瑟之中等了不知道多久。 萧衍和萧悦父女二人吃了不知道多少窝囊气,好歹才进了康王府的门,结果连康王和康王妃的面儿都没见到,甚至连口热茶都没有吃到,就被连人带赔罪的礼物赶出了康王府。 萧衍是气得不行,不禁怪罪萧悦,甚至连玉侧妃都怪罪上了,只认为是玉侧妃恃宠而骄,又教女无方,一回宫就收回了之前给她的那些赏赐,再不肯去见她了。 萧衍气急败坏,估计自己短期内上朝也是无望,干脆自暴自弃,日日都陪着云孟二位侧妃厮混,直接将玉侧妃整个人都抛在了脑后。 这些惩罚对玉侧妃来说极为侮辱人,甚至比直接剥了她的位份还要丢面子,而萧悦就更惨了。 她身上伤痕累累,风寒还未退,回宫就当真病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躺倒在自己宫里,再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活得久一点儿,别被弄死了 萧衍整天在东宫和两位侧妃混在一起,萧悦又病倒了整不出幺蛾子,萧淼那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宴容给弹压住了,半晌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太子妃张氏早已经被废在寒星宫中,如今东宫里还真是萧夫人与萧云疏一家独大。 这清露台的事情还在查,好在萧原阳渐渐在太医的细心照料下醒了过来,他醒过来还像是从前一样活泼爱笑,只是身子确实不大好了,康王和康王妃又进宫闹了几场,之后就罢休了,元兴帝赶忙地再不管这事儿了,连忙将和亲公主的事情敲定。 * 送和亲公主离京的那一日,道路两旁不知多少百姓送公主出城。 那无辜可怜的少女也不过十六七岁的芳龄,所谓带出去的红妆十里风光,其实全是大盛朝安抚辽国的金银财宝,而这一去便是离家千里,再难复回。 而这辽国,本来就是正在交战的敌国,就算是接受了和亲公主,双方暂时偃旗息鼓一段时间,这和亲公主在辽国的日子也一定是很难过的,百姓们也知道其中苦楚,自然夹道目送,甚至还有多愁善感者为和亲公主哭嫁。 而盛京内城城门口边的一栋酒楼,三层最好的天字包厢正开了个窗户,默默地看着这一列出城的队伍。 待盛大的和亲队伍后跟了个不起眼的小轿子出了城门的时候,这厢房之中终于有人溢出一声轻笑。 “也不知道她求了这么久的权位,又觉得自己是太子妃嫡出,合该比所有人尊贵,去了辽国,能不能给自己争个辽国皇后的位子回来?” 这话说的慵懒,言语之间夹杂着几声嗤笑,才笑完了,她对面的人便为她抬手斟茶一杯,道:“也许能,只是陛下的意思是,希望她在这大盛朝有这一日日的折腾别人的功夫,去了辽国也要这般如此,不将辽国的后宫折腾得天翻地覆,就辱没了她的本事儿。” “那确实如此,她日日自诩自己厉害的很,可千万要在辽国站稳脚跟,拿不回来一个辽国皇后的位置,我心里都瞧不起她。” 说话的两人对视一眼,皆相视一笑。 这话说是这样说,其实全是嘲讽,话里有几分真意?恐怕一分也没有。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云疏与宴容。 今日和亲公主出嫁离京,宴容奉命在暗中盯着,不要叫什么人冒出来打搅了好事儿。 当然这种事情不必宴容亲自去看,两厂之中这样多的厂卫,个个都能够顶用,他便想着萧云疏自入京以来,就一直被拘在东宫之中,几乎没有出来过,干脆偷偷趁着这个机会,将萧云疏带出来。 宴容熟知萧云疏的性子,即便他从来不说,也知道萧云疏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与他几乎一模一样。 萧敏从她刚刚抵达盛京的时候,就在其中整些上不得台面的幺蛾子,下手又愚蠢又狠毒,萧云疏“礼尚往来”,还一定要看着她最后被料理了的惨样。 那跟在和亲公主的仪仗后出城的小轿子,可不是别人,而是昔日的汝阳郡主,今日却沦为和亲公主陪嫁的滕妾,萧敏。 那一日萧敏和太子妃实在是将元兴帝给气得狠了,加上萧淼也叫元兴帝大感失望,而这罪魁祸首的萧敏,直接就被元兴帝大掌一挥,定为和亲公主的陪嫁。 她并不是以当初的汝阳郡主之位,更不可能是公主之位,而是以一个低贱的滕妾之位和亲,这就和上辈子萧云疏被萧衍废黜大公主之位,远远地打发去北地嫁给康家嫡子一个道理。 和亲公主身份贵重,而她却是个连陪嫁都没有,甚至在和亲公主带过去的名册上都没有名字的一号贱妾,去了辽国,恐怕是凶多吉少。 也不知道自视甚高的萧敏能不能接受这一切? 她自然是不能接受的,恐怕还会气得呕血,但她又有什么法子? 若是萧云疏愿意去送她最后一程,那萧云疏一定会对她说四个字。 君、令、难、违。 上辈子萧云疏被废黜公主之位,即将远嫁北地的时候,萧敏就是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到她的面前来,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怜悯之意,看着她直摇头。 彼时萧敏也是这样说的,告诉她这一切皆是君令难违,但她恐怕上辈子做梦也想不到,重来一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次轮到她身份全无,无名无分地远嫁到比北疆更北的辽国,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和苦头。 萧云疏上辈子受过的那些苦头,萧敏恐怕也要通通受个遍。 她在康家挣扎了好几年,好歹是将萧衍给弄死了才咽了气,萧敏可不要到了辽国没多久,就被辽国人给活生生弄死了才好。 不过去送萧敏就大可不必了,萧云疏虽然就喜欢痛打落水狗,以宴容的本领,想在走之前看看萧敏也很容易做到,但她看了萧敏难免有些倒胃口,就当自己也发发善心,懒得再去将她气得半死,省的她还没到辽国,就郁郁而终。 想到这里,萧云疏不免愉悦地眯了眯眼睛。 上辈子的这些仇家,太子妃一户就算是绝了。 剩下萧淼一个,那也不甚重要,宴容要对付他,那就简直和拎死一只小鸡仔差不了多少。 下一个,就轮到玉侧妃和萧悦了。 太子妃这几个实在不经玩儿,也不知道玉侧妃又能坚持多久? 萧云疏的手指敲了敲茶杯的盖子,随后将茶水轻轻抿上一口,动作文雅,与京中那些孱弱纯良的贵女也别无二致。 宴容就在萧云疏的对面,他脸上不显山露水,看着萧云疏的目光之中似乎含着一丝温和的包容。 他与萧云疏是一类人,怎么会不知道萧云疏心中在想什么。 但宴容从不觉得萧云疏的这些念头可怕——这宫中对她来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充满阴谋的牢笼,与他一模一样。 这宫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怀有善意,不是想乘机分一杯羹的,就是想利用她、践踏她的,既然如此,统统将这些人都收拾了,也是理所应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她只能是他的爱物 总归无论如何,宴容对萧云疏做的所有事情皆是包容的。 她要做什么,宴容都可以为她提供力量,那些人她不想要一蹴而就地料理了,要慢慢地宛如猫捉老鼠一般戏弄他们,他也好似看自家孩子玩耍一般,乐意奉陪。 也许这便和他少年入宫的时候,宫中那些手握权势的大太监喜欢收徒弟、养干儿子一个道理。 他看萧云疏,虽然确实有怜惜自家女郎一般的回护包容心思,却又决计不像是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与这种情谊截然不同。 那究竟又是什么感受呢? 宴容并不明白。 萧云疏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她垂着眸,并没有发现宴容的目光格外长久地落在她的身上。 而宴容也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萧云疏身上,看着她的模样,似乎也在想些什么。 从前他想的无非是政事,是那些所有的波云诡谲之中,如何求生,如何活下去。 但如今他想的,似乎又与这些毫无干系,只与面前这小姑娘息息相关。 这些年,宴容总觉得在宫中也并无什么意趣,他常常觉得看什么都麻木,见了什么也觉得没意思,一切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个僵硬的符号。 有些人是可结交,有些人是不可结交,有些人是必死无疑,有些人是血海深仇。 但唯独就这么一个萧云疏,她看上去好似和其他那些貌美女子并无不同,可她却又和那些女子截然不同。 宴容在她身上看不出是可结交还是不可结交,也说不上是厌恶,分明从前那些貌美的女子只能给他带来厌恶,但萧云疏……宴容只能轻轻地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宴容并不清楚自己看萧云疏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 他审视其他人,常常是审视他们对自己来说究竟有没有用处,但萧云疏在他的眼里,似乎永远也不像是一件可以用价值来衡量的物品。 她是鲜活的,会笑会闹,会与自己想的差不了多少,会信任且毫无保留地对待自己。 也许萧云疏对他来说像是一件新奇的宝贝,这宝贝与众不同,世间绝无仅有,只能为他所有,于是渐渐地就成了他的爱物,不可脱手,也绝对不能够叫别人觊觎。 这宝贝只能在他自己的手里,尽管他内心深处总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叫喊,在鼓噪着让他将这件宝贝束之高阁,只能够让自己想看的时候拿出来赏玩一二,但宴容又清楚地明白,宝物只有在光芒之下才会绽放光芒。 若是黑暗,宝物便看不清楚了。 宴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又开始下意识地转动自己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 萧云疏这时候才刚刚将自己心里想的那些转了一遍,眼角余光正好瞧见宴容转动玉扳指的动作,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玉扳指可是大人的爱物?常常见到大人转动这扳指,似乎从来没有换过别的。” 宴容本想说自己从无爱物,可他心里又涌起方才那些念头,倒是说不出来了。 他有了爱物,不过不是这玉扳指而已。 这玉扳指比起他的爱物来说,不过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玩意儿,已经黯然失色了。 于是他只好笑了笑,将这玉扳指摘了下来,放在萧云疏的面前:“其实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枚玉扳指,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辛苦的时候它是我的第一件战利品,所以一戴着,这些年也就习惯了。” 将自己的玉扳指脱下来给旁人一观,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要是郭海森在这儿,恐怕又是满肚子的乱七八糟的念头,聒噪的很。 宴容从前并未想过将这玉扳指摘下来给谁看,更不会将玉扳指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就算是寥寥几句,那也前所未有。 萧云疏却并不知道这些,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宴容好似有什么不同,但又仿佛和平素里的宴容并没有什么区别,故而虽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那玉扳指拿起来一看。 诚如宴容所说,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玉扳指,水头算不上好,种也不是好种,甚至还有几条乱七八糟的裂纹。 但萧云疏向来是会说话的,而且她打心底不会去贬低旁人的爱物,更别提这是宴容的东西,便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笑道:“这样重要的东西,大人可一定要收好了。我小时候也有很多珍爱的东西,只是后来都找不到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十分的后悔。” 宴容却没有将桌案上的玉扳指拿起来戴上,反倒是朝着萧云疏张开了手。 萧云疏的目光落在宴容的手上,瞧见他这双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忍不住晃了晃眼。 她瞬间就明白了宴容的意思,倒也不会去在意自己是不是在伺候宴容,而是从容又温驯地将玉扳指拿了起来,低着头仔细地将玉扳指戴回到宴容的手上。 宴容的双手比萧云疏的温度要低一些,手上比萧云疏的茧子还多,萧云疏看着他的手,还发现这双手上其实不知道有多少伤疤。 她在心里想着这些,浑然没有发觉自己低头的时候,宴容的目光就落在她毛茸茸的发顶。 其实宴容方才的动作不过是临时起意,并未过脑子,就好似这般自然地蹦了出来,宴容没料到萧云疏瞬间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且这般顺从地为他戴上戒指。 女子的手自然与男子的不同,不过是这样蜻蜓点水的几下接触,宴容的心头就不由得颤了颤——这颗心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有丝毫波动,倒没有想到这位小郡主的手在宴容的指尖轻轻碰了那么几下,便可叫宴容微垂的眼也跟着动了动。 “你有什么爱物,小时候怎么会遗失了?” 宴容不知如何排解这种陌生的感觉,沉默了一瞬,便接着方才萧云疏的话,无比自然地发问。 萧云疏也没有发现不妥,只笑道:“是一些小时候的东西,本是很喜爱,无奈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从前都伺候过什么人? “有些什么,说来听听。” “有个我祖父为我做的小铜马,是我小时候很喜欢拿着玩儿的小玩具,用膳都要带着,还从自己的碗里分出一些食物给小铜马,以为小铜马也会吃东西。祖父曾经开玩笑说,这个小铜马我恐怕要带着一块儿出嫁,但后来不知道去哪儿了,找也找不到了。” 说起这记忆深处的小铜马,萧云疏确实很是怀念。 并不是这小铜马究竟多么好,而是它是祖父送给幼年的自己的第一件礼物。 如今萧云疏已经是少女了,哪里会去玩什么小铜马,她想念那小铜马,不过是怀念自己曾经与祖父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罢了。 那时候怎么会想到,自己后来会被接到盛京去,却和这满宫中狼心狗肺、满脑子弯弯绕绕的人在一起? 萧云疏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和阿娘一样,一辈子都在快活的萧家长大,和自己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永远在一起。 说起这些,纵使是萧云疏都有些短暂的茫然。 但很快萧云疏就回过了神,笑道:“也就是一些小时候的小玩意儿,没有什么稀奇的。” 宴容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两人将桌案上的茶都喝完了,就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虽说宴容进出宫闱并无多少规矩,但萧云疏不能在外面呆太久,萧夫人会担心。 萧云疏带了帷帽和斗篷出来,她才站起身,宴容便接过了一边架子上的斗篷,抖开为她披上——萧云疏见他动作自然,便不由得想问问当年宴容入宫的时候究竟伺候了什么人。 但萧云疏旋即又意识到,宴容最厌恶的应当就是自己刚刚入宫的那段岁月,她便立即将此事放在脑后,笑着对宴容道谢。 宴容却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地半跪在了地上,他将萧云疏有些凌乱的裙摆整理好了,态度恭敬而谦卑。 他好似知道了萧云疏方才心中所想,说道:“我当年入宫的时候,一开始伺候的是后宫之中一位寂寂无名的妃子,她家族平平,长相不好,在宫中并不受宠,为人便极为阴腐,欺负不了别的妃子,就只能拿自己的奴仆出气,动辄打骂。” “后来呢?” 萧云疏不由得问了一句。 “后来她得了失心疯,郁郁而终了。” 宴容的语气不见得有什么波澜,但萧云疏却明白,以宴容的个性,那妃子多半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且决计不是因为什么失心疯而死的。 但萧云疏是聪明人,她不会去多说什么,只笑着说了一句:“天道好轮回。” 宴容知道萧云疏会这般说,勾了勾唇,没有多讲了。 * 两人出厢房的时候,萧云疏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一栋酒楼应该都已经被包下来了,见不到别的人,楼上到楼下都空空如也的,偶尔能看到几个奴仆,那也都十分听话谨慎,并不抬头乱看。 这楼梯有些抖,宴容扶着萧云疏的手臂将她扶下来。 她自己倒觉得没必要这般小心翼翼,倒显得她好似连个楼梯都不会下了似的。 两人下到一层,正准备去后院乘坐马车回宫的时候,正好碰见郭海森满脸笑容地进来。 他总是个少年人的青春朝气模样,见了萧云疏和宴容也是先行礼问安,但今日他很显然红光满脸,很是高兴。 宴容见他这一副好似打了鸡血的模样,忍不住嘲了一句:“你是做什么去了,这般高兴。” “方才属下在院子外头,碰见越鸿姑娘前来送和亲公主出嫁来着,属下见她好似哭了,便取了手帕子给她,她回赠了一朵篮子里的芙蓉花。” 郭海森说着便摆了摆手,萧云疏这才注意到他这儿郎手里竟还捧着一朵芙蓉花。 这芙蓉花还很新鲜的样子,上头似乎还沾着一点儿露水,看上去娇艳欲滴。 萧云疏正想说两句鲜花漂亮,忽然又想到刚刚郭海森说的话,忍不住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越鸿姑娘,她姓越,越人歌的那个越。” 郭海森平素里正经的很,但是说到越鸿姑娘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脸上有些雀跃,萧云疏一问,他便迫不及待地答了。 “是前些日子出任务回来的时候,在京郊救下的一对母女。这小子救了那小姑娘一命,没想到过了些时日又在盛京碰见了,那姑娘算是很有善心,见了他认出来了,便要给他做丫鬟婢女报恩。” 宴容替只会傻笑的郭海森解释了一句。 若是往常,萧云疏也只是跟着笑两声就是了,她又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儿,这种事情她最多就是跟着善意地笑笑,再祝福两人一切都好就是了。 但这个姑娘的名字,叫她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只是说道:“越人歌的越,惊鸿的鸿?她的母亲越夫人,是不是叫做越岚?” 郭海森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小郡主怎么也知道?” 萧云疏此时正带着帷帽,可掩去她脸上的失态,她平复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激动,尽量平稳地说道:“是一故人。她们现今住在哪里?” “她们在京郊的时候身上的盘缠就丢了,又没法和家中的人联系上,就卖了身上的首饰,如今就在京城东边儿租了个小院子,省吃俭用着。 越夫人应当是娇生惯养的,身体也不太好,基本是在院子里歇着,都是越鸿姑娘早起摘花来内城卖,再换些银子糊口,属下接济了一些给她们。” 郭海森挠了挠头,傻兮兮地笑。 宴容知道萧云疏的性子,她可不会多费口舌去问无关的事情,现在她忽然开口问越鸿姑娘,肯定是其中有什么缘故。 萧云疏都还没开口说下一句,宴容便先问了:“越鸿姑娘可还在?” “不在了,她说要趁着人多将花给卖完,方才给了属下花之后便走了。” 郭海森没明白二位主子怎么忽然对越鸿姑娘感兴趣了,但还是将自己知道的相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还能再养她四五十年 “那我们在酒楼之中再等一段时间罢,越鸿姑娘卖完花回家去,大约是什么时候了?” 萧云疏显然是想见越鸿姑娘的,她不再往后院走了,宴容也陪着她站定。 这些细节宴容自然不会知道,郭海森却是如数家珍一般:“越鸿姑娘篮子里的花,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卖掉了,今日送和亲公主出城,内城之中人山人海,恐怕比平常还要更快。 只是越鸿姑娘卖完花之后,还要先去东城的‘白心坊’给越夫人买她最喜欢的点心,然后又去西城的一家药铺买一些越夫人平常要喝的药,等回家的时候……约摸应当是在午时前后罢。 毕竟她们身边没有人伺候,越夫人并不会庶务,越鸿姑娘还得回家给越夫人煎药煮饭,不能回去的太晚。” 萧云疏便点点头:“那一会儿还请你带我去见见这位越鸿姑娘。” “好嘞。”郭海森裂开嘴笑了起来。 他说完之后,就不在酒楼之中多留,隐入到暗处去了。 萧云疏今日出宫也没有带其他的人,只带了一个三思,出来了之后她也是依照着她这样多年的习惯,隐入到暗处,默默地保护着主子了。 宴容重新引着萧云疏上楼去坐,毕竟楼上比楼下要安全许多,楼上的视野也好。 重新回了一开始两人喝茶的厢房之中,只是等着时间到午时,未免有些枯燥无聊。 宴容点了两个酸甜口的小菜,还有几个不算甜的点心,并一壶茉莉花茶,送了上来。 这些倒都是萧云疏爱吃的口味。 宴容自然是不会品尝的,这些精致漂亮的食物很显然是给娇客们准备的,萧云疏等着也是觉得无聊,看着不免有些意动。 “这酒楼的厨子有个是花了高价从广陵请过来的,郡主不如尝尝是不是家里的味道。” 宴容将几个小碟子推到萧云疏的面前,说道。 萧云疏听到这点心是广陵的厨子做的,不免亮了眼。 广陵的口味可与盛京截然不同,她在广陵确实更偏爱酸甜口的食物,盛京这里则用酱味儿、重咸味儿更多。 宫中自然不会惯着她们,她们的小厨房也只能够按照她们的要求尽量去做,但很显然也不得其法,吃起来总感觉少了许多灵魂。 萧云疏动了筷子,尝了一口,确实是熟悉的味道,将点心咽了一口之后,才说道:“这确实是凤仙居的味道,这厨子难道是从凤仙居请过来的?我在广陵吃的酒楼也不少,我家逢年过节常常包外头的席面儿,只有凤仙居的张大厨能做出来这个滋味。” 凤仙居是广陵城中最大最好的酒楼,只接待来往的达官贵人和门阀世家,萧云疏确实吃的不少,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送上来的席面儿里,必定有几道菜是凤仙居做的。 宴容笑而不语,而萧云疏实在有些怀念故乡的味道了,她都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又尝了几口,连连赞叹:“张大厨的手艺和我印象里的一模一样,这味道实在是好。” “不过我记得,这张大厨以前就有许多外地的酒楼来请他,开再高的价,他都说故土难离,不肯离开广陵,说是绝对不会去别的地方做厨子的,怎么如今到盛京来了?” 萧云疏才想过祖父的小铜马,又吃到这幼年时候的味道,眼睛都有些快乐地眯了起来,没有注意到宴容面具下看着她的目光是如何温和,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丝的宠溺。 “许是变了念头,这才来了。” 宴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一边说着,一边为萧云疏斟茶。 故土难离是故土难离,可这世上没有有权有势有钱有财做不到的事情。 事在人为。 不肯走,无非是给他开的条件不够诱人,故土再难离,那也没有金灿灿的金元宝吸引人。 宴容的话萧云疏并未深思,她是忍不住又多尝了几个小点心,又吃了些小菜。 萧云疏吃的高兴,宴容只在一边儿看着。 他不吃点心,却也喝茶,这茉莉花茶是小姑娘们喜欢的,他偶尔尝尝,也还是觉得香气过于馥郁——不过陪在萧云疏的身边,多饮一杯茉莉花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郡主若是喜欢,要不要试试将这张大厨请到宫里头去,给你和萧夫人做厨子?” “张大厨何等身价!我恐怕是吃不起的,这要是请张大厨专门为我和阿娘做饭菜,恐怕没有个半年,我这口袋里头就不剩下一个铜子儿了。” 萧云疏心情愉悦,说的话也松快不少,引得宴容也低低地笑了起来:“怎么会,郡主口袋里,无论如何倒也不至于剩不下一个铜子儿,怎么会连饭也吃不起。” 萧云疏以为宴容是在调侃她财大气粗,她笑了笑,回了一句:“这就是再有钱,那也坐吃山空,还是得省着点儿花。” 宴容见她会错意了,忍不住勾唇笑了两声,萧云疏听出来他的意思,挑眉问道:“难不成是我说错了?” “没有没有,小郡主说的自然有道理。” 宴容这般说道,心中却一本正经地想了想,那张大厨一年的聘金也不过就是那么多金元宝,以他的私藏,要养萧云疏吃饭,吃个四五十年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样的话宴容也不过就是在心里过一过,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 萧云疏的胃口不大,每样都不过就是尝了一小半,剩下的都吃不动了。 她吃不完了,倒还叫小二上来,用油纸将没有吃完的点心都包了起来,说是要带回去给阿娘也尝一尝。 宴容见她这般节俭,只说她若想要,多做几份带回去就是了,萧云疏却说,这故乡的点心带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就是有这样一两口的时候,吃起来才会格外的想念故乡。 这话意味深长,而萧云疏一只手提着打包好的点心,一只手弹了弹自己腰间。 她腰间挂着的,还是上回宴容赠给她的那柄暖玉扇子。 麻了,真的麻了,肠炎还没好,人快要住在WC了,大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章 人穷志短 宴容想起来,当初这柄扇子,萧云疏讨要的时候说的便是,用以自勉。 而这些来自故乡一个口味的点心,多了也就不好了,过犹不及,不能够自勉了。 尝一口,回忆的便是家乡,是渴望推着自己重新将权利拿回手中; 但吃的多了,那就只剩下满脑子想吃了。 这小狐狸对自己还真是严苛,一刻都不曾真的放松过。 宴容伸手将萧云疏的腰封重新整理了一下,恐那扇子插的位置不好,硌着萧云疏腰间难受,又伸手给它换了位置。 动手的时候,宴容见这宫绦的料子似乎有些熟悉,想起来之前淮阴侯夫人进宫的时候,宴容嫌萧云疏的宫绦不好,让宫中的人重新给她制了。 宫正司自然不敢怠慢,后来给萧云疏送去的宫绦都是上乘料子。 正巧宴容也有几条,用的是同样的料子,不过颜色并不相同,他的皆是玄色,萧云疏的都是浅淡一些的颜色。 宴容甚少穿用宫绦的长衫,不过现今想想,那些个宫绦做了,放在柜子里也是落灰了,有空拿出来穿一穿也没有什么关系。 萧云疏见他在看自己的宫绦,伸手拨弄了一下,笑道:“这宫绦都是后来换的,我还记得是大人吩咐宫中重新为我做的,还没有谢过大人呢。” 她总是记得宴容对自己的恩情的,一点一滴都不曾忘记。 宴容点了点头,虽未言语,却在心中想,便冲这小狐狸这般自律自勉又十分知恩图报的性子,无论如何,宴容都会站在她的身边。 横竖这宫中对他来说,都如同一盘已经能够看见结局的棋局,从前宴容兴许还觉得这下棋者一定要是自己,现今他倒不介意将棋子分一些到萧云疏的手里去。 宴容忽然似乎深刻地悟了萧云疏怎么不肯多要点心的缘故了——这纵容开了头便停不下来,其余心中深处隐秘的渴望也同样渐渐膨胀涌动。 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但总归对宴容来说,都是很新奇的体验。 这样想着,宴容也懒怠去问萧云疏怎么忽然想见越鸿姑娘了。 无论见还是不见,那都自然会有萧云疏自己的理由——她如今要见越鸿姑娘,也许是因为越鸿姑娘对她来说,确实有些特别的意义。 只是宴容没有问,却没有想到萧云疏肯主动告诉他。 方才他替萧云疏整理腰封的时候,萧云疏也想起来,自己这般想见越鸿姑娘,无论如何也要给宴容这个做主子的一点儿解释。 她与宴容身上都有很多秘密,这些关于上辈子的记忆,万万不可说给别人听,却可以说给宴容听——宴容不会窥探她的秘密,更不会去管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就像是之前萧云疏拦着他,将王悠然给救下来的事情,事后宴容并未就她那绞尽脑汁的解释提出更多的疑问,此后也没有问过萧云疏怎么会对宫中,甚至盛京之中很多事情如此了如指掌,似乎已经在盛京生活了许多年一般。 正如同萧云疏会将宴容的秘密妥善摆放,除非他愿意说,萧云疏从不贸然去问一个道理。 萧云疏吃着点心喝着茶,便将自己想见越鸿姑娘的原因相告。 “方才在郭大人的面前,有些话我不好同大人说,如今没有旁人,我不如与大人说实话。 我与越鸿姑娘并非是故人,但是我却知道越鸿姑娘的身世。越鸿姑娘是个好姑娘,这个时候不如伸手帮她一把。” 宴容没想到萧云疏愿意对自己说,便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萧云疏就将自己上辈子知道的事情如数相告。 这越鸿姑娘和她的母妃越夫人都不是盛京人士,她们是晋中人士,越家并不是门阀贵族,但是晋中富商之首。 这个豪富的概念,虽然不及广陵萧氏那般百年望族的底蕴深厚,但也同样是老牌的富商豪族,只是身份地位上稍稍有些欠缺。 如今世道确实不算好,许多一脉单传的豪族世家,都会选择为嫡女找赘婿的方式延续香火子嗣,和广陵萧氏会为嫡女招婿上门一个道理。 这越夫人就是越家从小捧在手掌心娇养长大的长房嫡女。 她父亲只得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又是继承家业的长房大郎君,怎么可能愿意将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家业分给自己其他已经成了家的兄弟姐妹? 至于过继一个嗣子过来继承家业,那更是人心隔肚皮的事情,只要是有法子,谁也不会同意。 所以越家便招婿,为越夫人寻了一门出身贫寒的士子。 这士子姓马名东联,本来也是从小就饱读圣贤书的学子。 只是他家实在太过穷困,他上头还有几个贪得无厌的大哥,又有一个赌鬼父亲,还有一个常年都缠绵病榻的老母亲,穷得家徒四壁,就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有一件完好的,全是打满了补丁的。 马东联纵使有一身才华,也耐不住家里贫困至极,从未上京赶考。 一双执笔磨墨的手也只得被迫放下纸笔,卷起衣袖裤脚,下田做农活去了。 这马东联平日里都在地里干农活,累得半死不活,回去又要挨好吃懒做的大哥们的打骂,还要应付时不时就回家要钱的赌鬼父亲,日子过的苦不堪言。 越家招婿,不看家世,也不看长相,只求一老实忠厚的男子即可,马东联听到了消息,就动了心思,主动寻上了越家。 越家见这男子虽然衣着简陋,但谈吐不凡,也不似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没有礼教,说话做事都看得过去,心中属意。 越家做事没有世家那般多的繁琐规矩,直接将越夫人唤出,令越夫人自己看过点头之后,当即就将马东联定下了。 马家穷的响叮当,马东联的几个兄长都还在打光棍,倒没想到马东联能够搭上越家。 越家这富贵,对马家二老来说就已经是泼天富贵了,哪里还有不同意的? 只是马家这般人穷志短的人家,好不容易攀上了个富亲戚,这不得狮子大张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越家往事 他们是同意马东联入赘越家,却以家中二老年迈、几个哥哥如今也没有成婚为由,向越家讨要了一笔不少的钱财,还打蛇上棍,趁机为马东联的几个哥哥求娶越家旁支的几个庶女。 越家想着,女儿确实很满意这马东联,而且成亲也是大喜事,没必要弄得这般难看,要的钱对他们来说也不是拿不出来,便没有拒绝,接济亲家也没什么,和气生财最好。 只是越家旁支的庶女,再落魄也不至于嫁给他们家,越家回绝了这个要求,但还是从越家家生子的仆从之中,挑选出几个年纪正好的丫头,将她们几个赐给了马家的几位哥哥。 马家拿到了钱财,几个老大不小的光棍儿子也讨了老婆,便消停下来了。 马东联很快便与越夫人定亲,择了个好日子,便以赘婿的身份与越夫人成婚了。 越夫人虽然生的逊色两分,但是蕙质兰心,在经商管账上颇有一套,二人成婚之后,基本都是越夫人在操持家业,马东联则借着越家的财富,继续研读诗书。 越家也算是开明的世家,并不像有些世家防赘婿如同防着贼子一般,不仅会让赘婿插手家中的生意,也同样允准赘婿好好念书,知道他一直心有抱负,不忍他才华埋没。 成婚不到两年,马东联便与越夫人生下了长女,长女自然是跟随越夫人姓,取名为越鸿。 而这一年大盛朝也放开了科举,允准寒门学子走科考上仕途,马东联心动不已,越夫人也没有拦着他,甚至亲自为他收拾了行装,打点上了许多仆从。 越夫人要在晋中操持越家的家业,不能陪伴马东联上京赶考,便细细叮嘱马东联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甚至包了许多封银给他,叫他此去上京,一定不要受苦,她与女儿都会在晋中等他功成名就。 越夫人知道马东联才华横溢,这次上京赶考,一定能够取得好的名次。 她叫马东联放心去上京赶考,却没有告诉马东联,她已经准备好了将晋中的家业变卖,到时候马东联高中,她便上京同他一起生活,将生意都挪到盛京去。 越夫人的生意那个时候已经做的很大了,她也已经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娇柔少女,反而已经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越家掌权人。 她能够力排众议,愿意将自己的生意重心跟着赘婿一同挪到盛京去,可见对自己这位夫君给予了不知道多少爱意,也不是如同其他世家招婿的那些嫡女一般,甚至都不将自己的赘婿夫君当人看。 但可惜的是,马东联上京赶考之后便杳无音信,甚至连那些和他一同上京赶考的越氏家仆都不知所终。 她派去盛京打听消息的人都无功而返,皆说那一年的科考中举的士子之中并无叫马东联的学子,越夫人的夫君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不知道去了何处。 越夫人并不死心,还是一直派人前去寻找,却仍旧毫无消息,旁人都说他恐怕是去上京赶考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越夫人虽算不上貌美,但她性子温和从容,又是个极具商业头脑的女子,即便带着个小女儿,也拦不住有人倾心于她。 彼时晋中的商业新贵苏氏甚至愿意和越夫人联姻,两家强强联手,更能够将商业版图扩大数倍,但越夫人皆拒绝了。 她这般一个女子,竟然因为马东联的消失而魂不守舍。 也许是因为她心里实在挂念马东联,逐渐地就对越家的家业不上心了,屡次决策失误,甚至还积郁成疾,再不能够如同从前一般独当一面地支持起整个越家了。 越家家大业大,嫡系虽然一脉单传,但旁支和庶出可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人一直都对越家家业虎视眈眈,更何况因为越夫人的失误,叫越家好几次都伤了元气,这些人正好趁此机会,一个个地都来分越夫人的羹了。 越鸿才十三四岁的时候,越夫人就已经完全被架空了,她们母女两个孤儿寡母的,越夫人的父亲越家大爷也因为染病去世了,越家哪里还有人容得下她们母女两个,不吃绝户就算是好的了。 于是到了这一年,也应当就是去年年底的时候,越家新的掌权人彻底将越夫人挤下家主的位置,下的第一道令就是给了她们一笔钱财,将她们从越家驱逐了出去。 越夫人与女儿越鸿无处可去,却仍旧还挂念着已经消失了十余年的夫君马东联,横竖晋中也已经容不下她们了,越夫人便想要带着女儿上京,自己亲自到盛京来瞧一瞧,说不定能够大海捞针,从茫茫人海之中找到马东联。 越鸿姑娘当然对自己的生父没有太多的印象,她是不愿意去盛京的,就算被赶出了越家,她也相信承袭了母亲教导的自己能够白手起家,重新建起一个不输于越家的越家。 但母亲却心意已决,一定要去盛京,找一找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父亲,越鸿不可能抛下身子不好的母亲不管,只能陪着母亲一同上京。 后来的事情宴容也应当知道了,她们一路上京,路上也不知道遇到了多少艰难险阻,最后在京郊遭遇了匪徒,差点命丧黄泉。 不过这里倒是和萧云疏上辈子知道的不太一样,上辈子的时候,越夫人在京郊被杀了,而越鸿姑娘也失身于那群匪徒,最后甚至被卖入到了盛京的勾栏院里。 她容貌较好,又是富家女郎沦落风尘,比那些妓子吸引人不知多少倍,没过多久就成了盛京勾栏院的头牌,人人都知道她“木兰春”的艳名。 越鸿姑娘却是个极为坚韧之人,即使饱受摧残,又被迫沦落风尘,她的心却并未沉沦,最后竟查到了,当初来害自己的那一伙儿人,是受当朝明燕长公主的指示。 越鸿姑娘甚至发现,明燕长公主的夫君,乃是当朝户部尚书,也是十四年前的探花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欺君大罪 十四年前是什么时候,就是马东联离开晋中,上京赶考的那一年。 这位探花郎容貌姣好,谈吐不凡,风度翩翩,一手锦绣文章更是卓绝,在琼林宴上被元兴帝的胞妹明燕长公主一眼看中,之后就尚了公主,一路仕途平顺,平步青云。 越鸿姑娘便去多方打听,得知那一年的科举之中,只有这一位探花郎并非世家门阀出身,而是寒门学子,乃是晋州府人士。 晋州府之中,最大的几个城市便是晋中、元宁以及安溪,这位叫做康敏仕的探花郎,就是晋州府元宁人。 本来打听到这里,越鸿姑娘也准备作罢,毕竟晋州府那年上京赶考的寒门学子不知凡几,元宁和晋中也离得甚远,而这康敏仕也确有其人。 因为同一个地域便对探花郎怀疑不已,其实也很不妥当。 上京赶考的士子,人人皆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举荐书与州府文牒,中举之后,也同样是要拿着举荐书和州府的文牒去吏部报道的。 所有士子的身份皆要一一查验,虚构一个身份十分也太过困难。 但越鸿姑娘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也许是出于和当年的母亲一样的执念,也许是出于直觉,她总觉得这位康敏仕康大人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她不过只是一介花魁,手能够伸到哪里去? 随后她便诱引了东厂之中一位在打探消息上有些权利的高管大人,做了人家的外室,从他的手中拿到了许多情报。 比如这位康敏仕,其实在晋州府的时候,本来是以一手妙笔丹青出名的。 当年琼林宴的时候,元兴帝召见诸位天子门生,宴请中举的士子,听说康敏仕的妙笔丹青十分传神,便令康敏仕为一同陪伴他出席琼林宴的明燕长公主作画一幅。 这本是牵线搭桥的好时候,皇帝会用公主来笼络新晋臣子也是常用手段,但康敏仕却没有用自己擅长的作画,反倒是当庭作赋一首。 这首百字赋文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言语辞藻极尽华丽之能事,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古板无趣,更无掉书袋之嫌疑,将那明燕长公主夸得天上仅有地下绝无,顿时将公主一颗芳心拨动,之后就顺利抱得美人归。 后来第二年中举的几位寒门学子,也有当初与康敏仕在一个书院念书的同窗,他们听闻也觉得惊愕不已,因为康敏仕诗词尚可,作赋却属实一般,怎么也没料到康敏仕竟然就转了性子。 不过那时候康敏仕已经领了外放的官职,而明燕长公主竟然也舍得跟着他一同外放,这一去就是七八年,直到前两年才回京,成了新晋的户部尚书。 而这个时候,康敏仕当年的那个同窗早已经调任到南方去做知府去了,两人一面都没有见着。 这些已经是几个疑点,而且还有个更叫人匪夷所思的地方——人家寒门学子,中举做官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自己尚在老家的父母接过来京中颐养天年,说不定还要发愤图强,为自己的老母亲挣个诰命夫人回来,唯独这康敏仕,对家中的父母不闻不问。 旁人问起来的时候,他便说家中父母从小就对他暴虐非常,他始终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儿,每年都愿意包上厚厚的红封寄回家中,以报答父母亲这样多年的养育之恩,却绝不回家探望一回,更不提将两老接到京中。 不仅如此,他甚至对自己老家里的人皆到了十分厌烦的地步,一个也不见,就连自己的兄弟手足也不见,称得上一个“恨乌及乌”了。 越鸿姑娘觉得事有蹊跷,这康敏仕康大人如此多的反常之处,一定大有问题,她便用了诸多手段想要求证,又蛊惑她侍奉的那位东厂高官,说是这样多年过去了,就是再深的仇恨也都化解了,这父子哪里有隔夜仇? 若将康大人的两老接来京中,说不定还是个能够剑走偏锋的法子,讨得康敏仕的喜欢,叫这大人自己的势力也可更上一层楼。 这位大人相信了越鸿姑娘的话,秘密地将这两老接到京中,在一次宫宴上忽然将这两人带出。 这位大人本想见见阔别多年的父子母子相见的感人场面,不了康敏仕当庭白了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将面前的茶盏打翻了,而那两位老人一见康敏仕,也呆住了,半晌才说面前这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儿子。 而这个时候,越鸿姑娘正搭了另外一条想要整垮康敏仕的皇子的路子,夹杂在一伙儿宫女之中进了宫。 一看这“康敏仕”和康敏仕的亲生父母闹得僵持不已,她便在这时候径直冲到元兴帝的面前,告了这假的康敏仕,实为真的马东联一状。 之所以越鸿姑娘敢如此肯定这“康敏仕”就是马东联,那是因为从前她家中挂满了母亲思念马东联而画下的画像。 马东联的模样早已经烙印进了越鸿姑娘的骨髓之中,只消一眼,就能够看出这“康敏仕”,就是当年杳无音信的生身父亲马东联! 这冒领旁人的身份,代替旁人来上进赶考乃是欺君大罪! 若是按照当朝律法,马东联必须斩立决,但他与明燕长公主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明燕长公主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被送上断头台? 她苦苦哀求,暂时将马东联的刑期压到了秋后,而越鸿姑娘却在这次宫宴之后遭人杀害——听闻她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连一块儿好肉都没有,整个人仿佛是被人活生生凌迟了一般,惨不忍睹。 这件事情到最后也没有个结果,但萧云疏知道,那假的康敏仕,真的马东联并没有死,他换了个身份,继续秽土转生。 当然,这些当下并未发生的事情,萧云疏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来,只说到越家将越岚越鸿母女二人赶出了越家之后,上京被截杀了之后,便停了下来,看着对面一直在静听的宴容。 嘟嘟嘟,今晚的加更投送一份~ 悄悄告诉宝贝们,一会儿还有一份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男色惑人 而宴容听了这些之后,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随后几乎是没有经过什么思考,薄唇勾了勾,笑道:“越夫人的夫君,越鸿姑娘的生父,恐怕是明燕长公主的驸马。” 萧云疏顿了一下,有些诧异地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她其实下意识想说的是“你怎么知道”,但这话若出口,宴容便知道萧云疏也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宴容乃是两厂督主,他知道其实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萧云疏一个入京不过大半年的毛丫头若知道,那就真是出了鬼了。 观宴容脸上神情,很难看出来他是不是真的察觉到萧云疏知道还是不知道。 但宴容只是垂下了眼眸,再抬眼的时候,一双眼底便已经波澜不惊:“越鸿姑娘如今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按照小郡主所说的往事,她的生父年龄便应当是在不惑之年上下。 年龄在这个范围,是出身白身,又是离了家之后就杳无音信的,要不然是死了,要不然就是改换了名字,以别人的身份活着,这才能够让越夫人一直查探而毫无结果。 符合这个条件的并不多,而看越夫人的容貌与越鸿姑娘的容貌,便可推断出越鸿姑娘的生父理应是个皮囊不错的翩翩公子。 再想想你说这等能从最低处先当商贾之家的赘婿,之后又继续上京赶考的人,必然心性能忍,那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 说到这里,宴容稍微有些懒散地往后靠了靠,他抬眼慵懒地扫了一眼对面的萧云疏,手指搭在自己的鼻梁上,低声轻笑。 “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这等人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是断断死不了的,他决计不可能死了,那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 见他动作,萧云疏不由得看他一眼。 这时候分明是两人说着正经事儿的时候,萧云疏竟然不由得被宴容的容貌所摄——他懒散的模样和平常严肃冷酷的模样截然不同,他在椅子上微微昂着头的时候,萧云疏似乎能够瞧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今日虽然天气不好,但外头的光还是亮眼的很,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而宴容那双眼便显得格外……令人心驰神往。 男人与女人的身体便是如此不同,而宴容这一股子少见的慵懒气息,含着乖张的轻笑,更是叫萧云疏心头微跳。 萧云疏没料到自己这般冷静的人,竟然会在说正事儿的时候走这种神,一面赶紧将自己的理智拉了回来,一面在心里唾弃自己,一定是这段时日阿娘还是不遗余力地和她说那些盛京的世家子们,扰了她这颗尼姑心了。 敢对面前这尊大佛有这种念头,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但不得不说,这可真是男色惑人——宴容就是用面具将脸给遮住了,萧云疏也很难不觉得他这个人生得定然是个中翘楚。 萧云疏走神刹那,便立即回神,宴容虽然发觉她似乎有一瞬的不自然,却不知为何,就并未放在心上了。 “那大人怎么这般笃定,那人就是明燕长公主的驸马,康敏仕康大人?” 萧云疏回过神来,便又重新全心投入到越鸿姑娘的事情之中。 虽然她寻常觉得自己想的已经够多,推算东西也算得上是算无遗策,但能够这么一击必杀地猜中就是康敏仕,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宴容怎么会有这般的好本事儿? “小郡主行事谨慎,自然事事都讲究要找到线索和证据,这自然没错。但臣下却不仅仅只讲究线索和证据,有时候判断一件事情,只靠自己的直觉。 做两厂的督主,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计,若是事事都谨慎,很多时候就活不到最后——我们这样的人,除了头脑,自然也还要有精准的直觉。” 宴容这般说,许是见对面萧云疏眸中流露出的一丝不可抑制的震惊,宴容忽然笑了起来。 他忽然就做了这些日子他一直想做,却迟迟克制没有做的一件事情——他伸出手去,放在萧云疏的发顶揉了揉她柔软的青丝,微微笑道:“自然,方才那话是说的太过冠冕堂皇,若说的直白简单点,就是运气好,直接猜的。” 萧云疏从未想过“猜”这个字儿会出现在宴容的身上,而宴容却站起身来为她重新斟茶了。 萧云疏的鬓发没有被宴容给揉乱,而宴容也不过就是揉了一下子,便替她将发髻上的步摇扶正了,动作快的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宴容就站在萧云疏的身边,萧云疏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一侧传来宴容低低的笑声。 “小郡主有时候总是要自信一些,猜又有何不可呢,这背后有的是支撑,就是猜错了,那又如何?” 宴容这话仍旧是从前那股子乖张和狂妄放肆,但这个时候,萧云疏却好似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来一点儿若有若无的宠溺。 宠溺? 萧云疏真是觉得今天的自己疯了,满脑子都想的是些什么,真是冒犯人。 好在她觉得宴容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心头稍稍安定下来。 不过如今萧云疏也顾不得去细细品味宴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关着的厢房门上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原来是郭海森来了。 他的声音在外头还是傻兮兮的:“主子们,已经快要午时了,属下约摸着越鸿姑娘这个时候已经要回去了,主子们可要去看看?”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宴容就这么陪着萧云疏吃吃点心,喝喝茶,还真就这么一晃神儿,就到了午时的时候? 既然如此,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没必要久留。 郭海森已经来请了,说是这个时候越鸿姑娘应当准备回去了,萧云疏就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而是将东西先收拾好了,将点心给了三思,叫三思先将点心送回宫去,自己则准备跟着宴容的人一同去见越鸿姑娘。 两人走的时候倒还是乘坐的一辆马车,同在狭小的空间之中,目光和气息皆是避无可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狼狈为奸 宴容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他今日出宫管的是送和亲公主出城,而如今事情皆由属下去做了,他马车上也没有带什么书册之类的,便空闲下来。 不过宴容向来很有分寸,他与萧云疏一人坐一边,并不会同坐在一起。 宴容的目光时不时在萧云疏的身上停一下,但这目光又并非是什么冒犯的打量。 萧云疏只是觉得宴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但并非是什么坏事儿。 宴容看萧云疏,萧云疏如今也有胆量去看宴容了。 他似乎无论是什么样的时候,是慵懒还是冷酷,是温和还是沉默,给萧云疏的感觉都是完全新奇的。 萧云疏想起来宴容脸上的伤疤,她并不知道宴容脸上的伤疤究竟如何,但倘若宴容想要将脸上的伤疤去除的话,萧云疏也有独门的秘方。 “小郡主在看什么?” 宴容见萧云疏略微昂着头看自己,他伸手替萧云疏将鬓边的一点儿头发掖到耳后,笑着问道。 这样的动作似乎有些微妙的亲昵,正好卡在一个什么样的界限上,似乎有些什么,又似乎没有。 萧云疏有些轻微的发蒙,很快反应过来,说道:“我在想,从前听闻大人戴面具遮挡容颜,是因为容貌有损,我手里倒是有很多去除疤痕的药物,大人可要试一试?” 宴容听到她的话,抿了抿唇:“容貌并非什么重要的东西,疤痕去除与否,对我而言也并不重要。” 萧云疏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大人这话确实很有道理,貌美是麻烦,总是容易招致灾祸。” 宴容停了停,随后点头:“确实如此。” 两人没有再说起这件事情,马车也很快到了越鸿姑娘现在居住的宅邸。 马车是郭海森赶着的,他老远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晾晒干花的越鸿姑娘,已经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越鸿姑娘!” “大人怎么来了?只可惜如今我母亲今日身子不好,不能招待大人了,我便与大人站在门口说说话。” 萧云疏和宴容还未下车,便听到一个十分清淡温柔的女声。 这越鸿姑娘倒是知礼,家中母亲乃是主人,主子身体不适无法招待客人,而她这尚且待字闺中的女郎便不能随随便便将男客迎入屋中,十分有规矩,也免得旁人说什么瓜田李下,到底是碎嘴惹人嫌。 萧云疏上辈子并未见过越鸿姑娘的面,她听她的声音,又想起来上辈子木兰春既然能做盐冠京都的头牌儿,那这越鸿姑娘也应当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这般红颜,又是知礼懂事之人,更是对母亲有孝心之人,怎么能走到上辈子的这般境地之中,未免太过可惜。 而且这越鸿姑娘的遭遇,说起来和自己大同小异,萧云疏看到她,难免想到同为入赘后来却杳无音信的生父,也想到母亲带着自己入京寻父,最后却落得个母女分离、凄惨而死的结局。 萧云疏自认为自己并非是个菩萨心肠,也不会对人人的悲惨都怜悯到一定要伸出援手的地步。 她过来本是想提醒提醒越鸿姑娘,但如今接触到这个上辈子与自己一样凄惨可怜的少女,她又难免生出想要帮一帮她的心思。 宴容仿佛知道了萧云疏心中所想一般,有些感慨地说道:“这越鸿姑娘的身世,倒仿佛与小郡主差不离多少。” 萧云疏也笑道:“若非是大人愿意庇护我与阿娘,我与越鸿姑娘现在这般恐怕也差不离多少了。” 她时时刻刻都记得宴容对自己的恩情,宴容从前觉得她知恩图报是好事儿,但如今却又觉得,她总好似在拿着恩情框着两人——更何况宴容会帮她,一开始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确实值得一帮。 萧云疏这般心智,只需给她一个助力,她便可坚韧不拔,自己借风直上九万里。 萧云疏总说是宴容在庇护她,但是想想,萧云疏这样久以来,却并非是和菟丝花一样缩在他的羽翼下,她的回击也一样有力聪敏,甚至还帮了他许多次。 宴容想的有些远了,好在萧云疏正在侧耳听郭海森与越鸿姑娘说话,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态。 宴容收了心,又道:“萧衍是个混账,马东联则更是个混账。之前京郊的那场截杀,如今想想,我倒觉得反倒很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京中已经得到了消息,那马东联坐不住了,自然要痛下杀手。” 萧云疏闻言,也点了点头,她亦是这般认为的。 若说截杀越氏母女的人是明燕长公主派来的,那就说明,明燕长公主早就知道了马东联的身份,更知道马东联在晋中还有一房妻子。 明燕长公主知不知道马东联是入赘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明明知道马东联在家中有妻室,却仍旧与马东联恩爱无比,甚至愿意一同瞒着来京城找消息的越家人,更敢对上京寻找马东联的原配妻女痛下杀手。 在这个前提下,马东联不可能不知情,他们夫妻两个甚至是狼狈为奸,恶臭至极。 “小郡主兴许不知道,明燕长公主虽然明面儿上与哪一位皇子都不亲近,但是她暗地里却一直在支持着萧衍,而这‘康大人’,也是萧衍麾下的人。” 宴容似乎意有所指地说道。 萧云疏立即反应了过来——宴容的意思是,越鸿姑娘的事情正好可以拿来做文章,一来可以帮越鸿姑娘报仇,省的她再被公主夫妻二人所害,二来若是能够将明燕长公主与马东联扳倒,那萧衍的助力就又少了一项。 别的事情萧云疏可能没有什么大兴致,但是叫萧衍吃瘪,看着萧衍难受的事情,萧云疏就十分乐意了。 她立即就来了精神,而宴容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勾唇意味深长地说道:“一会儿你去同她说罢,我不喜欢与女子打交道,你出面,日后的事情也更方便些。” 萧云疏知道宴容确实厌烦寻常女子,但他现今的意思,其实是让自己一个人做越鸿姑娘的恩人,他懒怠去和萧云疏抢这恩人的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越看越满意 萧云疏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怎么这祖宗近来似乎对自己越来越好? 任由自己提要求不说,还总是考虑地如此周全——她的心思自然不会往别处想,只想也许是自己这段时日叫宴容看出自己的价值来了。 宴容这般支持自己,那自己也千万不要叫大人失望才好。 * 郭海森在外头和越鸿姑娘说了几句话,越鸿姑娘就注意到了他身后的马车。 “怎么今日驾车来了?是大人来了么?” 越鸿姑娘似乎有些讶异的样子,而萧云疏也省的郭海森介绍人为难,自己打起了帘子。 郭海森连忙伸手去扶萧云疏,他一介厂卫,怎么敢让自家督主心尖尖上的小郡主亲自跳下这样高的马车。 越鸿的目光落在郭海森的动作上,有了一丝黯然。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显然是个身材纤细瘦削的女子,她身上的衣料十分考究,就是她从前还是越家金尊玉贵的嫡女的时候,也穿不起这样的料子,可见其人身份尊贵。 便是这样一想,越鸿眼里的黯然便消失了——这等尊贵,必然是贵人,郭海森扶她乃是出于礼数,而非其他。 萧云疏能够清楚地看见越鸿眼里的神态变化,不由得在心中赞叹,这越鸿姑娘确实是个极为玲珑剔透的人。 想事情想的快,脑子转的也快,是堪大用之人。 故而都不用萧云疏开口,越鸿已经屈身行礼:“有贵人到来,有失远迎了,只是家中母亲今日身子不适,不便将贵人引入厅中招待,若贵人不嫌弃贱地脏污,还可到院中坐坐。” 眼前的越鸿脸上不施粉黛,但俏脸微红,确实是个多情明艳的女郎。 她一席水蓝色的长衫,身上的衣料还算贵重,但也很显然穿得旧了,应当是从越家带出来的衣裳。 不过她的衣裳仍旧能够熨烫得不起一丝褶皱,也足见她在贫困之中,仍旧自矜自重,不曾轻贱自己,也没有磨灭自己乃是从豪富世家出身的世家女郎身份。 越鸿说话也甚有礼数,行礼也十分规范,萧云疏很喜欢有态度的人,比起那些知道她的身份就媚意讨好的人,萧云疏更喜欢像越鸿这般不卑不亢的人。 “那就叨扰越鸿姑娘一二了。” 萧云疏哪里会嫌弃人家院子不好,这院子虽小,却收拾得处处齐整,院子里用扁框晾晒着不少漂亮的干花,进到院子里的时候,还能够闻到一点儿清浅的香味儿。 而越鸿见萧云疏看那些干花,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时间太急,没能够将这些都收起来,还望贵人不要嫌弃。” “哪里,花香,人更聪敏,是个好地方。” 萧云疏夸了她一句,越鸿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请贵人先在此处坐一坐,我去给贵人泡茶。” 越鸿引着萧云疏到了树下,树下摆着一张小桌子,旁边还有个藤椅,虽然老旧了些,但也是干干净净的。 她看着越鸿匆匆离去的背影,只在心中想,越鸿这样的人,只需帮她一把,她便可自己从深渊之中爬出来。 郭海森倒是沾了萧云疏的光,也跟着进来了,脸上带着些压抑不住的笑容。 他是个忍不住话的性子,更何况萧云疏在他眼中也是可亲近的人,便忍不住悄声说道:“小郡主觉得越鸿姑娘如何。” “是个好姑娘。” 萧云疏也不吝啬赞美——毕竟越鸿这等好苗子,她还真是少见,若是个堪用之人,萧云疏毫不介意拉她一把。 两人说了几句话,越鸿就端着已经泡好的茶水过来了。 萧云疏精于茶道,远远一闻便知是上好雨前龙井,果然越鸿一边替她倒了一杯茶,一边说道:“院子简陋些,这茶叶也是之前从家中带出来的。想必大人已经和贵人说过我家的情况了,这一路颠簸的,茶叶也许在路上受了些潮,贵人将就着用一杯。” 萧云疏哪里有这样矜贵,她将自己的帷帽撩了起来,很是大方地抿了一口,赞道:“越姑娘泡茶的手法倒是很老道。” 越鸿也没有放肆地打量萧云疏的容貌,只是垂着眼笑道:“母亲喜欢茶叶,只是她身子不好,不能自己冲泡,便是由我代劳的,贵人不嫌弃难喝,便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越鸿话是说的很漂亮,萧云疏便也不同她客气,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小椅子:“越姑娘也坐。” “是,多谢贵人赐座。” 越鸿便捻了捻裙摆坐下,萧云疏看她如此模样,只觉得越看越满意。 “我也不同越姑娘兜弯子了,我是端瑞郡主,今日所来,是为了越姑娘而来。” 越鸿这时候才抬起眼眸,极快地看了萧云疏一眼,略微有些吃惊道:“是郡主殿下?郡主怎会冲着我来?” “越姑娘可知道我的身世?”萧云疏不打太极了,和聪明人不如直接开门见山,说得清楚明白,事情也更好谈论。 “殿下请恕我不知,我方才到京城不久,尚且不知京中究竟有几位郡主。” 越鸿低了低头。 郭海森的嘴自然是严的,即便常常欢喜与越鸿往来,也绝不会将两厂之中和宫里的事情随便同越鸿说。 “京中统共有十几位郡主,重要的有几位亲王的嫡女,但都是没有封号的郡主,有封号的便只有咱们郡主一人,乃是当朝太子长女,陛下亲赐号端瑞。” 郭海森接过了话茬,而越鸿姑娘忍不住再次抬起了头,惊道:“便是太子的长女,从广陵回京的那一位么?” 虽然不知道京中有几位郡主,但越鸿当然知道那一位被千里迢迢接回盛京的萧氏贵女。 这个中的细节旁人不知,但众人也皆知道,太子在广陵有一房妻室,且是先于太子妃、所明媒正娶过的正经门阀贵女。 这盛京民间传的故事,都是说当年太子奉命,替陛下南下巡查大运河决堤之事,不小心被卷入河流之中,在湍急的里撞伤了头,忘记了一切,萧氏家主乃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 偷偷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明天加更,加很多的那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我与你一样 萧氏家主救了太子殿下一命,之后又与萧氏家主的嫡女萧纵月情愫渐生,二人便喜结连理,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太子恢复记忆被接回了宫中,此后夫妻相隔十余年,直到如今才被接回盛京。 萧氏母女被接回盛京之后,萧纵月成为了东宫之中独一无二的国夫人,萧云疏更是越过了祖宗规制,她并非太子妃所出嫡女,也竟成为太子膝下唯一一个有赐号的郡主。 至少在外人看来,萧氏母女进京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如今太子妃因刺杀太子而被废,玉侧妃出身低贱,其余的太子姬妾身份皆比萧夫人更次,日后的太子妃之位十有八九会在萧夫人的头上。 到时候萧夫人就是正经嫡妃,萧云疏则是正经的太子嫡长女,身份之贵重,旁人难以比拟。 这些故事,这些情况,越鸿自然也知道。 外人听起来这些故事都是尽善尽美,且越鸿如今也尚且不知自己的生父马东联还在人世,个中细节也不明白,倒觉得很是羡慕,对自己的未来也生出许多期盼来。 “我这话倒有些冒犯,只是想想,我似乎与郡主也有些相似,只盼着我将来的境况也能够好一些。” 越鸿姑娘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指尖——她这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如今不过在盛京操劳了半月,指尖就生出来了这样多的茧子。 也不知道她和母亲这千里迢迢地到盛京来,究竟能不能找到父亲? 却不料下一句萧云疏的话,却将她心底涌出来的羡慕完全打入谷底。 “越鸿姑娘夸的好,只是我的境况可不太好。” 萧云疏说着,看了身边的郭海森一眼。 郭海森看懂了萧云疏的意思,点头道:“来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不会有人偷听郡主与越鸿姑娘说话。” 萧云疏便继续说道:“我来的路上,就有人屡次弄坏我与我母亲的东西,企图阻止我们上京,而另一方面,又有人迫不及待地等着我与我母亲带着萧氏的权势,去救他于水火之中,越鸿姑娘这般聪敏,应当能明白我的意思?” 越鸿姑娘确实聪明,因为萧云疏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苍白了脸色。 “怎么会……” “越鸿姑娘,我这个人是个直白性子,我便直说了,你瞧着我如今看上去风光得意,只是这内里的辛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与我母亲随身带的一些东西,被有人潜入到房中偷取,外头太子殿下的守卫还在,几个不入流的小毛贼又怎么能够进来? 我与我母亲一到京城,就有人指使了登徒子来调戏我与我母亲,不仅仅是要糟我们的心,更是要坏了我和我母亲的名头,要逼我们去死——这个法子你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吗? 是我那未曾谋面的两个妹妹合谋想出来的好法子。 至于我入宫之后,有人故意要害我母亲丧失生育能力,有人要害我与宦官通奸,有人屡次想要直接致我于死地,若非这世间还有人能够庇护我一二,我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这般说着,你还觉得我这个郡主光鲜亮丽、轻松活泼的很吗?” 萧云疏说话惯常是不疾不徐的,晋中那边的女性要硬朗些,说不来萧云疏那一股子从广陵带过来的温和从容,不疾不徐的,分明说的都是叫人惊世骇俗的事情,她还能够掩住自己的唇角,这般笑着同她打趣。 越鸿没有见过萧云疏这般的人,她才是这样听着,就已经感觉到这事儿和自己想的截然不同,更甚至是与自己想的毫无相似——这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下,藏着的竟然是这样的龌龊。 而萧云疏却没有等越鸿缓过劲来,她重新端了桌案上的茶,抿了一口,又笑道:“这盛京之中无人不说太子殿下挂念长女和嫡妻,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宫中更不会说,这太子殿下,是入赘到我广陵萧氏的啊。” 萧云疏末尾这几个字压低了声音,听着缠绵缱绻,好似在说什么女儿家羞羞答答的小话,她凑到越鸿的旁边,将“入赘”那两个字直接轻轻地送进了越鸿的耳廓之中,叫越鸿忍不住一惊,险些打翻自己面前的茶盏。 “怎么……怎么会这样。” 越鸿喃喃自语,她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震撼的消息。 堂堂一国储君的太子殿下,竟然是曾经入赘萧氏,而如今萧云疏一路走来,比自己想的要困难太多。 越鸿白了脸色,掌心之中已经有冷汗沁出来了,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裙,半晌才说道:“……原来郡主过得,倒也没有比我如今好多少。” “是苦难了不少,只是越鸿姑娘,我倒从来不肯对生活低头呢。” 她拍了拍越鸿的肩膀,又拿出手帕子替她擦了擦鬓角的冷汗。 越鸿是聪明人,她总觉得萧云疏今天过来见自己,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和她说这些没油没盐的皇家密辛,她总觉得萧云疏这话里有话,好似是在暗示着她什么一般。 “郡主的意思是……” 越鸿暂且没有想到,也不敢直接猜测,有些试探着说道。 “没有什么大的意思,不过越鸿姑娘倒是可以好好想一想,若是想明白了,叫人来找我就好。” 萧云疏要提携越鸿,那自然还是要看看越鸿的本事儿的,倒也不可能因为认为她聪敏,身世又与自己相似,就无条件地去相信帮助她。 “你这些花儿都是什么花,晾晒成了干花也这样雅致漂亮,很是好看。” 萧云疏忽然就不说这些了,她站了起来,拨弄了一下院子之中晾晒的花朵儿。 越鸿却跟不上她这般跳跃的思路,愣了一会儿才说道:“这花儿是冬日里采摘的腊梅花,还有一些我也不认得的花,晒干了之后能够和别的香料做成香包,香气馥郁宜人。” 越鸿回答的倒还很快,萧云疏便笑了两声,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便放下了自己的帷帽,往外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议亲 郭海森看着越鸿一副大受震惊,回不过神来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些担心。 不过他不能够单独留在越鸿姑娘的院子里,这要是被旁人看到了,难免要说闲话,故而也只能够回过头去,低低地安抚了越鸿两句,便跟着一同走了。 越鸿也尚在惊愕之中,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萧云疏的马车走了之后,她才忍不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不知为何眼角都红了。 这小郡主……太……太可怕了。 她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郡主,看着像是不谙世事的富贵花,举手投足皆是清雅,可她说的这些温柔的话里,似乎句句都带着刀光剑影的深意,更好似是在告诉着她一个昭然若揭的事情。 越鸿不知道怎么面对,一时之间不由得心乱如麻,眼角已经沁出了眼泪。 萧云疏和她从前接触过的世家贵女太不相同了,她那般模样,绝非常人能及,看着恐怕还没有自己大,可话语之间满是压迫感,叫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说话,连喘气都好似忘记了一般。 * 而在回宫的马车上,宴容看着对面好似没事儿人一般的萧云疏,忍不住笑道:“从前还真是没有见过小郡主吓唬旁人的样子,看上去是只小绵羊,一张口倒宛如猛虎一般。” “客气客气,我这般还是不及大人,大人便是不开口,都已经威名远播,便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将旁人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萧云疏油嘴滑舌地同宴容打趣了一句。 宴容方才在马车上,虽然没有下马车,但他那超人的听力早就将两人在院中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萧云疏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展露过这般的模样,她在自己的面前似乎一直都是骄矜的小狐狸,但如今宴容惊觉,她在正事儿的面前,早已经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头狼了。 并非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狼崽子,她看着娇弱稚气,可是她的锋芒与他不一样——宴容自己是张狂肆意的,萧云疏却将所有的锐利都藏在心里。 她这双眼睛,抬眼的时候可以是天真无邪的纯真,也可以是风情万种的明艳,自然也可以如同和今日一般,是宛如一只能够扼住旁人喉咙的大手,迫人极了。 “小丫头长大了。” 宴容叹了一句。 萧云疏有些没明白宴容怎么忽然这般说,不过她总是能够最快地给宴容的话做注释的,她很快就认为宴容应当是觉得自己在为人处世上颇有成长,是在夸她呢。 所以她毫不吝啬地笑了起来,说道:“这可真是要谢谢大人夸奖,是大人教的好。” 宴容不爱听旁人的马屁,但萧云疏这点溜须拍马,他每一次倒都是很受用,这一次脸上虽然不显,眼底却已经有了笑容。 “一会儿你回宫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宴容忽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人家越鸿姑娘跟不上萧云疏的思维速度,萧云疏也当真是跟不上宴容的速度,挠了挠头,道:“大人此话怎么说?是问我之后有什么打算么……我倒是想着先将玉侧妃给料理了……” “问你在宫中一会儿回去要做什么?是看书还是画画,还是陪夫人一同去御花园看花。” 宴容头一次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疼。 怎么这小狐狸似乎一日日的想着的都是这些事情,她都没有想过要给自己松快松快的时候么?! “啊……大人问我这个啊?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冬日里我都懒怠出门,阿娘要去看花,也知道我没有那吟诗作对的性子,多半是不喊我去的。” 萧云疏确实回宫没有什么事情,她想了想,便这般说道。 尤其是她还想到一些十分叫她麻烦的事情,不由得耷拉了神情道:“大人您可不知道,我阿娘在宫中没有什么事情做,得了空倒是常常来嚯嚯我,她如今很是热衷于搜罗盛京世家子的画册给我瞧瞧,问我有没有中意的男儿,听听我阿娘说的这些话,倒好似已经觉得我成了老姑娘,着急要将我给嫁出去一般!” 宴容也是知道萧夫人这段时间都一直在相看郎君的事情,倒没有想到会把萧云疏逼到这个地步。 “这盛京之中虽然处处藏污纳垢,不过也不是没有能看的人,小郡主可有看重哪个人,回头我帮你去查查看,探探底系。” 宴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些话,而且他分明是不想说这些的,说着说着到好似是变了味儿一般,酸溜溜的。 萧云疏压根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只当这祖宗今日闲得无聊,又拿她当乐子寻开心来了,便说道:“大人真是的,怎么这般取笑我!这京中我来了就没有怎么出去过,又哪里认得什么世家子,更别说什么看中谁了,不可能的事儿,大人莫要拿这等事情取笑我,怪臊人的!” 宴容听到萧云疏这般说,不知道怎么还觉得心里有些高兴,自己的唇角已经往上勾了又勾,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既然这般想,其实也好,这京中的世家子儿,看着一个个好好的,谁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的好。” 这话就得了萧云疏的赞同了,萧云疏连忙点头道:“我也是这般和我阿娘说的,奈何我阿娘总是不听,说这京中的世家这样多,怎么会没有好的,总是说叫我再看看,叫我再看看。 今日阿娘不出去看御花园里的雪了,那多半又要留我来看那些画册了,那些人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模样,还不如一棵大头草叫我感兴趣,没意思的很。” 宴容便说道:“既然这般,要不要同我一同去听戏?小郡主是很喜欢看戏的,我倒是记得。” “好呀,去哪儿听戏?今儿下午都有什么戏本子在排着?” 萧云疏年纪小,却是个戏痴,而且她还真看得明白,对戏本子如数家珍,脸上满是感兴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闭嘴吧你 萧云疏是真的喜欢听戏,也是真的不想回去听阿娘说,这谁家的郎君生的好看,谁家的郎君又写文章写的好——这些话对她来说,和念经差不了多少。 她如今算是知道,《西游释厄传》里为什么唐师傅的紧箍咒对孙猴子来说这么吓人了,她自己也是一样,想到阿娘拿着一本本的画册,对着自己滔滔不绝的样子,就生出一股子恐惧来。 宴容看得出萧云疏眼底真情实感的抗拒,也知道她实在是不乐意去听那些牵红线做媒人的事情,笑道:“今日下午的戏还没有定下来,不如小郡主过去亲自选一折子,想看什么自己说就是了。” 萧云疏点点头,不禁笑道:“我这人嘴刁,还不定什么戏本子都喜欢看。” 宴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多言。 * 两人的马车停在了一处瞧上去雅致极了的小院子旁边,外头早早地就有人在守着了,见了马车过来,很快地迎了上去:“大人今儿是要宴请什么贵客,一早就将我这儿小院子给包下来了?” 这迎上来的人是个长相俊俏风流的少年人,身段也很是婀娜,倒好似女子一般,郭海森听着他那婉转多情的声音,忍不住嫌道:“艾青,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似的说话?” “你不爱听就别听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这盛京里头爱听我的声音的达官贵人可不知道多少,就你个死东西嫌弃我。” 这少年人笑嘻嘻地嗔了郭海森一句,就站定在了马车边儿上,作势要去扶马车上下来的人。 “本督也不爱听。” 宴容的嗓音还是一贯的清冷,他还没有从马车里出来,便道:“退下,不用你伺候,管好你院子里头那些莺莺燕燕,一会儿别跑出来吓唬人。” 那叫做艾青的少年人被宴容斥了,也不见得生气,退了两步,边走边辩解道:“也就大人这样铁石心肠,觉得我这院子里那些娇软的美人儿是吓唬人的洪水猛兽,也不知道这京中多少人一掷千金,就为了一亲芳泽……” 这艾青说着说着,就不免说偏了,郭海森连忙咳嗽了两声,暗示艾青不要胡言乱语。 艾青明白过来郭海森的意思,猜到马车上应当还有不能听浑话的人,扁了扁嘴,没有多说了。 但他这神情被下马车的宴容看着了。 宴容一边回过身去,打起马车的车帘子,伸出手去,显然是要扶人下车的架势,一边说道:“你这嘴说话最好干净些,不然回头将你送到江畚那里去,将你这嘴缝起来,省的说这些没用的东西。” 艾青的眼睛正滴溜溜地转,想着什么人还需要宴大人亲自去扶,乍一听到江畚,脸色便是剧变:“大人你可真是狠心肠,一般人落到那小子的手里,那还能有命活下来?我这倾城皮囊,可不能叫那人扒皮抽筋了。” “你知道就好,下回说话便先过过脑子,别叫旁人以为你这里是什么腌臜去处了,好似多么不堪一般。” 郭海森见艾青吃瘪,也忍不住笑道:“你能是一般人么,保不齐你被送去江大人那里,还没被江大人扒皮抽筋了,就先把江大人给烦死了。” 艾青瞪住郭海森,郭海森便一副乐呵样子,两人活像一对活宝。 而宴容已经没再看艾青了,萧云疏的手搭在了他手臂上,下了马车来。 她其实在马车上听得有意思,又好奇宴容似乎总是认得方方面面的人,这许许多多的人,与宴容并无多少相似之处,倒难得竟能够一起相处。 而艾青的目光已经落在萧云疏的身上了,他那双眼睛在萧云疏的身上转了转,就算看不清她帷帽下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赞叹道:“大人是从哪儿寻来的这般气质清雅过人的可人儿!” “闭嘴你,快别说了,走,陪兄弟我喝酒去。” 郭海森知道自己平素里说话最大逆不道,但是他说来说去的那些话,无非还算是契合主子心意的,故而宴容从未真正惩罚过他,但艾青这些话就算是不好听的了。 这属于自己的爱物,旁人可以调侃,却决计不能够真的如同欣赏货物一般,说出一句这般滋味的话来。 艾青被郭海森一把箍住了,被他直接给扼住了喉咙,什么别的也说不出来了。 他又不会武艺,被郭海森箍得动弹不了,只能恼羞成怒地瞪大了眼睛,被郭海森给强行拉走了。 萧云疏觉得这艾青也生动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也是大人的好友么?” “什么好友,充其量算是一张狗皮膏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宴容不置可否,引得萧云疏笑了起来。 “别的不说,今日大人带我过来的这戏园子,我倒是不曾听说过。” 宴容便道:“这儿其实不是什么戏园子,不过是个三教九流都有、好收集消息的地方,但若说起全盛京唱戏唱的最好的地儿,那确实还得是这里。” 萧云疏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样收集消息的地方,看着鱼龙混杂,其实能人异士也是最多的地方。 这些人的口味还真不一定就比皇亲贵胄的口味差,有时候要拿到厉害的消息,那也同样要将这些人给伺候舒坦才是。 萧云疏真正惊讶的,是这样的地方都为宴容所有。 刚刚油嘴滑舌的俊俏少年艾青,称宴容为大人,也明显认得江畚,与郭海森又是熟识,而他分明还能管着这里的人,便足可说明宴容对此处的掌控力。 就算这地儿不是宴容的,那也定然是要给宴容几分面子的。 难怪上辈子宴容窃国窃的如此轻而易举,萧云疏甚至觉得,宴容就是现在就想造反,对他来说也绝非难事儿。 不过今日不是出来听戏的么? 出来听戏那便要开开心心的,想这些,难免就劳心劳力了。 更何况宴容越是厉害,就越好对付宫中那些个妖魔鬼怪,萧云疏能跟着沾光,何乐而不为呢? 昨天因为电脑崩溃所以没有完成答应大家的加更,今天我提前找朋友借了电脑来更新,今天补给大家,今天一定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她也曾意气风发 萧云疏跟在宴容身后,两人进了这院子里的一栋小楼之中。 确实如同之前艾青口中所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瞧见,清得干干净净的,偶尔能够听到一两声唱词儿的声音,十分清净。 “人皆清干净了,小郡主是要上楼去坐,还是在楼下坐?” 宴容替萧云疏打起了帘子,笑问道。 “左右没有旁人,就在楼下坐着便好。” 两人便进了一楼的大厅之中,随后便有两个看上去十分乖巧的丫头捧着果盘茶水等物进来了,一一为两人布置好。 而另外一位瞧着身份要高一些的姑娘手里则拿着戏折子,奉到两人面前,问道:“客官今日要听什么戏,咱们这儿的戏与外边的不一样,便是同样的戏名,唱的戏也不一样,您瞧着哪个名字喜欢,奴婢为您介绍一番。” “与外头的不同?”萧云疏听到这话,就来了兴致了,问道:“怎么个不同法子?” “来咱们这儿的客官,多半都是快意恩仇之人,见不得那些憋憋屈屈的事儿,故而有些弯弯绕绕、叫人看得难受的戏文,皆一一改过了。这听戏不外乎是找个快活,何必看叫自己看了难受的戏文,客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姑娘嘴甜,说的话也正中萧云疏的想法,萧云疏便在这戏文上一扫,寻了个最熟悉不过的折子,手指便在这名字上一点。 《薛平贵与王宝钏》。 宴容见她挑了这个,忍不住挑了挑眉,而那伺候的姑娘很快就捧着戏文下去了,大抵是喊人来布置唱戏的要的搭子,并叫那些个伶人上台来唱戏。 等戏开锣的时候总是最无聊的,萧云疏忍不住和身边坐着的宴容说话。 “大人,您倒仿佛常常来听戏似的,从前怎么不知道大人竟喜欢听戏?” 宴容抿了一口桌案上的茶水:“从前觉得不算有趣,如今得趣儿了,觉得有意思起来,便听了有些时日。” 萧云疏倒觉得奇怪,因为上辈子的宴容可完全不喜欢听戏,甚至对唱戏的戏子很是厌恶。 因为有这么一件事儿,萧云疏上辈子被困在东宫里的时候,曾听闻有人要拍宴容的马屁,以为宴容不近女色是有断袖之癖,便费尽心思弄来两个含羞带怯的漂亮戏子,送到宴容面前来。 那两个漂亮戏子自然是调教好了的,容貌和身段皆是数一数二,旁人难及,风情万种,只可惜人才送到宴容面前,就被宴容当即砍了头。 不仅仅是这两个戏子被砍了头,拍马屁拍到马腿儿上来的那个小官儿,也直接就被宴容差人捆起来了,送到两厂里好一顿审,连带着还真审出来两个贪墨治水赈灾款银的案子,自那以后就没人再敢给宴容送人了。 当着众人的面杀小戏子,这事儿萧云疏相信宴容做的出来——他都敢在宫中对萧敏动杀心,杀两个玩意儿似的戏子,对他来说更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宴容不喜戏子,哪里还会喜欢听戏,这反倒叫萧云疏觉得奇怪。 而宴容却在萧云疏觉得奇怪的间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剥了一碟子的瓜子仁儿,这会儿已经推到她面前来了,似乎含着某种深意道:“人的喜好是会变化的,小郡主焉能不知道这些?” 两人还要再说,那戏台子上却已经吹吹打打起来了,一声锣响,这戏便正式开始唱了起来。 一开始萧云疏还觉得稀奇,好奇这戏本子究竟能怎么改,越听到后面越觉得熟悉,尤其是听到那扮演王宝钏的花旦一声清亮的“似你这等狼心狗肺之人,何德何能得两位女子真心相待!”之后,她愈发觉得这戏本子自己十分熟悉。 萧云疏没有说话——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一出戏了。 她小时候爱看这个,看了许多遍仍旧觉得好看,只是后来离开了广陵之后,她愈发觉得这一出戏之中,萧衍比薛平贵还不如。 薛平贵好歹能给王宝钏一个王后之位,而她的母亲,身为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连个侧妃都做不成,比王宝钏还要悲惨可怜数倍,便在潜意识认为这也兴许是老天在冥冥之中对她的暗示,便将这一出戏给忘在脑后,再也不看了。 如今尘封的记忆渐渐展开,而萧云疏终于在戏台子上的伶人们唱完最后一嗓子的时候,想起来了为何自己会觉得这一出戏文如此熟悉的缘故。 这改过的戏本子,王宝钏与薛平贵老死不相往来的剧情,萧云疏再熟悉不过了。 王宝钏能够寿终正寝、子孙满堂的戏本子,是她最年少的时候曾经张狂改过的戏文,恐怕往前往后数百年,也只有萧云疏一个人敢让全广陵的戏班子,都只能够按着她写的戏本子唱。 那时候年少不知疾苦,家庭和顺、祖父与母亲皆对自己宠爱无比,这世上似乎没有任何能够叫她觉得担忧的东西。 五花马、千金裘、她自小就敢一掷千金,意气上头了便敢这般改戏本子,更敢放话让全广陵的戏班子都得按着她的意思来唱。 那时候她分明也是骄傲肆意的掌上明珠,可后来东宫无尽的折磨让她忘却了幼时的畅快,磨平了她曾经也耀眼尖锐的棱角,到如今她甚至很少再主动地去对任何人说自己想要什么,甚至将自己对事物的渴求和欲望都降到最低。 萧云疏问过宴容几次可有什么爱物,可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些年她有对什么产生过浓烈的渴望与喜欢吗? 似乎没有——无论是她拥有的,亦或者是不曾拥有的,她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年的喜好。 那时候她喜欢听戏,喜欢到发狂,一日不看都浑身不舒坦,并非如同现今一样,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喜欢听戏,却在入京之后从未提起,也并没有想过哪怕一次; 那时候她喜欢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喜欢好吃的点心和零嘴,口味爱酸甜咸辣,喝茶爱清淡香甜,最讨厌苦味和水腥味儿,而如今无论是什么,对她来说好似也一模一样,她都能够含笑吃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章 宴某人能护住你 没有明显的喜,也没有明显的恶,似乎想来想去,萧云疏对东西的渴求都已经接近消失了,心里只留下一个目标,那便是报仇。 仇恨似乎满满当当,而除此之外,她的躯壳已经千疮百孔,一无所有,再不如前。 现在听到这戏文,想起幼年的自己,萧云疏竟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恍若隔世。 戏台子上的伶人已经退下去很久了,而宴容又拿过旁边的一盘子柿饼,推到萧云疏的面前,道:“尝尝这个。” 直面到自己这些年被迫产生的变化,萧云疏的心绪有些难以平复,甚至看着宴容推过来的柿饼,萧云疏也仿佛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自己从前是不是最喜欢吃柿饼了? 柿饼确实是她幼时爱吃的,口感软糯香甜,她一次能吃五个,但如今看到,也只也觉得和别的东西并无什么区别,也许吃着是好吃的,但她已经丧失了对它的喜欢和渴求了,吃不吃都不要紧。 宴容又剥一个橘子放在她的面前,道:“那尝尝这个?” 这橘子……萧云疏从前不喜欢的就是小橘子。 萧云疏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却想着自己已经拒绝了宴容推过来的柿饼,再拒绝难免不好,便干脆伸手去拿。 没料宴容一下将那橘子拿了回来,自己一口吞了。 宴容的行为有些反常,萧云疏不由得停了动作,十分疑惑地看着宴容:“大人何故如此?” “小郡主,我记得的,你喜欢柿饼,厌恶蜜桔,最讨厌金桔;喜欢龙井白茶,厌恶铁观音,最讨厌普洱,为何如今喜欢的可以不要,不喜欢的也可以要了呢?” 宴容看着萧云疏,竟这般问出一句。 萧云疏没有想到他竟然有此疑惑,愣了一会儿,才苦笑着说道:“这世间哪里容得下我喜欢还是不喜欢,从前那是在家里的时候,天塌下来也有我祖父和我阿娘顶着,我自然可以无忧无虑,什么也不担心。 但如今是什么时候了……如今我在东宫里,我若不护着我阿娘,这世上就无人能再护住我与我阿娘,大人也一定知道的,有了渴求和爱好,那就是有了软肋,被人对付的时候,就多一份被针对的危险,我哪里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 我喜欢的只有我和我阿娘能好好活下去,喜欢这世上所有加害于我与我阿娘的人,都能够被我亲手血刃,除此之外,我也并无什么喜好了。” 这番话若是从前说给宴容听,宴容倒很能理解,毕竟他自己亦是如此,兴许还要夸夸萧云疏确实动心忍性,能忍这世间常人不能够忍受的东西。 但如今宴容觉得这样的话并非是什么夸奖,而更像是对这残忍的事实加以一个花团锦簇的掩饰。 从前宴容便总有这样的感觉,萧云疏的模样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她的心性却似乎沉稳到远超她的年龄,在她身上鲜少能够看见年轻人的朝气,却仿佛看到垂垂老矣的死气沉沉。 她一点儿也不活泼。 这种感觉,尤其是在刚刚萧云疏与越鸿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尤其明显。 越鸿已经算是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了,而萧云疏站在她的身边,更好似她的长辈一般——她没有一点儿积极活跃的快活,看着越鸿的目光多为沉静的包容,宴容听着她们说的话,不是不为萧云疏的成长而感觉到骄傲,更甚至衍生出一些些叫他心中极为焦躁不悦的滋味。 方才来这儿的路上,宴容几乎是想了一路,终于在刚刚差不离想明白了这种感觉究竟为何——他因为萧云疏的感受而觉得恼怒,因为萧云疏的沉默而伤怀,因为萧云疏的被迫成熟而惋惜,说来说去,其实也不过就是两个字儿。 心疼。 他心疼了。 宴容不知如何排解,他带萧云疏来听戏,听的是她小时候最爱的戏文,是想叫她放松放松,高兴高兴,可萧云疏眼见着看得越发恍惚。 她看得是戏,听的是曲儿,可她更像是在看幼年的自己,那平淡的目光之中,隐隐约约的,大约还是有一丝丝的歆羡的。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连怀念到幼年的自己都会感觉到歆羡? 而倘若人已经失去了喜恶的话,那不是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那一刻宴容心中那股子不悦已经到达了顶峰。 萧云疏好似日日都过的快活,好似是在他的身边,口中说着念着感谢他的庇护,可她的心却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她没有真正允许,也似乎没有真正地承诺让另外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就好似她早已经尝遍了众叛亲离,知道了这世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宴容对自己这种不讲道理的恼怒感觉到不可理解,也同样因此而十分不悦。 但他的阴郁无法对着萧云疏喷薄出来,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也只能化为了一声叹息:“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是好?” 宴容看着桌案上的那些琳琅满目的果盘,没来由地觉得这些鲜艳漂亮的水果,似乎也同样失去了快活的色彩。 “萧云疏,当初是你主动来寻得我的庇护,却因何总是仿佛没有庇护一般?宴某人虽尚未走到那个位置上去,却也位极人臣,能得朝野一片敬畏,你也会说,我宴某人的名头说出去,能止小儿夜啼,怎么这个名头,连你都护不住了么? 就算宴某人再无能没用,怎么会连你一点儿小小的喜恶都不能保护?今儿起,你得记得一句话,在我的手下一日,我就能够护住你一日。 此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喜什么就远远地丢出去,这东宫虽然还姓萧,却并非是萧衍的萧,而可以是你广陵萧氏的萧,你可明白? 年纪小小,就做些这个年纪应当快活的事情,非要事事都逼得自己走入绝境,好似平生无人能助你一般,你心里难道不觉得不快活吗?” 将将将~三更来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塌下来,我和你一起扛着 快活? 萧云疏似乎很久没有听到有没有人问自己快活不快活了。 她自上京到如今,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皆从未红过眼眶,也从未流过辛酸的泪,而听着宴容这带着叹息与怜悯的话,她竟感觉眼眶有些酸了。 萧云疏偏过了头去,用帕子压了压自己的眼角,果不其然感觉到一点湿意。 但她还是强自冷静地开口开口说道:“我已经许久不曾觉得什么事情叫我快活了。” “你既然知道你已经许久不曾快活了,又何必这样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又不是没有人能助你。 当初你既然愿意走到我身边来,宴某人便已给过你承诺,又何必不相信? 旁人家里这个年纪的女郎,会笑会闹,恨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她们有多么快活肆意,你也身份尊贵,不是没有助力,又何必死气沉沉? 你说你小时候能那样快活,是因为家里头还有祖父和母亲,天塌下来了,也有祖父和母亲顶着,如今却可这般想。” 宴容已经从她身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萧云疏以为自己已经强自冷静下来,她却不知道,她已经满脸是泪。 而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大人,将自己的衣袍撩了起来,半跪在她的面前,取出手帕子,亲自一点一点的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干净。 “小郡主,你要记得,如今你在东宫之中,头顶上顶着的就是我宴某人的手掌心,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应当叫你这养尊处优的小郡主来扛着,而是我替你扛着。再不济,若是小郡主觉得宴某人没有那个功夫,那也是宴某人与小郡主一块儿扛着。” 萧云疏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她的泪流的愈发汹涌,却还是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肯发出一点抽泣的声音。 她自重生以来,日日夜夜告诉自己的,便是要自立自强,却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原来这天塌下来,也不是她一个人扛着,有人陪着她一起扛。 她抬起自己那双被泪水浸泡得湿漉漉的眼睛,有些呆愣的看着宴容,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我也可以吗?” “如何不可以?这世间万物皆可跨越,宴某人虽出身低贱,却也可以成为小郡主的保护伞,这东宫之中,只要还有我宴某人一口气在,就没有人能爬到你的头上。” 宴容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耐心和包容与一个人说话,他虽然其余伺候人的动作皆十分熟练,但这替人擦泪的活计,宴容显然有些生疏,却丝毫不手忙脚乱。 萧云疏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流泪了,她为了逢场作戏,有睁着这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又倔强无比的流泪的模样;也有多愁善感,悄悄抹泪的,可怜样子。 但如今萧云疏好似都失去了自己故意做的那些表情,脸上甚至显得有些麻木,她的泪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往下滚,而宴容却不厌其烦的将她将脸上的泪擦干净。 宴容更仿佛好似对待一件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也许是因为沮丧,萧云疏垂着头不曾抬头,而宴容却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小郡主,你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能做到的要更好的多,倘若你的生活日日夜夜都被仇恨所侵扰,可到大仇得报那一日,岂非没有了再活下去的意义?” “小郡主,我见过你那时候的模样,那时候意气风发,风姿足以叫整个广陵城的人都为你倾倒,那时候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又何必将自己逼成现在的模样?” 萧云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话,她那早已经麻木了的心,却忽然好像活过来了一样,一点一点跳动起来。 “你若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便尝尝这些你从前爱吃的东西,没有人能够因为这些来伤害你,本就是我特意吩咐人给你准备的。 小郡主该是这世间最骄傲肆意的女郎,又何必因为这样的事情垂泪挂怀?” 宴容的目光是萧云疏这辈子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暖和关怀。 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漂亮话,也不像是那些油嘴滑舌的人一样,用种种虚假的语言来敷衍她欺骗她,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无比木讷生硬,可这些话背后的意思,萧云疏已经听明白了。 她没有说话,没有回答,也没有擦去自己脸上的泪,但她却了伸出了手。 萧云疏先是从之前宴容替她剥好的那一碟瓜子仁里面拿了几颗,放进了嘴里,然后又尝了两块柿饼,最后倒了一杯刚刚泡好的龙井白茶,含着泪饮了进去。 而旁边那一碟子摆放的整整齐齐,宛如小塔一般的小蜜桔,萧云疏直接将它们挪到了离自己最远的地方,然后低下了头去,仿佛蚊吟一般:“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宴容身上用来帮萧云疏拭泪的手帕子已经全湿了,他转身想要去取一块儿干净的过来,转身的时候,自己的衣袖却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大人……就当陪陪我。” 萧云疏的嗓音已经哑了,她大抵是鼓起勇气来,看了宴容一眼,虽然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了,甚至还带着一点哭腔,她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坚定地说道:“这十几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大人说的这样的话了。” “当年我分明是可以肆意玩闹的小姑娘,如今我也可以是。我知道夸赞这世间的磨练不曾泯灭了越鸿姑娘身上那属于世家女郎的矜贵,倒忘了这世间的磨练也已经将我自己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 “若非大人点醒我,叫我醍醐灌顶,我兴许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一点,多谢大人赐教。” 萧云疏垂下了眼眸,两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却远远不如刚才那般,又茫然又绝望了。 * 萧云疏回宫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大堆的东西,这些东西里有柿饼、有龙井白茶的茶饼、还有之前她拒绝多做几份的广陵点心,还有更多的都是萧云疏喜欢的东西。 啵啵啵,四更~ 今天能等到读者小可爱的一个亲亲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新交的手帕交 毋庸置疑,这些东西都是宴容提前吩咐下去准备的。 萧云疏也并不知道宴容怎么会明白她小时候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半晌没能够想明白,也觉得也许是大人太过神通广大,竟然将这样隐秘的事情都查到了。 宴容今日说的这些话,萧云疏确实从来没有想过,如今再想,只觉得他说的句句都是真理。 宴容这般费尽心思开导她,不外乎是希望她过得更好一些,从前她只觉得宴容好似自己的至交好友一般,如今她倒觉得,宴容更仿佛交给自己许多道理的师长一般。 她今日心里似乎有什么前所未有的悸动,好似一颗种子落入了泥土之中,经过一段时间的灌溉,就已经要抽出小苗苗了。 * 宴容原本是要送萧云疏回宫的,只不过两厂之中好像又出了什么事儿,宴容将她送到宫门口,便转圜回去了。 萧云疏比原本预料的时间晚了这么久才回来,萧纵月着急的很。 好容易听到外头的宫人传报,说是小郡主终于回来了,她忍不住迎了出去,看到自己那宝贝女儿终于回来了。 萧纵月一见她这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这么多东西,忍不住又是宠溺又是责怪的说道:“怎么跑出去玩了这样久?这宫里难道还没有你想要的东西,竟然自己去买了这样多。” “这倒不是我买的,是一位好友送我的。” 萧云疏发觉阿娘并没有发现她的眼睛似乎有些红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才在那戏院里毫无形象的痛哭了一场,虽然哭得酣畅淋漓,将自己心里许多想不通的事情都想通了,却不愿意将这种事情告诉自己的阿娘,叫她为自己担心。 “你在京城还有至交好友?为娘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可是这京中门阀世家的郎君?生的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如今多少岁了?” 萧云疏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一句普普通通的是好友相赠,竟然能引得自家阿娘说出这么多话来,还甚至是这些叫她觉得臊人的话,实在是羞臊的连脚趾头都在绣花鞋里蜷缩了起来。 “是一位女郎,阿娘说到哪里去了?怎么还问起人家是谁家的郎君?咱们广陵萧氏家风严谨,哪会由得我随随意意和郎君交往? 阿娘莫不是觉得我是作风不正之人,给竟然和人家家里的郎君偷偷往来。” 萧云疏说这话,端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心虚。 但萧云疏这平稳的心情,在看到自家阿娘那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两分失望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哭笑不得。 “我可不信,什么样的女郎能送你这么多东西?这瞧着,分明不是女郎的作风。” 萧纵月虽然眼中有些失望,但她还是不相信,不由得这般说道。 萧云疏默默的在心中腹诽,阿娘猜的真是准,但她可不会承认——这要是叫阿娘知道这些东西是那位九千岁大人送来的,怕不是要将她的皮都给扒了,又得揪着她的耳朵,反反复复絮絮叨叨的和她说,莫要天天和大人在一块儿,被大人带的都对这些事情没了兴致。 “阿娘这话就说的好没意思了,竟然还怀疑女儿我?难不成女儿来京城这样久了,还不能有一个手帕交都没有? 阿娘怕不是忘了,前些时日不是还是除夕宫宴吗?这除夕宫宴上海了去了的世家女郎,我认识几个小姐妹,这又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从前在广陵还有那么多的好姐妹,如今才寻得这么一个,阿娘就这样问东问西,还说人家是郎君,这要是告诉了她,她恐怕能哭出声来。” 萧云疏能够面不改色地对着萧纵月说这些,心里却在想,这些话可千万不要传到了宴容的耳朵里,也不知道那祖宗如果听到自己说他是一位女郎,还说的这么有模有样,会不会气的直接掐断她这小脖子? 不过要这样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些东西并非是宴容那祖宗亲自交到她手里来的,而是一位女卫送过来的,那这样算起来也确实可以说是一位女郎交给她的。 萧纵月并不知道自家小姑娘心里的这点花花心思,这回还真是信了她出去和最近结识的手帕交一块玩了,一边接过了她手里拿着这些大包小包,看看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一边又问道:“那你们今儿都去了哪些地方玩耍?倒是说给阿娘也听一听,阿娘这一日日的都在宫里头,不能随随便便出去,你就全当给阿娘解个馋。” 萧云疏怎么好回答这个问题? 难不成还让她直接说,今儿她跟着那位九千岁大人去了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还去听了自己小时候写的戏本子。 看人家唱戏,看着看着就想到自己小时候心情变得十分糟糕,还要人家大人来哄自己,拉着走到牛角尖里的自己出来,这话怎么好意思告诉阿娘? 怕不是自己在心里头想一想,都觉得害羞的慌。 萧云疏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也没有去哪里,不过就是在京城之中随处走了走,聊了聊最近的事情。” 萧纵月没有怀疑这些,因为她刚才在翻找东西的时候,在大包小包里找到了广陵的点心。 “又是那位厨子做的点心吗?之前你喊三思送回来的那几个,我都尝了,确实是家里的味道,当时还想着什么时候还能再去买一些,倒没想到打瞌睡送来了枕头。” 萧纵月欢欢喜喜的,很是高兴,不由得夸赞道:“你新结交的手帕交,倒是个体贴人的,知道你是广陵人,不仅给你买了这么多东西,还送了你广陵的点心,那你回头可要想一想,送些什么东西回礼才好。” 萧云疏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宴容那般模样,站在自己阿娘跟前,听她夸奖自己这些,忍不住有些想笑。 “你倒是说说,你那手帕交到底是什么人?你方才还没告诉为娘我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猫儿也觉得无趣 萧云疏怎么能说她的手帕交到底是什么人? 能和阿娘说她的“手帕交”就是那位在朝野之中肆意妄为的九千岁么? 自然是不能的。 想了想她日后多半要提携越鸿姑娘,而且她今日确实实打实地见了越鸿姑娘,不如就说是越鸿姑娘好了。 所以萧云疏便道:“是一位姑娘,叫越鸿,家里并不算什么富贵人家,乃是没落世家之后,只是为人清雅聪慧,是个好姑娘,下回若是有机会,我带她进宫给阿娘瞧瞧。” 萧纵月见萧云疏对答如流,没有一丝作伪,听萧云疏说是个好人,便放心了:“为娘问你这样多,只是怕你被别有用心的人给骗了,家世好不好没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人好就成了,阿娘相信你看人的眼光,你既然说她是个好姑娘,那她便是。” 萧纵月没有再问关于萧云疏的手帕交的事儿了,两人吃了一些萧云疏带回来的广陵点心,之后便要歇息了。 * 萧云疏夜里休息的晚,她总是要到最困的时候才会去休息,这会儿还点着灯,坐在桌案前,反复的看一些之前看过的卷宗。 她夜里看卷宗,看的感觉有些饿了,干脆从带回来的点心里面翻出来一盒子小酥饼,倒没想到这小酥饼下面好似还夹着一封信。 萧云疏的手摸到了那信封,这才感觉手感不对,拿过来一看,信封上封了火漆,并无落款。 “这是大人夹在中间带给我的?” 萧云疏之前完全没有听宴容说起来给了她一封信,以为这又是什么要紧的消息,干脆放下手里的卷宗,先将信封拆开。 这信封里沉甸甸的,将信封打开后,竟从里头倒出来一枚小金币。 这金币铸造的有些歪歪扭扭,但是也是个圆圆的模样,拿起来仔细一看,上头的花样子是个可爱的胖娃娃,而翻过来看反面,那篆刻的样子就成了一个清瘦俊秀的少女了。 “这是……这是祖父每年都会给我做的金币?” 萧云疏有些不敢置信。 她的祖父,萧氏家主是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语的人,但是他从小就对萧云疏十分宠爱,这种宠爱并不通过言语表达,而是通过许多细枝末节的小小物件,沉默而温柔的向萧云疏传递这一份来自祖父的宠溺。 萧氏家主在外叱咤风云、铁血冷面,但回到家中,却是一个十分热爱手工的人,也对金银器铸造十分感兴趣,之前萧云疏和宴容说话的时候提到自己幼年的爱物,便是祖父亲手做的一个小铜马。 而这金币,也应该是祖父亲手铸造的。 这是她从小以来就有的一个礼物,每年的新年后,祖父除了给她一个厚厚的大红包压岁钱,还会将铸造好的金币送给她。 这金币正反两面,一面篆刻的是萧云疏小时候的样子,另外一面则是她现在那一年的模样,每一年都有,从未间断。 送她们离开广陵的时候,祖父并未表现出多少的不舍之意,反倒只是摸了摸萧云疏的头发,叹息道:“小囡,以后阿爷要将金币给你,就只能托人送过去了。” 上辈子的时候,萧云疏没明白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好叹息的,从广陵送东西去盛京,其实也用不了太久,但如今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上辈子离开家乡时,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女了。 祖父遗憾的是东西不再能亲手送给自己的小孙女,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也从未将自己对孙女的担忧和想念说出口,但儿行千里母担忧,祖父怎么可能不担心这两个从前只在自己家中长大的乖囡囡出去受苦? 而话难开口,祖父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表示自己内心那些难忍的离愁。 如今看到这一枚金币,祖父那慈祥的模样,似乎又在眼前浮现,禁不住叫萧云疏模糊了视线。 萧云疏紧紧的攥紧了金币,又将信封之中的信件拿出,这信件里果然是两封信,一封是写给阿娘的,一封是写给自己的。 萧云疏并不去看祖父写给阿娘的信件,这是父亲给女儿的信件,她不会随意窥探。 她将祖父写给自己的信件展开,倒叫她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信件上沾着两个梅花脚印,看上去有些凌乱。 而祖父的话并无那些关心之语,也并不问她在盛京过得是否好,只是写到。 “小囡离开之后,家里的猫儿整日都在书房等你来玩,却不知道小囡已经去京城了,小囡不在家里,猫儿也觉得无趣。” 随后就是几个小小的梅花脚印,想来应该是祖父写信的时候,猫儿正在桌案上走来走去,脚踩进了砚台之中,沾了墨水,又踩在了信纸上。 那只小狸奴叫雪花,浑身雪白,是萧云疏从小养大的猫儿,如今她与阿娘不在家里,就只有雪花陪伴着祖父了。 祖父不能说孙女离开之后,自己觉得无趣,只能说那猫儿也无趣,配上两行梅花脚印,显得妙趣横生,又格外的叫人心头酸软。 这信件上又写,“赠予小囡丹青一幅”,萧云疏又在大包小包里一顿翻找,果然找到了一卷画卷。 展开一看,便是一只体态胖乎乎的狸奴儿正在树下乘凉,它的身边蹲着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正在抚摸小猫儿,而小丫头的背后站着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妇人,正在给小丫头打着扇子,驱赶蚊虫。 这是好些年前,萧云疏还小的时候。 她常常和小猫咪在自家的院子里乘凉玩耍,阿娘怕她那身雪白娇嫩的肌肤被蚊子咬的惨不忍睹,就一直打着团扇,追着她和猫儿,以团扇的清风驱赶蚊虫。 甚是久远的时光了,安宁温柔地躺在萧云疏的记忆深处,如今翻出来,却好似还能想起来那团扇的清凉微风,记得院子里的一树蝉鸣,还有小狸奴的“喵喵”叫。 这画卷已经有些轻微的泛黄,想来应该不是最近新画的,也许是当年自己还小的时候,祖父就已经画好了。 偷偷告诉我的宝贝们,今天把电脑整回来了,今天更新超级多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此情难酬 而画卷上的题诗墨迹倒显得颇新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诗词是后来写上去的。 祖父从未对她说过,心里喜欢她爱她想念她,可是这般无言而沉默的爱意,已经从这封信件和画卷上喷薄而出。 萧云疏没有想到宴容会将这些消息拿来给她,想来祖父是不会主动去联系宴容,那多半是宴容恐怕她在东宫之中思念故乡,所以自己联络了祖父,带来了祖父的殷切问候,又费尽心思的带她去吃了广陵厨子做的点心,希望她展颜一笑耳。 她最近在东宫之中站稳了脚跟,却总想着不要叫祖父担心自己,所以不曾央求宴容替她给祖父送信,但如今想想,她一直不曾报平安,祖父又怎会安心? 祖父那所有的关怀与担忧,皆在那一句词中。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祖父的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的心里话,最终都不说出来,说来说去也唯独剩最后一个愿望,只希望自己的小孙女儿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能够多保重,切莫受饥寒,努力加餐。 这样的礼物,却是比所有其他的礼物都要重太多了。 萧云疏仔细地将祖父给自己的信件收好,又将那一副画卷就挂在自己的床头。 这东宫之中处处精美,这盛京也是广陵难比的繁华,可想来想去,倒只有故乡月明。 这般一想,萧云疏登时就坐不住了。 筱青筱悠在外头候着,但萧云疏觉得,要给祖父写信,那自己动手磨墨才显得心意虔诚,便自己取来砚台墨条,怀着对祖父无数的想念,将思念一滴滴地揉到笔墨之中。 她没有祖父那般沉默寡言,能写的信也是长长长长,怕祖父看了担心,便捡那些轻松好玩儿的事情说了,写到下半夜三更天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写了七八张信纸。 萧云疏仍觉得意犹未尽,虽然她的眼睛已经有些酸了,但这通信却并非是时时能有的时机。 她也没有那个厚脸皮,好意思让宴容来来回回地传信,便至少想要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说尽了,叫祖父不为她与阿娘担心。 这一写,便写到了天边翻鱼肚白的时候,粗略一看,竟是十几二十张,一瞧都好似一本书册一般厚了。 她这时候才觉得倦怠,将自己写好的信件暂时收好,命筱青筱悠把祖父给阿娘的信送去给阿娘看,自己倒头便睡了。 萧云疏快要入睡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宴容的恩情,她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上辈子替她报仇,这辈子又如此护着她,和她说了这世上旁人没有谁会对她说的话,此情难酬。 为什么呢? 宴容因何故对她这般要好? 她倒难免在心中想,想着这些,渐渐地睡着了。 * 萧云疏在东宫之中甚少做梦,但这回她迷迷糊糊地,好似做了个长长的梦,回到了自己幼年的时候。 她才七八岁左右的模样,正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样子,坐在台下听戏。 台上咿咿呀呀,唱唱打打的,那唱花旦的伶官身段瘦削高挑,浓重的妆容也遮不住他轮廓秀美,只是眉目清冷,演到妇人垂泪的时候,他便以袖捂面,动人心弦。 萧云疏仔细听了两句,就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年节的时候,家中请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薛平贵与王宝钏》。 她不太能够控制自己,更好似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幼年的模样——待看到自己听得满脸通红,眉头紧皱,然后忽而将手里的茶盏往地下一掷,啐了一句的时候,她猛得知道了这幅情景是什么事儿了。 正是那改戏本子的时候。 那戏台子上的人皆因萧云疏的发作而停了下来,几个年纪小一点儿的小伶官甚至被吓得抖了一下,扑通一下把那上头作道具的果盘给撞倒了,整个戏便因萧云疏被打断了。 “女郎,可是哪里唱的不好?” 那戏班子的主子一直在旁边看着,一看这主家金尊玉贵的女郎发脾气了,连忙上来劝:“女郎不必生气,今儿这个唱角儿不是名角儿莫小青,是才十五六岁的小戏子,唱的不好惹了女郎生气,回去就罚他。” 戏班子哪里敢开罪萧氏? 萧云疏都还没说话,他倒好,走过去便左右开弓扇了那唱王宝钏的小戏子两个耳光,怒斥道:“要不是青老板感了风寒,嗓子哑了唱不得,哪里轮得到你上?你倒好,把握不住这个机会,唱成这般模样,引主子不高兴,学这些年学的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还要不要吃饭了!” 那小戏子被打了耳光,垂着头不说话,而那戏班子的老板看了愈发生气,一脚踢在他腿窝,将他从台上踢得摔了下来,跪倒在萧云疏的面前,这才又按着他的头给萧云疏磕头,一边赔笑道:“是他不好,给主子磕头了。” 幼年的萧云疏没见过这般阵仗,被吓得退了两步,而如今萧云疏再看,反倒觉得惋惜——那小戏子唱念做打俱佳,十五六岁能唱成这样已经是旁人难及的天赋,再唱四五年未必不能成名角儿。 倒是这戏班子老板咄咄逼人,都还不等萧云疏说完话,生怕开罪了财神老爷,就自顾自地开始打这小戏子。 不过幼年的萧云疏虽还没长大,但也已经明事理了,见这老板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皱着一张玉雪可爱的包子脸,一边去扶那跪在地上的小戏子,一边说道:“我没说他唱的不好,我是说这一出戏不好,看了叫人觉得不痛快!” 这戏班子老板皱了皱眉,大抵是在心中腹诽萧云疏一个奶丫头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但他又不敢这么说,只能跟着打哈哈:“是是是,女郎教训的是。” “这是我头一回看《薛平贵与王宝钏》,这后头是不是都是这般,王夫人苦等十八年,最后就盼回来个负心汉?那如今吃的苦头有什么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小戏子 “这戏词自古就是这样流传下来的……这,这……这咱们也不能随意改动……” 那戏班子老板怎么也没想到萧云疏竟然会有此一句话,还真没有想到怎么回答她。 “能不能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故事,我听了不高兴,你们戏班子里这么多角儿,不会一个能改戏本子的人都没有?” 萧云疏一边说着,一边把那被按倒在地上的小戏子扶了起来,然后便松开了手。 毕竟这些小戏子们无论生如何好看,其实也都不过是年轻俊俏的少年郎,男女授受不清这个道理,萧云疏虽然年纪小,心里还是懂得的。 那小戏子却说:“这唱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套路,又因何要改动这戏文?” 他方才在台上唱戏的时候,嗓音婉转多情,如今说话,竟是个低沉喑哑的少年声音。 萧云疏稚气未脱,却还敢转过身去,十分认真地看着这小戏子:“这戏文唱着,不就是要叫看客看得高兴,这才有其意义所在么? 我也听了不少戏了,就是你们这个从外地来的戏班子,第一次到广陵我家来唱戏,不知道我虽然年纪小,却也懂得许多事情了。 这别的曲目,就是一开始唱得人心肝儿都跟着一起提了起来,但那好歹最后还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唯独你们唱的这个,我这是头一回听到,却只觉得你唱的这个妇人凄惨可怜的很。 才将将和夫婿成亲,夫婿就不知所终,在家中辛苦侍奉家翁家婆,照顾小叔子小姑子,辛苦操劳这许多年,那男人却在外头同别的女子成婚生子? 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事儿?就是苦了这样多年,好容易回到家中来了,竟也不过就是捞个王后的虚名,要这虚名有什么用处? 看着憋憋屈屈的,最后连王后之位都尚未坐暖和几日,一生劳苦,竟就这般死了,有甚么意思?这戏文我看的难受,日后若是谁家戏班子还要上我家来唱这戏,必须将戏本子改了。” 萧云疏这时候还没有那少年人腰间高,她却敢插着腰,用那尚且柔软稚气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同那小戏子理论。 那小戏子不置可否,萧云疏见他不说话,便又道:“难不成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你便想想,若在自个儿的生活之中,遭人如此欺骗伤害,什么样的人竟然这般可怜? 便是忍辱负重,当真能忍住自己心中的不甘,那也不必给出这样一个结局罢?忍辱负重了这样多年,又何必去吃这个窝囊亏,所以最后那个王后之位,也没有一丁点儿的道理。 这活着,还不如高兴肆意一些,那夫君本就是个负心汉,那就叫他这样的人和他后来讨的小老婆滚一块儿去算了,怎么还可能欢欢喜喜地去与人同享一个夫君,这有什么意思?” 她小大人一般,还数落起那小戏子了。 “罢了,你们若是不会写,我今日就给你们将戏文给改出来。我改出来的话,便要叫广陵世家的人皆知道,这一出戏,日后只能够按照我心中所想来唱,听明白了没有? 若是没有听明白,今日的戏班子钱,我家自然账上会给,但日后可别怪我萧氏不再请你们的戏班子来唱戏了,这广陵事事风向皆听我萧氏的意思,我萧氏不肯请一个戏班子,你瞧别的世家肯不肯请? 这名角儿少,可也不是事事都要名角儿的,你们不肯改,就是这角儿红遍大江南北,在我广陵萧氏也不好使。” 萧云疏半抱着手,认认真真地看了这小戏子一眼。 那戏班子的老板这可真是傻了眼了——广陵萧氏不肯请他们,广陵城中就没有世家再愿意请他们了。 这开罪财神老爷的事情这戏班子怎么敢,自然是财神老爷说什么,他们就怎么去做,连声应下。 萧云疏便走了,说是自己要回去好好改一改戏文,走的时候带着身后一串豪奴走了,那戏班子老板在身后赔着笑,恭恭敬敬地请萧云疏走了。 这些戏班子在主人家唱戏,一般是要唱上好几日的,夜里也是在主家安排出来的院子里住着,听戏的主子走了,这戏也唱不下去了,就各自散伙,先将东西之类的都收起来。 萧云疏隐约能听到身后的那些人在交头接耳,大约便是在说,萧云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懂什么,人还小小的,就这样指手画脚。 大部分人皆是说她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只有那小戏子替她说了一句话。 “若是连看戏都不能看自己想看的,那这世上还真没有什么事情叫人畅快了,有甚意思?” 幼年的萧云疏听到这里就已经走了,但如今的萧云疏,却还想伸长耳朵听一听,这些人在自己离开之后到底干什么了。 果然,那小戏子才说完之后不久,便听到有人怒斥他的声音:“你这般年纪,还知道什么人生道理来了?还不是怪你刚刚唱的不好,若你唱的好,怎么会开罪了主家的女郎?” 这是戏班子老板的声音,而周围几个唱戏的小戏子,也一同指责起他来了。 “都是因为你,怎么咱们跟着青老板唱戏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这样的事儿?无非就是你自己学艺不精,又倒霉,引得咱们几个也倒霉罢了。” “方才主家的女郎不高兴,你倒还去顶撞她,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这样胆大包天,真当自己是名角儿了?” “过年节的,这才来广陵唱第一场戏,就碰上这样的晦气事儿,都是因为你,若是换了青老板,决计不会如此!” 萧云疏还想再听听,但梦中并不是这样听自己的话的,她一时之间又感觉好似雾里看花,模模糊糊地不知经历了什么,等再有清晰的记忆的时候,就只看到自己的面前跪着一排的小戏子。 为首的那个还是那日见过的小戏子,只不过他如今鼻青脸肿的,整张脸都青青紫紫,很显然是遭了人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当真偷了东西? 他身后也跪着七七八八几个小戏子,都和他年纪相仿,虽说这小戏子的脸上挂了彩,但那几个小戏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也同样鼻青脸肿。 萧云疏现在其实对这件事情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她想了一会儿,才好像想起来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 这件事情应该就是发生在改动戏本子之后的两天内,她夜里要去正房找寻一本书,路过这里的时候,竟然听到有人在喧哗争执,过去一看,就发现这一群人和这个小戏子打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萧云疏立即叫自己身后跟着的仆从将他们分开,令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问问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在主家寻衅滋事? “这是怎么了?你们倒是说来给我听听?” 萧云疏一说话,后面那几个跪着的小戏子,马上就七嘴八舌地争吵起来。 “女郎,您不知道,这小子出身贫困,本来就是老板见他可怜,将他收养在我们戏班子之中唱曲儿,想不到这人如此白眼狼,昨日夜里竟然去偷老板的东西。” “就是就是,他自己跑去偷老板的东西,还将老板给惊醒了,老板并不想斥责他,他反倒反手打了老板,把老板的半张脸都给打肿了。” “老板叫我们惩罚他一二,叫他不要这般没有良心,如此自私,想不到他这个人如此不服管教,我们不过叫他在门口跪一会儿,他就直接打了咱们,你看他这般模样,一个人打咱们好几个。” 这些小戏子七嘴八舌的,唯有为首的那个小戏子跪在萧云疏的面前,脊背挺的笔直直的,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萧云疏当然还认得为首的那个小戏子。 她那天改过《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戏本子之后,就直接差人送到了戏班子老板的手里,之后两天她虽然是想去听听自己改的戏本子唱起来是什么模样,但忽然出了一些事儿,萧云疏没有空再去听,便耽搁了。 不过就算没有去听戏,萧云疏也还记得为首的这个小戏子,他这模样太过出挑,即便十五六岁还很青涩,却也是旁人难及的风姿,哪这么容易忘记。 而且他嗓音好听,扮相也漂亮,若是再练些时日,日后未必不能成名角儿。 而且当时萧云疏与他说话,也觉得至少他说话不卑不亢,并不像是那些其他的小戏子一般,看自己的目光之中满是卑微和讨好。 萧云疏贵为广陵第一世家的嫡女,这种目光她已经见过太多了,故而并不觉得喜欢,反倒觉得面前的这个小戏子与众不同。 这样的人性子应当是桀骜不驯的才对,其人一般性情颇为清高,哪里会去做偷盗旁人东西这样的事情?故而今日的事,多半有些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你们说他偷了东西,可有什么证据?是有谁看见了不成?” 萧云疏年纪虽小,可不是好糊弄的。 “这还要什么证据?他在老板的房里偷东西,被老板抓了个正着,老板说他偷东西,难道还会有假?” 后头的一个小戏子好像十分愤愤不平地在那探头探脑,生怕没有说话的时机。 “即便是老板,他若是想要诬陷旁人,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如今又没有证据证据证明就是他偷的,怎么好意思说一定是人家呢? 我广陵萧氏的门楣干净,既然是在我府中这样惩罚人,那就事事都要讲究规矩。没有证据,就不能叫我信服。 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一律不信,你们倘若要再罚他,那起码先得叫那老板拿出证据来,否则就算是你们在主家寻衅滋事,还惊扰了我。” 萧云疏看他们一个个这样说的,哪里会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打什么念头? 无非是因为这戏班子里自己的一些龌龊事情,闹成这样罢了。 之前提到的那个名角儿莫小青因为感了风寒,不能来唱戏,那这些戏班子里头其他的年轻花旦,就一个个的探头探脑,想要出人头地了,谁能想到这个名分落在了别人的头上? 那自然是一个一个的看他不顺眼极了,就是那老板拿不出任何证据来,直接说是他偷的东西,这些其他的小戏子也一个个觉得如同听到了皇令一般,恨不得就这样冲上去打死他。 说来说去,也不就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私欲罢了。 “女郎,您这般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他都将我们打成这般模样了,您却为他说话?瞧瞧我这些兄弟们,哪个脸上不疼?” 后面那一堆小戏子里,有一个被打的最惨,眼睛都被打的仿佛熊猫一般,这会儿听到萧云疏说的话,忍不住十分不满地说道。 其他的小戏子也跟着一起起哄 ,一个个都依依呀呀的叫唤自己身上疼,脸上疼。 “那你们可得考虑考虑是不是自己身手不够好,七八个人打人家一个,被人家打的个个挂彩,这样的事情还好意思挂在嘴上说,这要我,我都觉得脸都丢尽了。” 萧云疏却嗤笑一声。 谁也没有料到萧云疏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们要打人,又在我这府中打人,拿不出来证据,想要叫我信服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我不过是看着如今是年节,是当热热闹闹的好时候,懒得和你们计较,这要是换了平常,得一定叫你们整个戏班子都送去官府,让官府好好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云疏半大的小丫头,这般吓人,还颇有气势。那些小戏子也多半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竞真被她这样哄住了,一个个的,再没敢说话。 “你们都先回去,我留他下来问一问,那偷东西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萧云疏不想和这些俗不可耐的人多说,干脆打发他们赶紧回去,那几个小戏子也顾不上别的了,连滚带爬的就往回走,也没人管管那个替青老板唱戏的小戏子。 “你当真偷了东西?” 萧云疏低头去看那跪在自己身前的小戏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就我这般下贱人也配? 那小戏子却一动也不动,并不理会萧云疏。 萧云疏见他这倔强的小样子,想起来自己养的那只小猫儿,它的脾气也倔犟的很,吃软不吃硬,干脆也用对付小猫的方法,放软了自己的声音,劝道:“我晓得的,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去偷人家的东西?” “女郎这般小小年纪,又懂得什么?这世间可比女郎想的险恶多了,并不是人人都是好人,就像是我这样的,也并非好人,女郎只不过就和我见了一面,也敢说我不是这般人,又凭何?” 那少年人听到萧云疏的话,不置可否的嗤笑了一句,尽是嘲讽萧云疏年纪轻轻,什么也不懂。 “我虽年纪小,可我会看人,我阿娘说了,看一个人,就看他的眼睛。 倘若他的眼中纯粹,便说明是个好人,倘若他的眼中浑浊,便多半是心思不正之辈,你眼睛清澈漂亮,我只消看一眼,便能看见,你怎么好说是我看错了?” 萧云疏到底还是年纪小的,说出来的话有些稚气未脱。 “女郎是生活在豪富之家的门阀贵族,怎么会晓得我们这样下三滥的人都是什么东西?我们这样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女郎可不要靠近我们这些人,会沾染了腌臜。” 那少年人好像丝毫不领情似的,冷面看着萧云疏。 “你腌臜?你身上的衣裳是穿的破旧,也未必有这门阀世家的郎君哥儿身上带着的佩囊花样繁多,可是你的人一点儿也不腌臜。” 萧云疏还真没被什么人这样忤逆过,她身后的几个仆从又不敢去打搅她,拉着她快走,只可惜萧云疏站在原地动也不肯动,就是要同这少年人说完话。 “这世间最下贱的就是戏子,有谁曾将戏子作人看?便是这戏班子的老板,自己也看不起我们这些戏子,认为我们这些人天生下贱,合该伺候别人。” 少年人仍旧一副冷冷的模样。 他转过身来看萧云疏,一双眼睛之中黑洞洞的,即便整张脸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依然能够看出他这轮廓分明的脸上,也藏着少年人的桀骜不驯。 “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下贱,可是我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你的答案,你分明觉得这世道困不住你,你就算出身下贱,也绝不甘下贱。 这世间人人出身不同,又不是人人从一开始生下来就能够做门阀贵族的,若自己的父母不是门阀贵族,何尝不能自己去做? 你是唱戏的小戏子,看过的戏本子自然比我还多,那戏本子里多少人辱负重数年,最终翻身的帝王将相之辈,你不会不知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你是唱戏的小戏子,谁却能说过十几二十年你不能做新的门阀士族?” “门阀士族?就我这般下贱人也配?” 少年人垂下了眼眸,不让萧云疏看到他目光之中的神情,而他语气愈发显得乖张,好似非常不服输。 “如何不配?这门阀世家的先祖,有哪个从生下来开始就是门阀氏族的?再说了,若不要想的那样长远,就凭你的天赋,日后能成台柱子也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做老板,看这些小戏子还能怎么欺负你。” 萧云疏这些话可说的大胆极了,她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仆从,都没有想到自家女郎能说出这么胆大包天的话来,可是仔细听听,却又好似并不无道理。 “你好好想想,我觉得我说的话还算是有道理的。” 年少的萧云疏可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极了,她明明还是一团玉雪可爱的小娃娃,这时候还居然装模作样的学着大人的样子,踮起脚来,用力的拍了拍这少年人的肩膀。 之后她又在自己的衣袖之中一通翻找,倒找出来一个装着药膏的小盒子,不由分说地直接硬塞进了这少年人的手中。 少年人看着自己手里被硬塞进来的小药盒子,捏了捏,是个触感冰凉的小瓷瓶,上头画着一朵梅花,看上去就和这小姑娘头上戴着的珠花一样,一小朵淡淡的红色,又有朝气,又显得蓬勃。 “这个药膏给你,里头的药膏能够止血,你这脸上到处都是被打的伤,还有伤口正在流血,看起来吓人的很。你生的好看,伤了脸就不好了,拿回去敷一敷。可要时时刻刻记得敷药,否则日后留疤,难免可惜。” 萧云疏板着脸,一副教训人的样子,还故作深沉,学着大人的模样,将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但她走了一半,又忽然回过头来,看着那在原地拿着手里的小盒子,不知所措的少年人说道:“对了,你要真觉得你自己身上腌臜,那确实如此,你这身上都是尘土飞扬,衣裳都弄得脏臭了,回去好好沐浴一番,换一件衣裳,那就一点儿也不腌臜了。” 小小姑娘,这话说的,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却还是难掩她这娇软嗓音之中的年幼。 她说的简单,却又好似意外的剔透。 萧云疏说完之后便走了,她还记挂着要去寻找那本书,没有这时间在和这少年人多说什么了。 小孩子的忘性总是很大的,萧云疏就是看上去再怎么老成,也不过就是个孩子。 她这个时候记得给少年人药膏,再过了两天,她就浑然忘记了这件事情,等萧云疏将这一阵子的事情忙完了,想起来要回头去看看那戏的时候,才听闻祖父说那戏班子早就已经唱完走了。 这戏班子已经离开了,那不就是说明那少年人也已经跟着戏班子一起离开了? 不过萧云疏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她能说的都已经说给他听了,只希望那药膏能帮到他,她说的那些话也能帮到他。 这少年人的嗓音好听,唱下去日后一定能成角儿,只可惜萧云疏忘记了问他叫什么名字,等他日后成了名动天下的名角儿的时候,说不定都认不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对这档子事没有一点兴趣 之后的那些梦,就是长长短短的碎片了,萧云疏一会看看这里,一会看看那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然后忽然就被宫女儿给喊醒了。 她才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头顶的帐幔,然后就恍恍惚惚的想起来,原来自己还在东宫里。 萧云疏醒过来之后,就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梦了,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好似自己梦里梦见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不过醒过来了之后就了无痕迹,没有印象了。 宫女儿喊萧云疏起来的时候,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想来是她早上将信件装好之后,倒头一睡,就睡了一整日。 这再怎么没休息好,睡上一整个白天可不是什么好事,闹得一整日都没有用膳,肚子里肯定难受,而且等夜里兴许还睡不着,恐怕失眠,故而宫女儿才会将萧云疏给喊起来。 萧云疏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未睡,白日才睡的,如今就算起来,也觉得满脑子昏昏沉沉。 她醒过来之后,有些茫然的坐在床榻上,不由得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头,大概还是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 喊萧云疏起来的是筱青,方姑姑这时候也从外头进来了,伺候萧云疏穿衣裳,一边穿衣裳,一边责备道:“郡主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昨儿奴婢在外头,看着里头灯火亮了一夜,还以为是郡主忘了吹灭灯,怎么也没想到,郡主竟是一夜未睡,就在那写信了。” 萧云疏这就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好,有些心虚了,眨巴眨巴了眼睛,便朝着方姑姑撒娇:“这不是难得有机会能写信回去给祖父,一时之间写着写着就忘了时间,这不是写完了就立刻去休息了,好姑姑,便不要再责怪我了。” “这一招对奴婢可不好用,夫人听说了小郡主一夜未睡,可是恼火得很,一会儿郡主去陪夫人用膳,可要想想怎么哄哄夫人?” 方姑姑当然是受不了萧云疏撒娇的,只是她心里再怎么觉得受用,这话也不好说出来,只能硬着嘴来斥责她。 萧云疏对自己亲近的人脸皮厚极了,方姑姑这样说她,她也不觉得害臊,只是嘻嘻一笑,说道:“我阿娘才不舍得怎么骂我呢,多半只是说我两句,叫我下回自己注意些,不要再闹到这样晚不睡了。” “夫人是不舍得骂小郡主,可是夫人可舍得给小郡主相看郎君,小郡主可真别不相信,等一会儿到了夫人身边,您就看着夫人说不说。” 筱青一边替萧云疏穿她身上的外袍,一边打趣,筱悠也正好捧着热水进来,准备伺候萧云疏洗漱,也跟着一块儿揶揄萧云疏。 “说不定一会儿夫人见了小郡主便说,她如今是管不住小郡主了,那可要为小郡主相看一个说话有分量的夫君,叫夫君日后管着小郡主,让小郡主不敢这么肆意妄为。” 这些话看来瑞麟宫之中的众人都听了不知道多少遍,都快会背出来了,从前还只是阿娘一个人在说,如今自己身边伺候的这三个心腹,一个个都学着阿娘的口吻,这可真是差点叫萧云疏昏过去。 “好了,一个个的都是促狭鬼转世,就会笑我,你们可千万别等到阿娘觉得你们年纪大了,该出嫁的时候,到时候一个个给你们物色夫君,你们可千万别像我这样难受就好。就是难受,也可别说出来,平白的叫我看不起你们了,哼!” 萧云疏穿好了衣裳,来了个反将一军。 “不会,夫人难不成还会管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婚事?” 筱青一听,便不由得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不会,我阿娘生性最喜欢替人牵线搭桥,要不是原来在广陵的时候,我阿娘因为没有夫君的缘故,做不得保举媒人,否则她可是恨不得做完整个广陵城里所有人家的保举媒人。” 这话萧云疏可没有说谎,她是实话实说。 她阿娘看着是个清清冷冷的性子,喜欢吟诗作对,喜欢风花雪月的东西,可谁都想不到,她这般看上去风雅的人,居然会是个喜欢牵线搭桥的红娘! 说来说去,阿娘其余的兴趣爱好皆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唯独这喜欢牵线搭桥,帮人搭配姻缘的事情,那是唯一一个叫阿娘感兴趣的世俗活计, “从前我们在家里的时候,阿娘就恨不得将我家中所有的旁支亲戚的婚事都管一管,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叫我阿娘管,我阿娘觉得不够过瘾,甚至还会管管我家里头那些家生子的婚事。 如今在宫中,宫里的规矩是,宫女到了年龄的时候,主子若是愿意将宫女放出宫去,便可出宫,到时候你们也正好是可以婚配的年龄,你们就等着看我阿娘会不会跟你们说这些事情。” 萧云疏这话一说,筱青筱悠马上就不敢多说了,开玩笑,这谁能受得了日日都说这样的事情,不说烦不烦人,便是害羞就害羞死人了。 而方姑姑原本就是留在宫中做女官的,她也和其他的宫女不一样,这时候自然一点还不害怕,甚至还肆无忌惮地说道:“那这件事情和奴婢就没有关系了,奴婢可没有那嫁人相夫教子的愿望,这辈子都是要老死在宫中的,夫人再怎么安排小宫女儿,可不会安排到奴婢的头上。” “姑姑可不要说得这样圆满,这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就有什么红鸾星动呢。” 萧云疏意味深长地说道。 “嚯!小郡主这话说的有意思,可奴婢可真能告诉您,奴婢对这档子事情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您就瞧着到时候会不会。” “这话我可记住了,到时候姑姑可不要食言而肥。” 萧云疏嘻嘻笑了一声。 她之所以敢这么笃定,是因为她想起来了上辈子的另外一件事情,年后如果军队能够顺利顺利的把入侵北疆的辽国贼子赶出去,到时候一定会有许多将领回京接受犒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二月初二上头香 这种时候,最好的赏赐就是给这些将领赏赐妻子,行伍之中的将军和士兵驻扎在外许多年,许多已经年纪大了,也并没有娶到合适的妻子。 宫中的宫女无一不体态美好,容貌皎美,赐给这些将领做妻子,这些将领也只会觉得十分高兴。 上辈子她是记得,有一位将领求娶过宫中的一位女官,那位女官年纪二十七八,乃是正经的世家女郎出身,在宫中熬到了年纪,仍然在做女官。 那位将领是这位世家女郎隔壁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表兄,出征以前便想着自己一定要功成名就回来,娶隔壁的小表妹为妻,岂料他这一入行伍,便已经是十几年。 原本这将领也没有幻想别的,只当到了这个年纪,隔壁的小表妹恐怕早已经嫁给了旁人。 这一回终于顺利班师回朝,又因剿灭贼子有功,得了些封赏,也得了小将的头衔,他还是有些挂念隔壁的小表妹,想问问小表妹如今嫁与谁家为妻了,也好送些礼物过去,就全当是去见小表妹最后一面。 这一打听,才知道小表妹并未嫁人,而是入宫做女官去了,如今还在宫中伺候贵人。 这到了例行封赏的时候,陛下一般会询问这些将领是想要赏赐田宅还是金银财宝,这位小将却直言,自己想要求娶入宫做女官的小表妹。 这样的要求可一点也不困难,何不成人之美? 陛下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女官,随后给这位女官和小将军赐了婚,从前萧云疏并不怎么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是后来偶尔一次想到的时候,才想起来,那位女官正是姓方。 这宫中的女官并不多,姓方的也没有几个,又是这样年纪,又是正经世家出身,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如今她身边的方姑姑一个人。 到时候还不是红鸾星动? 不过这样的事情,萧云疏怎么可能直接说出来,说出来就失去了意思了,果然她也只是神秘兮兮的笑了一下,看着对未来毫无所知的方姑姑,还是忍不住觉得,这男女之间的姻缘真是奇妙。 此话不提。 * 宴容自从那一日因为出了急事返回两厂之中,便已经是好几日没有进宫。 萧云疏原本一直想着自己这么久以来都承蒙宴容照顾,她便始终想要回报宴容,有一味药丸子,她已经炮制了许久,如今已经到了时间是可以开丸服用的时候了,便想等着看看宴容究竟什么时候有空进宫。 这要丸子做起来实在难做,而且确实花费极多心血,萧云疏实在不愿意将这药丸子交给其他人,让他们转交宴容,若是有一丁点闪失 ,她的心血便白费了。 她便一直好好的封存了这药丸,等着宴容进宫,到时候将药丸子亲手交给他。 只可惜的是,萧云疏等着等着,没有等到九千岁大人进宫,正月反倒已经快要过去了,又到了二月初二的时候。 二月初二也有个习俗,便是这宗室之中尚未出阁的女眷,都要一同出宫,前往京郊的白马寺,去上这二月初二的头香,以祈祷婚姻顺遂。 萧云疏原本不愿意去,但是萧纵月很是希望她去,萧云疏也不想听阿娘唠叨,不想叫阿娘失望,干脆还是答应下来。 二月初二的天气已经比起正月的时候暖和了许多,不过要去上头香,便意味着二月初一的时候就要过去,先在白马寺的厢房之中歇息一晚,第二日便去抢头香。 而且早起上头香也还寒冷,萧纵月替萧云疏收拾了一些厚的衣裳,装进了箱笼之中。 不过叫人觉得意外的是,萧悦的风寒还没有完全好,但她还是挣扎着出来了,说是自己已经知道错了,日后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 这二月初二的上头香她从未缺席过,萧悦又最是好面子,这样的时候也要拖着身子去上香,其实也能理解。 不过萧悦这样病重,可没有人乐意和她同乘一辆马车,到时候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 二月初一午时左右,由宫中前往白马寺的马车便一一收拾好了。 原本萧云疏是可以一个人坐一辆马车的,不过她想着自己一个人坐着,路上太没意思,干脆喊萧淮殷过来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萧淮殷自从上次和萧云疏说过自己脸上的伤痕之后,便一直在心中想着这件事情。 萧淮殷脸上的伤疤已经留了这许多年了,她在夜里不知道期盼过多少次,要是自己脸上这些丑陋的疤痕能够消除,该有多好。 如今萧云疏给她带来了希望,她自然常常想着这件事情,萧云疏招呼她过去同坐马车,她更加求之不得,正好想问问她的脸的事情。 萧淮殷如今对萧云疏信服极了,见了萧云疏,也不管她是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晚辈,倒是对她十分恭恭敬敬。 两人寒暄了一番之后,萧淮殷才迫不及待的问起来自己脸上的伤疤什么时候能够用到药,萧云疏却对她说道:“你脸上的伤疤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此话怎讲?淮阴侯夫人给我的信中倒是说,你已经将治疗脸上疤痕的药物给了李思绵了,李思绵已经用了小半月,说是很有效果。” 萧淮殷就是平常再冷静,这种时候也很难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忍不住问道。 “你莫要着急,你脸上的疤痕是经年的疤痕,时间比李思绵脸上的长多了,所以你要用的药,和她用的完全不同。你的药里头有一两味药材十分难得,我已经托人去找了,还请公主静心等待一些时日。” 萧云疏这样说道,而萧淮殷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多么失态。 “是我不好,自己心里太着急了,方才竟还这样问你,不该怀疑郡主的。” 萧淮殷知道自己刚才错了,也不会摆架子,立即便向萧云疏认错了。 萧淮殷其实也是个性子直爽的人,不过在宫中公主太多了,她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平时也是在自己的宫中深居简出,旁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章 有意相交 “没事,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我晓得你心里着急,这要是换了我,我也着急。是我不好,没和你说清楚,倒叫你多担心。” 萧云疏歪着头笑了笑。 她不耍心机,不拿出那副对付旁人的样子来同她说话的模样,看上去分外单纯,而萧淮殷才猛地反应过来,面前的小郡主,其实还是个比她小两岁的小姑娘。 她仿佛有意和她真心相交,萧淮殷倒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转念一想,萧淮殷在这宫中也并无任何熟悉之人,便是那些同父异母的公主,见了面也不过就是互相请安,兴许连彼此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因为元兴帝的子嗣实在是太多了。 从前萧淮殷想的,似乎也不过是觉得,倘若这位小郡主有本事能够帮到自己,能够庇护自己一二,就已经算是极好,但她现在忍不住又想,倘若小郡主能是个好朋友,她一个人在宫中也不至于这样孤单。 而萧云疏也是这样想的。 与她对阿娘说的一样,她确实在宫中没有什么好友,她自己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妹,个个都是奇葩。 年纪相仿的,不外乎只有一个萧敏一个萧悦,这两个人没一个不盼着她早点死的。 而至于萧衍别的那些姬妾生下的孩子,萧云疏不会将他们视为自己的手足兄弟,更不会去和他们相交了。 这样一想,在宫中倒是一个好友都没有,萧云疏其实还是很喜欢萧淮殷这个敢做敢当的性子,再想想与她做好友,对自己只有百利而无一弊,便也不会去计较那么多。 “我总是觉得,我方才对你说话的姿态太冒犯了些,本身便是我不知道个中缘故,就这样对你说话,还得谢谢小郡主不怪我才是。” “这倒不会,我这人虽说有些睚眦必报,却不会将自己的刻薄用在好友的身上,你是心里焦急,口中无心之失,我能够明白,能理解你的。” 萧云疏笑了两声,倒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油纸包,里头包着一些话梅之类的零嘴儿。 她从里面取出来一颗自己尝了,然后将油纸包伸手递到萧淮殷的面前:“你也尝尝,这是从我家那边送过来的零嘴,和京城这里的风味不一样。” 萧云疏主动示好,萧淮殷也是真的生了和她相交的心思,看到她将话梅递到自己的面前,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拿起一颗吃了。 萧淮殷没有料到萧云疏竟然这般好说话,和她多说几句,便能发现其实她对朋友总是十分宽和,而且就算她年纪小,实际上对人也是很包容。 萧淮殷不禁在心中想,萧悦和萧敏两个明明是她的姐妹,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虽说她们与萧云疏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好歹还是有些血缘亲情的,萧云疏的性子不难理解,她是那等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的人,萧悦和萧敏两个就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烂,活生生把自己作死的。 萧淮殷不是局中人,其实能够很明显的发现,萧悦和萧敏常常都想要对付萧云疏,而萧云疏很显然从心性到手段上都比她们两个人胜过太多,也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从前萧淮殷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忌惮萧云疏的——她可记得那一日萧云疏竟然是个连宴容都敢使唤的性子,她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又是手段高超之人,萧淮殷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没办法对付萧云疏。 既然无法对付,那还不如去和萧云疏做好友。做好友能有多好不知道,但是绝对不要和萧云疏成为敌人。 一包广陵的梅子叫她两个很快亲近起来,萧淮殷一路上便挑些有趣的事情和萧云疏说,俩人这马车上倒显得欢声笑语,而后面的那辆马车就显得十分萧索了。 后面这辆马车,乃是萧悦的。 萧悦身上风寒未愈,这个时候还是觉得头晕脑胀,尤其是马车不断地在往前走,咕噜噜的更是晃得她头昏,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把自己早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她在马车上难受的脸色惨白,却时不时能够听到前面的马车里传来的阵阵欢笑声,想了想,如今自己这般悲惨,还不都是拜萧云疏所赐! 明明她才是萧云疏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么萧云疏不舍得对她好言好语,倒同那个和她隔了一辈的萧淮殷关系这般亲密? 萧悦也不想想,自己在萧云疏没到京城的时候,就怂恿着萧敏去对付萧云疏和萧纵月,用的还是那些下作至极的手段,之后也是三番四次的动些歪心思,更不知道在背后骂了萧云疏多少难听话,如今竟然好意思在这里说萧云疏对她不好? 便是圣人在世,也没人能对萧悦这般恶心的人有好脸色,真亏得她脸皮能这样厚,实在是叫人大开眼界。 萧悦越是生气,就越是觉得天旋地转,她实在是忍不住自己腹中波涛胸涌的呕吐之意, “哇”地一下,就吐了坐在自己身边的那小丫头一身。 这小宫女并不是萧悦之前那个宫女,她之前那个宫女,也就是伺候她去偏殿之中换衣裳的那个,早就被萧悦换掉了。 康王世子萧原阳被害的事情之中,萧悦因为自己掉落的那个香囊,被宴容直接给毫无形象的捆到了两厂之中审问,差点没吓的丢了半条命。 萧悦便认为一定是那宫女儿故意要害自己,而且后来康王妃将她这般打的死去活来 ,也都是因为这宫女拦着自己,不让她去告女官,这才会被恼怒的康王妃找到了借口,被打得皮开肉绽。 萧悦最是记仇不过的人,从两厂回去就命人打了她数十个耳光,又把她打发到浣衣局去洗衣服去了。 这浣衣局,可是全宫之中最苦最累的地方,尤其是这冬日的时候,浣衣局的宫女要洗的衣裳一件比一件厚实,可偏偏天寒地冻,用的水都是冷水,这简直就是折磨人。 那宫女之前本来就被萧悦在冰天雪地里罚跪,萧悦冻得不省人事,那宫女穿得还比她单薄,能比她好到哪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想想你自己 她本来也是重风寒,又被打了数十个耳光,还被赶到浣衣局,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那浣衣局里的大多数都是被主子罚过来的,回去无望,就个个都喜欢欺压新来的人。 这小宫女过去没两日,两只手上就长满了冻疮,稍微厚实一些的两件衣裳也直接就被人给抢走了,夜里也被排挤,只能睡满是破洞的被子。 第三日的夜里,她实在没挺住,就因高烧不退,没熬过去,死了。 这小宫女儿是从小就伺候萧悦的,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一块儿长大,谁也想不到萧悦能如此绝情,尤其是最后她死了,浣衣局的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那搏一搏富贵险中求的人斗胆去求见萧悦,说是她死了,问萧悦要如何处理。 原本这人以为萧悦至少会顾念旧情,到底会叫收敛她的尸体一二,到时候他去报信,说不定还能得些赏赐,却没料这次搏一搏,直接翻阴沟里了。 萧悦不仅不愿意管她,甚至连去报信的那个都被她差人打了出去,说是带了这样晦气的消息过来,是来恶心谁呢,赏赐没讨到,倒讨了好一顿打骂。 萧悦是解气了,只是萧悦却想不到,她这般冷心绝情,反倒叫她在浣衣局的名声全臭了——这宫中一个两个宫女讨厌一个主子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在这宫中最底层最苦最累的地方臭了名声,这起子人恨她可是恨的同仇敌忾。 一传十十传百,她在宫女儿里头的名声,就已经快臭得连狗都不爱搭理了。 她在马车上,因为马车颠簸,又没有柔软的垫子给她垫着,脸色就难看的很。 自己不舒服,一路上就挑那小宫女的毛病,那小宫女儿唯唯诺诺地不敢吭声,其实心中早就已经骂翻了天了。 这萧悦,平常装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好像这宫中没有主子比她更体恤人了,实则暗地里却又是一副蛇蝎心肠,自己哪里不如意了,就拿身边的小宫女出气。 她才刚刚伺候了萧悦半个月不到,就已经挨了萧悦不知道多少次骂,甚至身上还经常遭萧悦的打,动不动就是花瓶茶杯之类的砸在身上。 有的时候萧悦气的不行了,就直接拿手去拧她身上的软肉,那疼的真是忍不住眼泪,萧悦却又最讨厌看到宫女在她面前哭哭啼啼,觉得晦气,越哭越是挨打挨骂。 这宫女儿早就听说过宫里其他的人传闻萧悦是个面慈心苦的小主儿,伺候她再累不过,当时她还不相信,觉得自己终于能出头了,如今可真是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 萧悦这一下子兜头吐了出来,吐了这小宫女儿一头一脸的,这宫女儿也是人,怎么可能不觉得恶臭恶心,忍不住将萧悦从自己的身上推开了,抱怨道:“马车上不是备着油纸袋么,女郎若是觉得不舒坦,对着油纸袋吐就是了,何苦弄得奴婢也这样一身脏兮兮的?” “你……你竟敢推我……” 萧悦脸上煞白煞白的,瞪着一双眼睛狠狠的看着那小宫女儿。 那小宫女却早就已经不想伺候她了,已经开始满心盘算着,要不要拿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俸禄,求求内务府的大太监们,将她调去别的宫室,那可真是去冷宫伺候那些妃子,都比伺候这疯子好。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那她可真想去瑞麟宫,人人都说那位端瑞郡主虽然不好糊弄,可是若当真勤勤恳恳做事,那位主子可宽和大方的很,赏赐向来不手软,哪里像萧悦一般,都何止是小气,甚至是根本就不给他们这些奴婢赏赐。 “女郎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奴婢,奴婢可没有说错什么,女郎不如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又憔悴又丑陋,眼中又满是恶毒,奴婢做错了什么,一路上就由着您打骂? 便是谁在您身边伺候,呆不过两月,都觉得您如同恶鬼一般,您就这样对待您身边伺候的宫女,别说是您身边的人会不会心生怨气了,单单问他们想不想离开这儿,恐怕每个人心里都和奴婢想的差不多!” 这小宫女也是一股气,将自己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都说了出来,她忍着恶心拿着手帕子将自己头上脸上沾着的呕吐物都擦干净,也不去帮萧悦擦。 萧悦实在是气的很,可是她现在确实难受的不行,压根就没有力气去折腾这小宫女,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你……你会遭报应的……” 那小宫女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嘲讽起来:“女郎这是说的什么话?要是说遭报应,这世上还有谁比您更先遭报应? 之前风儿姐姐在您身边伺候这些年,一直得心得力,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按照您的话来说,就算风儿姐姐前些日子做错了一些事情,也不至于叫您这般折腾。 您口口声声和宫里头的奴婢们骂,说是风儿姐姐拦着您不去告状,可是您也不想想,倘若您真去告状了,到时候您说不定又要说风儿姐姐没提醒您,连带着您的名声臭了,又是好一顿的打骂。 奴婢在您的身边伺候了这么一段短短的时日,总算是看明白了,您总是这样变化无常,总归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没顺着您的心意,那就是别人的问题,您自个儿一点问题也没有。 风儿姐姐现在死在了浣衣局,您都不肯将她的尸体接回自己宫里,您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该比奴婢先遭报应?您这样恶毒的心肠,叫什么人敢在您的身边伺候?” 这小宫女擦干净了自己脸上身上的呕吐物,便忍不住将那手帕子直接塞进了萧悦的嘴里,学着萧悦平常折腾她的模样,用力的在萧悦身上最疼痛的地方拧了好几下。 “你……贱婢……你可真是大胆放肆……” “女郎要是还有力气,没必要瞪着这双眼睛同奴婢在这里争吵,奴婢再放肆,也比不过您这般丧心病狂,您现在有心思在这骂奴婢,不如好好想一想,一会儿到了白马寺,谁来伺候您?” 这宫女儿冷笑了一声,竟是将萧悦嘴里的手帕子抽了出来,然后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好似被谁推了一般,从马车里头跌到外面,直接摔到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可真有种 有人跌了出来,那车队就不可能继续往前走,顿时后头的马车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后头的马车之中有人探出头来,那宫女儿一改刚才在马车之中对着萧悦怒目而视的样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大声的哭喊:“主子不要再打奴婢了,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故意的……” 这一列的马车车队,都是按照在宫中的身份地位所排列的,前头的都是诸位公主的马车,往中间的便是太子和各位王爷的女郎,再往后的,则是一些宗室旁支的女郎。 这人多的地方,就有人爱看热闹,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这小宫女是从萧悦的马车上跌下来的。 萧云疏本来在前头的马车上和萧淮殷两人说着话高高兴兴的,这一听后头的马车闹出动静来了,顿时都觉得有趣起来。 萧云疏最喜欢干的就是痛打落水狗,萧悦如今已经算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了,怎么也不知道收敛一二,总是一天天的闹这些幺蛾子,不会当真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玉侧妃的掌上明珠? 玉侧妃现在都自身难保的很,她一个已经是犯过错的太子庶女,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还整日这么张狂,不知道收敛一二。 萧云疏从马车之中出来了,她本就是怀着挑事儿的心情来的,一看那宫女脸上的衣裳都是脏的,整个人摔在地上,脸颊上都碰出了血痕,更别说双手都擦的血肉模糊,立即就惊愕地说道:“怎么了这是?” 这小宫女刚才还在心里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路数,能够攀上瑞麟宫的高枝儿,一见萧云疏来了,那自然是装的越可怜越好,最好是让萧云疏觉得她可怜无比,心软的将她带回自己宫里最好。 “郡主救命,郡主救命,求郡主救救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法了,奴婢不想被女郎活生生打死……” 这宫女儿本身就是个颇有心机的主儿,见机会来了,连忙往前爬了好几步,跪在了萧云疏的面前:“求求郡主救救奴婢,奴婢伺候在主子身边才半个月,就已经挨了不知道多少打,奴婢实在是受不住了,恐怕会被活生生打死,求求郡主救奴婢一命。” 她是个会来事儿的,边哭喊着,边将自己的衣袖给拉了上来,也不管这周围赶车的车夫都是男子,直接将自己白嫩的双臂都露了出来。 不过众人看到她的双臂之后,都倒抽一口凉气。 这小宫女的两只手臂上伤痕累累,看上去都是鞭子所打的伤痕,新旧交错,有些已经褪色了,变成了褐色,有些则还很新鲜,鲜红鲜红的。 “这都是你主子打的?” “是,主子自从上次被康王妃打过之后,便一直怀恨在心,却不能够报复康王妃,所以就在自己的身边也随身带着鞭子。 主子就像当初康王妃用鞭子鞭笞她那样,一旦奴婢们犯了什么错,便拼命的打我们这些小宫女儿。奴婢实在是吃不消了,求求郡主开恩,救救奴婢。” 这话说的真假掺半,萧悦虽然最近脾气很坏,倒也不至于带着鞭子天天打人; 不过萧悦确实最近用鞭子打了这小宫女两次,都打在她的手臂上,否则也不会在这时候成为这宫女告她一状的证据。 萧悦还在马车之中晕的不行,她时不时还是要干呕两声,头晕眼花地听着外头那小宫女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是如何打她的,气得头更晕了。 但是她实在是没力气了,用尽全力,也只能咆哮出两声:“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妖言惑众,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不过可惜的是,她这会儿可没有任何可信度,众人又不是瞎子,难道会看不见那宫女手臂上伤痕累累的鞭痕? 更何况刚刚那宫女很会说话,一下子又把这矛盾往康王府的事情上引。 那康王的世子如今都还没好完全,这往后的马车之中,也坐着康王府的女眷,这可不真是火星碰炸弹,一点就着? 更别说萧云疏还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皱着眉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主子学着王妃样子打你们,可当真有此事?若当真如此,岂非是你主子心中不服?”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虚言,若是奴婢真做错了,奴婢愿意领罪,可是许多时候,不过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主子却恨不得将奴婢们活活打死,奴婢实在是经不住打了。” 那宫女儿上道,马上就接着萧云疏的话说道。 康王府的马车中坐着康王妃的嫡女,这时候自然是要护着自家母亲的名声,尤其是想到自己的亲弟弟确实是因为萧悦贪生怕死而浪费了最佳的时机,也是火上心头,一下子就从马车之中下来了。 她可真不愧是康王妃的嫡女,与她母亲一脉相传,她下了马车,就几个箭步走到萧悦的马车前,将那婢女从地上拉了起来,随后转身冲着萧悦的马车怒斥道:“悦姑娘,我母妃为何入宫打你,希望你心中知道缘故。 当初的那事情,是我们康王府挂念到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脸面,不与你继续计较,不然就依着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康王府要你的命都是轻的。” 萧悦如今是真的害怕康王府的人,她一听到康王府的人,就想到那一日康王妃冲进她的宫里,不顾她的苦苦哀求,拿着一条长鞭将她抽的浑身是伤的模样,宛如催命厉鬼一般。 萧悦又恨又怕,却又还是屈辱的落下了眼泪,自己咬牙切齿地说道:“敏幼郡主误会了,都是这奴婢自己心肠歹毒,故意诬赖于我,当初是康王妃教训的好,我从来没有心中不甘,甚至十分感激那一日王妃的教导。” “得了你,做人怎么能如同你这般虚伪?我方才可没有说你心中不甘,你自己如今说出来了,还敢说自己不是做贼心虚? 你既然学着我母妃的样子用鞭子抽打那婢女,那你可知道我母妃为何打你?我母妃打你,是因为你做错了。 而这些婢女挨你的打,是当真因为做错了什么事情吗?无非是因为你自己心胸狭隘,又出不了当初被我母妃打的那口恶气,心里不服气又不敢说出来,就拿自己身边的宫女下手,萧悦,你可真有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这敏幼郡主性情泼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萧悦这种装模作样的人,如今抓到她的把柄,才不会口下留情,这一字一句,说的犀利无比。 萧悦被她质问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马车颠簸的昏了头,就缩在马车里,不肯吭声。 偏偏这敏幼郡主最讨厌看人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敢承担,事发了就缩在那儿一声不吭,好像自己不说话,事情就会自动过去一样,叫她看了就觉得不耻。 说来说去,敏幼郡主本身就不想去白马寺上头香,更别说萧悦这回还真是撞她枪口上了,她干脆直接拉起这奴婢,往自己的马车上走,然后语气冷厉地说道:“回宫,今日的头香我不上了,我母妃和父王敢进宫问陛下,那我今日也敢进宫问问陛下,这害了我弟弟的狠毒女子,既然心中没有任何悔过之心,还这般虐打自己的宫女,凭什么不处置她!” 敏幼郡主这话可说得有底气极了,她外祖父才带着兵马北上支援去了,陛下就是再不想搭理这件事情,也多多少少要给她些面子。 萧悦这死样子真是撞她手里了,今日不叫她吃些苦头,她敏幼两个字干脆倒过来写算了。 敏幼郡主还真就直接带着这宫女回宫去了,萧悦万万没有想到她胆子居然这么大,这康王府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 萧悦越是生气,竟不知道为何原本一团浆糊的头脑倒愈发清明,隔着马车的门帘缝儿看到萧云疏正站在那儿,目光又是可怜又是嘲讽的看了她一眼,萧悦马上就明白过来,刚才她说的那几句话,分明就是故意添油加醋。 是了,一定是她,一定是萧云疏! 难怪之前好多次,她都感觉自己和萧敏怎么莫名其妙就情绪激动起来,现在仔细回想,一定都是萧云疏这贱人在从中做鬼,故意用这些添油加醋的话,让她们激动不已,把事情推到另外一个极端的深渊。 是她,都是她这贱人! 萧悦两只手抓的紧紧的,指甲都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肉中,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的目光怨毒地盯着萧云疏,低吼着从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萧云疏,我同你势不两立。” 周遭其他的马车也许没有听到萧悦的低吼,而萧云疏却显然听到了。 听到这话,她不仅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反而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云疏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萧悦面前,看上去好像是在用自己的手帕子擦着她脸上还沾着的呕吐物,那红唇却微微勾了起来,说出杀人诛心的话语。 “你猜猜前两个说这句话的人,如今什么下场了?一个正因为自己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连再来寻我说一句很话的功夫都没有;另外一个已经被当做滕妾打发去了辽国,你也想尝尝这个滋味?” 萧云疏温柔的低语宛如催命的符咒,然后萧悦浑身汗毛直竖。 她忍不住惊声尖叫:“我就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你安排的,你这不怀好意的恶毒女子!你不得好死!” “这不怀好意的恶毒女子之名,还是更适合你这随随便便就用鞭子抽打自己的贴身侍女之人。 妹妹,你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回去怎么应对陛下和敏幼郡主罢,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为我担忧什么?” 萧云疏擦干净了萧悦那张原本被呕吐物覆盖住的小脸,然后毫不留情地将那张脏污的手帕子盖在她的脸上,退了一步,微微垂下的眼眸之中满是讥讽和冷漠。 “来人,送她回去,虽说主子确实拥有对自己的宫女随意处置的权利,但若非是什么大事儿,哪里用得着这样处置自己的宫女,更仿佛虐待一般。 陛下立朝以来,便崇尚以德治国,太子殿下更是常常把德行操守挂在口中,想不到妹妹竟然如此品行不端,你方才说的这些话,还是留给陛下解释!” 萧云疏如今是皇上亲赐称号的郡主,这往前往后的队伍之中,还真未必有人有她身份尊贵。 萧云疏身为太子长女,确实拥有处理自己庶妹的资格,她一声令下,那载着萧悦的马超就已经开始掉头了,看这方向,果然是带着他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萧悦绝望的怒吼起来,不知道为何,她这一次心中感觉到格外的慌张,好像回宫了之后,便要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难以爬出来了。 她看着萧云疏还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的那副样子,恨得一口银牙都几乎咬碎,不断地在心中咒骂,只可惜她这些咒骂,最终恐怕并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了。 * 萧云疏轻轻巧巧的就把这件事情引导入了自己想要的方向,那后面那些看热闹的贵女也一个个觉得看的有趣看的过瘾,这会儿都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之中。 萧云疏便道:“这本是我东宫之中姐妹的事情,没有教导好妹妹,是身为长姐的我的不是。 从前我人不在东宫里,管教不到妹妹们,但如今我既然回来了,但还真是要好好管一管了,省的整个东宫之中乌烟瘴气,妹妹们一个个都被养成了这般歪瓜裂枣的模样。 今日出事,打搅到了各位姐妹出行,我这心中十分惶恐不安,不过此事自有陛下定夺,还希望今日的事情不要打搅到各位姐妹的心情,咱们继续往白马寺去。” 这话好似是在解释刚刚的情况,但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萧云疏这是在隐晦的宣示自己对东宫的控制权——太子妃已不在,玉侧妃也日渐式微,新纳的两个侧妃恐怕生不出子嗣,看来日后这东宫,好似还真要更换了姓名。 上一次除夕宫宴的时候,也许还有人对萧云疏的本事儿不算了解,但今日看过了这么一场好戏,这个人的心中就各自都有了思量,掂量掂量萧云疏的重量,便知绝非她们能随便对付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自己找死 这出城去白马寺上头一柱香的马车,经过了这么一场闹剧,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马车队中少了两辆马车,也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又上路了。 * 这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宫中,玉侧妃宫里的宫人也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不过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上香,怎么今年仿佛倒霉的事情这样多,自家女郎又闯祸了。 但确实如今的情况不同往常,要是从前这些宫人自己想不到主意,便立刻往玉侧妃的耳边报,但之前太医就说过了,玉侧妃娘娘腹中的胎儿很不稳定,之前就已经是动了好几次胎气了,如果再动胎气,很有可能就保不住这个孩子了。 这种坏消息,要是传到了玉侧妃娘娘的耳朵里,都不用想的,保准会叫娘娘发脾气,这一发脾气,难免就牵引到腹中的孩子,到时候要是真动了胎气,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而且之前太医看过了,也说如今玉侧妃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也能够看出来腹中的孩儿究竟是什么性别,玉侧妃这一胎怀的很有可能是个小郎君,倘若生下来了,便是太子殿下的次子。 究竟是太子殿下的次子重要,还是太子殿下这无关紧要的众多女儿之一的萧悦,这些宫人还是很能够分清楚轻重缓急的。 更何况萧悦这些日子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坏了,常常因为很小很小,甚至是完全子虚乌有的事情就对他们这些奴仆大发脾气,那宫女说的也并没有错,这些宫人未必就没有私心,还真想看看萧悦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吃苦头。 所以尽管这消息已经传到宫里来了,玉侧妃宫中的人没有一个人把这个消息往上报,甚至个个都守口如瓶,心知肚明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这时候正跪在御书房里的萧悦恐怕怎么也没想到,她正心心念念地想着母妃知道自己受苦,一定会想法子来救自己,却没有想到她那宫中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想救她,不仅是放弃了她,甚至还有人想看着她倒霉。 玉侧妃是萧悦心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她只盼望着母妃快点想到法子来救自己,完全没有想到她的母妃浑然不知,这时候正抱着她七八个月大的大肚子,缓慢的在宫中散步。 玉侧妃甚至还在和自己身边伺候的宫女抱怨:“这悦儿真是太不懂事了,如果是平常没有事情的时候,她想要去白马寺出风头,也就由着她去了。 但如今她分明都知道本宫身子笨重,不好行走,也不留在宫中照看本宫一二,就是拖着病体也要去出风头,真不知道她自己心中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她心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母妃?” 伺候玉侧妃的宫女儿自然是顺着自家娘娘的意思说,心中却不由得在想,萧悦这会儿恐怕都已经大难临头了,娘娘却还是毫不知情。 * 元兴帝今日并不在御书房之中,北疆和辽国的战争最近一直都是朝堂之上疯狂争吵的话题,元兴帝忙了半个来月,实在是心力交瘁,这时候正在自己新收的一个美人宫中休息,想着松快松快,却没有想到又闹出幺蛾子来了。 他身边的太监总管过来禀告,元兴帝一听又是萧悦,脸上的阴沉便止都止不住。 “瞧瞧太子这养了几个好女儿,一个如同发了疯一般,整天就想着伤人,非要朕给她收拾烂摊子; 另外一个就是个惹祸精,惹了祸也不知道收敛,整天在外面狂妄不已,如今又惹祸回宫来,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朕添堵,都不知道是什么转世的灾星!” 元兴帝这宠幸美人的兴致,马上就被打了个烟消云散,气不打一处来,若是萧悦现在在他面前,元兴帝恐怕都维持不住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严,真的是要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陛下不要生气,且不如先听听到底是什么事?说不定是女郎在外头受了委屈呢,先听公公说说是什么事情罢。” 元兴帝新纳的美人也是个温柔似水的性子,一看就是个讨人喜欢的解语花,她依偎在元兴帝的身边,替他拍了拍胸口出气,这般温柔的劝慰道。 “爱妃说的是。说,到底又是惹了什么祸出来?” 元兴帝被美人这样一哄,好容易感觉自己心中松快了不少,只可惜他这心里的松快还没能够维持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完全被太监总管接下来说的事情给打的瞬间粉身碎骨。 “好,真是好样的,朕真是不知道太子是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惹祸精的,真是叫朕开了眼界了。 他这两个女儿怎么就没有一个会做人的?自己做的事情不藏着掖着,这出去一趟,还在路上折磨那小宫女,打得人家从马车上跌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的家教多差,甚至还以为是朕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可真是活见了鬼了,这两年朕的子嗣怎么总是做出这样的事情?” 元兴帝气得不断喘气,顿时失去了同美人玩乐的兴致,直接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往御书房走。 那美人就是朵再温柔的解语花,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安抚好狂怒的元兴帝,元兴帝甚至连轿子都懒得坐,一路步履匆匆的往御书房走去。 他去的路上,也是忍不住抱怨:“这老康家的人怎么都一个性子?老康自己就是个死皮赖脸的性子,儿子出了事就敢坐在朕的门前大哭大喊,他那个王妃也是个彪悍女子。 现在如今生出来的那个女儿,竟也是个这般性子,拿捏住了朕最吃不消他们一家人哭哭啼啼,如今都会带着人直接轻车熟路的往御书房闯了,这再过些时日,岂不是蹬鼻子上脸?” 元兴帝气冲冲的,估计如今谁在他眼里都是个混账。 那太监也得劝,毕竟康王一家如今确实有任性的资格,便道:“陛下消消气,这事儿本来原本就是悦姑娘做的不对,当初便是悦姑娘自己做错了,如今又被人抓住了把柄。 这自己做错了事情还不思反省,甚至还不服气,这换到谁的身上,也得进宫告一状。 敏幼郡主是为自家母妃考虑,为自己的胞弟打抱不平,一片孝心,陛下还是不要叫郡主失望的好。 也许上回陛下处置悦姑娘的手段就太温和了些,康王府家眷一直都很难消气,如今又被康王嫡女抓着个点子,恐怕死咬不放,陛下不如这回给些严厉的惩罚,好叫康王府的人彻底消消气。” 这话虽然说的糙了点儿,但确实很有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你自己做的孽,自己承担 “说的也是,毕竟康王府是折损进去一个嫡子,要了萧悦的命都是轻的,你说,要不朕这次就直接将她赐死好了。” 元兴帝毕竟也不是怒气上头就什么也不听的人,他被这大太监一劝,也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思索了一番之后,才这般说道。 “陛下此言差矣,您想想,从前这个惩罚恐怕都不能够叫康王府的人满意,如今又是再次被惹得上了火,这个惩罚恐怕很难叫他们接受。老奴倒是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只是不知道陛下舍不舍得。” 大太监说道。 “你有什么好法子,尽管说来听听就是,” 大太监凑到元兴帝的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耳语一番。 元兴帝听得皱起了眉头,但是如今想想这个法子确实还不错,说不定可以叫康王府的人彻底偃旗息鼓。 * 果然和元兴帝预料的差不多,他才一到御书房,那敏幼郡主的做派就跟她父王一模一样,看到元兴帝进了御书房就痛哭起来,也不顾自己是个贵女郡主的形象,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伤心欲绝。 “皇祖父,求求您给敏幼做主,敏幼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敏幼哭了起来,元兴帝这可真是头疼,不过他也算是熟能生巧了,这样多年应付了她老子不知道多少次这种情况,直接就问道:“怎么了?又受了什么委屈了?” 敏幼郡主大声哭道:“这萧悦实在是胆大包天,儿臣原本将她扭送进宫来,是因为她自个儿不修德行不修操守,将人家一个无辜的小宫女打成那般模样,没料到她这性子竟然如此暴虐,不仅仅打那小宫女,甚至连儿臣都打!” 元兴帝心中腹诽:“这世上还有能人打你?” 这敏幼郡主和她母亲可真是一模一样,她母妃康王妃乃是将门虎女,她自己也是从小习武,一手九节鞭用的出神入化,萧悦这白斩鸡一样的小姑娘,还能碰到她? 但即便心里是这样想的,却也不能够说出来,元兴帝还是做出一副十分关切的模样:“怎么了怎么了?打你哪儿了?” 敏幼郡主便伸出自己的手,让元兴帝看她手背上一条长长的划痕。 虽说这敏幼郡主从小就舞刀弄枪,但是她这一双手却保养的极好,肌肤娇嫩无比,故而她手背上那一条长长的划痕,就看起来格外的明显。 “皇祖父,您不知道这萧悦多可怕,儿臣刚才带着那个被她打了的小宫女进来,她做贼心虚,不肯让祖父见到她,便一直拉着儿臣的手,不让儿臣带她进来。 儿臣要进御书房,她死命的拦着,最后看是拦不住儿臣了,便好像发了疯一般,直接用指甲去撕咬儿臣,儿臣这手被她的指甲掐的伤痕累累,还请皇祖父为儿臣做主。” 敏幼郡主这一双手上细长的划痕看起来这般明显,虽然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伤口,但在这双雪白的手背上,便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元兴帝也是真的没有想到,到了这个关头,萧悦竟然还在负隅顽抗。 他往旁边一看,就看到了那个小宫女正缩头缩脑的站在那里,她脸上还有着擦伤,还在渗出血液,手上更是不知道多少伤口,一片血肉模糊,看上去叫人猛得一震。 “皇祖父,您看,这都是萧悦虐待这小宫女的证据。” 敏幼郡主将这小宫女的衣袖拉了起来,露出了她双臂上那伤痕累累的伤疤。 即使元兴帝来的时候已经想过萧悦打人应该打的很凶,但是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如此娇弱可怜的萧悦,竟然下得了如此狠手,将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宫女打成现在的模样。 “皇祖父,儿臣也不求您能为当初萧悦害的我胞弟的事情如何,但如今她这般疯癫无账,在宫中伤人,难道不是和皇祖父这些年说的以德治国相悖? 皇祖父可从来不做暴虐之举,便是我国与敌军交战,也从来不斩杀俘虏,而是将俘虏遣返家乡,哪里做过什么暴虐之举?民间谁人不称赞皇祖父乃是一代贤君,可这样的好名声却完全被萧悦这等暴虐之人给毁了。 萧悦身为太子殿下的女郎,竟然一丝一毫不考虑到皇祖父这些年说的以德治国,反倒如此暴虐恐怖,恐怕是心中一直都对皇祖父十分不满,倒行逆施。 这些消息要是流传到外头的民间去,还不知道百姓们要如何看待咱们大盛朝的皇室,更不知道如何看待皇祖父,甚至是怀疑咱们立国是否有虚伪之在!” 敏幼郡主这头脑可精明的很呢,她明显能够看出来刚才萧云疏是出来给萧悦扣帽子的,她干脆直接就拿萧云疏的措辞,对着元兴帝这般痛心疾首的一说。 她甚至还添油加醋,把事情往更加极端的方面说,果然让面前的元兴帝恼怒不已。 “萧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元兴帝站在这御书房之中,隐隐约约好像想起来自己上回也是这样质问萧敏的。 只可惜萧敏从头到尾都冥顽不灵,也不知道这个萧悦是不是也是如此?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萧悦只会做出那一副柔弱的样子,瘫坐在地上痛哭不已,不断地为自己开脱,一会儿说是自己无心之过,一会儿说是那宫女确实做错了事情,总而言之,无论如何都不是她自己有错。 元兴帝对她真是失望之极,更甚至是想起来那个最近一直沉湎在美色之中的萧衍,更是觉得整个东宫都叫他无比失望,甚至都有些隐约怀疑,自己当年要立萧衍为储君,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而一直在地上痛哭的萧悦却并不知道元兴帝已经想到更加严重的地方去了,她见面前的元兴帝一直没有说话,还以为自己也许是触动到了元兴帝的内心,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却没有想到元兴帝的下一句话,直接将她由天堂打入了地狱。 “你自己做的孽,理应你自己承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鸡飞狗跳,消受不起 “当初是因为你胆子小,所以害了康王嫡子,今日你又伤了敏幼郡主,还在宫中这样肆意惩罚下人,好似不知道操守为何一般。在宫中也不见得你会反省知错,不如就到外头去算了。” 元兴帝看着不断抹泪的萧悦,眉头不由得一皱。 也不知道这东宫里的孩子们究竟是怎么教的,他膝下那些公主,好些他都不怎么上心,甚至可能连名字都不一定记得,但至少回回召见的时候,这些公主们也是个乖巧可爱的模样,怎么萧悦和萧敏,个个都是糟心样子? 而萧悦不知元兴帝心中抱怨,她听到元兴帝说要打发自己到外头去,以为是和之前萧敏太子妃的惩罚一样,要去大佛寺关禁闭,心里一抽,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只是她哭着哭着,却又想到,去大佛寺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儿,至少去大佛寺,一时半会儿就可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也暂且不用再和萧云疏起冲突,更不用担心宫中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至于大佛寺之中没有人伺候的事情,萧悦倒是并不在意,她相信玉侧妃不会叫她吃这个苦头。 萧悦这样想着,竟然转悲为喜,觉得去大佛寺也不是什么困难的惩罚了,哭声渐渐小了,不过还是在抹泪。 毕竟元兴帝还看着,她可不能表露出欣喜来。 但萧悦却不知,元兴帝乃是九五之尊,就算最近年老了一些,较之年轻时有些迟钝了,但也绝对不至于连她这眼神的变化都看不出来。 元兴帝更觉萧悦这等不思悔改之人,留在宫中,必定也是后患无穷,方才他的大太监说的那个法子虽说是有些残忍,但是这一切都是萧悦自己咎由自取! 这般一想,元兴帝更是后悔,当初要送和亲公主去辽国,怎么就听了萧淼的话,觉得萧云疏是最适合的那个——萧云疏虽说与他不亲近,但无论如何她在人前向来是出挑模样,不至于给皇室蒙羞。 偏生萧悦和萧敏这两个,一个虚伪做作,一个性情暴虐,当初就应当将萧悦和萧敏两个皆送去辽国和亲,省的她们两个留在大盛朝之中,只晓得残害自己的兄弟姐妹。 故而元兴帝狠下了心,不再想着她好歹年少,直接说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将太子庶女萧悦,赐予康王世子萧原阳为侍妾。” 大盛朝在婚嫁方面比前朝严谨不少,但亲属仍旧能够通婚,萧悦若与萧原阳成婚,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堂兄与堂妹的关系,勉勉强强还能够算是一桩佳话。 但元兴帝的意思,并非是给萧悦和萧原阳赐婚,而是把萧悦直接赐给萧原阳做妾室。 世子侍妾,那便是连宗碟都上不了的低贱身份,连世子侧妃都不如。 世子侧妃好歹能够从王府的侧门进,也还能够穿桃红色的衣裳,可侍妾只能由一顶粉轿从后门抬入,连沾点儿红色的衣裳都不能穿,入了房也不过就是个丫鬟婢子的身份,半个主子都算不上。 萧悦心高气傲,从小就觉得自己能够嫁到门阀世家去当主母,甚至也敢想想广招驸马的事情,毕竟萧衍若能登基,玉侧妃好歹能够混个妃味,她就是个庶出的公主,身份也尊贵。 她从没想过自己连个世子侧妃都做不成,更别提那萧原阳的身子坏了,多半还治不好! 这话一出,外头的伺候的大太监便进了御书房,开始准备圣旨的黄帛与笔墨,元兴帝看也不看地上的萧悦一眼,已经走到了书桌前。 而敏幼郡主却皱起了眉头——尽管她的胞弟身子坏了,可这萧悦是个如此人面兽心之人,怎么能够嫁给自己的胞弟? 在她看来,萧悦就是给萧原阳提都不配,更别说做萧原阳的侍妾。 但敏幼郡主却不敢抗旨不尊,元兴帝的话已经说了,君王怎可将自己的话收回? 她满心愤懑,看萧悦的目光更是不满,若非是在御书房之中,她真想叫萧悦尝一尝她九节鞭的滋味。 萧悦这会儿是真的心慌了,她顾不得旁边的敏幼郡主如何虎视眈眈,连忙跪倒在元兴帝的桌案前,磕起头来:“皇祖父,皇祖父,求求皇祖父饶恕儿臣这一次,儿臣是真的昏了头了,下次再不敢了,康王世子人中龙凤,儿臣如何堪配?” 元兴帝被她这话说的愈发恼火,竟是将自己桌案上一般的奏折拂落到地上,就连那太监刚刚磨好的墨都被打翻了,正好溅了萧悦半张脸。 “花言巧语,嘴里没有半句实话!朕真想问问你母妃,究竟是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虚情假意的东西!” 元兴帝恼怒,敏幼郡主便更加生气了。 因为萧悦的事情,她本就恼火,如今一听这萧悦说的好听,其实分明是嫌弃自己的胞弟日后恐怕不能人道,一想这事儿有萧悦一半的责任,更是气上心头。 萧悦不肯嫁,还当真以为康王府肯要她? 只是敏幼郡主比萧悦聪明太多,她知道元兴帝在气头上,请元兴帝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但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只得借着出去透气的由头,连忙吩咐自己的婢女快些出宫去寻父王母妃。 康王夫妇并无实权,两人倒是日日都在王府之中,一听竟还有此事,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往自己的袖中塞了两张用辣椒水泡过的手帕子,火急火燎地进宫去了。 他们的世子就是当真不顶用了,也不能够娶回来这么个祸害! 堂堂康王世子,沦落到娶一个滕妾膝下的庶女? 便是做侍妾也不成,萧悦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还好意思嫌弃他们的宝贝儿子! 康王和康王妃一路风驰电掣地进了宫,看着那大太监拿着圣旨正好出来,仿佛是要通晓六宫的样子,一个当即将他拦了下来,另一个直接就冲进御书房之中,用那手帕子往自己脸上一揩,登时痛哭流涕起来。 “父皇,父皇,求您怜惜怜惜您的儿子和孙儿,这等福分,儿子和孙儿实在是消受不起啊!” 宝宝们,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因素,最近的更新都不会同步,不是昭昭没有更新,是整个咪咕都这样,和过年的时候差不多,昭昭也无能为力吖QAQ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对野鸳鸯 康王和康王妃惯会来事儿,偏生元兴帝就是吃不消他们两个,这宫中又是好一顿闹腾。 但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和萧云疏预料的一样,元兴帝一定会狠狠地记恨上萧悦,她就是不嫁给萧原阳做侍妾,日后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萧悦要是不惨,这还不真是难为了萧云疏提前借了宴容的人,将敏幼郡主的马车就放在萧悦的马车后几两,又提前和董瑞公公通好了气儿? * 宫中闹得正欢的时候,萧云疏这边已经快到白马寺了。 白马寺在京郊的大金山上,十分清幽雅致,来往的皆是达官贵人,而且今日有皇亲贵胄上门,白马寺两边早就由禁军清场,确保一切安全。 萧淮殷一路上和萧云疏说了不少话,两人下马车的时候,亲亲热热的倒好似亲姐妹一般了。 萧淮殷看着是个冷淡性子,但她若真敞开心扉,便能发现她其实个也是温柔体贴的性格,她又有许多萧云疏不知道的盛京见闻能和她说,两人很快就亲密起来。 萧淮殷拉着萧云疏的手,说萧云疏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这白马寺之中有许多隐藏的萧规矩,说着一下马车,就拉着萧云疏的手,将她往白马的后院禅房走。 虽说这白马寺的禅房皆是为达官贵人修筑的,处处雅致漂亮,但确实相比来说,这些禅房都有好有坏,来得早就能抢到好的禅房,来的晚了,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萧淮殷一开始只是拉着萧云疏走,后来两人见身后好几个贵女也同样穷追不舍,她干脆拉着萧云疏往花园子里一钻,边猫着腰从灌木丛之中穿行,边说道:“我同你说,你跟我走这边,这个花园子穿过去是一条小溪,顺着小溪走,就能最快地到‘长信院’,这个院子是整个白马寺里最好的院子了。” 萧云疏没来过白马寺,就算是上辈子的时候,她也常常因为害怕丢人,而从来没有参加过和皇室贵女们一同上二月初二头香的礼节,今次还真是第一回。 萧淮殷显然轻车熟路,她就跟着萧淮殷往前跑——这偶尔也做一做少女之间争争抢抢的意气事儿,还真觉得有意思。 萧淮殷看着人瘦弱,跑起来倒是真的快,而萧云疏虽然没有武艺,但也得益于小时候的常常锻炼,两人一跑出去,还真是跑的快极了,谁也追不上她们两个。 她们两个人从小路里出来的时候,那些走大路的贵女一个都没有到,而长信院已经在两人的面前了。 “你看,是不是听我说的准没错!” 萧淮殷难得能在萧云疏的面前献宝,她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如同月牙一般,一边回头冲着萧云疏臭美,一边就抬步往长信院里走。 萧云疏紧随其后,但没有料到的是,两人才进入到院子,就发现这院子里有人住过的痕迹。 外头的石凳和石桌上还有茶水,萧云疏隐约能够看到这茶水上尚有飘出来的茶烟,这就说明茶水还是温热的。 但院子里的禅房倒是门窗紧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萧淮殷正觉得古怪,萧云疏却拉住了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悄悄地顺着墙根准备往外走,忽然就听到禅房之中传来一声娇小。 “你这和尚,属实可恶该死!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要做如此白日宣淫之事,你的佛主还能宽恕你吗?” 这显然是个十分风流多情的声音,听上去倒是非常成熟妩媚,应当是个三十六七的成熟妇人。 但听她这话语,两人很明显能够推断出屋中的人正在做什么。 萧淮殷浑身僵硬,萧云疏却比她好很多,她轻轻地拍了拍萧淮殷的脊背,大约是叫她放松一些,又凑到萧淮殷的耳边道:“没事儿,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情,回头我们再挑个别的什么院子,反正后头的人也都没有来,谁也不知道咱们来过了,你不必觉得紧张。” 萧淮殷点了点头,两人都不是喜欢管闲事儿的人,立即就准备走了。 而这时候,那屋子之中却又传来另外一个声音:“公主,您不就是喜欢这样的氛围吗?您次次约见小僧,什么时候不是在禅房之中,小僧分明能够去公主府讲经的,可惜公主不同意啊。” 这是个年轻僧人的声音,两人话语之中十分出格,萧淮殷的脸都红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欲多听。 萧云疏本来也不想去管这一对野鸳鸯的事儿,她拉着萧淮殷的手往外走,却又听到那那个年轻僧人笑道:“公主不过就是喜欢看着小僧穿着袈裟的模样罢了,若是和尚书大人一般日日都是那样谨慎冷淡的样子,纵使有一副好皮囊,又如何满足公主殿下的心?” “你少作怪!驸马心中是爱本殿下的,本殿下不过是贪图你年轻貌美,和驸马有什么关系。” “好好好,都是小僧作怪,这世上哪里有比公主和尚书大人情比金坚之人呢,小僧不过只是嫉妒尚书大人,日日对公主不假辞色,还能够得公主这等美人真心相待,真真是叫小僧嫉妒啊。” 这话说的实在大胆,就连萧云疏都不由得面红耳赤。 但更叫萧云疏觉得震惊的是,这僧人话语之中,分明提到另外一个人。 公主殿下的驸马,尚书大人。 她虽然被这些淫词浪语羞得脸色通红,但脑海之中已经开始飞速地回想,京中已经出嫁的公主有几位,能够拥有自己的公主府,驸马又是尚书大人的,又究竟是哪一位公主? 须臾萧云疏就得出了答案。 只有前些日子才想过的那一位,明燕长公主。 能有自己的公主府的公主,京中已经不多,更何况驸马还是尚书这样的官爵,那就只有明燕长公主。 而明燕长公主的夫君,那一位驸马,就是假的“康敏仕”,真的“马东联”——越鸿姑娘的生父。 萧云疏上了个心眼,脸上装着若无其事,飞快地拉着萧淮殷从长信院之中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孤男寡女 萧淮殷不知道这些,她还是尚未出阁的少女,公主在宫禁之中,自然是接触不到什么男儿的,更不会听到什么出格的话。 今日她听到的这些淫词浪语,一句比一句露骨风骚,叫她脸颊一片通红,甚至连眼睛都红了——毕竟对未出阁的正经女郎来说,碰见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晦气,甚至是一种侮辱。 萧云疏将她拉到长信院附近另外一处院落之中,这禅房门口已经有小沙弥在等候,一见两人到来,便口称佛号“阿弥陀佛”,然后将两人引入到院落之中。 “施主为何这般脸色潮红?可是感了风寒?” 小沙弥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连少年人都算不上,他们这样聪明伶俐,也多多少少不通世事,见人脸色通红,第一反应便是是不是发烧了。 “刚刚公主被自己呛着了,咳嗽了一番,你去准备一些茶水过来给公主,不必去喊大夫了。” 萧云疏知道萧淮殷这会儿恐怕犹在羞窘之中,便代她开口,一边拉着她到了禅房内,一边轻声劝道:“你只当没有听见就是了,这样的事情,和咱们没有关系。” 萧淮殷的脸色还是红的,她忍不住擦了两滴泪,看着面前的萧云疏比自己镇定不知多少倍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自相形惭,转而又立即督促自己,要和萧云疏一般冷静,所以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是了,刚刚咱们根本没有过去,不过是走的另外一条路过来,那院子里是什么,咱们谁也不知道。” 萧淮殷的脸色还有些难看,嗓音也有些发抖,但她已经比萧云疏想的好多了,萧云疏赞许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走到禅房门口,接过小沙弥准备好的茶水。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在这里稍微休息片刻,一会儿两位施主的婢女和丫鬟便会走另外一条路过来,小僧我在门口时刻守候,直到施主们的婢女过来。” 小沙弥看着机灵可爱的,说话有板有眼,宛如一个小大人。 萧云疏一边将茶水递给萧淮殷,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小师傅,敢问今日寺中来客是不是皆是宗室贵女?我是刚刚上京不久的端瑞郡主,许多贵女认不全。” 那小沙弥也不疑有他,想了想之后便回答道:“是的女施主,师傅和我们说过了,今日来寺中休息上香的都是宗室之中的贵女,有公主,有郡主,也有很多并无爵位封号的贵女。” 那明燕长公主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二月初二,可是给未出阁的贵女准备的,明燕长公主一个已经成婚十余年的妇人,怎么能够进入到白马寺之中? 好在那小沙弥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说道:“倒也有个例外,我师傅同我说,长信院里住着明燕长公主,因为明燕长公主说她这些日子总是梦魇,所以来白马寺之中听诸位大师傅诵经驱魔。” “那明燕长公主如今可在禅房之中?我上京来至今还有许多公主没有见过,明燕长公主是我的姑姑,若是方便,我想去拜见一二。” 萧云疏问道,而那小沙弥却摇头:“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明燕长公主应当是与清和师叔在大雄宝殿讲经,应当不在自己的院中。若是女施主想要拜见明燕长公主,等到下个时辰讲经结束,便可去大雄宝殿拜见明燕长公主。” “谢谢小师傅。” 萧云疏道了谢,那小沙弥便“阿弥陀佛”一句,见两人没有别的问题,便走到了院子外头,看样子还真是在尽心尽力地等两人的婢女过来。 诚如刚刚小沙弥所言,虽然婢女和主子们基本都是同坐一辆马车过来的,但是因为婢女和主子们的身份不同,所有主子们都是走的白马寺的正门上山,而婢女丫鬟们则要由另外一队僧人带领,走一侧的山门上山。 他会在门口等到其余的婢女上山才走。 萧云疏走过去将门关上,而萧淮殷立即低声问道:“这么说的话,长信院里的人,是明燕长公主?” “多半是她,只是小沙弥说明燕长公主应当和那个什么清和和尚在大雄宝殿讲经,那我们就当她在大雄宝殿,不必去管她是不是在院子里了。” 越鸿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萧云疏虽然有意和萧淮殷相交,但是这些消息过早地告诉她并无好处,所以她并不准备再多说这件事情。 不过这明燕长公主竟然在佛寺之中公然与僧人通奸,这事儿要是说出去恐怕能够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而那一位“康敏仕”康大人,究竟又会作何反应,这可真是叫人觉得期待。 “清和和尚……我倒是想起来了,这清和和尚是本寺之中生得十分俊俏的一位师叔,之前来的时候我也偶尔见过一两次,只是那人举止十分得体,也从来没有任何冒犯之举,方才怎么会……” 萧淮殷却很显然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一般。 “小沙弥说明燕长公主与那清和和尚在大雄宝殿讲经,那两人又如何能够避人耳目,偷偷地溜回院子之中?” 萧云疏倒也是有些好奇那与明燕长公主通奸的僧人是谁,毕竟这人,说不定是能够用来对付马东联的重要之人。 明燕长公主与马东联都是萧衍的左膀右臂,若是能够将他俩除去,那么萧衍就当真没有任何助力,弄垮他这个储君,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储君之位都要易主,萧淼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了,他一个母妃被废的所谓嫡长孙,那也早就是名存实亡。 “你第一次来,你不知道,白马寺的讲经与别处不同,白马寺的讲经为了保证有用,讲经的时候不许旁人在,就是自己的婢女也不可在一边,整个大雄宝殿之中只有和尚与主子一人。 这事儿实在是瓜田里下的很,所以并无多少未出阁的女郎去白马寺听师傅们讲经,倒是许多已经成婚了的夫人们并不在意这个。” 萧淮殷知道个中细节,这般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坏起来了 萧云疏一听,就知道萧淮殷的言下之意了。 这所谓的讲经,说来说去,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脸皮子薄,又要顾忌到自己尚未出嫁的名声的少女们,自然不肯轻易去听这种讲经; 而那些已经出嫁了的夫人,那就不是很在意这个了,而且在世人的眼中,佛寺乃是世间最为神圣清净的地方,哪里有人敢在佛门净地造次,所以一般也不会有人去故意坏佛寺和夫人们的名声。 但是若是真有那等不讲廉耻之人,这大雄宝殿的门一关上,里头究竟有没有人,谁也不知道。 只要这两人有别的法子能够从大雄宝殿之中溜出来,谁也不会怀疑大雄宝殿之中究竟有没有人! 既然如此,那多半就可以确定,方才在长信院之中偷欢的一对野鸳鸯,就是明燕长公主和清和大和尚。 不过这叫人觉得奇怪的是,萧云疏上辈子的时候可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明燕长公主与人通奸的事情,人人说起明燕长公主,都是说明燕长公主与康敏仕情比金坚,二人情深甚笃,两人之间一个人都容不下。 明燕长公主数十年来都对驸马情深义重,而驸马也从未纳妾,甚至是连看别的女子都不曾一眼,一时之间才传为京中恩爱的典范,人人传道。 上辈子萧云疏信了,毕竟最后明燕长公主居然还敢冒着杀头的大罪,替马东联求情,这要不是情谊深重,怎么敢为马东联求情? 但萧云疏再仔细想想,又觉得有另外一种可能了。 便是两人之间必定有某种将他们捆在一起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多半是权势和利益。 除了情谊,就只剩下权势和利益能够如此紧紧地捆绑着两个人。 这般一想,萧云疏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看来对付明燕长公主和马东联比自己想的还要更简单。 萧淮殷倒不知道萧云疏心中所想,她毕竟还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过了刚刚羞窘的劲头,这会儿就忍不住八卦起来了。 人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这遇到了自己熟人的热闹,想去管一管闲事儿,这也十分正常,萧淮殷不由得在一边冲着萧云疏挤眉弄眼地说道:“云疏,你说这长公主还真是大胆的很啊,那院子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就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做这事儿。” “多半是觉得没有人会过来罢,毕竟今日我们到的时间还早。” 萧云疏陪着萧淮殷聊上两句,萧淮殷也立即点头道:“是,今年到的比往年要早不少,毕竟今年没有下雨雪,路上通畅的很,很快就到了,往年不是下雨便是下雪,道路泥泞,要走这样的路,确实难行。” 萧云疏点点头,而萧淮殷又起了坏心思:“云疏,在这白马寺干等半天,实在是无聊的很,横竖距离一会儿要用斋饭还要个把时辰,我们不如去大雄宝殿看看?” 她一说,萧云疏看着她那一副干坏事儿的小模样,就知道她是想去看看大雄宝殿里究竟有没有人了。 正巧她也想确信一下那位清河大和尚是不是遍寻不至,如果一会儿确实见不到清河大和尚的身影,那他多半就是躲在长信院之中与明燕长公主偷腥。 只要能够确定与明燕长公主偷欢之人是清河大和尚,萧云疏就有许多手段可用了。 两人一拍即合,立即往外走了。 那小沙弥还不知道两人怀着满肚子坏水儿,听两人说想去十八罗汉堂看看,还好心给两人指了方向。 两人看着小沙弥这天真无邪的模样,忍不住感慨,这佛门本是净地,偏偏有这等如此目无纲常的人,竟还躲在这样的地方偷腥。 * 十八罗汉堂在大雄宝殿的附近,而这白马寺不愧是皇家新建的寺庙,处处都精致非常,就连那些十八罗汉的雕像,几乎个个都是用金银铸造,一个个看着威武雄壮,面目威严。 萧云疏忍不住想,能够在这样的地方与人苟合,这明燕长公主的爱好多多少少有些独特,只是这样的话她又不好和萧淮殷说,省的带坏了人家小小公主。 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十八罗汉堂附近走了一圈,便走到了大雄宝殿附近。 大雄宝殿一般来说都是寺庙之中最重要的地方,两人还没走到大雄宝殿的门口,便能够瞧见一溜的和尚正在门口守着,偶尔还能够见到一两个武僧正在门口。 萧云疏打眼一看,就看到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正在大雄宝殿门口站着。 不用想,这女子定然是明燕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儿,她在这里,旁人恐怕也绝对不会怀疑明燕长公主去了别处。 萧云疏没打算直接去大雄宝殿,不论那门口站着的宫女知道不知道明燕长公主在干甚,最好都不要去招惹她,等被她给记住了,岂非是暴露在明燕长公主的面前? 她带着萧淮殷,往大雄宝殿后头的天王殿走去。 而大雄宝殿正门有人把守,后门却不一定有人守着,两人装模作样地路过,打眼一望,果然那门只是紧紧锁着,但没有人在把守。 萧云疏作势是去看那后门前面的香炉里缠着的打了金篆的一炷高香,实则已经竖起了耳朵——她虽然没有武艺,做不到和那些习武之人一样听声辨位,但是她的五感确实比常人要好很多。 这寺庙之中总是清净的,只要没有人在旁边喧哗吵闹,其实很容易能够判断殿中究竟有没有人,萧云疏伸长了耳朵听,那殿中确实有人在讲经,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女子的声音。 讲经可不是一个人枯坐着听大师傅讲经,既然明燕长公主是以自己被梦魇缠身为由二来,她不可能在殿中一个字都不说。 殿中讲经的和尚是谁不知道,但殿中一定没有明燕长公主。 而萧云疏走了这一趟,心中已经有了底了,萧淮殷倒是探头探脑的,忍不住想要看大雄宝殿里的人,萧云疏揪她一把,笑道:“这会儿不害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章 非请勿入 “哪有,好奇的事儿,和害羞又有什么干系。” 萧淮殷“嘿嘿”笑了两声。 “好奇的事情自然和害羞没有什么干系,我仔细看看,倒不觉得你哪里害羞了,你这脸上分明写满了想看,不知羞,不知羞!” 萧淮殷在宫中憋的太久了,萧云疏看着规矩其实十分离经叛道,两人居然一拍即合,连说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冒坏水儿。 “好了,咱们走远些罢,若是想要看看一会儿殿中出来的是谁,只需要在那里就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了。” 萧云疏和萧淮殷笑闹了一会儿,便拉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边走边抬手指向大雄宝殿斜对面的一个小塔楼上。 这个小塔楼大约是给贵客休憩用茶的地方,但是位置很巧妙,正好能够看到大雄宝殿的正门,也能够看到大雄宝殿后门的必经之路。 要看一会儿有没有人要偷梁换柱,只需要在塔楼上喝两杯茶即可。 萧淮殷一面感慨自己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好地方,一面跟着萧云疏上塔楼,那塔楼上头伺候的也是个小沙弥,见有人过来了,连忙开始泡茶。 他看上去没有两人院子前面伺候的小沙弥伶俐,八九岁的样子,倒是非常腼腆害羞,看了萧云疏和萧淮殷一眼,就立刻低下了头。 萧淮殷起了玩心,问道:“小师傅,你如今几岁了?怎么看着这么小小的,也在塔楼上伺候施主用茶?” “小僧……小僧已经十二了,女施主莫要胡说,小僧在塔楼上准备茶水,是顺应佛祖的旨意,在此处积福报的。” 这小沙弥的嗓音细幼,光从他的模样和声音上,很难相信这小沙弥竟然已经十二岁了。 他一边这么说着,整张脸却已经红了,连个还没有烫戒疤的小光头上都泛起了粉红色,看上去倒像是个成婚时候发给宾客的红蛋蛋。 “好,是我说错了,唐突了小师傅,还请小师傅不要放在心上。” 萧淮殷笑了起来,不过见这小沙弥愈发局促,便不再玩笑了。 两人坐在塔楼上,时不时地打量一下大雄宝殿,而那小沙弥不知道是怎么的,泡茶的时候时不时抬头看萧云疏一眼,被萧云疏察觉之后,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小和尚,你看我家小郡主做什么?” 萧淮殷倒不是怀疑这小和尚,她只是觉得有趣,难不成这么小的和尚都知道分辨人之美丑了? 那小和尚好似被抓包了一般,飞快地低下头去,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什么……” “快说,你不说我就告诉你师父去,说你在塔楼上积福报的时候不认真,光顾着看我家小郡主了。” 萧淮殷吓唬吓唬他,这小沙弥立即害怕起来了,不敢再隐瞒,道:“小僧似乎在藏经阁之中见过一幅这位女施主的画像,觉得好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并无冒犯之意,小僧发誓!” 萧云疏闻言,倒好奇起来:“你说藏经阁之中有我的画像?那是什么画像?” 那小沙弥却苦恼起来,挠了挠自己的小光头,说道:“小僧不知道那是什么画像,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进藏经阁的,小僧进藏经阁那一次,也是因为师父罚小僧去藏经阁擦洗桌凳,看到了一眼。” “不过一眼,你就觉得我与那画像生的一样了?” 萧云疏不由得勾唇笑笑——反正在这塔楼上等大雄宝殿里的人出来也要许久,这小沙弥说的话有趣,她不妨与他多说两句。 这小沙弥一听萧云疏并不怎么相信的语气,这就有些着急了,忍不住说道:“小僧虽然……虽然在佛法上并无造诣,但是在丹青上却颇有所长……背诵经文小僧也许背不出来,但是一幅画却可以过目不忘。 那副画之中的女子神情黯然,立在九重塔的顶楼,塔下却是千军万马,画面凄楚,用笔技法十分高超,一眼难忘,所以小僧才记得这般清楚。 小僧不敢信誓旦旦地说那副画就是女施主的画像,却可以说那副画之中的女子与女施主至少有七成相似。” 萧云疏见他一双清澈的眼里满是着急,知道他是怕自己不信他,她也知道这世上不同的人擅长的不同,也许这小沙弥确实有对丹青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的话叫萧云疏长了个心眼——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白马寺乃是大盛朝立朝之后再重新翻新修筑的寺庙。 而白马寺的前身,应该是六朝古寺金山寺。 盛京是六朝古都,大盛朝之前有大梁朝,梁朝之前还有四个短命的朝代,一直香火鼎盛,只可惜后来毁于萧氏入京,金山寺被战火牵连,大半的建筑都被焚毁了,只留下靠后山的佛塔碑林,还有藏经阁幸免于难。 白马寺就是在金山寺的遗址上重新兴建的寺庙,金山寺后山的佛塔碑林、还有藏经阁皆被保留了下来。 现在的藏经阁之中,收藏的经书和其他书册也基本都是大梁朝时期的书册,这小沙弥说的画像,应当也是梁朝时候的画像。 那时候连她阿娘萧纵月都尚未出生,那画像上的人不是像她、便是像她阿娘,这又怎么可能呢? 兴许是个巧合,但是萧云疏却想去一探究竟。 故而萧云疏思索片刻,冲着那小沙弥微笑起来:“小师傅,那藏经阁可以带我们去瞧瞧吗?” “恐怕不行,藏经阁非请勿入,小僧不过是个小沙弥,戒疤都没有烫,想来是不能请两位施主去藏经阁的。” 这小沙弥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揪了揪自己的僧袍衣摆。 不过这却在萧云疏意料之中,藏经阁之中收藏的那些经书,许多应当都已经是孤本了,更别说还有一些其他的珍贵文学典籍,不可能随随便便放人进去。 要是想进藏经阁一览,恐怕要先取得白马寺主持的同意。 萧云疏正在思索的时候,萧淮殷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旋即反应过来,应当是大雄宝殿附近发生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 真是胆大包天 她先将藏经阁的事情放在脑后,往大雄宝殿的方向一看,发现刚刚一直站在门口的公主侍女,这会儿忽然走开了。 从她走的方向来看,大约能看出她仿佛是要去恭房,而萧淮殷却凑到萧云疏的耳边轻轻地说:“恭房就在回长信院的必经之路上,她多半是要去接应人。” 萧云疏点了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咱们不如跟着过去看看?” 萧淮殷觉得坐着看没意思,她是个大胆性子,便提议萧云疏与她一起去跟上那婢女。 萧云疏也觉得再等下去便成了被动,两人耳语一番,随后谢过了帮两人泡茶的小沙弥,一人取出来一个小荷包塞进他的手里,皆说是给佛祖添的香油钱。 这小和尚还没反应过来两位女施主怎么茶没喝完就走了,一捏那荷包,里头装着的都是金锞子,沉甸甸的,连小光头上都出了一层冷汗,连忙追了上去。 “施主,这太多了!” 萧云疏和萧淮殷已经走下了塔楼,萧淮殷急匆匆地要去追那侍女,懒怠停留,而萧云疏被她拉着一边往前走,一边回过头来冲小沙弥一笑,示意他不必觉得烫手,直接收下便是。 “一半儿给佛祖做香油钱,另外一半你留下来做两件衣裳,你这僧袍,腋下都破了个大洞了!” 这小沙弥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满脑子嗡嗡的, 自己腋下烂了个大洞,方才却毫无知觉,还在给两位女施主泡茶,那可多么失礼啊! 他忍不住抬手低头去看自己腋下——这一抬手,却分明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这僧袍虽然半新不旧,但也不至于烂个大洞。 等小沙弥反应过来,萧云疏不过是诓自己的,再抬头看的时候,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 萧云疏与萧淮殷已经追到了恭房附近。 寺庙之中的恭房分了好几处,一处是给寺中僧人用的,在后山附近;前院两处,一处是给矜贵的主子们用的,还有一处则是给主子们的婢女用的。 而那公主的侍女躲躲藏藏地走着,张望了一会儿四下无人,直接就冲入到了主子们用的恭房之中。 萧淮殷正想走进去悄悄,萧云疏却看到不远处溪水边正走过来两个披着斗篷的身影。 前头的那个从头到脚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是谁,后面的那个则是个面目冷淡,双手合十的青年和尚。 萧云疏拉着萧淮殷闪身躲在了一架子郁郁葱葱的蔷薇后头,不敢探头去看,只侧耳听着。 “你怎么早不告诉本宫山下那些毛丫头已经上山了,若是被人发现,你和我都没好果子吃!” 先是听到一个压低了声线的女子嗓音,从她的话语之中很容易就能推断,这人就是明燕长公主。 而之后便是之前两人听到的那个十分轻佻的青年嗓音:“公主怕什么,小僧都不怕。” “本宫懒怠和你说,你这性子从来就没有要紧的。” 明燕长公主嗔了一句,不过显然并没有动气,倒更好似打情骂俏一般。 而这时候又出现了第三个声音:“公主快些,时辰快到了,丛亮一个人在殿中讲了许久许久了,公主还不来,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丛亮”? 又是一个新名字。 而萧淮殷捏了捏萧云疏的手,她不敢说话,便在萧云疏的掌心依次写字。 “丛亮是清和和尚的徒弟,刚刚在大雄宝殿里一个人讲经的,应该就是丛亮。” 萧云疏捏了捏她的手以作回应,而外头又听到明燕长公主不耐烦的斥责声:“还需得你提醒?你还不如快些将你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你也快一些,就算你仗着你和你徒弟身形相像,也别这样磨磨唧唧的,你是不是要害死本宫?” 前一句是对婢女说的,后一句是对清和说的。 不得不说,这明燕长公主的态度变化还真是快,上一刻还能这般不耐烦地斥责婢女,下一刻又能宛如少女一般,对着清和说些嗔言嗔语了。 那婢女自然是不敢接话的,四下寂静,萧云疏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衣料摩擦的梭梭声,想来应该是外面的三个人正在换衣裳。 萧云疏在心中盘算了一会儿,立即就明白了过来。 两人应当是一开始在大雄宝殿之中讲经,然后偷偷地趁着没有人的时候,换了清和和尚的徒弟丛亮一个人在大雄宝殿里讲经,假装是明燕长公主和清和和尚在其中。 而他们两个则偷偷摸摸地回到长信院之中颠鸾倒凤,而等着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门口伺候的婢女便带着衣裳过来。 明燕长公主作婢女打扮,清和做丛亮的打扮,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大雄宝殿去,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人。 而至于一个婢女在不在的,寺庙之中无人在意,更别说就算有心人发现,多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云疏这般一想,便觉得心里有底了。 这寺庙之中发现过异样的人应该不少,只是没有人说,而除了明燕长公主与清和和尚这两只偷腥的野鸳鸯,至少还有一个丛亮,以及明燕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完全知道两人之间的龌龊。 这就好下手多了。 很快外头那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就停下了,之后便是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外头几人没一会儿就都走了个干净。 萧淮殷这时候才敢出声说道:“他们真是胆大包天。” 萧云疏也忍不住想笑,意味深长地说道:“确实。” 她倒不是说两人在寺庙之中偷腥如此胆大,而是明燕长公主与马东联之间分明有利益勾当,明燕长公主却还敢出来做这样的事情,手脚竟如此很不干净,不会是当真觉得没人在意这个罢? 这若不算胆大包天,恐怕世上就没有更加胆大包天之人了。 萧淮殷还在抓包八卦的兴奋之中,萧云疏拉着她重新往大雄宝殿走去——她准备最后去大雄宝殿看一眼,确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两人回到大雄宝殿前,就看到紧闭的正门忽然开了一条缝,而那回去的“假侍女”以及“假丛亮”,一个闪身就进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二章 谁不喜欢听溜须拍马呢 然后过了没多久,里头就走出来了明燕长公主和清和大和尚,身后跟着的是公主侍女,以及丛亮小和尚。 明燕长公主施施然地走了出来,不过萧云疏却眼尖地看到了,明燕长公主头上有一朵珠花是歪的,恐怕是刚刚太过匆忙,没能够整理好仪容。 萧淮殷看了直摇头,却没料萧云疏竟带着她直接往明燕长公主的方向走过去。 “做什么去?你不怕?” 萧淮殷心里直跳跳,忍不住悄声说道。 萧云疏返过去说道:“明燕长公主出来的时候看到我们两个了,我们若是不过去拜见,说不定她做贼心虚,怀疑我们两个。” 萧淮殷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便立即平静了下来,二人走到明燕长公主的身前。 明燕长公主确实是个保养得极佳的美人,一双柳叶眉弯弯,和她那慵懒多情的声音一样,其人也十分妩媚风流,看一眼都觉得她艳丽太过,忍不住眨眨眼睛。 明燕长公主是元兴帝的长女,元兴帝前头的几个女儿在尚未登基的时候就死于颠沛流离之中,等元兴帝登基的时候,顺位的长公主就是这一位妃嫔所出的长公主,萧眉忻。 明燕长公主见到萧云疏与萧淮殷两人相携而来,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除夕的宫宴因病未到,所以不认得萧云疏; 而至于萧淮殷这个常年不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小公主,明燕长公主这样不可一世的人更不会将她记在心上。 “拜见长公主。” “拜见长公主。” 萧云疏与萧淮殷皆在明燕长公主前盈盈一礼,她便果然站定下来,目光有些审视地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说道:“本宫倒说你们两个在那探头探脑地做什么,原来是来拜见本宫来了,多年未见,本宫都不知道你们是谁了。” “回长公主的话,我是萧淮殷,是皇贵妃之女。” 萧淮殷早听闻过明燕长公主喜欢恭敬之人,这姿态和礼仪自然是做得足足的。 而萧云疏同样不差她半分,那小模样可谓乖巧柔顺:“回长公主的话,我是太子殿下才从广陵接回来的长女,皇祖父宠爱长公主,赐予了长公主独一无二的府邸,我不能够随意出入宫禁,还未有机会拜见长公主殿下。” 明燕长公主最喜欢和旁人炫耀的就是她很得元兴帝的宠爱,毕竟有公主府,还能够招驸马的,明燕长公主是第一人。 萧淮殷便立即跟着说道:“是了皇姐,父皇对皇姐的宠爱,咱们其他的姐妹可是远远不及。” 萧云疏一提她那公主府,她的唇角就不由得翘了起来,拉了拉自己的衣裳,便说道:“你们两个倒是嘴甜的很,乖巧听话。” 明燕长公主的目光在两个小姑娘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说道:“你们来这大雄宝殿,是特意来拜见本宫的?” “是,我们就住在长公主殿下不远处的院子里,门口守门的小沙弥说长公主殿下尊驾就在隔壁的长信院之中,不过这会儿正在大雄宝殿听清和师傅讲经。 我和淮殷心中对长公主殿下一直敬仰无比,可惜除夕宫宴殿下抱恙,未能前来,心中十分遗憾,如今知道殿下就在这里,便赶紧冲着这机会过来拜见长公主殿下。” 萧云疏正正经经地扯谎,而萧淮殷就立即跟着一块儿放烟雾弹来了:“是了,淮殷一直都在宫中,常常听宫人们说皇姐乃是宫中最漂亮的女郎,当年未出嫁的时候,更是整个盛京独一份的娇妍。 淮殷心中十分向往,只可惜淮殷记事之后,皇姐便已经搬迁到公主府之中了,后来更是跟着尚书大人一同到外头去了,这样多年未曾见到,实在遗憾,今次听那小沙弥说皇姐在这儿,淮殷好容易有个这样好的机会,这不赶着趟过来了?” 萧淮殷夸得明燕长公主忍不住笑,萧云疏更是深谙溜须拍马的道理,赞道:“淮殷说的对极了,我尚未入宫的时候,就在广陵听人说明燕长公主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心中向往至极。 方才我和淮殷过来的时候,远远地瞧见您,甚至有些不敢相认——殿下您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色若春晓,我还以为是哪位姐妹,怎能料想到竟是长公主殿下!” 这一通闭着眼睛的夸赞直接将这明燕长公主给捧上天了,明燕长公主就是用手帕子压着嘴角,眼里也透露出压抑不住的喜悦。 “你们这两孩子,真是瞎话,本宫已经人老珠黄,哪里是二八年华了!” 她心里高兴,干脆直接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对儿玉镯给取了下来,塞给萧云疏和萧淮殷一人一个,说道:“你口中喊本宫长公主殿下,未免也太过见外了,淮殷都知道喊本宫皇姐,你既然是衍弟的长女,便应当喊本宫一句姑妈。” 萧云疏接过了玉镯子,很是嘴甜地说道;“这怎么好,我若是站在长公主殿下的身边,旁人只会觉得我与长公主殿下乃是姐妹一般,我若喊长公主殿下姑妈,那岂不是叫旁人觉得匪夷所思!” “小嘴儿真会说!” 明燕长公主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连声夸赞了萧云疏与萧淮殷好几句。 她没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清和大和尚已经直起了身子,瞧了萧云疏与萧淮殷数眼。 “这是清和大师傅,这位是丛亮小师傅,本宫过来是为了听大师傅讲经,化解心中痴怨,以期驱散梦魇。” 明燕长公主笑过了之后,又侧过身来,带过了身后众人一句。 “你们二位倒是乖巧漂亮的小丫头,竟与本宫十分投缘,只不过本宫一会儿就要下山回府了,否则定然要和你们多说几句。 驸马离不得本宫,本宫不过才出来这么些时日,驸马传来的家书就一封又一封,本宫若再不回去,公主府都恐怕要被驸马给掀了,故而不能在此和你们多说了。 回头本宫再给你们下拜帖,请你们来公主府玩儿,可千万不要推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回生二回熟 萧云疏和萧淮殷可不会将这样的客套话当真了,两人已经福身恭送明燕长公主,而她确实没有再耽搁,而是匆匆走了。 看她步伐,恐怕确实是催的紧了。 萧云疏与萧淮殷都要作那溜须拍马的第一人,一个个都说要送长公主下山,明燕长公主自然不肯,笑着和两人打了两波太极,这才终于走了。 等明燕长公主花枝招展的身影消失了之后,萧云疏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心头。 她这一通压根就不过良心的溜须拍马,叫她这会儿不由得有些心口发酸——她平常拍宴容的马屁,可从来没有这样不遗余力,这回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才终于知道了,拍这种马屁,不仅仅需要不过脑子,还不能过良心。 而她这个揉心口的动作被萧淮殷发觉了,萧淮殷还以为她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连忙扶住了她,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萧云疏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竟听到那清和和尚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是觉得心头不适?小僧这里有寺中特制的药丸,平常是供上山进香的老夫人们取用的,药材皆是上好的,施主可要一试?” 清和和尚的嗓音确实是常人难比的,他这声音人如其名,温柔又清和,尤其是若抬眼同他对视的时候,寻常女子就被他这冷淡面目之中流露出的一丝丝担忧而扰乱心弦,恐怕已经羞红了脸了。 这清和和尚平素里一股子冷淡自持的样子,若看到他这幅佛前自持的清冷模样,竟是因自己,而生出来一点儿如同凡人一般的担忧和怜惜,寻常女子恐怕难以自持,皆心弦大动了。 难怪明燕长公主能同他做那事儿,恐怕也是抵挡不住他这般皮囊诱惑。 难怪前朝那辩机和尚能够那般妖孽惑众,如今萧云疏也不是不能够明白了。 只可惜萧云疏不是那等爱好美色的人,尤其是见过了高岭之雪,再瞧这些温吞吞的,总觉得差那么一丝儿的味道,看了清和和尚一眼,便垂下了眼眸,不感兴趣又十分疏离地说道:“多谢大师傅担忧,不过是方才一口气儿没喘匀,走两步就好了。” 而萧淮殷自从知道明燕长公主与清和和尚有染的时候,心中早就对这人前一副样子、人后又是另外一副样子的和尚心生厌恶。 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表里不一、道貌岸然之人,故而萧云疏一口回绝了他,萧淮殷也说道:“此事不劳烦大师傅担忧,小郡主只不过是偶尔没喘匀气儿,用不着吃什么药丸子。” 说着,萧淮殷就拉着萧云疏走了,而清和和尚便在两人的身后双手合十,垂下眼眸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倒好似一副十分虔诚的和尚样子。 只是待到两人走远了,快要走出清和视线的时候,这和尚却勾起了一抹笑。 丛亮一直站在清和的身侧,一瞧见他这副笑容,便知道又有哪家的女郎要遭殃。 这两位女郎,一位脸上面覆薄纱,看不清容貌,却能够看出一双眼睛如何轻灵漂亮,而另外那位更是人间绝色,乍一看都难移开眼,便是明燕长公主那般的容貌,在她面前都压了半分。 只是这两位一位是公主,另外一位是郡主,这可并非是寻常女郎。 而清和和尚已经转身走了,丛亮颇有些恋恋不舍看了两人离去的方向一眼,就追了上去。 等走到四下无人处的时候,这丛亮便忍不住说道:“师父,你觉得这两位好看,还是长公主好看些?” “此话怎讲?你觉得谁好看些?” 清和和尚的声音却仍旧是那般的清冷出尘,很难想象他竟在用这般嗓音,说着谁生的更好看这样的话。 “师父要是问我的意思,我觉得那两位小女郎虽然确实生得各有千岁,但毕竟年纪小了一些,没有长公主那般成熟妩媚的风韵,还是长公主要生的更好看一些。” “你要是觉得好看,这福气让给你你要不要?”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有那贼心,可没有那贼胆。” 这两个和尚走在四下无人的后院里,这话却说得这般大胆露骨,要是平素里其他上香的香客在这儿,恐怕很难相信自己平素里如此虔诚信奉的师傅们,竟能说出如此不合礼数的话来。 “你有那贼心,不如就也有那贼胆,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多来两次就熟悉多了。” 清和和尚满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而仔细听他这话,却似乎能够从其中听出一两分的厌烦。 那丛亮却似乎毫无知觉,又说道:“师父,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的想法,师父却迟迟不答,师父觉得她们之中谁生的好看些?” “你不明白,那两个丫头虽然小了些,不及长公主成熟风韵,但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妙处,若是非要我在其中选择一二,我只觉得那两位小的要更好看得多——你且不知,将一滴浓墨滴在一张白素宣纸上究竟是什么滋味。” 这话乍一听好似没什么,可仔细品味,却有夹杂着不知道多少贪念。 * 这些话皆在白马寺空无一人的静寂后院之中消散了,回自己院落里去的萧淮殷和萧云疏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两人还在路上小小声地说,那明燕长公主究竟是为何这般大胆,而萧云疏也在问萧淮殷,这明燕长公主同尚书大人,她那口中的驸马,两人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不是有那样的好。 “其实我觉得未必,因为人人都说他们感情好,刚刚长公主也说,驸马一直在写家书催公主回去,可是我怎么想也觉得不至于,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哪里有这样的感情? 更别说了,要是两人之间的感情真的有这般浓厚的话,公主怎么还会出来与那清和和尚……那般那般,你知道的,感情这种事情总是容不下旁人的,若是真的情比金坚,哪里还有第三者的出现。我是不觉得公主与驸马的感情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两个蠢货 萧淮殷虽然年纪不大,但很多事情却还是想的很清楚明白。 有些事情人家传的太过花团锦簇,个个听起来觉得好似是那么一回事儿,但仔细想想,就有些传闻之中听不到的东西了。 “我亦是这般想的,如果明燕长公主与驸马关系甚好的话,不可能这般出来同一个和尚厮混,尤其方才听他们说的那些话,便是说他们两个之间有情,我都是相信的。” 刚刚明燕长公主与清和和尚打情骂俏,她与萧淮殷都是听在耳朵里的,这有情与无情还是有区别的,稍微听听,便能听出不一样来。 “罢了,这些事情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干系。多管了闲事儿,说不定还要惹火烧身。咱们只当不知道这事儿就是了。” 萧淮殷管完了闲事儿,过足了瘾,便不再准备去蹚浑水了。 她懒怠管才好,萧云疏不想将这些腌臜的事情说给她听,也不想叫她卷入到这些争斗之中来。 两人一路说着,便回了原先的院子。 走到转角处的时候,萧云疏腰间系着的一个小香囊掉了,萧云疏正弯腰去捡,萧淮殷就已经转过了转角。 她一过转角,还没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就瞧见守在院子门口的小沙弥涨红了脸,似乎在同两个华服女郎争执什么。 “怎么了这是?” 萧淮殷对这乖巧机灵的小沙弥还算很有好感,见他脸上有些愤愤不平的模样,便迎了上去。 萧云疏错后了几步,将香囊从地上捡起来了,还没来得及追上萧淮殷的步子,便听到那两个女郎嚣张跋扈的声音:“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这好不受宠的淮殷公主啊,也不知道你这个淮殷的殷字,是不是淮阴侯夫人的那个阴字儿啊?” 这两个女郎说的话可难听极了,这话一出,端的那叫一个尖酸刻薄——她们几个是认得萧淮殷的,也知道萧淮殷和淮阴侯夫人之间不对付,直接见了面就用淮阴侯夫人的名头来刺萧淮殷的心,真是杀人诛心。 “你们几个别欺人太甚,说话做事情最好先动动脑子,我这名字是我母妃死前留下的,和淮阴侯夫人有甚关系?” 萧淮殷的声音已经带了恼火——她在萧云疏面前是个乖巧热情的性子,可这些人却专挑她不愿意听到的话来说,刺激得她声音都冷了下来。 “淮殷公主,您怎么这般开不起玩笑?咱们几个不过就是开开玩笑,这就受不了了,也太过脆弱了些。” “公主委实是开不起玩笑,我们不过说笑几句,公主就这般恼怒的样子。” 那几个华服女郎见萧淮殷动怒了,一个个都娇笑起来,好似看到萧淮殷生气,就是什么快活无比的事情一般。 萧云疏不认得这几个声音,不过这种见了面就挑戳心窝子的话往人家心口怼的人,为人太过尖酸,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快步走了出来,扬声说道:“小姑姑,不如给我介绍介绍,这几位都是谁?” 她才一出来,那几个华服女郎的视线就不由得往萧云疏的身上转,然后忍不住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萧云疏生的好看,从头到脚都没有一点儿瑕疵之处,乍一看便被震慑到,半晌还回不过神来。 萧云疏不认识她们,她们也不认识萧云疏,双方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那几个女郎的眼里就生了嫉妒之意。 这一伙儿女郎一共三个,为首的那个身量娇小,容貌乖巧,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她身后那两个女郎高挑丰腴些,只是一个容长脸子,看上去有些老气,另外一个一双丹凤眼,眼睛倒是生的不错,只是唇略厚了些,看上去就有些不讨人喜欢了。 “云疏,这三个都是平王家的嫡女,没甚么封号的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萧淮殷心里有气,自然也是说不客气的话,而那几个女郎显然是欺负萧淮殷欺负惯了,一听她这般说话,就忍不住伸手去揪萧淮殷的手。 萧云疏便将萧淮殷拉了回来,护在身后,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这说便说罢,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一个个的生的一副淑女模样,倒是这样做事儿的?” 她再次打量了面前几人一眼,勉勉强强从萧淮殷的话语之中想起来这几个是谁。 “你们几个来不了除夕的宫宴,恐怕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太子的长女端瑞郡主。” 平王乃是大盛朝少有的异姓王,并不是元兴帝的手足兄弟,也并不是萧氏的血缘亲戚,不过是凭借着有些战功,后来封来的王爷。 这样的王爷,过不了三代就要是削爵位的,自然他膝下的郡主也不会有封号。 这就意味着她们的身份比萧云疏要低的多,若是她们有脑子的话,听到萧云疏自报家门,这时候就该退去了。 就当萧云疏今日心情好,不愿意在这佛门净地对几个小姑娘家家的动粗。 想不到这几个蠢货还真是没脑子,听到萧云疏说的话之后,竟然很是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说道:“我还以为是谁,不过就是个太子的庶女,仗着自己祖家有些本事儿,得了个郡主的封号,这就一日日的尾巴翘到天上来了!” 她一说,她身后那几个立即就跟着一同冷嘲热讽起来。 “我真是想奉劝某些在外头长大的人一句,山鸡就是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再怎么得了高贵的身份,也进不了咱们京圈的贵女圈子,也不知道在得意些什么。” “也不知道这起子人,是不是当真以为在自己头上插两根翎羽便能当凤凰了,难怪了,和这等庶妃所出的公主整日混在一起,恐怕是接触不到这京城之中其他的圈子,弱小之人在报团取暖呢。” 这几个人,长得不是一等一的容貌,这说起难听话来,还真是一等一的刻薄。 自从萧敏和萧悦元气大伤之后,还真没有人敢这么对着她说话了,不知道是该夸夸这三人胆子大,还是该说她们勇气可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三个猪头 而她们这说话夹枪带棒的,里里外外不外乎就是看不起萧云疏的出身。 仗着自己是平王的嫡女,就觉得嫡出高人一等了,一口一个,说萧云疏是太子的庶女,说萧淮殷乃是庶妃所出的公主,这可真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你们几个还真别将自己当做什么好东西了,嘴里说的这么难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的母妃也不过就是侧妃扶正的。 一个出身低贱的侧妃,运气好些被扶作了正妃,就轮到你们三个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真是做梦!” 萧淮殷受不得这些冷嘲热讽。 说她如何如何,她可以不在意,但是这些人嘴里不留口德,还要冒犯她已经去世了的母亲,那可真是将她的尊严放在地上踩。 “我就知道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一个庶妃出身的公主,不会当真觉得自己能够同我们相比罢?刚刚说的好听些,你是不是听不懂,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你们两个庶出的玩意儿,就该废物和废物呆在一块儿。 这样好的院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两个人住在这儿了,要是识相,就乖乖给我们姐妹三个人让开,兴许咱们日后见着你们,还能提携提携你们两个。 要是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几个女郎还真是不怕,一个比一个叫得猖狂。 “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有人能够这般有自信的在我面前狺狺狂吠了。这倒是有意思,既然你们说要这院子,这院子也是有灵性的,保不齐这院子不喜欢你们三个,你们要了也是白搭。” 萧云疏瞧上去丝毫不像是动怒的样子,但她一双眼睛玲珑剔透,可眼底却似乎藏着深刻的暗流——萧淮殷对萧云疏不算太熟悉,但是她知道,到了这样的时候,就一定有人要倒霉了。 要是按着萧淮殷的脾气,今日她是绝对不可能让这几个嘴欠的女郎进自己先挑中的院子的,但萧云疏在此,她反倒觉得那三个蠢货更加可悲。 欺负自己,自己是不能够如何反击; 但是欺负萧云疏,萧敏和萧悦两个的下场都还历历在目呢。 今日这几个人,也不知道一会儿会如何——她们从小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喜欢欺负她,她总是和她们几个人吵得面红耳粗,有时候不小心动起手来,自己也得不到一点儿好处。 但是若萧云疏在,她们几个就有的哭的时候了。 萧淮殷心里这般想着,便没有再说话了。 而萧云疏更是微笑着将她拉到了一边,侧过身,给这几个人让了个进院子的位置,甚至还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小沙弥一看就急了,忍不住伸手去拽其中一个女郎的衣袖,说道;“女施主们怎么可这般不讲道理!这院子本来就是这两位女施主先来后到的,你们怎么可这般强行抢走?” 那女郎直接一挥手,将这小沙弥给甩开了,十分不耐烦地说道:“你个小和尚什么意思,磨磨唧唧的真是烦人,快给我滚开,我这衣裳都是千金一匹的鲛纱所制,你这样低贱之人怎么敢拉扯我的衣裳?要是弄坏了,你就是将头砍下来,也赔不起我的衣裳!” 那小沙弥年纪还小,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小萝卜头,一下子就被这女郎的力气给甩得摔倒在地,萧淮殷连忙去扶他,这小沙弥的掌心却已经在地上擦出了血。 小沙弥疼得直抽气,他年纪还小,自然是忍不住委屈,眼中已经有了泪光,但他却还是在口中念着“阿弥陀佛”的佛号,一边喃喃自语:“佛主说了,不能随便哭泣,不能哭,我不能哭……” 萧淮殷见状,真是恼火的很——她转了转眼睛,便冷笑起来。 这平王家的三个恶女不会觉得这世上没人能够治得了她们几个了? 她将这小沙弥扶了起来,又从自己的衣袖之中翻找出几块儿出门的时候带着的糖果,塞进这小沙弥的掌心,说道:“你去隔壁附近的院子,找一找贤王的长女,就说是淮阴公主请她过来看好戏的。” 说着,她又用自己的手帕子给那小沙弥还在流血的掌心包扎了一下,那小沙弥便已经用衣裳擦去了自己眼眶里的泪水,转过身就去寻萧淮殷口中的贤王长女了。 而这时候,那三个女郎已经进到院子之中去,到处乱走乱翻了。 她们一边得意洋洋地翻找东西,一边故意扬声说道:“这院子就是好啊,比我们后来找的那个好多了,那个院子里潮湿的很,地上还有青苔,角落里好似还有老鼠……嘻嘻,这样的地方,就应该淮阴公主去住,和她正好相配呢。” 萧淮殷忍了又忍,没有说话。 而萧云疏却说道:“你们在院子里头这么畅快,可否感觉到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能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你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院子就是个院子,还能说话不成?” “笑死,你在乡下的时候,就学了这些吓唬人的小把戏,告诉你,姐姐们还真不怕你这小妹妹。” 几个恶女在院子里猖狂地笑了起来,而萧云疏的唇角却一勾。 萧淮殷正好侧头看到萧云疏唇角那一点儿笑意,隐隐约约觉得她这笑容之中似乎隐约有怜悯之意,而与此同时这院子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声。 “我的脸,我的手上,怎么……怎么长了这样多的肿包!”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不,怎么我身上也生了这样多的包,啊!好痒!” “姐姐,我身上也有肿包了,钻心的痒,怎么会这样……” 院子里那几个刚刚还在得意洋洋的恶女,这会儿全都笑不出来了。 一个个尖叫着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而萧淮殷看着她们的样子,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这刚刚进去的三人还是好好的,现在她们出来,这满头满脸都是肿包,甚至连衣袖下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大块大块的红肿,连头都肿成了三个猪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六章 清音郡主 这三人匆匆忙忙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一面用手帕子捂住自己的脸,一面愤怒地质问萧云疏:“你使了什么妖法,怎么将我们姐妹几个的脸……弄成这般模样!” 只是才说完,这脸上身上的肿包就传来钻心的痒意,她们实在忍不住就用手去挠,顿时就在自己的手上和脸上留下数道被指甲刮出的血痕,又痒又痛。 还不等萧云疏说话,这几个人就忍不住嗷嗷大叫起来,这些肿包被她们自己给挠破了之后,痒意瞬间又成了火辣辣的疼痛感,叫她们连叫嚣都叫嚣不出来了。 萧云疏拉着萧淮殷的手,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说是我使的妖法,你有什么证据?方才我便说了,这院子也是认主的,你们明明后来,却非要抢这院子,院子怎么可能愿意叫你们这样品德败坏的人住?你们如此这般,那是你们自己活该遭报应了。” 萧云疏胡扯一通,自然没有人会相信。 但平王三女就算不信,却抓不到萧云疏动手的证据。 平王三女气得瞪大了眼睛,又想骂人,可是这身上的红肿当真是痛痒难忍,一个个毫无形象地在院子门口抓耳挠腮,不一会儿就将自己的手上和脸上挠得道道血痕。 而萧淮殷却想起来,就在刚刚她们侧身让开,让平王三女进院子的时候,萧云疏抖了抖她的衣袖——是不是衣袖之中藏了什么厉害的药粉,叫她们三个都发作起来? 萧淮殷不由得看了萧云疏一眼,萧云疏却看着平王三女脸上那怨毒的神情,分外不在意地说道:“这院子针对你们,却不会针对我们。你若是不信,不如叫公主进去转一转,看看公主会不会如同你们一般遭报应。” 萧淮殷知道萧云疏不会害自己,萧云疏话音刚落,她就点了点头,就直接毫不犹豫地往院子里头走了。 萧淮殷就学着她们刚才的动作在院子之中转了两圈,左翻翻右翻翻,最后毫发无伤地出来了。 “一定是你这妖女用了妖法,故意害我姐妹几个,我要去告诉我父王!” 为首身量娇小的那个女郎已经哭哭啼啼起来了,她捂着脸大哭起来,声音如同尖啸一般。 而那个容长脸子、高挑些的女郎,竟是直接伸手去推萧云疏:“你这庶女真是心肠歹毒,太子殿下当初就不应该将你这等心肠恶毒之人从乡下接回来!” 萧云疏哪里会站着让她推? 她侧身就让,而这院子门口的石阶上有点儿湿滑的青苔,这女郎的翘头绣花鞋一下子踩在湿滑的青苔上,直接就摔了出去。 就和刚刚那小沙弥一样,她也将双手的掌心都给蹭破了,血淋淋的。 萧淮殷记得摔倒的这个是平王的嫡次女,也就是刚刚伸手去推小沙弥的那个,萧云疏竟算得这般精准,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摔个出血。 剩下那个则已经痒疯了,这肿包可不仅仅是在裸露的皮肤上长,就连头皮上都是刺痒难耐的肿包,她忍不住直接将手伸到发间去挠,已经将自己整个儿发髻都给完全给挠散了。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平王三女,一个捂着脸大哭不已,一个跌倒在地掌心都是血痕,一个将自己挠得发髻松散,三人皆狼狈极了,哪里还有刚刚在院子门口嚣张跋扈的样子? 萧云疏走到三人的身前,低声轻笑道:“我方才都提醒过你们了,是你们自个儿不信,说不怕我说的这些,如今可尝到滋味了?” 她声音不疾不徐的很,但却格外地叫平王三女恼怒不已。 哭喊着的那个从手心里抬起头来,恨恨地盯着萧云疏,骂道:“果然是你下的黑手!你这人实在恶毒至极!” 萧云疏却无辜地耸了耸肩道:“郡主,说话做事儿可要讲究证据,手里没有证据,就这样平白无故诬赖我,这可就没意思了。” 而这个时候,几人的身后忽然传来另外一声声音。 “有这等好戏,怎么不叫我早些来看?” 这是个清爽伶俐的嗓音,人还未到,笑声便先来了,随后一个身影就从转角走了过来。 “清音郡主来了。” 萧淮殷转身去迎她,萧云疏也顺势转身看她,瞧见来人冰肌玉骨,是个格外纤瘦高挑的美人儿——这人瞧着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却已经梳了妇人的发髻了,想来应该是已经出嫁了的郡主。 “清音郡主。” 萧淮殷按理来说算是诸位郡主的小姑姑,她见了清音郡主自然不用行礼,萧云疏却是清音郡主的堂妹,她是要行礼的。 她福了福身,萧清音便将她扶了起来,夸了一句:“端瑞郡主果真是个漂亮的美人儿。” 她夸了萧云疏一句之后,也不多夸,反而是看着狼狈不已的平王三女,语调一扬,欢快起来:“让我瞧瞧这是谁啊,这平素里一个个不是闹腾的厉害么,逢人就骂,怎么今日这般狼狈,一个个好似去采花了一般,都被蜜蜂咬成了这个样子?” 她这话说的好听,但也同样是冷嘲热讽之语,平王三女见了她就好似猫见了老鼠一般,一个个都顾不上痒了,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飞快地跑了。 “她们倒是都害怕清音郡主。” 萧淮殷嗤笑一声,而萧清音闻言,便笑道:“她们几个当然要怕我了,从前先平王妃还在的时候,她们三个庶女只配在平王妃的手里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哪里敢这般飞扬跋扈? 先平王妃手段狠辣,她们几个在先平王妃的手里没少吃苦头,如今见了我这个先平王妃的弟媳,自然也是害怕的。” 她这话是看着萧淮殷说的,但其实是对萧云疏解释的——萧淮殷知道喊人去请萧清音,那就肯定知道平王三女害怕萧清音的缘故,而萧云疏却不知道。 “你是个漂亮孩子,我很喜欢。” 清音郡主又夸了萧云疏一句,倒叫萧云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是个漂亮孩子 “别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一个毛病,便是爱俏些,见了生的好看的小姑娘就欢喜。 我这辈子是不能生出好看的小女郎来了,就喜欢人家家里漂亮的小女郎,这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可不要推辞。” 萧清音从自己的发髻上抽出一支玉簪,直接伸手插在了萧云疏的头上,随后又转头看着萧淮殷,笑道:“平王那三个庶女就是如今提成了嫡女,在我眼里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翻不起浪来,我瞧人向来不看出身,但她们三个实在是一身的臭毛病,见了就不舒服。 你们不必担心,这三个人就交到我的手里来,这几日她们来不了你们这儿找麻烦了,你们安心歇着就是了。” 萧清音说罢之后,转身就走了。 她比一般的女郎都生的要高挑不少,便是这样初春还带着寒意的时节,她也好似不怕冷一般,穿着轻薄的袄裙大袖,行走之间仙气飘飘,竟仿佛跌落九天的玄女一般,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萧云疏并不知道萧清音其人,也觉得她言行举止之中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又想起来这个二月初二上头香的礼节,按理来说都是待字闺中未嫁的女郎才来的,这清音郡主已经梳了头,作出嫁妇人的发髻了,怎么也来了? 萧云疏心中疑惑,一边拉着萧淮殷进了院子,一边问她这清音郡主是个什么来头。 萧淮殷的脸上便流露出怜悯来,将萧清音的身世说了一遍。 萧清音是贤王的长女,容貌妍丽,与先平王妃的胞弟,小将军孟奇乃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萧清音自及笄以来,便发誓对孟奇小将军非君不嫁,孟奇小将军也十分心悦于萧清音,二人情投意合,原本是一对神仙眷侣。 原本皇家也十分看好两人之间的婚事,给两人赐婚了,却不料北边的战事忽然就燃了起来,孟奇小将军彼时正在北边戍守,带领的一支军队被辽国偷袭的精兵部队全歼,孟奇小将军宁死不屈,战死沙场。 这等噩耗传回京城的时候,刺激得已经在病榻之上的先平王妃一命呜呼了,而萧清音闻此噩耗,更是将自己关在屋中,痛哭了三天三夜。 萧清音从那以后,便自己挽了发髻,说是自己无论生死,都愿意做孟奇小将军的妻子,如今小将军乃是为国战死,她为小将军由衷的骄傲,便是小将军已经故去不回,她也要嫁给小将军。 她这般贞烈,贤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想着宝贝女儿兴许是因为心上人战死而伤心过度,由着她缓一缓,缓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却不料这一缓便是四五年,彼时十四五岁的小郡主清音,如今也成了快要双十年华的大姑娘了。 萧清音素来是个孝顺孩子,父王和母妃无论和她说什么,她都是愿意听的,但是唯独嫁人这一项,说起来她便要翻脸。 她并不是同贤王和贤王妃吵闹,而是直接在自己屋中的横梁上悬上一根白绫,大意便是如果父王和母妃执意要将她许配给旁人,她就直接将自己吊死在屋中,以死明志,以全了她这辈子同小将军生死不离的誓言。 这贤王和贤王妃自然不可能去逼死自己的女儿,这也拿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喜欢如何便如何,于是就由着她这般了。 萧清音不肯嫁人就不肯嫁人,她们王府还真不至于连个小郡主都养不起,更何况孟奇小将军忠贞不屈,乃是为国捐躯的国家栋梁,就是贤王和贤王妃都因他骄傲,想了想,女儿要这般,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于是清音郡主便成了京中唯一一个没有出嫁、却已经梳了头作妇人的小女郎,且旁人多十分尊敬她,不会去触她的霉头。 清音郡主在京中也并无什么仇家,人人都对她十分喜爱,她对所有人也十分和颜悦色,唯独讨厌平王那三个庶女。 因为她们几个人格外的矫揉造作,从小就对嫡母先平王妃十分不敬,先平王妃行嫡母之责,整治了她们几回,恐怕心里就对先平王妃记恨不已。 *先平王妃病重之时,府中人人默许不能将孟奇小将军战死的消息告诉先平王妃,否则会刺激先平王妃的病情,就是这三个作死的不安好心,竟将这个消息相告,还说自己是不愿意瞒着先平王妃。 先平王妃那个时候已经病入膏肓,这个消息一到她的耳朵里,就刺激得她病情加重,当即在病榻上吐出一口血来,没过两日就撒手人寰了。 清音郡主与先平王妃的关系一向甚好,而如今自己的心上人为国战死,心上人的长姐竟也病故了,他们姐弟两个皆已经不在人世,清音郡主痛上加痛,怎么可能不恨平王三女? 从那以后,清音郡主就和平王三女结了仇,如今就算她们三个能够跟着她们的母妃一同被提成嫡女,在清音郡主眼里,她们三个还是如同当年一般令人厌恶。 萧云疏听了之后,便也就想起来了。 这些事情她上辈子是知道的,不过不知道的这般详细,更不知道原来萧清音其人与她想象之中的愁苦悲伤完全不一样,竟是个如此矜贵却又爽朗的女郎。 她对萧清音生了许多敬佩之意,又想着这样的女子,难怪会在京中为人人所喜,就连她自己,都在心里生出了与萧清音结交的意思。 * 萧云疏与萧淮殷在屋中说了许多话,很快就到了要用晚膳的时候。 这白马寺之中自然是吃素菜斋饭的,不会有平素里的荤腥,几个小菜都简单清淡的很。 好在萧云疏和萧淮殷都是不重口腹之欲的人,平素里在皇宫之中大鱼大肉也实在是吃腻味了,吃点这些清淡的小菜也正好。 用过膳食之后,两人就打算在周围走一走消消食,出门的时候,萧淮殷便忍不捂住了肚子,面色痛苦地说自己腹中疼痛。 她才说疼痛,脸色就已经白了下来,竟是连站都站不住,往萧云疏的怀中倒。 糟糕了,从码字软件复制章节的时候没发现复制到重复的章节了,发布了之后一看两章字数竟然一样,就知道坏事儿了,已经紧急修改了,等后台同步,昭昭痛哭,昭昭谢罪QAQ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八章 她一定要救她 萧淮殷生得比萧云疏要高大一些,她直接往毫无防备的萧云疏怀中倒,差点将萧云疏都压得摔倒在地。 萧云疏一见她情态,便知道她这是出事儿了,连忙伸手去搭她的脉象,见她的脉象又急又乱,又伸手在她脖颈边上按了按,便发现她脖子上的经脉已经完全鼓了起来。 “云疏,是方才……方才的斋饭有问题……” 萧淮殷上一刻还在与萧云疏言笑晏晏,如今她却已经软倒在萧云疏的怀中,双目之中已经很是无神,甚至眼角都不由得沁出了泪来。 如今天色渐晚,萧云疏看不清她这泪珠,却下意识地用手揩了,然后用舌尖一舔——一股子腥甜的味道。 这不是泪,这是血! 萧淮殷这是中毒了! 萧云疏心中已经沉了下来,不过她素来生性平静,就算心中如何擂鼓,却还是能够维持住自己的内心的平稳,飞快地想今日之事究竟如何。 方才用膳的时候,两人所有的斋饭都是一样的,不过也许是这寺庙之中的厨子也稍微揣摩了一下两人的喜好,所以给两人一人上了一道不同的点心。 萧云疏的那一点是个藕粉桂花糖糕,而萧淮殷的那个则是一碟子盐渍的梅子。 萧云疏用膳慢,萧淮殷吃的快些,吃完了斋饭之后就要用点心。 她吃了一口那梅子之后,便面露苦色,说是自己的口味向来很淡,但这梅子腌制的不好,放的盐巴太多,咸的要命。 萧云疏便将自己的藕粉桂花糖糕推到萧淮殷的面前,叫她吃吃这个甜的点心压一压这个咸味儿。 萧淮殷因与萧云疏熟稔起来,也不客气,便将碟子里的三块藕粉桂花糖糕吃了两块,而萧云疏觉得今夜的斋饭已经够多,便没有用那桂花糖膏,只吃了一颗盐渍的梅子,果然又咸又酸,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有的东西两人都是同吃的,除了那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 萧淮殷莫名中毒,十有八九和那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脱不了干系! 她今日出宫带的奴婢并不是三思,而是筱青,萧淮殷则是带的自己贴身的一个丫头。 方才这两人才走了另外一道侧门上的山,之后就被这寺庙之中的规矩给带走了,说是侍女们不比主子们矜贵,需要一一见过佛祖。 这个时候头顶的天空已经完全灰暗了下来,山中的夜里自然是没有什么光亮的,尤其是这里的禅房都坐落在林中溪水之畔,如今更是一片灰蒙蒙的,周围一点儿光都没有。 萧云疏知道自己这是中圈套了。 那些人算准了她们今日在佛寺之中会放松戒心,而伺候的丫头们这个时候也还在寺中立规矩,不能过来伺候,这斋饭自然也没有婢女帮她们试毒。 萧云疏就是再谨慎,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在这样的时候动手——若非是萧淮殷口味淡,不吃那梅子,那一碟子有毒的藕粉桂花糖糕就当真能要了萧云疏的命。 萧云疏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夜空,不知这黑黢黢的黑暗之中究竟有多少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 她知道自己若和萧淮殷再呆在外头,恐怕凶多吉少,便连忙将已经昏死过去的萧淮殷背在自己身上。 萧云疏身体瘦削娇小,如今她能背的动萧淮殷,不过是将自己的死力气都拿了出来——说到底,她是怕死的,也更怕萧淮殷会死。 萧淮殷是替自己挡了一劫,萧云疏今日才生出来要和萧淮殷好好相交的心思,若她今日就因自己而死,萧云疏心中必定生出愧疚,不知如何是好。 她跌跌撞撞地将萧淮殷先背回了院子之中,顾不得如何喘息,便先将禅房之中所有的窗户和门都锁死。 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如果真的有人瞬间冲进小院子,她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和萧淮殷都不会出事。 好在这禅房不大,一目了然,屋中并无旁人,叫萧云疏心神稍定。 刚刚用完的斋饭还在桌案上,那一碟子糖糕也在桌案上,萧云疏直接摘下自己鬓边的银簪,往这糖糕之中一戳,便看到银簪的尖尖迅速地变黑了。 有毒,且是剧毒! 萧淮殷面如土色地躺在床榻上,紧闭的双眼下有血泪涌出。 不仅仅是眼睛,她的耳孔、唇角、甚至连鼻腔之中。都一直有血液在涌出。 萧淮殷方才还在言笑晏晏,如今却这般景象,便是沉稳如萧云疏,此刻也不由得颤抖了心。 萧云疏不再管那糖糕,她坐在萧淮殷身边,重新给萧淮殷把脉,随后又翻看她的眼皮,以便通过她的情形,推断萧淮殷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但无论萧淮殷中了什么毒,对家下的这一步棋,下的是个必吃子儿的赢局。 若是萧云疏吃的带毒的糖糕,她死了,就一了百了; 若萧淮殷吃了带毒的糖糕,那背后之人就赌萧云疏不舍得放弃萧淮殷。 这门窗虽然关上了,但暗中必定有耳目在盯着,若萧淮殷过了毒药发作的时间还能活着,那背后之人就能够证明,萧云疏身怀医术。 萧云疏不由得想起来,缘何上辈子萧衍会知道她有太素金针,还这般想着谋求? 是否是有人在他背后指点,又是否那背后之人,压根就是借萧衍为个幌子? 毕竟萧衍上辈子取得太素金针之后,似乎并没有用过,那太素金针,多半是落入到了旁人的手里,真正要将她的太素金针拿走的,其实另有其人。 这个人,恐怕一开始就怀疑萧云疏会医术,早就将目光盯准了她。 萧云疏这般一想,便堪破了一个她之前并未注意到的细节——原来上辈子的时候,就已经有旁人在背后盯着自己了。 这个人并不是萧衍,而是一个到而今她才堪堪意识到的,一个从未显现过的对手。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看着萧淮殷在床榻上的模样,心中的念头却从未动摇。 她一定要救萧淮殷,萧淮殷决不能因她而死,若萧淮殷因她而死,她就会痛苦愧疚一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九章 暗中潮水 这一伙儿人早就怀疑她会医术,萧云疏能不能救活萧淮殷,其实都不过只是给个无关痛痒的证据。 若能,自然能够证明萧云疏与众不同; 若不能,他们也不会因此打消对萧云疏的怀疑,恐怕日后又会用无数次这样的手段,通过加害她身边的人,迫使她露出破绽。 但若萧淮殷因萧云疏而死,她却会痛苦自责万分——萧云疏心肠冷,怜悯不了与她无关的人,可她在意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如今好不容易多了一个,她不能,也绝对不会看着她因自己而死! 萧云疏不怕有人对付自己,她从来无惧于任何人,而她也同样不会想要失去自己在意的任何人。 对于阿娘是如此,后来对于宴容是如此,如今对于萧淮殷,亦是如此。 萧云疏自问自己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一定不是一个能够践踏着自己亲友之性命自保的人。 无疑对手这一招十分高超,萧云疏分明已经堪破,但萧云疏是心甘情愿往这圈套里走的——萧云疏不会让她萧淮殷死。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看着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却好似仍在昏死之中喃喃自语着“云疏,有人要害你”的萧淮殷,生出了决绝之心。 萧淮殷是对她真心相对,萧云疏便必回报她这一份真心之情。 也许那些人是想逼她拿出至宝“太素金针”,但她出门不过一两日,自然不会将那一盒子要紧的太素金针带在身上。 不过萧云疏骨子里是个谨慎之人,就算今日暂时失了警惕之心,身上却永远都带着提前备好的救命之物。 她直接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从贴身的里衣之中,翻出来一个小盒子。 这个小盒子里藏着的是维持心脉的药物,萧云疏怕这毒素已经累及萧淮殷的心脉,那便是扁鹊在世也难救,所以她干脆直接放弃解百毒的丹药,而是用这维持心脉的药物。 她将药丸子塞入萧淮殷的嘴中,萧淮殷却已经不能够自主吞咽。 她不敢确信这屋中其他的茶水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不敢拿那茶水来冲服药丸,但好在她们为医者自然有自己的法子,萧云疏在她喉头的几个穴位上轻轻按压,那药丸子终于被萧淮殷顺利吞入腹中。 但仅仅如此并无效果,萧淮殷体内的毒素仍然堆积。 普通毒素好解,但是看萧淮殷现在所中之毒发作的如此之快,这药物只有一个保证一时半会儿萧淮殷不死的作用,却不能够解毒。 也许那些人料错了萧云疏,以为太素金针才是萧云疏活死人肉白骨的关键。 但是他们兴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萧氏医者救人,这些“法宝”自然可以锦上添花,但真正最贵重的,乃是医者的一双手。 是这双手才能够挽救旁人的性命,而如今萧云疏的这双手,已经将她束好的发髻给拆散——她的纤纤玉指在自己散落的鬓发之中摸索,不过片刻,竟在自己的鬓发之中抽出一套完整的金针。 这金针不过普通针灸所用,萧云疏藏在自己的发包之中,也是用以应对自己料不到的突发情况。 就算是普通金针,在萧云疏的手中,亦可化腐朽为神奇。 她走到了桌案边,吹灭了屋中唯一一盏灯火。 萧云疏对自己的医术并不如何称赞,但是这一盏灯火留着不是照亮萧云疏,而是方便便宜了那些外头虎视眈眈的贼人。 有了光亮,那些人就能够透过灯影看到她的剪影,看清楚她在做什么,而没了光亮,又有门窗的阻拦,便是一片漆黑,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不能够改变萧云疏下针的精准,即便是落入旁人的圈套之中被迫出手,萧云疏也还是那般从容不迫。 * 外头的丛林之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翕动,左右好似有人呼吸的声音,但此处一片黑暗,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这黑暗之中时不时折射出有些亮堂的光线——这是人眼中的光。 这一双双的人眼,不知何时起就一直盯着院子,待看到萧云疏将萧淮殷带回院子之中,随后关紧门窗,吹灭了灯火之后,便不由得流露出不满之色。 他们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也许是在黑暗之中做了什么手势,于是这一伙儿人,便悄悄地从黑暗之中出现,往萧云疏这边院子的方向靠近。 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靠近那院子两步,黑暗之中似乎传来了破空之声。 这一伙儿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为首的那人眉心之中霍然出现一个血洞,随后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没有半分声息。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伙儿人失了首领,顿时有些慌乱,但他们很快又镇定下来,通过手势交流,确定应当是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他们暴露了,事情便不可再继续下去,这一伙儿人蛰伏在黑暗之中,宛如涌动的潮水一般,在阴影之中飞快的退去。 可来人却不会给他们这样多的机会。 百步之外的地方有人立在树梢头,手中一柄短小的弩箭,目光已经紧紧地锁定在了丛林之中的这一伙儿人身上。 随后又是几个新的黑衣人在月色之下跃动到了枝头,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这般精巧弩箭,对准了林中的黑暗。 弹无虚发。 尔后便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从外头弥散开了,这林中似乎一开始的躁动声也完全寂静了下来。 * 萧云疏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实在很难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替萧淮殷施针,故而并没有多少心神关注外头的声音,更不会听到夜色之中传来的那几声破空之声。 这声音被夜里的山风所掩盖,等传到萧云疏的耳朵里的时候,便已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声音。 萧云疏不知道在暗中为萧淮殷扎了多少针,这毒药是萧云疏从未见过的霸道,祛除它的药性也格外的难。 她的额头上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手却还是依旧稳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章 大人……大人来了 萧云疏不能手抖,医者如此,就是自己心中再没有把握,也不能够影响到病患。 外头静谧地什么声音也没有,萧云疏隐约能够听到外头的风声,却还是忍不住想,今日若是自己救不回萧淮殷,那又当如何? 她不知道,也不能够接受这个结果。 不过好在萧云疏终于摸透了头绪,到了下半夜,她这手腕子都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的时候,萧淮殷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 她“哇”地一下吐了一口浓稠腥臭的黑血,这一口黑血便是药性凝结在她心脉之处形成的,这一口黑血终于吐出来了,便意味着药性已经散去了不少。 这时候再用解毒的丸药便有用了,不过她才拿出丸药来,萧淮殷便开始大吐特吐。 萧云疏就在她身边,却丝毫不介意她这般污秽模样,用禅房之中存放着的干净手巾擦干净萧淮殷的脸,甚至将她搬着趴在自己的膝上朝外呕吐,省的她躺着被呕吐物堵住气管,呼吸不过来,便有可能窒息。 萧淮殷吐出来的东西也多半泛着一股子腥臭至极的味道,那药物究竟如何霸道可见一斑。 萧淮殷吐得难受,脸上也皆是泪,萧云疏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头。 闹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淮殷才终于平静下来,萧云疏重新替她把脉,感觉到她的脉搏已经平缓下来,呼吸也逐渐均匀,想来已经是过了最凶险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 萧云疏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透又干了不知道多少次,身上沾着萧淮殷吐出来的黑血,裙摆上也有萧淮殷吐出来的腥臭之物,这时候萧云疏才觉得疲惫至极。 她将萧淮殷收拾干净了,自己才打算走到门边去,看看外头究竟如何。 萧云疏其实是很少觉得苦难的人,她心性坚韧,上辈子在北地遭受的苦皆化为她如今的坚强,但到了这样惊险的夜里,萧云疏从容不迫地将危险给解决之后,心头还是不由得泛起一丁点儿的疲倦。 并非是身上的疲倦,而是心中的疲倦。 萧云疏有些累了,想要暂且停一停,或者有人能够在她这样精疲力尽的时候同她说说话,而非是如同现在一样,站在门边独自倾听夜色。 萧云疏一刹那又觉得自己真是深思混乱,夜色乃是入目,又如何能够倾听? 她如今静静立在门边,与其说是在倾听夜色,不如说是在倾听她此时此刻竟被逼出来的孤独和寂寞。 她有些惊异于自己也会觉得疲倦和孤寂——萧云疏原以为自己是个永远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但原来到了这样的时候,她也会不由得觉得紧张,希望有人能够能与自己一同面对这样的苦难。 萧云疏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儿,她由不得自己出现软弱,她如今已懂环伺着自己的群狼何其之多,又远远不止萧衍一人,她又敢如何去奢求有什么人能够站在她身边陪陪她? 她的秘密那样多,要做的事情也那样多,萧云疏并不觉得有人会容忍她这样多的秘密,也不会有人愿意陪着她去同度这些苦难。 萧云疏站在门边出了一会儿神,大抵是在思索自己如何就会有这样的情绪。 大抵是在宫中过的日子太好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习惯了支持,习惯了有人能够与自己并肩而行,哪怕二人并非是一个世界的人,也哪怕两人从不在一个平面。 可这个人是谁……萧云疏垂下了眼眸,她不能想,不敢想,不愿想。 萧云疏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要走的本就是一条孤寒之路,她要走的是万万之上、无人之巅的道路,她要学会忍受苦难,要学会忍受孤寂。 但她到底是觉得有些难受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生出来了什么样的期待,竟有些恍然,不由得在心底骂了一句自己荒谬。 萧云疏终于收了心神,她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异样的声音,觉得外头的危险已经除去了。 她毕竟是个爱干净的小女郎,此时此刻一身狼狈,想要走到外头去瞧瞧能不能找到自己贴心的筱青,问问有没有洗浴之处。 但她才推开门,便瞧见院子之中的桃树下坐着一人,身边如同鹌鹑小鸡一般站着两个使女,仔细一看,一个就是自己的筱青,还一个则是萧淮殷的使女碧玉。 这两人平素里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模样,但如今站在那人身边的模样,多多少少有些束手束脚。 筱青见门开了,忍不住惊道:“郡主好了!” 而在桃树下坐着的人已经抬起头来了。 早在筱青开口之前,他便已经察觉到打开的门,目光已经放在了从其中走出来的萧云疏身上。 他今日一改平素里的模样,墨发披散了下来,甚至还带着潮湿冰凉的水汽,身上也穿的是如同那些世族一般的宽袍大袖,便是在这孤寂的月色之下坐着,整个人就似乎要同月色的沉静融合在一起。 但他又分明是那般地占据人的五感,叫人难以忽视,头顶的桃树正是开的熙熙攘攘的模样,他在桃树下,又仿佛化开了从前身上那些冰凉残酷的戾气。 若是他脸上并不曾覆盖着面具,萧云疏甚至有些恍然地觉得,他的眉目应当也是同桃花一般温和沉默的。 是宴容。 萧云疏总觉得她似乎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宴容了,但仔细想想,宴容同她在除夕宫宴前后才见过,如今还不过一个月,她倒觉得有许久了。 她骂自己蠢钝,又叹自己兴许贪婪的很,但无论如何,在看到他那一刻,萧云疏就感觉自己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似乎也随着他那一双沉默却会说话的眼瞳一样,终于松弛了下来。 她脸上带了笑,倒好似近乡情怯一般,没有走上前去,而是说道:“大人……大人来了。” 萧云疏仿佛并不对宴容的忽然出现觉得意外,她这话之中,也并无多少疑问之意,好似宴容在她面前出现,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来了 你不必怕了 但是萧淮殷的使女碧玉却实在是按捺不住。 她先一步奔到了萧云疏的面前,脸上似乎还带着泪痕:“郡主,我家公主可还好?” “好,一切都好。” 萧云疏才说,碧玉脸上的泪就又滚落了下来,她连忙往屋中跑去,而筱青这个时候也迎了上来,扶了萧云疏一把,问道:“公主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平素里都是这样温柔懂事的,萧云疏正欲和她说的时候,那坐在桃树下的大人却忽然问道:“小郡主可还好?” 萧云疏愣住了——碧玉方才这般着急,心里自然是挂念着自己的主子的。 筱青也是知道她没事,所以开口问的是萧淮殷,但宴容……宴容似乎从她出来之后,目光就在她身上,没有问过一句萧淮殷如何,而是问她好不好。 萧云疏忽而感觉到眼眶有些酸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疲倦和孤寂还是忍不住冲上了心头,还是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忽然翻滚上来。 “你也进去看着公主,碧玉一个人恐怕伺候不来。” 宴容已经站起了身,他起身的时候,月光似乎顺着他的衣摆大袖滑落下来,而他踏着这下半夜凉凉的月光,朝着萧云疏走来。 筱青自然是个尽心尽力的奴婢,她知道宴容所在自然不会叫萧云疏出事,宴容吩咐她去看着萧淮殷,她自然就去,便将这院子只留给萧云疏与宴容。 很多事情聪明人就算没有察觉,也不会问出口,更不会说。 萧云疏仍旧是有些出神的模样,她站在原地,而宴容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忽而将她有些僵硬呆立着的身子按到自己的怀里来。 萧云疏没反映过来,就算她反应过来,明白这是极为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她这一刻身心都确实是累极了,她也想要停一停,歇息一番。 所以她没有动,少有地放任自己没有挣脱。 宴容是个离经叛道的人,萧云疏又何尝不是。 她不知道宴容是何时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关上门之后,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夜色总是如同一同巨大的网一般,将所有的人都一网打尽。 猎物、对准猎物的枪、还有猎人,似乎都在这夜色之中藏匿,不知谁是谁了。 “这样夜里,公主中了毒,全赖小郡主一人救助。 我知道,小郡主心里也是慌乱的,这外头全是人,小郡主不过用那纸糊的一般的门窗来阻拦一伙儿有备而来的凶徒,还要如何保持心中镇定,为公主祛毒,如何辛苦,我都知道的。” 宴容拉着她,给她的似乎并不是一个怀抱,宴容并没有逾矩到敢这般抱着她,不过是拉着她,叫她这样僵硬地站着,却能够在他的胸膛之中寻一个依靠。 萧云疏能够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潮湿水汽,也能闻到他身上并未被完全冲洗去的一点儿血腥气。 一瞬间萧云疏明白了许多,而宴容却还是这样说道:“小郡主辛苦了,若觉得害怕,尽可说出来,可以不告诉别人,不告诉自己最亲近的奴婢和母亲,却可以同我说。” 萧云疏听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了心。 她的眼眶终于红了,随后将头埋在了宴容的胸膛之中。 萧云疏什么也瞧不见,但她就算紧闭着双眼,也能知道有泪无声地顺着脸颊往下落。 她惯会做戏,知道什么人吃什么模样的哭相,有时候倔强地瞪着人落泪,有时候垂着眼眸梨花带雨,什么模样都是好看的。 不过萧云疏知道自己当真哭的时候,只不过是这般闭紧了眼,泪一滴滴地无声落下,便如同她心中那些无处发泄的恐惧一般。 原来这世上也有人会知道她会恐惧,会问她怕不怕——她怎么会不怕? 她怕自己死,怕萧淮殷死,怕在这周围看不清的夜色之中藏了多少能要了她的命的冷箭,可她还是要在这般的境地之中冷静下来。 她还要救萧淮殷,还要活着回宫去,于是她的恐惧被她藏在心底,这一次过去之后,就会如同从前所有的恐惧一般,被她压在最角落的地方,永远不会窥见阳光。 而宴容这一句话,却叫她心中的那些恐惧也无所遁形。 她沉默地落泪,而宴容自然能够感觉到自己胸膛的一点儿湿润。 即便是这样的时候,萧云疏的身躯却还是没有一丝颤抖,她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安静地落泪,没有任何言语,亦不曾有任何诉求。 宴容看着她的发顶,随后将手堪堪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我来了,你不必怕了。” 宴容此生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因着他的脾性如此,素来为人冷淡,并没有什么人需要他用好听的话去捧着去哄着,但就是这般一句平淡又普通的话,叫萧云疏的泪一点儿止不住了。 她终究想,自己原来也不是一个什么也不惧怕的人,她也有很多弱项,到了这样的时候,甚至连控制自己的哭泣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但她感觉到一双手在自己的肩膀克制地停了下来,而这个称不上怀抱的怀抱的主人,就这般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到:“我来了,你不必害怕了。” 萧云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红了眼眶,又想起来自己先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萧云疏似乎有话想要问问宴容,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沉默地这样依靠在宴容的怀中,而宴容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也同样沉默地如同这天上的明月一般。 他自然是不会照亮每一个人的,但是萧云疏是他这月色能够笼罩之处。 “大人来了……我先前……我先前当真害怕。” 两人皆沉默地如同要与这月色融合在了一处,而半晌宴容才听到从自己胸膛前传来的小小声音。 失去了往日里的从容不迫,失去了那些狡猾的精明和算计,萧云疏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女郎,而小女郎在宴容这里,是可以害怕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二章 能入宴容眼的小女郎只一个 自然,能入宴容眼的小女郎不过就这么一个,即便她如镜中花水中月,对宴容来说,她也是可以低头害怕的小女郎。 萧云疏不知道宴容心中是如何想的,但她无声地痛哭了一场之后,心中却轻松平静了许多。 萧云疏自然不知道宴容会来,可是她心中似乎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时候,他总是会来的,故而在看到宴容身影的时候,她心中并不觉得惊愕,反倒觉得果然如此。 萧云疏不知他从何而来,不知他是否匆忙,但她何等聪明,如今看到宴容,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屋中为萧淮殷解毒一夜,宴容也在外为她守了一夜。 如今夜风冰冷,却依稀能够闻到腥甜的血腥味儿,而筱青和碧玉都被他拦了下来,便足以说明宴容已经将外头的凶徒解决干净,又拦住了立规矩回来的筱青和碧玉,就是不许任何人来打搅她,直到萧云疏从屋中走出来。 原来萧云疏并不是一人在黑暗之中对付未知的对手,也有人在屋外月色下静静等她——萧云疏闭着眼,宴容的心跳声便格外明显。 一下一下的,比她这弱女子的心跳声有力沉稳,似乎是在告诉萧云疏,即便萧云疏并不知道,他也在她的身边。 这甚至给了萧云疏一种错觉,无论山长水远,仆仆来赴,他也会如同他先前对萧云疏说过的一般,亦如同今夜一般,到她的身边来。 但错觉终归是错觉,萧云疏很快便止住了泪,有些默然地从宴容的怀中退了两步,声音有些喑哑:“大人,是我唐突冒犯了。” “倒也没有。”宴容笑了一声,他的手从萧云疏的肩上拿了回来,似是无意识地捻了捻自己的指尖,“说起来,是我先唐突郡主。” 这话说完了之后,未免陷入了沉默。 萧云疏理智回笼,已经不再言惧,她言难开口,也不知是今夜月色扰人,亦或者因这情绪的忽然松弛,便有许多平素里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只怕自己开口,说出来的便尽是些不能说的东西了。 于是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有些脏污的绣鞋上的缠枝花,略微有些出神。 萧云疏低着头,便错过了宴容的目光亦与往常不同——他平素里看萧云疏,有时是温和的包容,有时是淡淡的宠溺,有时是清和的安抚。 而如今他的目光落在萧云疏的身上,看着她这重回理智疏离的模样,眼中黑沉沉的,借着月色遮掩,便有难以克制的躁郁在暗流下躲藏。 良久,还是宴容叹了口气。 他亦退了一步,从萧云疏的身前退到了一个不再那样压迫的距离,放缓了声线,问道:“公主有碧玉守着,郡主大可放心,可要重新沐浴洗漱?” 萧云疏似乎有些魂飞天外,但也点了点头。 不过她又瞬间回过神来,却是问道:“大人可有受伤?” 萧云疏答非所问,叫宴容都愣了那么一瞬,但他旋即反应过来,唇角不由得勾起了一点儿笑意。 宴容知道萧云疏五感敏锐,对于气味尤其敏感,即便他已经将身上的血腥气冲洗干净,她还是能闻到。 不过他身上并无受伤,那些血腥气皆是在射杀林中杀手的时候,溅到他衣裳上的血液。 林中的杀手不少,自知走不了了,干脆奋起反抗,只可惜他们在宴容的面前并不够看,更别说宴容的身后还带了数十两厂精锐。 那些人皆是死士,宁愿自戕都不愿被活捉,故而林中全是血迹,即便现在已经被处理干净,夜风吹拂过的时候,也带出一股子与宴容身上一样浅淡的血腥气。 故而宴容笑了两声道:“我一切都好,只可惜那些人之中没有留下活口,今日郡主被害之事,恐怕还要一段时日才能够查清。” 萧云疏点了点头,心中想的却是宴容无事就好。 这些人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在白马寺对萧云疏动手,那恐怕就一点也不怕出事。 毕竟他们死或不死,皆能够从萧淮殷的状态之中,判断出萧云疏是否真的救了她。 ……等等! 萧云疏想到这里,有些疲倦的深思却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她好似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忽然抬起了眼,顾不得自己刚刚心中想的那些不可说的事情了,直直地看着宴容,问道:“大人可知道,那些杀手被杀之前,可否有通过什么法子将消息传递出去?” 宴容一见萧云疏这说起正事来,便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的模样,失笑道:“郡主最上心的竟是这事儿。” 但他也不过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敛了脸上笑意,正经说道:“我明白小郡主的意思,那些人还在的时候,郡主仍旧在替公主解毒,那些人并没有确定什么,所以来不及传递消息。” 萧云疏闻言,眸子不由得亮了亮。 这些人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这岂不是意味着她还有许多可操作的机会? 她心中的挫败,一者来源于独自一人的孤寂,二者来源于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而束手无策的慌乱。 但如今前者有宴容在,后者她也已经想到了法子,她这一夜里所有的消极情绪,竟都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萧云疏身上虽疲倦,神思却已经清明,脑海之中已经有许许多多的念头转了起来。 她一双才被泪水浸透过的眼眸闪闪发亮,定定地看着宴容:“大人,我有一计。” 萧云疏身上狼狈,衣衫脏污,可这丝毫不折她眼眸亮起来时的风采。 她有计谋,宴容自然奉陪,可她现今已经疲倦一天,等她将计策说完,这都已经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愿闻其详。” “我同你说……” 萧云疏果然滔滔不绝起来。 宴容知道萧云疏是个爱洁净的女郎,一边微笑着听她说什么,另外一边却已经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兜头就将萧云疏整个儿罩了起来,随后直接将她横抱起。 萧云疏口中的话不由得梗在了喉头,惊叫了一声:“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三章 逗弄 “周遭还有不少贵女正在熟睡,小郡主若想静悄悄的,还是小声些好。” “大人……这般……多多少少有些不好……” “小郡主自然不能这般休憩,可寺中可没有什么好洗漱沐浴的地方,而我有个妙处可带郡主一去。只不过带的人不能多,免得惊动旁人,所以这般冒犯郡主,还请小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宴容的声音之中含着笑,竟有些登徒子调笑的滋味。 萧云疏看不见,却能够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宴容应当是抱起了她,使了轻功在屋檐树梢上起起落落,若没有这外袍在外头给她罩着,她这一身冷汗未干被夜风一吹,回头必定生病。 好在她两次被宴容这般抱起,皆被兜住了头,什么也瞧不见,否则若宴容的脸就在她眼前,她恐怕羞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云疏的心还是有些砰砰跳,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倒是宴容又道:“小郡主有什么计策,接着说便是了。屋中有碧玉和筱青,外头还有数十个厂卫守着院子的安全,不必担忧公主的安危,郡主先跟我走一趟就是了。” 他语调较平常轻快不少,不在宫中,两人似乎便也脱去了两厂督主与郡主的身份,在月色下起落,心境又格外不同——隔阂与疏离总是在默默之中便被打破,宴容的嗓音从容不迫,引得萧云疏也放松下来。 “大人这般不守规矩……” “我从来不守规矩,却不知道小郡主竟是个守规矩的人,同我说起规矩来了。” 宴容的手正搭在萧云疏的腰上,存在感强得无法忽视,就算萧云疏轻松下来,却还是感觉到那手臂上透过衣裳传过来的热度,叫她有些脸红心跳。 “大人惯会同我饶舌,我说不过大人。” 萧云疏平素里牙尖嘴利,未必说不过宴容,但如今她心中有愧,一句完整话都难说出来,哪里还能如同平素里那般口齿伶俐? 宴容没有再逗弄她,低低地笑了起来,萧云疏的脸就贴在宴容胸膛上,能听到他低低的笑声,震得她耳朵都有些酥麻。 “不同小郡主玩笑了,小郡主方才还没有说完有何计策。” 宴容总是这般,逗一逗萧云疏,叫萧云疏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又忽然正经起来——萧云疏总不能不说那些正经的事儿,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起来,多说两句,便就忘了刚刚宴容是如何逗弄她的。 从前她还没意识到,今日萧云疏便发现了,宴容这厮竟是个如此恶趣味之人! 便如同她小时候用狗尾巴草逗弄养的小狸奴一般,用那狗尾巴草的穗子勾勾小狸奴,那猫儿就扑过来,扑得在地上满地打滚,生气了不同她玩了,她就拿来小鱼干哄它,如此周而复始,竟觉得很有乐趣。 难怪宴容喜欢逗弄她,萧云疏想一想,那也确实是有意思。 只是她是拿着狗尾巴草逗猫儿的人时觉得有趣,但她若是被狗尾巴草逗弄的小猫儿,那她就不觉得有趣了。 她不由得锤了一下宴容的胸膛:“大人什么意思!逗弄完了我,叫我反应不过来,又说起这些正事来了,大人是觉得很有意思么!” 她三分羞赧三分恼火,宴容听了更是笑了起来,而她那点儿小力气,对宴容来说挠痒痒都不够,宴容哪里会同她计较,只是说道:“苍天可鉴,宴某人并无此心,小郡主可不要诬赖好人。” 萧云疏还没见过宴容这般油嘴滑舌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锤了宴容的胸口几下,宴容的笑声却都停不下来了,引得她气的牙痒痒。 “好了,小郡主仔细手疼,就在此处了。” 萧云疏在外袍罩着下瞧不见周围,只感觉宴容似乎轻轻地落了地,然后将她也放在了地上。 随后面前一亮,便是宴容将兜头罩着她的外袍给抽开了,萧云疏认出来这是个小庄子,里头的屋子已经点了灯,能瞧见里头氤氲的水汽儿。 “这是白马寺后山上的一眼温泉眼,正不巧是我宴某人的私产,不过平素里这个时候,宴某人并不会来,所以不好大张旗鼓地带小郡主来。” 宴容大抵是在和萧云疏解释,可萧云疏方才才吃了他的亏,这会儿怎么可能不从嘴皮子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大人这个两厂督主真是做的好没意思,连来自己的私产庄子上都要偷偷摸摸的,这般一兜头将我带了过来,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贼人,拐带了谁家的小女郎!” 萧云疏说完,就不肯听宴容的话了,她知道自己论说定然是说不过宴容的,便立即撩起了帘子,跑进了屋子之中。 果然,进去之后便能瞧见一眼热气腾腾的汤池,已经铺满了花瓣,两边没有丫头伺候,不过换洗的衣裳和巾子都叠的整整齐齐,就放在一边。 “真是一点儿亏也吃不得。” 宴容看着屋子之中的人影往屏风后去了,他虽然离经叛道不守规矩,但这般时候,他却不会去占萧云疏的便宜。 他走到一边的桌案下,背对着萧云疏坐了下来,抬头瞧了瞧天边的月牙。 屋中传来波动的水声,想来是那个爱俏爱干净的小女郎下到汤池里去了,而这水波之中,又隐约能够听到萧云疏的声音。 “大人,您是觉得,一会儿我回白马寺去,还是拜托您将我与公主送回宫去好些?” 萧云疏显然放松的很,她的话没有说完,又自己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自言自语起来:“不过如今在白马寺之中,到底还是不安心,大人可否将我与公主送回宫中,横竖明日的上香也并无什么紧要的事情,我与公主对这二月二都不甚上心,还不如回宫去。” 她一个人在那说着,渐渐地声音小了,宴容知道她多半是困了,只是在这汤池之中可万万不能睡着。 “小郡主,郡主?” 宴容唤了她两句,却并无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长眼睛 萧云疏难不成当真在汤池之中睡着了? 她身子算不得十分康健,若是由着她在汤池之中睡着了,这天气定会着凉。 宴容下意识站了起来,想去汤池之中将萧云疏给抱出来,但思前想后,却又觉得到底不好。 他从前虽然做过伺候人的奴才,但若是真要去看着萧云疏是如何沐浴的,他自己又觉得很是不妥。 更别说他今日看着萧云疏那副空落落的模样,有些没有控制住自己,将她按入自己的怀中,已经算是唐突,幸而萧云疏不曾和他计较那些。 但萧云疏不计较那些,却未必不会和他计较这个——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正因宴容心中从未轻贱了萧云疏,便不会想在这样的事情上占萧云疏的便宜。 宴容走到屋子边上,但从头至尾也没有抬起眼来往那屋中扫过一眼,只是垂着眸,又喊了两声:“小郡主,小郡主?” 屋子里并没有声音。 宴容停下了呼唤,在寂静之中沉下心来聆听,便听到屋中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萧云疏果真睡着了。 他这庄子平素里来的少,也是今日想起来才吩咐了人先将汤池准备好,就是等着萧云疏替萧淮殷解了毒,再将她接过来沐浴洗漱。 只是宴容这般料事如神的人,怎么也没有料到萧云疏竟在汤池之中睡了过去,可见今日一夜她究竟如何疲乏,这般敏感如同小兽一般的人儿,竟也会在旁人的庄子里睡着。 宴容身边并不带使女,他喜静,基本都是一人独处,并不需要人在身边伺候,庄子里也清一色的都是小厮男仆,这会儿还真是一个能用的使女都没有。 他不想唐突冒犯了萧云疏,便抬手唤来十丈之外隐在树上的一个厂卫,命他去之前萧云疏与萧淮殷的院子里,将筱青接过来伺候萧云疏洗漱。 那厂卫自然领命而去,用不了多久,筱青由那厂卫领着进来了。 筱青虽是萧予乔的人,但是萧予乔与宴容私交甚密,筱青在宴容这里也算是颇得信任,故而喊她来庄子上,也并没有什么要紧。 她一来,便先看往宴容,目含几分担忧地问道:“大人,我家郡主可还好?” “小郡主一切都好,只是太过疲乏,在汤池之中沐浴的时候睡着了,你进去伺候罢。” 宴容侧开了身,将进汤池的小门让了开来。 筱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衣裳袖子扎了起来,进屋去了。 她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在心里默默腹诽,这两厂之中的厂卫,一个个的都好似那黑面包公似的,纵使生了一副好皮囊,却个个都冷面如冰一般,说几句话都言简意赅,都仿佛得了督主的真传。 尤其是今日接她过来的这个厂卫,那人是个木头一般的人,见了她,话也不知道该什么说,路上她愣是没听明白,倒还以为萧云疏出了什么事儿了,心中这样着急。 到了一问,才知道原是小郡主在汤池之中沐浴,不小心睡着了,要她来伺候。 筱青不是锦衣卫的人,自然心里没有太多的规矩,悄悄地抱怨了一会儿。 她却不知道今日来接她的这个厂卫,大多时候都是伺候在这庄子里的,哪里和什么年轻漂亮的女郎接触过,同她说几句话,心中拘谨的很,这才没说明白。 筱青走到汤池边上,便瞧见萧云疏趴在池子边上,双目已经闭上了,看样子是当真睡着了。 筱青知道萧云疏疲倦,并未吵醒她,只是下到水中,先替她拆开发髻清洗一头墨发,随后再为她擦洗身体——萧云疏是真累了,这般任她摆弄都没有醒过来,双唇又似乎翕动了两下,好似有什么话要说。 筱青好奇萧云疏这般冷静自持的人也会说什么梦话,便好奇地凑过去听听,隐隐约约听到几个词儿,皆是什么“大人”、“油嘴滑舌”、“惯会欺负我”之类的,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 不过笑完了之后,筱青目光之中还是浮上几分担忧——但她是没资格担忧的,心中忽然浮现起来的一点儿忧虑,也恐怕不能够和郡主或者是萧夫人说。 * 筱青在汤池边替萧云疏沐浴,宴容倒在外头命人泡了茶来。 如今已经很晚,不过他平素里替元兴帝批阅奏折,也常常到这个时辰还未休息,倒不觉得困,只是一杯浓茶已经成了习惯,少了这一杯浓茶,仿佛就觉得缺了什么一般。 郭海森原本是在院子周围守着的,不过那边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正好萧淮殷醒了,说是有话要带给萧云疏,他便光明正大地到了温泉庄子这里。 他才进了院子,没瞧见在一侧树下坐着的宴容,下意识地往汤池前走——他这脑子总是短根筋似的,明明知道宴容是带萧云疏来沐浴,但这回他看着汤池里亮着,又以为是如同从前一般,下意识以为是宴容在其中沐浴,抬步就往汤池走。 这才走了一步,不知道哪里飞过来一颗石子儿,直接在他的脚背上敲了一下,随后一声轻飘飘的问话便从左侧传了过来:“眼睛在哪儿呢,如今竟是连我都瞧不见了?” “哪有的事儿?” 郭海森被这石子儿一敲,听到侧面传来的声音,脸色都快变了——宴容那手劲可是一般人能比的?他这一颗小石子儿弹过来,整个脚背都又酸又麻,恐怕是被他点了什么穴位了。 脚上疼还是小事儿,主子在左侧,那汤池之中是谁还用多说? 郭海森瞬间就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知道自己方才要是多踏出去两步,恐怕能被督主剐下一层皮来,立马就转了方向,往宴容的方向走过去。 “你若真是带着这样的眼神儿去做事儿,保不齐脑袋掉了你都不知道。” 宴容对郭海森说话向来不客气,郭海森也自知理亏,束手束脚的,如同被训了的小媳妇一般,在宴容的身边不敢言语。 “说罢,怎么过来了?是萧淮殷醒了,急着找小郡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五章 爱显摆 宴容算不上料事如神,一看郭海森过来,却也已经猜中个七七八八。 郭海森见主子开口问自己,那自然卯足了劲要说,一股脑地将刚才萧淮殷要说的话说给宴容听。 “方才公主就醒了,醒过来之后就闹着要见郡主——一开始她认不得外头的兄弟们,不信是主子派的人,倒还以为是咱们将郡主给抓走了,竟是要一头撞死,说是她拖累了小郡主,其余的说什么也不听。 我想起来公主是见过我这张脸的,连忙去了,公主这才相信我说的话,末了又问我小郡主如今在哪儿,我如实答了,公主便说要我替她转告小郡主一句话,便说今日之恩难以报答云云的。” 郭海森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看着宴容的神情。 宴容的脸上常年带着面具,脸上的神情如何倒是窥探不清,不过郭海森早就养成了看宴容动作神态的本事儿,一瞧他竟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树下品茶,便知道主子这是心情不错。 他就是赖皮性子,这会儿见宴容心情不错,那可如同打蛇上棍一般,瞬间就笑嘻嘻的没了个正行,明知故问道:“大人今日怎么这般快活?” “你话当真多。” 宴容懒怠理郭海森,这人就是个促狭鬼转世,懒怠多搭理他,垂着眸喝了一口茶。 这些浓茶虽然并不好喝,但已经成了习惯; 而有些人虽并不可及,却也已经成了习惯。 郭海森这就看不透宴容的神情了,反而问道:“大人怎么好似有心事一般?” 宴容抬了抬手指,便是不欲同他多说什么的样子了。 郭海森捉摸不透宴容心思,思前想后还是懒怠多说踩雷,不过他还有另外一桩事情要告诉宴容。 宴容先前就是奉元兴帝之命,出京替元兴帝做事儿去了,郭海森倒是留在两厂之中,替他处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没有同他一起出京。 之前萧云疏出宫,与越鸿姑娘见了面,过了些时日,越鸿姑娘便联络上了郭海森,说是之前的事情她已经想明白了,故而想见萧云疏一面。 这事儿他还来不及写信禀告宴容,却没有想到本不该这个时候回来的宴容竟已经回来了,而且是直奔白马寺而来。 他一个人先到,又带着数十个同他一起归来的两厂精锐,之后才传信给京中两厂,命他再带些人来白马寺。 郭海森干脆就将越鸿姑娘的事情也一起带过来,方才才到,没空与宴容说,如今正好禀告宴容。 “她有什么话要同小郡主说?” 提到旁人,宴容的神情便冷淡许多。 他确实是对这世上所有的女子不感兴趣,无论是如何天姿国色的女郎,亦或者是风情万种的美人,在宴容这里都与一颗石头一株花草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郭海森甚至觉得,若非这事儿是同萧云疏有关,宴容恐怕都懒怠过问。 “越鸿姑娘没有将具体的话告诉属下,只是说先前郡主问她的事情她已经有眉目了,若是郡主最近有空的话,她总是想和郡主见一见的,之后还给了属下一封信,让属下转交给小郡主。” 郭海森并不清楚越鸿姑娘究竟要和萧云疏说甚,他从袖中取出来一封封了火漆的信笺,摆在宴容的面前。 “属下不好在这里就干站着,一会儿还要回去回禀公主,这封信便交给大人,由大人转交给郡主。” 郭海森说完了正事儿,又没了个正行,眨了两下眼睛,随后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他与越鸿姑娘的关系总是越来越好了,宴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发觉他腰上挂的香囊今日又换了个新的。 不知道为何,宴容就觉得这手里的浓茶都没滋味了起来,干脆将浓茶放了下来,有些出神地将目光落在越鸿姑娘的信笺上。 这月色扰了萧云疏的心绪,又何尝不叫宴容有些出神——他五感清晰,能够听到屋中传来的轻微水声,也偶尔能够听到萧云疏嘟囔一两句的声音,虽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心头却已经软了下来了。 那香囊有什么好的! 郭海森就是个喜欢显摆的性子,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喜欢往身上带,偏偏旁人不知道什么,这东西就是炫耀给他看的。 这难免叫宴容觉得有些牙痒痒,可他又知道自己何必同郭海森计较什么! 有些事情郭海森与越鸿姑娘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做,而宴容他自个儿……恐怕一辈子都不成罢。 他总是明白自己的身份,虽然平素里离经叛道、大胆肆意,可他终究也是有不敢冒犯的人,有不敢亵渎触碰的神明。 宴容的情绪又有些低落下来了,他应当是在垂眸看着信笺,可神思又在想,郭海森与越鸿姑娘如此,到底是有些叫人羡慕的。 宴容从未想到自己竟也会出现歆羡这般情绪,他总觉得自己已经事事做到最好,恐怕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叫他觉得羡慕,可如今他还是觉得舌下微苦,好似那浓茶的苦味儿都一同顺着茶水,流淌到他心中去了。 宴容出了一会儿神,却又想着,越鸿姑娘与郭海森若当真有意,宴容也好成人之美,到时候事情得了,为郭海森与越鸿姑娘求个恩典也不是不成。 宴容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神思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正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便听到身后的门响了一声,竟是筱青已经出来了。 她身上倒是有些潮水,这会儿已经换了另外一身衣裳。 她出来冲着宴容行了礼,便道:“大人,已经替小郡主沐浴好,换了衣裳了,只是这夜里湿寒,可否叫小郡主在汤池这儿休憩,毕竟头发不干,若回山上去,恐怕凉气入体,回头受凉生病。” 筱青心里总是十分担忧萧云疏的,宴容听了也不觉得什么不妥当,便点了头,筱青脸上便有些笑意,只不过这笑意很快隐了下去。 而宴容却发觉筱青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话想要说一般。 “你有什么话要同本大人说的,直说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有些事你不能管 筱青不是宴容手里头的人,她先前只是萧予乔悉心调教的宫女儿,隐约知道主子同督主颇有交际。 她和筱悠两个这一类的宫女儿,在萧予乔的身边有许多个,好在她们两个也是实心眼的姑娘,被萧予乔送给萧云疏了之后,便也一门心思好好伺候萧云疏,真真正正地将萧云疏当做自己的主子来尊敬。 也是因此宴容才高看她两分,若是换了旁的人,宴容恐怕并不会搭理。 宴容如今问她,筱青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有些踌躇,总觉得有些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故而就有些束手束脚的。 宴容却好似看破了她的心思,说道:“你一心为了你主子着想,并无什么错处,只是你的担忧倒也不必,我关怀小郡主一两分,才能叫宫中的人和两厂的人对她高看几分。” 筱青哪里是要说这个,她那些话就压在喉头,可是不知该如何诉说。 她的前任主子和宴容私交甚好,那也不是她这个奴婢同宴容私交甚好,她在宫中这些年,听过的关于宴容的事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实在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犯宴容。 “至于旁的,那便不是你应当忧心的事情了。” 宴容的眸子却已经眯了起来——他不说话的时候,身上的温度便一下子降了下来,即便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也很明显地叫筱青感觉到了尖锐的压迫感。 她背上的冷汗停也停不住,那些话是压根不敢说了,而宴容却已经起身,往汤池的方向走过去了。 他从跪着的筱青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筱青听到一句淡淡的话飘了过来:“你是个忠心的,平素里好好伺候郡主就是了,旁的事情无须你操心。” 宴容不见得恼怒,但正因他身上气势迫人,筱青哪里敢不从? 这般用来对敌的气势压在她一个宫婢的身上,她压根就吃不消,这会儿就是想说什么,也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只两股战战,要不是一口气吊着,她恐怕就一下子瘫软在地了。 罢了罢了,主子们都说她好好做个奴婢就是了,那些话她就当做烂在心底里好了——小郡主是个有自己主意的,自己说了,说不定还叫郡主觉得自己越俎代庖。 这样一想,筱青方知自己方才因为“忠心”躲过一劫。 宴容虽对小郡主如此包容,可他对这宫中的哪个美婢包容? 方才她如此大胆,若是换了旁人,头恐怕都掉了,宴容寥寥几语,每一句都提到她忠心,她如今才反映过来,若非她本是出自忠心,为了萧云疏着想,敢管督主的事情,也不考量考量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筱青登时就想明白了,干脆装聋作哑起来,一心只侍奉萧云疏,再没有别的念头了。 她想清楚了,也不敢从地上起来,而宴容这个时候已经抱着沐浴更衣好的萧云疏出来了。 方才筱青出来之前,就已经将萧云疏从头到脚收拾齐整了,只是头发湿漉漉的,用巾子绞了之后还是时不时滴水,故而她刚刚才借着这个由头,出来同宴容回话。 但如今筱青哪里还有什么别的话能说的了? 她见了宴容将萧云疏抱出来,便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低下头连看也不敢多看。 宴容见她识时务,并未多说。 这周围伺候的虽都是厂卫,但个个做事儿哪个不尽心? 早已经有人捧着厚厚的大氅过来了,见宴容抱着郡主出来,他们便凑上前去,替萧云疏披好毛茸茸的大氅。 她今日属实是累坏了,这时候沉沉地睡了过去,就枕在宴容的胸膛。 她睡着了之后便没有那般的别扭羞赧了,瞧着安安静静的,宴容很快就抱着萧云疏走了,筱青也不敢多问。 她在地上跪着有点儿久了,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腿麻,不过宴容走了,这满院子的迫人的气势也随着他走了一同消散了,筱青才终于有两口好气敢喘。 她一边站起身,又一边想,方才她惊鸿一瞥,发觉之前萧云疏还在滴水的青丝,这会儿已经一片干爽,十分柔顺地贴在萧云疏的鬓边。 而她方才出来的时候,心里的意思其实是求宴大人,将小郡主就留在这汤池隔壁的小隔间之中歇息,故而只替萧云疏穿好了衣裳,并未给她穿上鞋袜,可方才一看,小郡主在宴大人怀中,早已经穿好了一双簇新的绣花鞋。 那屋子里头一个婢女都没有,宴大人更不可能叫厂卫去伺候萧云疏穿鞋袜,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儿,谁敢给小郡主穿鞋袜,坏郡主清白名声? 小郡主自己方才还睡得沉沉的,更不可能是宴大人将她喊起来自己穿的鞋袜。 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宴大人自己替小郡主穿的鞋袜。 想到这里,筱青不由得一悚然——她虽然知道宴大人同小郡主关系非同寻常,但自从宴大人做了两厂督主,那便再也没有服侍过人穿衣起居,就连皇帝陛下都不敢随意使唤宴大人,他竟肯替小郡主穿鞋袜? 筱青甚至想象不出来宴容那般神情冷淡,说一句话便动辄像是要砍了人脑袋的人,竟也会替一个娇娇小小的小郡主穿鞋袜。 筱青不知道心中应当作何感想,只是有一点可明白,便是小郡主在宴大人这里的份量与旁人不同,且是十足的不同。 她心里明白了这一点,却知道今日所见绝对不可以乱说,更不可能随意传到外头去,她这张嘴得闭得死紧,就当今日没有瞧见过这一回事儿。 * 筱青被吓得都有些魂不附体,萧云疏这边却并不知道,她甚至睡得十足香甜。 她今日一天都在紧张之中度过,这会儿睡得极沉,宴容是习武之人,身上的体温比她要高,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处境,依偎在宴容怀中,倒觉得自己好似躺在个大火炉旁边似的,熨帖的很。 她甚至埋头往宴容的胸膛拱了拱,一派舒适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 倒好似养了个年轻女郎 只是在睡梦之中的萧云疏还自己皱了皱眉,嘟嘟囔囔了一句什么。 旁人听不清,宴容怎么会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睡得香,这嘟嘟囔囔也孩子气的很,大约是说自己那软绵绵的鹅绒软枕怎么换了个玉枕来,硬的很,硌得她脸疼。 宴容听了,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这胸膛确实不如鹅绒枕头柔软,萧云疏躺在他怀里,一边如同那些毛茸茸的小兽一般,往他的胸口拱,一边倒还嫌弃他胸膛坚硬,硌着难受。 郭海森就陪着宴容,他可不敢转头光明正大地去看,保不齐宴容心气儿上来了,将他这一对招子都给挖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多看看,一面在心中腹诽,这小郡主果真比自己上一次意识到的还要更加得自家督主宠信。 郭海森很早就跟着宴容了,见识过了这宫中许许多多的人投靠督主,也见识过那些臭不要脸的所谓干儿子。 那些人一个个溜须拍马,连督主下马车的时候都恨不得以身做他的人肉墩子,倒也不见那几个下了死力气的干儿子在督主这里能有什么面子。 不过郭海森才这样想了,又意识到自己想的不对,焉能将小郡主同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相比! 他一路上看着低眉顺眼的,其实心里不知道多少弯弯绕绕呢。 他一个人想完了干儿子的事情,又开始想,这从前朝野之中都传闻督主不近女色,是因有分桃断袖之癖,督主性情孤僻乖戾,懒怠同那些嚼舌的人计较,郭海森从前其实也在心中嘀嘀咕咕。 这世上哪里会有人不爱美人? 便是他这样的人,见了那些生的漂亮的姑娘家,虽说不至于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来,但是人皆爱美爱俏,多看一两眼也是常有之事。 偏生自家督主从来目不斜视不假辞色,那些美人若要倒凑上来,反而被督主砍了双手双脚,好不吓人。 郭海森虽不说,心里也常常嘀咕,怎么自家主子当真一副“吃斋念佛”的模样——他是个混人,什么事情不知道? 这前朝的那些得宠宦官,一个两个的当不了男人,却也要找漂亮的宫女儿对食,说不定仗着自己手里有权有势,还给自己弄一两房妻妾在府中,就是不能够得手,也能够满足自己心中的私欲。 倒是自家督主清心寡欲的厉害,对美人从来毫无怜惜,若是有人当真将美人送到他跟前来献殷勤,还要吃好大的亏。 可是若怀疑督主有那断袖分桃的喜好,那也不对劲,那些善于钻营的,从前也送过漂亮伶人来取悦督主,只可惜督主哪里会理会他们,一个个的马屁都拍到了马腿上,没捞着好。 督主便好似那下凡的活菩萨一般,虽说这心肠和菩萨是丝毫沾不了边,但他在男色女色这一面儿上,委实清贵矜持地如同菩萨一般,倒叫郭海森觉得奇怪,只是不敢问罢了。 如今见了这些,自从小郡主进京以来,他便觉得这菩萨也有跌落神坛的时候,只是心里头偶尔还有些怀疑,但如今见多不怪了,只觉得那些外头的风言风语,不过是因为其人不知内里罢了。 瞧瞧,大人那平素里看人都能冷得掉冰碴子的目光,放在人家小郡主的身上,温柔地如同什么一般! 不过郭海森也真是觉得出奇,并非是他看不起内侍宦官,他倒从来没有往奇怪的方向想过,主子向来冷淡,就是对小郡主上心,那也必不可能是什么男女之情。 他从前以为是主子新奇,将小郡主当个小宠物养着,但如今主子确实是对小郡主这般上心,这样久了也不曾腻味,不像是养了只阿猫阿狗一般。 那养阿猫阿狗的,不过心里想起来了就时时逗弄一番,忘记了就直接丢到脑后去了,哪里会时长关照,主子对小郡主倒好似常常关照,如今更是关照的勤了。 要知道,这温泉庄子十分私密,等闲人都不知道,就连两厂之中的许多厂卫都压根不知道,督主竟直接将小郡主带来了,可见心中对小郡主如何宠信。 不是阿猫阿狗一般,也不是养那些个畜生玩意儿,督主这样方方面面地都照看着小郡主,倒好似……好似老父亲养了个年轻女郎似的,这般事事操心。 但郭海森又觉得,说是养着个小闺女,又好似十分不妥当。 总归郭海森思前想后就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来,一路上也顾不得和宴容说话了。 郭海森在心中腹诽个不停,不过他好歹是学乖了,不敢一边腹诽一边看,宴容虽然知道他看着老实,心里必定嘀嘀咕咕的,他也懒怠管郭海森。 两人正在去庄子前院的路上,那庄子前院有条道儿,正好是回宫的路——宴容听了萧云疏的安排,替她做了决定,决定将她和萧淮殷都先送回宫里去,这样萧云疏那些计划也好施展。 既然是走回宫的道儿回宫去了,那就不必宴容抱着萧云疏又在空中起落。他的温泉庄子到前头也不过一小段路,来的匆忙,庄子上又没有轿子,宴容干脆给她做这个人肉轿子了,却没有想到这小狐狸娇气,嫌弃他胸膛硬。 宴容哪里会不知道郭海森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是有些事情他自己也不明白,干脆懒怠说出口,省的到时候说破了反而尴尬无措。 他不管郭海森与越鸿姑娘之前的事情,郭海森也自己老实,偶尔打趣开开玩笑之类的,之后便再没有说过如何过分的话了。 宴容如今是懒怠和郭海森计较,而且今日萧云疏听话,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也乖巧,宴容难得觉得心里安静。 他这个人一辈子冷心冷清,也从来没有和谁这般接触过,旁人连近他的身都难,更别说叫他这样心甘情愿地伺候。 宴容虽不曾抱过姑娘家,今次也不过就是第三次抱着这个小女郎,如今还是觉得心里头软绵绵的。 这一章有点儿难产,告诉宝贝们一个小惊喜,周五加更呀!白天就更,一共四章~ 看在昭昭辛勤更新的份儿上,留个评论鼓励鼓励嘛QAQ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舍得松手 这倒是个很新奇陌生的事儿,宴容一时之间倒不舍得撒手了,只觉得这一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都没关系。 他走的倒是越来越慢了,郭海森在一边总是想笑,但也憋着不开口。 但路再长,也迟早是要走完的,宴容抱着萧云疏,终究是到了马车前。 马车早就在此处等候了,方才马车已经秘密去将萧淮殷接了出来,准备同萧云疏一起,打包送回宫中去。 萧淮殷才解了毒,这会儿也虚弱的很,她没有萧云疏的待遇,自然不可能去宴容的温泉庄子里洗漱,不过碧玉也打了热水来,替她沐浴换衣。 如今折腾一番,萧淮殷也精疲力尽,已经躺在马车上一团软绵绵的毯子里睡着了。 碧玉从里头打起来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知道自己是来接小郡主的,却浑然不知道萧云疏与宴容有私交。 萧淮殷虽知道一些,却并不会和自己的奴婢乱讲,碧玉头一回见到宴容这般待人,差点儿没坐稳,从马车上滚落下来。 碧玉抓紧了马车的门框,她胆子虽然小一些,但也不是蠢人,知道今日所见只当没看见就是了,有什么话都吞了下去,并未多言。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之后便从马车上下来,只不过她一个婢女哪里能抱动萧云疏,下来也是在一边干瞪眼。 “将帘子打起来。” 宴容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不喜欢和女子打交道的,尤其是不聪慧的女子。 他这手里抱着一个小郡主,她做婢女的不将马车的车帘子打起来,谁能够将萧云疏放进去? “是,是是。” 碧玉也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连忙见帘子打起来了,宴容也不假他人之手,将萧云疏放进了马车。 这马车之中都铺着软绵绵的垫子,也备着厚毯子,宴容将萧云疏放进去了之后,她也没察觉到不适。 只不过这里到底没有宴容的怀抱温暖,萧云疏下意识地往宴容的胸口瑟缩了一下,宴容要松手的时候,她反倒抓紧了宴容胸口的衣襟,不舍得松手。 睡鬼自然是不知道现下情况的,她抓宴容的力道并不算大,可也不小,宴容这般一动,她竟将宴容整个儿衣襟的领口都给抓散了。 她似是觉得不满,眉头又皱起来了,竟是一个劲地往宴容的怀里拱,不肯出去了。 这衣襟被她抓散了,宴容的中衣都开了,她那手已经无师自通地塞进了宴容的衣襟之中,直接不肯动了。 萧云疏身子不好,如今才将将开春,她这手脚还是冰凉的很,塞进来如同一块儿寒冰一样。 郭海森在一边看着都觉得牙酸,冰手塞胸膛,这可多冷多损,可宴容脸上的神情动也不曾动一下,竟也不曾将萧云疏的手拿出来。 宴容不动了,萧云疏就满意了,她又在宴容的胸口蹭了蹭,安静地睡过去了。 宴容垂眸看萧云疏——毛茸茸的雪狐大氅披在她身上,她这张如玉的小脸蛋就那么小小一捧,依偎在他胸口。 萧云疏这点儿重量对他来说轻飘飘的,她睡相乖巧,看上去小小一团,竟叫他挑了挑眉。 “罢了,不送公主与小郡主回宫了,先回两厂罢。这个时候正值宫禁,便是我进宫不用诏令,也要在门口等许久,懒怠叫小郡主与公主在宫门口受冻了。” 谁也想不到宴容竟又改了主意,他说罢之后,便又将萧云疏抱了起来,甚至叫碧玉给她掖好身上的大氅,省的她被冷风吹了。 宴容不将萧云疏放在马车里,碧玉都没反应过来——郭海森倒是知道宴容的行事,立即吩咐萧淮殷的这辆马车往两厂去,又叮嘱了随车而行的几个厂卫,命他们一定要守好公主的车马,随后直接去调宴容的车辇来了。 碧玉这才明白,宴容这是不打算叫小郡主同她家公主坐一块儿。 只是她到底不懂宴容的心思,以为宴容是怕车驾逼仄坐不下两位主子,想要另外分一辆车驾出来,却不料这个时候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筱青过来了,宴容直接叫筱青上了萧淮殷的车。 碧玉这心里便不由得有些嘀嘀咕咕起来了,筱青是小郡主的使女,如今来自家公主身边坐,一会儿路上难不成小郡主一人坐? 她脑子转不过弯来,更不可能想到更远的方向去,郭海森则怕她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惹了宴容不高兴,连忙叫筱青上车去了,拍了拍车驾的马屁股,她们这一行人便先启程了。 宴容的车驾过来还要一会儿,宴容便就这般抱着萧云疏站在夜色之中等待,今夜虽是弦月,月光却也很亮,照得宴容的双眼也亮了起来。 * 前头的车驾里,筱青和碧玉二人都相顾无言。 两人都是使女,萧淮殷正睡着,她们两个也不敢睡,时时刻刻预备着主子醒过来了之后需要伺候。 但这路途无聊,总是大眼瞪小眼到底没意思,碧玉忍不住问道:“你家主子怎么不要你伺候着?” 筱青一瞧方才那情形,心里早就明白了大半,碧玉这般呆呆傻傻的,竟还问出口。 “主子有旁人伺……有旁人照顾。” 筱青到底是不敢说宴大人伺候小郡主,于是换了个照顾,而碧玉也大抵是意识到她这话说的有些古怪,不再追问了。 而后来的一辆马车之中,果然如同筱青猜中的一般,宴容将萧云疏留下之后,便抱着她上了他的车驾。 宴容的马车外头瞧着朴素,里头却好的很,宴容坐着翻动一些文书,萧云疏整个人就躺在他怀里。 宴容觉得一路颠簸,便在马车之中点了安神的香,好叫萧云疏睡得安心些。 一开始他还是想将萧云疏从怀里放出来,叫她躺着休息,只可惜人家不肯,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恨不得长在他怀里似的,倒叫宴容无奈。 最后也就只好这般了,他抱着萧云疏坐在案前看文书,萧云疏就小小一团缩在他怀里,清浅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有些刺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九章 怀里有个人家家里的大宝贝 有美人在怀,偏生宴容能做柳下惠,堪称坐怀不乱。 他有时候替萧云疏掖一掖身上的雪狐大氅,看文书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不过也不知道这些文书从何而来,人身上的血迹能够洗清,而文书上溅着的血点子却不能够。 这些血点子还是暗红色,想来还很新鲜,翻开文书的时候,有些字迹都被或大或小的血渍给盖住了,连原本的字迹都看不清楚,书页一动,便是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宴容却有耐心将这些文书都翻看了一遍,之后才将文书阖上,敲了敲自己的马车侧窗。 郭海森的脸便从打起的侧窗上出现了,笑眯眯地往里头飞快地扫了一眼,见萧云疏还在宴容的怀里沉沉睡着,便忍不住嘻嘻一笑,然后马上收敛了神情,变得正经起来。 “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给江畚传信,叫他今日辰时之前到两厂来,这缴获的文书上头血渍太多,难以看清,命他将血渍除尽,不可伤文书分毫。” “是。” 郭海森很快就去了。 而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开侧窗的一瞬间,有风从外头吹进来,宴容没有拿着文书的那只手就已经拉上了大氅,将小郡主的睡颜盖上,而等他走开将要关窗的时候,宴容便又将大氅拉了下来。 郭海森不知宴容竟也有这样体贴的时候——他跟宴容跟得早,宴容还未成为两厂督主的时候,郭海森就已经成为了宴容的属下,那时候他见过宴容隐忍,也见过宴容不做掩饰的时候眼中的暴虐。 郭海森知道宴容极厌恶伺候人,而那个在宴容式微时百般折辱宴容的妃嫔,后来更是被宴容处以极刑,做成人彘,送给了此女的母家。 从那时候宴容就从未伺候过人了,从前他三番两次替萧云疏系腰带、收拾裙摆,已经叫他十分震惊,而如今他竟然对萧云疏体贴到了这个地步,这又一次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宴容不瞒着他,也同样是在告诉他一个态度,并且要他将他的态度逐渐传递给整个两厂,叫两厂的人都不敢轻视这位小郡主。 郭海森心里明白的很,顿时再也不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了。 他虽然十分皮赖,但他向来忠心,宴容的态度已经清楚明白,他就记在心底,这位小郡主虽然算不得他的顶头主子,但也至少算是半个主子了。 郭海森去了,宴容也知道郭海森嬉皮笑脸的皮囊下的那颗心十分通透,便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他近来十分之忙,无暇亲自照看萧云疏,好在他一直觉得一个三思不够,暗中拨了几个机灵的人跟着萧云疏,一旦有什么事儿,立即往他这里来报。 今日也是凑巧,他终于替元兴帝拿回来了这些文书,回京路上路过白马寺山下,正好接到急报。 他放在萧云疏身边的人正问他的意思要如何,他哪里还想什么如何,直接带着自己的人就上山去了。 他到的时候,那一伙凶徒正蠢蠢欲动,他有些没按捺住心里暴动的凶性,直接动手杀了几个,双方的人立刻缠斗起来,可他们哪里是宴容及其精锐的对手? 而这些人本来就存了死志,抓活的是抓不成了,宴容刚刚从上一场杀戮之中脱身,骨血之中的乖戾未褪,又被这伙人点燃胸中暴戾,下手比往常更加狠辣,几乎一箭一个,专挑疼痛又必死之处下手。 有个想要送信出去的,宴容一只手用弩箭将他身边同伴穿胸,另外一只手直接抽出腰间软剑,顿时流星白羽光出匣,那刚刚放飞出去的信鸽便连同它的主子,瞬间就被砍成了两半儿。 那些厂卫已经是个中好手,却没有宴容一半的速度,等他们反应过来,宴容一管弩箭已经射空,原本就是半身血迹的衣裳又重新覆了一层红浆,脚边尽是尸体,而他剑上血光依旧温热,面具所覆的眼下满是无法压抑的洪流。 他动怒了,且是大怒。 这些精锐都是跟了宴容好些年的属下,哪里会看不懂宴容的神情,一个个的都不敢去触他的霉头,赶紧将林中的所有尸体收拾干净,送回两厂之中去查验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而这时候郭海森才闻讯而来,留下来人守着萧云疏,宴容便回温泉庄子清理身上的血迹,重新沐浴换衣,之后又折返回来,在萧云疏的院子外头守着她。 郭海森在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了被打晕的筱青和碧玉,这两个一醒过来就要去找主子,也被宴容拦了下来,不许她们去打扰萧云疏救人。 宴容动怒,谁也不敢和他提什么时候回两厂的事情,他就一直在院子里桃树下等着萧云疏出来,之后便都与萧云疏在一处,如今又抱着萧云疏,上了回两厂的马车。 * 宴容看完了文书,暂且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了。 他一路奔波,比萧云疏疲累不少,只是他精神一路上都紧绷着,并不觉得疲乏。 不过如今在这暖烘烘的马车里,点了安神的香,怀里还躺着个人家家里的大宝贝正睡得香,他也渐渐觉得困意浮现了上来。 宴容一向浅眠,又常常昼伏夜出,睡眠糟的很,已经成了习惯,夜里常常不困,点寻常的安神香也没有甚么用处。 若非萧云疏后来一直给他配着特制的安神香囊挂在床头,宴容一日连两个时辰都睡不成。多了香囊他能勉强睡上三个时辰,但也比常人少了许多。 平素里这个时辰他都不一定有困意,且往常拿了任务回来,他是要彻夜写卷宗给元兴帝看的,哪里会想休憩? 倒是萧云疏躺在他怀里睡得沉沉,仿佛感染了他一般,叫他也起了倦意。 宴容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略略往后靠了靠,又将萧云疏身上的大氅拢好了。 她个小丫头身子不好又体寒,可不能冻着了。 * 宴容以为自己不过是闭上双眼假寐一番,却没想到他竟当真睡了过去——他睡眠浅,马车一停下来,他便睁开了眼,醒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章 你少拿小郡主来压我 “到哪儿了?” 宴容才醒,嗓音之中隐约带着些沙哑。 “大人,到两厂您院子里了。” 郭海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他是一路都骑马跟着宴容的车驾的,直接将车拉近宴容的院子,也是郭海森的主意。 他听到马车里头静悄悄的,甚至连翻动纸张的声音都没有了,只余两道浅浅的呼吸声,就知道萧云疏与宴容皆睡了。 他吃好喝好睡的好,也知道宴容在睡眠上有诸多难处,宴容难得能休息,他自然不敢打扰他,直接让人将车拉进院子里去。 不料马车才刚刚停下,宴容就醒了过来。 “嗯。公主与那两个使女你安排到哪里去了?”宴容的声音之中还有些沙哑,却不见困意了。 “公主和她的使女碧玉就放在外头绿腰苑里休憩,属下喊了两个女卫守着小公主。小郡主的使女筱青在大人的院子外头候着,等大人传唤再进来。至于小郡主应当休息在哪儿,还等大人安排。” 郭海森如今摸头了宴容的心思,做事自然得心应手,安排的也是头头是道。 小公主并不是重要之人,带着她无非是因为她是小郡主的好友,故而安排在宴容院子的外头就好,而小郡主却既然不同,她自然是可以、也应当进督主的院子里来的。 当然,进来了督主的院子之后,她要住哪儿,就全看督主自己的安排了。 “好,安排的还算妥当。” 他这安排果然得了宴容的首肯,虽然只有一句简单的好,郭海森也知道自己猜的甚是不错,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宴容也清醒的快,里头已经传来了起身的声音。 郭海森也不说旁的,他是个机灵的,知道宴容要抱着萧云疏下马车并不简单。 大人不见得会将小郡主给他抱着,就是一刻恐怕都不肯,那还不如叫大人抱着郡主下马车轻松些,郭海森飞快地喊了人将木质的阶梯搬了过来,往马车边摆着,宴容便果真抱着萧云疏出来了。 “东阁楼一向是收拾好的,你喊筱青进来伺候郡主休息,再安排几个得心可信的女卫过来,守着小郡主在东阁楼之中休憩。” 宴容抱着萧云疏从阶梯上下来的时候,神情之中已无疲乏之色,甚至步子都无一丝迟缓,直接就抱着萧云疏往他院子里的东阁楼去了。 他的院子简单,并不见得有什么排场。正院他一直住着的,怎么好叫萧云疏去睡正房,思前想后,也就只有东阁楼干净简单,睡一夜并无大碍。 郭海森在后头说好,心想大人果然是不舍得不放心叫小郡主去外头的院子里休息的,非得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最安全的东阁楼上,还要多加几个女卫过来守着小郡主。 郭海森忍不住“啧啧”了两声,随后匆忙去安排人点火盆、挑选女卫去了,而筱青也得了传召,这会儿进院子来了。 她跟在宴容身后不远处,如今她已经学会了对宴容抱着萧云疏的样子不动声色了——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一点儿神情都不能有。 东阁楼是从前宴容放一些机密文书的地方,打扫得十分干净,也照例是有张软榻在其中的,但并无人休息过。 不过这些文书年前的时候就被元兴帝给收进了宫里,美其名曰要查看,谁都知道这些机密文书恐怕回不来了,这东阁楼的屋子就暂时空了下来,虽然没有什么安排,不过每日都有人打扫,正好给萧云疏要进来睡一夜。 宴容果真是亲力亲为地将萧云疏送上了东阁楼,之后郭海森选来的女卫便到了,他便没有多留,只走的时候扫了一眼筱青。 筱青被宴容那一眼看得胆寒,半晌才回过味来,知道督主这是在警告她,嘴巴务必要严实。 她哪里敢不严实? * 萧云疏歇下了之后,都不知道是几更天了,宴容想着第二日他还要马不停蹄地进宫述职的,干脆回了书房,挑灯去写卷宗去了。 他才坐下来,便传浓茶,郭海森一听,就知道他今夜是又不打算睡了。 郭海森见不得宴容这般不把自己当人,但他平素里怕自己说多了挨骂,今次终于掌握了诀窍了。 今日所有,郭海森虽在暗处,却也看在眼睛里,知道主子行径比平日里要大胆许多,也许是因为小郡主情绪不稳定并未和他计较,两人的情绪都有些出格,倒还彼此低消了。 别的郭海森不知道,但小郡主绝对是个好用的由头。 他进了书房,宴容以为他是来送浓茶的,头也没抬,目光只在自己写的卷宗上,只道:“你将茶水放在桌案上罢。” 半晌没闻到浓茶的苦涩味,宴容不由得抬起了头,便瞧见郭海森站在桌案边。 他才皱了眉头要问,就看到郭海森拿过他手里的狼毫笔,劝道:“如今夜深了,大人还是去休息着罢。明日陛下自己也有礼节要走,恐怕要用过午膳之后才有空见大人,大人何不明日起来之后再写?” 宴容也忍不住抬手摘了自己的面具,揉了揉眉心:“罢了,我并无睡意,既然不睡,不如就将卷宗写了。” 郭海森落在他眉目里遮掩不住的疲惫上,大人的精神恐怕是不困,可他的身体已经十分疲倦了,屡次奔波,不能不休息。 “大人,小郡主还在隔壁东阁楼上歇着,若是起夜看到书房还亮着灯,一问是大人还在写卷宗,恐怕是要来看的。” 郭海森如今还能不知道杀手锏是什么? 他直接将萧云疏抛出来,果然见宴容皱起了眉头:“你少拿郡主来压我。” 他神情未动,手指竟是动了一下,被郭海森尽收眼底。 “大人,属下这可是肺腑之言,小郡主殷殷切切,每个月都送做好的香囊来给大人,大人若不去休息,那香囊空挂着,岂不是叫小郡主一番心意落空? 大人好歹去歇息一会儿,不拘是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等郡主明儿起来,知道自己的香囊有用,心里自然高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只她独一份的恩宠 郭海森见宴容还不放弃,话便说得更直白了。 宴容不知听到了他话中的什么词儿,眉头动了一下,手里捏着的卷宗纸竟果真是放了下来。 “罢了,言之有理。” 宴容不爱看郭海森那一副脸上正经、眼中窃喜的模样,他将手里的卷宗妥善收起来了,便吹灭了书房的灯。 这一夜真是稀奇,自从宴容上台之后,书房之中常常彻夜长明的灯,竟然就这般吹灭了。 知道的,诸如郭海森,只觉得自己知晓了一个不能够告诉别人、却能够叫自己快活好久的小秘密,一整夜乐的睡不着觉,结果第二日起来了,顶着个熊猫似的黑眼圈,人人见了都笑他。 不知道的,就觉得稀奇起来了,不过再怎么稀奇,他们都不会去窥探主子的事情,反正主子休憩的早是好事儿,不用值夜的也能够早些休息,心中怎么会不高兴? 于是这两班人明天碰到一块儿去的时候,见了郭海森眼下那两个大大的熊猫眼,都不由得悚然道:“兄弟,你昨儿夜里去做贼去了?” 郭海森唉声叹气,却又似乎忍不住想笑,看了一圈周围没有宴容的影子,便说道:“我这是知道了一些好事,你们都不知道,我一个人独享!” “什么大好事儿叫你一个人独享,还睡不着觉,是不是碰见什么大美人了,这般魂牵梦萦?” “好家伙,一个越鸿姑娘都不够你惦记的,你又碰到什么大美人了?说来兄弟我也听听!” 这起子人都是过命的交情,平素里在一块儿关系都好的很,什么浑话都说。 郭海森当然不敢说了,便在那打哈哈,不想东阁楼那上头开了门。 郭海森转头看过去,那些厂卫也扭头跟过去一起看,便瞧见一个白衫的窈窕身影从东阁楼里出来,转眼间就转到一边去,瞧不见了。 “好家伙,竟果真是美人,咱们两厂之中什么时候有这般打扮的女郎!” “你从哪儿弄来的美人,竟藏在咱们这里,你也不怕督主知道了将你给剐了?” 眼见着这些人又要满嘴浑话起来,郭海森恐怕这些话被宴容听到了,他们一个个都要挨打,连忙将话题拉回正轨:“你们真是放肆,这嘴里一个个没干没净的! 大人昨儿夜里路过白马寺,正逢郡主和公主遭难了,便将公主和郡主救下,暂且带回两厂之中休息,今儿再送回宫里去,和你们想的那些腌臜东西是一个事儿? 你们这一个个满嘴说屁话,到时候叫大人听见了,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郭海森说起来正事,这些厂卫也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不能够开玩笑,便一个个都收敛起来了——这几个都是跟着宴容出生入死的厂卫,与旁的番子不同。 他们上回也有跟着宴容一块儿去平定燕无痕的,自然知道萧云疏在其中出了什么力,还救了宴容一命。 这等金尊玉贵,又是有恩的小女郎,他们嘴里不干不净的,那不仅仅是唐突贵人,还真是嫌自己活得命长,顿时统统闭嘴,都说起别的来了。 * 萧云疏醒过来之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她自己的记忆就停在在汤池之中沐浴的那一段儿,后头的全忘光了。 好在筱青在她身边,便同她说了后来的事情,当然筱青也不敢说别的东西,只说萧云疏睡着了之后,宴大人替她们做了决定,先将她与公主接回两厂,再将她们送回宫里,让萧云疏顺着她提前想好的计划走。 至于那些蒸干头发、穿鞋袜、亲自抱着下山、两人同坐一车之类云云的,筱青不敢多说一个字,萧云疏也毫无察觉。 她昨儿夜里睡的很好,难得没有做什么古怪的梦,一边由着筱青给自己洗漱穿戴,另一边和她说些闲话。 “筱青,我昨儿夜里一开始觉得很是暖和,只是后来觉得有些凉了,是屋中点的炭火灭了么?” 她语调轻松,也不是问责筱青,不过就是随口一提,筱青却心里一紧,应了一句“或许是”,心里却在腹诽旁的。 前半夜您一直在那位大人怀里,自然觉得暖和;这床榻再温暖,再在屋子里点着炭盆,又哪里有人身上暖和呢? 不过这些话筱青是一个字也不敢说,自己想完了之后就抛到脑后去,一点儿别的也不想了。 * 萧云疏洗漱好了之后,便有女卫来接她,说是萧淮殷想见她。 她知道萧淮殷昨儿夜里恐怕吓坏了,自己被毒毒得不清醒的时候,倒还在催她不要管自己、快些离开,很算得上是有情有义。 萧淮殷想见她,她立刻就去见她,一时着急,竟没有想到为什么不是萧淮殷来寻她,而是她去萧淮殷暂住的绿腰苑。 并非是身份不妥,而是这院子本就只有宴容心腹能进,萧淮殷就算是公主,也同样进不来。 这么些年,能进宴容院子的除了宴容的心腹手下,也就只有萧云疏一个。 筱青是沾了萧云疏的光,但这一夜也只能够在屋中伺候,那门外守着的几个女卫,压根就不让她走动。 * 萧云疏到了绿腰苑,就瞧见萧淮殷一个人在抹泪,碧玉正在她身边哄她,她还是哭得难过。 萧淮殷眼中难免后怕,见萧云疏来了,更是哭得不能自已:“云疏还在就好,我生怕是我连累了你……” 她气色看上去还是很不好,可见昨夜那毒药霸道,就算萧云疏火急火燎地给她解了毒,仍旧叫她元气大伤。 萧云疏清楚萧淮殷是替自己挡灾,她这个人十分记恩,连忙走到她身边来哄她:“我都好好的呢,更何况哪里是你连累我?那些人是针对我的,那点心原本也是给我吃的,是你替我挡了一灾。” 萧淮殷还是呜呜得哭,萧云疏看了也难过。 她就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公主,等闲很少出宫,又因身份不重要,鲜少有人来对付她,就算她的性子比旁人坚韧许多,也不过就是个年轻女郎,头一回遇到这等生死攸关的事情,她难免害怕。 答应宝宝们的加更已经都上传啦,只是不知道这后台同步要到什么时候,希望宝宝们今天以内能够看到所有内容~ 看在昭昭加更的份上,给昭昭几个评论好不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自在 萧云疏想了想,干脆将她拢到怀里来,轻轻拍拍她的脊背:“左右如今我和你都还好好的,就算是劫后重生了,别害怕。你的身子虽元气大伤,但我一定替你好好调养,你在宫中歇息半个月,应当就能够好许多了。” 哪里有人这样抱过萧淮殷? 她自幼丧母,生父元兴帝子嗣众多,哪里顾得上她这么一个小公主,给了她个赐号就丢在脑后不管了,那些奴婢也没人敢唐突她,就是从前淮阴侯夫人同她关系甚好的时候,也从来没敢这样抱过她。 萧淮殷的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般哭泣只会加重萧云疏内心的内疚感,便用手帕子压着自己的眼角,从萧云疏怀中出来了,勉强笑了一笑:“我知道了。” 只是她这笑比哭还凄惨几分,萧云疏看了觉得内疚之余,心中对那一伙儿下毒逞凶的恶徒愈发痛恨。 她虽然是不知道这一伙儿人是谁,但他们别以为自己躲在暗处就能脱身。 重活一世的萧云疏就和龇着獠牙的狼崽子一样,谁伤她身边的人,她非得将那些人咬得遍体鳞伤不可。 她又轻声细语地陪萧淮殷说了一会儿话,等萧淮殷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之后,萧云疏才终于俯身到她耳边,将她昨夜想好的计划相告。 “云疏你决定就好,这些事情我反倒浑然不懂,要我做什么你提前告诫我,省的我拖你后腿。” 萧淮殷知道自己在心机上完全比不过萧云疏,她也不愿意做萧云疏的拖累,干脆萧云疏说什么她便怎么做。 两人又在绿腰苑之中说了一会儿话,萧淮殷便觉得累了。 萧云疏连忙叫她先回榻上躺着,便转身想去问问两厂之中有没有合用的药物先给萧淮殷补身子。 绿腰苑的外头有个垂花门,她才转出去,便与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的步子也不慢,她也不慢,这般一撞,萧云疏直接被撞得连退两步,差点摔倒在地。 “小郡主当心。”那人的动作比她摔倒还快,她还没摔在地上,那人便伸出了手,在她腰上一拉,将她拉了起来。“倒是我不好了,又冲撞了小郡主。” 这话里似乎含着点儿轻微的笑意,叫人心弦微微一动。 萧云疏犹有些惊魂未定,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连忙退后了一步:“没有的事儿,是我自己着急,反倒没有瞧见路。” 她抚了抚自己有些加快跳动的心口,落在宴容的眼中,好似刚刚差点摔倒,害怕了一般。 “大人怎么来了?”见他并未说话,萧云疏不由得问道。 来人正是宴容。 也许是因为今日在两厂之中,他倒不是平素里在宫中的打扮,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袍,外头披了件薄薄的大氅。 好巧萧云疏今日换的衣裳是两厂之中备着的,也是一身素净的白衫,料子皆是上等的丝缎,和宴容的长袍一样,两人的衣裳底下都用银线织了暗纹,动一动,便好似月光倾泄。 萧云疏乍一看,倒觉得宴容好似京中那些世家的年轻郎君一般清贵温和。 不过想想宴容也才刚过弱冠之年,他若不做锋利沉静的打扮,便也是个年轻俊秀的小郎君——他刚刚挽过萧云疏腰肢的手还伸着,萧云疏垂眸看了一眼,不知怎的耳根子便红了。 萧云疏昨夜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楚,不过她也记得是宴容一袍子兜头将自己抱走的,她见了宴容,又难免有些尴尬。 只是见不到他,萧云疏又好似觉得哪里不得劲——她早上醒来之后,头一个想问的就是萧淮殷,第二个便是这位恶趣味十足的九千岁了。 那些女卫对萧淮殷的动向自然清楚明白,但对宴容的动向却一点儿也不知,几个女卫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竟干脆同她说,叫她去宴容的正房寻他。 萧云疏倒不是不敢去,只不过她又多嘴问了一句昨夜回来的时候是几更天。 那几个女卫对她都是知无不尽尽无不言的,萧云疏一听宴容歇下的时辰这般晚,倒干脆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位大人偏执又多疑,且恐怕少年时期多颠沛流离,做了督主之后更是常常熬夜替元兴帝看文书、批折子,睡的时辰屈指可数,也没有什么好的休息习惯。 萧云疏总是想多留宴容休息几个时辰的,干脆懒怠去打搅他。 只是心里这样念着他是一回事儿,如今宴容就站在她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萧云疏从前倒还不觉得,但自从昨日起,她就觉得站在宴容面前这般近的地方,有哪里叫她浑身不自在。 她悄悄地又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料宴容又往前走了一步。 萧云疏见他逼近,正想抬眸说什么,却见宴容侧了身,原来是给身后的人让开一条路——他身后走过来两个女卫,手里提着食盒,匆匆忙忙地进了绿腰苑,料想是来给萧淮殷送早膳的。 见此,萧云疏倒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是宴容并未退回去,萧云疏又觉得不自在起来,宴容却好似一无所知,反倒还在同她说话。 她一面有些心不在焉地同宴容说话,一面想自己若再后退一步,可就要踩到花坛边缘去了。 宴容将她模样尽收眼底,眼底不由得漫开一点儿笑意,只是萧云疏低着头,错过了他眼中这一点儿笑容。 好在宴容很快就退开了,他转身往外头走,萧云疏听见他问自己:“公主这里吃的都是清淡的汤和粥,你要不要同我去尝尝两厂里的伙食如何?” 听宴容这般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说起伙食,萧云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她方才和宴容说的话还没说完,思前想后,竟也是跟着去了。 这外头人便瞧见一副奇景,宴容在前头走,身后跟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女郎,两人身上的衣裳瞧着像是一个料子,皆在行走之中微微地晃动,待走得远了,两人衣裳上折射出的冷光,便也好似融到一起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三章 小技巧 宴容同萧云疏一同在内院的正房用了膳食。 不过宴容不想唐突萧云疏,且大盛朝的规矩确实是男女分席,除非是已经成婚的夫妻,所以两人虽都是在正房之中用膳,但中间倒隔了一张屏风。 看的出这膳食是下了功夫的,都是萧云疏喜欢的口味,她早间起来没有什么食欲,但看了这些菜色,倒还觉得有些想吃。 萧云疏用膳的时候,有些好奇地左右偷偷看看。 这正房和萧云疏想象之中差得倒有些远,看上去反倒像是寻常人家的书房一般,干干净净的,甚至还能够闻到墨香。 除却中间几张桌案,周围全是一排排的书架,书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书,没有一点儿积灰,看得出来主人常常翻看。 至于卧榻,则藏在重重叠叠的书架之后,萧云疏也是在几本书的间隙之间,隐约看到一点儿熟悉的颜色,认出来应当是自己每月都给宴容做的那几个安神小香囊。 小小一个正房,一眼就能够看完,与萧云疏听闻的那些传言相差甚远,一点儿也不金碧辉煌,也不宏伟壮观,甚至对比起宴容的身份来说,这正房倒有些简陋了。 不过萧云疏再想想,这般反倒更像是宴容的风格,太过花里胡哨,便只剩下铜臭味儿了。 萧云疏吃的少,很快用完了膳,便用桌案边的香茶漱口,一边不免去想,宴容怎么会带她来这正房? 毕竟在她心里,对于宴容这等如同蛰伏猛兽一般的人来说,这里应当是他最私密、最不肯让旁人瞧见的地方,宴容怎么会叫她来看? 萧云疏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觉得,这也许是一种别样的信任。 宴容早知道屏风那边的小狐狸在探头探脑,他也不管萧云疏,将自己的那一份膳食用完了。 来收食盘的是郭海森,他一进来就看到宴容与萧云疏一人在屏风一边,又忍不住想笑。 他在萧云疏面前不敢放肆,可到了宴容面前,眼里就明晃晃地写着“多此一举”,宴容横他一眼,他也不痛不痒地嘻嘻笑了一下,准备出去。 只不过他走的时候,又想起来昨儿那件事情,便同萧云疏再说了一次,越鸿姑娘想通了,想见她。 萧云疏心里有数,叫他同越鸿姑娘说暂且先等几日,毕竟她如今首先要处理的,是中毒的事情。 宴容见萧云疏目光深邃起来,便知道这小狐狸回过神来了——她不再是昨儿夜里在他怀里默默流泪的小女郎了,也不是死死抓着他衣襟不肯松手的小睡鬼,而是如同从前,又是个算计人的狼崽子了。 萧云疏想做什么就叫她去做,宴容倒不觉得还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云覆雨,上回那些人是趁着他不在,对萧云疏动手,这回一时半会他不会离京,还真想瞧瞧是谁这样胆大包天。 * 用过膳之后,便按照原定的计划,宴容重新写了要给元兴帝翻阅的卷宗,而萧云疏也和萧淮殷通好气了,两人还未出门就将自己折腾成一副可怜样子,然后跟着进宫送卷宗的宴容一同进宫去了。 白马寺那边还没传来两位主子不见了的消息,宴容就已经带着她们两个进宫去了。 萧云疏已经知道了一个小窍门,她路上也已经将这个小窍门传授给了萧淮殷。 萧淮殷还有些提心吊胆,不过这次也不必她用这个小窍门,只需要萧云疏一个人做。 萧淮殷是被抬进宫的,整个人躺在担架上不知生死,面色薄如金纸,看一眼都叫人发憷; 萧云疏比她好不少,但是也是个面黄唇青的可怜样子,跟着宴容一进御书房,就直接瘫倒在地呜呜哭起来。 元兴帝并不知道此事,他还以为只是宴容来述职,不料宴容才进来,就带进来一个躺在担架上半死不活的萧淮殷,还有一个进了御书房连站都站不稳的萧云疏。 萧云疏与元兴帝的接触算不上多,元兴帝对她的印象大抵便是一个聪明又得体的小女郎,结果萧云疏也如同康王那一家子一样,进了御书房不说什么事儿,仰面就是哭,叫元兴帝已经头疼起来。 不过萧云疏的模样确实当真凄惨,元兴帝再一看担架上的萧淮殷,虽说父女情分不深厚,也能认出来这个模样可怜的人是自己昔日最宠爱的皇贵妃之女淮殷公主,顿时就脸色大变。 “怎么了这是?朕记得你们两个应当随着车马出城去白马寺上香了,怎么如今这般模样回来?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元兴帝对萧云疏有那么一丁点的怜惜,而看到这个与爱妃生得有些相似的女儿,元兴帝也难得被勾动起了一丝愁肠,这关怀倒也有些真情实感。 萧淮殷只需要“昏着”就行了,萧云疏也只顾着抹泪,她这般一个平素里从容不迫的小女郎,如今竟这般方寸大乱,元兴帝一看便知是出了大事儿。 “你来说。” 元兴帝点了宴容的名儿。 宴容便抱拳回道:“回禀陛下,郡主与公主在白马寺被人下了毒,小郡主中的毒少些,小公主中的毒便深的多,如今小公主还昏着,臣也是无法,昨夜连夜将两位小主子带回京中救治,今日才带两位小主子进宫。 若非臣路过白马寺听闻此事,急忙赶到,恐怕小郡主与公主都要遭人毒手了。” 元兴帝看两人这凄凄惨惨的模样,确实是同中了毒十分相似,眉头也皱了起来:“什么人这样胆大包天,竟对天家贵女动手?” 元兴帝确实是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那些人怎么对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动手? “这也正是臣不明白的地方,臣也寻了周遭,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瞧见,连所有的证据和蛛丝马迹都好似被人消去了一般,这人定然是有备而来。” 宴容说得煞有其事,甚至抬眼看了一眼元兴帝,随后压低了嗓音道:“陛下,臣是担忧这样的人,竟然有这般手段,是否会对陛下不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四章 很有几分真情实感 元兴帝心中担忧的,也确实并不是萧云疏与萧淮殷,而是如同宴容所说,是他自己。 白马寺周围理论上来说都是由禁军提前清场了的,就算周围没有两厂的人在守着,难不成那些禁军就是吃干饭的不成? 要不然就是禁军之中出了内鬼,要不然就是那伙儿人已经如此手眼通天,竟然能够潜入到白马寺之中,而不被禁卫军发现。 这些人有这个本事,未必就没有进宫刺杀他的本事儿。 死一个女儿、一个孙女又有什么要紧的,元兴帝在意的是他自己。 所以一开始元兴帝的神色只是有些诧异,但到了后来,这份诧异就变成了忌惮——什么人不会害怕自己在悄无声息之中就被人给害了? 他是皇帝,他只会更害怕。 所以元兴帝的眉头便紧锁了起来,但他并不想在萧云疏和萧淮殷的面前说什么,便只是关切地问道:“那如今公主和郡主身上的毒解开了么?” 宴容点点头,又摇摇头:“郡主身上的毒并不难解,两厂之中自有能人异士替郡主解开。但小公主中毒颇深,就是两厂之中的医者,竟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所以臣下才这般火急火燎地进宫,就是想看看陛下有没有什么法子。” 元兴帝也是头疼,他捏着眉头,不用片刻便道:“若是两厂之中的能人异士都不能够解开公主身上的毒,便是太医也不一定能成。” 宴容却道:“陛下可以请江太医一试。” 萧云疏在一边听着,不由得竖起来了耳朵——她当然知道江畚是宴容的人的,不过好似这宫中其他人并不知道,江畚在明面上的身份是由另外一位大将军进献给宫中的御医,和宴容清清白白的,并无关系。 元兴帝多疑,听宴容毫不犹豫地举荐江畚,目中似乎有些疑惑。 但如今他顾不上疑惑什么,萧云疏和萧淮殷这般被人突然下毒,他只忧心有贼人还躲在他身边意图对他动手,正急于与宴容商量此事。 宴容既然说江畚可能有法子,他便立即命人将两位小主子暂时挪到御书房旁的偏殿之中,又将江畚宣召过来,为两位小主子看诊。 江畚昨夜已经连夜送了浸泡文书上血点子的药液出宫,那时候就已经听闻了萧云疏与萧淮殷的事儿,虽然萧云疏的计策他不懂,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应当配合她们。 所以江畚只是装模作样地为两人把脉施针,又喂两人服下一些名为“解毒药”,实为“糖丸子”的小丸药,假装为两人清除体内余毒。 而萧淮殷也在萧云疏的安排下,在江畚为自己施针的时候,将一开始就藏在舌头下的一个血囊给咬破了,“哇”地一下子吐出一口血来。 江畚便说堵在她心脉之中的毒素已经散开,体内的大部分毒性已经消退了,剩下的便是服药修养。 听到江畚说完两位主子的情况,一直守在屋子之中的内侍太监很快就去御书房禀告给元兴帝,而不知什么时候这小殿之中伺候的人已经完全换成了宴容的人,江畚那木讷的神情立马就鲜活了起来,似是有些无奈地看着萧云疏。 “小郡主总是这般,借着我的由头胡作非为,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要是换了别的太医过来,一眼就能看明白你们两个人脸上用的是石榴汁和铅粉涂的。 一个蜡黄蜡黄,一个惨白惨白,凑近一看压根就是作伪。到时候给你们两人一人一盆水,兜头给你浇下去,立马叫你们两个原形毕露。” 江畚说话耿直,且他与萧云疏关系融洽,好似好友至交一般,话便说的直白又犀利。 而且江畚也已经提前知道了萧云疏与萧淮殷已经达成了立场一致,所以他说话也不用怎么避着萧淮殷,这话就说的和他平素里与萧云疏拌嘴的时候差不多。 这话也确实说的风趣,萧淮殷早知道萧云疏的计划,也知道江畚算是自己人,原本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装昏死,这会儿也没崩住,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萧云疏更是笑道:“有大人在,就算陛下宣召的不是你,也只会是你来,我又有什么害怕的?” “同流合污!你这一日日的,不想想怎么钻研钻研更多的阵法,尽想着和大人同流合污了。” 江畚斥她一句,不过这句斥责也不见得多真情实感,担忧的意味多一些,埋怨的意思少一点儿。 “好了,你这样着急做什么,又没有叫你来和我们同流合污。” 萧云疏一边说话,一边翻看了一会儿江畚的小药箱。 “这还叫‘没有叫你来和我们同流合污’?那我可出去嚷嚷了,说你们两个都在装病。” 江畚将自己的小药箱从萧云疏的魔爪里捞了出来,护在自己的怀里,如同护着什么宝贝一般。 “你尽管去,你若不去,我反倒要瞧不起你了。” 江畚会威胁她,她还会害怕不成? 江畚果然立马偃旗息鼓,瘪了瘪嘴:“我若出去喊,第一个要杀了我的便是宴某人,第二个要杀了我的恐怕就是陛下了。” 他有时候喊宴容也不喊大人,而是来一句“宴某人”,这话说的憋憋屈屈的,看样子还真是叫他觉得“委屈”了。 “不过也不见得我吃亏,到时候我们三个一同犯了欺君之罪,一起下大狱,到时候就叫我沾沾你的光,看看宴某人要如何将我们三个捞出来了。” 萧云疏与江畚熟稔起来了,就知道他是个满嘴不正经的,他这话说的一句比一句顺当,就快赶上郭海森那嘴皮子了。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胆量,和郭海森一样当着宴容的面耍嘴皮子。 两人说着说着,便笑起来了,而萧淮殷在一边看着,难免觉得心里感慨。 萧云疏似乎总是和寻常女郎不同,她不巴结这宫中其他有权有势的人,反倒和萧淮殷心里害怕,亦或者是压根没有想过的人同行,且一个个瞧着并非虚情假意,很有几分真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五章 她也想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萧淮殷从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 她从前以为,她和淮阴侯夫人是真心相处的,可后来才知道淮阴侯夫人同她关系好,讨好宠溺她,无非是害怕她以后知道她同元兴帝之间的那些龌龊事。 淮阴侯夫人就算有真心,但更多的却都还是虚情假意。 而她从前也以为,自己的养母明德皇后对自己是真心的,可后来她才知道,在明德皇后心里,所有人都比不上太子萧衍,包括她这个从小就将她当做亲生母亲的养女。 萧衍的女儿萧敏伤了她,她却并不会为了她处置萧敏,这叫萧淮殷已经对真心太过怀疑。 这么些年,宫中哪里会有什么真情? 元兴帝膝下的子嗣众多,皇子们忙着争权夺利,个个都想从朝堂上分一杯羹,公主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争来抢去,只为华服珠宝,和父皇更多一份的宠爱。 她们个个都在献媚争宠,唯独萧淮殷一个,不愿意讨好元兴帝,更不愿意见到明德皇后,也不会去同她那些所谓的姊妹们一同玩耍。 萧淮殷整日就是缩在自己的寝宫之中,就当做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甚至企图当个透明人。 萧云疏或许算得上是她第一个朋友,但除此之外,她已经太久没有和什么人交换过真心了。 所以她如今躺在软榻上,偏头看着萧云疏与江畚有一句没一句地拌嘴,想着萧云疏与宴容的相处,心中觉得萧云疏无比的鲜活,又羡慕萧云疏会同人真心相交。 她都快要忘记真心是什么滋味了。 萧淮殷又在心中感慨,她若是在萧云疏那样的境况之中,只会对萧衍恨之入骨,甚至会连自己的母亲都恨上,最后就是如同乌龟一般,缩在自己的宫殿之中,拒绝见到任何人。 但是萧云疏却比她坚韧的多,也大胆的多。 她敢与宴容这般人同行,也敢和江畚这样的人理论,甚至是在昨夜那般叫她恐惧到肝胆俱碎的情况之中,她还敢留下来救她一命。 萧淮殷看着萧云疏的侧脸,心中忽然萌发出一个十分热切的念头——她也想要成为萧云疏那样的人。 她躲在自己的宫殿之中,是因为害怕再遇到萧敏一样的人而被残害,也是因为淮阴侯夫人与明德皇后的虚情假意而怀疑每一个人。十几年来,她都一个人躲在自己厚厚的心墙里,不愿意面对任何人。 说好听一些,她是性情娇弱了些,可说得难听一些,便是她太过脆弱。 幼年受到的那些伤害她不敢忘记,于是这十几年之中她都固步自封,不敢往前走出一步。 十几年来她将自己关在厚厚的心墙之中,没有想过要到外头去看看,但如今结识了萧云疏,萧淮殷才好似瞬间明白过来另外一种活法。 龟缩起来,不仅不能够保护自己,只会叫自己变得人人可欺。 就像是今天在白马寺一样,平王那三个女儿,不过就是因为生母成了正妃才敢和她这般叫板,若是单单从身份上论,就平王那三个庶女出身的女儿,给她这个皇贵妃之女、当朝公主提鞋都不配,怎么还敢这样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无非是因为她们知道萧淮殷好欺负。 萧淮殷如今才恍然大悟起来,她一直躲着不见人,不愿意与任何人往来,只会让这些人愈发觉得她是个脆弱的废物,是可以随便欺侮的弱者。 所以平王家的三个恶女,平素里欺负不到别人,就抓着她可劲地欺负。 若不是萧云疏在,今天她又会被这三个恶女给欺负到落荒而逃,自己占不到一点儿好处,羞愤欲死,甚至连自己的院子都保不住。 萧淮殷那时候见了萧云疏的模样,心里只觉得羡慕,她要是也有这般对人动手的勇气就好了——而如今她想一想,却觉得自己也能够试着去做萧云疏那般的人。 勇气自然不一定是与生俱来的,可是她应当正视自己的内心,也不应该去害怕任何人。 无论面对多少困难,都能够迎面而上,就算做不到萧云疏那样云淡风轻,也做不到和萧云疏一样运筹帷幄,就算她比萧云疏笨太多了,她也想要无愧于心,不做旁人的拖累。 萧淮殷一向有些游离涣散的目光,如今竟然也一点一点地重新凝聚出了光。 江畚原本在和萧云疏拌嘴,不过他能够感觉到身边有一道视线越来越亮,叫他有些无法忽视了,便偏过头去,正好与萧淮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正好看到萧淮殷偏着头看自己的模样——她脸上还扑着厚厚的铅粉,也不知道萧云疏用了什么法子,叫她脸上那一层厚厚的铅粉没有掉下来,所以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十足的憔悴和可怜。 但就算如此,江畚也能够勉强辨认出她的轮廓是个寡淡素净的美人模样。 江畚并不怜惜美人,也并不爱俏,但是他是个实诚耿直之人,见萧淮殷一直这般盯着他,似乎是在出神一般,他也忍不住对着萧淮殷,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萧云疏见他转头,还好奇江畚这张刀子嘴里头能说出什么话来,却不料江畚能对她说出一大堆不好听的话,看着萧淮殷,半晌只憋出来一句—— “公主生的好看,不应当用厚厚的铅粉遮掩住自己的容貌。这次事情过去之后,若无必要,公主还是不要用铅粉了。” 江畚其实不过是想夸赞萧淮殷她生的好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压根不必用铅粉,反倒还使她的容貌大打折扣。 江畚并无任何调戏的意思,但这话落在萧淮殷的耳朵里,倒有点儿登徒子的唐突意味了。 萧淮殷原本是在透过江畚和萧云疏正视自己的内心,却没有料到这一本正经的江太医忽然转过头来,竟同自己说了一句这般冒犯的话,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这……这……江太医谬赞了……” 萧淮殷也被堵着说不出来了,半晌只说出一句谬赞。 一个小惊喜,周一加更!也是四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六章 想开了 这谬赞原本也不过就是个套话,却没料江畚听了,竟皱起眉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公主可不要认为臣说的不对,铅粉此物,用着虽然确实叫人肌肤雪白,但是用久了只会损伤皮肤,就算公主不愿意叫自己的容貌被人观看,用面纱遮挡就足够,也不必用这样的法子。” 江畚是个性子直的人,他说萧淮殷好看就是好看,没有别的旖旎念头,却不知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萧淮殷不由得红了脸,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但当她的手隔着一层面纱触摸到疤痕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一下子跌落深谷。 “大人谬赞了,我脸上都是疤痕,哪里会好看。” 萧淮殷的情绪有些低落,而江畚却道:“疤痕能够祛除,又何必觉得疤痕使自己丑陋?长在脸上的疤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在心里的疤痕。” 江畚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定定地看着对方的,他好似在说什么公务一般认认真真的,倒叫萧淮殷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可笑了。 心里的疤痕…… 萧淮殷恍然了一下,总觉得江畚意有所指:“江大人的意思是……” “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当初那些做错的人,总有一日要为她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你瞧,萧敏已经付出代价了。” 萧云疏也走到她的身边来,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萧淮殷的肩膀,脸上带了笑容。 而萧淮殷也想起来了萧敏的下场——她已经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太子嫡长女的身份,如今更是连封号都没有了。被送去辽国和亲也就罢了,萧敏现今甚至连个普通的宗室之女都比不上,只做了人家的滕妾。 当年萧敏能够这样张牙舞爪地将她的脸划花,仗着自己的身份对她恶言相向,如今却也成为那远嫁辽国的棋子之一,余生恐怕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那……那还有…… 萧淮殷正在迟疑的时候,却听到萧云疏说道:“还有别的人,这账总是要慢慢算的。我的脾性如此,并不喜欢将人一步逼死,非要叫她们在痛苦之中逐渐沉沦才好。” 这话不免叫萧淮殷有些毛骨悚然,她抬眼一看,就看见萧云疏眨了眨她那双仿佛欲说还羞的双瞳,神情无辜。 她是个十几岁的小女郎模样,微笑之后藏着獠牙,温和之后藏着利刃,与萧淮殷截然不同。 萧敏和萧悦的种种凄惨模样在她的面前闪现,与萧云疏如今这平静温和的面孔交织在一起,叫萧悦浑身的热血都忍不住沸腾起来。 她不害怕,却从心底生出羡慕。 倘若她——倘若她也能够和萧云疏一样,那是不是事事就会和现在不同? 她知道萧云疏不会害自己,所以萧云疏越强,她心中反而越颤抖——她好像逐渐明白过来,因为别人对自己施加的伤害而惩罚自己,让自己故步自封,是最不值得的。 “是……是这样吗?” 萧淮殷的语气有些犹豫,但她的双瞳已经亮了起来。 “是这样的,你瞧我不就是如此么?” 萧云疏拍拍萧淮殷的手背。 萧淮殷也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她那双一贯有些雾蒙蒙的双眼如今亮了起来,看上去神采奕奕,即便脸上涂得惨白憔悴,也遮掩不出她眼中与平素里截然不同的神采。 “好了,你且收敛收敛,不然一会儿叫人看到你这般,才不信你中毒了。” 萧云疏见萧淮殷好似真的想开了一般,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同她打趣两句。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萧淮殷一听,立即将眼闭上装昏,倒惹得萧云疏笑起来:“你别害怕,是大人。” 随后萧云疏便已经站起来了,江畚撇了撇嘴,但也面向殿门口的方向,下一刻果然先露出了一抹白色的衣角,然后便是宴容全貌。 “如何,看得怎么样了?” “大人都安排好了,我不过来走个过场,大人又何必问我?” 江畚可不愿意和宴容打太极,他心里对宴容总是有一两分惧怕之心的,不敢和郭海森一样满嘴不正经,小小声地抱怨了一句,随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和大人原本想的一样,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这话就是将球给踢回宴容那里去了,宴容知道他素来是这个性格,并不和他计较,只是看向一边的萧云疏:“小郡主可觉得还好?” 萧云疏本来就未中毒,她自然一切都好,忍不住有些嗔怪地看了宴容一眼,眼波之中带了些故作的不解:“大人何出此言?” 宴容知道萧云疏是个促狭鬼,不同她计较,省的引出这小促狭鬼一堆促狭话来,只叮嘱江畚:“这些日子公主和郡主的身子都劳你看顾一二,每日都去给公主和郡主请一次平安脉,替二位主子开一些温养身子的药物,若陛下传唤,你只说的越严重越好。” 样子还是要做的,不然怎么让外头的人相信淮殷公主和端瑞郡主中了剧毒,危在旦夕。 江畚忍不住“啧啧”两声:“果真又要我同大人做同流合污的事情了,这般昧着良心的事情……” “我瞧你屋子里那些收藏都挺好的。”宴容状似没头没脑地这般说了一句, 江畚立即硬生生地拐了自己的话头:“这些事情再好不过,我配合大人是为了替天行道,抓住残害公主和郡主的凶手,简直天衣无缝。” 他变脸的速度太快,萧云疏看了实在忍不住想笑,江畚真是被宴容死死地捏住了命门,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还得心服口服地同意。 萧淮殷在一边看着,要是从前她多半并不敢说话,但今日她想开了许多,倒也跟着萧云疏一起笑了起来:“这些日子就辛苦江大人来我殿中替我请平安脉了,大人喜欢什么茶水什么点心,先告诉我一二,我也好让宫中的人先备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胫而走 “小公主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和他们做这些同流合污的事情,没劲。” 江畚虽然是第一次见萧淮殷,不过也觉得她同这宫中许多的贵女不同,是一样的青春年纪,却不是一样的无趣无聊,反倒生动的很。 萧淮殷既然是萧云疏愿意相交的人,宴容也对她的存在表示了默许,萧淮殷便也被江畚纳入到自己人的范畴。 既然是自己人,这话就说的更亲近多了,打趣两句,也惹得大伙儿一起笑了起来。 萧淮殷很久没有和好几个人一同说话了,气氛其乐融融,倒叫她眼中的光亮愈发亮了起来。 萧云疏有时候悄悄打量她一眼,见萧淮殷身上的气质已经截然不同,心中欣慰之余,也觉得真是巧,她并没有料到,自己同江畚拌嘴,竟还能够促使萧淮殷从这十几年封闭的内心之中走出来。 江畚和萧淮殷都在笑,萧云疏时不时也笑一笑,宴容脸上的神情也温和了许多。 他虽然不至于和小女郎一般笑眯眯,也不如同江畚一样话多,但也温和了神情,就坐在萧云疏软榻边的圈椅上,时不时说出一两句犀利之语来,堵得江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对萧淮殷不见得有什么亲密之意,会在这里也是因为萧云疏在,不过同他们这样说说话,倒也觉得岁月温和了不少。 几人笑了一会儿,宴容好似想起来了什么一般,他一边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边对萧淮殷说道:“你身边那个宫女碧玉还能用,但是宫中其他的婢女都要换掉,毕竟事情秘密,少些人知道也好。” 萧淮殷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同意的。 她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被什么人插了多少手了,就如同个筛子一般,也就一个从小就伺候她的碧玉忠心,其他的都不是自己人。九千岁若是愿意帮她换了这些人,她心里还求之不得。 见萧淮殷顺从,宴容便点了点头,不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这坐在一起闲谈的时候快活,但也不能够在这里耽误太久,很快萧云疏和萧淮殷就被各自送回到各自的宫里去了。 因为萧淮殷的“病情”比萧云疏重一些,所以江畚跟着萧淮殷走了,元兴帝被国事缠得分身乏术,便令宴容送萧云疏回去。 回去的路上萧云疏并没有多问宴容与元兴帝商讨了些什么——宴容对付元兴帝很有一套,自然能够叫元兴帝对这一切深信不疑。 她要做的就是捂紧她这边,和萧淮殷演一出戏,将背后之人钓出来。 反倒是宴容话比平常多了不少,他是站在萧云疏的轿辇旁边跟着送她回去的,路上还在叮嘱她这些时日要注意,不要让什么人将手伸到她院子来了。 “大人,这些我都省的的。” 萧云疏竟觉得宴容有往她阿娘那唠叨的趋势发展了,颇无奈地拉长了自己的声音,表示自己已经很明白了。 两人还在说些话,就到了瑞麟宫的殿门门口了。 萧夫人还不知道此事,毕竟消息还没有传回京城,宴容带着萧云疏与萧淮殷进宫的时候也十分秘密,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这会儿瑞麟宫之中一切正常,外头守着的大宫女瞧见轿辇过来,身边还陪着宴容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 筱青从轿子后面探出了头,伸手去扶萧云疏。 萧云疏也作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半依靠在筱青的身上,慢吞吞地往瑞麟宫之中走。 宴容有意提高了自己的嗓音,道:“郡主,陛下吩咐您这些日子好好保重身体,定然会给您讨个公道的。” 这一句话就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论是瑞麟宫的人,还是在宫道上行走的别的宫室的宫人,心中都起了种种这样那样的心思,只不过强压下去,不让任何人察觉罢了。 萧云疏“虚弱”地应了一声,宴容便干净利落地带着元兴帝赐下的轿辇走了,瞧上去十分干净利落,似乎只是奉了元兴帝的命送萧云疏回瑞麟宫,并无别的意思一般。 而这个时候,正在瑞麟宫的内院之中绣花的萧夫人已经听到了消息,着急地丢下手里的绣棚跑了过来,一看萧云疏那病恹恹的模样,嗓音不由得提了起来:“我的囡囡,你这是怎么了!” 萧夫人一颗心皆在萧云疏的身上,一见自己这宝贝女儿脸色蜡黄,不知道是出宫遭了什么罪,这眼眶便红了,走到萧云疏的身边,亲自半扶半抱地将萧云疏带回瑞麟宫之中。 * 很快,萧云疏与萧淮殷出宫上香却似乎遭人暗算、中了毒回宫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许多宫人都瞧见了宴容奉元兴帝之命送萧云疏回宫,而萧淮殷宫室附近的宫人也说,瞧见淮殷公主躺着被人送了回来,生死不知,身后跟着一脸严肃的太医江大人。 这消息已经是板上钉钉,很快就传到了玉侧妃的宫里。 玉侧妃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什么好消息了,听到这个消息,少有地畅快大笑起来:“她也有今天!这小蹄子就该死,年年出宫上香,怎么就她倒霉,可见她活该!就不应当将她身上的毒解开了,就该让这小蹄子被毒死才好。” 玉侧妃恶狠狠地说道,对萧云疏是满口的诅咒之语。 至于同样中毒的萧淮殷,似乎已经被玉侧妃抛到了脑后——她丝毫不在乎自己诅咒萧云疏便是连着中毒的萧淮殷一同诅咒了,毕竟在她眼中,萧淮殷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公主,她甚至连萧淮殷长什么模样都忘了。 玉侧妃大笑不已,她身边伺候的宫女连忙劝道:“娘娘悠着些,不必为了她们那些不相干的人动了情绪,娘娘好好地养胎,咱们娘娘的福分在后头呢,哪里是那几个出身低贱的人能比的?” 这宫女字里行间将瑞麟宫往死里踩,让玉侧妃心里快慰许多,连看这宫女的目光都变得温柔许多:“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嘴真甜,回头让公公给你打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夺回宠爱 “是,多谢娘娘,娘娘慷慨慈悲,必定受到上天降福,让娘娘顺利生产。” 得了打赏,这宫女显然有些眉飞色舞,而其他的宫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说起轻贱侮辱瑞麟宫的话来,一个比一个起劲,以期得到玉侧妃的赏赐。 “瑞麟宫那一对母子如何同我们娘娘相比?不过是个半道来京城的粗野妇人,哪里有我们娘娘金枝玉叶?” “还是我们娘娘有福气,瑞麟宫那两个厉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生不出蛋的母鸡。到时候我们娘娘诞下麟儿,必定叫太子殿下大喜,就叫那两个不识抬举的猖狂嚣张两日,到时候她们就有的苦头吃了!” “放肆,你怎么敢拿瑞麟宫那几个同我们娘娘相比,白白地拉低了我们娘娘的身价!我们娘娘可多么尊贵,如今太子妃张氏已经被废,张氏已经成了废妃,她生出来的长孙萧淼有有什么用? 到时候我们娘娘诞下麟儿,以太子殿下对我们娘娘宠爱程度,谁能知道咱们娘娘的麟儿是不是嫡长孙?” 这些宫人内侍说好听的话好像不要钱一样,随随便便的就能够往外撒,还个个都是大逆不道的话。 毕竟最近玉侧妃身边所有的人都已经发现了,只要骂瑞麟宫,便能够得到赏钱。 这嘴皮子上下翻动,一张一合就能拿到钱,这样的好事儿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他们说这些话已经是熟能生巧了,越难听越好,反正骂的越难听,他们娘娘就越高兴,赏赐的钱就越多,那他们自然是可劲地往腌臜上骂。 这些话让玉侧妃听了心中非常舒坦,她侧着身子躺在软榻上,觉得有些累了,便困难的挪动了一下,翻了个身,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是了,等本宫诞下麟儿,这东宫之中还有谁是本宫的对手?且先让瑞麟宫的那几个贱人猖狂一段日子。” 玉侧妃心里头高兴了,脸上也有了笑容,果然流水一般赏赐下去东西,于是这满宫中的宫人也确实高兴起来,跟着玉侧妃一起笑,看上去喜气洋洋。 “不过你们别说,本宫腹中的孩儿可真是乖巧听话,知道本宫身子不好,恐怕动了胎气,便也不闹腾本宫。 从前本宫怀着悦儿的时候,悦儿在本宫肚子里可一点也不听话,翻天覆地的,叫人难受的紧。” 玉侧妃满目母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想起来一些自己从前养育萧悦的事情。 不过说到萧悦,玉侧妃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有两天没有见到萧悦了。 萧悦虽然算不上聪明,也不得她的喜欢,但到底也是她的女儿,为人也算是有孝心,平常每日都会到她这里来请安,陪她说说话,不知道怎么,这两日倒是没来。 “你们悦姑娘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两日没有见到她来给本宫请安?” 玉侧妃皱了皱眉头,这说出口的话,便好自带了一股火气。 周围的奴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说实话的。 开玩笑,要是同玉侧妃说,萧悦在路上惹怒了敏幼郡主,被敏幼郡主直接抓回来了的事情,以玉侧妃如今的脾气,恐怕能气得从床榻上跳起来,她这腹中的孩儿更是保不住了。 “回禀娘娘,娘娘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女郎昨儿已经跟着二月二出宫上香的车马出宫去了,如今还没有回来呢。” 终于有一个奴婢硬着头皮,开口这般说道——这也不算撒谎,毕竟萧悦确实是出宫去了,至于她被抓回来的事情,玉侧妃又没问,她们谁也不敢主动说。 玉侧妃闻言,并未怀疑,倒是轻笑一声:“也是,悦儿虽然并不聪慧,但是也不会如何给本宫惹麻烦。她也是快要到了及笄出阁的年纪了,今日出去上香,还望上天保佑她,找个好夫婿。” 周围的那些奴婢也跟着打哈哈,很快就将萧悦给带了过去——谁敢告诉玉侧妃,她口中“并不如何会给本宫惹麻烦”的萧悦,昨日就祸从口出,惹了康王一家子,被康王嫡女敏幼郡主打了个半死,又被元兴帝开口赐给康王世子做侍妾。 虽然这事还没有定下来,但是萧悦很显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了,这俩日正奄奄一息的缩在自己的寝宫之中养伤,整日以泪洗面,又不敢被玉侧妃知道此事,缩在自己的寝宫不敢出来,可怜又可恨的很。 这些可和她口中的那些期望一点儿关系也搭不上,真要告诉了她,玉侧妃恐怕能气得厥过去,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玉侧妃却并不知道这些,她还以为萧悦难得懂事,甚至还一改前几日对萧悦的百般不耐烦,让自己身边的宫女准备一些萧悦喜欢的零嘴,等萧悦回来赐给她。 待她吩咐完这些之后,便将自己的长女抛到脑后,一心想着自己是否能够凭借腹中的孩儿再次宠冠东宫。 其他的奴婢见主子闭上了眼,知道她是要休息了,于是那些说话讨赏赐的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一两个在外头守着,时刻等候玉侧妃的吩咐。 玉侧妃确实闭上了眼睛,不过只是在假寐。 她心里想着的,还是自己腹中孩儿的事情。 玉侧妃这些日子虽然不能出门,被禁足在自己的宫里让她无比烦躁,但是越来越大的肚子还是给了她许多的安全感。 她觉得只要自己这一次能够一举得男,便必定能够赢回太子对她的宠爱。 只是她的那些下人没有告诉她的是,太子早就已经不知道将她忘到哪里去了。 太子如今每日都忙着和那两个新侧妃醉生梦死,也不知道那两个新侧妃究竟有什么狐媚手段,竟然能引得太子殿下日日去她们那里留宿,这东宫之中,其他的妃嫔就好似被无视了一般。 玉侧妃能不能够夺回恩宠也不一定,只不过他们都已经是玉侧妃这条船上的人了,当然只能在心里盼着自己的主子好,就算不盼着自己的主子好,也要趁着这段时间,能多捞些钱就多捞些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九章 肥胖 玉侧妃一生算计,却想不到自己在自己的下人心里,早已经不再如同往昔一般战无不胜,这些嘴上说着漂亮话的奴婢,早已经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榨干她最后一点儿价值。 她还在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想着刚刚那些对自己说好话、吹得自己心花怒放的奴婢,想到自己的光明灿烂未来,高兴得不能自已。 她若是能够再为太子殿下生下一个儿子,这就是太子殿下的第三个儿子了。 太子殿下膝下一共只有两个儿子,长子萧淼,次子萧继,还有女儿若干,对比起其他已经封王了的那些皇子,除了康王这个不能人道的,个个都比他子嗣繁盛。 从前长子萧淼虽然也很得太子殿下的喜欢,但他的母亲是被废的太子妃张氏,恐怕之后都很难再得太子喜爱了。 毕竟太子妃张氏行迹疯魔,竟然敢拿着刀子去刺杀太子殿下,又伤了太子的两个宠妃。日后太子殿下见了萧淼,恐怕就会想起来他的母亲是个多么可怕的女人,想起那一日伤到他的刀刃和猩红的血迹,这喜爱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而至于太子殿下的次子萧继,那就更不足为惧了。 萧继的生母是个很不得宠的侍妾,出身低贱,为人木讷不解风情,容貌也十分一般,甚是寡淡。 萧继也和她一样呆呆傻傻,十分蠢笨,母子两人都很不得太子殿下宠爱。 他们两个在东宫之中毫无存在感,住在最角落的地方,平常宫中有什么节庆,他们母子两个也从不出面,太子殿下更是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们母子哪怕一次,就好像没有萧继这个儿子一样。 而且,如今她肚子里怀着的这个孩儿,替她照料身子的太医已经说过了,很有可能是个小郎君。 到时候只要她能够一举得男,就是太子的第三子,说不定太子殿下就会对她回心转意。 玉侧妃陪伴萧衍这样多年,自然知道萧衍对子嗣的执念究竟如何深重——毕竟子嗣繁盛也是能力的象征之一,储君可不能够膝下子嗣凋敝。 她自认为天不亡她,当初被萧云疏反打一把,她还能靠着这个她都没有察觉到的孩儿绝处逢生,那这个孩儿就一定是她的福星,苍天都想助她一臂之力。 玉侧妃想得高高兴兴的,很快就怀着这种快活进入了梦乡。 她却不知道,她身边最忠心的两个宫女儿,这会儿在廊下愁眉不展。 “穗阮,娘娘如今愈发地喜怒无常,太子殿下更是不将咱们娘娘放在心上了,就算娘娘诞下麟儿也于事无补,咱们是不是要另谋出路了?” “哎,谁知道呢,娘娘总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年前的时候,可如今宫中身份比娘娘尊贵、容貌比娘娘娇美、年纪比娘娘小的都大有人在,娘娘想要重获太子殿下宠爱,实非易事。” “是啊,娘娘从前机敏,如今却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竟然爱听那些嚼舌根子的烂好话,还信以为真。奴婢真是想劝劝娘娘,那些人说得好听,不过就是为了讨赏,只是娘娘脾气愈发暴躁,咱们劝也劝不得,不敢叫娘娘动了胎气。” “是啊,娘娘从前那般聪慧,如今竟也落入俗套,只喜欢听人恭维了。那些话,便是想想,都知道他们压根就不过脑子,如今东宫之中美人甚多,娘娘早已经不是当年艳冠东宫的玉侧妃了,娘娘怎么还不明白自己如今的模样?” 说到这里,几个奴婢更是愁眉不展起来。 她们的话没有说错,随着日子过去,玉侧妃的肚子已经眼见着大了起来。 玉侧妃惯常用的太医日日夜夜小心给她伺候着,头发都不知道白了多少根,好歹将她的胎保到现在,用下去的各种补药不知道多少。 而且因为害怕动了胎气,玉侧妃几乎日日都是躺在床榻之上,压根不敢下地走动,她已经愈发地胖了。 她这腹中的胎儿也比同孕周的孕妇大了两圈,她才不过六七个月的样子,就有人家八九个月的孕妇一般大了,肚子圆滚滚的,看上去叫人难免担忧。 而且玉侧妃不仅仅是肚子太大,还有更加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虚不受补,亦或者是补的太多,玉侧妃这身上的赘肉已经越来越多了,甚至连她原本的一张鹅蛋脸,如今也如同银盘满月一般。 本来孕妇的手脚就会水肿,再加上玉侧妃日益肥胖,她的手臂和小腿都如同那藕节一般,白白胖胖的,早就同她从前的轻盈体态相差甚远,玉侧妃自己还毫无知觉。 而且过了孕前期,玉侧妃也不再害喜了。相反,她的胃口一下子就好了不少,甚至一个人能吃三个人的份量,还停不下嘴。 这补药日日吃着,还要大快朵颐,玉侧妃已经比从前圆润了数圈,身边伺候的奴婢早已经发现许多衣裳玉侧妃完全穿不下了。 只是这些奴婢们怕被打骂,也怕玉侧妃被自己吓得动了胎气,已经吩咐下去将整个宫中所有的铜镜都都撤了下去,而玉侧妃也浑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从前还没有进宫的时候,就听府中的老嬷嬷们说过,这妇人有孕的时候,若是胖的太多,生产完也不一定能够瘦下来。咱们娘娘如今这般……太子殿下如何回心转意?太子殿下最不喜欢的就是体态丰腴的美人。” 这几个奴婢都是真情实意为玉侧妃担忧的,否则要是那些只贪这一点儿赏赐的黑心肝儿,哪里会替玉侧妃担心这些? 两人在廊下愁眉不展地说了一会儿掏心窝子的话,随后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咱们今天说的这话,可千万不要让娘娘知道了,娘娘最是面慈心苦,这些话若是叫娘娘听见了,咱们两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虽然是玉侧妃最忠心的奴仆,但是她们也同样害怕玉侧妃那阴晴不定的脾气,谁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挨骂挨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 而玉侧妃在睡梦之中,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儿,口中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叫我抓住了你的小辫子,看你这回还怎么从我的手掌心逃脱。”随后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玉侧妃宫中,还真是人人百态。 有人高枕无忧,正做着黄粱美梦; 有人唉声叹气,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却还是忠心耿耿,不愿离去; 而有些人早已经看透大厦将倾之颓势,只顾着给自己攫取利益,预备着各奔东西。 这昔日风光无限的侧妃宫中,如今竟也是貌合神离,各自演着各自的大戏了。 * 这些消息当然会一字不落地传到萧云疏的耳朵里来。 松枝在玉侧妃面前挂上了号,虽然玉侧妃并不经常见她,但是她可以常常在玉侧妃宫中走动,还不会引起任何怀疑,正是为萧云疏收集消息的最佳人选。 她已经逐渐发现跟着萧云疏才最好,这小半年来,她已经对萧云疏心服口服,收集消息也不仅仅是因为中了萧云疏的毒,而是当真想要为萧云疏卖命了,故而十分地尽职尽责。 松枝将玉侧妃身边发生的事情如实禀告给萧云疏,而这时萧云疏正在屋中摆弄着一些从御花园新鲜择下来的花朵。 她手里拿着一把小银剪,“咔嚓”一下将多余的纸条剪去,一边笑道:“她还真是觉得自己能算无遗策。” 松枝不敢接萧云疏的话,她就算对萧云疏信服无比,也记得那一日萧云疏是怎么震慑到她的灵魂深处都觉得恐惧的,所以只是低下了头,没有多言。 “罢了,你也不必多管她什么,平素里要是她又想听好听话,你就钻到前头去,可劲地说她想听的那些,多拿些赏赐。 她从前好歹也是太子的宠妃,手里不知道多少好东西,你去多搜刮些,回头给自己做私藏也好。” 萧云疏笑了笑,又话锋一转,问道:“先前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做了没有?” 松枝立即点头道:“那件事情奴婢已经做了,因玉侧妃对奴婢并不设防,有些话玉侧妃显然听到心里去了。玉侧妃每日都有那么几个时辰见人,之后那几日没有见奴婢,应当是在见别的人。” 萧云疏闻言,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才是最要紧的事情,玉侧妃压根不足为惧,不过萧云疏将她当做一个上好的乐子,忍不住想要看她黄粱梦碎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 松枝看到萧云疏脸上的微笑,飞快地低下了头。 她藏在衣袖之中的手还是在发抖——毕竟她对萧云疏的恐惧已经写进了骨髓之中,这辈子都很难忘记了。 萧云疏也不在意,她例行给了松枝赏赐,便打发松枝走了。 她看着松枝离开时那比兔子还快的速度,倒觉得这个丫头终究还是调教出来了。 她心里畏惧自己,又敬服自己,说什么就听什么,安排什么就做什么,虽然有些胆儿小,也并不聪明,但是这样的人对萧云疏来说也足够好用了。 不过想到松枝,萧云疏就不免想到她调教的另外一个人——芫娘。 想了想她这些时日的不安分,萧云疏真是由衷地感慨这人与人果然有别,松枝那样实心眼子的,稍微拨弄拨弄就好掌控,而芫娘这样的,充其量不过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 不过这养不熟的白眼狼也有她自个儿的作用。 萧云疏将自己面前的一捧花枝都修剪好了,拿了几个小瓶子过来,兴致颇佳地插了几瓶子花,命人送到瑞麟宫中不同的宫室去。 而最后她留了一束漂亮的粉百合花,命筱青端上,两人就往她寝宫后面的小院子里走。 萧云疏也有些时日没有见到芫娘了,也不知道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应当做的事情来。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仿佛猎豹一般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来。 * “该死,当真该死,一个个的,全都该死!” 萧云疏才刚刚走进芫娘的小院子里,就听到芫娘那压抑不住恼火的咒骂声音传来。 萧云疏自然知道她抱怨什么,只不过她当做没有听见一般,咳嗽了一声。 院子之中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芫娘的身影便出现了,她匆匆忙忙地迎接了出来,看着萧云疏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小郡主来了,怎么今日有空来看奴婢?” 好些日子没见,芫娘倒还真是出落地愈发标志。 有萧云疏送过去的好药物养着,她如今已经养回来了,甚至还要比她从前在行宫之中当宫女儿的时候要美艳许多。 她的容貌本就是张扬明艳的那一种,很难得她的眉目之中并无艳俗之气,所以乍一看,倒还觉得眼前一亮。 萧云疏没有说话,目光反倒落在芫娘鬓边别着的一朵绒花上。 芫娘头上的这朵绒花并不是什么寻常绒花,而是一朵出自扬州名手的绒花。 绒花在宫中自然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但是扬州的绒花价格甚贵,用料也极好,手工更是一等一,这其中就有几位十分厉害的绒花师傅,每个人擅长做的绒花不同,风格也不同。 萧云疏从前在广陵的时候是很喜欢绒花的,毕竟绒花素雅,比步摇金钗之类的清雅许多,她的祖父便以重金从扬州订购了几位名师的种种绒花,送给她赏玩穿戴,所以萧云疏对这几位大师傅的手艺已经无比眼熟。 芫娘头上这朵绒花正是出自这几位名手之一,价值定当不菲。 不过这朵绒花看上去未免有些失色,而且款式样子已经不是时下京中流行的样子了,想来应该是在妆奁盒子之中放了有几年了,如今不时兴了。 不过掏出来还是个十分漂亮的物件,至少对于芫娘来说,这样的绒花是她从前可望不可即的。 而芫娘也发现了萧云疏正在打量她头上这朵绒花,心中不由得埋怨自己怎么这样得意忘形,竟然连这东西都忘记摘下来了,连忙将绒花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一章 小小琰哥儿 “这绒花是哪儿来的?” 萧云疏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绒花一样,随口问了一句。 “这是……这是奴婢原来的私藏,不敢在人前戴着,今日得意忘形,竟然忘了摘下来了。” 她脸上有些懊恼,然后讨好地看着萧云疏。 比起松枝那个呆呆的样子来说,芫娘要鲜活许多,但正是她这般鲜活,便愈发显得她狼子野心,丝毫不怕。 “你这绒花可否借我看看?” 萧云疏挑了挑眉,朝芫娘伸出了手——芫娘这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儿,却还是不敢忤逆萧云疏,只好将袖中的绒花拿了出来,双手奉上,心中已经敲起了鼓。 “这绒花倒是漂亮,我从前仿佛见过这朵绒花,竟觉得有些眼熟。” 萧云疏明知故问,而芫娘紧握的手心里已经不由得沁出了汗,只能绞尽脑汁地想另外的借口:“这样的绒花,能够叫郡主觉得眼熟,也是它的福气。奴婢是奴婢,买的绒花自然也是下等的绒花,只是仿制了那些大师们的手工,所以有那么一两分形似罢了。” 芫娘的脑子显然转的比松枝快多了,她虽然心中心虚,怕被发现什么,但是她还是能够很快的想出应对的方法。 她本来是个聪明角色,若是能够想清楚想明白,好好为萧云疏所用,未必日后不能搏个锦绣前程。 只是她心里野心太过,最终并不会因为她这些聪明而获得好处,恐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萧云疏懒得明知故问,她早就知道芫娘在暗地里有什么谋算,所以只是将这朵绒花还给了芫娘,看似并不是很感兴趣:“你说的有理,有些东西就算做的和原版再相似,那也不过就是个仿制品,当不得什么好东西。” 萧云疏这话仿佛意有所指,芫娘心头忍不住突突一跳。 她大胆的抬起眼睛去看萧云疏脸上的神情,却发现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朵绒花一般,也不知道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芫娘见萧云疏没有立刻发作,想到她前几次一抓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恩威并施地恐吓自己,如今却没有,恐怕也是百密一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朵绒花。 于是芫娘心中才安定下来,她也没有再继续将这朵绒花招摇过市的戴在头上,而是将它收入袖中,一边讨好地看着萧云疏:“郡主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看奴婢?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给奴婢做了?” “倒也没有,只是许久不曾见到你,想过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 萧云疏说着,就抬步往她的屋子里走,芫娘禁不住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拦在了萧云疏的身前:“郡主不可……奴婢那屋子里头乱糟糟的,今日不知道郡主要前来,并未收拾,更何况琰哥儿还在屋子里头弄得乱七八糟,实在没有办法招待郡主。” 琰哥儿过了年,就已经满了周岁,长的更大了。 他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只是走的有些不太稳,也开始牙牙学语。 芫娘害怕他跑出去被人发现,这些日子都一直呆在自己的屋子周围,不敢随意走动。 “这又有什么干系?我将你们母子二人接回来的时候,什么腌臜样没见过,你们母子二人的药物都是我亲手调制的,是我一天天的将你们养成现在这般,哪里会和你们计较这个?倒是听说琰哥儿已经会牙牙学语了,我也想要来看看琰哥儿是什么模样。” 萧云疏脸上带着些温柔的笑容,但芫娘看到她的笑容,心中忍不住一抖。 萧云疏是个如何心狠手辣的人,她早已经体会到。 虽说她这个人狼子野心,但琰哥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块肉儿,多多少少心里也在意,只害怕萧云疏要利用他的儿子做些什么。 但她又回过神来想刚刚萧云疏说的那些话。 她是在提醒她,萧云疏是她芫娘和琰哥儿的救命恩人,也是在提醒她,她和琰哥儿的小命都握在她的手里。 好自为之。 芫娘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当初萧云疏笑盈盈地看着她,红唇轻启,却吐出来这样四个冰冷的字是什么感觉。 她到底是有些害怕的,也就不敢拦着萧云疏了,萧云疏便往前走去。 芫娘急急忙忙的跟着她走过去,而筱青却立即将她一路上都捧着的那只花瓶塞进了芫娘手里:“这是郡主殿下的赐宝,宫中旁人都没有,只有你有此殊荣,你且拿去。” 芫娘只能勾起笑意来谢恩。 而等筱青跟着萧云疏的身影走过去的时候,芫娘脸上的笑容就立刻垮了下来,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要这样的殊荣有什么用?区区一盆死物,就想打发了我,这样的花瓶又重,我搬也搬不动,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就借着这个机会整治我。” 但这些话她到底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陪着笑,捧着花瓶往回走。 但这花瓶实在是太重了,看着刚刚筱青抱着花瓶的样子,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如今到了芫娘怀里,却仿佛有千斤重一般,让她压根就走不动了。 芫娘心中着急,又不敢打碎了郡主赏赐的花瓶,只能在原地发急。 她走也走不动,完全跟不上萧云疏的步子,好不容易挪动了几步,就眼睁睁地看着萧云疏已经进入到她的屋子之中。 * 萧云疏一进屋,就看到那半大的小娃娃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个布娃娃,也不知道在玩弄些什么,傻呵呵的笑。 这屋子里并不脏乱,相反,还收拾得井井有条,并不像是芫娘口中说的乱七八糟。 软榻上坐着的那个小娃娃胖乎乎的,一张脸不大,但眼睛却如同葡萄一般水汪汪的,很像年画娃娃,很是讨人喜欢。 这个小男孩,正是萧衍与芫娘的儿子琰哥儿。 不过琰哥儿有些怕生,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见进来的是两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立刻丢下了自己手里的娃娃,躲到了床榻的后面,一声不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不见,你回去吧 而萧云疏的目光就落在那个被琰哥儿丢在软塌上的布娃娃上。 * 芫娘实在是搬不动那个花瓶,这花瓶看起来不大,搬起来却实在费力气,她眼看着萧云疏已经进去了,心里实在着急,干脆就将这花瓶放在一边,冒着可能会被萧云疏斥责的风险,连忙一溜烟的跑回到屋子里。 而这个时候,芫娘便瞧见萧云疏手里正捏着那个小娃娃。 芫娘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从萧云疏的手里将布娃娃给拿了过来,藏在身后,十分勉强的说道:“郡主,怎么看这些小玩意?这布娃娃是奴婢给琰哥儿做来玩的,他平常就把这布娃娃拿在手里丢来丢去的,时不时用嘴咬一咬,就丢在地上,又脏又臭,怎么好脏了小郡主的手。” 芫娘确实反应很快,她说出来的这些理由,别人听了,也不会不觉得哪里不妥当。 萧云疏似笑非笑的看了芫娘一眼:“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手艺。” 芫娘不知道萧云疏是什么意思,她的目光总叫她心里觉得有些发怵,可是萧云疏却迟迟没有发作,也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一样。 她说过那一句了之后,就没有再问起芫娘那个小布娃娃,反倒是同她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又问她要不要给她和琰哥儿重新做一些衣裳。 如果是平常,芫娘恐怕会欣然应允,世上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漂亮的衣裳? 但如今她心里总想着其他的事情,这些漂亮的新衣裳也不能够引起她的欢喜了,她下意识的推拒道:“郡主大可不必,先前过年的时候,郡主赏赐给奴婢和琰哥儿的新衣裳已经够穿了,奴婢并不需要。” 萧云疏早已经将芫娘眼底的慌乱和故作镇定收入眼底,却并不戳穿她,反而总是挑一些没油没盐的话题与芫娘说,没完没了的,芫娘觉得今日的时间格外的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云疏才终于站起了身,作势要离开了,芫娘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来送萧云疏出去。 却没有想到萧云疏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她:“过几日二月十五的时候,太子殿下要来咱们宫中用膳,我有事情要嘱咐你。” 这件事情也是早晨的时候瑞麟宫刚刚收到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是发了哪门的神经,竟然想着上瑞麟宫来。 他这些时间都一直呆在两位侧妃那里,早就将瑞麟宫抛在了脑后,萧夫人更不会去学那些妃妾之间争宠的手段,两人几乎毫无联系,怎么忽然太子殿下就要到瑞麟宫来了? 芫娘本来还在心头寻思着别的事情,突然听到萧云疏这句话,忍不住欣喜地问道:“小郡主的意思是,终于有奴婢出头的时候了么?” “不,我的意思是,你那两日可不要在宫中走动,尤其是用膳当日,你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头好好呆着,哪也不要去。” 萧云疏口中说出来的话,叫芫娘脸上的欣喜一下子就褪了下去。 “……小郡主,奴婢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报仇?这不是个最好的时机吗?直接让奴婢带着琰哥儿出去与太子殿下相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芫娘虽然有一腔野心,也颇懂心机,脑子转的也快,但她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并无多少耐心。 偏偏碰上萧云疏这般一个如同熬鹰一般熬子属下的主子,芫娘哪些耐心早就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上一次我就和你说过了,没有到我要用你的时候,你便不要在意这些。 难不成是我这宫里亏待你了?你这一日日的吃好的用好的,在这不用伺候人,也住得舒舒坦坦的。如果这些还叫你觉得不满意,那要什么才能让你觉得满意? 就在这歇着,还有什么不好的,为何总是一门心思想着亲自报仇?时机还未到,你且等着就是。” 萧云疏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她并不正面回答芫娘刚刚问她的那些问题,说完这些之后,很快就拂袖离去了,一点也没有搭理芫娘。 芫娘笑容僵在了脸上,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才终于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若是有人看到,便能看见这美艳的小宫女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的神情,她的牙关咬的死紧,缩在衣袖之中的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该死!全部都该死!将我召到这宫中来,却又不让我去报仇,无非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可恶可耻至极!” 这低低的咒骂声,就和刚才萧云疏进来的时候听到的一模一样了。 她边走边骂,却不知道刚才的角落里走出了本来应该已经离开的萧云疏与筱青。 萧云疏并不说话,眯着眼睛看着芫娘的背影,反倒是筱青都看不惯她这个做派了,忍不住嗤笑道:“郡主才是她的主子,给她吃给她穿,一日日的养着她,她倒好,心中不记挂着郡主的恩情,竟然还说出这些话来,实在是白眼狼。” 萧云疏抿着唇笑了笑,没有多言。 筱青却又说道:“郡主殿下,方才那个娃娃……” 不过她说到这里,很快就住了口,转过去与萧云疏对视一眼。 萧云疏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多说,最后两人就回到自己的殿中去了。 * 瑞麟宫之中如何种种,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胖儿子的萧衍并不清楚。 他今日仍旧是在云孟两位侧妃的身边陪伴 ,只觉得和这位美人在一起,真是无论如何都感觉到开心。 正当他们三人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外头忽然来了个奴婢,说是玉侧妃许久不曾见到太子殿下了,求太子殿下去她殿里看看她。 萧衍并不愿意理会他们,毕竟他如今已经得了这两位美人,半老徐娘的玉侧妃早就被他抛在脑后。 既然没有了那些宠爱,那就很容易想起来那些玉侧妃犯下的过错,萧衍哪里会愿意去见她? “不见,你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三章 会叫其他的姐妹寒心 萧衍甚至没有将那个奴婢叫进来,外头虽然已经不再下雪了,但是盛京还是很冷,这两位侧妃如今正当受宠,屋子里都点着炭火,外头便显得格外的冰凉。 “太子殿下,求求您去见一见我们娘娘,娘娘不求殿下宠爱,只求殿下垂怜娘娘整日在宫中养胎烦闷无聊,只求殿下去瞧娘娘一眼便好。” 那奴婢却不肯轻易离去,她今日是带着任务出来的,玉侧妃今日睡了午觉起来,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便说要见太子殿下。 她自然不可能拖着这笨重的身子出去见他,更何况她现在还在禁足之中,只能是请太子殿下到玉侧妃的宫里来。 玉侧妃觉得这件事情简单,便打发她的贴身宫女去请,可这宫女心里很清楚,太子殿下恐怕并不愿意来见她。 但这话怎么可能说给娘娘听? 她深知玉侧妃的秉性,若是不能够请了萧衍过去,回去恐怕会被她们家娘娘扒了身上这层皮。 这小宫女一下子跪倒在殿门口,大有长跪不起的趋势,甚至还一边磕头一边求道:“求殿下垂怜我们娘娘,娘娘心中常常思念太子殿下,如今都快要忧思成疾了,求太子殿下垂怜。” “不去,说了不去,便是不去,你又从哪里来的这样多的话?是你是主子还是本王是主子!” 萧衍近来脾气都十分不好,这小宫女非要请他去看玉侧妃,还用这些话来胁迫他,他便觉得心里一股子火气涌了上来。 “好了,殿下莫要生气,她也不过只是奉了姐姐的命,过来请殿下。她一个小奴婢又能怎么样,无非是不敢违抗。” 孟侧妃正坐在萧衍的身边,替萧衍剥开一只雪白的虾,一双纤纤玉手,如同凝脂一般, 萧衍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她的手上,露出一抹痴迷之色。 “殿下也知道,玉侧妃姐姐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命自己的奴婢过来请殿下,这些奴婢若是做不到,回去恐怕要挨打挨骂,殿下心慈,哪里会叫这些可怜的奴婢挨打呢?” 云侧妃就坐在萧衍的另外一侧,好言相劝道。 两位爱妃都这样温言婉语地劝他,萧衍也勉强感觉心里的火气稍微消了下来,只是外头那个小宫女还在磕头,萧衍听了只觉得心里头窝火。 “她那性子,便是娇纵惯了,一日日的也不知道身份和分寸。” 从前萧衍心里还非常宠爱玉侧妃的时候,这些便是有情人之间的小伎俩,但如今他的宠爱已经完全不在玉侧妃的身上了,反而就在身边这两位年轻貌美的双姝身上,于是无论怎么听,也只觉得是玉侧妃恃宠而娇,不知道分寸。 “殿下是仁心之人,你们快去将外头那小宫女扶起来,不许她继续磕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在宫中惩罚宫女呢。” 孟侧妃波光婉转地看了身边的萧衍一眼,娇嗔道。 萧衍也一下子想起来,如今宫里头正因为上次萧悦惩罚下人的事情闹得很大,他父皇已经下了旨意到各宫,不许各宫之中随便惩罚下人。 他最近本来就已经很不得元兴帝的宠爱,若是这些消息传到外头去,经过有些人添油加醋,说不定又会让父皇觉得他在宫中惩罚宫女,那可真是没处说理。 “罢了罢了,快去将她拉起来。” 萧衍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心中却想着这样的困境,多半是因为玉侧妃造成的。 这个玉侧妃,自己就是个心肠歹毒之人,还将她的女儿也养的和她一般心肠恶毒,表里不一,如今都惹了陛下不高兴,甚至要迁怒到自己的身上,这样的人在自己的东宫之中又有何用处? 当年的情谊,他早已经不大记得了,萧衍如今心里记挂的,只有自己身边这两位美艳又温柔的侧妃。 至于人老珠黄的玉侧妃,若非是因为她的腹中还怀着孩儿,仅仅是冲着她先前出手对付自己这两位侧妃,害得她们丢了孩子,教养出来的女儿又是个只会给自己惹祸的惹祸精,萧衍早就已经降了她的位分,将她丢到冷宫去了。 当然了,这些其实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云孟二人看着萧衍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心中只觉得嘲讽。 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玉侧妃自己性情卑劣,更可能是因为她已经人老珠黄,倘若说的再难听一些,那更是因为玉侧妃背后的张家已经毫无作用。 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张家忽然就被查出来犯了买卖官爵的大罪,虽然最后洗刷了冤屈,但是张家已经被革除了在朝中的所有职位,而看现在元兴帝的意思,也并没有要恢复张家官职的意思。 张家已经是一颗没用的棋子,再将张家留在自己的身边,也只会拖累自己,萧衍恨不得现在就和张家脱离关系。 原本的太子妃都已经在萧衍的默许下被废了,张家也没有什么办法改变,玉侧妃也不过就是个庶女,她与太子之间的情谊一旦消失,便是连太子妃都不如。 萧衍贪恋美人,但是他更贪恋的是那些权势——所以原来张家对他来说还有一丁点利用作用的时候,萧衍便不会对太子妃做什么,也不会对玉侧妃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更是将她宠在手心里,但如今张家对他来说已经毫无作用,那所有和张家有关的人都可以通通抛弃。 他就是一个这样薄凉的人,云孟二人心中早已经深有体会。 不过她们并不会去可怜自己的仇人,如果说张家和玉侧妃可怜,那她们两个被送进宫里来的妙龄少女更加可怜,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在宫中断送了自己所有的青春。 这些念头也不过只是在心里想一想,云孟二人仍旧是好酒好菜的伺候着萧衍用膳,用过膳之后,萧衍才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 云侧妃一边伺候萧衍喝茶,一边说道:“殿下,不如就去看一看玉侧妃姐姐,毕竟她如今正为殿下孕育子嗣,倘若不去,恐怕会叫宫中其他的姐妹寒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四章 打小报告 萧衍这会儿的心情好了不少,也不是那样抗拒了,而且他又想到更加深层次的事情。 若是这件事情被父皇知晓,父皇心里会不会觉得他是因为张家垮台毫无作用而不去见玉侧妃,会在心里觉得他是一个如此重利之人? 这样一想,萧衍倒也不觉得去见玉侧妃是什么难事了。 不过他确实不想去见玉侧妃,故而脸上的神情还是有些冷淡下来。 萧衍很快就离开了,而云孟两位侧妃在门口恭送他离去,等到太子的车驾已经完全看不见的时候,她们脸上的神情才变得冷淡至极。 如今看着,她们似乎非常受宠,这宫中处处都是赏赐,用的都是东宫之中最好的东西,连身份也已经是能够给她们的最高身份了。 可是这样的宠爱也不过就是镜花水月,只是那个自私的男人满足自己私欲的表象罢了。 所有的人都可以像是玉侧妃,当年轻貌美,家中还颇有权势的时候,便可以是萧衍的利用对象; 而等到自己人老珠黄,容颜衰减的时候,那些宠爱就再不如从前; 而倘若这个时候家中正好逢变故,不再能够给他提供强有力的支持,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家族便会如同累赘一样,瞬间就被萧衍抛弃。 云孟二人心中已经无比清楚。 如今她们两个人就住在同一间宫殿之中,故而也不必再去别的地方走动,她们也不想见其他的客,早早的吩咐自己宫里下了锁。 如今她们宫中的都是可信之人,所以在自己宫里关上门的时候,就不用太过担心隔墙有耳,偷听她们说话。 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屋舍之中,便立即吩咐奴婢们赶紧将桌椅上刚刚萧衍用过的碗筷都收走,最好是好好的用热水烫一烫,仿佛要去去晦气一般。 他们宫里的宫人也早就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了,两位侧妃心中对太子殿下十分不满,这在他们宫里已经不是秘密。 云孟二人脸上早就没有了刚刚那些特意在萧衍面前做出来的种种样子,只剩下了浓浓的讽刺和厌恶。 “从前小郡主同我说,太子殿下是个如此凉薄之人,我的心中到底还是有一些不相信的,但如今看看,小郡主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错,字字句句都一针见血。” 孟侧妃一边喝茶,一边冷笑道。 云侧妃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前就便与你说过,不必对他寄予什么希望,他这样的人,心里最宠爱的其实只有他自己罢了。 我们这些貌美的侧妃,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个消遣的玩意儿,等玩腻了,就抛在脑后,又有什么要紧的?” 玉侧妃言语之中倒并不显得如何在意,甚至在说起这些话来,他的话语之中也只见嘲讽厌恶,不见其他激动的情绪。 心中没有了在乎,便不会有什么强烈波动的情绪,这两位侧妃早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仰慕依赖这位太子。 “姐姐说的有道理,咱们这些侧妃,出身不如其他的贵女高贵,母家都是些柔弱之辈,对太子殿下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咱们两个对他来说,甚至都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不过只是闲的没空,这宫中又没有其他合适的妃嫔,于是只好来找我们两个。 当年皇后娘娘选我们两个,恐怕也是看上我们两个人出身较低,所以好控制好拿捏,如今我们两个,若非是投靠了小郡主,等再过一段日子,太子心中腻味了,咱们也会如同现在的玉侧妃一样被抛在脑后。” 孟侧妃心里也非常明白这一切,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感慨。 “我当初还在想着,要是有了孩子,好歹还能在宫中站得更稳一些,可是玉侧妃也正怀有身孕,对太子来说也不过如此。 我如今觉得,在这宫中,什么都算不上筹码,只有手里有力量才算是筹码,所谓的宠爱,不过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等着时间一长了,便随着新鲜感的消退一同消失。 小郡主平常与我们说的那些一点也没错,之前我还兴许有些不解其意,如今我可是明白了。” 孟侧妃说着说着,倒也觉得有些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这有什么好哭的?比起那些什么也不知道,一开始就付出一颗真心,到了最后却无法收场的人来说,咱们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云侧妃脸上的神情却淡淡的,也许是因为萧衍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她的手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拍了拍,说道:“从前我还不觉得,可如今随着日子越来越长,我愈发觉得当初我被那毒妇所害,失去了生育能力,恐怕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为这样负心的男子生儿育女,他也不瞧瞧他自己配不配?” 云侧妃脸上看着云淡风轻的,却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东宫之中,所有的妃嫔哪个不是仰仗着太子的宠爱过活?却没有想到这两位最受宠的妃子,竟在这里说着如此看不上太子的话语。 “罢了,咱们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说到他也便是觉得晦气,白白的耽误了自己的好心情。姐姐,不如咱们来想想,今夜那毒妇又要想出什么法子来?” 孟侧妃不想再提到萧衍了,她反倒好奇,今天玉侧妃怎么忽然这般想要见到萧衍? “恐怕是这毒妇又想出来了什么法子,她这样的人,便如同那蚂蝗一般,就是死的只剩下一口气了,也总想着用什么法子活下去。” 玉侧妃对她的行为简直嗤之以鼻。 “那咱们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小郡主?只怕这毒妇如今不仅仅想要对付咱们两个,又想要报往日之仇。” 孟侧妃不由得紧了紧拳头。 “你说的有理,一会儿我们去瑞麟宫中请安,将此事同小郡主禀告一番。” 云侧妃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她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随后便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往外头走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点也不着急 云孟二人坐着轿辇到了瑞麟宫,方姑姑正好在宫门口训斥两个新来的小丫头,远远地瞧见了两位侧妃的轿辇,便连忙打发她们走了,自己喊了两个聪明得用的宫女儿过来接她们。 而云孟二人倒是高傲,脸上并不见得有什么好看神情,甚至连方姑姑这瑞麟宫第一管事女官的面子都不给,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就往瑞麟宫里头走,气势汹汹的,反倒如同找茬一般。 方姑姑也无奈,只能够立即跟了上去,随后一行人鱼贯而入,很快瑞麟宫的宫门便关了起来,阻断了外头的视线。 这周围多多少少有些眼睛,都瞧见了这一幕,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觉得,从这两位侧妃脸上不屑一顾的轻蔑态度来看,这两位恐怕不是来瑞麟宫请安的,而是来瑞麟宫找茬的。 * 但事情与她们想的可完全不一样。 一进了瑞麟宫的内院,云孟二人脸上的高傲便立即消失了,而云侧妃更是满怀歉意地看着方姑姑:“嫔妾方才并无恶意,只是知道外头有人在看着,故而装模作样,并非心中有意要对姑姑不敬。” 她对瑞麟宫之中的人一向很尊敬,而这位常常跟着小郡主的方姑姑,对她们两个来说也如同半个萧云疏一般了,必然要恭恭敬敬的。 “娘娘都客气了,奴婢又不是小丫头了,心里明白的很,这事儿已经演过好几次了,都已经轻车熟路了,哪里会觉得娘娘不敬?二位娘娘许久不曾来了,我们小郡主心中也想念两位娘娘,奴婢这就带您二位去见郡主和夫人。” 方姑姑笑着将几人引入到瑞麟宫的正殿之中, 正殿是萧夫人的居所,虽然萧夫人并没有怎么帮扶过她们,但是也对她们充满善意和怜惜。 云孟二人心中一直认为,萧夫人才是她们心中东宫名正言顺的正妃,她们身为妃妾,理应主动来向正妃娘娘请安。 萧夫人也知道,这两位年轻的侧妃早已经成为自家囡囡的左膀右臂了,来瑞麟宫多半不是为了来给她请安。 所以受过礼之后,萧夫人便令方姑姑将这两位侧妃带到萧云疏那里去。 云孟二人到的时候,萧云疏正好在看书,见她们来了,有些惊喜地睁了睁眼睛,便将手里的书卷放下了,迎了上去。 “怎么今天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萧云疏惯例一问,玉侧妃便立即将方才发生的时候对萧云疏说了一遍,末了还问:“这可如何是好?那毒妇蛇蝎心肠,还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些什么来。嫔妾两个也并不是聪明人,想不通其中关窍,故而急急忙忙地来打搅郡主了。” 萧云疏的脸上却不见意外,反倒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小郡主可是知道了她要做什么,可有什么对策?” 云孟二人也忍不住问道。 “确实,我早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不过这事儿对我来说并无什么影响。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她这般,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毫无好处。” 萧云疏脸上云淡风轻的,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她意料之中。 见她镇定,云孟二人也冷静下来。 而萧云疏也不久留她们,只是和她们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问了问云孟二人接下来的打算,便没有多说别的了。 云孟二人也不在瑞麟宫之中久留,很快就走了 她们两个不仅仅是走,出去的时候还满脸愤色。 方姑姑好言好语地送她们出来,才刚送到殿门口,便听到性情泼辣一些的孟侧妃恼火地骂道:“这事儿同你一个女官有什么关系,你少管些闲事儿,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方姑姑脸上的神情瞧上去有些尴尬,也隐隐约约似乎对这两个“嚣张跋扈”的侧妃有了些恼意,便没再送了,而云云孟二人也是直接坐上了自己的轿辇,一刻不停地走了。 方姑姑脸色难看,似乎低低地咒骂了几句什么,随后才转回到瑞麟宫之中。 双方很显然不欢而散了。 而这些都被别人放在暗处的眼睛看得一干二净,过不了多久这些消息就传到了各宫有心人的耳朵里——他们当然相信眼睛看到的,这些人看得清楚明白,难不成还有假? 而且她们其实也很能理解,这两位侧妃既然有争权夺势的心思,自然与萧夫人处不到一块儿去,所以她们也并不怀疑这里有哪儿不对,不欢而散再正常不过。 毕竟云孟二人明面上是很少去瑞麟宫的。 萧夫人如今也算不得正宫太子妃,没有那个初一十五就要侧妃侍妾去正妃面前立规矩的说法,所以有的人乐意来,有的人则不愿意不来,端看自己想不想来就是了。 云孟二人如今在东宫之中风头正盛,至少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她们二人完全没有必要对萧夫人的瑞麟宫低头。 而且云孟二人也聪明,在太子妃被废之后,她们就逐渐减少了与瑞麟宫之间的往来。 于是东宫之中的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这云孟二人晋升为侧妃之位后,便逐渐生出来了别的心思,不再顾念到当初萧云疏救她们于水火之中的恩情,反倒想同瑞麟宫打擂台。 这一朝得势就背信弃义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云孟二人正年轻,有些斗志和野心才是正常的,所以东宫之中早已经在云孟二人的暗示下,认为她们与瑞麟宫正在暗自较劲。 而且现在东宫之中的情势又确实如此,萧夫人身边自然有一票一直追随萧夫人的人,而有些桥头草,这会儿又去投靠云孟二人了,这看起来反倒真有些分庭抗礼的意思了。 譬如这个时候还没有等到萧衍过来的玉侧妃,心里也和这些人想的一样。 云孟两人如今都是侧妃之位,又胜在年轻貌美,只要其中一人有孕,恐怕就能够再往前一步,到时候这两位侧妃与萧夫人,谁做正妃谁做妃妾,那还正不一定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号丧 这两个人只能是萧夫人的敌人,不能是萧夫人的同伴。 当然,玉侧妃也不可能放过云孟二人——当初她动手害得云侧妃小产,这事儿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揭过去了,云侧妃那性子决计不是个好糊弄的,她心中恐怕对自己早已恨之入骨,怎么会与她站在同一条线上。 所以萧夫人要除去,云孟二人也要除去。 玉侧妃腹中的孩儿再过几个月便要呱呱落地了,她可不能够坐以待毙。 要是她什么也不做,等她生下孩儿出了月子,东宫之中分庭抗礼的局势便成定局,她昔日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势力便会分崩离析,一朝倾颓,再难从其中寻得求生之机会。 所以玉侧妃今日就要请萧衍过去。 她这些日子不再害喜,就没有从前难受了,也能够缓过神来,想一想是否有什么法子。 她心中已经有一计,琢磨了数十遍,只觉得信心百倍。 这会儿玉侧妃正半依靠在软榻上,头发并未束成发髻,而是松松散散地垂下在鬓边,做出一副娇弱可怜的样子,等待着萧衍的到来。 若是从前她还貌美风情的时候,这般倚靠在软榻上,憔悴可怜、弱不胜衣,最是能够惹得萧衍心疼。 但是她恐怕不知道,这些日子不加节制的暴饮暴食,使得她自己身上的赘肉不知道多了多少,而她本就是蜜色肌肤,如今一胖,便更加显得丰腴,甚至连下巴都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两层,可见她胖了太多。 不过她这也不是一日就变得这般胖的,潜移默化,确实也难以感觉。 而她宫中的那些使女自然是挑她想听的话说,又将镜子撤走了,玉侧妃照不到镜子,又在这些使女闭着眼睛说出来的吹捧之中飘飘然,充其量只是觉得自己略微胖了一些,却恐怕想不到在旁人眼里,她那原本的小脸蛋已经如同银盘一般,圆滚滚的了。 她正躺在那儿,做出一副可怜相来,外头就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宫女儿,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娘娘,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当真!” 玉侧妃一听萧衍来了,心里不免有些激动,连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好叫她现在这般样子不显得那样做作。 随后就听到萧衍的脚步声走过来,玉侧妃的脸上便带了喜意。 她正要装作不知道此事,只是倚靠在软榻上休息的时候,萧衍的脚步声却停了下来——他没有进玉侧妃的寝宫,反倒只是站在门口,问了一句在门口伺候的宫女。 “你们侧妃娘娘可还好?” 萧衍的声音没有了往日那些柔情蜜意,于是底下藏着的不耐烦便显而易见。 玉侧妃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 她虽然知道自己与萧衍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见到了,情分兴许会消退一些,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初萧衍数十年如一日地宠爱她,这些情爱难不成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玉侧妃没有料到萧衍竟然连进自己的屋子都不愿意。 那外头守着的宫女也是骑虎难下,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好。 说不好呢,玉侧妃恐怕要发怒,说是她心思不纯,竟然盼着她不好; 若是说好呢,玉侧妃又觉得她搅和自己的计划,又要生气动怒。 “娘娘……娘娘尚好。” 最终这小宫女儿也不敢不说,干脆随口说了一句。 而萧衍听到这句话之后,似乎还松了一口气一般:“你们娘娘尚好就好,那本殿下便不进去看了。” 说着,萧衍似乎就要转身离去。 玉侧妃分明听到脚步声并不是往自己屋中来的,看样子萧衍还真的是铁了心思不来看她了,她心中情急,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搅动了心中的思绪,竟然瞬间就觉得肚子里疼地厉害。 “嘶……” 玉侧妃肚子疼得有些抽搐,就也顾不上什么萧衍不萧衍了,只捂着自己的肚子在软榻上蜷缩成一团。 “疼……” 玉侧妃的眼睛紧闭,口中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几声痛苦的呻吟,而她房中伺候的几个奴婢,一见玉侧妃如此模样,就知道娘娘恐怕又是因为什么缘故动了胎气,觉得肚子疼了。 这种情况发生了太多次了,这些宫女儿早已经熟能生巧,立即像从前一样,准备安胎药的准备安胎药,去请太医的去请太医。 而萧衍也听到了屋中传来的动静,就连门口那个宫女儿也是脸色一变,忍不住说道:“坏了,娘娘恐怕是又动了胎气了。” 屋子之中似乎还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声,听上去好似很痛苦一般。 这要是从前,萧衍肯定二话不说就冲入殿中,看看自己心爱的玉侧妃究竟为何腹痛,但如今他心里只记挂着漂亮的小美人,压根不愿意去理会这个毒妇。 他皱紧了眉头,脚步却没有停下,看样子是准备不管此事。 而有个宫女也是忠心,见好不容易请过来的太子殿下连自家娘娘的面都没有见到,竟就转身要走,咬了咬牙,干脆直接跑过去拦在了萧衍的面前。 她一个小奴婢,胆敢拦着储君的去路已经是不要命了,她还敢跪着地上磕头,哀求萧衍进去看一看玉侧妃。 “太子殿下,求您垂怜咱们娘娘,咱们娘娘心中一直都记挂着殿下,如今娘娘动了胎气,殿下若是能够陪在娘娘身边,娘娘也应当很快就能好了。” 那宫女儿又在磕头,说话的时候就带了哭腔,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萧衍无端便觉得恼火起来。 这玉侧妃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是这个样子? 都是惯会装可怜的,也是一说话动不动就要落泪——从前他兴许还喜欢这种楚楚可怜的女子,但如今见过了云孟侧妃身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姿,外头那些楚楚可怜在他眼里就不过如此,甚至是觉得十分做作了。 “哭什么哭!你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好的,又不是小产了,又何必这般哭,是号丧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七章 心头苦涩 方才在云孟两位侧妃那里,萧衍被那个来请他的宫女儿惹出来的气还没消呢, 这个小宫女如此不识时务,又往他的气头上撞。 “罢了,你们这宫中的人,到底是怎么调教的?一个两个的都是这般,惯会哭哭啼啼,连带着你们主子也是,向来喜欢无病呻吟,分明没有什么大事,非要闹的让本殿下亲自过来。在本殿下面前做戏这般好玩?” 玉侧妃还躺在软榻上,哼唧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好不容易吃了药,感觉稍微缓过来一点,却又听到外面的萧衍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她这心里头才觉得悲凉,外面那几个小丫头哪里敢顺着萧衍的话说? “太子殿下,娘娘绝对没有故意糊弄太子殿下的意思,娘娘的胎一直很不稳定,这些日子都是靠着太医的药物才稳下胎气,稍有不慎就容易动胎气,肚子疼痛,并不是故意在太子殿下面前无病呻吟。” “太子殿下,娘娘确实心里十分思念您,这段时日娘娘一直在宫中,哪里也不能去,便是心里想殿下了,也不能亲自做些小点心去寻殿下,如今已经好些月份没有见到殿下了,还请殿下垂怜娘娘,便进去看一眼罢。” “太子殿下,您只需要进去看一眼,咱们娘娘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三个小宫女儿哗啦一下在萧衍面前跪成一排,一个一个以头抢地,口中说的倒是凄婉无比。 萧衍确实心中烦躁,却又听到空中传来玉侧妃一两声痛呼。 断断续续的还能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声音:“罢了……若是殿下不愿意前来……便是在嫔妾的宫中站一站,已经是嫔妾的福分……” 萧衍听到玉侧妃这样的话,心里不免一抖——虽然他心里对玉侧妃已经并无多少男女之情,但是当年那十几年的宠爱也并非全是作伪。 玉侧妃年轻的时候也确实是个容貌出色的美人,性情温和,是他身边最善解人意的解语花,陪伴了他这么些年,就是没有了宠爱,也好歹还有些浅薄的情分。 萧衍又看着在自己的脚边跪着磕头的宫女,这心里的气勉强消了一些,想了想玉侧妃从前也是他最宠爱的妃妾,如今被他抛在脑后,想见他一面都难,也难怪她这样难受伤心。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玉侧妃腹中怀有身孕。 萧淼心机太甚,然而在做文章上又并无什么天赋,如今越来越不受元兴帝宠爱,再加上他的生母废妃张氏当时行刺,萧衍已经不再喜欢这个儿子了。 至于次子萧继,向来令他十分厌恶,压根就不必提他。 萧衍就这么唯二的两个儿子都不过如此,他也心急如焚。 如今东宫中有身孕的只有玉侧妃一人,其他的几个不是年老色衰不受宠爱,就是毫无福分,并未孕育子嗣。 他最近最宠爱的两个侧妃,云侧妃已经被伤及,根本不能够孕育子嗣,而孟侧妃肚子也一点动静都没有,萧衍也有些心急如焚。 他就是再不顾念当年的情分也要看在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份上,给玉侧妃两分面子。 太医都说玉侧妃腹中怀的是个小郎君,若当真是个儿子,就算玉侧妃日后不受宠爱,萧衍也会给她足够的体面。 看在那个还未出生的儿子份上,萧衍压了压自己心里的火气,绕过这几个宫女,抬步往玉侧妃的寝宫走去。 玉侧妃腹中还是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刺痛,不过这会儿她听到萧衍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心中稍安。 “你可还好?” 萧衍进了玉侧妃的寝宫,不过他闻到这屋子里传来一股子艾叶的熏香味,有些忍不住停下了脚。 他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萧衍也觉得他只需要远远的看玉侧妃一眼,便是全了她的心愿了,干脆不上前去。 但玉侧妃却心中不满,不过她并不敢将这种不满表露出来,只得语气温柔地说道:“回禀殿下,嫔妾身子不适,不能起身迎接殿下。” “嗯没事,你就躺着,本殿下知道你身子重,不必起床迎接。” 萧衍隔着的距离有些远,故而玉侧妃只能听清楚他说什么,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这语气听起来和从前萧衍宠爱她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但是萧衍的脸上显然有些不耐,这一抹不耐烦的神色落入周围伺候的人眼中,也不知道各自的心里起了多少计较。 玉侧妃却并不知道这一切,她听到萧衍的语气还和从前一样,心里便已经松了一口气。 “殿下,您好些日子不曾来嫔妾这里了,嫔妾心中十分想念。” 玉侧妃有些泫然欲泣,说话的语气都颤抖了起来。 这副模样从前很受萧衍喜欢,不过如今他最喜欢的还是云孟二人身上的风情,所以玉侧妃这种楚楚可怜,反倒叫他心里有些抵触。 “这宫中谁孕育子嗣不受些苦,东宫里生下孩子的嫔妃也不少,你也不是头一回生产了,不要学那些小姑娘一样闹脾气,没得叫腹中的孩儿和你一起生气。” 萧衍放柔了声音,也没想要训斥玉侧妃。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心里已经对玉侧妃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生了厌恶,无论他的语气多么的温柔,在玉侧妃的耳朵里,便能够听出来和从前的温柔不一样的滋味。 玉侧妃听到这里,又觉得腹中一阵抽痛,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刚刚才吃了安胎的药丸,这会儿从舌尖到心头都是苦涩的,心中不免愤愤不平。 她又不是活该要受这苦的。难不成这子嗣是玉侧妃一个人就能塞进肚子里去的,她是在为萧衍怀着这么一个孩子,如今因为这个孩子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萧衍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可能不叫她寒心。 “殿下,您可否上前来?嫔妾心中思念不已,想要看看您,您如今离嫔妾太远,嫔妾看不清楚。” 玉侧妃压下自己心头的一点苦涩,还是这般温柔地请求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八呕吐XIN “……” 萧衍在心中暗骂她得寸进尺,他并不想在玉侧妃这里耽误太久的时间,反倒归心似箭,想要赶紧回到云孟二位侧妃的身边。 不过想了想,萧衍最终还是看在那孩子的面上,再一次忍了下来。 这寝宫之中并没有点太亮的灯,从刚刚萧衍那个角度其实看不清楚在床榻上半倚靠着的玉侧妃,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白色轮廓。 不过他和玉侧妃已经相处了这样多年,萧衍既然记得她大多数时候的模样,所以现下虽然看不清楚,也并无什么大碍。 他早在心里想出来了玉侧妃此时的模样,还觉得美则美矣,但索然无味。 所以这一回,萧衍才刚刚走到玉侧妃的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目光才刚刚落在这位昔日的宠妃身上,便忍不住狠狠的一缩。 这……这个大腹便便的壮硕女子是谁?! 玉侧妃肤色深,穿着这白色的长衫,更显得她肤色黝黑,而如今她丰腴不少,整个人依靠在床榻上,脖颈上的肥肉甚至都重重叠叠。 她身上有那一股子他最讨厌的艾叶熏香味,也有一股子腥臭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叫萧衍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甚至没有忍住自己心里那一股干呕之意,发出了一声干呕声。 即便萧衍的动作很快,也用袖子及时遮挡住了自己的嘴,玉侧妃并没有看到他干呕的动作,但是那一声干呕的声音却无比清脆的传入到了玉侧妃的耳中。 “这……你……如今怎么这般模样?” 萧衍并未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但是他的举动落在玉侧妃的眼中,几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玉侧妃这些日子的脾气很不好,就算是面对着萧衍,她这会儿也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的恼怒 她这些日子确实吃了许多苦头,怀着这个孩子比怀着萧悦的时候困难数倍,玉侧妃也不知道自己分明是辛辛苦苦地在替萧衍孕育子嗣,怎么如今没有得到他一句安慰或者是称赞,反倒要听他在这里对自己发出一声干呕之声? 玉侧妃红了眼眶,紧紧的抓住了自己身上盖着的一层薄被,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嫌弃嫔妾丢人?” 萧衍本欲开口,但是他一开口,就感觉到那一股子熏香和不知道什么腥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往他鼻孔中钻,他这刚要说话,又是忍不住一身干呕之声。 玉侧妃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受到这般侮辱。 萧衍是个什么东西,玉侧妃心里其实非常明白,她在萧衍的身边伺候着,看着光鲜亮丽,内里也吃了不少苦,但是也绝对没有受到过这样对待的时候。 萧衍对她几乎什么时候都是十分温和的,哪里有对她说过什么重话? 就像是之前一样,萧衍分明知道是她出手对付了云孟两位侧妃,也知道是她害的云侧妃腹中的孩儿小产,但是那个时候他却可以为了她和这宫中其他的人对着干,甚至连皇后娘娘的意思都抛在脑后。 但如今,萧衍站在她的身边,竟然发出一声干呕的声音。 难不成她有这样恶心,连说一句话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忍不住心中的恶心之意? 玉侧妃绝对不会想到是她屋中的艾叶熏香让萧衍难以忍受。 这熏艾本来就是为了止住她的滑胎流产之兆,所以这一股子艾叶的味道在她的身上是最重的。 而且因为常年服用种种保胎的药丸,玉侧妃自己的身上也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只是她自己闻不到而已。 这熏艾的气味和她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恰巧就成了萧衍最不能忍受的那种味道,萧衍虽然对她并无多少情分,但是也不至于因为她这个人就干呕出声。 但是玉侧妃却想不明白这一点。 她只觉得这些时日不曾见,萧衍的心已经完全被那两个狐狸精给勾走了,竟对自己这般厌恶。 难怪刚刚他都已经进了她的宫门,却不肯来她的寝宫,在门口就望而却步,再三恳求,他也只肯站在门口,甚至都不愿意站到她的身边来。 玉侧妃这般年纪的人了,竟也红了眼眶,忍不住悲泣道:“原来嫔妾在殿下的心中竟是这般恶心?嫔妾心中思念殿下,这才请了殿下前来,若是殿下心中对嫔妾如此厌恶,那还请殿下回去,日后不要再来嫔妾宫中。” 这话其实并不是她原本心中所想,但是孕妇心中想的未免比常人要更多一些,而且也更不理智的多。 玉侧妃身边最心腹的两个宫女自然知道玉侧妃今日还有谋划,若真是叫太子殿下这就走了,那恐怕所有的计划都落空。 “娘娘,并非如此,殿下兴许只是被殿中这一股子熏香的味道给刺激着了,毕竟这股味道寻常人确实闻不来,就是奴婢们第一次闻到的时候,也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呢。” “殿下请不要怪罪我们娘娘,娘娘最近总是忧思,所以说话未免有些冲动,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这两个大宫女,一个去劝玉侧妃,一个去劝萧衍。 还有那些聪明机灵的,已经倒了一杯茶过来,给萧衍压一压这呕吐之意。 萧衍也确实意识到自己直接在玉侧妃身边干呕出声如何不妥,不管玉侧妃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也不应该去伤她的心。 玉侧妃自己难不难过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可千万不能影响到她腹中的小郎君。 萧衍接过了宫女呈上来的茶水,喝了两口,压住了喉头那股子干呕的感觉,这才重新走回到玉侧妃的身边。 “那宫女说的确实不错,本殿下实在是不习惯这艾叶熏香的味道,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你……” 这话后头的那几个字还没说出来,萧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才刚刚走到玉侧妃身边,一看到玉侧妃那大腹便便的样子,便又一股猛烈的呕吐感冲上心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九章 奴婢来投靠姑娘xiNSh第UHaiGe.COM 萧悦其实并不想管那边为何传来喧哗的声音。 她知道应该是母妃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但如今她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去管玉侧妃? 甚至不要说是管她,萧悦甚至忍不住心生怨恨——她和母妃现在腹中怀着的孩子都是母妃的孩子,为什么母妃永远只顾着她腹中的那个还不曾出生的胎儿,却对她现在的状况不闻不问? 萧悦当然不知道,这宫中的奴婢谁也不敢把她的情况告诉玉侧妃。 她当然以为玉侧妃还会和从前一样,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做了什么,还会帮她收拾烂摊子,如今玉侧妃却对此事不闻不问,萧悦只以为是玉侧妃懒得管她。 这叫这段时间一直深陷在后悔与担惊受怕中的萧悦大受打击。 萧悦不想嫁给一个废人做妾室,她想做正经人家的主母,萧原阳的身子多半已经废了,她嫁过去也是守活寡,母妃怎么忍心看着她堕入火坑? 萧悦一万个想不明白。 虽然从前玉侧妃对她也算不上宠溺非常,但是母妃也常常关照她,有时候教教她事情应该怎么做,有时候也疼她,但如今一切都变了。 萧悦甚至在心里恶毒的想过,这一切都是因为母妃怀上了这个孩子。 就是因为怀了这个孩子,母妃的脾气才变得如此暴躁,所以才总是对自己动辄打骂。 从前母妃对自己的要求虽然苛刻些,但是也不至于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就用难听的话来骂自己,但是自从母妃怀有身孕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萧悦不再是她母妃的掌上明珠,甚至如今遭难,母妃都不想管她。 她躺在这里默默的流泪,却想着自己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身边的几个小宫女正缩头缩脑的在她身边伺候,听到外头传来的喧哗声,忍不住探头探脑,又有些试探性地问:“姑娘,要不要奴婢去瞧瞧外头发生什么了?” “滚!都给我滚!你们都是觉得我如今不受宠了,一门心思都想着到外头去,那就都给我滚!” 萧悦正在黯然神伤,小宫女说的这些话虽然并无什么恶意,但是到了她的耳朵里,反而刺激得她勃然大怒。 她抓起自己身边放着的几个瓷枕,就想往这几个小宫女的身上砸,但看那几个小宫女害怕极了的样子,又想起来皇祖父正是因为她随意对宫女动手而惩罚她。 萧悦心中生气又憋屈,只是举起来的手不可能放下去,便干脆将手里抓着的瓷枕丢到小宫女的脚边,顿时这瓷枕就碎裂成了千八百块。 “姑娘莫要生气,奴婢只是好奇外头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是和娘娘有关的事情……姑娘若是不愿意奴婢去看看,那奴婢不去就是了……姑娘千万不要因为奴婢生气,都是奴婢蠢笨……” 这几个小宫女顿时都瑟瑟发抖起来。 她们当然已经知道了萧悦发火就会打宫女的习惯,这会儿只觉得心惊胆战,连忙求饶。 “滚,都给我滚,听不懂人话是吗?” 萧悦已经有些气急攻心了,她将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疯疯癫癫地咆哮,形容疯魔。 那几个小宫女再也不敢留下来了,一个个比兔子跑的还快,只留下了萧悦一个人在床榻上缩成一团,痛哭出声。 也不知道萧悦究竟哭了多久,她头脑昏昏沉沉的,隐约听到耳边有人说话的声音:“姑娘,您说奴婢之前说的对不对?” “别烦我了,都叫你们快滚了,还进来做什么?什么对啊错啊的,你们是奴婢,就应该听我的话,我才是主子!” 萧悦并没有听清楚这话是谁说的,但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听这人自称奴婢,便以为是她身边伺候的那些宫女,立即又骂道。 但那个声音却似乎并没有被萧悦这歇斯底里的疯样给吓跑,反倒停留在了萧悦的床榻边上:“姑娘这是气急攻心,竟然连奴婢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萧悦极其不耐烦的抬起了头,正想要斥责的时候,目光落在来人的脸上,目光不由得一缩。 “你怎么来了?我同你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 萧悦显然早已经见过来人,但是对来人充满了警惕。 “姑娘只是不知道我是谁罢了,若是姑娘知道我是谁,恐怕并不会说同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与姑娘每一天夜里都会相见,姑娘每天夜里总是有许多话可说,想不到姑娘竟然不认识我。” 来人的嗓音之中带着点儿笑意。 萧悦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这段时间心中烦闷,看到这些束手束脚的宫女就烦,便不许那些宫女在她的身边伺候,将她们都远远的打发出去,很多时候整个宫殿之中只有她一人。 到了夜里,萧悦因为担惊受怕又恼火憎恶等等情绪,常常睡不着,她就干脆经常起夜,到自己这宫殿之中后的小花园里坐一坐,自言自语地说些自己的抱怨,以为没有人能够听到。 那个时候她一直觉得小花园之中空无一人,却没有想到原来小花园之中,还有别人听到了她所有的抱怨。 “奴婢知道姑娘的心中在抱怨什么,也不会将姑娘的抱怨说出去,只是奴婢想要助姑娘一臂之力,这样日后也可在姑娘的身边谋求一席之地。” 来人又这般说道,萧悦但眉头却还是皱的紧紧的:“你是我母妃的人,又不是我的人,你不去给母妃卖命,反倒要在我的身边谋求一席之地,做何感想?” “奴婢可不是玉侧妃娘娘的人,更何况禽择良木而栖,侧妃娘娘恐怕大势已去,奴婢若想接下来还想有好事儿,依靠侧妃娘娘已经不中用了,还不如来投靠姑娘。” 这人的话语之种蘑菇,似乎带着一股子不屑,这种不屑是冲着玉侧妃去的,既让萧悦听了非常恼火,却也让她心底深处的一点儿恼怒散开了。 “罢了,你也不必卖关子了,你有什么话想说便直说,我没空陪你打太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章 怪就第怪她自己 萧悦最终还是缓和了神情,决定听一听面前这人到底要说什么。 而这里发生的一切,隔壁玉侧妃却毫不知情。 她那里已经完全乱成一锅粥了。 萧衍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这恶心的感觉越来越重,竟是一下子就将自己所有腹中的食物都吐了个干净,正好就在他身边的玉侧妃首当其冲,浑身都沾满了呕吐的污秽。 孕妇本来也就容易感到恶心干呕,这般场面玉侧妃怎么可能不觉得难受,两个人一下子就吐到一块去了。 不仅仅是用过的膳食,就连刚刚吃下去的保胎药物也被吐了出来,整个宫中都弥漫着一股子酸臭的味道。 玉侧妃又一次觉得自己的肚子疼了起来,她张口想要让宫女儿将保胎药取来,可话还没说出口,一股子呕吐的感觉又涌上她的喉头。 萧衍整个人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离着玉侧妃很近,在这些腥臭味之中,竟又好像能够清楚地闻到一丝丝的兰花熏香味。 这种熏香是玉侧妃从前最常用的香粉之一,香味非常的简单,柔和好闻,不至于冲脑,萧衍从前还夸过她用的这熏香好闻。 但今天好像一切都完全不同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种味道如此的让他厌恶,萧衍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他颤颤巍巍的从玉侧妃身边站了起来,很勉强的退开了好几步,这才吩咐宫中已经被这些变故给吓傻了的宫女。 “快去请太医来,给本殿下和侧妃娘娘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你们傻站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太子殿下和娘娘准备沐浴更衣的东西!弄得这样一深秽物,若是两位主子病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萧衍身边带着的几个内侍太监忍不住怒斥道,那些宫女们才好像如梦初醒一般,赶紧按照他们吩咐的方向去做事。 太医虽然就在宫中常备着,但是这个时辰他正好退下去用膳了,那些宫女在宫中没有找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干脆回太医院去,急急忙忙的请人。 萧衍受不了自己身上沾着的这些秽物,一边不住地用手帕子擦拭,一边用茶水漱口,企图冲淡一下自己口腔之中那股子呕吐带来的酸臭感。 玉侧妃大腹便便,不方便起身,她的那些宫女只能一个个跪在她身边,用湿毛巾擦拭她身上脏污的地方。 萧衍连续漱了好几次口,然后又喝下了一杯香茶,这才感觉那股呕吐的意思稍微消退下去两份。 而萧衍也忽然好像发现了一个什么道理。 只要离玉侧妃稍微远一点,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就消退两份,但是又只要稍微离玉侧妃靠近一些,那恶心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难不成是玉侧妃身上的味道叫他觉得作呕?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 萧衍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他半晌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解释,只得暂且认为确实如此,且在心里发下一个誓言。 在玉侧妃生产之前,他绝对不会再踏入这宫闱之中半步,玉侧妃如今叫他一见到就觉得恶心,若是靠得近了,恐怕他又会像刚才一样吐出来。 萧衍如今被坏了这一遭,只觉得心情变得极差,连带着刚刚还没有消散完的所有火气,一同翻涌了上来。 他一言不发,恼怒地拂袖离去,这一次无论玉侧妃用什么借口来装楚楚可怜,萧衍都再也没有回头。 * 玉侧妃宫中发生的事情还没有这样快流传到外面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瑞麟宫之中似乎对今晚玉侧妃宫中会发生什么了如指掌。 萧云疏今夜心情颇好,筱青筱悠便陪她在月色下赏花。 瑞麟宫之中那个原本空闲着的小花园,种了一些漂亮的花朵,这个时候正好是一部分花的花季,开的十分烂漫,远远看上去,一片美景。 当然,实际上在这小花园之中种花,也主要是为了掩盖萧云疏在这小花园中间种了一些草药。 但如今这些花开得漂亮,那正好是可以赏花的时候,萧云疏心情好,甚至还命人取来两杯果酒,和筱青筱悠在月色下对饮。 这果酒并没有多少酒味,喝起来反倒像是果汁一般清甜,萧云疏多喝了几杯,脸上就变红了,还在那儿笑着说道:“你们说,要是这事明天传出去了,玉侧妃是不是得羞愤欲死?” “奴婢倒觉得不一定,玉侧妃其人脸皮极厚,向来是没有什么羞耻之心的,这事儿就算传出去叫她觉得丢脸,那她也不过是缩在自己的寝宫之中,偃旗息鼓一段时间,不敢再出来招惹什么风头,但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不久,她恐怕又敢出来兴风作浪。” 筱青略微抿了一下杯中的果酒,这般说道。 “奴婢想的倒是与姐姐想的不同,虽然这玉侧妃无恶不作是个极不要脸的人,但是这件事情说出去实在是大跌面子,而且俩人吐到一起,这般场面实在是想想都叫人觉得恶心,日后玉侧妃就是再想请太子殿下到她宫中去,恐怕也不能够了。” 筱悠却这般说道。 “罢了,我总是说不过你的,我不如你口齿伶俐,不过无论怎么样,玉侧妃今日恐怕都要元气大伤。” “也不知道他玉侧妃会不会因此又动了胎气,她这腹中的孩儿可真是金贵,便是当年皇后娘娘孕育子嗣的时候也不如她一般娇贵,自己宫里头有太医常驻,结果每天要请太医去她宫中数不清楚多少次,好似这宫中所有的女人就她一个人会生孩子似的。” 筱青筱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云疏对她们两人的话不置可否。 不过无论玉侧妃心中会怎么想,这件事情一定会叫她今日十分难受。 萧云疏可不管她是不是个孕妇,上辈子的时候,玉侧妃用了许多令人发指的手段来对付她和她阿娘,如今只不过 是将当年她用在自己身上的诸多手段中的一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希望他可不要这么快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