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时在做什么可不可以拯救一下》 正文 第1章 『在这个世界告终以前——A』 决战前一晚。 大家谈妥,至少最后要在各自想见的人身边度过。 基于那样的理由,为讨伐赞光教会认定之敌性星神visit一rs「艾陆可霍克斯登」而集结的勇者一行人暂时解散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回来养育院(家里)?」 不知为何,许久不见的「女儿」傻眼地如此说道。 「我刚讲过理由了吧。 明天就是决战之日,无法保证能平安回来。所以为了避免留下遗憾,大家才决定至少在最后一晚要跟重要的人一起度过──」 打断身为「父亲」的青年说的话 「所!以!啊!我就是在说你这样好奇怪!」 「女儿」语气严厉地说。 在小小的公营孤儿养育设施的管理员室里。 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女儿」背影,看上去似乎相当不悦。 「照理来说,不管怎么想,『重要的人』指的都是妻子或情人才对吧!」 「哎,对几个人而言好像是那样。」 包含当代的正规勇者legal brave在i内,勇者一行人是由七名成员组成。其中有两人已婚,有情人的则有两人──不对,由于其中一人曾讲出「情人多到选不出要到谁身边」这种荒谬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可以当作例外。 「你怎么讲得像别人家的事一样」 「那的确是别人家的事吧。至少与我无关。」 有香味飘来。 青年动了动鼻子,肚里的馋虫就捧场地咕噜叫了出来。幸好声音似乎没传到正专心搅拌锅底的「女儿」耳里。 「爸爸,你没有那样的对象吗?」 虽然青年被称之为父亲,不过他当然并非这女孩的亲生父亲。只是因为他刚好是这间养育院最年长的人之一,再加上以立场而言,原本该被那样称呼的养育院管理员又年事已高,因此青年才会被取了那个绰号。 「哪有那种空闲啊。拿到准勇者asi brave资格之后,我每天都在修行c进修和作战。」 「哦?」 「女儿」应声含糊。显然是不太相信的反应。 哎,这也难怪。经赞光教会认定为人类顶尖士兵的正规勇者自不用提,身手及武勋仅次之的准勇者在社会上同样极受欢迎。进城后只要表明身分就会被女孩们的尖叫声包围,出席议会主办的派对更是容易被介绍和贵族的女儿认识。 不过,有女性被青年的头衔吸引并迷恋自己,跟对方是不是自己也想表达好感的对象完全是两码子事。结果无论被怎样的女性以何种方式搭讪,青年都一律推讬,直至今日。 他对自己糟蹋机会的行为,倒也有自觉就是了。 「之前我见到你时,你身边好像有满多不错的对象耶。」 「虽然我不晓得妳在讲谁,但夥伴就是夥伴啊。」 「从你不是个性迟钝,而是认真那样说这一点来看,我真的会觉得你这个爸爸还是去死一死比较好。」 「妳有时候讲话很过分耶。」 「我就只有这种地方跟某人很像啊──」 ──料理似乎在青年回忆那些事的期间完成了。 「小不点们都睡了吗?」 「那还用说。你以为现在几点了?」 「那么,我那糟糕的师父在做什么?」 师父是指在这间养育院担任管理员的老人家。 尽管他以往的经历完全不详,剑术却莫名高超。对青年来说,师父是世上最强的男人,同时也是最棒的剑术老师,除此之外,在所有方面都是负面教材。 「外出了,他说帝都那边又有事要办。他最近好几次都是一回来又马上出门,根本都没有待在这里。」 「咦,所以说,一直都只有妳和『小不点』们负责看家吗?」 「对啊。怎么,事到如今你才知道要担心?」 「要说的话是会担心啦。」 「女儿」嘻嘻地笑了。 「我说笑的。不时会有卫士从城里过来巡逻,再说泰德最近也常常来帮忙。」 「慢着,这我不能当成没听见。有卫士来很好,但是泰德不行,把他轰出去。」 「干嘛突然变得一脸正经啊。你们的关系那么恶劣吗?」 并没那回事。不过,处于被称为爸爸的立场,青年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好歹有激动的权利和义务。 「嗯,煮好了。盘子你自己准备。」 如此宣布的「女儿」解开围裙。 她将整只锅子端到桌上。 「我等好久了。哎呀,我从到这里来之前就饿坏了。」 「挑这种时间回来,我也只能帮你把剩菜加热而已。」 「女儿」一脸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她大概只是为了掩饰难为情。这间养育院并没有富裕到能剩下满满一锅炖菜。 不过,青年装作没发觉这点。 「谢啦。」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又没什么好谢的。」 「女儿」坐到餐桌对面,然后卖弄似的用手托腮。 ──实际上。 就算青年现在有类似情人的对象,今晚他恐怕还是会在这间养育院度过。对,他如此认为。 五年前。年纪尚小的自己会决定握起剑,就是为了守护这里。 五年间。没多大才能的自己能持续挥剑至今,就是为了将来能回到这里。 明天,他与夥伴将挑战地表全人类的大敌「星神」。这样叙述会觉得这场大冒险的规模实在夸张,不过要做的事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为了想守护的事物。 为了想归来的场所。 自己会一如往常地挥剑,并且活下来。 「话说回来。像这种时候,你这个爸爸至少也该讲点漂亮话吧。」 「女儿」托着腮帮子抱怨着。 「要我讲点漂亮话,比如说?」 「父亲」一边将随便扔进炖菜里的马铃薯块压成一口大小,一边侧着头问。 「比如说,『等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要结婚了』之类的。」 「呃,那不是什么吉利的话喔。」 当青年还只是个崇拜正规勇者的小小少年时,很爱阅读描写他们大显身手的故事。根据当时的记忆,「女儿」刚才举的例子,多半是用来铺陈发言者将不幸身亡的台词才对。而青年当然不想死。 因此,他当然不想为自己的死做准备。 「我知道啊。爸爸留在养育院的书,现在都是那些小不点在读。我在教他们识字的过程中,也跟着记住里面的情节了。」 「妳明知道还那样讲,不就更恶劣了吗?」 青年吹了几口气让炖菜变凉些,然后才舀起一匙往嘴里送。 好吃。而且令人怀念。 辛香料重到夸张的地步。总是配合饥肠辘辘的孩子们爱吃的口味来下厨,就会煮出这种在帝都上流餐馆难以嚐到的滋味。 「那我也晓得啊,可是我没办法接受。」 「女儿」用指头轻轻地敲了敲餐桌。 「像你们今晚这样『不留遗憾』, 不就是为了准备让自己随时可以赴死吗? 那种做法我不太喜欢。 虽然我完全不懂战斗的事。即使如此,我认为在真正痛苦的情况下,反而是完全没做好赴死准备的人才会活下来。 他们会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去,因为自己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女儿」微微噘嘴,又继续说: 「要是在故事里,那种人死掉会比较有剧情性,比较能炒热剧情,因此会优先杀掉他们这样的理论我懂。想活下去的人死掉了,肯定很令人难过。 可是,对于被上天擅自用那种理论杀掉的人来说,应该很难以忍受吧。」 仔细一看,她的手指正微微地颤抖。 「女儿」个性好强。好强得即使在感情脆弱时,也不会坦率表现出来。 好强得让她故作不悦,还装得像是在抱怨。要是不那样做,就会连半句诉苦的话都说不出口。 「所以喽。 既然爸爸你们接下来是要去跟星神战斗,就不要抱着那种消极的迷信,要找更确实的东西当依靠才对嘛。 把你还会回来这里的理由告诉我,要更单纯好懂的。 不然明天,我没有信心能笑着送爸爸出门喔。」 「就算妳这么说」 青年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他也想体谅对方的心情。 但就算这样,青年还是讲不出自己对结婚有什么计画。毕竟那需要有对象,而且他不认为婚事是可以顺着局势或走向说结就结的。 话虽如此,他更不认为讲出「那我会在战场上帮忙想个好名字,妳就在我回来以前先生个婴儿吧」这种话就能收拾场面。倒不如说,他肯定会被「女儿」全力揍扁。 青年找了其他方法。 「奶油蛋糕。」 「什么?」 「我满喜欢妳烤的奶油蛋糕。拜讬妳在我下次过生日时,也烤个特大号的。」 「唉。」 「女儿」明显泄气了。 「你要为了那种东西活着回来吗?」 「有哪里不妥?」 「哎总觉得不够正经」 她搔了搔脸颊后又说: 「算啦,跟你妥协。相对地,你既然都说了,明年我会让你吃蛋糕吃到怕喔。」 所以你绝对要回来──事到如今,也不需要把话说尽就是了。 总之「女儿」的表情虽然有些悲伤,还是露出了笑容。 「嗯,包在我身上。」 青年开口保证的同时,享用炖菜的手也没停下。 夜渐深。 这一夜过后不到一年,人类灭亡了。 年轻的准勇者当然没能遵守约定。 决战的早晨逼近。 ──尔后,漫长岁月流逝。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1)『在太阳西斜的这个世界里』 1奔跑的黑猫与灰色少女 黑猫正在奔跑着。 牠跑得可漂亮了。 钻过窄巷。 从围墙上跑过。 跃过摊贩上头的帆布。 这一带称作「集合市场街arket dley」,原本只是每个月举行一次定期市场的地方,然而在建筑物毫无计画地反覆增筑修建以后,让这地方成了巨大迷宫。 猫咪正用尽全力,跑过不熟悉环境的人光是要行走都有困难的那座街道。 为何要跑?因为牠正在逃。 牠要逃离什么?逃离追兵。 「给!我!站!住──!」 身为追兵的少女拉大嗓门。 她挤进窄巷。 经过围墙上。 从摊贩上头的帆布上滚落(每次摔下来都挨老板骂)。 她用蓝眼睛直望前方,一个劲儿地追赶着黑猫的尾巴。 少女打扮朴素。大大的灰色帽子戴得低低的,身上穿着同样顔色的大衣。那样穿搭恐怕是为了尽量低调,然而由于她本人目前正大呼小叫地全力奔跑,不太能发挥效用。 「我!叫你!站住了!吧!」 少女疾奔的步伐扬起沙尘,踹翻空油漆罐,让大衣下襬随之翻飞。 豚头族一rk杂货商c爬虫族reptrace地毯商c狼徵族lycanthr一p一s行人,各式各样的人种转头看向用惊人速度跑过街道的她,并投以讶异的目光。 这时候,黑猫忽然停了下来。 「逮到你啦!」 少女抓准机会纵身一跃。 黑猫似乎是感受到少女逼近的动静而回头。牠叼在嘴边的某种东西正散发银光。 少女张开双臂,整个人扑上去将黑猫逮住。 不自然的漂浮感将她全身包裹。 脚下什么也没有。 「咦?」 集合市场街的构造错综复杂,不分上下左右。原本走在平坦的道路上,却不知不觉地来到集合住宅屋顶的情况,在这里根本算不上稀奇。 「奇怪?」 看得见蓝天。 也看得见白云。 少女搂着黑猫跃向没东西可抓的半空中。 能看见正下方的西侧第七白铁摊贩街,主要贩卖锅子c菜刀的摊贩林立于窄巷中。若将自己与窄巷之间的距离换算成建筑物的高度,差不多有四层楼高。 「不会吧!」 少女绷紧身体。 淡淡燐光显现,宛如环绕着她小小的身躯。 让具备咒脉视能力的人来看,就会知道少女正准备催发体内的魔力venen一;同时更会发现无论她准备用那股魔力做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魔力如同火焰。星星之火能做的事不过尔尔,但只要火焰炽烈燃烧,就能使用庞大的力量──话虽如此,要让火烧得够旺得花工夫和时间。并不适合用来应对这种突然发生的意外。 一人加一只的身躯开始坠落。 从少女体内散发的燐光当场就徒然飘散了。 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原本感觉还远在下方的石版道,不知不觉已经占满整个视野。少女的双手不禁用力。黑猫放声尖叫。她闭紧双眼。 仓皇之间,地面仍迅速逼近── 有个女孩从头顶上方掉了下来。 从外表看来大概十多岁。看她从满高的地方摔下,坠落速度已经相当可观。再这样下去,肯定会直接撞上石版道,演变成和悠闲午后并不搭调的惨状。 威廉无意间把目光往斜上方一瞥,闯进视野的就是那番景象。 他的身体擅自动了起来。 威廉冲向少女坠落的地点,并伸出双手想将她接住。然而,对方以出乎意料的惊人之势摔下,凭威廉瘦弱的双臂根本接不住少女的身子。这么一来,结果自然再明白不过。 「咕呃啊!」 下一瞬间,他就成了少女的肉垫,还叫得活像被压扁的青蛙。 「好痛」 威廉以从腹部硬挤出来的声音呻吟。 「对对不起!」 又隔了几秒才似乎掌握情况的少女连忙退开。 「有有没有受伤?你还活着吗?内脏有没有被压扁啊!」 有只黑猫从慌张的少女怀里逃走。她下意识伸出的手扑了空。惊慌失措之间,猫咪的背影就消失在人群中看不见了。 「呀啊啊啊!」 接着,少女察觉了自己的模样。 不知道是在全力奔跑途中,还是在变成自由落体时,她那戴得低低的帽子不知不觉间就不见了。 剔透的蓝色发丝流泻到肩膀下方。 ──喂,你看那家伙。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细语。 走在西侧第七白铁摊贩街上的众多行人停下脚步,摊贩老板们打住谈到一半的生意,将目光投注于少女的头发和脸上。 悬浮大陆群regu ere上,住有过去曾为星神眷属的各色种族。其样貌当然也五花八门。有的生着角;有的长着獠牙;有的覆有鳞片;有的则是相貌奇特,脸上的五官之一像是从野兽身上替换而来。 尽管人数少归少,在他们之中还是存在着没有角,没有獠牙,没有鳞片,没有任何部位与野兽相似的种族。像这样不具明显种族「特徵」的种族,俗称为「无徵种」。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啧,看见晦气的玩意儿了。 「啊」 无徵种普遍受到嫌恶。 据说这是因为他们和以往毁灭广阔大地,将所有生物赶到天上的传说种族「人族eiht」 长得一模一样的缘故。外貌相似者,性质也会相似,这在咒术思维中属于基本中的基本,故无徵种就被视为不祥且不净之物了。虽然公然受迫害的状况并不多,但体会到无处容身之感仍在所难免。 而且,另一个与少女毫无关联的不幸事实,也加剧了这样的情况。 这座城镇的前市长ay一r堪称恶质政客的典范。从收贿包庇到施压湮灭罪行,乃至暗杀政敌,一连串经历宛如渎职行为的博览会,揩尽了全城油水。到头来则在中央议会的介入监察下被判处流放岛外,众人无不叫好称快然而,坏就坏在这家伙偏偏属于堕鬼族ip。 堕鬼族是远古以前曾潜伏在人类之间,诱使他们堕落的鬼族一gre之一,所以其外表酷似人类,简而言之就是无角无牙也无鳞的无徵种。因此这座城镇有许多居民在见到无徵种时,就难免会想起对前市长的愤怒及憎恨。 完完全全就是迁怒。 再怎么反感,也没有人公然开口谴责。即使如此,隐约带刺的视线缠绕在身边挥之不去,感觉实在称不上舒服。 「我我知道啦我马上离开」 视线逼得少女站起身来,打算奔离现场。 但她办不到。 依然四脚朝天的威廉正用手抓着少女的手腕。 「咦?」 「妳忘了东西。」 威廉将另一只没抓着少女手腕的手伸过去。少女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掌,他就将小小的胸针搁到那上面。 「啊。」 「刚才那只小猫掉的。妳就是在追这个吧?」 少女点了两次头。 「谢谢谢你。」 「在太阳西斜的这个世界里』 困惑归困惑,她还是用双手捧着收下了胸针。 「妳第一次来这附近?」 少女又点头。 「这样啊。没办法喽。」 威廉起身摘掉自己的斗篷,然后不容分说就把那盖到少女头上。 没了风帽的他,本身容貌便暴露在外。 缠绕皮肤的扎人视线与嘈杂声,这次转而针对威廉。 「咦」 威廉自己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不过他当然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子。所以他很明白周遭的人们──还有眼前披上斗篷的呆愣少女看见了什么。 有着一头杂乱黑发,本应寻常无奇的成年男性。 在他身上,应该无角c无牙c也无鳞才对。 「我们走。」 威廉牵起少女的手迈步前进。「咦,咦,咦?」摸不清状况的少女尽管拖着声声疑问,还是用小跑步匆匆跟着他。 两人仓促地离开了现场。 「好。这样就行了。」 威廉就近找了间帽店,进去买了顶普通的帽子。接着,他把那戴到少女头上。 虽然尺寸感觉稍微大了些,不过比想像中还适合。威廉满意地点点头后,便收回他的斗篷。 「请请问,这是?」 一直任凭摆布的少女畏畏缩缩地问。 「妳只要戴着那个,就不会被发现是无徵种了吧。」 像他们这样的无徵种普遍受到嫌恶。不过,外界看待他们并没有到恨之入骨的地步。基本上,外表没有特徵正是证明。只要行为不招摇,自然就不会引起太大骚动。 「我不晓得妳是从哪座『悬浮岛』来的,但这里对无徵种来说并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劝妳赶快办完事情回去。 港湾区就在对面──」 威廉指着路的另一端说: 「──假如妳担心治安,要不要我带妳过去?」 「呃,那个,不是那样的。」 威廉的个头还算高,少女则身材娇小,刚刚才戴到她头上的帽子外缘又太大片,说到底就是看不清她的表情。以乔装而言固然完美,然而看不见彼此的脸孔,两人现在要沟通就造成了些许问题。 「你是无徵种吗?」 「嗯。像妳刚才看到的一样。」 戴着风帽的威廉微微点头。 「无徵种怎么会待在兽人的城镇里?在悬浮大陆群西南部当中,这座岛应该算是排挤得最严重的吧?」 「久居则安嘛。虽然确实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但习惯以后,这儿也有这儿的舒适之处我反而想问,妳明知那一点还来这里做什么?」 「呃,我是因为」 少女语塞。 话讲到这里就沉默下来,会让威廉觉得是自己在苛责她。威廉低声咂嘴不让她听见,然后率先踏出脚步说:「走这边。」 少女没跟上来。 「怎么了,我要搁下妳喽。」 「那那个──」 依然用帽子遮着半张脸的少女拚命诉说: 「谢谢你替我做了这么多。 还有,对不起,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呃,然后,我想我没有立场讲这种话,不过──」 「啊──」 威廉搔了搔头。 「妳有想去的地方,对吗?说来听听。」 少女的脸孔变得神采焕发──大概吧。威廉只看得见她的下半张脸,所以不太确定。 集合市场街周遭的路,一言以蔽之就是难认。明明看得见要去的地方,但看得见的路却未必能走。绕来绕去到最后迷路的人并不在少数。 在位于这座「悬浮岛」最高处的破烂高塔上。 脚底下铺着廉价金属板,每走一步路都会发出铿铿锵锵的嘈杂声响,两人绕了又绕,终于才抵达那里。威廉姑且算当地居民,他对土地的认识多少有点用处,但也就仅限那么一点。 他们刚才一会儿找公家自律人偶g一le问路;一会儿为了三岔路增加为五条岔路而头痛; 一会儿掀开路旁的布帘却撞见蛙面族fr一gr人在洗澡;一会儿又被迷路的狂牛追着跑;一会儿还因为东跑西闪地到处逃,而莫名其妙地摔到鸡舍上,把屋顶撞了个洞,于是只好向怒骂的球形族ballan人道歉,同时落荒而逃。 「啊哈哈哈,好惨喔!」 两人在街上到处绕的期间,少女讲话变得愈来愈没有客套的味道。威廉判断不出是她的性格本就如此,或者单纯是刚才的各种体验让情绪亢奋起来的关系。不过,至少那看起来比先前畏畏缩缩的模样更符合她的年纪。 然后,现在。 「哇啊──」 少女正把身子探到作用聊胜于无的护栏外,还发出情绪鲜明的感叹。 放眼望去,景致确实不赖。近看只觉得乱糟糟的那片街景,换作从远处俯瞰,看起来就像描绘精细的花纹。巷道未经规划自然发展出的蜿蜒样貌,俯瞰起来倒也有了真实生物般的跃动感。 视线从巷道稍微往上,就能看见港湾区。悬浮岛外缘有一部分被金属覆盖,该处备有飞空艇起降所需的设备,相当于岛屿对外的门户。 从港湾再过去──当然就是整片蔚蓝的天空。 这里是天上。 过去被称为「大地」的世界,在各种层面上都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在这片天空中,有着为数过百的巨大岩块随风飘浮。那些弹丸之地被称作「悬浮岛」,这些便是现今「人们」能栖息居住的整个世界。 「怎么了吗?」 少女探头朝威廉的脸看了过来。 「呃,没什么。就当是蓝天太耀眼了。 威廉轻轻地摇头,露出平时那副放松的笑容。 「什么话嘛。」 少女嘻嘻地笑了笑,然后确认过周遭没有别人的身影,才摘下帽子。 蓝色发丝──色泽和天空一样的秀发被风梳开,随即流泻盈落。 「妳想看的就是这片风景吗?」 「是啊。 虽然我从更高更远的地方看过悬浮岛,可是至今为止,我都没有好好地从城里俯望过整座城市。」 ──这女孩该不会是住在靠边境的悬浮岛上吧?威廉心想。 「所以我想,至少应该看过一次才对。 嗯。我的梦想实现了,也留下美好的回忆,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这女孩说话感觉不太吉利。威廉又想。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发生了好多美好的事情。全都是讬你的福。」 「妳说得太夸张了吧。」 威廉搔了搔后脑杓。 以他自己来说,感觉像是在路边捡了只古怪的猫咪然后陪着散步罢了。只是因为碰巧有空,才会冒出平时不会有的兴致。靠这点举手之劳就换来感激,令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所以,那是来接妳的吗?」 「咦?」 威廉用眼神示意要少女看背后。 回头的少女微微发出「啊」的一声,表情变得交杂着惊讶与愧疚。 不知何时起,有个魁梧的爬虫族人就站在那里。 他们属于全身覆有鳞片的种族,和其他种族相比,特徵是个体间的体格落差极为悬殊。尽管取平均值仍与其他种族相去不远,然而,偶尔还是会冒出在其他种族眼里只觉得身高像个小朋友的成年人;相反地,也会养育出简直像是开玩笑般的大块头。 眼前这名爬虫族人明显属于后者。 而且他不知为何身穿着军服,该怎么说呢,他单是站在那里,就朝四周散发出无比的压迫感。 「──是啊。我留下了美梦般的回忆,不过时间到了。」 少女一个转身。 「最后我想再拜讬你一件事就好。但愿你能忘了我。」 说完,她便跑到爬虫族人身边。 什么跟什么啊。威廉心想。 大概有什么隐情吧,这点威廉可以了解。可是,(先不管外表给人的印象)少女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为隐情所苦。这样的话,他应该不必过问。既然原本的饲主出现了,威廉就没有义务继续陪小猫散步。 少女在最后又一次低头行礼,接着就与爬虫族人一起消失在塔下层的人群中了。 「看他们站在一起,身高差得还真多。」 威廉如此低语,目送着两人的背影。 ──从港湾区的方位远远传来了钟楼carill一n告知黄昏时分的乐音。 「哎呀,已经这么晩啦。」 威廉约好傍晚要跟人见面。尽管好像还有时间,但是看来没什么闲暇了。 哎,再这样一个人杵在原地也不是办法。 威廉又朝底下的街景──还有再过去的整片天空望了一眼后,同样走进了人群之中。 从名为人类的种族灭亡后算起,今年是第五百二十六年。 当时在那片大地上发生了什么? 正确的纪录并未留下。众多史籍只会各自表述武断的「真相」,当中真的有哪一派所载的是事实吗?或者那些全属后世史学家的妄想罢了?这点着实令人存疑。 不过,有几件事是各家史籍都会提及的。 据载,当时的大地,对名为人类的种族相当不友善。 谁教人类为数众多,又繁荣兴盛遍布于大地,才会惹祸吧。他们受到许多的自生怪一nstr一物威胁。 名为恶魔或魔王的存在,皆要引诱他们步入歧途。 又总是和豚头族c古灵族elf因领土问题起纠纷。 人类之间更产出了「鬼族」这种受诅咒的变异体,危害到比邻的同胞。 到最后,甚至有强大的星神率领眷属攻打人类,各类灾变层出不穷。 况且,据说人类绝非强韧的种族。 他们没有鳞片,既无獠牙也无利爪,更没有翅膀,又不具容纳庞大「魔力」的器量,对奥妙的「魔法」亦不精熟。即使以繁殖力来说,也明显逊于当时的豚头族。 尽管如此,人类这样的种族却近乎支配过地表的一切。 有一种说法指出,他们的战力主要是由名为冒险者adventurer的侵略战vasi一n专家,还有统筹及支援其活动的联盟组织alliance为支柱。据说,他们是透过细分职能css让团体战斗更具效率;还将多元的异禀talent分门别类以提升管理及培育效率;最后甚至成功将强大稀有的魔法封入护符talisan中量产。冒险者们藉此可从客观的角度自我「培育」,并以非冒险者比不上的速度成长,进而成为强大战力。 另一种说法则指出,除冒险者之外,人类还有称作勇者的战力。据说那是一群可以将灵魂背负的罪业或宿命转化成力量的人,发挥的优秀战斗力可说几乎没有上限。其弱点只有一个,由于仅限极少数的获选者才能当上勇者,因此数量绝对不多。 还有一种说法指出,被称作圣剑carill一n的兵器群同样发挥了惊人的力量。将几十个强大护符组合成一把剑的形态,护符各自蕴藏的力量就会产生复杂的相互干涉作用,成就出破坏力绝大的战略兵器。诸如此类的记载不一而足。 每种说法都显得荒诞无稽。 全是些让人无法尽信的内容。 然而,当时的人类是地表霸者这一点似乎属实,因此他们需要足够的力量将无数强大的敌人悉数打倒这点亦然。换言之,先前的说法当中,应该至少混了一两项事实在内。 距今五百二十七年前。 「那些家伙」在人类们的领域──神圣帝国中央的王城出现了。 当时的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它们究竟为何物?关于这一点,众多史书各有其武断的说词。 有一说认为那是人类动用禁咒所产生的庞大诅咒结晶。 有一说认为那是人类研发用来投入对亚人战线的秘密杀戮兵器失控所致。 有一说认为那是在某种契机下,使地狱之门开启,放出的妖魔鬼怪。 更有一说认为,这是从远古创世之际就沉睡于深渊底部的世界自动净化机制苏醒。 大多数人都只会半开玩笑地诉说自己的空想,有意探究实际真相的人应该寥寥无几。毕竟世界正逐渐走向末日。不管真相为何,那些家伙依旧是难以对付的棘手威胁。纵使证明真相其实是「一株混进马铃薯田的落单番茄因为忍受不了孤独,就展开了超级进化」,对众人今后的日子又能有什么影响? 只不过,它们是侵略者。 而且,它们更是杀戮者。 它们获得了十七种野兽的形体,本身即象徵着乖谬。 野兽开始以惊人速度吞噬全世界,而人类无法彻底抵抗这样的新威胁。 短短几天,地图上就少了两个国家。 一星期过后,五个国家c四座岛屿和两片海洋都消失了。 再隔一星期以后,地图本身已经失去其意义。 据说从那些家伙出现乃至人族灭亡,连一年都不到。 人类灭亡后,它们仍未停止脚步。 古灵族为保卫大森林挺身而战,然后灭亡了。 土龙族一rrighan为保卫雄伟灵山挺身而战,然后灭亡了。 龙为保卫君临生物顶点的尊严挺身而战,然后灭亡了。 好似某种玩笑一般,地表丧失了万物。 有人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在大地上生活的未来。 假如想活下去,就必须远离大地,逃到野兽獠牙无法企及的地方。 ──尔后,漫长岁月流逝,直到现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2)无徽种男子 我是什么?威廉如此思索。 答案很简单。不应在这里的人类。不该存活于此的生命。 纵使有地方可归,也已经没有回去的方法,是无可救药的迷途者。 还了三万两千帛玳。 剩下的债款,约为十五万帛玳。 在太阳西斜的这个时刻,大街上繁华热闹。装在街头巷尾的灯晶石不分日夜地点亮周遭。 薄烟弥漫,各色「行人」来来往往,搅乱淡淡紫烟。绿鬼族b一gre扯开嗓门叫卖。猫徵族airanthr一p一s女娼吞云吐雾。豚头族的几个小夥子一边哄笑一边阔步于大街上。 相较之下,这条暗巷就安静得多。 那里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动静,令人难以相信与那片喧嚷只隔着一栋建筑物。 「半年左右没见了吧,葛力克。」 在平价餐馆中,位于内侧的座位。青年傻呵呵地对久违的朋友露出缺乏霸气的笑容。 他仍穿着破破烂烂的斗篷,不过现在已经拿下了风帽,无徵种的脸孔暴露在外。 「」 被称作葛力克的男子──他是典型的绿鬼族──只是一边数着收到的钱,一边状似不满地微微哼声。 信封里装着大量小面额的帛玳纸币。要数也得花时间。 气氛微妙。 「呃,对了,阿那拉他们好吗?」 「那家伙上个月出了差错,进了〈老三〉的肚子里啦。」 目光没有从手上钞票移开的葛力克淡然回答。 「还有,库克拉也死了。你记得四十七号悬浮岛在夏天沉了吗?他被当时的崩塌波及,现在早成了地表上的斑点之一。」 「抱歉。我太没神经了。」 青年过意不去似的垂下肩膀。 葛力克则哈哈大笑。 「别介意,我和那些家伙都是打捞者。我们在头一次追寻梦想降落到地表时,就做好丧命的准备和赴死的觉悟了。 况且说来说去,那些家伙还算长命的。毕竟干打捞者这一行的,人生大多在头一次降落到地表的当天就结束啦。」 钱算好了。 「三万两千。我确实收到啦。」 葛力克敲了敲纸钞将边缘对齐,然后重新装回信封里。 「欸,威廉。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你在问什么?」 「半年赚三万,剩余款项十五万。假如一切顺利,还要两年半。」 「啊──你是指那个啊。抱歉,要赚得更快会有点困难。」 「我又没有在催你。你明知道才那样讲的吧。」 葛力克将信封塞进旧皮革包里,接着说: 「这里是兽人族居住的岛屿,兽人族对无角无鳞无兽耳的家伙──『无徵种』都抱持反感。你身上怎么看都没有特徵,不可能接得到正当工作。我猜你都是靠工钱寒酸到不行的零工勉强过活的吧?」 「哎,是没错啦」 威廉的目光往斜上方飘。 葛力克眯起眼睛。 「既然如此,这些就是你半年来所赚的近全额工钱了。对不对?」 「有扣掉餐费喔。因为最近的工作都不肯附伙食。」 「真是的,问题不在那里。」 绿鬼族人焦躁地用指节突出的手指哒哒哒地敲着桌子。 「我想说的是,你的生活除了还债以外就没有别的了吗? 『醒来以后』过了一年半,你都没找到什么想做的事或者感兴趣的事吗?」 「你想嘛,有的说法不是认为生而在世,光是活着就够有意思了?」 「我对那种用来把浑浑噩噩的人生正当化的老话没兴趣。」 葛力克一口撇清。 「我啊,要为了我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而活。 地表(底下)堆满了宝藏。随地都能捡到天上(这里)已经佚失的道具c资材和技术。 我就是喜欢去寻找,去发掘,去把那些东西带回来换钱。 哎,即使没挖到宝藏而让自己亏本,对人生也是一帖刺激的猛药。比如说,不小心误闯〈老六〉的巢穴时,就是我在以往人生中最能强烈体认到自己活着的一刻。因为能经历到那些──」 一瞬间,他露出遥望远方的目光,然后又继续说: 「我们才会一直当打捞者。 欸,威廉。你又是怎么想的? 假如你的性子喜欢一点一滴地认真打拚,那也不要紧。可是,你都没思考过还清债款以后的人生吧?」 「这里的咖啡喝起来,是不是有点咸?」 用这句话装蒜也太明显了。 葛力克的脸色很显然地变得不太对劲,找不到下句话该讲什么的威廉则挂着暧昧的笑容。 尴尬的气氛就这样环绕在他们之间。 绿鬼族的人基本上都思路单纯,情绪化且忠实于本能。当然个人之间仍会有差异,葛力克平时就是个稀奇得令人怀疑其血统的理性派兼好辩者,同时也重人情。 威廉对他的那些特质有点吃不消。 「欸,有一项差事,你要不要接看看?」 葛力克咕哝问道。 「哎,我有个熟人,那家伙嘛──从事的是正经工作,他目前正在找人接活儿。因为行动自由受限的期间长了点,而且会跟无徵种扯上关系,人选好像不是想找就能找到。假如由你去,也不会对无徵种感到排斥吧。毕竟,你本身就是他们的一分子。」 「你也完全做得来吧。毕竟你是我宝贵的朋友。」 「我是打捞者,灵魂已经忘在大地(底下)了。接个差事还要被绑在天空,我可受不了。」 葛力克咯咯地笑着又说: 「关于差事的内容,怎么讲好呢?用一句话来说就是管理护翼军的秘密兵器。」 「军队?秘密兵器?」 听起来不太平稳的字眼。 在这悬浮大陆群上若提到军队,指的就是以武力对抗外敌〈十七兽〉侵略的公家组织。即使占有在天上的压倒性地利,要对付让以往地表生态体系全灭的〈十七兽〉,仍屈居下风,因此军方为确保战力,用上了许多不顾颜面的手段──据闻是如此。 「你也晓得吧。我已经没办法作战喽。」 「我明白。说是军队,也没有叫你上战场去打打杀杀啦。多的是见不得光的亏心文书业务要你做。」 「什么跟什么啊?」 这段说明给人的印象实在不太好。 「那种差事交给打工人员做好吗?」 「大概不好。哎,反正我会帮你把身分文件那些都准备好。」 讲话内容还是不太稳当的葛力克咯咯大笑。 「好啦,听我说。总之那所谓的兵器,实质上好像是由奥尔兰多贸易商会在管理维护和运用的东西。 如你所知,按照悬浮大陆群的法律,民间不许拥有杀伤力超过某种程度以上的兵器。 然而,奥尔兰多对军方来说是重要赞助者之一,因此军方不想伤了和气。再说,就算护翼军直接将兵器徵收,凭军方的技术和资金显然也无法正常管理或维护。所以喽──」 「只好让东西在名义上变成军方的所有物,实质上则依然归商会所有?」 「就是那样。军方要派个装饰用的管理员过去,其他什么也不做。 对正牌军人来说,那个『管理员』等于天大的闲职。不只在现场毫无发言权,东西本身又是秘密兵器,所以不能提交战果。想出人头地完全无望。 所以喽,这桩差事才会外流。」 绿鬼族那彷佛将琥珀崁在眼窝的眼珠直望着威廉。 「刚才也说到,军人头衔我会替你准备。 反正只是当挂名的管理员,用不着特别的技术或资格。顶多只需要够紧的口风和耐性。顺带一提,将风险津贴和保密费那些全部加起来,酬劳金额还不赖。就算把你的债全还清,剩下的钱也不算少。 你就用那笔钱去找个方式过活吧。 我知道你有你的隐情,不过别浪费获救的性命,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那就是我跟那些家伙的愿──」 说到这里,葛力克摇了摇头。 「抱歉。因为熟人变少的关系,好像连我都变得情感脆弱了。」 绿鬼族青年脸上的苦笑,已经扭曲得连其他种族的人都能清楚看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威廉实在不好拒绝。 「我懂了。麻烦你说得更详细一点。」 「你愿意接?」 「我要多听一会儿再决定。拜讬你,先把那些听完就拒绝不了的软话收回去。」 「了解。首先我得说」葛力克露出明显开心的脸孔,目光落到了手边的咖啡上,又说: 「这里的咖啡喝起来,还真的有股咸味。」 他咧嘴一笑。 葛力克是个理性,善辩而且重人情的绿鬼族人,换句话说,他是个好家伙。 威廉对他的那些特质有点吃不消。 再提到悬浮大陆群,它是数量过百的悬浮岛集合体。 位置接近中心点的叫一号悬浮岛。编号由内而外呈螺旋状分配。数字越靠近内侧越小,越往外侧则越大。 说到这里还要再加上一些细节。贴近中心点的岛──具体而言,编号到四十号左右的岛彼此并没有离得太远。由于有几座岛几乎都稳定处在紧邻状态下,有的地方甚至会用巨大锁链或桥梁将彼此绑定。距离近,交流变多,更能直接为那些岛屿上的城市带来繁荣。 相反的,靠外围的岛──编号七十号以后的岛不只彼此离得远,本身的面积大多也不足为道。如此一来何止与繁荣无缘,连城镇本身都相当罕见,结果,聚集在那一带的全是连公家联络飞空艇都不会纳入巡回路线的岛屿。 前述设施所在的岛屿,编号是六十八号。位置相当微妙。 总之,无法直接搭公家联络飞空艇过去。 当然若是不择手段,去那里的方式要多少都有。购买或包下飞空艇直接登岛就行了。然而要节制预算,就得考虑其他途径。公家联络飞空艇会停靠的岛当中,离那里最近的是有爬虫族聚落的五十三号岛。到那里找「摆渡ferryan」的飞空艇过去就是了。 金额算得正好。威廉平安抵达了六十八号悬浮岛。 可是,他在别的部分却彻底失算了。 ──威廉抵达当地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 强风飒飒吹过。 「哈哈这下失算了。」 威廉独自站在无人的港湾区笑了出来。 穿不惯的军装外面披了大衣,衣襬正随风翻飞乱舞。 雇来登岛的摆渡飞空艇让威廉下船后,就匆匆回到五十三号岛了。这表示他已经断了退路。 眼前有块被风吹得破破烂烂的看板。 照上面所说,市区位于往右两千卯哩处。奥尔兰多商行第四仓库则位于反方向五百卯哩处。旁边有两个红色箭头各指着不同方向。 「就是这地方?」 奥尔兰多商会第四仓库。 光从名义来看就不归军方了,不是吗?威廉心里质疑归质疑,不过军方既然肯雇用与军人扯不上关系的自己来当管理员,大概也不会计较得太多。 而且,箭头所指的方向──是条通往夜里昏黑森林的小路。 路上当然看不到街灯那种贴心的玩意。 连盏灯都没有就要往这座森林里走,感觉是不太有趣。话虽如此,威廉总不能在原地等到天亮。他还想到可以先去城镇找旅舍过夜,不过走那边肯定也要赶夜路。况且从看板看来,距离似乎相当可观。 「没办法。」 威廉抬头朝星空望了一眼──接着,他步入黑暗之中。 好暗。尽管威廉当然从一开始就晓得会这样。 连脚下都看不见。尽管这也是从一开始就晓得的事。 多亏偶尔从林隙间探头的星光,他勉强没有从路上走偏。可是,脚步也因此慢得可笑。 威廉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读过的童话。少年在夏夜走进森林中,结果再也回不来的故事。因为他在森林里受妖精拐骗,被带到了位于另一个世界的妖精国度──故事情节大致是如此。 当时,威廉曾担心自己会不会也碰到相同的情形,而发誓绝对不靠近夜晚的森林。于是他那种胆怯样被师父和「女儿」嘲笑了一番。正因为他现在的年纪已经称不上少年了,才能将这段往事当作笑料来回忆。 「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动物吧」 要说的话,那才是眼前要顾虑的问题。 六十八号悬浮岛的面积尚属广阔。而且,这片森林相当宽广。在天上保有过去地表自然面貌的地段,在整个悬浮大陆群中可说名列前茅。既然如此,难保不会有以往对地表造成威胁的狼或熊等害兽。 目前的自己碰上那些野兽,能不能全身而退? 威廉思索。换成「以前的他」,当然不成任何问题。威廉经历过的磨鍊,并没有轻松到一两头野生动物就能奈他如何。可是,如今他在各方面都已丧失力量,想法就不能像过去那样乐观。 脚下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似乎是因为威廉分心想事情的关系,他从路上稍微走偏了。动一动鼻子,嗅得出水的气味。从声音和触感来判断,这一带肯定是溼地。 水c泥土和风交杂的气味。有种莫名的怀念感。 受不了,这里真的是天上吗?威廉如此心想,并且在看不见任何人的黑暗中微微苦笑。 ──在他的视野一隅,有光芒出现。 「喔?」 剧烈摇摆的光芒越变越大。 有东西正在靠近。 「来接我的吗?」 仔细一想,刚才摆渡飞空艇在这座岛上的港湾区靠岸时,应该就自动向这里的设施发出了联络才对。既然如此,就算设施里的某个技师或研究员注意到联络讯息而过来迎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 什么嘛,用不着专程走到这里啊。 威廉如此心想,正打算往光芒那里走去── 「喝呀──!」 光芒就蹦起来了。 以杀声来说太可爱了些。 来势出奇凶猛的木刀从黑暗中朝威廉直指而来。 他不懂这是为什么。自己没理由在这里突然遭受袭击。 威廉也觉得这下不妙。要躲过这刀不难。然而他一躲,八成是用全力扑上来的袭击者就会按照物理法则,呈抛物线摔进他背后的湿地才对。 怎么办呢? 身体比设法想出冷静结论的脑袋早了一点采取动作。威廉向前半步,侧身闪过木刀划出的弧线。接着他张开双手,直接用整个上半身承受袭击者的冲撞。 冲击。意外沉重。下半身撑不住。 身为战士的本能擅自开始运作。意识的开关切换成战斗用,体内的魔力正准备活化。照这些步骤,原本应该能激发全身膂力并加快判断力才对。 剧痛涌上全身。 没了力气。 威廉就这样倒了下去──倒向背后的整片湿地。 大大的水声哗啦响起。 水花停歇。泡在湿地的背急遽丧失温度。 袭击者的右手上有疑为魔力催发的小小灯火。在那小小的光芒照耀下,黑暗中浮现了一小块彷佛撷取出来的明亮天地。 到最后,袭击者骑到了威廉肚子上,还一脸得意地俯视着他哼声。 光泽如黎明般的淡紫色头发。圆滚滚的紫眼。 「喂,潘丽宝!妳在胡闹什么!」 从林隙中蹦出了新的魔力灯火朝这里靠近。不久,另一个少女从森林昏黑中现身。 让威廉觉得眼熟的天蓝色头发。 紫发少女抬起脸庞── 「我成功讨伐可疑人物了。」 口气得意洋洋的她又哼了一声。 「这附近有水冒出来,妳突然乱跑会很危──咦?」 威廉之前曾见过的那张脸,貌似吃惊地(应该说对方就是吃了一惊)朝他看了过来。 「咦?潘丽宝说的可疑人物是你?怎么会?」 「嗨」 威廉轻轻举起手,然后无力地朝对方微笑。 当然,威廉并不能让自己一直浑身溼漉。 他借了热水。 洗掉泥巴,换了衣服,整理好头发,站到镜子前面。 眼前,有张黑发黑眼的男人面孔──他重新审视。 缺乏英气,显然不习惯与他人相争的眼神。自然到让人怀疑是不是骨头或肌肉原本就固定成那种形状的暧昧笑容。 为了掩饰自己是无徵种,威廉以前曾试着戴上假的角和獠牙。然而那些东西都和他不相衬到令人难过的地步。他觉得那些到底还是用来表现兽性或野性的零件。所以唯有放在具备相当程度兽性或野性的人脸上才会合适。 威廉再次检查全身上下,确认疼痛并未残留。光想催发些许魔力就痛成那样,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废了。以前自己在体内催发出战略级魔力的情况下,明明还可以边打瞌睡──尽管威廉也明白让心思徜徉于早已失去的事物并没有用。 话说,这里应该是军方设施。 然而从内部结构看起来,却完全没有那种调调。年代已久的木板走廊,灰泥墙壁,相同间隔的好几个小房间。墙上贴着家事轮班表以及「二楼厕所故障中」c「走廊上请勿奔跑」的告示。 另外,还有躲在各个死角窥探着威廉动静的少女们。 「走这边。」 为他领路的是之前那个蓝发少女。 威廉重新观察对方的模样。 年纪──以「人族」为基准,大约十五六岁,要不然就是接近。身上并无特徵,整体造型和人类十分类似可是让威廉联想到春天晴朗天空的鲜艳蓝发,绝非人族会有的发色。无论用何种染料,感觉都不能表现出这么自然的透明感。 和在白铁摊贩街见面时相比,她的气质变得格外稳重,态度也显得淡然。不过,那应该不是她平时的本色才对。每当她内心感到动摇或迷惘,色泽如海洋一般的眼睛就会明显闪烁。 俗话说旅行在外不用怕羞,表示少女先前在威廉面前表露的那一面,对她来说大概属于类似的心理吧。那属于她在日常生活中羞于对人表露的本色。 威廉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处处都无法坦率的女孩。以前威廉也认识这样的晚辈。感到怀念的他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 「怎怎样嘛?」 「不,没事。麻烦妳带路。」 少女不时会心神不定地转过来看威廉的脸,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立刻又把话吞回去,还摆出保持距离的态度。这样一来,威廉总不好跟她装熟,只能默默地保持半步的距离跟在后面。 刚才被称作潘丽宝的紫发少女──她大概是十岁左右──对于威廉他们那副模样,则是一脸不解地交互看来看去。 「失礼了。」 威廉被带进的房间里,摆了小张的桌子和两把椅子,还有书架c床铺跟其他乱实用的小东西都一应俱全。 「这哪里像『仓库』啊?」 拖到现在,他终于忍不住嘀咕了。 「──我早知道过来的人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才希望监视和报告都只要做做样子就够了。」 房里有个女人。 她身上同样不具特徵。 就外表年龄而言,应该和十八岁的威廉一样,或者岁数略长。 以女性来说个子满高,视线位置几乎和威廉一般高。 缓缓流泄于背后的淡红色头发。澄澈的黄绿色眼睛。青草色衬衫上面搭配着白色的围裙洋装。 身段沉稳含蓄,看得出良好教养。 女性嫣然一笑说: 「欢迎来到秘密的武器仓库──好久不见,威廉。你是不是长高了?」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妮戈兰?」 威廉从口中挤出女性的名字。 此时,房门外传来某种「咯登」的声响。他决定当成没听见。 「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我在这里工作啊。从葛力克那里听说时,我可是吓了一跳喔。毕竟我想都没想到,被派过来的人居然会是你。 啊,恭喜你升迁,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获得军籍的当天就能像这样高升,你出人头地的速度真是空前绝后耶。」 「别逗我。这是徒具头衔的假官阶。好歹要当一座军方设施的管理员,没有相当地位似乎就不够派头了。 照这么说来,那家伙口中的『有个干正经工作而且正在找人才的熟人』──」 「啊,那大概就是说我了。」 「臭家伙。」 下次见到葛力克,威廉会扁他一拳。 用不着客气。既然对方敢设这种圈套,肯定也有吃拳头的心理准备才对。 「话说回来,这么晚的时间在森林里走,应该很辛苦吧?假如你捎个联络,我明明可以到附近岛屿接你的。」 威廉在对方催促下就座。 桌上摆着叮叮噹噹的茶具,大概是趁他洗澡时准备好的。 「都是因为我在二十五号岛待久了,对飞空艇那玩意儿不熟。我还以为上船后一下子就到了──下次我会先通知妳一声。」 「要记得喔那套衣服满合适你的呢。」 「我本人穿了是觉得绑手练脚,都快要窒息了。」 「哎呀,别说那种令人伤心的话。你看起来比刚苏醒时多了两成『美味』喔。」 「换句话说,生命危险也高了两成。」 「哎哟,说话别那么坏心眼,你要信任我啊。 之前我不是说过吗?就算我是食人鬼tr一ll,而你是世上罕见的『珍馐』,我目前也不打算吃你。」 妮戈兰并拢双掌,微微偏着头又说: 「毕竟太可惜了嘛。只为了一时的食欲就糟蹋掉世上仅存的最后一人,我才没那么不识趣呢。」 光看她的动作,实在很可爱。 然而,威廉的背脊却阵阵发凉。 「假如你本人说可以吃,我当然会考虑就是了。」 「那免谈。嗯,再怎么说都免谈。」 「是喔,你不会改变心意吗?换成只吃一条手臂,不对,只吃一根手指的话呢?」 不行。这个话题越谈下去,威廉越会感受到某种危险。 所谓食人鬼,算是古典且传统的怪物之一。他们从以前就被当成一种怪谈,在旅行者之间耳熟能详。 与村落距离遥远的独栋民宅里,有个不知因何独居的俊男或美女。 据说他们会温柔地招待走累的旅行者到家里,用大餐表示欢迎,盛情款待以后,到了夜里就会在一转眼把人吃个精光。 直到前阵子,威廉都以为那只是传说罢了。要不然就是编来教诲缺乏历练的旅行者,要他们在踏上陌生土地时别放松戒心的虚构故事。等到他得知食人鬼是从以前就存在于现实中的鬼族之一时,便错愕得目瞪口呆了。 尽管当事人随后还取笑威廉:「被你当成传说,心情真复杂呢。」 房门外又传来某种「咯登咯登」的声响。 走廊有好些不安分的动静。威廉决定当成没发觉。 「来谈工作吧。 听说来这里几乎什么都不必做,但是没人告诉我详情。我从明天起该做些什么?不对,今天接下来有什么事要做吗?」 「唔──这个嘛。 你接下来打算在这里停留吗?」 「当然了。我是以『军方兵器』管理员的身分来到这里。就算只是名义上的职衔,至少我也得待在同一个地方,否则连名义都无法成立啊。」 「上一任还有上上任的管理员,都是在头一天来这里露脸以后就立刻离开,任期中也一直没回来喔。」 「喂,那样真的行吗!」 看来这项工作的马虎程度更胜于威廉所闻。 「所以喽,假如你认真表示『这种鬼地方谁待得下去!』即使你要离开到外岛生活,也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了」 「下场总不会是说完一转身就被妳拿刀捅吧?」 「啊,好过分喔。你把我当什么了?」 威廉当然是把妮戈兰当成会吃人的鬼。 他长叹一声。 「哎,就算工作没内容,放牛吃草也不合我的主义。 我是抱着居留的打算过来的。」 「是吗?太好了!」 在嘴边轻轻拍掌的妮戈兰面露喜色。 「那么,得赶紧替你准备房间才行喽。 啊,在那之前要不要先用晚餐?你肯定饿了吧。希望餐厅还有剩些什么明天我会煮一顿丰盛的,敬请期待喔。」 威廉又沉沉地叹了一声。 他从以前就不擅长和妮戈兰相处。该怎么说好呢?姑且先不管妮戈兰会对自己有食欲(虽然这完全无法漠视),对成年男子来说,光看她其他的举动就让人静不下来了。 「呵呵,我有一年没替你打理日常起居了呢,威廉。总觉得好高兴。」 威廉是个男人,更是个年轻人,亦即在身心两方面都怀有原罪且难以抗拒的可悲生物。因此当年轻女性(而且彼此可以算相近的种族)带着满怀好意的笑容要照顾自己,这样的情境就会让他雀跃不已。 然而,可别搞错了。妮戈兰的那种好意八成没有性暗示。从本质上来说,那跟农家的人关爱牛或鸡是一样的。 身为食人鬼的她会对威廉那么好,都是为了「灌注爱情养育」→「吃掉」这样的循环。 本能啊,镇定下来。理性啊,快点运作。眼前的是捕食者。心脏猛跳则是因为生命危险逼近的关系。别搞错了。 威廉重复提醒自己,设法让心跳恢复正常。 「怎么了吗?你的脸色好阴沉。」 对于年轻男子心中的纠葛,身为年轻女性的当事人浑然无所觉。 「我再确认一次,妳没有打算吃我吧?」 「没有啊,我真的只是想要好好照顾你。 不过你想嘛,食人鬼也有想用全力款待客人的欲望。相对的,我(目前还)不会要求做到最后,能不能请你陪我抒发另一种本能呢?」 「一k,妳刚才小声省略了哪几个字,给我清清楚楚地再讲一遍。」 「我什么也没说喔。」 妮戈兰若无其事地回答完以后,便静静地从位子上起身,并打开房门。 门口出现雪崩。 橙c绿c紫c樱。头发颜色各异的少女们──每个看起来都在十岁左右──叠罗汉似的在绒毯上倒成了一团。 「欸,妳们别推啦!」在其他共犯底下变成肉垫的少女抱怨。 「对对对对不起对不起!」点头如捣蒜的少女赔罪。 「嗨,妮戈兰。我来打扰了。」一脸若无其事的少女方才见过的潘妮宝开口问好。 「噢,打扰啦!」咧嘴笑得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少女附和。 所有人像溃堤一样同时开口讲话。 妮戈兰完全不理那些话,威风凛凛地双手扠着腰站到少女们面前说: 「回房间去。」 不容分辩的一句话。少女们停下动作。 其中一名少女战战兢兢地举手说: 「呃──离开之前,我们想跟新的管理员打声招呼」 其他少女点头表示同意。然而── 「妳们没听见吗?」 妮戈兰慢慢地将头偏到一边,看着少女们的脸。 「可是」 「假如妳们太不听话」 接着,妮戈兰笑了。 艳丽得有如大朵花儿的笑容。 「我会吃掉妳们喔。」 有如慈母疼惜婴孩般的和缓嗓音。 才一转眼,少女们就从房间里跑得不见人影了。半点犹豫的意思都没有,撤退得实在漂亮。 「好了,我们走吧。」 妮戈兰一个转身,语气雀跃地唤了威廉。 「嗯。」 被状况吓住,还差点从椅子滚下来的威廉应声回答。 用餐期间,妮戈兰一直是眉开眼笑。 多亏如此,威廉只觉得吓个半死。 供管理员居住的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房间本身绝不算窄。不过,里头有床铺c空空如也的衣柜,还有壁挂式夜灯,总共就这样。只是钉上木板的地板上什么也没铺,更找不着用来遮窗户的窗帘这种贴心玩意儿。 窗外景色黑得像涂满了墨水。光是看着彷佛就会被吸进去或被压垮般,具备压倒性质量的那种黑。 「哦。」 这房间真不错,威廉心想。 他之前住的是绿鬼族劳工用的集合住宅。 就算对清洁方面之类的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和绿鬼族的体格还是差得太多,在配给的床铺上实在睡不好,因此每天都是窝在铺在地板的被毯上睡觉。与那相比,大多的房间都像天堂。 威廉将行李扔到地板,试着倒上床铺。柔软的床垫,加上带有些许阳光气味的床单。淡淡的疲倦渗透到全身上下,逐渐将意识冲淡。 「哎呀,在这之前。」 趁还没有真的睡着,他将身子拖离床铺。 先脱掉这套闷热的军服吧。然后将数量不多的便服收进衣柜。其他个人物品好像没地方放,不过那些东西原本就不多,一直收在包包里也不碍事。 真安静,他心想。 那令人舒畅的寂静,渗入了早就习惯二十八号岛喧闹环境的身体。就在此时── 『──妳们觉得呢?他是不是睡了?』 『我我不知道啦。再说,我是第一次碰见男人。』 『稍微控制音量比较好,会被目标发现。』 ──门外传来的些许动静和细语,坏了那片寂静。大概是刚才被妮戈兰赶走的那群小孩吧。不知道该说她们是玩心坚强或者不畏威胁,真有活力。 威廉放轻脚步,朝门口走近,然后屏息,将手放上门把,数到三以后就用力打开门。少女们又像雪崩一样倒进房间里了。 「怎怎么回事!」 「对对不起对不起!」 「嗨,管理员。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威廉当场蹲下来配合少女们的视线高度,然后把竖起的食指凑在自己嘴边。少女们眨了个眼以后,大概就明白了威廉想表达的意思,也跟着把指头凑到自己嘴边。 会被妮戈兰吃掉喔。在场所有人都只用眼神互相提醒。 自古以来,凡是要让小孩子听话,一律会搬出鬼怪来吓唬他们。 威廉让少女们进了房间。 椅子不够她们坐,这可怎么办──威廉根本没空悠悠哉哉地想这些。少女们一进房间,就把他逼到了墙角。 「欸欸欸,你从哪里来的!你是什么种族?」 「你和妮戈兰的关系是?你们的对话感觉好有深意耶!」 「你有没有女朋友!你喜欢哪种类型的人?」 「呃,你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另外,有没有什么是你不敢吃的?」 「还有在刚才问的问题中,你会先回答哪一个?」 少女们像弩弓队放箭一样地将问题接二连三抛来。 威廉则轻轻举手要她们别再问下去。 「我会先回答妳的那个问题。我没有女朋友,偏好温柔可靠的年长女性。喜欢的食物是辣味够劲的肉类料理。不敢吃的东西应该没有──可是之前看到爬虫族的便当时,我觉得那个我无法接受。我和妮戈兰的关系相当于农家和迷途羔羊。到今天早上为止我都待在二十八号岛。种族好像混了许多种血统,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然后他一个一个地指着发问者,回答了所有问题。 少女们口中发出「哇喔」的惊叹声。感到痛快的威廉得意地对她们笑了。 在养育院长大的他,在应付小朋友的过程中学会了这一招。此外,照理说同样是在养育院长大的「女儿」,看了「爸爸」这副模样也只会颇为认真地嘀咕:「真恶心。」 ──唉。小朋友真好。 威廉感慨地这么心想。 即使同为女性,小孩就是跟大人不一样──尤其不会像某个性格恶劣的食人鬼那样卖弄风情勾引人。他不用怀疑小孩所表露的善意或恶意背后是否有玄机。啊,小孩这种生物真是太棒了。 「我名叫威廉,要暂时受这里照顾了。」 「你要住在这里啊?」 「因为那就是我的工作。」 少女们又发出「哇喔」的惊叹声。从她们彼此耳语的内容来判断,有人来这里居留似乎是前所未见的稀奇事。 原来如此,这里是六十八号悬浮岛,正如威廉本身所体验的那样,要往返其他岛屿并不容易。因此光是有平常没见过的人在,就被她们当成了一种娱乐。 当他思索着这些时── 「喂,妳们几个在做什么?」 开着的门外头传来了轻轻的斥责声。少女们全僵住了。 是妮戈兰──不对。是那个天蓝色头发的少女正站在门外。 「妮戈兰叮咛过妳们,人家大老远地来到这里一定很累,所以不可以打扰,对不对?」 「唔,呃──那个,我们是因为」橙发少女说。 「克制不了好奇心。」紫发少女说。 「对,就是那样!这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樱发少女说。 各自找藉口的她们遭到打断。 「她!叮!咛!过!对!不!对?」 「是的──!」 少女们再次发挥一溜烟就逃掉的速度。 可以听见「威廉掰掰──明天见──」的声音正沿着走廊逐渐远去。 「真是的,都不肯听别人的话。」 天蓝色头发的少女微微哼声,像在表示困扰。 接着她似乎是察觉到威廉的视线,抬起头。 「对不起,我们这里的『小不点』们吵到你了。」 然后声音清澈地这样告诉威廉。 「没关系。我很习惯陪小孩不对,我以前就习惯了。」 「能听你这样说是很好,不过别太宠她们喔。因为那些孩子要是没有人管,就会野得无法无天。」 「哈哈,我懂了。以后我会注意。」 威廉一笑,少女却不知为何微微地吞了口气。 短暂的沉默。 威廉原本以为她应该会立刻离开房间,可是少女没有动。 「呃还有刚才潘丽宝拿木刀打你那件事,我也要向你道歉。她是个活泼的好孩子,不过她并没有恶意。」少女猛然想起似的说。 「我没生气啊。幸亏有你们借我热水,我才省得感冒。」 「是是喔。呃,还有就是,那个」她立刻又沉默下来。 有种把话闷在嘴里说不出的感觉。 「我叫珂朵莉。」 「嗯?」 「这是我的名字。 之前才叫你忘了我,事到如今还要介绍自己的名字,总觉得好难启齿,你不想记当然也没关系,不过事情既然变成这样,我觉得姑且还是要向你报上名字才对。」 「嗯。」 这么说来也对。威廉和她连彼此的名字都还不晓得。 「我叫威廉。请多指教,珂朵莉。」 一瞬间,珂朵莉「唔」地哽住呼吸。 「然后,呃,还有就是」 她摸索着如何开口。 「没事。很抱歉打扰你,好好休息。」 珂朵莉准备离开房间。 威廉看到她的背影,瞬间想起一件事。 由于意外与妮戈兰重逢的关系,令他心思混乱得把事情都给忘了,不过从抵达这里以后,有个疑问就一直在他脑海的角落打转。 「麻烦妳等会儿。我想起一件事情要问。」 「咦?」 差点关上的门又缓缓打开。 「我来这里,是要管理商会所拥有的兵器。」 「嗯。」 少女漠然点头。 「然后,这里是用来收藏那些兵器的仓库。」 「是啊。」 她再次点头。 「──可是,我再怎么看,也不觉得这里看起来像仓库。要管理的兵器在哪里?」 威廉环顾房内。 再看向窗外。 无论怎么看,这里只是座居住设施。没有夸张到像仓库的建筑。 或者,威廉听说兵器是用于对抗〈十七兽〉的战斗,自然而然地就把那想像成巨大自律人偶之类的玩意,莫非东西并没有那么大?既然如此,在这栋看似宿舍的建筑物当中,兵器也许就收在某个房间,说不定还有可能全部堆在类似打扫工具柜的地方。 不过就算是那样,依旧会留下一个谜。 「还有或许这不是适合拿来问当事人的问题,但妳们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待在应该是军方设施的这块地方?」 少女用看不出表情的眼神朝威廉望了几秒钟。 「你连那些都不知道就过来了?」 珂朵莉眯起眼睛低语。 「而且,你什么不知道就陪着那些孩子玩闹? 难道你属于当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都不会想太多的那种人?」 「唔。」 威廉并非没有自觉。他无言以对。 「哎,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我告诉你。 你刚才的第二个问题,就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第一个问题则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咦?」 听起来像谜题的答覆。 「妳那是什么意思?」 「不用想得太难。和我字面上说的意思一样。 我们几个,就是你所问的兵器。」 ──啊。 费了点时间,那句话的含意才从威廉的耳朵传达到他脑中。 珂朵莉摆了摆手。 「──那么,我们的管理员,以后请多指教。」 她留下这句话之后,这次便真的关上了房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1)『天上之森』 1空有名分的管理员 我是什么?威廉如此思索。 久远以前,他曾在养育院生活。 威廉在那个地方遇见了师父。他受到师父栽培,从师父那里学到谋生所需的一切。 基本上,他那个师父算是糟糕的大人。 一般而言,养育院的管理员等于院里孩子们的大家长。威廉的师父却把职责抛诸脑后。多亏如此,让孩子们叫「爸爸」的任务,便完全落到当时同样是个孩子的威廉身上。 威廉的师父酒品也很糟,每次一喝酒就会红着脸说:「我以前可是正规勇者喔。」吹牛也不打草稿,让人受不了。和其他大人相比,他确实很有体力,剑术也强,又格外博学,不过养育院的孩子们当时的共同看法是「勇者才不会长那样」c「光看脸就觉得像基层反派」。 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罪状。应该说,数也数不完。举凡不规矩地朝镇上姑娘吹口哨,意图让小朋友读乱七八糟的书,被嫌多少次也不肯剃掉那一嘴邋遢的胡子。 ──何况每次遇到紧要关头,他都不在养育院。 因此,威廉自幼就下定决心:自己绝对不可以变成像师父那样的大人。 不管怎样,他那个师父讲过这么一番话: 「要爱惜女人。男人绝对逃不过她们那一关。 更要爱护小孩。大人绝对赢不过他们。 要是碰到小女孩就认命吧。我们再怎样都敌不过她们。」 威廉觉得师父教的这番道理很是棘手。可以的话,他也想违抗。 然而,伤脑筋的是,这些话也和师父讲过的其他话一样,成了他的血肉且存续至今。 多亏如此,威廉还曾经蒙上偏好女童的嫌疑──关于那档事,他就不愿回想了。 什么都不必做,要比想像中更舒服,也比预料中更痛苦。 回想起来,威廉觉得自己过去一年半的日子一直都在被时间追赶。毕竟无徵种在那里接得到的工作尽是酬劳低廉的差事,不多接几件根本过不下去。他得从早上忙到深夜,有时甚至要忙到隔天早上,能做多少工作是多少。睡觉则无关日夜,只能自己找零碎的空档补眠。 所以光是能在柔软的床铺熟睡,并且在晨曦照耀下醒来,威廉就觉得舒畅得没话说。 不过,醒着的期间同样有别于昨天以前的生活,并不会一直被排好的工作追赶,处于这种「总之人在就好」的状态,也有其难受之处。人心只要稍微空闲下来,马上就会回想起不愿回想的事,也会去思考不愿思考的事。 要说的话,这座「仓库」本身待起来的感觉也颇微妙。 这里所有的小孩差不多有三十个。全是女孩。 尽管年龄参差不齐,大多仍在七到十五岁左右。 而且,她们全都留着色泽剔透明亮的头发,无一例外。 那种颜色像从抽象画里冒出来的一样,感觉很不真实,却出奇地没有不自然的感觉。恐怕是因为她们的发色并非是用那些颜色染上去或经由脱色造成的吧。 还有,每个女孩似乎都不习惯和大人或男性相处,大多对威廉存有戒心,迟迟不肯露面。 唉,这也没办法──威廉如此心想。只有头一天跑来他房间的那几个少女比较特别,会怕生才是小朋友的正常反应。原本只有她们的世界里,突然闯进了高大的异物。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走在廊上的威廉忽然感受到有动静而回头。受惊似的小小背影拔腿就溜。当类似的状况接连出现好几次以后,他开始对出房间走动这件事有罪恶感了。 然而就算威廉窝在房间里,不用说,他也没事做。 他并没有养成什么值得一提的嗜好,就算要锻鍊身体──事到如今也毫无意义。 威廉坐到窗边,茫茫然地望着外头杀时间。他觉得那样似乎还不赖,可是总不能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都只用那种方式过。 换上便服的威廉走了一段路前往市区。 平缓的坡道上,排列着一百多栋石砌建筑。不知道能否用乡野风情来形容其景观,当然那与颓废的二十八号岛可说大异其趣就是了。 走在路上,让威廉讶异的是自己既没披斗篷也没戴上风帽──即使一眼就能看出是无徵种,路上行人对他也没有表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打算顺便吃午饭的威廉就近找了间简餐店进去,然后和老板提起这件事。 「当然啦,在这种地方计较那些又没用。」 长着棕毛狗头的兽人族青年一边甩平底锅,一边朝背后答话。 「假如因为谁长得像从前的坏蛋就在背后指指点点,根本没完没了吧。要讲人坏话,还不如直接找目前正在干坏事的那些家伙开刀。 哎,要是生活环境里的坏人太多,厌恶的事物也太多,或许就怪不得他们了。那些人肯定是因为细数真正想批评的事情太难过,只好把炮口都指向超然于那些的『历史罪人』。还让全城上下把那当传统。 在我们这种活得悠悠哉哉的人看来,倒觉得真是辛苦他们了。」 原来如此啊,威廉心想。 「再说你是外地来的大概不晓得,我们这附近啊,有个恐怖到极点的无徵种,古时候的人族根本没法比。 任何人只要看过一次那可怕的笑容,肯定都会把古时候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光是现在能活着就要对星神感激不尽了。」 原来如此啊,威廉心想。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听老板讲话,一边在桌子旁等待餐点做好,就在这时候── 「哎呀?你」 有张熟面孔走近。是发色如晴朗蓝天的少女。 「嗨,珂朵莉还有」 珂朵莉身后,还有两个年龄与她相近的少女。 在居住于那座仓库的小孩当中,她们三个算相对年长的。话虽如此,充其量也就十五六岁罢了。 「哦,这位不是目前话题正热的大帅哥吗?」 发色偏淡金色的少女俐落地跑了过来,把脸凑到威廉面前问: 「再说现在是怎样?打招呼居然只叫珂朵莉的名字,你们什么时候进展到那样的关系了?方便追究两位的关系吗?」 「别闹了。」 「一k,我不闹了。」 金发少女对冷冷出声的珂朵莉做出回应,一下子就抽身后退。 「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好消遣的关系。 呃,该怎么说呢我只是碰巧比其他女生更早遇到他,又碰巧有机会报上名字。就这样而已。」 「嗯。既然妳那么说,就当作是那样吧。」 「本来就是那样。」 「了解,妳说了算。 那么,威廉二等咒器技官,假如有荣幸请你顺便记得我们的名字就太好啦。吵吵闹闹的我叫艾瑟雅,然后──」 艾瑟雅回头指了一脸彷佛事不关己地坐在隔壁桌的第三个少女说: 「那个让人感觉我行我素的叫奈芙莲。以后请多指教喽。」 「满独特的自我介绍。我不用讲自己的名字了吧?」 「哎,反正我已经掌握到大概啦。 你爱吃辣的肉类料理;对食物不挑剔,可是不敢吃迎合爬虫族口味的便当;偏好有包容力的年长女性我说的对不对啊?」 威廉这下子懂了,原来情报是从那几个女孩口中流出去的。 「等一下,艾瑟雅。妳刚才在讲什么?那些事我都不晓得耶。」 「呵呵呵,掌控情报的人就能掌控悬浮岛。平日的谍报工作做得勤,将来才有好东西吃喔。」 「欸,妳把话说清楚!」 她们俩就这样一边乱开心地拌嘴,一边回到第三个少女──奈芙莲那边去了。 还真是聒噪。 「什么啊,原来你跟住仓库的那群姑娘认识?」 犬种兽人族青年走了过来,把盛着午间套餐的铁盘端上桌。烤马铃薯配碎蔬菜,许多厚厚的煎培根加小面包,最后则是用杯子装的汤。 「是啊。日前我住到那里工作了。」 「哦,你住在──那座仓库──是吗──」 不知为何,威廉可以看出青年长满棕毛的脸正逐渐失去血色。 「噫──!」 对方吓得以惊人之势后退。 而且他背靠着墙壁,手脚还不停摆动挣扎。 「对对对不起别杀我别吃我家里还有五个饿着肚子的母亲和年迈孙儿得靠我养。」 这反应出乎威廉的意料。 不过,他很容易就能想像自己受到什么样的误解。 「我并不是食人鬼。」 「这家店还有欠钱所以我的肉肯定又硬又难吃──咦?你刚才说什么?」 青年停下动作,眨了眨圆圆的眼睛。 「我说了,我并不是食人鬼。无徵种看外表确实分不出来,但我不会吃你啦。」 「可可是你想嘛,假如不是同族,怎么敢跟出了名的『红胃袋』住在一个屋檐下?」 「──难不成这个市区从以前到现在,已经被吃过好几个人了?」 威廉看着青年害怕的模样,脑里浮现了不愿想像的可能性。 而且万一那是真的,事情就严重了。纵使悬浮大陆群每座岛各自孕育出各式各样的文化,整体仍具备共享同一部法律的联邦体制。 若按照法律,不论任何种族,单方面杀害有智慧的生物都会构成重罪。 即使当事者是食人鬼亦同,或者说,正因为是食人鬼才更不容许随意进食。 「呃,倒不是那样啦。」 青年垂下狗耳朵说: 「前阵子,这一带曾经有个豚头族不良帮派的分舵。那群人自称『黑皮草』。」 「啊,你不用说下去了。我大概猜得到结局。」 威廉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找了小朋友麻烦,然后妮戈兰便跑去砸场,而她当时浴血狂笑或胡搞的模样被人看见了吧。 不值得大惊小怪。很容易想像。妮戈兰就是会干那种事。 然而,说来说去妮戈兰仍是威廉的恩人之一,也是他少数的知己之一,现在更是同一个职场的夥伴。威廉想帮忙打个圆场。 「哎,妮戈兰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伤人啦。 她那种言行举止就是容易招人误解其实也不算误解反正恐怖归恐怖,别看她那样,平常可是满贴心的好女人。只要不计较她脾气火爆,二话不说就开扁,情绪沸点低,动不动就想吃人的毛病,也就没什么啦。」 基本上,当那家伙笑着说:「让我吃你好吗?」有九cd纯属玩笑。那叫黑色幽默。照理说她并不是真的想吃才那样讲的。所以根本没必要害怕。 至于剩下那一成,威廉不愿多想。 「你很猛耶。」 他被兽人族青年用莫名尊敬的眼光看待。 「请让我叫你一声勇者。」 对方甚至这样要求,威廉只好低头表示:「万万不敢当。」 所谓的最强士兵或最强兵器,其实是女孩子。 这种情节自古以来算满常见的。 哎,理所当然。早在大老远以前,女人就是用来提升男人士气的最简便手段。 男人爱面子的天性,还真不能小觑。在战场那种什么东西都成了狗屁的地方,哪怕一再历经生死关头,对于胜利c荣誉c尊严皆可抛的士兵来说,唯有「那条信念」会保留到最后一刻。 他们都不愿在女人面前出丑。 仅此一念,就能让原本只能等死的小卒获得最强动力。 优秀军队十分明白其功效。因此他们会在全是臭男人的战场上,适度混进几名女性。让女性待在补给部队或后方医护班倒也无妨,不过她们离前线越近,效果应该越显着。比如靠杰出剑技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少女骑士c获圣剑遴选而骁猛绝伦的少女勇者c瘦弱身躯中刻有强大秘术的悲剧性少女咒迹师thauaturgist都不脱此限。 光是听说某处的战场有「她们」在,就能鼓舞头脑简单的臭男人。 缺乏现实感的设定不免令人质疑是从哪里编造出的故事,不过在现实感早就消失的战场上,只会被当成正恰当的佐料。 威廉就认识一个被人用那种方式拱成英雄的少女。 那女孩很强。然而,她却被周围的男人们吹捧得超出了实际的强度。 当事人乐在其中,应该算值得庆幸的一点。她捡到战场上发放的快报,还能满不在乎地笑看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增加的功绩。 『不用想得太难。和我字面上说的意思一样。 我们几个,就是你所问的兵器。』 不过,看来目前在这里笑脸迎人的那些少女们与那性质不同。 倘若是创造来提升士气的英雄,知名度当然要高一点才行。军方非得找更受欢迎的种族,而非无徵种。 另外──说句不正经的,她们应该也需要有相当年龄,才能概括承受那些大男人的爱意。让在这里的孩子扮演那样的角色,未免太年轻了点。 所以,事情不对劲。 威廉觉得他所知的少女兵器,似乎和这次这些少女的情况有所出入。 哎,话虽如此── 无论在这里的兵器是什么,无论少女们的真面目为何,都不是他该在意的事。那并没有包含在这次工作的范畴内。 因为威廉是个不具任何责任的管理员。 因为以他的立场来说,工作期间内只需要待在这里,不添麻烦就行了。 以上这些自我说服的内容,差不多在威廉心里转了三天。 连他都觉得自己算非常努力在忍耐了。然而,三天就是他的极限。 孩子们会恐惧;而且造成的恐惧的元凶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这两件事凑到一起,使得他再也忍不下去。 「咦?啊,好的,可以是可以」 「谢啦,帮了大忙。」 威廉向当天负责做饭的人拜讬,借了厨房的一角来用。 鸡蛋c砂糖c牛乳及奶油。莓果少许。用来熬煮明胶的鸡骨。威廉在料理枱上凑齐会用到的材料以后,再度在脑中翻阅「受小朋友欢迎的简单甜点食谱」做确认。料理开始。他围上自己的围裙,在晶石烹饪炉上点火。 成群的小探子都在好奇「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全躲在死角窥探厨房的动静。照这座宿舍的规矩,除了当天负责做饭的人以外,闲杂人等严禁进厨房。因此他们只能远远地偷看,没办法有进一步动作。 感觉有视线扎在脖子上的威廉仍继续下厨。 这几天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女孩的味觉似乎和他相差不远。 当然,他们的喜好还是会因为性别和年龄差距而有异。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味觉在种族乃至生理方面不同所产生的歧异,才是更大的悲剧。 以前威廉曾和绿鬼族朋友(说穿了就是葛力克)一起去用餐。当时的情况实在很惨。威廉说好吃的东西统统被葛力克形容成滋味可比地狱走一遭,而葛力克说好吃的东西则统统被威廉形容成滋味有如恶梦。 假如他们就此死心倒还好,葛力克却说:「赌一口气也要找到我们俩吃起来都觉得美味的玩意儿。」后来两人便度过了惨烈更甚于地狱和恶梦的一天。 闹到最后,那天最大的亮点就是他们边流泪边灌白开水还直说:「好喝好喝。」 先不管那些。 既然威廉和那些少女能在同一间餐厅吃同样的饭,可以想见他们的味觉应该没有那么极端的差异。 下厨途中,威廉向做饭的人招了招手,要她帮忙试味道。那个女孩一脸像是在路边发现异种生物的表情,朝着用汤匙舀起的焦糖瞪了一会儿,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闭紧双眼,把汤匙放进嘴里。接着她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才战战兢兢地缓缓张开眼睛说:「好好吃。」汤匙脱口落地。 在那些探子之间,冒出了好几道分不出是欢呼或尖叫的无声呐喊。 结果,威廉成功了。 少女们点了在菜单角落临时加上的「特别甜点」,会先露出威廉之前看过的那种赌命脸孔,嚐过第一口以后愣住几秒钟,然后在下一刻变得眼睛发亮。 只见餐厅里充满了一对对灿烂发亮的眼睛。 「好耶。」 这次换成威廉躲在死角一边确认她们的状况,一边微微地握拳叫好。要抓住孩子的胃,果然非砂糖莫属。 「你在做什么啊?」 威廉背后传来了妮戈兰傻眼的声音。 「那份食谱是我师父传下来的。说来不甘心,不过用在小朋友身上就是独具威力,怎么试怎么灵。毕竟我以前也被他哄过好几次。」, 「呃,我要谈的不是那个。即使你多做份外的工作,领的钱也不会变多喔。」 「问题不在那里啦。」 威廉搔了搔脸颊。 「她们明显会怕我,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嘛。 既然这里是兵器仓库,而她们就是兵器,徒增压力影响到兵器的保存状态,对管理员来说也不应该啊。该怎么说呢?我之所以做这些」 威廉找不到好的说词。他对自己讲的这些话合不合理并没有信心。不过,威廉还是打算把该交代的说一说。 「我并不是想讨她们欢心,只是想把自己的存在对这里造成的负面影响归零。这可以算在『不造成任何影响的虚衔管理员』的正常业务范围里吧?」 「你要那么说,就当成那样也无妨。」 妮戈兰完全变成眯着眼看人。 「反正你自己都说得那么急,还用愧疚感十足的托词语气。你那副模样活脱脱就是自欺欺人,看了都帮你害臊。即使如此,既然你真的是认真地这么说,我倒没有什么好说的。」 威廉的心思似乎全被看穿了。 「是我不好,麻烦别深究,拜讬,求求妳了。」 「不过,在我认识你的时候,还以为你的形象会比这更酷,更消极颓废一点耶。」 「呃,怎么说好呢?」 这话让威廉来说也怪不好意思,不过他自己原本也那么认为。 威廉原本是打算建立那种形象,以保持不与旁人有所牵扯的过活方式。 因此,其实他目前这样的倾向并不好。 「我迷失了自己。以后我会注意。」 「唔──那倒没关系。孩子们开心当然再好不过,何况」 「何况?」 「身上有砂糖香味的你,感觉好可口。」 「以后我会万分注意。」 威廉下定决心,以后自己只要进过厨房,就要立刻洗澡把味道冲乾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2) 仓库中的少女们 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是「妖精」。 珂朵莉诞生至今已为第十五年,属成体妖精兵,同时也是目前妖精仓库中最年长的个体之一。她被确认有启动遗迹兵器dagr eap一n的适性,姓名后面因而添上了分配到的剑名「瑟尼欧里斯」。 珂朵莉的头发是淡蓝色,眼睛则是更深一点的蓝。她自己并不太喜欢这种颜色。原因有二。典型的妖精发色在街上易受注目为其一。偏寒色系的色调与亮色系衣服不甚搭调为其二。 「什么跟什么嘛。」 白天的读书室。珂朵莉一面从窗边的座位望向外头,一面这么嘀咕。 她的视线对着森林中的操场,以及在操场上开心地追着球的年幼妖精与高个子青年。 体格c种族甚至性别明明都不同,青年却在不知不觉中和她们打成了一片。 先前在餐厅端出来的特别甜点,应该就是契机。据说由他亲手制作的那玩意,让单纯的年幼组一举卸下了对他的心防。等珂朵莉察觉时,她们就已经完全跟他混熟了。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该怎么形容呢?初次见面时珂朵莉觉得他这个人充满了神秘色彩,待人温柔,还隐约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阴沉面。明明是无徵种却住在兽人镇上,而且从头到尾都和颜悦色地对待一直添麻烦的她。 第二次见面时,他被潘丽宝──年幼组之中的一人推倒了。这么说来,他们初次见面时,他也被压在珂朵莉的屁股下。对方总不会有那种癖好吧?脑里闪过如此想法的珂朵莉连忙摇头。那不可能。再怎么说都太离谱了。 还有对了,他对小孩一直都很温柔。 那群吵吵闹闹吱吱喳喳既烦人又恼人且厚脸皮的年幼组闯进房里时,他连个眉头都不皱地陪她们讲话,对后来出现的珂朵莉也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 在自己思绪中发现了问题字眼,珂朵莉停止思索。 莫非在他眼中,她们这些女孩看起来都一样? 好歹活了十五年发育为成体,自认多少有成熟风范的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难道会与那些诞生至今顶多只过了十年的未成熟小不点列在同等地位? 不会吧,不可能会那样。但愿如此。 说到底,他──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和珂朵莉相比年纪应当相去不远。尽管难以捉摸的气质容易让人误会,但他的岁数大概将近二十才是。既然如此,他们顶多差个三四岁。粗估起来并没有多大差别。珂朵莉没道理被他当小孩。 或者,难不成是身高的关系?那样问题就大了。在住在这里的妖精当中,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可是自负高人一等的。不过,在威廉那样的高个儿看来,她们八cd一样矮不隆咚吧。有妮戈兰的大个子可以就近比较也是要因。 还有── 「──妳在意他吗?」 「呀啊!」 珂朵莉被人突然从后面抱住,发出了奇怪尖叫声。 「哦──反应不赖。」 「欸,不不要吓我啦!」 「喵哈哈,抱歉抱歉。谁教妳从刚才就一动也不动,让人看了忍不住──」 「那算什么理由嘛,真是的。」 珂朵莉把绕到她脖子上的手甩开。 回头看去,艾瑟雅正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站在那里。 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同样是个妖精。 从诞生至今已逾十四年,属成体妖精兵,同样被确认过有遗迹兵器的适性。姓名后面因而添了「瓦尔卡里斯」的名号。 她有一头卷翘,色泽有如丰满稻穗般的头发;像朽木一样的瞳色;猫一般微微上扬的眼形,搭以不怕生的笑容。 「他真受欢迎耶。感觉已经有在这里待了好几年的架势了。 妳知道吗?现在那些孩子玩的球类游戏,好像就是他教的喔。因为那可以让大批人一起玩,连不擅长运动的女生或多或少都摸得到球。」 「哦这样啊。」 「妳果然很在意他,对吗?」 「那还用说。」 珂朵莉不可能不在意。只要是住在这栋妖精宿舍的人,应该都有相同感觉。他这个异物无论待在任何地方,真的都十分醒目。 「新帽子。」 咯登。珂朵莉差点从椅子滚下来。 「妳很宝贝那顶帽子耶──都收在衣橱里面,根本不拿出来用嘛。」 「我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妳想嘛,除了离开岛上要变装时以外,我都用不到那种东西啊,再说在这座岛上根本没必要遮住头!话说妳干嘛这样切换话题!」 「是喔──」 艾瑟雅对她露出贼到极点的笑。 「妳那是什么脸!」 「没有没有,没事。我只是觉得妳的反应果然很棒。」 「哪有什么反不反应的,任何人被吓到都会抱怨吧!」 「唔──话倒不是那么说的耶。」 意有所指的艾瑟雅搔了搔下巴附近。 就在此时,卷起的纸棍轻轻从她头上敲下。 「在图书室要安静。」 奈芙莲也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当然也是妖精。 诞生至今十三年,她在今年夏天发育为成体,刚被确认有遗迹兵器的适性。 淡灰色头发,木炭色眼睛。个子矮得只要混在小不点当中就会认不出来。平时都挂着彷佛用模子印出来的无表情面孔,至少珂朵莉从来没看过她笑或生气的表情。 环顾四周,读书室并无其他妖精的身影。等于房里所有人都聚到窗边了。 「对对不起」 珂朵莉乖乖地低头道歉,奈芙莲则坐到她旁边空着的位子── 「所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问了这么一句。珂朵莉泄气地垂下肩膀。 「妳刚才不是叫我们安静吗?」 「我觉得只要不大声喧哗就可以。」 「所以还是可以继续聊喽莲,妳也对她有兴趣?」 「倒不是那样。」 奈芙莲瞥向窗外,并回答艾瑟雅: 「我觉得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啊,果然在奈芙莲眼里看来也是那样。 了解自己并不孤单,珂朵莉变得有些高兴。 假如他单纯只是个温柔的人,或单纯只是个开朗的人,她大概不会对他这么在意。 因为他明明那么亲切,却在某处划了界线。 因为他的样子明明那么开心,却显得有股落寞。 他看起来明明如此融入这里 却好像一有空档,眼睛就会飘向远处,思绪神驰于某个遥远的地方。 所以珂朵莉的目光才会被他吸引,才会如此在意他。 「珂朵莉,还剩几天?」 艾瑟雅模糊地问了一句。 哎,当她被问到时,心里就非常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了。而且,她每天都看着自己房里的日历计算,因此也记得那个非回答不可的数字。 「嗯,十天多一点。」 「唔啊──好像够又好像不够。」 「妳们在说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要让珂朵莉成就她的春天啊。」 叩。 珂朵莉一头撞在桌上。 「珂朵莉,在读书室要安静。」 「抱抱歉不是啦!艾瑟雅,妳突然乱讲什么!」 「喵哈哈哈,别害羞别害羞。这年头在迎接思春期以前就没命的妖精多得是,光能情窦初开就算人生赢家了耶。幸好妳生为雌性体,对不对?」 「我我又没有抱着那种想法看他。」 「原来如此说不定能当成参考,我去找几本异种联姻谭heter一gay过来。」 「莲!妳等一下,不用那样啦!」 「珂朵莉,在读书室要安静。」 「谁害我这么大声的!」 窗外,球被高高地抛起,在蓝天划出一大道圆弧。 「我真的不需要。拜讬妳们别闹了。 我好不容易在各方面都死心了,才不想留下眷恋。」 珂朵莉静静说道。 「这样啊。」 艾瑟雅落寞地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就望向窗外了。 「嗯。」 奈芙莲微微点头,然后同样什么也没说就翻开了手上的书。 又过了一周。 威廉难免开始觉得有问题了。 他接下的差事是什么?是空有名分的兵器管理员。与军事有关,与政治有关。是充满钢铁c红锈c火药及烟硝的世界。哎,虽然他在听说自己空有名分时,就觉得职场离战场应该不会太近,然而以面向来说,他仍漫不经心地认为工作内容会偏向那方面。 掀盖一看,状况又是如何? 走廊上「哒哒哒哒哒」地传来活力充沛的跑步声。 「威廉──!」 经过助跑的双脚飞踢结结实实地命中了威廉的背。 「喔呜呼!」 姿势漂亮的一脚将体格和体重的差距全踹飞了。趁威廉扑倒在地,短短的手脚又灵巧地擒制他的关节。 「好,抓到了!」 「呀啊啊啊,错了错了,不是那样!要妳们帮忙抓住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对呀,没让他逃掉就不构成问题了。」 「结果一点也不好!我们是处在有事拜讬他的立场耶!」 「有事相求前先展示力量,这是军略的基本。」 「彼此关系更凶险的人才会用那种手段啦!」 「凶险──凶险──」 「那不是让妳开开心心地重复的字眼!」 「啊──」 肩关节被人吱嘎作响地扭到有趣方向的威廉掌握情况了。 是平时那群活泼的小动物不对,小朋友。 「怎么了,妳们找我有事吗?」 「是的是的,没有错。」 「我们要读书,过来这边!」 「都都都跟妳们说过了,有事拜讬时不可以扭别人关节啦。」 就是啊。我全面支持妳的话,麻烦多讲她们几句。威廉心想。 「意思是要我唸艰深的书给妳们听吗?抱歉,我在读写方面也不太擅长。」 「咦?你是技官对吧,脑筋很好的不是吗?」 「对啊,我脑筋超棒的喔。只要是五百年以上的古书,尽管找我唸。」 「啊哈哈,什么话嘛。」 威廉的衣摆被少女们边笑边拉扯。 「书我们自己会读。只是希望有你陪在旁边。」 「没没错。因为那是以前的故事,只有我们几个读会怕。」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好怕,是她们说无论如何都要找你。」 「等等一下,妳怎么可以撇清!会不会太诈了!」 和往常一样,尽管少女们嘴里各说各话,却还是默契十足地想把威廉拖去某个地方。 「以前的故事?」 「人族的故事!」 人族的故事。 威廉感到微微晕眩。 强烈的既视感。脑海开始擅自回忆。 六十八号悬浮岛的仓库景色变得扭曲,被取代成老旧养育院的景象。 这是他以前过活的地方的景象。 同时,也是他身为那里最年长的被扶养者,在照顾年幼孩童时所留下的回忆。 『威廉──!』 『爸爸,你又做了什么吗?』 『哈哈哈,这是有精神的证明!』 回忆溃堤。以往威廉努力不去回想的怀念嗓音,接二连三地在脑海里重播。 他忘了重要的事情。自己之前为什么会一直留在那座脏乱的第二十八号悬浮岛?那里待起来很糟。难以居住。自己怀有无徵种的明显缺陷,没有人肯接纳。没有人提供归宿。 那样才好。 所以威廉才会待在那里。 他已经没有归宿了。即使想回去哪里,也绝对无法如愿。只要待在那座岛上,自己随时都能想起那一点。免得忘记。 然而,这 这个地方,实在太像那个让他怀念的场所。 ──不对。 威廉告诉自己。这里并不是他的归宿。 看清楚自己身上的衣服吧。不相衬的黑色军服。只为了冒充身分才戴在肩上的浮夸阶级章。 他只会在这里停留几个月的任期。 所以不要紧。自己并没有忘记,也没有背叛那个场所。 威廉似乎有那么一瞬眼花了。 「威廉?」 被搭话的他回答: 「──呃,没事。我今天有点睡眠不足。 然后呢,妳们说的人族怎么了吗?」 「啊,对呀。听说从前在地表上有那样的种族喔!」 少女们拚命用笨拙的话语解释。 总之,如果照她们以前读过的绘本所说,过去地表上满满都是名为人族的恐怖生物。 据说都是因为那些家伙的关系,当时的豚头族被困制于贫瘠地区,古灵族被烧了森林,爬虫族被赶离取水处,兽人族被剥夺和平,连龙都被他们抢去了财宝。更甚者,人族还力抗为制裁他们而诞生的新星神所下的天谴,并且反将神杀害。 最后,不知从哪里招来〈十七兽〉的人族自取灭亡了。尤其恶劣的是,他们在灭亡之际还连累了地表上的一切。 「怎么样,很恐怖吧?」 哎,被形容成那样,确实很恐怖。会令人不由得暗想:人族到底是多么凶残无情的侵略者? 「──反正那是绘本里的故事,说不定内容是假的喔。」 「可是,上面写说是真的耶。」 「每个故事都是那样讲的啊。」 少女们面面相觑。 「既然这样,故事里出现的勇者也是假的喽?」紫发少女嘀咕。 「咦?那那就伤脑筋了。」其余的少女心生动摇。 「哎,或许也有一小部分的事实掺杂在里面吧。 为什么勇者是假的,会让妳们伤脑筋?」 「要问为什么」 少女们又面面相觑,然后回答: 「因为我们也是勇者嘛,对不对?」 是喔。 威廉不懂她们的意思。为什么少女们害怕人族,却还要自称象徵其威胁的「勇者」? 哎,对当时的人类来说,或许勇者确实就像一种兵器。换成现在,既然这些女孩也说自己是兵器,就算对勇者产生某种亲切感也不奇怪吧。 关于威廉感受到的不对劲,他决定用这种方式吞回心里。 「呃,话说威廉先生。」 少女怯生生地问他。 「你那样不会痛吗?」 威廉这才想起,自己的关节从刚才就一直被她们扭住而动弹不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3)妖精仓库 珂朵莉不太喜欢她。 不过,珂朵莉觉得对方的想法应该不一样。 毕竟她说过,她把珂朵莉当妹妹看待。 当然,妖精不用靠母亲怀胎出生,根本就不会有所谓姊姊或妹妹存在。对方说自己和珂朵莉在同一座悬浮岛的同一片森林诞生,而且诞生时间早了五年,坦白讲,对方根据那些无关紧要的因素擅自抱持亲近感,曾让珂朵莉困扰。 对方身为遗迹兵器使用者似乎相当杰出,这也是珂朵莉看她不顺眼的一点。她会扛着大剑冲上战场,漓洒地回来后咧嘴一笑,接着阔步走进餐厅,狼吞虎咽地吃下当时菜单上还有的奶油蛋糕,然后露出幸福无比的表情说:『吃了这个,就可以实际体认到自己有活着回来。』 每次出击都会重复的那套举动,让珂朵莉觉得对方是在向当时年纪尚小而不晓得战场的自己炫耀。 『欸。』 珂朵莉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曾经心血来潮主动找对方讲话。 『妳总是戴着那个胸针,可是不适合妳耶。』 『啊哈哈哈哈,妳这孩子真是有话直说。姊姊要哭了喔。』 『谁啊,谁是我姊姊?』 『咦──毕竟要我当妹妹实在太勉强了嘛。』 『我又没有叫妳把关系对调。』 一如往常地像这样拌嘴以后,对方忽然微微一笑说: 『以前,我也有个类似姊姊的同伴。这是我向她敲诈弄来的。』 『妳敲诈弄来的?不是对方送妳的啊?』 『因为这是她的宝贝啊。她总是珍惜地戴在身上。哎,我跟她要过好几次,她都不肯答应。』 居然用敲诈的方式硬把别人重要的东西弄到手,这是哪门子的黑心行为啊? 对方跟平常一样,将小妹傻眼到不行的视线一笑置之,然后又说: 『被拒绝久了,我自己也觉得事情变得很有趣。之后我就向她提出了各种挑战,想把东西赢到手。比训练课程的成绩c比食量,还比过纸牌。可是我完全赢不了。因为赢不过她,我又继续挑战,当时真的好开心。』 听到这里,珂朵莉已经猜得出故事的结局了。 珂朵莉不晓得这个自封她姊姊的妖精上头还有哪个姊姊。既然她不认识,就表示她来这里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在了。 或许自己不应该过问胸针的事。珂朵莉这样的想法,似乎显露在脸上了。对方拍了拍她的背说: 『哎,最后是我不战而胜。这故事真不痛快,对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有那一天没戴着胸针上战场。东西就留在她房间桌上。所以喽,后来这东西就变成我的了。』 对方啊哈哈哈哈哈地笑了出来,珂朵莉听不出刚才那段故事里有什么逗趣成分。 『虽然我自己也觉得不合适,但我就是觉得自己也要一直戴着才可以。想拿也拿不下来啊,这玩意儿。』 再重复一次。珂朵莉不太喜欢她。 然而──事后回想起来──其实她也没有那么讨厌对方。 因此,在对方没有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一天,珂朵莉去了她的房间。 门没有上锁。敞开的房里一团乱,四处可见脱掉乱扔的内衣裤,或者玩了就没收拾的纸牌。 在那样的房间里,只有桌上是乾乾净净的。 一尘不染的光亮桌面中央,有颗银色胸针落寞地被遗留在那里。 近几天,有几个妖精不见人影。 分别是珂朵莉c艾瑟雅和奈芙莲。在尽是少女的这间妖精仓库中,相对年长的她们全不知道去了哪里。 或许有什么隐情吧,考量过事情严重程度,威廉决定不放在心上。 他没有多想什么,只打算接受状况。 那一天从早上就在下雨,地面有些溼滑。 前半场比赛一直被压制的红队终于取回攻击权以后,事情发生了。队里所有成员士气高昂,还扬言要设法将球灌到白队主将那里去。 接着,在球被打得高高飞起以后,颳起了大风。 风把球吹去的方向,有块浓密的树丛。 直到最后都在追球的少女个性好强,属于抬头看着球就会轻忽脚下的类型。条件齐全至此,只会有一种结果。少女滑了一大跤,一头栽在树丛里面。 「喂!」 那是即使受重伤也不奇怪的严重意外。 「痛痛痛痛痛失败失败。」 因此,当少女口气轻松地笑着站起来的时候,威廉一瞬间放心了。 然而在下一刻,他感到战慄。少女左腿有深深的撕裂伤,右上臂则被小树枝贯穿。从出血量来看,没伤到动脉应该算不幸中的大幸。至少,那并非用一句失败就能带过的轻伤。 威廉粗略检查伤势。 「两边都伤得很深。要立刻包扎。」 「咦──没关系啦。」不以为意的语调。 ──威廉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不管那个了,我们继续打球吧!再一下就可以逆转!」 难道说,伤势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深?威廉的目光不禁落在伤口上──可是,无论再确认几次,他都可以笃定不会错,那属于不赶紧治疗就难保不会影响到生命的严重伤势。 「妳不会痛吗?」 「会啊。可是,比赛打得正精采嘛!」 那是看似由衷开心的满面笑容。 少女的额头上,正微微冒出冷汗。 威廉总算弄清楚状况了。如当事者所说,她并不是不觉得痛。这个孩子──还有周围几个对她的发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小孩──纯粹是没把受伤当成一回事。 令人发毛。 威廉有种被古怪不明生物包围着的错觉。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错觉,只是他之前都没有发现── 「比赛中止。」 威廉单方面宣布完以后,就把少女捧到了怀里。 到处都冒出「咦──」的不情愿抱怨声。 「那么,垂头丧气的怎么不是伤患本人,而是陪同者呢?」 在平常那套衣服外面披了件白袍的妮戈兰低声问道。 包扎结束,手脚被绷带捆了好几圈的少女目前气呼呼地在床上对比赛中止一事不停发牢骚。 坐在椅子上捧着自己脑袋的威廉则保持那样的姿势回话: 「我在今天之前都没有发现。她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对吧?」 他问了恐怕知道些什么的妮戈兰。 「是啊。她们确实有那种倾向。」 「不正常。根本来说,那些孩子到底是什么?」 「哦。」 妮戈兰不知道出于何种用意,轻轻哼了一声。 「你真的想知道那些?」 她反问。 威廉抬起头。 「虽说只是虚衔,你仍是这里的管理员。你若是要求提供资讯,基于立场,我无法拒绝呢。」 彷佛在寻他开心,却又认真无比的暧昧口气。 「坦白讲,我不太想告诉你。听完以后,你对那些孩子的态度就会改变。以往那样的关系,我想是无法维持下去了。 你这几天的好好青年面孔,一开始让我觉得有点恶心,不过说来说去,我还是满感谢你的。 可以的话,我希望照之前那样多维持一阵子。」 「麻烦妳告诉我。」 「是吗。没办法喽。」 妮戈兰耸肩说: 「那些孩子严格来说『并没有活着』。 因为并没有活着,那些孩子的身体就不会畏惧死亡。尽管内心不尽然如此,她们在年幼阶段还是容易受身体的感觉影响而变得满不在乎。」 「抱歉。我完全听不懂妳在说什么。」 并没有活着?那是什么玩笑? 那些孩子每天明明都活得那么坚强,耀眼且聒噪。 「哎,我想也是。我一开始也不愿意相信这套道理。」 轻声低喃,妮戈兰走出房间,对威廉招手。 「跟我来。我让你看些精彩的玩意儿。」 威廉缓缓起身,跟在她后面离开房间。 「你对人族应当颇为熟悉吧?」 妮戈兰一边走在廊上,一边朝威廉问。 「和常人差不多。」 「这话乱谦虚的呢。」 妮戈兰笑道: 「距今五百多年前,几乎完全支配着地表的传说种族。 他们绝不能算是天赋异禀。」 据闻。 他们并没有巨人族gigant那样过人的体格。 他们并没有古灵族那样精湛的魔力。 他们并没有土龙族那样洗练的工匠技术。 他们也没有豚头族那样爆发性的繁殖能力。 当然,他们更没有龙那样过人的综合能力。 无论哪种能力都不出色,整体而言就是弱小的存在。即使如此,人族几乎与其他所有的种族为敌,却仍能长期称霸于地表。 「嗯。人类似乎就是那样的种族。」 「再补充一项。按照我的族人相传的说法,他们似乎只有味道比其他种族都美味喔。」 那种传承还是断了吧,威廉心想。 「构成其强悍的核心要素之一,是现今以『遗迹兵器』之名流传下来的一整套技术体系,还有身为其技术结晶的兵器群。」 「我听说过。之前阿那拉有提到。 记得他说,只要找到一把还能用的遗迹兵器,单次打捞的收获就足以大赚一笔」 「是啊。商会收购那些的金额就是那么高。最低也有二十万帛玳。价格最高记得是到八百万左右吧?」 八百万。 可以把威廉那绝不算少的欠债尾款还清五十次也还有找的金额。 「商会用那种方式收集到的遗迹兵器呢──」 妮戈兰在一扇门前面停了下来。 大而坚固的门。 整扇门是用厚实金属打造,门板周围上了铆钉,门锁加起来有五道,相当于门把的部分有着显得相当沉重的握把。 在整体充满生活感的这座「仓库」里,只有这扇门格外强调出这里是军方设施。 「都在这里面。」 妮戈兰手法熟练地开锁,然后推开门。 轰隆── 撼动下腹部的低沉声响。 混有霉菌与尘埃的潮溼臭味抚弄着鼻子。 简直像坟墓一样,威廉心想。 有几千年前的王室祭祀在这里,还有满满的财宝当陪葬品,可是却有愚蠢之徒想盗掘而招致诅咒的那种坟墓。虽然威廉没有亲眼见过实物,同种类的笑话倒听过很多。哎,不晓得目前地表上还没有保留那种玩意儿就是了。 房里没有灯。可以知道昏暗的另一头有东西,却无法窥见那是什么。 「戒备满森严的嘛。」 威廉随口嘀咕以后,旁边传来「因为是收集危险物品的地方啊」的回话声。 「打造方式c修理方式c使用方式都已失传的古代超兵器群。 古时候,没有像样力量的软弱种族为了对抗强大的龙与星神等威胁,才造出了这些。 对抗意识及挑战之力的象徵。 虽属于个人用的武器,却拥有难保不会将战局翻盘的影响力。要对付战力悬殊的敌人,它在这个世界的漫长历史中仍算得上顶级可靠的王牌──」 威廉的眼睛逐渐适应昏暗了。 仓库里的东西开始变得隐约可见。 「──哈哈。」 他低声笑了出来。 有几十把看似剑的玩意被竖放在仓库墙脚。 至少光从外观来看,那些都是剑。 和一般用于仪礼c肉搏战的长剑相比,尺寸明显更大把的占了多数。尽管其长度各异,大多还是跟人的身高差不多,或者略短一点。剑柄也设计得很长,显然要用双手来挥舞。 异样的是剑身的结构。 只要随便找一把靠近观察,就会看出剑身表面有类似裂痕的纹路。如果看得更仔细,还可以发现裂痕两侧的剑身颜色有微妙差异。 换句话说,那并非裂痕,而是接缝。 剑这种东西,平常都是用一整块的金属历经锤鍊及削磨打造出来的。然而,这种剑不同。它是用拳头大小的钢片互相衔接,像拼图一样凑出剑的形状。 「圣剑啊」 「以前你们好像都那样称呼。」 妮戈兰耸肩。 威廉重新环顾房间,胸口绞痛起来。 他对好几把剑有印象。 属于量产型圣剑的帕希瓦尔系列自然不在话下,威廉刚成为准勇者还没有专用剑时,就受了它们好几次的照顾。 尽管帕希瓦尔系列没有附加独特的异禀,其基础效能之高与扩增性,再加上标准化的规格让它在战场上也能进行应急维修,使用起来相当方便。属于进阶型的汀德蓝系列,威廉觉得用来不太顺手,然而似乎是稳定性提升的关系,在其他准勇者之间仍获得好评。 更里面那把剑,名叫荒凉之境l一c s。威廉不记得剑的主人叫什么名字了,不过那是和他联手对付南方紫龙的魁梧准勇者用的爱剑。它能发挥活化膂力的异禀,但因为疗愈功能坏了的关系,挥完剑的隔天肌肉会痠痛得要命──印象中威廉有听过对方这样发牢骚。 再过去则是黄金蜜酒ulsu aurea。是在眩都里斯提攻防战时,前来救援的准勇者带着的剑。威廉并没有看过它发挥异禀的模样,但据说它能实现条件有限的不死之身或什么来着。 「哈哈。」 威廉觉得这真是场凄惨的同学会。 啪的一声,他当场跌坐在地,连军服会弄脏也不管。 威廉稍稍催发魔力,赋予双眼咒脉视之力。脑子里有一角疼得厉害,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 唉,果然没错,每把剑都破烂不堪了。咒力线有的脱落,有的断成好几截,有的凌乱无序,总之全都惨得不像话。 你们落得这副模样,也还在奋斗吗? 「──我想问妳一件事。」 「什么事呢?」 「圣剑是人族为人族创造出来的人造奇迹。只有同族,而且要具备勇者资格的人才能使用。现在它们应该只是毫无力量的老古董才对。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收集这些? 是用了什么方式,让这些玩意儿上场作战的?」 「我想,你已经察觉了吧?」 『因为我们也是勇者嘛,对不对?』 威廉无视于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又说: 「请妳告诉我。」 「──诡辩和牵强附会都是咒术的基础喔。 既然没有人族,准备替代品就好了。 那些孩子是黄金妖精leprechaun族。是唯一可以使用和人类相同的道具,并代替人类完成工作的种族── 对于你刚才所问的问题:那些孩子到底是什么?这就是我所做出的答覆。」 「是吗?」 果然是这样吗? 威廉起身,拍掉屁股的灰尘,然后环顾排在一块儿的圣剑── 「那几个女孩,就是你们现在的搭档吗?」 彷佛落寞,彷佛自豪,彷佛难过。 他抱着微妙的心情低声问道。 我是什么?威廉如此思索。 他想到了几个字眼。 过去志在成为正规勇者的人。 过去以准勇者身分和圣剑并肩作战的人。 还有,奋战到最后失去了资格,如今活得像副空壳的人。 要当上正规勇者,得有相符的背景。 把背景换成「说服力」也可以。 比如继承了神的血脉,比如身为过去勇者的末裔,比如生在预言之星飞逝的夜晚,比如故乡被龙所毁,比如习有一脉单传的独门剑技,比如体内封有强大的恶魔。 那些真正的勇者,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背景。只有具备「这家伙就算强得不像人也可以理解」的背景,才会获得着实不像人的强悍。 因此,威廉没能当上正规勇者。 他再怎么巴望,也无法企及其资格。 亲生父母是平凡的棉花商。成长环境是养育院。马马虎虎幸也不幸的半辈子。凭这种半吊子的背景,只能得到半吊子的力量也是合情合理。这一点由不得威廉。他无可奈何。 至少,要是有可以轻松学通的独门剑术流派在养育院附近开道场就好了,然而世上的事并没有那么凑巧。 『你没天分。』 当时,师父曾向威廉这样断言。 『勇者这种救世体制,基本上是菁英分子专用的。 传奇性英雄还有带着半神半人的血脉生下来的那种人,为了要排除比他们更高一阶的神或者其他威胁,才创造了勇者的体制。那跟我们这种学习战斗技术,志在争取小范围胜利的人的次元不同。要有能一肩扛起世界的破格宿业才能发挥其效果。』 他摇摇头又说: 『关于勇者用的奥义,道理亦同。正常人根本连用都用不了,就算硬要发招也没办法承受反作用力到头来就是立刻搞坏身体,变得连应战都成问题。 还有,令人难过的事情在于你算正常人,威廉。』 短暂的沉默。 师父「呼」地吐了一大口气。 『别摆出那种脸。我也不乐意讲这些像在宣告死刑的话。 这是我非得先告诉你的事实,也是你非得先理解的现实。如此而已。』 当时,威廉抗拒了师父说的这些话。 他一直拒绝认命。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那都是孩子气的反抗。不过威廉当时是认真的。他选择了认真违抗师父到最后的路。 威廉回想起赞光教会认定第二十代正规勇者的事。 其经历优秀得令人赞叹。 他具备初代正规勇者的血统,生来就是某个骑士国的继承者。在他九岁那年的秋天,昏古灵族gl一一 elf率军袭击该骑士国。他重要的事物──父母c朋友c故乡全被烧成了灰烬。亡国之际,那家伙被忠臣单独从烧毁的城堡救出,然后投靠隐居在遥远边境的退伍老将军,继承了许许多多失传的秘藏剑技。 威廉第一次听到这段经历时,冒出的感想只有:喔,这样啊。 原来如此,只有这种一听就觉得是获上天遴选的家伙才能当上正规勇者──威廉用了格外冷漠的心态来看待。 世上只有五把的极位古圣剑之一「瑟尼欧里斯」──以往第十八代正规勇者爱用之剑被决定传给那家伙时,威廉更是无心道贺也无心嫉妒。 一切都是其他世界的事,越比只会让自己觉得越惨,他抱着如此的想法将思绪切割。 过了许久以后,威廉才发现。 那家伙有可以奋斗的理由,也有挺身而战的理由,更有非战斗不可的理由。因此,连那家伙在内,谁都没有发现某件事。大家都以为那是天经地义,连想都没有想像过。 那家伙,第二十代正规勇者── 生来便拥有斩除万般恶鬼的力量,内心藏着父母与故乡被夺的悲伤,身上继承了诞生于遥远往昔的神秘宿业,手持连星神都能触及的光辉圣刃,那样的他── 根本就没有想要战斗的意愿,一次也没有。 因为一切事情的发展都要他非那样不可,他才投身于复仇之战。因为旁人都对他那样期待,他才挑战龙与神。那家伙只是个受到自身能力和周遭要求控制的,无意志的傀儡。 威廉在发现那件事的瞬间,就变得对他极为反感了。 威廉觉得自己绝对无法原谅这家伙。 而且,实际上就算到了现在威廉心里也还留有一丝那样的想法。 太阳即将西沉。 天上飘起了细雨。 「早知道就带伞出来了」 威廉嘴上嘀咕归嘀咕,话虽如此,他既没有打算躲雨,也没有打算回房间。 六十八号悬浮岛,港湾区。 飞空艇起降所需的设备一应俱全,堪称悬浮岛门户的场所。 威廉站在那里的边缘,任由飘落的雨珠打在身上。 眼底下,可以看见好几块像是棉花撕碎后飘到天上的云朵。还可以看见云层底下的远处,有以往曾经是大地的整片世界。树木的绿,河海的蓝,甚至沙岩的黄都已不存在。只剩诡异混浊的灰色沙土盖满一切的景象。 威廉就是想看这样的光景,才会来这里。他想确认自己失去的东西,还有无法挽回的东西。 然而,连那片灰濛似乎都追随着西沉的太阳,正准备融入夜晚的黑暗当中。 ──有几件事情是威廉可以理解的。 比方说,关于魔力的使用方式。 魔力和热能类似。 将名为「魔」的火招进自己的心脏内侧,催燃到旺盛,再把那股力量取到外头运用。不过这种热度会对施术者的身体造成负担。即使想取得某种程度以上的热能,施术者本身的生命力也会加以抑制。这一点便直接决定了每个种族所能动用的魔力上限。 因此,假如有身体对存活并不执着的扭曲生命,应该就能使出其他种族无法仿效的庞大力量。 恐怕无从驾驭的那股力量将瞬间失控,引发大爆炸。那会把使用者和敌人炸飞,届时战场上便只剩巨大窟窿,还有留在中心点的一柄圣剑。 「──以兵器来说,确实优秀──」 根本是用过即丢的炸弹。 或许那并不算效率良好的使用方式,不过,能那样运用的选项本身就具备了相当大的价值和意义。 可以理解的还有一件事。 那就是威廉听完说明,冒出了「啊,这些女孩应该很强」的想法。 专为战斗的种族。将所有命运都消费在求胜之上的性命。 没话说的说服力。既然背负着如此的宿业,那便无从挑剔了。 因此,如果是她们,就够格当正规勇者的后继者。 威廉自己当不上的玩意儿,由她们来当就行了吧。 太棒了。值得庆贺。她们也希望那样吧。那他自己也该高兴才对。要祝福她们才对。 呀呼,妳们真厉害! 剩下的事情全交给妳们了,加油吧! 「──好想死。」 威廉当然明白。这种话连称作牢骚都不配。 这只是让膨胀得无以复加的丑陋乖戾性情在内心里空转罢了。 因为他在这种地方独处才会胡思乱想。还不如把心情都发泄到身为当事者的那些少女──不对,发泄到那些妖精身上,或许还比较爽快乾脆。 可是,威廉不可能做得到那种事。勇者们在觉悟下的战斗,不应该被无关的局外人泼冷水。 「──嗯?」 有光拨开威廉头上的云层照了过来。 飞空艇正在靠近。 由于强烈逆光的关系,看不清楚来船的形影。然而,至少可以晓得那不是巡回飞空艇或摆渡船只。 小虽小,不过那恐怕是军用的运输艇。 沉重的金属声响。飞空艇靠岸至港湾区了。 冲击吸收板发出微微哀号。三对锚臂由后到前依序固定。两对回旋翼停下动作。轰隆作响的咒燃炉运作声逐渐变小。 舱口藉着空气压力打开了。 船里冒出两道身影。 「妳们──」 人影当中,有两个是威廉认识的少女妖精。 珂朵莉和艾瑟雅。 她们俩都穿着陌生服装。是女兵用的军便服。 样子不对劲。艾瑟雅表情严肃,还搀扶着疲惫的珂朵莉走路。 「哎呀。威廉二等咒器技官,晚安。」 只有语气和平时一样的艾瑟雅朝威廉看了过来。 「竟然在这奇怪的地方遇到。你正在雨中散步吗?」 大致上没错。从对方的立场来想,与其说那是玩笑话,大概是为了蒙混带过自己的状况,才刻意顾左右而言他吧。 然而,无论艾瑟雅说什么,威廉现在总不能傻傻地让她蒙混过去。 「妳们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哎,我们也跟你差不多。只是稍微离开岛上散个步可不可以请你当作是这么回事呢?」 「怎么可能。这表示妳们──」 威廉语塞了。 该不该追问下去?他在犹豫。不过── 「妳们刚和〈十七兽〉战斗完回来?」 「啊哈哈,原来你已有所闻啊。还真不好意思。」 珂朵莉没有反应。她伤得那么重吗?如此担心的威廉打算迎向前。 「啊──不用劳烦了。这里没有技官能帮忙的事。 如果想帮忙什么,那边就麻烦你了。」 艾瑟雅瞥向后面示意。 后头有座山。 山的全身笼罩着乳白色鳞片,还穿了军服。那座山压低身子,动作看似别扭,缓缓地正准备下船。 位于山顶附近的眼睛猛然一睁,直瞪向威廉。 ──对方是以前见过一次面的那个爬虫族人。 「从那制服来看,你就是威廉?」 宛如蛇在进行威吓的嗓音瑟瑟作响。 爬虫族的喉咙构造与其他种族大不相同。因此,即使讲的同样是群岛公用语,发音仍有独特之处。 「对。你是?」 对方无视威廉的问题。 「帮忙搬。」 话一说完,将两把细长的东西轻轻抛了过来。 由于对方的动作太过自然,威廉没深思便反射性地伸了手。但是和爬虫族体格比起来不算大的那两把东西,对人类的体格来说就太大了。对爬虫族怪力来说不算什么的那两把东西,对常人的力气来说就太重了。 威廉没接好,让东西掉到了地上。刺耳的金属声传来。 「这是」 那是被白布紧紧裹着的两柄大剑。 「那是她们俩用的武器,带回保管库收好。」 爬虫族人说完,就回到飞空艇了。 「唔喂!」 「我和你没话好说。非战士者别介入战士的立身之地。」 巨岩般的背影被船舱纳入以后,舱门关上了。 「啊──请你别在意。他就是那种人应该说他就是那种蜥蜴。」 艾瑟雅轻松说道。 「除了别在意以外,要是能请你顺便搬那些剑就太好了。如你所见,我光是扶珂朵莉就腾不出手了。」 「她受伤了吗?」 「没有啦,只是稍微拚过头,身体调适不过来。 哎,带她到医务室躺一躺,之后就会醒了。」 「这样啊。」 威廉捧起掉在脚边的其中一柄剑。 即使隔着厚厚布料也摸得出来的,有些怀念的触感。就算光源不足,威廉也不会错认其外形。 「是瑟尼欧里斯吗?」 「哎呀,亏你晓得。」 威廉当然晓得。只要是活在那个时代的准勇者,哪有人没听过其名号。 右挥斩龙,左挥断神。在众多圣剑中属于完工时期最早的成品之一。赤铜龙克星c摧神韵c白鞘秘刃,大大小小的别号随手一列都有可能集结成册,是历史与实绩兼备的圣剑中之圣剑。 它是第十八代与第二十代正规勇者的搭档,也是其英雄性的象徵。 「妳用这把剑?」 「没,那是珂朵莉用的。适合我的是另一把。」 威廉在艾瑟雅提醒下捡起第二柄剑。 「瓦尔卡里斯。」 「对呀。怎么?感觉你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些武器变得好熟耶,难道你读过我们那里的装备品名单吗?」 「没那回事。」 威廉摇头。 「碰巧有很多我熟悉的剑罢了。」 「是喔,虽然我听不太懂这种谦虚的方式。」 艾瑟雅偏头。 「妳的行李也给我。」 「啥?呃,等一下。」 威廉一把抢走疲软的珂朵莉,然后揹到背上。 在他们背后,飞空艇发出嘈杂的金属声响,从港湾区起飞了。 「没想到你挺有力气的耶。」 没了行李的艾瑟雅晃着空空的双手咕哝。 「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扶持妳们。」 「喔,乱帅气的台词。」 威廉率先往前走。艾瑟雅晚半步跟在他旁边。 「然后呢?对于我们的事情,你了解到什么地步了?」 「我什么都不懂。顶多只知道妳们是妖精,为了保卫悬浮岛还使用圣剑不对,还带遗迹兵器上场作战。就这样。」 「啊──满切中核心的喔。」 悠哉的语气。艾瑟雅抬头向天。 「你没吓到吗?我们的命是用完就丢的耶。还会使用恐怖的人族留下来的遗产喔。由我自己说也很怪,但我觉得让人反胃的设定差不多都凑齐了耶。」 「别讲什么设定。」 是啊,没有错。完全就像艾瑟雅说的那样。 一言以蔽之,勇者需要的就是那些设定。越悲伤越好。越凄惨越好。宿业和运命这种玩意,会随着那类设定的累积而强化。而且,那种资质将直接回馈成操控人族遗产的力量。不论当事人希望与否。 「──以前,我认识某个状况跟妳们很像的家伙。」 「喔。要谈往事啊?你正在追求我吗?」 「没有长到可以多谈的地步。 我欠了那家伙几个大人情。所以听完妳们的事以后,总觉得没办法不管。如此而已。」 「哇,真的好短。」 「我不就那样声明过了。」 话是没错啦──艾瑟雅扫兴似的踢了脚边的石头。 「感觉像这种时候,应该要发展成你把心里的话全部讲出来,然后培育出爱情之类的不是吗?好不容易有机会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独处嘛。」 「妳是不是忘了我背后还揹着一个人?」 「哎,珂朵莉负责演在我们恩爱到一半时醒来见证一切的角色啊。接下来嫉妒和爱憎交加的三角关系就要开始了。」 「妳最近都喜欢看些什么书?」 「《破局的三角》。」 威廉听过那个书名。以架空悬浮岛为舞台的虚构故事。记得没错的话,那是超过半数的登场人物都打着追求真爱的名义,反覆偷情和外遇的故事。 这下威廉明白了,他曾经感到纳闷:光一群小女生(外加妮戈兰)在森林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要怎么了解社会上的常识?原来她们就是靠那样获得外界(多少有些偏颇)的资讯吗? 「我特别喜欢第三集。堪称超级名作。」 「之后要没收。那不是写给小鬼头读的书。」 「太蛮不讲理了啦!你说谁是小鬼啊!话说你听书名就知道内容了吗!」 在略有颓废倾向的二十八号岛,可以接触到从其他岛屿流传进来的各种娱乐。零工一换再换的威廉三不五时便会耳闻那些小道消息。状况就这么回事。 反正,威廉决定对艾瑟雅的抗议和质疑一概不加理会。 「别大呼小叫的,会吵醒这家伙。 他轻轻地晃了晃背后,「唔──」的微微呻吟声传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4)勇猛之人与后继者们 我是什么?威廉如此思索。 他已经不是勇者了,既没有理由为了保护这个变得十分狭小的世界而战,更没有挺身战斗的力量。 因此,在这里的只是个空有名分的兵器管理员。 不必做什么,光待着就够了的挂名负责人。 随时都可以消失,也不会对任何人留下伤害,如此透明的亡灵。 ──十分钟后,医务室。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就是珂朵莉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 「病患旁边有人陪着不对吗?」 「谁呀?你说谁是病患?」 脸红的她只有声音有活力,噘着一张嘴。 「当然就是妳。 妳晓得吗?妳们效法的那群以前的勇者,在任务中罹患特定伤病时都会确实接受治疗。伤病名单上排第一的叫急性魔力中毒,也就是妳现在罹患的症状。」 「有时候,你讲的玩笑话会让人听不太懂耶。」 珂朵莉把脸别了过去。 威廉并没有开玩笑,然而,这些话就算不被相信也无妨。 「好了,把脸转过来。这样我没办法帮妳换额头上的毛巾吧?」 「不需要。」 「需不需要不是由病患来决定的。来。」 「不要紧啦,这点小毛病。反正平常都这样,休息一下立刻就会好。」 「别说傻话了。」 威廉轻拍她的额头。 「魔力中毒要是没有每次都确实去除,就会变成痼疾。像妳那样处理得随随便便,身体马上会超出负荷极限。」 「什么嘛──口气讲得跟专家一样。」 「是专家没错。因为我是咒器技官啊。」 「哼。」 眼里透露出「这家伙在讲什么嘛」的珂朵莉又把脸转过去了。 追根究柢,咒器技官原本就像字面所述的一样,普遍是负责锻造,调整咒材以支援战场的职务。级职若达到二等,权责便可比高阶武官。当然,想靠正当途径晋升到那样的地位,高等教育c训练及经验缺一不可。 然而,威廉自然没有以军人身分累积过那些资历。他报上的只是虚衔,并没有相符的实际能力──这些在妖精之间都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毕竟,我是管理员。好歹该让我担心。」 「不必了管理员又怎么样,我才不用你担心。」 珂朵莉不肯把脸转过来。看不见她的表情。 总之她露出来的耳朵是红的,因此烧大概还没有退就是了。 「基本上,超不超出极限早就无所谓了。反正我所剩的时间不多。」 「时间?妳在说什么?」 珂朵莉没回答威廉的疑问。 「欸,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用问题来答覆。 「怎样?」 「假如我是说假如喔。 万一我再过五天就会死,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沉默。 「啥?」 威廉摸不透她话里的用意,忍不住又反问回去。 「当作假设就好了,回答我。比如说,你会不会听我许最后的愿望?」 「等等。五天那个数字是怎么来的?要是状况不弄清楚点,我也答不上来。」 「从今天算起,五天以后,大型的〈第六兽tiare〉会袭击十五号悬浮岛。」 又一阵沉默。 「〈十七兽〉全都不会飞。因此,在牠们毁灭大地以后,悬浮大陆群还能像这样浮在天空。 可是,只有〈深潜的第六兽〉在本身留在大地的同时,还能对悬浮大陆群发动攻击。牠有两种能力,『分裂增生』和『快速茁壮』。 留在地表的本体会让身体分裂出几万个碎块,然后随风飞扬,等待碰巧飘流到某座悬浮岛。抵达岛上以后,它会当场发育茁壮,大约六到八小时过后就能占据并毁灭整座岛。」 沉默。 「当然,悬浮大陆群也有对策。干涉力大如〈兽〉的存在抵达悬浮岛以前,肯定会先被战术预测捕捉到。 碎块越强大,越能提早预知。 要拟定对策或预做准备,当然也是可行的。我们的悬浮大陆群就是靠这种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击退来袭的〈第六兽〉。几百年以来始终如此。」 沉默。 「差不多半年前,预测到有特大号的碎块会抵达。 对方的规模也判别得相当精确。凭当地可配备的普通战力,再怎么做都不可能相抗衡。 不过,若换成带着遗迹兵器的妖精──」 「就可以用性命当代价击败对方,对吗?」 「──没错。 由我搭配瑟尼欧里斯展开自爆特攻,似乎刚好可以打倒那种程度的对手。」 运气不错呢。珂朵莉一边这么说,一边在床上耸肩。 如果牺牲可以控制在一个人就够了,自然再好不过。战力只要有一点不足之处,就得再失去第二个妖精才行。那恐怕──就会选上艾瑟雅或奈芙莲其中之一。 「当然,我只是假设罢了。」 珂朵莉缓缓地将脸转到威廉这边。 使坏似的笑容。但是,她的眼里没有笑意。 「如何?假如事情变成那样,你愿不愿意听我许最后的愿望呢?」 「──看内容而定。」 「呃,这个嘛,我想想看,比方说」 珂朵莉吞吞吐吐地说: 「假如,我要你吻我呢?」 她也来这套? 威廉原本觉得这时候或许要犹豫或害臊一下才合乎人情。但是他提不起那种劲,呻吟着问: 「妳提到自己只剩五天性命,就是想耍那样的任性?」 「不不可以吗?」 威廉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比出圆圈,然后在中指蓄力。他把手靠近珂朵莉的额头── 「好痛!」 出指一弹。 「小孩子别装成熟。妳们就是光读恋爱小说才会这样。」 「才才没有,其他书我也读得很多啊!」 珂朵莉似乎不否认自己有读恋爱小说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发烧,或者慌乱得露出本性的关系,她讲的话变得有些奇怪。而且,当事人好像并没有自觉。 「话话说回来,我想留下回忆又有什么不对?」 珂朵莉大概是出于下意识的吧。她把威廉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银色胸针紧紧地握在胸前。 「因为我就快要不在了,至少,我也希望自己不用消失,也想让别人记住。我也想留下羁绊啊。」 泪水盈上了她的眼角。 「我那样的想法有什么不对,你说啊?」 「我没说妳错。硬要说有哪里不对,就是妳那短浅的思考方式。」 威廉把手凑到了珂朵莉的额头上。很热。 「我是叫妳别认为有对象就好,自暴自弃地贱价出卖自己。找对象要是就近打发,可不会有好下场。」 「下场不好也没有关系,你可以趁廉价抛售时来收购嘛!买东西要买得精明,基本功就是别错过出手的时机不是吗!」 「受不了妳,又不是主妇上街采购。 还有。假如妳想哭,就要趁旁边有人陪妳时哭个痛快。独自哭泣是自己懂得什么时候该停的高手才适合的哭法。不推荐初学者使用。」 「要你管。不吻我就闭嘴。我才没有哭。」 「可是妳声音哽咽了耶?」 「我才没哭。」 珂朵莉嘴硬地说。 ──我是什么?威廉如此思索。 再确认几次都行。他是只剩空壳的勇者,已经失去了所有想保护的东西。 空壳是别无所求的。他非那样不可。 「受不了。」 威廉用力搔了搔头。 「妳转成俯卧的姿势。」 「我听不见。」 珂朵莉理都不理地转开脸。 「反正妳听话就对了。」 「我听不见。」 「唉,真顽固。」 威廉伸手抓住珂朵莉的肩膀,硬是要她转身。 他还顺便把脸凑过去,用嘴唇轻轻贴上少女的额前。 「咦?」 珂朵莉顿时变得全身僵硬。 太大的惊吓让大脑反射性地限制了身体的行动。珂朵莉无法认知刚才自己的额头遇到了什么事。她只理解到自己突然被某种事情吓得全身无法动弹的结果。 她的额头理应在刚才感受到的触觉,完全没有传达给大脑。 「这样妳肯听我说话了吧。快点趴下来。」 「咦?等一下。刚才怎么了?我不太懂状况。」 「动作快。」 威廉将双手的指节压得格格发响。 他抓着珂朵莉的肩膀,硬是把人翻过去。 「呀啊!」 「这样做多少有些蛮干,但是我要让妳退烧。为保险起见,妳先把嘴巴闭上。」 「闭闭嘴巴?咦?什么意思?」 威廉将手按在珂朵莉背上,用指头摸索筋脉和血液循环的情形。 魔力中毒者的徵状之一,是魔力会维持高亢状态,并且滞留于身体组织内令机能下降。若要形容的话,这就好比身体误以为自己得到了某种棘手的疾病,才导致发高烧的症状出现。 然而,反过来说,这也代表只要能适切诊察身体的状况,就能找出魔力淤积在什么部位。 「是这里和这里吧。」 「噫!」 威廉使劲用指头按压。 准勇者当得够久,自己或夥伴罹患魔力中毒就不是多罕见的情况。而且人留在战场上的期间,往往还得想办法缓和其症状,尽可能奋战得更久。 防止战力损耗,在长期性战略上有相当大的意义。因此,威廉曾经找过业务繁忙的军医,硬是向对方学了这套应对的方法。 「好痛,那边会痛!」 「这是因为魔力让肌肉紧绷的关系。揉开就会舒服了。」 「就算你那么说呀啊,那边会痒!」 「别乱动,乖乖趴好。」 「拜讬,就算你,那么,说唔,唔嗯,唔嗯嗯」 按压点在隔着背脊相互对称的十个位置。 威廉用手指依序将那些点全部揉开。 可以想像成让健康的血流来冲开淤积的魔力。 形容得更白一点,感觉类似靠按摩来松缓僵硬的肌肉。倒不如说,除了需要事前先刺激几个穴道做准备以外,其他要做的几乎都一样。 「啊唔」 找到淤积的小团魔力就加以推揉。 换个位置,再重覆同样的动作。 威廉差不多那样忙了十分钟。 施术完毕后,他才放开少女的身体。魔力瘤已经充分揉开了。接着等筋脉和血流恢复力量,身体就会自己让魔力镇静下来才对。 「好,这样就可以了。」 在风暴般的刺激时光摆布下,耗尽体力的珂朵莉瘫软得两眼昏花。威廉则在她背上披了毛毯说: 「接下来要静养。睡个一晚就能大致恢复了吧。」 「好滴」 珂朵莉大概是意识模糊,连应声都发音不清。照这样就算放着她不管,迟早也会自己昏睡过去才是。这里姑且没有问题了。 威廉单独留下喘气的珂朵莉,离开了医务室。 我是什么?威廉如此思索。 嫌麻烦的他一下子就打消念头了。现在有其他事该思考。 纸。纸。纸。 走进那个房间,头一个映入眼帘的东西就是那些纸。 下一个,还有下下一个映入眼帘的东西,同样也是纸。 威廉后退半步,确认房间的标示牌。刻在青铜片上的文字看得出是「资料室」没错。他再次走进房间。总之,理应绝不算窄的房间里堆满了大量纸张。而且种类还相当丰富。修理妖精仓库厕所的申请单c关于在对抗〈十七兽〉的战线上要如何与其他种族部队相互配合的指令单c大袋胡萝卜和马铃薯的订购单c夜哨任务报告书c从迎合女性的大众杂志剪下来的内页c全都乱糟糟地堆在一块。 滴答,滴答,滴答。墙上时钟数着时间的声音听来格外刺耳。 「这真够乱的。」 威廉拨开纸张,想找桌子和椅子。他先把堆在椅子上的那些纸移到旁边,然后一屁股坐下来审视整个房间。 「这真够乱的。」 他又重新讲了一遍。 该从哪里着手呢?威廉将手扠到胸前想了一阵子。 他得到的结论是再想应该也没有结论。 威廉就近将手伸进纸山里,从底部的地层中抽出一张来看。结果那是近十年前的装备清点报告书。 ──原来如此,这是十年份的堆积物吗?他想。 有点像成了考古学家的心情。 就这样被吓倒,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先着手分类现有的文件吧──如此心想的威廉把手伸向手边的纸塔,这才发现,有人正待在门旁边偷看房间里面。 灰发的妖精少女。她带着让人看不透情绪的眼神,默默地望着威廉这边。 威廉认为她来这个房间大概有什么事,便试着等待。可是,对方没有反应。少女始终守在门旁边,一动也不动地望着这边,宛如原本就刻成那种形状的雕像。 「妳有什么事吗,奈芙莲?」 「没有。」 奈芙莲立刻语气淡然地回答,然后一转身就不见人影了。 「──什么跟什么啊?」 威廉偏着头,重新面对整个房间。 他有想要了解的知识。而且,那恐怕就沉在这片广大的纸海当中。 墙上时钟连续敲了十二声。 日期改变了。 威廉花了那么多时间,只有将桌上堆的成叠纸张整理好而已。 这下肯定要熬夜了。而且就这样忙到早上是否能有成果也很难说。 「好累。」 对了,他没想到要吃饭。 之前最后一次用餐是在中午,算起来等于有超过半天的时间没补给营养,只顾着忙。 肚子在威廉察觉到的瞬间叫了起来。 「伤脑筋」 要是能早点发觉,或许至少可以在餐厅点些简单的东西吃现在就算懊悔也填不饱肚子了。 威廉暂且趴到桌上。 他闭上眼睛。 先不管肚子的饥饿,无视疲劳忙个不停只会让集中力降低。他想休息一下再继续。没错,在时钟下次敲响前,闭目养神一会儿好了。 ──鼻尖的咖啡香味。 叩的一声,杯子被摆到桌上。 威廉认为那是端给他的。这么说来,房门一直都开着。 「啊,谢谢──」 在威廉准备叫妮戈兰的名字前一刻,他才看见站在那里的身影是谁。微卷的淡灰色头发。给人发愣的印象,看不出目光是对着哪里的木炭色眼睛。 「──奈芙莲?」 「叫我莲就可以了。」 「啊,好的。莲,谢谢妳。」 威廉又看向桌面,发现咖啡旁边还有简单的三明治盛在盘子上。真令人感激。 「不会。我并没做什么需要让你道谢的事。」 奈芙莲眼神茫然地望了房间一圈又说: 「我只是好奇才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唔,没什么。我来查找资料。」 「在这种地方?」 「对啊,就是要在这种地方。宝箱一向都藏在地下迷宫的深处吧。想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就要有多少吃点苦头的觉悟。」 「嗯。」 威廉将咖啡含到嘴里。 「好甜。」 咖啡里加的砂糖多到让他觉得舌头都要化了。 「因为我想你应该累了。你不喜欢喝甜的?」 「不会,我喜欢。」 说完威廉就直接将咖啡饮尽。奈芙莲彷佛稍稍地吃了一惊,眼睛微微闪烁。 威廉张口咬下三明治。面包质地略乾,加上烤乳鸽,还有略偏乾黄的莴苣。感觉芥末酱呛了一点,不过要让疲倦的身体提振精神,那样反而比较好。 「呼。」 威廉舒了口气。 身体还真是现实,靠着这补给的些许营养,立刻就恢复力气了。 「然后呢?」 奈芙莲双手拄着桌子,摆出逼问般的姿势,依旧面无表情地问: 「你忙到这么晚,是在找什么?」 「啊算了,瞒妳也没用。我要找妳们的出击记录。」 「唔?」 奈芙莲不解地偏头。 「为什么?」 「我是外人,挂名的技官,外加跟不上时代。 我有太多东西不晓得了。 虽说问妮戈兰也是个方法。不过她并不是军人,问了也未必能得到观点可参考的知识。既然如此,亲眼确认军方的资料是最好的。」 「从你这个挂名的军人观点?」 「那个嘛,靠我以前的经验勉强能弥补。」 「唔?」 奈芙莲又将头偏到另一边。 「不用想太深。每个人都有他的过去。」 「我明白了。」 她坦率地点头,然后又问: 「有没有什么希望我帮忙的事情?」 「能拜讬妳吗?那么,帮我找可以了解〈第六兽〉出现频率的文件,还有能辨别过去十年间的出击时机c敌我双方投入战力c最终耗损状况的记录。可以的话,我还需要圣尝试修复或调整遗迹兵器的记录。能看出是基于什么目的,做了些什么,还有结果如何的文件最好。」 「唔,要求好细。」 「细处让我来确认。妳只要帮忙挑选出类似的东西就够了。」 「了解。」 填饱肚子,可以再次开始工作了。威廉挽起衣袖。间隔一拍,奈芙莲也用同样的动作挽起袖子。 两名大副朝着汪洋般的纸山出航。 ──拂晓。 两名大副在纸张的汪洋中彻底遇难了。 天亮了。 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在一如往常的时间醒了过来,然后慢吞吞地走下床,朝周围看了一圈才发现那里并不是她的房间,掌握到自己似乎是在医务室以后,珂朵莉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待在那样的地方,便回忆起昨晚最后发生过什么。 她想起来了。 珂朵莉的头「啵」地瞬间烧开了。 「什什什什什什什」 当时她脑筋烧坏了。当时她心灵脆弱。当时她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如果是在平时的精神状态下,她才不可能说出那种话,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讬词的藉口要多少都想得到。然而就算搬出那些话,也无法颠覆已经发生过的事。 『万一我再过五天就会死,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我我我在讲什么啊────!」 珂朵莉跳回自己刚走下的床铺。 她滚来滚去,手脚乱挥乱踢,大闹了一番。床铺被弄得吱嘎作响,她却顾不了那么多。 『假如,我要你吻我呢?』 「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珂朵莉抱住枕头,用浑身的力气搂紧。然后她捶了枕头,还把枕头往墙上砸。 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珂朵莉完全不明白理由。呃,她确实不讨厌对方,也对他有所肯定,说起来她也知道自己对他算是有好感,不过那是两码子事,以为人来说的好感跟以异性来说的好感根本是两回事不能扯在一起照昨天那样简直像她从以前就思慕着他还用发烧当理由来告白唔──哇──完蛋了没办法再思考了。 何况,还有一件事。虽然珂朵莉中途就变得记忆模糊,可是印象中状况后来好像变得很惨。记得没错的话,威廉是说要帮她退烧── 「珂朵莉──妳还好吗──!」 「哇呀!」 忽然有问候声传来,珂朵莉连忙把头埋到被窝里面。 「噢,她很好。」 「那那个,听说妳昨天回来时非常累耶,现在没事了吗?吃得下饭吗?」 从声音和动静来判断,访客只有两个。 「可蓉还有菈琪旭?」 珂朵莉战战兢兢地从被窝探头用眼睛确认。 不会错。可以看见的只有樱色和橙色,色彩鲜明的两种头发。 「嗯,妳的脸好红耶?」樱发的可蓉瞧了过来。 「会会吗?是不是妳的心理作用?」 珂朵莉别开目光。 「不过,看来身体是没事了呢。学姊们每次战斗完回来都相当难受的样子,今天能有精神真是太好了。」这话出自橙发的菈琪旭。 「──咦?」 这么说来,珂朵莉也觉得身体格外轻松。 昨晚,她记得自己曾过度催发魔力到昏厥的地步。以经验来说,只要她拚到那种程度,隔天早上应该都会为沉重的倦怠感所苦才对。 珂朵莉下床,原地轻轻跳了两下。 何止没有倦怠感,状况好极了。康复情形有如被施了魔法。 「真的耶,身体好轻松。」 「靠气魄和毅力!」 问题大概不在那里。 「妳自己没有发现吗?」 「嗯,是啊」 怎么回事啊?珂朵莉心想。该不会──由于脑袋又要烧开了,她停下具体的回想──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按摩带来的成效? 「对了。妳们晓不晓得他在哪里?」 「妳问的『他』」 菈琪旭支吾了一会儿才说: 「如果是威廉先生的话,我刚才看到他在资料室。」 「资料室呃,那个用来堆纸张的地方吗?」 他去那里是要做什么? 如珂朵莉所说,那就是个乱七八糟地摆着成堆纸张的地方。至少,那里完全不适合找资料。乱成那样,谁都不会靠近,因此翘班不打扫的妖精们偶尔好像会用来躲猫猫。 「他跟奈芙莲在一起。」 「咦?」 「可蓉!」 菈琪旭出声责备,可蓉却理都不理。 「他们一起睡在沙发上。」 可蓉又说。她说出来了。 「是喔。」 珂朵莉微微偏头。 「这样啊。哦。」 「那那个,学姊?」 「我想起一点事,要离开一下。谢谢关心,像妳们看到的一样,我没事,所以放心吧。」「啊,好的,我明白了。可是」 菈琪旭战战兢兢地仰望着珂朵莉说: 「麻烦妳要手下留情喔。」 「妳是指什么呢?」 珂朵莉笑吟吟地离开了医务室。 幸好工作途中有挖到沙发。威廉一屁股坐到上面,他腿上则枕着眼睛昏花的奈芙莲。 「哎,算有所收获吧。」 威廉小声低喃,以免吵醒帮手。他手里拿着数十张纸。情报量不如期望,还混了许多内容根本在意料之外的玩意,不过威廉从那当中找到了几成他想要的情报。 他浏览其中一张纸。上面记载着:追根究柢,妖精fairy是什么? 妖精有许许多多的姿态。蛊惑迷失于森林之人的朦胧鬼火。身上环绕着光芒,长有翅膀的小孩。或者身高只到人类膝盖附近的矮人。 每种妖精都是神出鬼没,喜欢恶作剧,还会使用好几种不可思议的「魔法」,住在森林或他们的王国当中而且,大多情况下都对人类有兴趣,一有机会就会捣蛋。 (哎就是啊。我所知道的妖精,也都是那个样子。) 之前威廉就觉得不对劲。除了头发颜色以外,怎么看都像人族少女的这群小孩为何会被称为黄金妖精,一直都让他感到在意。只不过有太多应该优先了解的事情,威廉才把那搁到后头。 (我原本以为大概是经过五百年,「妖精」的词意出现了那样的变化) 茫然思考的威廉继续往下读。 纸上写到了死灵术necr一一ncy的基础理论。把灵魂实际存在当前提,罗列出的论述自然十分具有神秘学的味道。据上面所说,灵魂这东西在原始状态下是纯白的存在,会随着出生后所经的时间而染上现世的色彩。换句话说,灵魂要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比肉体成长还要晚。纵使婴儿或小孩已拥有实实在在的肉体,灵魂的形态仍与大人有异。 因此。尚未在这个世界染色完成就失去肉体的灵魂,会怀有「出生完成以前就死了」的矛盾。原本该依照现世定理前往死后世界(假如有那样的地方存在)的灵魂,便会迷失所向而留在那个地方徘徊。 那就是人称「妖精」的存在。 年幼得无法认知自己死亡就丧命的迷途灵魂。 因此,他们的行为是以婴儿或孩童为准。完全受好奇心驱使,也不分善恶,时而纯真时而残忍,反覆恶作剧与接触人。 「即使如此,他们在现世绝无容身之处是吗」 威廉俯视自己腿上的少女。 然后,他又把目光放回文件上。 后头的记载实在令人不快。简单说,上面提到了以人为方式让妖精生长并加以操控的具体方法。威廉读到关于祭品的部分就放弃继续读下去了。他并不是想学死灵术的用法。 第二份文件。那是大约五年前,某个威廉不认识的妖精的出击记录。她携带随行的圣剑是印萨尼亚。据说她面对三头〈第六兽〉苦战到魔力险些失控,最后仍勉强生还了。威廉简单翻阅内容。类似的报告接连还有好几则。偶尔会出现「开启妖精乡之门」这样的记载,恐怕就是指刻意让魔力失控来引发自爆一事。 严格来讲,妖精和她们这些属于其种类之一的黄金妖精,并不算生命。他们是一种死灵。因此就算隶属军籍也不能数做军人。即使在战斗中阵亡倒下,也不会被列入战死者。 「所以才把她们当兵器,而不是士兵吗」 嘀咕的威廉轻抚腿上的灰色发丝。「唔嗯」的呻吟声微微冒出。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吵醒了奈芙莲,静静的呼吸声却又立刻传进耳里。 我是什么?威廉如此思索。 对于这个问题,他找出的答案肯定都是虚假的。 此时此刻,威廉非得做出决定。目前在这里的他是什么人? 在这个时代没有归宿的区区空壳?梦想破灭,失去一切又跟不上时代的准勇者?马虎过日子就能领钱的挂名二等技官?或者 ──一丝光芒从窗口探入。 天空依旧乌云密布。 太阳从缝隙中照了进来。 那光芒耀眼得让威廉忍不住眯起眼睛。 在光的另一头,他好像见到了怀念的某个身影。 「我也想早点把债还清,然后赶快到那一边就是了。」 威廉苦笑着这么低语。 『少啰嗦,反正快去做你办得到的事情啦。』 光的另一头好像有人如此回答。 哎,混帐。那个臭家伙。别闹了。 妳以为我是抱着什么想法活过了之前一年半的时光? 威廉猛搔头。 「威廉?」 有人从威廉腿上在呼唤他的名字。 「喔,妳醒啦?谢了,多亏有妳帮忙才找到不少资料。」 「不会我没有做什么需要让你答谢的事。」 奈芙莲灵巧地在沙发上轻轻翻身。 「要是放着不管,你好像就会变成人乾,所以我才会稍微帮忙。」 「就算那样,还是谢谢妳。」 威廉一把抓着奈芙莲娇小的头,粗鲁地抚摸她的灰发。 「唔嗯。」 虽然奈芙莲嫌烦似的板着脸,却没有把他的手拨开。 「好啦,妳也差不多该起来了。有客人到了。」 半开的门后方冒出了讶异的声音说:「咦!」 门板微微发出被推开的声响。莫名不悦地眯着眼的珂朵莉现身。 「呃,早安。」 「早安。身体状况怎么样?」 「咦?啊,那个,嗯。感觉,好像非常不错。」 「那太好了。仔细一想,我没有对小孩试过那一套,还担心效果要是太强就糟糕了。」 「小孩」 珂朵莉好像受了什么让她弓起身子的打击。 「还有对了,机会正好,现在就来确认吧。 莲,把头挪开吧。已经早上了。」 「唔啊。」 威廉让奈芙莲的头落在沙发上,自己站了起来。 「那么,珂朵莉。抱歉在妳病刚好的时候就这样拜讬妳,陪我做个早晨的运动吧。」 「咦?」 珂朵莉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 多变的天空在不知不觉中放晴。 「咦?」 珂朵莉站在操场中间。 稍远处则有换上好活动的便服,正简单地做着暖身运动的威廉。 还有当着珂朵莉的面,刚把细长布包──里面肯定是遗迹兵器──递过来的奈芙莲。 珂朵莉交互看了布包和奈芙莲的眼睛确认过以后,才把那收下。 熟悉的触感,还有重量。只要把布掀开,底下就是她熟知的白银剑身。目前在悬浮大陆群具备最强魔力共振效率的遗迹兵器,瑟尼欧里斯。 为什么奈芙莲现在要把这种东西递给她? 「珂朵莉,妳喜欢这里的小不点吗?」 「咦?」 「妳有赴死的觉悟,是为了保护她们的未来吗?」 「那那些都不重要吧?」 大致上,情况就像威廉问的那样。但是珂朵莉不想坦然承认。毕竟在做出目前的觉悟以前,翻搅于她内心的情绪并没有单纯到用一句话就能说尽,而且她也不想承认自己把那些学妹当成赴死的藉口。 「这样啊。哎,也对。」 威廉也掀开了他手上那把遗迹武器包的布。 珂朵莉认得,布底下出现的是量产型遗迹兵器。同样规格的东西在过去发掘过好几把,性能也被视为比其他兵器来得低一阶。 「我要看看妳传闻中的本事。放马过来。」 「什什么?」 珂朵莉怀疑自己的耳朵。手上拿有遗迹兵器的她们,是在这座悬浮大陆群上最顶级的防卫战力之一。换言之,她非常厉害。力量甚至不输用火药兵器彻底武装的爬虫族。 然而,这是为何? 「你懂不懂啊?假如你以为自己也拿着遗迹兵器就能和我战成平手,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那只有黄金妖精(我们)才能启动。」 「这就难说了。或许试过以后会有意外的结果喔。」 「别开玩笑。你想变成绞肉吗?」 「免谈,虽然那样妮戈兰大概就乐了。」 哎,确实没错。 「不过要替我担心那些,妳还早五百年。反正快点放马过来吧。」 「是吗?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珂朵莉的脑海里,有某块地方冷却了。 猛一想,威廉讲话莫名其妙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再说,珂朵莉还有事情要向他和奈芙莲追究。在这种情况下,先让威廉见识她有多厉害再继续谈也是不错。 珂朵莉偷偷地催发魔力。 瑟尼欧里斯察觉适用者进入战斗态势,开始吱嘎作响。游走于整片剑身的裂痕微微扩张,变成裂缝。随后,魔力显化的淡淡光芒便从中盈现。 凭目前的技术并无法解析遗迹兵器是什么构造,又是以什么样的原理来运作。可以晓得的是其力量会依灌注的魔压而随之改变。此外,只要黄金妖精灌注全力,纵使是〈第六兽〉也承受不住。那样就够了。 「是你自己要求的,可别──」 珂朵莉将原本应该接着说下去的「后悔喔」三字截住。 她蹬地冲向前去。 经魔力增幅的集中力将视野整片改写。周遭景象失去色彩。有如泡在温水当中的焦躁感。用正常方式走大概要花二十步的距离,凭现在的珂朵莉只要两步就绰绰有余。步法劲道之猛八成让操场开了小洞,但她管不着。 完美的偷袭。威廉连架势都还没有摆。珂朵莉对准他那看似放松垂下的右臂前端握住的量产型遗迹兵器。只要将那把剑击飞就能定胜负。趁威廉受伤之前让一切结束。 双方间距拉近。威廉的右臂已进入瑟尼欧里斯的攻击距离。没有人跟得上以这种速度行动的黄金妖精。何况威廉在这种间距,这种态势下,更不可能闪躲或反击。 ──珂朵莉被砍中了。 (咦?) 剑刃从左脇下方砍进她的身体,然后直接往上斜切到右肩。有数根肋骨被斩断。银色的剑锋划破肺部,砍进心脏,轻易地将其斩穿。 专注得足以拉长时间的集中力精确地向大脑回报伤势。 红色血花缓缓喷出,以蓝天为背景划下鲜艳弧度。 丧失感令人发毛,同时,死亡的实感占满内心。 (为什么?) (这不是真的吧?) (怎么会?) 片片段段的几句话在珂朵莉脑海浮现又消失。她已有赴死的觉悟,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地方。冷不防地涌上内心的虚无感甜美而冰冷,恐怖得无以复加。 诧异睁大的眼睛前方,只见天空蔚蓝无际。 珂朵莉整个人仰躺倒在操场上。 「唔呀!」 肺里挤出了活像猫咪被踩到的尖叫声。 「咦?」 她双手双脚都伸展开来,在地上仰身躺平。 她就这样忘我地呆了几秒。只能茫然地度过恐怕离死亡剩不到几秒的缓冲时间。 不久,珂朵莉察觉到了。状况有些不对劲。 她战战兢兢地伸手摸向自己的侧腹。没有伤口,也没有流血,更没有疼痛。刚才扑向她的凶残攻势,并未在身上遗留任何证据。 「这是怎么回事?」 珂朵莉慢慢坐起上半身。 瑟尼欧里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了,掉在离她稍远的地方。 「妳们根本误会了圣剑的功用。」 威廉的声音让她慌忙回头。 黑发青年依然保持着毫无紧张感的慵懒站姿说: 「那玩意儿和妳们所想的不一样,它可不是『随使用者本身的魔压改变其威力的便利咒术武器ritual eap一n』。 原本属于压倒性弱者的人族,为了打倒身为压倒性强者的古灵种还有龙而打造出来的武器,才不可能只具让弱者多少提升力量的效用吧。『压倒性』就是靠那样的小伎俩也无法弥补,才会被形容成压倒性。」 他似乎滔滔不绝地发表着什么。珂朵莉看了那模样就火上心头。 连珂朵莉都觉得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她直觉地认为不能把这个人的话听到最后。 珂朵莉专注心思。视野再度被改写。 她奋不顾身地捡回瑟尼欧尼斯,随即压低姿势朝威廉展开突击。 虽然珂朵莉没看清刚才挨到的那一击,但是她想像得出当中有何玄虚。那恐怕是利用她本身步法的劲道所使出的四两拨千金。遗迹兵器正在运作,魔力令五感与判断力加速,这些有利条件让珂朵莉完全从思考中剔除了「威廉有办法应对」的可能性。她在疏忽下产生的死角被精确地戳中了。变得单调的突击力道直接遭威廉利用。刚才她幻视到的死,更不是单纯的妄想。只要威廉有一丝取她性命的想法,那样的未来就会立刻濒临眼前才对。 珂朵莉可以认同。虽然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是不得了的高手。 (──就算这样!) 她也有不能认同的事情。妖精运用遗迹兵器的作战方式,还有一路藉此撑过来的战役,说什么也不能被否定。 珂朵莉目前的身体比平常更灵活,这一点恐怕要归功于威廉。虽令她不甘心,却也值得感激。约为十步的距离,运行魔力的她用两步解决,并在双方兵刃若即若离处煞停,然后稍微错开恐怕已经被威廉看穿的发招时机纵身一跃。珂朵莉扭身,用右手的瑟尼欧里斯瞄准威廉的肩头,同一时间更用左腿从死角踹向他的侧腹。前者为虚,后者为实。膂力和体格的差距就催发魔力来弥补。 这一脚踢中难免会让对手痛得翻来覆去,可是不做到这种地步,肯定无法传达她的想法。 (──要传达什么?) 刹那的疑问立刻从脑袋飞到九霄云外了。 这次,珂朵莉看清了威廉的动作。 他动作平缓地将剑伸入瑟尼欧里斯的剑势,再施以巧劲,让剑势和珂朵莉的体势双双失准。左肩一扭,钻进珂朵莉瞬间出现的空隙后,又顺势将左掌推向她的侧腹。 珂朵莉身上的力学顿时发生错乱。 她的身躯自个儿扭向一边,刚有被拉扯的感觉,人就飞到了老远。 (这是什么情况嘛──!) 秋天万里无云的碧落又出现在珂朵莉眼前。 可是,有一点跟之前不同。这次,她还没有幻视到自己的死。看来这副身躯还活着。 「你这!」 她伸出左臂,用五指扎入操场,硬是煞住自己被震飞的身体。地面上拖出五条宛如遭到撕裂的爪痕。 珂朵莉一个翻身,以指尖触地的姿势重整态势。 「喂,太蛮干了吧。」 威廉傻眼似的口气实在让人火大。 真正觉得傻眼的明明是她才对。 「这什么情况嘛。」 珂朵莉不甘心地用发抖的声音问。 「嗯?妳是问哪个部分?」 威廉若无其事地这么回话。 连珂朵莉有好几个疑问这一点,都被他看透了。 珂朵莉觉得自己连突击的气力都没了,只好大步上前胡乱猛挥瑟尼欧里斯。威廉毫无紧张感地叫出「唔哇」的声音,并且用自己手上的剑挡下她的攻击。 从他那把剑的裂缝可以看见有微弱光芒浮现。 「我再怎么努力用咒脉视,从你身上都感觉不到催发魔力的动静。 可是,你的剑却好好地在运作。那是什么作弊的手法?」 「还不是因为我说明到一半,妳就砍过来了。 对于圣剑,有一点妳必须先认清才行,它是可以『将对手接触剑身的强大力量反过来利用』的武器。对手越是强大,越能让圣剑增加力量。因此它才能攻击龙,才能连星神都砍杀。 以这次来说,妳催发用来唤醒瑟尼欧里斯的魔力,在原理上也对我这把帕希瓦尔也起了同等规模的唤醒作用。 那么。」 珂朵莉背后窜出某种发毛的感觉。 攻击要来了。她直观的想法让思考擅自加速。视野失去色彩,四肢用全力将全身扯向后方。短暂的闪躲动作瞬间瓦解,让她当场跌坐在地上。 珂朵莉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到底正不正确。因为威廉并没有动。他依旧摆着将手臂放松持剑的姿势,只有脸上「哦」地换成了佩服似的表情。 「身手灵活。出招也够乾脆。魔力的劲道相当可观。另外,直觉也不错。既然没必要与单兵搏斗,战略技巧方面完全不行这一点就不用在意。何况妳之后还有让魔力失控的王牌,对吧? 原来如此,靠蛮干的方式能奋战至今也是可以理解。」 威廉话说到这里,就抛下了右手的剑。 蹙眉的珂朵莉一边纳闷那是什么样的假动作,一边起身。 「我放心了。 妳够强。而且,妳还能变得更强。 所以妳要平安回来。」 威廉细语似的说了这些。 然后,不支的他就缓缓地仰身倒下了。 沙尘「磅」的一声扬起。珂朵莉仍不放松戒心。她毫不松懈地一直瞪着被抛下的剑,朝着她伸直的那两条腿,彷佛要拥抱天空而张开的那两条手臂,还有眼睛望着天空直打转的那张脸庞。 眼睛直打转? 珂朵莉察觉状况有异以后,奈芙莲就走到威廉身旁,确认他的心跳和颈子的脉搏。 「唔哇。」 奈芙莲发出听似毫不讶异的惊呼声。 「怎怎么了啦?」 还保持着警戒姿势的珂朵莉问道。 珂朵莉到目前为止已经被威廉吓够了。如今她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心慌,更不会因而露出破绽让威廉趁机击败她。珂朵莉如此告诉自己,并重新将瑟尼欧里斯握好。 「他快死了。」 奈芙莲低语。 「耶?」 珂朵莉发出了傻里傻气的疑问声。 本书改编自枯野瑛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拯救一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5)强悍的女机器人 通讯晶石的另一端,有爬虫族巨岩般的脸孔。 「预知不变。波涛将依照预测来到天上之地。我等得加紧脚步,放出鹰犬,磨利箭尖。」 爬虫族特有的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再加上腔调难懂的大陆群共通语。听不惯的人很难立刻掌握其语意。 他的话解释成白话会变成这样: 『预知并没有出现变化。袭击会按照过去预测的时间c地点而来到。我们要赶快整顿战场,准备好战力才可以。』 「嗯,好啦,我懂了。倒不如说,我本来就知道。」 妮戈兰怀着呕血般的心境这么回话。 敌方的行动全按照预定,就表示我方的所有行动也要按照预定执行。 ──就不能设法省略不用你所谓的「箭尖」吗! 只要内心一松懈,她的舌头似乎就会擅自动起,像这样吼出来。 因此,妮戈兰将所有情绪都收到心里。她在脑海的角落塑造出另一个自己另一个识时务,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最佳手段,像机器一样不为软弱情绪所动的自己,然后把所有话都交给她来说。 「三天后的八刻钟,本悬浮岛的港湾区会派出五员遗迹兵器适用者当中的三员,让她们以带剑状态动身。」 ──你们是军人吧!是战士吧!你们是挺身在最前线战斗,也自知会在战场上丧命才能混饭吃的吧!那为什么你们当中反而一个人也没死!为什么只有我们这里的女孩要牺牲! 「其中一员会是遗迹兵器瑟尼欧里斯的适用精灵『妖精兵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她在作战过程将开启妖精乡之门。」 ──我才不相信你们尽力了!我不承认!你们要确实上场作战啊!要更加努力想办法啊!用其他方式作战啊!救救我们这里的孩子啊! 「其余两员『妖精兵艾瑟雅麦杰瓦尔卡利斯』c『妖精兵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则以预备战力的身分待命为前提。若是瑟尼欧里斯开门后战况仍无法完结,就会要她们在各自判断下带着遗迹兵器参战。」 ──她们明明连恋爱都不懂,连幸福是什么都一无所知。为什么非得在这种时候就殒命不可? 「以上所提到的『箭尖』,奥尔兰多商会第四仓库会提供给护翼军。」 ──为什么,我们不能代替那些女孩呢? 妮戈兰明白。 幼体发育为成体以后,就是极为强大的战力。军方上层十分清楚牺牲她们去作战有何意义。他们没有像妮戈兰那样流于私情,更能正确理解其意涵才对。 但即使如此,假如军方没有痛下往后将永远丧失其战力的觉悟,就赢不过来袭者。 谁都无法代替她们。面对来势汹洵要吞没岛屿的烈火,倒下一杯水又有什么用?就算妮戈兰是令人畏惧的食人鬼,充其量也就这点能耐。她连一项想要守护的事物都守护不了。连一项想要争取的事物都争取不到。 妮戈兰明白。 不过。可是。因为她明白,所以那又怎么样? 通讯晶石的连线「啪」的一声切断了。 原本压抑着情绪的某种意念,也跟着脱缰了。 「唔哇啊啊啊啊啊!」 妮戈兰吼了出来。 「够了!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嘛!」 她抬头对着天花板,顺从爆发的情绪大喊。 在脑海角落塑造另一个像机器的自己?那种恶心的玩意,现在就应该扔到垃圾筒。她要把那塞进辗碎机里碾成废铁。 「为什么为什么啊」 激动的情绪立刻就乾涸了。 吼声中断,变成轻微的呜咽。 大粒泪珠从眼角盈出,滴滴答答地落在腿上,裙襬留下湿痕。 妮戈兰曾经决意要当个坚强的女人。 好让这里的少女们可以毫无不安地过来依靠她。好让自己成为少女们的心灵支柱。好让笨拙的自己为没有父母的孩子们代掌母职,或者扮演母亲的角色。 妮戈兰理应在那一天就决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绝不能哭。真正感到不安的,真正想哭的,应该是那些少女本身。既然如此,自己非得接下为她们承接眼泪的角色。既然如此,无论再怎么勉强,无论要如何抹杀自己的内心,她都得用笑容支持少女们才行。 太蠢了不是吗? 那种事情,她当然办不到嘛。 毕竟,现在她是如此伤心,如此懊悔。 眼泪和呜咽,都不可能停得下来。 「呜呜呜呜哇」 没当成坚强女人的她,哭叫得活像婴儿。 没有人肯安慰她。没有人肯承接她的眼泪。因此,她不晓得要哭到什么时候才停。 「打扰了,我们有急事!」 「妮戈兰在这里!」 「不不不不好了!」 事发突然。急得几乎像破门而入的三个小妖精闯进了房间。 「呀啊!」 幸好面对通讯晶石的妮戈兰是背对房门。呜咽因为惊吓而止住了,哭脸也免于被少女们看见。 「欸,妳妳们几个,进房间时至少敲个门。」 妮戈兰的声音还在颤抖,只能小小声地背对她们抗议。但是── 「不是敲门的时候了,我再说一次,事情紧急。」 「妳快点来,不赶快真的就糟了!」 「再不快一点,他或许真的就要死掉了!」 死? 什么嘛,原来是那件事吗? 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会死这件事,妮戈兰也晓得。不过那还要过三天才会发生。那孩子才十五岁,她身为最年长的少女之一,总是装出一副成熟样,但她其实十分孩子气,喜欢撒娇却又不擅长向人撒娇,而且── 「威廉先生好像快死了!」 沉默。 咦?好像快死了?谁要死了?威廉吗? 话语分成了一个个的字,沉沉地落在妮戈兰原本被泪水麻痹的心田。 足足隔了几秒钟。 「是发生什么状况才会弄成那样啊!」 讲话仍带着一丝鼻音的妮戈兰大吼,一把抓起常备的调味料收纳盒不对,就一把抓着药箱冲出房间了。 本书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可以来拯救一下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等这场仗结束以后』 1久远又久远的那一日之事 漫长战斗终于决出胜负了。 太阳已经三度西沉并升起相同的次数。 开战前曾是高耸山峰的地方,如今成了有海水流入的巨大海湾。 解放于树林的炼狱火焰尚无停息迹象,仍不停朝四周散播死亡与黑灰。 周遭散落着无数金属片。具备知识者只要仔细看,应该就会发现那是各式各样的护符残骸。掉得最多的碎片,是神圣帝国中央工房谨制的「挡箭」护符最后落得的下场。漂在海湾波浪间的好几团青铜片,则是西高曼德沙流联邦相传的「绝症延命」护符碎裂后的模样。林隙间滚烫红热的镕铁,在几天前曾是咒术门派月主秘藏的「宿命守护」护符。那是名符其实地从全世界搜集来的,人类所能准备的顶尖魔法战力集大成。 它们全被消耗到极限,才会溃散于此。 「──受不了,费了这么大工夫。」 青年已经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抛开折断的剑,就近找岩石坐下。 「喂,我可没听说非拚成这样才赢得了。」 『那是我的台词,小夥子。』 听似苦闷的嗓音沉沉地撼动大气。 彷佛从深渊底部响起的苍老男性嗓音。 『不过单是你能竭尽短短的性命,将气慨坚持到这种地步,我倒很赏识。』 「我可不会感到高兴。反正得你赏识,我所剩的时间也不会变多话说回来,你一派自然地在讲话,可是你应该死透了吧?」 『然也。 肉体被摧毁得如此彻底,纵使是我,也得让身子在死亡的寂静沉浸百年才行。目前用这种形式与你交流的,算是我留下的余响。』 「是吗?听到这话我就放心了。」 七道亡国级禁咒;十一把「开刃」到自毁程度的帕希瓦尔系列;甚至青年本身没资格动用的勇者剑技最终奥义都已经强行祭出。 假如这样还不能将其灭绝,也无计可施了。 『接完你的招式还谈这些也嫌累赘,不过真是惊天动地啊。 身为无力的凡人之躯,却能独自使出此等力量吗?实在可怕。若你在人世里动用那股力量,恐怕一夕之间就会让两三个国度化作焦土。 不过看来要发挥那样的力量,实在不可能毫无代价。』 青年哼了一声。 有好几道绳状的淡淡雾气,正飘在青年身边, 其数量一点一点地增加,彷佛要将青年五花大绑似的逐渐缠住他的身体。 『禁咒规模如此之大。反作用力必将成为咒祖,反噬施术者。 光唱诵一道便能轻易毁去凡人身躯,就算魂飞魄散也毫不奇怪。若是多达七道,涌上的苦痛想必十分骇人。』 「反正总归要死,唱诵一道或七道也没差别,既然再也不能作战,疼痛和痛苦都无所谓了吧。」 『实难视为常人的思路。』 「我从以前就被人那样讲,不过连真正的怪物都说同样的话,听来别有滋味耶。」 青年咯咯发笑。 『若没有癫狂至此,你也不会挑战星神,是吧。 ──那么,差不多是道别的时刻了。从现在起,我将陷入约百年的沉眠。』 「要滚快点滚。至少让我安安静静迎接死期。」 『我明白。我可以认同那是胜者至少要有的权利──』 说话声转弱,随着原本充斥在周围空间的威迫感一起消融于风中。 「──喂。你死啦?」 青年试着问对方,却没有得到答覆。 「啪」的一声,脆响从青年脚下传来。 他使出浑身力气低头,就发现脚踝前面的部分已经变成粗糙的石块了。 ──这什么状况? 好几声脆响重叠在一起,灰色面积开始沿着他的身体往上蔓延扩散,到了膝盖,到了腿,到了腰,还继续往上。 原本就令人性命难保的诅咒重重交叠,累积了七道经过复杂交合与相互干涉,结果便在现实中形成与原来大异其趣的形态。 胸口一带已经化成石像的青年又笑了。 「我本来打算活着回去就是了。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啊?」 他抬头向天,朝着肯定也在同一片天空下某处的重要人们,留下自己不可能传达的遗言。 「抱歉,黎拉。妳要返乡,就和师父一起回去吧。 不好意思,史旺。以后黎拉耍任性,得由你负责奉陪了。 艾咪我们好像没做任何约定。就算没人管妳,我想妳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吧,总之,多保重。」 然后然后 当青年说着这些时,他的身体仍以惊人速度转变成石头。 青年想叫的名字实在太多了。而且,和那些一比,他所剩的时间实在太少。 没办法。他决定将脑海里所有想到的名字浓缩成一个。 「爱尔梅莉亚,我真的很抱歉── 最后,青年选出了还在远处的养育院等待,和他并无血缘关系的「女儿」之名。 「──看来,我没办法回去吃奶油蛋糕了。」 「啪」的轻轻一声。 在那里的,只剩下有着青年外形的石块了。 本书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可以来拯救一下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2)没道理活着的某人 「搞什么嘛?」 那就是妮戈兰帮威廉急救完以后的第一句话。 「你的身体是怎么搞的?」 「哈哈哈,该怎么说好呢?身手退步得真不少。我太久没拿剑,身体的反应才会跟不上。」 「不用开那种玩笑了。至少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况,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吧。」 妮戈兰表情严肃,而且眼睛不知为何充血发红,连声音都有点颤抖。气氛看起来实在无法用玩笑话敷衍过去。 「坦白说,你就像块破布喔。 几乎所有骨头都有细微的裂痕,没痊愈。 各处肌腱都依旧衰弱,没有恢复。 内脏也有近半数运作不良。 气功医术之类不是我的专业,所以我不清楚,可是从他们的观点来看,绝对会说你身上的气脉全都分崩离析。」 哎,的确,威廉认为八成会被那么说。他也丝毫没有那方面的知识,不过对于自己身体分崩离析这点倒是有自觉。 「筋肉也是,伤得这么彻底,我看就算不特地拿菜刀拍打也能用牙齿轻松咬断。」 威廉希望她别一脸心酸地说这些。 「而且,这些都不是一两天内的伤。完完全全属于旧伤。表示今天以前,你都隐瞒着这么重的伤在生活吗?」 「我并没有把这当成秘密就是了。」 「哎哟,你一脸若无其事地都不提就等于隐瞒喔。到底要锻鍊到什么地步,才能在这种状态下照常走动啊」 妮戈兰说到这里就深深叹了气问: 「这些伤,都是你之前变成石头的后遗症吗?」 「应该说,是在变成石头以前的战斗所造成的伤势。 哎,光能从那种状态活下来原本就算赚到了。我没有什么好奢求的。」 「那并不能当成轻生的藉口喔。」 「好像也是。」 威廉轻轻耸肩──打算耸肩的他全身剧痛不已,因此只能先摆个暧味的笑容。 「你别再逞强了。」 妮戈兰悄悄用手掌握住他的手。 威廉的心跳反射性加快。 「因为滋味会变差。」 哎,他就知道妮戈兰会这么说。 「你身体的事,可以告诉其他孩子吧?」 「嗯。我刚才也说过了,原本我就没有打算当成秘密,假如妳觉得有必要,尽管告诉她们。」 「我明白了。那么,我要过去了。你就在这里躺一会儿。 我想你应该明白,对身体会有负担的行为一律禁止喔。目前能活着都显得不可思议的人,根本就没有活命的保证。」 「我懂啦。现在都弄成这样了,我犯不着替妳的晚餐多加一盘菜。」 威廉尽可能把话说得轻松。 「别跟我打哈哈。我是认真的。」 「好好啦。」 妮戈兰噘了嘴唇,用不太有魄力的严肃表情对威廉发脾气。 上一刻才提到滋味云云的人不知道是谁喔?威廉总觉得事情有些没道理,但他决定不反驳。 毕竟少顶嘴应该对自己比较好况且,他也有自觉,被别人认真担心却用打哈哈的方式来掩饰害臊,并不是什么有教养的行为。 妮戈兰姑且选了餐厅来当让众多妖精齐聚一堂的地方。 聚集近二十个少女的视线于一身的她发出叹息。 「即使妳们用那么期待的眼神看我,要谈的事情未必有趣喔。」 「哎,那部分之后再来判断啦。 现在嘛,与其在意事情有不有趣,我们几个更想了解那所谓的真相。」 艾瑟雅煞有介事地一说,周围的妖精也都纷纷点头。 看样子,这下是逃不掉了。妮戈兰嘀咕:「真拿妳们没办法。」然后便下定决心娓娓道来。 「记得是在去年春天那时候吧。比我被派来这里要早一点。 当时,奥尔兰多商会曾经派我去协助打捞者团体。」 「打捞者──!」 有几个妖精眼睛一亮。走险追求浪漫的那些打捞者,对悬浮大陆群的部分小孩来说就像英雄一般受欢迎。话虽如此,他们博得的人气应该以小男孩为主就是了。 「基本上,那群人算不走运的打捞者。 他们好几次降落到地表,整体来说却一直没什么收获。那一天,他们差点又要凄凉地空手回悬浮岛,有个迷糊虫却不小心踏穿地面,跌到了地底下──」 一行人就在当场发现了结冻的巨大地底湖。 而且,他们还看见湖底沉着一尊无徵种青年的石像──据说是如此。 「感觉好像冰棺公主icicle ff喔。」 有个少女提到了童话故事的书名。 「冰里头是男的,可不是公主,而且还是尊石像耶。」 会用咒脉视的同伴看出那并非单纯的石像,而是有血有肉,遭受了某种诅咒才石化的青年。这样一来,大夥儿实在没有丢下他就走的选择。 那些打捞者花了工夫敲碎冰层,把石像从里头拖出来。虽然那是一件重得不得了的行李,他们还是设法带回悬浮岛。 把人送进施疗院过了一个月左右以后,青年的身体解除石化,也恢复意识了。 「当时真的很辛苦喔, 他每次看到绿鬼族或豚头族就想大闹,而且语言完全不通。我们请了商会的通意术师才终于能跟他沟通许多事。 那时候,我才总算晓得,他是货真价实的人族。 与同族以外的所有人敌对,奋战到最后硕果仅存的士兵。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可是,过去几百年以来,他都一直沉睡在那座湖底。」 「他一直待在地表,都没有被〈兽〉吃掉吗?」 「或许,因为他之前一直是石像吧。不晓得那能不能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解决语言的问题相对容易。因为掉在冰层附近的古代护符之一,正好有「语言理解」的效用。青年运用护符一点一点地讲出自己的背景,然后,也理解了打捞者们告诉他的现状。 当时青年绝望的脸孔,妮戈兰到现在仍然记得。 当时青年痛哭的模样,妮戈兰到现在仍然无法忘怀。 在理应早就灭亡的人族中,他恐怕是硕果仅存的生还者。打捞队的所有夥伴决定让如此特别的他凭自己的意愿去过活。 之后一阵子的事,妮戈兰就不太清楚了。他──哪里不好选──住到对无徵种非难声浪格外强烈的二十八号悬浮岛,做着繁重得离谱的劳动,打算偿还花在复苏药c施疗院和通意术师上的费用。妮戈兰只有从其中一名打捞者得知这点消息。 接下来是的。他来到了这里。 青年长得比一年半以前还高了。他变得常常笑了。他露出了对孩子们特别温柔的意外一面。 即使如此,唯有那股摇荡于他眼里,宛如漆黑火焰的虚无感,从那时候起就丝毫没有改变。 「我所知道的,全部就这样了。」 将部分主观印象带过不提的妮戈兰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少女们面面相觑,然后又互相咬耳朵,好像在讨论什么。 「──我所能讲的,也到此告一段落。 其他可以说的,顶多只有拜讬吧。要妳们立刻接受或许有困难,不过,我希望大家不要太过害怕那个人或跟他疏远就这样。」 妮戈兰说完以后,便离开餐厅了。 走在走廊上,妮戈兰心想:或许她搞砸了。 人族是被忌讳的种族。虽然威廉本身应该与其无关,不过散播〈十七兽〉让世界灭亡的,肯定就是那个种族。 妮戈兰不认为这些黄金妖精会摆出跟外界相同的态度。然而,即使她们的反应不全然相同,仍有可能属于同种。因为她们是用来与〈十七兽〉对抗的存在,也是为此消耗的兵器。若要追本溯源,让她们走向那种命运的正是人族。 就算这样,如果可以,妮戈兰还是希望这些孩子别排斥威廉。 在世上并无归宿的他,好歹在这里还笑得出来,妮戈兰不想毁了这些。 威廉自己肯定也不希望那样才对。因此,他才会试图了解妖精们的真实背景,也曾试图揭露关于自己的真相吧。妮戈兰不想否定他的觉悟。所以,她才会像这样对孩子们提起往事。即使如此,并不代表那就能抹灭她不愿放弃的心意。 所以,就算妮戈兰明白这是自私的愿望,她仍然希望这些孩子能像以前一样留在威廉身边── 妮戈兰猛然止步。 有股不好的预感掠过了她的后颈。 不会吧,她想。再怎么说,事情总不会在这时候就变成那样。然而同一时间,她也认为:那几个捣蛋鬼难保不会胡来。 妮戈兰急忙调头,然后快步赶到医务室。 当她刚来到走廊转角── 「威廉──!我都听说了,你的同族在以前灭亡了,对不对!」 少根筋的说话声就传来了。 妮戈兰差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哦──人族真的和我们没什么不同耶。」 「我很有兴趣。可不可以讲一些你们那时代的事情给我听?」 「那那个,我不太会说话,不过请你打起精神来!」 涌入的妖精们济满了医务室。 孩子们聚在上一刻才差点没命的重伤伤患床铺旁边,吱吱喳喳地,热闹得很。 「」 妮戈兰傻眼地在门口前愣了大约十秒。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滑稽,又拖了五秒。真是的,仔细一想,明明有足够条件可以料到会演变成这样,之前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这些少女各尽所能地想帮威廉打气,让妮戈兰很高兴,又费了大约两秒来忍住微笑。她用来切换心情的深呼吸,则足足花了大约七秒。 「妳们几个。」 少女们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她们发出吱吱嘎嘎像生锈螺丝转动的声音,把头转到妮戈兰这里。 「那个人啊,现在非常地疲倦,正在休息。所以妳们要让他静养。 不听话的坏小孩」 妮戈兰缓缓慢慢地,像撕裂布料那样扯开笑容说: 「会变成怎么样,妳们都懂吧?」 接下来,不到十秒,少女们就争先恐后地逃出医务室,全速从走廊跑掉了。 「哦──变安静了耶。」 艾瑟雅忽然从妮戈兰背后探头。 「要是太聒噪,我也会把妳赶出去喔。」 「啊哈哈,不敢不敢。」 艾瑟雅轻松地笑了笑,然后露出难以分辨是正经或说笑的暧味表情问: 「不过,我有事情想早点跟差点没命的那一位问清楚,至少准我去找他好不好?」 「妳想问什么?」 妮戈兰还没讲话,威廉本人就先应声了。 这样一来,妮戈兰就无法插嘴。艾瑟雅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说:「感谢感谢──」溜进了房间,然后顺手在床铺旁边摆了小椅子坐下来。 「首先再做个确认。你是人族对不对?」 「好像不知不觉中就变成那样称呼了。 我在地表时,并不会特地帮自己的种族取专有名称。只要提到『人』就是指人类(我们),不同种的生物几乎等于自生怪物。」 「真是杀机四伏的时代耶。」 「哎,那我不否认然后呢,妳的正题是什么?」 艾瑟雅贼贼地笑着开口。 「为什么堂堂的人族要来关照我们呢?」 接着,她忽然换上严肃脸孔,语气低沉地如此问道: 「我很感谢你的存在喔。二等咒器技官。 不过,现在听到你的真实身分,我又不懂你为了这个地方尽心尽力的理由了。 你拖着这副惨兮兮的身体跟珂朵莉搏斗,不就是认真把命豁出去了吗?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就拚成那样,感觉很恶心耶。」 「对女孩子温柔是理所当然的。」 「真容易理解呢。」 艾瑟雅放松表情,用指头搔脸。 「我想生物学家也说过,雄性体(公的)会对雌性体(母的)温柔确实是出自天性,不过你想,我们的这副模样只是表象喔。」 黄金妖精只存在女性。 虽然不明其原因,但无奈的是事实就是如此。至少目前并没有发现过例外。 严格来讲,由于她们并非生命,而是可以透过自然诞生来繁殖的东西,没男性也不会造成直接的风险。因此没有任何人把这当成大问题,然而这种情况要是换个角度来想── 「所有妖精都是女的,根本和没有性别是一样的,不是吗? 换句话说,我们全都跟蛞蝓差不多喔。」 「妳真搞不懂。」 威廉嗤之以鼻。 「要是被帝都傀儡军的造型组听到,他们可会气疯的。」 「哎。就算你那么说,我又不认识那些人。」 「不然这样吧。妳喜欢猫咪吗?」 「哎,还好,跟常人差不多。」 「妳会想保护牠们吗?」 「这个嘛,跟常人差不多。」 「简单来讲就是那么回事。」 「呃,我听不懂啦。」 威廉思考了一会儿又说: 「照我以前听过的说法呢,可爱的外表并不是无意间产生的。他们本身『希望被爱』c『希望被保护』c『希望被珍惜』的本质,会自然而然地让他们变成那个模样。 野兽也好,人也好,小孩这种生物会有超越种族的可爱,当中的道理就是如此。因为他们正是那么拚命地想让自己被保护就是这么回事。」 「你想说我们也是那样的吗?」 「既然真面目是『灵魂』,明明要化成任何异形都可以,妳们这种匪夷所思的生物却特地生为孩童,而且是女性的模样。所以算有说服力吧?」 「意思是我们整支种族都爱撒娇喽?──假如把技官偏爱少女这点算进去,确实说得通。」 「不对,妳为什么会那样解释啊!」 两人开心地笑了。 妮戈兰总觉得不太能释怀。 自己之前担心得要命到底算什么?她有这种难堪的心情。 结果妖精孩子们和威廉本身,都没像妮戈兰设想的思考得那么深,他们都任性极了。无论哪一边,都只会照自己的观念和标准行动。 坦白讲,他们是群傻瓜。 而且,傻瓜就是没那么容易变聪明才会是傻瓜。 因为他们可以像那样纵情欢笑,所以才像个傻瓜。 真是的。我最爱你们大家了。 妮戈兰要是用言语说出这些想法,所有人不知道为什么都会害怕,因此她只有保留在内心里面呐喊。 本书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可以来拯救一下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3)迷惘的少女与翱翔天际的蜥蜴 自己在做什么呢? 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奔跑着。她冲出名为仓库的宿舍,穿过森林,跑过港湾区,由于没有地面可以继续跑,便从背后用力展翅飞向天空。 珂朵莉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可是,她不得不如此。 透过那场简短的模拟战(珂朵莉是这样解读),她大致能理解威廉想表达的意思。她参透了。因此,珂朵莉承受不了。 目前军方所能配备的正常战力,和即将来袭的那群〈第六兽〉相比,不管怎样都无法稳操胜算。因此,他们决心靠牺牲来暂时提高战力。简单来说,现状就是如此。 而且这样的状况有办法解决。提高现有的战力本身就行了。 珂朵莉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她们没有发挥出遗迹兵器原来的力量。毕竟那些东西是古时候的精密咒器,即使不是,性能也已经下降了才对。何况又没附使用说明书,只能靠尝试错误来摸索启动方式,以替代品(妖精)混过使用者认证那关,设法让兵器强行启动而已。 既然如此,只要晓得原本使用方式的人出现,状况当然就会彻底改变。 要重新计算战力。可以再度把「不晓得会出现多少牺牲的胜利」和「十拿九稳却会出现最低限度牺牲的可靠胜利」放上天秤估量。 这等于承认她们以往的战斗都错了。 以往丧失的事物,其实都是白费而不必要的牺牲,这样的事实等于就摆在眼前。 照以往做法而失去的事物,对于已经觉悟要自我牺牲的人来说,等于直接被断定其觉悟毫无价值。 「开什么玩笑」 半年前。 预知到特大号〈第六兽〉将来袭的那一天。 黄金妖精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被告知除了让魔力失控以外,没其他手段能将其击退的那个瞬间。 「我明明那么害怕」 当然,珂朵莉根本就不想死。 当她得知自己所剩的时间有限以后,就想了许多想做的事情。 即使如此,珂朵莉还是哭了好久,逞强了好久。 「我明明才刚做出觉悟」 她决意不再哭泣,是距今短短半个月以前的事。然而,现在眼角却热得不得了。 可恶,谁要哭啊。珂朵莉心里越是如此逞强,越是抑止不住情绪涌上,变得随时都要盈眶。 「唔唔唔唔」 她眼睛用力,翅膀停止拍动。 珂朵莉开始自由坠落。耳边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眼底可见又白又厚的云海。 ──她觉得这样正好。 在云中飞翔,全身就会沾湿。那样一来,流泪的证据不会留在任何地方。因此,珂朵莉任由自己的身躯往下坠。 她没入云中。 所谓的云,实质上就是高处出现的浓雾。即使看似棉花,摸起来也没有感觉,就算跳进其中也不会溅起水花。天上空无一物,那里只有白茫的视野,只会让她沾湿全身。 「啊。」 珂朵莉觉得状况不妙。 她忘了非常重要的事。 现在是秋天。冬天已近。 而且,全身要是沾湿,会非常冷。 「糟糕」 在天空飞翔时体力很要紧,这一点之于鸟或妖精都是不变的。寒冷会急速剥夺其体力。更重要的是,这附近并没有恰好可以用来休息的悬浮岩浮在天上。 要设法飞到旁边的悬浮大陆? 还是从来到的这片天空直接折回去? 哎,两种做法都绝非办不到。然而考虑到回程,前者就不太实际了。既然如此,珂朵莉除了折返以外当然没其他选项,可是要乖乖采用那套方案又让她踌躇。 怎么办? 身体发冷哆嗉的珂朵莉一边在云层中倒栽葱地坠落,一边思考。尽管结论只有一个,她就是不想就范,硬是让内心产生纠葛。 当珂朵莉如此虚耗时── 「嗯?」 被染成全白的视野一角,忽然冒出了黑影。 ──五分钟后。 隶属护翼军之巡回侦察艇「巴洛克壶」,第二阶层小型作战室。 好窄。 总之就是窄。 都称作小型作战室了,房间确实绝对不算大。不过,好歹叫作战室,房里还是保有可以容纳相当人数的最低面积。而现在,这个房间只有两个人。 那么,为什么珂朵莉非得体会如此拥挤的滋味? 答案很简单。因为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身高轻易高过她一倍的爬虫族巨汉。身高多一倍,宽度也会多一倍,体重和魄力就有八倍。房间自然会变窄。 珂朵莉用借来的毛巾使劲擦了头,然后仰望爬虫族人的脸孔。 「对不起,我突然就跑到船上来,『灰岩皮』一等武官。 因为我看到你们的船在附近飞,忍不住就」 「无妨。尘风庵随时为尊贵的战士开启。」 爬虫族人说完,便将盛着温热药汤的杯子搁到桌上。 巨汉弯身细心地对待像玩具一样的小茶杯,那模样有种超脱现实的滑稽感。 「谢谢你。」 珂朵莉接下杯子,就口饮之。 好烫,而且好苦。舌尖又刺又麻的感觉,让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不过,我在意妳为何在此季节翱翔于云中。 何况对妳而言,重要的一战已近在眼前。发生何事?」 「唔」 珂朵莉语塞。 她迷惘c困惑c思索。然后,她开了口。 「关于那一战我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还说自己怕死,对不对?」 「嗯?」 爬虫族人扬起了单边眉毛,珂朵莉有这种感觉。对方当然没有体毛,因此那只是心理作用。 「我想提威廉二等技官的事。」 「嗯。」 珂朵莉明白。目前留守在那座仓库的「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只存在于文件上,只是挂名的军人,然而换个方式来讲,那代表军方文件上确实有他这个军人。而且,在那份文件上,他的直属上司就是珂朵莉眼前这名爬虫族巨汉──「灰岩皮」一等武官。 「他告诉我,有另一套和以往不同的战斗方式。 实际上,他也稍微露了一手。光看那样,我连他做了什么都不太清楚,但从中还是可以确定一些事。 那确实比我们所用的方式更有胜算,更有效率,而且──也更加正确。」 「哦?」 珂朵莉的目光落在杯中。 「我不想认同那件事。我不愿相信我的『姊姊』们错了,我不愿相信她们其实不用死。 因此,我本来打算不听那个人说的话。 反正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我想在战场上证明。我认为自己要遵守『姊姊』们的战斗方式,还要证明她们是正确的才可以。 可是」 「妳怕了?」 珂朵莉犹豫是否要点头。 大概是因为爬虫族特有文化的关系,「灰岩皮」对战士一词十分地讲究。虽然珂朵莉不了解详情,不过照「灰岩皮」心中的标准,珂朵莉以战士而言似乎是及格的。 假如这时候点头,难保不会让对方失望。 难保不会被视为失去勇气,还抛弃了战士资格的人。 即使她那样想── 「是的。」 珂朵莉仍无法说谎。 「咯咯咯原来如此。」 突然间。 爬虫族张大嘴巴,从喉咙里发出了像在甩动土制铃铛的刺耳声音。 「咦?咦?」 莫名其妙的大音量远远从珂朵莉头上响起。 「原来如此。看来,我得向那个男人道歉才行。 虽然他的战场与我等不同,然而,那个男人同样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战士。」 迟了一会儿,珂朵莉才发现对方是在笑。 「为为什么?你怎么会那样认为?之前交手的是我和他耶?」 「与〈兽〉互搏,是我等的战斗。不过,威廉的战斗并非如此。 他挑战的,是吹在妳内心的风。 「风?」 「那就是妳称为『觉悟』之物的真面目。 改用『认命』称之,会不会比较好理解?」 血液冲上珂朵莉的头。 她将手里的药汤一口喝下。全身热得像从内侧烧了起来。 要用什么配方才会熬煮出这种味道?基本上,为什么属于变温动物的爬虫族会倒这杯东西给珂朵莉?尽管脑海里像这样冒出了好几个无用的疑问,但她将那些都赶到了脑海的角落。现在不是在意那些的时候── 「什么嘛。」 珂朵莉觉得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尽管也有胸口开了个洞的感觉,反正大概差不多。 「一等武官,原来你也明白我不是当战士的料嘛。从外表看不出你这么会奉承害我都当真了。」 「妳在说些什么?要尊贵的鳞甲之民口出虚言,好比太阳北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可是,你刚才说我认命了啊?」 「『认命』和『觉悟』在本质上乃相同之物。 皆是指为达目的不惜割舍重要事物的决断。」 ──那番话。 那套论调,似乎会让理应尊敬者,还有理应嫌恶者都搅和在一起。 「呃,该怎么说呢,难道觉悟不是更宝贵的东西吗?」 「一切事物的价值,只决定于接纳所需的代价。舍弃重要事物所做的觉悟,理当就有与其相应的价值。 舍弃同样事物而认命,当然也是等价的。」 「我不太懂。」 「为言词之美所惑,确实称不上战士该有的行举。」 「灰岩皮」一边发出诡异的咯咯笑声,一边这样说道。 「那么到头来,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随妳高兴。」 「我就是不明白才问的。要怎么做才正确呢?」 「何谓正确,战场上没有那种异想天开的玩意儿。 因此战士心中都会怀着风。为了在毫无标示的路途上寻求引导。」 「一等武官。」 糟糕。 珂朵莉快要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了。 直到刚才,她还能理解自己和「灰岩皮」所做的对话。能否接纳暂且不提,她可以领会对方想表达之意。不过,当事人也许是兴致来了,用字遣词与所讲的内容本身都变得越来越复杂。 珂朵莉觉得自己得到的大概是一番金玉良言,她也不是没有隐约感触,然而不懂的东西就是不懂。 「妳说过,妳想保卫姊姊们作战方式的正确性对吧?」 「是的。」 「既然如此,在上场作战前,先认清那所谓的正确性是什么吧。 对于妳们妖精的作战方式,我等只有知识上的理解。包括妳们的宿业,累积而来的历史,还有隐藏在历史背后的意念,一切皆然。 既然这样,若要估量其正确性,只有妳才具资格。」 「你还真是不负责任呢,一等武官。」 即使珂朵莉抱着多少挖苦个几句的想法这么开口── 「风是可以承载一切的。」 「灰岩皮」还是用不以为意的表情(大概)应付掉了。 唉,珂朵莉微微叹气。她总觉得自己对许多事情都认命了。 这么说来,对方刚刚才提到,认命和觉悟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心理。嗯,原来如此。若是试着那样想,她确实不是没有胆子变大的感觉。 「虽然这可能会惹你生气,不过,我要表白一件事。」 「什么事?」 「其实,我根本就不想成为战士。」 「灰岩皮」嘎嘎大笑。 「我知道。 正因为如此,妳才成为了优秀的战士。」 珂朵莉还是觉得,他们讲的话都对不起来。 可恶,不管了啦──焦躁的她又喝光了第二杯药汤。 本书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可以来拯救一下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4)星空下的星空 「据说,那孩子正在六十六号岛附近的护翼军侦察艇上。」 「怎么会搞成那样?」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她说现在要回来了喔。军方侦查艇会载她到半路,然后她会『徒步』飞回来。」 啪的一声,妮戈兰切断通讯晶石的连线。 「这样翘家也太有劲了吧,受不了,害人替她担心。」 「是啊──有翅膀的孩子连表现自我的方式都很丰富,令人羡慕。像我在难过的时候,顶多只能靠暴饮暴食来发泄压力。」 妮戈兰带着忧郁的神情,「呼」地发出叹息。 「──你满受她们喜欢呢,真的。不只那孩子对你有好感,其他孩子也是。 身为负责带人的老鸟,感觉有点嫉妒。」 「我倒不晓得妳在说的是怎样的好感。」 「哎呀,你没自觉吗?」 妮戈兰一脸讶异地把手凑到嘴边── 「你属于迟钝派?还是深藏不露派?」 然后对威廉问了莫名其妙的话。 「妳在讲什么啦?」 「呃,我在说的是『装成刚毅木讷对恋爱没兴趣却乐得让女生倒追的坏心男』的粗略分类啊。」 什么意思?那正是威廉想问的。 「迟钝派是真的没发现自己被女生喜欢上,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不会开窍的那一型。那可以享受到女生不管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法将他点通的心急感,以及倒追方式越变越激烈的活力。以变化来说,还有把对方的好感误认为其他感情的误解派。 深藏不露派呢,则是对自己被喜欢上的事情心知肚明,却刻意装成不晓得的那一型。虽然在格局上和迟钝派类似,却可以发展出男方对于欺瞒女方有罪恶感,或者被女方发现他是装作不知的情节,特徵在于有许多加重口味的空间。 好啦,你属于哪一种?」 「荒谬的部分太多,我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纠正了。」 威廉深深叹息。 「要讨论故事创作,麻烦找别人。 我还不至于否认自己似乎得她们好感这一点。」 「哎呀。」 妮戈兰睁大眼睛。 「好像有点意外耶。我还以为你打算走对感情事生疏的那种路线。」 「别说什么路不路线,我并没有演戏的意思。」 威廉猛搔头。 「谈正经的。恋爱感情这玩意儿,无论有没有对象,年纪一到就会自己从心里冒出来。大多数的人会立刻找目标抒发那股情感。比如说身边的异性,无法企及的某个崇拜对象,或者将来会遇见的理想伴侣。视情况不同,也有人自始自终都把所有感情投注于不存在的梦想彼端。 一直以来,那些女孩都没有那些机会。 后来,我到了这里。可能的对象从零变成一。不小心就成了她们姑且可以抒发感情的目标。 这样的话,接下来她们只要在自己心里替那种感情加上合适的理由,如假包换的一份『爱恋』便成形了,就这么回事──妳那眼神是怎样?」 妮戈兰用眯细得不能再细的眼睛直盯着威廉。 「这是发现恶劣程度远超出预期的坏心男,整个人都傻了的眼神。」 「恶劣在哪里啦!我讲的是一般论调吧。 说穿了,不就是一大群女孩同时罹患较强的恋父情结症状罢了。被她们喜欢固然值得高兴,也很荣幸,但是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了。」 「你的答覆好无聊。」 被妮戈兰表达不满的威廉只得耸耸肩。 「无聊就代表日子过得平稳。那比什么都好吧?」 「哎也对啦,那我不否认。不过要是让我来说──」 妮戈兰朝他的胸口直直地指了过来。 「身为一个女孩子,如果自己的心意被人用那种豁达的口气忽略掉,那我可受不了。也许那些女生确实都还小,但她们都是实实在在的女孩子啊。 我讨厌那种不懂贴心的男人,肯定有碍消化。」 身为女孩子,是吗?威廉怀疑她的说词有没有年纪上的语病。 不,还是别追究的好。在这方面,威廉仍算懂得贴心的男人。尽管他不想被消化就是了。 「无论心意多么稚嫩,对有的孩子来说,那就是她最后的情念了。既然这样,我希望你可以好好面对那样的心意。 不开玩笑,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恳求。」 「我拒绝。」 威廉立刻回答。 「假如爱来爱去是那么美好的事,自然更不用说了,在这么狭窄的环境里,满足于将就凑合的恋爱又有什么用? 悬浮大陆群辽阔得很。要找好男人还多得是。看着女儿被那些家伙抢走,才是扮演父亲的人该做的工作吧。」 威廉说完以后想了一下。 他不曾用那种角度看待周遭,因此他本身在悬浮大陆群认识的男性阵容,尽是一些绿皮肤c猪面孔或身上长鳞片的家伙。 不,慢着。介意外表和种族差异的价值观,也许已经落伍五百年了。实际上,单纯看那些人的性格,大多都是爽快乾脆的好家伙。 威廉决定试着想像看看。 某一天,比方说珂朵莉忽然带了绿鬼族的好青年回来说:「我们认真在交往。」届时自己究竟能不能带着笑容祝福他们俩? 「呀啊!」 「啊,抱歉。杀气不自觉地就外漏了。」 「强强烈成那样才不叫不自觉啦!害我刚才都稍微看见祖母在『忘却之河』另一端对我招手了!」 「不,我想到别看葛力克那样,他其实是个不错的男人,就忍不住杀气外漏了。」 「前言不搭后语也要有限度啦!」 威廉蓦地看向窗外。 万里无云,晴朗的夜晚。 「──我出去一趟。还想继续聊的话就改天吧。」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去看个星星。啊,这副钥匙我借走了。」 威廉挥了挥手离开房间。 「咦?奇怪,等一下,你什么时候摸走的!」 背后传出的惨叫,他当作没听见。 威廉从仓库搬出了瑟尼欧里斯。 六十八号悬浮岛的边陲,稍稍隆起的小山丘上。 风势平稳,空气澄净,星光柔和,各方面条件都合适的夜晚。 他掀开盖着瑟尼欧里斯的布,让剑身透风。 威廉注入些许魔力。太阳穴稍微会痛,不过这种程度还没什么大不了。 瑟尼欧里斯顿时绽发柔和光芒。 「──调整开始。」 他低喃,碰了一块于剑身中段发光的金属片。铿的轻轻一声。金属片自己从剑身「卸下」以后,便飘浮到半空中,停在离他大约五步远的地方。 宛如演奏铁琴tall一ph一n般的清脆金属声。 威廉又碰了另一块金属片。那同样飘到半空中,然后停留在远处。响起和刚才音阶稍有差异的清脆声。 再一片。 接着再一片。 极位古圣剑瑟尼欧里斯是总共以四十一块金属片组成,再用咒力线连接成形的剑。直接操控那些咒力线,就能像这样拆解剑身,让每块零件现出原形。 不久,威廉手边只剩隐藏在剑身中的小小水晶片了。 在他身边,则有四十一块像星星一样散发淡淡光芒的碎片。 「好」 威廉将手伸向水晶片,从掌握瑟尼欧里斯的现状开始动工。 ──和正常状态相比,抗毒c抗诅咒的效果变高了。相反地,抗蛊惑混乱c抗龙眼都几乎失去了效力。还有,针对亚人的敌意syer等级特别高涨也让人在意。这部分大概是长年不经调整持续战斗下来,受战场倾向还有用剑者习惯所造成的影响吧。 接着,威廉检查各部分的机能评价parater。 状况实在惨烈。大概是因为强行从剑柄灌注魔力来使用的关系,久而久之,各处机能都彻底失衡了。剑脊基干有大规模的魔力堵塞,左右还有五个大小不一的念瘤。周边的咒力线有三条完全断裂,剩下的线也已经彻底疲乏,平均功率下降了大约百分之三十。 「哎,亏你变成这样还能继续战斗。」 威廉冒出苦笑。 他用指尖轻弹水晶片,输入些许魔力。 魔力让之前看不见的一条咒力线发出光芒,并且被其中一块金属片吸收。清脆金属声再次传出。 威廉又另外输入魔力。有另一条咒力线发亮,另一块金属片奏出乐音。 再一片。 然后再一片。 光芒陆续飞舞。乐音四起。 沉睡的咒力线被赋活,让疲乏的金属片取回活力。 ──威廉从背后感受到有动静。 「嗨。欢迎回来,翘家女孩。」 他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 威廉背后的来者连招呼都不打,开口就是怪罪的语气。 「看也晓得吧。我在维修妳的搭档。」 「等一下。你又没有得到适用者允许,怎么擅自这样做啊。」 「我可是这里的管理负责人喔,有我允许就够了。」 威廉咯咯地笑了。 「那种笑法不适合你。」 「咦,是吗?」 「我比较你喜欢你平时那种温和的笑。」 「咦是是喔?」 方才威廉说过,他有被喜欢的自觉。 他刚刚才用不近人情的论调,耍帅说出自己不把少女们的心意当一回事。 可是,在刚才的一瞬间,威廉的心动摇了。 「──好啦,你继续演奏吧。」 「演奏?」 「你不是弹出了很动听的声音吗?虽然曲调乱七八糟的。」 「我并不是在开音乐会喔。」 「那就当成野外演奏啊,没人会打赏就是了。」 「受不了,来了个怪里怪气的听众。」 威廉把心思放回手边的水晶片。 珂朵莉则背对地靠着他坐了下来。 铿──铿──夜晚的山丘再度充满清脆声响。 「这是什么光?」 「──圣剑这东西,是收集了各式各样的护符,再用咒力线『绑定』成刀剑外形的一种小小世界。 妳知道护符是什么吗?」 「是有听过。」 那是如今已佚失其详细制法,来自古代的秘宝兼秘术。 将强大的咒术效果或异禀,刻入小小的纸片c陶片或金属片。光是将那种纸片c陶片或金属片带在身上,就能获得刻于其中的咒术恩惠据闻是如此。 就连现在,打捞者不时也会从地表捡回那样的货品。因此,在悬浮大陆层的富裕阶级间似乎照常流通着。 「妳在问妳眼前那阵光吧?那是『喝了热的东西也不会烫到舌头』的护符。」 「耶?」 「旁边则是『在初次探访的地方也能认出北边方位』,再上面是『感冒卧床时不会作恶梦』,然后依序是『学猫叫会变得唯妙唯肖』c『不会被没魔力的指甲刀剪到肉』c『弹硬币有六成机率出现表面』。」 「咦,先等一下。 这是瑟尼欧里斯吧?是传说中的武器吧?并不是生活方便魔法一百选之类的吧?」 「食物有时候也会出现类似情况啊。分开来吃只觉得挺美味,可是连着一起吃就肯定要闹肚子的搭配方式。其中道理是相同的。 将护符和护符搭配在一起,再用咒力线接合,经过千奇百怪的相互干涉作用以后,就会发挥截然不同的功效。这不是我的专业领域,所以我不清楚详细情形,不过中央工房那些人是这么说的。 尤其瑟尼欧里斯是最古老的圣剑之一,和工房生产的后期品不同,听说它是在战场靠着奇迹似的巧合才诞生的一把剑。妳会觉得当中大多是东拼西凑弄出来的护符,据说就是因为那样。」 「哦」 珂朵莉转头将四十一片护符,四十一个小小的愿望看了一圈。 「我都不知道耶。既然叫传说圣剑,我还以为它的诞生方式是从星神那里直接得来的。」 「那真是遗憾。」 当时的人类拚了命地要生存下来。为此,他们什么都拿来利用。战斗并不是光鲜亮丽的事。纵然如此,人类还是憧憬光鲜亮丽的事物 所以,他们才会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力量象徵称为「圣剑」。 「是喔。原来是这样。」 少女沉默下来。 维护作业仍在继续。金属质感的光与声音温柔地包裹着无言的两人。 「刚才呢,我去跟一等武官谈过了。」 珂朵莉嘀嘀咕咕地开始了独白。 「然后,他告诉我,假如到了当天我有意一搏,就算不打开『妖精乡之门』也可以。他会把十五号悬浮岛的浮沉赌在我的觉悟和强度的成长空间上。」 「这样啊。」 「我真的能变强吗?」 「就算妳不要,我也会逼妳变强。我是管理负责人啊。」 「我就知道你会那么说。」 珂朵莉在威廉背后嘻嘻地笑了。 「那么承你美意,我能不能也说些真心话呢?我才不想变强呢──」 「等等。像这种时候,妳发现自己得到这么多关爱,不是应该流着眼泪乖乖听话才对吗?」 「我已经非常听话了啊,这点事情你总要察觉吧,笨蛋。」 威廉决定对她的嘀咕装作没听见。 他懂了,这样自己就变成妮戈兰刚才说的深藏不露坏心男了吗?罪恶感实在比想像中还重。 「──不然,这样吧。只要妳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我可以答应妳任何一件事。就这么办。」 「咦?」 珂朵莉瞬间露出吓一跳的反应,然后── 「我我又没有什么希望你做的事情。 反正我知道你嘴巴上说任何一件事,实际上肯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比方说,假如我要你娶我」 「这个愿望不算数。」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威廉回绝了。 「虽然我并不觉得可惜,还是想听听理由。为什么?」 「那还用问,妳许愿总得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就算叫我让人死而复生,或者去把〈兽〉全部纤灭,也实在有困难啊。」 「咦?我的愿望被你拿去跟那种难题相提并论喔?」 「那当然喽。」 小孩年纪一到,被身边可依靠的年长异性迷昏头是合情合理的。 或许那确实可以算是爱恋的一种,却也像是选项太少才造成的暂时性热病。 既然如此,对于站在大人立场的人来说,保持距离守候她们,等她们退烧也是理所当然的义务。 「那个,我想想,至少等妳长大一点再说吧。」 「假如有那种时间──」 谁需要辛苦跟你说这些啊。珂朵莉理当会这么说出口的下半句,又被威廉打断。 「要时间的话,我们有。」 珂朵莉屏息。 「因为妳接下来会亲自靠战斗争取。没错吧?」 「谁知道结果会是哪样。」 「为了让结果变得明了,才需要带着不能死的理由出征啊。 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说来说去,在故乡有未婚妻等着的士兵,到最后生还率似乎还是比较高喔?据说还有人真的展现出就算吃土也要活下去的气魄。」 「可是你刚刚才毁掉和我订婚的选项耶?」 珂朵莉眯着眼瞪着威廉。 「啊──那个嘛。假如期盼的未来太缺乏真实感,也没办法拚命去掌握吧?我是要妳找个实在一点的梦想。」 「总觉得,你说的话是不是太离谱了?既然真的想用精神论来激励我,我认为顾虑现实是不行的耶。」 「妳真聪明。」 威廉只能哈哈乾笑。 带着不能死的理由出征──当然,这本来并不是出自威廉口中的话。 威廉只是借了别人的话来用,被那样要求的他到头来却发动了玉石俱焚的特攻,无法回去自己的归宿。虽然不至于连那些都看透,但威廉可说是言不由衷的话语中的某种情感,似乎被珂朵莉察觉了。 「我希望你在夸我聪明的同时,顺便改掉把我当小孩的态度。」 「不,那没办法。」 「哎哟,为什么你就只有那个部分特别顽固。」 珂朵莉举止莫名成熟地吐了口气。 「点心。」 「嗯?」 「之前,你在餐厅做过点心对吧?除了那次的以外,你还会做其他点心吗?」 「哎,会啊,还有几种变化。」 「既然这样,你会不会烤奶油蛋糕?」 ──啊? 「偏偏选那个吗?」 「咦?」 「呃,没事。」 威廉并不是没有预料过。 他不由自主地怀疑:话题会不会发展成那样? 「作法我会。师父有教过我。 只不过,身边还有个手艺远胜于我的人在,所以我自己烤的经验不多。」 「会烤就可以了。 在我的前辈当中呢,有个人每次战斗完回来,就会一脸享受地吃着奶油蛋糕。不过,等我开始拿剑的时候,奶油蛋糕已经从餐厅的点心菜单上消失,害我没办法学她了。所以说,拜讬你喽。」 威廉深深吸进一口气。 然后,他把那全部吐出来。 「真拿妳没办法。」 他手边的维护作业再次开始。 瑟尼欧里斯调整结束。各种抗性等级重设,只保留高水准的抗诅咒耐性。针对亚人的战斗应该可以完全不用考虑,敌意等级全部初始化。藉此多了余裕的咒力线则全部分配到基础功能的安定化上面。 威廉用手指弹了水晶片。 飘浮在两人周围的众多金属片,开始一块一块地游走于半空,聚集到水晶片旁边。每有一块金属片归位,就会轻轻迸出声音。 短暂的演奏会结束,不久之后,在威廉手边,一把大剑便回复原形了。沉重的质感传达到手掌。 「好啦好啦。一k。我会让妳吃蛋糕吃到怕。 所以明白了吧,妳绝对要活着回来。」 他把瑟尼欧里斯递到冒牌的正统主人手上。 「包在我身上。」 如此说道的少女笑了。 本书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可以来拯救一下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5)即使那场仗结束 军服外面加了轻便的装甲。而且,身后还背着大得不甚体面的大剑。 三名少女各自完成了战斗的准备。 「那么,我们要走喽──」 艾瑟雅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挥了挥手。 「嗯。」 奈芙莲微微点头。 只有珂朵莉一个人不回头,也不说话。只有银色的胸针在她那身军服的胸前幽幽地发着光,似乎正诉说着什么。 就这样,三名妖精起飞出发了。 少女们的背影逐渐溶入夕色中。 「喂,你是白痴吗!」 葛力克把事情听到这里,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还找我吃饭!」 「我才刚讲完吧,这也要问。报告现况兼答谢啊。」 「那种小事随时可以补吧!所谓当下就是因为只有当下才会叫当下,你懂不懂啊!」 「怎么说好呢?我才想问,你懂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啊?」 「我的事情不重要啦!现在谈的是你,你才是重点!」 哎,话是那样没错。 威廉一边对绿鬼族朋友意外激动的模样感到有些困惑,一边将杯里咸味重的咖啡往嘴里倒。 「基本上,光是听说悬浮大陆群的和平背后有不为人知的牺牲和故事,我的脑袋就已经挺不住了,混帐。哎,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流血就是军方的工作,试着一想,会有那种状况倒也理所当然就是了,不过该说是自己想像和听到实际情形感觉差多了吗,或者该说不知道这些的罪孽深重感快把我压垮了吧,我现在真想过去紧紧抱住那些孩子──喂,你那是什么恐怖的脸啦?」 「没事。」 威廉摆着一副让胆小孩童看到肯定会吓哭的凶脸,把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葛力克则「唉」地深深叹气。 「我听说那是比较轻松好做的工作,才介绍给你的。 虽然以结果来说那样是正好,不过当初要是没考虑太多就介绍给其他人做,我光想就怕了。」 他狂饮咖啡。 「好啦。所以说,你怎么会待在这种地方?」 「何必这么问,她们明天起才要在第十五号悬浮岛作战,战斗会持续好几天。要过很久才会接到结果耶,我现在能做的根本有限吧?」 「不是那样啦!一般来讲,这种时候应该要担心到食不下咽或夜里睡不着觉吧!你怎么还满心想着要过日常生活!」 「现在就算我操心,也改变不了她们的胜算。 能教的在昨天以前都教了,也帮她们把剑调整到极限了。即使这样,平安获胜的机率顶多五成多一点。一旦担心就会把身体搞垮。」 「你那样也不太对吧!别怀疑她们能不能赢啦,至少你不行!」 「不顾现实的作法不合我的主义。」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把梦想和希望都忽视掉啦!怀着信任的心也许就会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啊!」 「就是因为没有那种事,所有人才会下苦功。 要是过度坚信,一旦发生意料外的状况就无法回归现实。假如我信任她们,更应该抱持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坦然接受的想法。」 「毫无热血!从你讲的话感受不到浪漫的热度!」 「毕竟我这种人就是不适合当打捞者。」 威廉咯咯发笑──然后从座位起身。 「怎样,你有事要忙?」 「嗯。我得去采购一些食材。」 「我说啊你到底多认真在过日常生活啦」 「认真到没有止尽。因为有人正在为这样的生活奋战啊。」 葛力克「唔」地噤声了。 掰啦──威廉这么说,正打算离开座位。 「啊,对了。」 他想到有件事要问,便停下脚步。 「欸。这附近有没有奶油和面粉卖得比较便宜的店?」 后来,威廉回到奥尔兰多商会第四仓库。 「威廉──!」 在操场追着球的少女们认出他的身影,都匆匆跑了过来。 「你去哪里了?害我们都在找你。 「那个那个,隔了这么久,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呢?」 「最近你一下子倒下,一下子又忙来忙去,好久都没有陪我们,就算把今天用来陪我们也不为过。」 威廉被她们抓着衣袖扯呀扯的。然而── 「抱歉。我今天有点事要做。」 尖叫般的抗议声「咦──」地传出。 「所以改天喽。」 他背对那些不平的声音,笔直走向厨房。 威廉翻开脑海里的「受小朋友欢迎的简单甜点食谱」,找出奶油蛋糕那一页。 由于在养育院从来没有烤成功的前例(应该说他无论如何都会拿来和「女儿」烤的比),细节都记得模模糊糊,不过总还过得去才对。还有时间可以练习。再说味道这种东西,多加一匙爱情或什么来着,肯定就会大有改变。 『────爸────────爸────』 突然间。 不知道从哪里。 威廉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那样的声音。 「爱尔梅莉亚?」 他回头,即使仰望天空,那里当然也没有任何人在。红与朱的色层另一端,只有整片薄绢般的云霞。 说到底,那阵声音的主人,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在自己没能回去的那间养育院,理应烤了一大堆奶油蛋糕等待着的她,并没有等到要等的人就辞世了。 「抱歉。」 威廉觉得自己正在做狠心的事。 不只是对「女儿(爱尔梅莉亚)」而已。包括当时一同奋战的伙伴,还有怀着期待送他出征的众多王族。 为什么他没能和她们一起死?或者,为什么他在这个世界醒来时没有立刻了结自己的性命?现在像这样活着,不就一直在背叛以往所有的约定吗? 然而,即使威廉明白那些,在这当下── 「真的很抱歉。」 他朝着天空,低头赔罪。 尽管这个世界并没有他的归宿。 假如,有人愿意把这样的他当成归宿。 为了向对方说一声「欢迎回来」,就留在这里吧。 威廉如此下定决心,拿出了自己的围裙。 本书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可以来拯救一下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在这个世界告终以前——B』 夜晚的黑暗中。 在整片广阔的灰色中心,有一头〈兽〉正嘶吼着。 牠的声音,并没有以名为声音的形态令空气撼动。 而且在声音所及的范围内,当然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 因此,能听见那头〈兽〉──〈叹月的最初之兽chantre〉的声音,并理解其意涵的生命,根本就不存在。 即使如此,〈兽〉仍不停嘶吼。牠发出传达不到任何生物耳里的无意义吼声,既不厌烦也不绝望,或者根本就无从理解那样的概念,直到永远。 此外,从天上来看,或许会觉得在这片灰色的大地上,任何地方都一样,不过只要实际降落到地表,应该就会发现地形意外丰富,仍保留着过去的起伏。以往曾是山丘之处,有平缓的沙丘。以往曾是险峻山脉之处,有灰色的高峰。而且,以往盖了石砌建筑物的地方,也有保留其形迹的遗迹存在。正因为如此,打捞者们才能穿梭于其形迹之间,以探索过去文明的遗痕。 来谈谈这块地方──也就是〈兽〉不停咆哮的脚底下吧。 五百多年前,这里有座小镇。 那里并没有多繁荣,也没有值得一提的产业,不过它是个只有历史特别悠久的城市。从石版道c行道树c剧场c巡回马车停留所,乃至于附近的廉价公寓,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像几百年前就在这里似的,散发出实实在在的风格韵味。 在城郊有座小小的养育院。它是由原本老旧的幼年学校改装而成,其建筑同样具备能令人感受到悠久历史的风貌。简单的说就是破旧。每当风一吹,雨一打,住在里头的人们就得拿木板与铁锤到处奔波。 镇上有大约三千个居民。 养育院有大约二十个居民。 那是五百又二十六年前的事。如今,那是只存在于某人回忆中的景象。 然后,到了现在。 〈兽〉咆哮着。 牠持续不停地发出无法传达到任何地方的吼声。 来透露一项秘辛吧。 据说,在古灵族长老们的时代,可以不令风震动就用心来互通语言。这头〈兽〉所做的事,几乎和那相同。那是一种只有相同种族c相同精神构造的某人才能接收到的一种念话。 还有,每一种〈十七兽〉都属于不同的种族。〈叹月的最初之兽〉的语言,只能传达给〈叹月的最初之兽〉。 还有,〈叹月的最初之兽〉同时也是孤独种。在独自的身躯内就已经完结,无穷接近于完整的存在。找遍全世界,也没有可以让牠称为同族的存在。 因此这头〈兽〉的声音,传达不到任何地方。 因此这头〈兽〉的声音,谁也听不见。 如同从刚出现在这个世界起,就一直如此般。往后,〈兽〉仍会继续发出无声的嘶吼。 『────爸────────爸────』 不具同族的兽之吼声。 无法传达给任何人。打动不了任何人。 只能溶于灰色的荒野,然后消失。 本书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可以来拯救一下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以前的人曾说, 天空上有着未来。 然而, 实际造访过后, 结果却只能在那里 找到「现在」。 现在大家都说, 天空底下有着过去。 然而, 实际下去一看, 那里却只有整片 灰茫茫的「现在」。 既然这样, 我们的未来在哪里? 答案 肯定只在 我的手掌中。 我们只认得这片天空c这座城镇。 既没有办法和其他东西做比较,也不会去比。 即使如此,不,正因为如此,才能挺起胸膛这么说── 我们爱着这片天空与城镇。 菲乐可露比亚 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拯救一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如今已是遥远的梦──A』 所谓的传送魔法并没有外界所想的那么方便。 透过魔力仪式将有所距离的两地以咒脉相连,再打开拟造物理性回廊让「行李」通过。藉由这种方式,就可以省去原本要花上数个月的漫长旅程,将物资或人才送达远方──原来如此,单是这么听起来,简直就是梦幻般的技术。甚至有人类进化已臻此境之感。 然而,世上当然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假如不配合太阳与月亮的位置来搭建仪式场地就到不了目的地;且参加仪式的所有术师都得将魔力催发到将近燃尽才会生效;移转对象若是生物更会造成莫大负担。梦幻技术的背后往往隐藏有严苛的现实。 因为如此,在这块大陆上能享受传送魔法恩惠的人仅限两种:必须迅速传达重大情报的通讯局人员,还有能单枪匹马或以极少数精锐改变战况的部分军人及冒险者(adventurer)而已。 ──位于皇国领土边境提法纳地区一隅,遭弃置的山中小屋。 「不是说好正午集合吗?」 小屋内聚集了三名男女。 其中之一的威廉一脸疲倦地环顾整个房间。无论确认多少次,现场包含他在内都只有三个人。和原本该出现在那里的脸孔数目差了四个左右。 「其他人迟到了吗?受不了,真拿他们没辙。」 「不不不不不!你若无其事地讲那什么厚脸皮的话!你自己也是在过正午以后才到这里的吧?」 「只要你不提,那种小事就不会被剩下那四人发现吧?」 「你是怎么冒出那种想法的!串供又不能改变事实,再说我根本没理由不提吧!」 「怎样都好,史旺,你别大呼小叫了。由于用传送魔法横越大陆的反作用力,搞得我从刚才起头就痛个不停。」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少年咒迹师(thauaturgist)──史旺嘶声吼完以后,无力地垂下肩膀。 轻盈金发和淡蓝色眼睛;痩小身躯配上中性的脸孔。唉,若是叙述到这里,仍算是在异性间吃香的容貌,但是不论时间场合,他永远都穿着纯白长袍,下摆还拖在地上,因此白白糟蹋了许多优势。 「每次只要一跟你讲话都会变成这样。除了你,可没有别人能让我失控到这种地步耶──『黑玛瑙剑鬼(bck agate s一rdaster)』。」 「之前就叫你别用那个称呼了吧?」 「你又开始讲起莫名其妙的话了。听起来明明就很帅气,你有什么不满? 不对,即使很帅气,当然还是远远不如我的真名『极星大术师(ag 一f p一le star)』就是了。那是格局上的差距所以没办法。」 「一k,你差不多该闭嘴了,那就别的意义而言,会令我的头痛更加恶化。」 「唔,那是什么意思!」 尽管史旺还是在嘀咕,不过威廉没继续理他,而是把目光转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结果妳还是来啦,黎拉。」 「嗯?黍膜意酥(什么意思)?」 原本一边啃饼乾一边读着某本书的少女抬起头。 色泽如烤焦红砖的朱红发丝翩然摇曳。 「我说过妳可以逃吧?」 「啊~尤咬酱那粿喔(又要讲那个喔)?」 黎拉喀哩喀哩地咬碎口中叼着的那块饼乾说: 「有什么办法嘛,我不做的话谁来做?」 「我来做。」 「又来了,你明明就办不到。」 威廉「唔」地把话吞回。 被人将丝毫不经粉饰的事实摆到眼前,他无话可说。 「对不起喔,我抱着轻佻的心态上战场。谁教本小姐是才华洋溢得前所未见的大天才呢~?」 黎拉语气带有挖苦味道地咯咯发笑。 威廉感到目瞪口呆,然而仅有苦涩确实留在嘴里,他嘀咕: 「妳喔」 「妳什么妳?虽然说已经亡国了,余可是正统的王家血脉继承人喔。你要懂得尊敬。」 「是是是。公主殿下,您今天似乎人品依旧低劣呢。」 「哎呀,真讨厌。会不会是因为身边人们都烂到骨子里的关系?平日来往的夥伴还是要慎选比较好呢。」 「是喔。既然如此,妳就不需要这个喽。」 威廉轻轻地晃了晃从怀里掏出来的饼乾包裹。 「爱尔梅莉亚叫我带来『分给大家一起吃』,可是也没道理分给夥伴以外的人嘛。」 「爱尔妹妹的饼乾?」 黎拉顿时把身子探了过来。 「威廉,我们永远都是夥伴对不对!」 「啊~虽然妳这个人从人品c个性c脾气c本性乃至于心眼儿都一无可取,我对妳见风转舵的速度倒有点钦佩。」 「钦佩就顺便把女儿许配给我好不好,岳父大人?」 「我才不把女儿交给勇者(brave)那种危险的家伙。」 「唔,那就没办法喽。」 说时迟那时快,黎拉一把抢走袋子,把内容物倒进装饼乾的容器里。 「那是所有人的份喔,也要预留艾咪她们的份啊。」 「知道知道。」 黎拉爱理不理地应声,开始抓起饼乾大快朵颐。慢一拍的史旺大叫:「妳很诈耶!」也跟着加入。 「你们喔。」 大夥儿互相拌嘴,要说这样一如往常倒也没错。 「欸。」 「嗯~?」 「黎拉,妳为什么要战斗?」 「还要提那个?够了吧,怎样都好嘛。人就算没有理由也可以上战场,有天分就可以打得漂亮。那不就好了吗?」 「假如妳是真心那么说,的确,那样就够了。即使内心无法认同,我照样可以接受。不过从妳的口气听起来──」 「你觉得我在说谎吗,我说了什么谎?」 要是威廉听得出其中虚实,一开始就省得受罪了。 在他答不上话时,黎拉摆了架子说:看吧。 「你只要闭嘴跟在我后面,小里小气地帮忙开道就够啦。另外呢,大概也需要你来调整瑟尼欧里斯,外加之前那种按摩。反正你的存在价值顶多只有那些,乖乖顾好自己做得到的事情就对了。」 黎拉说完,又趾高气昂地哼了几声。 威廉什么也反驳不了。 其实,他心里想说的话多得是。比方说,黎拉笑得一如往常的脸,为何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然而,他不明白理由,因此也无法点出问题所在。 即使他们作为夥伴并肩而战,即使他们像现在这样互相嬉闹共度时光,威廉还是不懂黎拉在想什么。 「欸。」 「嗯~这次又怎么了?」 「我啊,果然还是讨厌妳。」 「啊~」 黎拉咧嘴露出满面笑容── 「我知道!」 然后,她莫名得意地如此告诉威廉。 黎拉在想些什么? 她在隐瞒什么? 直到最后,威廉都没能知晓。 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拯救一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不归者与持续等待者』 1尔后,时光流逝 据说二楼走廊深处最近会漏雨。 实际过去看过以后,可以晓得那看来需要做一些木工活儿来处理。正式修理得在日后到镇上找业者动工,目前先做应急处理应该就行了。既然如此,需要用到木板及── 「──欸,有没有人晓得木槌放在哪里?」 威廉回头询问,眼前没任何人在。 奇怪了──如此心想的他歪头。 这阵子在威廉旁边,一直都有个发色如蓝天的少女,那已经成了常态。因此威廉刚才也觉得她应该就在身边,才会开口询问。然而 「珂朵莉?」 即使呼唤对方的名字,也得不到回应。 异样感慢慢地在威廉心里膨胀。 「艾瑟雅?莲?」 威廉也试着叫了与珂朵莉感情要好的两人名字,但还是无人回应。 他决定打住修理漏雨的工作,先去找那些少女。 威廉在建筑物里到处走动。从一楼走廊的这头走到那头。阅览室c游戏室c训练用品摆放区c厨房与餐厅。然后爬上二楼,仔细巡视每一个房间。 他来到外头,在森林当中行走。找遍湿地,还前往市区,将店面依序瞧一遍。书店c钟表店c映像晶馆c精品店c简餐店c精肉店。都不在,到处都没有她们的踪迹。 威廉也试着将遇见的妖精统统拦住,然后一一打听。可是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没看见,不知道,不晓得。 喂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当威廉偏头思索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高个子的女食人鬼(tr一ll)──妮戈兰正落寞地微笑着。 「接受事实吧。」 她平静地告诉威廉。 「那些孩子已经死了。」 ──啥? 「那些孩子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了。」 怎么可能,她在说些什么? 这座悬浮大陆群(regu ere)满常濒临灭亡的危机。 据说,侵略者会以可观的频率从荒废大地乘风而至。而且要对抗他们得用古代的超级兵器,只有具备年幼少女外貌及心灵的妖精们才能启动那些兵器与之作战。 少女们娇小的肩膀上,肩负着整座大陆群的命运。是既扭曲又不稳定,更无法看见未来的末日之世。 「你忘了吗?你之前曾送那些孩子出征。」 威廉记得,他不可能忘。 可是,他们讲好了。只要珂朵莉活着回来,他愿意答应任何要求。 威廉叫那家伙活着回来,而她笑答:「包在我身上。」 所以那些家伙绝对会── 「你还是早点习惯比较好喔。毕竟在这个世界,那样的事情是家常便饭。」 妮戈兰的嗓音无比温柔,彷佛在哄不听劝的孩子。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四个不知何时聚集在那里的小小妖精身影。平时总是天真地吵吵闹闹的四个小不点们,如今都莫名安静地站在一起。 四人宛如人造物般面无表情,直直地望着威廉。 纤瘦的臂弯里,各自捧着似曾相识的剑。 她们同时开口说: 「我们要走了。」 瞬时间,强风吹起。威廉不禁用手臂掩护双眼。 等他再次睁眼时,四人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飞来的,有根白羽毛翩然飘落于威廉眼前。然而,在羽毛触及地面前一刻,强风再次吹起,将它载到了另一片天空。 「还是习惯比较好喔。」 妮戈兰重复刚才讲过的话,然后便缄口不语。 慢着。 别开玩笑了。 习惯比较好。威廉听得懂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到底要习惯什么? 珂朵莉呢,艾瑟雅呢,奈芙莲呢,她们在哪里,何时会回来? 刚才那四个人──可蓉c菈琪旭c潘丽宝和缇亚忒带着剑去哪里了?她们是去做什么? 疑问无法找到解答。 当然,即使找到了,威廉也不可能接受那种鬼话。就算被说是逃避现实,就算被讥为小孩子耍赖,他也不会认同。 「认清现实。」 讨厌,别说了。别摆出那样的实情。 假如那就是现实,威廉再也不想看到那种情景。 因此他闭上眼睛,摀住耳朵,开始在脑海背诵历届正规勇者(legal brave)的名讳,好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从小记得的众多专有名词,开始帮忙洗刷脑海里的杂念。阿贝尔缪凯勒。托鲁班薛诺尔。香玉贝卡。不报名号的黑衣人。 「──吉拿诺登。朽刃瓦利」 威廉睁开眼睛。 他茫然地望了天花板几秒。 然后他看向窗户,又花了几秒确认晨曦正从淡棕色窗帘的另一侧照进来。 「异乡人尼尔斯黎拉亚斯普莱」 威廉推开毛毯,缓缓地起身。 他吱嘎作响地扭了扭脖子。 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掌握现况以后── 「幸好只是作梦!混帐东西!」 他含泪抱头大吼。 并非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威廉梦中的假象。 这座悬浮大陆群的确为如履薄冰般的世界无误,而那层薄冰目前是由远古骨董和运用骨董的少女们来支撑亦属事实。 珂朵莉c艾瑟雅c奈芙莲三名少女已前往凶险战场,他自己──职务为管理妖精士兵(至少名义上是如此)的威廉,克梅修曾目送她们出征。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到此都没错。 然后,那个梦还有另一点忠于现实。 战斗开始至今已过了半个月。 少女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拯救一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2)在萤幕的这一边 两只,不,两名直立的大型蜥蜴正情调十足地面对面。 其中一名蜥蜴体格壮硕,身穿立领军服。首先,从款式就可看出他应为雄性,不,男性。而由另一边身穿豪华礼服的身影看来,则可以推测是女性。 两人之间没有话语。 能感受到历史的石砌街景构成背景。两人站在横越市内水路的大拱桥上。 太阳早已下山。瓦斯灯绽放的微弱光芒,只从漆黑世界中映照出两人的身影。那个世界中并无其他人类的身影──不对,此属理所当然──也没有其他种族的身影,甚至令人怀疑是整个世界抛下了他们俩而消失无踪。 蜥蜴中的男方将舌头在嘴边吞吐。 蜥蜴中的女方睁大浑圆的眼睛。 光是如此,应该就完成某种沟通了。两人悄悄地互相贴近,确认彼此的体温──原来身为变温动物的牠们也有那种习惯吗? 或许是为了体贴幽会的两人吧。瓦斯灯的光忽明忽灭,不久便熄了。 夜色扩展开来,温柔地将相爱的两人逐渐笼罩。 随后,故事静静拉下了帷幕── 蓦地。 播完今天的戏码以后,照晶石的光盈满整间映像晶室。 「嗯。」潘丽宝一脸通晓世故地点头。 「哦~」可蓉露出了有所感佩的表情。 「哇啊」缇亚忒眼里闪闪发亮。 「」菈琪旭愣愣地张着嘴。 在妖精仓库(此为宿舍名称)一向活蹦乱跳的小不点们,实属难得地表露出四人四种感动的模样,静静地对剧情看得出神。 一旁的威廉则独自按着太阳穴,正在对抗轻微的头痛。 (简直是莫名其妙) 总之,威廉知道刚才那是类似爱情故事的某种影片。 但他无法理解得更深。 爱情故事这种玩意儿,基本上得找个登场角色投入感情,否则至少要有讨喜的俊男美女阵容才会看得愉快。然而,面对登场角色全是爬虫族的怪影片,任何欣赏方式对威廉来说都嫌难了点。 种族的高墙实在坚不可摧。 记录晶石正如其名,是可以撷取周围景象并加以记录的特殊石英。可拍摄的影像精确度及总量等等,会根据琢磨方式的类别与精度,还有晶石本身的纯度及大小而变化。配合其方向与波长用光投射,记录的景象就能投影到外界;也可微调角度以选择投影的影片,应用这种技术,还能将记录好的一连串情景栩栩如生地播映出来。由于所需的器材并没有那么昂贵,若是中型以下的晶石,连市井的映像晶馆也有能力设置,其中原理便是如此这般。 哎,技术性的事情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悬浮大陆群有那样的技术存在。而且,从那衍生的影像记录文化正在普及。 纵使不特地跑到大都市的剧场,只要到备齐记录晶石的映像晶馆走一趟,就可以观赏想看的戏码。尽管既没有声音,影像又难以用鲜明来形容,即使如此,「无」与「有」之间仍存在极大的差异。这一点对于创作故事,在悬浮大陆群的普及起了相当大的作用──但是 威廉带着四个小不点走出映像晶馆。 「好精彩~!」眼里散发光彩的缇亚忒赞叹。 「好成熟~!」嚷嚷着莫名其妙评语的可蓉附和。 「嗯哼!」呼吸急促的潘丽宝挺起肩膀。 「我将来也要那样」菈琪旭陶醉地望着远方。 「唉。」威廉则独自垂下肩膀。 她们四个「出生」为妖精并没有经过多久时间。无论外观c身体c心灵都是未满十岁的孩童。所以在进入映像晶馆之际,会被要求需有监护者陪同。 哎,因为那样的理由,威廉才落得陪她们四个的下场就是了。 「好累」 这些黄金妖精的外表,属于所谓的无徵种。无角c无獠牙c无鳞片c无兽耳,酷似以往据说曾在大地上繁荣的人族。要说到差异,顶多只有她们头发及眼睛大多生得颜色鲜艳这一点。 明明如此,为什么看完蜥蜴的爱情故事,她们却有这样的感想? 原因是出在性别,还是年龄,或者是出生时代的差异?难不成出生在悬浮大陆群的任何人,都理所当然地可以享受那样的影片,只有他自己成了异类?唉,真是世风日下。 「呃,你怎么了吗?」 从威廉的斜下方,传来了好像在表示关心的声音。 大概是他的模样看起来怪怪的吧,菈琪旭正仰望着他的脸孔。 「威廉,打起精神~!」 有什么蹦到了威廉背上,在他感觉到的下个瞬间,可蓉已经用短短的手脚漂亮地勒住了他的右肩与肘关节。只靠短短的手脚,还真是灵活。 「喝啊!气魄!拿出气魄!」 「嗯,直接连颈动脉也勒住就完美了。」 「不不不行啦!可蓉快下来,潘丽宝也不要乱怂恿! 啊,菈琪旭是乖孩子。可蓉和潘丽宝则是坏孩子。哎,反正小朋友有活力最好,从那样的观点来看,她们都算好孩子就是了。话说可蓉这一招还满痛的,该怎么解套?威廉用还没恢复过来的脑子茫然地如此思考。 于是,感觉到目光的他,回头看了最后一个人。 「缇亚忒,怎么了吗?」 「咦?」 「妳在想事情?」 缇亚忒大概是意外威廉会跟她讲话,一瞬间露出了愣住的脸色。 「呃,那个我在想,你最近没有精神,会不会是因为学姊呢?」 「学姊?啊,妳是指珂朵莉她们吗?」 「是是的。」 原来如此,学姊吗?缇亚忒用这种词来称呼形同家人的珂朵莉,让威廉觉得有些不太协调。然而,这些妖精好歹隶属军方──精确来说则是军用预备品──她们的个人差异固然悬殊,不过对长辈会用那样的称呼来表示敬意,倒也没有奇怪之处。 「哎,是那样没错。」 威廉觉得没什么好隐瞒,便实话实说了。 「咦!」 缇亚忒却莫名其妙地惊呼。 「实际上我的确冷静不下来。因为她们没回来,害我今天早上甚至作了怪梦。」 「连作梦都梦到!」 「哇啊啊啊」 缇亚忒和菈琪旭的表情都莫名灿烂。 和她们刚才在映像晶馆看蜥蜴爱情故事时的脸一样。 「不,等等。妳们在想像什么?」 「你果然正在压抑着难受的心情等待心爱的人回来,对不对?」 「好棒喔大人之间的爱情」 威廉不懂她们俩在说什么。 「噢,有精神的大人!」 「在人来人往的路上赤裸裸地告白啊,管理员真有勇气。」 威廉更不懂另外两个人在说什么。还有,他被固定住的右臂差不多开始难受了。 「──担心自己人是合情合理的吧。才没有夸张到要跟爱不爱扯上关系。话说妳们都不会担心吗?」 「为什么要担心?」 「妳居然还问为什么。」 「即使不特地担心,学姊她们若是平安就会回来。万一回不来,即使担心也没用。」 缇亚忒平淡地讲出这种话。 啊──威廉这才想到。她们是妖精,用来消耗在战事上的生命。或许是因为如此,她们有着对生命不太执着的倾向。 原来那种看淡生命的观念不只适用于她们自己,也适用于其他同族。 (像珂朵莉那样,应该算相当稀奇的吧。) 珂朵莉说过,她才不想死。 她也不想让可爱的学妹们遭受危险,即使那没有用话语表达,态度也已经诉说了一切。 珂朵莉的那种畏惧,在威廉眼里看来是可取的。和在这世界找不到自己活下去有何价值的他相比,威廉觉得珂朵莉活得「更有人性」。 虽然威廉并没有自觉,但是他会替那家伙撑腰,或许也是出于那样的因素。 「所谓的担心并不是那样的。」 由于右臂动不了,威廉只好扭身将左手放到缇亚忒头上。 「我想妳们迟早也会懂吧。」 「等等一下!不要把我当小孩啦!」 「至少,珂朵莉就在担心妳们几个喔。」 「学姊担心我们,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成熟吧。至少她比妳成熟。」 缇亚忒「唔」地鼓起腮帮子── 「我晓得了!那我也要担心学姊她们! 然后朝着蓝天,威风地做出有些不着边际的宣言。 「噢~!」可蓉发出搞不清情况的欢呼。 「加油。」潘丽宝满不在乎地应声。 「成熟果然珂朵莉学姊在威廉先生眼中看来也会觉得成熟」菈琪旭一边嘀咕,一边转着眼珠子。她们说的这些话,威廉决定当成没听见。 「──好了,可蓉。妳再不放手,我的韧带与其他部位就惨了。下来吧。 「我还没听到你说投降!」 「啊~投降投降。」 「好!」 唰。可蓉身轻如燕地跳了下来。 冷风吹过街上。威廉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哆嗦。 天空高悬,云朵稀疏。 季节正慢慢地准备转变。 那座设施位在六十八号悬浮岛的森林里。 从外观与机能来说,可供近五十人过团体生活,算是小有规模的宿舍,是感觉略具历史的木造二楼建筑。旁边还有经人细心照料的小小菜园及花坛。而在稍远处,另有面积较小的操场。 这里在文件上被记载成军方用来收藏秘密兵器的「仓库」。而且除了为管理预备品而滞留的最低限度人员以外,并没有任何人居住。 叙述中会出现「被记载成」这段文字,当然就表示事实并不是那样。 有超过三十个妖精生活于此。 在文件上只被当成物品的少女们,都活泼得不像纯粹的兵器,闹哄哄地过着每一天。 在那样一座「仓库」的楼顶。 大量挂着的洗涤衣物正随风飘扬。 「──讨厌,天气好像要转坏了。」 有个女子将刚收下来的床单捧在胸前,仰望着天空。 「欸,那个看起来满好吃的人。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忙一下?」 「有事我会帮,别用那种方式喊人。」 「咦~?在我们族人之间,这是最棒的赞美耶!」 「你们整族人都应该将大陆群公用语言从头学起,现在马上。」 威廉一边随口和女子拌嘴,一边捧起放在旁边的竹篮,然后从靠近自己的洗涤衣物依序收进篮子里。 风开始带着微微的溼气。的确,感觉快要下雨了。 「哼~总觉得威廉最近都冷落食人鬼。」 女子像幼童一样地鼓起腮帮子。由于那副姿态怪适合她,让威廉脸部微微抽搐。 妮戈兰似乎就是先前所述的,位居「为管理预备品而滞留的最低限度人员」立场的一分子。 外表目测年龄二十多岁。个头高,视线高度与身为男性的威廉相差无几。品味似乎略接近少女,喜欢穿可爱的围裙洋装c镶着荷叶边的连身裙之类的衣服。 还有,妮戈兰当然并不是妖精。如当事者所说,她是食人鬼。居住在人们身边,用笑容面对人们,而且嗜食人肉的高大鬼族。 「少胡说。我从初次见面时就一直对妳这么冷漠。」 「好狠心喔~我觉得认真讲出那种话的男人值得非议耶。」 薄薄的乌云开始弥漫在天空中。看来动作要快点才好。 威廉在山一般堆满篮子的床单上又叠了新的床单。 「这点妳也不用操心。会让我摆出这种态度的人,目前全世界只有妳一个。」 「唔。你献殷勤的词有点独特呢,我好像稍稍心动了。」 「我再说一次。你们整族人都应该去重修公用语言。」 「哼~明明你对珂朵莉她们讲话就那么温柔~」 滴答。一粒雨珠在威廉脚边染出灰色痕渍。 「先动手再动口,快一点。」 「知道了啦!」 两人又慌慌张张地继续忙着干活。 ──倾盆般的大雨滂滂落下。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漆黑云朵已经笼罩了整个天空。明明时间还早,窗外却昏暗得像夜晚。 「好险,要是再磨蹭一会儿,就要全部重洗了。」 洗涤衣物收完以后,两人来到妮戈兰的私人房间。这是因为她提议:喝个茶歇会儿吧。 「所以说,你有什么事?」 妮戈兰一边把暖炉的火点着,一边冷不防地问了威廉。 「啊?」 「你不是有事找我才到楼顶的吗?」 「是啊」 这么说来,确实是那样没错。 「怎么讲好呢我觉得也差不多该有平安与否的联络了吧?」 「啊,你在说珂朵莉她们?」 当然了,正是如此。威廉默默点头。 「这次作战格外费时,我想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 「是听过啦。可是已经过半个月了耶,难道都不会传来她们几个是否还平安,或者战事还要持续多久之类的消息?」 「不会喔。」 「回答得也太快了!为什么不会?」 「要问为什么,因为事情就是那样啊你想听详情?」 在妮戈兰用眼神相勡下,威廉无言地就座。 像魔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茶具组,依序被摆上小茶几。 「你对那些孩子的敌人〈深潜的第六兽〉有所认识吧?」 「透过资料略知二一。是属性不明且顽强的家伙,大小与强度几乎成正比。」 「没错。其顽强的理由,在于那些家伙会高速成长还有分裂。即使一杀再杀,牠也会以尸体当肉盾,从尚未死透的内侧创造出自己的新分身。还不只那样,每次分裂更会让牠慢慢变强。 就算那样,假如是对付常见的小颗分身,只要耐心将所有部位杀死十次,分裂也会到极限。不过这次的规模少说也有两百层以上的外壳才对,要对付就花时间了。」 当然,她们并不是二十四小时都一直在战斗。毕竟从一开始就晓得要打长期战,自然会准备周全。据说为了争取让妖精们休息的时间,还有大批壮硕的爬虫族炮兵随行。 虽然听了也会想说:既然如此就让那些肌肉蜥赐直接上场作战啊。但倘若不是带着圣剑这种古代兵器的妖精们,便无法对敌人造成有效伤害──而且,基本上作战正是她们存在的理由,所以也无可奈何。 「既然都决定不让珂朵莉动用『妖精乡之门』了,这场战事的问题只在能不能一路杀到将敌人最后一层壳剥掉而已喔。 然而,牠的壳具体来说有几层,现在又破坏了多少,这些我们都没有手段能得知。因此,我也无法知晓战斗还要持续多久。」 哎,即使如此迟早还是会结束,况且以基础战力而言是足以压倒敌人的,要分胜负应该也没有那么不利就是了──妮戈兰随口说出这些看法。 「既然这样,至少给个是否还平安的联络吧。」 「现场布有层积型的抑制阵,因此飞空艇既不能飞,通讯晶石也不管用。还有四周的气流已变得异常,所以找有翼种族挑战也不可行。顶多只能从超望远距离确认战斗是否仍在进行。」 妮戈兰用手指转呀转地一边拨弄自己的红发,一边又说: 「哎,那些孩子在战斗中没有任何联络的理由,差不多就是如此。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问过和你现在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然后,得到的答覆大致就是我刚才所告诉你的那些话。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没有。」 威廉垂下肩膀。 「妳现在看起来倒是满从容。已经看惯了吗?」 唉──妮戈兰发出长长的叹息。 「并没有。别看我这样,一颗心还是会悬在那里。这阵子都为了完全没食欲而发愁呢。」 威廉觉得只听那一段,还真是令人庆幸的事情。 「不过,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小朋友们明明都可以保持平常心,年长者总不能自己先恐慌吧?」 「要说的话,或许是那样没错啦。」 放在暖炉上的水壶喷出蒸气。 威廉斜眼望着妮戈兰俐落地准备冲红茶的身影── 「之前我并不知道,只能等待会这么难受。」 然后,他用呕气似的嗓音如此嘀咕。 妮戈兰脸上的贼笑盖过了不安的表情。 「我从葛力克那里听说了,起初你还讲了有点帅气的看法吧?因为你相信那些孩子,所以无论有什么结果都会接受,大意上好像是这样。」 「没有什么起不起初的区别啦。我的觉悟到现在也没变。 只不过我当时又没想到会拖这么久。呃,我并没有不安或者心神不宁,只是开始有点挂怀罢了。」 「只是开始有点挂怀?」 「就只是开始有点挂怀。有错吗?」 「这无关对错啊,只是感觉你装得既酷又高深莫测的形象又快要瓦解而已。」 妮戈兰摆出稍作思索的脸。 「啊──我懂了,原来如此。其实你属于不在自己地盘就不敢逞能的类型,对不对?」 「唔。」 「所以遇到不熟悉的状况就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才好,只能东晃西晃。还满典型的,说来就是对自己没信心的男生吧。」 「唔唔。」 威廉被批评得很惨,不过悲哀的是他无法反驳。 妮戈兰在桌上交抱双臂,将下巴搁在上头。 「──一会儿慌张一会儿沮丧。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光看就很有意思呢。」 接着,她又淡然讲出让威廉内心受伤的话。 「妳简直是魔鬼心肠。」 「谁教我是鬼呢。刚才被你说得那么狠,这是回敬你的。」 食人鬼坏心眼地吐了舌头又说: 「顺便告诉把人家当鬼的你,像这种时候要是闲着,心思就会不停空转喔。换个环境,硬让自己忙不过来也是一种消解的方法。」 「哼。我了解妳的居心。所以妳有差事想交给我,对吧?」 「答对了。」 鬼露出狞笑。 威廉思索。尽管口气像在开玩笑,不过这个鬼女说的也有道理。 威廉不认为就这样继续担心珂朵莉等人是件错事。不过,他自己本来就打算一直过着与以前无异的日常生活。威廉应该一边那样过活,一边继续等她们归来。好比家人在如今不复存在的故乡养育院等他回去时那样。 既然如此,这项提议就值得答应。 为了让他自己能泰然自若地等着那些小丫头回来。 「我明白了。那妳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威廉这么一答话,妮戈兰便轻轻地在胸前拍掌。 「虽然稍微远了点,但我有个地方想请你跑一趟。」 她如此告诉威廉。 改编自枯野瑛老师的《末日时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拯救一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3)古老的城都与古老的人 据说,缇亚忒作了个梦。 她在理应没去过的某个地方,看到了理应没看过的光景,还跟理应没见过的某个人说了话。如此的梦境。 光听她所说,会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部分。梦这种东西大多都是那样的。既有对实际体验的追忆,也会梦见全无印象又支离破碎的幻影。 然而,仅对她们妖精而言,似乎是另当别论。 该怎么说呢,她们醒过来的瞬间,似乎就会「领悟」到这是特别的梦。纵使有温暖有恐惧,有欢乐有悲伤,却与不会在现实中留下任何痕迹的普通梦境有根本上的差异,既无道理也无理由,她们就是能笃定那一点。 而且,那就是徵兆。 ──那家伙说过,要去的地方稍微远了点。 猛一想,威廉觉得当时应该先做确认的。所谓「有点远」,具体而言是指多远的距离? 离开岛上,转搭好几艘飞空艇,几乎随风摇摆了整整一天。 直到体力被乘坐交通工具的疲倦耗尽,威廉才总算抵达目的地。 十一号悬浮岛,科里拿第尔契市。 有石块的气味。 威廉走下飞空艇舷梯以后,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那一点。 若要说明得细一点,那是历史悠久的石块或红砖味,那是长年来一直被踩踏的石版道气味,那是当地居民的气味,那是吹过街头的风的气味。 港湾区旁边有交易广场。当天似乎正好是举办定期市场的日子,可以看到有年纪的帆布棚规规矩矩地排列成行。再过去则有亮眼的红褐色与灰白色市容。 街上行人的种族多彩多姿,几乎看不出哪一族偏多。硬要说的话似乎是狼徵族(lycanthr一p一s)相对较多,不过那顶多算无意中的观感。也能零星看见和威廉他们一样的「无徵种」。在这里似乎不用拿风帽或帽子遮头。 「哦。」 威廉忍不住发出感叹的声音。 「吓我一跳,这里远比相帘中更像个古都嘛。」 之前威廉听人提过。该地拥有四百年以上的历史,在这座悬浮大陆群中是最为古老的都市。如此漫长的期间,既没有在战火中付之一炬,也没有被来自大地的侵略者毁灭,是由时光累积而成的稀有城市。 话虽如此,悬浮大陆群本来就在天上。 不会有古灵族(elf)从邻近的大森林攻打过来,也不会有豚头族(一rk)从地平线彼端大举涌来。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以烧毁民宅为乐的棘手龙族(drag一n),对名为人族的物种发出肃清宣言的凶狠星神也早就身亡。在这个时间点,「未于战火中付之一炬」的稀有性便几乎消失了。 另外,这里位于天上,也就代表资材有限。尤其是从悬浮岛裁切石材,等于直接削减掉自己生活的土地。因此,石材这种物资自然就成了相对昂贵的建材。而且,石砌的街道比外观所见更消耗石材。 所以,说起这里是悬浮大陆群屈指可数的大都市兼首屈一指的古都时,威廉原本认为和过去大地上的都市相比。应该没什么了不起,因此都只有随便听听。不过,这下他似乎得反省自己之前轻视的态度才行。 像是从木桶生了手脚似的自律人偶(g一le)正捧着木箱匆匆忙忙地到处跑。怕撞上对方的威廉一让路,自律人偶就简单地行礼说:「感谢~」然后跑掉了。居然连自律人偶的人工智能都设计得亲切有礼,观光及交易兴盛的城市果真是别有特色。 如此想着,威廉正准备迈步──「喂?」 他发现同行者的身影不在旁边,便回过头去。 「────────哇啊。」 在飞空艇的舷梯上。 眼里大放光彩的缇亚忒站着不动。 她目瞪口呆地张大嘴巴,带着彷佛参杂了欢喜c惊愕与敬畏之色的表情,心已经澈澈底底地飞了。 「喂,赶快跟上来。」 即使威廉开口呼唤,缇亚忒还是没反应。意识都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喂。」 他折回去用手指弹了缇亚忒的额头。 「好痛喔! 「赶快走吧。一直坐着的天空旅程够累人了,别让我多花工夫。」 「可可是,这里是十一号悬浮岛耶!货真价实的科里拿第尔契市!」 「哎,是那样没错。」 「充满历史的场所!蓝天的珠宝盒!浪漫与传说的炖锅!」 缇亚忒激动地说。炖锅是啥意思?威廉心想。 「有好多名作都是以这里为舞台喔!」 「离开六十八号岛以后,妳到哪里都只会讲那句不是吗?而且每次转乘时,妳就眼睛发亮。」 「谁教我以前都没有离开过岛上不是啦!这座岛和这座城市是特别的!地位不一样!」 缇亚忒一边拚命强调,一边用碎步赶到威廉身边。 可以感受到周围有目光聚集过来。那是排挤「无徵种」的目光──不,那是对温馨家庭表示关爱的视线。威廉和缇亚忒应该是被误以为是第一次从某处乡下悬浮岛来到大都市的兄妹了。 哎,那样解读也不算错得太离谱。 这些女孩平时都住在那块狭窄的天地,她们的世界仅限于透过书本或映晶石得知的事物。光离开岛上就能让心情亢奋起来。况且,这里似乎是缇亚忒喜爱作品的舞台。她会乐成这样也并非不能理解。 「好啦,要走喽。我们不是来观光的。」 尽管并非不能理解,但一直予以尊重也没完没了。 「咦~让我多沉浸一下嘛,喂! 威廉拉着小小的手走了起来。身后传来嘻嘻的笑声。虽然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遭人侧目了,可是这种气氛实在不好受。 「啊,你看那边,可可不可以让我过去近看呢!」 「看什么啦?」 缇亚忒目光所指的方向有大广场,喷水池,还有── 「法尔西塔纪念广场的大贤者像!」 堂堂伫立于中央的,老人雕像。 「就算妳这么说」 威廉眯眼观察雕像。那是面容精悍,带着风帽的老人雕像。 或许它算艺术性作品,但威廉原本就分不出那方面的优劣。他连人族制作的艺术品都不太能理解了,更不可能评价异种族制作的东西。假如是女性雕像,或许他至少还可以从男性的观点评论,不过面对老爷爷,他也无能为力。 「那有什么特别的?」 「它是很久以前兴建这座城市的人的铜像,也是情侣幽会的必经之地!因为这里在好多故事里都有成为舞台!」 「舞台?」 「你想嘛,在《科里拿第尔契的星与风》最后一幕,『红锈鼻』就是在这里吃炸马铃薯的啊!」 看来,缇亚忒似乎也不是对那座雕像的艺术价值感兴趣。 「有流传的说法认为,情投意合的两人只要在雕像前发誓永远相爱,就能得到五年的幸福」 「还真是半吊子的传说。」 明明是发誓要永远相爱的,难不成情侣们在第六年会出什么事吗?不对,那种事情现在也无关紧要。 「要观光免谈。别忘了,妳是基于职责来这里的。」 「唔」 威廉这一句似乎让缇亚忒想起了自己的立场。她放下原本兴奋得使劲高举的左臂,连带也垂下肩膀。 「妳要当个像珂朵莉那样出色的妖精兵,对吧?」 「对呢,说得是。嗯,没错。我没有忘记。」 缇亚忒让目光落到脚边,然后甩掉被威廉牵着的右手,无精打采地走了起来。 「走吧。」 威廉停下脚步。缇亚忒则在走了十步左右以后回头。 「怎么了吗?」 「啊~回去的飞空艇,是在明天傍晚出发。」 「嗯?那又怎样?」 「办完职责内的事以后,我想应该会有时间让妳散步得久一点吧。」 「」 缇亚忒好像没有马上听懂那句话的意思。 她原本明显消沉的脸,花了些时间慢慢地变成满面的笑容。 缇亚忒哒哒哒地折回十步的距离以后,就一把抓住威廉的手。 「走了啦,别磨蹭了!」 是是是,大小姐,小的明白。 威廉忍住笑意,任她牵着手走了起来。 ──一阵刺痛。 蓦然间,小小的异样感拂过威廉的后脑灼。 那是他以前在大地上当准勇者(asi brave)时熟悉的感觉。 (有恶意?) 还不只单数。有某一群人,对另外的某一群人抱持着敌意。现场弥漫着抗争前夕特有的一丝紧张感。 话虽如此,规模并不大,敌意针对的也不是威廉他们。 「你怎么了啦?」 「嗯?没有,没什么事。」 乍看下像和平观光景点的这块地方,不知道该说是难免,或者正因为如此,似乎也潜藏着麻烦事的种子。 (哎和我无关吧) 威廉没兴趣连那种不会落到自己身上的星星之火都特地去拍掉。 他决定搁下不管,任缇亚忒拉着手走在街上。 ──毁灭世界的那些〈兽〉,没有圣剑就无法对抗。 然而,只有获选之人,才能使用圣剑。 而且,先不论能否获选,问题在于人族早在许久以前就灭亡了。 因此,无人抗那些〈兽〉。世界末日到了。 ──人们并没有顺从得可以接受如此单纯的道理。 既然人族已经不在,另找顶替就行了。 有可以取代的存在。自古与人类相伴,还会用人类的道具帮人类工作的小小自然现象。年幼夭折的孩童灵魂未能理解自己的死,于此世游荡到最后所产生的东西。 据说在过去的世界,它们曾是身高只到成人膝盖的矮人模样。然而,如今现身于世上的它们变得更接近人类──长成了年幼少女的模样。尽管外貌改变的原因不明,但正好可以将武器交给它们使用。而且不管模样怎么变,它们的本质恐怕始终如一。 为了留在人身边。为了帮助人。 跟在人背后,模仿人所做的事情。 它们会为此出现,也会为此消失。 「话虽如此,要说是否任何妖精都能使用遗迹兵器,倒也不是那么回事。素质本身似乎是所有妖精都具备,但年纪太小就不会发挥出来。」 「喔。」 威廉的脖子有点痛。 坐在他眼前的男子是个巨人。 差不多是威廉的两倍,肌肉隆隆的体格。 还有,对方是秃头,长着獠牙,身穿白衣,黑框眼镜(大概是订制的)底下的单眼散发出知性光彩,头衔为「医生」。 「这里是奥尔兰多旗下的综合施疗院。器材和药剂都备有悬浮大陆群首屈一指的货色。梦见『徵兆』的妖精就要来这里,将身体『调整』到可以作为成体妖精兵作战。 毕竟遗迹兵器数量稀少,敌人又强大。光是让身体还没发育好的妖精带着剑上阵硬拚,也没有任何好处。」 嗓音和缓,语气恭敬,说的内容也理性。可是,唯独体格无比类似于自生怪物。不协调感实在难以抹去。 「那缇亚忒现在人在哪里?」 或许是配合其身高施工的吧,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位置格外高。从猫狗的视野看人类世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威廉茫然地如此心想。 「那个妖精正在接受身体检査。她在另一边的房间,有女医帮忙照料。」 「那么,理应是主治医生的你为什么在这里偷懒?」 「我只是把可以交出去的工作让别人接手,之外的事才由我处理。我想趁现在和你谈一谈。威廉克梅修老弟。」 威廉皱眉。他在这名男子还没有报上姓名。 「不不不不不,麻烦你戒心别那么重。」巨人医生挥着双手解释:「我并没有用什么见不得人的管道调査你的事情,只是从小妮的信里听说过而已。」 小妮?啊,是指妮戈兰吗?威廉心想。 「你用的管道可疑到极点嘛。」 「被你一说,我确实也有那种感觉。」 原来对方同意啊。虽然话是威廉自己说的,不过妮戈兰也挺可怜。 「总之,你──」 像是要打断巨人的话,远方传来了不知来自何处的小小炸裂声。 间隔几乎相同,重复了三次。 「火药枪?」 「好像吧。八成是灭杀奉史骑士团。」 「抱歉,大概是我对公用语言不熟的关系,刚才没听清楚。你说灭灭什么?」 「灭杀奉史骑士团。」 「听起来像年轻气盛过了头才会取那种五年后就会后悔的名号,那是哪门子的骑士团啊?」 「那是无法接受现任市长政策就到处作乱的年轻人团体啦。所谓骑士团只是他们自称的,不过因为他们背后有旧贵族派当靠山,也许意外地算师出有名。」 「喔。」 原来如此,那就是威廉先前感受到的敌意真面目。 「反正亮枪就不平静了。类似激进派和传统派的对立问题吗?」 「大概接近你所说的。古时候这里是属于兽人的城市,但他们有地盘意识强烈的倾向。因此也有许多兽人坚称这座城市的历史就是他们的历史,不太乐见与其他种族之间的交流。」 「哦。」 历史。历史是吗? 威廉试着回想以往的世界,回想居住于王都的人们。那里是历史顶多两百年不到的都市,但居民大多对自己的都市感到自豪或者有感情。 『──自豪这种情绪,在本质上跟骄傲是一样的。将有价值的某种东西和本身套上关系,来保证自己的价值。靠那种自我满足来巩固内心。 常有人说吧。因用法而异,任何药物都可以变成毒物,反之亦然。 自豪也是一样。因用法而异,可以变得美丽,也可以变得丑陋。不知道幸或不幸地生在高贵人家的妳,得先把这一点记在脑袋才行。』 威廉将自个儿浮现的师父那番话从脑海里草草地赶走。那个男人说的话全都煞有介事,霸占着脑里的一角,久久不肯消失。基本上刚才那番话是说给师妹听的,明明他只是在旁听见而已。 「大白天就传出枪响的城市,应该也没什么传统可言吧。」 「想法未经统一,在大组织里是常有的事。再说,或许那帮人的上层也认为只要能让外人不再靠近,就不构成问题。」 「原来如此。」 威廉觉得说来有可能,稍微思索以后就坦然点头了。 「在活了超过五百年的你看来,会不会觉得四百年的历史没什么了不起?」 不知道巨人对刚才短暂的沉默如何解读,他问了奇妙的问题。 「我的五百年过得毫无累积,称不上历史吧。我没傲慢到把那拿来相比。」 「你真谦虚。」 「光是严重睡过头就引以为傲,只会丢脸吧。再说」 威廉语塞。 「再说──怎么样?」 对方带着笑容催他继续说。 单眼鬼的笑容恐怖。小孩看了绝对会哭。搞不好还会对心灵造成一些创伤。 尽管威廉既不是小孩也不觉得怕── 「没什么啦。」 他挥挥手敷衍过去。 「嗯?」 巨人像在偷窥威廉内心似的眯细单眼。 「哎,也是。 对你而言,这座悬浮大陆群就像梦中的世界。即使你觉得现实感淡薄,或者一切看起来都像假造品也不奇怪。那样的世界提出四百年这种数字,大概也无法打动你。」 「我没那样说吧。」 「这样吗。是我失礼了。」 巨人晃了晃魁梧身躯,然后耸肩。 门板被敲响,穿白衣的爬虫族走进房间。 来者在个人体格差距悬殊的爬虫族中,应该算略为娇小。对方朝威廉微微行礼以后,就将几张文件递给巨人,并离开房间。 「缇亚忒小妹的诊断结果出来了。」 「我可以听吗?」 「当然了,我正有此意。呃」 巨人伸手扶正眼镜的位置。 他搭配注释唸出内容。据文件指出,缇亚忒的身体发育状况符合年龄,健康状态没得说。大概只有过度摄取牛奶导致消化器官略有负担,以及某几颗牙齿快要蛀掉这两点有问题。 「以后我会要她注意。」 用手指揉太阳穴的威廉回答。 可以想到不少头绪。缇亚忒动不动就会说:「我要长高!」然后一口气猛灌牛奶(每次都呛得一脸快死的样子),对甜食的执着也高人一倍。被人郑重点出这些毛病,实在是惭愧不已。 「来自前世的侵蚀原本最令人挂心,不过都停留在浅层。嗯,她肯定会成为好的妖精兵。」 「侵蚀?」 「没错,就是侵蚀。因为她们无一例外地属于转生体,应该说就是死者的魂魄本身。在长成现在的样貌之前,都曾经是另外一个人。要是遗留或想起那段记忆,对目前具备的人格及肉体会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威廉还没理解巨人所说的内容,就先对他滔滔讲出的说明感到疑惑。 「与其说是医学,那算咒术的领域不是吗?难道这年头的医生也通晓死灵术(necr一ancy)?」 「对治疗患者有用的知识,都算是医学。你说对吧?」 巨人说完便扬起嘴角。看来他似乎是抱着打趣的意思。 「哎,关于咒术方面,同样没必要特别担心缇亚忒小妹。她确实保有自我。状态良好喔。」 「若是那样就好了。」 ──有什么令威廉在意。 彷佛小骨头哽在喉咙深处的异样感。可是,却摸不清其真面目。 为了将体质调整到适合担任妖精兵,似乎得把缇亚忒交给施疗院照料约整整一天才行。 或许是威廉听到要投药或使用催眠暗示,使得脸上表露出不安的关系── 「你不用担心,这对身体几乎没负担。以往获得遗迹兵器适性的那些妖精兵大多经历过这一段。」 被对方那么一说,他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开始抱怨。 「我去了以后就会成长得有模有样,请你抱着期待等我!」 威廉轻轻摸了摸元气十足地竖起大拇指的缇亚忒的头。 「调整以后好像也不会长高喔。」 他在缇亚忒耳边如此细语。 「我我又没有期待那种事!真的喔!」 然后带着笑容,将面红耳赤地那么主张的缇亚忒送走。 威廉带着笑容,送走了她。 『我去了以后就会成长得有模有样,请你抱着期待等我!』 对于成长得有模有样的她,我们这些人到底该期待什么? 这还用问。就是上战场。 以兵器的身分战斗,消耗,乃至力竭。 好让她们作为兵器诞生c接受育c完成于此的「生涯」得到完成。这个世界似乎正慢慢走向结束。 威廉自己的故事,也老早就结束了。 而且,他目前正在为她们的结束提供一臂之力。 「这可不是让人心情舒坦的差事。」 威廉轻轻摇头以后,决定去找今晚投宿的地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4)一个结果 独自一人的威廉,没有作梦,迎接了早晨。 身体状态十分良好。然而,心情却不太愉快。 「静不住。」 威廉躺在柔软床铺上,咕哝似的发出叹息。 他之所以尽想到讨厌的事情,八cd是这张床害的。 用的棉被应该价格不菲,背脊陷得颇深。有种异样感。 床蓬也很高,还刻着魄力十足的巨龙图案,这同样让威廉静不住。 科里拿第尔契市护翼军司令总部,指挥官用休息室。 休息室只是徒具其名,这是间大小及设备都堪称气派的客房。 威廉既没有受过军官教育,更未在战场上累积功勋。但即使如此,他仍透过特殊(不正当)原委得到了二等咒器技官的威风头衔。「执行任务期间请暂住这里。」──威廉亮出身分证与来自妮戈兰的介绍函以后,便有人接待他到这个房间。 二等技官还真有地位 事到如今,威廉才实际体认到那种蠢事。 要成为大人物,原本就需要相应的来头。如果不具实力c财力或身家背景,想出人头地就无望。而这里,就是用来款待已达条件者的房间。 葛力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帮忙安插自己到二等技官的职位,基本上威廉从那部分就不甚清楚。考虑到至今都没有引起问题,感觉并不像单纯伪造或窜改文件就是了。 无论如何,地位c权利与威廉本身的价值不相衬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因此,他也会有种像在欺骗那些认真士兵的愧疚感,内心就更加静不住了。 「散个步好了」 去接缇亚忒是在傍晚以后。时间上相当充裕。 基本上,威廉会来这么远的岛,正是因为他一闲下来就不会思考什么有益的事。既然如此,待在房里无所事事并没有意义。至少,他应该去逛逛这个以浪漫与传说的炖锅而闻名的城市。 「反正回去以前,大概会被缇亚忒拖着到处跑吧。」 毕竟缇亚忒是那么的期待。一旦要观光却因为迷路消耗掉时间,落得那样的下场未免也太可怜──不,到时要把八成会消沉沮丧的那家伙拖回六十八号岛就有些麻烦了。 所以,先把醒目的景点探勘一遍应该也不错。 威廉「咯咯咯」地低声笑完,便稍微提起劲了。 当威廉来到玄关大门附近的走廊时发现。 窗外的整片街景正开始沾染成黑色。 下雨了。 「为什么挑在这时候下啊?」 走廊一角的天花板漏雨,还有大水桶摆在底下。 从外头看起来气派的这栋建筑物果然也上了年纪,有些地方自然会出毛病的样子。穿军服的绿鬼族们正在聚首讨论木板在哪儿,木槌在哪儿。 「哎雨中的古都自风情,也不算坏吧,大概。」 要伞的话,在护翼军总部这里应该借得到。假如行不通,到附近的土产店买一把就好。就在此时── 「呀啊!」 或许是威廉仰望天空想事情的关系,他的反应迟了一点。 威廉差点和闯进玄关大门的女子迎面撞上。 在意识来不及反应的时间空档,深植于脑内的条件反射擅自让身体有了动作。女子的行动被视为敌方突袭,身体遂以最小的动作从直线上闪开,并顺势躲进死角。快要跌倒的女子颈根遭到瞄准,手刀一挥── 直到出手前一刻,威廉才总算用意识克制住失控的反射神经。 「哎呀。」 他收起手刀,用胳臂搂住女子的腰,然后将对方扶稳。呀啊!微微的尖叫声如此传出。 「呃,那个」 「真危险。我平时都叫妳们跑步要看前──啊,不对。」 平日的习惯让训斥语句夺口而出。威廉发现对方并非那些小不隆咚的妖精,便带着苦笑将话打住。 他让女子在原地站好之后才将人放开。 是个狼徵族女孩。 看起来既白又软的体毛薄薄地盖着皮肤。五官属于高鼻子的犬狼类脸孔。只有坚挺的两只耳朵长满了色泽像稻秆稍微烤焦的体毛。从她穿着作工精美的丝绢礼服这一点来看,应当是出身于好人家。 那样的大家闺秀,为什么会在这场雨中赶来军方设施?她看上去不像士兵,但卫兵肯放行就代表至少是相关人士吧? 「感谢您出手相救」 女孩带着一副还没有理解发生什么事的表情,恭敬地对威廉低头行礼。即使从她端雅的身段来看,依然与这个地方毫不搭调。 「跑步不看前面可危险了,尤其在军方设施里,谁晓得危险物品会在放在哪边。」 「啊,是的,非常抱歉。」 威廉对再次行礼的女孩随便点了头── 「那我告辞了。」 然后便决定尽早离开现场。 威廉讨厌麻烦事。尤其排斥和女人或小孩扯上关系的那种。因为无论如何都逃不掉。怎么说呢?一旦听到女人小孩求救还夹着尾巴逃走是不被允许的。这大概,不,这肯定是师父的教育所致。这是那个臭老头的无聊训诲至今仍化为威廉的血肉留存下来所致。 因为如此。既然闻到了麻烦事的气息,在对方求救前就先溜自然是再好不过。 以前,威廉常被人评为想法扭曲或只有半吊子的温柔。那种事他早有自觉。然而不管是谁,无法好好掌控住本身心思的人,在旁人看来都是既扭曲又半吊子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没有理亏也没有过错。这就逃吧。 「那那个,请等一下!」 威廉没能逃掉。 他背对着女孩,只将脖子生硬地转回去。 「怎样啦?要追究触摸到妳的事,我可不会道歉喔。」 「不,那部分的责任在本小姐身上,因此我愿意休兵。」 「这样啊,通情理最好呃,休兵?」 女孩不理威廉的疑问。 「并不是那样的。我有事情想拜讬『灰岩皮』一等武官,麻烦让我拜见他好吗?」 「灰岩皮咦?」 有威廉听过的名字冒了出来。 生着乳白色鳞片的爬虫族壮汉。率领妖精们上战场的当事者。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名义上的直属上司。 然而他目前── 「假如妳要找那只大蜥蜴,他正在遥远的天空底下和敌人交战喔。」 为了击退据说已飘流到十五号悬浮岛的〈深潜的第六兽〉,「灰岩皮」带珂朵莉等人过去了。而且,那场战事仍未见终结。 啊,不对,有点语病。 原则上,悬浮岛编号相近,距离也就相近。这里是十一号悬浮岛,因此和十五号悬浮岛并没有相隔得那么极端。搭飞空艇晃个两小时应该就会到。所以说,形容成遥远的天空底下就略嫌浮夸了──但是威廉倒不会特地改口。 「他何时会回来?」 「不清楚。倒不如说我才想知道。」 这是威廉的真心话。 「由于层积型抑制阵造成的各种因素,通讯都被阻断了。战报似乎只有在分出胜负时才会梢到。说来对心脏实在不好。」 「这样啊」 女孩垂下肩膀,两耳低垂。反应很好懂。 「哎,妳有事就找旁边他士兵──」 威廉打算用下巴指碰巧经过的绿鬼族。 鼓噪声传来。 建筑物里的众人,突然慌慌忙忙地有了动作。 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士兵就近拦住其他人,两人才刚低声交谈过什么,又各自散开不知道跑去哪里。 唯有状况出了某种变化这一点,光看就能够理解。 而且,有直觉告诉威廉,看来那属于众人并不冀望的变化。 「怎怎么了吗?」 兽人女孩困惑地缩紧身子。不过,威廉顾不得那些,他一把抓住了正要从眼前跑过的豚头族人的脖子。「出什么事了?」 他简洁地问。 「这这是机密。情报只准用规定的联络管道传递。」 「认真执勤真是辛苦了,虽然我也想这样夸你啦。」 威廉朝豚头族的阶级瞥了一眼作确认。是普通兵。 于是他亮出自己那块綉在军服上的阶级章告诉对方: 「我是威廉克梅修二等咒器技官。遗迹兵器及黄金──操作该类武器的士兵归我负责管理。当然了,我也有权限阅览所有运用那些物资所进行之战斗的相关资讯。」 这是谎话。威廉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地位有多少权限。因为他没兴趣,之前并无意愿去厘清。 所以,威廉现在得澈底摆出官威。 「我重新要求你透露情报。出什么事了?」 他加重语气,并且逼近对方。 豚头族畏惧似的抖了抖肩膀以后才回答: 「第一船团有联络了。是关于在十五号悬浮岛的战斗结果。」 威廉停下呼吸。 来自第一船团的联络。十五号悬浮岛的交战结果。 那是他本来认为自己一直想知道的讯息。 战斗的进展是哪一方占优势?什么时候会结束?她们还平安吗──在这之前,那些过程都被名为抑制阵的面纱掩盖着。威廉他们无法得知任何一项消息。威廉什么心理准备都做不了。 结果,她们几个到底怎么了? 「我方在与〈第六兽〉的战斗中──」 纵使不把话听到最后。 豚头族的表情,也已经道出了一切。 因此,威廉笑了。 因为他的内心揪成了一团。 因为他对理应做好觉悟的结果,对理应决定要顺其自然地接受的结局,变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威廉带着只将嘴角扬起的无力笑容。 听了那句话。 「──败北了。」 威廉眼前一片昏黑。 双腿失去力气的他当场瘫倒在地。 「你你还好吗!」 兽人女孩赶到威廉身旁。可是,别说要回应对方伸出来的手,他连头都无法抬起。 太蠢了吧。 威廉内心某处,有另一个自己感到傻眼。 这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才对。更不是足以令他受冲击的事才对。 胜算顶多五成多一点。那应该是威廉自己讲过的话。他应该从最初就明白,她们有五成不到的机率会落败。「哈哈哈」 因为他扭曲的嘴角,仍保持着笑容的形状。 令人惊讶的是,只有笑声从喉咙深处轻易冒了出来。 只有笑声冒出来而已。 「我觉得早点联络比较好。」 「就是啊~毕竟我想某人大概都等到心脏狂跳了。」 「不过」 「情有可原。我准许妳们使用通讯晶石。」 「妳看,大人物都这样说了。」 「可是!用通讯晶石的话,对方看得到我们这边的模样吧?」 「哎,东西就是那样用的嘛。有什么问题吗?」 「拜讬!我们弄得像这样全身泥巴,穿的衣服也不可爱,连头发都乱糟糟的!」 「有什么关系,顺其自然啊。再说彼此的交情早就不需要遮遮掩掩了吧?」 「哎哟,就算那样,该怎么说呢」 「因为妳和她好几天没见面了?」 「对,就是那样。该怎么说呢?感觉会需要心理准备啊。」 「啥?」 在某个地方听过的嗓音。 伴随着脚步声,正朝威廉这里接近。 他抬头看向那边。 「唉~要怎么说啊?充满少女情怀的脑袋瓜,近看时还满烦人的耶~」 发色如枯草的少女故作无奈似的摇头。 「才不是那样!要说的话,我是在顾忌最低限度的礼仪。」 发色如蓝天的少女挺肩反驳。 「拖到现在还强调自己不介意对方,我都不知道要说妳爱装还是什么了。昨天以前还那么认命的珂朵莉到哪里去啦?平时正经的女生一旦情窦初开就会失去分寸,所以管都管不住的说法,原来是真的耶~」 「嗯。」 长着朴素灰头发的少女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妳们俩都冲着我来吗!」 蓝发少女发出悲痛尖叫。 总觉得,三个少女都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头发不整,脸上沾了泥巴与尘埃,穿的更是土气的麻布衣。原来如此,即使客套也很难说是有打扮没错。 还有一点。至少,就威廉从远处所见。 她们三个都活着。 也没有显着的伤势。 会活动,正在讲话。 「哦。」艾瑟雅察觉威廉的视线了。 「嗯。」奈芙莲偏了头。 「咦?」珂朵莉回首,然后僵住。 「妳们几个啊啊啊!」 威廉原本一片昏黑的眼前,这会儿染白了。 虽然只有什么都看不见这一点没变,即使如此,身体却已经明白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了。 ──连屈膝都不需要。也不必蓄劲。不用花那种时间。威廉使出全身扭力,让身体向前如滑行般急坠。若按照动物身体原本的机能构造,用腿力将全身推向前,那样的作法无论如何都会在头一步落后于人。在以往人族与力量更胜于己的敌人互相剿杀的时代,曾追求过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疾驱于地,那样的技术在极北尽头开创,在西方战场经过钻研,然后淬鍊成结晶。据说正式名称叫莺赞崩疾的这种技术,属于在众多冒险者及准勇者当中也只有一小撮人学得会的困难招式,但只要花下足够的苦功练成,便是连古灵种的动态视力都能瞒过的绝技。 发招后的效果概括来说,就是「直到刚才还无力地跪着的男子,几乎连预备动作都没有,就忽然以眼睛看不见的速度冲了过来」。于是── 「什什什什什什么!咦咦咦咦咦咦咦! 下个瞬间,原本应该和威廉有段距离的珂朵莉,已经被他用全力抱在怀里了。 「等等一下,会痛,好难过,没办法呼吸,我会不好意思,我身上都是泥巴又到处都是擦伤又没有洗澡而且大家都在看,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当事人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抗议声音,当然都没有传进威廉耳里。 「这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艾瑟雅发问,然后仰望站在她身旁的爬虫族壮汉──「灰岩皮」一等武官,但对方只是微微耸肩,什么也不回答。 「所以我才说,早点联络会比较好。」 奈芙莲嘀咕。 「妳刚才确实有提过啦,不过妳连技官会崩溃成这样都料到了吗?」 「崩溃?」 「妳看嘛。这位大哥属于爱把自己装得酷一点,然后帅气地将事情处理到位的类型不是吗?要不然,他也会像别扭鬼一样摆出嘲讽的态度。可是两种作风都跟他不太搭调,让人觉得怪可爱的。」 艾瑟雅将竖起的一根指头转呀转地说: 「所以该怎么说呢~?我本来以为他会轻轻摸头然后内敛地讲一声:『干得好。』珂朵莉就会发飙:『多说些什么啦!』我想像的是像那种耍帅型的重逢方式。」 「威廉从之前就是这样子。」 另一边的奈芙莲,则瞥向慌张的珂朵莉淡然说道。 「他非常拚命,直性情,都不太能顾及身边。直到让自己忙坏以前都不会停下,停下之后直到好起来以前都不会动。感觉好危险,让人没办法搁着不理。」 「啊~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耶~」 艾瑟雅歪头问: 「珂朵莉,关于那部分妳怎么想?」 「我想的是妳们别开心聊天了,赶快来帮我!」 近似惨叫的抗议声音。 「不过,我觉得妳让他拥抱到满意为止会比较好。」 「办不到!我绝对会先因为背骨断掉或窒息或不好意思而死掉!」 「既然妳还能讲那么多话,我倒觉得就不用担心窒息了耶。」 「呼」地微微吐气的奈芙莲轻轻地拉了威廉的袖子。 她踏起脚尖,将嘴巴凑到威廉耳边── 「不要紧。大家都在这里。我们不会不见的。」 接着,又在细语后轻轻拍他的肩膀。 有效果。威廉的眼神慢慢地恢复理性了。 「莲。」 「嗯。」被叫到名字的奈芙莲稍稍点头。 「艾瑟雅。」 「技官好。」她举起单手。 「还有」威廉低头看着自己的臂弯里说:「珂朵莉。」 「反正你快点放手,因为这样真的很不好意思!」 威廉环顾四周掌握状况以后,才嘀咕「抱歉」并且松开手臂。 默默将身体分开的珂朵莉满脸通红,用厉眼瞪向威廉── 「还是老样子耶。」 艾瑟雅坏心地取笑。 「嗯。」 奈芙莲彷佛对什么死心似的点头。 ──威廉的脸颊随着耳光发出脆响。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人人本着正义之名』 1爱与正义的正确用法 天花板格外高的作战室。 摆在房间中央的桌子同样格外大张,恐怕是配合其尺寸特别订作的座椅椅背也乱高一把。由于这里是供各种族士兵聚集之处,应当为配合体格最高大者将诸项设备统整后的结果吧。 而且,体格恐怕最为高大的那位壮硕爬虫族,目前正坐在他专用的牢固椅子上咯咯大笑。其表情与平常并没有差别,因此实在诡异。 「缇亚忒出现成体妖精兵的发育徵兆了啊还真快耶。」 坐在椅子上将腿晃来晃去的艾瑟雅偏头。 三人都已经冲过热水洗去尘埃,换上了女性用的军便服。光是与平时便服不同的穿着就能让她们显得说不出的成熟,真不可思议。 「我原本以为,离那些小不点拿剑还要再等个两年。」 「看来妳并不高兴?」 脸颊依然红肿的威廉问。 「哎,小时候就能上战场又不尽然是好事。毕竟迷迷糊糊就阵亡的风险很大,即使征途顺利也难保不会在心里留下奇怪的阴影。坦白讲,我心情很复杂。」 「就算那样,还是要祝福她才可以啊。妳也晓得吧,那孩子一直都是把发育为成体当成目标在努力。」 珂朵莉从旁插嘴。 「要说的话,我当然知道啊嗯,不过心情复杂就是复杂嘛。」 艾瑟雅皱了眉头。 「我来到这里的理由就是为了那个。 不提那些了,告诉我结果到底变成什么样了。我听说你们在十五号岛上战败了。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齐聚在这里?」 「灰岩皮」顿时停住笑声,并且用有如打磨过石头般的眼珠子直直地望向威廉。 「负伤的战士,由我来回答汝的疑问。」 「喔好啊」 没想到会从「灰岩皮」那边获得回应,威廉心生困惑。 「我先要称许。汝所研磨的剑锋散发了光彩。 兽之獠牙遭击碎乃有目共睹。胜利凯歌本应与我方同在。 然而于占卜的彼端却有陷阱作动。獠牙实为与其他獠牙一道。我厌恶与未知獠牙拚斗之蛮勇,乃下决断将其轰坠大地。」 呃? 「抱歉。我一点也听不懂。」 纵使〈灰岩皮〉不那样讲话,爬虫族的上颚构造异于他人,其发音对威廉等人来说本来就难以听懂。况且他恐怕习惯在遣辞用句上拐弯抹角,使得对话的难度又更高。 「这样吗。」 〈灰岩皮〉泄气地垂下肩膀。原本那样的动作就算让人感到俏皮也不奇怪,但是对需要抬头仰望的大蜥蜴而言根本不相衬。 「哎,简单来说呢,我们面对被战术预测捕捉到而成为问题的〈第六兽〉,本来已经快要打赢了啦。」 艾瑟雅插嘴。 她朝珂朵莉瞥了一眼以后又说: 「该怎么形容呢?因为这个女生的力量暴增到莫名其妙的程度,所以战斗刚开场真的一路顺利。 说真的,那到底是怎样?我还一度认真考虑是不是可以全部交给她一个人,其他人通通撤退就好了。」 「极位古圣剑瑟尼欧里斯是连星神(visit一rs)都能斩除的剑。只要让正当的使用者正确地使用,才不会败给那以外的对手──是吧?」 威廉试着抛出话题,珂朵莉却依然把脸向着旁边,不肯答话。 「完全是在闹脾气耶。」 艾瑟雅贼贼地笑了。威廉则咳了一声清嗓。 「继续谈下去吧。妳们原本快赢了,却没有赢。出了什么事?」 「多了一只没有被战术预测捕捉到的敌人啦。 原本〈第六兽〉就是要杀好几十次才能剿灭的怪物。而且每次被杀都会脱壳变强。这次脱壳量更是比往常大为增加,杀了两百次都还活蹦乱跳,简直有够离谱的,明明我们这边有突破极限的珂朵莉,却从中盘开始连连苦战,尽管那时候战况已经相当不妙 结果杀到第二百一十七次时,从壳中冒出了两只东西喔。」 「啥?」 威廉不小心发出傻气的疑问声。 「其中一只跟之前一样,是〈第六兽〉。 可是,另一只就属于不同的『某种生物』了。 预测能够算尽所有〈第六兽〉的来袭,却算也算不到会有其他敌人搭牠的便车进攻。那家伙跟〈第六兽〉不一样,没办法高速成长,所以要出来外面才花了些时间吧。 因为火器好像几乎不管用,可以推测牠大概是〈十七兽〉其中之一,不过进一步的情资就完全不晓得了。别说那是不是能打赢的对手,我们连要怎么与其交战都一无所知。 所以喽,将那些家伙连悬浮岛一起砸到地上以后,我们就撤退回来了。」 啊,原来如此。〈十七兽〉全都没有翅膀。因此才会靠碰巧飘流到岛上这种效率不彰的手段进攻。那么只要透过某种方式让牠们回地上,就可以暂且驱逐眼前的威胁── 「──真的吗?」 「真的。」 这个世界的生命失去大地以后,如今只能活在悬浮岛上。 换言之。悬浮岛等于目前仅剩的世界本身。失去其中一座,就表示这个小小的天地变得更加狭窄了。 「假如让珂朵莉硬拚,应该说让她失控的话或许就能澈底打倒敌人──蜥蜴士兵们之间也有满多这样的意见就是了。至于这边的白蜥蜴先生则是判断:在预测外的战斗做任何尝试都是赌博,总不能将最强战力押在不划算的赌局上用过即丢。」 嗯──白蜥蜴先生,也就是〈灰岩皮〉点头。 「」 他不知为何先朝珂朵莉瞟了一眼才说: 「是故,我方败北了。」 〈灰岩皮〉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虽然他平常就这样──加以补充。 「没什么,你毋须烦忧。位于天上之物迟早会坠地。 况且,天命并未耗尽。 你来到这里,想必亦为天命未尽的一项证明。此后我将变得忙碌。带领一班战士返家之务,能否交付予你?」 〈灰岩皮〉的目光对着三名妖精。 「要说的话我是无所谓啦。」 威廉对接下来会变忙的说词感到介意。 坠落的悬浮岛恐怕再也无法挽回。这次败战意义深重,责任更是庞大。身为将领的他应该有许多非处理不可的事吧。但是,本人不愿讲明的内容,也不该趁现在问个清楚。 漫长危险的一役,来龙去脉便是如此吧。 「妳们三个都尽力了。」 尽管威廉对只有这点作用的自己感到丢脸,还是开口抚慰。 艾瑟雅嘻嘻笑了,奈芙莲稍稍偏头,此外── 「珂朵莉?」 ──还有个完全将脸向着旁边,看都不看威廉这里的女孩。 「芳心不悦喔。」 表示「真拿她没办法」的艾瑟雅耸了耸肩。 「妳那样做好吗?」 奈芙莲探头看了珂朵莉的脸问。 「少烦啦。」 于是,她得到小小声咕哝的拒绝话语。 离开作战室以后,有人等在那里。 是个将尖挺耳朵不安地垂下的兽人女孩。 「咦?妳是刚才那个」 威廉正打算出声叫对方,女孩就望向了他的背后── 「伯伯!」 并发出听似开心的声音。 威廉缓缓回头。那里有魁梧的爬虫族身影。 「伯伯?」 他一确认── 「嗯。」 对方便严肃地点头。 「原来你是兽人?以兽人来说,你的毛皮倒长得像鳞片。」 「非也。」 「不然这女孩其实是爬虫族喽?以爬虫族来说,她的鳞片倒长得像毛皮。」 「非也。这女孩是我老友的女儿。她从小就与我很亲。」 反正八成也就那样吧,事情和威廉猜的一样没意思。 「──怎么了,菲儿?我应该跟妳说过,不要到这里露面。」 〈灰岩皮〉用了略重的语气,怪罪似的说。 「我是做好被责骂的心理准备才过来的。除了伯伯以外,我没有其他人能拜讬。」 女孩用抑扬顿挫薄弱的冷静嗓音回答。 〈灰岩皮〉顿时挑了挑眉,威廉有这种感觉。当然他并没有眉毛就是了。 「出了什么事吗?」 「有信寄来。信上说要是不取消典礼就要暗杀我父亲。」 听得见不太平稳的字眼。威廉蹙眉。 「──嗯。」 「父亲要我别放在心上。他说那是耍嘴皮子的恐吓,越是理会,只会让对方越得寸进尺。然而,我实在不那么觉得。『他们』并非手段如此和缓的逆贼。 可是,既然父亲都那样说了,我想不到除了伯伯以外还能拜讬谁。」 「所谓苦难,竟会沉重至此吗?」 爬虫族仰望天花板。 「菲儿。虽对妳过意不去,但我非走不可。」 「伯伯」 兽人女孩的脸蒙上阴影。短暂而沉默的片刻经过。 「威廉。我有事相讬。」 「我想拒绝。」 威廉立刻回答。 「我尚未讲任何话。」 「我想像得到。很抱歉,可是带小孩的差事早就让我忙不过来了。」 威廉知道在背后闷声的珂朵莉坏了心情。她大概是不满意被当成小孩对待,但威廉在这个节骨眼决定当作没发现。 「我满早就下定决心,不去接触跟女人或小孩扯上关系的麻烦事。」 真没说服力耶──艾瑟雅这么嘀咕。她大概想说威廉讲东讲西,到最后还是深入插手了她们妖精兵的问题,不过威廉决定当作没听见。 「不得已那么,珂朵莉。身体状况有无大碍?」 「咦?」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珂朵莉惊呼。 「啊,是的。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过,我觉得要使用兵器仍然有困难。」 「无妨。那么,这厮的问题就交由妳处理。」 珂朵莉眨了眨眼睛。 「啊咦那个呃」 大感困惑的她闭上眼睛,并且深呼吸。然后她重新睁眼说: 「不不过,我是妖精耶?我对这个城市的事情什么也不懂,又没有当过护卫,而且刚结束长期战的我根本无法催发魔力(venen一)──」 「但是,看来我已无他人能相讬。妳设法解决。」 「可是那个」 珂朵莉从旁瞄了威廉几眼。 〈灰岩皮〉的用意很明显。他不必直接要求威廉本人听话。只要将重任推给任何一个妖精兵女孩,即使不多说什么,威廉也会自己帮忙扛责任。这家伙看准的就是那一点。 让威廉不甘的是,〈灰岩皮〉对他看得实在准确。 「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你身为战士的骄傲到哪里去了?」 「诚心求胜,亦属战士该有的一面。」 那还真是变通灵活的战士形象。 「我想我几乎没跟你讲过话。难道我不小心做了什么惹人嫌的事吗?」 「令我感兴趣之事,你倒有做过。」 「呃,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件事不要让伯伯以外的人处理──」 原本打算平静地插嘴的女孩,被〈灰岩皮〉伸掌制止。 「毋须担心。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个男人能否信赖及信任,但可以期待。」 「那不是在夸奖我耶。」 「我亦无此意。」 微微点头的〈灰岩皮〉迈步走去。 「剩下的交予妳了,珂朵莉。与并肩齐步的人们一同听从风的引导,完成任务吧。」 「是是的」 留下的五人茫然地目送其背影离开。 与并肩齐步的人们一同完成任务──那只臭蜥蜴是这么说的。 开什么玩笑,威廉心想。他凭什么擅自决定别人走的路? 想归想,嘴巴却不能说出来。要是威廉做出那种反应,等于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打算护着珂朵莉。虽然威廉刚出过那么大的洋相,好像早就跨过承不承认的阶段了,即使如此他还是有不肯让步的底线。 「呃」 对方怯生生地开口。威廉则伸手制止说: 「抱歉,我先跟别人约好了。有话我们边走边谈。」 雨后的古都,弥漫着有别于昨日的风情。 红砖道与水洼在白天的阳光映照下显得灿烂耀眼。街头四处摆设的众多雕像,在阴翳不明的幽微光芒笼罩下,散发出某种可谓神圣庄严的气息。 呼啊啊啊啊──打了一个不羞不臊的大呵欠。清凉澄澈的空气满注于肺,将萦绕在脑海角落的睡意逐渐洗去。 「好有气氛的城市耶~」 使劲伸懒腰的艾瑟雅说。 「话说回来,让我们像常人一样在街上到处走没问题吗?在六十八号悬浮岛以外的地方,妖精应该算禁止自由活动的耶。」 「妳们目前是在执行任务。刚才由备受敬畏的一等武官大人亲自下令的。」 「不对啦,那也只有珂朵莉啊。再说,我们严格来讲都是兵器,即使在战场上可以被指挥,也无法接受正式的任务才对。」 「──既然如此,形式上大概就是纳入我的指挥底下了。那只大蜥蜴所写的剧本八成是『由于一等武官情非得已需离开现场,因此将指挥权委由在场的二等技官接掌』吧。」 「啊~这番话听起来好权谋喔。」 「受不了。听他自称战士简直令人傻眼。」 「不对,简简单单就猜出那套剧本的二等技官根本也属于同类喔。」 「真遗憾啊。竟这么说如此心地清明的好青年。」 「唔哇~你好厚脸皮。」 艾瑟雅哈哈大笑。 威廉也咯咯咯地──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笑了。 柔和的暖意悄悄地包裹住他的左臂。回头看去,奈芙莲正一脸若无其事地搂着他的手臂。 「欸,莲。」 「嗯?」 「我可以问妳黏着我的理由吗?」 「有温暖比较能安心吧。」 奈芙莲一副「怎么会特地问那种天经地义的事情呢?」的表情。 「威廉,你现在需要感受肌肤的温暖。我的体温略高于平均,所以能胜任。」 宛如在教导不懂事的小孩那样,亲切而温柔的语气。 「呃,妳体贴的心意倒是值得感激啦」 即使体贴值得感激,为此做出的举动就难说了。 幸好奈芙莲的身材没有起伏,至少不会让威廉起邪念。他姑且算年轻力壮的男性,单就那一点而言是可以松口气。 威廉用另一边自由的手搔脸。 「我已经没事了,放手。周围的目光快要让我介意得受不了啦。」 可以听见路上来来往往的兽人们在低声笑着。在他们眼里,同样身为无徵种的威廉和奈芙莲恐怕像感情要好的家人吧。 「」 奈芙莲默默盯着威廉的眼睛说: 「你稍微在硬撑。还不行。」 「现在这种状况比较让我想哭。」 我的老天──威廉垂下肩膀。语气颇为认真。 「欸,珂朵莉。麻烦妳也说说她──」 威廉将头转过去。 无精打采地走着的珂朵莉抬起原本低垂的脸庞。她微微张口,寻觅要诉说的语句。找不着。她忽然脸红,将脸转向旁边。 「少女心真复杂耶。」 艾瑟雅语气困扰似的如此表示。 复杂可不是少女心的专利──差点脱口反驳的威廉把话吞了回去。要是讲出那种话,谁晓得会被她们怎么戏弄。另外,似乎在为他担心的奈芙莲要放手,八成会是满久以后的事了。 ──冷不防的重逢,还有同时出的洋相,将许许多多的情绪一块赶跑了。因此威廉到现在连一句「妳们回来了」都还没讲,也没听见她们口中的「我回来了」。 事到如今,当然也没有那样互动的气氛了。 (唔唔) 威廉并非希望上演感人的重逢场面。 他也不是想说自有潇洒地迎接三人就不满意。 能够确认这些家伙都有平安回来,应该就要满足了,实际上,威廉对那样的结果并无不满。 哎,所以说 稍微闹些尴尬的情绪,自己也必须接受。 他明白那一点。明白归明白。 「难道说,我看起来那么像在硬撑吗?」 威廉一嘀咕,奈芙莲的眼神便稍稍闪烁。 「你们啊,果然是臭味相投。」 艾瑟雅说出若有所指的话,然后微笑。 今天这家伙的表情格外像是刻意为之呢,威廉心想。 威廉看了她的笑容──不知为何,有那种感觉。 沿途,威廉听了兽人女孩所说的话。 女孩表示,她叫菲乐可露比亚德里欧。 「啊?提到德里欧,难不成?」 「是的。我父亲就是这座科里拿第尔契市的现任市长。」 她语气淡然地回答艾瑟雅的疑问。 不知道是父母的教养或天性如此,她是个难以看出情绪起伏的女孩。 被原本想依靠的「伯伯」甩在一旁,又被迫面对整群来路不明的怪异分子,她的内心肯定不平静才对。明明如此,困惑或焦躁的情绪却都没有从脸孔及嗓音显现出来。 「啊,果然是那样喔。」 据闻,这里的市长原本是在一代之间靠经商飞黄腾达的暴发户,菲儿(由于名字长,她本人希望大家如此称呼)就是该名商人老后所生的女儿。 本来普及于这座都市的是贵族制。导入市长这种制度则是短短十年前的事。因此,以过去的众多贵族为中心,有不少人都对目前的政治体制本身怀有不满。暴发户市长这样的存在,对那些人而言正好成了理所不容的政敌。 「哦。」 对于那部分的说明,威廉只有一边应声,一边随耳听听。 「既然这样,妳之前说到的信是什么?」 珂朵莉将话题继续谈下去。 就算是被点名接手处理整件事,威廉觉得她未免也太认真了。 「那是来自想让我父亲失势,再安排旧贵族亲属坐上市长位子的派系的威胁信。 那些人将我父亲指为玷汙本市传统与历史的存在,即使用尽手段也想将他排除。」 「哦。」 威廉又应声。 这件事似乎在哪里听过──应该说,他昨天才在医生那边听过这件事。由与这座宁静城市并不协调的那阵枪响来判断,「即使用尽手段」这句话涵盖的范围应该非常广。 「下周末为了纪念中央圣堂改建完成,会举办典礼。我父亲打算在现场谈论这座城市应该追求的将来──向所有种族敞开门户,担任岛与岛之间贸易都市桥梁的将来。 我之前提的那派人,恐怕会派他们的爪牙『灭杀奉史骑士团』对现场发动攻击。而且,他们应该打算警告所有协助我父亲的人士。」 「感觉像是年轻气盛过了头,大概五年后就会对本身名号感到后悔的骑士团耶。」 啊,艾瑟雅也那样想吗?威廉觉得他们的意见合得来。 「理所当然的,当天预定会派驻最低限度的警备人员。然而,考虑到灭杀奉史骑士团那群人的行事方式,我实在不认为那样就够了。 所以,我才想央求伯伯──〈灰岩皮〉一等武官出力帮忙。」 「妳怎么看?」 威廉朝左手臂问。 「没办法。」 奈芙莲立刻回答。 「护翼军终究是为了对抗来自悬浮大陆群外的侵略者才存在的组织。不得干涉各个都市的政事。 基本上,只有在个人或团体明确扰乱到治安的情况下,护翼军可破例就近动用兵──不过,那到底属于紧急情况下的特例。就算能够预计会出现冲突,也无法事先配署兵力。那将被视为对政事的干涉。」 「──就像莲所说的那样。市长恐怕也明白那一点,才没有主动拜讬那只蜥蜴派兵帮忙护卫吧。」 「怎么会正义明显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的喔。要诛讨危害人世的恶棍,为什么非得受到限制呢?」 「因为正义算不上动武的好理由。」 威廉断然回答。 「反过来想。正义就是为了将动武的理由正当化才被提出来的。 想攻击人必定另有真正的理由。必定。 因为想掠夺。因为想贬抑。因为想欺侮。因为心有不平。因为想抹消。因为想消解压力。要不然就是那些理由的组合。」 威廉将手随意一挥,像在吟诵古诗似的娓娓道来。 「可是动武的人不愿承认那些。反正要打,就会希望毫无愧疚的情绪,痛痛快快地用全力揍对方一顿。 像那种时候,为了欺骗自己或己方,才会亮出名为正义的旗帜。 因为大家都无自觉地那么做,真心相信正义的人彼此用全力互殴才会引发战争。自古至今都是那样的。」 「你说那些」 菲儿沉默下来。 ──怎样啦?威廉心想。 正义的价值,决定于取信其他人的说服力,以及本身能对此投入得多深的信念强度。只要是当事者可以由衷相信的正义,当中就有足够意义。只不过那样的正义无法差遣护翼军罢了。 但是,假如菲儿提出的正义,光被今天刚见面的人煞有其事地说几句话就会动摇,那倒让人有些失望了。 「哎,这个嘛。即使撇开那些因素不提,既然典礼是在下周,我们就无法奉陪。 我们也有我们的事要忙。接下来得去医生那边接一个小不点女生,然后傍晚就要搭飞空艇回岛上才行。」 「这样啊」 菲儿低下头。 「稍等稍等,我可以打断一下吗,技官?大约有两个问题。」 艾瑟雅拽了威廉右边的袖子。 「怎样啦?」 「刚才那段发言,以一位备受敬畏且曾为守护人族奋战的勇者来说没有问题吗?你当时是正义代表者吧?」 「生存竞争哪有什么正义可言。只是因为呆着不动就会被灭族,我们才拚命抵抗。想活下去只是单纯的本能,假如世人开始将本能与正义视为同物,犯罪就一项也不剩啦。」 「原来如此。先不管道理,我好像懂技官的想法了。」 艾瑟雅微微点头。 依然搂着威廉左臂的奈芙莲在手指上多用了点力。 「我再问个问题。明明扯来扯去还是听完事情原委了,可是,你对这位菲乐可露比亚小姐还真冷漠耶。记得技官之前有耍帅说过『没办法放着可爱女生陷于苦境不管』这种恶心的话就是了。」 「别说我恶心。」 威廉并非没有自觉,因此内心满受伤的。 「果然有原因吧。是因为年龄吗,比方说,大于自己同辈的人就不算女性了?」 「我的品味是严重偏差到哪种地步了啊?」 虽然威廉从以前就被怀疑过好几次,但没有那样的事实。应当没有。 「没那回事。我只是──」 「只是?」 只是什么呢? 有种难以化为言语的想法纠结于威廉喉咙深处。 「──不管对方是谁,我只想接受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 威廉也觉得自己说的话莫名其妙。不出所料,艾瑟雅挑起单边眉毛,摆了妙龄少女不该有的微妙表情。 「」 奈芙莲却不知为何地微微点了头。 「好啦,那码归那码,离我跟施疗院讲好的还有一段时间。」 不算多也不算少的余暇,让人难以运用。既没有足够时间为观光探勘,然而漫无目的地闲晃杀时间又嫌浪费。 ──就在此时,有美味的香气扑鼻而来。 威廉受到吸引而转头。他在路边发现推车型的摊贩。摊贩所卖的应该是用份量十足的大片蔬菜来包油炸羊肉与马铃薯的小吃吧。辛香料的刺激性香味不由分说地挑起食欲。 威廉的肚子咕噜响了。 「欸。」 他回头问: 「要不要吃过那个再走?我还没吃早餐。」 「啊~也是喔。我们直到昨天都在吃简易军粮,对味道浓郁的食物当然热烈欢迎喽。」 艾瑟雅用了含糊的嗓音答腔。奈芙莲什么都不说,因此大概并没有反对。于是当珂朵莉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请你们几位等等。」 有阵无力却尖锐的嗓音传来。 是谁的声音?威廉一瞬间真的认不出。背脊发冷的他缓缓转身。在那里,有着看似意外而又合理,同时还是令人意外的身影。 菲乐可露比亚德里欧。 那道身影映入眼帘以后,威廉的本能仍在怀疑那是否真的是菲儿。气质与先前全然不同。他实在无法尽信两者为同一人物。 「辛香料明显下得太重,又没有将营业许可证贴出来。那肯定是游走于法律边缘,还让顾客吃劣等肉的店。」 「是是喔?」 从未听过的强悍语气。 被吓倒的威廉微微后退。 「而且价格也订得比行情高。即使本地人都能看出那显然有问题,观光客还是会浑然不觉地买来吃,然后以为味道不过如此。那样的生意继续做下去,都市本身明明铁定会失去信用。 但无论我父亲再怎么强调,那种人始终都不会减少。」 菲儿的眼里蕴藏凶光。 她幽幽地将身体像鬼魂般一晃── 「这边请。」 接着便自顾自走了起来。 「唔,喂?」 「若是你们几位在那样的地方用餐,那种粗劣的味道就会留存于你们在科里拿第尔契市用餐的回忆吧。既然路上有我同行,本小姐实在不能允许那种事。那等于让伯伯蒙羞。 请跟我来。本小姐会让各位见识真正道地的科里拿第尔契风味叶菜羊肉卷(ped b)。」 菲儿毫不客气地大步踏进暗巷。 「吓我一跳。」 奈芙莲用听起来完全不惊讶的嗓音嘀咕。 「她走掉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感觉没得选择啊。」 「只好当成踩到狗尾巴,继续奉陪喽珂朵莉?」 被威廉叫到名字,原本茫然地望着脚边的少女弹簧似的抬起脸。 「啊怎怎样?」 「妳身体状况不好吗?从刚才就一反常态地闷不吭声耶。」 说来确实是满安静的呢──艾瑟雅如此起鬨。 「如果还留着疲倦就说出来喔。毕竟又不是在战场上,我不想让妳太操劳。」 「没有,不是那样的」 珂朵莉缓缓摇头说: 「抱歉让你担心。」 她似乎息怒了,不过样子还是有些不对劲。 「假如催发的魔力还沉淀在体内,我也可以像之前那样尽快帮妳揉开就是了。」 威廉一边扳响手指一边提议。 「揉开──」 珂朵莉原本茫然地望着威廉的脸,片刻后却忽然面红耳赤。 「──唔,不不需要!再说现在被你那样弄,我大概会腿软! 她慌忙挥着双手这么告诉他。 「你们说的『揉开』是什么意思啊?」 「艾瑟雅!妳别在那边好奇! 「呃,妳露出那种反应,要人不好奇满困难的耶。不然是怎样?妳其实想讲得不得了,才兜圈子叫我们全力追问吗?」 「乖乖听人讲话!我真的没事,之前也没发生过什么!」 「总觉得妳每次开口都在自掘坟墓耶,感觉挺厉害的喔。妳可以照这样试着一路深掘到岛屿底部。加油加油。」 「拜讬!」 当珂朵莉格外大声地抗议的瞬间。 「那个。」 有阵冷若寒锋的轻轻说话声,从旁打断了她们。 转过头。在大街与巷道的分界处,站着一个浑身阴气的兽人女孩。 「──本小姐刚才说过,请你们几位跟上来对不对?」 「对不起,我们立刻就过去!」 所有人飞也似的追在菲儿后面进了巷道。 一行人被领到开在小型广场角落的小巧肉铺。 「不是摊贩啊?」 「摊贩当然也有许多不错的店家,不过照目前的时间,若是要在这一带找单纯便宜又好吃的叶菜羊肉卷,除此以外别无答案。只要是当地人,就连五岁小孩也晓得门道喔。」 「这里的五岁儿童还真厉害。」 威廉付了钱给沉默寡言的球形族(ballan)老板,然后将明显比刚才在小贩看见的还大一圈的玩意儿──记得是叫叶菜羊肉卷吧──接到手里。 他一口啃下。 「好吃耶。」 「对吧?」 菲儿自豪地哼声。 「味道强烈的辛香料用得比较收敛,还多掺了酸味强的香草代替啊。原来如此,如果这样调味,要吃完这么多的量也一点都不勉强。」 「对吧,对吧?」 菲儿连连点头,然后对肉铺的球形族人用力暨起大拇指。对方也用力对她回以大拇指。 (嗯?) 刺人的异样感从威廉衣领后头拂过。带有些许恶意或敌意的气息。 他心想,又是传闻中那个什么骑士团的成员吗?可是性质和昨天刚抵达城里所感受到的气息不一样。当时敌意针对的方向模糊,但这次── 「──欸,菲乐可露比亚。」 「本小姐说过,叫我菲儿就好。」 「对喔。欸,菲儿。妳喜欢这座城市吗?」 菲儿眨了眨眼,眼皮在大大的眼睛上往返一趟。 「怎么突然一问?」 「反正妳回答就是了。怎么样?」 间隔片刻。 「是的。我认为这里是绝无仅有的美好城市。」 「那是因为有超过四百年的历史吗?因为是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吗?因为产业繁荣?还是因为东西好吃?」 「你会问些坏心眼的问题呢。」 「常有人这么说我。」 「咯咯咯」地笑着的威廉又咬了一口叶菜羊肉卷。 「你刚才提到的都没错,那些全是这座城市里缺一不可的魅力。它们都在我心里散发着光彩。不过,本小姐认为那些魅力都没有深入到我的心坎里。」 「这样啊。」 看来,包羊肉的蔬菜似乎也有下工夫。每一口滋味都会逐渐转变。在舌尖追寻着那种变化的过程中,手里不知不觉地就什么也不剩了。 明明威廉刚把份量可观的食物装进肚子里,却还想吃下一口。原来如此,这就是道地的科里拿第尔契风味叶菜羊肉卷。他可以理解菲儿不惜性情骤变也要推荐的理由。 「我并不认识这里以外的城市。」 而菲儿正慢慢地一边细量用词,一边回答威廉的问题。 「这里是我宝贵的故乡,我所知的世界尽在于此。所以,我像爱世界一样地爱着这座城市。」 「亏妳讲得出这么害臊的话。」 「谁让我说这些的啊!」 微微脸红(隔着毛皮难以辨认就是了)的抗议声。 「真是个坏心眼的人。你在挖我的心思取乐吗?」 「也对。我倒不否认自己本来有那种想法。」 威廉轻轻将手指沾上的油脂一舔,然后说道: 「我吃了这座城市的美食,也看了表示自己喜欢这座城的人的脸。和刚才谈论正义时相比,我似乎比较有意愿为这座城市做些什么了。」 他瞟向菲儿讶异的脸孔。 「你那些话,到底有什么样的意思?」 「就像妳在字面上听见的一样哎,不过呢,那件事暂且搁一边去。难得有机会,假如接下来有空的话,能不能稍微拜讬妳一下?」 「你想拜讬什么事?」 威廉朝着猜不透他真正意图而一脸狐疑的菲儿咧嘴笑道: 「待会儿,我想麻烦妳带我们在这座城市走一趟。」 「根根本就不恐怖也不痛!」 缇亚忒一开口就带着快哭的表情如此告诉威廉。 「像打针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样啊这样啊。」 他轻轻拍了缇亚忒的头,缇亚忒便微微抽噎。 「她很能忍,而且既坦率又正直。这孩子会成为不赖的士兵喔。」 相貌严峻的单眼鬼带着温柔笑容如此做了保证。先不管前半句,后半句倒是让人不知道该喜或忧的微妙评语。 「后面几个是以前曾在我们这里调整过的孩子吧。看到妳们健健康康的,真是太好了。」 这是对珂朵莉等人说的话。 「好久不见了。讬医生的福,我勉强还能战斗。」 只有珂朵莉一个人恭敬地低头行礼。艾瑟雅含糊地笑了笑而已;至于奈芙莲则摆着平时那副若无其事的脸,什么反应也没有。 医生似乎从那样的反应看出了某些不对劲。 「莫非妳们」 「哎呀,别再追究下去了喔,医生。」 单眼鬼医生想说些什么,却被艾瑟雅迅速制止。 「搞什么,妳们果然有事情瞒着我吗?」 「啧啧啧,可别太过问女生的隐私喔,技官。保持适当距离是避免让彼此不幸的第一步。」 「是那样吗?」 威廉放弃追问刻意敷衍他的艾瑟雅,改将矛头指向医生。然而,医生只是一脸困扰地搔搔脸表示:「总不能由我来说吧。」什么也不肯透露。 「这个嘛,要说到我对你的期望。麻烦你,好好看着这些孩子。」 即使医生这么说,威廉克梅修本来就是妖精仓库的管理员,关注妖精这件事算是他份内的工作。至少,他本人如此认为。 所以,就算医生不特地开口,威廉从一开始就是那样打算的。 当他那么回答以后── 「是吗。」 单眼鬼便表情平稳地点了头。 艾瑟雅不知为何用怨恨的表情望着单眼鬼这一点,让威廉有些挂怀。 从这里回去六十八号悬浮岛,得转搭好几班飞空艇才行。而且,飞航的班次有限。附带一提,那当然并非靠妖精的翅膀就能飞回去的距离。 因此,要搭的飞空艇是在傍晚启航,威廉等人在那之前无论怎么做,都无法离开这座科里拿第尔契市。 「所以喽,我要将时间用来在这座城市观光!」 威廉当着换好便服的妖精们外加菲儿五个人面前大方宣布。 「啊?」珂朵莉脸色认真地嘀咕。 「嗯?」艾瑟雅一副「这家伙在讲什么啊?」的脸。 「哇喔。」奈芙莲眼里难得闪烁喜色。 「」菲儿什么也没说便垂下目光。 「噢噢噢噢噢噢噢!」缇亚忒全力鼓掌。 「妳们在那座岛以外的地方都不能自由活动,像这样的机会应该很罕见吧。毕竟之前刚用尽全力奋战,稍微放纵一会儿也不为过。」 「等一下等一下。遗迹兵器要怎么办啊?」 艾瑟雅把揹在背后的大包裹──用布捆着的大剑咒器──轻轻地对威廉晃了晃。 「要扛着这么重的东西到处走,拜讬你放我们几个一马啦。」 「拿去给那间施疗院保管吧。回去时再领回就好了。」 「可是这算超级昂贵又重要又贵重的秘密兵器耶」 「所以才要交给懂得其价值的那些人保管啊。那也不是寻常偷儿会想要的东西,妳不用那么担心。」 「话是没错啦。」 「嗯。我想能四处游览是值得高兴的。不过──」 奈芙莲探头看向菲儿的脸。 「菲儿觉得那样好吗?」 威廉等人之前才刚冷冷拒绝掉菲儿拜讬的事情。随后就谈到这些玩乐的话题,她心里并不会太愉快才对。 「妳应该没理由再跟着我们了耶。」 「不得已。」 菲儿微微叹息。 「各位不期然地只听闻了这座城市背后的一面。如果就这样让你们离开,或许会让本市被误解成暴力与谋略之城。而且,那都是因为本小姐不经熟虑就拜讬各位所致。」 她一边说,一边逐渐加强语气。 菲儿紧握胸前的拳头,大大的眼睛里有火光燃起。 「啊~妳在听吗,菲儿,菲儿小姐?」 「我实在无法忍受那样的事情。既然如此,本小姐只好亲自努力让各位认识这座城市有何吸引人之处。为此,从现在开始,请容我在今天全力带各位游览这座美好的都市。」 众人目光聚集到威廉身上。 「怎样啦?」 「技官对这个人做了什么,你在刚才用餐时有对她灌输些什么对不对?」 「喂,别讲得那么难听。我只对她做了适切的建议和请求。」 「喔,你用花言巧语拐骗人家啊。」 威廉明明强调过了,别把话讲得那么难听。 科里拿第尔契市面积广阔。 假如想将知名的观光胜地绕一遍,光移动就要耗费不只一天的时间。要是行程加上美术馆或博物馆,至少还要再多花几天才是。 既然只有半天的时间能用,势必要对造访地点做取舍,还得挑选不浪费时间的交通工具。而且两件事都会需要熟知这座城市的人帮忙。 所以,威廉才会拜讬菲儿同行还有领路── 至少事情到这里并无虚假。 哎,所以说。 之后的事情先缓缓也无妨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2. 爱与正义的错误用法 威廉等人参观了所谓的伪证者之墓。 据说,那似乎是活跃于大约两百年前的传奇性诈欺犯的墓。相传由他生前欺骗过的人合资所建的墓碑上,不知为何却刻着「老实人长眠于此」一文。 究竟是出于何种缘故才变成那样的呢?各种考察衍生出各样的推论,听说还发展出名叫「伪证者故事」这样的独特丛书,在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创作市场引发了细水长流的风潮。 「本小姐呢,支持的是那个诈欺犯在最后吐露了真爱之语的说法。虽然仅止于希望真相是那样就好的程度。」 「要我说嘛,我喜欢他将缺德贵族的谎言拆穿,展现出彼此身为骗徒的格调差多少的说法。我觉得那样很帅喔。」 「──惹怒地神(p一teau)而受诅咒的他,所说的谎话全会变成真实的那篇故事。内容很有趣。」 威廉听出所以然了。看来这故事真的经过各式各样的考察。 哎,无人能得知实情的往事,到头来就是如此。被捏造成可以为某人行方便,或者最为有趣讨喜的形式以后,那篇故事就会取代真相。 每个人都相信本身愿意采信的说法。只要不构成问题,那就行了。世界仍足以顺利地运作下去。 他们也参观了所谓的情侣之阶。 这里的来由就清清楚楚。厌恶政治婚姻而逃家的贵族姑娘,和靠着偷鸡盗狗来换取每日食粮的小混混青年曾谱出一段恋曲。 而且,据说就是双方在这里撞上而滚落阶梯的事迹,促成了两人巧遇并把彼此放在心上的契机。 在这道阶梯的上头与下面,都设有将景观糟蹋掉的大招牌。招牌上只画了市议会标志,以及简洁的一句「禁止翻滚」。 「不准别人从这里滚下去吗!」 缇亚忒发出了像是面临世界末日的惨叫,逗得街上行人嘻嘻发笑。这里恐怕不时就会听见类似的叫声吧。 关于珂朵莉偷偷地垂头丧气这一点,就当成没看见好了。 「来一下来一下,技官。」 威廉的袖子受到拉扯。 「总觉得你一点一点地摆回普通的态度了,可是能不能对珂朵莉多说些好听的话呢?」 放眼看去,蓝发妖精正把脸向着旁边。 「虽然她本人目前正在闹脾气,不过昨天以前她真的是尽心尽力喔。」 「那我晓得,但我从以前就不擅长应付心情恶劣的女人。」 「虽然那样正符合技官的形象,可是能让她心情好起来的人也只有你喔。」 威廉伸手轻轻拨了拨艾瑟雅卷卷的头发。「唔呀!」艾瑟雅用超乎预料的劲道蹦了起来。 「做做什么啦?突然对我这样! 「没有,我觉得妳是个好人,想稍微夸奖妳而已。明明妳自己也拚得那么累,却优先在为朋友着想吧?」 「我不重要啦!现在谈的是珂朵莉!」 艾瑟雅难得脸红得把摸头的手拍掉。虽然不习惯被夸奖是可以理解,即使如此还真是反应极端的家伙,威廉茫然地如此思考。 ──后颈一阵刺痛,有微微的异样感。 跟踪者的气息比之前稍微拉开距离,相对的是人数增加了。 「差不多该把鱼儿钓上来了吗」 「咦,什么啦?」 威廉又把手掌摆到对嘀咕有反应的艾瑟雅头上〈这让她「唔呀」地叫出声音),然后朝走在前面的菲儿唤道: 「关于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可不可以让我做个要求?假如有观光客鲜少会去,实际上却属于不为人知的旅游景点,那我倒想去看看。」 「哎呀,你在挑战担任向导的本小姐吗?」 真不知道柔弱千金的那一面被抛到哪里去了,菲儿自信地露出微笑。 「这里是许愿井。」 菲儿说着指向约有六条窄巷交会的小小广场。而且在广场中央,有一口说来并无显眼之处的平凡水井。 「这里并不像中央圣堂或大麦广场那种十人中有十人皆知的特级名胜,可是也曾数度用于影像故事,我想知道的人就会知道。」 是啊是啊是啊是啊──缇亚忒猛点头。 「讲到许愿,表示是用那一套喽。扔铜币进去就会让愿望实现?好有浪漫和童话故事的感觉耶。」 探头看着井里的艾瑟雅问。 「很遗憾,并不是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实现。水井里确实寄宿着精灵,实际上似乎也具备成就愿望型的能力,不过能实现愿望的仅止于一千人中的一人,或者一万人中的一人,据说顶多只有那样的机率。」 「啊~有数字出现,童话成分就一口气下降了。」 「相对的,一个人要扔几次硬币都无妨。投币额越多机率就越高,因此想认真许愿的人,听说会用袋子装着二十帛玳的硬币来挑战。」 「连浪漫成分也毁了耶。」 「有段时期还曾经被禁止使用喔。大约在五十年前,有赌博禁止法的那个时代,理由是因为侥幸心理太强了。」 「够了啦。我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其他遐想也跟着毁了。」 缇亚忒无视于菲儿和艾瑟雅谈的那些话,用小小的手掌掏出零钱,有些装模作样地将那扔进了水井里头。 虽然并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在映像晶馆看过而憧憬的情境却还是会让她想模仿一次看看的样子。对嘛,这才是追求浪漫的正确方式,真可爱耶──艾瑟雅用力把排斥的缇亚忒抱进怀中。 在一旁的死角,奈芙莲偷偷地用了相似的动作扔下零钱。她对这个地方似乎也有她的感触。微微的水声扑通响起。 少一个人。 这么想着的威廉转头一找,就轻松发现最后一个人的身影了。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正孤单地站在离水井稍有距离的地方。 「妳不参加吗?」 威廉走到她身边,在附近堆着的木箱之一坐了下来。 「嗯。我不太有心情许愿。」 珂朵莉依然不悦地别开目光,嘀咕地小声回答。 「是吗?真意外,我还以为妳会喜欢这种活动。」 「呃,要说的话是不讨厌,应该算我的最爱就是了」 她吞吞吐吐的,讲话有些不乾脆。 「我真的没有那种心情。 像那种许愿方式,大概是还没有企及自己目标的人,为了再次确认本身决心而做的事情吧。对荷包有点痛,那样的痛会帮助自己想起决心的价值。所以说,反而没办法打动迷失目的或可以自力达成目标的人。」 好似寂寞,好似温柔,又好像不属于任何一种调性,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抑扬顿挫。 「欸。妳的身体真的没事吗?今天的妳有些不太对劲耶。」 「早说过了~没事啦。少女也会有毫无理由就想沉浸在感伤情绪的日子啊。」 啊,刚才那段话有珂朵莉平时的调调。威廉稍微安心了。 那样的安心感成了助力,促使把平时应该会吞回嘴里的话直接说出来。 「对于妳,我怀有感谢之意。」 「咦?」 对方着实吓到了。 「原本,我一直都只想着寻死。我想到等着我回去的那些家伙身边,那是我唯一的愿望。 遇见妳们以后,我稍微改变了。我又变得想要自己的归宿。 遇见妳以后,我稍微得救了。我也变得想要等待某个人。 因为这样,呃,能够等到妳回来,我现在变得有点幸福。」 「咦?」 对方着实退缩了。 「不,等一下。妳别露骨地跟我拉开距离。更别摆出『这个让人不好意思的生物是怎样?』的表情。基本上,我讲的话并没有多奇怪吧。」 「整体而言都怪怪的耶。尤其是你一脸正经地讲出那种让人不好意思的话。」 「怎样啦,要不然妳希望我一边大笑一边讲这些吗?」 「问题也不在那里就是了不过。」 珂朵莉笑了。 平静地,开心似的,愉快似的,清澈地而且,有种虚幻的感觉。 怦通,威廉的心脏格外用力地响了一下。 「嗯,虽然那些话会让人不好意思,能听你那样说,我想我还是很开心。嗯,再说能让某个人变得幸福,我觉得自己活着就有价值了。 果然,我没有选错喜欢的对象呢。」 ────唔啊。 威廉连忙将目光从珂朵莉的脸庞挪开。 糟糕。这家伙是怎样?这张笑容是怎样? 这家伙是小孩。至少,她目前还是小孩。威廉如此重新告诉自己。他不能把那句喜欢当真。他不能正面接纳小孩的爱恋。即使那样做,之后也只会让那家伙变得不幸。没错,威廉在心中反覆告诉自己。 珂朵莉现在的表情和话语有种不可思议的魅力,足以让威廉非这样才能保持平静。 (是吗。) 这家伙总是直直地望着我──威廉如此发现。因此这家伙的话语,有时会迎面摇撼他的心。 那毕竟是小孩的初恋,那是她一时的意乱情迷罢了,威廉变得无法用这些藉口应付。 「怎样嘛,你那是什么反应?」 嘻嘻,珂朵莉低声笑了。 没什么──威廉设法将这句廉价的敷衍吞了回去。 「我是在害羞,有错吗?」 「你没错,这样非常好。」 啊哈哈哈,少女笑了。 那张笑容看上去,不知为何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糟糕。气氛真的开始让威廉感到棘手了。理应是个小孩的珂朵莉在他眼里成了不折不扣的女性。 威廉并不擅长应付女性。 每句话,每个动作,该怎么解读c怎么接纳c怎么怀疑才对,这些他完全不懂。 连妮戈兰那种在某方面而言算性格简单易懂的人,威廉应付起来都那样了。面对珂朵莉像现在这样──在笑容背后对他隐瞒着什么,让威廉实在说不出话。 话虽如此,总不能这样一直保持沉默。说来说去对方仍是珂朵莉,像这种时候就狠下心来将场面带过吧。当威廉断然决定开口时── 「不好意思呢,在各位小姐兴致正好的时候来打扰。」 他听见态度莫名缠人的男子说话声。 「是妳认识的人吗?」 缇亚忒仰望着菲儿的脸问,菲儿却摇头。 「不。我对这人倒没有印象」 「当然了,毕竟我们是初次见面。」 男子属猫型兽人,穿着一身格外笔挺的西装(不太适合他),后头有五个年轻人追随。那群年轻人也都是兽人,尽管长相和服装各异,不太入流这一点却是共通的,而且所有人都在手腕上系着红铜色手帕。 「被包围了。」 奈芙莲低声嘀咕,菲儿便急忙环顾四周。原来如此,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从小广场向外延伸的小路都布署了两三个年轻人。来者全是兽人,手腕都系着手帕。 而且,广场完全看不见他们以外的人影。虽然这里原本就是人烟稀少的地方,或者正是如此所致。甚至给人只有这一角从城市中遭到切割封锁般的印象。 「怎么会」 「我们也不喜欢来硬的。 菲乐可露比亚小姐。假如妳希望这几位肮脏的无徵种朋友平安无事,能不能请妳接受我等的邀请呢~?」 颇为执拗的说词。讲话有意装腔作势,成果则是失败的。尽管用尽心思想表现出身段,却因为扮不惯而成了不自然的丑角。哎,大概就这样吧。虽然无所谓就是了。 「你们是什么人!」 菲儿想表现出毅然的态度,声音却在发抖。 「呵呵,虽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既然妳特意问了,请容我稍微卖个关子──」「你们是灭杀奉史骑士团吧?」 在场者的目光聚集到威廉身上了。 在众人注目下,威廉朝脚边伸出手,然后捡起了几颗小石子。他轻轻地将那一个一个抛到半空,再用同一只手接住。 威廉一边把玩着那些石子,一边开口:「欸,菲儿。」 「咦?啊,是,请问有什么事?」 「我想,妳最近有一阵子都没有独自从家里出来走动吧?」 「咦?是是的。因为我父亲吩咐过,要我暂时留在家里。」 「不过,因为妳有事无论如何都希望拜讬那只白色大蜥蜴,今天就瞒着妳父亲离开家里了。对不对?」 「是的不过,你怎么会晓得那些?」 「简单说呢,这些骑士团的人想绑走市长的女儿,好用来当成和市长谈判的筹码。说得更精确一点,他们是打算把妳当成可以那样用的筹码,来跟自己的赞助者谈判才对。」 兽人们之间出现了鼓噪的声音。 「从妳离家到遇见我的期间没被这些家伙发现,单纯是运气好而已。后来能发现妳跟我们在一起,大概就算这些家伙运气好了。」 缇亚忒愣住了,奈芙莲面无表情,艾瑟雅一脸释然地说:「啊~」珂朵莉则摆着「又来了」的表情望着威廉这里。 「从吃饭时就一直有热情的视线缠着我们。我想对方正赶忙召集人力支援,就在醒目的地方逛了一阵子,然后,才试着来到人烟稀少的地方。 于是乎,正如我所料,这群人就这么露脸了。」 「请请等一下。本小姐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按照那套说法,你简直──」 「对。我把妳当成诱饵了。因为我有些话想跟这些家伙谈。」 目瞪口呆的菲儿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谈?」 穿西装的兽人状似纳闷地插话。 「这位朋友,你似乎对自己灵光的脑袋和嘴皮子满自豪的呢。可是,我等与你并没有什么话好谈──」 「艾瑟雅。」 威廉朝站在菲儿旁边的少女开口,像是要打断对方的口白。 「什么事?」 「这支骑士团的诸位似乎对咒脉视一窍不通。把妳催发万全的魔力稍微亮给他们瞧瞧。」 「唔──我可以直接大闹一场吗?」 「不行。不准有展现魔力以外的动作。」 「了解啦,坏蛋技官大人。」 瞬时间,光芒绽现。 像是要仰望天空的艾瑟雅轻轻抬头,然后闭上眼睛,色如瑞穗的大片翅膀从她背后灿烂地开展。纯粹以光芒形式现于眼前的翅膀幻象。 然而正因为那是幻象,用不着乘风鼓翅,也能轻易地摆脱大地的桎梏。 「哇啊」 大概只听说过艾瑟雅等人是军方人员的菲儿,发出了交杂着惊愕与感叹而显得有些傻气的惊叹声。 「原来这位会使用魔力啊。令自己长出翅膀的魔力术可稀奇了。这表示,妳们随时可以逃出这种程度的包围吗?」 西装兽人眯细眼睛。 从闪烁的眼神看来,这些家伙八成有准备用于应付对手飞上天逃走的策略。十之八九是火药枪一类的道具吧。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单凭难以操控而且命中率和射程皆低的携带用火药枪要控制住场面有困难。再说胡乱开枪要是伤了菲儿,对他们而言也没有好处才对。 「你明白就省事了。」 既然如此,威廉可以料到这些人不会再轻举妄动。而且,他的想法看来并没有错。 「假如刚才那些话属实,你把我们引诱到这里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那你们自然会有那种程度的准备。不过~你大费周章到这个地步,到底想谈什么呢?」 「哎,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了。」 威廉先做了简单的声明。 「你们几个,都喜欢这座城市吗?」 他问道。 ──有阵风吹过。 被揉成一团的纸屑沙沙作响地滚过红砖道。 远处传来不知发自何方的野兽啼声。 缇亚忒对状况越发不明白,眼睛直打转。 奈芙莲难得把手凑到嘴边微微地笑了。 艾瑟雅仍翩然浮在半空,傻眼似的摇头。 珂朵莉则把脸向着旁边嘀咕:「我果然选错了喜欢的对象。」这话威廉可不能当作没听见──不对,他反倒要觉得高兴才对。 菲儿原本就圆滚滚的眼睛睁得更圆,其他兽人每个都不知该怎么反应而沉默下来。 「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以后,西装兽人才代表全员提出疑问。 「反正你回答就对了。怎么样?」 间隔几许。 「那还用说,当然喜欢了~」 「嗯。那是因为有超过四百年的历史吗?因为是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因为产业繁荣?还是因为东西好吃?」 「多愚昧的问题。除了以上皆是以外,可有其他的答案?科里拿第尔契市正是天空的宝石。因为它经过悠久岁月琢磨,一城应有之美德几乎齐备无缺,乃是我等引以为豪的都市──」 「──那是骑士团赞助者的主张吗?」 西装兽人的口白顿时停止。 「老实说吧,你对内情知道得多深?」 「没有,刚才那只是在套话。不过讬你的福,现在我可以笃定许多事情。」 威廉发出叹息,然后又说: 「基本上,你们采取的行动太不协调了。 寄威胁信表示要暗杀市长,这种举动从现场人员的观点来看未免愚蠢过头。假如目的在于达成要求,就不应该依靠暗杀这种手段。假如目的在于暗杀本身,就不应该寄威胁信。即使想透过预告后才行刺的流程来吓阻市长派人马,也不需要指定在典礼时动手。本身若有压倒性的资金与计画实行能力,先提醒警备人员在典礼时严加戒备再成功暗杀,应该也有十足的号召效果。但那样一来,市长方面要摆出澈底抗战的态势就名正言顺了。 既然如此,这封威胁信又是为何而寄?我想无非就是喜欢高调行事的贵族本身特有的,孩子气的自我显示欲吧。」 哎,虽然从对方正经八百地打出灭杀奉史骑士团这种名号来看,那点程度的内情早就显而易见了。 威廉的话暂时中断,却没有人表示任何意见。他们在等威廉继续说下去。 「另一方面,从骑士团发现我们以后并没花多少时间就召集到这么多人力来看,你们的手腕理应不差。 而且,掳走市长女儿属于实际的作法。稍微调査就会知道,这家伙是个有些不知世事又警戒心薄弱的女人。还有,想出绑架这法子的家伙和寄威胁信的家伙不会是同一人。毕竟无论怎么想,顺序反过来都比较有效率。你们没那么做,就表示你们无法那么做。大概是现场人员被迫要执行荒谬的暗杀而乱了阵脚,只好在近乎独断的形式下策划出绑架这一招吧。 哎,我差不多可以推论到这些,才会试着向你套话对答案。好在我想的似乎没错。」 就这样,威廉一口气讲到这里,然后便自顾自地连连点头。 「你有什么要求?」 西装兽人的语气变了。 「哦?」 「假如你打算击溃我们,就没有理由在这里滔滔不绝地掀骑士团的底。你亮出自己手中的牌,就是想找我们谈判吧?」 「喔,不错耶。我喜欢好说话的家伙。」 威廉拍了膝盖以后,从木箱起身。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要你出卖赞助者。 依我的想像,你们对市长根本没有什么成见,只是照雇主意思闹事的佣兵罢了。 而且行事不经大脑的雇主还逼你们吃不必要的苦头,你们应该也觉得很厌烦。我猜当中也有人觉得差不多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吧。」 兽人们当中有几个人明显动摇了。 其中一人将手伸进了怀里。他抽出的手上握着火药枪。对方直接迅速熟练地想瞄准威廉,却惨叫一声让重要的火药枪脱手而出。 砸在那人手背的小石子掉到地上,喀啦作响地滚了滚。 「顺带一提,这场交易的筹码是你们的人身安全。能不能无伤了结这件事,要看你们接下来的态度。」 威廉仍保持掷出小石子的姿势,静静地告诉兽人们。 他没有用任何魔力。虽然只是轻轻将石块射出,却能算准时机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类似戏法的那招对稍有段数的人并不管用,但是正因如此,在看不出玄机的人眼中应该会觉得被威廉施了魔法。 「说吧,你们有何打算?」 在那之后,事情进展得很快。 兽人们乾脆地接受威廉的提议,招出了委讬他们的旧贵族名字。而且,对方还愿意出卖雇主指示骑士团从事几项反社会行为的证据,关于那部分威廉便要他们找市长直接谈。 聚集在暗巷这里的八成并不是灭杀奉史骑士团的所有成员,但如今失去了头头和十个以上的同夥,应该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大张旗鼓地闹事了。 至少不用担心市长会在什么典礼中遭到暗杀才对。 〈灰岩皮〉的命令于形式上完满达成了,然而── 威廉的脸颊发出清脆声响。 今天是个频频被人甩耳光的日子呢──他茫然地如此思考。 「本小姐还是讨厌你。」 菲儿泪汪汪地将红肿的手掌捧在胸前,控诉似的说: 「我能理解你是为了我才做这些事。可是,本小姐实在无法原谏你为了达成目标用的这种手段──」 大概也是啦,威廉心想。 这位大小姐为人正直,个性坦率,十分拚命,处事认真,太过清廉了。而且,她肯定属于对眼前的人也会无意识地做出同等要求的那一型。脑子里面完全没有尔虞我诈这种词,别说主动使诈,连被对手陷害时都可能搞不清楚什么是什么而陷入恐慌。 「再再说初次见面时,你还摸了本小姐的肚子」 「啥?」 「别想装蒜!对狼徵族而言,让人摸肚子这样的行为,就表示要将一切委身于对方!纵使对亲兄弟也不能暴露那个部位喔!」 谁晓得那种规矩啊!你们和正牌的狗一样吗! 就算威廉这样吼回去,对方大概也不会相信。「是是喔。」他傻里傻气地如此应声,然后别开目光。原来如此,当时菲儿会提到休不休兵的问题,就是出于那样的文化背景。威廉多长一智了。以后得小心才行。 「哎,怎么说呢?抱歉,我犯了许多过错。我不会要求妳原谅,至少请让我赔罪。」 唔唔──菲儿咕哝后又说: 「你这人就像伯伯说的一样呢。能否期待暂且不提,根本就无法信任或信赖。」 「唔。」 威廉语塞了。虽不情愿,但他无话可说。 「──刚才那样,本小姐稍微消气了。 所以,单就你谢罪的部分,我愿意接受。可是请不要误解了,因为本小姐依旧对你感到十分厌恶。」 「嗯。当然了,那样就好。」 威廉点了头,转身面对背后。 「走吧,妳们几个,差不多是时候回仓库(家)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楚。 低于冰点的目光无情地落在威廉身上。 「是啊,我们回去吧。」 珂朵莉静静地半睁着眼看人。 「我以为自己早就理解技官是那样子的人,不过这次的状况实在可议耶~?」 艾瑟雅仍带着灿烂的笑容,嘴角则频频抽搐。 「赶快走吧。飞空艇就快截止售票了。」 奈芙莲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平淡,嗓音却莫名地冷漠。 「我明明还有好多地方想逛耶~!」 好像只有缇亚忒是在对其他事情生气。 尽管四个人有四种反应,但她们各自在生气这一点似乎不会错。 「你为什么要挑那种危险的手段呢?」 为了领回遗迹兵器,一行人鱼贯前往施疗院。 珂朵莉在路途中问了威廉。 「嗯?」 这家伙居然会主动搭话。难不成心情好转了?威廉心想。 「除了特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诱对方出现以外,更安全的做法要多少都有吧?还是你就想玩那种吸睛的花招?好离谱的理由。」 「啊~不是的。单纯是因为我对许多环节都没有信心。 虽然当场我发表推理讲得时好像煞有其事,不过那些全是基于经验所做的判断。我从以前碰过的案例去推敲,照局面演变的模式大概会有这种内情,再一边观察对方的反应,一边抽丝剥茧。所以喽,理想状况就是让双方像那样摸彼此的底。」 「基于经验你是怎么过活才会懂那些的啊?」 「哎,当年就是乱嘛。吃准勇者这行饭,每个月都会被争权夺利的某一派牵连。 幸亏如此,我混到最后连入睡时都可以闪刀,还能凭直觉分辨下毒的食物。因为行家用的毒几乎全属无香无味的类型,鼻子和舌头都靠不住。」 咯咯咯──威廉开朗地笑出声音。 「你说的那些往事好笑吗?」 「毕竟我设法活下来啦。要是死了,实在也笑不出来。」 珂朵莉变得愁眉苦脸了。威廉算颇有自信地说了这段笑话,不过看来是澈底无疾而终。 「哎,我用的手段确实不太好。 我认为妳们察觉有异应该就会立刻催发魔力,实际上也是如此,不过妳们的身体到底刚经历过长期战斗。我不应该拟出把运用魔力当前提的策略。何况还有缇亚忒和菲儿在。 对于那些部分,我已经在反──」 威廉说出「省」,话就被打断了。 珂朵莉已经停下脚步。 威廉也停在她的两步之前,并且只将上半身转回去看她。 「不是那样的吧。」 威廉被她用冷冷的声音斥责。 「我说手段危险,并不是指我们。 基本上,情况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没有危险。因为从你坐到那个木箱上的时候,你就一直都保持在备战状态了。」 唔。 「没那回事。我可是用了全力放轻松的。」 「三秒。」 「什么三秒?」 「头一个要解决的,是待在右后方的羊头兽人。扔小石子牵制以后再用鞋底踹对方的胸口一带,接着靠反作用力跳到右边内侧的两个鹿头兽人的半步之前,顺手劈在颈根让他们失神。因为这两人都有带刀,捡起来掷出就能再收拾两人。到此为止未满一秒钟。照这种步调,要让敌人全部失去作战能力共需三秒钟。我有没有算错?」 (真是败给她了) 威廉一半以上的意图都被看透了。 珂朵莉八成对威廉的视线观察入微。肯定连细部姿势改换都全部看得一清二楚。当时他觉得珂朵莉在自己旁边格外安分,没想到居然是在思考那些事。 「妳想太多了。我说啊,一秒钟解决五人或三秒钟解决十人,那么离谱的战斗方式就算是我──」 「你别说自己办不到。 你的战斗方式还有其强度,目前在这个世界上,我大概是最了解的。你已经忘了吗?教会我刚才那一套的就是你耶?」 「也对。妳这个学生太有出息,我都忘记了。」 即使说是威廉教会的,那也只是短短几天内的事情。而且,大半时间都用在灌输珂朵莉使用圣剑的正确方式。于徒手攻防方面,几乎一直都在做类似散打的练习。至于有名称的绝技一类,尽管威廉实际示范过,却连名称都还没有告诉她。 谁能料到珂朵莉光靠那样,就可以把目光磨练得如此锐利? 「你刚才提到将那些人引诱出来的理由,应该有一半是真的,可是大概也有一半是假的。如果是你,还能想出更安全的手段才对。虽然我不了解理由──」 珂朵莉用尖锐的眼神瞪向威廉。 「不过,你本来是想战斗的对吧?」 嗯,的确。被她一说,威廉才察觉那样的可能性。 或许,他在无意识之间是想战斗的。或许他是想动用暴力。或许他是想背负让受创的身体雪上加霜的风险。 或许之前将妖精士兵送上战场,自己却躲在安全处的他,是想透过这个无关紧要的场合,将愧疚感发泄在那些毫无关联的对手身上。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要再这样了。你不用再战斗了。你的战斗已经由我由我们完全接手了。」 「我没话可说。妳对我观察得很仔细,真的。」 「因为我在恋爱。」 珂朵莉一脸平静地告诉他。 「喂,你们好慢喔~!」 远在前面的缇亚忒正使劲挥着双手。两人也轻轻地挥手回应,然后稍微加快了脚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不会消失的过去,逐渐消失的未来』 1灵魂追逐一a 时光倒回少许。 从现在算起五天前。 在坠落前的十五号悬浮岛,所发生的事。 彷佛用蛮力扯裂铁块般,超出条理的哀号。 〈第六兽〉迎接第一百七十八次命绝,其亡骸辟然倒在十五号悬浮岛的大地。当然,牠的背随即冒出裂痕,并开始孵化第一百七十九次的生命。 每次重生都会改变型态的〈第六兽〉,这次似乎选择了植物的样貌。从第一百七十八具亡骸的内侧,露出的是蠢蠢欲动的淡绿色块状物。另外,还有从中蠕动伸出的无数藤蔓。 「苍之战士,退后!炮兵队开始饱和攻击,掩护其撤退!」 〈灰岩皮〉对战场发下指示。然而,被他称作苍之战士的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却无法接受。目前珂朵莉手中的圣剑瑟尼欧里斯,澈底对眼前的〈第六兽〉产生呼应了。换言之,会呼应敌人魔力来提升自身力量的这柄圣剑,在此瞬间将可发挥最大破坏力才对。 既然如此,她就该自己接掌战场,能撑多久是多久。 「请让我再杀牠一次就好!」 「不成!」 〈灰岩皮〉厉声斥责。 要不要抗命留下来呢?珂朵莉微微犹豫。 目前的她正在展现压倒性力量。贡献程度和以往的战斗几乎不能比。因为她正确使出遗迹兵器不,她正确使出圣剑之力,发挥了与人族一同失落的勇者本领。 因此,要是没有她和这柄瑟尼欧里斯,根本不可能打赢这场仗。既然如此,就算稍微蛮干,应该也用不着介意── 『红水』 ──咦? 『灰色之风』『发笑的巨人』『受创的茧』 ──这是什么? 珂朵莉感到困惑。 既无前兆也无脉络。突然间,有奇妙的意象浮现于脑海。 她以为那是杂念所致。 毕竟从这场战斗开始算起,已经过了一百二十个小时以上。即使注意力在无自觉之间减低也不奇怪。况且,既然在战场这种非现实的环境度过那么久的时间,现实感变得薄弱也是当然的。所以自己才会不小心冒出在清醒时作梦的灵巧举动吧,她想。 得专注才行。 因为这场仗不能输。而且,她更不能死。 为了回去那地方。为了回到那人身边。所以。 『游于夜中之鱼』『参天沙塔』『衰沉于海绿色的太阳』『甜美的临终』『环抱大小的立方体』『上锁的红色魔法书(gri一ire)』『在挺拔群树上集结成串的狐狸颈项』『银桩』『合力将土黄色油漆涂上彩虹将模糊颜色全部抹掉的面包师傅』『无头小丑在暴风雨夜晚的遇难船船底发笑发笑发笑发笑发笑发笑发笑发笑发笑发笑── 「──什么!」 即使珂朵莉专注心神。 即使她有意专注。 症状还是没有好转。 意象持续增加。 某种意象。 那是杂乱的意象。支离破碎的迷惘。不请自来的白日梦。理应不知的往昔影子。理应被抹去的灵魂汙垢。与自己背对背的某个人的细语。位于梦境外侧的现实。毫不停歇地涌来的压倒性怒涛。 「好了,到此为止。」 变得一团乱的脑袋里,有阵熟悉的嗓音闯了进来。 「艾瑟雅?」 「换手是我建议的。这时候妳就乖乖退下吧。」 「可是,现在要尽量──」 「要是侵蚀得更深一点,大概就来不及了。」 侵蚀。 似曾相识的字眼。在哪里听过?啊,对了,是在成为妖精兵时学到的。她们是什么?换句话说,妖精是什么?其性命有多么的短暂?除了伤重而亡以外,还会有何种形式的死? 所谓妖精,就是年幼夭折的灵魂离不开这个世界所化身之物。 那以生命来说并非正确的存在。只是无知灵魂于错觉中结实而成的自然现象。因此,那迟早会回想起自己是谁的。 「原来,这就是侵蚀?」 「从妳的年龄来想,我原本以为那还是以后的事。没想到统计数据满不中用的耶。说不定是在瑟尼欧里斯的魔力牵引下,使妳的症状一口气提前了。」 「年龄?咦,呀啊!」 珂朵莉被艾瑟雅硬是拎着脖子带离战场。 炮击在背后开始了。顽强的爬虫族士兵们穿着全身铠甲,陆续在成排的火药炮上点火。好似要轰碎头盖骨的巨响接二连三地摇撼大地。不依靠魔力发射的炮弹荡平树林,扫过大地,将再造新生中的〈第六兽〉轰得碎身碎骨。那当然不可能对牠造成致命伤──要取〈第六兽〉的命非得用遗迹兵器=圣剑级的咒器──然而,炮击还是能产生令其暂时停止行动与再生的功用。 展开黄金色翅膀的艾瑟雅拖着珂朵莉,一路飞到了距战场一千两百卯哩外的休憩用营帐。 「好啦。」 珂朵莉被随手搁到地上。 「会痛耶。」 「还能感觉到痛才是好事。那边有镜子,看得见吗?」 仍然趴在地上的珂朵莉抬起头。眼前有成箱的携粮堆得像山一样,可以看见有面小手镜就掉在旁边。 「这是要做什么?」 「妳看就知道了。」 听艾瑟雅一说,珂朵莉才伸手。她抓住握柄,揽镜而望。 有个绯红眼睛的人在镜子里。 「这怎么回事?」 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的眼睛是深蓝色。虽然她自己并不太喜欢那样的色泽,但威廉曾经称赞:「像海的颜色。」因此她最近决定稍微改变想法了。问题在于珂朵莉不晓得所谓的「海」是什么,就不确定威廉的话是否真的可以当成称赞。那姑且不提。 镜中少女的眼睛,无论凝视多久,无论眨了几次眼,依然红得像火焰。 「这是初期症状。休息两个小时应该就会好,不过在那之前严禁催发魔力。 还有,妳要尽可能想着自己的事。不可以被别人的记忆冲走喔。妳要紧紧抓住属于妳自己的记忆。」 ──『白茫昏暗中的孤独』『回荡于窄处的祈祷』『全是书的房间』 来路不明的众多意象仍在珂朵莉脑海中肆虐。她试着用手掌捂眼甩了甩头,可是当然没那么简单就令其消失。 「这些都是记忆吗?在我成为我以前,某个人年纪还小就死掉而留下的回忆?」 「那是陌生人。和妳完全没关系。没任何交集,澈澈底底的陌生人。要是妳忘记那一点或者有所误解,立刻就会被吞没。」 「妳刚才提到了年龄,难不成这种症状──」 「是啊。因为长命的妖精原本就不多,听说前世侵蚀这种现象本来是几乎可以忽略掉的稀有案例喔。从那些少数案例可以得知,似乎是活了近二十年且身心都成长完成的妖精,就会慢慢想起前世。 妳这次属于稀有案例中的异类。刚才我也说过,好像是因为持续接触超出本身能耐的魔力,导致妳的症状一口气推前了。照这样下去,别说撑到战事结束,妳在今天内就会死喔。」 「那就讨厌了。」 珂朵莉滚了一圈,改成仰卧。 「休息两小时就会好,对不对?」 「以目前的症状来说啦。之后妳还是不可以逞强作战喔。」 「好严喔。」 珂朵莉用手臂遮着眼睛,「啊哈哈哈」地空虚发笑。 原本她应该会在这场战事中丧命。她会刻意让失控的魔力引起大爆炸,藉此将敌人烧个精光才对。 因为她不想接受那种结果──因为她变得不想接受,才向威廉求教圣剑的使用方式,也学了身为勇者的作战方法。 明明如此。 没想到,预料外的死亡,却在这种情况下逼近。 「不要紧。反过来说,只要妳不逞强,症状就不太会恶化才对。毕竟就算现在侵蚀稍微加深,妳的身体也还是小孩。只要遵守分寸活下去,就会不会出现更严重的侵蚀。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妨碍的啦。 关于这部分,我有一个很熟悉的前例。所以我有信心向妳保证。」 手掌拍在薄薄的胸膛上。 「奶油蛋糕吧。」 「嗯?」 「我同时在回忆不能死的理由,还有重要的约定。要紧的是紧紧抓住自己的记忆,对吧?」 「也没错啦,不过还真是贪吃的记忆耶。」 「扎根于本能的欲求是很强的喔──大概。」 要是那样就──这么说的艾瑟雅笑了。 珂朵莉觉得好久没看见她的笑容。 冷静一想,明明不可能那样的。要想起艾瑟雅笑容以外的表情反而困难,她总是笑咪咪笑呵呵笑嘻嘻笑吟吟的,性子应该一直都开朗得不太正经。 「那我走喽。」 「去那里?」 「当然是前线啊。照顺序现在应该是莲在打拚,我要去支援。我们会帮忙争取足够的时间,妳安心休息。」 「嗯也对,拜讬妳了。」 「好,就让妳拜讬。」 艾瑟雅将眼睛眯得像线一样细,然后带着笑容点头。 珂朵莉有疑问。 为什么艾瑟雅对前世的侵轴,会熟悉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艾瑟雅对她身上的变化,可以看得那么透彻? 可是珂朵莉没问。 而且,她也没必要问。 「嘿咻。」 艾瑟雅催发魔力,然后展翅飞上天空。 她那黄金色的眼里,看得见一抹绯红在摇曳。 『争吵的成人男女』『大大的水洼』『鸡腿』 「奇怪的记忆。」 珂朵莉嘀咕。 『扭曲的湖泊』『无边无际的橘色道路』『银亮的布料』 「在婴儿时就夭折的灵魂会变成妖精,是这样的吧?以年纪来说,这孩子的见闻似乎满广的耶,他到底是哪里出生的啊?」 或者。 单纯是珂朵莉自己从一开始就「长成」有一定年纪的妖精,所以才不晓得在这个世界的小孩们眼里,世上万物看起来就像那些意象显示的一样吗? 即使看见有只小蜥蜴奔过森林,也许在他们眼中就成了喷洒火焰的龙;抑或引诱人到其他世界的领路者;抑或某个人的提包握柄脱落以后被风吹着滚的景象。 因此,开展于孩子眼前的世界──在并非孩子的人们眼中──随时充满了不可思议与荒谬。现在珂朵莉被迫看见的意象,说不定就是那样。 「呿。」 珂朵莉仍保持仰卧,望着营帐的衬里。所以,她流出的泪水逐渐沿着太阳穴流到了耳边。 据说,妖精是无法理解死亡的年幼灵魂于迷途中所生之物。 而且就珂朵莉所知,活到岁数堪称大人的妖精并不存在。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战斗的关系。她以为那是年长的妖精依序在对付〈兽〉的激战受创或失控殒命所致。 然而,说不定她那样想是错的。 追根究柢,也许妖精根本就无法长大成人。 不能理解死亡的灵魂到最后,只要年纪增长,就会理解死亡。若是如此,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回归自然的型态。 假如有所谓的命运,大概就是这种调调。 无论如何冀望,无论如何祈求,从一开始便定好的结局都不会翻盘。 「『喂!等我活下来长大成人,到时候你就没话说了吧!跟我结婚!』──原本我还想用这种台词逼迫他的耶。」 珂朵莉从威廉那里听说过。以往于人族的世界,「悲剧」曾被视为勇者所需要的资质之一。 背负着任谁都会感叹的过去或命运之人,会比并非如此的人,更适合成为施展绝大力量的勇者。过去曾有那种定见。 而且,据说最古老强大的圣剑瑟尼欧里斯,尤其偏好该倾向强烈之人。只有背负着死或破灭命运者才可佩带,过于高洁的白剑。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愿意让我这样的妖精使用。」 珂朵莉恨恨地望着横于地上的瑟尼欧里斯。 也许是素材源自死者灵魂的关系,妖精原本就将性命看得较轻。她们不太畏惧死。 以这点来说,珂朵莉目前处于不太像妖精的状态。她有不能死的理由。她有非活着回去不可的地方。 「奶油蛋糕。」 她紧紧握住拳头,然后嘀咕那个字眼。 ──好啦好啦。一k。我会让妳吃蛋糕吃到怕。 ──所以明白了吧,妳绝对要活着回来。 珂朵莉回想起来的,是在星光耀眼的那个晚上,和他许下的约定之语。 她巩固决心了。 到这个关头,就算不被允许活得久也无妨。 就算没办法在那个人身边长大成人也无妨。 虽然不甘心,但是到那个地步就认命吧。错在她自己要生为妖精。事情就只是她不幸被这等爱好悲剧的圣剑看上罢了。 可是。正因为如此,至少。 珂朵莉希望自己能在这场泡影幻梦中,尽量活得长一些。 纵使世界将来会终结,直到结束的那个瞬间,世界都是确实存在的。她就活在那块地方。因此── 「好,拚劲来了!」 她凑起空有其表的活力,将拳头举向半空。 之后,战事又接连持续。 太阳西沉,升起,再西沉,再升起。周而复始。 绝望就在那里。 绝望由大量的黑色藤蔓相互交缠,构成了巨大且不具面孔的人类样相。 那是从第两百一十六次死亡中诞生的〈深潜的第六兽〉,亦为牠刚迎接第两百一十七次之死的亡骸,亦为即将羽化出第两百一十八次生命的蛹。 ──同时,也是即将催生出别种东西的摇篮。 「又一只〈第六兽〉?」 连炮击都忘了的爬虫族士兵茫然嘀咕。 疲累得随时要垮下的奈芙莲在喘气中否定。 「战术预测并没有提到会有复数的〈第六兽〉来袭才对。关于〈第六兽〉,预测是绝对的。所以说,那是别种东西。」 「可是,火炮对牠不管用!既然如此,那不就是〈第六兽〉吗!」 「若用消去法来说,那是有别于〈第六兽〉,任何人都不认识的〈兽〉?」 「那种东西为什么会在这个局面下长出来啊!」 艾瑟雅笑中带泪地发出尖叫。 在拖得如此漫长的战斗中,所有人都消耗殆尽了。所有人屡屡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这就是决定性的一击,不停地将〈第六兽〉击杀。到最后,便落得目前这样的战况。 爬虫族们所用的火药炮,不管是装填的火药和炮弹都几乎见底了。事到如今,关于体力方面自然更不用提。 何况就算处境并非如此,前途渺茫的战斗仍会消耗士气。奋战到最后,敌人不只没被击毙还增加了,这样的事实已足以重挫在场所有人的心。 赢不了。 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想,却无法化成言语。 「──全军撤退。」 〈灰岩皮〉语气苦涩地宣布。 「二十分钟后,解除这座岛所布下的抑制阵。同时对所有邻近的悬浮岛发出警告。十五号悬浮岛的外敌排除失败,往后该岛将落入〈兽〉之领域,成为对所有生命的威胁。」 「不不不不不!再怎么说都不能那样啦!悬浮大陆群还能浮在天上是因为〈兽〉没办法自由飞翔!要是让牠们在这么近的地方筑巢,不就等于开始替全灭倒数计时了吗!」 「当然,正如妳所言。 是故我们有必要尽快让这座岛沉没。 但是,这座岛幅员广大。若要将其击沉,凭寻常火力并不足成事。非得集悬浮大陆群之总力才行。我们要和侵略的〈兽〉比拚速度。」 「保险起见,我先问一下喔,假如我们拚输了会有什么后果?」 「妳真的要问?」 「啊~我看还是算了。嗯。」 艾瑟雅捂着耳朵猛摇头。 「──是我害的。」 如此嘀咕的珂朵莉,脸色苍白得远远就能看出来。 「毕竟,只要我一个人让魔力失控,原本是可以顺利打倒对手的。因为我说想要活下去,才会导致这种局面──」 「错了。」 大概是疲劳超出极限的关系,奈芙莲无力地蹲在地上插话。 「战术预测只有将〈第六兽〉算进敌方的战力。 即使妳自爆,也只能勉强杀死〈第六兽〉。另外一只〈兽〉仍会留下来才对。 那样一来,我们将被迫在少了妳的情况下与未知之〈战。那会比现在更糟。」 「啊~有道理耶虽然现在的状况也够惨了,哎,光是比惨上加惨好一点点,多少会觉得宽慰一些吧。」 艾瑟雅的嘴角从未如此紧绷。 「是那样吗?」 珂朵莉一脸无法尽信的表情。 「绝对是那样。」 奈芙莲毅然断言将她斥退。 「牠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能战胜的对手。那样判断之后,现在只该思考要怎么击沉这座岛才对。」 「那亦有道理。」 〈灰岩皮〉点头。 「若要聚集护翼军保有的全数火炮,无论怎么加紧脚步,仍会经过十夜才是。然而,只要其他岛屿在这段期间未受损害,就能看见胜利凯歌的芽苗。」 「光那样听起来就像在走钢索了耶,靠着聚集到的火力肯定能击沉这座岛吗?」 「成功率约莫两成。」 「哇哈哈,感觉乱实际的,真是让人笑不出来的数字。」 「诚然。」 爬虫族将领「咯啦啦啦啦」地发出像在搅拌石砾的笑声。 啊,对喔,珂朵莉心想。 世界说不定要完了,她的内心意外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 对那样的结论,珂朵莉既无异样感,也无抗拒感。从自己诞生后就一直位在身后的东西,终于朝她伸手搭肩了,类似那种感觉。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濒临灭亡的。现在终于要灭亡了,如此而已。 一再推迟的末日总算到了。事情就这样而已。 没必要慨叹。反正大家都会死。之后什么也不会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感到寂寞。既然如此,安心地迎接那个时刻是最好的。即使心慌或焦虑,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等一下,才不是那样!) 珂朵莉无意识地紧握胸前的胸针。 她还没忘记。自己有非活着回去不可的理由。在大啖胜利的奶油蛋糕以前,她不能死。在那个木头人接受求婚以前,她就算啜飮泥水也要活下去。嗯,就是那样,看来要长命百岁才能如愿的样子。 而且想长命,要是世界灭亡就头痛了。 让威廉死掉当然也不行,让那些还无法作战的小不点蒙受危险更是想都别想。既然如此。 『摇晃的小船』 ──真是的。那些侵蚀的症状又来了。 只要珂朵莉稍微松懈,意象就会从内心的缝隙溜出来。然后觊觎她的生命。真是惹人烦躁的事情。 或许她身为妖精这种不安稳的存在,以立场而言是薄弱的,可是她才不管那么多。她是活着的。她想活着掌握幸福。那样的权利怎么可以被早就死掉的某个人颠覆。 在珂朵莉如此下定决心的瞬间,她脑中浮现了一套想法。 左思量右思量,那都并非聪明的手段。如果有时间慢慢思考,还会有更多合适的手段才对。可是,唯独在连思考时间都有限的此时此刻,她能想到的那条策略,感觉就是最佳手段。 要实行那样的手段,只需要一丝觉悟。 ──「认命」和「觉悟」在本质上乃相同之物。 ──皆是指为达目的不惜割舍重要事物的决断。 没错。怀着尊严,自信十足地认命吧。为了达成目的,将重要的事物割舍吧。现在需要的就是那个。 珂朵莉缓缓地吸进一大口气。 然后,她又缓缓地将吸进的空气,花时间吐了出来。 「珂朵莉?」 奈芙莲大概是觉得珂朵莉的样子不对劲才出声呼唤她。珂朵莉不予回答。 「我想到一个方法了。一等武官。请你现在就开始率军撤退。」 珂朵莉仍直直瞪向蠢动的〈兽〉,并且静静地说道: 「莲c艾瑟雅,帮我一点忙。妳们自己就能飞,即使迟一点脱离也能抵达飞空艇吧。」 「要帮什么样的忙啊?」 「我想费点劲,将这座岛劈开。」 珂朵莉宣布之后,便将右手的瑟尼欧里斯奋力一挥。 剑身上迸发无数裂痕,其缝隙扩展开来。显示出魔力昂扬的淡淡光芒从缝隙中涌现。 圣剑是弱者为了对抗压倒性强者所打造出来的兵器。那会透过「利用接触剑身者的力量」这样的原理而实现。对手越强,圣剑越会提高本身的力量来对抗。 而且,现在她们眼前,有着难保不会将名为悬浮大陆群的世界整个毁灭,可以说强大无比的敌人在。 「好,接下来呢。」 离〈第六兽〉的第两百一十八条命完成诞生,只剩几秒不到。 珂朵莉蹬地上前。体内催发的魔力令注意力提升,延缓时光流逝。在色彩消失的灰色世界中,她拨开环绕于周身的空气层,一举将敌我距离拉近。 有意迎击的藤蔓疾抽。 珂朵莉慎重地观察八十七条齐发的藤蔓。 数量虽多,但几乎都相当于用来示威的虚招。有六十五条连闪都不必闪,放着别管应该就会白白打在地面。问题是剩下的二十二条。有八条针对腿部想剥夺机动性,还有五条是针对手臂与圣剑想削弱攻击力,剩下九条则针对头部与胸口要断绝她的命。尽管每一条看上去并没有动得多精密,无奈藤蔓数众,因此不可能全部躲过。在视死如归的特攻下只顾避开致命伤尽可能向前就行,但现在的她无法依靠那种简单明快的作法。所以── (首先!) 珂朵莉用瑟尼欧里斯扫退针对腿部而来的藤蔓──同时,也让瑟尼欧里斯「记住」藤蔓触及剑身时运行于内侧的魔力。从裂痕发出的光芒稍稍变强。 她的思绪还有五体的速度都进一步加速。加速会生出些微的时间余裕。她挤进那段时间的空隙并举剑挥砍。原本针对手臂的五条藤蔓断成数截飞舞在半空中。 (再来!) 『有七颗眼睛的青蛙』 侵轴也同样加速。珂朵莉没空理会那些,因此现在无视。 新扫退的五条藤蔓,又激发瑟尼欧里斯的魔力。 『吞下蛇的狮子』『变得像山一样的货币』 接下来,就是重复相同步骤。珂朵莉一股劲地用剑身依序扫向离自己较近的藤蔓,彷佛只要能砍中就行。她靠着每次获得的力量,争取到下一剑与下一步的时间。 『耸立于天的山』『雨濛濛的乡镇』『小碗中的糖果』 距离变为零。 珂朵莉对准眼前交缠成团的藤蔓,将圣剑从正上方贯入。 剑刃断开数条藤蔓,穿透团块本身,就那样直直地插进十五号悬浮岛的大地。 『燃烧的路标』『圆形彩虹』『奏出荒唐声音的响板』『毛色呈金银网纹的猫』『纵向转动的车轮』『无柄的双刃短剑』『山一样大的手套』『从塔上垂吊的男子』── (──这一招──〉 呼应珂朵莉的意志,瑟尼欧里斯发出咆啸。魔力散发压倒性热量,无视于身为敌人的〈兽〉,将所有力量解放至钻入地底的剑尖。 「你觉得──」 圣剑的整道剑身绽放强烈辉芒。 其光辉逐步从离剑柄较近的部分,依序集中到剑尖。 「──如何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剑芒渐渐被吸入大地之中。 间隔相当于一次呼吸的短暂寂静。 隆。 撼动下腹部的低沉声响。大地冒出裂痕。 裂痕如蜘蛛网般扩展开来,包覆整座悬浮岛。从裂痕溢出光芒,光芒从大地内侧将裂痕大大地推挤开来。大地龟裂。 岛唤,坠落了。 〈兽〉将藤蔓大为伸展,并缠住四周能伸及的岩床。可是,藤蔓缠到的岩床就会发生崩塌,因此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发挥支撑身躯的作用。 〈兽〉好似被陆续倒塌的成堆瓦砾掩没,开始朝地表下坠。 『──』 珂朵莉觉得她好像听见坠落的〈兽〉群在呐喊什么。 当然,她明白那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妳在做什──么啊啊啊啊! 艾瑟雅惨叫似的出声大喊,并展开幻象构成的翅膀飞翔。形同抱着〈兽〉筋疲力竭的珂朵莉被她惊险救起。 逼近两人背后发动攻击的藤蔓,则有紧随在后的奈芙莲将其打落。 「简直太胡来了」 她们稍微拉开高度,飞上藤蔓攻击不到的位置。当着三人眼前,十五号悬浮岛正开始瓦解。 即使聚集护翼军所有火炮,也只有两成机率能轰沉的岛,凭区区一柄圣剑就被轻易摧毁了。 「珂朵莉,妳听得见吗?」 仍抱着蓝发妖精的艾瑟雅问。 「嗯没事的,我听得见」 「妳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没事的我记得」 「那才不叫没事!妳忘记自己处在什么状况了吗!我应该说过,要是妳逞强就会让侵蚀立刻加快吧!像妳这样逞强,可不是减寿就能了事的喔!」 「没事的,我没事」 珂朵莉抬头笑了。 她将染成深红色的眼睛微微眯细,然后无力地对艾瑟雅傻笑。 「因为我已经讲好了,一定会回去。对不对?」 彷佛随时都会消失似的虚幻笑容。 「我要抬头挺胸地回去向威廉报告。让他知道我讬他的福侥幸活下来了。可是明天会变成怎么样就不晓得了,所以之后还要请他留在我身边,教我许许多多的事情。」 啊哈哈哈──珂朵莉凭着意志力笑了出来。 「啊~不过,侵蚀的事情是不是要瞒着他才可以呢?因为那个人要是听说有这回事,一定会担心。嗯,毕竟我希望他都能像平常一样,当个有点懒又有帅气感,而且值得依靠的人。」 「真是的,妳现在真心话全泄漏出来了,有够恶心的!」 艾瑟雅使尽力气抱紧挚友的瘦弱身躯。 「会痛耶,艾瑟雅。」 「这是妳活着的证据。要忍耐。」 拿妳没办法──如此嘀咕的珂朵莉放松了身上的力气。 珂朵莉之前讲好了,她会回去。 因为她依附着那个约定,才能活下来。 到此为止没问题。问题在之后。约定屡行以后,约定消失以后,她的生命会变得如何? 对于理所当然会产生的这个疑问,艾瑟雅什么都没提。珂朵莉也什么都没回答。 因为她们不想知道答案。 因为她们希望能继续转移目光,直到将来无法逃避的那个时刻来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