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有佳人》 第1章 下山 我下山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树枝上栖息的鸟儿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碧水映青山,半山腰的山茶开的如火如荼,是我最熟悉的模样。 我将这番话讲给我三师兄听,他沉默了半晌,扭头去看那只鸟,“这要真是金子做的……得值多少钱啊……” 我满腔的伤春悲秋,离别伤怀被他堵死在半胸口,半上不下憋在鼻腔的酸气没化作眼泪,全成了鼻涕。 三师兄被我咳得心惊胆战,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帮我拍拍背,“小师妹,你没事吧?” 没事,当然没事,对着这样一群不着调的师兄师姐我都平平安安地熬过了十六年,现在要离开了我能有什么事。 我回头,望着空空荡荡的碎玉山,不由得悲从中来,哀哀切切道:“好歹十六年的同门情分……送送都不肯的……” 三师兄张张嘴,思忖半晌,似乎在考虑怎么安慰我。 我扶住额头,宁可他不开口。 我三师兄安慰人的话,是最要不得的。 “……师妹,小五不是哭得很伤心吗?” 我闻言更哀怨了。 是啊,我最小的五师兄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拉着我的手,眼泪鼻涕一起冒——“小师妹……嗝……你,你走了之后……二师姐生气就只能拿我练剑了……大师兄,嗝,大师兄的药也只能逼我吃了……” 大师兄马洹炼药成痴,整个万剑阁的人都被他喂过各种莫名其妙的药丸,就连我师父,也曾被他的滋补药丸调养的在茅厕蹲了三天。 二师姐柳凝华练剑成瘾,所有能拿得起剑的人都被她用来喂过招,出剑快准狠,自己剑术好倒也罢了,难为她生的一张好嘴,满门的手下败将几乎被她羞辱哭。 我甩开五师兄的手,抹掉我的泪——呵,这虚假的师兄妹情谊。 来接我的轿子停在山脚,一辆马车外加两个侍卫。 寒酸地令人痛心。 我乐了,“三师兄你瞧瞧,我爹妈真是亲生的,这派头真符合我的身份。” 我三师兄是个极其正直不苟言笑的人,和我那满口跑马车的四师兄不同,他正色道:“师妹怎能如此妄议父母长辈,家里如此安排自有如此安排的道理,师妹切不可如此……” 我捂着耳朵往在车上爬。 我这三师兄不像是个舞刀弄剑的侠客,倒像是讲堂里说书的先生。我大抵明白师父为何在我五位师兄姐里面选了三师兄随我回去了,约莫着是觉得凭我三师兄这个性情,说不准能在朝堂里混个官儿做做。 哦,忘了说。 我是个公主,货真价实的公主。 大夏王朝当朝帝后唯一的女儿。 一个刚周岁就被送出宫的公主。 我年幼的时候也曾问过我父母为何不要我,这个时候我师父总会一脸深沉,摸着胡子,眼神却和蔼的过分,告诉我:“傻丫头,你身体太弱了,要在山上好好养养——来,帮为师把那个石桌抬过来——我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碎玉山上有门派,名为万剑阁,虽说门派里带一个“剑”字,可是阁中弟子也并非只修剑,有弟子善医,有弟子善刀,之所以称之为万剑阁,是因为一个极正经的原因。 “因为我们的创始祖师喜欢啊。”我师父风清子道,似乎很疑惑我们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可见,万剑阁的掌权者历来不怎么靠谱。 这是传统。 久而久之,我也就不问我身上的问题了。 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公主。 除了我上树捉鸟,下水摸鱼的时候,随我一同出宫的嬷嬷会一脸痛心疾首,“殿下,您可是金枝玉叶啊!” 不过,大概整个碎玉山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么想了,同我一起长大,年长我五岁的两个小丫头杨柳和新月年幼时尚会一板一眼地喊我“殿下”,谨遵宫中圣令,但当我学会了爬墙之后,她们也跟着我学会了上树。于是乎,常常心痛欲绝的人就只剩下了嬷嬷一个。 我以为,这次回宫她会是最高兴的人。 可是,她没有。 临行前,她一遍又一遍地给我整理衣服,“殿下长大了……长大了……”眼泪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我握住这个老人家的手,“嬷嬷,你会和我一起回去的吧?” “会,当然会……”她不停地拍打我刚穿上身的新衣裳上的灰尘,语气坚定,“老奴会一直守在殿下身边,不让殿下受委屈。” 这种语气在我剪了师傅的胡子被他满山追杀的时候也没从嬷嬷口中听到过,我一度怀疑我要回的“家”,莫不成真的是什么狼探虎穴。 不过就算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从马车中探出头,前方骑马的三师兄有感应一般回过头,“师妹,怎么了?” 像极了每一次对我有求必应的样子。 嬷嬷还在不停地唠叨,杨柳和新月叽叽喳喳地对着马车外指画……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从碎玉山启程到京城,总共走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一路顺风顺水地可怕,我幻想中的刺客谋杀,英雄少侠英雄救美统统没有出现。 我拉着杨柳的手万分惆怅,“话本子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师妹应该相信自己的武功。” 我三师兄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他的语气太过于正义凌然,映衬得我的小心思有些见不得人,让我好生惭愧。 “是的是的,我不该胡思乱想。” 三师兄朝我伸出手,“师妹,下车吧。” 我把手伸给三师兄的那一刻,心里猛地“疙瘩”一声响,这声音出现的莫名起来,消失的悄无声息,我还没琢磨出个味来,人已经站在车下了。 京城的墙很高,城门前乌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恭迎殿下回宫”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疼。 喊得太没水准了,一点儿都不齐整。 为首的一男一女华衣金冠,明晃晃的金色闪得我眼前冒小星星。 这就是我的父母了,大夏王朝最尊贵的两个人,我的血肉之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初回皇宫 他们脸上的喜色毫不掩饰,我尚未走到他们身前就被皇后……哦不,母后拉住了手。 “丫头,你受苦了……”她盯着我凝视了许久,方才缓缓道,眼眶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太年轻了,真的太年轻了,又年轻又漂亮,我简直无法想象她和我那个糟胡子师父是同龄人,倘若不是这一身闪瞎眼的装扮,我更想将这一声“母后”换成“神仙姐姐”。 嬷嬷告诉我,见了父皇母后是要下跪的,公主也不例外。 可是母后手劲太大了,攥我胳膊的力气太重了,我弯不下身子。 “回来就好……” 我的父皇如是说。 这就是我时隔十六年回到京中后,我的父母各自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在我十七年的时光里我从没能得了闲工夫考虑一下一个公主应该是怎么的,我的时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看大师兄炼药,二师姐练剑,同三师兄一起农作,与四师兄拌嘴,和五师兄爬树下河…… 当我接受百官朝拜的那一刻,我想的是:整天拜来拜去,怕是会跪得腿脚不利索。 然后我想到我那个自称不跪天不跪天,“天下我最大”的师父,一壶酒,一柄剑,快意江湖,嬉笑怒骂皆不由人,自在得紧。 我也想做这样的人,现在想来怕是不能了,可惜了我这一身女侠风骨。 话本子里说,从民间接回的公主都是不受待见的,都是注定要吃苦的,都是注定要受人欺负的。 “皇儿,”母后的语气永远是这么温温柔柔的,她将糕点往我身边推了推,“以后不要看些杂七杂八的书了——你慢些吃——脑子都看傻了。” 我将口里的桂花糕咽下去,结果母后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疑惑道:“书里说得哪里不对吗?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啊。” 母后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抚了抚鬓角的发,笑得温柔,“那些都是风流皇帝祸害民间纯情少女的证据,怎么能和你比?你可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嫡长女,谁敢不重视你?本宫把他撕碎了喂鱼!” 看来母后也不是绝对的温柔。 我打算换个话题。 “母后,为何突然召我回宫。” 她换了个姿势,用手撑着下巴看我吃东西,一双明眸眨啊眨,比我少女烂漫的多。 “嗯……因为你长大了啊。”她笑得眼角弯起来,这一刻我才惊觉到这的确是我的母亲,她笑起来眼角的弧度像极了铜镜里的我,然而,保养得再怎么好,她的眼周也爬上了细纹。 “我……长大了?”我没搞懂这个逻辑关系。我想趁机追问为何把我送出宫,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没必要问了。这个曾困惑了我很多年的问题,真正见到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人的时候,反而没有问的必要了。 我没有再言语,母后却站起来拍拍我的肩,眼眶红彤彤的,盈盈含泪,“皇儿,你有没有怨过父皇母后……” 我是一个见不得美人受委屈的人,可叹之前没有美人在我面前流过泪,我不晓得要怎么应对这种场面,只好手足无措道:“不怨不怨,从来没怨过……” 母后觑了我好一会儿,含着泪笑起来,“我知道……你怪我们也没关系。可是皇儿,你生为金枝玉叶,都是由人不由己。我们都是……没法子……” 以前师姐跟我说,“帝王之家,总比平常百姓家来得金贵。可这人,你享得了多少福,就得受得了多少苦……” 迎着漫天晚霞,二师姐卸了一身戾气,温柔的像是云中人。 “算了,”她撩起衣服,抬起一条腿踏在石头上,“说了你也不懂。” 她的话和我面前人的啜泣声相重合。 我本想抱一抱她,却没由来地有几分别扭,好像怎么也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只好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什么金枝玉叶不金枝玉叶的,我不懂也不在乎。不过,父母总归是父母,女儿总归是女儿罢了。” 她愣了一愣,宽大的袍袖掩了半张脸,笑道:“尚有你外祖家七分豪气,不错不错。” 我母后姓宁,真真正正的将门虎女,据说也曾一把大刀使得虎虎生威,可悲我见不得她当年风范。 母后擦了泪,“想来宫中会束缚了你的性子,公主府尚未修缮好。你就当体贴体贴父皇母后,在这宫中挨上几天日子。等你生辰宴过后,搬到公主府去随你折腾。” “——对了,文武宗亲你是迟早要见的,我提前给你透个风。” 我苦笑,“您也不怕我在文武宗亲面前丢您与父皇的脸……” 我母后霸气道:“本宫的女儿,自然样样是好的,谁敢嘲笑!”她挑了挑眉,又笑出来,“行了,母后要回去了……皇儿,你好好玩。” 我抬起头来望天,果然又到了日落时分。 这是我回皇宫的第三天,一天十二个时辰,我的母后能在我这“羽裳殿”待五个时辰。 不教我礼仪,不对我训话,只是变着花样的给我送吃的。 我暗地里怀疑我父皇母后打算把我接回来卖了,还是按斤算的那种。 果然话本子是不可信的,说好的宫斗呢?说好的俊公子呢? 统统没有! 我突然间觉得很无聊,“杨柳,我师兄呢?” 进宫三天以来,我竟然没见过我师兄! 杨柳忙着撤掉甜点,准备我的晚膳,闻言考虑了一下,“白公子应该是在宫外吧,后宫这种地方,男子怎么好随便进的。” 我趴在桌子上装死。 好怀念山里的日子啊,虽然有一群不着调的师兄师姐,好歹乐趣多啊。 “好想大师兄的假药,二师姐的暴脾气啊……” 新月恰好端着盘子走进来,听我这么说,神色复杂,“殿下,你不会被虐出病来了吧。” 我随手朝她扔了个橘子过去。 “殿下,不用急。你生辰的时候白公子一定会来。” 我生辰?我有些恍然,还有五天就是我的十七岁生辰,那我就又老了一岁! 我更难过了,只想装死,不想认清现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作乐寻当年美味 “殿下?你这是干嘛,”杨柳把我从桌子上捞起来,“马上就可以收到很多礼物了,你不开心吗?往年几位……” 她的声音猛然消失,“殿下……” 我挥挥手,其实也没什么,刚刚离开万剑阁没多长日子,十六年的记忆又哪里能那么轻轻松松地被抹掉?人嘛,又不是一块石头,我这几天也会一睁眼,以为我自己尚在碎玉山万剑阁,屋子外有几位师兄姐在练剑。 可是,总会被叮叮咚咚的珠钗碰撞声拉回现实。 “殿下,您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我只是有些遗憾。本来还想着着来年开春的时候去山顶那个老树上摘果子吃,现在看来怕是有些难度。 唉,也不知道是棵什么树,结出来的果子酸酸甜甜的,比这破橘子好吃多了! 我靠着右臂胡思乱想,想我这十七年的人生,想碎玉山上的异花奇草,想这皇宫中的高墙琉璃瓦。 最后想到我父皇。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情——生在皇家,我怎么会是一个独女呢?! 这简直与传统伦理不符啊。 我的父皇,说好的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呢?莫不是您老有什么难言之隐? 搞得我现在想找个玩伴都是难上加难。 我把这些话隐晦地向嬷嬷提了提,嬷嬷一脸难以理解,“没有人争宠不是很好吗?殿下,您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是关心一下我父皇的身体状况。 不过我父皇看起来正值壮年,身体好得很。 担心他倒不如担心一下我自己。 皇宫很大,也很漂亮,但是墙我不能爬,池塘我不能下,鸟也不能捉,我要憋得长毛发霉了。 我转了转眼珠,朝着杨柳招手,杨柳心领神会地附耳过来。 “在宫里憋坏了吧?” 杨柳的眼睛发亮,“殿下?” 如果有镜子,我会发现自己笑得像个十足十的引诱良家妇女的流氓,“要不要随爷出去透透气?” 杨柳故作矜持:“哎呀,不好吧……” 我坐直身子,拉远与她的距离,“你不去就算了,我和新月一起也方便。” 出去准备毛巾的新月此时刚迈进一只脚,闻言道:“说我什么呢?” 我朝她勾勾手指,“说带你出宫去玩啊!” 新月和杨柳的性子还有些不同,杨柳虽爱玩闹,到底稳重一些,新月却不同,爱玩爱闹的很,是最受不了规矩的。 她扑过来,“殿下英明——殿下要换那身衣服出门,我这就给你找。” 杨柳的眼皮动了一下,我猜测她是翻了一个小幅度的白眼。 杨柳虽也蠢蠢欲动,好歹还有所顾忌:“我们可以随意出宫吗?” 可以吗?当然可以! 我的亲母后,和我拉个手都不忘往我袖子里塞一块令牌,她那句“好好玩”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边杨柳犹犹豫豫,那边新月已经帮我找好了衣服——是一件从碎玉山上带下来的水蓝色裙子,不甚华丽倒也精美,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跑路还是打架,都很方便。 果然还是这丫头懂我的心思。 “好吧,”杨柳道,“今天我杨柳就舍命陪殿下。” 新月闻言嗤道:“想玩就直说呗,净给自己找些借口……是吧殿下。” 杨柳摸了个橘子就扔过去,不偏不倚落在新月肩头。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打起来,我只好插上一嘴,两人闻声收敛了不少,互瞪一眼留给对方后脑勺。 年纪白长了,比当年更加的幼稚。 听嬷嬷说,回春街口老李伯家的豆腐脑乃是一绝,撒一把青葱末子,滴几滴酱油,淋一勺香油,嫩滑的豆腐脑上舀一勺虾皮,散着香气的汤被辣椒油染成红色。 每日里陈曦载曜,落日染红霞,来来往往的姑娘小哥能从店面挤到长街。 只是不晓得斗转星移,白驹过隙,店面还在不在,那个永远乐呵呵的老李头是否腿脚还麻利,当年垂髫的小孙子是不是也已功成名就,拥如花美眷。 我思忖再三,总想着要去那家店看看,尝一尝被嬷嬷念了近二十年的美食,可惜嬷嬷本人说什么也不愿随我一道去。 “您怎么能……怎么能……”嬷嬷指着我的手指抖得像是狂风里下的榆树叶子,无比痛心,“您身为金枝玉叶,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怎么偏偏……” 我颇为心疼的握着嬷嬷的手指,生怕她抖出个三长两短,“哎呦,瞧您说的。得不到的不就是最好的吗,在我眼里啊,就是多少金银珠宝都换不来这一碗豆腐脑。” 嬷嬷被我握在手里的指头抖得更厉害了。 我换了衣衫,领了两个摇头晃脑喜气洋洋的小姐姐准备出发。 嬷嬷提着裙角,跟在我们身后一路小跑,“你们可不许闹事……不许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喜欢什么嬷嬷给做……哎呦,杨柳你们这两个小崽子,听清楚了没有啊!” 新月倾过脑袋,悄声道:“这么多年了,从碎玉山到宫中,嬷嬷真是一点儿也没变。”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我朝着身后摆摆手,“勿念勿念!” 想来这世人拼了命地望京城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京中繁华确是别地比不上的。 真可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奢豪。 碎玉山下有小镇,每月逢十五便有阁中人外出采购,无论下山的人是谁,总会带上我这一个小尾巴,我自认为也是见多识广的,可是此时一见京中繁华才知什么叫井蛙醯鸡。 飘粉盈香的胭脂铺,茶楼二层之上有公子高谈阔论,有不善言辞的书生憋红了脸,街道两旁的小贩扯了嗓子拼命吆喝,有紫金冠饰的世家公子打马而过,更有系了彩金流苏的轿子帘布半掀,露出一张娇娇怯怯的脸,纤纤素手伸出来接了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 新月向来喜欢热闹,在碎玉山没有享受到的繁盛才此处她可算是尽数找到了归宿,“倘若日日能享受到如此风光,简直释就是人间仙境!” 杨柳道:“搁在我这儿,却是不稀罕的——你这样的俗人,怕是仙境嫌弃呢?” 好似任何一个引子都能将他们两个引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遇美人颜如玉 我停下脚步,插进她们两个中间,“走了走了,前面就是嬷嬷说的地方了。” 可能是我们选择的时间点与百姓家的饭点不甚一致,卖吃食的店铺基本上都是冷冷清清,与街道上的熙熙攘攘全然不同。 嬷嬷形容的屋子是小小窄窄不成样子,前有红绸布,上书墨色的“李家铺”。 而眼前的店面敞敞亮亮,胡桃木门上刻着精致的纹饰,镂空窗上雕的是一左一右两个娃娃,上方大匾上是龙飞凤舞的“李家铺”。 比嬷嬷说得豪华的不知一星半点儿。 看来发达了仍没有忘本。 就凭这老板的心性,他们的饭我也是吃定了。 柜台后的人的年纪看来并不算大,一身天青色绣金线锦缎,头顶褐色平顶筒子式帽,面色黢黑,身材魁梧,倘若不是那一脸的精明笑意,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屠户。 “哎呦,小公子啊……你倒是说清楚啊?”不知道是老板还是伙夫的人堆了一脸的笑,对着身前的人无奈道。 他身前站了一个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玉冠束起的长发垂在脑后,身材挺拔俊秀。 “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新月含了笑悄声道。 我们刚踏进半只脚,一旁抹桌子的小哥堆了满脸的笑迎上来,“客官来点什么!” 他一边指路一边道:“客官眼生,可是初次光临小店?” 我听得稀奇,“难不成来往的每一个客人你都认得?” 领路的小二哥麻利地抹着桌子,闻言骄傲:“不敢说每一个都认识,但是记个脸熟还是可以的——客官您坐!来点什么?” 这店面多年没换地方,依旧是小小窄窄几方地,不过收拾得精巧,绣着山水仕女的屏风隔开了小小的空间,一张桌子也不过就是坐三四个人的大小。 我们坐的地方里柜台稍近,能听到掌柜的无可奈何的声音,“公子,本店不差你那几个钱……” 回话的声音有些大,带些敞亮的少年气,“不行!吃了东西就要付钱!” 掌柜的道:“您这不是没带钱吗……” 那少年道:“那我就是吃白食!你可以打我的!” 掌柜的又道:“我知道公子不是故意吃白食的人,要是实在不行您下次给我付账也行。” “不行!当日事当日毕,你不收我钱我就不走了!” “可是您没带钱啊……” “所以你可以打我啊!” 我正听得开心,杨柳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客人真逗,人家都不收他钱了,他倒是不满意了……” 我示意杨柳与新月将东西点了,自个打算出去看看热闹。 这公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没脑子的。 我一现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掌柜的热情万份地冲上来,“哎呦小姐,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吩咐没有,就是……”看看热闹…… 我的话被咽在嗓子眼里,眼里脑里只剩下那一张舜华容颜,朗目疏眉,眼神澄澈。 我是一个爱美的人,爱惜每一个美人。 而眼前的人几乎长了一张我形象中谪仙的脸,简直就是从我的梦里窜出去的影子化的精,眉梢眼角都是按照我的喜好铸就的。 所以我当即就决定要喜欢他。 即使似乎他有点脑子不好使。 “……我就是出来帮这位公子付个钱。” 如果美人必须有一位债主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为其献身吧, 那美人表情未变,倒是掌柜的表情变了,神色格外复杂,但我敢保证,那种种神色里没有一样属于欢欣。 “怎么?不行?” 美人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即使笑得露出了后槽牙,但美人依然是美人。 “……那我能再点一碗豆腐脑吗?” “能!当然能!”本姑娘大手一挥,豪气万千,我自觉我现在流露出的应该是一种“千金一掷为蓝颜”的霸气,“吃多少都行!” 我道:“老板,多上三碗豆腐脑,送到我的桌子上!” “公子,赏脸一起吃个饭啊?” 后来杨柳告诉我,“殿下,当时您的表情真像逼良为娼的恶霸,倘若不是知道您的身份,我都要报官了。” 我觉得她简直一派胡言,不可理喻。 不过不管如何,我只看见美人冲我笑得情谊无限,说:“好啊。” 我估摸着美人可能是真的脑子不好使,并非什么错觉。 因为他一坐下便拉着我的袖子道,“姐姐,你不应该帮我付钱的。” 一个束冠男子管我叫姐姐,不是脑子坏了就是眼睛坏了。 但是这么漂亮的眼睛,总不至于是个瞎的。 他继续道:“倘若没人替我付钱,老板就可以打我。老板打我的话,爹爹就不会打我了。” 我觉得很有趣,于是问他:“为何老板打了你你爹爹就不会打你了?” 他眉眼飞扬,“爹爹说了,一天只能打一次,打多了就傻了!” 呦呵,这一家人都挺有意思。 说完他又皱起眉头,“老板打我肯定轻轻的,爹爹打我肯定重重的!” 杨柳听到这儿,插了一句:“令尊为何要打你?” “令尊?”他思索了一会儿,“打我?嗯……逃学自然要被打的啊……” 这人长着一张谪仙般的脸,沉下声来说话似乎是拿了一把小刷子在人心口刷,低低沉沉的,偏生配了一副无辜委屈的表情,眼神清澈的如赤子一般。 诡异的和谐,莫名的动人。 或许我就是那种能够色令志昏的人吧。 我自认为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美人还是见过不少的,我曾一度怀疑万剑阁收徒的第一标准是不是看脸。直到我看见万剑阁送柴的师傅,我才发现我错了,原来万剑阁收个下人都是要测一测美貌高低的。但是此时我才发现,原来美人与美人之间也是大有不同的,并不是脸好看的人就算是美人了。 我二师姐的脸是好看的,却常常让人忘记了她有一张恍若天仙的脸,忘记了她那张常常往外吐毒液的嘴也是齿如瓠犀。我母后也是美的,端得是林下风气,一身温婉气度更胜容颜娇美。倘若拼脸,我四师兄也是不输的,只可惜一身风骨全然披在了放浪形骸的皮囊之下,就有些令人糟心了。 但是此人不同,却说不上哪里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心如稚子 他的皮相自然是好的,好的用“傅粉何郎,颜如宋玉”来形容他都是一种亵渎,他的气质也是好的,远远望去堪称“皎如玉树临风前”,不过走近了你会发现这都是假象,这人单纯透明地好似儿童稚子一般。 “近妖。”杨柳总结的简明扼要。 眼见着我们四个人凑了一桌,上餐的小二哥欲言又止,脸色难看的像是被谁喂了三斤砒霜。 我很是不爽。 我猜想,难不成是他嫉妒本小姐得了美人青睐。 “姐姐,吃。”美人接过吃食,就着辣椒油一起往我这边推了推,“好吃。” 好不好吃我大抵是品不出来了,经了美人的手,便是糠谷泔水也变成了山珍海味。 倒是新月啧啧称奇,“这份美味,我们家里那位怕是做不出来了。” 她指的自然是嬷嬷。 “我会代你转告的。”杨柳道。 我几乎能想象出接下来的场面,不由得脑袋一疼,连忙赶在她们前面道:“不许吵,好好吃东西。” 两人互瞪一眼,果然不再言语。 豆腐脑散发着香油气,混着辣子的味道,扑在舌头上,小小的一方隔间里,充斥着豆香,街道上卖糖葫芦的吆喝声传进来悠悠长长,窗棱上染了霞光。 月白色衣衫的公子捧起碗咽下最后一口汤,道:“姐姐,你真好。” 我心下一喜,刚要谦虚谦虚,又听见他补充道:“和李老板一样好。” 我话到了嘴边,只好道:“不好不好,老板更好。” 正喝着的杨柳猛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转过头温柔道:“慢点喝,别呛死。” 新月又是递手帕又是为她拍肩,听我这样说忙里抽空回了我一句:“呛不死呛不死,喉咙口大着呢。” 杨柳咳得更厉害了。 我身侧的公子神情天真,向我认真解释道:“没关系的,我经常这样。呛不死的——李老板家的辣椒特别正宗。” 其实我挺想知道不正宗的辣椒长什么样。 我道:“公子,你别管她。从小就矫情。” “我只是——坏了!”他手舞足蹈似乎是想向我解释什么,却突然间变了脸色,直愣愣地僵在原地。 我尚未反应过来出了什么问题,就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屏风外传来,语气焦急,“公子哎,您赶紧回家吧。老爷回来了!” 我听完,侧过身子去看身边人的神情,他姿势未变,不知道在想什么,隐隐能听到他在嘀咕——“就是因为他回来了我才不能回去啊。” 我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住,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姐姐,你带我回家吧。” 我很想,可是我不是人贩子,我给自己丢脸也就罢了,我不能把当朝帝后的脸,把大夏国的脸全给丢了。 我又想着,倘若不是这公子真的不谙世事的话,他提出随同一陌生女子回家的要求难道是拐卖欺诈的新手段? 我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几下,看见身侧的人坐得端端正正,眸子里闪着希冀的光,我不忍心质疑这样一个单纯的美人的用心,只得道:“公子,你回家之后你爹会不会打你还两说,但是我倘若把你带回家,我爹势必会打断我的狗腿。”或许还会要了你的命。 他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外面的声音又传进来,更显急迫:“公子哎,你赶紧的吧——里间的姑娘,多谢您的款待,您这一桌的饭钱在下已经付过了,烦扰您劝一劝我们公子,我们老爷夫人在家正着急呢。” 我与杨柳新月对视一眼,颇有些过意不去,赏着人家少爷的美色,吃着人家掏腰包的饭。似乎有些嘴短手软。 我咳了两声,想要对这位公子动之以理。 却发现我的嘴还没张开,他却瘪了瘪嘴,径直起身,好不委屈道:“我要走了……美人姐姐下次见。” 我的胸口“砰”地一下炸开。 美人…… “他叫我美人哎……” 杨柳的神情十分冷静,她又喝了一口汤,道:“小姐,我听到的是他叫您姐姐。” 我随手摸了一双筷子扔过去。 她轻轻松松避开了,手中碗里的汤都没洒出半滴。 就不该让她们学武! 屏风外传来那公子低低地抗拒声和中年男人的劝哄声,不知道这公子是哪家的小少爷,穿的倒是富贵清雅,不知道娶妻了没。 “小姐,别做梦了,饭都凉了。” 啧,新月这个臭丫头,以后她和杨柳打起来我绝对不插手。 等我们出去的时候,其他隔间里似乎也坐了人,小二哥端着盘子在几个小小的空隙里辗转,身姿很是灵巧。 柜台前的老板将算盘打得“噼啪”响,见我们出来,马上迎上来。 “几位姑娘,你的饭钱之前那位公子已经付过了。吃得可还舒服?” 我点头,“不错,和传言中一样美味。” “传言?”老板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哪位贵人这么力挺鄙店。” 我盯着老板的脸看了一会儿,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老板,二十年前可是你家里人在开店?” “哎呦,客官是明白人。我们李家铺代代相承,二十年前是我爷爷在开,传到我正是第四代。” 原来这就是嬷嬷口中那个不过垂髫的小孙子。 我真心实意地赞叹了几句,提出想要带一份豆脑离开的想法。 老板却笑着阻止了,“客官的府邸怕是不在眼前,我们的豆脑带出去就不是这个味儿了。您要是喜欢,多来光临就是。” 也是,嬷嬷喜欢的是当年的那个味道,今天我就算带回去了,怕也不是当初的味道了。 于是我也没坚持,与老板随意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我们出来的时候尚有霞光映照,此刻却是夜幕半拢。 杨柳问:“可是要回去?” 我是不想的,既然出了宫,倘若不去见见我师兄似乎不合适。其实我刚出宫的时候便去过师兄住所一次,看门的小厮称“公子不在”,也不知道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我那么最是安静沉稳的三师兄会去什么地方消遣。 这时候,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生辰宴群魔乱舞 最初我父皇赐给三师兄的院子就在皇城边上,毗邻权臣王侯,却被师兄拒绝了,他自个选了一个远离闹市的院子,我母后还说,“果然是江湖中人的脾性。” 可怜了我,见我师兄一面简直是难上加难。 新月道:“小姐还是先回去吧,夜间终归是不安全。白公子那边,怕是还没回去呢。” 母后虽说给了我令牌,但是并不代表可以纵容我无所顾忌,人不能得寸进尺,我深以为然。 师兄那边总能见到的,“走吧,我们顺着这条街走回去,顺便买点好玩的。” 可是师兄去哪儿了呢?他能去哪儿呢?我有一种唯一的战友也背叛了我,被京城中这些花里胡哨的小妖精迷住了眼,独留我一个人孤军奋战直面炮火的悲怆感,我捂住胸口,很是难受。 我从碎玉山跋山涉水地回了京城,明明应该是我的家的地方,我认识的统共也不过那么三五个人,父皇母后忙着整治朝堂威慑后宫,分不出半个铜板的闲情逸致来关心我脆弱的心灵,嬷嬷忙着一展拳脚收复刚来到我身边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谁是主子”的小屁孩,“嬷嬷我当年帮着皇后娘娘开疆拓土的时候这群小妮子的娘还在吃奶呢。” 至于杨柳与新月,我估摸着她们的心痛的不比我轻,谁顾得上谁啊。 唯一一个懂我疼我的师兄居然不知道被哪个小妖精勾了魂,他最疼爱的小师妹都找不到他了,叫我如何不痛心。 痛,太痛了,悲痛欲绝。 我的无聊与悲痛一直持续到我生辰那天才被打破。 嗯,那天我父皇在我脑门上放了一个炸弹,炸得我浑浑噩噩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真真是刻骨铭心,甚至于多年以后,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想到的都是我十七岁生辰宴上我父皇那张和蔼的脸。 我的父皇,他缺席了我前十七年的生命,却在我后半生的噩梦生涯中与我形影不离。 我在山里长大,万剑阁虽说是江湖一大门派,但是我师父风清子是个怪异的老头,极其不喜争斗,硬生生把万剑阁带成了一个避世的门派,碎玉山周围自成结界。山里男人居多,女性偏少,便是有女性,也跟温婉贤良沾不上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是耍大枪使长剑的主儿。 所以万剑阁众人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方便耐穿的短打布衫。 女孩子的头发为了方便也不过是在脑后高高束起。 然而,回宫之后我对着各色的衣裳发饰几乎花了眼。 但是我发誓,那些和我生辰的衣服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我拎着火红色的外衫沉默半晌,“我这是生辰啊还是成婚啊……” 我要是知道这一语成谶我一定扇死我这张乌鸦嘴。 可惜我当时不知道。 新月歪着头道:“很好看啊。” 嬷嬷也说:“殿下快换上吧,很好看啊。” 嗯,好看,穿在别人身上我也觉得好看。 可是……“这裙摆,我穿上之后,整个皇宫都被我打扫干净了。” “净瞎说,”嬷嬷忙着折腾我的头发,“殿下又不需要走几步路。” “哎哎哎,停停停……不要那根金色的簪子!金色的步摇也不行!” 我很难理解,一个公主的生辰我为什么也能搞得这么隆重,邀请满朝文武齐齐到场。 父皇派来的公公催了第三次的时候,嬷嬷终于为我挽好了最后一缕发。 果真如嬷嬷所说,我总共也没有走几步路。 即便如此,我依旧很是担忧,我总觉得自己会摔死在这大裙摆上。 嬷嬷扶着我的胳膊,“殿下当心台阶……步子大了,小一点……前面路滑……” 我在山里生活了十六年,闲来无事的时候我喜欢爬上碎玉山最高峰捉松鼠,那个时候我回过头,会远远看见碎玉山山脚下来来往往的村民侠客,渺小得如同蝼蚁般。 我恍然惊觉这世人言谈中最高不可攀的玉阶,高度也不过尔尔。 望下去,那些正襟危坐的人依旧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皇儿,这边坐。”母后朝我招手,嬷嬷低着头,却稳稳当当地将我扶到母后身侧的座椅之上,分毫不差。 我怀疑她的头顶之上有一个多出来的眼睛。 最上首的两个位子是帝后专属,毋庸置疑。皇后左手侧却新添了一个位子,自然是本公主的。 再往下,我的左侧下首有两个位子,想来是我父皇那两位妃子的位置了。 平心而论,我父皇绝对是一个励精图治不好美色的好皇帝了,加上我母后这位结发之妻,后宫里统共也不过七个人,还有三个是无名无份的小侍,有分位的除了我母后也不过就淑妃与贤妃两位了。 这皇帝当得也算是委屈。 贤妃今日着了一身湖蓝色宫装,略施粉黛,脸色苍白,看来是没涂腮红……嗯,嘴唇也苍白,难不成宫中人还克扣妃子的胭脂水粉不成?! 我打算与我父皇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淑妃打扮的倒是明艳,叮叮当当的金钗玉翠戴了满头,金色的外衫绣着密密麻麻的红色针线,约莫着是一团一团的牡丹。远远望去,像是个会走的小金人。 幸亏没让嬷嬷给我戴上那个金晃晃的步摇。 当我正面对上这两位的时候,我一时间没想好到底是应该她们拜我还是我拜她们,好歹是我父亲的小妾,算来也是我的小妈。 母后的手却紧紧按在我的大腿上,手劲依旧很大,像是练家子。 贤妃似乎是一个病弱美人,问一声好咳了三咳,淑妃的礼节行得很到位,就是这脑袋,抬得挺好,不知道是这一脑门子金子太重还是颈椎不好。 “淑妃怕是昨夜落了枕,脖子不舒服就赶紧坐着休息去吧。”皇后很有母仪天下的派头。 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更加相信这是我亲妈了。 淑妃闻言去看我父皇,转而又变成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绕开贤妃扭头就走,长长的裙摆在她脚下绕了三圈,她居然没被绊倒,佩服佩服。贤妃见此,弱柳扶风地行了个礼,也朝着自己的位子走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谈心(上) 我看得有趣,侧头去看我父皇,却见他老人家手里握着一个苹果左瞧瞧又看看很是新奇的样子。 难怪淑妃这个大美人伤心了,自己居然还没有一颗苹果的吸引力来的大。 今日到场的达官贵臣看起来挺多,有孤身一人的,也有携亲眷而来的。母后在一旁为我悄声介绍,长胡子蓝袍子的是镇国将军孟猛;大肚子红袍子的眯眯眼老头是丞相林明德,旁边穿青白色衫子的是他的夫人;右侧第二个穿黑色官服的是礼部侍郎,你姑***丈夫…… 都是陌生的脸,像极了年画上辟邪的老伯。 除了我三师兄。他坐在靠近殿门的地方,还是上京时那身苍青色的长衫,安静的与周遭热闹的场面格格不入。 我好难过,他都没有送我礼物。 我一个劲的朝他挤眉弄眼,想来动作有些明显,我母后落在我背后的巴掌有些疼。 不过承蒙上天眷顾,在我快要放弃了的时候,他扭过头,朝着我的方向笑了一下。快亏了本公主眼睛好使,隔了千山万水我还能看清他唇角的弧度。 很好看,我的三师兄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人。 然后他的脸被涌上来的舞女的水袖隔断。 我看的无聊,打算溜出去放放风。 父皇赏歌舞正起劲,母后正笑吟吟地和父皇说着什么,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提起裙摆,猫着腰,溜进了侧殿。 保和殿后别有洞天,是一派寝殿模样。 在正式入席之前我与师兄曾被叫来此处。 入口处拨开流珠软帘是一扇绣凤屏风,屏风后是坐炕,靠着红色绣金线软枕,中间竖着一方小圆桌,摆着一套茶具,茶具做的精巧,昂扬的龙头十分威风。 当时我母后扶着我父皇在上位坐了。 对我与师兄道:“皇儿,你与白先生也坐。” 白先生,我三师兄,姓白名苏。 我从没想到,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能弯了腰向一介平民鞠躬。 在我师兄落座后,那个只供人仰望的男人起身,在我师兄身前站定,鞠了一躬。 我那个一向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师兄猛然僵住,神色难得地出现了裂痕。 “感谢万剑阁与先生对小女的照料。” 半晌,我三师兄敛了神色,起身,“草民担不起。” 我父皇抬起身子,拍上三师兄的肩,“先生坐。” 而后,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夏堇,向你师兄道句谢。” 这个要求合理。 不过我师兄想来是不会接受的,事实证明我果然很了解我师兄。 他按住我的胳膊,“不必。” 我父皇不笑的时候还是很威严的,他神色严肃的从我师兄身上扫过,又落回到我身上,停留半晌,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简直要跪求我师兄接受我的道谢了。 “哦,”我父皇转了个身,“那行。” 他重新坐回去,端起我母后倒好的茶,“朕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皇儿。”我母后轻声回答。 我觉得我母后能一直稳坐皇后之位可能是因为她能及时提醒我记忆不太好的父皇。 “哦是了,”我父皇拍了拍脑门,“皇儿啊,你今天的生辰可要开开心心的,一会儿大殿之上朕要送你一份大礼。” 我父皇闻言呵呵笑了两声,“不过朕送你的礼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可能不喜欢。” 我总感觉他的表情泄露了他没有说出口的下一句话——“不喜欢也得收着。” 侧殿旁边是一个小门,推开门能感觉到凉风一股一股扑在我身上,大殿里的笑语欢声一瞬间如潮水般尽褪。 我深呼一口气,然后,看见了嬷嬷领了一众丫鬟拎着灯笼把殿门前照得恍若白昼。 还有我师兄。 三师兄走上台阶替我提着裙子,“小心台阶。” 嬷嬷迎上来,手里握着一件大红的披风,“殿下夜凉。” 我阻止了她。 我的大脑“咔嚓咔嚓”转了一会儿,我一字一顿认真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嬷嬷低下头,态度恭敬,“殿下,皇后娘娘让老奴告诉殿下——‘身为皇家子女,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要走也当是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 “猫着腰抱着裙子的样子,”我师兄补充道,“在大殿之下看过去,很丑。” 我想杀了自己。 我把脑袋埋在师兄怀里,闷声道:“嬷嬷,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师兄一起走走。” “这……”我知道她是不愿意的,恪守礼法的老人家怎么愿意让小公主和一个男子夜间独处? 可是没办法,她遇见的人是我,她与我朝夕相处十七年,她是最了解我的人,嬷嬷叹了口气,朝着三师兄行了一礼,“麻烦白公子了。” 师兄接过她手中的披风,“嬷嬷放心。” 虽说是即将要入夏,夜越发的短了,此时夜色已有些深了,月色倒是明亮。 “师兄,”我拎着裙摆,“好麻烦。” 我师兄低下头,盯着我长长的流苏长裙看了一会儿,我以为他会直接撕掉那碍事的存在。 我意欲阻止,却见我师兄蹲下身子,替我将裙摆拢起来,扯下一根流苏佩带打了一个结,于是乎我的膝盖处缀了一个红彤彤的球。 …… “呵呵呵……师兄别出心裁。” 我师兄抬起手,想要揉一揉我的脑袋,却发现我梳了堕马髻,佩戴了步摇玉钗,最后他的手落在我额头上。 “小六,你长大了。” 我眼睛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刚当碎玉山的时候,师父将我抱给几位师兄师姐看,“这个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妹,排行第六。你们注意着点儿,别给玩坏了。” 大师兄当年也不过八岁,据说当时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和后来的糙声大汉一点儿也不一样,“师父,小师妹叫什么啊。” “叫什么?”我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想了一会儿,“啊,叫小六吧。” 小六小六,我被这样叫了十二年。 再后来,师兄姐们习惯了唤我一声“师妹”,小六这个称呼倒是许久听不见了。 我拉着师兄的胳膊覆在眼睛上,“三师兄,我不想做江夏堇,我只想做小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谈心(下) “说什么傻话,”我师兄试图抽出他的胳膊,“你是江夏堇,也是小六啊。” “不是的,不一样。” “……没有哪里不一样,”我三师兄叹了口气,憋了一会儿没憋住,他颤抖着问:“小六,你能不哭吗。” 他害怕女人哭。 不过我的印象里,我是唯一一个在他面前哭过的女孩。 被洋葱糊了满脸从而在他面前抽噎了半天的厨娘不算。 我继续扯师兄的袖子,大声反驳:“我没哭!” “……好,你没哭,”他无奈道,“那你能不拿我的袖子擦鼻涕吗。” …… 我想和他绝交。 我在他袖子上又蹭了两下,放开了,很是从善如流。 尚未到夏日,夜间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师兄想要将手里的披风递给我,我摆摆手拒绝了,他也不再坚持。 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水仙花。 我是西域沙漠里长刺抗风沙干旱的一颗球。 虽说我应该长得比那颗球要好看上一些。 我同师兄乘着夜风慢慢地走,不时有手捧珍果佳肴的宫女停下来屈膝行礼。 我正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猛然听见师兄道:“好好保护自己。” 他的声音很小,尚没有风吹过耳畔的声音大,他的唇齿未动,仿佛刚才只是我的幻听。 但是我知道并不是。 我没问为什么,我的三师兄沉默少言,似乎是最与世无争的一个,但是论对我的照顾,他不比万剑阁里任何一个人来得少。 “小心国师。”他又道。 国师。 大夏朝尚神,自立国以来设天府署,由国师统领,上占天象异变,下测人伦世情,国师的地位在大夏子民的心里高过帝王也说不准。 我曾戏言,“我朝设一个国师,难不成是为了亡国之际从天上搬救兵。” 当时的万剑阁凝神院里只有我与师父两个人,那个一向恣意风流的人瞬间变了脸色,“慎言。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难得,他会提醒我自己是何身份,我以为他早就忘了。 我师父这个人,看起来不畏天不畏地,皇权富贵算个什么玩意儿,在他这里,拿过来垫在屁股底下也不为过,他可是气急了能撸袖子打皇帝的人。 竟然在提到国师的时候警告我慎言。 慎言慎言,慎什么言?难不成这国师比起大夏朝的统治者还要尊贵几分? 我当时是个什么反应呢?似乎是笑了一笑,继续忙自己手中的事情去了。 其实坊间关于国师的传言一向多,大多是是什么天人之姿,人中龙凤,长生不老。可是,这世间见过国师却没有几个——我也没有。 我见过皇室宗亲,见过满朝文武,却没有见过那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国师。 “总会有机会见到的。”我父皇这样说。 传言中国师好静,久居天府署,摆出一副不入世的态度,却拿捏着皇室乃至国家的命运,世人难得窥其真容,上一次现身人前大概还是我父皇的登基大典。 据说当日国师一身繁复灰白色法袍,腰间系了咚咚当当的灵器,墨发未束 起,全然披散着脑后,脸上遮盖着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了面容。 “据说那是因为,国师不想暴露自己十年如一日未变的容颜。”师兄道。 “可笑。”当真可笑,传言里国师从大夏立国就未曾变过,一直都是这一位,“难道他是神仙不成。” “神仙?”我师兄的笑里透露出几分冷意,“怕是妖魔鬼怪才对吧。” 难得见到我师兄对一个人会表现如此明显的好恶倾向,难不成是因为他厌恶鬼神之说? 我觉得有些稀奇。 “师兄,平日里也不见你有多关心家国大事,怎得对朝廷上的事物这么了解?” 万剑阁将日子过成了与世隔绝,若不是时不时师傅会与我探讨两句外界的事,我都要忘了自己也不是生来的江湖人。 三师兄道:“那是你要待的地方。” 月色打在地上,映衬着师兄一身青衫悠如远山。 “师妹,朝中不比碎玉山,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总是这么……嗯,单纯。” 迎着月光,我能看出他本来的口型是要说“痴傻”。 我扶住额头,多希望我师兄能把他用来练武功的时间分一半用到看书上呦。 “师兄啊,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只要边关不打起仗来送我去和亲,我应该能过得不错。” 师兄停下脚步,对着我欲言又止。 我静静等待他的下一句话,他却望了望天,“不要离开太久,该回去了。 他抬步欲走,被我拉住。 我没动,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师兄,你在京中都去哪儿玩了?” 他茫然,“哪儿也没啊。” “胡说,我都找不见你。” “哦,”我师兄似乎想起了什么,“可能是去端山贼了吧。” “附近多得是落草为寇之人,如今天下太平,又是京城周遭,天下脚下,实在是过分。”我师兄顿了顿,望向我,迎着月光,我几乎能看见他脸上的蔑视一扫而过,“师妹,你们京城的治安未免了太差了点吧。” 我嘴角抽搐几下,我又不曾在宫中长大,也不曾接触过朝堂事务,怎么就成了“我们京城”了? 我“哦”了一声,“我会替你转告父皇的,顺便替你讨个封赏。” 我师兄一派侠骨风范,“见不得宵小作孽罢了,封赏就算了——师妹,你的嘴怎么了?” 我摇摇头,语气真诚:“师兄谦虚了。” 在天子脚下实现自己的江湖梦? 挺有想法的。 我师兄又抬步欲走,又被我拉住。 我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面无表情道:“师妹,我衣服料子不算好。” 我连忙松手,“师兄,我的礼物呢?” 我师兄往年送我的礼物无非是是什么木雕啊,石兔啊,全都是自己所做,不贵重,却十分精巧。 今年,我的三师兄,冷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缓缓道:“我会在京中一直陪着你。” 听起来很感人。我掏了掏耳朵,嘴角抽搐,“所以说,你是忘记准备礼物了吧。” 忘了就直说,给自己加那么多戏,人设都崩了。 他没承认也没反驳,只是道:“真的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迎风而行,风从我的袖子里蹿进去,有些凉。 但抵不过我的心凉。 我今年,居然没有收到三师兄的礼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婚事惊雷 有吃有喝,有玩有乐,有歌有舞。 无趣说不上,新奇真没有。 不过我亲爹就是我亲爹,许是怕我这个生辰过得没滋没味,他决定为我调节一下心情。 可能我的运气不算好,还没在位子上坐定就听见我父皇清了清嗓子。 “今日恰逢我儿十八岁生辰……” “十七岁。”我母后默默提醒。 “……咳,十七岁生辰,朕得以与众卿欢聚一堂。既然各位卿家几日都在,朕便当着众卿的面,为我儿送上生辰礼物。” 他摆摆手,李公公从他身后的阴影处走出来——手里是一份圣旨。 我是一个听不太懂圣旨的人,只听清了父皇赐了我一个封号,座下众臣脸色皆变。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又听见“朝听”两个字随着李公公尖细的嗓子传进我耳朵。 嗯?似乎哪里不对。 父皇的视线在各位反应不一的朝臣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那个红袍子大肚子的眯眯眼身上,“听说丞相育有二子?” 林丞相捂着肚子晃出来下跪。 父皇摆手,“哎哎,不必多礼,朕就是与你唠唠家常,唠唠家常。” 林丞相又捂着肚子站起来,“蒙皇上挂念,臣的确有二子。” 我父皇举着酒杯,一边品一边迷迷糊糊地问,“哎?多大了来着,怎么没考取个功名为我朝效力啊……” 林丞相恭敬道,“长子今年刚刚加冠,草莽一个;次子尚且三岁,稚子一个,老臣惭愧。” “嗯,”座上的皇帝眯着眼品酒,也不知道听清丞相说什么了没有,“那个丞相啊……” 我父皇放下酒杯,慢悠悠道,“不若让长公子给我儿做个驸马吧。” 如果不是林老丞相直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我以为我父皇这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的是——“不若下一道菜吃烤红薯吧。” “皇儿觉得如何?”“儿臣认为……” “既然皇儿也觉得满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父皇,你看我一眼啊,就一眼,你的宝贝女儿真的要闹了哦。 直接这样截断我的话是当在座的各位都是瞎的吗?! 事实证明,他们还真就是瞎的。 “恭喜丞相贺喜丞相啊!”“公主与林公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夫人好福气,得了公主这般温婉和气的媳妇儿!” 本来安安静静赏歌赏舞的生辰宴变成了定亲宴。我把嘴里的鱼肉咽下去,朝着看似最温柔的母后抱怨。 她闻言,拍拍我的手以示安慰,“没关系,反正主角都是你。” 听起来是这样的没错。 她又道,“你父皇给了你‘霍靖’的封号,你就要担得起这个担子,懂吗?” 不懂。 “日后要学的事情还多着,一点一点来,不用着急。” 挺急的。 一场晚宴——在我看来是一场闹剧——折腾到戌时才散,大臣们纷纷拜别,倒是淑妃与贤妃又来蹭了个脸熟,左一声“皇上”右一声“皇上”就是不肯离开。 “哎呀,朕忘了,爱妃可是怕黑?”我父皇面色通红,双眼眯成一条缝,看来是醉得不轻,他一拍手,“来来来,全福,给两位娘娘多掌几个灯!” 李公公“哎”了一声,麻利儿地上前,“两位娘娘请随老奴来。” 淑妃的眼睛都红了,贤妃眼里的幽怨几乎化为实体,飘出来能砸死我。 啧,我父皇这不解风情的程度能和我三师兄有的一拼。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能跑马的大殿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哦不,是四个。 本来已经走了的三师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立在殿下。 殿门不知道几时关了,母后扶着父皇起身,父皇的醉态似乎在李公公离开的那一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回过头去看我师兄,他依旧神色淡然,眉目平静,和在山上听师傅唠叨怎么酿酒最甜美一样的专注。 我想师傅酿的酒了。 我父皇用手指点着桌子,慢悠悠道:“皇儿,今天朕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 我费力挤出一个笑脸,“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我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公主,但不是一个没有常识的公主。 “霍靖”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我大体还是知道的。 我朝曾有女帝江疏月,平边疆定四海,改祖制,声称“皇室有女,文成武德,可封号‘霍靖’,位同太子,他日可登大宝。” 但是,我宁可我不知道。 父皇不再看我,他的视线落在我三师兄身上。 “小女年幼,与万剑阁情谊深厚,情同家人,还望先生多照料。” 我师兄皱眉,“我的师妹,白某自然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 我父皇颇为欣慰地点点头,像是得到了什么极重要的珍宝,他又道,“皇儿啊,过两日你就随着朕学习朝政吧。” ??? “父皇,我是个女孩。”我很诧异。 “女孩怎么了?”我父皇更诧异。 “莫不成你重男轻女性别歧视?”我母后看起来很难过。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我抚额……说句良心话,女孩还真不怎样,惠德女帝在位期间,四海升平,万邦来贺。 可是,我祖姑奶奶终究是我祖姑奶奶,我望尘莫及。 “既然你也没有什么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其实我有异议,只是我不敢说。我只想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公主,不想成就一代女帝威名。没有那个能力——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父皇……” “皇儿啊……”我父皇打了个哈欠,我母后立时截住我的话题,她的语气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力,似乎还透漏出几分好笑:“你好好歇着吧,马上就是要成亲的人了。” 提起这门不着调的婚事,我的头更疼了,胸口似乎又被补了一刀。 我与师兄对视一眼,我敢保证,我从我师兄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看出了大写加粗的“不满意不赞成”。 我内心的疼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舒缓。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还有援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所谓刺客 “皇儿,”我母后站起身,轻轻为我父皇揉着肩,“你有这个功夫在这和我与你父皇贫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你未婚夫君拉进感情。” 拉进感情?我连我未来夫婿是个什么物什都不清楚,哪里有什么感情好拉近。 “天色也不早了,”我父皇打了个哈欠,“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想再挣扎一下,却看见母后暗暗朝我摇摇头,我不解其意,却也只好作罢,和师兄一起退了出去。 走出保和殿的时候,我扯住师兄的袖子,“三师兄,你带我逃婚吧。” 我师兄脚下一个趔趄,脑门儿差点磕在台阶上。 我甚是幽怨。 “师妹,此话不可乱说。” 三师兄调整了一下步伐,用左手去拉被我扯住的右袖子。 我拽的更紧。 三师兄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拼了命地和我玩拉锯大战,一副夺不回袖子誓不罢休的样子。 我一个没留神,被他跑掉了。好家伙,轻功都用上了。 我默默注视着我师兄有些狼狈的背影,心想不就是想让他帮我逃个婚吗,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很是纳闷,却也只好想着过两日出宫找他详细说一下,此时也只能先回寝宫了。 明明今日是我的生辰,过的却像是打仗一般,累,累得心口都疼。 回到寝宫的时候,我斥退了所有人。我当久了野鸡,终究是做不来凤凰,大片大片的人围着我让我难受,我还是喜欢只有杨柳新月和嬷嬷在身边的日子。 不过今日,我有些讶然。 我的房间坐了一个人。 一个一身黑衣披头散发的美人,凤眼狭长,眉目间自含三分风情。 我迷迷糊糊地想,这难道是母后送我的生辰礼物? 我进去时他正坐在桌子旁倒水,见我进来挑起眼角勾了个笑,那个笑容用我四师兄的话来讲就是“妖孽在世,当先杀为敬。” 他说,“你回来了?” 我退回去,看了看房里的装饰,我应当是没走错屋子的。 那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公主,你怎么这么可爱?” 我觉得他很有意思,我走上前,在他身旁坐下,捧着脸看美人喝茶,像是一幅画儿一样。 “我好看吗?” “好看。” “你不怕我吗?” “我更想知道你是谁。” “哦,”美人放下手里的茶杯,“忘了做自我介绍。我是刺客。” 我回:“哦。”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新奇又有点不满意,重新道:“我说,我是刺客。” 我不知道哪里让他不满意了,只好投桃报李道:“我是公主。” 他说,“我知道。” 房里的灯火很亮,床头夜明珠的光线软软的,打在他的脸上温柔的不像话,他的五官却妖异,像是暗夜里 蓝色的依米花。两相结合,诡异又和谐。 他突然笑了,很开心地哈哈大笑,“小公主,你真可爱。” “喂,”我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要杀我吗?” 他似乎在认真思考,而后摇了摇头:“你帮我个忙吧。” 他的态度太坦然了,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倒像是施舍别人的态度。 可是本公主就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变态。 “你说。” 他指着自己的腿,露出一个委屈兮兮的笑脸,“我受伤了。” 我看向他的腿,隐在黑色的袍子里看不出半分异样。 我的房间里燃着师姐调的熏香,清清淡淡的,化解了不就不甚浓郁的血腥味。 “我是公主,”我指着自己,“你是刺客,”我指向他,“这个时候我应该大喊抓刺客,而不是替你疗伤。” “可是,”他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就算我受了伤,你也打不过我啊。” “我完全有实力,在你喊出口前,杀了你。” 本公主最恨别人威胁,我起身退后几步,大喊:“来人呀——” 那人弯起的唇角开始下沉。 “——给本宫准备点水果……放在外间就行了,不用送进来!” 他抬起的手又放下,冷哼一声,“我没有恶意。” 夜半三更,擅闯皇宫,威胁公主,你说你没有恶意,我会信? 我看着那人灯火下晦暗不清的眸子,想,这皇宫的防卫是真差啊,羽林军首领不知道是哪个,怎得还没被撤职。 他说,“很晚了,你睡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这么大一个人形杀器摆在屋子里,我是要多智障才能安稳睡过去啊。 我考虑了一下,和他打商量,“我给你准备点药,你摸黑出去行吗?” 这个人很奇怪,我总是摸不准他的笑点在哪儿,笑得莫名其妙,“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我可是刺客。”他的眼睛闪着莫名的光芒,语气引诱又兴奋,“刺客啊,会杀人的。” 我打算上床睡觉了。 “我也会杀人的,”我很累了,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应付他,我的脑子里只有软软的被子,“谁不会杀人呢?大哥,我求你了,我想睡觉,男女授受不亲,您老能出去吗!” 正巧外间有人进来送水果,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咳……”他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个……你能给我指一下路吗?” “……”所以你在这儿跟我墨迹半天纯粹是因为你迷路了?!这个刺客能不能再不称职一点?! 我没想到作为一个公主我会沦落到给一个刺客指路的地步。 不知道我的父亲知道了会不会直接命人打死我。 那人站在宫墙之上,朝我勾了勾唇角,颇为骚包的样子,“谢谢小公主,后会无期。” 他的身影溶在夜色里,我一回头,是全副武装巡查的羽林军统领。 “秦统领。” 秦易年过三十,方脸粗眉,猿臂蜂腰,是典型的武将。 他望着我身后,神色疑惑:“公主,夜深了,在这儿做什么?” “是啊,夜深了,”我抬起袖子打了个哈欠,“秦侍卫长辛苦。” 我看他一脸迷茫,不知怎地竟生出几分对他可能会被撤职的同情与不忍。 我半转过半边身子,“夜半三更,想来多得是小鼠夜枭,劳烦各位多操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搬家 秦易听完我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好几遍,难为我在夜里尚且看得清晰。他若有所思地朝我身后注视了一会儿,朝我拱了拱拳,“多谢公主提醒。” 我不知道我提醒了他什么,不过都无所谓了。 我摆摆手,“你们继续,本宫回去睡觉了。” “殿下。”秦易叫住我,我正困得难受,被折腾了一晚上,正一肚子的火呢。 我瞪过去,秦易微微抖了一下,“……您走错方向了。” 我脚下换了个方向,愤愤道:“本宫愿意多走几步路消化一会儿!” 秦易拱手:“属下多嘴!” 知道多嘴还说! 没想到我回自己寝宫还要用溜的,我避开宿在外间的杨柳和新月,生生将自己从窗口摔进了内室。 我捂着要腰站起来,暗道流年不顺,过个生辰哪儿哪儿都是事。 我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虽然那个自称刺客的人穿得单薄,身上更没刀没剑,也藏不住什么东西,他身上倒是确实受了伤,但那个伤口怎么看怎么像是他翻墙翻进御花园被花扎的。宫中未听见有人遇刺,那这个人趁我生辰进宫来到底是干嘛的呢? 难为他一个不识路的进了刺客这一行,后半生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我是在“噼里啪啦”的轰响中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见杨柳端着水盆进来。 我醒了醒神,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压着嗓子问:“有人遇刺了?” 杨柳洗毛巾的手顿了顿,转过身子把手中的湿毛巾扣在我脸上,“殿下,您还没睡醒吧。” 我挣扎着躲避开她的毒手,露出半张脸。 刁奴!全是刁奴! 我不敢说,我怕她打我。 “那……外面是干嘛呢?” 杨柳放下帕子,去给我拿衣服,“殿下忘了,您的生辰已过,要搬进公主府了。” 合着这是搬家呢。 我迷迷糊糊地地将手臂塞进袖子,“当初我从碎玉山会来不就背了一个小包裹吗,现在拎着进公主府不就成了。” 杨柳一边在我身上折腾一边道:“殿下不能这样想——抬左手——今非昔比,您现在可是公主,就衣服首饰就装了两辆马车——稍微抬一下头。” 今非昔比?今是哪天,昔又是哪天啊,前后不过是十天的功夫。 等等!公主府?! 我瞬间清醒了。 “杨柳,昨晚我父皇说什么来着?!他是不是顺口给我赐了个婚?!” 杨柳没吭声。 我越想越气,“杨柳啊,今天我就要搬家了?” “不是搬家,”未见先闻其声,柔和清丽的声音从珠帘外传进来,“皇宫永远是你的家。” 杨柳后退两步,“参见皇后娘娘。” 来人摆摆手,“都免礼。” 母后今日打扮的很是素雅,什么紫金暗红全然没有,就一身霜色缂丝锦白梅纹样的广袖长裙,臂间拢了浅杏色流光披帛,发髻上松松插了两根玉石步摇。 她走上前,双手抚了抚我的发,啧,我这一起床,脑门乱得跟刚从土匪窝里爬出来一样。 我有些不好意思,“母后见笑,见笑。” 母后示意随侍退下,拉着我在铜镜前坐下,说句不好听的,抛开这一身血缘关系,我与身边这位国母也不 过就是刚刚相识十几天的陌生人而已,从未与她如此亲近过。 她的手很暖和很轻柔,和嬷嬷的手以及师姐她们的手完全不一样。 她轻轻叹了了口气,“堇儿,你不必如此拘谨。” 我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僵硬的可怕。 曾经的将门虎女不是抚琴绣花的闺阁儿女,后来的一国之母也做不来零星琐碎。不过此刻执了玉梳划过我糟乱的发,似是有一片细密的针在我肌肤上轻轻扫过,酥酥麻麻。 “我以前就想着,生了女儿之后一定要亲手给她梳好看头发,做漂亮的衣服,”轻轻柔柔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竟带着几分惆怅,“你走的时候太小了,柔柔的胎发还贴在脑门上,我就想着啊,怎么着也要给你梳一次头发,可是……我也是第一次当一个女孩的母亲,什么也做不好,白白拽下了你好多根头发。” 她笑了下,将梳理顺化的头发拨到我胸前,“终究是没梳成。在后来啊,你就走了,我就想着,我好好学学梳头发,等你回来了,就是个大姑娘了,一定有一头好看的青丝乌发,我就给你盘好看的发髻,配漂亮的簪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侧过头去看右边垂下来的珠帘,杨柳不知几时开了窗,有风从外室传进来,拂过珠帘叮当作响。 “……我没想到,你竟然……一走这么多年,我都不认识了……”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有凉湿的液体落在我的头顶,我有些坐立难安,“我的堇儿,头顶上是有两个旋儿的,好认。刚刚回来不过几天,我还没能好好给你梳个头发,挑几件好看的衣裳,你就又要走了……” 我想想了我那装了两辆马车的衣服,语塞了好一阵儿,道:“我又不是见不到您了。瞧您说的,公主府和栖凤殿也不过是前门后门的距离,您说一句,我敢不来吗?” 似乎还有抽噎之声,我只得又道:“梳头发挑衣服算什么,只要您乐意,我就是一人形玩偶,随您摆弄,不拆坏了我绝不吭声。” 母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一只手在我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你这丫头,净会胡说。” 殿门外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清点着东西,我们两个却不再说话。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的发被一点点梳起,挽成好看的髻,戴了珠钗,想着我母后这几年手艺到底是练得不错。 我不知道我回宫这几天我的父皇母后给我添置了多少身家,我只知道我之前从生活了十六年的碎玉山上下来的时候,嬷嬷仅仅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将我的行李拦好了直接往肩上一摔,而现在几十个宫人慌里慌张地折腾了大半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寻人 等他们回禀收拾妥当的时候,我和母后的午膳都吃了大半了——我母后亲自下厨做的。 我看着碗里满满的吃食,如获大赦,“哎呀,母后,您看,东西收拾的都差不多了,我出去看上一看。” 母后伸出左手拉住我的右手腕,“急什么,把饭吃了再说。” 她的眼神落在我的饭碗上,我觉得胃疼的紧。 啧,孝女真不好当。 任劳任怨任打忍罚还要捂着胃说好吃。 不容易不容易。 因着母后这不允许那不允许,又重新叮嘱了一番我要带出宫的东西,她和嬷嬷两个人不愧是年少时的主仆,聊起天来投机的很,完全将我这个当事人抛之脑后了。免不了又是好一顿折腾,我真正出宫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母后拉着我的手一步三顿,泫然欲泣,从“一个人孤苦无依”讲到“你父皇宠妾欺妻”,从“思女成疾”讲到宫中妃子蛮不讲理,最后愤怒道“你父皇也不知忙些什么,唯一的女儿都要跑了他都不过来见见的”。 她的语气中哀婉中透漏着悲愤。 我顿觉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只好掏心掏肺指天发誓情真意切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日日进宫,天天请安,这才被放上了马车。 嬷嬷道,“娘娘对殿下是真的好。”说着抹了把眼泪。 我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言语,干脆直接没搭理她。 倒是新月岔开了话题,“说起来,我这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她看了看我,我心知她这是等着我接茬呢,我也想缓和一下母后大人造成的紧张气氛,于是配合道:“你只是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新月眨眨眼,一副颇为自得的模样,“好消息不好消息的倒是不一定,不过……”她冲我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殿下怕是很感兴趣。” 新月这丫头虽说有些不着调,但是不得承认,她的确够了解我,只要她说我会感兴趣那我就十有八九会感兴趣。 “说来听听。” “我啊,打听到我们未来的驸马爷……咳咳,林公子林公子……”许是我变脸变得太快,新月改口改的也很快。 “林公子,每逢五月十五便会随林夫人一起前往灵济寺礼佛烧香。这可是难得的可以窥见林公子真容的时候啊!” 新月颇为兴奋,说完之后还一副讨夸奖的样子看着我。 我只装作没看见。 不过新月说的确实没错,我的确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 说来也奇怪,我这个便宜未婚夫虽说是个丞相嫡长子,却是少见于人前,神神秘秘的,我问这个,这个说不知,我问那个,那个说不晓。相貌不明,性格难测,能拿的准的也就是他是个男的这一点了。 倒是我父皇道:“父皇给你挑的夫婿,还能差了不成。”如果不是他笑得一脸欲盖弥彰,或许我会相信也说不定。 我很是忐忑,总感觉我这未婚夫不是个省油的灯。 既然我父皇金口一开,我想悔婚怕是不成了,既然这婚毁不成,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早做打算,知己知彼,防患于未然。 我越想越愁,我捂着胃,忐忑不安道:“你说这林越帆,不会是家暴我吧。” 一直将头伸向车窗外的杨柳闻言回过头,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艰难道:“说句实话——殿下,只要您不家暴林公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有些不开心,很想把她从车上扔下去。 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的人啊。” 杨柳恭敬道:“奴婢自然是殿下的人。” 我哼哼了两声,“那你该向着谁说话心里没点数吗。” 杨柳道:“可是奴婢的良心不允许。” 哎呦喂,我这胃更疼了。 我转过脸不去看她,眼不见方可为净。 新月捂着嘴吃吃地笑,“殿下,您别理她这个没脑子的。我看哪,只要是殿下说的就是对的,只要是殿下做的那就准没错。” 我颇为赞同新月这一番言论。 新月笑道:“那殿下,您对礼佛这事儿怎么看?” 怎么看?边走边看。 在不晓得林越帆是个什么物什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嫁的。可惜这林越帆明明是世家公子却活得像是个闺阁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想找他的茬都不好下手,既然这次让我知道了他的行踪,我怎么能坐以待毙呢。况且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出了宫的我就是逃离了牢笼的小小鸟,天高海阔任我遨游。 天时地利人和,我占尽了。 想做点什么还不是胜券在握? “十五?”我算了下,“还有七天。行了,这几天大家都活动活动筋骨,十五那天咱们也去灵济寺转悠转悠。” 在宫外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几天的时间也就是眨眼而过。 五月十五并不是什么年节,就是灵济寺这样的宝地游客也并不鼎沸。 灵济寺位于城郊玉佛山的半山腰,远远望过去,隐在高树丛林中,只隐隐露出一个塔尖,浑厚的钟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在耳边重重叠加,又层层荡开。 便是站在了灵济寺的门前,你大概也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一所让京城乃至于整个大夏朝的百姓趋之若鹜的灵寺,从正门望过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山体上凿出来了的步梯直通寺门,步梯高且陡峭,寺门前的门槛却低,步梯不算宽,也就是容了我与杨柳新月及师兄四个人堪堪可以并肩,山上风很大,步梯两侧围了栏杆,栏杆外是各色的花草,难得的是现在这个时节,竟还有几株开的正艳丽。 我抬头望望了寺门前的苍劲有力的“灵济寺”四个大字,道:“走吧。” 我师兄却拉住我,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颇为不解,“怎么了?” 我师兄皱着眉,没松手,犹豫道:“不好吧……” 我很是诧异,“怎么就不好了,我是来礼佛烧香的,又不是来杀人放火的。” 从我身边经过的一位老奶奶闻言回头扫了我一眼,而后双手合十念了句什么,面带惊悚地踩着小碎步跑远了。 我:“……” 师兄:“你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再遇故人 我实在是挣脱不开他拉住我的手,我只好转过身子用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这就导致了我们两个在寺庙门前扭曲成一种怪异的姿势,我愤愤道:“师兄,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些,让你带我逃婚你不肯,让你帮我放个风你也不肯做!你是不是想着你师妹早成婚早入地狱,早死早超生啊!” 我不知道我这两句话哪一句打动了他,他竟然慢慢松手了。 我大喜,麻利地往里面走。 隔着远远地都能望见大殿里的佛像,神色慈悲,面相怜悯,似是悲众生所悲。 我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暗暗道无意打扰佛门清净,并无不敬之心,倘若有什么冒犯得就请佛祖宽恕。 然后我朝着杨柳新月招招手,“跟我来!” 师兄被留在原地放风。 不过我师兄到底是我师兄,那样出彩的身姿在人群中一站,哪怕是换了粗衫麻布,也晃眼得紧,倒是有几分信徒的姿态。 杨柳道:“往哪儿走?” 我一边观察地形一边回答:“往人少的地方走。” 灵济寺从外面望过去貌不惊人,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参天古木拥着石板小路,倒是便于我们藏身,佛门清净地,转过正殿就变得人数就不过了了,仅剩一两个扫地僧握着扫把。 杨柳与新月跟在我身后,身形矫健地像只猫。从新月打探出的消息来看,这位林公子与林夫人都是喜净的主儿,又因为是常年来住的常客,所以在后院有一处自己的院子。 “什么院子?” 新月道:“丞相府里的人口风都太严了,外面的人知道的也不确切。” 我只好自己出马。 灵济寺的后院分四个区域,即“苦集灭道”院,这两位是贵客,自然不能与寺中人或是其他百姓住在一处,那就排除了“苦灭”两院。 既然是有自己的院子,又好净,大抵住的是最偏远的“道”院了。 等我们到达“道”院的时候,能看见院外站了两个侍卫样子的男人,我便知道,我猜对了。 我远远估摸了一下这两个人的武力值,想来是在我与杨柳新月之下的,于是我的心便放了大半,接着一旁的树作掩护直直跃进了里院。 里院没人看守,于是我的心完全放进了肚子。 “小姐,”新月在我身后戳了我一下,“哪个是林公子的房间啊。” “道”院里面以一颗古柏为界,又成两分,一侧的房子灰墙青瓦,别致却简陋;一侧的房子白墙青瓦,也不奢华却干净利落。 我左右看了一会儿,指了指白墙的房子,“进这个。” 杨柳有些犹豫,“万一错了呢?” “错了就错了呗,跑啊,能有什么好说的。” 杨柳闭了闭眼,“小姐,你能说说为什么是这一间吗?” 我点点头,朝她龇牙一笑,“因为我喜欢。” 杨柳像是脱了力气一般捂住胸口。 我自顾自地往白墙那一侧走。 其实也没什么道理,不过是因为白墙的房子精巧一些,且无大窗,只有一排小小的雕花窗,看起来安全一些。 而这一排仅仅有三间屋子,中间一间与飘着靠南一间均飘着香气,想来林公子一个大老爷们不能这么姑娘家兮兮的,于是我站在了北边那一间屋子的窗户前。 我望着那个圆乎乎的雕花窗子发愣。 我伸过头听了听房间里的声音,似乎没有活物在里面。 我捅开窗纸,伸出手比了比窗子中间的缝隙,又比了比自己的腰身。 我提了一口气,开始往里面钻。 然后我不出意外地被卡住了。 啧,失误。 我误量了我身上最细的地方,却忘记了我的脖子以上肚子以上是我身上最容易卡住的地方。 杨柳与新月见状,连忙上前,一个托住我的腰,一个抬住我的腿,开始把我往窗户里面塞。我被卡的喘不上气,却只能咬着牙把泪往肚子里咽。 她们两个的姿势怕是有些不雅观,我用伸进去的两只手撑着窗框使力,一边往里蹭一边想,倘若此时有人经过,会不会认为这儿有两个姑娘在杀人抛尸。 我正想的开心,然后“咕噜”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真真头朝地的那种。 我在心里问候了好几句她俩的祖宗。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四下打量了一下,只一眼就晃得我眼睛生疼。 这样的男人我怕是养不起。 还是佛门清净地呢,他这不知什么木头的纹豹桌,三彩的茶具,看起来就很是古朴沉重的木椅,窗边挂着一盏琉璃灯,桌子旁边立着青花的陶瓷花瓶。 有够败家的。 我憋了一口气,放缓了脚步,打算去里间探上一探。 我自认为我的轻功深的师父真传,便是当今武林也没有几个高人能一眼发现我的行迹。 可是我没想到,这位我以为是病秧子的林公子居然是个练家子。 我甫一踏入内间,隔了重重屏风珠帘,便有一声轻笑传进我的耳朵,那笑声带着几分阴冷,我浑身瑟缩了一下。 我居然没有发现里面有人! 他的气息隐藏也太强了些!怕是我们一踏进这所院子,他便有所察觉了。我身上有些发凉,思忖着到底是直接现身正面开打还是抓紧时间逃命。 他丝毫没有给我考虑的时间。 “小公主不请自来,怕是有些失礼。” 我僵了一僵,倒不是因为他直接点明了我的身份,而是因为我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 我还在记忆中扒扯这个声音的主人,他却直接走了出来。 我一抬头,赤衣墨发,前襟微敞,长发未梳,一双凤眼狭长,唇边似笑未笑。 我吓了一跳,指着他惊讶道:“是你!” 他笑起来,“难为小公主还记得我,在下荣幸至极。”他这人的嗓音极为华丽,说起话来语气却带着几分阴冷的意味,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平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的牙齿颤得几乎要压住自己的舌头,我有些欲哭无泪,“莫不成你……你就是林……林越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又是故人 他桌子旁坐下,拎起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水壶倒了一杯茶。 “小公主这语气……莫不是对我不满意?” 我怒急,却碍于武力值的差异不敢表现出来。 没错,这就是私闯我寝宫的“刺客”。 他那夜说的话我是不敢全然信的,不过有一句话他绝对没撒谎,那就是我打不过他,即使在他受伤的情况下我也打不过。 技不如人,我得认。 “你!深更半夜私闯女子闺房!居心叵测!” 他闻言冷笑一声,不紧不慢道:“你,光天化日擅闯男子卧室,难不成有理?” 说的也是。 “我好歹还挑了个白天,你专挑夜间又怎么讲?” 他道:“小公主,你选的地方是佛寺,上至皇亲,下到乞儿,皆可入内。我去的那是个什么地方啊,皇宫!小公主你是多想谋杀亲夫啊。” 这人说话真让人讨厌,像是冰天雪地里从头到脚往我身上泼了盆冷水,冷到骨子里。 我顺了顺气,找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那你到底是打得什么注意?” 他撇我一眼,“公主打得什么主意我就是打得什么主意。” 我思忖了一会儿。 他说的是实话也未可知。 倘若他真的是林越帆,那对这门婚事不满的也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我想着趁机打探一下未婚夫的情况,说不准他也想着打探我的情况。 父皇的决定不可能是当时随口一提,那么也就是说,丞相很可能在我生辰宴之前就得知了我与林越帆的婚事。这样想来,林越帆擅闯我寝宫也就解释的清了。 我就说么,这样一个人作刺客未免也太拉低职业水准了。 我试探道:“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他抬起头,眼神毫无顾忌地在我身上上下打量,像是品评一颗大白菜,“愚蠢,无能,可笑,且丑。” 这种男人怎么活到今天的! 我颔首,“深有同感。” 虽说这人嘴巴毒得很,不过既然他也对这门婚事无意,那于我而言就是盟友,我忍了。 “那这样,我们商量一下……” “没什么好商量的,”他道,“小公主,我现在烦得很,倘若你现在自己出去,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否则……” 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 掌心展开,一捧白色的粉末。 我:“……” 他拍了拍手掌,将手心的粉末吹干净,“劳烦小公主从外面帮我把门关上。” 我:“……” 我深感对他言听计从不异于自降身价,这不仅仅是在丢我的脸,还是在丢我师父的脸,更是在丢我父皇的脸,往严重了说,我丢的那是整个大夏王朝的脸。 于是我不惧他的恐吓,继续死皮赖脸不动如山。 “我和你探讨一下……” 他手一扬,掌风直冲房门而去。 木门“吱呀”一声,迎着风晃了两下,而后稳稳当当地朝两边分开。 我尚未反应过来,便感觉有人在我肩头上戳了一下,我的半边身子瞬间没了知觉,等我恢复过来的时候,我人已经在半空中了。 我连忙提气稳住身形,以至于自己不摔个五脚朝天。 “替我问候令尊的大哥!” 我飞出院子的那一短短的瞬间,我居然能看到紧闭的门,杨柳和新月惊慌失措的脸。 我内心有一万句问候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居然没有直接落在地上。 大片的树叶在我身上划过,我借力一蹬,完美落地。 然后我听见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地的闷响。 有恼怒且委屈的声音弱弱道:“疼死我了……” 我摸摸鼻子,四下观望了一下。这是“道”院外的空地,似乎离正门大殿也远的很。四周是石子山路,靠近院墙的一丈远处立了一颗不知道结了什么果子的树,估摸着我刚才就是借的它的力,果子树下扑簌簌落了一地的叶子,滚落的果子有一些软趴趴地镶在石头缝里。 ——旁边还趴了一个人。 我挠挠头发,有些羞愧,就是因为我人家才遭遇了这种无妄之灾。 我只好上前两步,“公子,你没——” 我沉默了半晌。 又是一个熟人。 他抬起头,眼角泛红,眼神却一瞬间亮了,他看看天,又看看我,兴奋道:“姐姐,你是仙女吗?居然从天上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 我总觉得无论说是抑或不是都令人尴尬得很。 我只好扯开了这个话题,“你摔疼了吧,赶紧站起来看看。” 他一手扶地,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果子,我看他起身起得十分不易,只好伸手去扶他。 他趔趔趄趄地站稳,“我没事——姐姐,你是仙女吗。” 对上这么天真无邪的眼神,我总觉得自己的良心痛得很,我组织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道:“你希望我是仙女吗。” 他正皱着眉看地上的果子,听我这么问,猛然抬起头来,为难道:“希望……又不希望。” 我打量了一下,这也是个命好的,从这么高的树上被我砸下来,身上居然没带伤。 “姐姐是仙女的话,就可以帮我做很多事了……可是,仙女是不能待在凡间的,那我就不能再见到姐姐了。” 顶着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用这样无辜软糯的语气说话,和其作孽啊。 “……我不是仙女。” 我有些难为情,“你不怪我吧?” 他表情疑惑:“为什么要怪姐姐?” 我想着,莫不成他还不知道我是害他摔下去的罪魁祸首? 他丝毫不在意我的纠结,开始蹲下去捡滚落的果子,我只好也陪他捡。 于是两个人开始低头捡果子,默默无言。 这棵树孤零零地长在一个角落里,果子结的倒是多。 我捧了满怀的果子交给他,忽然想起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说起来我似乎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瞅着我怀里的果子,心不在焉道:“啊?我叫十安。” 十安? 有意思。我也自报家门道:“你可以叫我夏堇。” 他皱眉,似乎有些不能接受,“……好的姐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告状 算了,随他高兴。 我又将果子向他身前推了推,“你拿得过来吗?” 他眼巴巴瞅着我怀里的果子,语气犹疑:“……这是姐姐捡的,就该归姐姐。” 他的眼神太干净了,直直望进我的心里,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子捅进我的胸口,“噗嗤”一声血溅三尺高。 我不晓得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一个弱冠年华的少年竟然纯如稚子,不过这样应该也是好的,无需忧无需恼,活得简单而纯粹。 正想着,杨柳与新月的声音传过来,几分慌乱。 这两个不靠谱的,关键时候一点儿都指望不上,翻个墙能用多少功夫,居然现在才赶到。 等她们走进了我才发现这两人情况不太好,身上脏的像是只小花猫。 “您别笑了!”新月闹怒道:“里面那位喊了人来,说是要抓刺客,和我们纠缠了好一阵儿,您快赶紧走吧!” 这个不要脸的! 我绝不能让自己的后半生毁在他身上! 我暗暗磨牙。 十安拽了拽我的袖子,“姐姐要逃跑吗?抱着这些果子很麻烦吧,我可以帮你拿啊……” 我看他,他慌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想吃……我只是……” 我被他逗笑了:“没事儿,就当我送你了。不过……”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孩子的喜欢来得莫名其妙而毫无依据,认准了一个人好就毫无保留,认准了一个人坏就奋力抵抗。而他,似乎从没有质疑过我是不是一个坏人,即使他因为我摔了个四脚朝天。 “不会啊,”他坚定道:“姐姐是好人。” 我感觉我的胸口又中了一刀,血溅得更高了。 “哎呦喂,”杨柳捂着脸,有些看不下去,“小姐哎,您就别依依不舍了,后面还有追兵呢!” 麻烦,本公主是个公主,过得却像个逃犯。 都怪屋子里那个不要脸的! 我冲着站在原地的十安摆摆手,“后会有期。” 想了想,又改口道:“下次见。” 还没来的及看他的反应,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我连忙提了一口气,施展轻功溜掉了。 我三师兄依旧是握了剑,站在寺门前身姿挺拔如松。 我快步上前,喊了一声师兄。 他转过身,问:“见到了?” 我心中悲愤交加,拉着我三师兄的袖子,正色道:“师兄!我不能嫁啊!我会被打死的!” 难得这次杨柳与新月没有反驳我,杨柳道:“若是这位做了我们姑爷,就凭我们小姐的脑子,怕是只有受苦的份儿。” 理是这么个理,就是话说的有些不中听。 我三师兄没搭话,只是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说:“下山吧。” 我跟上去,“师兄,你去拜佛了?” “拜了。” “求的什么?” “……” “算了,你不说我就不问了。师兄……” “小师妹,看路。” “……哦。” 皇城到灵济寺的路程并不远,骑马也就是两个时辰的功夫。 我们回到城中的时候恰逢日落。 嬷嬷站在门前不知等了多久,一见到我们就开始抱怨。 我此时心里乱得很,可没工夫听她抱怨。我下了马车就直接往寝宫冲,“嬷嬷,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倒不是现在,我现在有一件关乎性命安危的事情要做——杨柳快去帮我找一件能进宫的衣服——晚膳等我回来 再吃,我要进宫。” 是的,我要进宫。 这门婚事决不能成! 我到达母后宫殿的时候,母后身前侍奉的秋浓领了一众宫女出来迎我,捂了嘴笑得很是开心,“公主来得可巧,陛下与娘娘正用着餐呢。一听殿下到了,直接又准备了一副碗筷。” 我心里正考虑着怎么开口比较好,是直接表明我的誓死不从,还是打个感情牌博取一下同情心。 闻言笑笑,“那可真是本宫赶巧了。” 秋浓将我引至殿前,弯腰行礼,自己没进去,“殿下请。” 我点了点头,往内殿走去。 这栖凤殿我来过这不止一次了,殿里依旧燃着香气淡淡的熏香。 果然父皇母后正坐在桌子上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个人说的倒是开心。桌子上大大小小排了有二十几个盘子,见我进来,母后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来得巧了,赶紧坐。还没吃饭吧。” 我的肚子替我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 父皇乐呵呵地摇了摇头,“这丫头,指不定刚从那儿疯回来呢。” 我不客气地坐了,道:“刚回来就来见您两位了,哪儿来的及吃饭啊。” 母后给我夹了一块鱼肉,“就你有张好嘴。” 饭是好饭,况且我也是真饿了,先吃再说。 以前在碎玉山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往往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的很,几位师兄妹就在碎玉山上称王称霸,一顿饭也能吃的鸡飞狗跳,哪里像现在,食不语食不语,就是雨露琼浆也减了几分味道。 何况是怀了心事的我。 我心里一直在琢磨怎么向父皇开口,咽进肚子里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膳食撤下去的时候,我想:该开口了! 算了,漱了口再说。 去榻上坐下的时候,我想:该开口了! 算了,等他们聊完衣服图样再说。 等他们从糕点口味谈到了宁婉郡主家的小孙子的时候,母后开口了:“皇儿你这心神不宁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 然后是片刻的沉默。 母后用手指甲挑了一下荷包,父皇抿了一口茶。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睛眨也不眨。 父皇放下茶,轻轻咳了一声,“你是说……丞相家的公子骂你了?” 我点头。 “打你了?” 我继续点头。 “穷极奢华?” 我点头点得几乎要扭伤脖子。 父皇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看得我哭得有些不自在。 我神色真诚疼哭流涕恨不得指天发誓:“父皇啊,母后啊!这种男人我不能嫁啊!和他一处,别说心灵,儿臣的性命都堪忧啊!” 母后终于放过了手中的荷包,抬起头来正色道:“是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使臣前来 我哭到一半愣住。 “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怎能是出嫁。”我父皇很好心地为我解惑。 是了,霍靖公主是要继承皇位的,怎么能出嫁。 父皇又道:“你不了解林公子。” 我真诚道:“是您不了解林公子。” 我父皇:“……” 他摆摆手,“算了算了,不管你怎么说,林越帆和你这亲是结定了!” 或许是我脸上的神色太过于难看,我父皇又想了想,为难道:“……实在不行,你日后遇见喜欢的,可以纳了做侧室嘛。” 我的下巴几乎掉在了地上。 我父皇不愧是一国之主,做事如此不拘一格匠心独运。 一时间殿里静的出奇,我几乎能听见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空气里混着淡淡花香味的熏香,我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碎玉山上,青草遍地,各色的野花绚丽。 父皇一只手撑着下巴,上眼皮几乎要垂到地。 母后替他按着肩,“皇上许是又熬夜了。” “这帮老臣,什么杂事都往朕面前推,生怕朕闲着。”似乎有无形的山压在他的背上,语气沉重而和缓,“难为朕,竟没个可心的人帮衬着。” 母后埋怨道:“您整日的为了国家操劳,也不替自己个儿考虑考虑,身子骨好也不能这样子折腾啊。” 说着抽出帕子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 我深觉自己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到时候怕是兔子没救出狼窝,还要搭上一条猎犬。 我起身,身形尚未站稳,就听见我父皇慢悠悠道:“皇儿啊,你也大了,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学的。” 我诚惶诚恐。 他继续道:“我就不特地去你府上宣旨了,明个儿早上朝堂上给你留个位置。要是朕明天早上见不到你——”他垂和的眼猛然睁开,目光如炬,丝毫没有半分的瞌睡相,“朕就亲自去请你。” 我将他的话理解为:“我就亲手剥了你的皮。” 我脑子似乎被谁用锤子猛敲了一下,昏沉地厉害。 母后扫我一眼,颇为担忧,“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她见我点头,忧色更重,“那可要好好歇着了,要不然明天早朝之上怕是更难受。” 我是捂着胸口出的栖凤殿。 杨柳上前来扶我,“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我一头栽在她身上,语不成句:“本宫怕是……大限将至。” 杨柳面色惊恐,一把将我推到一边,自己朝着地上“呸呸”吐了几口,“胡说胡说!神灵莫怪!” 我没搭理她,我总觉得自己今天命里犯冲,今天没能在灵济寺好好拜上一拜,不然明天去拜拜国师? 想法是个好想法,不过我没能得了空去落实。 我远离朝堂多年,整个后宫里我就认识我妈,整个前朝里我就认识我爹。 试论朝局终究不是碎玉山万剑阁谈论的中心,我那些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和朝堂之上那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也对应不得。 我父皇不知几时在龙椅下首,两重台阶之间给我安了个小坐椅。 我也就顶着一道道探究的眼神坐了。 不过这个位子当真不好坐,没坐垫,硌人的很。 台阶下那花白胡子的老尚书自我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位子上,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祸国妖孽。 当他第三次拜倒在地,请求我父皇再择贤能的时候,我父皇扔了手中的折子,声音里像是含了腊月的冰,“再择贤能?朕就这一个孩子,还能择谁?不然这个位子让爱卿来坐啊。” 明明是未曾震怒的语气,那老尚书却整个人瘫倒在地,象牙笏板摔在地上,声音响的能传到我耳朵里。 直到下朝,我父皇才略带惊讶地问道:“怎么爱卿还跪着呢?这天气凉得厉害,可别伤了身子。” 此后三天朝会,工部尚书都在告假、 我父皇轻飘飘道,“人啊,年纪大了就是不知道轻重,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好在乎着。” 至此,再没人质疑过我为什么能坐在那里,至少没有明面上质疑。 我只觉朝堂水深,我自己个儿腿短难蹚。 似乎没什么趣事可做的时候,日子总在一天天的重复,这时间就过得格外快。一晃儿就是两月有余。 我上殿的时候父皇尚且未到。 朝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知道谈些什么,见我进来都停下来行了个礼,搭话的倒是没几个人。 丞相穿了一身红色朝服,打过招呼后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我只好陪他站在原地。 “殿下可知今日达塔的时辰进京了?” 我微微点头,示意我知道。 达塔,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穷得叮当响的边陲小国。这个国家位于我朝西南边境,三面与我朝接壤,然而,这接壤的地区是三座山,这也就导致了达塔自成结界,易守难攻。早在百年之前,达塔就已经归附我朝,相安无事。 早在几天前我就得了消息,说是达塔派遣了使臣入京,昨日里刚刚在驿站歇了脚,至于上京的是何人,我却是当真不知。 我顺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摆足了谦逊的姿态,“丞相何意?” 丞相笑得像是画像上笑吟吟的佛像,脸上的肉堆起来几乎糊住了眼睛,这体型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一个清官。 “殿下,这使臣早不进京晚不进京,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进京,难道殿下认为真的是巧合?” 我惊讶:“这个时候?什么时候?此时一无战事,二无登基大喜,三无迎亲大赦,怎么就特殊了。” 林丞相抬头看我,似乎在考虑我是不是真傻,“……殿下,正因为眼下你说的这几样都没有,才恰恰显得特殊。” 他退后一步,挺直了脊梁,悄声含糊道:“殿下的生辰刚过不久吧。” 达塔偏远,一队使臣再怎么轻车简行也要走个两个月的功夫。 自我回京,举办生辰宴会,敞开了说也不过三月。 而这使臣出发上京的节点,恰恰是在我生辰宴前后。 来给我送礼的话就算了,我没那么自作多情。 那他们是来干嘛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送小三? 我来不及多想,就听见李公公的声音传进来,我朝着丞相点了点头,朝我的座位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父皇没说两句就召见了达塔的使臣。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达塔的人,一袭金色长袍裹身,袍子垂到脚踝处,腰间系了一条暗红色绣金纹的腰带,一侧偏长,几乎与膝盖等平。脑袋上遮了一个圆形的盖子样的帽子。 那使臣将手放在胸前屈膝行了一个礼,一开口却是地道的中原话:“达塔使臣那库里见过大夏朝皇帝陛下,公主殿下。” 我父皇示意他免礼,“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 将军?虎背熊腰,身材壮实,皮肤黢黑,是个武人的样子。 就是名字难记得很。 他道:“为修两国之好,算不得辛苦。” 丞相道:“将军心性,在下佩服,佩服。” 看起来这位那库里像是个朝臣的熟人,他转了个身,对着丞相笑道:“丞相谬赞,不敢当不敢当,为人臣者自当为君分忧。” 免不了又是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我昏昏欲睡。 我父皇端着架子又问了几句达塔的浅层情况,又问了皇室各位是否安好,那库里也一一答了。 饶了半天也没绕到正题,早朝倒是拖得够长,我死命控制着自己的肚子不让它叫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从我这儿能看到大殿外层层暗色之中劈开一道裂缝,泄出点点金光,半金半红染亮了一方云彩。 我正迷迷糊糊地看着,忽而听见那使臣道:“两国交好,最大的诚意莫过于姻亲,倘若两国皇室联姻,吾王和贵国陛下也都可安心了。” 如果每一个人的眼神实质化后都是利剑的话,我现在怕是已经变成一个筛子了。 我将将回过神来,分外茫然。 “公主怎么看。”我父皇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终于当不得隐形人,只好站起来,斟酌道:“我倒是不怎么看,就看怕母后和各位后妃娘娘们不想看。” 我没抬头,视线落在我的裙脚上,层层的茉莉栩栩如生。 上方是父皇的沉默,下方是群臣的窃窃私语。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那使臣气急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就有些突兀了。 “殿下这是何意!吾国可没有有资格嫁入皇室的贵女!” 我转过身,奇道:“没有贵女?那你们有什么?” 那使臣弯腰行了一个他们国家的礼数,恭敬道:“自然是我们王子殿下。” 我愕然,“王子殿下啊……”我瞄了一眼我那不动如山的父皇,有些难以启齿,“只怕是有些为难了。虽说我朝风气也算得上是开放……” 我父皇的神色颇为复杂。 没下来打死我说明是亲生的。 殿下的大臣脸色也不比他好多少,那库里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殿下又误会了……吾国王子联姻的对象并非是……”他的眼神在父皇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在我身上,“而是您——公主殿下。” 这话就不好接了,达塔是小国不错,可是重在他们国家产良驹,他们产良驹也就罢了,问题是我国不产良驹。 我有搞死你的实力,可是我必须忍受你的冒犯,谁让我们有求于人呢。 倘若这次达塔派来的使臣是个要脸的,对上我这么个不要脸的,我自然也就插科打诨混过去了。 可是事情麻烦在,这个使臣竟是一个比我还不要脸的主儿,论装疯卖傻我怕是只能要认输了。 “将军这话何意?霍靖公主乃是我国金枝,全国百姓未来的仰仗,自然是不可远嫁他国的!”老太傅年事虽高,说起话来却依旧是铿锵有力。 这位我父皇的夫子,从未对我表现出明显的好恶倾向,即使是站在朝堂之上也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看得我总想把屁股底下的椅子搬给他坐,今日倒是难得精神。 那库里这次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老先生怕是也误会了,敝国知道公主殿下乃皇室唯一血脉,金贵的很。” 他说,“贵国公主少,吾国王子却是多,入赘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一个外族人,将“入赘”两个字说的字正腔圆。 生怕我听不明白。 我扭头去问我父皇,“我们国家可还有别的公主?” 我父皇摇头。 我又问:“您真没有私生女什么的?” 我父皇黑脸摇头。 我抚额,正室尚未过门,又有人上赶着给我送“小妾”。 还是当着我未来公爹的面。 一国丞相自然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虽说是笑着,却是藏了满脸的刀子,“将军远道而来,贵国好静避世,怕是不晓得殿下已定下了亲事。” 怎么说呢,我倘若是一个当事人,那么林丞相就算是半个当事人,这话谁说都好,就是不该他说,这样显得好像是他们林家巴不得娶公主似的。 而且还说得夹枪带棒,就差没指着人家的鼻子说“你们国家又穷又小又偏远,消息还不流通”了。 不过…… 除了他,说不定其他人巴不得我嫁到达塔去呢。 想的这儿,我看向丞相的眼神多了几分好感,可能我的好感外泄的有点多,丞相对上我的时候整个人愣了好几愣。 我只得接着他的话,诚恳道:“是啊,叨扰贵国王子惦念,可惜本宫名花已有主。只能委屈贵国王子自行解决相思之苦了。” 许是我这话说得有些不要脸,丞相满是脸上的肥肉抽了好几下。 那库里却是神色不变,“这倒也没关系,吾国王子也不是拘于陈规的庸俗之人,遇上殿下这样的巾帼英雄,也算不得委屈。” 我敢直言,若是现在丞相手里有一把刀,他可能直接朝着那库里的心口捅过去,不血溅三尺不罢休的那种。 这位使臣果真是不要脸界的一把好手,说起这些话来连不红气不喘,没有丝毫语出惊人的自觉,一副振振有词的姿态。 我这个自诩厚脸皮的人此刻分外惭愧. 比不得比不得,输了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送上门 “再者说了,”那库里直直望着丞相,言语中不乏挑衅,“若是交由殿下自己来拿主意,令公子与王子那一个更得殿下的心,也是说不准。” 丞相重新捡起了满脸的笑,看不出丝毫的勉强,不过他还没说话就被我父皇截了话头:“说得准说得准……” 我父皇乐呵呵道:“我儿与林公子情比金坚,山盟海誓,说来惭愧惭愧……” 他们两人露出喜悦又惭愧的表情。 作为主角的我:“……” 无言以对的那库里:“……” 我父皇又道:“说来朕面子上也过不去,可总不能委屈了贵国王子——林爱卿啊,令郎在公主府住的还习惯?” 丞相上前一步行礼:“多亏了陛下与公主照拂,习惯的很。” 我看着满朝文武一脸的意味深长,只觉得毁女儿节操毁到这地步的亲爹,除了我父皇不再做他想。 他们的对话太自然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无比清醒,我可能真的会以为我家里有一个“林越帆”的存在。 那库里看了看我父皇,又看了看丞相,最后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的我,笑了:“既然如此,小臣只好不再多言了。” “不过……”他又鞠了一躬,却是对着我,“吾国王子仰慕殿下风姿,心慕神往,只求能得一见。” 我扫了扫他身后那两位抬礼物的汉子,怎么看也怎么不像王子。 “咳……”那库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吾国王子水土不服,尚在半路歇息,后日便可入京。” 能将一国王子扔在半路自己进京的臣子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和他们国家那个甘愿入赘做小的皇子一样骇人听闻,达塔这个国家果然是不走寻常路。 东方露出大片金光的时候,朝会算是真正的散了。 我身心俱疲地从马车上滑下去,只想着醒醒脑子,却不想被堵了个正着。 我抬头看了一眼“霍靖公主府”几个闪瞎人眼的大字,又扫了一眼挡在门口的那辆马车。 “谁的?” 杨柳迎上来,附在我耳边道:“丞相府的马车。据说是……林公子。” 啧,我最近对“林公子”三个字有些反应过激,听她这样一说,我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迎着寒风瑟瑟发抖了。 我上前几步,颤抖着手试图去掀马车帘子。 我三师兄——哦,忘了说,我三师兄顶了个武太傅的位子,行使着由文到武,从生活到学业全方位的职责——伸出剑柄打了一下我的手,“像什么样子。” 我觉得我身为一国公主,太怂未免太不像话。 于是挺直了腰板,夺过师兄的剑,猛地朝着帘子掀去。 严严实实的帘子瞬间被撕裂了大半,抖落的帘子朝着一侧滑落,落处马车里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人影。 他:“……” 我:“!!!” 师兄:“???” 这场面着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马车里的人被捆在垫了软垫的座椅上,衣衫凌乱,许是挣扎造成的,头发散乱,双眼红红,眼泪汪汪,嘴里被塞了一方帕子。 说他不是被强抢来的压寨夫君都没人信。 杨柳在我身后探过头,怯生生地瞄了一眼,瞬间睁大了眼睛——“这——唔——” 我捂住她的嘴,朝着恭恭敬敬立在一旁一直装木头人的小厮,“这里面是谁?” 他头都没抬,“是我们公子。” 我又问:“你们是谁府上的?” 他继续道:“丞相府。” 我扭过头去问我师兄,“这大夏朝可有第二个丞相?” 我师兄用他的表情回答了我,我摸摸鼻子,回过头去。 好你个丞相! 本宫就说呢,你怎么能卖儿子卖的那么积极。 这马车里的人我的确认识,但却万万不是那天灵济寺“道”院里的人,而是寺外的那位“十安”。 “你的意思是说……”我师兄放下手中的茶,低下头消化了一会儿我的话:“这位很可能不是真正的‘林越帆’?” 此时十安被我派人领到后院里去洗漱了,我便请师兄到石亭里分析我的想法。 我疯狂点头。 我师兄无比冷静,他伸手把蹲在他面前的我拉起来。“证据呢?” 我顺势坐在他旁边,“我见过他们两个啊。”我指着自己的眼睛,“亲眼所见。” 我师兄没理我,我继续补充道:“我刚刚问过十安了,他说他是被他爹爹强迫捆上马车送过来的。我问他,他爹爹是不是丞相,他亲口告诉我不是。” 我继续分析,思维缜密,完全停不下来。 “真正的林越帆脾气坏的很,且又不喜欢我,那样高傲自大的人怎么会‘嫁’到皇家,断了一生前途?丞相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那么积极地把儿子往狼……咳,公主府推?这十安心如稚子,不明世事,是最好不过的挡箭牌了,给他家里几个钱还不上赶着送过来当驸马啊!” 听完我这一番分析,我师兄终于点头,我格外兴奋:“是吧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我师兄勾了勾嘴角,看向我的眼神分外和蔼:“他是不是真的林越帆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我眨巴眨巴眼睛,期待他继续为我解惑。 我师兄继续道:“只要在外人眼里,这个人是林越帆,是林明德的儿子就够了。” 我瘫倒在桌子上,是啊,谁会在乎这个林越帆是不是丞相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大家就只知道皇室公主与丞相嫡子喜结姻缘就好了。父皇要的是这个,丞相要的怕也是这个。 师兄的手在我脑袋上揉了揉,“这不是挺好的吗,现在只有你揍他的份儿了。” 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倘若我身边待着的人是单纯的十安,至少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了。 这么一想,我又乐了。 隐隐约约里我似乎是听见师兄叹了口气,却不真切。 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正准备抓住的时候,新月过来了,“殿下,林公子找您呢。” 气得我狠狠瞪了她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正式同居 她一脸的茫然,我师兄在我身后道:“不关你的事,她自己发疯呢。” 公主府不知道建了多长时间,大得很,是那种第一次来绝对会迷路的类型。 前堂与后院隔了很远,从石亭出去穿过一片花园,又过了水榭,最后是红木长廊,我停在“听竹轩”门前。 新月道:“殿下自己个进去吧。” 我只好自己往里面走,十安现在住的里屋前站着杨柳,见我来了露出一个笑脸,“殿下!” 说句实在话,这后院的客房我来的甚少,就是这“听竹轩”我也是听见管家说才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果然是院如其名,庭院里满是竹子,清幽得很。 我推了一下门。 还没来得及看清房间的布置,就感觉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鼻子里钻进阵阵青草香。 我费力地抬头,“那啥……男女授受不亲,你能先放开我吗……” 十安退后一步,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姐姐!” 我拉着他进屋坐下,“你以后能不叫我姐姐吗?” 一旦叫别人听见,我这个公主的面子往哪儿搁。 我伸出手蘸着茶水写了几个字,问他,“认识吗?” 十安神色颇为受伤,“我又不是傻子。” “江、夏、堇。”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到。 我很欣慰,“这是我的名字,你以后可以这么叫我。” 他低着头,眼神在那三个字上停留许久,然后凑近我,缓缓道:“夏夏。” 他的声线本就低沉,平时言行举止如孩童,我竟也忘了这是一个凭借背影就将我征服的男人。他此时放缓了声音,鼻尖与我不过一指之隔,我的心跳竟然漏了几拍。 我暗暗唾弃自己。 “夏夏,”他又重复一遍,“我以后就这样叫你吧。” 江夏堇这个名字,很少有人叫,碎玉山上没有人叫过,便是回了皇宫父皇母后叫的最多的也是“皇儿”, 亲昵了一句“堇儿”,这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夏夏”。 我垂了眼,点点头。 他却像是得了什么宝贝,“夏夏夏夏夏夏……” 当真是孩子心性,天真的很。 他扯了我一缕头发玩,“夏夏,我以后就是你夫君了吗?” 我刚进口的水直接喷了出来。 “谁告诉你的!” 他玩头发的手顿了顿,低声道:“我父亲。” “父亲说了,做了公主的夫君,不用习书,也不用挨打,还可以吃很多好吃的。” 我有些尴尬,打掉他的手,正色道:“对啊,你父亲说得没错——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愿意过来?” 他绕了个圈,在我对面坐下,他身后是窗子,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整个人都镀了了一层金边。 他说:“因为我不知道公主是夏夏啊。” 我的心跳又没出息地漏了一拍。 说来可笑,我只知十安心性不比正常成年男子,加之之前种种表现,就理所当然地认定他是个孩子。 可孩子也分很多种啊! 他到底是属于哪一个年龄段呢? 我盯着他,“十安,你多大了?” 他笑了笑,“应该是二十有二。不过,娘亲说,十岁也挺好。”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他笑得太单纯了,让我的同情有些不合时宜。 二十二岁,十岁的心性。 我琢磨着,一个人十岁的时候能知道多少东西呢。 成婚,夫君……啧,放在七年前我是怎么也不会去想的,还是想一想怎么把五师兄的小木雕骗过来更靠谱些。 十安道:“今后我是不是就要住在这儿了。” 我点头。 今日里父皇和丞相那一唱一和不仅仅是演给使臣看得,怕是也同样是演给朝臣看得,更是演给我看的——不对,是为了通知我用的。 这样看来,他怕是要在公主府住下去了。 反正本公主有钱,不怕花! 养一个人而已,还是个美人,花几个银子算什么! 十安笑得像只竖着耳朵的小狐狸,天真中带着狡黠:“那我是不是要和夏夏住在一起啊!” 我咳了两声,搪塞道:“你这不是已经和我住到一起了吗。” “哦,”他坐下来,拖着椅子往我身边移,“可是,夫妻都是要睡在一起的啊。夏夏你可不要骗我。” 我端起茶杯就往他脸上泼,到底是谁说的他心性纯良! 他侧头躲开,颇为委屈:“夏夏……” 我这人哪儿哪儿都不好,就是太善良了,见不得有人做出这幅情态。 “十安……我们是未婚夫妻,未婚!你懂吗?” 他眨眨眼,点头,“懂。” 我长舒一口气。 这丞相,都在瞎教什么东西!我与他势不两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十安凭借他极讨人喜欢的性格——或者说是极讨人喜欢的脸——收复了一大片人的心,偌大个公主府几乎全部沦陷。 就连同我一起长大的杨柳与新月也在我指明要吃葵花麻鱼的时候,果断的拒绝了我:“殿下,林公子不爱吃鱼。” 说!你们是不是丞相派来气我的。 一连几日,丞相都没表现出什么异常,除了在十安到来第二天下朝的时候,林丞相追上来说了一句:“犬子顽劣,还望殿下多包涵。” 我思忖良久,没找到合适的话回他,只好拢了拢袖子,笑道:“进了我公主府的人,本宫自然会好好照料。” 丞相一愣,也没多说什么。 我颇感无趣。 不过近来我身上又多了一件事——达塔王子终于解决了他的水土不服问题,成功上京了。 我父皇当天急召我进御书房,“皇儿啊,你也学了不少东西了,就是与外界的接触少了些。” “不如,你陪着达塔王子逛逛京城吧。” 我就知道好事落不到我头上,我为难道:“儿臣与那王子孤男寡女……” “谁说你们孤男寡女……”我父皇挥手打断我的话,“不是还有越帆那孩子吗?” 父皇,你是认真的吗…… 说起林越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不知道父皇知不知道丞相送了个心性不成熟的“孩子”到我府上呢。 我试探道:“父皇对林越帆了解多少呢?听别人说,林家这位公子神秘得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他?还是他? 我父皇本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接我的话,手里不紧不慢地批着奏折,听我这样问,他放下了手里的奏折,神情戏谑地看着我:“听别人说,听谁说?” 我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他是个什么意思,他却又岔开了话题,“林越帆这孩子有些特殊,外人见不到也是正常的,倒是你,与他居于一处,他是个什么心性的人你自己去了解就是了,外人的话能有多少可信度。” 这话题就不好往下接了。 特殊?哪里特殊? 是武功高的不可思议,还是心智不够成熟? 我父皇是想给我找个刽子手,还是想给我找个儿子? 倘若十安就是林越帆,那么灵济寺里的男人是谁?倘若十安不是林越帆,他的出现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单纯。 不过照父皇的意思,日后林越帆在人前出现的次数还多着呢,绝对不是遮遮掩掩藏在公主府的,如若父皇母后见过林越帆,那丞相又怎么敢造假? 我脑子乱得很。 从皇宫一直乱回公主府,直到杨柳问了我一句“不是今天去栖凤殿坐坐吗”,我才反应过来我竟然忘记今天该去见母后。我揉了揉额角,“算了,改天吧。” 我回公主府的时候,林越帆坐在内堂的台阶上等我,见我进来,他猛地站了起来,笑着跑过来,“夏夏!” 周围的人早对此情此景见怪不怪了。 我今天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拍他的背,而是拉开他。 他似乎是很奇怪我的这番举动,“夏夏?” 我拉着他慢慢往内堂走,又撤了内堂的所有人。 “十安,你姓什么呢?” 说来也奇怪,似乎自从他来到我身边,我几乎就在心里默认了他是一个被丞相父子坑骗的无辜替罪羊,却忘了问他本来的身世。 他看着我,道:“姓林。” 我缓了一下,迟疑道:“哪个林?” 他下意识地指了一下窗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悻悻地缩回了手,道:“树林的林啊。” 我沉默了半晌。 十安凑近我:“夏夏,你今天怎么了。反应这么迟缓?” 我咬牙道:“十安是你的真名吗?” 他皱起眉头,好似在反应我的问题,良久以后才道:“也算是吧。不过我还有一个名字。” “——林越帆。” 林越帆。 这三个字变成了一把大锤子,“咣咣”砸在我脑门上。 我哀嚎:“你不是说你爹不是丞相吗?!” 他淡然道:“他绑我还打我,我单方面拒绝他是我爹。” 这个傻孩子…… 不,不对! 我忽然感觉脖子凉飕飕的,我颤声道:“你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 他神色奇怪地瞥了我一眼,坐得离我又近了些,隔着桌子一把抓起我的手,“夏夏,你不会想抛弃我另觅新欢吧?” 我甩开他的手,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只好明说,“你认不认识一个长得很好看,喜欢穿黑色衣服,笑起来很可怕的男人,武功很高的那种?” 他摇头。 我再接再厉:“真的不认识?” 他皱着眉,指着自己:“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我只好表示,这是我见过最为自恋的人。 问他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夜闯皇宫,还莫名其妙出现在灵济寺,那不成他真的是个刺客? 可是,未免方向感也太差了点吧。 我只好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换了个事和他提。 他认真地听我说完,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时间。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跟着沉默。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我:“你的意思是——我要陪你去见我的情敌?还要笑着招待他?” 他扭头冷哼,“我不要!” 我深觉这不应该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说出来的话。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啊?” 他的脖子扭成一种诡异的角度,我看着都替他疼。 “十安,十安?” 我叹了口气,“谁说他是你……你情敌了……” 我总觉得我说这话是不止在占一个人的便宜。 不过这次他倒是回答的快:“新月姐姐。” 新月?很好,马厩终于有人打扫了。 “十安,”我飞快地思索怎么跟他解释这个问题:“这个事情吧……” “夏夏你别说了,”他把手往桌子上一拍,站起来,颇有几分舍生取义的架势:“我一定会陪你去的,绝对不会让你被他欺负!” 他说完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慢慢俯下身子,语气暧昧:“我要保护好我喜欢的人啊……” 他的语气仿佛变了一个人,我惊了一瞬,回过神发现身前这个人还是那个人,我看着他的眼睛:“十安?” 他乖巧地点头。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魔怔了。 “行了行了,吃饭吧!” 我说着站起来,“饿死了……” 林越帆……对,林越帆在我身后跟上来,“夏夏,我给你做了莲子粥哦。” “莲子?”我拢了拢我的衣服,“现在?” 他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天气里我听到莲子两个字本应该觉得清爽无比,但是不知怎么的我竟然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我把衣领裹得紧了些。 他强调道:“我做的!是我亲、自做的!” 无心的误杀算不算谋杀? 林越帆没来公主府之前,我的膳食都是直接送到我屋子里的,自从他来了之后,总是不肯一个人吃饭的 ,于是我们就转进了花园的“泠雨阁”用膳。 泠雨阁建的极为精巧,地方不大,堪堪容纳四个人围桌而做,三面相围,仅留了一扇窗户。阁子只有正对花园的一面设门,这门也是特殊,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的,竟能透过这门清清楚楚地看清外面每一朵花的娇态。 我想着,自古君子远庖厨,林越帆本身就是个半大孩子,做出来的东西即使毒不死我也不能让我好过了。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卖相居然还不错。 我端起来抿了一口,一抬头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亮闪闪地盯着我。 “好喝!” 是真的好喝,我这句话说得绝不违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陪他回家 听我这么说,他露出一个极为真挚的笑容,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早些年母亲亲自教我下厨做饭,我学不会的时候母亲也不生气。最开始的时候,我生火的时候厨房里全是烟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便是这样,母亲也没有打骂我。” 我奇道:“丞相夫人为何要叫你下厨?” 这样子的小公子,不是应该被宠着长大的吗? 他夹菜的筷子顿了一顿,纠正道:“不是母亲让我下厨,是我自己想要去做。” “哦?为什么啊?” 他道:“因为我想吃,别人做不出我想吃的味道。” 论一个吃货的自身修养。 看样子,林越帆与他母亲的感情应该是很好的,提起他母亲的时候,他整个人的声音都是暖洋洋得,透漏出无法掩饰的亲昵与依赖。 到公主府来也有些时日了,虽说我从没限制过他什么,但是他却从没离开过公主府。 “以前爹爹总逼我学很多东西,我也不怎么出门的。”我问他的时候,他这样回答我。 我总是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带他会丞相府看看,丞相虽说是把儿子送到我这儿来了,我一开始却以为他给我送了一个冒牌货,连带着态度也不怎么好,现在知道是我自己犯蠢了,总是要补救的。 “十安,你想不想回家看看。看看你娘亲。” 他没说话,却抬起头来看我,眼睛里含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喜悦,有几粒米从他的筷子之间抖落到一旁的桌子上,凭他的家教修养房子平日里是决计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的。 我被他的憨态逗笑了,“行了,那就这样决定了。就明天吧。” 他狠狠点头,点到一半又有些迟疑。 “怎么了?” 他放下筷子,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爹爹当时和我说,没有要事不要随意离开公主府……” 丞相此举,不仅林越帆感到困惑,我也同样感到困惑。 但是我不能问林越帆,他给不了我答案。我笑道:“十安想回家了,这就是大事。本公主说你能回家,你就能回家!” 许是我这一番言论豪气过头了,他盯着我的神色有些愣愣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眼神直接得毫不掩饰,就连我这样的厚脸皮,也被他盯得有些脸皮发热。 我故作掩饰地咳了两声,他这才回过神来,冲我笑得特别开心,露出了白花花的牙床,“夏夏,你真好。” 有的时候我觉得林越帆会很多东西,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他真的就是一个孩子,就好像他表达自己的喜悦的时候,永远都在笑,他在表达自己的喜爱时,一直都是最直白的“喜欢”。 从最初的听得脸红心跳,直到到现在,听多了我都已经麻木了。 他低下头,又抬起头,“那……那个,小王子呢?” 小王子,我揉了揉额头,空出一只手来敲了敲桌子:“吃饭吃饭,管他做什么。” 他又瞄了我两眼,好像是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是端起碗开始扒饭。 因着我答应了林越帆要陪他回家,次日早上上朝的时候我总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丞相提一嘴这个事情,提前打个招呼,怎奈这一日我父皇来的早,我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整个早朝我都时不时的朝着丞相那里瞥上两眼,一开始丞相尚不当回事,到后来他被我瞥得面部表情都扭曲了,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打量,怕是以为自己官服穿反了。 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深觉丞相年纪大了,经不得我这么吓,只好收回视线,乖乖巧巧地听殿里的大臣汇报谁家的公子又抢了谁家的小妾。 我抬头望了一眼我父皇,旒珠后的上眼皮几乎要垂到地上了。 我叹了口气,这国家朝堂风气果然好得很。 等到某位大臣口若悬河地指责某家大人的内弟喝酒不付钱的时候,我父皇终于被他们吵得睡不下去了。 他指挥着李公公制止了他们,然后打着身体不适的借口就要离朝,“……那个,众卿倘若还有争议的话,那就报给公主听,”他的胳膊一转,手指朝着我的方向,“一样的一样的。” 我默默把脑袋从胳膊肘里抬起来。 论坑女儿,我父皇做得一点儿也不比人差。 我只好留下继续听张大人的小舅子是怎么打了石大人岳父家店里的碗。 听得脑袋沉沉。 好不容易等到各位大人唇枪舌剑将同僚们轰了一顿,我这才发现丞相居然被我父皇召进了御书房。 啧,我摇摇头,算了,直接去吧,丞相总不至于把我轰出来。 散了朝,我找了个人给母后传了个话儿,就说是明天去看她,又和同我一道出门的朝臣们虚情假意地客套了几句,这才往宫门外走去。 朝臣的马车都是停在东边的宫门,只有皇室的近亲能从西侧连进两道门,停在第二道宫门处。 能停在这边的马车,除了我就是那位皇叔了。 可惜,我只看到了一辆马车。 更可惜的是,那辆马车不是我的。 杨柳战战兢兢地迎上来,“殿下……那个……说来话长。” 我笑道:“那就长话短说。” 杨柳思索了一下,的确是长话短说:“拉车的马拉稀了。” 我被她的话惊住了,仿佛是听了个笑话:“公主府的马好吃好喝供着,还能拉稀?” 杨柳解释道:“这不是……林公子喜欢喂马嘛。” 听她这样一说,我只好把满腔的怒火与质疑咽到肚子里去。 我懂了,这事怪不到别人身上,罪魁祸首还是出于好心,我更不能怪罪。 公主府马厩里的马过得不是一般的舒服,就连饲料也要经过好几重筛选才能入那群祖宗的口,除了专门管马匹的人之外,其他人也不能随意接近马厩——当然,林越帆例外。他算是公主府半个主子,且是个孩子心性,偶尔去在马厩转上一圈也没有人敢拦,这次怕是他又随意喂了这马什么不该喂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皇叔 皇宫和公主府之间的距离算不得太远,可是要走回去只怕要半个时辰的路程,我正想着扭头进宫去借一辆马车。 “公主这是怎么了?” 我闻声回头——辰王,我父皇仅剩的最小的弟弟。 先皇子嗣也算不得多,但是终究是比我父皇要强的多。先皇一共育有四子两女,长皇子早年间身体孱弱,娶妻不过一年就病逝了,未曾留下一子半女,这也是我父皇能登上大宝的一个重要原因。三皇子曾是我父皇最大的竞争对手,只可惜母妃背景小,我父皇登基之后去了云州封地,我七八岁的时候听说是堕马离世了。两位公主里面一位是先皇的嫔妾所出,性子刚烈的很,之后嫁去了西南,如今的镇南王世子便是她所出,另一位公主自幼养在先皇瑜贵妃——我的嫡亲祖母膝下,和我父皇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很,嫁给了当朝的礼部侍郎。 最后就是我这位小叔叔了,不过仅仅年长我十岁,早年间喜欢往战场上跑,最不喜欢皇室约束,后来几位将军镇守边境,战乱也就少了,他就回来做了个闲散王爷,平日里上个朝去得最晚,走得也最晚,整个人冷冷清清的,几乎就是在脑门上贴了一张“切勿搭话”,还是嗖嗖嗖冒冷气的那种。 我下了朝溜得最早,与这位小叔叔几乎没打过照面。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怕他。 是的,我怕他。 倘若没有我的存在,没有当年我祖姑奶奶一条女子可为帝的律令,我父皇百年之后,最应该能上皇位的是他才对。都说他不恋权势,可是当这个尊荣送到你面前的时候,有几个人能不动心呢? 我觉得,我这位皇叔就是一只老虎,懒洋洋地等着兔子送上门来,而我就是那只从他嘴边把兔子抢走的豺,非被他撕碎了不可。 不得不说的是,辰王生母不愧是当年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这人的眉宇好看的很,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偏生整个人身上雍容华贵的很,气质里多得是清冷气息,再加上早年征战沙场常年习武,这又让他多了几分英气。 我乐呵呵地打招呼:“皇叔好。” 他微微点点头,幅度小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这是怎么了?” 我没料想到他会关心这个,于是简单的将事情一句话带过。我本以为他就是遇见了顺便客套一句,谁知道他听我说完直接丢下一句“那你坐我的车回去吧”。 我看他真的打算走回去,只好追上去喊道:“皇叔不必客气,我回宫借一辆就是。” 他却没看我,自顾自地带着随从往前走,给我留下一句“随你便”也就不再搭理我了。 我不好再追上去,只好停在原地和杨柳新月大眼瞪小眼。 杨柳道:“殿下……” 辰王带来的赶车车夫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我对他道:“还不去追你家王爷?” 那车夫行了一礼,低头道:“王爷有令,命我送公主回府,小的不敢不从。” 我思索了一会儿,回宫怕是又要浪费时间,我既然答应了林越帆早些回去,便不好让他失望,浪费轻功内力又不值当。 算了,“走吧。” 我冲着杨柳新月摆摆手,跳上了辰王的马车。 欠他一个人情,以后我见到他更不敢挺直腰板了。 我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林越帆依旧是坐在内堂的台阶上等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府门,听见我回来的声音急忙跑了过来。 我将他在即将扑到我身上之前堪堪扶住,转头吩咐杨柳去准备一份礼物和马车一起送到辰王府,又问管家 是不是准备好了去丞相府的马车,管家道是礼品和马车都准备妥当了,我这才对林越帆道,“等我一下,我去换身一份。” 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说“我也想去”。我抢在他前面堵死他的话:“你不许跟着我去!” 他撇撇嘴,“哦”了一声,却没有放开我袖子的打算。 我只好自己试图奋力抽回自己的袖子,奈何他的力气不是一般大。 “十安,你这是打算给我买上一身新衣服啊。”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行啊。” 谁要问你行不行啊?! 我是示意你放开我的袖子啊,都要扯坏了。 我猜测着,要么是他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要么是装作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我好说歹说,才说通他,使得我能够去换一身衣裳。 此次前往的动静我没敢搞得太大,乘了一辆普通些的马车,看起来像是一般的商户人家爱,我出门向来不 喜欢带什么随从,林越帆也不是矫情的人,于是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出门了。 因为之前没和丞相通过气,此次前来倒是把他们吓了一跳,开门的小厮惊喜交加地喊了一声少爷,就匆匆忙忙扭头跑走了。 一边跑一边喊:“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我看了一眼耳朵发红的林越帆,嬉笑道:“没想到啊,你们家的人都这么喜欢你。” 我本来就是随意打趣一声,谁知道他回过头来,用两只手扶着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说是强迫倒也不至于,他的动作很轻,手心暖洋洋的,我的思维还没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就已经对上了他的眸子。 “你也是。” 我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认认真真地又向我解释了一遍:“你也是,你也会这么喜欢我。” 我刚要骂他自恋,又听到他小声嘀咕道:“像我喜欢你一样的。” 我只觉得一股热气从我心底升腾起来,直直扑向我的脸庞。 我的脸红没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领着一众丫鬟小厮前来迎接的林夫人看到我们这个姿势脸是红了。 我受惊一般地甩开林越帆的手,又转念一想,我们本来就是什么都没干啊,这样显得多刻意,多做作啊。 于是我摆出一副无比自然的姿态,朝着林夫人拱了拱手,“林夫人好。” 林夫人这才回过神一般,探究什么稀奇的宝贝一般盯了她儿子许久,然后领着一众侍从跪倒行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见家长 林夫人行的这礼我可不好生生受着,不管怎么说,这可是我未来婆母,再者说了,林越帆还在一旁看着呢。 我急忙上前搀起她,“林夫人莫要多礼。” 她又是要谢恩。 林夫人的身份不低,贵为丞相夫人,打扮得却是极为素净,一身素衣绣着暗纹,头上也不过是一根金叉挽了发,言谈间没有丝毫傲气,是一个从内到外都很温柔的人。 她的温柔和我母后不同,我母后当一国之母当久了,总是要表现出一幅温婉的情态来的,但是我母后的美是带刺的,便是再温柔的姿态也盖不住骨子的锋利。林夫人是完全不同的,她的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像是江南最动人的水一般,不带任何锋芒。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林夫人真的是个狠辣的人,摊上一个不省心的儿子,就像是林越帆自己说的那样,又是上房揭瓦又是火烧厨房的,她不得把棍子都打断好几根? 这边我上前与林夫人说着话,那边林越帆上前喊了一声“娘”。 生生带出了一丝哭腔。 林夫人的眼眶也红了,伸出手在轻轻摩挲林越帆的脸。 母子两人想来是从未分别这么长时间,我站着一旁看着,有些感慨又有些尴尬。我想起当初我回宫的时候,骨肉分离十几年也没见我父皇母后来得多么情深。 怕不是亲生的吧。 我正数丞相府前门当上有几圈花纹呢,林夫人柔声道:“莫要叫公主看了笑话,妾身都忙糊涂了,也没请公主进去坐。” 说着就要领我进屋,我随口问了一句:“丞相呢?” 林夫人道:“还没回来呢,怕是朝中有事。” 我点点头,我父皇也不知道拉着人家说些什么,占用臣子大量私人时间可是要被臣子家人扎小人的。 其实算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踏进丞相府。丞相的府邸倒是不小,进了里院布局却是极为简单,两侧几株杨柳,宽敞的石子路直连垂花门楼,其左侧山石点缀,倒也精巧。 林夫人领着我往大堂里走,林越帆刚刚到了他熟悉的地方,一时间极为兴奋,拉着我的袖子不停地说这说那,说这颗树他曾经爬过,那座回廊后面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林夫人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一直不停地示意林越帆,我看她实在焦急,只好安抚的拍了拍林越帆的手背,对着林夫人道:“没关系的。” 林夫人有些错愕,看看他又看看我,似乎是又想起门前的那一幕,眼神不自在地错开,笑道:“是妾身狭隘了。” 我被她这个动作搞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下意识地摸摸鼻子。 林越帆却是丝毫感觉不到空气中流动的尴尬,他拉住我的袖子不松手,对着他母亲道:“娘,夏夏人很好的。” “……你……”约莫着是被她儿子对我的称呼吓了一跳,林夫人露出几分惊慌失措的表情来,正要请我上坐呢,手一动磕在了桌子上。 林越帆连忙上前抓起她的手,“娘,您没事吧?” 林夫人笑了笑,抽出手,“我没事。” 又转身对我道:“公主,您上坐。” 自我回宫以来,我母后便教导我尊卑就是尊卑,有些事情上你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不会让别人觉得你平易近人,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掉价。 于是我也没推辞,只是让她在我身侧坐了。 我们两个人占据了最上方的两个位置,这就代表林越帆必须坐在下侧,他很不高兴,他最近养成个习惯,一不高兴就喜欢扯我的衣服带子,吓得我最近都不敢穿系带的衣服,生怕他大庭广众的把我的衣服扯散开。 好死不死的,我今天穿的这件裙子后面有一条装饰性的腰带。 林越帆一把扯住我身后的带子,吓得我一个趔趄。 他道:“我要和你坐在一起!” 林夫人见状斥道:“想什么样子?!” 林越帆闻言看了一眼林夫人,看起来他还是毕竟敬畏他母亲的,可怜兮兮地看我几眼,一步三挪地挪到我右边的位置上坐下了。 林夫人是一个不多话的人,我也不善于跟命妇打交道,只好相对无言地喝着茶。 偶尔谈上一两句家长里短,更多的是林越帆在其中插科打诨,林夫人虽然坐在我旁边,眼神却时不时的落在林越帆身上,我估摸着我在这儿是碍事了。 我站起身来,“这丞相府本宫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参观一下?” 林夫人也跟着站起来,“公主说哪里话,这倒是妾身疏忽了,我这就带公主转转。” 眼看着她有奉陪的架势,我制止了她,“这倒不必,随便差个人陪我走走也就是了。” 我又转过身对林越帆道:“我去转上一转,你在这儿陪陪你母亲。” 林越帆似乎有些不乐意我离开,但是又更想着和母亲在一处待会儿,左右舍取了一阵儿,又对着我道:“那你早点回来……哦不,一会儿我去找你,我可以陪你的!” 我没反驳,只是点点头。 林夫人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又是要行礼,又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扭头出来唤来了丞相府的管家,细细叮嘱要他好好作陪,那管家忙连声应了。 我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儿听过。 可能是幻觉吧。 丞相府的后花园里虽没多少奇花,却是幽香阵阵,花木深处一带清流蜿蜒泄于石下,亭台雅致,水廊清幽,一伸手好似能捉住穿过新绿的阳光。 我刚刚随着管家往后花园转去,就听到有人喊“老爷回来了”。 我停下脚步,问道:“可是丞相回来了?” 管家道:“应当是的。” 我笑了笑,“那我去见见。” 不过怕是丞相一进门就听到了我来的消息,不等我转到前厅,他竟然朝服也没换就往后院赶来。 丞相身上肥肉不少,冲过来的时候速度不快,身上紧绷绷的朝服一颤一颤的。 我的心也跟着抖了几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相谈 丞相小跑到我面前,颤巍巍地跪下:“老臣参见殿下。” 我终究是见不得长辈动不动就跪我,我又不是菩萨,实现不了他们的愿望。我上前扶他起来,他却是不肯。 我感到好笑,于是退后一步看着他,“丞相这是何意?” 丞相张了张嘴,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我猜想着他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也就静静地等着,不再言语。 丞相挥手遣退了所有随从,依旧是跪地不起。 我寻了个地方坐下,“丞相,可是腿脚不方便?要不要本宫扶你一把?” 他没搭理我的打趣,声音里压抑了太多的激昂:“老臣!老臣……有罪啊!” 他生生一个头磕在地板上,石板厚重,竟也被他磕出了闷闷的声响,疼得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殿下!老臣有罪啊!” 我冷笑一声,“丞相这就过了,你有没有罪本宫是不知道的,不过丞相再这样跪下去,跪出个好歹来怕是父皇要治本宫的罪了。” 丞相磕在地上的脑袋动了一动。 我道:“还不起来?” 丞相伸出一只手,扶着地,将身子倾向一侧,试图用一只脚撑起全身的重量。可惜此举有些难度,他费了好半天才站起来。 我没说话。 丞相道:“老臣自作主张,将犬子送至公主府,给殿下添麻烦了。” 我示意无事。 我清楚,这句话就是个引子,他要说的绝对不是这个。再者说了,倘若没有我父皇的允许,他敢自作主张将儿子送进公主府,我能自个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越帆的情况……”丞相隐在袖子里的手似乎在暗暗用力,导致袖子颤了几颤,“殿下怕是看到了。” 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丞相为人臣,自然是无可挑剔的称职,不过抛开他身上的威名赫赫,身份荣华,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我早就得知,丞相与发妻感情好得很,没有什么妾侍侧房,早年间林夫人诞下长子后身体有所亏损,前些年年岁大了才有得了第二个儿子,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七八岁的样子。 “早年间,贱内身体不好,冒险诞下越帆,可怜越帆自小先天不足。老臣无能,照看不好亲生子,他十岁那年失足跌下荷池,家仆救上来的已经被灌了不少水。我……我真的是尽力了……我夫人哭得身体都要垮了……他就是,就是不醒。后来,后来老臣求上溶月谷,才保住了他一条命,只可惜……” 林丞相的身子抖得筛糠一般。 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几乎能对他的悲痛与绝望感同身受。 溶月谷,以医术闻名天下,谷中人皆是性格怪异,金钱权势在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谷中人自称“只救顺眼之人”。 林丞相能找上溶月谷只怕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而溶月谷也治不好的话…… 我想不出什么话能安慰他,只好保持沉默。 不过十几年都过来了,林明德毕竟也不是一般人,也不需要我去安慰。 他自己平缓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殿下!老臣有错,与……与越帆结为夫妻真真是委屈了殿下!可是……” 他抬起头,神色认真:“殿下,您不能在姻缘上走错一步路。” 我没言语。 他作为我未婚夫婿的父亲警告我“不能在姻缘上走错路”似乎是大不敬,是在威胁我。可是,作为本朝的丞相,他对大夏朝的继承者说这句话,没有一点错处。 是了,我是不能在姻缘上走错一步路。若是我选择了一个有家室有野心的男人,以后大夏朝怕是要改个姓氏了,林越帆,孩子心性,对朝政构不成丝毫的威胁,是一个女皇最好的控制对象,而这个皇夫还有一个当丞相的爹,那就是更好的助力了。 我能想到的事情,我父皇自然早就想到了。 我早就想过,身为皇室公主,我的婚姻怕是比寻常人家来得难过一些,可是我当时决计没有想到,我父皇直接给我肩上砸了这么一座大山。 “丞相说哪里话,十安很好。” 不管我这话是真是假,说出来是真情是假意,在丞相看来都只是安抚他的表面言辞罢了。于是他也只是笑了笑,道了谢。 我又道:“今日早朝本想着和丞相打声招呼,谁承想被耽误了。” 我指了指身旁的石凳,“也坐。” 丞相谢了恩,没推辞,晃过去坐了。 “殿下想过来便过来,打什么招呼。” 我道:“招呼还是要打的。今日要不是皇叔相助,说不准我还不能来得这么早。” “……辰王爷?” 我点点头。 丞相似乎并不怎么感到意外,反而是有些恍然,“辰王是个念旧情的人……” 旧情?我自认为与辰王是没有什么旧情的,这“旧情”想来也不会是我与他的那份血缘亲情。 我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殿下,辰王年少时好武,和护国大将军府关系好得很,”丞相将视线投向不知名的远处,似乎在回想什么,说着说着露出几分笑意,“辰王小时候与未出阁的皇后娘娘关系好得很,是拿娘娘当成亲姐看的,对您也自然会多些关心。” 我倒是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当日我母后给我介绍这位皇叔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提了一句,“这是你父皇最小的弟弟。”而后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有你,他可是顺位继承人。” 我母后今年也不过三十有五,皇叔年长我十岁,今年二十有七。七八岁的时候的感情又能持续多长时间?何况我母后嫁了我父皇,亲生的兄弟尚且阋墙,何况是没几天感情的姐弟? 我没有接话。 “皇叔倒是长得好看,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气能拿下他。” 丞相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一时间没接上话。 辰王至今无妻妾,京中暗自倾心的女子不在少数,不过也夹杂着一些辰王不好女色,“断袖之癖”之类的言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情感莫名 我不太想深究。不过这话倘若是真的,只怕是皇位真的与他无缘了。 丞相似乎也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转眼间有提起了另一个事情——达塔王子。 达塔王子罗苏今年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孩子,是达塔王上年纪最小的儿子。 “殿下觉得,罗苏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我道,“本宫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 丞相只好自问自答,“近来达塔王上身体似乎是有些不太好,膝下几位王子争得厉害。罗苏选这么时间进宫,只怕是有所图。” “有所图?按丞相的逻辑,他这个时候更不能离开达塔了,他此时离开达塔,除了能保住一条命,还能得到什么?入赘大夏,他又能图什么?” “入赘大夏,就算得不到这天下,甚至于不需要得到殿下的心,只需要有这么个身份,他日后就能有实力夺回达塔的王位。倘若是得了殿下的重视……” 他没有说完。 倘若他的了我的重视,别说是达塔,只怕是大夏也是他的囊中物。 看来我在丞相眼里还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小女孩。 也许是吧,是与不是的,我都不太在乎。 “殿下,您自己个儿多多注意。” 我谢过了丞相的提醒。 看了看天色,丞相道:“殿下留下吃个便饭?” 这顿饭我是不太想吃的,只是丞相一再强调林越帆还是要跟我回公主府的,我总不能让他回一趟家,又立马离开,只好也跟着留下了。 我坐在桌子上的时候,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丞相夫人本不欲上桌,在她看来,我虽然是女眷,但是更是“霍靖公主”,那就是个顶着女人外表的真汉子。 我与丞相的交情本就不算深,到时候相对无言岂不是很尴尬?所以说,林夫人不在那怎么能成? 但是我千算万算,算漏了林越帆的不按常理出牌。他早时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吃饭居多,就算是和丞相夫妇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只能信奉“寝不言食不语”。但是我不一样啊,我喜欢热闹,在公主府的时候他和我一起,吃一顿饭能花费一个时辰。 而此时在丞相府,他似乎没能找到从“准驸马”模式切换到“林公子”模式。 他伸出筷子,极快的夹过几只虾,然后麻利地把虾壳剥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碗里。 林夫人是一脸无法掩饰的震惊,中间还夹杂着些许悲哀,而林丞相的面部管理就控制的比较好了,但是握筷子的手上暴露的青筋还是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感觉我碗里这几只虾异常的珍贵,吃与不吃都是个问题。 我感觉我就是抢了人家儿子还在人家面前炫耀的山匪头子,可恶!太可恶了! 我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颤抖着手低下头去扒米饭。 偏生的林越帆丝毫异样未曾察觉,他侧过脸,疑惑道:“夏夏,你怎么不吃啊?你不是最喜欢吃虾的吗? 是我剥的不好还是厨子做得不好?” 这话听起来我就像是一个迷惑了富家公子的狐狸精,还是那种拿着富家公子当奴隶虐待的那种。 我手中的饭碗几乎要扣到我的脸上去。 我清了清嗓子,“多谢多谢,不必顾及我,我这客人好意思的很,不用特地照顾我的。” 林明德也跟着道:“老臣与夫人都是不喜欢热闹的人,故而身边也没个布菜的丫头,倒是叫公主受委屈了。” 我连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你找几个人伺候我才委屈呢。” 林明德重新举起筷子,“公主请。” 我也只好有样学样,“丞相请。” 林越帆看看他父母又看看我,“你们还吃不吃了?” 在林府里,我不好接话。林明德抬头瞪了他一眼,夹起一根鸡腿扔到他碗里,“堵不住你的嘴!” 林越帆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去啃鸡腿。 一和蔼温和笑眯眯的丞相居然还有这样一面,我觉得很是有意思。 午膳之后林夫人又与林越帆去后院收拾了一些衣服和随身要用的小物什,毕竟当日他被丞相五花大绑塞进轿子里送进公主府,只带了一些必用的日常用品,除此之外,整个马车里就剩他这么个活生生的人了。 林越帆似乎是想要同我一起去的,但是却像是男子进不得女子闺房一样,我也不好进一个无关系的未婚男子的房间。 然后林越帆一步三回头,无比哀怨地跟着林夫人往后院去了,我看林夫人当时的表情不是想掐死他就是想掐死我。 我明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却难得的心虚了一下,跟着林明德在大堂里坐着。 我本来不欲与他他不论什么朝政大事,林明德也不是傻子,但是我们两个人在年龄与性别之间都隔着三座碎玉山的差距,最终的话题又是兜兜转转绕到了政事上面。我觉得林丞相不去当太傅实在是可惜了,他一套又 一套的规劝与理论放在谁身上谁都得被他说哭。 我在我一天当中最精神的时间段里硬生生被他说到打瞌睡。 我一睁眼,就看见林明德脑门上明晃晃的“孺子不可教”! 我很抱歉没能满足他对一国继承人的想象。 林明德送我出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似乎又有些难以启齿,看他这幅样子我就不太想问他想说什么。从内堂走到大门口,林明德咬了咬牙,低声道:“殿下……” “嗯?” 林明德把头低的几乎要埋进土里,“越帆心性也就是个孩子……您……您就把他当成个孩子对待就行了。” 我:“???” “哦,本宫知道。” 虽然我并没有明白林明德的意思,但还是应下了。 直到马车走出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这才反应过来林明德是个什么意思,我瞬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羞困到极点,我一巴掌拍上马车壁,“这老家伙!” 林越帆正趴在座子上折腾一块玉佩,听见声音似乎被下了一大跳,爬起来拉过我的手瞧。 “夏夏,你的手红了!” 他一抬头,“……夏夏,你的脸更红……” 我顿时觉得无颜面对碎玉山乡亲父老。 林越帆依旧锲而不舍地追问:“夏夏,你是不是生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南宫羽其人 我不知道怎么搪塞他,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啊!” “那病的严不严重?什么时候病的?你难受不难受啊?” 林越帆太纯粹了,纯粹的像是一湾清泉,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可以一览无余,他真真切切的关怀像是一把沙子洒在我的心上,磨来磨去,涩疼中又带着些异样。 我的随口一说在他那儿就是惊天大事,倘若是换了别人,自然是能看得出来我是在胡扯,他却是往心里去了。 这样利用一个人的赤诚心意,我觉得自己无耻的很——虽然我是无意的。 我支吾道:“嗯……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马车晃得我有些晕……” 他眨巴眨巴眼,然后坐到我身侧。 我没明白他想干什么,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夏夏,你可以坐在我身上。我不会晃的。” 那一瞬间的感觉你能体会吗?就像是你见证了第一朵桃花的绽放,第一条柳枝的抽芽,就像是春回大地之 际,河流上冰裂的声音,就像是微风划过河堤的声音。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暗道自己未免也太容易被感动了些。 他看着我,动作未变:“夏夏?” 我看着他略带焦急地眉眼,澄澈无瑕的眸子,“我觉得好多了。” 他不信。 我只能一再强调,“我真的好多了。” 他伸出手,有些凉意的手掌贴上我的脸。 我能感觉的他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耳侧。 说句实话,我好美色,可惜一直未能得逞。我身边的男孩子不少,可是他们在我眼前晃过,师兄与师姐的差距不大,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没有血缘关系其实也活成了亲人,在我眼里可以一律简称为“人”。 我从未想过与一个异性成年男子如此亲昵。 我只觉得四肢都僵硬得很,脑子是清醒的,但是我的脑子已经控制不了我的肢体了。 我不知道自己僵硬了多长时间,他才把手撤回去,“好像真的不严重。” “……咳,本,本来就不严重……” 我开始默念清心咒。 虽然我父皇说是要求林越帆同我一起接待罗苏,但是罗苏这位小王子也是个性的很,传了个话到公主府说是想要自己逛逛,不劳烦本宫大驾了。 听起来不像是个客套话。 本宫表示,求之不得。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竟然没能见到这位王子。按照丞相的话来讲,这位王子为了博得我的重视,不是应该整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才是正经事吗?怎么摆出这么一副姿态? 莫不成,这男的也流行欲擒故纵这一套? 本来我正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孰料南宫羽竟找上了门。 说起南宫羽,本宫简直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停歇的。 南宫家也算是皇商了,祖上三代都是做茶叶的,南宫家做出来的茶叶可以说是闻名大夏朝内外,皇帝换了几代,南宫家的茶叶却还是那个味道。 我总想着,这南宫家的库房,怕是比我父皇的国库要来的富裕的多。 这么一想,我对南宫羽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大夏朝其实算得上是民风开放了,尤其是自我祖姑奶奶开了女帝先河之后,大夏朝女子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比之百年前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虽是这样说,但是千百年来的传统观念一时间是改不了的,比起 在外抛头露面,有身份的姑娘大多还是做着大家闺秀。 除了南宫羽这样的奇葩。 南宫家现任家主单名一个“豪”字,身侧妻妾成群,他却只得了一子一女,长子南宫奇,也就是南宫羽的大哥为侧室所出,而南宫羽的母亲作为南宫家的正室也是一个好手段的人,将一干侧室打压的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就算是生下南宫豪唯一一个儿子的庞氏,在南宫夫人面前也没敢把腰挺直过。而南宫羽的大哥,更是被南宫夫人“教育”地服服帖帖,见了南宫羽恨不得跪下来叫“大姐”。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南宫羽被她母亲教导地文能算账谈生意,武能提鞭御后院。十九岁的姑娘在京城里也算是威名赫赫,看上她的男子尚未出生,被她看上的男子早已投胎。 我与她的孽缘还得从一月前说起。 那天我正巧从集市上吃完晚饭往府中走,就我一个人也没带什么侍卫随从。 我正往回赶,突然间被一个人喊住:“姑娘留步!” 我当时并未觉得这是在喊我,毕竟满街的“姑娘”多了去了。但是那人却是十分坚持,直直从我身后追上来,“姑娘留步!” 我只好停下来,是一个带着儒巾的蓝衫先生,留了一把山羊胡,手里握了一根长杆,杆上挑着一方布巾,上书四个大字——“保准算命”。 我有些忍俊不禁,“先生,你这是要给我算命?” 那人点点头,指着自己的招牌道:“绝对准。” 我说:“我没带钱。” 那人笑道:“先不谈钱的问题,姑娘要是信得过我,就要我给您算上一算。算完了在谈钱也不迟。” 我坚持道:“我没钱。” 那人的笑脸梗了一下,然后又敬业得挤出一个笑:“钱不钱的,我倒是不在乎的。都是身外之物。” 这时候有一道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笑吟吟地道:“哎呀,是谁说钱是身外之物啊。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呢吗?!” 我和那个算命先生一同转过身去看,却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嗯…… 梳着男子的发,却穿着女子的衣。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是称呼这位“大哥”还是“大姐”。 我瞄了一眼她的胸。 似乎不是特别平整。 她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挑眉道:“小爷我是个女的!货真价实!” 我:“……” 那算命先生却像是认识她的,换了一副笑脸谄媚道:“南宫小姐……” 她笑嘻嘻地问:“王老三,你刚才说钱是身外之物?” 那人咽了一咽,艰难地点点头。 那位南宫小姐语气不变:“这么说,你是不喜欢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你很好 那算命先生不敢再点头,只好插科打诨:“哎呀,南宫小姐,人嘛……” “少给老子废话!”那位南宫小姐瞬间变了脸色,冷冷打断他,“说!你是不是看人家穿得好又长的年轻,看起来像是个生面孔,所以想骗人家的钱?!” “这……” “哼,”被称作南宫的人冷笑了一声,“给你五百两银子,滚不滚出京城。” “南宫小姐……你这也太看不起人了。” “一千两!” “我也不是贪财的人。” “五千两!” “我……” “黄金!” “谢谢南宫小姐,小姐大恩大德,王老三没齿难忘。” 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冤大头,免不了多看了几眼。 她似乎有所察觉,但是没空管我。她望着那个“王老三”,哼笑道:“我说王老三,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你还真有脸开口答应啊,也不怕折了你这舌头!想钱想疯了吧?本小姐的钱你也敢接,不怕被压死啊?!” 那算命先生脸上一阵黑一阵白。 低着头一阵小跑。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口才不错啊!” 她颇为自得:“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我问:“你谁啊。” 她的笑僵在脸上,半天之后,“唰”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扇子。 我定目一看——“钱多不压身”。 她尴尬一笑,“咳……反了……” 然后麻利地把扇子翻了个身——“南宫羽本尊”。 我:“……” 我朝她拱了拱手:“失敬失敬。” 她也拱手:“好说好说。” 然后我们两勾肩搭背去喝了两杯小酒,她定着满脸红晕,朝我脸上喷酒气:“说句实话,小爷好就没见过你这么有趣的妹子了!小爷喜欢!” 我把她的头从我肩膀上拨下去:“……你真的是个女的?” 她抓起我的手就往胸前按:“不信你自己试试!” 嗯,挺软的。 “信不信,信不信?”她一边问一边往我身前凑。 我当时就被她这幅放荡不羁的样子征服了。 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所以她问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的时候,我完全地坦诚相告。 她趴在我身上哈哈大笑:“姐们儿,你别介意。虽然说……嗝……你的家境可能比不上我……但是,我不歧视你的,真的,你不用骗我哈哈哈哈哈。” 我随手塞了一块令牌给她就把她扔回南宫府去了。 然后第二天我一出门就被人给抱了个满怀,我身后的林越帆差点大喊“抓刺客”。 南宫羽把我从头看到尾,从前看到后,一阵又一阵地吐脏话:“……你还真是公主啊……” 我无奈:“我骗你干嘛。” 她捂着脑袋:“我的天啊……就跟做梦似的……我这是什么命啊……” 由于她那天疯了一般抱着我又亲又跳,导致了当时站在我身后目睹了一切的林越帆将她列入“生命中最不 可近身的仇敌”前十名。 所以此次林越帆一听到是南宫羽前来找我出游,他就摆出了一副气鼓鼓的神态,任我怎么哄都是鼻孔朝天,不肯看我一眼。 我实在是不会哄孩子,以往遇见这等不识趣的家伙,我都是打一顿了事,一顿不行,就打两顿。 我哄不好他,又不好让南宫羽等着,只好装腔作势演给林越帆看:“你不理我?你再不理我我也没办法了。”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作势要走。 “那也只好让你自己静上一静了……我先走了。” 我在心里默念“三、二、一……” 二还没念完呢,我就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他的力道有些大,生生把我往前撞出去好几步路。 林越帆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耳边,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委屈,“夏夏,你是不是喜欢她了……你喜欢她的话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我心里颤了一颤,“你说什么呢?南宫羽是个女孩子呀……” “女孩子怎么了?”他似乎并不能明白我的逻辑,“女孩子就不能喜欢了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理解的喜欢和他理解的喜欢不是一个东西,在他看来,喜欢就是喜欢,是单纯的一种心理愉悦,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只兔子是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的。而你喜欢的对象是男是女也没有区别,毕竟你喜欢一只兔子,怎么会在乎它是公是母呢? 我颇有些心酸。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扒开他的手,转过身,对上他有些红彤彤的眼睛,我伸出去,在他眼睛上点了一下。 他的眼睛更红了。 我认真道:“我会认识很多人,不管是喜欢或者不喜欢,我都要和他们接触。但是十安,无论我喜欢不喜欢他们,他们都不是你。我会永远喜欢你,和对他们不一样的喜欢。” 我不知道他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我也是……最喜欢夏夏,所有人都比不上夏夏。” 明明知道是童言无忌,我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我别过眼,“好了,现在能让我出去了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我看着他的情绪缓和下来,拍拍他的手,打算出去。 他却抓住了我的衣角,力气很小,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用力,在我这儿却是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一般,我停下来:“怎么了。” 刚刚不是已经好了嘛。 他低着头,“夏夏,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的语气中没有难过,只有满满的疑惑,“我不够好。很多人都比我好。你那么好,为什么不喜欢一个和你一样好的人呢?” 他的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 我没有办法回答。 是的,他不够好,除了一张脸,世家的贵公子里有很多人都比他有见识,有才华。可是那又怎样,就像我之前说的,他们都不是林越帆。 林越帆不是不够好,他有自己的好,他单纯,他乐观,他一心一意为我好,喜欢我。这就够了。 指婚林越帆,最初是我对父皇的怨,现在我却恨不得抱着父皇的大腿高呼“万岁”。 看着一脸不解的他,我觉得有些可爱,“谁说不够好,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 “真的,我能感觉得到,你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烟花地 我伸出手抱了他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真的主动去抱他,“谢谢你,十安。” 我松手的时候,看见他的眸子颤了颤,似乎有什么情绪划过,可惜我看的不真切。 他松开手,吸了吸鼻子,竟带了点软糯的鼻音,“那你早点回来。” 我点点头。“你好好待着,要记得吃饭,无聊的话就上街走走,但是一定要找人跟着……” 他听我一句一句絮叨完,见我说完了,才道:“你真啰嗦。” 我:“……”那你还不是听完了! 南宫羽这人虽说是咋咋呼呼疯疯癫癫的,但是有一点极好,不计较。 哪怕是撇她一个人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她也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只是拿了一把扇子摇啊摇,她今天换了一身男装,梳了男子的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俊俏的公子哥。见我出来,她笑着冲上来。我挡住她试图往我脖子上攀的手臂,“走吧。” 她倒是不介意,退后一步,展开扇子晃了晃,然后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怎么,打算卖掉我?” 她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要是卖掉你能换钱,我肯定卖了你。” 她似乎对我的打扮不是很满意,犹豫道:“你要不要换一身衣服?”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水蓝色的纱裙,看不出有多奢华,但是也不寒酸,似乎没有哪里不妥。 她用扇骨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好似是在说服自己,“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我颇为疑惑,我这个样子很见不得人吗? 不过我的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我很快得到了答案。 我看着灯烛辉煌的烟花色海,一阵无语。 我指了指题着“玉香阁”三个大字的匾额,“你没走错地方?” 南宫羽甩了甩袖子,一副坦坦荡荡的姿态:“怎么?被吓到了?”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 我的确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过我倒是清楚的很这是什么地方。 销金窟,风月场,多得是镏金镶玉梦红楼之人。 此时天色尚未全暗,楼外飘着彩绸,扑面而来是脂粉香。 我笑道:“南宫小姐好雅兴,我怕是奉陪不起。” 她摇着扇子哈哈大笑:“别跟我来这一套文绉绉的。一看你就是想多了。”她用扇子拍拍我的肩,道:“走,进去看看。” 话刚说完,她抬脚就走,我四下看了看,过往的人倒是少,于是咬咬牙跟了上去。跟上去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还闪过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千万不能让林越帆知道。” 其实我对这种地方没什么抵触,生活在这种地方的人都不是罪人,反而是可怜人,曲意逢迎都是为了生计,我这种只知道混吃等死的人怎么敢对人家不敬。 不过,身为一个女子,第一次进这种地方,还是挺羞涩的。 即便是不要脸如我。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玉香阁”倒是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一进门便是珍珠帘幕四垂,地铺白玉,檀木作梁,大厅倒是空旷,站在一楼可以将二楼的格局看得清清楚楚。厅堂里飘着香,味道清楚的很,却不刺鼻。 似乎没有哪里不对。 但是问题在于——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南宫羽合上扇子,在自己手心里敲了几下,扬声道:“人呢?!都去哪儿了,快出来迎接贵客!” 明明是恩客,却被她喊出了一股拉客的气势。 她的话似乎在这空荡荡的大堂里震出了回声。这时候,二楼正对着大门的一个房间门开了,没有人露面,却凭空飞出了一个白瓷茶杯。 直直冲着南宫羽的面门而来。 她顺势一弯腰,躲到了我的身后,我只好伸出手,在半空中截下这个茶杯。拿到手里我才发现,这个茶杯里是慢慢的热水啊! 我手一抖,几乎将杯子扔到地上。南宫羽却在我手抖之前,拉着我的袖子哀嚎地撕心裂肺:“别别别,这可是琉绯最喜欢的一套杯子,你若是给他砸了他非得给你拼命不可!” 我还没反应过来“琉绯”是何方神圣,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慵懒的轻笑,接着那个声音道:“记得就好。”那道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清亮,又含了几分低沉,一时间叫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南宫羽从我身后探出个头,从我手中接过茶杯,一边被烫的龇牙咧嘴一边笑嘻嘻道:“哎呀,琉绯的喜好,我自然要记得清清楚楚。”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二楼的栏杆上倚了一个人,一身大红色的纱衣似遮似掩,露出一截白玉般的颈子,一头青丝散在脑后额前,一半的面容看不清楚,露出一半一副没睡醒的脸。从这露出来的一半脸也能看出来这人的相貌算不上惊艳,顶多算是清秀,但是却让人分不清男女。 那人扫了我一眼,笑得风情万种,身子在栏杆上扭得像条蛇一般,“哎呦,这位小姐眼生,第一次来?” 我被那人的媚眼吓到,干咳了两声,平复了一下心情,也回赠了一个媚眼道:“这位美人怎么称呼?” 那人抬起袖子捂着嘴角娇笑:“哎呦,叫人家琉绯就好。琉璃的琉,绯红的绯。” 他解释的直观,我却觉得这个名字和他配得很,一个带着红尘气的名字按在他身上,竟也有几分书香气。 对的,书香气。明明这个人,这个名字都应该与这个词无关,我却突然间觉得搭得很。 我思忖再三,犹疑道:“这位姐姐……” 他挑眉。 于是我改口:“这位哥哥……” 他还是挑眉。 南宫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楼上那人扫了一眼笑得不成样子的南宫羽,而后道:“男的女的都无所谓,你觉得哪个方便就是哪个吧!” 我:“……”对待自己的性别,都是这么随意的吗? 琉绯把脸藏在袖子后面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找谁都随便啊……我先去补个觉。” 南宫羽乐呵呵得连应了好几声。 我看着关上的门,又恢复静寂的大堂,捅了捅南宫羽:“我们要干嘛?” 南宫羽在琉绯关上门的那一刻就从小猫变成了老虎,昂首挺胸道:“小金金,你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啊?姐给你找几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玉香阁 我被她这副姿态惊了一下。 我道:“宝贝,不要叫我小金金,恶俗。” 她一脸的不解,“怎么会?这个称呼又亲昵又喜庆,多好。” 我不想和掉进钱眼里的人讲道理。 她一手捧着茶杯,一只手上来揽我的肩膀,“说说,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瞥她一眼,“好看的。” “好看的?哎呀,你这要求有点低啊——别的要求有没有?男的女的?” 我捏了一把她的下巴,她也不躲,顺势做了一个娇羞的表情。 我道:“本来呢,我的要求有两个。第一,好看的;第二,男的。不过——” “倘若第一个条件超标准达成,第二个条件可以适当放松。” 南宫羽与我拉开一段距离,上下打量了我好一阵,我也不躲,就那么任由她打量。好半晌,她才笑道:“成了,全部交给小爷我吧。” 说着她就要拉着我上楼。 这个“玉香阁”当真是稀奇,我们来了好半天,除了那个琉绯出来说了两句话之外,竟然没有半个人影出现。倘若不是这富丽堂皇的装饰,南宫羽信誓旦旦的样子,我还以为我误闯了那家的荒宅呢。 南宫羽一看就是“玉香阁”的熟客,她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然后三拐四拐拐进了后面的一条走廊,而后在一个屋子门前停下,也没有敲门,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推门走了进去,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随意。 我看的目瞪口呆。 这间屋子其实并不算大,正中央一张梨木桌子,门左侧立着一个人高的青花瓷瓶,东墙上是一幅水墨画,画上远山青松。西墙上立着一架琴。几步路外,是白色丈蔓隔帘遮住了卧室风光。 屋子里依然没有人在。 南宫羽径直上前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然后无比自然地坐了下来。 我走进了才发现,桌子上有一个铃铛样的小东西,却透着白玉般的光泽。 南宫羽把它拿起来,握在手里晃了晃。然后往旁边的凳子上指了指,“做啊。” 我总觉得这“玉香阁”处处都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我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南宫羽闻言倒是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她笑了笑,“我寻思着,你回京城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该搞清楚的事情应该都搞的差不多了。不过,哈 哈,你还真是小公主啊,对我们平民的事情是一无所知,一无所知啊……” “哎呦——你打我干嘛!好好好,我说重点说重点……” “你去京城随便逮着个人问问,谁不知道‘玉香阁’,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做生意全看心情,今天心情好了就开门,明天心情不好就关门。白天心情好就白天开门,晚上心情好就晚上开门。客人赶上他们高兴了,就笑脸相迎,赶上他们不高兴了,就拜拜吧您嘞。” 我对此惊叹万分,“这样子做生意,居然做得下去?”做的还是这类的特殊的生意。 南宫羽挑眉,翘着二郎腿,举了扇子扇啊扇。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美才艺全,有能力还怕没有人捧场?再说啊,送上门的见多了,这种率性而为,是不是对你冷若冰霜的才够味呢。” 活脱脱的流氓架子。 我刚想再说,门却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穿了一身鹅黄色衫子的男孩,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眉梢眼角都透出一副不耐烦的架势,浑身散发着冷气。他一进门,我总感觉这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冷了不少。 他手里托着一套茶具,“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南宫羽倒是见怪不见,怕是司空见惯了。她笑道:“小月儿脾气越来越大了,怕是以后没有哪个姑娘敢嫁给你。” 被她称为“小月儿”的男孩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径直出去了。 南宫羽对我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他们不高兴的时候。全是大爷。” 我望了一下桌子上的茶具,“这里面为什么会有男的?” “为什么?”南宫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为什么没有男的?有女的,自然可以有男的。哪里不对吗?” 是有哪里不对,但是我却丝毫无法反驳。 直到很久之后,我再回想起南宫羽此人的行为,不由得深感佩服。 然而此时我只是翻了个白眼,并不是很想搭理她,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问,“琉绯,到底是男是女?”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这是实话——我也不知道。真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男人该有的一切似乎他都有,可是女人该有的他好像也没缺。我的确不清楚他是男是女——不过管他呢,他自己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是了,人家自己都不在乎,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南宫羽哀嚎“——哎!你给我倒一杯!” 我本不想理她,又怕她这人哀嚎起来停不下来,只好给她倒了一杯。 “你找我来到底是干嘛的?” 她低下头噙了一口茶,笑道:“带你来认认地方啊。” 我看着她没说话,果然,她继续道:“知道以后哪里有美人啊?” 我冷笑:“算了。我见过最美的人就是我家十安。” “啧——”她露出一副吃了酸果子的姿态,五官都用力到扭曲了,“哎呦,你是真的和人家情投意合啊。” 她砸吧砸吧嘴,“我还以为是闹着玩呢……” 我突然间灵光一闪,“南宫,你以前见过林越帆吗?” “现在叫的怎么不那么亲密了?”她觑我一眼,“见过肯定是见过的,不过都是过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别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我是谁啊!”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又收了回去,“林丞相家的长公子在十岁上生了一场大病,随后被送出京城治病。不过这件事情应该没几个人知道,要是不是因为林丞相借了我外祖的关系联系溶月谷,我怕是也不知道呢。前些年他倒是回来了,也不是不出门,而是出了门也没几个人知道这是丞相家的公子。毕竟你知道的,林丞相这个人,治家很严,下人们都懂事的很,不怎么乱嚼舌根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交浅?言深? 南宫羽这人一向没什么正形,此刻难得的收敛了放浪形骸的笑容,“其实吧,我知道我这些话不应该跟你说的,毕竟你们两个是有着正经婚约的未婚夫妻。我和你呢,顶多算是半路上遇见的露水姻缘。”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一看就知道这人平时肯定没有好好读书,就知道算钱数钱了。 她“哈哈”一笑,“哎呀哎呀,我就是那么个意思,你知道就行了。” “不过说来好笑,林公子这个样子别人不知道倒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人传言林公子就是名满天下的游云公子。” 南宫羽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又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向往神色:“不过,游云公子倒是世间难寻的侠义者。” 我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 名满天下?简直是在糟蹋这个词。 别的我不敢说,这个“游云公子”我还是能插上几句话的。 因为我对他再熟悉不过了。游云,最初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套轻功的名字,这套轻功的创始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师父。 碎玉山虽说是有些与世隔绝,但是架不住有人不安分——比如说我四师兄。 他是定然不肯好好待在万剑阁的,但是他也是不愿意被江湖事牵绊的性子。就借用轻功的名字化了个名,自称是“游云”,江湖上也就多了个游云公子。 可是不管江湖传言有多好听,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四师兄是个什么德行。 将他认作是林越帆,南宫羽道:“这简直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我点头,“是啊,这简直就是在侮辱林越帆。” 南宫羽:“……” 她的表情就像是在强忍着不向我挥拳。 半晌后,她道:“我之前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带你认认地方。” “你可知为什么‘玉香阁’这么嚣张却没有人看不过眼?” “上面有人。” 南宫羽疯狂点头,“那你可知道它上头都有些什么人?” 我感到有些好笑,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不会是你吧。”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是啊是啊,就是我!” 所以说绕了半天,这是变着法子告诉我她的势力大? “那个……”南宫羽颇为做作地用手指缴着自己的衣角,“人家想找个靠山啦。” 我昨天的早饭差点在她面前吐出来。 论催吐,她南宫羽真是一把好手。 “就为了这个?” “玉香阁”这种私人财产,一般是不会抬到明面上说的,南宫羽一开始就自爆财产,要么是真的想着一个靠山,要么是一个傻子。 一个能将南宫家握在手掌心里的女子,怎么也不会是个傻子。 她眨眨眼睛,“不然呢?” 我道:“想让本公主护着你?” 她点头。 我很是遗憾,“那怎么不见你有点诚意呢?我都干坐了这么久,你也没点表示?”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嗤笑道:“我倒是想表示表示,你这会儿不怕对不起你家林公子了?” 我瞪她:“你这种没有婚约的人是不会懂的。” 她笑:“是啊,毕竟我还在逍遥,的确不太懂一只脚踏进坟墓里的感觉。” 我很想一杯热茶浇在她脸上。 虽然说是来了这烟花之地,可能本宫说本宫连美人的手都没有拉到你不会相信,但是这就是事实,你不信也得信。 我跟南宫羽在这个满是美人的温柔乡里喝了近一个时辰的茶,听她讲这京城中的风花雪月,哪家的小姐最是花容月貌,哪家的公子最是博览群书,哪位大人最是惧内,谁家又抬进了第八房小妾。 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我道:“你总不会想留在这儿过夜吧。” 她闻言笑了笑,伸手指着帐蔓后的床回我:“看见了吗?小爷我在这儿睡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 你……呵,算了算了,我可不想被满门抄斩。” 今天“玉香阁”里的人看来心情确实不怎么好,都这个点了,他们依然是房紧闭,一副“爱来不来,来了也不招待”的姿态。就和来的时候一样,南宫羽走得大摇大摆,随意的很。不过不等她的手摸上大门,二楼的门又开了。 琉绯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慢着,先把茶钱付了。”这个时候他倒是清醒得很。 南宫羽一边掏银子一边道:“哎呀,琉绯还是这么精明。” 说着把掏出来的银子随手往二楼一抛,南宫羽就是最普通的商人,好钱财擅算计,但是没有半分武艺,她 使出蛮力随手一扬,那块银子直直砸在距离琉绯挺远的一个屋门前。琉绯身子一动,将那银子纳入掌心之中, 然后冷哼了一声,甩上房门不见人了。 我赞叹道:“好身手。” 南宫羽拉着我出门,听见我这么说,给我解释道:“毕竟是在江湖上混过的。” 我以前自诩是个江湖人 ,听见江湖两个字难免有些激动。 “他是江湖人?” 南宫羽点头,“算是吧。我第一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江湖人。不过后来退隐了,只说是累了,不想在江湖 上待了,于是杀死了以前的自己,来了我‘玉香阁’做了琉绯。别看他这幅样子,但是无论是武功实力,还是 算账交际,都厉害得很。” “主要是,他不要工钱。” 所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来历不明的人你也敢信?” “来历明不明我倒是不在乎的,只要他能给我干活就行。毕竟谁没有点过去呢,又不是我的仇家,我在乎他做什么。” 我是真的觉得南宫羽这人对我的脾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可以相谈甚欢,一见如故,自此仿佛多年老友。一如我与南宫羽这般。 京中和碎玉山又有些不一样,这儿竟然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许多。 满街都是摆摊的小贩,巷子里的店铺也都是张灯结彩,人迹不绝。 我本来不欲买什么东西,却突然间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一位心情不怎么美妙的祖宗,于是我脚下转了个弯,朝着一个摊位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所送何人 这个摊位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摆了些小挂饰而已。 难得的是这些小东西都精巧的很,且都是我没有见过的样式,别的摊位的东西都是大同小异,他这儿的却是与别的摊位有所不同。 摊位前的男人身材瘦小,不停地招揽客人,一副热情的样子。 见我过来,他立马往前凑了凑,“哎呦,小姐好眼光。喜欢什么,您瞧瞧?” 我随手拿了一个像是木雕的小马,但是表面却光滑的很,和粗糙的木头完全不一样,竟还能一前一后自己慢慢摆动。 “小姐慢慢瞧,包您满意。别的不敢说,整个京城,甚至于整个大夏,您都找不出第二家这样的。” “怎么?莫不成这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那汉子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姿态,又有几分骄傲,“都是我媳妇儿的主意,她的点子多着呢!我就是出个蛮力。” 想来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提起妻子,这个满脸市井气的汉子换了满脸的腼腆温柔。 我本来也不知道林越帆喜欢什么,本想着随便挑几件小东西给他带回去,正准备挑东西的时候,我一抬头,却发现一堆木雕下面藏了一块像是玉佩样的东西。 我伸手将它取了过来。 的确是一块玉,但是绝对算不上什么好玉,不过胜在做工精巧,边边角角都雕刻的圆润的很。这块玉被雕成了一个胖娃娃的样子,不过我的手掌心大小,却能看得清这娃娃唇角的笑意,眉眼的弧度,最难得的是,这娃娃怀里抱了一颗红果子,这红果子还不是玉面上涂的燃料,竟然是镶在玉里面的。 我总感觉,倘若林越帆缩小一点,也应该是这幅样子。 “这个多少钱?” “哎呀,一看小姐就是识货的。您算是这块玉的有缘人,就二十两银子拿走吧。” “多少银子?!你再给我说一遍?!”南宫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她对钱的敏感度令我瞠目结舌。 她从我手里夺过那块玉仔仔细细研究了好一阵,最后握着那块玉恨不得晃到那个小贩的脸上去,“这种边角料,你也敢张口要二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劫?哦,也对,抢劫哪有这个来钱快!” 那小贩都快哭了,皱眉道:“那……那这位公子,您说要多少钱?” 南宫羽也不看他,果断道:“五十文。” 如果说刚才这小贩是快要哭了,那么现在这小贩都快要背过气去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也不知道往哪里指,“这……这……这怎么可能!” 南宫羽道:“这块破玉就不值几个钱,我给你五十文都是看在你的手艺上。” 那小贩的脸都青了,他张了张嘴,也不去跟南宫羽顶,只是对着我道:“小姐,您瞧瞧,又这样霸道的人嘛!这简直是在抢啊!” 南宫羽虽然说是将钱看的很重,但是她也不是是非不分不讲道理的人,既然她这块玉不值钱那就是真的不值钱了。不过我喜欢这块玉倒是真的,而且做工是真的精巧。 我摊摊手,“老板,我也没办法啊。我们家里的钱,全是当家的在管呢。” 那小贩的脸上几乎挂不住笑。 南宫羽这时候上来拍拍我的手,“你真的喜欢?” 我作势娇羞的低头,“全凭您做主。” 南宫羽笑得很是油腻,“小妖精。” 说着她去看早已经僵化的小贩,“那什么,一两银子卖不卖。” 那人咬牙。 我觉得人家为了生计也不容易,于是在摊位上拿了一个挺精巧的剑穗,道:“这两个,一共二两。卖还是不卖?” 那小贩似乎是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连忙笑道:“卖卖卖。我给您包起来。” 我接过小贩递过来的东西,对着南宫羽道:“付钱啊。” 南宫羽一脸错愕:“你买的东西凭什么让我付钱?” 我笑得情意绵绵,“因为我们家是你在管钱啊。” 现在脸色发青的是南宫羽了,如果不是街上人来人往,她一定会暴跳如雷。 掏银子的时候她的手都是抖的。 我啧啧称奇,“都说南宫家富可敌国,花钱如流水。谁知道南宫家当家的竟是个守财奴。” 她刚刚掏了钱,还有些不爽:“谁是守财奴了?我是有钱,可是我不是傻子。” 说着她瞄了我一眼。 我:“……” 她望着我手里的东西,“怎么,一个剑穗能值一两银子?这剑穗是银子打的吧。” “倒不是银子打的,就是想着是谁用这剑穗,也就觉得值了。” 她一听来了兴致,“你是要送人的?送谁?” 自然是要送人的,虽然我也用剑,但是我最顺手的武器不是剑。 剑不离身的人,是我三师兄。 南宫羽道:“你还有一个师兄?” 我不知道要是我告诉她白苏不仅是我的师兄,还是她憧憬的“游云公子”的师兄,她会不会直接晕过去。 “怎么没见过?” 其实我三师兄待在我身边的时间还挺多的,不过恰巧的是,南宫羽在的时候他都不在。 我师兄住的地方实在是偏远,我也就随口一提,没想到南宫羽居然知道。 “你师兄不是你师兄吗?怎么住在那么个鬼地方?” 我不知道我向她解释我师兄喜静,最不愿意住在嘈杂的地段她会不会信,因为她的眼神在真真切切地控诉 我虐待人家。 我翻了个白眼,“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她道:“做生意的,交往的人又多又杂,自然知道的事情也多。再说了,以前那个地方也不算是荒芜,还算是个繁华的地段呢,还出过一位御医呢。” 我有些惊诧,“是吗?那怎么败落成现在这样了?” 南宫羽想了想,“好像是那个地方近山,经常有山匪出没。当年住在那里的御医一家,就被抢劫的盗匪给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他们的邻居,也杀了,一枚铜板都没落下。当时还闹得挺大的,官府派了好些人去剿匪,缴了又怎样,死了一批,还会有一批新的。” 她说的倒是轻松,我却听得汗毛直立。 怪不得我师兄说是去剿匪了,怕是他搬过去之后就听到风声了,我三师兄一身侠骨,自然忍不得这些豺狼虎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脸红 说着说着,到了通往南宫家的路口,南宫羽停了脚步,“我从这儿回了。你要不要我派个人送你一下。” 我这人对别的不敢说太自信,但是对我这一身武艺还是有点数的。“你不出事就行了,不用管我。” 她点点头,丝毫不客套,“那行,你自己回吧。不是我吹,这京城的治安真的挺好的。” 啧啧啧,这好话讲得,不知道受了京兆尹多少好处。 我回府的时候,大堂里还亮着灯,我刚敲了一声门,就有人将门打开了。 是父皇指给我的老管家。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我等着他关好门和他一起往前走,“怎么?等了很久?” 这位管家是我父皇指给我的,以前是和我父皇身边的李公公一块伺候我父皇的。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做事情精明的很,本家姓“王”。 他始终落后我半步,“殿下,你出去的这会儿时间里,陛下派人来下了一道旨意。” 旨意?现在我一听到和皇宫有关的事情我就脑壳疼。 我敲着脑袋问:“什么旨意?” 管家道:“这个小的怎么知道。这会儿前来颁旨的公公还在大堂里等着呢!” 正说着,我也瞧见了大堂里站着的两个人,哦,凳子上还坐了一个。 站得笔直的一个是嬷嬷,另一个大抵就是来颁旨的小公公了,这幅面孔倒是面生的很,我之前并没有见过。 管家在我身后小声道:“这位小公公,算是李总管的养子,在宫里算是得宠的。” 见我回来,那位小公公连忙迎上来行了个礼。 我摆摆手,“算了算了。”说着就进了屋,林越帆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久,正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一上一下地打瞌睡,似乎是听到了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夏夏?” 我没让他起身,“困了就回房去睡,等在这儿做什么。” 话说出来了我又觉得自己矫情。 明明看见他在这儿等我我是很开心的,非常非常开心,和看见嬷嬷时候的开心不一样的那种开心。 他拉过我的手细细摆动,道:“我想等你回来。” 我正想着再和他讲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传来嬷嬷的咳嗽声,我瞬间想起来大堂里还有一个站了一个多时辰等着宣旨的。 我赶紧转身。 “公公,您就直接宣旨吧。” 那位小公公清了清嗓子,“殿下,陛下命小人给殿下带一道口谕:达塔王子欲与林家大公子比试武艺,一切由公主安排。” 我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意思?” 那位小公公似乎是看我脸色不太好,说起话来有些畏畏缩缩,“就是……达塔的王子今日进宫了,提出想与林公子比试一番武艺的要求。” “我父皇答应了?” “陛下说:都是年轻一辈的事儿,就全权交给公主处理了。” 全权交由我处理?我怎么处理?直接把他赶出大夏?还是由着林越帆跟他打?只要他稍微会一点武艺,林越帆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能不打吗?人家原话大抵是说的更好听,让我父皇直接就拒绝不了,所以他才会把 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 我站着没动。 嬷嬷在我身后低声提醒,“殿下,谢旨啊!” “谢什么谢,我没哭就不错了。” 在场的五个人里三个人都吓得变了脸色。 嬷嬷上前来捂住我的嘴,“殿下发烧了,说胡话呢。小公公莫怪莫怪。” 果然是宫里混得,识趣得很,他笑咪咪的,“嬷嬷说什么?小的这就有些听不懂了,殿下刚才说什么了吗?” 我张嘴咬在嬷嬷手上,她没有预料到,受惊弹开。 我用袖子抹了抹嘴,咬着牙谢了旨。然后吩咐管家将人送出去。 “夏夏?你不开心。”林越帆上来扯我的袖子,他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他低着头看着我的眼睛,“夏夏,谁让你不开心了?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这个傻孩子哟,我是怕你被他打死。 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这事情是由我来安排,那可就别怪我聪明绝顶了。 毕竟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一目了然,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做的,既然自己想要找死那就别怪我没拦着你。 我问林越帆:“你会武功吗?” 林越帆摇摇头。 我猜想着他也不会,我叹了口气,“倘若有人要和你比武,你怕吗?” 他看着我,“有夏夏在,不怕。” 他说太过于真挚,我鼻头一酸,差点忘了正事。 “十安,你不要怕。没关系,我会帮你安排的,没事的啊。” 说是这样说,但是具体要怎么做我还是没个主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明天见了我父皇再说吧,现在这么晚了,想这些事情除了费脑子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我打了个哈欠。 “夏夏,你困了?” “你不困?” 我刚问完,他就打了个哈欠。“夏夏回来了,就困了。” 胡说,是谁在我没回来的时候就瞌睡的不行的。不过我没有反驳他,反驳美人的话不是我的作风,尤其还是一个把我放在心上的美人,我疼都来不及呢。 我对站在一旁的嬷嬷说:“嬷嬷,您也赶紧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嬷嬷这次没有啰嗦,只是临走之前眼神怪异地看了林越帆好几眼。 想来她也是担心林越帆前去比武的。 这边林越帆拉着我的袖子跟着我往后院走,他的院子离我的院子不算远,他似乎是困极了,一边走一边往我身上撞,我把他交给他的小厮的时候,他似乎突然清醒了一般。猛然抱住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夏夏,夏夏……”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抱了一会儿,然后感觉到有温热的触感在我脸上一扫而过,我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我只觉得一股热气慢慢升腾,然后完完全全地笼上我的脸,我下意识地推开他,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忙不迭地跑开了。 倘若我现在能多少清醒一点的话,我就会发现我现在的步伐有多么慌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宫斗?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明明是不带任何色彩的简简单单的一个轻触,甚至都算不上是亲吻,按理来讲我应该反亲回去,然后来一句“这才讲亲亲懂不懂”才对,谁知道我就这样跑回来了! 简直丢脸丢出大夏。 而且落荒而逃就落荒而逃吧,我竟然还浑浑噩噩地坐了一晚上不着调的梦。 我梦见一条蟒蛇想要吃了我,我绕着树林跑啊跑,那条蛇追啊追,最后蛇信子舔上我的脸。我吓得声音发抖:“大哥,你不能吃我。” 那条蟒蛇问:“问什么我不能吃你?” 我半个脑袋都被蟒蛇塞到了口腔里,我混着它的口水道:“因为我是你最爱的人!” 蟒蛇一愣。 梦里的我抽抽噎噎泣不成声,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小帕子,就那么在蟒蛇脑袋里抹起了眼泪,“你这个没良心的哦,你这个遭天杀的哦!”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跳出了一只猴子,一边哭一边喊:“胡说!我才是它最爱的人!” 那条蟒蛇也被吓了一跳,一个没留神,上牙碰了下牙。我最后的念头是:脖子是真疼啊。 我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在床上,脑袋在床下,脖子硌在床沿上。脑袋和身子就像是被人拆开又按上的一样。 新月在门外“咣咣”砸门,“殿下!殿下!要赶不上早朝了!” 我赶紧匆匆忙忙地套上衣服就往宫里干。 可能是我昨天夜里被吓得不怎么好,整个朝会过程中我都是昏昏沉沉的,不过貌似我父皇昨天夜里也没有休息好,草草讲了几句就宣布散朝了。 我出了殿门,三转两转转到了我母后的寝殿。 我到栖凤殿的时候,我母后正在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旁边坐了淑妃和贤妃,还有两个不知道什么分位的女人。 我母后似乎没有料想到我会来,我一进门的时候她似乎有些惊讶。贤妃和那两位我不太眼熟的妃子起身向我行了个礼,淑妃瞧了我一眼,权当是没看见我,我很是恐惧她的眼珠子会不会翻过去翻不回来了。 我母后也不说话,捻了根针在帕子上戳过来戳过去。 我母后不说话,我只好也不说话,于是乎就形成了满屋子里的人相对无言,淑妃自顾自地坐着,以贤妃为首的三个人没有我的命令也不敢起身,只能半蹲着。 我坐到我母后身边,看她那根针在帕子上穿进去又抽出来,愣是没看出来她绣了个什么玩意儿。 贤妃身体似乎是向来不好,这样子让她蹲着似乎是真的累着她了,维持着这样的行礼姿势本来就是不容易,何况是贤妃这朵娇花,皱起眉来当真是我见犹怜,哪儿舍得让她受一点苦。可惜了,谁让她待在后宫这个专门抹杀美人的地方呢,见她如此,众人不幸灾乐祸就不错了,哪里会心疼。贤妃忍不可忍,从牙缝里溢出来一声呻吟。 我母后恍若未闻。 淑妃的脸色却慢慢变了,敷了一层白粉的面皮上青青白白转换了好几个颜色。 才慢慢起身道,“哎呦,公主殿下来了啊。瞧妾身,最近脑子里不清不楚的,也没看见公主进来。” 说着行了个礼,脖子梗的倒是直,一副宁死不屈的悲壮感。 我母后这才笑了笑,那笑声极冷,平白让人身上发寒,“向来是本宫这栖凤殿不够好,本宫伺候不够周全,竟让妹妹在本宫这儿提不起精神来。” 淑妃好歹也在后宫里横着走了这么多年,“娘娘说的哪里话,是妹妹最近身体不争气,又是咳又是吐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母后“哦”了一声,闻声细语道:“那可怎么好?可有让太医看过?” 淑妃道:“看过了……就是……嗯……还不是皇上……”说着掩了嘴开始娇笑,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我母后点了点头,恍然大悟,于是体贴道:“哎呀,本宫倒是没往这上面想。不过皇上一个月去妹妹哪儿一次妹妹身子都受不了,那可怎么好?不如这样吧,本宫与皇上说说,就让妹妹好好休息休息,”说着转向其他妃子,“其他妹妹就多担待担待——哎呀,你们怎么还没起身?赶紧坐着,这么多礼数做什么。” 重新落座的几个人脸色可就不一样了,其他人听了我母后这一番话,都有一点儿压抑不住脸上的喜色,但是淑妃的面色就难看的很了。 我坐在一旁,这心觉得这在后宫生存的女人都是狠角色,一张嘴吐出来的都是花,花里不是掺了毒就是藏了刀子,比起前朝上那些话里有话的朝臣们还要可怕上三分。 她笑吟吟地,吐出来的话却像是含了刀子,“殿下也真是,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经常进宫来看看。皇后娘娘想你想的紧呢,妾身来了这么多次,竟没遇见过殿下。” 这话就是在影射我不孝顺了,挑拨我和母后的关系她肯定是做不到,连想都不敢想,现在说这话也不过是想膈应一下我母后,她想说的无非是“你看看,你有个女儿有什么用,和没有还不是一个样子!” 我进宫的时间点不一定,但是每隔几天都会来一次,不过没有遇见过这些妃子倒是真的。我从话本子了解到,皇宫里的女人不是毒蛇就是老虎,没有一个是不咬人的。只是我没想到,今天毒液竟然泼到我的脸上了。 我只好笑了笑,“淑妃娘娘说这些本宫就听不懂了。本宫进宫自然是想着和母后说说私密话儿的,怎么能挑外人在场的时候呢?” 我母后停下手上的动作,拍了拍我的手,“今儿个来得倒是早。” 我揽着她的胳膊,撒娇撒的我自己都有些反胃,“哎呀,人家想母后了嘛!等不及了。” 我母后笑得一脸和蔼,满身的母性光辉。 这话里话外就没把在场的其他人放在眼里,淑妃手里的帕子几乎被她撕碎。 母后尤嫌不够,转过头去对着淑妃道:“女儿就是这样,惯会撒娇。不过,淑妃没有女儿,倒是不用受这份累。” “撕拉——” 淑妃手里的帕子似乎真的香消玉殒了。 贤妃身后一个穿绿色裙子的女人看看淑妃,又看看我母后,笑着打圆场,“哎呀,殿下这也是和皇后娘娘感情好嘞,哪像我们,盼都盼不来这么好的孩子,娘娘好福气呢。” 我母后似乎对这话很受用,露出的笑意真诚了几分。 见我母后脸色好转,那人又趁热打铁,盯着我母后手里的帕子细细地瞧了一番,赞叹道:“娘娘的绣工越来越好了,绣的简直就是惟妙惟肖。” 我盯着我母后手里那红红的一坨:“……” 这位娘娘,倘若她生来是个男儿,一定能凭借溜须拍马赢得富贵荣华。 我母后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东西,“随便绣绣而已。” 那妃子又道:“随便绣绣就已是如此出众了。” 我母后道:“丽良媛这嘴是越来越甜了。” 丽良媛捂着嘴笑:“臣妾不会说好话,只知道实话实说罢了。” 这就是谦虚了不是。 这说好话的功力也是很难得的。 没了淑妃捣乱,我母后又和她们胡乱扯了一会儿,见我母后露出一副不愿再谈的疲惫姿态,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贤妃主动开口告辞,其他人也跟着一一告退了,就连淑妃,也没整什么幺蛾子。 等她们出去,我母后才卸了脸上的假笑,不咸不淡的冷哼了一声。 对着我道:“怎么,想起还有我这么个母后来了?” 我一听,这语气不对啊,可是仔细一向,我也没得罪她老人家啊。 见我没什么反应,她伸出一根保养得极好的青葱玉指戳在我脑袋上,“这几日都不见你了,来也来得不如往日那么频繁,可是宫外有什么小妖精迷了你的眼啊。” “宫外没有什么小妖精,宫里倒是有一个仙女娘娘,叫我每天都挂念着。” 她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了我的意思,在我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油嘴滑舌。” 她道:“你若是个男的,这些好话肯定能给我骗回一个好媳妇儿来。长在你一个丫头嘴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拍了拍自己的袖子,“既然是天物,长在谁嘴上它也是天物。谢谢母后夸奖。” 我母后此时的笑意真诚了许多,能看到她眼角弯起的弧度暖暖的,“你对着林公子,难不成也是这番?” 我母后很少和我提起林越帆,便是提起,也是一句话带过。 她此时不经意间提起这个名字,我倒是没由来的尴尬了一瞬。 “怎么会?” 我母后叹了口气,“林公子情况特殊,你将他当成弟弟对待就好。” 我很想把他当成我弟弟来对待,可惜i他不愿意那我当姐姐。 我能怎么办呢,我其实也挺绝望的啊。 我不知道该跟我母后说些什么,只好胡乱点点头。 我母后又道:“别的不提。你父皇绝对不会害你,丞相的儿子,对你助益良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无措 其实我大体能理解我父皇的想法,说他想要害我自然是不可能的,给我指婚一个长得好看,又不会威胁皇位,而且还有一个好爹的夫君,有人说他是想害我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就是,他最重要的出发点是皇位,是大夏罢了,并不是我这个女儿的想法。 不过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错,毕竟他是我的父皇,更是大夏的皇上,我这点主次还是分得清的。 最重要的是,我真的对林越帆挺满意的啊。 我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可是有人不这么认为——比如说我母后,她看着我的眼神,仿佛是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露出一副“你不说我也懂”的神态。 我拉着她的手,“真的,母后,我不委屈。” 她的神色愈加的悲哀心疼,“好孩子好孩子……” 我觉得我没办法解释了。 既然提到了林越帆,我就随口提了一下达塔的那位王子想要挑战林越帆的事情。 我母后闻言冷哼,“一个小国的王子罢了,想要抓着你往上爬,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他没有那个实力,林越帆的实力更弱。 我母后不愧是掌管后宫几十年的女人,“我们大夏不是他们达塔,在我们的地盘上乱来也不垫垫自己是个什么分量。答应他们这些无礼的请求是我们以和为贵,以礼待人。陪着他们玩玩便也罢了,但是他们倘若是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我们可就得替他们好好称一称了。” 她看了我一眼,“这事不是由你主办吗?谁输谁赢还不是捏在你手里,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果然是吧节操看得太重了,作为一个皇室出身的公主殿下,连一点儿手段都不会玩, 我简直是太废物了。 我母后道:“我儿切莫枉自菲薄。” 虽然她是这么说的,但是她的语气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的语气钻进我耳朵里,排列出一行字:“你自己知道就好。” 无论我母后多么无中生有地指责我,也改变不了我经常进宫看望她的事实,嘴上说着多么想念我,多么牵挂我,表现出来的行动可不是这样的。 等我吃完第三盘水果糕点的时候,我母后终于忍无可忍,“饿了就回自己府里吃饭,赖在我这儿想什么样子!” 你看看,前一瞬还在控诉我不来看她,我多待一会儿她又不乐意。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难测得很。 我母后又说什么快到午膳的时候了,要为我父皇准备吃食,话里话外都透漏出“没事儿你就快走吧”的意思。 我偏偏装作挺不出来的样子,黏在她身边要求蹭饭。 我母后气急反笑,“你这丫头!我是给我夫君做吃的,有本事你让你夫君给你做吃的啊!” 说来你可能觉得我在欺骗你,那就是我夫君做吃的做的还真是挺不赖的。 未婚夫君也是夫君,早晚要一家门的。 我虽然拿出了一副无赖架势,却也没有真的想着留下来吃饭,看天色也确实不早了,我也准备告辞了。 我母后半靠在炕桌上,揉了揉眉头,冲我摆了摆手,“路上小心点。没事就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你看,刚刚还赶我走来着呢。 不过谁让你是我母后呢,你说的话和我父皇的圣旨一般有用,除了遵旨我还能说什么呢。 其实平日里在宫里磨蹭这么长时间,我一般都是要跟林越帆打一声招呼的,我与他之间从未出现过我下了早朝不回去陪他一起吃饭的情况。 我站在大门口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杨柳道:“殿下,您越来越惧外了。这还没成亲呢,成亲了可还怎么了得。” 我让新月把她的嘴巴缝上,这丫头好的时候是真的好,气人的时候给把人气死。 这一次我回府的时候,林越帆竟然没有跑出来迎接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着完了完了。 我问管家,“林公子人呢。” 管家道:“林公子今天早上一直在兴冲冲地等殿下回来,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殿下,林公子情绪很不好。不久前刚刚回房间了,我们怎么喊都喊不出来呢。” 行了管家,别以为你的语气装作一副很客观的样子我就听不出你对我含沙射影的指责与不满。 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匆匆往林越帆的院子里赶,路上遇见正在打扫的婢女小厮,朝着我问好的时候都带着几分对我的不满。 反了反了,这都是谁家的下人,到底是我的还是林越帆的。 可别忘了你们拿着谁家的月俸! 杨柳说:“明明是您自己心里有鬼,自己个儿想多了才是,人家分明恭敬的很。” 新月道:“是您的不就是林公子的嘛,是林公子的也就是您的嘛。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我快走到“听竹轩”的时候,又生生刹住了脚步,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新月在我身后不解道:“殿下?” 我挥了挥手,让她们两个去忙自己的事情,不用跟着我。新月似乎是还想说什么,杨柳却拉住了她的袖子,给我行了个礼就双双退下了。 我自己又回了我的“百鸟苑”一趟,想了想还是顺便换了一身衣服,毕竟我上朝的衣服都是特制的,繁复华丽的很,行动起来不方便的紧。我又在房间里准备了一下措辞,这才朝着“听竹轩”赶过去。 “听竹轩”里几乎没什么下人,有两个公主府上的人在扫院子,林越帆的门口站着他从家里带来的文琴。 见我过来,文琴立在房门口没说话。 我问:“林越帆不让我进去。” 文琴想了想,道:“公子说,不让任何人进去。” 我又问:“任何人包括我吗?” 文琴看我的眼神似乎在看一个傻子,“小的不敢妄言。” 我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我不是‘任何人’,我是公主,是你家公子的未婚妻,懂吗?” “可是……” “可是你在质疑本公主?” “小的不敢。” “不敢就闭嘴,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许是文琴作为丞相家的书童兼侍卫,见过的女子都是大家闺秀型的,偶尔遇见一个我这样的,难免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看着他,“让开啊。” 他有些犹豫,却还是没让开,只是站在门前装死。 我在考虑要不要动用武力手段让他屈服。 我左思右想,觉得这个方法很可行。 只是可惜我还没有付诸行动,屋子里传来林越帆闷闷的声音,“夏夏不是外人的。” 我去看文琴,文琴低着头,却把地方让出来了。 我总算知道林丞相家的“御下很严”到底是有多严了。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林越帆正趴在桌子上,整个脑袋都埋在臂弯里。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吃饭了吗?” 他没理我。 我又问:“饿了吗?” 他还是没理我。 和他相处的日子长了,我多少也琢磨出了一点套路,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开心?” “呸——”茶是凉的。 他的脑袋动了一动。 我只好放下茶,“十安,我给你买了一个小礼物、我特别特别喜欢,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不过……看 起来你似乎不怎么喜欢,既然你不喜欢我就把它送给别人了。” 他的脑袋扭动的幅度更大了些。 我继续道:“给谁呢?给我师兄,还是给……南宫羽!” 他终于抬起脑袋:“不许给师兄!” 我以为他对南宫羽的敌意会大一些,毕竟他对我师兄一向态度好得很,没想到竟然是我师兄刺激了他。 不过此刻我也顾不上那么多,我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眶,“你哭了?” 他低下头,“没哭。” 林越帆突然往前凑了凑,双臂环上我的腰身,然后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我一动不敢动地任由他抱着。 “夏夏,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为什么这么问?” 林越帆的手指在我背后一圈又一圈地缠着我的头发,“是不是我昨天亲亲了,所以你不高兴?娘亲说,只有喜欢的人可以亲,被亲的人不高兴就是不喜欢你。我亲了你,你不高兴,所以不想见我了。” 我脸上的热气又开始升腾了。 “我没来的及赶回来是因为我有一点急事……” 我自认为我撒谎的本事可以和我的轻功有的一拼,谁知道在他面前我的谎言有些无处遁形,尚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你骗人!你以前有急事肯定和找人回来和我说一声的,这次我等了你很长时间,什么都没有!你就是讨厌我了……” 面对着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我真的有一点束手无策,他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不一样,他的世界太过于简单纯粹黑白分明,我的视线落在他的房间里,很整洁很干净,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 林越帆在我的沉默中一点一点变得失落,他的手指缓缓松开我的头发,似乎是想要推开我,又似乎是在等待着我的挽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坦言 我觉得自己一世英名战无不胜的威名可能注定了要败在他手上。 于是我把手伸向背后握住他的手,让他重新揽住我。“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有些惊讶。” 我自认我这话说得含糊其辞不明不白,林越帆却听懂了,他很开心地抬起脑袋想要坐直身子,奈何又被我给按了回去,只能维持着趴在我肩膀上的别扭姿势问:“是吗是吗?那你就是喜欢我的亲亲了! 他竟然将我的话扭曲后用一种极其直白的方式说出来。 我没有颜面面对林越帆,但是他的声音直直冲进我的耳朵也让我的左耳像是在火里烤灼一般。 我本来想着搪塞过去,林越帆却一改往日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死活想要从我这儿要一个说法,执拗得很。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词,却像是堵死在我的嗓子眼,怎么也开不了口,林越帆这个时候显得特别有耐性,一点也不催,只是等着我给他一个回答。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被磨没了,我们两个人也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我尝试着转移话题,“十安,你要不要看一下我给你买的礼物?” “一会儿再看,你先回答我。”他趴在我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声音逐渐变得低沉,甚至都带了几分鼻音,我 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要睡着了。不过大概是没有睡着的,毕竟他依旧是执拗地等一个答案。 长疼不如短疼,所有人都跟我说拿他当弟弟待,那么哄一下弟弟应当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不过这么一想,我的负罪感似乎更重了。 我咬咬牙,眼神落在自己的鼻子尖上,声音低的我自己都要听不见,“喜欢的……” 支支吾吾,怕是蚊子哼哼都要比我这个声音大上好几份,要不是个武林高手,怕是都不知道我张嘴了。 林越帆却听见了。 他用力想要坐直身子和我平视,我一个没留神被他挣开了。 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眼镜上,“我喜欢夏夏,夏夏也要喜欢我。” 霸道而执拗。 他看着我,“你要答应。” 我无奈,只好点头。 说他是个孩子,他有时候比孩子还要单纯;说他是傻子,他的头脑有时候比所有人都要清晰,当不得成人来看,也当不得孩子来看。 我觉得我真是栽了。 林越帆笑得很开心,他拉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数过去,搞得我的手有些发痒,我想要抽回手指,他却不依。 “夏夏,我的礼物呢。” 我从袖子里将之前买的玉牌拿出来,之前我没来得及将这玉牌给他,就将这玉牌放在了我枕头底下,今日 我约莫着仅仅靠我这一张嘴怕是哄不好他的,于是便回了一趟“百鸟苑”,将这个小东西取了过来。 林越帆从我的手中取过玉牌,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作为丞相的大公子,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吃的用的都是上等的,就算是上好的白玉捧到他面前,只怕也和石头没什么两样。 此刻他却对着这块小玉牌满脸的欣喜,不时伸出一根手指去戳那个小人,从圆润的额头摸到胖嘟嘟的小手,然后指着娃娃怀里的果子给我看:“好漂亮!摸不到的。” 果子是镶嵌在内部的,自然是摸不到的,但是我不想这样一板一眼的告诉他,所以我也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真的哎!好神奇!” 他把玉牌放在手里摸了又摸,最后整个攥在手心里。 他的手比我的要大些,这玉牌放在我手掌心里,我是合不上手掌心的,林越帆的手却能完全将这个小东西 恰到好处地包裹起来。 “夏夏……你只买了这一个吗?” 我点头。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有些失落道:“我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 我给他买东西又不是想要从他这儿等到什么,况且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材料,胜在做工奇特罢了。 “我又不是为了向你讨礼物,只是觉得适合你就买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林越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抱住了我,我算是发现了,这位大少爷表达开心不开心的方式都是抱住我。 高兴了要抱,难过了要抱,一言不合也要抱。 我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抱枕,等着大少爷恢复正常。 他抱的时间久了,我难免觉得有些尴尬。 打破这种尴尬的是杨柳。 杨柳在门外敲门,说是辰王爷派人送了些东西来。 我虽然有些讶异辰王爷会给我送东西,但是我同样感激他解救此时的了我。我拍拍林越帆的手,示意我要出去见人。 林越帆虽然黏人,却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听我这么说,也就不再执意抱着我,而是不情不愿地撒了手。他是生怕我看不出来他有多不乐意,嘴巴撅得都可以晾衣服了。 我本来打算自己过去的,林越帆却不依,用手牵住了我的衣袖,我走一步他跟一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跑了我怎么办?” 我能跑哪儿去!但是这话跟他说不通,说不通也就不说了,还能省点力气。 我和辰王爷的上一次交集还是他借我我马车一用,我派人将马车还了回去,还顺带着搭上了许多珍宝作为谢礼。我本来还觉得人家一个从下长在京城的王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比我这个刚过了几天富贵生活的公主强多了,说不定会把东西给我退回来,我连被他退了礼品的说辞都想好了,谁知道人家一分不少的全部收下了。还找人回了张礼单到公主府,说是做个标记日后入库好上账。 生生给我憋回三升血。 此后再没有什么交集,就是朝堂上遇见,我挂了满脸的脸冲着这位冷面王爷打个招呼,遇上他心情好了也朝我点个头,赶上他心情不好了,视线还不知道落在哪里呢。 后来我与母后提起过这位性情古怪的王爷,母后倒是没感到有什么意外,她一边捻了葡萄往自己嘴里送,一边道:“他就是这样的冷性子,与谁也交不来的,你别理他就是了。” 我充分向母后表达了我鸠占鹊巢的恐慌。 我母后抬起头来轻轻扫了我一眼,“谁是鸠?谁又是雀?” “你是龙子凤女,就是论血统,他辰王还比你少两个爪子呢。” 我母后的话总是这么得透彻,直戳人心,一针见血。 虽说是挺有道理,但是我见了辰王这位皇叔,还是难免的要灭一灭自己的威风,给自己降低一点姿态。 却是不知道这一次他怎么想起来给我送东西来了。 他要是给我送食物,我是不是要验验毒啊?他要是给我送金银珠宝,我是自己贪污了还是上交国家啊? 我一路上设想了无数种情形。 然而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辰王给我送了一套刀剑。 是的,我没有看错,你也没有听错,是刀剑,还是一整套。有刀有剑有弓有盾的那种,小到袖中匕首,大 到作战长枪,应有尽有。这些兵器是装在一个大箱子里,由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抬进来的。 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我极度惊恐地想,我这位皇叔不会是想让我找个合适的方式自裁吧! 杨柳在我身后戳了戳我的腋下。 我一个没忍住,对着满箱子的兵器笑了出来,一抬头,这才发现在场的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比我还要惊恐。 我故作矜持地咳了两声,试图挽救我岌岌可危的严肃形象。 我对着送东西来的两个侍卫问:“皇叔可有说什么。” 其中一个侍卫抱拳道:“辰王爷说,殿下自己心中自有底数。” 他的话刚落地,林越帆的眼神瞬间化作两把小刀子,“嗖嗖嗖”地朝着我身上射来,让我避无可避。 我皇叔这人高贵冷艳地过了头,说话只说一句,剩下的全部让别人去猜,真拿别人当神仙了。 特别是他这话说的引人遐想,倘若他不是我皇叔,别人指不定得误会点什么,不过就算是他是我皇叔,怕是别人也得误会点什么。 我再问:“还有别的没有?” 那侍卫想都没想,坚定地摇头。 我垂死挣扎,“你再想一想!好好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话了!” “啊!”另一个侍卫突然出声,我满怀期待,那侍卫道:“王爷说,东西送到了就抓紧时间回府。” 说罢两个人齐齐退后一步,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属下告辞!” 我:“……” 问不出什么来了,我只好放人。自己站在大堂里与一箱子冷兵器相对无言。 杨柳道:“殿下,要不要让奴婢先检查一下?” “检查一下?检查什么?”我踢了一下那箱子,倒是重的很踢上去纹丝不动倒是撞得我脚疼。“你还怕辰王在上面淬毒不成。” 我那位皇叔又不是傻子,一直摆出一副无意于皇位的样子,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在世人眼里都是假的, 只要我出了点事,不管是不是他做的,那都是他做的。他总不能明着上来毒死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练剑 我随手拿起一把长矛把玩。 倒是个好东西,这矛比起一般的长矛要短些,刃尖和刃口都锋利得很弹之铮铮作响,柄为木质,炳外包以麻编织的套子,柄下端是铁攒尖尾。并没有什么异样,我很奇怪,难不成这是我这位皇叔想要提醒我要强加健 身的暗示?还是向我炫耀他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不要轻易惹他? 杨柳也拿了一柄长刀仔细观望,她在碎玉山学的就是长刀,对这些东西最是有感情。 “殿下,这些东西可以用来练武艺再好不过了。” 我也是这样觉得。 林越帆似乎是也觉得新奇,遂蹲下身去研究这一箱子的东西。 他的手从弓弩滑到长剑,又落在长戟上。 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莫不成这些东西是送给十安的?” 林越帆正看得起劲,突然听见我叫他的名字,他抬起头来有些茫然看着我。 我思索着能在十天里把林越帆教成武林高手的可能性是多大。 我之前虽然已经问过林越帆是不是会武,他的回答是不会,我曾牵过他的手很多次。中指指侧是有茧子的,当然,他写得一手好字,从小到大指不定练了多少字。但是他的指腹与手掌心之处也隐隐有一层薄茧,不太分明,但是也还是有的。所以我想着是不是丞相也曾请人教过他一星半点的功夫。 我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林越帆听完之后,扭着眉头似乎在苦思冥想。 不对啊,林相只说过他的智力停留在了十岁上下,可没说过他失忆啊,不就是学没学过武功吗,有那么难回答吗。 思索半天,他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多少有点心理准备,毕竟那些薄茧并不是习武才会形成,上树捉鸟,爬墙揭瓦什么的也会形成。 我盯着这满箱的武器,志气高涨:“这一箱兵器就当是十安练手的兵器了!” 杨柳讶然:“殿下,难不成您真的当算从头教导林公子习武?” 教什么教,十天能学会一套功法才是见鬼,我不是就想要教他怎么打人,我是要教他怎么不被人打。 我对着依旧蹲着的十安道:“挑一个自己喜欢的——长一点的。” 我看着他的手不停地在一把袖珍小刀上摩挲,赶紧加了一句。 “不然你就用那根最长的矛?就算不会武功,硬戳也能戳死他。” 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长矛这种东西最不灵活,也没什么太大的技巧,要是硬战死抗还好,对上身形灵活的习武者就只有被打的反应都来不及的份儿。 林越帆倒是没在乎我的调侃,他在箱子里东翻翻西翻翻,看得我生怕他手上戳出个血口子来。 最终他挑了一把剑,一把挺长的剑。 剑身碰之铮铮,重量倒是不怎么重。 我很是惊讶辰王有这样的奇物,怪不得要送到我这儿来,我这里还真没有这样顺手的武器,哪怕是重新打造都是来不及的。这样看来我这位皇叔倒是个心思细致的人。 这欠的人情就像是一个雪球越滚越大,我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不管我是怎么想的,听见我要教他练武,林越帆却是高兴地很,拉着我的手一脸的跃跃欲试,恨不得当场就开始比划上几招。 “夏夏教我?” 我点了点头。 “只有我和夏夏?” 我依旧是点头。 林越帆的眉眼很好看,就像是水墨画上悠远的山,青翠的竹,他正正经经望着你的时候,就好像是堕入了云端天际,让你的脑子都在其中沉沉浮浮,不知今夕何夕。 我现在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笑弯了一双眼,我伸出双手狠狠揉上他的脸他的整个脸都被我揉的变了形,却依旧是乐呵呵的。 看他被揉的脸都变得通红,依旧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我突然觉得自己这股莫名的心塞来得突如其来,过了一会儿又渐渐地平复了。 我想来很是无趣,只好哼了一声,松开了他的脸。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俯下身子,唇在我的右脸上一扫而过。 他的偷袭来得让人猝不及防,我扭头的功夫他已经握着剑跑远了。 我站在原地都能听见他传过来的愉悦笑声。我咬了咬牙,这混蛋,偷袭地越来越熟练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杨柳很无奈:“不然我们要去哪儿?” 新月笑得贼兮兮的,“哎呀哎呀,我们刚才睡着了,什么都没看见。” 我甩了甩袖子,“你们属马的吧!”还站着睡觉。 “把东西抬到库房去,”我走到门口又补充道:“你们、自己、亲手抬!” 我隐隐约约听见了她们磨牙的声音。 外面阳光明媚,前厅里的花儿也娇艳,嗯,本宫心情很好。 从来都上天是不公平的,神仙也有他偏爱的人。 这话放在以前我是不信的,但是现在我是信了。 林越帆用他自己来向我证明以上言论皆是事实。 一个人,拥有着良好的家室,出色的外表不说,还有着别人羡慕不来的天赋,这就很可气了。 我本来想着林越帆的武艺从零基础教起,怕是要吃一些苦头,谁知道人家拿起剑来有模有样的。我尚未将 基础功课教完,他已经可以简单地划上几个招式了。 本想着炫耀一番的我有些欲哭无泪。 林越帆比了个花式,“怎么样?对吗对吗,夏夏?” 好看是真的好看,让他这么一比,就像是一幅画儿一样。 不过问题是,我要教你的是怎么抵挡敌人,不是上台舞剑啊…… 林越帆似乎不管这么多,他兴奋的点在于我可以和他一待一整天,还是我们两单独待着。 他又又又一次试图绊倒我不成功之后,将自己狠狠摔在我身上,怎么说这也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量,我被他压得一个没站稳,情急之下只好伸手去捉他的袖子。林越帆随着我往前倾倒,一只手握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拦在了我的腰身后面。 我们两个人趔趔趄趄退了好几步,我一个重心不稳蹲坐在地上,我几乎要怀疑石板是不是被砸出一个坑了。 作为始作俑者,林越帆却是一脸无辜的半蹲着身子,呈一个扎马步的姿态半跨在我的身侧,手还拉着我的衣服。 他笑得就像是一只偷了腥的小奶猫。 我爬起来,气鼓鼓地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 这个林越帆,不愧是丞相的儿子,肚子里越来越黑了。 但也不是生他的气,我只是觉得…… 到最后我自己都捋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身边的花草,一束花基本上被我薅秃了头。我想着这不应该啊,林越帆怎么这么半天都没什么动静。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还是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在日头底下像是一颗晒蔫了的小草。 我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他闻声抬起头来看我,又对我一脸的怒气冲冲。 他左右手缠在一起又松开,犹犹豫豫地朝着我走来,在我身边蹲下,衣袍的边角直接扫在了地上,我看着 他整洁的白衣上面染了一点泥渍,浴室恰好将不知道该往哪儿落的视线落在那块泥渍上。 他扯扯我的袖子,“夏夏?” 又摇摇我的手腕,“夏夏?” 他见我无动于衷,维持着蹲着的姿势从我的左手边一点一点晃到我的右手边,我将头扭向左边。 我扭,他转。我再扭,他再转。 我的脖子都快要扭断了,他居然腿不麻,头不晕。 他见我不动了,于是寻了个合适的位置一屁股蹲下,“夏夏?” 低低的嗓音因为委屈带上了几分奶音,让人想起山间的小奶狼。 我早先在碎玉山的时候,曾有一次在山间迷路误遇了一只奶狼,小小的,眼神故作凶狠,映衬着它瘦弱的身子,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师姐说,狼是群居动物,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脱离狼群的,而碎玉山虽说是地形险恶,林草丛生,但是从没出现过狼群。 这只小狼的出现有些怪异。 我觉得它可爱又可怜,丢它自己在山林里怕是活不下去的,一心要带回万剑阁养着。但是抵不过师兄师姐们都不同意,按他们的说法就是,“野生的就是野生的,养不活的。就算是养活了,也养不熟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咬你一口。” 哪怕我千万番不舍,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的确是很有理。 我这种念头也只好作罢。 不过自从那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只小狼崽子,不知道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何会出现在碎玉山,又去了哪里,到底是死是活 此时此刻我就竟恍恍惚惚觉得林越帆的眼神和那只小狼崽子像得很。 林越帆见我脸色好转,自己脸上也带了几分神采,“娘亲说,世间最美的人大抵都是有仙法的,惹人痴,惹人狂。我总觉得娘亲是在骗我,除了话本子里哪里会有神仙呢?直到我遇见了夏夏,我才相信,这世间是真的有仙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正式比试 他的手伸出来,似乎是想抚我的脸,但是又怕我生气,最后只是轻轻落在我的肩头,“夏夏,你真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像是星星,像是月亮,像是太阳!什么好看你就像什么!” 这人说起好听的话来,就像是不要钱一样,没节制地往外冒。 我被他说得听不下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林越帆却无一丝羞赧神色,直直看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 “油嘴滑舌。” “我只会说真话。”林越帆伸出手,大约是想牵我的手,伸出来又缩回去,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继续。” 他也爬起来,“夏夏,你不生气了?” 能生什么气?我本来就没有生他的气。可是这话我不好和他说,只好故作端庄道:“看你表现。” 林越帆点点头,眉眼里盛满了阳光。 练剑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林越帆再怎么深得上天厚爱,也终究不是神仙,他做不到在短短十天时间里练成武林高手,一举击败罗苏。 甚至于在这十天里他都没办法练成自保的本事。 我在院子一转一转地转,几乎要把头发薅尽。 杨柳在我身后看着,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你别转了,院子里石板都快被您踩烂了。” “烂了就烂了!烂在本公主脚下那是他命好!高兴都来不及的。” 新月叹气,“烂了还要换新的呢……” “换就换!本公主有的是钱!” 杨柳拿袖子遮了一下脸,“殿下……您能安静一会儿吗?奴婢的眼都花了。” 冷静?我也想冷静啊!可是我怎么冷静啊。 据暗卫回报,那达塔的罗苏竟然在驿站练武,一把长枪耍的出神入化,他这是想干什么?两国贵子切磋,本就应点到为止,他打着文士的名和林越帆比武,现在倒是一派武人风范。 简直可恶! “殿下,达塔王子心中有数,自然不会伤了林公子的。” 故意伤人他自然是不敢,不过基本的招式就够林越帆招架的了。虽然传言多得是说林越帆文武双全,可是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罗苏怕是拿林越帆当成劲敌来对待了。 我要是去和他说一句:“嘿,哥们儿,林越帆啥也不会,你们两上台鞠个躬就下来吧。”达塔的人怕是会以为我拿他们当成傻子在戏弄呢。 我在院子坐了好一会儿,久到杨柳几乎以为我睡着了要给我搬一床被子来得时候,我抬起了头。 我伸手把她们两叫到我旁边。 “低头。” 她们弯了一下腰。 “再低!” 我抓住她们的肩膀,伏在她们耳畔耳语了一会儿。 杨柳面色为难,“殿下,这样不好吧?万一被人看出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为什么让你们去办?就是为了不能有一点被人看出来的可能性。” 新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殿下,您尽管放心,交给我吧。” 杨柳直接都不愿意赏她一个白眼了。 “你知道什么?万一做不好会有多大的后果!你想过吗?” “就你想过是吧!就你能耐是吧!你以为你是谁啊,殿下都急成这样了,你还推三阻四,我看你就是眼里没有殿下!” “我就是为了殿下着想才会再三思虑!就像你这样子冒冒失失,不计较前因后果只会害了殿下!” “我害了殿下!我会害了殿下!你……你简直无理取闹!胆小就承认!何必找借口!” “我看你这人就是没脑子!” “你才没……” 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新月的脸都长成了猪肝色,手指几乎要戳到杨柳鼻孔里,杨柳的袖子都快要撸到肩膀了。 我捂着脑袋制止了她们,“行了行了,闹什么啊。赶紧去办,办漂亮点。出了事我担着。” 两个人都应了“是”,眼神却还是杀气腾腾,胶着在对方身上不肯挪开。 我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她们的战争还结束不了,于是就自己离开了,打算找个地方补眠。 还有一天就是正式对招了,我已经放弃了林越帆练武的打算,倒是他自己还不愿意放弃,自顾自地在自己院子里练招,我也就随他去了。 我之前问我师兄能不能替林越帆上场,毕竟达塔的人也没有见过林越帆。 我师兄当时再擦剑,听了我的话停下手中的活,可能是觉得我的思维匪夷所思,他仔仔细细端详了我好一会儿,委婉道:“师妹,皇宫的饭食是不是伤脑子?” 我:“……” 他低下头去继续擦拭自己的剑,“达塔的人是没见过林越帆。但是我们大夏的人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大夏没有人见过林越帆,但是比试当天总能见到吧?林越帆是准驸马,总不能一直不见人吧,见了人总会传开的。难不成我能当一辈子的他?替他娶了你?” 我被噎了一下,觉得这话不是我师兄能说出来的。 我只好尴尬地傻笑几声,想了想又作死道:“要是你早松口答应娶我,今天也就没有这么多破事儿了。” 林越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把手里端着的茶具摔得叮当响,一个接一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生气了。 我看看他,又去看我师兄,我师兄一脸的事不关己。 可悲我自己作死。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次林越帆虽然将东西摔得粉碎,却没有与我置气。我去寻他的时候,他也只是一脸的平静。 我僵立在门口,觉得这是风雨欲来。 他看着我,“干嘛不进来?” 我试探地问:“你还生气吗?” 他很诧异:“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生气你摔什么东西。 他勾起一个笑,“我知道夏夏是和师兄开玩笑的。夏夏最喜欢我了,我不生气。” 这话说的我毛骨悚然,明明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如孩童,我却平白感受到一丝邪气。 我打哈哈:“你不生气就好,对对对,我师兄就和我亲兄长没什么两样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他解释这些的,但是我知道我这时候要是补充上一句“你就是像我亲弟弟一样”,我会死的很惨。 所以我机智地住了嘴。 然后看着林越帆依旧是不言不语,冲着我笑。 笑得整个屋子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阳光清风都成了黯然失色的背景板。 这件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揭了过去,平静地我难以接受。 在我眼里,林越帆就是个小孩子,我就是他喜欢的一刻糖果,这颗糖果就算是被别人说一句“喜欢”,摸一摸捏一捏都是不行的,都是要大哭大闹的。结果他就这样接受了我和师兄的玩笑。 我对师兄说,是不是他没有听懂我们的意思呢?毕竟他的思维那么单纯。 我师兄笑了一下,道:“我倒是觉得他比你聪明的多。” 那是为什么呢,我又分析,会不会是他不喜欢我了呢? 这一条甚至都不用师兄反驳,我自己都可以直接否决,他恨不得晚上抱着枕头往我院子里钻,说不喜欢我了也太不切实际了。 我师兄这人说话少,偶尔说上那么一句两句总是会变着法儿的戳人家的痛处,“莫不成你被折腾成习惯了?没人闹你你倒是浑身不自在?” 我总觉得这个时候的他的嘴上功力和我二师姐有的一拼。 我师兄不欲多言,道,“或许林公子只是懂事了吧。” 我只好把这个当成标准答案,不再深究林越帆突然间变得不折腾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与这位达塔王子也没有什么实际交际,只等着当天看看他有什么真本事。 我父皇说是将这件事交给我就真的是交给我,请什么人作裁判,在哪里比试,一律由我自己决定,他完全不干预,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打闹,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过他这个样子倒是给我了发挥的余地,既然如此,那不就是等于把一切交到了我的手上嘛,等于是胜负皆由我来判。 不过我摸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决定多多少少在明面上还是要显得公正一点的。 比试那天阳光大好,却难得的微风徐徐,散了几分炎热。比试的地点定在了近郊皇室围猎场,地方空旷,中间是一人高的擂台,周遭插放了十二面旗子。 本着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我基本上没请什么人来围观。罗苏带了那库里和四名将士,我这边请了太傅,镇国将军。 这是我第一次正眼好好打量罗苏。 这人的身高不高,和我一个女子的视线齐平,肤色黝黑,瘦瘦小小的,眉眼间却是精明算计。 他上前来给我行了个他们国家的礼,我也回了一个大夏的拱手礼。 罗苏的中原话说的远不如那库里顺畅,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出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我对大夏一直心存向往,对公主殿下一直孺慕有加,今日一见分外欣喜。我对贵国武术一直无比尊崇,能够与林公子一较高下,真是我三生有幸。”他这一番话似乎是刚刚学会的,说的磕磕绊绊颠三倒四。 我漫不经心地拱了拱手,“好说好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为你争气 林越帆和罗苏都下去换衣服了,在场的朝臣相互道了声好也就回自己的位子坐着了,倒是那库里朝着我笑了笑,露出十足的必胜姿态。 我也朝他笑了笑,一样的对冠军势在必得。 他可能没能成功接收到我的意思,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 我这日穿了一身色红白边的窄袖束腰的裙子,裙子底下还穿了一身窄腿裤装,杨柳一边战战兢兢地给我找衣服,一边谨慎地一再确认,“殿下,您不会亲自上场开打吧?真的不会吧?” 我再三向她保证,不会,绝对不会!就差指天发誓了。 但是在我这儿,誓言是什么东西,是可以就着大酱卷饼的,都是往肚子里咽的东西。 我这会儿领着杨柳新月往台上一坐,然后开始事不关己地摆弄我的手指甲。 杨柳站在我身后,没点尊卑地掐我的腰,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殿下,注意坐姿。” 我双眼含泪,忍着疼,把左腿从我的右腿上撤下来。 杨柳的手心满意足地撤离了我的腰。 李公公这次作为我父皇的代表出席,以示对这场不正规的比试的重视。 李公公上前来问我是不是要宣布开始的时候,被我满眼的泪吓得没敢开口,憋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林公子好人有好报,不会出事的。” 我冷冷扫了他一眼,抹掉了我的泪,“李公公,开始吧。” 李公公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比试开始。” 一左一右上来两个小太监,摆了一个香炉,将插在上面的香给点燃了。 我默默凝视了一会儿那炷香,暗中考虑要是真的打到这一炷香烧完,林越帆还能剩几口气。 我递了个眼神给新月,新月含笑向我点点头。 于是我打算安安静静地看戏。 为了“公正”,林越帆和罗苏今日用的都是剑,两柄“一模一样”的剑,除了剑柄上镶的珠子颜色不一样。 按理来说,对于一个剑客来讲,剑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剑,用的该是自己的剑才对。不过谁让这次比试的是两个半吊子呢,他们也不在乎用的是什么剑。 不过剑倒是他们自己之前选好的,罗苏拿在手里还仔仔细细把玩了一番,一边夸赞好剑一边说不喜欢白色的宝石,希望在剑柄上镶上一颗红宝石。 一个小太监托了两把剑上前。 一柄镶了红宝石,一柄镶了绿宝石。 罗苏率先上前,拿起一把剑放在手里垫了垫,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公主也十分满意。 林越帆拿起另一把剑。 这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新月伸手戳了我一下,伏在我的耳边用了内力给我小声传话,“殿下,我奉您的命。用内力把罗苏王子的剑从内里震断了……断的如刀切,丝丝毫毫看不出来是提前做过手脚的……” 我估摸着她是在向我讨一个夸奖,于是我很配合地开口,“不错不错,干得很好。” “可是……”杨柳闭着眼,声音沉痛,一脸的生不如死,她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在已经剑出鞘的罗苏身上,“……你没有告诉我……罗苏王子他是个色盲啊!” 我定睛去看。 我去!罗苏的剑柄确实镶了一颗宝石。 绿色的! 我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到这个罗苏是个色盲! 罗苏握着剑,用别扭的中原话道:“林公子,还请多指教!” 林越帆没有拔剑,他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罗苏身上,不知道是没听懂罗苏的话还是怎么着,他没有接话。 场面一时间冷下来,两人不声不响地对峙了一会儿。罗苏突然冷笑一声,举着剑冲了过去,他似乎是用惯了刀,气势虽然足,身形却显得不怎么灵巧。 林越帆似乎是被吓到了,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到剑尖快要戳到他的鼻子上的时候,他才慌忙往下一蹲,然后抱住了罗苏的腿转了个身,罗苏的冲力太强,一时间没有刹住,被林越帆一躲一拉,脚步竟有些趔趄。 罗苏顺势将剑往后插去,林越帆就着蹲着姿势往后一滚,堪堪躲到擂台边角的柱子上,罗苏紧逼而上,林越帆一边尖叫一边举着未出鞘的剑去挡。 我第一次这么感谢我朝的铸剑师就连剑鞘也打造地如此坚硬。 我的视线扫过台上坐着的各位大臣,竟然都一副难以抵挡魔音绕耳的痛苦姿态。 罗苏似乎也被林越帆这种毫不掩饰的绝望的吼叫吓了一跳,竟然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林越帆趁机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尖叫一边举着剑往罗苏头上砸…… 罗苏反应过来,似乎是想出剑,可是他们两个离得实在是太近了,除非是直接拿着剑往林越帆身上捅,否则绝对不可能施展出一招招式。 林越帆在和罗苏撕扯的时候,直接扔了剑绕到罗苏身后,整个人像是一只熊一样盘到罗苏身上开始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声嘶力竭地吼:“我没有武器!你有武器!你欺负人!你有武器!你欺负人!” 罗苏:“……” 罗苏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也把剑扔在了地上,两只手一边试图将林越帆从他身上扒下来,一边疯狂地抖动着身子,他抖地越厉害,林越帆抓得越紧。 罗苏的手开始撕扯林越帆的头发,扯着嗓子疯狂地用他的母语大喊,我三师兄在我身边道,“他好像在喊……我要杀了你!” 罗苏这人拿着剑的时候还算是有模有样,这时候扔了剑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撕扯头发撕扯地毫无章法。 林越帆大约是被他扯疼了,本来在锤他前胸肩头的手开始撕扯罗苏的头发。 然后两国大臣开始坐在高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男人像是街上的泼妇一般一边互撕头发,一边破口大骂。 我:“……” 杨柳干脆捂住了眼睛。 我师兄看了一眼燃了一半的香,默默道:“……要不要让他们停下来。” 对于场上的人来讲,这是一场关乎头发的保卫战役。 对于场下的人来说,这是一场关乎耐力的比拼之战。 第一个忍不了的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傅,他捂着眼睛离了座,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赶忙下台阶去迎接。 老太傅一只手捂着胸口顺了顺气,道:“这场比赛不然就算了吧。场上两位都是青年才俊,实力高低不分伯仲。” 我附和道:“是是是。比赛第二,友谊第一嘛。” 那库里似乎被他们王子的率真打击地不轻,本来黑得看不出其他颜色的脸上竟然泛着青白,开口的时候腮帮子都在不住地抖动。 “就依这位大人所言吧。” 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交代,我师兄就已经飞身上台,把两个人拉开,一左一右扔到了两边。 落到地上的两个人神色懵懂,眼神凶狠,发丝凌乱,衣衫不整。 一向得体惯了的老太傅被戳的眼珠子疼,用宽袖遮掩了半边脸,闭着眼睛养神。 我清清嗓子,“今日邀请到各位大人一起来见证王子和林公子的武艺切磋,两位果然都是少年英豪啊,武艺惊人非同凡响,令本宫与各位大人大开眼界啊。这次切磋胜负难分,不然各位就各回各家吧,啊?” 虽然在场的人心里郁郁,都是这个情况下也不好多说什么,也就都勉为其难地附和了几句,巴不得赶紧离开。 林越帆从地上爬起来,“不行!我有异议!” 老太傅猛地睁开眼睛,拿眼神往我身上捅刀子,示意我赶快宣告结束这场闹剧。 我瞟瞟吹胡子瞪眼的老太傅,又瞧瞧急的满脸通红的林越帆——当时,脸红也有可能是因为和罗苏撕得太起劲。 作为一个公正无私大义凛然的公主,我决定向美色势力低头。 “哦?林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越帆冲着我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即将要捕食的小狼。 “公主,这个切磋形式是罗苏王子提出来的,我答应了。但是什么都听他的,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没面子?” 蹲坐在地上的罗苏闻言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林越帆一眼。 林越帆回过头,冲着他矜持一笑,然后继续冲着台上道:“这太不公平了!我也要向他宣战!” 我怕有些讶然,“那不成你还想和他再打一场?” 林越帆摇头:“我说要宣战,可是没有说形式是比武啊?” “那是比什么?” 林越帆一字一顿道:“比、厨、艺!” 林越帆的话刚落地,罗苏就一只手撑地,麻利地从地上蹦了起来,用手指着林越帆似乎是想说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字,然后又将脸转向我,还是没有蹦出一个字,罗苏最后将视线投向那库里,气急败坏地蹦出一串达塔的语言。 那库里面不改色地听完,冲着罗苏点点头,然后朝着我一拱手,“我们王子说,就依林公子所言。” 站在擂台上的罗苏沉默了一会儿,蹲下去抓起被遗忘了许久的长剑,冲着那库里的脑袋扔过去。那库里一边握住剑,一边道:“见笑见笑,我们王子太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扔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厨艺 要是比厨艺的话,我对林越帆是有十足十的把握,于是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笑吟吟道:“林公子说的也在理,一人提一种形式再公平不过。那不然两位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我们来日再比?” 那库里摇了摇头,“殿下,我们能够在大夏停留的日子不多了,返程之期近在眼前。不如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一并比了吧。” 我似乎能看见罗苏脸上露出的冷笑。 镇国将军姓孟猛是个实诚人,年过四十,燕颌虎须,他从这场比试伊始就有些茫然,现在才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神态,他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掌,“我就说嘛!给公主选夫婿比什么武啊!又不是上战场,比比个厨艺才是正经事!” 我觉得我父皇选出来的重臣一个个都有个性的很。 孟将军这话说的,不像是给公主选夫,倒是像给太子选妃。 我想起当时我母后向我介绍朝臣的时候,提到这位孟将军,说的是心肠耿直,侠肝义胆,一根筋的很,只要皇上信他,他就敢把这条命不带保留地交给帝王。 他也是难得的对我父皇立女帝没什么异议的少数人之一。 在他看来,不就是立个女娃娃当皇帝吗,这有什么,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只要朝廷还是大夏的朝廷,天下还是大夏的天下,朝臣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拥护谁当皇帝不是当呢。 当初他这一番话气晕了不少人。 我倒是很喜欢他的个性,据说他也有个和林越帆差不多大的儿子,差点成了我的驸马。 “你父皇的意思,还是林越帆单纯些。”我母后这样解释。 不过他的个性我是喜欢,但是有人应该是不喜欢的。 比如说现在的老太傅。 老太傅闻言回头狠狠瞪了孟将军一眼,从鼻子里冒出几声粗喘。 孟猛有些不明所以,他问:“太傅累了?不然回去歇着?” 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要是老太傅继续待在这儿,看着两个男子和一堆蔬菜佐料作斗争,我可保证不了他的生命安危。 于是我也跟着说,“太傅怕是累了,这些琐事就不需要太傅操心了,不然太傅先回府休息?” 他没拒绝。 我赶紧请李公公去送人。 孟猛起身去扶太傅,“尝尝菜而已嘛,我一个莽夫做菜虽说是不会,吃菜还是会的。” 我觉得太傅被孟将军这话刺激的不轻,他扶在孟猛身上的手都是抖的。 难为老太傅了,读了一辈子的之乎者也,末了了不仅要看着一个女娃娃登基为帝,还要看着丞相教养出来的嫡长子文不成武不就,最后竟然主动要求洗手作羹汤,圣贤书都喂了狗。这一波波的打击对这个老人怕是很深了。 我想着,叹了口气。 新月奇道:“这不是林公子的强项吗,您还叹什么气啊?” 我目光悲哀,“你不懂。” 新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朝我后方退了三步,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皇家不愧是皇家,这办事效率果然是要比寻常人家要高几分。 就我看来,或许太傅还没有家门口,这边擂台已经变成了厨房。 武器已经撤了下去,台子上一左一右设了两张长桌子,各色当季果蔬一应俱全,面粉调料占了小半张桌子,桌子底下摆了炭火,临时建了个小型灶台。 为了避免他们两人挑花了眼,这次的比试以一种食材为主料,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做出一道菜,然后由不在场的评委试吃,票多者胜。这些评委都是大夏或者是达塔的士兵,皆是见不到哪道菜是由谁做出来的,这一轮的评选机制和上一轮相比,很是公平。 首先是选材环节。 林越帆很有针对性,在将所有的食材过了一遍眼之后,动作麻利地选择了一只乌鸡。一边生了火,一边开始处理乌鸡。 二那边罗苏则有些无从下手,他拿起了白菜又放下,端起了鱼结果发现鱼是活生生的,鱼尾巴甩了他一脸的水。 我收敛了幸灾乐祸的表情,看了一眼那库里,他倒是一派老神在在,似乎没有异样的表现,我在心里暗暗惊讶了一会儿,重新把目光投上台子。 观武台与擂台之间隔得稍微有些远,有些细节我看不太清,只好扯着脖子往台上瞄,我师兄在我身后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按回椅子上,“像什么样子!” 我只好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不那么像一只伸长了脖子的大鹅。 我只知道林越帆手艺是不错的,毕竟是林丞相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但是实际上我吃到的由他亲手的饭菜的机会并不多,厨娘唯恐他抢了自己的位置,防他如同是防战敌。 我大约摸着能看见他切了一小捧鳖裙洗净放进了一个小盅里,趁着锅烧热了又将油倒了进去,不知道撒了一些什么佐料,油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旁边的罗苏似乎是被这种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本来正在徒手掰胡萝卜呢,竟然停下来朝着林越帆的锅里望过去。 那库里用手指揉了揉鼻骨,大力地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带上了内力。 罗苏猛然回过神来,跑到擂台旁边跟一个小太监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小太监有些为难地看看了他,不一会儿就小跑到我的面前,把话传给了我。 我怕有些讶异。 “就照他说的做吧。” 新月有些好奇,“怎么了?” 我没回答她,只是示意她继续看。 那小太监不一会儿就跑远了,一会儿又双手托着什么跑了回来,然后递给了罗苏。罗苏接过,把剑鞘扔在一边,开始砍菜。 新月看得目瞪口呆,“……这位王子殿下……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我也认同,“是啊。” 那库里已经不看台上了。 那边林越帆已经蒸上了鸡,佐料收拾好了放在一边,闲的很。他在下面的人里面左右寻了一阵儿,冲着我笑了笑。 我也回了一个笑。 杨柳趴在我身边道:“这次胜负分明了。” 新月道:“可是怎么那库里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呢。” “紧张感?”我看着台上手忙脚乱的罗苏,挑眉道:“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新月道:“一看就要输了啊,肯定好紧张的。” 我戳了一下这个傻丫头的额头,“傻子,故人有言‘君子远庖厨’,即便这那库里不是中原人,只怕是也对这句话耳熟能详。男子善厨艺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不善厨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要到时候他来一句罗苏平时习文练武,不做这些活什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这话对着新月只说了一半,怕就怕林越帆厨艺精通这一点不仅不能打罗苏的脸,还会成为那库里攻击的借口。 新月听完我这一番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问,倒是我师兄突然间插了一句话,“那你还答应这一场没什么用处的比试?” 不错,我最好的选择就是在他们两个丑都出的差不多的时候,听太傅的话叫停,然后打个哈哈,一笑而过,什么事都没有,权当今天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听起来似乎是对所有人都好。 不过,林越帆会不开心。 依照我对他的理解,他一心不想我为难,也不想我因为他丢了面子,所以他是想在某一方面碾压罗苏,给我争个脸的。他不知道做菜还有这么多道理讲究,他只知道自己做的一手好菜,绝对能赢过罗苏。 他如此热枕,我怎么浇熄他一腔热情。 那库里有他的说辞,我也自有我的应对。 管他那么多做什么,我的十安开心最重要。 于是我对着师兄道:“十安想做就做喽。” 我师兄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被美色糊住了眼睛的傻书生。 我觉得本质上没有什么毛病,我就是被美色糊住了眼睛,不仅糊住了眼睛,还糊住了脑子,但是我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心安理得。 我师兄将视线从我身上收回去,不再言语。 我看着台前几乎要燃到底的香,在心里几乎不可察觉的笑了一下。 孟猛与那库里分别坐在我左右两侧,今日稍有微风,此时锅里已经飘香,顺着风飘向这边的太子,孟猛道:“还真别说,味道还真不错,我都闻饿了。” 我道:“是啊,不知不觉都已经快到晌午了,将军府里也该也准备了午饭了。” 孟猛摆摆手,“哎!我府里做的饭可是没法子吃,孟晟他娘,别的不喜欢,就是喜欢做个菜。” 孟将军家的独子名为孟晟。 我道:“那孟夫人肯定是很贤德了,孟将军好福气。” 孟猛道:“可是她做出来的东西是真难吃啊。” 我叹:“啊……那就有些难办了。” 孟猛又道:“越难吃她就越喜欢鼓捣。” 我安慰:“总会有进步的。” 孟猛继续道:“越鼓捣越难吃。” 我:“……” 孟猛越说越悲愤:“府里的厨娘都被她气走两个了!孟晟这臭小子说什么要出去闯荡,我看他就是不想被他娘的菜继续荼毒了!” 难为他了。 我对此深表同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情谊 我看着孟猛对着林越帆的锅子露出一副向往的姿态,恨不得连人带锅子一起吞进肚子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不然将军从我府上领一个厨娘回去?” 看看现在这样子,逃荒的都没有这幅饥渴的样子,这是多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孟猛继续盯着擂台,听我这么说也没有回头,只是一遍咽了口口水,一边不在意地回绝了我:“那倒也不用,我要是带个人回去和她抢厨房,没了这点儿乐子,她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看来嘴上不管有多埋怨,心里还是乐在其中的。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只好闭嘴,在自己身前披上了一道坚厚的铠甲,以免秀恩爱的光芒闪瞎我的眼。 不多时,那炷香燃尽了最后一点光。计时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喊:“时间到——” 我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那库里道:“公主先请。” 我也道:“将军先请。” 然后脚下停也没停走到了他的前面,不晓得他是个什么神态。 林越帆和罗苏的菜已经出锅了,放在托盘上。 林越帆做的是一道汤,不知道是道什么汤,能看见小盅里乌鸡肉鲜嫩,汤里落着几颗枸杞,色清味香,明明不见其他的什么佐料,却偏偏带着更加入味的鲜美,定是不止枸杞能调出来的。 而另一边的一盘菜……嗯……姑且将其称之为菜吧,倘若仔细睁大了眼睛细细辨认,尚且还能辨认出其中花花绿绿的颜色,但是站远了望过去,就是黑乎乎的一坨焦炭。 上一场武艺切之后,两个人都有些惨不忍睹,双双下去换了身衣服。这一场比试之后,林越帆倒是还好,除了双脸有些潮红之外,还是翩翩如玉佳公子,不过罗苏就有些一言难尽了,满头大汗,袖子撸到了臂弯处,本来就不白净的脸上现在完全看不出本来的相貌了。 我本着关怀的态度,对罗苏道:“王子果真辛苦了。” 罗苏咬紧了牙,没说话。 现在可是一点也看不出对我的爱慕之情了。 林越帆闻言低声冷哼了一声,我去看他,他立马转换成一脸的兴高采烈,献宝似的将煨的汤捧到我面前,“夏夏,你尝尝!” 我身边站了那库里和孟将军,尤其是孟将军,眼睛恨不得黏在那一盅汤上,我有些尴尬道:“大家一起一起。” 林越帆瞬间阴了脸色。 用手死死握着托盘,没有一丝想让人品尝的态度。 孟猛眨眨眼,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将视线投在我身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又有些遗憾的笑容,含义颇深。 那边那库里却是拱了拱手,态度坦然道:“我们做菜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不用尝其味道,我们也知道是吾国王子输了。论厨艺,的确是我们王子技不如人。” 说着他又看向林越帆,“许是两个风俗不同,我国讲究男子不进厨房,饭食做的好吃的都是女子闲来无事琢磨的,。原来在大夏,男子也能够做的一手好菜。” 就凭那库里对大夏的了解,铁定是知道在大夏男子一样不进厨房,他说这话的目的不是为了给他们王子找个借口下,更多的是想讽刺林越帆不学无术,女子一般只关注些伙食琐事。 我刚想开口挖苦几句,没想到林越帆开口了,他的语气平淡,就像是一个孩子在陈述一个人人皆知的事实,“说那么多干什么?会不会做饭还分什么男女?懒就是懒,笨就是笨,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还怕别人嘲笑你不成?” 罗苏的中原话说得不好,听得倒是挺清楚,林越帆的语速不算太快,但是绝对算不上慢,罗苏却是随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脸色一分黑过一分。 我看得身心舒爽,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圆场道:“哎呀,大夏没那么多讲究,能下厨房的人一样能上战场,入朝堂,脑子好使?可能是时间多吧,能做的事情也就多一点。” 淡定如那库里也变了脸色,他笑着道:“殿下说的也是。” 那笑声怎么听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隐隐还带着磨牙的声音。 孟猛看了看日头,“都这个时候了,既然胜负已分,那我们是不是没什么事了?” 我问罗苏:“王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罗苏看着我,眼神隐忍又不甘,我们所有人都沉默着等他说话,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于是场上只好任由尴尬蔓延。 良久,他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着中原话,“感谢,公主,款待。” 待肯定是待了,是不是款待可就另当别论了,所以我这声“不敢当不敢当”说的特别的真心实意。 罗苏道:“吾国王子的中原话说的不是很好,还请公主见谅。” 我大度一摆手,“说哪里话?这有什么好见谅的,要是比起说达塔话,我还不如王子的中原话呢!” 那库里笑笑,“公主谦虚。” 林越帆看不得我们在这儿长时间的虚假客套,等的有些不耐烦,于是伸手扯了扯我的袖子。那库里瞥见了这个小动作,露出一个颇具深意的笑容。 罗苏显然也看见了,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声音不大,相当于老牛喷了一口气,我仗着从小学武耳力好,听得很是清楚。不过站得离他很近的林越帆似乎也听到了,因为他脸上的不满又明显了一点儿,朝着我这边靠了靠。 那库里这人该有眼见力的时候还是有的,他道:“天色不早了,这场切磋也算是圆满结束,小臣就不打扰殿下用餐了。” “不如就由本宫设宴……啊……请各位……嘶……一起入席?” 孟猛听到我开口眼睛有些发亮,听见我下意识发出的怪异响声有些奇怪,他本来就站在我左手边,四下打量一下,发现了我身后腰侧作妖的那只手,只好咽下已经到了嗓子眼的附和之言。 那库里这个时候就识趣得紧了,一再推辞不肯接受,什么“男女有别”“不忍叨扰”一套接一套。 我见他推辞地真心实意。 于是道:“那就算了。” 那库里似乎对我没能让他继续展示他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而有些不乐意。 不过他乐不乐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林越帆很乐意。 他又上前几步,把手从我的后腰上撤离,光明正大地抓住了我的袖子。 那库里道:“殿下与林公子情谊深厚,之前是小臣口出妄言了。” 我看了他一眼,很茫然,“啊?将军之前说什么了吗?本宫怎么不记得了?” 那库里道:“许是小臣记岔了。既然公主不记得,那大概是没什么吧。” 我点点头,“那天色不早了,王子应该也饿了,不然就早些回驿馆吧。” 那库里点头称是,我同林越帆并孟将军将他们一起送上马车。 等他们的车丈走出一段距离后,孟将军皱了皱眉,“这个国家够奇怪的。” 我道:“怎么奇怪了?” “王子不像王子,臣子不像臣子。王子没说几句话,倒是一个臣子处处自作主张。” 孟猛是典型的武将,不涉党争,只知道君是君,臣是臣,食君之禄便要分君之忧。放眼整个朝堂,文臣里我父皇要是最相信林明德,那么武将里孟猛便是我父皇最大的心腹,忠君之心如明日昭昭。这怕是我当年我外祖家也比不过的。 我道:“大约是因为这位王子的中原话说的不够好吧。” 孟猛依旧是有些犹疑地朝着罗苏他们的车马张望,听见我这么也就点点了头,不再多言,然后提出护送我回府。 我本不想答应,毕竟我对我自己的武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况且还有我师兄在我身边,不过想着和将军府要是顺路,也就同样了。 我对着孟猛行了个武人礼,“那就劳烦将军了。” 孟猛似乎有些惊讶于我这番行为,连忙鞠身回礼,“不劳烦不劳烦。” 皇室少子嗣,大约摸他们也没能参与一场勾心斗角的夺嫡,未能够体会来自于皇室子女的礼遇或傲视,我这么半路担当重任的霍靖公主一上台,他们都有些不适应。 既然这样决定了,我们一队人马也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林越帆在马车上一直怂恿我喝他煨的汤,奈何路面不平整,马车一直晃晃悠悠的,闭着眼我都觉得晕眩,要是这个时候喝汤我势必要被呛死,就算是我命好不被呛死,大概也是要吐死的。 林越帆对此表示理解,却依然不高兴,他表示不及时喝这汤就要冷了,一旦放凉了就不好喝了,为了让汤保持热度,半路上他将尚存温热的汤盅搂紧了怀里。 我有些过意不去。 “十安。” 他冲着我笑,“没事的,这样就不会凉了。” 一堆话涌上我的心头又被我咽下去,最后也只是笑笑而已。 这个傻孩子。 幸亏围猎场与公主府的距离不算远,孟猛将我们护送至府门便向我告辞。 我试图留他吃一顿便饭,这倒是真心实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重归平静 孟猛挠挠头,似乎是很乐意,但是还是拒绝,“我与公主毕竟是男女有别,不好不好。” 我看得出来他说这话与那库里不一样,并不是客套,而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 于是我也就不勉强了,“那有机会一定要请将军赏个脸。” 孟猛嘿嘿地笑,“一定一定。” 我送他跨马离去,又对着我师兄道:“三师兄,你不会也要走吧?” 我三师兄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很是难过,从回京这几个月来,我师兄与我当真是生疏了。我师兄与那些朝臣使者不一样,他要是不想留那就绝不与我虚与委蛇,理由都不需要给我一个就可以直接走,他要是想留,也不需要和我打招呼,自然就留下了。 所以既然我师兄这样说了,我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嘱咐他要回去吃饭,路上慢走。我师兄露出一点笑意:“我又不是你。” 你说这人,我关心他他还人身攻击。 送别了我师兄,我同林越帆一起往府里走去。 见了嬷嬷顺嘴和她说了一句,要是有机会见到镇国将军夫人,可以与她多探讨探讨厨艺。嬷嬷虽然不知道我为何突然出此言,但是她一向对我说的话没什么太大的异议,也不追根究底,只是说了声“晓得了”,便忙着去张罗午膳了。 午膳上桌,我却没有让嬷嬷给我盛汤,而是从林越帆怀里接过那个被他捧了一路的小盅,给自己倒了一杯。 林越帆之前一直试图将这个小盅塞给我,这次我去拿他却不乐意放手了。 我和他开玩笑,“怎么?又不舍得给我喝了?” 林越帆没有像以往一样对我的玩笑出言反驳,他咬着下唇,低垂着眼睑,手却依旧搭在小盅上。 我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再说话,只是从他的手中将那盅汤接过来,“给我好吗?十安,我想喝……” 我这人一般不怎么撒娇,恶心到别人也就罢了,主要是我怕恶心到我自己。 这次我居然软了口气扮委屈。 林越帆抬眼看我,我继续装委屈,他有些为难。 我趁着他犹豫不决,一用力从他手中接过小盅,给自己倒了一碗。 林越帆有些愕然,皱着眉想要阻止我,我避开他的手,咽下一大口汤。 “好喝!” 虽然说我想要林越帆高兴,但是这话绝不是哄他而胡说的。 他却是觉得我在哄他,轻轻蹙乐眉,“凉了……” 我就知道他是因为觉得汤凉了怕伤身才不给我喝的。 “胡说!明明是温热的!” “可是我感觉……” “那是因为你抱着它抱久了,身体都和汤一个温度了,自然感觉不出它是热的。” 林越帆露出一点将信将疑的神色,“真的?” 我点头,“千真万确。” 他撇撇嘴,终于展现出几分笑意,“那好不好喝?应该是不怎么好喝的,时间太短了,都没怎么处理好。” 我愕然,“这还叫没处理好?那处理好了得是什么人间美味啊!” 林越帆忍俊不禁,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好哄的很,听出这么说难免得意,“以后我做给你喝。” 我故作为难,“那我怕是要受罪了。” 他不解其意。 我解释给他听,“吃惯了十安做的人间美味,以后再吃那些不入口的口食岂不是受罪。” 嬷嬷狠狠地将一碗“不入口”的口食从我面前端走。 我:“……” 林越帆“噗嗤”一声笑出来,对着嬷嬷道:“我倒是觉得嬷嬷做的饭才是世间佳肴。” 嬷嬷对着林越帆露出欣慰笑容的时候,不往赠送我一个白眼。 “还是林公子会说话,不像是某些白眼狼。” “白眼狼”眼睁睁地自己眼前的美食一道一道朝着林越帆那边挪过去,自己眼前只剩下一碗白饭一双筷子。 哦,现在白饭也没有了,只有被饿的“咕咕”叫的肚子。 林越帆扫了一眼鼻孔朝天眼睛朝外的嬷嬷。偷偷把米饭朝我这边推了推,见嬷嬷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于是又把清蒸鱼往我这边推了推,然后是红烧肉,蜜汁山药…… 像极了一只一边观望一边做坏事的小松鼠。 于是这一顿饭就是嬷嬷的“怒气冲冲”,林越帆的小心翼翼和我的强忍不笑场之中结束。 达塔使臣来得风风火火,惹得朝中众人遐想异常,走的时候倒是风平浪静,一点浪花都没有掀起来。这些人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来搞事情的,结果是他们基本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哪怕是试图给我送一个“侧室”,也只是调子起得高罢了,最后闹了半天也没有坚持,他们的表现很正常,正常的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出使示好的团队而已。可是就因为他们太正常了,反而显得更加不正常。 送他们回国的那一天,丞相诚恳亲近的笑意下掩盖着的是一颗挂在弦上的心,从皇城走到罗苏面前的几步路当中,好似他面前每踏过的每一步路的底下都埋着一个不定时火药包。 哪怕是达塔的人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林明德依旧是一副愁眉紧锁的神态。 我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丞相想什么呢?” 他也不在乎我的无礼冒犯,依旧是沉浸在自己的若有所思里,“不应该啊……” “哪里不应该?” 林明德道:“达塔,他们来这一趟,什么都没有得到,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我反驳道:“怎么就是什么都没有得到了?我父皇赏了那多多金银珠宝,都不算东西啊。” 林明德眉头一皱,似乎对我不理解他的意思有些愤然,“殿下!这……这不一样的!” “说不定人家真的如他们自己所说,就只是奉命朝见而已,顺便给我塞个人。” “那殿下可有看出,他们对您势在必得?” “未曾看出。” “既然未曾看出,那么殿下应该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们所图的,应该是别物。” “等一下,”我回想了一下,“当年不是丞相大人您信誓旦旦地说他们所图之人是本宫吗?本宫可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 林明德拍了一下脑袋,看着我,“是吗?老臣说过吗?” 这个时候开始给我装失忆,我笑得如春风一般和煦,“不是吗?” “哎呀,”林明德一边捶打脑袋一边尽心费力地回忆,“是吗?是吗?哎呀,老臣这记性。” 我拍拍他的肩膀,“既然丞相想不起来了,就回去好好歇着吧,养养脑袋。” 我又对着杨柳道:“回府上到池塘里去捉几只大一点的鱼送到丞相府上,给丞相好好补补。” 林明德嘴角抽搐着谢恩。 达塔使臣离去之后是难得的闲暇,我终于有时间考虑一下我自己的事情。于是我抽时间到我师兄院子里去了一趟。 我师兄虽说是住的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但是地方确实是偏。在距离我师兄府邸五百米左右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人烟了。 我师兄买下这座宅子之后也没有多加修缮,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坐着这么一座空荡荡的大宅子,里面除了我师兄和一个半瞎的伙夫再无他人。 门前尚有蜘蛛网,台阶上青苔还在耀武扬威,以前那个匾额应该是被我师兄用暴力手段拆除了,现在大门上方空荡荡的,风一吹还能扬起一片木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鬼屋呢。路过的书生都不敢在这儿借宿,出来的肯定不是聂小倩,要么是黑山老妖要么是燕赤霞。 新月敲门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一再向我确认,“殿下,您确定是这儿吧?” 我被她的磨磨蹭蹭急得心里烦躁,“确定确定,你赶紧的!你不动手我就自己上了!” 她迅速抓住了重点,麻溜儿地往旁边一躲,给我让出了一个位置,“来,您来。” 我对此肃然起敬。 不过上天垂怜,我身边的两个丫头并不都是胆小怕事犹豫不决之人。杨柳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待见新月这种行为,“出息!” 然后昂首挺起气质凛然地上前,“咣咣”砸门。 那声音大的,我都替我师兄心疼。 没有人开门,新月靠着我的身体都开始抖了,“所以说,殿下你真的是找错门了吧。” 她说着指了指门缝之间被声音震落的灰尘。 嗯? 我想了想,“应该是没错的。”我四下看了看,这一条街只有四间宅子,一侧两间,两侧相对,“你们不觉得这一间最像有人住的吗。” 杨柳看了看其他三家,“那我还敲吗?” “敲啊,当然敲啊。”我道。 新月急道,“殿下,凭白公子的武功,他肯定是能听到的。没有人开门说明他不在啊!我们一直敲,门一直响,没有人开门多可怕啊。” 这一条街上的几间宅子都是空着的,明明两条街外还是热热闹闹的,能听见小贩叫卖糖葫芦的声音,再走过几百米,到了这里就真的是没什么人了,敲门声甚至能听见回响,确实有些瘆人。 杨柳嗤笑道:“没有人开门有什么可怕的,听到是间空房子罢了。要是有人开门,那人还不是白公子,才是真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为他寻医 她的语气阴森森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青天白日里把新月吓得瑟瑟发抖。杨柳见状哈哈大笑。 我几乎被她们搞的没了脾气,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我们身后的门似乎响了一下。 很小的声音,像是风吹过的样子。可是我们都站在这儿,清楚地知道,现在没有风。 而且,木门厚重,一个人勉力推开,风是绝对吹不动的。 连杨柳脸上的肌肉都抖了几下。 “师妹?” 嗯?我回头,看着白衣飒飒站在府墙上的人:“师兄?” 我惊讶,他比我更惊讶,,“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看着那个光天化日里翻墙翻得如此光明正大的我师兄,有些语塞,“……你又怎么在这儿?” 他坦然道,“这是我家啊。” 我看看身后的门,又看看对面的门。 对面的门上的尘灰比之身后的门要厚上三层不止。 我指了指对面的门,“你住这儿?” 我师兄点头。 我又指了指我师兄,“翻墙。” 我师兄从墙上跳下来,“我买房子的时候钥匙找不到了,原主人说是让我换一把锁,我觉得怪麻烦的,就这样进出了。” 我想起他从山贼窝里就出来的那个眼睛不好使的伙夫,“他也会武功?” “他不会。”我师兄示意我们跳进去,“但是他也不出门。” 我只好跟在我师兄后面如同入室盗窃一般翻墙而入。 我师兄果然是怕麻烦的人,我几乎能从这间宅子的构造中一眼看出我师兄刚买下这座宅子时这座宅子的样貌。 可能是除了通往厨房卧室的路干净了一点儿之外与当初再没有什么变化了。 我师兄把我们带到大堂里坐下,凳子上的灰还是我们自己擦的。 我师兄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觉得这答案显而易见,“找你啊。” 我师兄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也是,我与我师兄待在一起的时候虽然算不上是朝夕相处,但是基本上是每一天都要见一面的,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偏偏要过来这里找他。 那肯定是有事,还是一件不太方便在人多的时候说的事。 我与我师兄之间情谊深厚,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师兄,你可还记得溶月谷?” 我师兄点头,“你怎么了?” 话刚问完,他似乎是自己想明白了,“林越帆?” 我点头,“林丞相曾说,在林越帆年幼的时候曾经找上溶月谷求救,不过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我师兄道:“当时没有用处,现在就有了吗。” 我持肯定态度,“当然!毕竟当时没有沐青儿啊。” 我师兄无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没想到你对她的评价这么高。” 我这人一向公平公正,是非分明,虽然说我与沐青儿八字不合见面就打,但是不代表我不肯定她的医术。 沐青儿,溶月谷现任谷主的独女,现年十八岁,被溶月谷奉为千年难得一遇的医学天才,我大师兄炼药成痴,他琢磨出来的奇奇怪怪的药丸就连溶月谷谷主都要惊叹几分,不能完全参透,但是在沐青儿面前,我大师兄就是个渣渣,据我二师姐说,我大师兄毕生的愿望就是炼制出一颗能毒死沐青儿的药。 我对他的梦想给予衷心的支持。 因为我也不喜欢那个冷冰冰脾气古怪的女人。 我觉得她有病。 当然,她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不同之处在于,我没有药,但是她有,并且锲而不舍地想要喂我吃药。 我师兄靠了一下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委婉道:“你是要把林越帆送到溶月谷?” 我摇头,“不,我是要把沐青儿带到京城。” 我师兄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正常情况下肯定不可能,对于沐青儿来说,让她出溶月谷跟要她的命没什么两样。不过秒就妙在,这个女人从生下来就泡在医书里,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武功,除了她的一身毒药之外,把她丢到街上,她和路上那些娇滴滴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没有什么两样。 我师兄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 “师妹,你真当溶月谷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 我当然没有那么想,我道:“我自有我自己的办法。我只求师兄为我走一趟。” 我师兄道:“师父说了,不许我离开你半步。” 我耍赖道:“你平日里也不见得在我身边,现在倒是拿师父说事了。” 我师兄无奈,“师妹……” 我深知对我师兄就要软硬并施,我一边向他分析我在朝中多么的安全,治好林越帆对我是多大的助力,一边向我师兄撒泼打混无所不用其极。 我师兄终于松了口。 “我可以帮你跑一趟,但是我绝对不会帮你绑人。” 我笑,“那是自然。” 我师兄虽说是答应了,不过看他的态度我就知道他绝对不认为这件事情能成功。撇开我与沐青儿的恩恩怨怨不谈,就是她这人的性子,离开了溶月谷就像是离开水的鱼一样,脑子会缺氧。 不过我自有我的办法。 我对我师兄表示,他启程时找我拿个东西,到时候给沐青儿一看,保管她屁颠屁颠地跟着走。 我师兄对我的话持一种保留态度,只是说三日后便可以启程前往溶月谷,到时候找我拿东西。但是看起来,他对我说的这件“利器”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更多的是像哄着我玩,给我一个希望,不让我难过罢了。 不过我自己很有信心。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这句话放在我与沐青儿身上也是相当适用了。 我这一趟来的很值得,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搞定了我师兄导致我都有些不适应。 我只好没话找话道:“不然我留下来吃顿饭?” 我师兄道:“没准备你的。” 我又道:“不然我们出去吃?” 我师兄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不过我在他眼里,似乎一直都是这么个形象。 “师妹,如果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件事情的话,我答应了。”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你不用刻意讨好我,我不需要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样的话在过往的岁月里我的几位师兄师姐似乎都用行动向我证明了。 我此时听到我三师兄说出来,其中滋味还真是不好形容。 我嘻嘻笑着,又说了我师兄几句好话,最后告诉他明日里来我府上拿个信物,之后便告辞了。 朝中无事的时候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过是眨眼之间,罗裙换了轻纱,再一回首,满树芳菲皆已落尽,果树上涨了新果,蝉鸣渐渐飘远,空气中的闷热随着一场又一场的雨冲刷殆尽。 这凉意来得及时,令人欢欣雀跃,却因一纸奏折在这清风里掺上了冰雹阵阵。 大夏一向是风调雨顺得很,百姓认为是国师有功,朝臣却是盛赞帝王英明。 水患,已经是很久不曾出现过了。 从我回宫以来,我从没有见过我父皇发这么大的火,一摞又一摞的奏折被他扫到地上,“祈福祈福!你们都只知道祈福!祈福有用的话要你们来干嘛!啊!做祭祀用的吗!”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 我父皇猛然起身,指着殿下的人扯着嗓子吼:“你们是不是安逸的日子过多了?!这点小事你退我阻,一个愿意出头的都没有!怎么?朕的朝臣都只会耍嘴皮子功夫!该干实事了就一点儿也做不成,只会装死了是吧!” 现在已经是九月了,走在街上都有了几分凉意。 本来是麦熟秋收的季节,南方却突发大水,灾祸连连。当地官员不作为,赈灾的款项拨下去,最后落在了谁的手上都不知道,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哀叹连连,民不聊生。这是我父皇登基以来没有出现过的现象。 朝中大臣都过惯了安逸的日子,只是跑一趟腿而已的小任务,竟然是你推给我,我推给你,谁也不愿意去。 今日把这件事情拿到朝堂上议,竟然有人义正言辞的表示:“解决之法在于国师。” 我父皇强忍着才没有变了脸色。 谁知道一个人开了头,后面竟有更多的人附议这种论调,没有一个想要实际解决问题的。 什么“国师祈福能换得百姓安生”“上天不满以示警戒,必须国师向上天请罪”。 我听的在心里冷笑连连。 简直是放…… 察觉到满朝文武目光如炬,我这才发现我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而且声音还不小,我十分端庄地一撩裙子,将二郎腿放下,“……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 我父皇怕是被气出毛病来了,我这般胡说他竟然缓了缓脸色,冲着我道:“公主有什么看法?” 我这人是不着调,是没心没肺,但是我好歹还是个人。 于是我起身道:“儿臣才疏学浅,不比各位大 臣知识渊博。有几处问题想不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水患 我父皇道:“什么问题,说出来听听。” 我道:“刚刚李大人说,这是上天不满?敢问李大人,这上天是不满谁呢,是不满百姓?不满父皇?不满我大夏?还是不满各位大人食君之禄增君之忧呢?” 殿下的人跪倒在地,一口一个不敢。 我父皇朝着我点头,示意我继续,“水患本就是天灾,天灾将于世本就应该治。然而不治不理,导致百姓们流离失所这就是人祸,本宫就是不懂了,遇见事情各位大人不想着怎么治理弥补,却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国师身上,国师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他怎么不事先把水患给制止了啊,现在亡羊补牢显示自己的能耐!” 我这话对国事有些不敬了,有朝臣听不下去,气得浑身哆嗦。 我父皇状似不满道:“放肆。”语气可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是个人就能听出他慢慢的纵容。 朝臣无能,国师威胁皇权,我这些话说的是我的心里话,怕也是我父皇的心里话。 不过是碍于身份他不能说罢了。 而我不在乎这些。 我父皇又道:“公主年幼,见识却比某些倚老卖老的人要强的多,不知众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没?” 有人低声道:“既然公主这么有本事,不然这件事情交给公主好了。” 我父皇微微变了脸色。 林明德上前一步跪倒,“臣倒是觉得王大人说的不错。这件事不如就交给公主来办吧。” 林丞相,我得罪你了? 这种苦差事往我身上推。 我父皇的眼神有些危险,他慢慢道:“林爱卿,你可是想好了。” 林明德叩倒在地,“臣,想好了。” 我父皇笑了笑,冷冰冰的。 这时候殿下倒是有了声音,一片附和的声音,全然不似刚才一般死寂。 罢罢罢,我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了。推脱是不可能了,倘若我现在推脱,那和他们这一群贪生怕死的人有什么区别,我刚刚那番慷慨激昂的话可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了。 我上前一步拜倒,“儿臣愿担此重任,但是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父皇看了我好一阵儿,才道:“……讲。” “在此次过程之中怕是要麻烦各位大人无条件配合一下,哦当然,”我笑了一下,“不涉及其他,只是可能要和几位大人聊聊而已。” 我父皇无视掉殿下的窃窃私语,道:“准。” 我再拜谢恩。 有人不乐意,怯弱弱地喊了一声“陛下”。 我父皇道:“怎么,王爱卿打算接下公主的任务?” 那人连声道是“不敢”,低下头不再言语。 丞相此时又朗声道:“公主年幼,此事事关百姓生死安乐,也不能仅仅交给公主一人冒险。” 我父皇没说话。 林明德依旧是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老臣斗胆请求派人协助公主。” 我父皇终于开口,“哦?不知丞相所荐何人?” “水部员外郎晏临江。” 晏临江?此人我确实未曾听说过。 我抬头去看工部尚书,他似乎也是一脸茫然。 我父皇显然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他思索了一会儿“既然丞相这么说了,就命他一同前往吧。” 这人隶属工部,工部尚书上前一步代他领命。 这事就算是这么决定了,我父皇揉了揉额头,“爱卿可还有异议?” “没有的话就散了吧。” 我与众位大臣一起称是。 散朝之后李公公在我去栖凤殿的路上拦下我,“殿下,陛下有请。” 一般情况我父皇很少在下朝的时候找我,不过这次我估摸着他也得嘱咐我两句,不然我不得把这件事情给他办砸了。 我到御书房的时候,除了我父皇,还坐了一个人——林明德。 倒也不算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父皇示意我也坐。 见我坐下,他才慢慢道:“林爱卿,不说说你为什么力荐公主去宛城平水患?” 我确实是想知道。 林明德起身朝着我鞠了一个躬,又朝着我父皇行了一个大礼,我父皇一摆手,“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林明德称是,却是冲着我开口道:“公主觉得这可是件大事?”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好斟酌道:“关乎百姓安危,自然是件大事。” 林明德似乎很满意,他又道:“公主觉得承办此事,是否为难?” 我道:“倒不至于为难,就怕是本宫年幼,实力不足。” 林明德再点头,“公主可知为何大臣们都不愿意接受此事?” 我冷哼一声,“怕是享乐享惯了,有的吃有的穿,整天声色犬马,平水患这样处理不讨好的事情他们愿意去做才怪。” 林明德点头,扬声道:“这就是了。这件事情在百姓眼里事关生死,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倘若有人出手相救,那人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可是太多的大臣不想去当百姓的父母,太累了,他们只要有名有利就够了,要那么多虚名做什么。但是这件事难吗,自然是不难的,平个水患镇个灾而已,顶多是舟车劳顿。但是对于公主而言,您不一样,大臣们可以不要百姓的心,您必须要。您不仅要他们归心于您,还要他们归的漂亮。这就是此次水患一事,为何要公主亲自去了。” 不必花费太多力气,得了宛城百姓的爱戴,加上传播造势,就算是女帝登基又怎样?百姓会在乎吗,百姓从来不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是男是女,哪怕是人是鬼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只在乎坐在皇位上的人能不能给他们谋取利益。 只要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了,这就够了。 我父皇听丞相这一番言论倒是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想来他早就想明白了。 他道:“那爱卿不介绍一下那位晏临江?” 丞相道:“皇上可还记得洛城晏家?” 我父皇蹙眉想了想,“德成帝时写《天子策》的那个晏家?” 丞相道:“正是。” 我父皇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不好看也正常。 我也没有想到这位晏临江是那个晏家的人。 不过我倒是挺佩服他们的。 晏家,连我都知道的一个奇葩存在。 德成帝时,有三年平城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当时的百姓苦不堪言,有朝臣提出凿通沣河,从而引水进平城。想法是个好想法,但是实施起来却有难度,沣河虽然是距离平城最近,水量最多的一条河,但是凿通一条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是线路设计,然后是人力财力估计,怕就怕河凿通了,伤亡的百姓比死于旱灾的还要多,花费的财力比赈灾用的还要多。所以这个提议被德成帝否决了。 不巧,当时提出这个建议的是无官无职的一介书生晏秋。 他不知道找到了是那么门路,一层一层把这个解决方式递上去,最后竟然真的递到了皇帝面前。 但是这种建议一看就不靠谱,花十几年凿一条河,这不是闹着玩呢吗。 这位书生是个有骨气的书生,建议被否决了之后,他不声不响地回去读书去了。 两年后一举夺得了探花郎。 殿试之上,他没有回答德成帝的问题,反而反问德成帝,“旱灾平了吗?” 德成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平了啊。” 他又问:“能确保以后不旱不涝吗?” 德成帝又不是神仙,他怎么能确保这件事,德成帝被他问的有点不开心。 晏秋却没有停下来,他开始分析平城的地理位置,作物环境,水旱几率,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只有凿通几条河才能高枕无忧。不愿意接受的都是见识短浅之人。 当时德成帝的脸就黑的没法儿看了。 当场摘了他的帽子。 晏秋笑道:“本来就无意官位,不过是想寻个机会当面和皇上探讨一下旱灾的问题。” 然后扬长而去。 回了洛城之后,他就写了一篇《天子策》,以极其犀利的言辞将皇上与大臣的见识短浅讽刺了个遍。 自他之后,朝堂之上出现一个姓晏的都难。 我当时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万分服气德成帝的大气,竟然没有直接搞死他。 很显然,洛城晏家威名今日不减当初,连我父皇都对他们印象深刻。 丞相道:“这个晏临江是个有才华的,肚子里本事多,当年中了进士之后进了工部,因为为人木讷不善言辞,有些不喜交际,在工部待了九年了还是一个水部的员外郎。臣曾经和他有过几次交际,发现这的确是个人才。这人和晏秋是不一样的吗,不狂高,有分寸。” 我父皇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公主找个机会和他见一面,要是还不错的话就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宛城吧。” 我应下了。 接下来丞相又对我讲了些宛城的现状,对宛城知府王程做了一番介绍,对水患的相关情况也细细讲了讲。 我父皇也对我嘱咐了几句要注意的地方,说是准备一下东西,抓紧时间启程,百姓等不得。 最后又道:“去和你母后说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跟随 我基本上没什么发言的机会,一直在旁边“是是是”“好好好”,也就这一句我能多说几个字,“一会儿儿臣就去。” 我父皇从桌子上捞起一本折子,又甩在桌子上,去拿另一本。 “行了,没事你们就回吧。” 我和丞相退出去。 丞相和我分别的时候,道:“这一路还望公主多加小心。” 我道:“莫不成还有什么妖魔鬼怪?” 丞相叹了口气,“只怕人被逼成魔啊。” 言罢也不再多说,我也不再多问,辞别他去见我母后了。 我本以为我母后会哭天抹泪以示对我的不舍。 谁知道她一边吃桃酥一边很淡定地听完了,我说完了之后她还用帕子擦了嘴,喝了口茶润嗓子,“说完了?” 我点头。 “没事了?” 我再点头。 我母后道:“注意安全。” 我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三天不见我就给我看白眼的母后,“母后,我要去宛城,可能要去一年半载。” 她点头,“多带点衣服。” 我垂死挣扎,“您就没有点别的要说吗?” 她似乎是不能理解我想要什么,“说什么?我不是都说了吗?” 我只好坦言,“您就没有一点儿不舍得?” 我母后“哦”了一声,“有。” 我很开心。 她瞥了我一眼,“别露出这种表情,很丑——不舍得有什么用,我不舍得我的女儿,受苦受灾的百姓就舍得他们的女儿了?我的女儿是去救人的,我难道要哭哭啼啼地拦着她不成?” 在我母后这等觉悟面前,我感到自惭形秽。 我母后帮我收拾了一下领子,道:“行了,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东西,母后等你回来。”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我却听得鼻子有些酸。 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等你回来”。我几乎不离开碎玉山,便是离开一时半会儿大家知道我安然无恙也就不会多加关注。哪怕是年纪最大的大师兄,对着我们几个小的也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没有谁会用这种语气对我说“等你回来”,不舍中带着欣慰,仿佛你就是她的羽翼,她的一切。 我狠狠点头。 我又留下来陪母后说了一会话儿,时近午膳的时候李公公过来了一趟,说是请皇后娘娘过去用膳,直接忽视了旁边站着一个活生生的公主。 我不想我母后亲自赶我,受到更大的伤害,于是自己提出要回去收拾行李,吩咐一下府里的事情。 我母后没有留我,只是送我出了门。 走到一半我才发现,她这是和去我父皇寝殿顺路。 我默默叹了三百多口气。 这股气一直没顺过来,直到我回了公主府,见到了林越帆。我的心情这才有那么一点阴转多云。 等他笑着上来牵我的手,并告诉我他亲自为我做了鱼的时候,我的心情瞬间转晴。 晴着晴着我想起一件事,我要去宛城这件事,该怎么和林越帆说呢? 我平时回来晚了都要向他报备,现在我一走这么长时间,他不得把公主府给我拆了。 想到这儿,我这顿饭吃的有些索然无味了。 林越帆看出了什么,他盯着我的筷子看了一会儿,“夏夏,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没有啊,很好吃。” 他继续盯着我,“你筷子上没有东西。” 我一低头,果然,我刚才一直在吃空筷子! 林越帆放下筷子,“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这怎么可能,“你做的饭当然好吃了。” “那夏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这直觉,比我还要准上几分。 我不能诳他,只好道:“我们吃完饭再说。” 林越帆接受了,他收敛了笑容看我的时候以往的孩子稚气全部荡然无存,反而有几分压迫感。 我低头吃着他夹给我的菜,“你也吃。” 他“嗯”了一声,但是我感觉他依然没有吃多少,因为她的筷子一直在我的碗里进进出出。 我只好也给他夹菜。 然后我发现我给他夹一根菜他吃一根菜,我不夹他就不吃,而他的筷子还是夹了菜就送到我的碗里。 于是我们两个人诡异地给对方夹菜,夹满了就低下头去分别吃自己的饭。 宛若两个智障儿童。 林越帆的记性很好,杨柳带着人上来收拾桌子的时候,他乖乖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等到杨柳撤出去了,他才抬头,“说吧。” 态度泰然,语气自然。 我倒是有些像是被拷问的犯人,一时间紧张的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起。 他也不催我,就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本着早死晚死都得死的原则,一口气把事情说完了。我本来想着要是他哭闹我就和他讲人性关怀,百姓之苦,要是说不通我就把他打晕了送回丞相府。 就和他来的时候一个样子。 谁知道他听完了万分平静,比我母后还要平静。 我怀疑他到底听懂了没有。 他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我,“我懂了。” 这么懂事,我很欣慰。 不过他这一点儿即将分别的悲伤气氛都没有,让我感觉很尴尬很悲哀。 我道:“那十安不和我说几句好听的吗?马上就要有那么长的时间见不到了。” 他看着我,“为什么见不到了?” 所以说,还是没有听懂吧。 他笑了笑,眸子里带上了光,“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没有反应过来,就算是反应过来了我也没有想好怎么接这个话。 “十安,这不是玩,你知道吗?” 他本来是坐在我的身边,这会儿竟然自顾自的起身。 我喊住他:“你去哪儿?”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去收拾行李。” “胡闹!” 我很少对他正言厉色,就算是我清楚他的骨子里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可是他毕竟是年长我五岁的成人,我更愿意将他看作一个玩伴,一个赤诚的哥哥,哪里会用这种严肃的语气斥责他。 林越帆没回头,也没有说话,他早我身前五步远处站着,我在他身后坐着,两个人就是两个赌气的孩子,谁也不肯认输,谁也不肯低头,谁都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是最正确的。 不就是比耐力吗,我还没怕过谁。 现在的天气已经带上了几分凉意,刚刚撤下了膳食,大门没有关,偶尔有风吹进来,我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凉飕飕的,我这才发现我刚刚身上竟然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汗珠。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得。 我的脑子被风吹干了水分,也冷静的差不多了。我上前去打算再和林越帆说说道理。谁知道我往他身前一站,想好的说辞被吓得全部缩回肚子里去,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他的眼眶红了。 我与林越帆一处站着的时候,我的脑袋刚好到他的肩膀。此时他站在我面前,我抬着头,他微微低首,我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表情。 “十安……” 他的眸子真的是点漆一般,我抬着头望,几乎要迷失在那一片墨色当中,他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像是一把小刷子在我心口扫来扫去。 “夏夏,我不想离开你。” 我道:“我不会离开太长时间的,我会很快回来。” 他憋了嘴,“夏夏,你真的以为我傻吗?” “我可从没有这么以为过……” 他闻言扯出一个不像是笑容的笑容,“夏夏,现在的宛城是个什么情况,你要离开多少时间我都有数,你不要试图哄我。”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信!怎么说也不信!” 我和林越帆想出了这么长时间,发现林越帆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执着。我很是清楚我和他争执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就算是我好话说尽他认准的东西还是不会改变。 但是我还是要说。 我拉住他的袖子,抬头看他,“十安,你知道我是去做什么对吧?我是为了宛城无辜的百姓去的,我是有责任的。前去宛城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扛着担子的,你不舍得我我清楚,我的父皇母后,嬷嬷管家他们都不舍得我,可是他们也要一起去吗?这不可能,我们都很清楚,我也不舍得你们,但是那又怎么呢,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处理好宛城的事情,然后赶回来和你们相聚。你不要任性,好吗?” 林越帆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完,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皇上皇后舍不得你,但是他们不能陪你,因为他们不能离开皇宫。嬷嬷管家舍不得你,他们也不能陪你,因为他们太老了,是累赘。” 我:“……” 虽然说的不怎么好听,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毛病。 他反抓住我的袖子,认认真真地看着我:“杨柳和新月要跟你去吗?” “要去的……”杨柳和新月不仅仅是我的丫鬟,更像是我的左膀右臂,没了她们我做什么也不自在。我察觉到他的意图,慌忙补充道:“她们武功很高的!有自保能力的!” 林越帆的眼眶更红了,“你这是嫌弃我是累赘,什么也帮不上你……” 他的手从我袖子上滑落下去,喃喃道:“也是……我本来就什么也不会。” 他的语气神态让我心里一纠,我试图补救,“也不单单是这样……他们都是父皇允许跟去的。” 我这时候只好把锅推给我父皇,我父皇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带谁前往他自然不会多加过问,但是这个时候我这有这样说了,林越帆总不能去质问我父皇吧。 林越帆的下一个行为就让我清楚地知道,这锅就算是推给我父皇,也不行。 我拉住他,“你去哪儿啊?” 他道:“见皇上。” 我几乎要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践行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 林越帆道:“你能吃的苦我也能吃,你能受的累我也能受。我是个男人,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还能好好保护夏夏,不让夏夏吃苦。我不会拖累夏夏,为什么夏夏不让我去?”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为什么我不让他去? 但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那个……丞相和夫人……” 他听出了我语气的变化,知道我的壁垒被他攻击的差不多了,语气雀跃道:“只要我父亲和娘亲同意了就可以了是吗?你就不拦我了?” 我怕这句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只好搪塞道:“你先说服林丞相和夫人再说吧。” 林大少爷是一个极其较真不会被轻易哄骗的人,他遇见了问题就是要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可罢休。 “你说清楚!你是不是还想哄我?” 他扳着我的肩膀,强制我看着他深潭一般的眸子,“夏夏,告诉我。” 我一时间竟然失了言语,脑子停止了运作,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越帆已经跑了出去,似乎是准备回丞相府攻克林丞相和林夫人这两座铜墙铁壁。 我拍了拍额头,“美色误事啊,误事啊……” 其实正如林越帆所说,怎么着他也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就算帮不上我什么忙,这么一个大美人摆在我面前还能愉悦心情呢……咳咳……就算帮不上我什么忙,至少也不会拖累我,再不济,丞相长公子,准公主驸马的名头摆在那里,张张士气鼓舞一下人心的作用还是能起到一点的。 但是我为什么不愿意让他去呢。 大抵在我心里他还是一个娇娇弱弱没有吃过苦的大少爷吧,他似乎就应该席丰履厚,锦衣玉食地养着,喝的是山泉水,着的是金缕衣,不识人间疾苦,不涉人间险恶,活的比谁都要潇洒。 他说,他能吃我吃的苦。 话是这样说,但是我估摸着我吃的苦他大抵是吃不了的。 我不是长在深闺里的小公主,衣料粗糙了一点能嫌皮肤疼。我练剑的时候身后也曾伤口道道,我追猎的时候也曾滚下山坡,我的手被火灼过,被猛兽追过,轻功练不好的时候从屋子上也不止摔下过一次两次。 我师姐给我上药的时候曾经说,“你怎么对疼都麻木了呢?也没见你受过什么苦啊?” 她指指窗外,“你听听你四师兄……” 被师姐的剑划伤的我四师兄嗷得惊跑了整座碎玉山的飞鸟,“柳凝华,你这个毒妇!” 正在给我上药的我二师姐脸色一变,手中的药瓶破门而出,直直冲着对面飞过去。 我二师兄的尖叫戛然而止。 我师姐拍拍手,“吵得人耳朵疼……哎,小六,你的药呢?” 不过大概我心里还是希望林越帆能与我一同去宛城的吧,他会丞相府我竟然没有阻拦他,我本来想着我在他之前差人去丞相府送个信,就说是希望丞相能够阻拦他。不过到了最后,我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在他离开之后,我又将此事和嬷嬷与管家说了,这公主虽然大,但是人并不多,倒是也好管理,管家一人就够了,我这个甩手掌柜没资格指手画脚,我现在也乐得清闲。嬷嬷听了之后似乎有些不舍,但是她十多岁入宫,前朝后宫的事情了解得比写宫廷话本的书生都要多,听我只是扭头去收拾东西,我在后面喊“轻车简行轻车简行”!她置若罔闻。我说话期间,杨柳和新月的小脸一直绷得紧紧的,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分开过,这一次她们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着急的。 我道:“杨柳和新月,就和我一起吧。” 两个人舒了一口气,脸上溢出笑意。 尤其是新月,兴冲冲道:“那我赶紧去收拾东西!” 杨柳哼了一声,“这么高兴,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去踏春的!” “你不高兴?你不高兴就留下看家吧!” 杨柳这次难得的没有怼回去,任由新月和她闹。 天色沉下来的时候,林越帆还没有回来。 我一面想着,不会是乐不思蜀了吧。而后又嘲笑自己,公主府与丞相府哪里是蜀,哪里是魏还不一定呢。 吃过晚膳之后林越帆还是没有动静,我想着说不准丞相把他说动了,我后天就要动身去宛城了,他直接留在丞相府也说不准。又想着,林越帆到公主府的初衷似乎是做给达塔的使臣看的,现在达塔使臣都不见了,林越帆是不是也该会丞相府了?孤男寡女的,虽说是未婚夫妻,说出去也不好听吧。林越帆也是,就算是打算留在京城了,是不是也该来和我道一声别,送我一下总是要的吧,公主府还有他的东西,他都不要了?杨柳和新月都去收拾东西了,我一个人在后花园里坐着,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想,却是一坐近两个时辰。 杨柳过来找我,手上拿了一件披风,“殿下,天气凉了。” 我这才觉得花园旷阔,风凉飕飕的。 杨柳站在我身后欲言又止,我道:“有什么话就说啊,这样吞吞吐吐的,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杨柳偷偷瞥我,再三斟酌道:“殿下,林公子这是回丞相府了?” “应该是吧,管他做什么!” “……殿下,您在生林公子的气啊?” “谁生他的气了?我没有啊!” “没有?殿下,您听听自己的语气,跟吃了火药似的。” 我瞪她:“胡说八道!” 杨柳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笑,我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杨柳道,“要是林公子今夜不回来我就让门房不留门了。” 我本来想说“留什么门,关了关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吐出来,我考虑着这话怎么说不失体面,还没等想出个头头道道来,杨柳自己笑了,“林公子没有传话来,万一被关在门外就不好了,我还是让门房留个门吧。” 我道:“指不定人家不可以回来呢。” 杨柳道:“不回来就算了,万一回来了还要劳烦大哥起来开门,岂不是麻烦?” 我含糊了“嗯”了一声。 杨柳道:“殿下就寝吗?” 我看看天色,平日里这个时候我都已经梳洗完毕了。 今日里却…… “回去吧。” 杨柳帮我拢了拢披风,跟在我身后往“百鸟苑”走。 还没走到长廊,一个小厮跑过来道:“林公子回来了,正在寻公主呢!” 我心下一喜,脚底转了个方向就往正厅赶。 杨柳似乎在我身后说了句什么,许是风太大,没能钻进我的耳朵就被吹散了。 我跑到前厅的时候停下来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气息,而后气定神闲地缓步跨了进去。林越帆本来就站在门口,一见我立马迎了上来,“夏夏,我以为你睡了?” 我看了看他,气息不匀,面色泛红,“你怎么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跑的有些急。” “你做什么了,急成这样?” 他露出一个笑,“急着见夏夏啊。” 我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几乎都要对他的好话免疫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甜言蜜语张嘴就来。 林越帆拉着我坐下,然后自己蹲下我面前,“夏夏,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了哦。” 我忽视掉心底猛然的悸动,皱眉道:“丞相和夫人同意了?” 他笑着点头。 我有些不相信,毕竟看得出来,林丞相和夫人都是极其娇惯疼爱他的,这种受苦的差事他们怎么会同意? 林越帆道:“同意啊,父亲说,历练一下是好事。” 这倒是像是丞相会说出来的话。 但是仅仅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还是不靠谱的,我去喊人叫来了文琴,问丞相是不是真的同意了,文琴说是,并抱了一大堆林越帆要带的东西,说是林夫人嘱咐的。 我回头,发现林越帆一脸“你看吧,让你不信我”的表情看着我。 我不知道林越帆到底是怎么说服的林丞相和夫人,我一问他他就拿出一副“就这样啊”的态度,这样是哪样,他就又不说了。 第二日的时候遇见丞相我与他探讨了这个问题,一向笑呵呵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的林丞相神色复杂,对着我嘴角抽搐了好长时间到底是没有开口,只是说,“越帆不知轻重好歹,这一路上还望公主多加照料。” 这是自然。 既然丞相不说,我也只好把这个疑惑压在心里。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从文琴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直把我笑得前仰后合肚子发痛,生生嘲笑了林越帆大半年,以至于我一变脸色他就要跑。 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在前往皇城之前,我又去了一趟“玉香阁”,白天,受南宫羽所邀。 我到的时候,是走的后门,琉绯给我开的门。 琉绯还是那么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头发依旧是披散着遮了半边脸,裹了一件红纱袍,露出半截锁骨,近距离看我才不得不感叹,这人的皮肤是真的好啊…… “玉香阁”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家店,别人家赚风月银子的店都是趁着夜深灯火明赚钱,他们倒好,大白天的人满为患,生生逼得对面那家茶馆的老板站在门口牙都要磨掉了。 我实在是想不通“玉香阁”是个什么构造,我进了后门,穿过两道廊房,跟着琉绯从后院上了二楼,二楼进门是厨房,我们一进门就看到本来凑在一起聊天说地的几个人仿佛僵住了一半,琉绯翻了个白眼,道:“闲的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辞行 说着也不停下脚步,穿过厨房是一条走廊,走廊尽头有两扇门,琉绯在其中一扇门敲了两下,传来南宫羽清亮的声音,“进!” 琉绯冲我捂着嘴抛了个媚眼,“她这可不是在请我,小姐请进吧。” 我推开门,南宫羽还是坐在上一次那一张桌子前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饮着一边手里不知道在翻什么书。 我走上前去坐下,瞄了一眼她看的书,满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楷,完全看不清楚。据我所知,南宫羽可不是什么好学爱书之人,我一边翻了个茶杯,一边把书从她面前抽过来。 她“哎哎”叫着,“我正看得上瘾呢!” 我扫了一眼书的封面,扭扭曲曲字体怪异似字非字,似画非画,“京华密谈”! 我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南宫羽,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大体翻了翻这本所谓的《京华密谈》,只见里面有的字小如蝇,有的字大如牛,有的横着写有的竖着写,毫无规律可言,除了字之外还配有各式各样的插图,有的是人物有的是景物,还有一些衣服首饰胭脂水粉。 我翻到南宫羽看得那一页,又往前翻了两页才找到开头——《风流公主俏书生》。 我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大体上讲的是一位身娇体弱的小公主住在山上的寺庙里养病,偶遇一位外出游玩的俏书生,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误终身。情根种下了,书生却走了,没有等到书生回来的小公主回了宫被迫嫁给了一位世家公子,从此恨怨都化成风流,公主开始游戏人间,可怜了世家公子终其一生也没能感化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还别说,有情节有情节,要起伏有起伏,文笔还不错,我看得津津有味。 南宫羽嘴角抽搐,“我说你不是吧!你就没看出点什么别的来?” “看出来了,”我翻了一页,“这名字起得有些不好,这书生显然就是一个炮灰嘛,应该叫《风流公主痴情公子》才对。” 南宫羽用扇子猛敲自己的脑袋。 “别敲了,更傻了。” 她“啧啧”叹道,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我笑了笑,“公主叫‘水冬’啊,这名字忒难听。” 水,从“江”的半边;冬,正好与“夏”相对。 我要是看不出点什么,我这个公主的位子都可以让给别人了。 南宫羽眼睛里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凑到我身前,用手指点了点我面前的书,“你就任由他们编排你?” 我道:“人家那里指名道姓地说主角是我了,”我用手指指着题目旁边的一行小字道,“看见了没,纯属虚构。” 南宫羽呵呵笑了两声。 我又道:“再者说了,就算是借了我的形象又怎样,作为一个深深爱着百姓子民的公主,我乐意奉献我的一切去取悦我的百姓。作为一个平易近人的公主,深入百姓生活,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是我的责任。” 南宫羽敲了敲桌子,“所以你现在看着本不知道哪儿来的书看得这么起劲?” 我纠正她,“什么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明明就是从你这儿来得。” 要是追根溯源,我估摸着这本书八成是南宫羽用来坑钱的杰作。 南宫羽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书抛在身后,“我喊你来不是为了让你看这个的,是给你践行的!” 说着她从桌子底下搬出两坛酒。 我很遗憾地看着被她抛开的书,试图去把它捡回来,南宫羽一把拉住我,“哎哎哎,我送你一本,啊不,我送你一箱成了吧。现在陪我喝酒。” 我就说,这本书的出现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南宫羽说什么男的遇见我这么一个一见如故臭味相投的朋友,居然马上要离开京城,必须整上两壶酒。 她的文学修养让我很想打她。 我推脱着不喝,她三说两说不开心了。 把酒壶往我面前狠狠一拍,“是不是看不起我!是朋友就喝了,不拿我当朋友就可以走了。” 我看着吼得面色发红的南宫羽,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别后悔。” 她仰头笑道:“笑话!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不瞒你说,小爷这是谈生意谈出来的酒量!” 我握住她递过来的酒杯,“那就什么也别说了。” 南宫羽仰头用酒壶往嘴里灌,“你用杯子。” 我没客气,拿了一个杯子开始和她对饮。 这场对饮以南宫羽睡死在桌子上而告终。 笑话,本小姐的酒量也不是吹出来的。 毕竟我四岁就被我四师兄灌酒我说什么了。 师父埋在后院的陈酒可不只是大师兄和四师兄两个人喝光的。 我戳了戳南宫羽的脸,“南宫?” 她砸吧砸吧嘴,我再戳她的脸,“南宫?”依旧是没反应。 我揉了揉脑袋,正想着趁她听不见嘲笑她两句,谁知道这“玉香阁”的隔音不怎么好,我都能听见隔壁的嬉笑声传过来,吵得人脑袋疼。 “你别听别人瞎说!你就……嗝……听我的,国师?呵,国师就能救她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折腾出什么浪花!她……美人让我摸一下……啊?我说什么来着,我看啊,还不如让辰王……你唔我嘴干吗!辰王就是个断袖,也比那个小丫头强!现在好多人传,宛城大水是上天看不过去,要惩罚这个小丫头不知好歹嘞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油腻,一听就是活不长的身子。 那边中年男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开始响起丝竹声,夹杂着几声调笑。 我用手肘撑着桌子,对着南宫羽道:“喂,还活着吗?” 南宫羽迷迷糊糊道:“喝……喝啊……” 醉鬼本人无疑了。 我想着我总不能把她一个女孩子扔在这种烟花之地,可是倘若一个醉的半死的我把一个直接醉死的她运回南宫府怕是也有些难度。 酒气上来,熏得我脑袋一阵一阵 地疼,有点想法也抓不住。 我趴在桌子上,屋子里暖洋洋的,熏香氤氲着懒懒的气氛,我几乎也要睡过去。 手臂一划,我看见桌子上南宫羽的的酒壶旁边放着一个铃铛似的东西,上一次来得时候似乎看见她把玩过。 我划过来拨弄了两下,似乎没有什么稀奇的,就是普普通通的银铃,上面雕刻着不知道是什么花的花样,半个婴儿拳头大小,就是发不出声音。 我依稀记得上一次南宫羽是进门从桌子上拿起的这玩意儿,看来这东西是是“玉香阁”的而不是南宫羽的。我握住手里拨弄了几下,连个声音都没有,着实无趣,我给她推回到桌子上。 再往后的事情我有些记不清晰了,只记得好似是琉绯进来了,直接把南宫羽抗在肩膀上扔在了帐蔓后的床铺上,依旧是从后门把我送了出去。 然后我迷迷糊糊记得有个人把我接了过去,可是那个人是谁呢,我却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我师兄?不对,师兄去了溶月谷,现在还在路上呢,杨柳新月?似乎也不太像。 我只记得那人衣服上有好闻的冷香,让我想到我大师兄入药的雪莲。 不过不管是谁,没把我卖了就好,至少那人安安全全的把我送回府了。 一觉到天亮,就要匆匆忙忙地出发了。 而现在,我不得不夸一句我父皇的效率之高,两天的时间里打点好了一切,我只要爬上马车就能出发。 我父皇携了文武百官到皇城前送我,沿街的百姓都来看热闹,人气之高达到了万人空巷的程度,搞得我心里有点慌。李公公扯着嗓子把圣旨宣读,巴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要去平患赈灾了,隐藏在极其理智客观的言辞下,那些镀在我身上的金子让我自己听见都臊的慌。 我与众人道别,俯身拜别我父皇母后,一抬首却对上一双冰雪寒渊般的眸子,将万千情绪压抑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让人看不见摸不着。 辰王。 他看着我,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我只好也冲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将众多大臣的可套一一应付,等我寒暄完了的时候,转身发现辰王的视线依旧是落在我身上。 我不懂他什么意思,怎么这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此时人多得很也杂的很,我只好压下不再多想。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不仅让我,甚至于我父皇母后乃至以满朝文武都颇感意外的事情——国师查人送来了一个锦囊。 我正在准备登车的时候,李公公伏在我父皇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我父皇将视线落在我身上,伸手阻值了我登车。 然后又跟李公公说了句什么,李公公领了命退下了。 然后,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百姓围观中,李公公领了一个身穿白色带兜帽的宽松长袍的孩子过来,应该是孩子吧,他的脸隐在兜帽里看不清楚,看身形像是个十岁上下的孩子模样,一开口也的确是清澈的少年音,不过声线毫无起伏,不像是个有感情的人,更像是牵线木偶。 他上前将双手合在胸前,给我鞠了一躬,果然天府署的人都是尊贵高傲,直接将我父皇母后无视了,奉了国师的命给我送东西,看得果然就是我一个人。 不过我父皇母后以及一众大臣像是对此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一个人出声喝斥。 那白袍少年对着我道:“公主乃天之凤女,沐皇恩,授天命,今日赴宛城,平天患,抚众生,天命负于肩。今特赠锦囊一只,愿公主一路平安顺遂。” 我不晓得天府署有什么特别的礼节,只好行了一个官家礼,“夏堇谢过国师。” 那少年将锦囊递给我,不言不语地退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宛城 天府署的人轻易不露面,按照常理来讲,去宛城这个级别的事情还轮不到天府署出面,难不成因为我是公主,所以面子大? 也不知这锦囊里面是什么妙计,到底是装神弄鬼还是有真材实料。 不过这箭囊虽然是纯白色,素雅至极,手感却是极好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材料造就的。 那少年离去之后,我也就再次拜别了父皇母后,上了马车。 我上马车的时候尚能听见两边百姓的欢送声,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差点把我的眼泪逼出来。 车轮缓缓转动,我从车帘探出头去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一点一点虚化,变得几不可见,最终变成一片模糊,和身后的城墙融为一体。 林越帆坐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我在。” 我觉得他是懂我的。 我将自己的悲伤与喜乐埋在骨子里,掩藏在皮肉里,深到我自己都看不见,他却能捕捉我最幽微的喜怒哀乐,燃油一丝一缕挽在他的手掌心,一点一点融化。 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把这座冷冰冰的“皇城”当做是家,我以前将碎玉山当做是家,它有我最亲密的人,承载着我最多的记忆,是我前半生的故土。而皇宫,听起来就离我很远,像是活在话本子里某个不可触摸的地点,但是,现在它成了我身体里的一部分血肉,这里面住着我的父母亲人,这一去不过数月光阴,竟在拉扯着我的骨血。 我以为我将这种细微的酸涩掩藏得很好,却不想没能逃过林越帆的眼睛。 因为是前往水患的宛城,马车的布置更多的简朴风格,但是该有的东西一点也不少,内里布置虽然看不出奢华,却很精致。 毛皮的毯子,丝绸装裹的坐垫,燃着淡香的香炉,纱帘随着马蹄哒哒飘起复又落下。我半倚在车厢里,林越帆随手拿了一个软垫垫在我身后。 我一直想着,倘若有朝一日我也能一人一剑行走江湖,斩尽世间宵小,荡尽人间不平事该有多好。 我掀了车帘去看却是已经出了皇城,官道两侧是参天的树木。 我对着林越帆道:“我小的时候就想着能离开碎玉山去行侠仗义,做个榜上有名的女侠,日后有人在江湖中提起我的名字也能赢得两三声惊叹。长大了,离开碎玉山,才发现我根本找不到江湖。” 江湖在哪里呢,小时候,读师兄买来的话本,话本子有一个地方,没有皇帝,没有官场,没有什么公主世子,只有侠客和恶霸,恶霸犯了罪自然有武林正义人士才收拾他们。可是等我踏出碎玉山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哪里有这么个地方,这世间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有烟火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林越帆似乎没有听到我的意思,我也没想着他能明白,或许是在我看来,碎玉山也好,皇城也罢,我终究是没能够真真正正自由过,所以今日见到这大好风光,竟然有些胡言乱语。 林越帆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我,听着我不着调的东一句西一句,我估摸着可能是昨天的酒劲还没有过去吧,这讨厌的南宫羽,都赖她! 不想还不要紧,一想起来我的脑袋还真的有点疼,尤其是马蹄声哒哒踏在地上,车身不住地摇晃,我总觉得有人拿了个小锤子在垂我的脑袋。 林越帆挪了个位置,在我身后坐定,于是本来半倚在车壁上的我变成了半倚在林越帆身上,果然他身上要比垫了毯子的车壁舒服些,我在他身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寻了个更舒服的角度。 “十安,我昨日是怎么回去的?” “不是杨柳带回来的吗?醉醺醺的……不好看。” 我用笑声来掩饰我的尴尬。 “是杨柳吗?” “嗯?我看见杨柳一边骂一边把你抗进去的,不然是新月吗?” 是杨柳?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对,但是我可不能继续问林越帆了,他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对了,我要是继续就这个话题和他聊下去,怕是会引出一系列的麻烦,到时候我可哄不好。 这么想着,我靠在林越帆身上打算补个觉。 京城地处北方,宛城却是南方一带呢,我们这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就算是除了休整之外不多做停留,丝毫不浪费时间,京城到距离宛城大约也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宛城这次打得情况也有些特殊,当地官员贪赃枉法丝毫不作为,置皇命于无物。虽说是大雨已停,奈何水道不通,洪水泛滥,百姓归家无望。 饿死的,洪水致死的,官府虐待致死的百姓不在少数。要不是有灾民逃出来,隔壁的支付又是个清正廉洁之人,怕是这事还传不到我父皇耳朵里。 我是没有亲眼见证过天灾人祸的,但是当我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闪现过无数的画面,饿殍遍地,妻离子散……但是这些画面都太虚幻了,不切实际,在我脑子里飘起来又落下去,说什么感同身受都是骗人的。 我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我的预想还是没有现实来得冲击力强,等到我自己亲眼看着宛城的情况时,就像是有人在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撒了一把砂砾来回摩擦,疼的真切绵密又无法阻止。 接近宛城地界的时候,仿佛进入了一座空城,四下空荡荡的,能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大道两边别说是个人,就是个活的东西都没有,只有紧闭的门。 林越帆道:“我们不是走错了吧,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空城。” 他说的没错,这座城没有一点儿鲜活的气息,像是一座被掩盖在尘埃下的空城。 宛城太守张忠义领了师爷府役在城口处迎接,一身绯红色官府挂在他略有些干瘦的身上,站在风口处,好似一不注意就会被刮走。 据我父皇收到的奏表称,张忠义这人就是一个食百姓血肉的蛀虫,不过我亲眼见了这人倒有些怀疑这奏表的内容是否属实了,这人留着一把山羊胡,面色干瘦黢黑,满面的愁苦,眉间都能夹死几只蚊子,不像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倒像是为日常衣食担忧的贫苦百姓。 他冲着我这边的马车深深一鞠躬,声音颤动,“宛城太守张忠义恭迎殿下大驾!” 我没出去,杨柳从后面的马车跳了下去,走到我这边微微掀了帘子,低声问:“殿下?” 我透过车帘能看见张忠义一直佝偻着的背,倘若说这样的人也能是个贪官,但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本来想着直接去城里转转,看看洪灾现在治理的怎么样了,谁知道晏临江还真真是个文弱书生,一路上没别人的事了,他自个儿都快要吐死了。随行的太医从一天跑五次他的马车到后来直接和他共乘一辆马车,中途我本着关心下属的想法去晏临江的马车上溜了一圈,一开马车门就看见晏临江趴在马车上半死不活,蒋太医自顾自地抱着一本医书读得津津有味。 我指着晏临江问蒋太医,“晏大人没事吧。” 蒋太医老神在在,“没事儿,吐着吐着就习惯了,死不了。” 于是晏临江就这么一路吐到了宛城。 现在怕是还瘫死在马车上,他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去视察洪水现状了。于是我吩咐杨柳直接去驿馆先歇下,然后让张忠义一个时辰之后来见我。 杨柳领了命放下车帘就去了。 林越帆本来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听我和杨柳讲话,这会儿杨柳走了他凑到我身边抓住了我的袖子,不发一言。 我以为他是没出过远门,怕生了,想家了。因此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他侧过头,冲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像是陌上花乍开,河上冰初融,美好的不像话。 宛城的驿馆收拾的极为朴素,朴素到看不出来这是给公主准备的。 杨柳笑道:“这驿馆还不如碎玉山后院的房子呢。” 这话说的的确也没什么错。 新月拿起大堂里的茶杯看了看道:“这不知道用了几百年的东西他也好意思放上来,这是张忠义安排的地方吗?不会是逗我们玩儿呢吧!这么对殿下,看来这官是不想当了。” 我摸了摸座椅,很干净,像是刚刚擦拭过的。 “说不定他就是因为想当这个官才给我安排这些东西呢。” 新月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抬手倒了一杯茶,本来是想给林越帆的,而后又想起这位大少爷怕是对这套茶具嫌弃的很,只好自己抿了一口。“没什么,我随口一说。” 林越帆看着我,“我也渴。” 我眨眨眼,扭头吩咐新月去马车上吧自带的那套茶具给林越帆拿进来。 新月的腿还没有迈出大厅,林越帆自然地端起我的茶杯抿了一口,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还顺手把杯子转了个方向,刚和对上我的唇印。 “……” 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阴差阳错。 他放下茶杯,杯子里已经是一滴水都没了。 他冲着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太渴了。” 我:“……” 打破这种尴尬的是杨柳,我十分感激杨柳这时候的好学,“殿下,您不觉得不对劲吗?就算是发生水灾,灾民呢?没有受灾的百姓呢?” 宛城连日大雨,冲破了北边的河堤,大水冲上河岸,淹没了北边的村落。洪水至今未褪,受灾的百姓能撤离的早就已经撤离。不过幸好几百米外还有一道河堤挡着,没能淹了整个宛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张忠义 经此大劫,城中人心惶惶自是不必说,但是如果说是真的害怕洪水来袭,连夜出逃倒也罢了,可是我们这一路上途径出城的必经之路,别说人影了,就是个鬼影也没有遇见过。城中这般的闭门不出,不像是害怕洪水,倒像是惧怕猛兽。 宛城洪水冲垮河堤的第一时间张忠义就写了奏表,加急送往京城,京城拨下来的赈灾款项早就到了宛城,可是宛城依旧是水患不平,灾民难生,据我父皇的密保称是贪官污吏作祟。是不是贪官污吏暂且不提,但是就是不知道受灾的百姓怎么样了。 我这边刚想着派个人去城中打探一番,那边就有人通报说是张忠义带着师爷来了。 我吩咐了杨柳几句,让新月把张忠义他们请进来。 这个张忠义还是一脸的愁苦,中规中矩地给我见了礼。倒是他身后的师爷,虽然说是一直低着头看起来本本分分的,但是他对于张忠义的态度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师爷的关系能做出的。 我示意新月去倒茶,本来打算把林越帆也哄出去,谁知道他这个时候倒是听不懂我的话,看不懂我的脸色了,不动如山的坐在椅子上把玩他刚才喝过水的那个茶杯。 我有些没眼看,只好权当他不存在,让张忠义随便找个地方坐。 不是我埋汰他们,这驿站却是太过于寒酸了,即便是我没有住过别的驿站,但是用头发想想也知道,别说是给公主住的地方了,就是给普通钦差住的地方也不至于破落成这样,就是我们这一路上中途休息住下的客栈,也比这高档上不知一个等级。 这个大厅也就是勉勉强强算是个正厅,我们这一群人挤在里面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都疑惑张忠义不肯坐下是不是他怕他的屁股一着椅子,这椅子会直接塌掉,毕竟这椅子没人坐还吱吱嘎嘎地响呢。 不过我估摸着,就凭他这小身板也不至于啊。 我一边没边没际地思虑着,那边张忠义跪在地上使劲挺着脊梁。 新月端着茶水进来,给我和林越帆各斟了一杯,我随意打量了一眼,是从公主府里带过来的茶具。 我又问了一下晏临江的情况,听说是服了药正睡着,脸色比之前好多了,我这才将视线投向张忠义,有些讶然,“张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不肯起身?” 张忠义抬起胳膊,丝毫不做假地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都泛红了。 “臣有罪,请公主殿下责罚。” “你有罪?你有什么罪啊?”我抿了一口茶水,有些烫,随即又放下,“本宫怎么不知道啊?” 张忠义目视前方,眼神刚毅决绝,听我这么说,他又磕了一个头,这次直接跪倒在地上没有抬头,声音从他的袖子里传出来,“臣有大罪。治城不严,下僚贪污,其罪一;为官无绩,天降大难,其罪二;无才无德,民亡财伤,其罪三;招待不周,殿下受苦,其罪四。此四项大罪,桩桩件件皆属实,还请殿下裁决。” 我听完,没说话,倒是“啪啪啪”鼓起了掌。 这屋子空间不大,自张忠义说完话之后就寂静得可怕,我现在的掌声在这屋里响起来,明明我手上没有使多少力气,现在的响声却是大得很,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我的手都得拍红了。 我看着这整个屋子里也没有个人配合一下我的掌声,只好自己上场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张大人的口才还是不错的,有理有据,总结到位,层次分明,勇于自我批判,自我认知很到位。不过有些话本宫可就听不下去了。你说啊,这天灾就是天灾,怎么怪也怪不到大人头上,我们都是人,他又不是神,哪儿能事事都处理得尽善尽美呢?您说是吧,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本来跪在后面装死的师爷被我忽然点名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低着头,约莫着是不知道我指的是他,“哎……就是后面那位师爷。 他这才抬起头,面色上有一丝慌乱,大概是他之前遇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张忠义了,“回……回殿下话,小的石昊。” “对对对,石昊,你说说,这天灾的事,是不是不能怪到你家大人身上?” 石昊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张忠义,随即意识到场合不对,这才收回视线,躲躲闪闪道:“殿下所言,很有道理。” 我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家大人有没有道理你却是一点儿也没评价,这好人做的。 我也没驳斥他,自己继续道:“再说了,招待不周这种事你也拿出来请罪?张大人啊张大人,这我就要好好批评一下你了 ,你看本宫是那种骄奢淫逸的人吗?本宫会以为这点小事就治一个朝廷命官的罪?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本宫受点儿苦怎么了,现在宛城的钱就该全部花在百姓身上!——哎?说到钱,本宫想起来了,皇上一个多月前应该是批给了宛城好大一笔钱吧,现在应该也用得差不多了,本宫这来了也没能好好看看,就劳烦张大人跟本宫说说,这钱都用在哪儿了?” 张忠义闻言面上露出几分悲愤忍痛,恨恨道:“殿下!宛城大涝,颗粒无收,官府也无余粮啊,只好从附近购进粮食,谁知附近的商户听说宛城大涝,一昧地哄抬物价,下官无法,只得高价购粮,朝廷拨款,全部用在了购粮上面。只可惜……只可惜,依旧是指标不治本。” 我道:“正常正常,你本都治了,就不用本宫跑这一趟了——哎呀张大人,都说了你没有在罪,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起来啊。你说你跪着,你家师爷还得陪你跪着,你不为你自己想,也得考虑一下人家一介书生的体质吧。” 张忠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了身,许是他之前那几个头磕的有点狠,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石昊见了,自己尚且还有站稳就上前去搀扶,又是两个人叠在一起在大堂中间晃了好几圈。 啧啧啧,主仆情深主仆情深。 我指了指座椅,让张忠义坐了,说了这么多话今天没怎么沾水,嗓子倒是有些难受,我清了清嗓子,搭在桌子上的左手被人塞进了一个茶杯,水温正好,我侧头去看,林越帆依旧是一副不在状态地玩弄着手中的茶杯。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知现在受灾的百姓被安置在何处?” 张忠义道:“都被安排在城中临时搭建的棚子里。” “吃的喝的可还充足?” “勉强度日,索性城中有余粮的百姓大方接济。” 我点头,“难为张大人了。” “身为父母官,不能为百姓分忧,惭愧惭愧。” “新月,给大人上茶——现在洪水可退了?” 张忠义一边谢过新月一边回我的话,“尚未全退。” “可有治理之法?” “下官无能,目前没有想出可靠的治理办法。” “喝茶喝茶,对了,张大人娶妻了没?” 张忠义愣了一会儿,“……回殿下话,有一正妻。” “漂亮吗?生了几个孩子?” 张忠义的眉角跳了跳,“糟糠之妻,在下官看来是人间绝色。膝下一子一女,长子十六了,小女七岁。” 我叹道:“张大人好福气好福气。” 我这话说得有头没尾的,拉着他东一句西一句地乱扯,张忠义大约摸觉得这个公主有病又不好说出来,只好也陪着我东一句西一句地答,过了近一个时辰我才放人。 “我最喜欢钓鱼了,有机会和令千金一起啊。” 张忠义脑袋上都要冒汗了,巴不得赶紧从这个地方逃离,一边后退一边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我看着张忠义出了门,复又瘫坐在椅子上,新月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道:“杨柳回来了。” 我瞬间双腿并拢挺直脊梁。 林越帆在一旁“噗嗤”笑了一声,见我瞪他,冲着我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 杨柳进门顺手关了门,看着这一屋子的人表情各异似乎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多问,径直坐到我面前点了点头。 我问:“看到什么了?” 杨柳道:“城北已经没有人住了,洪水很大,北面本就是地多人少,现在全部都是水。城西搭了好多棚子,安置了很多百姓,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太守府里戒备森严,我进不去。这一路上我没有遇见一个百姓。” 新月道:“一个太守府而已,戒备能有多森严,进去看一眼你都做不到?” 杨柳没搭理她,新月有些不服气,我看她都快要气成一个小包子了,回过头去在她气鼓鼓的脸上弹了一下,“行了,你也别说杨柳,夜间溜进去还好,大白天的,她要怎么进去?” 杨柳听我这么说,笑了一下,继续道:“殿下,您可问出什么来了?” 我打了个哈欠,道:“问出来了。他和他老婆成亲十八年了,有两个孩子,他女儿最喜欢酸的菜,不喜欢辣的菜……” “殿下!”杨柳沉声打断我。 我被她满脸的恼怒逗笑了,林越帆对着杨柳道:“你看你,像是一只青蛙,嘎嘎嘎……” 我道:“那是鸭子。” “哦,呱呱呱。” “这次对了!” 我觉得杨柳的忍耐力真好,这样还没爆炸。 我收敛了一点儿,道:“其实也没问出什么,就是感觉张忠义这人吧,挺有意思的。” 杨柳道:“怎么有意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忠义不忠义 “你看他,满脸的忧国忧民,我一开始觉得吧,这人一定是那种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不会转弯的性子,木讷迂腐顽固。但是和他聊上一阵儿,你就会发现,这人很会说话,很会钻空子,像是个在官场上混久了的老手,和朝堂上那些除了会避重就轻什么都不会的老臣一样一样的。但是吧,这个人还没有完全被染黑,带着一点儿情谊,所以说他顶多是当官当久了有些圆滑,但是看不出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你说说,是不是很奇怪。” 杨柳“哦”了一声,没接话。 新月道:“这就您和人家聊了一个时辰的家常得出来的结论?” 我道:“你把你那种不屑的语气收起来——懂不懂啊你,唠家常才能唠出一个人的本质,家长里短才能放下心防,你一直跟他谈公事,我能想到的问题他就想不到?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能聊的公事不就是那两件嘛,他肯定早有准备!所以啊,聊聊家事才是正形。” 杨柳和新月都没有说话。 林越帆不亏是我未婚夫,看得出亲近,他拍拍掌表示赞同,“夏夏好厉害!” “还好还好……” 杨柳和新月难得的默契,同时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我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至于吗?什么情况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麻利地收拾一下,明天叫上晏临江,我们自己去看看情况。” “明天?”杨柳皱眉,“万一有什么证据我们不及时去,被张忠义消灭了怎么办?” 我拉着林越帆起身,打算去后院看看,“就算是有什么证据,该消灭的他早就消灭了,还用的着等到今天晚上?一晚上他能干什么,你别瞎操心了,你要是真的有精力没处使就摸黑进太守府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杨柳看着我们出去,咬牙道:“……好吧。” 晏临江是在晚膳早已经结束后醒过来的,他盯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发,眼底青黑,眼泡浮肿,本来就消瘦的脸上只剩了颧骨高高耸起,披着月色一袭长袍腰带未束,泼墨夜色之中好似是飘过来的一般。 我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经拜倒在地,“晏临江拜见殿下。” 我本来正和林越帆并排坐在大堂左边的椅子上,一边吃苹果一边听林越帆讲他以前的故事,这个时候飘过来一个人,我三魂丢了气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正常运转,嘴上已经干巴巴道:“……不必,多礼。” 晏临江从地上爬起来,第二句话是:“有吃的吗,臣饿了。” 我将他的话消化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有……” 我吩咐了人去准备吃的,本来想留晏临江在大堂里吃的,结果他拦下了去厨房传话的侍卫,道:“请送去我的房间,谢谢。” 说完松开拉着人家胳膊的手,对着我鞠躬行礼道:“叨扰殿下了。” 我:“不……叨扰。” 他这一派风范,不像是个活人,倒像是个按照书本上的礼仪规范一字一句复刻下来铸就的一个木头人,就算是鞠躬要弯几公分的腰,举手要朝着什么方向都是琢磨好的。说什么话脸上肌肉用几分力怕是都是严格按照规划来的。 我与晏临江见的第一面是在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同我一起拜别父皇母后,那个时候就算是是做事一板一眼也看不出什么,毕竟面对皇上皇后以及满朝文武,他就算是当场晕过去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上了路之后,这位大人就开始在马车上装死,我和他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现在发现这位大人“木讷”“刻板”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了。 这何止是木讷啊,这就是一个活的行走的礼数啊。 要是把他送到礼部尚书面前,那位老爷子一定很喜欢他。 “那个……晏大人,明天倘若有时间的话,可否陪本宫走一趟河堤。” “下官遵旨。” 啧,每一次行礼都是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他的腰板好不好。 “殿下,要是无事的话臣就退下了。臣的肚子饿得很。” 我挥手让他下去吃饭。 “呵,你说这个晏大人倒是有意思。明明行为举止都是讲礼数的很,这说起话来都是不拿自己当臣下,自在的很——你怎么又瞪我。” 林越帆从我手里夺过苹果,放在口里咬下一大口——嗯,接着我咬过的地方,“咔嚓咔嚓”地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这个苹果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不好看。”他口齿含糊不清道。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不好看?“苹果?” 他“咔嚓”又一口,两口下去了半个苹果,他冲着我翻了个白眼。 不是苹果?我犹疑道:“那个……你说的不会是晏临江吧?” 晏临江当然不好看,年进五十的糟老头子,消瘦如柴,此刻又是大病初愈,蓬头垢面,能好看哪里去。 林越帆冷哼一声,一般情况下这就是被我猜中了。 我玩心大起,“你是不是因为我夸他有趣所以不开心了?” 他依旧是“咔嚓咔嚓”啃苹果,不过下口一口比一口狠,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我凑到他面前去,笑眯眯道:“十安,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 他咽下口里的苹果,将剩下的果核放在盘子里,极其自然地从我怀前抽过帕子去擦了擦嘴,然后看着我道:“吃醋。” 被他抢了答案的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谁教你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弯起眉眼,像一只偷到鸡的小狐狸,“你夸别的男人我不开心,这就叫吃醋。你喜欢别的人我就要生气,这就叫吃醋。你对别的男人好,我就想打他,这就是吃醋。” “我说的对不对,夏夏?” 说的很对。 “所以说,到底是谁教的你啊。” 他眨巴眨巴眼睛,我觉得现在的我在他眼里,宛如一个智障一般。 “夏夏,这种事情还要有人教吗?你真拿我当傻子吗?” 我:“……” 有些时候他说出来的话我还真是有些无言以对,不,他不是傻子,我才是。 我坐直身子,打算自然而然地冷却这个话题。林越帆扭过头来看着我,“夏夏,你是不是害羞了?” 他要是不说这句话我还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他这样一说我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是就算是害羞了又怎么能让你知道呢?因此我也笑道:“没有啊?” 林越帆显然不相信:“真的吗?夏夏不要骗我啊。” 我神色自如道:“当然是真的。我只是很开心。” “嗯?为什么开心?” “十安能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吃醋,所以我很开心啊。” 林越帆闻言一愣,而后一笑,笑得雁落鱼沉,天地失色。 我捂紧了胸口,唾弃自己禽兽不如,说好了那他当弟弟的啊。然后又想,当什么弟弟,有这么显老的弟弟吗,谁对着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不会把持不住心猿意马。 林越帆指着门外道:“天色已经这么暗了,还要继续等吗?” 差不多已经快要子时了,距离杨柳和新月两个人出去已经近两个时辰了,按照往常的作息,我这时候已经睡了两觉了。不过近日…… “你困了?” 林越帆摇摇头,指着我的眼睛道:“是你困了。” 我本来还不觉得,他这么一说我才惊觉我的眼睛的确是酸涩得很,上眼皮几乎要长在下眼皮上。 不过她们两人出去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我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本想着出去找找,又怕林越帆不肯让我一个人出去,就算是他肯让我一个人出去,我应该也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驿馆里的。 我强压下泛起来的睡意,“那十安再与我讲讲你是怎么把林夫人的送给丞相的荷包偷出来的吧。” 他看着我,皱眉,“你困了。” 我摇摇头,“我不困。” 他坚持道:“你困了。” 我正要再次反驳,却听见院子里的树晃动的声音。我起身望过去,正是一身黑衣的杨柳和新月。 她们两个四下望了望,发现四下里无人,这才快步进了屋子,并随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杨柳摘下面罩,“殿下。” 看得出她们这一晚上奔波劳累的很,我让她们坐下赶紧喝口茶。她们两人在我们对面坐了,一人灌下一杯茶。 杨柳用袖子抹了嘴,这才开口道:“殿下,什么也没查出来。” 我倒是没什么意外。 杨柳又接着道:“不过张忠义的那位师爷有些怪。他居然就住在张忠义的院子里。” 我道:“你确定?” 哪怕是关系再好的主仆,也万万没有住到一个院子里的道理。 杨柳点头,“奴婢亲眼看见石昊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进了张忠义的屋子,两个人在张忠义的屋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石昊出来之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卧室,千真万确就在一个院子里。” 这怕是有些什么事情商议来得方便。“你说他们在一间屋子里待了一个时辰?就凭你们两个的耳力,居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视察 杨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新月补充道:“我们两个趴在房顶上,看见他们两个在桌子上靠的很近,但是千真万确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连嘴都没有动一动的。” 嘴都没有动,那么两个人靠在一起干什么,用眼神交流感情吗? “手呢?他们的手在干什么?” 听我这样问,杨柳眼神一冽,“在桌子底下!”她道:“他们的手都在桌子底下,我和新月在屋顶上看的不真切,他们的手都被遮住了,我们以为只是放在下面而已,没有多想。” “这就是了。他们两个人怕是有一套自己交流的方式,要是这两个大大方方的交谈,或许我还以为是他们在讨论公事,这样相对无语地坐上一个时辰才是真的有鬼。” “不过……”我有一点想不清楚,“要是他们能聪明到折腾一套自己的交流方式出来,何不演戏演到位,直接谈论一些别的东西。这样岂不是更误导我们,这样子一句话不说岂不是更让人生疑?” 新月沉思片刻,道:“也许……他们不出声是怕被他夫人发现?” 新月看看我们,不自在道:“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想啊,他们两个人呢大晚上在卧室里一聊这么长时间,张夫人想多了怎么办……哎哎,说不定是因为怕吵到妻子儿女睡觉?” 杨柳讽刺道:“你是傻吗?他们为什么不去书房?他们两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就很可疑了好吗?张夫人本人都不在这个院子里的。” 的确,这事情处处都透漏这诡异,似乎怎么也是讲不通的。我摸摸下巴,“说不准,他们两个之间真的……咳咳,我随口胡说的,你们别露出这幅神情。” 杨柳道:“殿下,是你别露出这么神情。真的,很恐怖。” 我板起脸,“行了,说完了?你们两个就看到了这些?” “不是。”杨柳说起正事来,换了一副严肃的态度,“有件事情我今天下午就发现了,但是当时没上心。那些难民之间没有丝毫交流。” “什么意思?” “就是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彼此之间大多是认识的吧,结果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我一直以为林越帆听不进去这些东西,谁知道他这时候竟然插了一句,“说不定是突遭大劫,没心情交流呢。” 杨柳似乎有些不接受,“当然也是有这个可能……但是,怎么说也是死里逃生,还有小孩子哭闹,就算是失去了房屋庄稼也不至于如此吧……” 杨柳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明了,只好明天我自己去走一趟才能有个分寸。 “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其他的人呢?还是闭门不出?” 杨柳点头,“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屋子里不是空的。我们刚刚出去的时候,有几家屋子里是亮着灯的,不过后来就慢慢熄了灯。不过在奴婢看来,这个宛城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不管怎么样,街道上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店铺不开,日不出户,这也太诡异了。” 这话我还是比较赞同的,不管怎么说,这宛城肯定不可能那么简单,但是要怎么查呢?总不能把人抓起来一顿好打吧,万一打错了岂不是很尴尬。 不过我现在大约是什么也想不出来,因为我的脑子里仿佛被人倒进了一袋子面粉,又倒进一堆水,现在正在里面和面呢。 我见杨柳和新月面上也已经满是倦色,“行了,都先别想了,回房睡觉吧,有什么事情明天早上起床再商量。” 果然大家都困得很,没有一个人都没有异议、 我坐在那里的时候很能勉强支撑,但是一沾床铺却是满身的倦意都涌了上来,我滚到床里面,还没等仔细捋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就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 我醒来的时候鸡都已经不打鸣了,我路过厨房的时候,那只大公鸡缩在角落里打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扫了我一眼。 我站在厨房门口望了望,厨娘连忙迎出来行礼。 我问:“其他人都吃过了?” 厨娘说是都吃过了,我和林越帆的早饭正热着,问我要不要现在就餐。 我点头,说是一会儿到大厅里用膳。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吃了早膳是正常,没吃才是不正常。 比如林越帆。 不过他没吃倒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他是要和我一吃用膳的。 我又问晏临江早上吃的什么。 厨娘道:“听从蒋大夫的吩咐,只是煮了清粥小菜。” 也是,就凭他那个体制,还是多吃几天清淡的吧。 我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伸着懒腰回了大厅吃饭,林越帆早就在哪里等着了,见我进来,很是开心地笑了笑,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吃饭。 宛城的早餐比之公主府自然是简单了许多,刚才听厨娘的话,晏临江的早餐是清粥陪小菜是因为蒋太医的吩咐,那我们的呢?不一样是清粥陪小白菜,这又是谁吩咐的。 杨柳一边帮我布菜一边道,“宛城现在已经穷成这样了,您也就要求别太高了。” 我三两口喝完碗里的粥,漱了口,“早上吃什么我还真不在意,当时在碎玉山我们吃的还不如这个呢。不过要是宛城真的是穷成这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要是宛城有的是钱,那可就不……” 杨柳低低笑了两声,“殿下,您真是的。” 那边林越帆也吃完了饭,听我这么说,道:“夏夏现在是要出去?” 我问他,“一起?” 他点头点得很急,似乎很怕我不带他。不过既然他连宛城都来了,我也就没有不带他出去的必要了。 我对着杨柳道,“去通知一下晏大人,就说是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一起出去看看情况。” 杨柳道:“那可要通知张太守?” “通知,该通知通知。不过给他们说,我随便走走,不用派人过来跟着了。” 新月不满道:“干嘛要通知他。万一他们打岔就不好了。” 我放下袖子,“不必防着他,毕竟这是他们的底盘,要做什么他们早就做了,我们大大方方地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好。本来就是来赈灾泄洪的,什么都不做才是有问题。” 说着我又笑道:“瞧瞧你们一个个的,还真的把张忠义当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了。万一人家真的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我看你们到时候拿什么脸面对人家。” 新月撇撇嘴不言语了,看起来依旧是将张忠义当做是贪官来看了。 杨柳倒是没有表现出喜恶,转身去通知晏临江了。 根据昨天杨柳的打探和我从张忠义那里拿到的路线图,我打算先去灾民住的棚子看一看,再去百姓家里聊会儿天,最后去河堤看看情况。 这次出行我们都换了比较朴素的衣服,“这样比较平易近人。” 林越帆一脸的配合,“夏夏真棒!” 新月啧啧了几声,抱着胳膊去一边了。 “行了,赶紧走吧。”我清清嗓子道。于是我们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张忠义将灾民临时居住的棚子搭在了城西边一个秀才废旧的老宅里,将老宅里无用的树木墙屋栅栏全部扒倒了,仅留下四面的围墙,里面竖了几个杆子,扯了布,铺了稻草,所有的人吃住都在一起。 这次洪灾虽说是来势汹汹,索性只冲垮了城北的河堤,城北本就是以农田为主,虽然说是大多数的庄稼全部毁于一旦,但是受伤死亡的百姓还是少数。秀才的老宅子通到前面一条街上,倒也算是宽敞,能将所有无家可归的灾民一起收容。 我们到达这所宅子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挤在划给自己一家的一方小天地里坐着,无论男女老少面前都是放了一个篮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忙忙碌碌,我们的到来根本没能引起一个人的重视,离我们最近的一家是一个妇女,穿了一身粉白色的麻布衣服,手上的动作很快,攥了一堆像是干竹片的东西上下翻飞。 这条街的尽头是官府的人,似乎是刚刚派完粥,一堆人抬着锅碗瓢盆在收拾。见我停在这里看的认真,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走上前来道:“这些都是百姓们要求的,说是不愿意吃白饭。张大人就找了些手工活给他们做,卖了银子也能填补一点儿空缺。” 我站到那个女人面前才发现她身上根本不是什么粉白色的衣服,不过是一件粗麻衣服洗得变了色。我与她不过是两尺远,她却丝毫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看是谁来了的好奇心,就好像是无论是谁都与她无关。她身后坐了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女孩,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光着脚丫子,听见脚步声倒是却有了一点反应,她手上的活计没有停下,头也没有抬起来,眼皮倒是王上翻了翻,我恰恰与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交汇。那双眼睛里满是木然空洞,全然不似一个青春少女的模样,倒像是历经生死看破红尘与尘世再无留恋的失意伤怀者的眼神。 我被她的眼神惊了一惊。 顺着棚子往里走,每一家每一户每一个人都与最开始的那两个女人相差无几。明天白日下我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我面前站得这些不像是人,倒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头娃娃,只知道重复地忙碌着手中的工作,平白无故里添了几分阴气森森。我知道这种感觉不止我一个人有,因为林越帆的手悄悄捉住了我的衣袖,紧紧拉着,想来也是被这种诡异的氛围影响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诡异的宛城 他们无视我,我却是不能无视他们。 我在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未绾发的女孩蹲下身,“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自认为就算是我的声音不像是“水云间”的歌姬们一般好听,但是也不至于吓人吧,谁知道她本来这能算是麻木地重复动作,听了我的话之后她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上下翻飞得我几乎看不清她的手是从哪里穿进去又从哪里抽出来的,毫无表情的脸上显露出明显的慌乱与不知所措。 绝对不可能是因为陌生人的接近而引起来的羞涩,更像是被压迫久了从骨子里透露出的恐惧。 我对我的靠近毫无反应,却对我的话和肢体接触便显出不同一般的抵触,我只好后退几步,离她远了一些。 “怎么会这样?”新月扶我站起来,眼神却依旧是停留在那个仿佛被吓坏了的女子身上。 那个女子自从我从她身边退开之后便逐渐恢复了正常,不,不能说是“正常”,只能说她恢复了麻木,不再害怕,依旧是像之前一样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我一家一家看过去,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状态,好一点的会不怕我,我和他说话也好,碰他也好,对他而言就像是死物一般,没有丝毫反应。但是同样的,每一个人会对我的言语做出回答,我说我的,他们忙他们自己的,我甚至于怀疑他们是不是都是聋子。 杨柳道:“不对劲,太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这哪里是一个活人会有的样子,分明是行尸走肉才对。 奈何他们对我们卸不下心防,甚至于保持敌意,自然是问不出什么。 “走吧,去别人家看看。” 现在的宛城,恍若是一座空城。大街上除了风声再没有第二钟声音,街道上不知道多少天没有走过人了,随着风刮过扬起异地尘土。 “殿下,您看看,这哪里是像有人住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杨柳指着一家看起来像是卖绸缎的店铺道,“牌子都要烂了。” 新月心软,顺着杨柳的手看过去不由得低了声音,“……这水患来得毫不讲理,可怜这些百姓……” 我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就怕不是天灾。” 新月捂住自己的脑袋:“被快被敲傻了——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四下看了看,没有回答她,往身旁一伸手却没有抓住人,“哎——?” 我停下脚步,紧跟在我身后的杨柳和新月也不得不停下脚步,一直在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晏临江一个没留神,直直撞在杨柳的背上,他不算高,仅仅比杨柳高出半个头左右,回过神来不紧不慢地往后退了三步,作揖赔礼道:“在下鲁莽,惊扰了姑娘,万死难辞其咎。还望姑娘海涵。” 杨柳没有接触过这般文绉绉的人,还是一个朝廷命官,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将脸扭成了麻花。我没空管他们两个到底是想要客套一番还是直接动手解决,因为林越帆在我们身后数十步的地方和一条老黄狗大眼瞪小眼。 能并排跑三匹马的大道上中间,一人一狗都是半蹲着,你看我我看你,一人一狗之间不过是数步距离,那黄狗倘若站直了,大概能有半个人高,此时顺势一跳,能咬下林越帆的鼻子。 我的心都揪紧了,不敢贸然出声叫林越帆,我怕我一出声惊扰了那只黄狗,林越帆的鼻子就真的保不住了。但是我要是不出声吧,那黄狗凶神恶煞的,瘦骨嶙峋,一看就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一顿肥美的肉不跑不逃地蹲在它面前,它要是不上去撕扯几口就是一条傻狗。 我站在十几步之外想着,不知道这条狗是谁家养的,感情深不深,能值几个钱,我要是上去直接把它踹了好歹,死了残了的,不知道我会不会传出一个暴虐的声名,就算是传出去了我倒是也不怎么在乎,就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在宛城待下去。倘若是我不能圆满完成任务,只怕我能父皇会把我连皮带肉一起剥了。 我这边还没有行动,那边林越帆已然察觉到了我的动静,他猛地扭过头来,兴奋地冲着我挥手。 他一有动作,那黄狗也有了反应,趁着林越帆向我招手,后腿一蹬受惊一般跑远了,身后带起的尘土把林越帆呛得咳了好几声。 我:“……”这宛城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怎么连人带狗半点惊都受不得。 亏我还以为这一人一狗都在想着怎么向对方进军攻击,没想到他们都在想着怎么样逃跑比较快速。 “不对,”听了我的分析,林越帆道,“是我在想着怎么攻击,它在想着怎么逃跑。” 我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唇角扯出一个笑,踮起脚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你比他棒。” 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决完私事的杨柳等人也看了过来,晏临江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木讷样子跟在杨柳和新月身后一言不发,杨柳望着那条黄狗逃走的方向若有所思,“这是谁家的狗,怕人怕成这个样子?” 林越帆扯着我的袖子道:“他真的好胆小哦,冲出来的时候看见我看它,它就不敢动了。我再一动,它就吓跑了。” 他说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我听着他将细节有一点一点地描述完,才道:“别在大道上站着了。”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民宅,“杨柳,去敲门。” 杨柳一边往那边走一边道,“就算是一直在大道上站着怕是也没什么事儿,毕竟这条道上有个人经过才是个怪事。” 她说的不无道理,就算是你躺在大道上中央睡上一觉,怕是除了冷一点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危险。 杨柳快走两步,上前去敲门。 没有人应。 她回过头看了看我,我示意她继续敲,她只好又加大了几分力。 还是没有人应。 新月急了,上前两步,看起来恨不得自己上去砸门,“确定这一家有人吗?不会是空宅吧?” 我抬起头来看了两眼,“算了,下一家吧。” 没有人,依旧是没有人,一直是没有人。 杨柳在敲完第二十七家门依旧是无人响应之后,终于泄气了,“殿下,还要继续吗?” 走了一上午,我倒是不觉得累,不过林越帆额头上已经冒了汗,脸上也泛起了潮红,在看晏临江,他不声不响地跟着遛了一上午,没有一句抱怨,但是显然还是一介书生,到了最后脚步都乱了,脸上倒是没有泛红,早就已经白得像是鬼一般了。 “算了,先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下午再去河堤看情况吧。”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以为最应该赞同我的晏临江居然是唯一一个反对我一件的人。 他在我面前站定,作揖道:“殿下,人命关天。视察河堤口这种大事怎能一拖再拖,臣请求立刻前往河堤,避免酿成更多的灾祸。” 我道:“但是晏大人的身体?” 晏临江依旧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臣的身体不打紧,总归是死不了。百姓的安危才是大事,是臣万万比不上的。” 都说是文人有风骨,见多了朝堂中阿谀奉承苟且偷生之辈,晏临江着实是让我惊讶,即使他一直迂腐地不肯接受我免了他礼节的建议,固执地坚守着他的“礼不可废”。难怪丞相如此看好他,的确是一个有风骨有情义之辈。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是不可能拒绝,倒是林越帆…… 他见我看他,抢先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拉着我袖子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 我当然没有想让他自己回去的意思,“新月,去叫两辆马车过来。” 新月应了一声扭头就走,杨柳看着她走得急,伸手抓了一下她的袖子没有抓住。低声道:“这丫头,风风火火的,也不怕出事……” 我道:“担心她啊?不然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杨柳摇头拒绝了,我知道她虽然是担心新月,但是对新月的武功还是信任的,而且我还在这里,还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更不可能走了。 晏临江皱眉道:“浪费时间……” 我笑道:“叫一辆马车不过是一杯茶的功夫,这里距离河堤终究是远了些,我们走过去怕是要走到天黑。晏大人,您不会是想要摸黑视察吧?” 我无意嘲讽他,只是打趣罢了,晏临江这人虽然迂腐,但是他也不傻,一开始大概是走里走多了,有些供血不足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听我这样说,拱手道:“臣考虑不周。”也就不再多言。 我们这么多人站在达到中央终究是不好看——虽然并没有人看,我看林越帆和晏临江脸色都有些不好,于是四下看了看,指着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道:“不如我们过去坐坐?” 晏临江不乐意,“有辱斯文,像什么样子。” 然后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过去最先坐下了。 我真的不知道晏临江这人的礼数是拿什么东西界定的,一会儿多得很,一会儿直接就将礼数做到屁股底下去了。 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想不出索性不想。 这大约莫是个大户人家,门前台阶高的很,我与林越帆多爬了两层坐下了,晏临江是直接坐在了最下层,明明是长了青苔的台阶,却被他做出了一股学堂里书桌的姿态,那一副姿态,特别想让人站直了喊“先生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所谓父母官 杨柳半倚着墙站了,也没有坐,我喊她过来歇一下,她摇头拒绝了,将全身的重量交给身后的墙壁,微微低垂着头,看起来像是闭目养神,但是我知道她没有闭上眼睛,他的眼角一直注视着新月离开的方向。 “这屋子的主人未免也太懒了些,也不知道打扫打扫外墙,来个客人人家怎么想?” 杨柳将随意落在墙壁上的手收到胸前,捻了捻手指,“都结了这么厚的蜘蛛网也不管管。” 我向她身后看去,果然是在台阶与墙壁交界处结了不少的蛛网,杨柳极其嫌弃地挪换了个地方。 林越帆坐在我身旁,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我闲来无事,一边在脑子里将这两天的事情过了一遍,一边看着他和一根小木棍玩得兴起。 新月大概是用了轻功,速度很快,马蹄声哒哒地敲在空旷的大街上,动静清晰的很。杨柳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站直了身子,望着前方道:“新月回来了。” 那时候马蹄声还不明显,我脑子里有一根隐隐约约的线在飘荡,我急着抓住那根线,就对杨柳的话没怎么上心,随意抬头望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可惜的是,不一会儿马蹄声清楚了起来,新月跳下了马,我还是没能抓住脑子里的那根线。 “夏夏?” 林越帆扔了手里的木棍,本来想来拉我的手,又想起来那根木棍上沾了青苔和泥土,双手只好僵在半空中。 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帕子塞到他手里,他接过仔仔细细将手上的泥土擦干净了,又将帕子塞进了自己怀了,然后麻利地起身跳下台阶,朝着我伸出手,“夏夏,你跳吧,我接住你。” 明明有台阶的好吗,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台阶不走,去跟着你跳来跳去…… 不过,跳就跳了。不得不说,这姿势还蛮英姿飒爽的。 虽然说我们这一上午什么东西也没有问出来,但是路确实走了不少,大家也不能干饿着。新月很懂事地带了几张面饼和几壶水过来,面饼已经硬了,水也不是热的,不过好在在座的各位都不是挑剔的人就着冷水也把面饼咽了下去,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就算是我一直对其包邮怀疑态度的林越帆也没有抱怨一句,拿了面饼就往嘴里塞,一点娇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架子都没有,我都怕他噎着。 杨柳接了新月的工作,在外面赶车,新月就抽口从马车外探进头来,“殿下,我刚刚回来的路上遇见那位师爷了。” “石昊?” “正是他。” “他在做什么?” “做什么?”新月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做什么,我赶着马车往这边来,转了一个弯就看见他晃着扇子迎面而来。见我驾着马车过来,他还靠边行了一个礼,我只好也减缓速度还了一个礼。对了,他还问我殿下是不是在车上,这是去哪儿,说是想要帮忙带路。” 我问:“你可有问他这是去哪儿?” 新月道:“问了。他说是刚刚去灾民棚那边看着衙役施完粥,正往府里赶呢。” 我道:“这位师爷大人倒也是没有架子,看他在张大人面前那么红,这进进出出的也没有个仆人跟着。” 新月嗤笑道:“再怎么样不也是个师爷而已嘛,还要多大的架子?”说完也不再多言,扭头又钻出去和杨柳一起赶车了。 我见她出去,为了避免车内尴尬,刚想随意和晏临江搭句话,复又想起这来的一路上晏临江吐得那副鬼样子,赶紧闭了嘴。好在这次路上不是那么颠簸,距离又短,车帘也开着,不时有清风灌进来,晏临江的脸色才没有那么难看。 晏临江在一侧正襟危坐,我和林越帆也不开口,这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一直维持到我们下车。 没想到我一下车就看见好一队人马排了两列恭恭敬敬地站着。两列人中间是穿了官服的张忠义。 “哎呦,张大人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陪着吗?”我扶着林越帆的手跳下马车。 张忠义一板一眼地恭敬道:“殿下的命令下官不敢不听。在城中,殿下去什么地方都好,下官不敢干涉,不过此处实在是危险,就算是殿下怪罪下官,下官也万万不能任由殿下独自来此处。” 说得倒是义正言辞情真意切。 我用眼神和新月交流,“你透露的?” 新月凭借与我多年的默契,瞬间理解了我的意思,也用眼神回我,“我没有啊。” 既然人家来都来了我也不能赶他们走,况且我们的确是对这个地方不熟悉,我原本就想着日后要和他们一起再过来这边以便具体了解一下情况,现在他们自己过来倒是也算是歪打正着。 宛城连日大雨却也不至于淹了半个城,重点在于宛城城北有一条富水河,贯通东西,西边连着一条横贯了好几座城池的淯河,河里水量本来就大,平日缺水的时候里百姓就靠着从这里面打水。当时修河堤的人怕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水也能冲破石头,隔了一道并不算宽的河堤,庄稼百姓就就住在富水河另一侧下围。河堤修得高,百姓住的却低,河堤顶部几乎能与房屋齐平,河堤一倒,住在另一侧的百姓跑都跑不了,庄稼更不要说了。现在我们站的这道堤坝其实算是一处高地了,洪水涨得高,与我们的脚下大约有半个人的距离,堤坝旁边没有任何护栏,现在堤坝旁边临时靠人拉了几道绳索,张忠义一直寸步不离地在我身边靠着,生怕我靠近边缘半步。 这地方是真的危险,从堤坝旁边看下去,就像是从悬崖旁往下张望,这悬崖下还是水浪滔滔,望下去直晃得人头晕,怕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 “张大人,怎么,这绳索是怎么回事?”这堤坝上拉了三道绳索,每隔三米左右就有两个衙役或蹲或立,在边缘拉着这绳索。 “殿下,这地方原来是一条大道,宽阔的很,现在被水一冲,不少泥土被冲刷掉了,现在本就是危险之地,来得人极少,为了殿下安危,下官只好出此下策。” “下策?你还知道这是下策?”我指着拉绳索的人对张忠义道:“现在,马上,立刻,都撤了!本宫不需要。” 张忠义道:“殿下,不妥。” “不妥?哪里不妥?他们是不是你的下属,怎么,你就这么想看着他们摔下去不成?” 那些拉绳索的人与堤坝边缘也就是不过半米的距离,他们的姿势本就是容易疲累,这坝上风又是格外的大,对这些人而言,为了我一人的安危让他们把生死都置之度外,未免也有些过分了。 张忠义神色不变,丝毫不为我的话所动,“殿下,倘若您在宛城出一点什么事,下官万死难辞其咎。” “他们要是出点什么事,我让你万万死都难辞其咎!”我被他这一副无论怎样都油盐不进,简直拿人命不当一回事儿的样子气得牙根疼,我说不听他,只好对着拉绳索的官兵吼,“都给本宫撤了,不用你们拉着!” 奈何我这位远来的公主的威力远远比不上人家的直系上司,这些人压根就没有把我的话当做是命令,只见那些人看了我一眼又快速地低下头,手上的力道却是一点没松。 我气急反笑,“行啊行啊,张大人果然御下有方,瞧瞧瞧瞧,本宫这个公主说话都不好使,怕是张大人的话比本宫的话有力多了。” 张忠义长着一张威武不屈忧国忧民的脸,做出来的事可是一点儿也不忧国忧民。他拱手道:“殿下,您这话折煞下官了。” 我几乎要被他气死,语气难免冷了下来,“张忠义,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的,有些东西是生来就藏在骨子里的,倘若说有哪一点还能证明我是我父皇母后亲生女儿的话,怕是能从我这偶尔侧漏的霸气中能够窥探一二,“洪灾不治,堤坝不修。既然知道此处危险,那你怎么就任由它被河水冲刷一点儿也不在乎?!今日是本宫来了,你说这里危险,要是本宫不来呢?!这里就不危险了?!你的百姓,你的子民就可以不管了,任由他们从此处经过,是生是死就与你无关了?!张忠义啊张忠义,你到底是没有脑子还是没有心啊。” 有脑子的人不可能将这一点都想不到,有心的人不可能就如此拿着人命当儿戏。 张忠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神色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壮烈感,“殿下!此事是下官考虑不周,任由殿下责罚。但是事关殿下安危,下官却是死也不能让步的!” “死死死,有本事你现在就去死!”这都是些什么人,说也说不通,就因为张忠义一句话,这些人可以将自己的生命都不要,张忠义一口一个“错了”,每一句话都表示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却是怎么也不肯让步,拿着我的安危当借口将那么多无辜人的生命当盾牌,这就是我父皇任命的父母官?要不是现在搞死他我有很多事没办法做,也给不了百姓朝臣一个交代,我现在就将他推下去淹死。 我很少发火,在我的记忆中,我自己发火的次数我自己都不记得有过,林越帆更是没有见过,此时他站在一旁见我好一通跳脚,然后扯了扯我的袖子,“夏夏,不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惧 他的眼神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我压下满腔的怒火,“不撤就不撤吧,你让他们往后面退一点。” 这次张忠义倒是没有反驳我,扬声让他们往后面退了约莫着一米有余。 好好好,本宫这个公主当得还有什么意思,和一个知府比起来都没有半分威严。 在我和张忠义争执的这段时间里,晏临江早就沿着堤坝走出了老远,为保护他的安全,杨柳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眼看着他们走远了,我也没有功夫与张忠义置气,带着林越帆与新月快步赶了上去。 至于张忠义这块石头,愿意跪着就跪着吧,满地的碎石硬土,硌不死他。 我赶上晏临江的时候,他正在望着远处不知道比划什么,见我过来竟然非常难的的没有见礼,而是指着远处对我道:“殿下,你从这儿看过去,看见了什么?”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水。” “还有呢?” “全都是水。” 晏临江摇了摇头,他指着远处的手指往下一弯,指尖对着水面,“还有道,河道。” 晏临江收回视线,对着我一拱手,“殿下,可否斗胆问一句,治洪这件事情殿下信任我几分?” 我看着他,半晌后问道:“治洪这件事,你的把握有几分。” 我这话并不是一个疑问句,晏临江咂摸了片刻,忽而跪地给我行了一个大礼,“晏临江多谢殿下信任,绝不辜负殿下信任。” 我扶他起来,“不是不辜负我的信任,是要不辜负百姓的信任。” 据丞相的话可知,晏临江此人是一个有才华有抱负的人,通过这一段时间我与他的相处还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刚直通透的人,什么曲曲折折弯弯道道他不在乎,也不屑于在乎,但是他在乎他能不能发挥他的才能,有没有一个人能信任他。 “殿下,这水堵是堵不住的。水要比我们想象的坚韧的多,你今天堵住了,明天它一样会冲破障碍。土石是挡不住水的。” “那么依晏大人所见……” 晏临江用手在水面上比划了一下,“具体的情况我要再仔细看看才能下结论。不过依旧我的推测,这件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困难,无非是水太大,几条河道相连了。只要疏通河道,再将这边的水引流至涣江,让上游处淯河的水不要全部往富水河流,不仅能解决此处大涝的问题,还能解决别处大旱的问题。臣之前研制了几个小玩意,都是能阻水截水的,要是能够实验成功,那么我们就可以将水拦下,存起来,等到没水的时候再放出来了,岂不是一件好事?” “此事说起来轻巧,怕是做起来有很大难度吧。” “殿下,惠及万民乃至百世的事情,再难也要做啊!” 不愧是晏家后代,和晏秋倒是真有几分相似之处,同样地异想天开,又或者是足智多谋。 “说句实话,比起水利方面,本宫自然是比不过晏大人的。但是我只有一点要求,你的方法,预期必须清清楚楚地解释明白,不仅要让本宫明白,还要让百姓明白。只要你的想法在理,确实能解决问题,父皇那边不同意本宫去说,钱财不够本宫去凑。” 晏临江声音微微颤抖,“臣,有信心!” 谁刚刚步入官场考取功名的时候没有雄心抱负呢,谁年少的时候不想着一展宏图呢,不过销金窟里浪荡久了,金玉屋里舒适惯了,有些东西早就忘了,留下一副塞满酒肉的皮囊和伤痕累累的魂魄,早年一把君子骨清风魄早就消逝不见了。 现今的朝堂中还有多少人心中装着天下社稷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只装着酒肉金银我也不知道,甚至于有多少如晏临江一般的人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只要还有人如晏临江这般,朝堂上就不至于乌烟瘴气。 我陪着晏临江将这河堤大体走了一趟,这时候晏临江也看不见倦容了,简直是脚下生风,说到兴奋处更加是手舞足蹈,直接将之前的礼数规矩统统抛之脑后了。这一走就是大半天,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杨柳上前道:“殿下,时辰不早了。” 抬头看过去几乎已经看不到太阳了,不过天边依旧是一片光亮,想来马上天色就要暗下去了,这河堤边什么防护都没有,那一群拉着绳索的士兵也是占了一下午了,我只好拉住依旧是兴致勃勃的晏临江,“晏大人,再待下去天都要黑了,还是回吧。” 晏临江点头。 我们回到出发点的时候,张忠义还在跪着,脸色青白,汗大如豆。哦,不止他,还有他那位忠心耿耿的师爷也在陪他跪着。 “张大人,这怎么还跪着呢 ?”我对着他身后拉绳索的士兵道,“没看见你们家大人都快不行了吗,怎么还不过来扶着?” 那些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却还是神色迟疑、 我拍了拍脑袋,“你看本宫糊涂了,都忘记了你们只听张大人的话了。张大人,赶紧起来吧——怎么了这是,起不来啊,你说你也不找个人扶一下。” 张忠义跪得时间久了,用手撑地都有些站不起来,却还是咬牙道:“恳请殿下远离此地,下官方敢撤销守卫。” 我看他说句话都费力,也不欲再折磨他,带了人上了马车,那边张忠义见我上了马车才挥手将人撤了回来,有两个离他最近的人趔趄着上前将他扶起。 杨柳和新月将马车赶出去好远一段距离,新月才悄声道:“这个张忠义真是个怪人。” 我问:“你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新月咬着唇思索了好长时间,才犹犹豫豫道:“他对百姓实在是太不好了,是个坏人。可是……”她抬头瞄了我一眼,“他对殿下是真的很好啊……” “对我好?对我好就是不断地驳斥我说的话?对我好就是用别人的命替我挡灾?” 新月皱眉道:“殿下,你这话说的……我脑子有些乱。” “傻丫头,他那里是为我好了,他这是在害我啊。” 新月要偶表示不理解。 我道:“我要是不来,那些官兵也不用拉一个人肉栅栏,那些士兵是在替我卖命,就算是命令是张忠义下的,但是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我。你说那些士兵,心里怨恨的是我还是张忠义。” “是你。” 新月没有说话,开口的是林越帆。 他看着我,“可是夏夏很好,夏夏不要他们挡,是张忠义不听夏夏的,夏夏还生气了,他们不应该怪你。” 在林越帆眼里,我怎样都是好的,不过在那些官兵眼里,我是不是该恨就不是林越帆说得算的了。 回到驿站的时候刚好赶上吃饭,我直接留他们一起在大堂吃了,刚好晚饭过后可以讨论一下今天的见闻。 “殿下,您觉不觉得很奇怪,这里的人似乎都在恐惧什么?”杨柳道,“闭门不出,不愿与人交谈,这绝对不是一场洪灾能将人逼成这样的。” “没错。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街上的店铺牌匾都褪了色蒙了尘,绝对不是最近停止营业的。还有今日咱们歇息的那一户人家,台阶长了苔,壁上结了网,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出入过了,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宛城不仅仅是看起来像是一座死城,他其实实际上就是一座死城。” 此时天色幽暗,灯火摇曳,我这话一出口新月抱着自己的胳膊搓了搓,“殿下,您别这样说话。我害怕。” 在她的这幅神情面前,我本来想继续装一下深沉的气氛全都没了,“我说的‘死城’不是你理解的那个,人是活的,可是都和木头没什么两样了。” 杨柳本来在低着头听我们讲话,此时开口道,“就像是林公子遇见的那条狗一样。” 这次不仅是新月不解了,就连我也是不明白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从哪里来的。 “殿下,您还记得如意吗?”杨柳问。 自然是记得的。如意是万剑阁里后厨的秋娘养的一条狗,名字还是我大师兄取得,说是听起来就顺心,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事事如意。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暂且可以按下不提。 杨柳道:“如意最喜欢偷吃秋娘藏在后院瓦缸里的腊肠,但是后来再不敢接近瓦缸。殿下,你还记得吗?” 如意刚去到万剑阁的时候,活泼可爱,成为了继我之后第二个饱受大家爱的璀璨的对象,自然也就将它宠得有些无法无天。秋娘入了冬之后喜欢自己腌制一些腊肠放在后院厨房旁边的瓦缸里,平日里方便上桌。如意最喜欢腊肠,狗鼻子又灵敏,有事没事就去后院围着瓦缸转两圈。因此我们倒是没吃上多少腊肠,如意倒是饱了口福。最初的时候秋娘以为是我四师兄贪吃,将他从前院追到后山,追了好几个来回,结果路过厨房的时候人赃并获将如意抓了个现行。我四师兄替它挨了一顿追打,跑得腿都快要断了,此刻简直恨它入骨,主动承担了训练之责,向秋娘保证只需要三天绝对让它见了瓦缸就跑。 我师兄说到做到,三天里寸步不离瓦缸,只要如意将脑袋探向瓦缸,我师兄就捉住它的脑袋一顿薅毛,一根一根往外拔的那种,如意的惨叫把躲在房间里炼药的我大师兄的手下的抖了一下,不知道在药里多加了一味什么药材。除此之外,我四师兄还在瓦缸边缘摸辣椒水,涂辣油膏,直把如意调教的见了瓦缸就跑,再不敢靠近瓦缸半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进展 “杨柳的意思是说,如意是在瓦缸上吃得苦太多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惧怕‘瓦缸’这个东西。今日里十安遇见的那条狗如此怕人,大概也是在人身上受到了不少折磨。同样的,人也是这样,我们和他们说话,和他们接触都让他们惧怕,这就说明他们在与人交流接触上吃过亏,或者说是受过罚,而且这种惩罚还不轻。” 因此这些人吧这种惧怕刻在骨子里,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反应,哪怕他们被折磨得无比麻木,依旧是逃脱不开这种惧怕。 大堂里静得出奇,窗外的风骤然大了起来,窗纸发出簌簌的声响,半晌沉默之后,新月的手掌猛然拍上桌子,本来就不稳当的桌子更是发出刺耳的声响,“张忠义……这个……这个畜生!殿下!您一定要治他的罪!” “倘若他有罪,我肯定是要治的。只可惜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当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凭空猜测,他完全可以反驳,我们定不了他的罪。” “那宛城的百姓,百姓不都是证人吗?!” 我摇头,“他们愿意开口固然很好,只怕在他们眼里,远在京城的人帮不了他们,只要我们一走,他们受的罪怕是更深,还不如维持现状,反正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 “可是什么?新月,我知道你不服气,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不是说我是公主就可以随便判一个人有罪的。要是那样的话,我同那些草菅人命的人又有什么区别?要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就去找证据,只要他做了,就不可能隐瞒得天衣无缝。”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着改变就能够改变的,就像是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可以做一代女侠一样,新月也幻想过纵横江湖,自己就是正义,一柄剑可以斩尽世间不平事,看见不顺眼的杀了就是,做了坏事就应该死,怎么死并不重要。可是现在不行,我们不是行走江湖的侠客,而是朝廷的钦差,我们身上压着王法,压着百姓,我不能由着性子来,我必须用事实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想到这儿,我的脑袋都疼了。 林越帆起身,伸过手在我额头上慢慢地揉。 虽然说这位少爷武功学识都不怎么样吧,别的方面还都挺出彩的,比如做个饭啊泡个茶啊,都是很得人心的。 我们就着这事又随意谈了几句,安排了一下接下来的部署,也就各回各屋休息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晏临江整天的的早出晚归,平日里完全见不到人,这个人忙碌起工作来完全顾不得别的事,我怕他出事,只能多派人随身保护他。我这边自己也没闲着,我有事没事就往百姓那边跑,有时候会和他们说几句话,他们自然是不会回我的,不回我也没有关系,我更多的时候看着他们忙着手中的活计,跟着他们学着做上一点儿,从早上到晚上,除了睡觉之外我整个人都长在这里了。既然张忠义说官府里也没钱了,我刚好直接让我带来的人接手了施粥的工作,灾民的饭菜都是京中来的人负责,菜做的还不错,我也就每天都在这儿蹭上一顿饭。张忠义来过几次,言辞恳切地说服我远离此地,什么传染病什么条件艰苦都说,奈何抵不过我对这些手工物什的兴趣,看我每天在这儿跟着他们学做篮子,也就对我放任自流了。 林越帆也喜欢这里,有一家人有一个两三岁的娃娃,林越帆抽了空就去逗他,今天拿一块糖果糕点,明天拿一个陀螺木马,几天的时间就把本来见了他就哭的小娃娃哄得见了他就要他抱。本来孩子的家人见到林越帆来逗孩子是隐藏不住的恐慌,现在也是见怪不怪了,有些时候孩子在林越帆怀里待得不舒服,那孩子的母亲还能帮着调整一下姿势,隔壁的老婆婆也逐渐和我熟悉了起来,我手里的花编得歪了她竟然也能放下手中的篮子手把手地教我。 可惜的是,他们一直不和我们说话。 杨柳曾经心惊胆战地问我,是不是张忠义给他们下了毒,以至于他们说不了话。 我也有过这种怀疑,也曾无意中和张忠义提起过这些百姓的异样,他道,“突遭大劫,痛失亲人,难免心情低落。况且这些人之间本来就不熟,不交流也是正常的。现在这些百姓都忙着赚钱重新盖房子,怕是忙得昏天黑地的。” 我问的随意,他或许知道我是在试探他,也或许不知道。不过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很清楚我不能把他怎么样,最多也就是试探一下罢了。 关于会不会宛城的百姓会不会说话这个问题我们倒是没有纠结很久,因为答案很快给我们送上门来了。 宛城没有街市,走在大路上也没有个没吃食的地方。那日我急着去堤坝上看一下晏临江的情况,就随手从送饭菜的那里顺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包了,找了个不通风的小胡同,打算坐下啃两口。 胡同是不通风,却是某一家的后墙,我坐下的地方有一个狗洞。 一双黑漆漆的手从狗洞里伸出来左右摸索,我就看着那双手从左摸到右,从前摸到后,就是没有摸到包子。 他肯定是摸不到的,因为我把包子拿得远了一些。 那双手摸索了半天没有摸到,又觉得没有人察觉,更加大着胆子往外探出了半个身体。 露出瘦骨嶙峋的身子和乱糟糟的头发,他的视线刚刚好落在林越帆的靴子上,那孩子仿佛受惊的小鸟一般快速地往洞子里缩,林越帆却没有给他缩回去的机会,上前掐着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那孩子抖地我的心都慌了。 “十安……你别吓着他。” 林越帆看了我一眼,又去看被他用两只手拎起来的孩子,撇撇嘴将他放在了地上,那孩子的脚着了地,林越帆的手却没有离开那孩子的身体。 我蹲下身子与他平视,“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的。” 我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毕竟坏人都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 我只好用了浑身的气力装温柔,“小弟弟,你别怕我啊。我是来帮你们的,你别害怕啊……”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说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本来死死闭着眼睛的孩子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眯成一道缝打量我,那孩子身上瘦骨嶙峋,全身包裹在看不出颜色的麻布衣裳里,黑漆漆的小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散去了茫然与恐慌,只剩下清澈如水。 我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抱他,他怯生生地后退一步,我只好收回手,“你刚刚找什么?” 他摇摇头,不说话。 我虽然从未与孩子打过交道,不过在林越帆身上积攒了不少经验,此时回想了一下闹脾气的林越帆,调整了一个笑脸,软了语气,“你父母呢?” 他将双手护在胸前,很是防备的样子,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我怀里的油纸包。 我低下头看了看,把油纸包掏出来,往他面前推了推,“你要这个?” 他终于将视线落在我的脸上,绞着手指缓缓点了点头。 我往前挪了挪,那孩子似乎还是有些戒备,却没有再躲。我将油纸包递给他,“吃吧。” 他咬着嘴唇犹豫不决。 “阿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喝过水的样子。 我试探地往前伸了伸手,碰上他的肩膀,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再躲,我轻轻揽住他的肩膀,他身上全是骨头,我几乎能摸清楚他的骨架,他怯弱弱地在我怀里颤动,“姐姐……” 我强忍着鼻头上涌上的酸气,“你不是白拿姐姐的东西,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他有些犹豫,应该是不想答应我这个要求,不过他看看我,又看看包子,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点了点头。他把头埋在我臂弯里,“姐姐,我不想在这里。”声音低低的,似乎在害怕什么。 我将包子塞给他拿着,然后抱着他起身,杨柳在我身后道:“还是奴婢来吧。” 我摇摇头,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小娃在我拒绝了杨柳之后捏着我衣袖的力度轻了一点。 宛城的人几乎不从正门出入,我自然不能抱着这个孩子和一群人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这样未免太显眼了一些。毕竟我们初来乍到,对宛城的情况不甚了解。 我问怀里的孩子:“你们平时都是从哪儿进出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墙下的狗洞。 晏临江那边我差了杨柳和新月过去,这边我只留了林越帆。我倒是可以轻功翻进去,但是这个孩子和林越帆不可以。 那孩子和我说完话,挣扎着要下来,我只好顺势将他放在地上,他身子小,很轻易地就钻进去了半个身子。 我看着林越帆,他看着狗洞。 “那个……其实我可以试一试……” 那狗洞不算小,容纳一个骨骼不大的成年人通过也是绰绰有余的,不过林越帆身板不仅不小,反而是挺拔匀称,幸好他虽然高却不胖,勉勉强强也能从里面塞进去。就是在屁股的地方卡了一下,我非常贴心地给他踹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窥探真相 大约是踹的有点重,我翻进去的时候发现林越帆揪着身后脚印明显的白衣无比幽怨地望着我。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径直上去牵过小男孩的手,林越帆见我牵那个孩子的手,瘪了瘪嘴,跟在我身后。 那个孩子进了屋子显然放松了许多,这院子里杂草丛生,院子中间堆积了不少杂物,横七竖八地摊着,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收拾了。那孩子腿脚麻利地跨过木头石墩,径直朝着一间2屋子走去。我连忙提着裙角跟上去,这院子里的东西简直就是一堆机关,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折腾个半死。 等我们小心翼翼地跨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小男孩站在屋子前,神色淡淡地望着我们。 他身后的门开了一条缝,隔着半米的距离就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腐朽枯烂的味道,混着不甚浓重的药味。屋子里没点灯火,此时日头半落,天色半暗,屋前一颗老树遮住了大部分的光亮,屋内就显得格外昏暗。 林越帆走上前与我并肩而立。 那个男孩犹豫了一下,哑着嗓子小声问:“你们能帮我吗?” 此时他身上褪去了大部分的怯弱,显露出几分孩童没有的坚韧与成熟。 我郑重道:“义不容辞。”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后,又转向林越帆,最后侧过身子落在不知名的一点,露出他身后的房门,“你们进去吧。” 我刚一抬步,林越帆却拉住我的袖子,皱眉道:“夏夏……” 我以为他是害怕,于是非常英勇地拍了拍他的手,“没有关系的,我在。” 他眉头皱的更紧了,手上却松了几分力道。 我走到那个男孩身边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成仁。” 我没听明白。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成仁。” 林越帆在我身后倒是听得比我明白,他笑了一下,喃喃道:“杀身以成仁?” 那孩子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我此时却没有心情问他摇头是什么意思,因为——屋子里有人。 屋子里光线不好,门口放置了一个极高的衣柜式样的东西,再往后是层层的布帘,像是染坊里挂着的布,可是这些布布什晾在院子里阳光下,而是飘荡在昏暗阴沉的屋子里,就有些骇人了。 我一边握着林越帆的手,一边用另一只拨开层层布帘往里面走,每掀一层帘子我都觉得后面站了一个人,以前看过的志怪野谈拦都拦不住地在我脑子里轮番上阵,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掀帘子的人变成了林越帆,也变成他半侧在我前面带路。 也不知道这屋子里挂了多少帘子,到了最后真的就是密不通风一丝光亮也没有了,也不知道什么人要住在这里,只怕是闷都要闷死了。 帘幕后面是一张床,床上躺了一个人。 听见我们进来,床上的人气喘声猛然加重,挣扎着似乎要起身,奈何身上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 带我们进来的那个男孩快步走上前,扶着床上的人躺好,帮那人顺了气,伏在那人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那人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那个自称叫做“成仁”的男孩将床上的人安抚好,直愣愣地跪倒在地,给我们磕了好几个响头,直接把我给磕懵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才想起来要扶他起身,“……不是,别这么客气……” “那啥,你赶紧起来。” 成仁不再磕头,却也没有起身,他说话的速度很慢,之前我以为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喝水了,现在才发现他更像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我知道你是大人物,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奶奶,救救宛城的百姓吧!” 他的声音几近哽咽,神色坚毅,“求求你,我们受够了。” 我有一种直觉,我大约要有头绪了,宛城的事大概是要有个结果了。 “你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们。” 成仁胸口剧烈地起伏,本来清澈的眸子里透出刻骨的恨意,逼得眼角都发了红。 “张忠义是五年前来到宛城的。他刚来的那一年,励精图治,整个宛城夜不闭户,大家都夸他是个好官,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很好,对我们都很好,我……我娘说,他还能我买过糖……可是,可是后来全部都变了。大概是是三年多之前,张忠义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你说不上他哪里不对,说话的语气,样貌都没有变化,可是他就跟中了邪一样,不停地逼迫大家做他要求的工作,他不允许我们出城,也不允许别人进城,更不允许我们上街买卖东西,每一家每一户都只能种粮食,染布编织,每一天都会有官府的人来监视我们,每一天都要完成他布置的工作量。要是完不成就往死里打……我们不能说话,不能交谈,只能不停地工作,只要有人违反了他的要求,他就打,各种各样的手段都有……” 成仁停下来缓了口气,似乎是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他的身子微微颤动,他咽下满腔的哽咽,继续道:“我们只能吃他给的粮食,我们的钱家当全部被他收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大家都习惯了这种生活……我们就像是活在一个牢笼里,动弹不得……再后来发了洪水,死了很多人……我知道来了大官,要来救我们!可是,大家什么都不敢说,因为每一家都被张忠义带走了一个人,只要他们敢告状,张忠义就会杀死他们的亲人!” 难怪……难怪每一家里都少一个人,要么是父亲要么是儿子,我本以为是洪水冲得他们家破人亡也不敢深思多问,没想到!竟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我压抑着满腔怒火,状似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一个咬着唇仰着头的男孩,“你呢?别人都不敢说,为什么你敢说?倘若如你所说,只有劳作的人才能有吃的,但是从我进来那一刻我就没有看见你们有劳作的迹象,那么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成仁动了动嘴唇,还没有来得及回话,他身后床上的人咳得更厉害了,成仁慌忙起身为她顺气,那老人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坐起来,她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很小,离得远了有些挺不真切,成仁因此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去听。 他将视线投向我,面露恳求。 我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床上的人。我的身体接触到那人的一瞬间,心里猛地一震,这哪里是一个人的身体,极其瘦弱,就像是一捧枯草,她整个人半倚在我身上,我竟然都没有感觉的半分重量。 她的声音像是老锯划过老树一般嘶哑,声音里都透露出几分腐朽之气,这都不能称之为说话了,她只是在吐气而已,沙哑的嗓音含糊着或轻或重的气息,勉勉强强能将其组成一句话,“求求你们……带成仁走……他是无辜的……无辜的……” 这老者死死拽着我的袖子,显然将我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的手萎缩得很小,手背上凸显的青筋像是老树皮上的纹路,也没有什么力气,此刻像是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她的手上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我握住她的手,却是对着成仁说话,“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成仁闭了闭眼,不管怎么说他都还是个孩子,他给我讲的不是故事,而是一个亲身经历的噩梦,他讲述地极其简短省略,我想象不到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人该有多么绝望,该有多么无助。 成仁讲的故事很简单。他的故事从近四年前,他五岁的时候开始讲起。 就是那个时候,张忠义仿佛中邪了一般,苛刻无比地对待百姓。成仁姓郑,家里原来是开染坊的,也算是大户人家,父母亲青梅竹马恩爱有加,结婚不到两年就有了他,祖父早逝,家里的家业很早就交到了成仁的父亲手上,祖母慈祥,母亲温柔,父亲温和,似乎是这世间最平凡也最幸福的一家。 直到后来张忠义带着人找上门来。 宛城中不允许买卖,不允许外出,染坊自然就开不下去了,工人全部被官府赶回了家,只留下他们一家人不允许外出也不允许交流,只能没日没夜地给官府赶工,一天也睡不足两个时辰,郑家主母,一个从来没有干过重活的小姐被逼着抗水抬布,不到一年就积劳成疾,郑父为了救自己的妻子,在地上跪了一天一夜,磕了无数的头,只是请求官府的人能去为妻子请一个大夫。得了重病的人,一个治好了也是体弱多病的女人对他们而言本就没有多大的用处,别说请大夫了,负责监视郑家的人直接以“随意交流,延误工时”之名,当着郑家当家人和七岁稚子的面生生将郑母敲死在院子里,郑父本就受了伤,面对爱妻离世悲痛难忍,直接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抱着爱妻未寒的尸体一同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自此,郑家只剩老母孤儿。 郑母受此刺激,卧病在床难以起身,郑成仁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在后院挖了个坑,埋葬了父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官府的人见郑家老母命在旦夕,院子空旷却血气未散,竟也不再踏足郑家,任由郑家老母或病死或饿死在床榻。 成仁从狗洞里钻出去之后,跑去了后山,他不识药理,仅仅靠着年幼读过的几本书一一辨过去,胡乱采了些药和果子跑回家,竟也将郑家老母一身病骨拖到了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刺杀 幸亏官府已经将郑家这出宅子当做了死宅,也没有人管他们,到时你方便了成仁趁着人少天黑的时候进进出出,他们竟也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了三年之久。 “他们被看管着出不了门,我反而是那个可以走动最多的,所以有些消息也就知道的多一些。在你们来之前,张忠义派了人挨家挨户地捉人,警告他们不许胡乱说话,我之前从好几家人的狗洞子里看过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你们是大官,你们能替我们做主。别人有亲人,什么都不敢说,我却是除了奶奶什么都没了,我的父母全部是死在他们手上,只要你能杀了那个狗官,我这条搭上也没有什么异议。” 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忍泪含血地对着我说出这些话,字字戳心,这哪里该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说的话啊! 我忍下满喉的咸腥,扶着老人躺下,林越帆上前将成仁扶了起来。 “成仁,你告诉姐姐,你可知道石昊此人?” 他面露疑惑。 我补充道,“就是那个师爷。” 成仁有些为难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他和张忠义的关系很好,好到形影不离的地步,别的……” 成仁皱着眉头思索,床上的老人却用手不停地拉扯我的衣服,嘴里不停地发出“嘶嘶”的声音,我连忙附耳去听。 “石昊……刘昊……怪物……” 老人家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不住地颤动。等她说完,我花了好半天才大体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故事,又加上成仁一旁补充纠正和老人的言语,我竟也慢慢推测出了一个差不多的故事。 石昊一开始是不叫石昊的,他叫刘昊,生来半张脸上就是紫红色的印记,且是一个阴阳人,刘家怕极了这孩子,在他出生不到白天的时候就连他生母和他一起赶了出去对外宣称一尸两命。刘昊生母无路可走,抱着孩子出了城,据说是入了风尘。不知怎么的,这刘昊九年前竟然回来了,开了一家学堂教书,后来竟然做了张忠义的师爷,他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紫红色印记已经淡的差不多了,只有隐隐一点印子,而另外半张脸像极了他的父亲,刘家与郑家有些交际,对这件事也有些耳闻,故而猜测这石昊就是刘家的孩子。 紫红色的印记?不过我与石昊的接触虽说不上是亲密,但是像个也不算太远,我竟然没有发现他的脸上有什么紫红色的印记。 刘昊,石昊…… 成仁说,他的娘亲曾经提过一嘴,说是学堂的先生性格好得很,以后就将他送去那位先生那里学书。现在想来,那位郑母所说的“温和”的先生,应该就是石昊。 倘若石昊本来应该是刘昊,他想要报复刘家无可厚非,但是这又关宛城百姓什么事呢?他来了宛城这么多年一直温和待人,又怎么会在张忠义上任之后为非作歹呢?要是此事与他无关,那么张忠义的性格突变又是因为什么呢? 明明是抓住了一点东西,结果谁知道还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该从那里破解才好。 我就这件事情暂且按下,提出带郑家祖母和成仁会驿站治疗,没想到两个人都拒绝了。 郑家祖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想着留着一口气看着孙儿活下去,而自己则想着将一身残骨留在祖宅里,和儿子媳妇团聚。 成仁显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他没哭没闹,只是简简单单得握着祖母的手,轻轻柔柔。 我虽然不精通医术,但是受沐青儿和我大师兄影响,还是略通一二,我在握着这老人的手的时候就在她的脉上摸了一下,也知道她是风烛残年吊着一口气罢了,我提出带他们回府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安慰罢了,没想到他们比我想象的要看得通透。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再勉强,辞别了他们二人便离开了。 走之前,我告诉成仁,有事可以来找我,那个孩子看着我坚定道:“我会一直在这儿,只要张忠义不死我就不走,你可以来找我的。” 我摸摸他的头,本想着留一点银子给他,又想起他拿了银子也用不上,只好就身上所有的吃食都留下了,又把我随身携带的养气丹塞给了他,这才和林越帆一起回去了。 既然有了新的进展,我差了几个人留意着官府动向,自己还是没有事情就往灾民棚子那边跑。一晃眼又是几天过去,我每日里往成仁那边送些吃食和简单的药品,那孩子倒是不像第一次见面一般怯生生又视死如归了。 这一日晏临江说是河道疏通有了很大进展,邀我一同前往,好方便讲解。 张忠义应该是跪趴了,这一次竟然远远地跟着我,也不上前,倒是让我好一番吃惊,因着之前晏临江多在这边工作, 我让张忠义将河堤旁边每个几米竖了一块木头,上面栓了几道绳子,以防万一。 晏临江不愧是晏临江,真材实料还是有的,他用了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将这个河道的走向摸得清清楚楚,将什么时间涨水,什么时间水退掌握的一清二楚。他对河道截流,农具拦水这方面画了详细的图纸给我看,说到慷慨激昂处唾沫都要飞到水里面去。 没有人看清楚变故是怎么发生的。 晏临江说的兴起,我与他一道越走越远,我身边仅仅剩了林越帆与我一道,杨柳与新月都距离我几米开外,我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以至于身旁什么侍卫也没带,就让他们远远地等着。 奈何他们等到的不是我,而是刺客。 先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马匹受惊一般直直冲着我们这边撞过来,那边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一群黑衣的刺客从天而降与他们混战在一起,杨柳与新月被他们缠的完全脱不了身。我这边不仅有马匹捣乱,还有四个武功实力具是不凡的刺客,我一边护着林越帆一边护着晏临江,难免有些应接不暇。不过他们倒是目标明确——没错,就是我。 每一个此刻的剑尖都巧妙地避开了林越帆和晏临江,直直指向我。 我用手臂挡开这边的攻击,手腕一翻,一直系在我手腕间的“雪玉”蛇一般地窜了出去,我身边的那两人大概是没想过我会有武器,一个避让不及直接被雪玉缠住了腰身甩到了一旁,剑也被我顺势甩到了河水里。 晏临江似乎是被吓傻了,直直站在一旁像是跟木头一般,林越帆这个时候反应极快,我见刺客没有伤他们两人的意思,便有意识地缠着刺客往杨柳他们那边靠近。 张忠义那边和杨柳那边是一种情况,缠。 那些人并不想伤及除了我之外的无辜,只是缠着他们与我汇合不了而已。 那边杨柳气急可管不了那么多,她随身带刀,刀刀见血。 不知道这些此刻是谁派来的,还真有两把刷子,之前两个因为不了解我而被夺了武器,剩下的这两个有了前车之鉴完全不敢放松了,以一敌二我又穿了裙子,有些施展不开只能和他们不断纠缠。那两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逼着我想林越帆他们那边靠拢,在靠近他们不远处时,其中一个刺客手腕一翻,长剑换了个方向,直直冲着晏临江而去,逼得晏临江直直往后退去,眼看着就要掉下堤坝,我心里大骇,就算是我掉下去,晏临江也不能掉下去啊。 我手上一用力,雪玉绷直了身子窜出去,和直面与我对打的刺客的剑扭在一起,两相碰撞竟发出“铮铮”的声音,那刺客的虎口处竟然崩裂,渗出血水,雪玉被我收回来,又冲着他的脸打过去,见他费了大半我便再不与他拖延时间,一个转身冲着晏临江而去。 晏临江半只脚已经悬在空中,身体后仰,绳索不高,仅仅在他腰部缓冲了一下,他死死闭着眼等着落水。我甩出雪玉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好不容易放松了一口气,我一转身,那一瞬间的想法是:我去,怪不得冲着晏临江下手。 两人的手法极其刁钻,两面夹击,我只得步步后退,原来当一个刺客不紧要武力值出众,脑子也不能是当摆设的啊。这叫什么来着?声东击西,他们要攻击的从来的不是晏临江,他们是想把我逼下水。 好吧,你们成功了。 我落水的那一刻能听到杨柳撕心裂肺地喊“殿下——” 眼前一晃,是一个随着我跌落下来的人影。 ——完了,要是我自己落水我尚能自保,加上一个他可就麻烦了。 当时我们所站的位置有些尴尬,既不是被淹没的村镇前,也不是河流上游发水处,而是中游,这里的水流落差极大,且水流急,河道还不知道改到了什么地方,我费力捉住林越帆的手,任由身体浮浮沉沉,思维也浮浮沉沉,我想说:“傻子,跳下来做什么,又帮不上忙。”可惜我被水流激着,根本张不开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落水 我想着,飘吧,随便飘吧。反正他们眼见着我落水,很快就会来救我了。 嗯,这个“很快”比我想象的要时间久一点。 至少是我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看见的不是床顶,而是星空。 星星还挺多挺亮的,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 我微微侧头,看见林越帆正背对着我在不远处摆弄柴火,背影挺拔,动作娴熟不慌不忙,他先把木枝放在一个坑里,很有技巧地答放在一起,然后半弯了腰,大概是在生火,可以称得上是井井有条了。 此时天色已暗,我们落水的时候大约在未时左右,算起来应该是至少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了,这个地方似乎是一个树林,我周遭都是各式的树木灌木草丛,应该是离富水不远,隐隐还能听见水声。 我这人是会水的,毕竟从小下河摸鱼要是不会水怕是早就淹死了。但是不谦虚地说,我的水性真的是不算好,顶多算是个跌进水池子里能把自己捞起来的水平。所以现在躺在这儿也不算是意料之外,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林越帆的水性居然比我好上几分,之前听丞相说,林越帆是因为跌进了池塘导致得高烧不退,我还以为他醒来之后肯定是怕极了水,不过现在看来和我臆想得完全不一样。 我用手肘撑着地半起身,我这才发现我身下垫了稻草,身上外衣已经撤下了,仅仅盖了一件林越帆的外衫,随着我的动作,他的外衫半滑落到我身上。 林越帆生火生得一心一意,似乎没有察觉我醒过来了,等到他把火生好,又将我的衣服搭在上面,这才回过身来,对上我的视线。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快步挪到我身侧,语气惊喜,“夏夏,你醒了?吓死我了,你一直在睡觉。”他一边极快速地说着,说到一半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站起来跑到另一棵树下,怀里抱着什么跑了回来,“夏夏,你饿了吧,渴了吧?赶紧吃一点东西。” 他伸出手,是几个泛着黄色的苹果大小的野生果子,我想开口和他说句话,一张嘴却发现我的嗓子似乎是黏在了一起,撕都撕不开,只能发出喑哑的单音节。 见我如此,林越帆将手里的果子向我面前又推了一下,神情担忧,“夏夏?” 我从他的手中接过一个果子,他很不赞同,一股脑地吧剩下的几个果子也塞进了我的怀里,然后用自己空出来的手摸上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夏夏,你难受吗?” 一个果子咽下,我确实是好受了很多,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找得这东西,酸酸甜甜软软糯糯得还挺好吃。 “你找得的?” 林越帆点点头,神情中露出几分自得,很快又转换成担忧,“可是你一直没醒,我不敢走远,所以找到的果子不多。” “你吃了吗?” 他点头,我不怎么相信,他一遍又一遍地向我保证他是吃过的,捡我怎么也不肯相信,都快要急哭了,见解释不通直接跑走了。我心想不至于吧,我就是想让你吃个果子你至于气跑吗。 不过他也没有跑多远,在这么个鬼地方他也跑不了多远,不一会儿他就兴高采烈地跑回来了,然后理直气壮地将手掌摊开到我面前。 上面是几个微微变了颜色的果核。 我嘴角抽搐了半天,别开脸道:“……脏死了。” 林越帆露出受伤的表情,冷哼了一声不理我了,然后暗戳戳地扔了果核在衣角上擦了擦手。 要是他擦手的衣服不是我的就会更好了。 “十安,我们不能待在这儿。” 他问为什么。 “这次的人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但是要是他们想杀我就一定不会仅仅将我逼下水就不管了。我们现在在这儿木雕实在是太大了,万一他们搜寻过来怎么办?我们最好是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下。” 林越帆看着我,没说话。 好半晌,他把我身上滑落的衣服又往上拉了拉。 “哦。” 哦是什么意思? 他挨着我坐下,“夏夏,首先我们要藏在哪儿啊?”他指了指无比空阔的森林,“就算是我们藏起来了,那岂不是我们的人也找不到我们?” 说得貌似也有道理,我本身没有手上,此刻也不过体力不支而已,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似乎已经出了宛城,到了富水另一端,要是真的是这样,那么刺客想要追过来怕也是不容易。不过同样的,官府的人要找过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我倒是不太担心宛城那边会出什么事情,毕竟一切已经步入了正轨,就算是我不在应该也掀不起什么浪花,就是不知道这批刺客是谁派来的。 林越帆道:“张忠义?” 我摇头,虽然张忠义这个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但是他应该不会傻到在自己的地盘上对我动手,毕竟我死在宛城,他一个要陪葬的就是他。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雪玉好好地缠在我的腕间,算了,找不到地方躲就不找了,等我休息一晚又是一条好汉。 我看着迎着风在土坑里越烧越旺的火苗,问林越帆,“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 他拿了根棍子一点一点拨弄着木柴,“就从树上看来得啊。” 我笑笑,半靠在树上闭目养神,“哦,没想到十安会得东西很挺多,我以前一直以为十安不喜欢看书呢。” 拨弄火苗的“噼啪”声停了一瞬,“有些书还是很喜欢看得。” 我睁开眼,凝视着林越帆的侧脸,他微垂着头拨弄着手里的小木棍,脸上似有似无地挂了一抹笑,在灯火幽微中,他身上单薄的白衣融在夜色里,被火光映成暗红色,他的脸在不甚清晰的火光映衬下,月色辉照中,一晃一晃得让人看不真切。 我恍恍惚惚觉得,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得那个人了。 我初见林越帆,小小的豆腐脑店里,他长身玉立,宛若玉竹青松,眼神清澈,笑容明亮,恍似孩童稚子。但是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当日我所见的那个孩童一般不识世事的林越帆渐行渐远,被一个依旧是笑容清澈,但是心思极其通透的人代替了,他似然看起来单纯明媚不问世事,但是骨子里比谁都通透,看事情有七窍心思。他偶尔像是个孩子,偶尔却让人摸不透。 我有时候想想,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没有怎么好好了解过林越帆,我一直在没有理由地相信他,总觉得他是个孩子。但是此刻想想,我接触到的林越帆和林明德告诉我的林越帆,简直判若两人。 林明德说他不喜诗书,不爱笔墨。我见到的林越帆却是写的一手好字,偶尔也能引经据典将偏门野史细细说来。林明德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上树揭瓦,蹴鞠斗羊,最是无赖。我见到的林越帆却是能安安静静地在树下一坐一个时辰,偶尔与我对弈我并不是他的对手。我见到的这样的林越帆,和丞相口中的那个林越帆,真的是一个人吗?现在这个水中漂泊了几个时辰,不仅能将自己安置好,还能将昏迷的我安顿好的林越帆,真的是一个没有出过丞相府门的孩子吗? 林越帆见我走神,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夏夏?” 我回过神来,“嗯?” “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担心宛城那边。” 林越帆似乎完全没有怀疑我的说法,他微微侧过头,语气温柔,“不要担心,都会好的。” 夜凉风大,林越帆寻的这个地方四面有灌木遮挡,挡了不少的风,他在其中挖的坑距离也不远,热气扑过来暖洋洋的,我们穿的本来就不多,我见他身上湿漉漉的黏在身上,怕是会生病,便想着将外衣还给他,让他烤一烤身上的湿衣服。 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抬头问我,“你的衣服干了吗?” 我以为他说的是我的外衣,于是打算伸手去摸一下,他将我一把拉回来,在我袖子上捏了一下,道:“脱掉。” 我:“???” 林越帆看着我,眼神清澈,让我觉得我无端怀疑他的居心都是一种罪恶,他重复了一遍,“脱掉啊,里面的衣服。” “哦,”他转过身去,“我不看。”说完又往远处走了几步。 我很是无力,“……那个,其实不用烤了……”在身上也干得差不多了。 林越帆道:“那怎么行,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多难受啊,你不是说这样会生病嘛。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去,你怎么能不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被他念地头疼,“行行行,帮我递一下衣服。” 他走过去摸了一下挂在树枝桑德衣服,“还是湿的。” 还是湿的就湿着吧,我倒是不在乎这些,“那就不用换了。” 林越帆上前一步,“不行!” 我很茫然,身上的是湿的,烤着的也没有干,那让我穿什么? 林越帆指了指披在我身上的那件衣服,“干得。” 我摸了摸,还真是干得,看来他之前已经生过一次火了,是把这件衣服烤干了之后才披在我身上的。 但是,你直接不打招呼扒我衣服我当你是好心也不说什么,你要我直接穿一件男人的衣服,是不是太不拿我当外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不是他 林越帆没有半分钟不自然,似乎他说出来的这个话是理所当然地,完全没有在乎被雷劈过的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来,十安。坐下,我跟你说说话。” 他执着道:“你先换了衣服。” 我强忍咆哮的冲动,“不急,你先过来坐下。” 他皱了皱眉头,貌似是很不满意我的回答,但是还是过来坐了。 我想了好半天要怎么开口,最后又否决了所有的措辞,直截了当道:“十安,你觉得我是谁?” 林越帆侧过身子,安安静静地注视了我半晌,他的眸子和天上的星星一般好看,在灯火映衬中闪啊闪,“夏夏。你是夏夏。” 风凉凉的,卷着我的发丝划过我的脸颊,林越帆身后将我脸上的发丝伏到一旁,他的手也凉凉的,不经意间蹭过我的脸颊却带着温热的灼烧感。 “夏夏真笨,怎么能问这种问题。” 我摇头,“不对,我不是要听这个答案。” 他低下头想了想,“不是这个?江夏堇?霍靖公主?可是不对啊,不管你是谁,你都是夏夏啊。” “除了这个呢,夏夏又是谁?” 我说的认真,他听得好笑,我觉得林越帆现在看我肯定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夏夏是谁?夏夏就是夏夏啊。” 我简直要抓狂,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表达我的意思。“哦,”他想起来什么一般惊叹,冲着我笑了一下,“夏夏是我的妻子。” 好像是风向一瞬间变了,吹动着火苗直直往我脸上扑,烧得我的脸都有些不自在。 “所以,”他站起身走得远了一点儿,语气里带着笑意,“夏夏现在可以换衣服了吗。” 我更加确认这个不是我初见时候的林越帆了! 衣服最终还是没有换,因为林越帆这火的确是生得好,火势旺得很,我自己的衣服不多时候就干了,我总感觉林越帆将我的衣服递给我时一脸的不甘愿。 我:“……”所以到底是我想太多还是林越帆想太多。 既然我的衣服干了,那他的衣服我也就还给他了,这地方可没有什么洗洗再穿的条件,看着他将我披了这么长时间的衣服贴身穿在身上我总感觉身上就像被刺猬滚过几圈一样,不能说是难受,但是格外的不舒服。 不过林越帆就没有这种感觉,要不是我自己要脸主动闭了眼,他怕是要直接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了。 他换了衣服,将火坑又填了填,“夜里虫子多,将就一下吧。” 我似笑非笑地看他,“十安,你这落了一次水,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 他毫无所觉得躺在我身边,拢了拢衣服,随口接道:“可能是多喝了几口水吧,可能灌到不该灌的地方去了。” 我:“……”这水怕是没有灌到不该去的地方,倒像是他多吐出了几口水 林越帆迷迷糊糊道:“夏夏,你睡够了。可是我真的好困啊。” 这话倒是不假,我这一觉半昏半睡的,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整个人身上乏力的很,林越帆忙着把我拖上来,又是找果子又是生火烤衣服,我好歹还习过武,他怎么说也是一个文弱公子,肯定早就累坏了。别的话肯定也不能现在说了,林越帆迷迷糊糊地很快就睡过去了,不过我可能是之前睡得有点多,现在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靠着树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我以前也看过星星,一个人走在碎玉山最高的登月阁,满天的星星无际无边,登月阁是满是书经,常年每个人进出,那一方天地静谧地出奇,有些时候我看着看着就会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永远都是在自己床上,也不知道我几位师兄师姐在背后骂了我多少次“不长记性”。 现在这样看着星星,我似乎又回到了万剑阁里,每天练剑,捕猎,看师兄练练剑,下下棋,没有什么水患,也没有贪官,更没有闭门不出的百姓。 我收回视线侧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林越帆的睡脸。想来我与林越帆认识也有几个月了,这却是我第一见到他的睡脸,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人睡着了都是这样的,没有一丝稚气,也没有一丝戾气,即使很安静。怎么形容那种安静呢,就像是月夜星辉下昙花一绽的那种安静。我一直觉得林越帆的好看是一种“美”,笑起来带着孩童的纯真,是冰雪初融,不笑时含了万物光华,是白梅压枝。可是这样细细看来,林越帆的眉眼精致归精致,却是棱角分明,除了书生的温润,还带着几分侠客的尖锐。比之我师兄,少了几分冷锐肃杀,比之辰王,少了几分张扬。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现在,有些看不懂他。 我脑子里将以前现在有意识没意识地过了几圈,从碎玉山想到皇宫,最后思维记忆落到宛城里,那些不言不语的百姓,那个年幼却刚的孩子……本以为是不会睡过去的,谁知道竟然也就这样迷糊了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出天明时分了。 嗯,林越帆已经醒了,正双手撑着下巴坐在一旁,任谁一睁眼就对上一双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的眸子都会被吓一跳,即使这双眼睛的主人很好看也不行。 我惊了一下,稍微抬起的脑子一下子重重撞到树上,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林越帆皱眉,快步上前扶起我,给我揉着脑袋,不远处那堆柴火似乎是刚灭不久,还升腾着白烟、 “好一点儿吗?” 我摸摸自己的脑袋,“还行。” 林越帆撤回自己的手,将我换下的衣服递到我面前,“先换一下衣服吧。” 他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也重新梳了一边,忽略掉衣服上的污渍皱褶,说他是出来游玩踏青的公子哥大约也是有人信的。 我换了衣服依旧是梳不来繁复的头发,只能结了头发用手顺好,最后整个用发带揽起,摔倒身后。 “走吧,找一下出路。” 我站起身,拨开身前的草丛道。 真是难得,睡在这么个地方,昨天大半夜的我们竟然没有被野兽叼走。 林越帆比我醒来的早,他比我更清楚这片地的地形。他四下看了看,指了个方向,“我们是从那边上岸的。” 沿着岸边走总是没错的,说不定还能遇见几户人家。所以我们打算先回到上岸的地方看看,这地方杂草不是一般的多,我随手摸了一根大拇指粗细,半人高的棍子握在手里开路,顺便也跟林越帆挑了一块,他接过去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走了大半天之后,望着越来越茂盛的草丛,我迟疑道:“……你确定你是从这边上的岸?” 林越帆看看被藤蔓缠绕的老树,又看看我:“大概是吧。” “……什么,叫做大概是……” 林越帆露出一个特别无辜又不好意思的笑容,“啊,我没有说吗,我方向感不是很好。” 我很想吧棍子往他脑袋上敲,所以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所以你是以一种什么心态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领路的?! 我很想苦,不过就算是我要哭,我也要先把他整苦! 不过比之我的欲哭无泪,林越帆的态度但是坦然,他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前方几乎透不进阳光的树林,“那我们往回走就是了。” 他侧过身子为我让开路,“这次你带路。” 我白了他一眼,没说话,用棍子顺着之前被劈开的杂草丛往回走。 我们两人不说话,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越帆拉住我的胳膊,“我们走了多长时间了?” 我看看日头,在这个除了树就是树的林子里,也分不出东南西北。 林越帆松开我的手,径直走到一根大约有一个人腰粗的树下望了望,又在树干上摸了摸,回过头对着我道,“我们至少走了两个时辰了。” 他指着不远处一颗长着红果子的树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说完又看着我,露出一点笑意,不过这个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他道:“看来夏夏的方向感也不是很好哦。” 我冷哼了一声,“林大公子也是好样的,一个人还带着我走了那么远,以至于都找不到岸边。” 他对我突然间换了称呼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只是挑了挑眉,道:“我们直接带着岸边目标未免太大,只好多往树林里走一会儿喽。” 我皱眉道:“刚才看你辨方向识时间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会找不到河岸?” 他垂下眼笑笑,用手指点着唇角:“这个啊……你会给我一颗树我给告诉你方向,但是走着走着谁还记得是往哪边走得?” 我闭了闭眼才将心中郁抑化解了不少。算了,我们两个现在谁也怪不了谁,冲着目标走总是不会走丢的,先去找果子填一下肚子再说吧。 “十安,”我拨开面前的草丛,突然道:“离开这里之后,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林越帆对我突如其来的问话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夏夏想听吗?想听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以前他这么一副无辜的表情我觉得纯真,现在只觉得汗毛直立,真真觉得我以前的脸都丢到大夏朝外去了。 见我不说话,低着头只顾往前走,林越帆发出一声轻笑,声音低低的,尚且压抑的笑声发展到后来毫不克制的大笑。我拿着手中的棍子戳他的腿,“笑笑笑,笑死你!” 林越帆瘪了嘴,神情委屈,“夏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理他,对上现在的这个林越帆,我总觉得我的心态都幼稚了不少,都做不到冷静下来好好分析事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坦白 林越帆追上来,扯住我的袖子,“好好好,我不说了。先找出路。” 这森林里大多是不知道再次生根了多少年的老树,三人难以合抱其干,仰首难以望其顶端,即便是对比之下看起来不算高的树大概也有近三个我高。 林越帆靠在树上,貌似天真的指了指树上的果子,“夏夏,靠你了。” “那你呢?” 他道:“我帮你接着啊。我又不会武功。” 这话我听了不是特别开心,但是在道理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我观望了一会儿,提了一口气,飞身上树坐在一根树枝上摇晃树上的果子,要到一半我停了动作。 不对啊,之前我们吃的果子不就是他摘得吗?要是他没有武功,难不成那些果子是自己掉下来砸在他头上的? 我越想越不对劲,手上愈发用力,扑落落砸下去的果子真的是特别给面子,全部照着林越帆的脑袋上去的。 林越帆依旧是笑吟吟的,他捡起底下的果子,朝着我招手,“差不多了,下来吧。” 我跳下去,并没有接他递过来的果子,林越帆道:“怎么,怕有毒啊?” 他放在口里咬了一口,我阻拦不及,神色仓皇,他却含着果肉笑了,“放心吧,毒不死我的,别担心。” 见我依旧是没有搭理他,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顺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草堆,示意我也坐下来。 他的态度太坦然了,坦然到仿佛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就好像是皇宫中,宛城里的那个林越帆和我面前的这个林越帆没有丝毫的不同。可是我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他不应该这么坦然,他越是坦然我越是气不过。 我从地上捡了几个果子,没有在他身边坐下,而是在他对面寻了个地方坐下了,倘若我现在抬起头来看,我会发现林越帆的笑意变得冰冷,他整个人都如同是冻结了一般。 可是我并没有抬头。 好半晌我听到林越帆缓缓道:“想不想听故事?” 我安安静静地啃完了手中的果子,还无比淡定地撤了一片枯叶擦干净了手上残留的果汁。我这一番动作做得从容不迫慢条斯理没有一点儿紧张感,以至于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林越帆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看。 我笑了笑,道:“好啊。” 我知道他身上有很多秘密,见识到了现在的他之后以前很多的正常都变成了不正常,以前很多的应该都变成了不应该。倘若说之前那一个他是装出来的,那么他现在突然的转变又是为了什么,要是之前那个他不是装出来的,那么他是被水一泡病全好了?似乎也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只要他愿意说,我还是愿意听上一听的。 “这个故事很长,”林越帆看了看天色,“我怕我说完了我们又要在这里过夜了。” 说的就好像他不讲这个故事我们就能在天黑之前走出去一样。 林越帆似乎是听到了我内心的想法,笑了笑,开始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玉石轻敲,洪钟轻鸣,“夏夏,我没有骗你。” 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长不大的孩子,也就是你以前相处的‘十安’,另一个,就是我。” 我觉得他在那我当成傻子骗,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或许他需要和国师进行一番亲密有好的交流了,果然撒谎也是需要技巧的,而我面前这个人的扯谎话的能力就不怎么到位。 “我十岁那一年,生了一场大病。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溶月谷了。当时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我却说不上来。直到后来——渐渐得,我发现,我有时候不能支配我的身体了,我的想法,我的语言都被紧紧压抑在躯壳里,然后看着另一个人支配我的身体——不,不能说是另一个人,那个人也是我,我知道的,他也是我,可是,他又不是我……” “等等等,等一下。”我忍无可忍,“林越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你说什么我都能相信。” 他苦笑一声,“不,我知道你不相信。” 他的眼神太过于真挚了,以至于让我觉得我对他的怀疑是一种错误,他双手紧握,“夏夏,我要是想骗你,我可以说一万种谎话而不让你怀疑,又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一种你最不可能相信的呢?” 他道,“夏夏,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我不想骗你。”他上前几步,半蹲在我面前,像极了以前趴在我膝盖上冲我笑的样子,不过要是他现在做出这个动作,我一定会用雪玉勒死我自己。 “我慢慢长大,我和那一个‘林越帆’一起识字学武,可是所有人看到的都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他们看不见我,我却看的见他们。就好像我看得见另一个‘林越帆’的所作所为,他却不知道我的存在一样。我一直被困在这个躯壳里,直到十七岁那一年,偶尔另一个‘琳越帆’会陷入沉睡,我就会重新控制我的身体,一直到现在。” 我消化了一会儿,茫然道:“你的意思是说,有另一个人占据了你的身体?” 子不语怪力乱神。 林越帆摇头,“不是另一个人,是另一个我,一个停留在十岁不再成长的我。十岁的时候,我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停留在那一天,另一个慢慢长大。” 听起来挺吓人的,我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总感觉凉飕飕的。 我指着林越帆,“那么,随我跳河的是你还是他?” 林越帆脸色变了变,很是不情愿道:“他。” 我又问:“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越帆道:“在你和那个傻子快要淹死的时候。” “……”所以不是说“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吗?你这么骂自己真的好吗? 我觉得人生真的很不可思议,连这么扯的话我居然都尝试着去相信了。 “那么,和我待在一起的到底是谁啊?!” 林越帆笑起来,道:“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另一个我。” 怪不得有的时候感觉像是有病,原来是真的有病。 我扶额道:“所以,之前就算是你清醒过来的时候,你还是装作十……是他?”我本来想说十安,但是想想他也是十安,这样称呼总感觉怪怪的。 林越帆点头,“对,当时我对你并不能完全的信任,所以只好隐瞒。” 我冷笑,“那现在呢?现在就能对我完全的信任了?” 我本意是想嘲讽挖苦他一下,以解我满腔满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怨念。没想到他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对,我信你。”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像是一堆金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我头上,直接把我砸蒙了。 林越帆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出现,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消失。但是夏夏,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这件事情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我的父母,我有我的理由,但是在这个理由没有得到证明之前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所以夏夏,你能替我保密吗?” 即便是这副躯壳里面的人性格大变,答案是改变不了这个躯壳还是个美人的事实,我似乎说过很多次,我对美色毫无抵抗力,尤其这个美人字里行间还一直透漏出“我是不同的”这个消息,我又怎么能拒绝他的请求呢? 先不论他说的话几句真几句假,就凭着他这些解释,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的话,怕是想烧了他的心都有。 林越帆笑得很开心,“夏夏,你还真是信任我啊。” 我被他气得想吐血。 我不想问他问他为什么既然连他的生身父母都瞒着却选择向我坦诚,我可不会觉得我在他心里的地位比他父母要高上几分,他既然这样决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我对此不想发表任何看法。 不过算起来我三师兄应该早已经带着沐青儿回了京城,凭沐青儿的医术,林越帆说的话是真是假一诊便知。 “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继续找出路了?” “夏夏,我觉得语气我们没有方向的乱转,还不如在这里等他们来找我们来得实际。”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 现在把话说开,我自然不能拿他当做以前的那个林越帆看待,现在这样与他相处我竟然有些无所适从,只好装作不甚在意地摆弄着手腕间的雪玉,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雪玉其实是一条鞭子,我自小不怎么习刀剑,用的最好的便是鞭子,雪玉便是我十二岁生辰的时候我师父送给我的。当时他递给我的时候,手心里雪色的细皮带穿着红豆样子的珠子,粗细不过是发丝一般却缠绕了很多圈,我还以为我师父难得开窍那我当个女娃娃看,送了我一条腕间的首饰。 然后就听见我师父说,“这可是我飞了好大的劲才给你弄来的鞭子,赶紧试试顺不顺手。” 气得我第一鞭子差点甩在他身上。 不过雪玉确实是个好东西,系在腕间夏凉冬暖的,好看又实用。 “对了,”我突然间想起一件事,“你会武功吗?” 林越帆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微微怔愣了片刻,“自然不能和夏夏比。” 言下之意就是会了,“可是上一次达塔王子……” “可是那一次不是我啊,”林越帆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从中听出了淡淡的失落,“夏夏啊,你还是分不清他和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亲人 我怎么分得清呢,这几个月里,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变了我都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得不像话,现在我面前的这个林越帆不必说,肯定是个切开黑的,就是那个看起来烂漫天真的林越帆,怕也不是真的无暇如稚子。 这样想来,我也是很失败了。 我们最终还是没有离开树林,毕竟在树林里还有果子吃,一旦出了树林,怕是连个充饥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十安是在第四天的清晨苏醒过来的,他从草丛中爬起来,跪在我身边,懵懵懂懂地抓着我的袖子,“夏夏?你没事吧!” 我刚要骂他有病,却发现似乎不太对,林越帆在坦诚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从没有做出过与我这样亲密的动作。 我眨眨眼,“……十安?” 他对我的冷淡有些无所适从,“……夏夏,你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十安?你真的是十安?” 林越帆眼神委委屈屈,“夏夏,你别吓我……你不会是被水冲坏了脑子吧!” 倘若面前这个人和昨晚那个冷笑着嘲讽张忠义“脑子是被当做白菜灌溉长大得”是一个人的话,我只能跪下赞叹一句“厉害厉害”了。 我问:“十安,你还记得这几天的事情吗?” “这几天?”十安神色茫然,他看看自己,又看看周围的环境,最终将视线落在我身上,露出微不可察的依赖,“我睡了很多天吗?我只记得很多水……夏夏没事吧?” 没事,当然没事,还要感谢“你”救了我…… 我见他跪得腿都颤了,示意他坐下说话,他换了个姿势坐在我身边,手却一直捏着我的袖子,生怕我跑了一般。 “十安,你平时也会有这种感觉吗?一觉睡了很久的感觉。” 十安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犹豫道:“好像有的……” “什么时候?” 大约是我问得语气太过于急切了,十安盯着我面露不解,“夏夏,我怎么了吗?” “你没事,”我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只是有些好奇。” 十安倒是没有继续追问,幸亏他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好像很久之前就有了,有的时候我会无疑是的昏睡,一觉就睡好长好长……醒过来的时候,有时候会特别累……嗯,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样,”他喃喃道,“可能是我爹吧……” 不知道听到这话的无辜的林丞相会不会哭出来。 “十安,你和我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也有这种情况吗?” 十安咬着下唇不言语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露出这么一副被人欺负了的神态,“怎么了?” 他握着我袖子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沉默了好半天才低声道:“……我怕说了夏夏会不喜欢我……”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我聚精会神才听明白他说了句什么,不过这是个什么意思? 十安抬起头,眼神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小鹿,“我这么能睡,万一夏夏嫌弃我了怎么办?” 我被他逗得想笑,奈何鼻头又有一点酸,“傻瓜……” 其实不用多问,刚听到林越帆的解释的时候我是震惊的,当时所有的念头都是:不信不信,你肯定是在骗我,你这个骗子。不过冷静下来想想,在这几个月的相处过程之中,蛛丝马迹也是有的,只是我不上心罢了,因此我也慢慢愿意相信林越帆和十安是两个人了,他们两个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一个像是兔子,一个像是蛇。 不过到底是因为我和面前这个“林越帆”相处的时间长了些,如今面对他比之面对之前的那个林越帆不知道放松了多少,想来也是奇怪,明明就是一张脸,性格却是大相径庭。 十安回来对我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是自从之前林越帆向我坦白这具身体是他们两个共用之后,我一直提心吊胆地提防着那个林越帆会不会突然跑出来,我的这种心思太过于明显了,在不知道第几次十安触碰我的时候我露出惊惧的表情的时候,十安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在他看来我大概是被水泡坏了。林越帆之前告诉我说,他主导这具身体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是这种“越来越长”只是和之前相比较而言的,这具身体大部分时间还是由十安控制,现在看来他并没有骗我。当然,他也并没有要骗我的必要。 之前和那个看起来就很是学识渊博的林越帆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敢贸然离开这片森林,现在和这个野外生存能力基本为零的十安大少爷在一起我更不敢贸贸然行动了,毕竟他可是一个拿着毒果子都敢往自己嘴里塞的主儿。 不仅往自己嘴里塞,还往我嘴里塞,这就很过分了。 我们待到第九天的时候,救援的人还是没有来。 嗯,很好,我回去之后一律降罪! 同样的,刺客也没有来。我很是悲哀于现在杀手的不敬业,追杀一个人难道不是死要见尸才算完成任务吗?都没有人追过来检查一下任务成果的吗?遇上这么一群不负责任的杀手,雇主怕是要哭死了。 有人到来是在第十一天的早上,那个时候的我几乎和逃难的难民差不多了,或许比之难民还要不如,十多天里没有洗刷,真真的是风餐露宿。十安已经从见到果子就吃到了见到果子就吐的地步。 那天天刚蒙蒙亮,空气中尚且氤氲着雾气,细密的露珠结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漂浮在半空中,罩住了半片天微微泛红的阳光。 我师兄那低沉毫无起伏的声音宛如天籁一般透过层层雾气,穿过密密丛林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尚未从睡梦中醒来,我师兄远在京城,我在这个鬼地方怎么会听见我师兄的声音呢。大概是我潜意识里太过于思念我师兄了,我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样的好事一定要说给我师兄听一听,他听见我这么思念他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不过……我的梦里为什么还有杨柳的声音,听她的这声音,还以为是给我送葬呢。 我师兄唤“师妹”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清晰地我都无法欺骗自己这是一个梦。我猛然睁开眼睛。 天色已亮,空气中的冷意越来越深。 真的是我师兄的声音! 我匆匆忙忙地去推我身边睡得昏昏沉沉的十安,“十安,十安,快醒醒!” 眼见着十安揉着眼睛转醒,我兴奋道:“你听!来人了!” 十安眨了眨眼睛,让自己能够适应眼前的光亮,可惜他人清醒了,脑子还没有清醒,他看着我,像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小鹿,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的茫然阻止不了我的兴奋,我运足了内力回应我师兄,“师兄!师兄!我在这儿!” 听我师兄的发硬大约是已经估计到我方位了,我三师兄精通奇门遁甲,听音辨位是一绝,绝对和林越帆那种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家伙不是一路人。 仅仅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我师兄已经带着人摸索过来了,他身后跟着杨柳和十几个卫兵。我很少见到我三师兄焦急的样子,以前我在碎玉山闯了祸,师父要罚我,其他的师兄姐早已经急得团团转了,我三师兄还能够气定神闲地练剑,我自认为我三师兄是很在乎我的,他之所以不急可能是因为我三师兄他身上就没有焦急这一种情绪吧。 但是此刻我知道我错了,因为我师兄身上的慌乱是无法掩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摸索过来的,他山青色的袍子上半是水渍半是污泥,混着水的泥渍半干,在袍子上晕出一小片阴影,他一向梳的整整齐齐的发微微散开了,有几缕发丝垂到额前。 我不合时宜地想,我师兄这个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我的思维还不甚清晰,见了人就讷讷喊了一声“师兄”…… 不过被喊的人似乎并没有感到开心,我这时候才意识到我师兄不是不会焦急,而是他的焦急和盛怒是孪生兄弟,为了避免吓到别人,所以一般不轻易示人。 我能见到我石头一般的三师兄盛怒的样子真是三生有幸。 别人发阿虎是嘶吼,是青筋绷起,是面红耳赤。 我三师兄是声寒字冰,是面色如常,是目光似箭。明明说出来的话还是和平常一个样子,但是你能感觉到字里行间带出来的倒钩,“噗呲”一下子戳进你的肉里,然后毫不留情地被拽出来,只留下身上血肉模糊。 我的声音散在风里有些飘忽不稳,“师……师兄……” 我师兄朝我伸出一只手,“原来这是我师妹?我还以为是山野间跑出来的猴子呢?” 我:“……” 我师兄似乎是想脱下外衫给我罩上,但是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物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只好收回手,皱着眉看我,他口里蹦出来的字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整个寒冬腊月一般,“折腾成这副样子,果然除了碎玉山没有人管得了你了。公主殿下,您可真有能耐。” 这一定不是我的三师兄,说起话来夹枪带棒连嘲带讽,这一定不是我那个木讷少言的三师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回转 打破这种场面的是十安,他从地上爬起来,用他脏兮兮的手握住我也不甚干净的手,然后瞪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我三师兄,我师兄的眼神从十安的手上转移到他的脸上,然后又在他身上装了一圈,似乎有些不想承认这是那个丰神俊朗的丞相公子,最终选择眼不见为净,别过头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道:“带公主和林公子上车,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有什么活回去再说。” 前一句话是对杨柳说的,后一句话是对着我说的。 哪怕我师兄刺客冷冰冰的,眼里冒出的火几乎能直接把我给点着了,但是我终于摆脱了野人的生活,还是很开心的,那是从内心深处洋溢出来的兴奋与激动,任由我怎样压抑也压抑不住。 我坐在马车上就像是屁股底下做了一个刺猬,东边挪挪,西边移移,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坐在软兔毛的马车垫上的这一刻,我才终于有了我是个人的感觉。 果然还是家里舒服。 自我出现,杨柳的眼神一颗也没有离开过我,我被她悔恨交加的眼神看的如芒在背,“那个……杨柳,你——” “殿下!你罚我吧!” 我的话没说完就被杨柳凄厉的声音打断,我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杨柳的声音穿透力很强,惊得拉车的马都趔趄了两下,马车一时间颠簸得厉害。 我伸出手,试图将跪在我面前的人拉起来,她的膝盖却像是黏死在了马车板上,任由我怎么拽就是一动不动,我饿了这么多天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拽不起来我也就不拽了,我自顾自地躺了回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面前的杨柳,“我罚你什么?” 杨柳低声道:“护主不力。” “护主不力?”我琢磨了一下这四个字,“护主不力就是罪过的话,那么伤主是不是更是罪加一等?” 杨柳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么一个看起来与她的请罪毫不相关的问题,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我大怒,随意从马车上摸了一本书敲在了杨柳的头上,“好啊!现在说什么护主不力要在我这儿跪着请罪,以前你和我抢兔子把我从树上往下踹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请罪呢?!你为了和我抢秋娘的酒酿团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我是主子啊,你和我打的不是挺欢快的吗?!” 这些都是当年我们年纪尚小的时候的鸡毛蒜皮了,此刻我这么一提,把本来只是红了眼眶的杨柳直接弄得从头红到了脖子。 她咬牙道:“殿下……” “怎么,照这样说,我们是不是要从有好好算一算这笔账?”我幽幽道。 刘洋神色变了几变,最终是叹了一口气,起了身,在我对面坐下,“是我心急了。” 我斜着眼瞄她,见她确实平复下来了,我这才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不对——是你们怎么现在才找到这里来!”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有这么难找吗?!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确实难找。” 说这句话的不是杨柳,而是我师兄,他隔着马车帘子道:“靠近宛城村子的地方睡极深,上面不是被淹没的庄稼就是百姓的房子,水下的东西我们完全摸不清楚,自然不敢贸然下水。你……你们落水的地方水流又极快,我们摸不清水流的方向,水性不好的人跳下去除了送死没有别的结果,那群刺客纠缠得他们脱不了身,他们摆脱了刺客的时候你们已经飘远了。” 说起来倒还是我的错了。 我掀开车帘,探出头道:“那之后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师兄,你不是在京城吗?又怎么会在这里?沐青儿呢?” 我师兄骑着马跟着车子旁边,他眼神都没有赏我一个,一把把我的脑袋塞进马车里,还顺便整理了一下马车帘子,自若道:“坐好——是张忠义指的路,不过跨河绕过来极为麻烦,所以耽误了几天。另外,你们跑的太远了。” 跑得远真的不是我们的错,除了我们两个都不认识路之外就是因为那树林的果子分布的极其不规律,我们为了不饿死,就只好胡乱转哪里有能吃的果子哪里就有我们两个,所以走着走着难免就有些找不到路了。 我解释完我师兄却没有最吭声,我本来还等着他给我解答之前我问的问题,谁知道马蹄声竟然渐行渐远,我探出头去看,他已经骑着马走到人群最前面去了。 我气鼓鼓地缩回马车里,结果发现十安满脸不开心地瞪着我,就差在脸上贴一个“快来哄我”了。 有人找到了我们,我们终于摆脱了野人的生活,我纳闷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思来想去我也不清楚他这是个什么情况,只好定义为突发性不知名闷闷不乐症,大概自己坐一会儿就好了。 我扭头看着杨柳,企图在她身上得到我想要但是我三师兄没有给我的答案。 杨柳的情况不比我好多少,我不知道的她一样也不知道,“您知道的,凭白公子的性格,哪里会多跟我们说什么。您和林公子落水的第二天白公子就到了,一个人,听说你不见了他就开始安排宛城的事,带着人找您,幸亏有白公子,否则我和新月,晏大人都急坏了。” “晏大人没事吧?” 杨柳摇头,“受了一点惊吓,不过没什么大碍。” “宛城没事吧?” 杨柳又摇头,“白公子说,您落水这件事情就当是没发生过,平时您在的时候我们怎么做依旧是怎么做,找人的事情交给他。所以,一切都很好。” 我三师兄办事我还是放心的,虽然说他这个人不喜与人交际,看起来像是个不好接近不问世事的隐士高人一般,但是实际上碎玉山上最靠谱的人就是他了。正如杨柳所说的,我师兄是个不喜欢和别人多交谈的人,即便是从小与我们一同长大的杨柳和新月,也没能多分得他的几分另眼相看。何况他刚刚到宛城,我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他那里还有心思解释自己的事情。 之前在那树林带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舒服,白日里找食物,夜里风凉,又要提防野兽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此刻半躺在暖洋洋软绵绵的马车里我才察觉到我有多困,一旦放松下来眼皮就不由我自己做主了,只想着合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奈何马车的车壁太过于光滑,我时不时得就要从上面滑下去。 杨柳也看出我有些昏昏欲睡,于是也闭了嘴不再多言,倒是十安,明明还是一脸的不甘不愿,见我不停地滑落,有不断顽强地将自己挪起来,应该是被我这种执着的精神打动了,蹭到我身边来背对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背,少见地惜字如金,“这儿。” 我明白他的意思,却故作听不懂,“啊?怎么了?你的背痒吗?” 十安的面容微微扭曲,他冷哼了一声,“爱靠不靠!” 有靠垫送上门来不靠是傻子,我没敢说出来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林越帆的情绪影响到了十安,这孩子的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琢磨了,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乖乖巧巧对我言听计从的十安了。” 诚然,正如我师兄所说,倘若是走灌到想要从我们那地方回到宛城完全不是什么什么轻轻松松的事情,按照正常的路程算起来是要走四天左右的。我们倒是省事,几个时辰就飘过去了,真真是节省时间。 令人痛苦的是,我这一身打扮宛若是乞讨归来,全身臭的能熏死五十里开外的野兽,本想着可以好好洗漱一下,睡着到这一带路上竟然连一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杨柳打开包裹,各色的点心,“殿下,您将就一下。” 恕我直言,这已经很不将就了。 “可是你们连吃食都准备的这么充分,为什么没有给我们准备几套换洗的衣衫啊?” 杨柳左顾右盼道:“话虽然是这样子说的,但是……我们没有想到殿下您会……”她上上下下在我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么狼狈。” 我木着脸拆穿她,“所以还会是因为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记得吃饭,就是记不得你家殿下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吧……”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外面扔进来的一个包袱砸了个正着,我接住这看起来沉甸甸实际上软绵绵的包袱,“这是什么?” 我师兄的声音传进来,“你的衣服,和林公子的衣服。” 看看,看看,什么叫亲人这才叫亲人,关键时候才能看出来谁是最懂你最心疼你的人,我白了杨柳一眼,她别过脑袋权当是没有看见。 这丫头,不是刚见面时满心愧疚的她了。 我扒开包袱,里面还有一个包袱,这个包袱里有一套粉白色的百褶如意月裙,那么另一个包袱里的衣服大概就是林越帆的了。我将那个包裹递给他,他却不见得有多么欣喜,随手就将包裹放在了一旁。 或许是觉得他身上的这件最好看吧。 我翻了翻身前的包袱,里面是两套衣衫,足够我这一路上换穿了,我笑着睨杨柳,“这衣服总不是我师兄进我的房间翻找的吧?” 这丫头之前说没有给我带衣服应该是逗我的,我师兄带了衣服她能不知道? 杨柳叹了口气,“殿下,您别这么高看我。这件事儿我是真的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盘算 我很是讶然,指着身前的衣服道,“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杨柳道:“之前白公子走的时候我还在宛城处理事情,还没来得及和白公子一起动身,这衣服大概是新月找的吧。至于林公子的衣服,也许是之前晒晾在外面没有来得及受进屋子里的吧?” 这次来宛城,一直跟在十安身边的文琴没有一起来,他身边也就没有一个随身伺候的人,毕竟是他的房间,别人终究是不好进去。 这些都是消失,我也米又想着刨根问底,既然提到了宛城的事情,此刻无事,我便要杨柳将我离开之后的宛城事宜一一讲了一遍,不愧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人,办事就是有效率。 现在宛城有新月坐镇,晏临江全权负责整治水患的事,张忠义倒是安分的很,一点水花都没有掀起,除了在我落水生死不明的时候他跪倒在河堤上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句杨柳的话说就是:倘若是石昊一撒手,他可能就跳下去了。可是别管石昊撒手还是没撒手,张忠义没有跳下来是事实,不仅没有跳下来,而且依旧是吃嘛嘛香,说不定我落水之后他吃的更香了。 既然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那我也不必多加忧心了。心里没有担子压着,这一路上走得倒是更加顺遂,来俩路上的颠簸都显得不是那么烦人。 我们回到宛城是在第五天早上,这距离我落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我刚刚抵城,还没有到达驿站,就听见新月派来人说是张忠义跪在驿站前面求见。 我冷笑道,“他的消息倒是快。” 杨柳将马车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道:“毕竟宛城怎么说也是他的地盘。” 他的地盘?我慢悠悠道:“难不成宛城这片土地姓张?” 杨柳变了脸色,僵硬了一瞬道:“奴婢失言。” 哪怕是天高皇帝远,这片土地也姓夏,怎么也轮不到姓张,除非是——他想造反! 回驿站的时候我特地吩咐了我师兄,让他带着大队人马从正门进,而我则拉着十安从侧门溜了进去,我拒绝了新月的喋喋不休,薛太医的登门探望,晏临江的工作汇报……以及大队人马的探视,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从浴桶里出来的那一刻,我心想,脱胎换骨重生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杨柳帮我拦下了数不清的探视请求,让我在屋子里吃了个饭,补了个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落日西沉。 我从皇上爬起来,随随便便梳理了一下头发。 甫一推开门就看见新月直勾勾无比哀怨地凝视着我,吓得我差点抽过去,我捂住胸口,刚要说话就看见新月的眼眶红了。 凶神恶煞变成了楚楚可怜。 我拍了拍胸口,“……我经不得吓。” 新月抽噎道:“殿下!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以回不来……呸呸呸,您吉人自有天相。我有口无心,菩萨莫怪,菩萨莫怪……” 我被她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样子逗笑了,轻轻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你家公主殿下是那么容易出事的吗,我还没有把你们嫁出去怎么会不回来。” “殿下!” 很好,会吼了,这才是那个活力满满的新月,我满意道:“这才对嘛,哀怨柔情的路线真心不适合你。” 新月已经开始一边抹眼泪一边磨牙了。 我对着她身后憋笑的杨柳道,“走,去前厅。” 杨柳跟上来,“各位大人已经在前厅恭候您好长时间了。” 见我面露不解,杨柳又补充道:“自从知道您回来,各位大人就在前厅等着了,说什么也不肯先行离去。” 我点点头,“张忠义也在?” 杨柳道:“在。” 平日里难得的见到这些人聚在一起,这时候的确来的是齐全的很。我还没有转过拐角,就隐隐约约看见不大的前厅里塞满了人。 大多数人是站着的,我师兄自己在一旁坐了,慢条斯理地抿着茶。他身边坐着晏临江,晏临江是除了我师兄之外唯一一个坐着的人,他坐得极为恭谨,那副姿态我看着替他累得慌。最前面站着的是薛太医,在他身后站着的是这一路随同我而来的云麾将军赵恒,最后面是张忠义和石昊。薛太医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很身体极好,站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是面色如常,赵恒不用说,本就是武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在这儿等待检阅呢。至于张忠义就显然比不上他们这些人了,我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面色惨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他身后的石昊虽说脸色也算不上好,但是比之张忠义,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示意他们都坐下,薛太医却是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我坐下后他依旧是面色严肃地站在我面前,我不解其意。 薛太医从身后的桌子上拎过一个大约一尺长的木箱子,捧着端到我面前。 我:“……”好吧,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但是场合似乎有点不太对。 我清了清嗓子,“不然之后再叨扰薛太医?现在,就先算了吧……” 薛太医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场合有些不妥,他犹豫道:“倘若殿下身体抱恙,恕臣以下犯上,万万不能允许殿下在此议事。” 我站起来打开双臂转了一圈,“我身体好得很,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薛太医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最终是退步道:“还望殿下议事之后让老臣诊一下脉。” 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得到了我肯定的回复,薛太医这才退下了。 我是极其不适应说一些场面话的,毕竟在我眼里能动手最好就不要动口,武力是最直截了当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此刻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一些毫不走心的场面话,先是夸赞各位在我不在的时候将食物进行的井井有条,再装腔作势批判张忠义办事不力,治安不严。张忠义在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要跪在地上认罪,一直跪到我说完,一口一个“请殿下责罚”。 责罚是应该的,毕竟我是在他治理的地域上遇刺的,但是怎么罚我却是没有想好,罚重了他这副身子骨万一守不住怎么办,发轻了他说不准还真能那我当个软柿子。 我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跪在地上的张忠义身子都开始摇摇欲坠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罚你一个人将内城的街道清理干净吧。行了,也别跪着吧,到时候昏过去薛太医还得先救你。人家这么大年纪了,你也别老让人家忙来忙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张忠义谢恩的时候嘴唇抖地都快要看看不清楚了。 咋还能更中意的工作汇报还是很清楚的,我对他所言没有任何疑问,他的回答也不可能让我提出任何质疑。既然这里没有他的事情了,这半个月不见,他越发的憔悴瘦弱,我实在是见不得他这副样子,让石昊赶忙搀着他回去了。 这边赵恒的套路和张忠义没有什么两样,现实跪地请罪,再然后就着跪着的姿势将这半个月的情况一一汇报。 我对赵恒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是平民百姓出身,十四岁的时候就进了军营,后来跟在孟猛麾下打仗,得孟猛提拔,不到三十的年纪竟然做到了云麾将军一职。 想到这儿,我让他起来,顺嘴提了一句“年少有为”,他谦虚道,“全赖几位将军提拔。” 我笑道,“这就是赵将军谦虚了。我可是听说过赵将军十九岁时仅仅凭借二十人的小队就断了敌军粮草的事迹呢。” 赵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着哪里能算是末将的本事,多亏了辰王爷的部署。” 我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口里的“辰王爷”是何方神圣。 “皇叔?” 赵恒点头,脸上露出几分专属于军人才能理解的敬意,“辰王爷运筹帷幄,倘若不是王爷的计谋,我也只是一介莽夫罢了。” 我笑道,“皇叔自然是厉害的,不过将军也不必枉自菲薄。” 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有人在我面前听到过辰王,我对这位总是神神秘秘不好接近的皇叔的印象在短短时间内竟然模糊了不少,能想起来的也就是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和一身生人勿进的气质了。 我见多了他不问朝政,随心所欲,竟也忘了他也是上过战场斩过敌寇的人。 现在看来,他还真不是一个顶着皇子的名义在战场上闹着玩玩的纨绔,还是有真材实料的,至少军营之中有人真心实意地服他,而且在他早已远离军营多年之后,这种信服与敬佩也没有随着时间而削弱。 我又与赵恒说了些话便也将他打发走了。 晏临江倒是没有上来就请罪,不过他还是行了大礼,为的是道谢。 国之栋梁,我要是不救他,我对不起的不是他,而是全宛城的百姓,再者说了,那群刺客要针对的对象本来就不是他,实在要追究起来,倒还是我连累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脉象 虽然我这样说了,但晏临江依旧是认真道:“不管怎样,殿下都是救了臣。这个谢,臣是一定要道的。” “你的谢,本宫收下了,但是晏大人,现在你总应该起来好好说话了吧。” 晏临江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起来坐下了。 早在路上我就大体听杨柳讲述了一下晏临江的进展,对他的情况有着一定的了解,此刻听他更加详细地叙述一遍更添几分恍然。 “那么据晏大人的意思,就是除了引流再无别的方法了?” 晏临江点头,“殿下,你可以看到,堵在这里的水越来越多,只要不另辟河道,上游淯河的河水只会更多的往这边流,这里的水只会越积越多,到时候这小小的合体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整个宛城都会被水淹没。” “那么,晏大人直接说吧,需要什么?” “人,钱。” 果然是最直接也最实用的两样东西。 人,宛城不缺;钱,想来宛城也不缺。 只是这两样东西放在明面上看,宛城都没有。 我道:“我愿意相信晏大人,这两样东西本宫都会给你找来。也请晏大人相信本宫。” 晏临江朝着我拱了拱拳,“臣自然是愿意相信殿下。” “那就先劳烦晏大人将前期的准备工作准备一下了。” “那是自然。” 晏临江又就着当前的水如何利用对我阐述了一番,最后拿出一张图纸来给我看,像是水车,又不像是水车。 晏临江道,“这东西和水车本质上有着相似之处,但是这东西能蓄水。” 当前农家用的水车只能利用当前的水现取现用,一旦到了旱季就没有它的什么用武之地了。沿临江解释道,这个东西后面有一个大大的储水箱,上游水流湍急将水冲进水箱里,水一旦满了巷口会在两端水的压迫下关闭,等到旱季下游没有水的时候,箱口没有了水流压迫会自然而然地打开,传导到下端就是普通的水车作用了。 丞相识人果然是准,此人果然想法多,敢说也敢做。 我再三向他保证不会干预他的想法,让他尽管放手去做,晏临江难掩喜色,也再三向我承诺绝对会尽心尽意不辜负我的期望,带着笑将图纸揣到自己怀里,大步流星地回去继续研究了。 送走了他,杨柳打算去将门关上,我听见她诧异道:“林公子?” 十安? 我对十安的态度他们早已经摸得一清二楚,杨柳甚至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将他请了进来,然后又关了门回来站在我身后。 杨柳道:“殿下,您罚那张忠义打扫街道是何意?” 我笑道:“不要总是觉得我做什么事情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有一定深意,或许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张忠义这体格,我要是罚狠了,他小命不保可就没有热闹看了。打扫打扫街道嘛,就当是帮他强身健体了。” 我师兄终于不再当隐形人,“这样看来,你是觉得刺客的事情与他无关了。” “他究竟是要有多傻才能在他治理的地方对我下杀手。” 我师兄道:“说不定他正是拿捏准了你这种想法。” 我摇头,“不可能。他的目的是什么?要我死吗?我死了就不会继续差啊的案子?” 我师兄没有接话,新月在我身后道,“您这不是都说出来了吗?” “傻丫头,你也不想想,就算是我查出了些什么,能不能判他死刑还没有定论,况且我现在还没有查出任何东西。但是一旦我真的死在宛城,无论刺客是不是他派的,我父皇都不会让他活下去。你说,你要是张忠义,你会想让我死吗?” 新月瘪瘪嘴,憋了半天才道:“说不定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一点,临时起意呢?” 杨柳帮我回答了她,“他又不是你,要是他连这个脑子都没有,就不可能坐在今天的太守位置上。” 我表示非常赞同,“杨柳说的对。他不可能对我下手,除非他——” “除非什么?” 我笑,“除非他想造反。” 杨柳和新月瞬间变了脸色,我师兄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没听到我说什么,我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端起茶杯噙了一口,然后道,“这你就放心吧,不可能。” 杨柳回想了一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神情渐渐舒展开来。 没错,不可能。 或许张忠义有钱,可是他一没有百姓支持,二,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兵。 宛城的将军姓方名铮,早些年在西北打仗,后来被派到宛城领兵。之前赵恒说过,他与方铮接触过,这人领兵驻扎在城外,与张忠义政见不合,但是他也没有一点儿想要管城中百姓死活的意思,大概就是“只要不打仗,一切都随他们去,老子照常领我的月俸就行了”的这种态度。 所以说方铮对于张忠义的所作所为可能会袖手旁观,但是同流合污却是不可能。 我正想着倘若我们的一切猜想都是正确的,那么张忠义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犯错违法,难不成真的仅仅是为了钱财?这时候却听到院子里的守卫低语的声音,杨柳上前去打开门瞄了一眼,回过头来笑着对我道:“殿下,薛太医来了。” 我只好暂且按下脑子里有的没的各种想法,对着杨柳道:“请进来吧。”不愧是我父皇御口钦点的随行太医,这种工作态度我很敬佩。倘若是我不愿意让他诊上一脉,只怕在他眼里我大抵就是病入膏肓讳疾忌医了。 薛太医还是背着他那个不离身的木箱子,杨柳喊他进来的时候他应该是刚刚折返回来,没敢靠近前厅,只是和守在院子里的守卫简单询问了几句。 他进来之后先是行了个礼,见前厅里的人依旧是不少,忐忑道:“老臣没有打扰到殿下议事吧。” 我笑道:“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闲聊家常呢。”我伸出手,“薛太医随意。” 听完我这么说,薛太医绷得紧紧的面部肌肉才放松了少许,我心里觉得好笑,我又没有什么暴虐之名,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难不成他还怕我?薛太医在宫里待了大概也有二十年的时间了,可谓是除了太医令之外辈分最高的一位了,据说当年我出生的时候也有他的存在。他恭恭敬敬地扯出一根丝线搭在我的脉搏上,气定神闲地诊了片刻,突然皱起眉峰,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的这幅模样引得我身边的人齐齐变了脸色,我心想,不能啊,我多多少少也稍稍精通一点医术,况且这是我的身体,我没有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啊。 薛太医思忖了片刻,起身撤下我手腕间的丝线,又将一方丝帕搭在我的腕上,道:“老臣冒犯。” 见他这般郑重的样子,惹得我心里也开始莫名忐忑起来,结果我一抬头发现十安和我师兄他们的眉头皱的比薛太医还要紧上几分。 片刻后,薛太医撤了帕子。 “不知老夫是否能叨扰林公子片刻,有幸为林公子诊上一脉。”十安似乎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薛太医的目标怎么就突然转到他身上去了,“随意。” 薛太医在他脉上搭了一会儿,微微退后几步,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场的人心里大概没有一个不急的,问得最急切地却是十安了,“薛太医?怎么了吗?你倒是说啊。” 我嬉笑道:“难不成是我们吃了毒果子?”我本意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却被我师兄冷着脸打断,“别胡说。” 薛太医弯了唇角,道:“非也非也,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他眼神有些炽热地盯着我,“恕老臣斗胆问一句,殿下之前可曾是吃过什么大补的奇药?” 我第一反应是去观察我师兄的反应,结果发现他和我一样对薛太医突如其来的疑问面露疑惑,我道,“此话怎讲?” 薛太医捻了捻自己的胡子,一边沉思一边道:“老臣从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女子有殿下这般脉象。” “……薛太医此意,是说我不是个女的么?” 薛太医连忙否认,“不不不,并非如此。一般情况下女子的脉象较之男子濡弱而略快,但是放在殿下身上却不然。殿下的脉象竟比之男子不仅不沉,反而更胜几分,虽说是不常见,但是绝非坏事。” “就因如此?”我觉得分外好笑,“我的脉象早年间便如此了,大约是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吧。” 薛太医摇头,表示并非如此,“习武的女子多,但是并非全然是殿下这般脉象。老臣本来以为这是因为殿下在山林间误食了什么奇果才导致了这般奇怪的脉象,缺发现林公子脉象如常无异。既然殿下本人也说不清楚,那大概是上天赐福吧。” 我笑笑,敷衍道:“大概是吧。” 上天赐福?这些神啊鬼啊什么的,我从没亲眼见到过,便是不相信的。至于误食了什么东西倒是有可能,碎玉山能存活的东西基本上都入过我的口,说不定捡了什么大便宜也说不定。 我关注的重点在于,十安的脉象竟然一丝没有异常。 他的脉象竟然连薛太医这般经验丰富的太医都说是没有异常。 我从没请人给十安诊过脉,凭溶月谷的本事,他们都治不好的毛病,我也没有想着皇宫里的太医能给治好,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的脉象怎么会一点问题也没有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商谈 薛太医以为我是在忧虑自己的脉象,宽慰我道:“殿下不必太过于忧心,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回过神道,“既然薛太医这样说了,我自然没有什么好忧心的。” 虽然自己已经确定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了,然而薛太医依旧是给我开了些补气血的药材,非要说是“总归是亏了气血,要补补的”。我也就随他去了。 薛太医离开之后,新月和杨柳一个跟着去抓药,另一个去给成仁送东西了。我师兄似乎是有话想对我说,到最后看了看十安到底是没有开口,也告辞离开了。 我有很多话想问我师兄,但是自我和他见了面之后一直被各种事情牵着鼻子走,我也没能寻到个合适的时机和他谈一谈,刺客十安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大有一副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的姿态,我也不好和我师兄敞开聊,只好任由着我师兄离开了。 最近天气越发的凉了,宛城地处南方,这个时候空气中又冷又湿,开着门总感觉风要往人的骨头缝里吹。我拢了拢衣服,吩咐人去买些衣服送给避祸的灾民,然后转身回屋关了门。 我一转身就发现十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林越帆……” 他笑起来,懒洋洋道:“殿下果然是好心肠。” 我没兴趣理会他的打趣,“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刚才坐这儿的是你吗?” 林越帆垂着眼低低笑了一声,不过听不出有几分笑意,更像是在嘲讽什么,“怎么,如果一早知道来的是我,直接就将我之所在门外了是吧?” 他抬起眼皮,明明是一个人,一副皮囊,却因为性格大相径庭导致这幅面容此刻多了几分风流懒散之意,“小公主?” 我一怔,我总觉得这个称呼,这个语气熟悉得很,似乎在记忆伸出的某个角落里出现过。 我还没来得及深思,林越帆已经收敛了戏谑的神情,他指着身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正经道:“你对张忠义了解多少?” 我不答反问道:“你又了解多少?” 我没有做到他身边,而是回了上座,林越帆似乎有一点不可置信,转而变为释然,他道:“你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我可能也知道。” “什么意思?”他的信息大多是跟在我身边的时候接收到的,只可能存在我知道的消息他不知道的情况,又怎么会存在他得到的消息比我的更多的情况呢。 林越帆道:“你啊,只知道和老人成人打好关系,你怎么不想想,最容易说实话的是谁呢?” 我慢慢咀嚼了一会儿他的话,“孩子!” 是了,林越帆平日里最喜欢和那些百姓家的孩子一起玩闹,我以前觉得那是十安没有长大的心性使然,现在看来…… “之前跟着我出去的人一直是你吗?” 林越帆别开眼,“别用这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我不是你要审问的犯人。” 他道,“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说过我偶尔会出现,不过也只是偶尔而已,其他的时间还是你最信任的那个人单纯的和孩子玩闹而已。”他低低笑出声,“夏夏啊,你到底是有多忌惮我。” 我被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语气惹得全身都不自在,竟压抑不住地生气几分愧疚之感。 林越帆没在乎我的沉默,继续道,“为什么你能够毫无保留地信任那个我,却总是对这个我心存怀疑呢?”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指责之意,就好像是真的单纯地对这个问题怀有好奇之心一般,我却愈发地愧疚。 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因为我也很奇怪。 明明就是一个人,我面前的这个人将所有的事情对我全盘托出,我却对他心存疑虑,先不论他是不是想帮我,至少他没有害过我,我又为什么对他如此不信任呢。 大概是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真相吧。 我这样说服自己,却知道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抱歉……” 林越帆面露讶然,“你说什么?” 他露出一个极其欠揍的笑,“我没听清。” 我磨牙道:“听不清就去找薛太医治一治你的耳朵!” 林越帆歪头笑得像是一只刚偷吃了鸡的狐狸,“夏夏,你还是温柔一点可爱。” 我差点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幸好林越帆还残存了一点儿人性,没有让我继续难堪下去,他正色道:“想不想知道我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见他终于要说正事了,我慢慢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道:“你说吧。” 林越帆道是孩子是最坦诚的,同样的,尚处懵懂年岁对这些胁迫似懂非懂时期的孩子也是最通透的。林越帆接触过很多孩子,年纪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垂髫之年,林越帆与他们一同吃喝,逗弄他们,度低于这个笑起来很好看也很平易近人的大哥哥,孩子们大概是喜欢的紧吧。 相处久了,这些孩子就想要和他交流。然而,日复一日的威胁早已经刻在骨子里成了习惯,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些孩子忘了怎么开口说话,年岁小一点的孩子甚至于根本不会说话。但是,他们会写,似乎在宛城中已经形成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话不许说,字还是可以写的。在这种沉寂的环境中,他们形成了一种自己特有的交流方式,有些人家不识字,但是他们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首饰交流,很细微地融入在生活里,别人看不懂,但是其含义他们自己知道。 我之前一直以为宛城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这种摧残,变得麻木,早已经没有了反抗与不甘之心,但是林越帆告诉我其实不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些百姓并不是真正的被驯化,学会服从,他们的心里还是存在着不情愿的,他们也期待着恢复正常的生活。 这个消息对我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可是……“你靠谱吗?” 林越帆蹙眉道:“至少比你那些属下靠谱的多,这些话可是我从不同的孩子那里套出来的。” 林越帆喜欢和那些孩子一起折腾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玩不同的小游戏,他们之间也不说话,看起来就像是没有任何交流一般,外人见了,也不是以为一个大孩子逗着一群小孩子玩罢了,谁会想到他们之间竟然不声不响地交流了这么多的信息。 这些事情我听起来尚且心惊胆战,也不知那些年纪小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孩子又是怎样的战战兢兢。屋子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空气寂静得沉闷,仿佛所有的沉默都实质化了,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口上。 林越帆道:“你到算怎么做?” 我道:“之前成仁和我说的时候,我尚在担心倘若这些百姓不愿意配合怎么办。现在看来,这些人,这些活生生的人,就是最直接的证据。有了这些人证,我还怕张忠义不认罪不成?” “有了人证,你自然可以治他的罪。”林越帆认真地样子敛了那股子邪气,褪了满身的稚气,真有几分少年意气,指点山河的风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张忠义一开始也是怀着一颗为天下为百姓的初心,书生意气忧国忧民,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食人血肉的恶魔?无论是要权势还是要荣华,你见过将自己饿成这样一身病骨的吗?不好美人不喜美酒,所谓权势荣华金银珠宝他要了又有何用?倘若是他是想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为何手中没有半分兵权?张忠义这般所作所为,到底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还是为人所指使,要是他上面还有人,那个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你确定他会告诉你?” 我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的确,和林越帆相比,我想的确确实实是简单了不少。我答不上来,林越帆也不逼迫我,他静静地凝视了我半晌,突然起身蹲在我面前,他与我离得极近,我几乎能看清他眼睛里呆呆傻傻的我的影子,他含笑道:“夏夏,你不要这么傻,你这么傻,我……” 他后半句话不知道说没说出口,我与他距离这样近,我的耳力又是这样的好,竟然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他的语气太过于暧昧,好似我们两个人的关系非比一般,让我有些不自在,我往后躲了躲,奈何这把椅子太过于不宽敞,我穿的不算是厚实,后背猛然砸在椅背上疼得很。 林越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散尽了那层层我看不明白的情绪,只剩下了单纯豪不掺杂杂质的笑意。 他说,“傻丫头。” 我被他这般自然地亲近惊了一惊,我可看不出来他有多喜欢我……等等! 我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问:“……林越帆,你不会喜欢我吧……” 林越帆不言不语地盯着我盯了好长时间,直到我意识到自己这种问法有多蠢,恨不得当着他的面打自己两个耳光的时候,他还是那般安静,这种情况就很尴尬了。 我抿了抿唇,意图十分明显地转移话题,“林越帆,其实我……” “夏夏?!”语气惊喜,神色纯粹。 我:“……” 我身前的人四下看了看,逐渐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喃喃道:“我不是在睡觉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 十安看看木头一般愣在原地的我,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夏夏?” 我觉得这大概不是上天在跟我开玩笑就是林越帆在跟我开玩笑,这身体里面的两个人转换这么自如真的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切换自如 十安惊叹道:“夏夏?你的脸好红啊……” 他不说还好,他这样明晃晃地指出来,我脸上本来已经褪下去的热度瞬间又泛了上来,十安心思单纯毫不所觉,讷讷道:“更红了……” 我狠狠闭了闭眼,将之前尴尬的记忆从我脑袋里面清空。深吸一口气道:“十安?” 十安乖巧地点点头,“夏夏,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话,“你自己走过来的啊?看你刚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尚且不清醒?怎么,能不成你尚且没睡醒,连自己怎么过来的都不知道?” 我这个谎话扯得甚是不高明,我也没指望他一听就相信。可是谁知道听我这么说,十安突然间红了脸,我看得稀奇。 十安半垂了眼睑,却按捺不住一般偷偷瞄我,“那……那我没有做什么吧?” “做什么?”那不成林越帆醒过来的时候十安在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可是刚刚按照他的说法是在睡觉啊。 我不晓得他想要什么,只能悄悄按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随意道:“做什么?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也记不清了,不知道十安指的是哪一件?” 十安猛然抬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半起身迅速靠近我,我对他毫无防备,竟被他偷袭了个正着。 他微微撤离,笑弯了眼,吐出舌头轻轻扫过自己的唇,道:“这一件……” 我脸上被他的唇扫过的那一处像是被火苗灼了一下一般,比之刚才我没过脑子的那一问来的冲击力打了不知道多少。无数的话涌上喉头,哽在胸口,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不过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林越帆见我这般反应,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脸色变得苍白,“夏夏是不是……又讨厌我了?” 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又”字从何谈起。 “不是……我没有……” 他眼里似乎蓄了泪,“真的吗……” 我捂着胸口恨不得指天发誓,“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十安泪汪汪地看着我,看得我胸口仿佛揣了一只小兔子一般,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脸,“要是夏夏不生气,也亲我一下好不好。” 我:“……”并不好。 见我木着脸没有反应,十安的眼眶直接红了,委委屈屈道,“我就知道夏夏是在骗我的……” 我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微微仰头在他左脸颊上一闪而过,明明是极短极短的一瞬间,我却清清楚楚地察觉到了他皮肤的温度,察觉到了我心跳停滞的一瞬,察觉到了我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的热度。 我坐回去,“现在总行了吧?” “行了!我就知道夏夏不会讨厌我。” 我按住隐隐作响的雪玉,我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一鞭子抽出去。十安现在哪里还能看出来一丝一毫的难过,仿佛之前的委屈都是我的错觉一般,他明明欢快得不得了。 果然,不管是长大了的他,还是没长大的他,都是一个人,骨子里都是黑的很。 我道:“既然高兴了,那么现在总能回房了吧?” 十安稍稍离我远了一些,站着了身子,却没有赞同我的意见,他摇头道:“虽然我想不大起来为什么要过来找你,但是我很想夏夏,我要和夏夏在一起。” 我现在对他已经没有任何脾气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本来我也是打算出去看看,既然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吧,而且之前出了刺客这一桩事,他不在我身边我反而有些不安。 虽然早就料到我的失踪与否对城中百姓引不起一点波澜,但是亲眼见到与我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百姓对我这半个多月的失踪这般漠然的样子我是心酸又心痛。我清楚,我不能怪他们,他们连自己亲人的离去都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悲哀,何况是我这个陌生人。我再一次蹲到那个老婆婆面前的时候,她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嗅着手中花,对我不问自取的行为视若无睹。 我压下心中的酸涩,一低头却发现手中针早已经穿好了线。 我不在的这这段日子里,我的人还在,张忠义倒是没有任何动作。郑家老夫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成仁还是偶尔会往外跑,他说,“姐姐,你一定要帮我们。我们……都快撑不住了。” 我不知道这个“我们”包含了多少人,却只能点头再点头,给他希望也给我希望。 我找了个时间吧林越帆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对我师兄说了,却隐瞒了这些话的真正出处,只说是我自己忽然间想起来的。 我师兄看了我半天,宽慰道,“师妹,你长大了。” 我警告他抓错了重点。 我师兄却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呢?不管他上面有什么人,他犯了罪就应该罚,百姓受苦就应该救。你的目的不就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吗?贪官得惩,百姓得救,这不就是你要的吗?其他的,又怎么能成为你投鼠忌器的借口呢?” 我师兄的思维与林越帆完全不是一条线路上的,两个人的话似乎都有道理得很,但是我不能否认的是,我师兄这一番话无论有理还是没理,却是真正地说到了我的心里去,这是我心里面最想要的答案。 我没有能力将这一条线上的人一网打尽,那就不要好高骛远,抓住一个是一个,能惩治一个是一个,能就一个百姓是一个百姓。至于张忠义上面有没有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时间久了只要他敢做就一定会有马脚,宛城的人抓不住他,他也会在别的地方暴露。 想到这里,我豁然开朗。 又与我师兄提起别的事情,我才得知他在我刚刚离京不久就回了京城,一听到我前来宛城他就赶过来了,只不过早赶慢赶,恰好赶上了我落水失踪。 我摸摸鼻子,“沐青儿呢?” “孟府。” “孟府?哪个孟府?” 整个京城也没有几个孟府,但是听到我师兄说是“镇国将军府”的时候,我说不惊讶是假的。我师兄与孟家没有什么身后的交情,沐青儿常年待在溶月谷,更是不认识京中人,怎么就住到了孟府。 我师兄将他历经前往溶月谷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细细道来。 我师兄赶往溶月谷的一路上顺利得很,轻轻松松就到了溶月谷,报的是“碎玉山万剑阁风清子座下三弟子”的名头,凭万剑阁与溶月谷的交情,自然是受到了极大的礼遇。不出我所料,我师兄见了沐青儿之后,沐青儿这个冷美人自然是不肯答应他的请求的。转机出现在我师兄将我交由他的信物转交给沐青儿之后。沐青儿看了信,将自己在屋子里锁了整整一天,第二日午后找到我师兄,告诉他愿意随他上京。 我师兄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有些好奇沐青儿的转变,但是他的性子是那种不喜探人隐私的,只是微微顿了一顿,继续开始讲述接下来的事情。 归途便不似我师兄去时那般顺利了。 他们一路上一共遇见了三拨刺客,不像是刺杀我这般不认真的杀手,追杀他们那一拨可谓是锲而不舍,越挫越勇,不死不休,淬毒,暗杀,无所不用其极。 即便是我师兄武艺再高,也是一拳难敌四脚,何况还带着沐青儿这么个累赘。幸亏在第一次刺客退去之后,他们遇见了孟晟——嗯,就是孟将军口中那个“不堪他娘亲的饭的荼毒远行的不孝子”。 当时孟晟正与两个江湖好友结伴而行,偶遇我师兄与沐青儿,我师兄为了庇护沐青儿被刺了一剑,得知他们两人被人追杀之后,孟晟侠义心肠大发,也不问人家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非要与我师兄他们二人结伴而行。 我师兄本着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的原则,也就同意了。 事实证明我师兄同意同行的决策是明智的,这一路上的刺客就跟不要命似的,一波接着一波地上,也多亏了孟晟与他两个朋友的相助,这一路上算是有惊无险。 许是被这些来势汹汹的刺客吓到了,孟晟休息时,一边擦剑一边讶异道:“白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些人不要命的刺杀你们?” 我师兄对这件事情也心存疑惑,倘若这些人要杀他,来时一路上风平浪静,况且他一没仇家二没财物,根本不可能惹得谁对他痛下杀手。那么这些人就是冲着沐青儿来的。 但是这同样很奇怪,沐青儿除了医术高明一点之外,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性子还有些怪的小女孩罢了,溶月谷虽然算不上什么悬壶济世,但是救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样追杀他们大小姐的人似乎也找不出来。 听我师兄说到这儿,我默默插了一句道:“溶月谷见死不救的时候也不在少数,说不定人家就是想让他们也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呢。” 我师兄点头道:“你和木少谷主也算是心有灵犀。” 我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 嗯,是的,沐青儿本人也是这样想的,她也是这样说的。 这一番论调引得孟晟哇哇大叫:“这好没有道理!别人行医自有别人的原则,救你是善良,不救你……木姑娘,我不是说你不善良……不救你也可能是无能为力,哪里能吧过错算到别人头上!” 我心道,这个孟晟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旧时记忆 与孟晟一行三人相遇之初,我师兄报的身份是江湖人,用了本名白苏。不过因为他不常常在江湖上走动,入了京之后大多数人不是称他一句“公子”,就是“大人”,竟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叫白苏,孟晟自然也不知道。至于沐青儿,这人一点武艺不通,倒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溶月谷的大小姐。孟晟本来报了一个他走江湖时的名字“谭云”,随的是孟夫人的姓,但是在得知我师兄要前往京城之后,兴冲冲地挑明了自己京城人士的身份,再三邀请我师兄与沐青儿随他回家暂住,在我师兄第无数次拒绝之后,孟晟忍不住自己爆了身份,“你们跟我回家绝对没有人敢再刺杀你们!真的!我爹是镇国大将军!我姓孟,孟晟!” 我也是不清楚他是怎么在险恶的江湖里活到现在的。 我师兄本来是无论孟晟怎么说,他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套态度,谁知道一回京就听到我前往宛城的消息,他顾不上其他事情,只想着寻来宛城。按照他本来的意思是将沐青儿安排在公主府,毕竟公主府守卫森严,沐青儿又是我请来的客人。 谁知道沐青儿竟然主动提出住到孟府。 听到这个消息的孟晟第二天是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两眼放光亲自领了人抬着八抬大轿来接的人。 可惜沐青儿不怎么给面子,理都没理轿子,自己背了小包裹一路走到了孟府,即便如此,孟晟也已经高兴地找不到北了。 我闻此笑了笑,“没想到孟老将军这个儿子是个有眼无珠的,竟然喜欢沐青儿这个绣花枕头……” 我师兄皱眉瞪了我一眼,我立马改口,“孟公子也是个慧眼识珠的,一眼就看上了秀外慧中的沐青儿……” 我师兄斥道:“不要乱说,毁人清白。” 他虽暗示这样说,但是语气中似乎也已经赞同了我的意思。 我努努嘴,没接话,都住到孟府去了,可见木大小姐也没有想过“清白”两个字怎么写。 “说不准她只是不想住在我的地盘而已。” 我师兄很是认可我这种观点。 得,我和沐青儿不和这种事情似乎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了。 不过她现下住在将军府,大概是没什么人身危险的。 “师兄,你觉得袭击你们的人与刺杀我的人会不会是一伙的?”我思索道。 我师兄抬眼瞄我,我总觉得他语气中含了太多的不屑,“如果是,你怕是活不到我们找到你。” 这就有些瞧不起人了,毕竟是从小一起学武的师兄妹,怎么,就这般瞧不上我们师父他老人家的能力? “不是的师妹,”我师兄纠正我道:“我不是瞧不上师父。” 我:“……”不是瞧不上师父,那就是瞧不上我呗。 我师兄果真实诚地令人心痛。 不过虽然话是这样子说,我师兄还是认真和我一起分析了两群刺客是一伙人派的可能性。 “杀人总要是有目的的,那么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我趴在桌子上,总觉得身心疲累的很,用我这个角度望过去,我师兄认真正经得简直不像话。 “杀我的理由太多了,觊觎我地位的,恐惧我身份的,嫉妒我美貌的……” “这两个理由都有可能,”我师兄沉思道,“对你有敌意的大多是朝臣。” 两个理由?“师兄你是不是算数不太好。” 我师兄看着我,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是你对自己的认知不到位。” 呵,这个师兄肯定是亲的。 我无视掉他的话,只当是没有听见,继续分析道:“那么刺杀你们的人又是谁呢?对你下手的机会太多了,别人的时候不下手,偏偏等到你接了沐青儿之后动手,这就说明他们的目标是沐青儿。” “这又有两种可能,”我师兄接上我的话,“第一种是完完全全冲着木少谷主去的,理由我们不便猜测。另一种,使我们连累了她。” 我点头,我三师兄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的想法总能自然而然地接上我的思路,“那就说明这个人不希望沐青儿到京城,或者说是,这个人不希望沐青儿为我所用。” 但是问题在于,我师兄离京的目的我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可谓是天知地知,师兄知我知,我师兄在京城之中也是几位低调,神出鬼没,从没有在意过他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他这次离京也是没有任何动静,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对我师兄的行踪了解地如此清晰呢? 我哪怕怀疑我自己说梦话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了,我也不敢怀疑是我师兄透漏了一个字,毕竟我说梦话的可能性比我师兄大的多…… 我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影子,紧接着又被我心底泛起的愧疚压下。 不可能是他,这件事情我一个字也没有对他提起过。 转而又想起他的本事比我想象得要厉害许多,他要是想做什么事情的话可是丝毫不会让我知情。 不过哪怕是这样想,我竟然丝毫没有想要怀疑他的意思,只是有些不满意他这般似是而非的态度。 我师兄道:“不管这两起刺杀是谁主使的,朝堂上对你有敌意的人终究是太多了。师妹,你要记得,你现在是大夏朝的霍靖公主,不再是一个可以任意妄为的小孩了。不管你愿意抑或是不愿意,都要学会让他们臣服于你,他们只能成为你的助手,而不能成为你的敌人。” 我难得听到我师兄这样长篇大论,这些话与他不问世事的冷面侠客形象太过于不符合了,惹得我想笑,当然,我也真的笑了。 “师兄,你不适合说这些话,真的。” 我师兄握剑的手青筋凸起,“师妹!” “好好好,”我自然知道我师兄是为了我好,“师兄说的话都对,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师兄叹了口气,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碎玉山来信了。” 我的笑意僵在脸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师兄说的是个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整个人扑在了我师兄的身上,“真的吗?真的吗?在哪儿呢?我怎么不知道!” 我师兄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将里面一张薄薄的信笺展开,“我前往溶月谷的时候,恰好路过碎玉山,就进去见了几位师兄弟一面,怕徒惹你伤怀,也就没有告诉你。” 我从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一张信笺,碎玉山与溶月谷本就分于京城南北,不知道我师兄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恰好”顺这个路。 “回到京城之后,我同他们去了一封信,说是来宛城寻你,他们应该是收到我的消息了,今日早上我见到了大师兄的信鸽。” 信纸上的自己皆是不同,最潦草的定是我大师兄,最不羁的非我师姐莫属,四师兄的字最为潇洒,反倒是五师兄一个男子的字落在纸扇上最为隽秀。 自我离开碎玉山之后,偶尔也会收到师兄师姐们只言片语的问候,不过近两个月来倒是没有什么联系,本来已经渐行渐远的碎玉山的影子瞬间在我脑海中清晰起来,信里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师兄又练出了什么新药,二师姐又摸索出了什么新的剑法,四师兄闯荡江湖又祸害了谁家的姑娘,五师兄又替哪位师兄姐背了锅…… 几位师兄姐相互推诿,这个说“小师妹都是你大师兄的错”,那个说“小师妹你二师姐简直是变本加厉”…… 小小的一页纸竟被他们折腾的满满当当,让人恨不能将眼睛直接盖在信纸上面去。 我师兄递给我一方帕子,没有说话。 我接过,“都怪他们……” 我师兄道:“嗯……都怪他们。” “师兄,你见到师父了吗?” 我师兄摇头,其实不要他回答我,我也知道,我在碎玉山的时候见到师父的次数都不多,说不准今天中午他老人家还和你一起吃饭呢,你洗过手的功夫他就不在碎玉山了。 可是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有过像现在一样想他一位为那个时候我知道,碎玉山是他的家,万剑阁里有他的亲人,无论是么时候他总会回家的,只要我们乖乖巧巧地等着他回来就好。可是现在,我在家里再也等不到那个不正经的白胡子老头了。 我揉揉鼻子,“师兄……” 我师兄起身,在我头上轻轻揉了一下,像极了小时候每一次我受了伤之后的样子,“没事的,总会见的……” 是的,没事的,总会见到的。 我与师兄就这样不言不语地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本来洒在我师兄头顶上的霞光落在了我的眼睛前,晃得人眼睛一片金光,我别开眼睛。 门外是杨柳敲门,说是林公子寻我一同用餐。 我清了清嗓子,回了杨柳一句,将视线收回来,结果发现我师兄神情怪异得很。 我与他大眼瞪小眼,相互凝视了好长时间,我觉得还是由我打破沉默来的靠谱一些,“怎么了么……” 我师兄摇摇头,良久之后犹豫道:“林公子……很黏你?”他半弯了身子去握放在桌子上的剑,我僵脖子扭成麻花硬是没有看清他的神色。 我斟酌道:“还好吧,”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我师兄似乎笑了笑,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是一如既往地毫无表情,我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师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真相 他道:“没什么,林公子心性天真,好得很。” 我想说,这就是你识人不清了。 我师兄侧过身子,“去用膳吧,天色也不早了,别让林公子等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一刻脑子想到的是我母后。 那日斜阳西落,我母后起身为我父皇披了衣裳,温婉贤惠道:“天色不早了,陛下起身吧,莫要让贤妃等急了。” 我想到这里,全身战栗个不停,赶紧甩甩脑袋,将这种不切实际且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踢出脑海。 我捂着脸,一边后退一边对我师兄道:“好的没有任何问题,我这就走!” 我师兄皱眉,“师妹……” “我都知道!师兄不用多说了——哎呦!” 后脑疼得几乎要麻痹,我抹掉不受控制流下来的泪水,“疼死我了……” 我师兄无奈道:“你是怎么了?我本来就是想提醒你注意门框。” 都怪这个房间太小了!没走几步就到头了! 我师兄颇为不忍地别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这些日子我甚少见林越帆,因为最近他诡异地很,我拿不准什么时候是软萌的十安,什么时候是那个让人猜不透的林越帆。 我不知道他那天有没有听见我问他的那一句“喜不喜欢”,不过无论听没听见,他在我面前依旧是一幅极其欠打的样子,总是懒洋洋地样子,喜欢似笑非笑地看着别人。 我告诉林越帆,我打算派人去查一下宛城的狱房,林越帆沉默了半晌说,“你决定就好。” 我决定什么呢?我被他不痛不痒的语气刺的心口疼,就好像是你小时候得了新奇的小玩意儿兴冲冲地去和别人分享,那个人简简单单不咸不淡地回你一句“哦”一个样子。 心窝堵得慌。 但是我必须承认的是,他没有什么义务帮我,或者说要为我的行为负责。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尝试着用从林越帆那里学来的手势和百姓交流,第一次我对他们必出手势的时候抱着孩子的妇人瞬间变了脸色,握着针线的手上青筋凸起。 我知道,他们还是有爱恨有悲愤的。 我尝试与他们沟通,他们却是避我如蛇蝎。 我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大笑不了他们对张忠义根深蒂固的恐惧,就算是我让他们开始相信我,但是这种相信抵不过他们对张忠义的恐惧。 但是我实在是等不得了,如果我一昧地等下去,等着证据送到我面前那我可能这辈子就要老死埋骨在宛城了。 我只能主动出击。 我去寻了成仁,听了我的想法他没有拒绝,郑家老夫人大约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拉着我的手流下两行浊泪。 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还没有派人去请张忠义,张忠义倒是先给我递上了拜帖。 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没有想到这一次张忠义会真的独自来找我,一个人,绯色官袍加身,头戴乌纱,跪在堂前三叩首。 我道:“不知道张大人这又是来哪一出?” 张忠义道:“今日下官去狱中视察,发现了一个误判的百姓。”他低头缓缓道,“这一切皆是因为臣治下不严,望殿下责罚。” 我命人守了院子,屋子里仅留了我师兄与林越帆二人。 “误判的百姓?” “此人的罪名是私闯民宅,但是据下官盘问得知,一切都是误会。” 我笑了笑,我之前曾派人借机入狱探查,怕是动作明显了些,被他察觉了便察觉了,我倒是也不在乎。 “除了之外呢?张大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倘若是有的话就一并说了吧,免得以后没有机会了。” “下官不知道殿下的意思。” 我打量着这个跪在我面前的人,宽大的官服遮不住如柴身骨,纱帽之下形容枯槁,仿佛余生沧桑尽堆脸上,他的心里藏着什么,我却摸不清楚。 我道:“本宫初来宛城,结识了一位小友,相谈甚欢,一时间不知不觉就多聊了些,竟然从他那里得知了不少有趣的故事,不知道这些小故事,张大人有没有听说过?” 张忠义神色不变,挺直了脊骨目视前方,“下官不知。” “张大人不知道,本宫倒是想将这些故事和张大人分享分享。不过本宫嘴笨,不大会讲故事,不如我将这位小友请过来亲自给张大人讲上一讲。” 张忠义脸上并无本分惊慌神色,依旧是一副不动如山的神态,就好似我刚才只是告诉他,我要请他喝一杯茶而已。 张忠义就像一个看透世事沧桑的遁世老僧一般,面上无悲无喜,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早就做好了认命的准备。 差不多也到了时候,我太闷向着大门的方向望过去,恰好响起敲门声。 杨柳道:“殿下,郑小公子求见。” 我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的真巧,赶紧将人请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换了衣衫,早已经梳洗干净打扮整齐的成仁。 他跪在地上向我行礼,不晓得是不是巧合,他跪地的地方与张忠义刚刚好并肩,中间不过一尺远的距离。 我对着成仁道:“本宫刚刚还与张大人说呢,你可是给本宫讲了不少奇闻。刚好,张大人也有兴趣一听,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也讲给张大人听一听啊。” 成仁半侧过脸,冷冰冰的视线在张忠义身上一扫而过,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睛泛红,他将手收进袖子,一字一顿道,“荣幸至极。” 张忠义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我示意成仁起身,他却权当做没有看明白我的意思,仍然是跪在原地,我大体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便也没有多说,任由他开始讲他的故事。 成仁的故事从郑家染坊初创开始讲起,讲到染坊传到了郑家年少失父的郑来身上,娶妻贤惠,生子天真,城里来了新的太守,太守爱民如子,城北整了梯田,城西修了大道,陪着夫人逛街时见了郑家的幼子便用麦芽糖哄,郑家夫人说,“上天怜悯,赐我们张大人这样的好官。” 眼见着成仁的眼眶完全变红,我打断他开始颤动地陈述,或许是故事里的罪魁祸首就这样跪在他面前,这个孩子的情绪有些失控,当初他给我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情绪虽有起伏却没有眼前这般剧烈。 “张大人,您可知道这接下来的事情是怎么发展的?” 张忠义没有回答我的话,他微微侧了头,将耳朵倾向大门的方向,垂眸道:“这个时间,下官误判的那名百姓大概被放出来了。” 果然是个聪明人。 他这是摆明了不想与我绕圈子,既然如此,我敛了笑容,也没有必要和他演下去了。 “既然是误判,无辜之人自然不能枉受牢狱之灾。同样的,有罪的人也自然不可能逍遥法外。张大人说是不是?” 林越帆上前扶起成仁,成仁以手撑地,跟着他退到一边去坐下了。 张忠义抬起手,将项上乌纱摘了下来,他的神色肃穆,手上青筋凸起,似乎捧着的不仅仅是一顶帽子,而是一座大山。 是了,那又怎么会是简简单单的一顶帽子,那分明是君主之托,百姓之情,沉甸甸得,岂是一座山可以比拟的? 我道:“张大人可以替那位小友讲完这个故事吗?” 张忠义的眼珠转了转,看向成仁,成仁仿佛是一头被激怒的小牛,要不是有人拉着,怕是早就要冲上去了。而张忠义则相对冷静的多,他的神色竟然还柔和了几分,一直深不见藏了无数看不分明的情绪的眼底显露出几分温和暖意,“郑家的小儿子……果然是一个聪慧的孩子……” 他将视线转回来,将乌纱帽恭恭敬敬地摆放在身前,规规矩矩地朝着我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劳烦殿下替宛城的百姓受了。” 我冷嗤道:“百姓该受的礼,自然要他们自己来受。本宫代不起。” 张忠义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只是闭了眼睛不再说话。 那边我师兄开了门,林越帆拉着成仁要出去,成仁虽是一脸不愿,却没有反抗,跟在林越帆身后退了出去。“张大人,你的故事还没有讲结局呢。” 张忠义沉默半晌,忽而冷笑道:“结局?天道有轮回,善恶终有报。殿下,您不必套罪臣的话了。我都认。” 倘若他不认,我尚且能说服自己他是有所图谋的犯罪,可是他现在认得干净利落,一副终于解脱的模样,我的心里却越发的沉重。 他果然只是一柄枪。 此事背后另有主使。 “张大人,既然张大人看事情看得这般清楚。本宫希望张大人能够将你知道的事情如实报给本宫听。” 张忠义道:“罪臣所做的事情怕是那个孩子已经告诉殿下了。罪臣该说的该认得自然会认,不是罪臣做的事情,罪臣也不知情。” “好一个不知情!你所图什么?!为何认罪认得如此痛快?!背后可有他人主使?!” 和张忠义的冷静相比,我的震怒就像是个笑话,他道:“所图金银名利,所求富贵荣华。夜间惊醒,晃觉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纵有广厦万间也不过夜眠三尺,故特来认罪。” 我知道他这些都是在胡扯,可惜我无法反驳。 “张大人,本宫还叫你一声张大人,即使希望你还能想起自己的身份,不要在这儿避重就轻。你知道本宫在问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不认罪 张忠义道:“殿下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么还想从罪臣这里听到什么呢?” 我被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哽得心口疼,“听到什么?张大人张忠义!本宫记得你也是十年苦读一朝及第,你也是跨马东游接受过百姓叩首的,你也曾殿前立誓一展抱负!父皇赞过你廉洁,丞相誉你为君子!宛城老小都曾封你为神,奉你为青天!你就是这样给他们当神当天的?!你这是天塌了!你数数被你砸死的百姓,他们是不是你当年考场里御殿前笔下口中的‘国之根本’‘立身之根本’!” 张忠义终于变了脸色,他一直无悲无喜的脸上露出一种挣扎无奈的青白,像是一座巨峰砸在了他的身上,挣不开又受不住。 窗外是赵恒领了兵队路过的铁甲碰撞声,有孩子轻轻地抽噎透过窗随着风飘进来,混在归鸟的嘶鸣里,像是谁家在唱一首挽歌,“张大人,他们是你的子民百姓吗?” 张忠义闭了眼,过重的力气将他的脸扯得皮肉分离,皱成一团,他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些人的样子,让我觉得他的心还是血肉做的,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张大人,把你知道的告诉本宫好吗?” 我的问话很轻,落在张忠义耳朵里大概分量很重,他隐在宽袍大袖里的手颤抖地像是寒风里的枯叶。 我抬头望了一眼窗户,关得紧紧的,外面的冷风一丝一毫都吹不进来。 不过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能听到外面风啸的声音,明明尚是秋天,地处南方的宛城却冷得厉害,仿佛北方的跨越了山川江流,执意要在这春娇夏媚的地方安家。 “殿下……您想知道什么呢?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张忠义的声音似乎是划过枯木的老锯子一般,嘶哑得让人皮肤战栗。 与其是他是忠诚得拒不配合,倒不如说是看透一切的认命,是对自己的放逐,更是对我的同情。 可是,我又什么好同情的呢? 张忠义不再言语,我相信就凭他现在这副态度,我就是各项酷刑轮番上阵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样子一想倒是显得我暴虐,他是个英雄了。 我缓了一下语气,往前踱了几步,“既然张大人已经认罪了,”我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纸笔仍在他面前,“倒是省了本宫严刑逼供。写吧。” 张忠义扫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写了起来。即便是伏地而写,脊骨也是挺得笔直,字迹刚劲有力,横竖之间自有风骨,让人想不到他会是做出这么多残忍之事的始作俑者。 我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将自己的罪过一桩桩一件件的地写下来,落在纸上的墨迹颜色一点点变浅。 张忠义似乎不是在写自己的罪,而是在列自己的功绩,陈列的无比认真。 整整三页纸,与成仁所说果然大同小异。 我拿起端详了半天,哼笑道:“怕是少了一点儿什么吧?” 张忠义道:“三年恶行,丝毫不少。” 我道:“不是少了什么事,而是少了什么人。” 张忠义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变化,他的疑惑似乎并不是作假,他低声道,这句话却像是在问他自己,“少了什么人?” 我用笔杆在他写完的纸上轻轻敲了几下,之战簌簌的声音格外明显,“你的那位好师爷。石昊。” 张忠义皱眉,“一人做事一人当。无端牵扯别人,脱自身之罪非君子所为。” 我听得好笑,“哈哈哈哈君子?张大人啊张大人,你跟我说君子?你可别忘了,这纸上的桩桩件件又哪里是君子可为的?” “张大人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张忠义从这一刻开始励志要做一个有道德心的哑巴,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不说。 “好,很好。你不说,自然有人说。” 张忠仁抬头看我。 我开了门端详,杨柳冲我点点头,我笑道:“要说的人来了。” 驿站的大门打开,绕过照碑墙走进来的是一身青衣做书生打扮的石昊。 这两人不愧是主仆,都是这么一副身不关己的泰然神色,他闲庭信步一般,好似这次只是前来向我请一声安而已。 他分外悠然地向我行了一个礼,我指指身后,道:“石师爷,不然进来聊?” 石昊点头。 他甫一进门,望见跪在地上的张忠义,大惊失色,扑过去跪在他身边:“大人,大人?” 张忠义并不言语,石昊只得又扭头向我寻求答案,“殿下,这是……” 我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你们家大人懂不懂就要跪下锻炼一下腿脚,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早应该习惯了吧。” 石昊却完全不觉得我缓和气氛的笑话好笑,他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现下这个屋子里还能够勉力笑两声的应该只剩了我一个人吧。 他低头扶着张忠义的胳膊,“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张忠义自然不会回答他。 我上前几步,半弯了腰凑近石昊的跟前,在他额角脖颈处细细端详,啧啧称奇道:“果然是好手法,竟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石昊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我这一句话自然炸不出他的神色惶惶,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有碍于我的身份不便避开,“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我依旧是端详着他的脸,漫不经心地笑道:“没什么,有些好奇罢了。你知道的,女孩子嘛,总是拿着自己的脸当成绝无仅有的珍宝,一点小伤都受不了的,除了一丁点儿小问题”,我用手指比了个不大的缝隙,“也是要赶紧医治的。” “那是怕要让殿下失望了,草民一介布衣,早年间风餐露宿,并不知如何呵护面皮。”石昊坦然道,说道惭愧处,还向我拱了拱手,半遮了脸。“再者说,草民没什么本事,略略识得几个字而已,殿下的相貌早已经是天人之姿,世间难寻,便是殿下想讨要什么保养秘法,所寻之人也不该是草民啊。” 我看着他那张比之寻常妇人还要白净上几分的面容笑了笑,起身离他远了些。 “石师爷过谦。” 我转身回了上座坐下,拿起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茶水抿了一口,茶水早就凉了,此时入口,带着几分涩意,“石师爷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张大人来着?” 石昊恭敬道:“三年前。” 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三年前啊……又是三年前,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惹得他们一个人两个人都是性情大变。 “之前本宫听人说,石师爷在宛城教书,为人师表,君子端方,也不曾寻个一官半职,凭石师爷的本事,怎么就不如官场呢?难不成是看不上?” 石昊摆摆手,面上露出几分愧意,“殿下说笑了,是草民才疏学浅,当个少数先生尚且是在误人子弟,又哪里有本事金榜题名得见天颜呢?” “不知道师爷可否婚配?” “……未曾。” 我唏嘘道:“不知道师爷贵庚几何了?” 石昊顿了顿,“三十有二。” 我咂摸了一下,左手拍着自己的右手,“已过而立之年……怎么身边就没有个可心的人呢?你们家大人今年多大来着?似乎和你也差不了几岁吧,过不了两年就要当祖父了,”我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转,他被我的眼神看的有些脸色发青,“总不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石昊咬牙道:“多谢殿下挂记,不过是草民习惯了独身一人,无财无业,不愿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我盯着他泛青的脸,情真意切地操着一颗媒婆的心,“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石师爷,不娶妻哪里来的子,没有子女,令尊令堂无法相守天伦之乐,他们恐怕是不会开心的。你想想是也不是,作为一个孝子,你就没想过娶一个肤白貌美的妻子?” 石昊似乎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可是他必须继续忍,“多谢殿下的好意,不过草民幼年失怙,早年间失恃,独身一人,并无父母催促成婚。” “啊,原来这样,”我做出极其不忍又因自己失言而追悔莫及的神色,石昊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好像他口里提及的那两个人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一般。 三十有二,年少孤露,虽说是他面上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是这个世界上又哪里存在毫无痕迹的伤痕?他的左半张脸从鼻翼处延绵到发际处,实际肤色略深,表面上大概是敷了什么粉,深深浅浅地一遮,不留心看竟然也没有什么异样。 “石昊?还是说,本宫应该叫你刘昊呢?”我面上含了笑意看着他,心下却没有本分的笑意,沉甸甸地压得人难受。 石昊果然是心态极好,我这样直截了当地指出他的身份,他也没有半分惊慌神色。 “恕草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啊,”我喃喃道,“城南刘家似乎还剩了一位老妪勉强度日……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情……” 我的视线落在他的腰腹处,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令人难堪得很,却不得不说,“有些东西是生时带来的,怕是死也带不走吧。” 石昊的脸色瞬间由黑变白。 “哦?就算是草民承认本家姓刘,那又说明什么呢?我不姓石而是姓刘难不成就是罪过?殿下是有证据证明我杀人了还是有人指正我放火了?!”他这样一个克己守礼的人竟也抛了谦称,一口一个“我”自称,可见他的内心并不能再保持之前的平静,“倘若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殿下一张嘴空口认定我姓‘刘’是罪,恕草民做不到心服口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谜底 我用卷起来的纸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啧啧道:“既然师爷也认为自己无罪,那凭空激动什么?” 石昊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目闭紧又松开,“殿下,倘若您没有别的问题。那是不是草民可以告退了。” “呦,”我的眼神在站在张忠义身上转了一圈,“这就不管你家大人了?说好的主仆情深呢?” “二位,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心态。什么也不图,家里穷得叮当响,也没有娇妻美妾,不掌兵权也不想谋反,难不成是单纯的心理变态喜欢折磨别人?” 石昊笑笑,那丝冷冰冰的笑意却难达眼底,“殿下,您今天这样说话,大概是什么都掌握了吧?既然如此,也不必在这里炸我们了。” 的确,没有证据我也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那我一样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不过令我奇怪的是,他们做这些事情似乎完全没有想过会有暴露的那一天,或者说是暴露也不在乎,所有的证据就差端到明面上给我看了,两个人虽说是之前有些狡辩的措辞,但是细想起来,他们根本就是自己送上门来让我伸。 既然想不明白,我就直接将这些话问出来了。 石昊此时分外坦然,分外配合,“张大人本身就是个好官,”他说这话的时候张忠义的面皮难以承受般抖了一抖,“是我胁迫他。” 石昊竟也流露出几分真情,软了声音道:“他怕是这个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了。只是我……恩将仇报,我是罪有应得。张大人却是无辜受我连累。” 沉默了半天的张忠义终于不再当哑巴,“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既然参与了就是有罪。” 石昊摇了摇头,我一次见他这样诚恳地望着我,“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张大人只是从犯,张家人更是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还望殿下明察。” 张忠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就凭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书生?竟能将一城太守玩弄于鼓掌之中。你觉得我会信?” 石昊指了指自己的脸,“殿下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装傻?我的背后自然是有别人。那人能助我医好了脸,送我回宛城复仇,帮我给张家人下点药,让张忠义为我所用有什么难得?要不是方铮是个不碍事的木头,殿下还会说我们没有兵权?” 他说的风轻云淡,我却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说的这些东西我基本上也猜测到了,但是终究是希望一切都是臆测,他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来我只觉得沉重得厉害。 “你背后主使之人是谁?” “主使之人?”石昊笑了笑,“我就是一颗最好使的棋子,不要权不要势,只要复仇。我哪里会关心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层层命令层层传递,殿下,你要是想从我这里找到背后主使之人未免也太天真了些吧……” 不可否认得是,他说的没有破绽。 “你说的都是真的?” “事已至此,我有什么好说谎的?再说了,我本来就没打算好好活下去,既然仇都已经报了,我的命也拖到尽头了。” 他的仇自然是刘家抛弃他们母子之仇,我曾派人去刘宅的旧址看过,破落的不成样子,别人家事大门紧闭,好歹屋内的人是活的,但是刘宅,是完完全全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我顺势摸到现在跟在石昊身边的一个老妪身上,成仁说那个老妪曾经是刘家的仆人。 “你将刘家人怎么了?” “怎么了?”石昊大概觉得我这话问得好笑,他自然道:“当然是全死了!他们罪有应得。哦对了,殿下说的老妪是我身边的王婶吧,她可是个好人,当年要不是她偷偷将我们母子送出府,我们母子可是会直接被刘家人生生掐死!” 我皱眉,石昊的故事显然和之前郑老妇人给我讲的有出入。 郑老妇人的故事里刘家人只是赶走了他们母子,而且是秘密赶走,完全没有提到“掐死”两个字。 石昊听了我的话,冷笑一声,“她是宛城人,自然不想透漏宛城里的人有多狠毒。当年我出生……是那副鬼样子,刘家可是连脸都不要了,直言我母子是妖孽在世,鼓动全城的人烧死我们!宛城中的人可是没有一个替我们母子说话,就好像附和刘家人烧死我们他们就真的能福泽万年了一般。我母亲走投无路入了风尘……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便是如此,”我缓缓道,“你的手段未免也太过于残忍了。他们罪不至此。” “罪不至此?”石昊喃喃道,张忠义扭头看他,试图使他冷静下来,他却狠狠甩开张忠义的手。 “你又知道什么?!”石昊双目赤红,早就失了一贯温和的读书人模样,声音凄厉:“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你们自己什么都要,什么都不缺!所以就喜欢高高在上地长出一副圣人的燕子你教导别人浪子回头……你们以为自己是谁?神吗!呸,就算是神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刀子没扎在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伤口有多疼!说什么感同身受都是假的!都是惺惺作态!” 他的眼神就像是长了钩子一样,狠狠粘在我的身上,“殿下,公主殿下……您没有吃过苦吧,您不知道寒冬腊月里泡在冰水里是什么滋味吧,您也不知道把手伸进火堆里有多痛吧,您也没有尝过被人当成畜生肆意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他语气讽刺,用手指狠狠戳着自己的胸口,“这是什么?!这还是个人吗?!这就是一个躯壳!一个连狗都不如的烂壳子!早就烂透了,坏死了!我还留着一口气,就是要他们死!要他们都死!都不得好死!凭什么我和我娘在那些败类手里受罪的时候他们就能吃的好穿的暖获得好好的!他们凭什么!” 我看着他这般疯狂的样子,早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个人……简直就是……疯了。” 石昊仰天大笑,一边大笑一边撕扯自己的衣服,我别开眼,“哈哈哈哈哈哈疯了……是啊,我就是疯了!我为什么疯?还不是拜他们所赐!”他压低声音,那声音阴冷得就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一般,嘶嘶道:“没关系,我是要死的……不,不对,我本来就已经死了,留着这幅壳子就是要看着他们,也一个一个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我被他这些话激得如鲠在喉,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他将自己的上衫撕扯开,裸露出大片胸膛,这不是令我讶异的点,令我讶异的点在于——他几乎能算得上是白皙胸膛上粗落分布着深浅不一的各种伤痕,有的像是鞭伤,有的像是烫伤,有的又像是被野兽抓挠出的伤口,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这些疤痕都变成了深褐色交替错落地铺在他的身上,却依然不敢让人想象这些伤口的主人之前遭受过什么非人的折磨。 石昊冷冷道:“怎么?殿下不敢相信?一个非男非女的怪物,倒是难为他们感兴趣……”他这话说的讽刺,却不知是在讽刺谁。 “冤有头债有主,宛城的百姓终究是无……” “他们谁也不无辜!”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截断,“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当年我与母亲被赶走的时候他们有谁说话了吗!我的母亲,那么善良的女子,宛城的那些人可没有一个拿她当做故人看待,他们在她身上寻欢作乐的时候可是兴奋的很!至于我,他们不也是没拿我当人看?我在他们眼里畜生都不如!在我看来,他们都是罪人,都该下地狱!整个宛城里,没有一个好东西!” “自己曾经是受害者,有能力之后不是想着怎么去解救和自己一样的受害者,反而想去变成一个施虐者来获得安慰。石昊,你很可悲。” 石昊扯了嘴角沙哑的笑,“你看看你看看,又是这样一幅高高在上悲悯众生的模样……他们是恶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不舒服了也不要让他们舒服。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我想要的你却不明白。”他半伏在地上,仰着头看我,眼神中流露出败落的灰白,“我与你这样的小公主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一副早已经腐烂透了的壳子罢了,我也不在乎。” “你这个真是……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听我这么说,他倒是认真咂摸了一会儿这几个字,“是啊,死人怎么还救得活……” 我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生无可恋的模样,满腹的说词似乎也失了意义,我凝视了他半晌,甩袖除了房门。 外面是全副武装的赵恒,见我出来行了个军礼。 我挥挥手,只觉得全身乏力得很,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都绑起来。” 这么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却比上场打架还要累。我只想找一个没有争执琐事的地方让自己清醒一下。 我不知道将自己在屋子里关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我师兄来敲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他老告诉我一切事情都收拾妥当了,张家已经抄了,张家的人现在全部被控制起来了,公告也已经发出去了,百姓虽说是还不敢相信,但是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畏畏缩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诉冤 我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便不再理会他。 我师兄在我身边陪我坐了一会儿,最终留下一句“记得吃饭”便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关门声很轻,我甚至没有察觉。 不过仅仅一小会儿他又转回来了,这一次开门的声音还是很轻,却伴着院落里的风夹着饭菜香。 我的肚子“咕咕”作响,胃里却没有一点儿饥饿感。 我将脑袋埋在臂弯里,要不是突然他突然出声我竟然没有察觉我身边的早已经不是我师兄了。 他低声道:“失落了?难过了?觉得力不从心了?” 他笑了笑,和银筷碰在瓷碗上发出的“叮当”声一同传进我的耳朵,“正常。因为你本来就没有那么厉害。” 这个人说话还真是戳人心窝。 我闷闷道:“太不会说话了,给我出去。” 他不仅没有出去,反而坐在我的屋子里,坐着我的椅子,吃着我的饭,埋汰着我:“哪里不舒服了,说出来我好下个饭。” 我不想搭理他。 林越帆也不急,“不说也没关系,今天的梅菜扣肉挺入味的勉强也能下饭……”这人吃就吃吧,还砸吧嘴,二十年的教养都喂进了狗肚子,“说实话,我不是特别喜欢红烧之后的鱼,酱料撒的太多,都没有鲜味了。不过配着新鲜未过油的青菜,凑合着也能入口。还有这个……” “够了!” 他咽下口里的菜,扫我一眼,“不装睡了?” “本来就没有装过,只是不想搭理你而已。”谁知道这个人一个脸色都不会看,明明知道他说这些话实在激我,我还是上钩了。 哦,不是我上钩了,是我的胃上钩了。 明明之前还是铁打的胃此刻竟然因为他几句话就屈服了,发出委屈的抗议声。 我从他面前拉过托盘,“我的筷子呢?” 他指了指一旁,“喂,这不是你一个的饭菜。你想饿死我不成?” 精气神十足,可没有一丝挨饿的迹象。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胃竟然被他三语两语就挑起了胃口。不知不觉一碗米饭就进了肚子。 林越帆到了一杯漱口茶放在我面前。 “舒服点儿了吗?” 我口里的水差点直接吐在他脸上,“本来好的差不多了,又被你挑出来了。” 林越帆抱着臂,勾唇笑道:“那么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应该感谢我现在我口里没有含水。 “怎么?人都抓到了,该认的罪也都认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 是啊,我还有什么不开心,为非作歹的两个罪魁祸首都已经抓起来了,百姓们也没了阻碍,晏临江的治水方案不断完善,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却觉得心口处一揪一揪得难受的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让人呼吸都不自然。“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们家明明是坏人,却和成仁一样无辜……我知道他们做的事情是错的,我却好像能理解他,就好像如果那个人是我,我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想报复……我觉得石昊说的没错,我没有资格指责他,他经历的一切我都不清楚,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将他定罪,实在是……” “你没有错,”林越帆打断我的前言不接后语,他认真道:“无论他跟你说过什么。你要记住的是,有因必有果。伤他的人有罪,但是这不是他反过来成为罪人的借口。有罪就是有罪,他的经历让人同情,却不能抵罪。你懂吗?” 懂。但是嘴上说懂又有什么用。 林越帆说得没错,我做的错没错也不好说。 但是我没有办法反驳的是,石昊是个可怜人,宛城的其他百姓是我大夏的子女,像是石昊这样的人也是我大夏的百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错在哪儿,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赶他们母子出门的刘家人是错的。 欺辱孤儿弱母的人也是错的。 胆大妄为的石昊更是错的离谱。 吃完饭林越帆将东西收拾好端了出去,让这样一位大爷伺候我我真的是受宠若惊。 不过我以为他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谁知道只是出去送了个东西,扭头又回来了。 “怎么?见我回来很不高兴?” 我将头摇成拨浪鼓,哪里敢不高兴。 林越帆哼了不再说话。 我试探道:“今天你清醒的时间够长的啊……” 这位大爷闻言立马变了脸色,我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惹到他了,但是知道这位爷不高兴了。我赶紧缝好自己的嘴,开始装聋作哑。 半晌之后,林越帆阴阳怪气道:“之前他天天在你面前晃,也不见你烦。怎么,我出来这么一会儿你就受不了了?” 我就是为了搭话而搭话,话语里绝对不含第二层含义,这位爷曲解别人的意思真是有一手。 我欲哭无泪,多说多错,干脆不说。 于是乎我们两个人诡异得达成一致,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和谁搭话。 唯一的动静是窗外风啸的声音,夹杂着树叶簌簌之音。 打破这种诡异气氛的是杨柳。 她在门外道,张家被查之后,张夫人死死哀求我师兄带她见我一面。 我师兄被她哭得受不了,便将人带了过来。 谁知道她走到驿站门前直接就跪地不起了。 我起身开门,“你确定是她要见我一面,不是要见张忠义一面?” 杨柳肯定道:“就是见您!” 难不成是来求情的? 不过既然她们来都来了,我也没必要避而不见。 我还没有出大门,就远远看见门口跪了三个人,衣衫随着凉风左右飘动,人却是跪得极其稳当。 我走上前去,张忠义的夫人从没有见过我,我刚一出来她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见周遭的人都向我行礼,这才跪行两步,携了一双儿女拜倒在前。我本想扶她起来,她却死活不肯起身,“老爷有罪,民妇同罪,求大人将民妇一并下狱,就让民妇同老爷一起为宛城百姓赎罪!” 我上前两步,“抬起头来说话。” 她的肩膀抖了几下,缓缓抬起头来,不施粉黛,双目红肿,面色憔悴,双目里是掩不住的决绝,几乎要盖过那几分惧意。 我叹了口气,“张忠义说,此事你毫不知情。可是真的?” 张夫人咬了下唇,“说完全不知情,只怕大人也不相信。他总也不让我出房门,说什么女子要有个女子的样儿。可是女子该是什么样?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早年间也是上得了谈判场的人,他也从不会限制我这些。我知道,他肯定在瞒着我做什么……可是,”她抬了抬头,含着泪水将眼睛眨了又眨,“可是他是我的夫君啊,无论怎样,我都相信他不是坏人……他是真的,真的很在乎百姓的!他说过他要做一个好官!我和他近二十年的夫妻,我知道他的!他不会还害人的!大人!您要明察秋毫啊!” 她跪着上前,死死拽住我的裙角,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的一双儿女伏在地上不住地抽噎。 我去拉她的胳膊,“有没有罪要看证据,并不能凭夫人一张嘴我就信了不是。” 张夫人的泪再也止不住,留了满脸,“但是……但是,不能是他啊!他不会的,不会的!” 她哭得声嘶力竭,从一开始压抑着啜泣到最后放声大哭,一个女人当街哭成这个样子,我看得有些于心不忍,“杨柳,先带她们回驿站。” 我蹲下身子将张夫人拉起来,她不知道是失了魂还是哭得没了力气,整个人就像是一张纸片一般,我一拉她就软绵绵地随着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这位张夫人衣着朴素,手掌带茧,身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能得张忠义这么多年不弃不离,一房小妾也没有纳,看来是凭她一颗慧心,一腔真情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家一行三人就住在这不大的驿馆里,我没特意去见过她们,不是避之不及见,只是觉得张夫人的情绪实在是太过于不稳定,见了我反而是对彼此都没有什么益处。先不论张忠义这个人是不是受人胁迫才为非作歹的,不过他养出来的孩子倒是个顶个的懂事。尤其是他的小女儿,正处于什么事情都不懂最过于无忧无虑的年纪,便是优什么事情母亲与哥哥也是尽可能不让她参与。软萌萌的小女娃,倒是让杨柳喜欢的不行,一直对她赞不绝口,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着给她送一点过去。 这个案子开始得无缘无由,到现在似乎已经快要结束了,可是依旧是没头没尾。 我带人去寻了刘家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老妪。我之前得到的消息是这人一直跟在石昊身边伺候,然而我们却没有在石昊的常住之处找到她。 找到这位老妇人,是在宛城外的一所半荒废的小院子。 我到达的时候,那位老婆婆正拿了一瓢水浇花,今年这个时节里,便是宛城也吹起了刺骨的冷风,那种冷与京城或者碎玉山的寒风猎猎,夹杂着风沙滚石还不一样,是冷风里掺揉着水汽,一丝一缕地钻进你的骨肉里,那种冷意饶是你穿多少也抵不住的冷。这种天气里,再坚强的花也仅仅剩了残枝,不过那伛偻的老妇人却是神色十分认真,好像她手下浇灌的不是已经残败的枯枝,而是正破芽新生的娇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王婶 我制止了意图随我一同进去抓人的士兵,让他们退回到离院子还有几里路的树林旁等待,我是一个人进去的。 见我站在篱笆外,老妇人丝毫没有反应,过了半晌,她才慢慢将水瓢放到一侧,却没有转头,问:“可是有客人来了?进来吧!” 篱笆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晃晃悠悠地打开了。 我走进去,在离那老妇人约莫一丈远的地方止住了脚。 “婆婆。” 那老妇人转过身,笑道,“客人可是途经此地?是饿了抑或是渴了?老婆子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要是客人不嫌弃,就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吧。” 我笑笑,“婆婆,饭食就不必麻烦了。倘若您老人家不介意,我向您讨一碗水。” “哎哎,”这老妇人看起来倒是一个热心肠,听我这样说立马转身回了屋子,许是她走得太过于匆忙,进屋的时候脚下不稳,险些撞在土墙上。 趁着她进去,我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件小院子,院子不大,东西也不多,篱笆墙周边辟了一方地,向来是要种蔬菜的,现在鼓着小小的土包,也不知道底下是不是孕育着什么新的生命。只有一人高的小屋子是泥巴糊成的,上面堆盖着厚厚的稻草,墙根处是一个竹架子,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和竹篮,花盆里的花已经衰败得看不出样子,那些竹篮倒是眼熟的很,像极了我在难民棚子里间宛城百姓编织的那些。 我正四下打量着,那老妇人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与她进去是的匆匆忙忙不同,她出来时一只手里端了碗,另一只手扶了墙,走得小心翼翼。 我赶紧上前从她手里接过碗,扶着她走出来。 我道,“谢婆婆。不知能否再次歇一歇脚?” 老妇人笑笑,满脸的皱褶堆到了一起,却显得分外亲切。 她道:“姑娘,这院子里有几个凳子,在墙角下,能劳烦你搬一个过来吗?” 我应声四下看了看,在不远处的墙角下果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个凳子。我上前去将两个凳子都拿了过来,递给面前的老妇人一个。 她没有伸手接。 我一愣,又将凳子放在了她的身后,柔声道:“婆婆,您坐。” 那老妇人笑笑,伸出手在身前摸索了几下,我这才察觉有哪里不对——自我进来之后,这老妇人的眼神就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过,哪怕是和我说话的时候,她也是微微侧过脸将耳朵靠近我,而不是看着我。 只不过她之前的动作都太随意自然了些,再加上我私以为的老人家都该是双目无神的,我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老妇人竟然是双目失明。 我慌忙将凳子递到她手里,老妇人接过凳子斟酌着放下,乐呵呵笑了笑,“姑娘,没看出老婆子是个瞎的吧?有没有吓到你?” 我用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吓到倒是没有,只是有些惊讶?” 老妇人拍拍自己身前的衣服,“别说你不相信,好多人都不相信。你看我,一个人住着,一个人做饭,以前还能喂两只鸡鸭,饶是谁,也看不出老婆子是个瞎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半仰了头,语气感慨,“……一晃儿就是几十年,早就习惯了。” 她的语气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可是在我看来,更多的是对岁月的感叹,而没有一丝一毫对自身的抱怨。 “几十年?”我思索了一下,“婆婆,您的眼睛……” 老妇人抬手在自己眼睛上抚了一瞬,“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十几岁的时候被夫家打得,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老人家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没有人陪她说过话了,一说起来她很是热情,“姑娘,你这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我拿出毕生演技,做出一副既哀痛又娇羞的表情,想了想,这位婆婆是看不见的,只好又将所有的感情生生挤到声音里面去。 “我是从云城来的,”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因家里突遭大劫,只剩了我孤身一人……特前往宛城找寻儿时定亲的夫家……”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老妇人却在听到“宛城”两个字的时候变了脸色。 她在我说完好长时间之后才缓缓开口,“姑娘……宛城?你未婚夫家是在宛城?” 我“嗯”了一声,“爹爹是这样子说的。” 老妇人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四下转了一下头,好似是在周遭打量着什么东西。她叹了口气,“宛城……宛城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知道的,刚刚发了大水,死了好些人,没死的也都人不人鬼不鬼了,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我闻言语气更加惊慌失措,“那,那可怎么是好?婆婆这样说,我更是要去了!小女子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只剩下这个儿时定下的夫家,倘若连他们都出了事,我岂不是更加无人依仗?倒是后我更是活不下去的……”说着我竟然硬生生挤出几滴泪,“不管宛城什么样,我还是要去的,哪怕是死……我也要见安哥哥一面!” 啧啧啧,我这几句话委实是真情真意,十足走心了。 老婆婆面上露出几分不忍的神色,犹疑许久道:“姑娘……你!哎,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你是进不去宛城的!宛城把守得可紧了!谁也进不去的!” 宛城把守的紧?并没有啊,我去的时候畅通无阻,我去了之后城守更是换成了赵恒的人,平日里连个鬼影都见不到,把守的是松是紧都没有任何意义。 除非……这老妇人说的是之前张忠义管事的时候,难不成她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试探道:“不能吧……我可是听说京城里派了大人物来治水患呢!我想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我的视线一直紧紧锁定在面前的人身上,听我此言,老妇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青白,喃喃道:“大人物……京城来的大人物……” 她猛然伸出手来捉住我的胳膊,那瘦瘦小小的胳膊竟如同一截枯枝一般,“姑娘,你可知道现在宛城的情况……”我还没有来的及回答,她又自己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个鬼地方怎么会传消息出来……” 我咬住下唇,声音颤抖,“婆婆,您在说什么……您别吓我……” 那老妇人似乎泄了力一般,手掌从我胳膊上滑落下去,“姑娘……姑娘,我……” 她摸索着要起身,我没明白她的意思,只好陪着起身,谁知道她站起来是想给我磕头,吓得我赶紧拽住她:“婆婆!您这是做什么!” 她死死拽住我的衣服,“姑娘,姑娘!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是大家小姐是不是!”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门外,“老婆子我瞎了几十年了,耳朵听得清楚,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对不对?你有人跟着对不对?” 我被她这幅神态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我的身份曝光了。 不过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她并不知道我是谁,只是无计可施之下想求一个帮手而已,“……姑娘,你能不能派人帮我打探一下宛城出了什么事……就是,就是张大人和石师爷……你就说是王婶让你帮忙的,他们不会难为你的……好不好……” 她这些话说的毫无逻辑可言,我扶她坐下,“婆婆,您总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吧……我初来乍到,虽有有几个家仆跟着,可是我……婆婆,您说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我总不能让他们白白去冒险啊。” 老妇人过了那一阵的惊慌,现在也逐渐平复了情绪,她沉默了半晌,大抵是真的因为有些事情在心里埋得时间太长了会让人发疯,对着一个陌生人反而容易卸下心防。 她道,“姑娘,不用冒险不用冒险的……张大人是宛城的太守,我说的石师爷,我的少主子。”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年少时所嫁非人,受了不少苦,还搭上一双眼睛,多亏了宛城刘家的二夫人怜惜,收我这样一个废人在刘家为奴。后来……后来出了一些事情,二夫人和小少爷离开了刘家。过了整整九年,小少爷竟然回来了,他来找我,说是要当母亲一般是侍奉我——我哪里有这个福气呦,”她指了指这个院子,“小少爷就在这里为我置办了这样一家院子。姑娘你不知道,自从二夫人离开之后,我在刘家的处境就不好,要不是我在刘家的几年里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大丫鬟,钥匙没有他们的帮衬,我怕是早就死在某个角落里了。小少爷是个大善人啊,他对我可好了,我可知足了。我就住在这里,小少爷有事没事会过来看看我。” 说到这里,她脸上柔和的色彩逐渐褪去,露出愁容,“小少爷差不多隔个三五天就会过来,这些年里一直是这样的。可是,可是这两个月里,他一次也没有来过!” 我不解道:“这又说明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遗漏 老妇人压低了声音,“姑娘,老婆子胡说,你就随便听听……我可是听说张大人不是个好人嘞!你说这次来了大人物,那么是不是我们家小少爷也出了什么事情啊……” 我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老婆婆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不问也知道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受了不少苦,为人却一直如此淳朴,对着我这样一个陌生人也能将所有的事情坦陈相告,毫无戒心。 倒是让我愧疚不已。 “那张大人……怎么不是个好人?”按理说,九年前,石昊将婆婆接到此处,张忠义却是五年前来到宛城任职的,她怎么就得出了一个张忠义不是好人的结论? 老妇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以前的时候,我有事没事会随着小少爷进城,去探望一下以前的老姐妹。但是从前两年开始——对,就是他当了那位张大人的师爷开始,小少爷就不让我进城了,我原本想着是他体恤我眼睛不好,又上了年纪,不进就不进吧,反正我在这个小院子里什么都有,过得反而要舒服些。可是,我这心里吧,总是挂念以前帮过我的那些善人们,老是想着去见他们一见。” 老妇人说道顿了一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我就央求着小少爷带我去见他们一面,但是一向极听我的话的小少爷这个时候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我的要求。那个时候我就察觉有些不对了。我实在是担忧是不是他们出了什么事,于是一遍又一遍的问,小少爷被我磨得忍受不了,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了——” 老妇人堆满皱褶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小少爷说,张大人把满城的人都圈禁进来了,可怕呦,只要进去了就不能出来……都成了奴隶。姑娘,所以我不想你去宛城啊。” 老妇人想了想,似乎记起了她刚刚还在求我去宛城这一茬,“不过姑娘,你说是我让你去的就没有事情,我们家小少爷学问可好了,张大人重视他呢!” 老妇人终年被困在后院一亩三分地上,在她看来,什么都是善的,在她的世界里,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大恶。 其实到现在,石昊的这一条线已经很清晰了,如果张忠义真的是受他胁迫,那么他们两个人的线都已经清晰明了了。 我辞别了老妇人,再三向她保证我如果去了宛城一定会给她带消息的。 老妇人送我出门,握着我的手再三感谢,又送了干粮一定要往我怀里塞,说是赠我路上吃。 只可惜,怕是我永远也带不来她想要的消息了。 不久之后,我去牢里见过张忠义与石昊,两个人还是之前的态度,没有一丝反抗,也没有一丝忏悔。公审那一天我是向全城的百姓开放公审,但是我却没有抱多大希望会有人来看,毕竟就算是我派人走街串巷地吆喝张忠义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们还是依旧生活如故,不愿露面。 可是,那天去了很多人。 拄着拐的老妇,抱着孩子的女人,弯了腰的老伯,垂髫之年的孩童,熙熙攘攘从官衙排到了城口,他们一动不动的陈列在街道两旁,看着拉着张忠义与石昊的刑车,脸上无悲无喜,神色肃穆,就像是两排被人整整齐齐排放在街道两旁的木偶一般。 刑车吱吱呀呀穿过大道,车辙在久无行人的街道上留下两道痕迹,车轮滚动的声音似乎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穿过这三年暗无天日的生活,穿过万家灯火落在这个雾气迷蒙的清晨。不知道人群是谁最先发出一声哀嚎声,穿过漫天细密的雾气在人群上空炸开,显得格外凄厉,又格外真是,然后是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低吟,接连的低声啜泣连成一片,或高或低或尖或厉的声音布满了整片宛城上空,整座沉寂了许久的城池终于有了人的气息。 那天的哭嚎声在午后才绝,伴着雁鸣一两声。 张家夫人将自己在屋子锁了一整天,半夜灯烛长明。 我写了折子传回京城,也不知道下一个太守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家老妇人是在判刑后第二天去世的,据我留在郑家的探子回禀说,成仁一滴眼泪没掉,轻轻柔柔地帮老妇人换了衣衫,梳了发髻,然后将老人抱进一口做工不甚精细的棺材里,亲自挖了坑,入了土。 如老人所愿,同儿子媳妇一同将魂灵留在这座老宅里面。 亲自送走了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位亲人,成仁在郑家老宅里枯坐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我找上门去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有些不清醒。 我问他:“可愿跟在我身边?”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一句话没有说,只是步履不稳地起身,跪在地上朝我磕了三个头,然后跟我回了驿站。 无缘无故冷了多时的宛城竟然在那连续几天寒风之后开始逐渐回温,北方依然深秋,这边却有返春的迹象。 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蒙尘许久的店铺也逐渐擦亮了招牌,街口的小摊位前生锈的锅被换了下来,夜间开始升腾起热气。 那日杨柳端了一碟粉嫩嫩的花瓣状的糕点进来,说是专门送给我的。 我颇为惊讶,“这是什么,还挺漂亮的。” 杨柳道:“桃花饼,用桃花做的,宛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逢年过节,婚寿嫁娶,拜神谢佛都要做的,代表了宛城百姓的祝愿之意,好多家都专门送上门来说是给殿下的。我们试过毒了,没问题的,殿下尝尝?” 我随手拿了一个,咬起来软软的,外面一层皮酥酥的,入口几分桃花香,倒是甜而不腻。 “小东西,挺精巧的,小女孩应该会喜欢,你拿几个去给张家那个小女儿尝一尝。” 杨柳称是。 晏临江对这些事情也许之情,也许不知情,不管知情还是不知情,他都不会将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就是了,他还是一心扑在治理水患上,宛城恢复生机对他而言,最大的意义就是有数不清的壮丁主动找上门来表示愿意服役治水。 在张石二人罪行得昭之后,我见了一次方铮的面,我印象里的武将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谁知道这个自我来完成就没有在我面前露过面的将军大人在我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比张夫人还张夫人。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遗世独立不慕名利权贵的真汉子,不屑于在我面前摇尾乞怜,谁知道他是害怕我治他的罪,躲着不敢见我呢! 文臣武将,我父皇到底是将一群什么人安排到了宛城啊,简直就是将这些百姓往死路上逼,宛城的百姓到底是和他老人家有什么仇什么恨啊! 不过方铮此人虽无功,倒是也没有什么大过,疏忽职守算是一项,对宛城现状视而不见包容不禀算是一项,不过终究是我父皇派来的将军,我也不好直接判了,只是卸了他的职务,打算带他回京由我父皇再审。他的职位也暂且由一个副将代了。 我倒是想家境宛城所有的官员尽享大清洗,最好全部换血,不过不怎么好实现,就好似最普通的士兵只能服从命令一般,那些非权力中心人员换不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 这些杂七碎八的事情全部收拾妥当已经是过去好几天了,宛城的民与兵都自发或被动地随同晏临江去治水了。宛城的事情到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虽说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但是我们在这里空耗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回京的相关事宜也该提上议程了。 不过晏临江作为治水的总指挥,怕是走不了了,不过他自己也没有要走的打算,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京城是一个金窝,却是武将的脂粉香,文人的古战场”,简单来说,就是对他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的宛城才是属于他的地方。 现在唯一没有解决的就是张夫人和她的两个孩子。 新月道:“按照我大夏律法,就凭张忠义的罪名,不连累九族已经算是好的了。族人入奴籍难道不是恩典吗?” 我摆摆手,“祸不累及子女嘛,他们毕竟都不知情。” 新月撇撇嘴,我看着这小丫头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道:“我和张夫人聊过,张忠义在家里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了。他什么话也不对她们家里的人讲,她也不敢多问。怕是问不出生么东西的。” 林越帆趴在桌子上玩我腕上的雪玉,闻言似乎哼唧了一声,就像是姿势不舒服的小孩子抗议一般,我本来听得不真切,与我们隔了一丈远的我师兄却将目光偷了过来。 我知道,林越帆那根本不是什么无意义的声音,他大抵是在嘲讽我的“不自量力”“妇人之仁”。 这时候,前去给张家人送吃食的杨柳正巧推门道:“殿下。” 我问:“东西都送过去了?” 杨柳道:“都送过去了,”想了想低头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张忠义怎么就养出了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儿,跟一个瓷娃娃似的,一点儿大小姐的架子都没有,给什么吃什么,怯生生的‘姐姐’叫的我哦……” 新月托着茶进来,“叫的你怎样?不是我说你,姐姐?你和那孩子的母亲一般大吧!” 或许是现在我空出了脑子的部分空间能够来思考张家人的问题,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似乎遗漏了什么,这一会儿就像是谁拿了小锤子在我脑子“笃笃”敲了几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破绽 到底是忽视了什么呢,我耳边还是杨柳与新月的喋喋不休,她们两个就“千金小姐该不该挑食”也能吵得津津有味,我却蓦然反应过来,“快!去把张家夫人和孩子找来!” 后来再回想起来我这时的表情一定很狰狞,以至于杨柳与新月根本没有来得及问我发生了什么,扔下手中的东西就跑了出去。 我本来也想着起身追出去,却被我师兄拦下,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道,“我去。” 我这才想起来我早上身上被洒了一身的米汤,于是乎脱了外衫,此时身上仅仅在外面罩了一件披风。 我只好留在屋子里等消息。 杨柳来去的速度很快,她是第一个折返的,她一进门我就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我的心仅仅沉下去。 杨柳冲着我摇摇头,沉声道:“人不见了……” 我心底最初的想法被落实,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一步发现异常,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年久失修的桌子晃晃悠悠地发出“吱呀”的呻吟声。新月匆忙放在桌角的茶盘应声落地,热水冒着白气溅在我的披风一角。 杨柳神色一凛,快步上前,“殿下!” 我甩开她的手,“先不说这个!张家的人……你干什么!” 我的手被身边的握气,扭头一看却见是林越帆,他将我的手捧起来,上面竟沾染了血迹,我一低头,桌子上残留的茶杯上竟然也沾了血,原来杯子不是摔倒地上碎掉的,而是生生被我捶碎得,我竟然没有感觉的一丝痛处。林越帆用他的衣袖内衬替我拭着血迹,“你说你的。” 我觉得这个姿势让人颇为不自在,试图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出来,奈何他握得极紧,我实在是抽不出来也只好作罢。 新月人还未踏进房门,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殿下!白公子已经和赵将军带人去追——殿下,您的手怎么了!” 我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本来不疼的手都被她叫的有些疼,“行了行了……我没事!” 林越帆道:“药箱。” 他头也没有抬,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柳,她闻言转身快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瓶递给新月,“先用着,我去请薛太医。” 新月接过,往我身前凑了两步,却被林越帆伸出的手截下,“我来。” 新月蹙眉道:“可是林公子……” 林越帆沉下声音,重复了一遍,“我来。” 我看看不知所措的新月,又看看一直低着头浑身冒冷气的林越帆,道:“你给他就是了。” 新月是担心林越帆自己是个不知轻重的心性,对他为我包扎伤口心存犹疑,但是我却是知道现在我面前这个人可不是那个只会哭闹的小公子十安,而是那个冷飕飕的活阎王林越帆。 “你别管他了,说张忠义怎么了。” 新月的眼神一直黏在林越帆的手上,看着他为我擦拭血迹,扭开瓷瓶…… 我重重咳了两声,“不会说话了?” 新月猛然反应过来,“啊……对,我们去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了,但是他们一个女人带了两个孩子肯定走不远,况且府里戒备森严,她们肯定走不远的。” 自张忠义出事之后,我虽说是没有明确地要求别人将张家人当做同党看待,但是他们住在驿站出入也不是那么自由。况且杨柳刚刚离开不长时间我就派人去找他们了,这中间的时间并不算长,就算是他们又绝世轻功也飞不出城。 我对着新月道:“让派人去把城门封了,进出严格盘查!” 新月点头,转身去了,去之前在我手上扫了两眼,意料之外地发现林越帆的手法居然还不错。 屋子里没了别人,林越帆沉声道:“活该!” 我:“???” “你对着伤患不应该温柔一点吗?” 林越帆用手帕蘸取了清水在我伤口周遭轻轻擦拭,手法轻柔地和恶狠狠的语气完全搭不起来,似乎就是两个人一般。 “自己犯蠢还想着别人陪你?” 算了,本小姐大度,看在他这么劳心劳力的份儿上,我也就不计较他的言语冒犯了。 杨柳带着薛太医赶到的时候林越帆已经开始给我撒药了,我一边伸着手一边嗷嗷叫唤,“疼疼疼!”大抵是我叫的太过于凄惨,薛太医迈门槛的时候一个没留神,差一点就给我直接行了大礼。 其实我的伤口不怎么深,就是碎掉的茶杯裂片从我的小指手背一直划到我的掌心半中央,流得血多了一点,导致伤口看起来有些狰狞。 “还好还好,”薛太医端详了一下我的伤口,林越帆并没有直接将药粉洒在我的伤口上而是洒在了周遭,“老臣先给您消一下毒。” 我看了看自己根本没有沾到药的伤口。 那我刚才岂不是白叫了? 林越帆背对着杨柳与薛太医,用一个只有我能看到的角度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刚才装模作样了半天一点儿药没给我上你还有理了?! 薛太医拿了小棉棒在我手上戳了两下,我这才知道什么叫“真疼”,刚才我嗷嗷的那半天都是小意思,那种痛楚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薛太医道:“殿下,您忍着些……林公子的手法挺不错的,一点儿都没有感染到伤口,倒是在周遭抑了菌。” 我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林越帆,他露出一副无辜又焦急的神色。 我:“……薛太医过奖。” 薛太医实诚道:“老臣又不是夸奖殿下,殿下又何必谦虚——殿下,您可以小声点叫,老臣还没有开始上药呢。” 我闭了眼睛,我倒不是真的受不住这一点儿疼处,不过是我儿时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重了,上药的时候遭的罪可比受伤的时候遭的罪重多了。 我大师兄和四师兄都是毛手毛脚的性子,五师兄见不得伤口流血,一般情况而言给我上药的都是三师兄和二师姐,手上的伤口还好说,身上的伤口自然都是由我二师姐处理的。 长了一副芙蓉面杨柳身的我二师姐骨子里住了一个实打实的真汉子,她的手法比之秋娘揉面时的手法轻柔不了多少。 想到这里,我才发现,薛太医不愧是在宫里待了二十年的老太医,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怕我哀嚎成了这样,他上药的手不带有一丁点儿抖的。 我师兄是傍晚回来的,并没有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一直沉默的杨柳开口,“奴婢有一事不解,还望殿下解答。” 我自然知道他她问的是什么,她对张家母子三人一向是心存好感,自然不敢相信我今天闹得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我对着母子三人一样心怀好感,母慈子孝,小女可爱娇俏,我甚至想要直接免了他们的罪,让他们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只可惜,一切都是我太天真,现在想起我那些幼稚的念头,只觉得这脸都要被打肿了。 “在我们最初来宛城的时候,我曾经和张忠义聊过他的家人。当时我提到宛城的桃酥很出名,他说可惜他的小儿子吃不得桃酥,那孩子一接近桃花身上就会出疹子。那番对话和现在隔得时间长了,我本来都快要忘了,但是,”我看向杨柳,“杨柳喜欢孩子,张家夫人和孩子的伙食都是由她负责的,她之前给张忠义的两个送过吃食,我没记错的话,里面有桃花饼。” 当时杨柳回来回禀我说,他们三人都很喜欢,吃了很多。我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却根本不对! 倘若那个男孩是张忠义的儿子,那么他根本不会碰桃花饼!宛城里家家户户都会做的桃花饼,在宛城待了五年的张夫人根本不可能不认识,只要她认识她就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吃! “所以,只有两个解释。要么,这不是真正的张家人。要么,张家人根本不是五年前来到宛城的。不管是哪一样,都是一个问题。” 我师兄道:“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怕是他们不是张家人的情况大一些。” 我点头,“之前张忠义说他的小女儿不喜辣,但是杨柳给他们准备的吃食里不乏辣的,杨柳却说那个小女孩不挑食。现在看来,这怕这三个人都是假的!” 张忠义说他的妻子是商户出身,不通女红不习武艺,却打得一手好算盘,之前那女子行礼的时候,指腹粗糙,掌心却是有茧的。 当时她说是粗活做多了,现在再回想,怕是练武留下的吧。 新月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然是这个样子……” “可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在我们面前演这一出戏?又为什么要挑在现在这个空档逃走?” 这不仅仅是新月不明白的地方,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只可惜,现在与张忠义一案能扯上关系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想要找一个能和他亲近的人都找不出来,我现在想想不由得觉得可怕,这个人一个亲近的人都不往自己身边放,只怕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那么他这几个诡异的假家人,出现的这么凑巧又是因为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浮尸 我跌坐在椅子上,几乎要把下唇咬下一层皮肉。 “不敢怎么样,已经全城戒备了。总会有结果的。”我师兄道。 明明知道他是在安慰我,我也只好点头,给自己留一个希望终归是好的。 因为这三人的缘故,本来打着这两天就出发回京的计划再次被打断,我们只好继续待下来等一个结果。 之前我们搜查了张忠义的府邸,排查了身边的近侍,听命作歹的不少,对他们二人的事情真正了解却是完全没有。多次搜查的结果就是张忠义的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干净的就不像是一个四品官员的府邸。 可是现在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派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查,只要是他们待过的地方就要里三层外三层排查,查不出个结果来就不能罢休。 随着宛城恢复生机,我也想着从宛城的百姓身上寻一个突破口,不管怎么说,张忠义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宛城了,宛城百姓怎么着也是该了解他的。我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回来的十安上街打探,可惜我错估了张忠义这三年在宛城百姓心里留下的阴影痕迹,一提到张忠义,他们就变了脸色,似乎那种痛是刻在骨子里怎么抹也抹不去的,他们脸上的骇意太过于清楚,我倒是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提起石昊,倒是还会有人犹犹豫豫说上几句,有的说是“极好脾气的教书先生,怎么也想不到会这个样子”,有的说是“果然是刘家的小妖怪回来作妖了”,还有的说是“一报还一报,罪过罪过……”拼凑起来就和我所知道的故事别无二致,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花样。 之前宛城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走在街上给人一种荒凉感,多走几步就让人开始怀疑人生。现在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似乎大家也开始渐渐遗忘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或者说是掩埋在记忆深处不敢提及,只盼着重新恢复热热闹闹的寻常日子。于是乎,这街上的店铺新开了不少,街道上的叫卖声也开始此起彼伏,喊得越来越流畅。 乌云依旧是笼罩在驿站的上空,沉闷的气氛环绕着我身边每一个人——除了十安。十安与林越帆的最大不同就是,他能无时无刻不保持一种极大的喜悦感,就像是一切的悲哀与困苦都与他无关。 他开始喜欢上了逛街,不仅自己逛,还要我陪着逛。 宛城的街市和京城的街市大不相同,京城的街市自然是繁华些,各式各样的小东西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生长在天子脚下,店面恨不得装金裹玉,就连小贩的叫卖声都比别的地方有底气些。 至于宛城,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还没恢复好的缘故,街市之上倒是清净不少,每家每户守着自家的摊子,也不怎么叫喊,看到喜欢的,那人上前去挑选,不喜欢也不勉强,那场面可以称得上的其乐融融了。明明是市井生意场,硬生生被他们过除了一种闲云野鹤般的农家气息。 不过,宛城的精巧玩意儿还真不少,你往大街上一站,觉得会被他们摆放的东西吸引住目光。尤其是对十安而言,大少爷见惯了京城了精贵的玩意儿,这些百姓家自己手工编的织的小东西在他眼里反而显得更精贵些。 宛城的百姓都是心灵手巧的,编织的小东西各式各样,栩栩如生,什么驾着马车的小兔子,正在打架的小猫和小鸟,哪怕是只有手掌大小的八仙木雕,每一个神仙脸上的表情也是各不相同,十分灵巧可爱。 我听说过女子买胭脂水粉可以一买一整天不带腻歪的,可是我没有听说过哪个男子可以在卖兔子的小摊前一顿一下午动作都不带换的,他蹲的不腿麻,我站的腿都算了。他这一副样子,生生将想要上来问价的人吓得不敢走近了。最后小摊老板收摊的时候表情十分幽怨,我只好塞了些碎银子给老板,结果本来还在幽怨的老板就跟被烫了手似的跳开了,说什么也不收,背起担子就跑了。 我看看老板跟被狗追似的一般的速度,又十分茫然地看看自己手里的碎银子。 我的银子也没毒啊,至于这么吓人吧。 十安更幽怨,他目送老板远去,又望望我,幽幽道:“我想要那只兔子……” 我道,“喜欢干嘛不买下来?” 十安瞪大了眼睛:“可以买的吗?” 我:“……”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傻啊,难不成年龄这玩意儿,不见长还能倒退? 我见他更失落了,想了想安慰他道:“算了,不买下来也好。我们买了养不活岂不是很不负责任?” 十安抿了抿唇角,缓缓道:“可是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我很庆幸,那几只兔子没有落到他的手里。 我再也不能将十安当做单纯无害的小白兔来看待了,他就是一只专挑单纯无害的小白兔下手的大狐狸! 还是獠牙很尖利的那一种! 我每日陪着他上街,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嘛,毕竟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他可以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一待就是很长时间,丝毫看不出喜欢往街市上跑的迹象。 而现在,他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喜欢什么,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但是又哪个都没有买。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在帮我省钱,于是宽慰他道:“没有关系啊,你喜欢的话就买啊,我有钱!” 十安转过脸看着我,伸出一根手指在我呢脸上戳了又戳,“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又是哪个?再问他他却是又不说了。 想摸清他的心思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上几分,不,何止是几分,这得是四海捞针的难度。 不过令我感到欣慰的事,每天陪他在街上转一转,看着一开始毫无生人气息的城池逐渐有了人气,街上的人从一开始匆匆而行警惕戒备到现展开笑颜开始寒暄,说心里没有丝毫波动绝对是骗人的,那种成就感就像是逐渐煮沸的水一点一点冒着气泡,“咕噜咕噜”,逐渐膨胀成长,将你的心填充得满满当当。 一转眼又是三四日,我父皇的回执都已经送到了我的手上,新来的太守和将领都已经在半路上了。 张忠义一案的进展出现在第七日。 张忠义一案的进展出现在第七日。 晏临江这些日子一直带人守在富水河周遭,进展一直很顺利。 直到今天早上。 天刚朦朦亮,晏临江就赶往了河堤,参与治水的百信和士兵分别承担了不同的任务,大部分人已经去了富水河与淯河的交接处,负责河道的引流准备工作。同时,依旧是留了一部分人在富水河村庄的地方进行打捞,本来是要清理杂物以免水流不畅,但是想着说不定还有什么有用的物什,或者能够捡到金银珠宝之类的也说不定,因此留下的基本上都是本地的百姓。本来在富水河下游打捞杂物的人有两个起得早的,当然,他们处于什么目的不得而知,不过他们开始工作的时候东方天上刚刚露出了一点鱼肚白,看人看物大抵都是看不真切的。 但是他们看见了远方飘来了不知名的东西。 自从打捞那一天开始,他们也见多了河上漂浮的东西,什么衣衫桌布比比皆是,不过因为打捞得勤快,这几日倒是少了。此时见到有东西飘过来他们也没有多想,只是伸长了竹竿扒拉了一下,谁承想这东西还挺重,捞东西的汉子不仅没有把东西拉过来,反而被拽得一个踉跄,那汉子这才用了几分力将那块看不清颜色的布衫拉了过来,待到那迎着灰扑扑的天色似红似灰的布衫拉近了,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一块破布衫,这是一个人! 清白浮肿的脸朝上,几乎要凸出来眼睛还睁着,像是言犹未尽的不甘,一身褪了色的红衣和那人长长的黑发丝交织在一起,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显得格外诡异。 那拉她过来的汉子瞬间七魄丢了三魂,急急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水里,不算矮的水没过了他的脑袋,垂在水里的发丝在他的鼻子上轻轻摆弄而过,惊得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叫声凄厉如同几岁的孩子。 要不是同行的另一个人还残存着三分理智,上前将他拉起来,可能这水里又要多一具尸体。 那汉子的惊叫声不仅震飞了附近枝干上栖息的燕子,也把正在往这边走的晏临江吓得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栽到沟里去。 于是就有了晏临江找人抬着一具尸体来见我的场面。 我很是不理解晏临江是怎么想的,“你们抬着一具尸体走街串巷不觉得诡异吗?” 很显然,晏临江的表情就告诉我他并不这么觉得,“天色未亮,街上少行人。” 我扶额,“幸亏你当面没有被分配到大理寺任职,否则大理寺卿一定会被你气死。” 晏临江也并不能大理寺卿为什么会被他气死,当然了,他也并不想知道,他只是拱手道:“既然尸体已经送到了,臣就回去工作了,坝上的事情离不了臣。” 我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我揉揉额头,打算出去看看这具尸体。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怎么往心里去,毕竟本来就是水患之后,随后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但是随着杂物的清除,哪一具被困在水下的尸体漂浮了上来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现实给了我一次当头棒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查找真相 亡者的身形并不算大,大约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而且,就亡者的状态来看,根本不可能是已经去世一两个月的样子。 最近没有听说谁家丢了孩子啊。 我盯着那张浮肿的不成样子的脸看了又看,非常确信我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但是望着她的身形又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熟悉的感觉。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 我转过身抓住身后一个侍卫的胳膊,“快,快去把杨柳叫来!” 那人被我吓了一跳,赶紧匆匆忙忙去后院找杨柳了。 我围着躺在地上的人转了几圈,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吸了一口凉气。 我心里有一个我不敢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念头,只等着杨柳前来将我心里这个念头盖一个章。 大约是我派出去传话的人用一种极其紧迫的态度进行了传达,所以杨柳他们来得很快,而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紧张。 对,来的人不仅仅是杨柳,还有新月,十安以及我师兄。 我现在并不想深究这几个人大清早上凑在一起到底在干吗。 那不成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规规矩矩地坐在大堂里等待着接受来自晏临江的惊吓不成? 他们还没走近就已经看见了地上的人,沿晏临江派人抬着她已经走了一路,身上的水分大概是在在路上沥干得差不多了,不过就算仅仅在院子里躺了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地上依旧是被晕染出一片水渍。 杨柳远远停住了脚步,“这是……” 我师兄倒是没在乎这些,他走上前来,甚至蹲下身子近距离探查了一下,看着他和躺着的人来了一个近距离对视,我都替他感到瘆得慌。 我师兄道:“哪儿来的?” 我指了指门外,“刚才晏临江搬进来的……好像是从河里捞上来的。” 我师兄站起来,“检查过了吗?” 我摇摇头。 我师兄扭头对着刚刚请他们过来的那个小侍卫道:“去请薛太医过来。” 可怜那个小侍卫,之前已经跑了一趟想,现在气还没有喘匀呢,又要再跑一趟腿了。 幸好这驿站不大,不像是前厅和后院之间隔了两条街的公主府。 我伸出手指指了指躺在一旁的人,犹疑道:“师兄是想前薛太医过来检查一下尸身?” 见我师兄点头,我默默替薛太医掬了一把泪,“可是……薛太医是太医啊,又不是仵作。” 我师兄道:“都是人。” 得,听起来有理有据,只希望薛太医听到这话不会要把银针扎在他脸上。 我耸肩,无奈对着杨柳道:“你看看,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本来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杨柳听我这样说有些不可置信,她瞪圆了双眼,“啊?我?” 我点头。 她似乎是有些不太舒服,皱着眉头勉强靠近地上的人,眼神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没印象!” 我上前拉着她的袖子飞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拉到那人身前,“睁大眼睛!再看看!仔细看看!扒光了再看也没有任何问题!” 杨柳不说话,愤愤看着我,就是不肯低头,这时候新月捂着嘴“咯咯”笑出声,“殿下,您看看您都把她吓成什么样子了?你说的没问题啊,对她而言可是大问题!” 我伸长胳膊去敲她的脑袋,奈何她站的有一些远,于是我抽了我身边师兄的剑去敲她的脑袋,“端正态度!嘻嘻哈哈的像什么样子,也不怕逝者发怒。” 新月闻言敛了声,双手合十朝着地上的人念了一句“莫怪莫怪……” 我叹气,“杨柳啊,你还好吧?我之前怎么不晓得你害怕……害怕……”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我只好指了指地上的人。 杨柳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胭脂色了,她深深吸了口气,蹲下身子开始缓缓打量地上的人,一时间所有的人的视线都跟随着她的视线而转移。 “不对!”杨柳的神色有不适变成了不可置信,她甚至忘记了眼前的“人”令她望而生畏,她伸出手去差一点就碰到了那一身湿漉漉失了颜色的红衣裳。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恐惧和洁癖战胜了她的冲动。 她转过头,“殿下,我想看一下她的胸口。” “可以。”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我。 我同他们一起转过头去,找到了这一声恢复的来源地。 来着依旧是背了不大不小的木箱,朝着我行了个简单的礼,“殿下。” 我点点头,给他让出了一个地方,使得他能够上前,“薛太医,您来得正好。” 薛太医大抵是这里面最平静的人了,毕竟生的死的不生不死的他都见过不少。 他蹲下身子,从木箱子里拿出一个手套套在了手上,然后极其谨慎地拨开那女孩的身体,虽然那还只是个孩子,而且是一个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的孩子,我师兄还是侧过了脸,不再多看,我顺便也将瞪大了眼一脸好奇张望的十安的头扭了过去,他大为不满,十分想要抗议,我在他开口之前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说话不许回头不用反抗!” 他安安稳稳地转过身去,息了声,开始玩自己的手指。 我和十安说话的这短短的时间内,薛太医已经将打结的衣衫剥开了一角,露出青白色的皮肤。我细细打量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我正打算问问杨柳的意图何在,却对上她失了血色微微颤抖的嘴唇。 我心头大震。 我知道,我猜对了。 新月不知道杨柳为何会有此反应,她上前搀住杨柳的胳膊,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示意新月把杨柳扶进屋子,“薛太医,劳烦你再仔细检查一下这人。” 我又拉了个站在一旁的人,“去府衙内找一个仵作过来。” 啧,貌似还是那个跑了两次腿的小侍卫。 进了屋子,我道:“我大概知道这具尸体是谁了。” 新月急道:“是谁?”话一出口,她又侧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杨柳,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 我师兄道:“张小姐。” 他的声音很小,却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可是……”新月将杨柳扶到椅子上坐好,“这张脸,明明不是……” 张小姐,张婉莹,张忠义的小女儿。 我道:“近两日没有失踪的小女孩,而这个小女孩的身形年纪,都像极了张家的那个小姑娘……哦,或者说是假扮张家小姐的那个小姑娘。她的脸是跟不一样,不过,”我笑笑,“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她们三个都应该是易了容,但是我们都没有发现,这只能说他们身后的力量绝对不简单。” “那这个小女孩怎么会……在河水里面呢?”新月道。 “应该是,嫌累赘。”新月明显被这个回答噎了一下,不过我师兄说得确实没什么毛病。 一个小女孩,在逃亡路上,没有价值了,只能舍弃。 “简直是……”杨柳失焦的双目终于有了一点神采,她咬牙道:“禽兽!” 我知道她极其喜欢这个小姑娘,此时见到此景一定是心痛难忍。 我师兄道:“其他两个人呢?” 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他。 “我已经派人在河堤附近搜寻,就算是凭河道出逃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师兄继续道,“但是现在城里遍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我皱眉,思来想去,最终将思维定个在一个最有可能的点上。 那个城外的老婆婆。 我之前在毫无戒心的老婆婆面前演了一出戏,实在是不好意思再一次出现在老婆婆面前,我见不得她那张慈祥的脸上露出被欺骗后的心酸绝望。这次只好将杨柳派出去做坏人,我就安安静静地混在人群里当一个哑巴。 之前没有看出杨柳这人说起谎话来也是一把好手,她上前问了好,说是石师爷派来的人,想帮着婆婆打扫一下屋子,然后看着王婶一愣之后露出几分欣慰的表情,“……我哪里用别人帮忙打扫屋子哦,他多来看我几次我就知足了。也不知道他这些个日子过的好不好,哎呦,天都凉了,也不见他过来,我可是准备了好几件衣服……” 说着说着扭头对杨柳说,“我这儿没什么金贵的东西,就是柜子里的几件衣服,让他们仔细着点儿,我给小少爷做了好长时间嘞。” 杨柳笑着应了,扶着老妇人到篱笆外坐下,陪着老人说话。 老人显然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石昊,见到他身边的的人也高兴的不行,一直拉着杨柳的手问东问西,从“你们师爷最近忙什么呢”问到“你们师爷最近有没有生病。”最后拉着杨柳的手拍了拍,欣慰道:“丫头,你到少爷身边多长时间了?他待你好不好啊……” 我明显地看见杨柳浑身打了个冷颤,她的脸色由紫变红,再由红变白,“婆婆……” 老妇人眉间染上几分忧愁,“姑娘,不是我说,少爷他是个好人。这些年来他身边一直没人,你是唯一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姑娘……” 杨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嗯嗯啊啊地随意应着,像是有人在她衣服里放了几只毛毛虫,她整个人都不对了。 我暗暗道,王婶明明知道石昊是个阴阳人,却是一直管他叫少爷,见到他身边出现个女孩子就高兴成这样。可惜啊可惜,石昊本人许是怕极了和女性接触,哦不对,他应该是怕极了和“人”接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所谓善恶 这不过这些话我没有办法说个老婆婆听。 她那边还一直和杨柳左一句右一句地打探着石昊的消息,叮嘱杨柳如何如何顾忌石昊的胃口,如何如何提醒石昊注意身体,什么也不知道的老妇人像是每一个等待孩子归家的老人,恨不得把能想到的地方全部嘱托给他听,淡定自制如杨柳也忍不住别开了眼,不敢多看老人殷切的面容。 “之前有个小姑娘过来问路,说是要去宛城,我托她帮我带个信,只是一直没有等到她回来……”我的思绪被她这一句拉回来,我之前回了宛城一直忙于张忠义和城里百姓的杂事,竟将随口答应老人的话抛到了脑后,只是,就算是我记得这件事情,也不知道该怎样给她答复。老人继续絮叨,语气隐隐担忧,“丫头,你跟在你们师爷身边,有没有见过哪个小姑娘啊。” 杨柳抬头看了我一眼,支吾道:“没什么印象呢。” 老妇人松了一口气道:“那大概是没有进城吧……我这几天一直想着,这姑娘没有消息传过来莫不成是在宛城出了意外?那就是我老婆子的罪过了……也许是走了吧,不去宛城也好,不去也好……” 我揉了揉鼻头,转身走开。 正巧遇上赵恒神色匆匆地走出来。 我拉着他走远,用口型问:“如何?” 赵恒指了指院子里的那一方软土地,此时土里没有种果蔬,这些人倒是帮人家把土给翻了一遍。 挖得还挺深。 我快步上前,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还真的做到了掘地三尺,被挖起来的土堆旁边放着一个不过两个成人拳头大的小盒子,如果不是挖的仔细,这个小东西或许还不能被发现。 我上前吧那个小盒子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 没什么特别的,就像是女子用来放小巧的耳饰之类小玩意儿的手势盒,上面别了一把小锁,说是锁着,却又跟没锁一个样子,稍稍有点力气的孩子都能把它拽开。 盒子很新,拍开表层的泥土,还能看清盒子原本的色泽。 就像是,专门放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挖的一样。 我抬手要拆,赵恒拦住我,“殿下,会不会……” 我想了想,万一有点儿什么意外就是得不偿失了,算了,先带回去再研究吧。 我低声问赵恒,“还有别的发现吗?” 赵恒摇头。 我从怀里掏出帕子将盒子包了,准备回去。走到门前的时候我向杨柳使了个眼色,杨柳立马心领神会,笑着对老婆婆道:“婆婆,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天色也不早了,我扶您进去吧。” 老妇人应了一声,扶着杨柳的胳膊站起来。 他们所坐的的地方里小院有一点儿远,不过虽说是此地处在郊外偏远地,周遭地面却是平整得很,进出都没有门槛,看得出来修建这个小院子的人下了极大的功夫。 杨柳无论是对老人还是对孩子都抱有极大的耐心,老婆婆发丝花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腿脚却麻利,大概是在这样见不到光亮的黑暗里生活了几十年,所以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每一步都迈得极其稳当。 杨柳陪她走到小屋里,正准备与她告别,她却转身抓住杨柳的手,“丫头,你稍等一下。” 杨柳听话地站在原地等她。 老妇人扶着墙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出来了。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报了一个包裹,包裹很大,她的双手在腰腹处托着包裹的下端,那包裹的上端几乎和她齐平,直接盖住了她的上半身。杨柳赶紧上前帮她吧那个大包裹接过来,露出老妇人那会在那个挂着笑意的脸,“丫头,这里面都是少爷要穿的冬衣。他最近也不怎么过来,你就帮我带回去,给他,行吗?” 杨柳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握着包裹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丫头,里面有一件青色的长袍,我眼睛不好,不敢胡乱绣纹饰,就没有绣东西,单调的很,但是少爷喜欢。现在穿刚刚好。还有一件灰色的棉衣,虽说是不好看,但是暖和,你和少爷说,不要总想着少穿一点儿方便。”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摩挲着包裹,就像是母亲的手指轻轻抚过远行的孩子,“还有啊,宛城今年的天要冷嘞,让他别不信,我这么多年……” “婆婆!”杨柳大惊,一只手抱着包裹,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出去似乎想要提面前的人拂去那两行浊泪,手指却停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 老妇人拽紧了手中的包裹,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那一双没有焦距的瞳孔里透出浓浓的化不开的悲哀,就像是撕掉了那一层故作轻松的编剧,露出那一张绝望哀伤的面容,她脸上的皱褶堆积在一起不停地颤动。 我忍不住上前两步,又堪堪站住。 杨柳声音颤抖,“婆婆……您这是……” 老人任由两行浊泪无声地流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门口无声流泪的妇人,手足无措面色惊惶的少女,院子里院子外神色肃穆的士兵,悠悠飘落的树叶落到刚刚翻新过的土地上,深褐色的叶子瞬间和泥土融为一体。 “丫头……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少爷出事了……”老妇人似乎想从她这里寻一个答案。 杨柳一边想要扶着她坐下,一边回过头来看我,老妇人却不依,依旧是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任杨柳怎么说也不肯动身,她死死抓住包裹的一角,执拗地想要从杨柳这里寻一个答案。杨柳被大大的包裹塞了个满怀,现在是既扔不了包裹,又不敢一走了之,只好顺着老人的姿陪她在原地站着。 杨柳没有说话,老人自己继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这话不知道是说个杨柳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少爷从来不会那么长时间不来看我,他总是要隔几天就来一遍的,他不放心我这个瞎老太婆,总担心我磕着伤着,没有东西吃……我都这么过了几十年了,能缝会补,他就是不放心。他这么长时间没有来,这么长时间没有来了……” 她侧过头,明明她什么都看不见,我却觉得她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透过层层黑暗看见了我们的存在,她缓缓道:“老婆子瞎了这么多年,没有哪里好。就是这耳朵,要比别人强些。别人到了这个年龄只怕是耳朵都不好使了。我不行,我就指望着这一双耳朵了,老婆子老了老了也听得比别人分明些。” 她的手极瘦,隔得那么远,我都能看清她手上暴起的青筋。 “丫头,你们不是来帮我收拾东西的吧?收拾东西哪儿能树上地下地折腾,丫头你别否认,我听见树摇的声音了,今天没有大风,树叶不可能摇得那么厉害……你们想找什么呢?少爷每次来,除了吃得什么也不带的,你们想找什么?” 她抓着包裹的手渐渐松了,杨柳只好完完全全结果包裹,垂了头后退几步。我上前两步,杨柳看了我一眼,退到我身后。 我们两人的脚步声没有可以隐藏,此时交错响起,面前的人露出一点儿疑惑之情。 我明知道她看不见,依旧是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个大礼,就当是给她赔罪了。在我眼里十恶不赦的罪人,在面前的老者看来,那是世界上最善良,待她最好的人,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盼着归家的人。 是我,掐断了她的念想。 “婆婆。” 老人止了泪,犹疑道:“你是……之前来问路的姑娘?” “婆婆好记性。” 老人混着泪水露出一个笑,似嘲似讽,“这么多年了,老婆子一共就没听过几个人的声音,既然听到了,哪里还有忘记的道理?” 我没有说话,我想着,老人这么聪明,既然现在她听到了我的声音,联系之前的事情一定会知道我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我以为她会生气,会痛苦,会辱骂我,会指责我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 就好像之前不经意的哭泣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 她喃喃道:“姑娘,你就是那个大人物吧?” 她起头来,似乎想要用那双无神的眸子搜寻到我的所在,“你就是从京城来宛城的大人物吧。” 我找不到不认的理由,于是低低应了一声。 老妇人似乎没有感到意外,“这么长时间了,我好久没有和别人好好说说话了。听到你们的声音,我挺开心的。”她顿了顿,又道,“姑娘,你能告诉我我家少爷怎么了吗?” 我与杨柳对视了一眼,我笑道:“事情还没有定论呢,您也不要太担心。” 她摸不到墙壁,只好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在身前探了一下,杨柳手里抱着包裹,于是我上前拉着了老人枯瘦的手,她一感觉到我的存在,作势就要跪下,我赶紧拉住她,“您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把凳子拿过来。” 赵恒亲自去把凳子搬了过来,而后退到后面去静静守着。 老妇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坐,一再向我讨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无奈,唯恐一个不留神她就跪下去,只好一边扶着她一边问:“婆婆,倘若石师爷没有做过错事,不管怎样我们也是给他定不了罪的。如果他真的做了错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往事历历 我敛了声,这样的事实告诉她实在是太残酷了。 老妇人连连摇头,“我们家少爷人特别好,他不会做坏事的!您可一定要查清楚!就算是他万不得已做了什么事情,也绝对不是他的本意啊!肯定是张大人逼迫他的!” 人都是有多面的,石昊对着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样子,就凭老婆婆对他的态度,他对老婆婆的态度也知道,这个人内心深处想来是很柔软的,只不过,有人将他推向了绝路。 我想着,又陪着老人聊了一会儿,她大概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石昊将他做的事情隐瞒得很好,我对老婆婆表示即便是有罪,也绝对罪不至死,她这才慢慢缓和了情绪,放我离开。 我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下去,要人定期去给老人送东西,就说是以石昊的名义,我打算给这个可怜的老人留一个石昊未死流放的假象。 杨柳说,“她会察觉的。” 我说:“她不会察觉的。” 杨柳表示不相信,我却没有多说。的确,这个谎话并不高明,只不过这并不只是我在欺骗她,而是她在欺骗自己,哪怕有个念想也是好的,她会这样一直守着这个谎言过下去,绝对不会主动去打破这个看起来漏洞百出的谎话。 回到驿站之后,我先请薛太医验了一下挖出来的那个盒子是否有毒,薛太医表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新月道:“可是这个要怎么打开呢?” 杨柳道:“恐怕有诈。” 我绕着这小东西转了两圈,“会不会强制打开里面的东西会全部损坏了呢?” 杨柳和新月表示赞同。 最后我们转过身,将目光齐齐投向我师兄,我师兄看看我,又看看她们两个,最后将视线落在桌子上面的小盒子上。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不要太暴力……”吧…… 我的话没有说完,就听见“咔哒”一声响。 我心惊胆战转过头去,就看见十安一手拿着盒子一手拿着锁,表情无辜中带着些许骄傲,“很容易就打开了啊……”说着,他将被掰断的锁放在桌子上,掀开盒子的盖子递到我面前。 我伸长了脖子瞄了一眼。 没有机关没有毒药,只有一张纸。 新月道:“纸上不会有毒吧?” 啧啧啧,平日里都在干什么?想法一个比一个新奇。 薛太医递过来一双薄薄的手套,我接过。 如果是在展开这张纸之前我对这个小盒子里是否有机关抱有疑心的话,那么在我看到纸上所写的内容时,那么我就最后一点儿疑心都没了。 “我不知晓这封信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如果有,却又不知是何岁月了。鄙人石昊,书此信时三十有二,身无长物,未曾婚娶。生身之地于宛城……” 接下来他用了不是很长一段篇幅来叙述他的前二十年的经历,和我们所知道的出入不大,无非是身有不足,被抛弃,被折辱,他写的并不算是特别详细,却能让人感觉到他落笔时的恨意。 最后,我不知道的故事是从他十七岁那一年开始。 他与母亲一同沦落风尘之地,他的母亲在他十五岁那一年去世,他却逃不出那个满是肮脏罪恶的地方。十七岁那一年,他遇见了一个人。 他在信中称呼那个人为“风”。 风是京城人士,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来南方茶园进货,途中休憩,遇见了石昊。当时的石昊还不叫做石昊,他叫“文竹”。 风是极其温和的一个人,对待他千好万好,不伤他不辱他,不在意他脸上丑陋的痕迹,还想着为他赎身带他去京城,教他读书识字,为他医伤去疤。 那一顿日子大概真的是特别美好,连这张纸里的语句都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温情,字里行间都是暖意,就像是一把利剑归了鞘,那些冷厉消失地无影无踪。 再后来,风问他:“像不像报仇?” 想,当然想,他做梦都在想。 于是风给了他另一个身份,送他会宛城教书。那是他恨意最深也最天真的时候,他迷惑他不解,他一无权二无势,要怎样报仇呢? 风总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告诉他:“不怕,有我。” 他回了宛城,戴上面具当了一个教书先生,并且将在刘家受苦的王婶接了出来,在郊外当做亲母服侍。 他的母亲去世得早,就算是在世的时候也不愿与他亲近,刺客对他而言,当年帮助他们逃命的王婶就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亲近的人了。 一开始将王婶接到郊外,只是不愿意王婶受人非议,也不愿自己的身份被人拆穿而已。谁知道后来全都变了。 他的那张脸褪去了胎记之后就更加肖似其父,还记得当年事情的人都说是,“是那个妖孽回来了。” 他们躲着他,背后议论他,让孩子们避开他,就连书院里的院长也为难地告诉他:“要不然,先不要教书了吧……” 他本来几乎要被平静生活消磨掉的恨意突然间像是疯草一般滋长,那些年的痛苦不堪纷至沓来,让他夜间难以安眠,醒来双眸中只剩了恨与不甘。 再提到风,是不久后的一封信。 这个世界上那有什么无缘无故对你一腔真情的人,他意识到了风也是在利用他,把他当做手中的一颗棋子,在适当的时候引起血雨腥风。 风也不过是别人手下的一条狗,而他,即使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风想把他培养成一把刀一柄剑,他却竟然信了那人的鬼话,全心全意依赖他。 我看到这里,想着,如果说最初的时候石昊心中除了恨意大概还是有爱和温情的,不过在知道了风的真面目之后,他怕是再不能相信世人了。 如果说这张纸都是实话的话,那么他是没有骗我的。 他的确不知道是谁在指使他做事,他只知道那人是京城里位高权重的大官,不过他也并不在乎,他要的是宛城变成一座鬼城,那人只想让他将宛城闹得民不聊生,仅此而已,与他而言,没有丝毫难度。 他在宛城一待四年,直到遇见了张忠义。 张忠义和之前的太守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之前的太守孤家寡人,性冷心冷,完全没办法接近,没有办法控制。 但是张忠义不一样,在他受辱时,刚刚上任的张忠义出面解救了他,一向会戴着面具以温和姿态示人的他难得的出言讽刺,道是“我在这宛城就是瘟疫一样的存在,你接近我也不怕被传染?” 张忠义与风不一样,风是做出来的君子相,张忠义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真君子。 “在下没有见到瘟疫,只看到了活生生的人。”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把石昊逗笑了,张忠义平日里待他极好,在知道他在书院里生活处境困难之后,邀请他到府衙当师爷。 他拒绝了。石昊并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拒绝,当时他的确是拒绝了。 不过,他开始和张忠义成了朋友。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是又两年。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长到他都要忘了风这个人的存在,短到那些伤痕还像是昨天刻上去的一样。 风再一次来到宛城,送给他一封信。 挟持张忠义的家眷,将宛城变成一座死城。 他照做了,将与张忠义两年的情谊抛掷脑后,或许他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不悲不喜,,毫无波澜。 张忠义真正的家人早就被送出了宛城,成了威胁张忠义的把柄。 张忠义到最后只提了一个要求,“留百姓一命。” 石昊同意了,他有的是办法折磨这些人,留他们一命又何妨。 除了刘家人。 刘家老小,皆是死于非命。 看到这里我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张忠义应该真的是个清官,治不好大义抵不过情长子女,终究是为虎作伥。而石昊,他这个人太复杂了,他的经历,他的性格,都绝非一个“善”或者一个“恶”能概括的。 倒是谁最无辜,谁最有罪,反而是说不清了。 “落款的时间是四个月前。”我看着最后的小字道,“大概从宛城出事之后,他就预料到了京城会派人下来赈灾,早就将这些事情写好了埋在地底下。无论我们查得到查不到。” 听到这里,杨柳道:“这也就是说,那三个张忠义的假亲人是京城里那位派来的人了。” 我点头,“大概是的。” “他们出现的意义在哪儿?” “大概那三人只是临时奉命拖住我们,让我们以为他的家人真的是被石昊控制的,在我们身边向我们传输张忠义与石昊什么都不知道的观点,进一步固化我们的想法,这样我们就不会在去追查张忠义家人的下落了。可是,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我没有将张忠义的家人留在驿站,不判不罚,戒备森严,让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逃走吧。” “那他们为什么不等着殿下离城之后再逃呢?” “他们不敢。第一,他们并不知道我会怎么处置张家余孽。就算是我真的不处置他们,他们也不敢长时间在我身边待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几个对张家夫人及孩子根本不了解,他们也拿不准我身边有没有了解那几个人。万一他们露了马脚,那可就是死路一条了。所以他们只能趁戒备最松懈的时机逃走。” 我憾然道:“可惜我们终究是完了一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锦囊 我苦笑一声,只是不知道哪个所谓的“京城的大人物”是谁,京城之中有钱有势的大人物多是多,倒是要在宛城搞这么一出戏的人只怕是不多,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份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就闹点儿乱子出来的闲心。 况且,九年了,石昊作为一颗棋子一待九年。在石昊之前,不知道这人早蛰伏了多少年,想来才是真可怕。 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已经很明确了,张忠义与石昊的罪肯定是必须判,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做了这些错事,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但是都无法抹去这几年以来他们给宛城百姓造成的伤害。 按照律法来讲,他们死有余辜。 按照常情来讲,我却有些心疼他们。 无论是张忠义还是石昊,他们都是可怜人。 现在,我只是想着,等此事完全了结之后,我便回京城,一定要找到张忠义的妻子儿女,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自己,都算是有个交代吧。 这个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就又是近半月,张忠义与石昊都已经判了刑,新的太守的将领也到了宛城,此处也再找不出别的证据,父皇的信一封又一封催的急,返京一事终于托无可托。 我们返程的时候已然入了冬,离年关也越来越近了,宛城的地界偏南,水多雾多,却冷得晚,在宛城呆的久了,我甚至忘了眼下已经近腊月了。 我们返京起程那日,队伍行过长街,街道两侧是熙熙攘攘挥手致意的百姓,有的人怀里抱了孩子,有的人身侧搀扶着老人,之前我跟着学了几天编织手艺的老人怀里揣了干粮,一个劲的朝我挥手,我命人停了车下去同那老人说了几句话。老人家里并不富裕,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几个馍馍几两白面就是最真挚的情谊。 我受之有愧。 不管这件案子缘何发生,怎么样结束,他们都是最无辜最朴实的百姓,他们或许不知道这个大夏朝最高宝座上坐的那个人是谁,他们也不在乎那个人是谁,他们也不在乎这个宛城由谁当家作主,他们只要有顿饭吃有无自主就好了,他们能记住的,就是最直接给予他们益处的人。 或许他们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他们真的很纯粹很真实。 他们初时对我戒备有加,此时对因为我的离开沿街相送,他们的不舍与仰慕太过于真实,真是到我承受不起我没有那么厉害,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有为,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我甚至没有找出这个案件的真相,他们对我的支持与爱戴只会让我更加的愧疚。 车队出了城门,依旧能听见宛城百姓的道别声,宛城话很好听,软软糯糯,此时一声一声敲击在我的心窝处,让我的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来时我与十安,杨柳新月坐了一辆马车。走的时候却因为百姓送的特产,以及我自己选购的小东西数量太多,竟多占了一个马车,杨柳与新月便主动提出到那辆马车上去守着东西,以免不小心磕了碰了。 晏临江留在了宛城治水,返程时却加上了一个成仁,刚刚好顶了他的位置。 至于我师兄,他是能骑马绝对不会坐在马车上的,毕竟这样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车上与他而言可以说是酷刑了。 因此,返程路上,马车上只有我与林越帆两个人。 对,那个软萌乖巧的十安又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我身边坐着的是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林越帆。 他在上马车之前还是往日十安那般懂事的模样,等到马车帘子落下来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变了味道,带着几分邪意觑了我一眼,我瞬间哆嗦了一下,浑身的汗毛猛地炸开。 “干嘛?害怕我啊?”想来是怕外面的人听到他说话,他并没有出声,只是放缓了速度用口型向我示意。 我很想点头,但是也仅仅限于想想而已。 因为看林越帆的眼神,只要我一点头他就会冲上来掐死我。 我赶紧摇头。 看他的神态他大概是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顺便翻了个白眼,只不过依旧是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他动作极其迅速地转了个身,本来规规矩矩坐在我对面的人变成了半躺在马车座椅上,他的腿长,马车钻怎么宽敞也不能让他躺下,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微微蜷缩身子就可以直接睡觉的座椅也不过就是堪堪容下他一双腿。 他的背靠在车厢壁上,微微合眸,正襟危坐等他他下一句话的我坐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 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将半面侧脸对着我,神态安静的很,白衣墨发的少年郎,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幅画。 如果他不睁开眼,露出那种恶劣的笑容的话。 他睁开眼,朝着我露出一个明晃晃的带着恶意的笑,然后以口型道:“看呆了?” 我只当做看不懂。 他倒也不在意,依旧是那副姿态,笑吟吟地,只不过隔着三尺远都能感觉到那笑容里飘荡的恶劣气息。 林越帆伸出手指对着我勾了勾。 笑话,我又不是什么小动物,岂能任由他逗弄? 林越帆似真非真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想告诉你一个秘密的,现在看来你是不感兴趣。” 我下定决心装作完全看不懂他的口型,自然不会如他所愿轻易上钩。 林越帆似乎很懊恼,他往外侧了侧身子,于是乎现在他的状态就是一半身子挂在座椅上那个,一半身子悬浮在半空中。他的脸朝向我,坚持不懈地引诱我:“你不听会后悔的。” 我直接别开脸,靠着坐垫闭目养神。 我们这次回京与来地时候走的不是一条路,此时不知道行到何处,四下里都是森林,地面也不怎么平整,偶尔颠簸一下,我就觉得林越帆在空中停留了一瞬。 而当我闭着眼睛以便眼不见为净的时候,林越帆那边的马车轮子不知道压在了什么东西上,马车忽而向我这边倾斜过来。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在半空中来了个旋转起舞,那种飘飘荡荡的滋味还没有从我脑子里面消失干净,我身上突然间一重——我睁开眼睛,林越帆用一种极其怪异得姿势半跪在马车厢里,大概是他那“优雅”的坐姿抵不住马车抖动的威力。 只可惜我的哈哈大笑还没能从嗓子里冒出头就全书憋了回去。 林越帆一只手似乎无法受力一般拽过我的袖子。 “撕拉——” “林越帆——我杀了你——” 大概是我的声音太大,拉车的马儿又惊了一下,一不小心不知道又踏上了哪块石头,颠簸得更厉害了。 林越帆爬起来,手里握着我的袖子神情无辜。 我看着自己从肩膀处断裂开的衣袖,手腕间的雪玉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响声。 马车外传来我师兄疑惑的声音:“师妹?” 我咬牙道:“师兄,倘若我不受控做出点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记得替我向林丞相请罪。” 我师兄约莫着以为我吃错药了,他“哦”了一声,留下一句“继续睡吧”,而后马蹄声渐渐地远了。 林越帆抿着唇笑得格外欠揍。 我伸出露出雪白内衫袖子的胳膊给他看,“怎么解释?” “事出突然,”他笑,“我也很意外。” 呸!落地的时候落的挺稳当,我一睁眼你就直接上手拽袖子,我只有脑子进水了才会以为这是意外。 林越帆将他手里的袖子递给我,无声道:“质量不行,下次换个料子。” 我试图将手里的袖子扔到他脸上。 奈何这袖子的材质轻丝,根本不受力,我手上下了大力,它却是轻飘飘地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又落回到了我的脸上。 我:“……” 要是林越帆能放声大笑,他现在的笑声肯定能传出三里地。 我扯下脸上的轻丝,撸起袖子半站起身,妄图亲手打他一顿。 然而,这马车大概是真的和我有仇。 拉车的马似乎就喜欢奔着坑坑洼洼的地方去,我脚下一个没站稳,直直朝着林越帆身上跌过去。 他很是自然地伸手来接。 我几乎整个人都被他拦在了怀里,一抬头就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松开手,我不再试图去和他作斗争,只想着好好地在位置上做稳当了。 这一来二去的我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跌落了下来,我急忙低下头去捡,假装没有看见他那一句似有似无的口型。 “投怀送抱。” 他这次的嘴型过得极快,又是轻飘飘得,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看准确了。 我清了清嗓子,捡起落在马车上的一个小锦囊。 我皱眉,有点眼熟。 我握在手里捏了一下,空荡荡的。 “啊……”这是国师赠我的,只是我来了宛城之后就将这个小东西完全忘到脑后了。 我瞄了一眼我的这身衣服,素白色绣暗纹的,约莫着是杨柳或者新月觉得这个白色的小东西和这件衣服颜色配得很,便将它们搭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过这东西既然是给我的,那我应该可以拆吧? 这样想着,我将这小小的锦囊已经翻了好几次身,不过愣是没有找到可以打开的地方,它与一般的香囊荷包的结构都不太一样,处处都是直接拿针线缝死的,根本没有可以打开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觐见 这国师怕不是在玩我呢吧?说好的锦囊妙计呢?就是这个个鬼东西? 我想着,要不然直接拆了?正想着喊杨柳拿个剪刀过来直接,却见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伸到了我的眼前。 我盯着看了一阵儿,一个人美,大概哪儿也是美的,就连手,也比别人的好看些。 那双手的主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在我眼前晃了晃。 “啊?” 林越帆指了指我手中的锦囊。 我犹犹豫豫地递给他,“你要?” 他没说话,接过锦囊正反翻了两下,然后抬起头来在我脸上扫过。 他微微起身,混着皂角香的衣袖在我眼晴遮住我的视线,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头上的发簪已经在他手里了。 此时我耳畔刮过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在我耳边响起,又归于静寂。 林越帆此时的神色认真了不少,用发簪的尖轻轻挑过暗纹的一角,然后拎着那锦囊的一角抖落了一阵儿,那锦囊上面的暗纹如同活了一般,左右游走。 过了一会儿,林越帆将那锦囊递给我,他手中留了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来的金线。 而之前还没有任何开口的锦囊此时露出了一个活口,我顺着线缝轻轻打开。 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国师不愧是国师,拿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锦囊就可以显示他的恩赐。 我觉得分外好笑,可能将国师赐的无口护身锦囊给拆了的我是第一个——不,林越帆是第一个。 不过他怎么就拆得这么轻巧,我翻弄了一下锦囊,也不知道他是抽的哪一根线,似乎完全没有影响锦囊表面其他的纹饰,只是凭空拆出了一个开口而已。 我将锦囊翻过来,打算好好研究一下它的构造。 从来没有听说天署府从外面购置东西,也不知道他们的东西是哪里来的,天署府的人都是国师负责挑选,在历代帝王哪里走个过场,然后直接就进了天署府,不过据我所知天署府里面的人几乎都是男的,似乎没有女子的存在。也不知道这锦囊是出自谁之手,绣的精巧的很,外面的暗纹绣的精美,就连内部也没有一丝凌乱的针线,这完全是按照双面绣的标准来的啊。 不过…… 我将反面的绣纹一点一点而看过去,正面是天署府的标记暗纹,这反面似乎是两个字,而且是不按照常规字体来的,比之“字”,更像是衣服画,不过依旧那个看出这两个字是——“保重”。 我手下一紧,差点将这锦囊撕裂,说“护身锦囊”还真是“护身锦囊”,我极度怀疑国师是靠着坑蒙拐骗做上的这个位子。里面没有妙计就罢了,灵丹妙药我更是没有指望,只不过实在不行你就放几颗干花,让它散发着怡人的清香难道不好吗,为何如此直接地用这么好的绣工来绣这两个无用的字…… 林越帆显然也看到了这上面绣着东西,他凑近了同我一起看清了上面的这两个字,直接大笑起来。 笑声之嘹亮喜悦以至于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新月还向我打探白日里我和林越帆在讲什么笑话。 不过这一路上出去林越帆这个不稳定的危险因素之外,倒是没有一点儿其他的变故发生,毕竟有之前的刺杀在前,现在我没有死,依旧是活蹦乱跳的,我们都以为这一路都不消停,谁知道竟然比来时还要顺利几分,非要说哪里不顺利,大概就是越靠近京城,天气变得越冷,到了最后地面上竟然冻了雪结了冰,只好减慢了前进的速度。 我们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算是深冬了,走在路上猎猎的北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就像是有一把又一把马毛般的小刀子漂浮在半空里,趁人不备就划上一刀。即便是如此,也完全掩盖不住大街小巷里面的喜气洋洋,逛街的人在这样的鬼天气里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不少。街上的人裹着棉衣,穿着红色碎花棉衣的孩子手里举着糖葫芦,有妇人在小摊前面挑选虎头帽子,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不知道还以外里面在发钱呢。 十安将头伸出去,看着手里攥着麦芽糖的孩子一边笑一边跑过,看着买猪肉的妇人与小贩讨价还价,看着徐娘半老的豆腐西施笑盈盈地揽客…… 每一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仿佛这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他们无关,这一年的辛苦操劳都消失不见。 街上的店铺拉起了红绸,府院门前有人早早挂起了灯笼,四下看过去,皆是红彤彤的一片,原来年关真的将近了。 我这一去,竟然是这么长的时间。 现在再回想起在碎玉山上的日子,明明不过是不到一年的光景,却是恍若隔世。 我刚一回到公主府,李公公就已经在等着了,“陛下和娘娘早就算好了殿下是这两天回京,殿下说不用接不用接,但是陛下和娘娘终究是挂念的紧,这两日一直命老奴在这儿等着了。今个儿一早老奴这右眼睛就不住地跳啊跳,看着街上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得,老奴就猜测这儿,殿下该是今个儿回来了。果不其然啊。” 我笑笑,请管家在前厅招待李总管,李公公一边笑得没了眼睛一边道:“使不得使不得……” 一别多日,我回京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进宫见我父皇母后的,至于十安,自然也是会丞相府拜见父母亲的。文琴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公主府,且有要一直待下去的迹象,十安也没有要搬回丞相府的打算,此时回他们自己的家倒像是串门走亲戚似的,连包裹都没有拎就回去了。 我会屋子换了件衣服,屋内摆设同我出发之前一般无二,只是不见丝毫灰尘,想来是嬷嬷一直打扫着。 我这次换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我不太喜欢样式繁复的衣裳,大多数衣衫都是素色,衣衫上花纹都没有绣多少,这件缂丝鲛绡织就的流彩暗花云锦裙算得上难得的华丽了,本来我也不打算穿这件的,只不过我一走这么多日子,完全找不懂合适的冬衣穿,只有这一件算得上是厚实,于是我就将它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终究是春天的衣裳,算不得多厚,我一出门就被嬷嬷的怒吼震住了,“殿下啊!祖宗哎!您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出来了!” 我低头看了看,扣子没有扣错,腰带也没有系错啊。 嬷嬷将我按回屋子里去,屋子里早就烧起了地龙,暖洋洋的,和外面的寒风凛凛完全是两个世界。我被她按在椅子上坐好,我看着她又要出去取衣服,我连忙叫住她,“嬷嬷!不用找衣服了吧,”我将袖子翻起来给她看,“这件是棉衣,里面夹毛绒呢,暖的暖的。” 我见她一脸的不赞同,只好道:“父皇母后已经等了我很长时间了,我换了衣服岂不是还要换个发型换个妆容来搭衣服?哪能再让他们等下去,外面再罩一件披风就好了,不冷的。” 嬷嬷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我这不是一个可以反驳的借口,于是道:“那老奴去取一件披风过来。” 她麻利地小跑着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取披风。我本想着去前厅等她,想了想我私自冒寒风出去的后果…… 嗯,我决定老老实实地带着原地等嬷嬷。 嬷嬷虽然不会轻功,但是腿脚还真不是一般麻利,来去一趟倒是很快,手里拿着一件和我的裙子同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领子上一圈白色的软毛,看着就暖和。 嬷嬷上前帮我把披风系好,顺手帮我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满意地点头,“快去吧,莫要让李公公等急了。” 我裹着披风去了。 李公公一路将我送到承平殿前,说是父皇与母后正在里面等着我。 承平殿是我父皇平日里休憩的地方,我来的极少,此时门前并无侍者,李公公看起来也没有想要替我通报一声的意思。 我缓步上前,走到门前还没有敲门,殿门竟然开了。 我与殿门后的粉色宫装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小姑娘年岁不大,不大敢跟我对视着比眼睛大小,飞快地低下头道:“陛下有请。”说罢便也退出殿门了。 我莞尔,抬步往里面走去。 承平殿是大夏第一代帝王打造的,估摸着是因为第一次当皇帝,给自己用的都是极好的东西,金壁玉石,翡翠盘琉璃盏,烧着地龙燃着暖香,却是无人。我对承平殿的布局不熟悉,刚要四下打量一下,却见侧对着大门的地方传来一阵脆响,如同碧珠落玉盘一般,我闻声望去,见我母后拨开珠帘朝着我笑,“皇儿。” 我快步上前,直到我近身时她才伸出手扶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下,柔声道:“先进来见过你父皇吧。” 我随着她进去,我父皇正坐在塌席上望着我们,我一露面他就直接道:“虚礼就省了,”他指了指他身前的雕花四方椅,道:“都坐下说话。”雕花木椅上靠着金丝软垫,坐上去又软又暖。 想来宛城的事情我父皇已经了解地差不多,我早就将我知道的东西呈报给他了,我本以外我这次进攻第一件事就是将宛城的事情在汇报一遍,怎料我父皇直接制止了我,“宛城的事情朕都已经知道了。公主做的不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家常 他笑笑,继续道:“今日召你来,就是咱们一家人随意说说话,你母后想你想的急。” 我母后闻言以袖掩口“咯咯”笑起来,说是翻了个白眼还不如说是朝我父皇抛了个媚眼,“陛下就只会调侃臣妾,难不成想女儿就只有臣妾?” 我父皇端起茶杯噙了一口,笑意不减,没有说话。 我心道:“我十七年没住在皇宫,也没见你们多想我一回,多见我一面。”不过脸上自然不能表现出来,依旧是笑呵呵道:“就算李公公不去公主府,儿臣也是要进宫的,毕竟儿臣离家这么长时间,哪能不思念?” 思念是思念的,家是哪里,思的是哪儿,念的又是哪儿,我没有明说,他们两位却是露出了几位满意的神情。我母后将自己手边的青玉抱香枕拿到了背后,拍了拍身边的坐塌,“做到这儿来。” 她的眼神柔和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我不认拒绝,只好强压下心底冒出来的那一丝莫名的不情愿,走到她身边坐了。 碎玉山上很少有为人母的女人,便是有,也是那种拿着刀能将亲生儿子追出三里地的那种,我的师兄姐们更都是孤儿,我没见过寻常人家的母女是怎样相处的,但是在我感觉来,我母后此时就如同每一个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对着远行归来的细细打量,半晌之后,她道:“瘦了,想来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肯定是没有吃好喝好。” 她凑近我的脸,似乎要将我脸上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都检查一遍,我一动不敢动地由着她摆弄,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她竟然红了眼框,我瞬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她没用我去哄,自个儿又笑了起来,“想来宛城的水土不好,我儿这白白嫩嫩的脸蛋上竟也冒了一颗痘痘,还留了印。” 她的手在我脸上轻轻捏了一把,道:“一会儿去我哪儿拿一瓶玉露膏,太医专门研制的,涂上一点点儿,只要过一晚上,保准你的脸比之前还要光滑水嫩。” 我看着瞬间恢复飞扬身材神采的我母后,开口道:“母后,您之前是不是在胭脂铺待过。” 我母后被我这花儿说得一愣,“没有啊。”我母后不愧是长了一副一国之母的玲珑心思,刚刚回答完了她就明白过来了我的意思,“好啊你这个鬼丫头,胡说什么呢!” 我父皇本来在安安静静地听着我们母女说话,此时哈哈大笑着插嘴道:“皇后啊皇后,平时朕就说你长了一张好嘴,你还不承认。你看看,是不是公主也是这样认为的?竟然说你这张嘴和胭脂铺的老板一样厉害。” 我母后听了这话,扭头嗔道:“行行行,你们说得都对,就臣妾一个人错了,臣妾认了还不成吗!” 我父皇依旧是乐呵呵的,没见出有一点儿不耐烦的迹象,相反地,他似乎很热衷于同我母后拌上一两句嘴,“你看你,还恼羞成怒了不成?” 我母后这次连看都不看他了,面对着我背朝我父皇,“臣妾哪敢啊。” 我父皇又抿了一口茶,“你看看,生气了不是。” 我母后道:“不生气,怎么就生气了?” 一直散发着单身固有的清香的我此刻正明晃晃地释着者光和热,无比尴尬地听着他们以秀恩爱为目而进行的地吵架。 我拉着我母后的手在我面无表情的眼前晃了晃,我母后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座大殿里不止有她和我父皇两个人,还有我这么一个大型活体生物的存在。 她掩唇笑道:“倒是忘了皇儿还在这儿了。” 我就坐在您老面前啊,您这是那我当透明人了啊。 我看看一身鹅黄色衣裳的自己,又看看身后金色雕龙纹镶红玉的靠椅,“这两个颜色不是特别相像吧……”还不至于融为一体吧。 我母后闻言笑得很开心,好似我专门说了一个笑话逗她开心一样,“鬼丫头。” 得到了这样一个效果,我也很无奈啊。 我母后笑完了开始想起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职责,开始询问我此行的细节,我也一一答了她问得极具技巧,没有哪一句是与朝政有关的,又各个切中我的衣食住行。偶尔我们提到点什么,我父皇便会插上一两句话,大多是跟张忠义一案有关,他不避忌我母后,我母后却像是听不见一般安安静静地当一个背景板。 “皇儿,你这一行同林家公子一起,可曾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之处?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除了他是不是换个性格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而这一点自然是不能对我母后说出来的,我摇头,“没有啊。” 我母后欲言又止,她的眼珠转了一下,似乎是想看我父皇,却很快又恢复如常,对着我道:“虽说你们两个是父母之命,陛下亲口御赐的婚约。但是毕竟还没有成婚,平日里也要多加注意才好。” 如果疑问可以实体化,那么现在我脑子里面冒出来的疑问已经能填满整个承平殿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林越帆是被绑进公主府的,并不是我绑的啊,我也是受害者啊!林越帆立在公主府,也是我父皇同意的啊!哪怕是随同我一起去宛城这件事情,那也是丞相同意,我父皇默许的啊! 所以怪我喽?! 我母后艰难地准备了一下措辞,勉强开口道:“毕竟,百姓不清楚越帆那孩子的情况,你们二人总是一道进出,一道做事,总归是要忌惮坊间的流言蜚语的。” 我打算回去就去“玉香阁”转一圈,好好听听坊间有什么“流言蜚语”! 我母后拍了拍我的手,“你也不用生气,有些事情上本宫也不是不开明。该做还是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太张扬。” 我拿生无可恋的目光与我母后对视,她露出一副“我都理解”的神色。 这还是我亲生母亲吗,这话说得意味格外深长,以至于我完全听不懂…… 我母后继续道:“林公子虽说是天真了点儿,但是别的地方都是极好的,本宫希望吾儿不要觉得委屈。” 我父皇闻言道:“林明德的这个儿子若是儿时没有那一出,现在也该是我大夏的人才。” 我母后道:“大夏不缺人才,我儿却缺夫君。” 我父皇哈哈大笑,连连拍手说是“没错没错”。 我明明是他们话题的中心任务,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当背景板。 在我了解到林越帆的真实面目之后,我实在是不想他们再用这样庆幸又怜惜的语气谈论他。 我左思右想想着岔开这个话题。 我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袖子,生硬地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父皇,母后,你们可还记得我临行之际,国师派人给我送了一个锦囊?” 我这个话题转移地并不高明,不过其内容对我父皇母后而言却是极具吸引力,毕竟提到国师,那个皇室当权者不得被针刺一下呢? 我父皇沉思了一会儿,道:“怎么?派上用场了?” 这一行,我身边多得是我父皇的人,有很多事情我的奏表里没有详细地说,我父皇却是知道的比我还要清楚几分。他自然也知道我在宛城过得并不顺利,但是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提到国师。 我摇头,“儿臣离京多年,却不知道这锦囊有何含义。也不知道该在何时何地使用,心里一直挂记的很。” 我母后笑道:“果然是个孩子,好奇心就是厉害。”语气里的笑意却明显淡了不少。 我父皇也附和了两句,又道:“国师这人……”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半合了眸子,状似不经意地问:“皇儿对国师怎么看?” 我拿捏不准我父皇的意思,不知道她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评价。 于是我避重就轻道:“碎玉山上的人都一心沉迷武艺,我一直待在山上,对国师知之甚少。后来回了京城,却也一直没有机会得见国师,他这次送儿臣锦囊,儿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礼。” 我父皇“嗯嗯”应了几声,也不知道我说的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我说完也不见他有什么回应,我都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半晌之后,我父皇又道:“国师位同半皇,”他轻轻笑了笑,意味不明,“公主怎么看?” 又问我? 我心下一沉,装傻道:“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大夏朝是江家的,这天下至尊的宝座是父皇的。儿臣从未听说过‘半皇’这种说法,儿臣不明白父皇何出此言。” 我父皇笑了笑,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 “皇儿,朕早就说过今天就是我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朕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朕是你的父亲,可不是你的敌人。” 他的语气依旧是不急不缓的,带着几分叹息,没有丝毫怒意,我却心里一震。 的确,从我踏进京城的那一刻起,我就自动就这两个我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当成了洪水猛兽,每走一步都在算计,都在提心吊胆地斟酌,生怕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我却忘了他们不仅仅是大夏朝的帝后,不仅仅是我的领导者。更是我的生身父母,是与我血脉相连,骨血相通的亲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造访孟府 许是分别多年,从没享受过父亲疼母亲爱的日子,我丝毫不晓得该如何同“父母”相处。 好在我父皇根本没有想过让我回答这个问题,他说完这些话之后直接道:“国师看似没有实权,却十分能拿捏人心,朝中私心里偏向他的人不在少数。只要他说一句话,只怕是皇令还要重上几分。” “他若是心存不轨……”我父皇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看向我,“朕听说你遇到截杀?” 我丝毫不疑惑他会知道这件事情,我只觉得母后覆在我我手背上的手收紧了一些,我用反握住她的手,对着我父皇道:“是有这件事。不过……” 我回想了那群不靠谱的刺客,“他们似乎并不想致我于死地。” 我母后怒道:“将你逼下急流之中,还说不想杀你?怎样才算是想置你于死地?直接将剑捅进你的心口窝吗?” 我很想说“是的”,但是我不傻,我不敢反驳我母后。 我朝着我父皇使了个眼色,他很及时地解救了我,“皇后,你也别太心急。毕竟公主现在也没事。” 我母后冷哼了一声,道:“真有事的话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不至于不至于。” 她冷硬道:“别在这儿跟我嬉皮笑脸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好好说话。” 我父皇忍不住笑意,又不敢直接笑出声,一张脸憋得通红。 我心里大叹,本来以为我母后走的是一国之母温婉贤淑的路线,没想到老虎就是老虎,怎么也变不成猫咪,就算是真龙面前,也敢亮出爪子。 关键是,龙还害怕他的爪子。 我父皇看着情节发展不对,赶紧将剧情拉回正轨,道:“不管这件事情与国师有没有关系,你都不能掉以轻心。国师此人,你不得不防。” 我点头应了。 他们二人又拉着我说了些话,问到我的事情我也一一答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天。我陪着他们用了膳,本来想着去御花园散一会儿步,不过时辰渐晚,寒意渐渐浓了,冬日里天又黑得早,我父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母后有意留我在宫里睡一晚,我找不到合适的推辞理由,恰好林越帆也回了丞相府,我也就留在宫里了。 我母后对此表现极大的满意。 接下来的几日里无非是将宛城的事一一梳理,该罚的罚,改赏的赏,朝堂里有我父皇和丞相带节奏,直接将我夸赞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缺点全部隐瞒,优点不遗余力地夸,惹得我自己都害臊。 难为丞相夸得情真意切,诚心正意。 朝堂上的事情我并不感到有多意外,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城中百姓竟也对此津津乐道。 我下朝回府的路上,竟然还有人拦住我的马车,只为了给我送一袋子馍馍,我也是很讶异。 我没想到,所以说远在宛城的事情到底是谁在京城里传开的。 尤其是我临行前在众人面前露了一面,现在上街都要被人盯着,为了保持形象只好随时随地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实在是难受得很。 林越帆这几日一直待在丞相府,我估摸着可能要一直待到过年了。他在的时候不觉得有多热闹,他这一走我倒是觉得有几分冷清。 这几日事情基本上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又恰逢年关,用不了几天大概是早朝也要停了,许是忙着置办年货,这几日里朝上的大臣们也不吵了,李大人也不骂张大人老糊涂了,王大人也不嫌赵大人有口臭了,朝堂上呈现出一派无比和谐的景象。 这几日里我师兄总是提醒我去见沐青儿一面,本来嘛,人是我请来的,我之前不在京城就也罢了,我回来了自然不能在让她在孟府住着。 要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扎我小人骂我呢。 我趁着空闲,换了便衣,打算一个人到孟府走一趟。孟府位于南阳巷之中,这一区里大多是王孙贵族的府邸,说热闹也热闹,谁家有个喜事就能将礼物就能将整条巷子埋了,说是清净也真清净,卖糖稀的小贩路过这而都要闭了嘴小跑而过。 将军府前蹲着两座石狮子,显眼得很,门匾上书着“镇国将军府”。 守门的侍卫看起来冷冰冰,说起话来态度倒是亲切,丞相家丁尚且三品官呢,将军府的侍卫怎么不济也得是个四品官吧。在不清楚我的身份的情况下,也是极其温和问我来意。 我只身一人来此,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大家小姐,随口说了一声找他们家少爷。一个侍卫露出一点儿惊诧的神色,匆匆进去通报了。 孟晟来得很快。 在我没有见到孟晟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位将军公子会是一个极其不羁的风流公子,少年意气,几多狂傲。谁知道完全不是。 来人一身竹青长衫,玉冠束发,面容俊秀,唇角自然上挑,自带三分笑意,通身气质温润,倘若不是那侍卫管他叫做少爷,我准会以为这是哪个前来做客的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完全不像是将门出身闯荡江湖的少年侠客。 我从未见过孟晟,自然,孟晟也从未见过我。 我回京时,他尚在江湖游历。他会京时,我已前赴宛城。 他见我一直毫不掩饰地打量他,似乎有些不解,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我没有顺着他的话自报家门,而是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孟公子了?” 他点头。 我道:“我是白苏的师妹,前来寻沐青儿沐小姐。” 想来我师兄没有告诉孟晟他的师妹乃是霍靖公主,他听我这样说只是露出一个恍然的笑,“啊,原来是白兄的师妹,那自然也就是我的师妹,”他本来站在台阶之上,此时快步走下台阶,上前来抓我的胳膊,想了想似乎与礼不和,只好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与白兄乃是生死之交,师妹快快请进。” 他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 我被他的自来熟震惊了,半晌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孟公子,沐青儿可还在贵府?” “在在在,”他示意我进府,“在里面呢,我带你去找他……别叫什么孟公子,叫师兄就行。” 谁来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师兄。 这位孟晟公子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来得养眼,一说话直接毁掉了全身的所有气质。 既然到了孟府,不问过主人行迹似乎有些不好,于是我道:“孟将军可在府上?” 孟晟似乎不理解我为何会问起他父亲的行踪,但还是给我解答了,“父亲不在,大概是出去喝酒了。”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多问,本来我着一行的目的就不在孟老将军身上。 孟府的占地大概和丞相府差不多大,不过不比丞相府山亭水榭来得雅致,将军府就是一个字——“空”。真的是空荡荡的,没有花草,没有亭阁。进门就是一大片空地,两侧陈列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各式兵器。 孟晟领着我往后院走,“怎么?没见过?都是我父亲设计的,他说这个样子练武方便。” 他带着我绕上一条小路,“沐姑娘在自己院子里呢,这边穿过去要近一点儿。那边是练武场,都是袒胸露乳的武将,不大雅观。” 我从袖子里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北风的爱抚,又赶紧缩回去。 这个天气还能“露”,也真是挺不容易。 我对武将的敬意又上了一层楼。 将军府唯一的景观大概是一方池塘了,现下池塘里已经结了冰,隐隐约约能看到冰下沉睡的泛黄的荷枝。池塘之上是一条木质长桥,横跨南北,将前院与后院连接起来。 将军府没有那么多的水榭歌台,倒是显得干净利落,不像是别家的院子都建的像是迷宫一般。孟晟将我领着一座雕花石拱门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沐小姐说是不喜欢打扰,这边也没几个人伺候。我不太方便进去,不然师妹自己进去看看?” 我本来以为他是个粗枝大叶的主儿,没想到想得还挺周全。 我点点头,自己进去了。 其实孟晟也没什么不方便进去的,沐青儿一没沐浴二没入睡,打扮得整整齐齐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拨弄一扁黑漆漆的东西。 她听见我可以放重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去干自己的事情。 我挑了挑眉走到她身边蹲下,“惊不惊喜?” 沐青儿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冷,“有惊无喜。” 是真的沐青儿,多年未见,丝毫未变。 “还是一样得讨人厌。” “彼此彼此。” 我看了看院子外,“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沐青儿道:“那就等着吧。” 孟晟毕竟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许是将我与沐青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他有些不自在得咳了两声,扬声道:“那个,师妹,你和沐姑娘先聊着,我去厨房给你们准备些吃的暖胃。” 说罢响起的就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沐青儿 沐青儿姿势未变,拉长了声音,“师妹?” “他道是,他是我师兄的生死之交,我师兄的师妹便是他的师妹。” 沐青儿冷笑一声,“难不成你师兄的妻子也是他的妻子。” 我掏了掏耳朵,“你这人说话忒难听。我师兄至今未娶。这都是什么破比方。” 沐青儿总是要时不时抽风才符合她天才大小姐的性子,我早就清楚了。我懒得搭理她。 见她似乎没有要停下手中活计的意思,我又蹲的腿麻,于是一屁股蹲在了台阶上,抻了抻腿。沐青儿眼皮也没有抬,却从屁股底下抽出了一个软垫扔到我腿上。 我扫了一眼,怪不得不冷,至少垫了有四五个的样子。 只给我一个未免也太过于小气。 我撇撇嘴,塞到屁股底下,“谢大小姐赏赐。” 她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沐青儿是一个很耐看的姑娘,她的容貌算不上有多惊艳,但是就像是一弯清泉水,让人感觉很舒服,越看越好看。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喜欢穿红衣,夏日着牡丹红羽纱折裙,冬日披正红烟丝散花大裘。今天也是穿了一身晚霞红色碧霞云纹连珠锦衣,哪怕是在浮华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少了一份俗气,多了几分出尘。 这样的红,在寒天雪地里,像是一团火,看起来就暖洋洋的。 但是接触久了就知道,沐青儿不仅不暖,还冷得像一块冰一样。 也不知道陪她在台阶上坐了多长时间,那一畚箕的六曲终于让她挑挑拣拣分成了不同的几堆。她站起身来,将东西搬到了一旁的石桌上。然后推开屋门走了进去,我赶紧爬起来,跟在她身后钻了进去。 她自顾自地洗手,完全不管我这么个大活人的存在。 不得不说,孟府对她是真的挺上心的,这屋子的布局摆设完全不像是客房,倒像是小姐的闺房。 我摸了一下茶壶,水竟然还是温热的。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对不起啊……” 她擦手的动作一顿,然后又极其缓慢得将手掌心的水擦拭干净。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我赶紧给大小姐斟上一杯茶。 我道:“当时请我师兄去请你来京城的时候,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会离京。竟然一拖这么长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要不要……” “不要。” 她冷冷地打断我,“京城里多的是珍贵的药材,我为什么不留下。” 溶月谷里大多都是药痴,沐青儿的父亲——也就是溶月谷的老谷主常年待在自己的炼药房里,完全顾不上沐青儿,溶月谷里过个年也是冷冷清清的,饭桌上都恨不得摆满了药材,就着药酒守夜。 这么长时间了,溶月谷没有人来个消息询问沐青儿的近况,沐青儿更是不打算回谷。 我叹了口气,“你可有传信回去?” 沐青儿皱眉,“为何要传信回去?” 我道:“自然是告诉老谷主一声。” 沐青儿别开眼睛,语气平淡道:“我溶月谷传信只报两件事,一是生事,一是丧失,无生无死报的哪门子的心?” 我竟不知道溶月谷有这么个变态的规矩。 罢罢罢,随他们去吧,我师兄传个信也就是了。 我本意是想请他来给林越帆治病,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林越帆的真正状况,只当他是心智不全,可是现在知道了他的情况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甚至在他的体内还有一个有着自己独立思想的人。还要不要让沐青儿给他治病呢?我现在是真的迷惑了。“算了,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我本来想请你做的事,年后再说吧。只是……你还要住在孟府?” 她似乎不觉得住在孟府有什么不对,“不然呢?” 我极其不情愿地道:“其实你愿意的话,住在公主府也是可以的。” 她道:“免了。” 她的公主府的嫌弃溢于言表。 幸亏我有一副好脾气。 “不是,你住在孟府过年想什么样子?” “那我在公主府过年又像什么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低垂的眸子道:“你是……怎么看待孟晟的?” 沐青儿皱眉,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极有耐心地等她一个答案,她掀起眼皮瞪我一眼,又垂下眼眸,“挺好的。送吃的送喝的。” 她似乎不想由我来主导话题,一向性子冷淡的人竟然主动开口道:“你本来想请我做什么?” 我道:“自然是治病。除了治病之外,难不成你觉得你还有别的作用?” 沐青儿冷笑一声,“就算是我只会治病,那也是你求我的份儿。你呢?我想求你,都找不到可求的点。” “是是是,”我不欲和她争吵,万一惹恼了她,她甩头走了可怎么办,“您最厉害,您是仙女下凡。” 沐青儿皱眉,“你怎么了?” 我抬头,“没怎么啊?” 沐青儿扬起头,高傲得像是一只花孔雀,“这京城真是个好地方,竟然将你的刺都磨掉了,竟然都不会反驳我了。” 我笑笑,“你这人真是奇怪,我顺着你说话你倒是不高兴了,难不成我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你才舒服。” 沐青儿狠狠一拍桌子,“胡说八道!” 奈何她没学过武功,就算是拍桌子也少了几分力,倒像是谁家的小女孩闹脾气。 “我觉得吧,孟晟挺天真的。” 她看我一眼。 我继续道:“你这样子待下去怕是有人会误会的。” “谁误会?”她道,“误会什么?” “孟晟,京中百姓,孟府中的人……你见过孟将军夫妇没有?” 沐青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别人的事情与他们何干?怕不是闲的吧?有这么功夫不如好好下一顿吃什么?我未见过他们。” 我猜也是,沐青儿是一个不喜欢与别人打交道的人,但是住在别人家里不拜见主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我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打算当一回知心大姐姐。 沐青儿撇我一眼,“你很闲吗?” 我点头,“对啊,我很闲。” 沐青儿:“……” 她指了指门:“出去。” 我道:“你还真拿这里当成你家了……” “我住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地方,我让你走你就赶紧走。”她始终不拿正眼看我,“我的事情你少管,既然现在用不上我就别来烦我。” 我扶额:“我是关心你啊姐姐。” 她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不必。你只要别忘了你许诺我的东西就行。” 行。既然如此,我也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我凭着记忆一个人往外走,在半路上遇到了倚着木桥栏杆玩手指的孟晟。 “孟公子?” 他掸了掸衣服,迎上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师妹!你们聊完了,我让厨房给你们做了糖蒸酥酪,还没做好呢,你这是要走了?” “沐青儿喜欢吃甜的,你给她送过去就好了。” 孟晟耿直道:“对啊,我知道她喜欢吃。” 所以我在自作多情什么劲。 孟晟挠挠头,“哎呀,我以为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甜甜的糕点嘞。” 我也挺喜欢甜食,但是也没必要在解释,只是道:“孟公子挺懂女孩子的心思。” 孟晟憨笑着摇摇头,“不懂不懂,这么多年,我连我娘这一个女人都没有看懂。” 我突然想起孟将军提及孟晟的时候说过一句,他大概也过了束发之年,林越帆未曾婚娶我能理解,但是孟晟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与他并不熟悉,这话不好直接问出来。 “师兄同沐青儿本来就是来寻我的,这一路上多亏了孟公子相助。我还是要向孟公子道一声谢谢的。” 孟晟分外豪气地摆摆手,“说哪里话!我都说了,我与白兄一见如故,不分彼此。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有让妹妹向我道谢的道理。” 少年你知道在说什么吗?你让当朝唯一的公主管你叫哥哥,也不怕孟将军打断你的腿。 我倒是不介意和他称兄道妹,只是我至今不适应我多了一个“师兄”这种事情。 “要是孟公子不介意的话,我就叫孟公子一声兄长。我在门派里排行第六,师兄姐们都唤我一声小六,要是兄长不介意,也可以这样叫我。” “不介意,完全不介意。小六!” 怎么总感觉这么别扭呢,以前师兄姐们唤我的时候,我总觉得分外亲昵,现在被孟晟一喊,我总觉得他喊得不是“小六”,而是“小二”。 我道:“沐青儿说是舍不得离开孟府,她倘若留在孟府过年,不会添麻烦吧?” “真的?”怎么会感到麻烦,孟晟闻言两眼直接就放光了,“不麻烦不麻烦!怎么会麻烦!这不是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吗?!” 啧啧啧,情窦初开啊少年。 过了大半天,孟晟终于找回一点儿脑子,“小六,你与沐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朋友。” “哦,”他开始梳理思路,“沐姑娘是溶月谷的少谷主,你与白兄都是万剑阁中人。” 他感叹道:“都是两个有实力又避世的门派,我若是想拜师,不知道小六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还是算了,无门无派也挺好,我要是真的做了江湖人,我爹的长枪第一个往我身上招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辰王 世人皆知霍靖公主在外多年,但是知道我长大之地是万剑阁的人还真不多,也不知道孟猛将军知道不知道,希望孟公子到时候别给他爹一个惊吓才好。 我们两个聊着聊着也就到了门口,孟晟万分殷切地叮嘱我一定要常来做客,又问起他白兄近况,我们二人在门口站了半天,他不好意思道:“天这样冷我还一直拉着你说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然我派人送你一下?” 我拒绝了,孟晟却一再坚持。我只好道我还约了别人,一会儿要在街上碰面的,谢绝了他的好意。 约了别人自然只是一句借口,毕竟我还想回我的小被窝好好暖和暖和呢。 不过我没有约熟人,熟人倒是自己撞上门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街上却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本来就是闲来无事可做,我也就随了性子在街上随意转转。 正当我看街上耍杂技的人看到起兴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在身后唤我,我本来以为是听做错了,结果这个声音越来越近,我转过头去,结果差点撞到那人的胸膛,我急急后退几步,,结果没有控制好力道,还好那人伸出手扶了我一下,“小心。” 我笑了两声,换了个方向站稳脚。 “小叔叔。” 他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满意我这个称呼,也是,明明是这样年轻的一张脸,生生让我给叫老了。 我思忖着要不要换个称呼,可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我还什么称呼都有些说不过去。 他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却是难得地主动开口,“也不看看你的身份,一个人在外也不怕平白生出什么问题。” 我瞥了一眼他空空荡荡的身后,半个侍卫的影子也没有,暗暗道我最大的危险就是你本人。 我按下心中的想法,嘻嘻笑道:“小叔叔不也是一个人?” 他道:“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是多长了个眼睛还是少个了个鼻子。 杂技演到此处,人群中爆发出一串喝彩,我心中好奇,便分了几分神到那被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墙当中,一个没留神儿就将心里的碎碎念给带出口了。 我赶紧去瞄辰王的脸色,我这位皇叔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你看过去都会以为他不开心。 此时他依旧是那副一贯的样子,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这话问的有意思,我指了指身后的人群,“凑个热闹。” 我这位皇叔性子冷,他能够在大街上叫我一声“夏堇”就已经足够出乎我的意料了,没想到他还不是随意客套几句,而是想真的和我捞上一会儿。 他指了指身后的茶楼,“进去坐坐?” 他嘴里吐出来的是个问句,却丝毫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直接就抬步往里面走去,我只好随后跟上。 茶楼名叫“意气欢”,在京中颇受文人雅士的好评,一楼里有说书先生在讲书,在座的听书人面前摆满了瓜果皮。二楼智商是雅座,常有书生公子在此高谈阔论,“意气欢”的老板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有书生写了好诗好词他就去求,免了那人茶水钱,求了诗画张贴在墙上。久而久之,来此的文人雅士在乎的也就不是那一点茶水钱了,都把自己的大作能上墙视作是一种殊荣,更有甚者塞了钱求老板收了自己的画的人。 我曾经和南宫羽来过这个地方一次,却被她埋怨没有意思,远没有“玉香阁”来的自在。 但是很显然对于辰王这样的人来说,“意气欢”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忙着招呼的小二只是朝着他笑了笑,也没有上前来伺候。 一楼的长须先生在讲故事,是真的“故事”。当事人听到都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的的那种故事。 老先生讲得唾沫横飞,台下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辰王倒是饶有兴致地顿住脚听了一两句,对着我道:“宛城一行,公主之举颇得人心。” 我掩了脸笑笑,谦虚道:“小打小闹不值一提,都是大家夸大其词了。” 正巧有一位儒巾书生从我身边走过,问我之言停了一会儿,气冲冲道:“殿下宅心仁厚有勇有谋,岂是尔等可以诋毁的?!” 他似乎是想多说几句以表他对公主的爱戴对我的厌恶,乃是是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连脏话也不会说。最后狠狠跺着脚下了楼。 我遮着脸的袖子更是没敢放下来。 辰王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径直推开二楼一间房门就走了进去。 我跟着他进去,“小叔叔怎么知道这间房里没有人。” 正巧这时候有人进来送茶,小二笑呵呵地将茶水放在桌子上,流畅地洗茶倒茶,又麻溜的退了出去,这一系列动作完成的极快,我看得颇为惊讶。 “这间房我包下了。” 他抬手示意我喝茶,“只要我还活着,这间房间就是我的。” 我也是服气的。 怪不得这里面的人这么熟悉他的习惯,都不用招呼直接就上茶水了。 茶杯上方浮动的白色的热气,杯子里唯一的一片茶叶伸展沉浮。 袅袅升起的热气扑在我眼睛上,模糊了我的视线,暖暖的热气倒是让人很舒服。 我道:“没想到能在此地遇见小叔叔。”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我也没想到。”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就此冷场岂不是很尴尬,于是我没话找话道:“小叔叔这是在逛街?” 我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他此时格外的意味深长,“夏堇可曾听说过‘回梦楼’?” 我摇头,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你回京时间不长,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什么叫不知道也还是应该的吗,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吗,就此戛然而止是个什么情况,勾起我的好奇心又不负责解释。 我沉迷于内心的吐槽无法自拔,忍无可忍之际于是主动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又那那种无法解释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被他看得脊梁骨发毛,他道:“‘遥望天机梦不成,回梦楼里梦回生。’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地方罢了。” 按道理来讲,我与这位小叔叔交情不深,甚至可以说是敌友未名,交浅自然不需言深,我与他的这个话题本可以就此打住了。 但是他的话里话外都是在引导我继续问下去啊,这就有些不好拿捏了。 我的感性与理智交战了一会儿,我最终决定顺应我的好奇心,“我还是不知道这是用来干嘛的。” 他垂下眸子,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神情,我有些看不真切他此时的样子,“‘梦回还’的老板善酿酒,在他的酒里,你能忘了你是谁,只记得你想成为谁。” “简单一点儿讲,就是给你一个白日梦成真的机会。” “那你想成为谁?”这句话我差一点儿就问出来了。身为皇家帝王子,他有钱也有权,本就是世间难得的富贵逍遥人,可是用他看起来并不开心,他想要什么,又是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我点头,恍然大悟道:“那我知道小叔叔缘何而去了。”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点头,“小叔叔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那皇叔去求一个梦,那个梦一定是……”我看着他道:“一个美人。” 我遗憾道:“可惜小叔叔自己就是个美人了,怕是求不到心中的美人了。” 他似乎是露出一点笑意,但是当我要细看的时候,却发现依旧是哪张冷冰冰的脸,“那你就错了。” “哦?” 他道:“我看到那个美人了。” 我脑子一抽,“是男是女?” 辰王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我慌忙补救道:“小叔叔梦里面的美人,自然是女自然是女……” 但是补救完了之后似乎更加奇怪了…… 辰王拿起茶杯噙了一口,道:“穿着衣服,看不真切……” 我愕然,莫不成我小叔叔当真同传言之中一般,是个货真价实的断袖? 我也噙了一口茶压惊,“小叔叔多年未曾成婚,大概是以自己的容貌为标杆,没有看到符合心意的人吧?” 他道:“不,我是以天下第一美人为标杆。” 天下第一美人?那岂不就是辰王的生母? 看不出来啊,我这个冷冰冰的小叔叔还有恋母情怀。 我哈哈一笑以示尊敬。 他道:“夏堇有什么未完成的梦?” 茶水太烫,我喝的实在是不尽兴,干脆俯下身子用嘴吹凉,热气随着我呼出的冷气乱跑,还挺有意思的。我抽空分出几分心思去回答辰王这个问题,“啊?我就想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似乎都已经实现了啊。啊不——还有一样没有实现,我还想尝一尝达塔国的过油焦,被他们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想着想着倒是真的把握给说饿了,我咽了口口水,“大概挺好吃的。” 辰王似乎有些无奈,“饿了?” 我慌忙点头。 他似乎是想请我吃东西,“有什么想吃的吗?‘聚福楼’的小菜做的还不错。” 我眨眨眼,想起来我出来身上没有带一分钱。 辰王道:“我也有些饿了,不然一起?” 请我吃饭啊,我是那么不要脸的人吗,竟然让小叔叔请我吃饭。 我笑笑,“那怎么好意思呢——” “——真是麻烦皇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偶遇 听说聚福楼的烤鸭做的是一绝,只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尝一尝,既然有这个机会就不能浪费不是?有送上门来的美食不吃那就是对美食的不尊重。 辰王饮尽杯中茶,又随我一同去了聚福楼。 这个时间尚且不到饭口,但是聚福楼里面的人已经是相当多了。 想来聚福楼里“藏世间百味”的名号并不是浪得虚名。 我们刚一进门,聚福楼的小二哥便很是热情地迎了上来,将手里的白毛巾往肩上一搭,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啊哎呦,两位贵人居然有空光临小店,赶紧楼上前。” 我估摸着他是认出了我皇叔,虽然在京中我大小也有点名气,但是露面的次数并不是很多,我总不至于出名到连一个终日待在店里面的伙计也认识我。 “二位,来点什么?”小二领着我们上了二楼,辰王示意一切由我做主。然而我对聚福楼算不上熟悉,甚至叫不上他们招牌菜的名字。 我见辰王一副事不关己一切交由我做主的模样,只好自己开口道:“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招牌菜。” 那小二连忙熟练地报了一串菜名,虽然没怎么听懂,但是听起来就很好吃。 我看看小二,又扭头看看辰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小二哥也不催,好脾气地站着,堆了满脸的笑。 辰王从小二接过茶具,制止了他的动作,自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却是推到了我的面前,我大惊,赶紧恭恭敬敬地接过来。我惊诧于他的平易近人,他却是随意得很,他见我迟迟做不出决策,抬眸看了一眼依旧站在一旁的小二,“将你报的那些招牌菜都上一遍吧。” 那小二大概是见多了这样人傻钱多的主儿,笑眯眯地应了,麻溜儿的退出了房间,难不成是怕这位爷改变主意? 点了这么多菜大概是注定了要浪费的,我颇为心疼。 “我们两个吃不完吧?” 辰王的回答甚是敷衍,“大概吧。” “你身上这件衣裳,衬得你肤色很好。” 要是旁的男子这样子评价一个姑娘,就很是冒犯了。答案是他不一样啊,这是我皇叔啊,他这话说的一派正人君子范儿,我若是多想倒是显得我小人之心了。 我扫了一眼身上的衣裳,难为他还能从我身上挑出一点儿优点来夸。 我道:“小叔叔这件衣裳,也是显得小叔叔气色很好了。” 他似乎有些不适应我这样直接的夸赞,愣了一愣才道:“多谢。” 我自以为这是礼尚往来的互夸,不知道他的这声“谢”是从何而来。 我以为辰王是个性子清冷不善言谈尤其是不善于与我交谈的冰山,他却是用实际行动一次又一次地颠覆我对他的认知。 “宛城一行,你的所作所为深得人心,你父皇和母后想来是高兴的。” 我父皇和母后虽然是高兴,但是我确实是没有做多少事情。 我谦虚道:“这事就不要提了吧?” 辰王挑眉,“为何不提?京城可是一直在传这件事情呢,都说是天降皇女,仙人之姿。” 我掩面叹息,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就差说我身上长了三头六臂了。我有些拿捏不准辰王的意思,我是真的很想拿他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叔叔看,皇室本就人丁单薄,自己人和自己人自相残杀岂不是很可怜。我不想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倒是因为我多善良,主要是因为勾心斗角真的很累,我只想混吃等死。 我趴在桌子上,用我二师姐的话来说就是完全没骨头,“小叔叔说这话是在取笑我吗?” 对比我的坐没坐姿,辰王真正做出了皇家风范,完全没有一丝失礼的地方。“此话怎讲?”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您这些话,听得我脸红。” 他闻言抬头,像是研究一件上好的瓷器一般,认认真真地在我脸上打量起来,“胡说,根本没脸红。” 之前大概是没有脸红,但是被他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这么长时间,再说没有脸红就是骗人了。 毕竟我小叔叔这张脸太具有诱惑力了。 我将脑袋往自己胳膊肘里缩了一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叔叔,有人夸过你认真吗?” 他点头,“很多。” 我想也是,这么较真也是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你回京这么长时间,身为你的长辈,我倒是没有正经和你说过一次话,也是惭愧。” 我赶紧坐直身子,陪笑道:“哪里哪里,您身为我的长辈,我没有曲拜访您,是我的不对。改天,改天,我一定上门赔罪!” 辰王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开心。我心里一颤,也不知道这位爷为何就不高兴了,他刚想说什么,嘴唇动了一下,外面传来一阵躁动声。 小二焦急有讨好的声音传进来:“这位公子,您若是有事我可以替您通……”他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打开了。 我与辰王一同转身看过去。 大概是踹门的人用的力气不小,向两边敞开的门还在前后晃动着,门前站了三个人。 我的视线从最前面那个气鼓鼓的包子身后扫过,落在缩在最后面哆哆嗦嗦抖如筛子的人身上。 这里终究不是我的主场,做东的人还没有发话,我只好先去看辰王的脸色。 任是谁被人这样闯进来都不会有多高兴的,何况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辰王。在高位待久了,想也知道没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喝么放肆。辰王的脸色并不好看,脸上像是能滴了一层墨下来,眼睛里全是冰碴子。 然而闯祸的人没有半点自觉,他气鼓鼓的表情在看见辰王的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旋而落在我身上,又换上了一脸的喜气洋洋,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在我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揽上我的肩,“夏夏!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在辰王面前,我被他亲昵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自在,这种好似光明正大地在长辈面前调情的感觉让我有些窘迫。 辰王的视线一直落在十安脸上,“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先去忙你们的吧。”辰王这些话大概是是对屋外的小儿和文琴说得,奈何他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十安脸上移开,店小二拿不准他的意思,也没敢动。 辰王扭头,施舍给了店小二一个寒冬腊月般的眼神,“没听懂?” 语气里的压迫意味太强,店小二慌忙离开了。文琴倒是很淡定地关上门,想来是在外面守着了。 辰王神色未变,嘴唇未启,却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冷笑,对着十安道:“想来这位就是林公子了。” 十安一直半挂在我身上,眼睛就像是黏在了我身上了一般,辰王突然开口,我有些不好意思,从十安的桎梏中抽出胳膊,拍了拍他的背部,“小叔叔和你说话呢!” 十安又磨蹭了一会儿才觉得差不多腻歪够了,这才抬起头,冲着辰王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叔叔!” 嗯,似乎这辈分也没有任何问题,我却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辰王也不过是比之十安年长了五岁,这样两张同样看不出年龄,让人惊为天人的面孔放在一起,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冷的冰冻三尺寒,这一声“叔叔”听得我浑身抖了三抖。 十安适时地回头看我,语气中不乏关切,“夏夏,你病了?” 我摇头,拢了拢自己的衣裳,“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儿冷。”我看了看辰王的脸色,“我觉得,小叔叔可能比我更冷……” 辰王没说话,十安很认真地盯着辰王瞧了又瞧,道:“叔叔穿的有些少哦。娘亲说了,年纪大了,就不能只顾着扮俏,要注意腿脚。” 如果我眼神还不错的话,辰王的脸色大概是又黑了一层。 不过他说的似乎没什么错,辰王这一身月白色云锦衣看起来的确是单薄,倘若我没有记错,大概他这一身和他夏日里穿的那一身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为了防止十安被辰王抽筋扒皮,我只能及时阻止十安的滔滔不绝,“哎呀,我倒是忘记介绍了。小叔叔,这是林丞相的长公子,林越帆。” 我费力把十安从我身上扒下来,“十安,这位是辰王殿下。我的,亲叔叔。”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在我介绍完之后,十安的雀跃之意明显了许多,我暗暗思忖,难不成我皇叔这张脸不仅对女子有用,对男子也一样有杀伤力? 又想起城中关于我皇叔不成婚的传闻,下意识扫了一眼十安。 不能吧? 我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悚了一悚。 辰王缓和了脸色,“久仰林公子大名,一直难得一见。” 十安大概是不怎么见人的,想来辰王也是个不爱和人交际的,明明按照这两个人身份应该有所交集,现实中却是未曾蒙面。 十安大概是没有听懂辰王的意思,低着头没有言语。 我在桌下握紧了他的手,他有所察觉,睫毛颤了颤,露出一个笑。 我被他这个不夹杂任何杂质的笑戳中了心尖一点肉,我对着辰王道:“小叔叔日理万机,林公子又不爱出门,没见过也正常。” “日理万机?”辰王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眼神晦暗,意味不明。 气氛一时间有些不自在,只有十安尚且无知无觉,他在桌下用手指缠绕住我的手指,分开又合上,拿我的手指当作麻绳玩得不亦乐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心动 我只觉得手指尖酥酥麻麻的,大部分注意力被他吸引走了,也没怎么注意辰王的神色。 这个时候最好的救场就是上菜,很显然店小二深谙此道,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出现,以缓解我们的尴尬。 聚福楼的美食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这顿饭就算是山珍海味,在辰王嘴里也不过是食不知味,一共也没见他动几下筷子。 我与十安虽然吃的畅快,但是终究是两个人的饭量,这一桌子的菜是怎么也吃不完的。 “不然……带走?”我提议道。 辰王眉头跳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我给皇室丢脸了。 十安总是很给我面子,现在也是如此,拍手赞同我的好主意。 辰王道:“若是喜欢,再来就是了。” 我撇撇嘴,“还有好多呢。” 本来就是我自己剩下的,也没有什么好嫌弃的。 辰王起身结账,虽护士不想再管我,到了门前给我留下一句:“这些饭菜,多的是人等着吃。” 什么人?我没听懂他的意思,却是知道他似乎并不赞同我要将菜带走的这个想法。 我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对十安道:“走吧?” 十安起身,拉着我的手同我一起下楼。 等我们下去的时候,辰王已经走了。 我本来还想着和他道谢,但是既然已经走了,只能在寻机会了。 我同十安一起出门,刚迈出几步,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喊“留步”,听声音有几分熟悉,我回过头去一看,正式引我们上楼的那位小二。 大概是客人多,忙得很,此时他的脸上泛红,额头上顶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我停下脚步,他见我住脚,赶紧快步上前,“小姐。” 他似乎是匆匆追出来的,胸腔尚且在上下起伏,我奇道:“你叫我?” 他点点头。 我心中讶异,难不成我皇叔没付钱就跑路了?这位小二是追出来要钱的?那可不行啊,我可是真的身无分文。 不知道十安出门又没有带钱,想着我往他身上瞟了几眼。十安被我看的莫名其妙。 那小二的神色不像是来讨债的,他笑得没了眼睛,不停地对我鞠躬道:“谢谢小姐赏赐,小的也没有什么好报答小姐的,只好追出来向小姐道一声谢。” 我迷惑道:“这是道的哪门子的谢,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这边说得是实话,那小二却将我当成了做好事不留名的仁慈人,“小姐菩萨心肠,就算是请我们这些小人吃一顿饭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是小的受了恩惠,可不敢不谢。” 吃一顿饭?我第一反应是辰王那一句“有人会吃”,难不成他们要吃我们的剩饭? 这样一想,我觉得心里莫名被刺了一下,“不是……” 那小二正说到慷慨处,继续道:“来往的客人多得是,偶尔赏我们几个铜板碎银子就是极大的恩赐了。小姐与公子赏我们银子不说,还请掌柜的重新为我们做一顿饭,您点的那些招牌菜……哎呦,我们哪儿敢想啊,小姐真是好人啊。” 我这才算是听明白了,向来是辰王的手笔。 我正要告诉他该谢的人可不是我,没想到站在我身边的十安突然开口道:“那当然,夏夏是我见过最好的公主了!” 他的语气很是骄傲,像是在炫耀什么宝贝一般,十安虽然天真,却是一向懂事,从来没有做过这样高调张扬我身份的事情,我有些惊讶于他的作为,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回了我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那小二面色又惊又喜,咕噜一下就跪下去了,“公主果然是活菩萨转世,些公主大恩大德!公主真是好人啊!” 聚福楼位于京城闹市之中,周遭来来往往的人不在少数,他吆喝的声音极大,一时间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不知道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大善事呢。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可没有那么厚脸皮,让人来围观我这个莫名其妙的“善举”,我试图扶他起身,“这件事情,你要谢的是另一位公子才是。” 那小二露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那位公子说了,您是低调,不喜欢做好事被别人知道,所以让他出面……哎呀,我忘记了公主不喜欢张扬,我怎么就把您的大善事说出去了呢!”他捂住嘴,露出一副懊悔的神态,“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 我:“……” “那什么,”我叹了口气,“你家掌柜的喊你了,不然你先回去?” 他爬起来,眼眶泛红,“公主真是个好人,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让小人先吃饭……” 话说,这位小哥,你脑补的有点过儿。 我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大善人。 那小二又是千恩万谢了好一番,我自己都有些怀疑我今天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大善事。 周遭围观的人见我转身欲走,自觉为我让我一条路,却依旧是议论不断,视线都或明或暗地落在我身上。 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却显得有些落荒而逃。 跑出去好远,我才想起来丞相府与公主府不是一条街上。 我停下脚步,“十安,你是不是应该回丞相府。” 十安被我拉着我手腕的手往下滑了一点儿,在我掌心里打了一个转儿,我掌心一抖,将手猛地抽了回来,我去看他的表情,却是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之处。 我试探道:“你是十安?” “啊?”他跑的急,气息尚且有些不稳,一边喘气一边茫然道:“当然是啊。” 我刚要追问他是不是那个林越帆,却想起文琴还在不远处跟着我没办法继续追问,只好将这一连串的一样当做偶然压在心底。 他想了想,等到气喘地没有那么急了才道:“我能跟你回去吗?” 跑了这么长时间,他的眼睛上泛着一层水汽,他呼出来的热气在空气升腾起白色的雾气,他的神色隐在雾气之后,露出期待又隐忍的表情,像是一只偷偷摇尾巴的小奶狗。 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露出这种表情的,大概真的是十安了,之前的一切,应该真的只是巧合吧。 我摇头,“十安,没有几天就是除夕了,你要待在家里的。” 十安大概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对之前的问话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此刻听我这样说只是露出一点儿委屈的神色,也没坚持。 我道:“那我送你回去。” 他拉住我的胳膊,制止了我,“是我送你回去。” 他说的认真,语气执拗而稚气,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似乎有些不满意我的反应,“娘亲说,要送女孩子回家。” 我被他认真的表情逗得停不下笑,他却被我这幅反应逗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又强忍着坚持自己的小私心,我笑着笑着也停了下来,像是有谁在我心里撒了一把酸酸甜甜的糖豆子,一点一点融化开来,那丝丝甜意混着点点酸气散开去。 我笑道:“傻子。” 我望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文琴,重新拉起他的手,“好吧,本小姐给你一个机会。” 他笑了笑,反过来握紧了我的手。 往这边走,距离街市越来越远,因着多是屋坊,又多是高官富贵人家的居住区,人也是愈发的少。 我问道:“十安,你今日是怎么知道我在聚福楼呢?” 十安道:“我看见了。” “嗯?”看见什么了? 十安顺了一下思路,从头开始给我梳理,“我本来是去找你的。可是杨柳说你出去了,”他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失落。“我等不到你,就出去找你。” 大概是我去孟府的那段时间了。 他继续道:“我走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家店铺,都没有找到你。”他说到这儿,似乎颇为哀怨,抬头扫了我一眼,明明没有做什么错事,我却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我安慰似的晃了晃他的手,“好啦,下次不会了。” 好在在十安并没有在这一点上太过于纠结,他缓缓道:“然后,我在‘兴隆阁’见到了你。不过人太多了,我还没有赶过去,你就不见了,我只好一家铺子一家铺子得找过去,最后在聚福楼找到了你。” 我不知道他说的“兴隆阁”是个什么地方,不过据我猜测应该是从茶馆到聚福楼这一路上的某一家铺子,也不知道他找了多少家铺子才找到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别人形容的,之间有多少焦急多少委屈。 我侧过脸去看他,冬日的阳光总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上似乎有光斑在跳跃,安静俊美的不像是真人一般。 我叹道:“十安,莫不成你是个妖精?” 他皱眉,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间这样说。 我笑了笑,用空着的那只手点了点他的眉头,“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倘若我此刻不是与他并肩而行,而是站在他的对面,我会发现他的眸子中有一抹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然而,此时我与他一同前行,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他压得有些低的声音说,“长得好看的不一定是就妖精啊……” “那是什么?” “还可能是仙女啊,”他道,“就像是夏夏一般。” 早上的时候尚有风刮过脸颊像是牛毛细刀一般,现在倒是住了风,阳光暖洋洋的倒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本事 我恍惚间想起,当初在“灵济寺”,我从天而降将他从树上撞下,他满怀的果子落了一地,明明有诸多的委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眼神闪闪亮亮地看着我,问:“你是仙女吗?” 那般的神情,我今日想起,依旧是记忆犹新。 只是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就是一个春秋。 随着路程越来越少,十安的脚步越拉越慢,到最后简直是我拉着他前进。十安将我送至公主府,依旧是磨磨蹭蹭不愿意离开,大有想要拉着我在公主府住下的架势。 我可是一个极其有原则的人,怎么能因为美色在前就动摇了心性,我坚决不肯同意,一再嘱咐文琴安安稳稳地将十安护送回丞相府。眼见着没什么希望能留下来,十安也就不再折腾,只是殷切地望着我,反复道:“我会来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我哪里敢不应下。 十安这才和文琴一起走了。 连十安都不在这儿同我玩闹了,我一时间还真找不出可以做的事情,想着这么长时间我所有的功夫都用在了朝廷之上,和当年的自己渐行渐远,不免有些心酸,于是趁着这段时间在后院里重新将鞭法和剑术温习了几遍,偶尔也会请我师兄过来和我对打一阵儿。 我觉得我不当侠客真真是武林的损失,我在武功这方面的天赋不知道比在朝政之上的造诣高了多少倍。 荒废了那么久的剑法我回想起来得极快,甚至还能举一反三,但是看到我父皇派人送过来的折子和书本就脑袋疼,多看两页就头晕眼花。 这些日子可以说是我回到京城之后最为清闲的日子了,我去拜访了一次辰王,他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丝毫不见那天的平易近人,我一度怀疑我那天遇见了一个假的辰王。 我本来想要问他一问那日他为何以我的名义赠饭,又为何对小二说那些话,甚至于,甚至于后来小二在人群中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也是他所想要引起的后果。 我甚至没有直接问出口,只是委婉地开了一个口,辰王就回我道:“对本王有什么好处吗?本王又不是神仙能预知未来。” 回了他的王府,他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小叔叔了,就连称呼也改回了冷冰冰的“本王”, 他说的没错,这样做对他的确没有任何好处,提高我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就是在降低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但凡他对皇位有那么一点点的渴望,他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没聊多久我便回了府。 我师兄来找我的时候,说是孟晟在路上遇见他,磨着他要了他的住址,孟晟潜意识里就将我与我师兄划为一家人,有事没事就往我师兄那边跑,一会儿说是请我出来见个面,一会儿又是邀我们两个前往孟府做客,我师兄本来就是不爱热闹的人,孟晟一个人就能顶一百人的聒噪。我师兄不堪其扰,只好不停地往公主府跑,倒是在剑法上给了我不少指导。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除夕夜也越来越近,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孟晟也被扣留在家里帮忙,不得擅自外出。 皇宫当中更是将这种繁忙扩大化,每一次走在皇宫里,我几乎能从每一个结队而过的宫女脸上看到那强撑的喜气背后忙碌到麻木的生不如死。 宫中的琉璃瓦的灰被一点一点擦干净,檀香木雕雕就的凤凰被擦拭掉雪花露珠,御花园的干枝枯叶也被修剪成干净利落的模样,司制房裁制了新的样式,绣了新的纹样,司珍房里将珍珠镶进金钗,流苏之上钳了牡丹……每一个人都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就连母后宫中的侍奉的宫女们走路都快了不少。 母后宫中换了新的摆式,白玉的瓷瓶换称了水纹折枝兰草青花釉,雕花细木贵妃榻上的素色竹叶滚边织毯也换成了暗红缕金挑线牡丹软毯,就连桌上的茶杯颜色也明艳了不少,我每一次走进“栖凤殿”,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打破了这随处可见的喜气。 公主府里也忙,父皇派来的人,母后派来的人,几乎将整个院子占满了,我一出房门就能被满眼的红色闪花眼。除此之外,更是有不同的人前来送礼,从文房四宝送到金银珠宝,从刀剑兵器送到丝绸布料……认识的不认识的,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记得住脸的记不住脸的都是一个劲儿得往我府里塞东西。被拒绝了还露出一副被抢劫了的绝望姿态,我也是搞不懂这一群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在距离除夕前的第七天里,晏临江的奏报呈进了皇宫,说是疏水工程一切顺利,在新的太守的治理下宛城逐步恢复了生机,我父皇问信大喜,更是坚定了要大摆宴席的想法。 除夕夜前的第三天,我过了好一阵儿的清闲日子。少了烦心事,就容易有人找上门来。 比如南宫羽。 在我自宛城回京之后我也同南宫羽见过一两次面,不过年末之时,南宫家铺子里的事情多,南宫羽无论有多大的玩心都必须收敛的严严实实,不能有一丝外漏。故而我们见面也不过是一时半会儿聊两句的功夫,并为未能真正的好好坐下来谈上一谈。 这时候南宫羽大概是终于忙完了,哪怕是眼下缀着青黑一片也掩饰不住她的轻松喜悦,直嚷着要我陪她一起去乐呵乐呵。 她的“乐呵”一般情况下就与“玉香阁”有关。 玉香阁与旁的店铺不同,这个时间里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歇了业准备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了,玉香阁与他们不一样,趁着这时候所有人都存了闲钱,有了闲暇,它比往日里还要忙上几分。 我要是在玉香阁里转上一遭,撞见几位寻欢的大人,也不知道到时候到底是他们尴尬还是我尴尬。 我道是:“要是到时候我往玉香阁里被人看见了,他们往我父皇哪里一捅,别说活过这个年了,我这身皮还不得让我父皇扒了做毯子啊。” “你开什么玩笑,”南宫羽不能理解,“就你这一身皮肉——不是我说你,真的不能跟鹿皮相比——哪有资格给天子做毯子啊。” 我瞬间觉得她眼下青的不够厉害,还应该再补上一点的。 南宫羽再三向我保证,有她这个幕后大老板在,绝对不会让人在玉香阁里发现我的存在。我实在是拗不过她,又想着这么长时间没有好好聊聊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抚了她这一片情谊——虽说南宫羽的情谊真的不值钱。 我终究还是上了贼船,跟着她向玉香阁走去。 不过南宫羽倒是没有骗我,玉香阁的建构很巧妙,除了我见过的两个门之外,它还有好几个看起来就不像是门的门,而且看起来小小的一坐“玉香阁”,竟然有三座门分别对应着不同的街道,除了正对繁华街市的正门之外,它有一扇门是和居民房屋混在一起的,简单而朴实,饶是谁看到了,也不会把它和灯红酒绿的玉香阁联系在一起。 从居民屋正门进去,推开后门不是街道而是玉香阁的后院,然然就是我曾经走过的楼梯,穿过的厨房,最后达到的地方就是南宫羽的专属小屋。 “这设计是真的精巧。”我夸赞道,这倒是真心实意的。 南宫羽毫不客气地接受了,“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设计。” 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都没怎么好好看看那房间里的布局,现在便趁着这会儿的功夫仔仔细细转了一下,南宫羽自顾自地坐下,也不管我,我正在研究壁上挂的一幅画,闻言瞥她一眼,“难不成是出自你之手?” 南宫羽摇头,“那肯定不是。我要是有这么能力,就不做生意了。” “我想也是。” “喂——你这人真是……”她叹了口气,“这可是出自天下第一手诸葛栌之手。” “他?”我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得很,细细回想了一下,“他老人家不是早就仙逝了吗?” 之前嬷嬷在京城的时候“玉香阁”所在的这片街还不是烟花地,更加没有“玉香阁”的存在,而诸葛栌却是存在于我师父书籍上的一个名字,怎么想这时间也不对啊。 “啊对,说那么好听做什么,这是他最后的作品。”南宫羽道,“我无意中得到了他的手稿,觉得这布局在京城也可以一试,于是就有了‘玉香阁’。” 果然,南宫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仅仅是靠家里母亲的助力。 “当时你多大年纪?”“玉香阁”存在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也算不上短。 “嗯,”南宫羽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大约十三岁? 十三岁啊,就能在天子脚下建造这样一座楼阁,并将“玉香阁”开得红红火火,南宫羽也真的不是一般人。 “佩服佩服。” 她挥手道:“一般一般。” 这人还真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相聚 这屋子里面的东西大多看起来就尤显贵重,当时符合南宫羽这富贵的气派。 我手指在墙角处的琴身之上划过,几次来,这琴的位置一变都没有变过,琴身之上却是没有半点灰尘。“这是你的?” 南宫羽抬起头,朝着我这边扫了一眼,“算是吧。” “什么叫做算是?” “用我的钱买的,买来也是给我用的。但是我不会弹,就放在那里了。”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可会弹?” 她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起身小跑过来,将那竖立在墙边的琴抱到了一旁的小几上,“来来来,试一试,这玩意儿可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琴棋书画这种东西在江湖江湖之中分外鸡肋,除了好看增明之外毫无用处,我也没怎么正经学过,但是我小些时候,我师父不知道突然抽那的什么风,铁了心得让我和师姐学琴棋书画,理由是他喜欢。 可惜我与师姐学艺不精,竞比不过我四师兄弹得一手好琴。 许久不抚琴,手下生疏了不止一星半点。抚琴终究是不如练剑来得恣意,等我断断续续拨弄出半首曲子,南宫羽已经要趴在桌子上打呵欠了。 我叹气:“这么不给面子的吗?就算是装一下样子也好啊。” 南宫羽道:“我假装一下岂不是更伤人,你若是相信了出去祸害别人怎么办?哦,说起弹琴,你别说我这年一直没觉得琉绯的琴技有多好,但是听你一曲我才发现琉绯手下弹出来的简直就是人间仙乐。” “我怎么没有进门就听到有人在编排我……”房门响了三响,一道慵懒中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进来,南宫羽赶紧高声道“请进请进”,在她第一个字刚刚落地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巧巧地推开,琉绯依旧是一身艳衣,大概是这几天生意不错,眉宇间少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梳理,染上了几分真真切切的暖意。 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吹了茶水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南宫羽乐呵呵地道:“怎么算是编排,我这可是在夸你……” 琉绯哼了一声,却从脸上看不出半分他生气的迹象,他道:“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说我凭弹琴就能守身如玉。” 南宫羽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琴弹得太好,客人听入迷了就不会多想些龌龊之事。” 琉绯笑意未见,缓缓道:“怕是想说我的琴弹得太难听了,吓跑了客人吧。” 我听得好笑,难不成琉绯还要去套客人欢心,他这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弯下身段讨别人欢喜的人,只怕是别人讨好他还差不多。 琉绯将东西放在桌子上,一一摆好,收起托盘,道:“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这话是对着我说的,我示意无妨。 “不然一起聊聊?”我看得出琉绯与南宫羽的感情极好,他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侍者,既然南宫羽多次地我来这里,与琉绯交好也是应当的。 琉绯却以袖掩口露出一个欲睡的神色,“昨天折腾到天亮,今天也没能得清闲,我就不在这儿凑热闹了。我要回去补觉了。” 他眼下的青黑做不得假,我对此表示理解。 琉绯转身离开了,宽松的衣摆在房间里画出一道大大的弧度。 这个时间点竟然“玉香阁”还有不少人在,开门的一瞬间能听到楼下嘈杂的嬉笑声。 “‘玉香阁’开门的时间点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南宫羽道:“不是和你说过吗,全凭他们的喜好。” 我笑了笑,没说话。 南宫羽却是隔着房门望着楼下的方向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看向我,笑了笑:“本来今天应该是正式为你接风洗尘的,但是别的馆子大概都关门了,你只好在这儿将就将就了。” 这话好没有诚意,“我这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你接什么风,洗什么尘……” 她提了一口气,大概是想要解释,我制止了她,“行了我知道,逗你的。” 之前南宫家的店铺从南方进货出了一点儿小问题,南宫羽只得自己盯着,家里又在处理年关上的事情,铺子里事情又多,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分身乏术,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我又怎么会是真的怪她。 南宫羽笑笑,这一笑倒是有几分小女儿的活泼情态,“哎呀,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大哥又在家里作妖呢,我娘亲整治了他一顿,我那个姨娘在我爹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一回家就被他们闹腾的脑袋疼……” 我见她真的露出衣服不堪其扰的神态,不由得想起我自己,这些日子我进宫都是直接缺我父皇或者母后的宫殿,倒是没直接撞上过我父皇的那些娇花。不过之后的年宴上,大概是避不开的。 南宫羽说完自己道:“不说这些了……小金金,你最近闹得热闹啊。” 我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怎么回事,“啧,怎么连你也……” 南宫羽啧啧叹道:“我忙得连我亲爹长什么模样都不认识了,却总能时不时地听见关于你的传言名句,你说说,你是不是出了大名。” 说起这一点儿,我倒是想起一点儿什么,“你这么能耐,就不知道这些只是传言而已?” 南宫羽眨眨眼,她的睫毛很长,这样忽闪着显得她格外的天真,“什么?传言不传言的谁在乎呢,传的多了就成了真的。对你有利不就行了。” 我盯着她细细地瞧,“那你知不知道这传言是从哪里开始传起来的?” 她惊诧道:“我如何知道!” 说完又睨了我一眼,“当然了,虽然不知道源头在哪儿,却知道吹风的在哪儿……” 我问:“在哪儿?”源头在哪儿?大概不是在我父皇那儿就是在丞相那儿。 南宫羽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嘴角抽搐。 她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我接过一看,硕大的四个字——“京华密谈”。 我忍着额角的不适随意翻了几页,第一页就是就奇大的字体写着我那些添油加醋的宛城事迹,真的是……让人以为在看山野奇谈上面的神话故事,一点儿也不切实。 我有翻阅了一下后面的东西,除了各色不着调的故事之外就是这家的秘闻,那家的情史…… 我似笑非笑地望着南宫羽:“你的手笔?” 南宫羽慌忙摆手,“可不是我写的。” 我自然知道不是她写的,“这本书应该和你有关系吧,你默许的?” 南宫羽这次不再反驳,只是拿起一块糕点填到嘴里,她一边咀嚼一边说话,难免有些含糊:“也不能这样说,人心所向……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商人,自然是什么赚钱就卖什么……” 她说的没错,况且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造成的结果是对我有益的,也是我父皇喜闻乐见的,我不再多说,“你有没有拿我赚过别的钱?” 她笑起来,一个没注意糕点呛到了自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赶紧放下手中的书给她递茶。 她就着我的手,喝了整整一杯茶水才缓过劲儿来,“咳咳……我拿你赚钱?殿下!大人!我哪儿敢啊!” 她想了想又道:“再说了,我哪里顾得上这本书里写的是些什么,都是别人写,别人排的,不过是讨小老百姓欢心的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罢了,能赚几个钱?” 怕是能赚到不少钱。 不过只要不出格我也没什么意见,总不能让人家停刊不是,更别说我还挺喜欢这本半真半假的小书的。 我与南宫羽在此处用了午膳,我心想着,若是那一天“玉香阁”不做这生意了,或许可以改行做餐馆,凭着这位厨师的手艺,也能日进斗金。 南宫羽是个爱酒的,倘若不是晚间我要进宫陪母后用膳,我也就陪她喝上几杯了,奈何我应承了幕后,可不敢带着一身酒气去见她,略略饮了一杯之后只好放任南宫羽一个人喝了个痛快,看她这副样子,大概是不能走回南宫府了,不过这地方也算是她第二个家,就算是留在此处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屋子里暖洋洋的,四下有紧紧闭着门窗,不知道南宫羽这是什么酒,入口甘甜不辣,化在胃里之后确实一阵阵地往外散发着热气,一直烧得人脸上发烫。 我一时间只觉得屋内闷热难耐,见南宫羽喝的迷迷糊糊仍旧抱着酒壶不撒手,脸色潮红眼眶湿润,嘴里也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屋内的热气不断升腾,空气似乎停滞不流通了,我整个人如同被闷在了一个火炉子里,心下烦躁,难受得很,便起身穿过帷幕开了半扇窗,窗后是花园,一枝腊梅刚刚好伸到我眼前,在周遭的枯枝当中焕发着新的生机。 隔壁屋子的人大概也是喝多了,窗户没支稳,在空中摇摇晃晃,那边人的说笑声顺着风被吹到我耳朵里,说的是今年又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家里的婆娘又置办了新衣,家里的小儿子看上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又说道大夏天佑,国师本事通天云云…… 梅香扑进我的鼻子里,凛冽清冷的冷香里夹杂着冬天特有的气息,风凉凉地卷起我的发,一时间冲淡了我额上那丝突然起来的昏沉。 我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久,回过神来的的时候隔壁谈话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任何暖意,也察觉不出冷气,戳了戳也是毫无知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惊喜 再一回头,南宫羽伏在桌子上小动物一般瑟瑟发抖。 我关了窗,上前抽出她怀里的酒壶,唤了她两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的大氅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脱下来放在了一旁,此时的穿着极为单薄,看她的样子大概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我扶起她试图将她拖到床上去,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身材娇小,重量倒是不轻,我架着她往前走,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等我将她扶到床上折腾完了之后,风刮的渐渐大了起来,站在窗边能听到北风席卷而过的呼啸声。 我看着南宫羽安稳的睡颜,不由得愤愤,“你看你,每次说是请我出来,到最后自己倒是吃饱喝足睡得安稳。” 可怜我,还要冒着寒风走回去。 我这次出来穿了一件兜帽披风,外延一层兔毛极为柔软,此时风大,我便将兜帽遮了上去,打算原路返回。 路过那所民居后院的时候,有人在练剑,一招一式极为流畅,我一时间怔了一怔,以为是自己走错了门。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换了一身黑色短打的琉绯,他梳了发,剑招凌厉,一向染着媚色的眉目间也平添了几分凌厉。 听到我推门的声音他也没有停下来,直到完完整整的练完了一套剑法他才顺势收了招,一扭头,练剑时候的冷厉全然消失,又变成了那个慵懒风流的琉绯,只不过配着他这一身打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冲着我遥遥一拱拳,“小姐这是要回去。” 我点头,“南宫在屋子里睡着了,你们多费心。” 琉绯抹掉额角的汗珠,“总归死不了就没事,她不需要鄙人费心。” 关系好的表现方式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这脸给就格外与众不同。我见他也没有与我多加攀谈的意思,便直接向他道了别,裹着披风出去了。 这京城的天气让人搞不懂,明明上午还是艳阳高照,让人怀疑是不是到了春天,到了下午就开始刮起大风,交杂着沙土往人脸上吹。 不免又想起碎玉山,这是我在京城过得第一个新年,也是不在碎玉山过得第一个新年,我本以为师兄会回到碎玉山过年,毕竟就我师兄而言,碎玉山才是他的家,而京城与他根本没有半分关系。然而我师兄却留下了,说不开心肯定是骗人的,他没有解释原因。没有解释的必要,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我与师兄托人去碎玉山捎了信笺和礼物,在除夕夜的前一天,送信的人回来了,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多带了两个人。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心中狂跳,一边说服自己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以免失望,一面又不由自主地喜悦。 我让人赶紧去请师兄,自己则慌不迭地跑出去接人。 公主府外站了两个人,一个身姿挺拔站在寒风之中,一身狐裘披风包裹着她姣好的身姿,左手隐在披风里,露出右手中握的一柄长剑,青丝三千仅用一根木簪别在脑后,见我出来,她轻轻抬眸,一双凤眸里冷意尽褪,染上喜色与暖意——正是我二师姐柳凝华。 我三步并做两步迈下台阶,扑进她怀里,“师姐!” 她将我揽紧,用左手在我脑袋上使劲揉了揉,又在我身上掐了掐,“当了公主果然不一样,京城的饭大概好吃一些,都胖了。” 我将脑袋埋在她肩膀上,呼出的热气在她肩上的狐毛上被拦截,凉凉的蹭在我的鼻头上,“师姐,我好想你啊!你怎么来了……” 我师姐叹了口气,“不是我怎么来了,而是我们怎么来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喏——” 我从她肩膀上露出两只眼睛。 府门前的石狮子前倚了一个人,白衣黑发衣裳与发都随着风飘飘扬扬,他手中握了一把折扇,抱臂看着我们,露出一副“忍不了”的表情。 那般的风流姿态,非我四师兄信风落莫属。 他见我望过去,咧嘴笑道:“小六,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将脑袋埋回师姐的狐裘之中,道:“师姐,他是谁啊……” 我师姐正经道:“路上捡的,卖身葬自己,我就将他买下了。” 我闷闷笑道:“那师姐可亏大了……” 我师姐懊恼道:“还真是……那怎么办呢……” 我们正说着,四师兄已经到了我身侧,用扇子敲上我的脑袋,我叫的声音大,却没几分痛感,他恨恨道:“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还真是……气死我了!” 我猛然转过身抱住他,正在碎碎念的人瞬间息了声,僵硬得仿佛一块石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抚上我的背。 “四师兄,我也好想你。” 我四师兄干硬道:“不巧,我不太想你……哎呦想想想!” 我二师姐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敲上了他的大腿,他急忙改口。 他们两个这样一闹,我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碎玉山上,一群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分外自在。 我站直身子,“外面风大,进去回话吧。” 我四师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你还记得外面风大啊……” “记得啊,”我揽着师姐的胳膊往里面走,一边回应他,“只不过忘记我四师兄爱扮俏自找罪受了。” 我四师兄哼了一声,“我不想裹得像个棉花球一样。” “那你就冻着。” 这话不是出自我与师姐之口,我大喜,回过头去看,“——三师兄!” 我派去通知他的小厮没有回来,大概是我三师兄运了轻功提前过来了。 在碎玉山上,我三师兄虽然排行第三,但是由于我大师兄不甚靠谱,二师姐又闹得比旁人都凶,所以我三师兄虽然不爱管闲事,但是性子冷,有种说一不二的架势,反而是最能唬得住人的那一个。 哪怕是不着调如我四师兄,此时也不再斗嘴,敛了性子道一声“三师兄”。 我三师兄“嗯”了一声,又向我师姐问了好,这才同我们一道进去,“我本来就是来寻你的,在路上遇见了你派去寻我的小厮。” 我点点头,我三师兄补充道:“大概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应了一声,虽然说我三师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悦,但是就凭他甩开小厮率先回来就能看出他内心绝对不是和他现在表面上一样的风平浪静。 杨柳与新月忙活着除夕的事情,此时不在我身侧,是府里的侍女上来奉了茶又退下。 我二师姐随意打量了一下,道:“还别说,京城就是不一样,”她转了转茶杯,“这上面居然也镶着金——你们真是有钱没处花。” 我四师兄倒是不在乎这些东西,大概是他在江湖里游荡的时间久了,见识到的东西多了,这些东西都不放在眼里了,“我们这次前来,什么也没有带,师妹应该不在意。哦,你们送过去的东西我们很喜欢。” 我腻在师姐身边道:“你们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正在打量桌上的糕点的我师姐突然间停了动作,难以置信道:“我听到了什么!”她塞了一块糕点进嘴里,咽下去一半才说出下半句话:“这京城的点心也没有多甜啊,怎么我家小师妹这么会说话了,这小嘴上给抹了蜜似的。” 我将点心往我师姐面前推了推,“那不然尝尝这个甜不甜。” 我师姐用手拈起一块,“好啊。” 我四师兄道:“……你是不是饿了?” 我师姐没有理他,而是扭头开始和我说话。 一别这几个月,虽有书信来往,终究是一纸薄笺而已,仅凭笔墨说不尽所有。我师姐从我离山开始说起,事无巨细,我四师兄偶尔插一两句话,从后山的哪棵树结了几个果子,到秋娘研究出了什么新的菜式,从我大师兄研制出了新药到我五师兄又被虐哭了多少回——这是我四师兄说的。 听我师姐说,看了我的信之后他们本来打算趁着新年一起动身前往京城来看我来着,但是万剑阁终究不是他们几个人的万剑阁,不可能说扔下阁中上上下下百口人一走了解,于是他们通过抽签决定谁走谁留,最后的结果是我二师姐和四师兄他们二人先行上京找我,而我大师兄和五师兄则留在万剑阁过完年再过来。 我好奇道:“师父呢?” 我师父这个人虽然不靠谱,但是对待我们都是极好的,他老人家至今未娶,膝下更是没有任何子女,是真真正正拿我们这一群徒弟当做孩子在养的,往年决没有不会万剑阁同我们一起过年的情况。 我四师兄用扇子轻轻敲着自己的掌心,“我们也很奇怪这件事情,师父他老人家之前回过碎玉山一次,只说是他今年有事情不会碎玉山过年了,也不能陪我们守岁了。我们问他别的,他也不说,”我四师兄说到这儿瞥了我一眼,“我们后来还猜测他是不是要来京中看你呢。” 我四师兄这句话显然不是随便说来开玩笑的,他说我就一直等着我的反应,大概是想听我给他一个肯定答案,但是我要让他失望了。 我摇了摇头。 我四师兄皱了一下眉头,扭头去看我三师兄。 毕竟在他眼里,六师妹是会撒谎逗他玩的性子,但是三师兄不是那种会帮他隐瞒的性格。 我三师兄也缓缓摇了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除夕 我们虽然谁都没有说,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都是担心着师父安危的。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师父亲自带上碎玉山的,除了我是被父母交托给师父的,其他的几位师兄师姐都是师傅收养的孤儿,我认为我与师父的感情深厚,但是他们哪一个人的感情也不比我的浅薄。 这么多年以来,万剑阁一直是与世无争的样子,师父将我们几个人保护得很好,我们却不知道师父的过去,他整日在外面做些什么,他一直给我们看他那一副洒脱不羁的模样,谁知道他那副老顽童一般的外表下隐藏了什么心酸与过往? 先是我二师姐笑了一声,打破了满屋的寂静,“我猜啊,师父说不准是想要到除夕夜里才出现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是啊,”我四师兄也笑,“师父不是一直这样神出鬼没的吗?你们也都知道的。” 我也跟着附和了几句,然后又开始聊起其他的事情,随着太阳西斜,时间竟然过的这样快。 我本来想将他们二人留在公主府,我四师兄却执意要同我三师兄一起住,我三师兄面露为难,我是知道我三师兄那件房子的情况的,大是很大,但是没有一点儿活人气,除了我师兄和他留下的那个人有两间房子可以住,其他的房子都是摆设。 我四师兄不听,执意要跟我三师兄一起去看看,扬言道是自己刚刚在江湖闯荡的时候连马圈都住过。 我们也就由着他去了。 然后他在落日时分自己灰溜溜地跑回了公主府,说是:“地方偏远,住在公主府也很好,也很好。” 我就知道,所以早就准备了房间给他。 除夕晚宴是家宴,也是国宴。 帝后一同在广德殿设宴款待当朝官眷命妇,皇亲国戚,就算一向不露面的国师也会派人前来说几句吉祥话,权当是对在场所有人的祝福。 这一年的除夕竟从午间可是飘起雪花,到了晚上已经是鹅毛大雪。 都说是“瑞雪兆丰年”,这一年的喜与乐,福与灾都这样过去了,被这场大雪掩盖成一片白茫茫,等到雪融春来,又是新的一年。 我父皇母后对我几位师兄极为礼待,甚至排了李公公亲自邀他们赴宴,位子就设在高殿下首,几乎与辰王同一等级。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丝竹管乐声不绝于耳,八角琉璃宫灯流光倾泻,白玉雕成的玉兰花以夜明珠为蕊,大殿之中流光溢彩,殿内泄出去的光快要照亮半边天空。 室外雪花纷飞,迎着白玉璧上的珠光似乎是天女献舞,美得不像是人间。室内金足樽里琥珀酒,翡翠盘里珍珠宴,凤钗撞金冠叮当响,衣香鬓影间是酒香茶浓。 林丞相坐在右侧第二个,空出来了为国师留出的位子,国师虽然不亲临宴会现场,现场却要留出国师的位子。丞相此次进宫携了夫人与长子,一向不怎么在人前露面的准驸马爷甫一出现便引来了无数打量的好奇目光,也幸得丞相入席得晚,不等他们上前套近乎我父皇母后便相携入席了。 不知道丞相家两夫妇是怎么教导的,今日的十安言谈举止间分外有分寸,完完全全是一个真正世家公子的样子。他今日着了一身蓝色的宽袖长袍,领口与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滚边,腰间的祥云纹宽腰带颜色较之衣裳稍深,乌发用镶珠银冠规规矩矩地束起,衬得他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好一个翩翩温润佳公子。 我遥遥与他一对视,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融进了这满殿的珠光碎玉,穿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直直看到我心头,我的心窝似乎被什么极为柔软、极为温暖的东西撞了一下。 他朝着我露出一个笑,隔着那样远的距离,我竟然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他的嘴型,他说——“真美”。 就是这两个,竟说得我心头狂跳。 淑妃坐在我身边,与我相隔不远,她大概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我与十安的互动,她朝着我这边侧了侧头,以宽袖掩住口笑得弯了眼,“公主与林公子当真是鹣鲽情深啊……小儿女之间的情态,柔情蜜意的,看着让人好生羡慕。”她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语气间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奚落,听得人好生不舒服。 我也笑道:“羡慕什么呢?说起鹣鲽情深,本宫倒是羡慕我父皇和母后。” 淑妃神态未变,眸子里的笑意却全然散去,染上了无边的冷意,“公主说的是,只是不知道将来公主嫁去丞相府,驸马后院里的人是不是同我与贤妃这般好说话。” 我笑道:“淑妃娘娘又误会了。不是本宫‘嫁’去丞相府,而是林公子来我公主府,淑妃娘娘所担心的事情不是本宫要担心的,”我的视线于十安的视线对上,他似乎疑惑我在说什么,眼睛一眨不眨落在我身上,坐在他身旁的林夫人忍无可忍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笑出了声,“……这些事情应当是林公子要担心的才对。若是淑妃娘娘有空,但是可以想林公子传授一下经验。” 淑妃冷冷笑了一声,反正她也从没将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现在说这么有什么用,哭的时候就晚了。” 我坐直了身子,“淑妃娘娘经验之谈,本宫佩服。” 淑妃猛然扭头狠狠瞪了我一眼,她头上戴的紫玉流苏甩在她脸上,白肤映衬着紫玉,配着她有几分妖异凌厉的妆容,在白玉盏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妖冶。 她转过头不再言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朱红色的指甲光辉更胜往日。 她身侧的贤妃眼观鼻,鼻观嘴不动如山,似乎全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我将视线落在下方,我三师兄坐得笔直,不像是在赴宴,倒像是在打坐,我二师姐与我四师兄就随意的很,我二师姐的眼里全部都是眼前的食物,别人桌子上的东西还没怎么动,我师姐面前的盘子都要空了一半了,我四师兄的视线则是落在献舞的舞姬身上,一副风流公子的姿态,期间还对着不知道哪位小姐遥遥举了举杯。 然后是辰王,他似乎能感觉到我的视线从他身上略过,本来静静坐着的他一抬头,眼神深邃投落早殿上。 林明德与旁席的德阳长公主驸马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举着酒杯说的正欢,他身侧的十安对我轻轻笑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举杯敬我一杯酒,手还没有抬起来就被林夫人敲了一下手,他神色委屈。 我正想往下看,冷不丁听见我母后叫了我一声,“皇儿,你其他几个师兄呢?” 她目光柔和,落在坐下我的师兄师姐身上,“自然在万剑阁。” 我母后示意侍者将我的桌椅朝她那边移动一下,以至于她能够捉住我的手。我母后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那是你二师姐?一眨眼都这么大了,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娃娃呢……”她看了一眼我父皇,“当时我与你父皇尚未成婚。” 我突然间来了兴趣,我只知道我父皇母后与我师父是故交,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好到什么地步能让我父皇和母后将孩子都交给他抚养。 “我师父与您与父皇都认识吗?” 我母后点了点头,“他与你父皇是好友。” “那母后呢?” “我?”她回想起来,“我当年是偶遇你师父与你父皇的……算了,说来话长,以后再说给你听吧。对了,你师父呢,前两天我与你父皇还提起过他。” “说到这个,”我往我母后身侧凑了凑,悄声道:“母后,您知不知道我师父有什么仇人啊,或者爱人。” 我母后惊诧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道:“就是他经常神出鬼没的,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是好是坏,所以我想着你们既然是故交,应该知道一点儿东西吧。” 我母后倒是认真想了想,“自你父皇登基以来,我们与你师父的联系就少了,他后来每次进攻也是不提自己的近况,只是说你的情况而已。但是我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至于敌人的话,应该不至于,风清子不是个与人为敌的性格。爱人……我也没听说过啊,或许你父皇知道?你父皇当年和你师父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我点点头,只要不是有什么敌人就行。 我母后看看大殿之下,又看看我,“是不是拘着你了。” 这话题转变的有一点儿快,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母后道:“你刚刚回京,就做了这么多事,这么多的担子压在你身上,是不是很难受?” 她的语气太温柔了,温柔到一下子戳中了我最柔软的部分,我都想要直接点头了。 我母后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很难受吧……不过没关系……” 不过没有关系,总会过去的。 我以为她会这样说。 但是在我听到我父皇的发言之后,我才明白我母后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是——“不过没关系,还有更难受的在后面等着你。” 我父皇的发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随后宣布的两个决定。 对,都与我的切身利益相关。 一个是指原国子监祭酒周起为公主太傅,另一个是指国师门下侍徒方子翰为公主伴读。 我:“???” 为什么每一个与我相关的消息我都是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这两条消息宣布完我能感觉到十安的视线如利剑一般死死钉在我身上。 嗯?十安?林越帆? 我母后笑道:“公主还不谢恩?” 谢恩,当然要谢恩,这声谢大概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舅舅 我母后拍拍我的手,“皇儿,你也别恼。你父皇有你父皇的打算,不提前告诉你也是有他的计较。” 我不恼,我不恼,我当然不恼。 可是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母后道:“之后我与你父皇会细细讲与你听的。” 我拨弄了一下头上的发簪,“母后,儿臣还想在您膝下多尽几年孝呢,您可不能由着这位太傅折腾我啊。” 看看老太傅就知道,能当太傅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我母后温柔道:“周大人很好的。” 我拉住我母后的袖子,“您不骗儿臣?” 我母后抽回自己的袖子,笑得更温柔了,“皇儿说哪里的话。” 我彻底死心了。 我开始恐惧宴会,上一次是我的生辰宴,这一次是除夕宴,每逢宴会我父皇必定要炸我一次,我都要对宴会有阴影了。 殿下红衣的姑娘抱着琵琶悠悠地弹,台上的鸳鸯咿咿呀呀唱着欢喜洞房,觥筹交错间有人称兄道弟也有人笑里藏刀,有人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满面红光,也有人借着欢声笑语将满腹心事付江东。 无论是喜还是忧,无论是苦还是笑,至少今天坐在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挂着笑,窗外的寒风凛凛与他们无关,大街上的白雪遮地也与他们无关 。 除夕之后的几天我在宫中陪着父皇母后,我父皇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说是厌倦了吵吵嚷嚷,整日里躲在我母后的“栖凤殿”里找清闲。 提起太傅一事,我父皇表示周起是一个真正腹有经纶的人,此人刚正不阿,且是一位真正不畏权贵的人,恰好适合教导皇子皇女。 我咂摸了一会儿我父皇这一段话,翻译一下就是在周起面前,我的公主身份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如果我犯了错,他该打则打,当骂则骂。 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回京这一段时间,除了丞相偶尔提点我一点朝政之外,根本没有人教导我朝政之事,大多时候都是我父皇在与我议事的时候,传授一点儿相关的知识。既然坐在了“霍靖公主”这个位子上,我便推卸不掉这个责任。因此抱怨归抱怨,我倒是没想过真的拒绝周起做我老师这个建议。 我只求他能手下留情,善待我一个弱女子。 至于方子翰。 在我听到他是国师门下侍徒的时候,我以为我父皇终于按捺不住对国事出手了,第一步就是让我去祸害他的爱徒。 侍徒,在天署府就是类似于徒弟和下人二合一一样的存在,在天署府,除了国师为尊,其他的人都是侍徒。他们从小养在国师门下,十二岁之前不会离开天署府,一切都是由上一届的成年侍徒教导,这些侍徒大多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们只有一个代号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更不要说是有本家姓了。 而方子翰,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存在。 他被称为天署府的首席侍徒。 何为首席? 方子翰说是侍徒,但是比起侍者,他更像是国师的养子,他是由国师抱回天署府之后由国师亲自教养的,方子翰保留了他本家的姓,并且拥有自己的名字,据说别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甚至于在方子翰及冠那一天,国师亲自为他束发,方子翰可以对外全权代表国师的权威。 方子翰在天署府和国师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可见一斑。 我父皇居然说通了国师让方子翰来给我当侍读! 这简直和国师本人亲自来给我当侍读一样惊悚。 我父皇笑了笑,“给送他的宝贝徒弟来给你当侍读,他可能巴不得呢。” 天之子与神之子的战争,语气里都是火星,我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我父皇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颗蠢冬瓜一样,“朕有没有给你说过,刺杀你的人很可能是国师派去的?” 我摇头。 我父皇道:“这朝野上下,想要你出事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我父皇冷冷笑了一声,接着道:“你之前没有回京,对京城之中的局势不太了解。这两年国师越来越狂妄,大有脱离朝廷自立为王的架势,可惜百姓……竟对他言听计从。” 父皇会怀疑国师自然有他的道理。毕竟现在对皇权最大的威胁就是这位可以“通天传神”的国师和他背后的天署府了。 但是…… 我犹疑道:“但是就算是如此,国师毕竟不是我大夏江氏,就算是我出事了,他也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若是将来继承皇位的是我,他是国师;将来继承皇位的不是我,他也只能是国师。 便是他再得民心又如何,一朝推翻大夏朝自己为帝,他的地位就不复存在,他再也不是那个受尽万民敬仰的国师,而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刺杀我。 我父皇闻言抬起头来看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公主想说什么?” 我沉默不语。 我父皇挥了挥手,“有话直说,在朕这儿不用藏着掖着你那些小心思。” 也是,我要是个刚成年的老狐狸,我父皇那就是狐狸成了精封了神,我在他面前耍小心思,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小孩在讲笑话一般。 我斟酌道:“就算没有我,不也是还有皇叔吗?国师何必冒那么大险。” 我父皇不仅没有介意我的冒犯,语气里反而有些欣慰:“你在怀疑你皇叔?” 我心中一颤,差一点儿就要跪下去,我父皇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他指了指茶,“给朕倒一杯。” 我赶紧给他倒茶。 他看着我将茶水斟满,然后才道:“存墨……他还不如你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格外瞧不起我。 存墨。我父皇最小的弟弟,我的皇叔,江浮,字存墨,封辰王。 我琢磨了一会儿我父皇这句话,我与我皇叔相比,一个上身经百战能文能武,一个山野村姑不学无术,倒底是谁不如谁…… 突然间我灵光一现,大惊道:“难道皇叔真的是……” “是什么?” 我瞄了一眼我父皇的神色,“都是坊间传言罢了……” “坊间传言?你倒是在坊间玩得开心。” 我哈哈一笑,这个话题走向似乎有点不太正确。 我父皇也没想跟我纠结这个话题,大概只是顺便提了这么一嘴,然后道:“朕倒是不怎么听得见坊间有什么传言,公主说给朕听听也无妨。” 我压着嗓子声细如蚊蚋:“坊间传言皇叔是……断袖……” 也不知道我父皇听懂了没听懂,他挑了挑眉:“哦?” 我父皇道:“存墨此人,心不在朝堂。若是有朝一日他与你为敌,那其所思所虑定不是在于皇权。存墨早年放权,一不结交朝臣,二不握有实权,除了是个男的之外,在那些顽固的老臣心目中,比之你尚且有不足。不过公主,朕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对他放松警惕,毕竟身在此处身不由己,谁又摸得透谁呢?公主,你要记住,生在皇家,你没有绝对的亲人,也没有绝对的敌人。” 民间都传,我大夏的开国帝王是位明主,有勇有谋,马背上打下的天下;而德成帝德成帝江宇坤平四海,拓疆土,收外夷,为百姓所称颂,女帝江疏月果断狠辣,深谋远虑,为百姓谋取了诸多福利,深的民心。而我父皇在百姓朝臣中的评价一向是无功亦无过,平平庸庸四个字似乎是最合适的评价。 我也以为是这样的。 朝堂上的鸡毛蒜皮他也不在乎,朝堂下也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他一向随和,难得地这样认真严肃地对我告诫什么,此刻我才发现,我看错了父皇,甚至朝臣百姓都看错了父皇。大多数人只看到了他的随性,他的平和,他对朝臣的纵容,却没看到隐在冕旒之后那一双眸子藏了锐气,他每一次同我议论朝政甚至于日常生活都不是随性而为,而是为了教会我什么,他每一次随手递给我的奏折之上都有他朱笔亲批的意见,他从来不甘于做一个庸君。 我点头称是,我父皇笑了笑,意味不明道:“瑾儿,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世间终难两全。你要学会‘舍’。” 我心头微微一动,“瑾儿”,他从未这样叫过我,想来不是“皇儿”便是“公主”,以至于他每一次这样称呼我的时候,我的潜意识都在提醒我一次——你是公主,他是皇帝。 我抬头看他,“儿臣不懂。” 他看了看我,眼神柔和了下来,“你会懂的。” 这一场谈话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沉,走出御书房的时候西方恰巧一片红霞,染红了层层荡开的云朵。我道:“像极了母后殿里的红凤凰。” 李公公跟在我身后,笑眯眯道:“在公主与娘娘面前,怕也是失了几分颜色的——天冷路滑,老奴给殿下引路。” 这一日是正月初四。 正月初六,我收到母后宫里传来的消息,我的舅舅,我母后的亲哥哥西北大将军宁景明将回京祭祖,因为雪天路滑误了行程,大约会在初十左右抵京。 同行的有我的舅母王氏以及他们二人的独子,我的表哥宁轩。 嬷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笑道:“想必殿下对国舅老爷的印象很模糊了吧。” 我皮笑肉不笑道:“嬷嬷真是会开玩笑。” 我对他们的印象哪里是模糊了,是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我母后告诉我这个消息也不过是让我提前有个准备,以免到时候举止有什么差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他的情绪 我的外祖,也就是我母后的父亲,护国大将军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因旧疾离世,其原配夫人也就是我的外祖母也在几日之后随着他去了,当时我的舅舅在西北任职,匆匆回京处理了父母亲的后事,拜别了帝王,辞别了亲妹,自此一家老小扎根西北,以西北为家,除回京述职之外长年不到京城。 虽然如此,但是护国将军府却是一直留着的,将军府里以前的老人也比各位全部离开,或许在他们看来,京城之中尚且有一位小姐在,那么将军府就不算是没了主子。我母后也时常派人去将军府送些东西,打扫一下院子,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的路程,她本人似乎是从未再去将军府。 照这样说来,这近十年来,我母后坐在皇后的位子上,享尽富贵荣华,尝遍山珍海味,却相继失去了父亲母亲,女儿生而不得见,唯一的哥哥也举家远走,她在京中这么多年又得到了什么呢?夜来烛光冷,月色亮似水,被困在深宫之中,就算是满腹愁绪也无从倾诉,谁又知道她满面的笑意之下又隐藏着多少不甘与辛酸。 我怨过她,甚至恨过她,哪怕到了今天我依然做不到与她同寻常母女一般心无芥蒂,母女连心。 摸着良心说,我现在仍旧是放下与我生身父母之间的心结,不过现在我心疼她。 因着过年事情多,来公主府串门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我每日忙得昏昏沉沉,幸好我的几位师兄姐在旁边帮衬着,偶尔有闲暇一同梅下饮酒,月下练剑,也算是一大乐事。 初六夜里,我屏退了侍从,与我师兄姐们一起用过晚膳,又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天,酒饮微醺,睡意渐浓,月色洒在地上像是搁了一湾清水,夜深风愈凉,我们方才散了。 我回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不过好在第二日不用上早朝,我这几日也算是格外放纵。杨柳去为我准备洗漱的东西,我觉得全身乏得很,便一个人率先进了内殿打算躺着等杨柳。 我掀开珠帘,却被吓了一跳。 我内殿桌子旁边坐了一个人。 月白色长衫,玉冠束发,额前松松垂下几缕散发,他的脸色在熏黄的灯火之下显得有些难看,见我进来,冷冷扫了我一眼。那股气势好似擅闯别人房间的人不是他,而是我一般,我还没有说什么呢,他倒是先生上气了。 我尚未走到他跟前,他冷冷道:“你去哪儿了。” 我的质问尚未出口,倒被他抢了个先,我咽了一下,茫然道:“在后院啊……” “在后院?”他冷冷笑了笑,“在后院干嘛?”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我说你……哎呦,你要死啊!” 这人居然在我落座的时候抽走了我的椅子,让我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垂眸看了看我,道:“摔死你算了!” 我爬起来,“林越帆,你有病吧!” 林越帆摆着胳膊,笑意冰冷,“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有病吗?不是还帮我请了大夫吗?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公主殿下呢。” 这人今天大抵是吃错了药,笑里藏刀,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算了,本公主大度,不跟他计较。 不让我在这儿坐,我换个地方坐就是了。 本公主寝殿里又不是只有这一把椅子。 坐在床上更舒服一些! 梨木的四方椅厚重,他却坐在椅子上轻轻巧巧将椅子转了个身,用背对着我变成面对着我。 “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他的语气怪怪的,我却说不上哪里不对。 “你是怎么进来的?” “先回答我!” 他的语气里隐隐含着怒气,我却不知道他这种怒气从何而来。不过看来我不回答他他是没有回答我的可能了。 我只好率先道:“我这几天不是自爱宫里陪我母后就是在公主府里陪我师兄和师姐啊。” 我解释的清楚,他眉宇间的怒意却更加明显,我更加茫然了。 “那个……你怎么了?”我试探道。 他本来隐忍的怒意现在已经实质化开始外溢了。 我更加茫然,“哪儿不对吗?” 他的左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我被他这种欲说不说的别扭样子搞得心中好奇又焦急,像是有一只小猫用爪子在我心里抓挠一般,“你有事就说啊!你在这儿瞎别扭什么!” 我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惹到他了,摇曳的烛火落在他的眸子里,他狠狠等着我。 他这副样子倒是让我细细回想了我这几天的作为,似乎没有哪里得罪他了啊。 我在这边茫然思索,他在那边怒不可遏。 到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朝我走来。我被他突然间的动作吓到,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因为我这个动作,他本来有些阴转多云的脸色现在直接噼里啪啦下起了冰雹。 我打哈哈道:“我错了我错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儿了。 林大爷直接坐在我身边,上下打量着我,也不说话。 我坐直身子,等待大爷给我判刑。 林越帆皱起眉又松开,欲言又止,半天没有说话,我被他的眼神搞得心里发毛。 他突然开口,“你府里侍卫就这么松懈?” “啊?” 他似乎是很不满意,皱眉道,“我从府外一路到你的寝殿一个侍卫都没有,公主府就这般让人来去自如?” 正逢新年,公主府里的侍卫也都是有家有室,让他们整日待在公主府不得与家人相见我也颇过意不去,所以晚上我便放他们回去了,毕竟我们师兄妹几个算不上什么高手,却也不止是花拳绣腿的本事。 不过要说是一个侍卫都没有也是夸张了,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也不在少数,不过由此可见林越帆的功夫应该也不是表面样式。 我狗腿道:“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比不上林大公子一身好武艺,哪儿能拦的住您呢?” 他哼了一声,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我来寻了你三次!”他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神色却有些躲闪。 “嗯?” 他抬起眸来看我,复又落下。 我却回过味来。 笑盈盈盯着他道:“你这是第几次私闯我的闺房了?” 他不看我,我却偏要去看他,伸长了脖子去追逐他的眸子与他对视,他躲无可躲,摁住我的肩膀摁回去坐直身子。 “天色这样晚,你却不回来,成何体统!” “体统?你居然给我将体统?我以为在林大公子眼里,体统是可以塞到屁股底下当坐垫的……”我觉得分外好笑。“哎,你先告诉我,你这是第几次私闯我闺房了?” “你简直!”他的语气凶狠,却少了几分气势,我伸出手去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脸。 自除夕之后我便忙得脚不离地,实在是没有功夫去见他,倒不知现在在这具身体里面的人是他。 他冷冷道:“我来寻过你三次,这是第四次。三个时辰,等你到子时,你却没有回。” 他越说语调越低,“你去哪儿了?” 我心想,公主府大概真的要加强防卫才是,他来去了四个夜晚,剩下的侍卫竟然毫无所觉。 还是说…… 林越帆的武功真的有那么厉害。 我思索间,他依旧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等着我的回答。 我幽幽叹了口气,“那你来的还真不巧,前两日我一直在留宿皇宫,至于昨天晚上,我是同我师姐一起睡的。” 他看着我,似乎是想从我脸上看出个花来。 半晌,别开眼睛,不再言语。 我笑笑,道:“怎么,这几日……一直是你在?” “怎么?心疼你的驸马爷了?” 他这话说得好没意思。 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的驸马是这具身体,你也好,他也罢,不都是一个人吗?”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去见他 良久只好才缓缓道:“你请沐青儿前来的意图是什么?” 我不意外他知道沐青儿的存在。 既然他年幼时在溶月谷待过,自然是知道沐家的事情的。而现在的他,隐藏了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孟晟与我三师兄走得近,又没有把沐青儿藏起来,凭林越帆的能力,自然能推测出一切。 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之前,是为了请她来……治病的——你别这样看着我,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你的存在,我只是想问问她能不能将之前那个稚子一般的你只好。谁知道你告诉这具身体里不仅有他,还有你,我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就没有请她过来。” 他脸色缓了缓,“没用的。” “什么?” “我说,就算你请来了沐青儿,一样没有用的。当年溶月谷治不好的病,现在她一样也治不好。” 我皱眉,“不能这样说,沐青儿的医术造诣在他父亲之上……” “……算了,随你。” “啊?” 他回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慢慢道:“你不是想起她给我看病吗,随你就是。” 他能同意是一件好事,可是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不仅没有半分高兴的感觉反而有些气闷。 “两个人在一个身体里,很奇怪吧?留下一个你想要的,才是最正常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无悲无喜,就是在陈述一个最普通的事实,似乎说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我听得气结,他这样一幅态度就好似是告诉我,现在有两个人站在你面前,生杀由你,留下一个你喜欢的,另一个就让他消失吧。 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反驳,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晓得要怎样向他解释,说什么都显得分外笨拙,“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二选一……你们两个,都是……我怎么能绝对让你们谁留下来呢……” “噗嗤——” 我:“……” 林越帆摆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忍住……” 我黑了脸,我在这儿掏心掏肺地解释,生怕哪一点儿解释不好伤害到大少爷脆弱的自尊心,人家可倒好,当我在这儿讲笑话呢。 他瞧了瞧我的脸色,道:“你还要不要继续说?” 我继续说我就真的是个小丑了…… “我真……”他的话在听到外面响起的脚步声之后停了下来,我也同他一起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又落下。 “殿下,你睡了吗?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杨柳知道我的脾气,毫不怀疑地退下了。 我回过头,发现林越帆在含着笑看着我,他道:“我可以帮你。”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撇撇嘴,“开个玩笑。” 我道:“那……沐青儿……” 他认真道:“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可以见她。只是,怕她袖手无策会受伤。” 我起身坐到桌子旁边,“用不着你关心人家。”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件事情倒是不急……” 他也跟着起身,在我身旁坐下,将我散在胸前的发丝拨到耳后,顺便帮我整了整发簪,“你倒是不如先告诉我,你这几日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我是真的毫无印象。 林越帆揪住我的头发往下用力一拉,“——哎呦,疼!” 他用手指卷起我的一缕头发,我想从他的手中抢救出我的头发,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摁下。“别闹——你是真的不知道?” 我翻了个白眼,愤愤放下手,“废话!我答应你什么了吗?” 林越帆突然靠近我,我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却被他用手揽住我的后背,嘴唇凑近我的耳侧,我觉得耳畔有些痒痒的。 “你真是……狠心啊……” 他的语气像是被抛弃了的幽怨的深闺妇人。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继续轻声叹道:“你的时间,分给了你父母我不争,分给你师兄我也不想争,你竟然……这么长的时间里,你见过朝臣,见过认识不到几天的人,都未曾想起我……夏夏,我真的,好生气……”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又缓又沉,说话间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侧颈旁,暖暖的,又痒痒的,我有些想要逃避,奈何整个人被他揽在怀里,逃也逃不得,避也避不了,热气从我的脸上散开。 始作俑者却恍若未觉,依旧是那副姿态,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夏夏,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那个……”我试图将我的收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摁住,我无奈道:“我脖子有些痒,能帮我挠挠吗?” 林越帆握着我的手力气又重了一点,然后挠上我的脖子,大有给我扣下三两肉来的架势。 “哎哎哎疼疼疼,不是你的肉你不心疼是吧。” 他轻轻笑了笑,手下力气小了一点儿,“我怎么就不心疼了?怎么就不是我的肉了,你啊,整个人都是我心头一块肉,我怎么能不心疼。” 我抖了抖,费力抽出一只手摸上林越帆的脑袋,“其实你是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住在这具身体里的第三个人吧?” 林越帆低低笑起来,松开我,“不逗你了。” 他坐在一旁,没有想说别的东西的意思,也没有想要走的意思。 我约莫着外面的水几乎要凉了,再不洗澡我这澡可能就洗不成了。 于是我委婉提示道:“这么晚了,你不困吗?” “不困啊,我今日巳时起的床。” 我站起身,“我困了。”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我,“那你睡吧。” 我:“……” 半晌,他的笑意越来越深,等到笑意染满了他的双眸的时候,他站起身来,走到我身前,轻轻抱了我一下,“不许喂别人吃东西。” 我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他身影一闪已经出去了。 我听着房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声音微弱,像是被北风吹得晃动了一下一般。 我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他,都没有来的及开口,倒是被他占尽了便宜。 我一边脱掉衣服将自己扔进水里一面迷迷糊糊地想着林越帆最后那没头没脑的话,始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直到我躺在床上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才想起我前天似乎同我四师兄嬉闹的时候半强迫地喂他吃了一盘桂花糕…… 半睡半醒间,我似乎笑了出来。 莫不成他是为了这个不开心? 我断断续续地想着。 再一睁眼,已经是天光大好。 这一日,因着我心里藏着事情便有些食不知味,就连二师姐都多问了我一句是不是昨天夜里睡得不好。 别说,我昨天睡得还真的挺好的,一夜无梦,直至天明。 初七的街上已经渐渐有了生气,家里的存货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街道上你来我往热闹的很。 我师姐从未来过京城,对京城的热闹颇为好奇,好不容易等到了初七,自然要迫不及待地要往街上跑。而我四师兄自然是要陪着的,名义上说是“陪我师姐”,实际上谁知道是要去哪儿寻欢作乐呢。 我总感觉我四师兄不靠谱,而我三师兄又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我便遣了新月与她们一并同行。毕竟新月对京城的吃喝玩乐了解得比我与杨柳还要深入几分。 不过我是没有时间陪他们去的,我甚至没有进宫。 我今日要去丞相府走一趟。 我本想着一个人去的怎么嬷嬷说什么也不同意,好似只要我一个人去了丞相府就是偷会情郎坐实了不正之风。 我嗤笑,“现在公主府还有林越帆的房间呢,要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啊。” 嬷嬷一副快要背过气去的神情。 我赶紧住了嘴,带着杨柳一起溜了。 在朝中丞相为人谦和又丝毫不拿捏架子,这个百官之首也算是当得众望所归,朝廷百官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逢年过节还是要在丞相府落个脚印的。因此丞相府前用门庭若市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的。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会在丞相府中遇见朝臣,但是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见这个人。 一个按照性格不会去拜访别人,按照身份不该去拜访别人的人。 辰王。 我到达丞相府的时候,丞相府的管家刚好进门,我们一个从东边来,一个从西面回,管家见了我愣了一会儿,赶紧迎上来,差了一个小厮去向丞相通报,然后自己陪着我一道进屋。 “管家这是刚回?” 他道是,“替老爷去定了一套笔墨。” 我笑道:“丞相的字写得好,自然是配好的文房四宝。” 没说几句,就见丞相迎了出来,他今日穿了一身滚毛边金丝暗纹红绸衣,衣裳厚实,显得他整个人圆滚滚的,他笑呵呵地迎上来,“殿下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老臣好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我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屋前立着的白色身影上,那人面容淡然,气质超然,安安静静地站在屋檐之下,却让人无法忽略掉他周身的光华。“莫不成本宫不请自来,打扰了丞相待客不成?” “殿下这是什么话?”丞相领着我往里面走,“来者都是客,客人肯来就是老臣的荣幸,待客不周就是老臣的罪过——殿下小心台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不爽 他抬头看看辰王,又笑着道:“这可真是赶巧了,老臣何德何能,应当是老臣前去拜访两位殿下的。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说着引我们进去坐了,按品味,霍靖公主的品位比一个闲散王爷是要高上半分的,然而按照辈分而言我却是小辈,自然该由辰王坐主位。 林明德退了下人,亲自为我与辰王斟了茶,笑道:“王爷与殿下叔侄坐到一起本该谈谈知心话的,倒是老臣在这儿赚不是了。” 他这话说的巧妙,语气轻松,不让人觉得实在阿谀奉承,又一下子拉近了我与辰王的距离,表示他自己才是外人,万勿因他这个外人而生了间隙。 我笑了笑,“丞相说哪里话,本宫前些日子去拜访皇叔的时候怕影响皇叔休息,也没敢多同皇叔说说话,今日在丞相这儿遇上了,倒是美事一桩。” 辰王淡淡扫了我一眼,“辰王府你想去便去,想留就留便是,我何曾拘着你了。” 他这话就像是每一个长辈对小辈说话的样子,无可奈何中带着一些纵容,我也就是顺势撒了个娇,“是是是,那我往后往辰王府跑皇叔可不许赶我。” 辰王扫我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我道:“皇叔人真好。” 丞相欣慰道:“王爷与殿下感情真好……这一眨眼,殿下都能跟王爷坐在一起聊天了,这时间还真是,唉……” 辰王缓缓道:“夏堇今年十八了吧……” 我点头称是。 辰王收回视线,不知道将视线落在了哪一点上,“十八……大概要成婚了吧……” 丞相笑呵呵地装傻,没接茬。 我作死道:“倒也不及,皇叔不是也尚未婚配吗?” 辰王倒是没有生气,他道:“本王没有父母催促,夏堇不一样。” 我微微一愣,他这样倒是让我有些内疚。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道:“父皇母妃仙逝多年,没有人拘着本王,也算是自在。” 眼看着这话题的走向再谈下去可能要崩,丞相立马可是补救,“婚嫁对于寻常女子而言,自然是要看年龄的。但是殿下又岂是寻常女子?怕是一般男儿也比之不及,也就是和王爷能一起探讨探讨这个问题了。” 他这话同时捧了我与辰王,又解了围,委实是巧妙得很。 我又同辰王与丞相一起扯了些家常,从诗词歌赋谈到市场菜价,字字不沾政事。 约莫着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辰王起身表示自己该走了。 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丞相也不敢有意见。 我同丞相一起送辰王出门。 辰王应该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出去的时候门外并没有侍者候着,就算是丞相提出派个车送他回去也被他一口回绝了。 等辰王的背影渐渐融进人群,我才同丞相一同返回内堂。 “也不知道今个儿吹得什么风,辰王爷大清早的来探望老臣,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殿下也来了,莫不成殿下也是为了汪之的画来的?”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他这话看似感叹,却已经告诉了我辰王来的时间和目的。 丞相啊丞相,也是个人精。 也是,能做到这个位子上的,谁又不是个人精呢。 “画?什么画?” 林明德倒是露出几分惊讶,“殿下不是为了来看画?自从汪之的这幅西风戏鸟图到了老臣的手上,每日里为了画而来的人真是数也数不完……老臣还以为殿下也是为了这幅画来的呢?” 我笑笑,“看画这件事情就交给皇叔这般的文人雅士做吧,本宫不是那般风雅的人。” 林明德笑笑没有说话。 转眼间回了大堂,我道:“不过,丞相所说的汪之,可是前朝的那位书画大家圣手汪之?” 林明德道:“正是。” “那丞相可是赚大发了。据本宫所知,这汪之是出了名的性情怪异,他的画作从不外传,更是在离世之前将自己的毕生心血一把火全部烧了。传世之作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了,丞相是怎么得到的?” 林明德笑笑,笑意里带着几分自豪,“殿下有所不知。世人皆道汪之手下全部作品随着一把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不知这汪之是个风流人,他的画作不赠旁人,却有几幅赠给了他年少时的红颜知己,江南的一位歌姬。他与那歌姬的风流韵事早已经说不清具体情况了,但是后来那歌姬在战乱之中辗转,随身携带的画卷也不知所踪了。后来有人道,那歌姬为了生存将这些画卷卖了换钱,但是战乱之中几幅画又有什么用?恰好当时有一位跟着太祖打江山的一位谋士喜欢这些东西,便将其买下了,后来天下太平,这几幅画便在那位谋士后人家中传了下来。前些日子,有位公子在‘意气欢’拿着这这幅画,宣称是汪之手笔,奈何周遭的人不信,这不,让老臣捡了个漏。” 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随意附和道:“也是因为丞相大人慧眼识珠。” 我与丞相又干坐了一会儿,相对无言地喝了一会儿茶水。 我有些坐立难安,总不好直接问丞相——你儿子在不,让他出来陪我唠会磕儿呗。 丞相笑眯眯地陪我喝茶,他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都看不出来,似乎很享受茶水的醇香,一壶茶水都见了底,我几乎都想跑茅厕了。 林明德这才慢悠悠道:“哎呀,这茶水居然都喝得差不多了。” 林明德朝外看了看那天色,也不知道看清楚了没有,“是老臣疏忽了,让殿下一直同老臣这儿喝茶,老臣年纪大了,就喜欢喝喝茶下下棋,竟忽略殿下正值喜欢热闹的年纪,老臣招待不周。不然让十安那孩子陪殿下出去走走,同是年轻人,想来也有共同语言。” 这只老狐狸,怕是早就看明白了我是来干嘛的,却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直到现在才说出。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丞相差遣了个人去请十安,说是十安在陪夫人聊天。 不过他来的倒是快,我与林明德正站在门前说话,便看见他的身影远远地扑过来,林明德就借故告辞了,似乎对于我与十安感情颇好这件事情格外喜闻乐见。 我看着林明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视线尚未从拐角处收回来,十安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我只觉得脚下一空,下意识惊呼一声,双手攀上他的肩膀。 我被他揽在怀里腾空中了几圈,“停停停,我头晕!” 十安将我小心翼翼地放下来,却一直握着我的袖子不肯撒手,神色委屈道:“夏夏,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我四下看了看,道:“那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赔罪呢?” 他看着我,深色迷茫。 我道:“要不要出去转转。” 他的双眼一下子有了神采,“好呀好呀,我好些日子没能出去了。” 大概是林明德已经交代过了,我们出府的时候管家送来一个小荷包,恭恭敬敬地交到了十安手上,十安随手扔给了我,我将它揣到怀里,管家只当是什么也没看见,笑着告退了。 除了府门,杨柳便道,说是要去前面的铺子为嬷嬷带些东西,我准了,说是买完了之后在回府的街头等我,免得嬷嬷再唠叨。 我同十安一起顺着街市往前走,十安死死拉着我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微微扬起头去看他神采飞扬的侧脸,他似有所觉,停下话头低下头来看我,“夏夏?” 我试探地喊他,“十安?” “嗯?” 他的神色自然纯粹。 我默默咽下满肚子的话,莫名有一些失落,我摸不清这失落后面是不是还隐藏着一丝轻微的难过与委屈。也不敢深入探索,只好将所有杂七杂八的心思隐藏住。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我以为我的神色语气都与往常一般无二,却不想十安突然停了脚步,我被他扯住袖子迈不开步子只好跟着他一起停下来。 他此时止住笑意,严肃起来的样子像极了那个心思深沉的林越帆,但是却比那个他少了几分厉色和蛊惑,心思通透得让人心疼,我伸出手逍遥抚平他眉宇间的忧色,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抚开我的手,认真道:“夏夏,你不开心。” 我心里微微一颤,却被我的笑掩饰掉,“怎么会?” 我说完想要拉着他继续走,他却是分外执拗,脚下就像是黏在了地面上一样,怎么也拉不动,“夏夏,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你想多了。” 我作势要走,他拉住我袖子的手撤了力气,我的衣袖从他手中滑落,我本以为他握得紧,他这样轻轻巧巧地松了手倒是让我有些诧异。 我回过头去看他,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我们两人正处于闹市之中,周遭来来往往地人极多,偶尔有人投来好奇的一撇,又在我望过去的时候撇开。 我总不能不管不顾地离开,只好停住步子,折返回他身前,“你这是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朝着我笑了一笑,却是比哭还难看,“没什么。” 从我今天早上见到辰王开始我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之前这种不舒服被我有意识地压在心里没有发泄出来。此刻见他这般样子我心底那些委屈与不甘一点一点发酵起来,那被我刻意忽视掉的不舒服变成了很多很多的不痛快。 我不想同他说话,甩袖便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糖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前是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有一男一女正在挑选着什么,大概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新婚夫妇,两人年纪看起来尚轻,女子却已经绾了已婚妇人的发髻。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身后三尺远处跟着一个无精打采地身影,垂着眸子,在周遭热闹的人群的显现出不合时宜的落寞。 他抬起眼,见我正在看着他,露出几分无措。 我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对不起。” 他睁大了眸子,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夏夏没错……是我不对……” 他这般急于解释的模样好笑又心酸,我憋了笑:“你哪里不对?” 他皱起眉,苦苦思索,“嗯……我错在……错在……” 我打掉他伸向嘴唇的手指,“多大了……” 他“啊”了一声,道:“错在不该吃手。” 我别开眼,心里的阴霾散了一点儿,“傻瓜……”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语气试探,生怕说错什么话,“夏夏,你还理我吗?” 我牵住他的手,“我怎么会不理你。” 他声音低低得,“可是夏夏之前就……” 他许是想起了我之前的态度瞬间住了嘴,还悄悄观察我的脸色,我被他这幅模样逗得哭笑不得,“你还真是……算了,你说吧,我不生气。” 他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我真的真的不生气,你说就是。” 他试探道:“那我说了……” 我点头,并做出一副天真无害的表情。 十安道:“我觉得夏夏不开心,夏夏,是不是……见到我才不开心……” 我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十安想了想,偷偷瞄我,“我能感觉到。” 我嗤笑道:“胡说八道。” 他的神色十分认真,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真的,我能感觉得到。” 街上人来人往,我不想被人当做异类来围观,想要抽出我的手,他却不肯放手,“娘亲说,你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她最幽微的喜怒哀乐。” “我,能感觉到夏夏不开心。” 我不敢直视他那双真挚的眼睛,匆匆别开眼道:“我们继续逛逛吧,你看前面有人在画糖人。” 十安松开手,闷闷跟着我往前走。 前面有一位大约五六十岁的老人在做糖人,有小猴子也有胖娃娃,他身边围了一圈望眼欲穿的小孩子,个个仰着头眼巴巴等着老人手里的糖浆浇浇洒洒变出栩栩如生的大老虎。 见我们两人过来,老人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老人慈眉善目,神态柔和,乐呵呵道:“姑娘和这位公子想要个什么?” 他一边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就做成了一个小兔子和一个大老虎,交给身边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两个小娃娃双手接过,左瞧瞧右瞧瞧,欢喜得不得了,老人朝着前面努努嘴,“你娘在前面等你呢,莫要让她等急了。” 小娃娃笑着谢过他,摇摇晃晃地护着手里的糖跑远了,大概是在娘亲面前炫耀了什么,那妇人在弯下身,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我与十安一直等着老人将这些娃娃的糖人都做好,将他们送走了。 老人舀出一勺糖浆铺在板子上,一边推开糖浆一边道:“两位想要个什么?” 我没想好,十安开口道:“什么都行?” 老人专心推着糖浆,语气轻松,“要是公子想要的东西小老儿没见过,就只能恕小老儿无能了。” 十安道:“见过的就可以?” 老人自信道:“见过的就可以。” “那好,”十安道,“我要你做一个她。” 老人抬起头来,见他将手指落在我身上。 我打了他的手一下,“别瞎说。” 老人看看我,又看看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却十分善意的笑容,“那姑娘呢?您要个什么?” 我还没说话,十安便抢先道:“我!” 我扶额。 “你这不是给人家没事找事增加工作难度吗?” 老人摇摇头,“没事没事。就是要两位多等一会儿了。” 十安点点头,我有些复杂地看着他认真盯着老人手下动作的侧脸,微微叹了口气。 老人动作娴熟,时不时抬起头来打量我们一两眼,抬头的时候手下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我觉得好玩得紧,便往前凑了凑,细细盯着老人手下的动作,心手相应动作流畅,老人笑呵呵道:“姑娘喜欢?” 我点头。 我觉得这些东西奇巧得很,很吸引人。 老人笑了笑,“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罢了。” “怎么是上不得台面?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王孙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喜欢糖人的人多着呢。” 老人的语气不疾不徐,似乎说出来的话与自己毫不干系,“姑娘啊,说是这样说,但是这些小玩意儿,就是取了个乐子不是?”他细细打量了一下我的眉眼,“姑娘好生俊俏,与这位公子倒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我笑笑没说话,十安分为郑重地对老人道:“谢谢。您说的对。” 他那样正经,惹得老人笑了出来,“年轻人啊,就是这样好。” 说罢,举起手中的两个糖人,一个递给了我,另一个递给了十安。 用糖稀铺成的小人脸圆圆的,像是没长大的团子,五官却与十安肖似。我侧头看了看十安手中的“我”,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身子,眉目讨喜,十分灵动可爱。十安两只手举着糖人,攥着木棒的手上露出青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缩小版的“我”细细地瞧。 我从怀里掏出荷包,将一枚碎银子推到老人面前,老人却没有收下,“姑娘,四个铜板就可以了。您给的太多,我没法子给您找零。” 我想了一会儿,在荷包里翻了翻,丞相出手阔绰,荷包里最小面值的就是几块碎银子了,剩下的不是金豆子就是金叶子。 我捡了一块稍微小一点的碎银子推到老人面前,“找不开就不用找了。就当是我学艺的学费了。” 老人摇头,“这可不行。” 我道:“这哪有什么不行呢,我在这儿偷了半天师,付点学费也是应该的。” 眼见着有一个中年汉子脖子上托了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向这边走来,我将碎银子放在老人身前的台子上,“您先忙这,我们先走了。” 身后的老人喊了两声,我与十安却眨眼间走远了。 我买这糖人的目的是为了尝尝它的味道,现在却尝也尝不得,咬也咬不得。 十安攥着糖人,侧过头来看我,“没有夏夏好看。” 我笑出声,“胡说,我觉得这小人更可爱。” 十安有些不开心,他看看我手中的小人,委屈道:“那夏夏是不是更喜欢他?” 他自之前便一直有几分落寞,我此刻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我道:“是啊。” 十安哼了一声,对着我郑重道:“我也可以的。” “啊?” 她看着我手中的小人,“我也可以和他一样可爱。” 我看了看小人翘起的嘴角,又看看十安,“他会笑。” 十安闻言立马露出一个笑容,就连翘起的弧度都与木棒上的小人相差无二。 别说,这样一看,还真有些像。 我畅快地笑出声,十安看着我垮了脸。 我收了笑,“像像像,太像了。” 我捏了捏他的脸,愉悦道:“十安,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十安看着手里的糖人,“能吃吗?” 我心想,这本来就是用来吃的,自然是能吃,我便点了点头。 他一瞬间便变得很开心,弯起眼睛看着我,“我吃掉夏夏,夏夏吃掉我。那我们就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我:“……”听起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十安是个行动派,我还没有纠正他的意思,“我”抬起来的右胳膊已经进了他的嘴。 我觉得肩胛处莫名疼了一下。 十安兴奋道:“很甜。夏夏,很甜。” 糖浆在他嘴角处粘连,像是偷东西吃的小花猫。 我报复性地咬上手中小人的脑袋,想了想还是吐了出来,换了个方向,咬掉了小人叉腰的左胳膊,示威性地扫了十安一眼。 他比我想象得还要开心,“对对对,就是这样。我吃了夏夏,夏夏也吃了我!” 我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又和他一起逛了逛,到了晌午我同十安一起去了聚福楼。 聚福楼里已经开了门,门前贴着红底墨书的对联。但是楼里的人却不多。 我进去的时候小二竟然还认得我,极其热情地领我上了二楼雅间。因为上次我已经和十安尝过一次聚福楼里掌厨师傅的手艺了,所以这次点菜点地轻车熟路。 可能是因为现在年节未过,没有几个人出来吃饭,所以上菜上得很快。 我们两人一共点了三菜一汤,不一会儿就全部上奇了。 十安眼神发亮地盯着身前的荷叶鸡。 我将筷子递给他,笑道:“喜欢吧?” 他连连点头,“夏夏怎么知道我喜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怀疑 他说完又看看了别的菜式,“这些我都喜欢!” 喜欢就对了,上次我可是留心了的,辰王没怎么动筷子,大多数菜肴都遭了我与十安的毒手,我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些菜是我们吃得比较多的,这次我便是照着印象点得菜。 “我可是将你上次喜欢吃的菜又点了一遍。” “上次?”十安一边与虫草甫里鸭作斗争,一边道:“我和夏夏一起吃过这些菜吗?” 我点的这一些都是聚福楼里的特色名菜,我随口道:“上一次……” 我的筷子碰在碗璧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上次莫不是不是与十安一起?难不成我记岔了?” 十安将西湖莼菜汤往我身前推了推,“夏夏,你多喝点汤。娘亲说,多喝汤补脑子。” 他说的真诚,我却无意与他调笑。 十安虽然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但是他的记忆是不差的。 倘若他没有说谎,是真的没有和我一起在聚福楼吃过饭。 那么,上次和我与辰王一起吃饭的那个人,是谁? 我看着眼前毫无所觉,吃得很开心的十安,又想到那天言行偶尔有些莫名其妙的“十安”。 我几乎要捏断手中的筷子。 林越帆! 十安抬起头来看着我一脸的愤愤有些疑惑,“夏夏,你怎么不吃?” 我赶紧收敛起那些情绪,“吃,这就吃。” 吃过午饭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继续逛了,不过十安的兴致不减,我只好又多陪他逛了几家店铺,也不知道他买了一堆什么。 我与他回丞相府的时候已经近申时了。 我送他到丞相府门前,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十安却含住我,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交给了身后的门前的侍卫,那人忙不迭地接过他们大少爷手里的东西,还要回去站得笔直。 十安拉着我往一旁走了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长盒子递给我。 “这是什么?” 他的神色有些躲闪,“送给你的?” 我“啊”了一声,“真的?” 他点头。 过了一会儿,补充道:“回礼?” 回礼?我似乎没有送他什么东西,他这是回的什么礼? 不过我倒是没有问出来,只是接过他手里的盒子,道:“谢谢。” 十安抿唇笑笑,“那我回府了。” 我点头。 他又确认了一遍,“我要回府了。” 我点头。 他再三重复:“我真的,真的要回府了哦。” 我觉得好笑,“你再问下去,天都要黑了。” 他这才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府。 知道他的身影消失,我才转身离开。 杨柳果然如我们所约的那般,在回府的街口等我。 我上前几步,扫过她的双手,手上却没有任何东西。 我笑了笑,“回去吧。” 杨柳落后我半步,“刚才我瞧见信公子了。” “我四师兄?他没同我二师姐在一起?” “没有,”杨柳语气迟疑,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和我提及这这问题,“信公子行色匆匆,似乎是去了……白公子住处。” “去找我三师兄了?”我倒是没放在心上,我四师兄与我三师兄关系好,很正常,“大概是想连个人一起说说话吧。不过幸亏我有先见之明,让新月陪着我师姐,要不然就凭我四师兄这个不靠谱的,我师姐丢了都找不到。” 杨柳笑了笑,“新月也不见得有做靠谱。” “你说你,它人都不在你眼前,你还要损她两句过个嘴瘾有意思吗?” “有意思。” “得……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回府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我便会了自己的房间。 想了想,将怀里的盒子拿了出来。 打开盒子,是一只款式简单的发簪,纯银的簪身,小巧的银莲上面缀着一方碧色的宝石,银莲为托,托着大拇指指甲大小的木兰花。 设计精巧,捧在手心里倒是很讨人喜欢。 我拿着左右上下看了看,又放进盒子里,想了想又拿出来,在我梳妆的柜台前折腾出了一块地方,将簪子放了进去。 他是去过一趟首饰店的,我还以为他是想要给林夫人带点什么,没想到竟买了这个东西送给我。 别说,十安挑东西的眼光倒是不赖,挑出来的东西甚合我的心意。 我师姐与新月到月上梢头方回,我差点都要找官府去寻人了。 我四师兄确实没有同他们一起回来,问我师姐也只说是自己出去寻乐子了,这也像是我四师兄的风格,更何况我已经有了他去寻我三师兄的心理准备,倒是没有多想。 过了初七,天气渐渐回暖,空气中也少了几分冷意,窗下的冻土已隐隐有了化冻的迹象,沾着湿意,让人看着心里隐隐地透漏出欢喜。 我舅父在正月十一那天返京。 我母后的喜意掩也掩不住,大清早得就拍了秋浓给我送口信,说是让我好好同舅父联系一下感情,我应下了。 我父皇倒是没有去亲迎,给我的理由是“天太冷了,朕的身体受不住。就只能劳烦公主了。” 合着我抗冻是吧。 我舅父虽为西北大将军,官职高,手下精兵数万,此次进京却只带了百名亲兵。 我带着人在城前迎接我这位从未蒙面的亲舅舅。 他们到达的时候时近晌午,为首的汉子一身戎装,身材健壮,他动作矫健地翻身下马,在我身前拜倒,“臣,宁景明,拜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身后的亲兵也跟着呼啦啦跪倒一片。 我赶紧将他扶起,“舅舅不必多礼。” 他随着我的动作起身,他人壮身高,站在我面前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常在在西北的风吹日晒之中舞刀弄剑,他的皮肤黝黑,浓密的络腮胡,实在看不出与我母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唯有那一双眼睛,微微上挑,像极了我母后。那抹刚毅,像极了我母后不经意间留露出来的坚决。 我朝着他微微躬身,“外甥女江夏堇,见过舅舅。” 他的喉咙上下动了动,抬起手拍上我的肩膀,他的手劲极大,眼眶微微红了,“好,好……小丫头都这么大了。” 我活动了一下肩膀,“听说舅母和表哥也来了?舟车劳顿,赶紧进京吧,将军府已经收拾干净了,就等着舅舅住进去呢。” 我舅父点点头,“是应该抓紧时间,天色都这般晚了,臣也该早些去觐见陛下。那就劳烦殿下了。” 我露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舅舅这是说什么呢?什么臣不臣的,殿下不殿下的,舅舅在夏堇面前还要这般恪守礼数,折辱夏堇吗?” 我舅舅哈哈大笑起来,带着常年征战边关的豪气,“哈哈哈哈哈,不亏是景瑜的女儿,不错不错,这的确是舅舅不对了。” 城外风大,我领边的貂毛被吹起来贴在我的脸颊,这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我们便直接起身去了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宁景明散了亲兵,亲自走到身后的马车处,伸出手,作势要扶一个青色素衣的中年妇人,这大概就是我的舅母王氏了。 我舅母看起来柔柔弱弱得与寻常妇人无异,言行举止却与京中夫人完全不同,看起来更像是碎玉山万剑阁里的各位掌事。 她用力抚开我舅舅的手,嫌弃道:“拿开拿开,我自己来,你别在这儿碍事。” 我舅舅只好撤回手,“你也别……” “别什么别!”她跳下马车,“你给我躲远点。” 我舅舅就听话地往后撤了几步,躲得远了点。 这时候我舅母转过身,对着我舅舅时的嫌弃全然消失不见,缓和了神情,“轩儿,娘扶你下车。” 我在不远处听着,难不成我得到的情报是个错误的,我舅舅舅母生得不是个表哥,而是个表姐? 我正奇怪着,车帘掀开,露出一只骨瓷般白净的手,手指细长,但是骨骼怎么看也不像是女子的手。 我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却见我舅舅的一个亲兵搬了一台木轮椅过来,我再去看马车上的人,那人掀开车帘,声音清清泠泠像是山间玉泉,“劳烦爹了。” 我舅母道:“是劳烦娘了。” 她作势要上前,却被伸出来的那只手挡住,他们母子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我舅母甩袖走了,对着我舅舅没好气道:“叫你呢!” 我舅舅呵呵笑着上前,用一种娴熟的姿势将马车上的人抱了下来,放在轮椅上。 我这才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他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衫子,我舅母在他腿上搭了一条白色的毛毯御寒,那青年眉目温和,唇含笑意,鼻子嘴角像极了我舅母,而眉目间却是像极了我的母后! 倘若有人说这人是我亲哥,大概我也会信的。 这样好看的人,竟然不良于行。 我舅舅推着宁轩,我舅母跟在他们身后一同走过来。 我舅舅指着我道:“这是景瑜的女儿,夏堇。” 我舅母惊呼一声,面露喜意,“这么大了?”说着上前来拉我的手,她的指腹间粗糙,像是长期舞刀弄剑留下的痕迹,她上下打量着我,朝着我舅舅说:“你记不记得,当年那样小小的一个团子,碰都不敢碰的。这一眨眼,就长成大姑娘了。看看这模样,还以为见到了当年的景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有疾 我舅舅笑道:“丫头,这是你舅母,她就是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你多担待。” 我舅母白他一眼,“我什么性子!我性子怎么了!” 我舅舅不与她争论,指着他身前的人道:“这是我儿子,宁轩,长你两岁——是两岁吧?” 他看着我舅母道,我舅母想了想,犹疑道:“大概是吧。” 还是宁轩自己朝我道:“我年后刚好二十,应当是虚长表妹两岁的。” 我朝他问了好。 将军府毕竟是他们的家,我舅母说着带我们进去,我舅舅道:“我马上要进宫一趟,你们先进屋歇着。” 又看着我道:“夏堇一起吗?” 我想了想,我父皇似乎没有要见我的意思,于是便回绝了。 我舅舅点点头,去换下了一身戎装,随着公公进宫去了。 我与这舅母表兄虽有一身血缘横在这儿,但是他们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对我而言就是两个陌生人。 不过我舅母是个活泼自来熟的性子,就算是这么多年之后第一次见我依旧能滔滔不绝地将过往的事情一点一点讲来。 不过从她口中,我倒是了解到了更多的东西。 关于我父皇母后。 原来我舅妈当年是镖局的大小姐,奉命押镖遇见了奉命追查盗贼的我舅舅,两人一路相互扶持追拿盗贼,盗贼伏法之后也就成全了一对璧人。 “当时你母亲还是一个小丫头,整天吵闹着要去江湖上走走,你舅舅就瞒着你外公把她带出去了,跟着我四处游走。” 我舅舅大我母亲五岁,他遇见我舅母时,我母亲不过是十四岁左右。 “你母亲可喜欢江湖了,她还说做将军之女还不如做武林盟主的女儿哈哈哈哈。” 再后来,我舅母和我母亲遇见了结伴游江湖的我师父与我父皇,最俗套的相遇,“当时,你父皇打扮的就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谁知道他竟然是那么尊贵的身份。当时我与你母亲都年少,不自量力,哎,冲动救人却被人家给捉住了。多亏了你父皇和你师父出手相救,他们见我们两个女子打扮,又见你母亲长得漂亮,怕我们出事,就与我们一路同行。我本来是不愿意的,等着你舅舅的妹妹闯荡,万一他宝贝妹妹被人拐跑了,他不得和我掰了啊。但是你母亲不依啊,他非要跟着你父皇他们学武功,这妞子,怎么说也不听,我只好跟他们一起。” 说到这儿,我舅母叹了口气,“没想到你母后真的让你父皇给拐走了……” 她看了看我:“你现在的样子,和你母亲年少时真像……” 我笑道:“那和舅舅像不像呢?都说是外甥肖舅呢?” 我舅母撇撇嘴,“像他?幸亏不像他!当年轩儿出生的时候,我真是万分庆幸轩儿是个男孩,你说要是生个女孩子,长得又像你舅舅的话,你让她可怎么活啊!” 我憋住笑,刚要说我这表哥长得也挺好看啊。 又想到男孩子大概是不喜欢被人夸好看的,只好将话咽下去。 宁轩看看他娘,无奈道:“娘……” 我舅母扫他一眼,“娘说的有错吗?幸亏你随了你姑姑。” 宁轩与我对视一眼,都有些好笑。 我舅母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师父身体还好吧?” 说起我师父,我不免有些黯然,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见到我师父的影子,“还好,就是经常找不到人。” 我舅母挑眉,“找不到人?” 我解释道:“我师父一向是来无影去无踪,想找他的时候都找不到。” 我舅母看了我一眼,“你师父待你好吧?” “自然是好的。” 我舅母笑了笑,“我猜也是。” “舅母此话怎讲。” 我舅母抚了抚鬓边的发,“就凭他与你父母亲的交情,敢不对你好?” 我奇道:“我母后也说我师父与我父皇交好,怎么过年也不见我师父来皇宫来见我父皇与母后一面呢?” 我舅母摆摆手,不以为然道:“你师父这个人不喜欢皇宫,要不是碍着你与你父母的情分,他怕是比皇宫避之不及。” “皇宫招惹他了?他又不是个贼。” 我舅母叹了口气,“江湖人都不喜欢皇宫的,要不是你舅舅……我也不愿意与官家扯上关系。麻烦。” 我吐吐舌头,“那就是舅舅魅力大了。” “就他?”舅母语气嫌弃,神色中却露出一丝赧然,“他有什么魅力?比不得你父皇,将你母亲迷的呦,不管他什么身份都要跟着他,你是不知道当年把你外祖气的哟……” 我觉得颇有意思,我竟然不知道我父皇与我母后的感情是这般好。 我舅母继续道,脸上透着兴奋,“来来来,丫头,我给你透漏一点儿内幕……” 我表哥去扯她的袖子,被她挣开,“你别烦我……当年谁都不知道你父皇的身份啊,谁知道他是皇子啊!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居无定所的浪迹江湖的穷小子,你外祖定然不同意啊,你母亲可不管这些,说走就走,直接跟着你父皇跑了。”她说到这儿,脸上露出几分向往,几分敬佩。 “官家的小姐,竟然有这种气魄,我是真的很佩服你母亲。” “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父皇带着你母亲回了将军府,次日就以皇子正妃之礼聘娶了你母亲。你外祖把你母亲骂了好一顿。” 我很难想象我母后也有这般少女情怀,那般的孤注一掷,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舅母道:“看不出来吧?” 我点头。 我舅母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看着你母后现在的样子,我都怀疑和当年那个女孩是不是一个人……” 也许不是了吧。 我又同她说了好些话,宁轩大多数时候就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话,他的话不多,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不知道聊了多久,竟是父皇身边的李公公和 母后身边的秋浓一道来了,说是皇后请夫人和少爷一道进宫见见。 我是顺便被邀请的那个。 她们长时间不见,自然多的是话要说,我与宁轩几乎就是干坐着陪着她们聊天,约莫着半个时辰后我舅舅竟同我父皇一起来了,听他们随意聊着家常,那般的自在竟让人忘记这里坐的人不是帝后就是大将军。 那日他们聊到晚上才散,我母后依依不舍地放他们回去歇息了,却将我留了下来一同吃完饭。 席间谈到宁轩,我母后感叹道:“这么好的孩子,那双腿这么多年竟也没个起色。” 我父皇道:“御医不都是说治不了了吗?” 我母后叹道:“是这样说的,难为这么多孩子心大。” 我奇道:“表兄的腿是怎么了?” 似乎今日没有一个人提起过宁轩的腿,好似他的腿并无什么不妥一般,就连宁轩自己,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妥。他们每一个人都这般自然,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其实宁轩的腿并没有任何毛病。 我母后道:“年幼时被敌军挟持威胁你舅舅,你舅舅总不能陷数万将士于不顾,并没能及时就出那孩子,等到他们攻破敌军大营的时候,这孩子昏倒在地,双腿……只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起色。” “啊……”我唏嘘道:“看表兄,倒是很乐观。” 我母后为我盛了一碗汤,“是,那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啊?” 我母后缓缓道:“那孩子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行了,快吃饭吧。” 我想问“那溶月谷呢,御医治不了溶月谷总可以吧”。但是见我父皇于母后都没有再提这个话题的意思,我只好将自己的疑惑压下。 奉母后之命,我时不时要去将军府陪我舅母说说话,时常会与我这位表兄有所交集,他真的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不争不抢,几乎所有的事情在他眼里都引不起波澜,他总是那样柔和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他有时会去公主府,他写的一手好字也弹得一手好琴,下得一手好棋,那般的温润,完全不似西北地长大的人,更像是江南养出来的世家公子。 他会同我一起下棋弹琴,我那一手不怎么样的子硬生生让他在几天的功夫里纠正的有了点字模样。 或许是见惯了江湖中不拘小节豪迈开放的男子,我师姐对宁轩这般的谦谦君子格外的有好感,整日里期待着他下一次的到来。 我曾在宁轩不在的时候问过我舅舅,宁轩的腿还能不能治,提到宁轩的腿,那个浑身硬气的难得的露出一点儿脆弱的意味,隐忍道:“都说是,治不好了……” 我终于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溶月谷呢?为何不找溶月谷试一下?” 我舅舅道:“怎么会没有找过?溶月谷的人脾气怪异,甚至不肯见我们。就是拿出你父皇,你师父的名头,也不好使……” 我试探道:“倘若,我只是说倘若,溶月谷的人愿意出手相助,舅舅可愿一试?” 我舅舅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你,你能……” 话未说完,他又露出一个颓然的笑:“这么多年了,轩儿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其不耐的。怕是失望多了,他极其抗拒治疗他的腿……我也,我也没有办法。” 我脑袋一热道:“那不然我来试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秘密 我舅舅神色感动,紧紧拉住我的手,“夏堇,你……你要是能治好轩儿的腿,舅舅这条命就是你的!” “舅舅,你这是说什么。”我皱眉道。 他呵呵傻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话已经放出去了,我自然要想着先攻略宁轩,拉近和他的距离。 可是总与人千方百计地阻止我与宁轩相处。 比如,林越帆。 将时间往后推几天,退回到十五元宵节那天。 那日午膳过后,林越帆来寻我,恰好宁轩同我一起练琴,我当时有些心不在焉,手下一个狠劲直接将琴弦拽断了,指尖崩出一丝血迹。 宁轩推着轮椅靠近我,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抵上我的指尖,血珠落在白色的帕子上,晕染开一片。 我怔怔的地看着帕子上的血迹。 宁轩道:“怎么了,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 “我……” 我抬起头,发现自己与宁轩隔得极近,我能清楚地数清楚宁轩有几根睫毛。 林越帆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由于公主府的人都知道林越帆的身份,他来公主府就和回丞相府一般随意,非但没有人去拦他,反而会有人为他指明我的去向。 他推开门的声音有些响,我与宁轩都抬头去看,就看见林越帆一双眸子逆着阳光,阴沉得很。 宁轩没有见过林越帆,也不清楚他是谁,见他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难免有些不悦,“这位兄台,未经允许私闯主人家的书房,未免有些不合礼数。” 林越帆缓缓道:“礼数,我进自己的家要什么礼数?” “自己的家”这几个字显然震慑到宁轩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看我,又看看林越帆,大概在怀疑这地方是不是公主府。 我道:“你怎么来了?” 他嘴一瘪,似乎是十分委屈的模样,“夏夏现在都不愿意见到我了吗?” 就凭他之前那个眼神我也知道这是林越帆而不是十安,他现在做出这般表情简直让我忍无可忍。 我对着宁轩道:“这是……丞相府的长公子,林越帆。” 又对着林越帆道:“这是我舅舅的独子,我表兄。” 林越帆低着头笑了笑,上前几步,表情乖巧,对着宁轩道:“表兄好。” 宁轩又被惊了一惊,他看着我道:“这是……” 林越帆又上前几步,我赶紧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在我起身的时候,捂在我伤口上的帕子落了下去,沾染着不大不小的一点血迹,我将它捡起来,不好意思道:“待我洗好了再还给表兄吧。” 宁轩笑笑:“无妨。” 说罢看着贴在我身边的林越帆,低下头轻轻笑道:“看起来表妹有急事在身,时间也不早了,我便先回了。” 我本想着送他一下,却被林越帆拽住了胳膊,他朝着我无声道:“我去——” 我哪里敢放心让他去,赶紧跟上去,林越帆却不让我靠近,自己推着宁轩推到门口,将宁轩交给将军府的人。 待我们返回之后,林越帆神情阴晴不定。 我收拾好断了线的琴,他拉过我的手,“怎么了?” 这会儿我的手已经不出血了,残余指尖上一点红痕,我将手抽回来,“没事。” 林越帆抢过琴,替我整理好,“我惹你不开心了?” 我摇头。 他坐在我身边,“那你不开心就不是因为我喽。” 我恼他,“你哪里看出我不开心了。” 他轻轻笑道:“我看得出。” 我突然间想起之前十安说:“你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她最幽微的喜怒哀乐。” 我问道:“你最近出现的可是越来越频繁了。” 他笑笑,往日里我提到他出现的频次他都会带着几分恼意,这次倒是没有往心里去,说出的话里也有几分调侃意味:“你不喜欢?” 我没回答他。 他伸出手将我垂落在额前的发丝顺到耳后,在我发髻上的木兰发簪上微微停了一停,道:“很衬你。” 我这才想起我今日戴的是十安送我的发簪,我心里跳了一下,随口应了一声。 林越帆没有多说。 他拉过我的手,在我那小小的伤口上细细地看,“告诉我,哪里不开心了?”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带着几分催眠的味道,让我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地全部涌现了上来,他并不急于求一个答案,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我,看着我,好似他只是随口一问,我不回答也没有关系的。 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发,缓缓道:“没关系。都没关系的。” 我小的时候是一个很爱哭的女孩儿,磕着了碰着了都是要号啕大哭的,每次哭了嬷嬷就会抱着我四处地走,一边走一边哄我,实在不行了她就陪我一起哭。我的师兄姐们却是从来不哭的,我五师兄说,“为什么要哭呢?哭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哭又有什么用呢,久而久之,我就不爱哭了,甚至忘了哭是个什么滋味。 今日在林越帆面前,他不过是三言两语经撩拨出我鼻头的酸意,明明我身边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挥着和我亲近或者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在他们面前我却只能笑,但是在明明不那么亲密的林越帆面前,我却想要哭。 他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告诉我好不好……就算我帮不上你,告诉我,会不会舒服一点。” 我别过头,试图忍下眼里的热意。 他也不逼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我张了许多次嘴,终于开口道:“我很害怕。” “林越帆,我很害怕。我发现此从我回了京城,我的师父,我的师兄,我生命中最亲近的那些人,他们都变了……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是……他们,他们不像是之前的模样了。” 我说的断断续续,云里雾里,林越帆至始至终只是微微应和我,并不打断我。 我今天的确是有些失态,像是宁轩说的我心不在焉,像是林越帆说得我并不开心。 没错,我不开心,我心不在焉,我心里有事。 因为我发现我的师兄姐们,甚至我的师父,他们或许在做什么事情,他们在刻意瞒着我。 这些日子我四师兄一直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只当是京城里纸醉金迷迷了他的眼,并无多想,孰料到昨天晚上我四师兄行色匆匆地回来,身上沾染着湿气,隐隐带着血腥味。我当时以为他在外惹了什么事,想要上前询问一两句,谁知道他一见到我就恢复那种嘻嘻哈哈的态度,就连一向不善言谈不喜说谎的我三师兄也态度坦然地替他隐瞒。 今日一早,我四师兄早已经不见人影,我派人去请我三师兄,来回禀的人说是白公子不见踪迹,并未在家。 而我师姐,也在收到飞鸽传书后神色大变,对着我却是笑嘻嘻道:“元宵节这么好的日子,我想出去逛逛。”临行前还调侃了宁轩一两句。 我以为他们来京城是为了看我,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们似乎每一个人都怀揣自己的秘密。 那么作为公主的我,与他们一同长大,在他们眼里,我究竟是什么呢。 他们到底是真心实意地那我当妹妹看,还是…… 我不敢深想,我只要一往深处想我就觉得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从皮肤冷到骨头里。 我无法全盘对林越帆托出,只能可有可无地向他倾吐一两句,好让自己不那么孤立无援。 他轻轻抚着我的后背,直到我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他才道:“你在伤心什么呢?伤心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吗?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的,哪怕是父母子女之间,夫妻爱人之间,他们或许在隐藏什么,或者是善意的,或者是恶意的。但是,这都不是我们否定他们感情的理由。” 他的声音像是细雨一般,一丝一缕砸进我的心里,“你难道就没有什么秘密瞒着他们吗?” “自然没……”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才想起来我最大的秘密就坐在我身边安慰我,这个秘密我可是瞒下了所有人,我有些无言以对。 林越帆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笑笑,“你看,你也有秘密瞒着他们不是?那么这能说明你不在乎他们吗?” “我当然在乎……”我闷声道。 林越帆道:“这不就是了。那你纠结什么?” 我纠结什么?我纠结的东西林越帆永远都不会懂,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他的话让我稍稍舒服了一下,可是接下来却是更深刻的难受。 我也不知道为何,就像是有人攥住我的心,狠狠捏了两把一般。 难受得很。 这样想着,我竟然不知不觉落下两滴泪,我心下大囧。 林越帆见我这般竟然笑了出来,他轻轻替我拭掉泪水,他的手指温温热热的,动作轻柔,“你多大了还哭鼻子。别说,你这样子才想是个正常人家的女娃娃。” 我打掉他的手。 他也不介意,“还哭啊,鼻涕都出来了……真难看……” 我抬起他的袖子,将鼻涕眼泪一股脑儿地摸到他的衣袖上。 他一边嘴上嫌弃一边由着我拿他的袖子当手帕用。 我问道:“我平常不像正常人家的女娃娃?”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我哭得有多凶,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里带着严重的鼻音。 他似乎憋了笑,道:“不像。” “那像什么?” “女罗刹。石头做的那一种。” 我撸起他的袖子,狠狠咬上他的胳膊。 他似乎万分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我甩开他的胳膊,“装!” “啊,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他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我下的口用了几分力去我自己清楚得很,他这一声里几分是真的几分是装腔作势我也清楚得很。 我不理他。 他哀嚎了几声自己便熄了声。 他趴在桌子上,“你的事情解决了,你是不是该解决我的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花灯会 我刚想说,我的事情哪里解决了?结果被他的后一句话带跑,“你的什么事?” 他趴在桌子上,朝着我的方向移了几下,“你和别的男人这般亲密,让我很生气。” 我“啪”的一下拍上他的脑袋。 “胡说八道!” 他捂着脑袋,“你这算是谋杀亲夫吗?” 我气急,“谋杀你个头。” 他应和道,“你谋杀的,是我的头啊。”说着将脑袋往我面前移了移。 我往后躲开,“你有完没完了。” 他坐直身子,拦住我后退的上身。 “我有没有说过……” 他的声音有些低,我刚要好好听听他说什么的时候,他便撤身离开了,“今天晚上有灯会,要一起去看看吗?” 我心里有事,没什么兴致。 林越帆却微微靠近我,“陪我去吧,就当给我赔罪了。” 说的好像我有罪一般,不过出去走走也是好的,我便答应了。 林越帆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 夜尚未全黑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多了。街市之上熙熙攘攘,石桥之下有人在河里放了花灯,照亮一方水下温情。长街之上各式灯笼照得街市亮如白昼,叫卖声,嬉闹声传出三条长巷依旧依稀可闻。 不远处有人立了摊子猜灯谜,赢了的奖励不过是一盏灯笼,却引来了不计其数的文人跃跃欲试,更有围观的小姐们绣帕掩了口,露出一双明媚的某,在灯花的映衬下美得不可方物。 林越帆同我道:“要不要试一试?” 我自认为没有这个金刚钻,哪里敢揽这个瓷器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参与的兴致。 林越帆却兴致高涨,拉着我的手上前,第一轮的灯谜正猜到最后一道题目,周遭的人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愣是猜不出来。 林越帆笑了笑,他的笑声不大,却将周遭人的目光全部引到了他的身上。 一位读书人打扮的青年道:“看这位这位兄台的样子莫不成是胜券在握。” 围观的人纷纷起哄,“有本事就上啊!”“答一个答一个!”…… 就连支摊的老板也道:“要是这位公子答上来了,那这个‘春色满园’就是公子的了。” 林越帆摇摇头,“不是我答。”他指着我道:“她答。”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部落在了我的身上,压力大的我有些扛不住。 有人说,“这想必是位才女,”“这位姑娘一定是满读诗书,”更有人说,“我看这位姑娘一定可以。” “我……”我本想我不行,林越帆却轻轻晃了晃我的手,我顺势看他一眼,他的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还是之前的模样,我想了想道:“我那个能不能问一下题目是什么?” 周围的人一下子就哄笑开了,“题目?”“不知道题目还敢逞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老板笑了笑,“姑娘,您可听好了。这题目是‘如有人缘成姻缘’,打一字。” 如有人缘成姻缘? 既然这么多人都没有答上来,就算我答不上来应该也不会特别尴尬吧。 我正想着,林越帆在我掌心里轻轻划了一道。 我“啊”了一声,那老板道:“姑娘这么快就有答案了?” 晃了晃林越帆的手,他没有动作。 我咬牙道:“一!” 周围的人盯着老板,老板愣了一会儿,转身掀开灯笼,灯笼底下偌大的一个“一”字,老板将那“春风满园”灯笼递给我,“姑娘好生厉害。” 我拍拍手,谦虚道:“运气运气……” 老板摇摇头,“姑娘谦虚。” 我接过灯笼,将它递给林越帆在,在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时赶紧溜了。 走出好远一段距离,仍然能听见后面的人在高声说着什么。 林越帆拿着灯笼左晃晃右晃晃,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 我轻声道:“谜底为什么是‘一’。” “啊,”他用灯笼遮住脸,我们二人全部隐在灯笼的红晕之后,“谜底不是你猜出来的吗。” “胡说。明明是你写在我手心里面的。” 他恶作剧一般在我面前晃了晃灯笼,我被灯笼的光芒闪得有些眼花,伸出手去挡了挡,他笑嘻嘻道:“我没有啊,我只是不小心划过你掌心的。” 我皱眉,“喂——” 我要是信他这鬼话才怪。 他露出十安特有的神态,“夏夏,你陪我去买桂花糖好不好啊。” 我别开眼,“正常一点。” 他趴在我肩膀上,似乎是笑得乐不可支的样子,“你对着他也这样说话?” 他?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指谁。 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洒在我脖颈处,有些痒痒的,我缩了缩脖子:“他可没有你这般恶劣。” 他低低笑了笑,“傻夏夏。” 我推开他,“走啦。” 京城的元宵节果然热闹,我们顺着往来如梭的人群走,宝马香车,星河点点,有娇俏的姑娘半走半留,丢了一方丝帕在地上,有似懂非懂的年轻书生捡了锦帕上前奉还,娇怯怯的姑娘羞红了双颊,像是桥下河中迎风远去的莲花灯盏。 人群拥挤,我一转身,却不见了林越帆。 我心中焦急,虽然知道他不会有事依然难免心中不安。 我身旁是卖花灯的小贩,一边念着“步步高升,吉祥如意,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边将花灯往行人怀里塞,有年轻的男女拿了,一字一句地在纸上写下心上人的名字,放进河里,两盏花灯碰在一起,岸上的人双双羞红了脸。 我在看右看看不到林越帆的影子,一旁的小贩笑道:“这位姑娘在找什么?要不要在我这儿买一盏花灯,放进河里保准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我哪里有那个心思,想要走又怕越走越远,林越帆更加找不到我。 那小贩见状也不再大叫,温声道:“小姐,是等心上人?不如放个花灯吧,您和您的心上人一定能顺顺利利美美满满。” 他的好听话一句接一句,我刚要说“不必”,却有人将他手里的花灯接了过来,我抬头,是林越帆含笑的脸,他将花灯递给我,又拿了一个,一起付了银子。 “能不能借纸笔一用?” 他出手阔绰,小贩忙不迭地递上纸笔,他一只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写字写得有些艰难,我本来想上前帮他一下,又想到他写的定是不欲与外人的xiǎo mì密,我便忍住了在一旁看着河里的花灯飘远。 他写完,对我道:“你来。” 我被他推到前面,提起笔却不知道写些什么,周遭花灯如海,上有星河浩瀚。 我恍然间想起很久之前看到的一句话,当时不解其意,如今想来却还另有一般滋味:“生平有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长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林越帆握着花灯在河边等我,我俯下身子,微微一推,那花灯便混在灯海里,摇摇晃晃地飘远了。 我与他的两盏花灯离得极近,大概是他的花灯构筑了我我的花灯,竟然相偎相依地在灯海中穿梭。 林越帆望着花灯飘远,忽而笑了笑,“你看,就连花灯,也是我们的模样。” 我扭过头,“你去哪了。” 他拉着我返回岸上,对着我道:“伸出手来。” 我将右手伸出去。 他将灯笼放在我手里。 我:“……” 他说:“那一只。” 我忍着怨气将另一只手递出去。 他轻轻抬起我的手,我只觉得腕间一凉,原来是一枚玉髓镯子。 晶莹剔透,精巧可爱。 我这才知道他为何不戴在我的右手腕上,我右手腕上有雪玉缠着。 我举起来接着月光瞧了瞧,“你是去买这个了?” 他道:“喜欢吗?” 我点点头,“为何还要送我?”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的头上,“这可是我第一次送你东西。” 倒也是。 他接过我手中的灯笼,将我的手包进他的手里,“夏夏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一下?” 我看他,“礼尚往来什么?” 林越帆侧过头看我,长街两侧的灯火几乎全部融进了他的双瞳。 他的语气像是感叹,又像是哀怨,“夏夏,你怎么什么不懂呢。” “嗯?” 他牵着我往前走,好似所有的尘嚣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所有的嘈杂都随风而去,这世间只剩下了这一条路,路上花灯似海,繁花似锦,只有我们两个人。 “夏夏,是不是我不说出来,你就什么都不知道?” 转进一条小巷,身后的墙壁隔开了长街上的车水马龙,火树银花,人声嘈杂在一瞬间由那么近变得那么远,海水退潮一般从我的世界撤离。 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唇上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像是刚出锅的糯米团子,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似乎天地都在旋转,让我支撑不住一般抓住林越帆的衣袖,似乎只有这样才让我至于晕眩到倒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晕眩感才慢慢地消失,我胸腔里似乎有一只鼓在砰砰地敲,人山人海的吵闹声慢慢清晰起来。 林越帆伸出手,在我唇角抹了一下,我看见他的手指上有闪闪亮亮的东西。 我的脸红隐藏在夜色里。 他道:“这个回礼,我很喜欢。” 我看着他,眨眨眼,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维,听他这样说,我笑了笑,摇摇头道:“这不是回礼。” 林越帆笑意渐渐消失,“嗯?” 我道:“这个礼物,你一个玉镯子就像两清,未免太轻巧了些。” 他愣了一愣,在夜色下显露出不知所措的迷茫,而后笑了起来,灯火的红晕悄然爬上他的耳朵,灯笼的璀璨染上他的眸子,“那我,慢慢还,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慢慢来,好不好。” 我从他手里接过灯笼,往街上走。 “怕是也还不完。” 他跟上来,“那你说多久?” “你猜。” “海枯石烂?” “太俗。” “斗转星移?” “套路。” “只要你还记得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危机 元宵节一过,这个年就过得差不多了。 天气渐渐转暖,有了几分春意,刺骨的寒风也少了几分气势,在暖阳里显得乖巧不少。 林越帆又重新搬回了公主府,每一次我去舅舅家他都要作势哼唧上几声,每次宁轩来公主府也会被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折腾上一阵儿,好在宁轩脾气好。 十安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就像是他们两个出现的时间段颠倒了一下。 我问过林越帆这个问题,却被他反问回来,“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介意十安消失,介意他完全占据这个身体? 我不敢再想下去,也就不再问了。得过且过自欺欺人地过每一天。 那日,我去护国将军府见宁轩,我推着他在后院里走,黢黑的泥土地里散布者星星点点的抽芽新枝,寒风失了力道,料峭春意被磨平了棱角,伴着温和的暖阳洒在人周边,惹的人昏昏欲睡。 宁轩突然道:“快要到春天了。” 我道:“是啊……” 宁轩低低笑了一声,“等了春天,我们也该回西北了。” 我脚下一顿,宁轩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笑着回头,问我怎么了。 我将轮椅卡住。 走到他身前蹲下,街上的人已经脱掉了棉衣衫,换掉了大氅貂裘,他的腿上还披着厚厚的毛毯。 我喉间一哽,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表哥,你治一下腿好不好。” 我话一出口简直想把自己抽死,想好的开头一个都没有用上,这么直接的开口跟直接揭人家伤疤有什么区别? 我咬着唇,想着该怎么补救。 宁轩的脸色在一瞬间的僵硬之后恢复如常。 “没用的。”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怅然。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用的。” 我又重复了一遍,“有用的。” 宁轩似乎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他别开眼睛不欲与我对视。 “你不懂……” 我知道我这样说话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他大概是不喜欢的。 我依旧是那样半蹲着,问道:“表哥听没听说过溶月谷?” 宁轩笑了笑,笑意里带着几分讥诮,“就是那个可使白骨生肉,令人起死回生的溶月谷?” 我点头。 “可惜,端的行医人的名,行的是刽子手的事。” 我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什么,“溶月谷并非如此……” 宁轩一向温和,端的是谦谦君子的风派,此时却出言打断我:“表妹如果想说服我治疗就算了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早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胡说,倘若是真的不在乎了,哪里会因为三言两语就失了通身的风范。 我能理解他经历了多次失望之后的绝望,但是不试一试如何知道不可以呢。 “表哥,就算有……” “就算有十成的几率我也不会再试。” 我大惊,“为何!” 他的眼神平平淡淡,波澜不惊,“你不懂的。无论有没有机会,我都不想治好它,不要同他们一起白费心机了。” 他朝我伸出手,似乎想让我起身。 我怔愣了一下,终究还是站起了身。 我起身的时候,他问:“表妹何时成婚?” 我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又摔回去,“啊?” “哦,”我缓了缓神,“婚期未定。” 宁轩低头转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想来也就是今年了,恐怕我们不能留下来看着表妹成婚了。” 我心里还在想他的事情,随口应道:“不急,不急。” 宁轩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笑,“再不嫁人都成了老姑娘了。” 我撇撇嘴,好多同我一般大,甚至比我大的人都未曾成婚呢。 比如我师姐,比如沐青儿,比如南宫羽。 我与宁轩无法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便聊起了其他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有公主府的人来找我,说是李公公在府里等我,我只好告辞。 我离开的时候,宁轩叫住我,等我转过头去的时候,他又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了。 我道:“表兄,你好好休息。” 他点点头,笑得温柔,我由于过分焦急,竟忽视了他眼中明晃晃的落寞。 李公公来找我,自然就是我父皇要找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李公公接上我就直接奔着皇宫御书房去了。 我进门的时候御书房里只有我父皇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我进来也没有引起他的侧目。 我占了半天,见他一直没有动作,才轻轻唤了一声,“父皇?” 我父皇抬起头,新年刚过,他的鬓角又添了不少白发,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忧虑。 “父皇,你这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吧?” 他露出一个笑,却显得苍白无力。 明明是正值壮年,却无端让人想起垂垂暮年的老者。 我心里似乎被针扎了一下。 他指了指他身前,“坐。” 我挑了个椅子坐了。 他端详了一会儿,走下来,在桌前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下了。 吓得我赶紧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我父皇看着我笑起来,这次的笑意真诚了许多,畅快淋漓。 他笑着笑着咳嗽了几声,拍了拍胸口,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台阶,“要不要坐过来。” 我没客气,过去一屁股蹲在他身边。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我父皇,我都能数清他额头上有几道细纹。 想来他也是第一这样近距离地看我,所以看得特别仔细。 我父皇掀了一下龙袍,盘起腿,“朕还没当上皇帝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坐着,有的时候是在母妃的宫里,有时候实在御花园的亭子里。” 他看了看我,“以前,朕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皇位是朕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因为朕的父皇不止有我这一个孩子……不像你这么幸运……他们都很厉害,也很喜欢朝政,但是朕不喜欢,朕喜欢江湖,所以朕在十几岁出宫立府的时候就跑出去混江湖了。朕想着,真要做一个大侠,管尽世间不平事。”他停下来笑了笑,“我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你师父,也算是唯一一个,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武功不好,他就教我万剑阁的功夫……后来,后来我们一起结伴而行,朕第一次英雄救美救的就是你母后,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护国将军的女儿,那个时候的她,真烂漫啊,就好像现在的你一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讲这些,只好静静地听着。 “后来,后来宫中就不是那么稳定了。朕就想着,同样是皇子,为什么这个位子别人能坐,朕就坐不得?当时,你母后说,她愿意同朕一起隐居山林。可是当时的朕不愿意了,朕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你母后同意了,她说,行,我陪你……” 似乎回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我父皇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抹笑意很真实,很动人。 “是朕对不住她……为了那个位子,朕坐了很多缺德事,”他看看自己的手掌,反过来又覆过去,关了门窗之后御书房的光线并不怎么好,他眯着眼睛看了好长时间才道:“这双手当年想着锄强扶弱,后来……呵呵,还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呢” 我看着光斑透过他的指缝落在他的龙袍上,“父皇这话说的不对。” “哦?哪里不对?”他似乎来了兴趣,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道:“倘若父皇今天是个侠士,只能靠一双手除恶,但是父皇今天是天子,父皇可以靠千千万万的贤臣之手除恶。” 我父皇笑了笑,“你这丫头倒是有想法。那你还想当侠女吗?” 我抬头,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和他的女儿聊家常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帝王压迫之感。 我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追问,只是道:“你师父特别不喜欢皇宫,不喜欢官府,他觉得这些地方有死人的腐朽味,其实朕也觉得有。但是朕走不了,你师父却可以选择不来,他……他住在我以前的府上,一次是我与你母后成婚,一次是来接你离开。再后来,每一年他会来一次,听朕说要教你什么了,告诉朕你长了多少,学了什么。你师父是不是教了你很多东西?”他乐呵呵地笑起来,有几分老顽童的意思,“都是朕让他教的,生气不生气?” 我摇摇头。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点。 因为很久之前我师父就会拿着兵书告诉我,“这是你爹让我教你的,但是没用,咱么不学!”说着就抛掉了兵书,可是教我奇门遁甲,让我在寒冬腊月练武,我就是他最普通的徒弟之一,和其他的师兄姐没有任何区别,该罚则罚,该夸则夸。 他说,“你爹让我教你这些书,这有什么用呢。来来来,陪我下两盘棋!” 我师父一直没有按照我父皇的说法去教导我,却教出了一个我父皇想要的我。 我父皇笑了笑,半起身从桌子上抽出几份奏折,扔给我,“看看。” 我接过来,一行一行看过去,没看一行我都觉得屋子里冷上几分,看到最后简直是浑身发抖,“这……这怎么可能……” 我父皇背靠在桌腿上,“瑾儿,你看到的大夏是什么样子的。” 我看到的大夏是什么样子的? 倘若在我看完这几份折子之前,我一定会说海清何晏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在我看完这几份折子之后我却是想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叮嘱 看似太平盛世的大夏王朝,竟然…… 我父皇看着我,“朕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朕不能让你出事。十八年过去了,幸好,风清子没有让我失望。” 我皱眉道:“父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父皇笑了笑,“几百年了,我大夏盛世几百年了,总有人想要翻天。” 他从我手里抽出一份折子,“朕的朝堂,满朝的官员,竟然只晓得花天酒地,手下冤假错案无数!朕知道!可是朕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没有人,朕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他说得太急,猛然咳了几声,我上前为他顺气,他摆摆手示意无妨,又拿起另一份折子,“当年,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你舅舅去西北吗?当时所有人都是是你外祖功高震主,朕害怕宁家。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是因为朕信任宁家,西北战乱不断,朕信不过别人,只能信你舅舅。可是……”他指着手里的折子,手指颤抖,“可是,你舅舅英勇有什么用!国库空虚,粮草不足,将士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啊!五城啊,大夏接连失去五城,却不敢声张!” “可是,我们不是还有孟将军吗?” “孟家?”我父皇笑笑,像是出鞘的冷箭,“这么多年了,朕知道朝堂上有人在搬弄是非,在民间传播谣言,说是朕并非这大夏命定的天子,所有陷大夏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是,这么多年了,朕竟然不知道这幕后主使是谁。” 他看着我,分外的严肃,“国师,孟猛,林明德,江浮。这些人,每一个,你都得防着。” 我心头一颤,朝堂无才,仅有的几位有能力的人还被划为怀疑对象,那岂不是再没有可用的人。 “对,所以瑾儿,你要培养自己的人。”他看着我,“比如碎玉山上的人。” 我手下一抖,握着的折子散了一地。 “父皇……” 他闭了闭眼,“风清子教育出来的孩子都重情义,你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他们可以为了情谊,甘愿被你利用.” “可是为了情谊,儿臣做不到利用他们。” 我父皇看了我一眼,“这么多年,风清子还真是一点儿没有变。” 我皱眉,“父皇怀疑国师与,与皇叔我理解。但是如果父皇怀疑丞相为何,为何要将我指婚林越帆?” 我父皇纠正我道:“我不是怀疑林明德,而是怀疑朝廷上的每一个人。瑾儿,等你做到朕这个位置你就会明白,不是你想去怀疑谁,而是你被逼着去怀疑谁。朕让你与林越帆成婚,与林明德无关,而是因为这个孩子,适合你。” 的确是适合我,天真,没有心机,不会干涉朝堂,还能给我一个孩子。这样的人在我父皇母后看来,无疑是最适合和我成婚的。 我不怨他们,但是我觉得很可怕。 这皇宫里,每一个人,都很可怕。 我父皇道:“瑾儿,今天朕叫你将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大夏,将来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有些事情,朕做不到的,朕希望你能做到。朕今天告诉你这些,一是想让你看清大夏真正的模样,二是想让你长大一点儿。” 您做不到的事情,却想着让我做到,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我的父皇。 难得能不顾身份地坐在地上说话,我父皇似乎很开心,甚至指使我将案桌上所有的奏折被抱了下来,放在地上批阅,他批一本我看一本,时不时和他讨论一下。 时间过得分外快,等我们将奏折看得差不多的时候,李公公前来敲门,说是皇后娘娘准备了膳食,前来请我与父皇。 我父皇应了,他用手撑着地站起来,我也跟着爬起来,我收拾走着的时候我父皇在我身后道:“算算时间,方子翰也该去公主府了。你准备一下。” 我刚刚摞好的奏折全部扣在了地上,“啊?去公主府?” “对啊,”我父皇格外坦然,“我没跟你说过吗?” 我抓狂道:“不是侍读吗?他不是应该在我读书的时候跟我一起去太学吗?为什么要住在公主府?” 我父皇拍了拍额头,“哎呀,最近朕的记性越来越不好,朕记得已经跟你说过了啊。你不需要去太学上课,周起会去公主府教你。至于方子翰,当然是要住在公主府的。” 言外之意就是,国师的人一定要放在我眼皮底下待着是吧。 好的,我懂了。 宁轩只是偶尔去一趟公主府林越帆已经像是要杀人一样了。 要是方子翰直接住进公主府……啧啧啧,那画面太美我简直不敢想象。 我揉了揉有点疼的头,想想林越帆那张脸,又想想素未蒙面就已经被划定为危险人物的国师,我叹了口气,“行吧。” 我父皇也揉了揉额头,“哎呀,这记性,真是不行……” 这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和父皇一起去母后的“栖凤殿”用了膳,我父皇直接留在了“栖凤殿”,两个人一起去的,却只有我一个人出来。 除了栖凤殿,我一个人走着打算出宫,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一身华丽紫色宫装的淑妃,她身后跟了一串的侍女太监,很是招摇。 我本来想着避开她,没想到她眼睛尖得很,大老远就朝着我道:“哎呦,这不是公主殿下吗?” 她说话尖酸怪异,倒是将礼数保持的极好,她朝着我行了个礼,“妾身见过公主。” 我也朝她行了个半礼,“淑妃娘娘。” 这应该就算是完了,该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呗,熟料淑妃就是不安于平静。 大概是深宫寂寞,我父皇的后妃又少,让她一身手段难以有用武之地,好不容易逮着我,自然不能放过。 “公主这是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这一个侍卫也没有带,出了点事可怎么好。” 我笑不出她那般的风情,随意道:“这就要出宫了。不打扰淑妃娘娘了。” “哎——”我想要走,却被她拉住袖子,她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抬起来用袖子掩了口笑道:“难道妾身是什么凶神恶煞不成,公主见了妾身这般的避之不及?” 是的,你是。知道还问就有些过分了吧。 我走不了,只好听她胡乱扯。 “哎呀,听说宁将军回京了?宁将军可是大英雄啊。”她说着转了个调子,失落道:“可惜宁小公子是个残废的,竟走也不能走。” 我不想再维持好脸色,“这些就不牢淑妃娘娘挂记了。” 淑妃扫我一眼,不得不说这女人的确是美的,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是风情,“公主说哪里话,妾身也是好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宁家得罪了什么人,死的死,残的残,往后推几年,当年威风凛凛的护国将军府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记得。” 我甩开她的手,“宁家出了好几位将军,守卫大夏一方疆土。宁家出了一位皇后,温良贤德母仪天下。宁家出了一位霍靖公主,位同太子。宁家最小的孩子,就算是受伤那也是为了我大夏朝,该记得的总会有人记得。但是不知道几十年后,还有没有人记得,有一位陶家除了一位御史,贪赃枉法嗜酒好色。” 淑妃变了脸色,“你胡说什么!” 淑妃娘家姓陶,正是我父皇折子里面的一位,他做的丑事我父皇早就看在眼里,这淑妃还以为他父亲做的滴水不漏。 “你休要胡说!捅到皇上那里,也是你诬告!” “诬告?”我笑了笑,“本宫说什么了,惹得淑妃娘娘这样生气?” 淑妃甩了甩袖子,冷笑一声,“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当年你母后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她都敢干!十七年……谁知道你是什么野——啊!” 她死死捂着脸,“江夏堇你敢打我!” 我这一下控制不好带上了些许内力。 我看她一眼,“不好意思,没控制好力道。打轻了。” 淑妃唇角渗出一丝血迹,她身后的侍女上来扶她被她狠狠推开。 她长长的指甲指着我,“我可是你父皇的妃子!你敢打我!来人啊,给我掌嘴!” 她身后的人一个个皆是瑟缩成一团,全部当自己是死的。 她气急,在身后的身后狠狠踹了一脚,差点把自己摔倒。 “淑妃娘娘!本宫叫你一声娘娘是本宫懂礼数,不像是某些狗动不动就发病狂吠。但是你自己得有点自知之明吧,你一个三品的妃子在这跟本宫叫嚣?” 我缓缓靠近,她下意识后退几步,却被我抓住胳膊完全动弹不得,我凑近她耳边轻声道:“记住了自己的身份。本宫不搞死你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要是你想找死,本宫当着父皇的面就敢掐死你,你大可以试试看。” 我松开她,后退几步,“路滑,娘娘小心别摔了。” 淑妃半张脸红得充血,半张脸苍白如鬼。 “你,你你……你休要仗势欺人。” 我拍了拍自己的手,从怀里掏出拍子将自己打过她,拽过她的那只手细细的擦拭了一遍,道:“本宫就是仗势欺你了。有意见?” 淑妃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懒得与她计较。 我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回过身来,发现淑妃正死死盯着我的背影,“哦对了,本宫想奉劝娘娘一句。今天的事情,娘娘大可以去我父皇面前添油加醋地告状,甚至可以将你的伤口加重一点儿说是我打的。但是娘娘,”我笑得很开心,“只要你能让我活着在我父皇面前说上话,我就一定给你一个‘称心如意’的结果。” 她身后的侍女太监将身体趴伏地更低,几乎要贴到地上去。 看着她青青白白的脸色,我大感畅快,就连脚下也轻松了不少。 总有人在我心里不舒坦的时候送上门来给我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往事 我本不欲与林越帆提起方子翰的事情,但是该来的事情总是会来的,哪怕我自欺欺人也逃不过去。 父皇的圣旨送来了公主府。 方子翰的东西不多,放在一个小木箱里,也送来了公主府。 他们将东西送来的时候我和林越帆坐在一起扎纸鸢,他拿了笔在布绸上涂涂抹抹。 等到我父皇的圣旨之后似笑非笑地看我,也不说话。 我用嬉笑将心虚掩饰过去,“一个侍读而已,不用在乎不用在乎。” 林越帆将纸鸢从我手里抽出去,端详了两下,“侍读?要住进来的吗?” 我疑惑道:“我也不清楚啊,都是父皇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林越帆重复了一遍,将身上的木枝布料全部抚到地上,拍了拍衣服站起来。 我也赶紧爬起来。 “你去哪儿?” 他回过头来冲着我笑了笑,“回去多看两本书。学习一下怎么镇守后院。” 说罢转身就走,我一个人拿着圣旨咬碎一口牙。 同样的事情还在刚刚苏醒的十安身上发生过一遍。 他看着我,眼里似乎有水光:“他是来和我争夺夏夏的吗?” 我在林越帆身上受的气想要在他身上找回来,便逗他,“是啊。” 十安委屈道:“你已经有我了。” “可是这不代表我不可以有别人啊。” “可是我没有别人啊……这不公平。” 听起来很有道理。 明明是一个人,可是却像是两个人,哪儿都是千差万别的样子。 沐青儿每日待在孟将军府,日子过得滋润得很,不声不响地竟让我忘了她的存在。 随着林越帆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十安出现的十安越来越短,相对应的是林越帆日渐憔悴的神色,我有时会想要问他,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只好去找沐青儿。 “你的意思是,一个人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我点头。 沐青儿一边研磨着药粉,一边看了我一眼,“你说的不会是你吧?” “你胡说什么呢?” 她勾起唇角,“我觉得你有这个症状。” 她这人虽然喜欢损我,但是正事上还是十分靠谱的。 她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你面对着同一个人,同一具身体,但是体内人的性格大相径庭?” 我点头。 “他们知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有一个是知道的……另一个,大概是不知道的。” 沐青儿手下动作不停,“记忆呢,他们的记忆是不是互通的?” “当然……” 记忆,我一直都知道十安不知道另一个“他”的存在,但是林越帆这人向来会演戏,有很多时候我想问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被他带跑,那么他到底知不知道在他沉睡时,十安的所作所为呢。 大概,是知道的吧…… “当然?”沐青儿道:“当然是什么,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了。” 我点下头,看着沐青儿熟练地将药粉倒出来,“有一个不知道,另一个应该是知道的。” 沐青儿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进白玉瓷瓶里,她问:“我能见见那个人吗?” 我看着她,好半天才道:“你能治好他吗?” “治好?”沐青儿喃喃道:“倘若他这不是病我又该怎么治?” 我门然抬起头,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她含了一抹冷笑看着我:“江夏堇,你请我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虽然初衷是不一样的,但是对象还是一致的。 沐青儿道:“可以一试。” 我惊喜道:“真的?” 她的目光隐隐有一些怜悯,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一直觉得沐青儿是一个很通透的人,只不过很多事情她不愿意去看去听,也不愿意参与而已。 她的性子和溶月谷里的人,不太像。 沐青儿身后是冒着白烟的药壶,她盯着把团团白气看了一会儿,道:“京城里的药我看的差不多了,等你的事情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把玩茶杯的动作一顿,“你要回去?可是你不是……” “不用了。”她打断我,“我想了想,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升腾起来的白气在她眉毛上凝结成小水珠,她扇扇子的动作轻柔。 我笑了笑,“沐青儿,这不像你。这不像你。” 她回过头来看我,语气凶狠,“江夏堇,别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我笑:“没有多了解,最多是知道你里里外外是个什么样子的罢了。” 沐青儿将手中的蒲扇扔到我脸上。 要说我不了解沐青儿那肯定是骗人的,我不信,沐青儿也不信。 我与沐青儿的孽缘可以追溯到五岁的时候。 我那时候随着师父在溶月谷住过一段时间,溶月谷里的人性子都怪异,热情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以示欢迎,冷漠的时候直接那你当做路边的碎石野草。 那时候的沐青儿软软糯糯的,会哭也会笑,会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等着她的父亲从药炉里出来看她一眼。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了一件红色的纱衣,长而柔顺的发梳成髻,和万剑阁里的小姑娘都不大一样。 她坐在榕树下荡秋千,两只眼睛亮亮的,黑黑的,像是师兄玩的弹珠一样。我扑过去,朝着她的脸上亲了两口。 “真香!” 我拉着她的手,“你真香,你以后就给我当压寨夫人吧!” 我是真的没想到没有学过武功的沐青儿那般柔弱,经被我一把拽的扑倒在了地上。 我也没想到我师兄随口教我的话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沐青儿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被吓到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蹲下身子,在她脑袋上戳了两下,“你好丢人哦。” 沐青儿哭得更大声了。 自此之后,我就被沐青儿划入了“仇人”行列。 往后的几年里,无论我怎么讨好怎么赔罪,沐青儿总是一副冷脸相对。 我曾经说:“沐青儿,你是不是不会笑?” 然后她就扔了药草,转过头来朝着我露出一个冷笑。 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依然没有毒死我,我为什么没直接掐死她。 沐青儿见我出神,随口问道:“想什么呢?” 我道:“想小时候的你。” 沐青儿瞬间黑了脸,顺手抓了一把药草就朝着我扬过来。 果然不是她家的她不心疼,这一把抓得还真不少。 我用袖子挡了挡,吐出一口干药草。 得,随口就说出来了,忘了儿时的事情都是沐青儿的黑历史,知道的人都是要灭口的。 “行行行,我错了。那这件事……” 沐青儿道:“我没有十成的把握,见过人之后或许把我的把握大一点儿。” 我猜想也是,我把这件事情暂且放下,又提起宁轩的病情。 沐青儿似乎很生气,说是“我有没有见过人如何给你答复,下次不能将人带到我面前就不要胡说”。 我也很无奈。 问题是这两位都不是那种肯乖乖来看大夫的人啊。 林越帆入府那天,我父皇同我母后还来公主府走了一遭,以示对国师身边位同养子的首席侍徒的重视。 林越帆乖乖巧巧地装出十安的模样坐在我身边,流露出一股小鹿的纯真与茫然,我母后对此表示又欣慰又心疼。 对于我父皇母后的嘱托我权当是听不见一般地随口应了。 我母后道:“方子翰也是养尊处优的性格,肯来给你当侍读你要好好与他相处。” 我父皇道:“方子翰学识渊博,你要多多向他讨教学习。” 林越帆的手藏在我的后腰上。 只要我夸方子翰一句他就在我腰上敲上一下,力道拿捏地刚刚好,我整个人都有一点儿发酸。 我:“不学不管不看。” 我母后皱着眉头觑我,“胡说什么呢!” 林越帆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父皇道:“朕与你母后说得你可都听进心里去了?” 然而我的所有坚贞与不屈在见到方子翰的那一刻碎成了渣渣。 随着通报声,我一扭头望见那个背光而来的人,五官俊美身材挺拔的不像话。 这样的人给我做侍读,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说:“好啊!” 父皇、母后:“???” 林越帆:“!!!” 他在我腰身后的手几乎要拧下我三两肉。 我泪眼汪汪地说:“儿臣的意思是,儿臣都明白了。” 林越帆露出的牙更多。 我只觉得腰上一块肉真的要保不住了。 我猛然起身。 林越帆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露出和其他人一样的迷茫。 我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哎呀,这就是方公子吧。幸会幸会。” 我父皇皱眉,语气不善,“公主。” 我拍了拍脑袋,“儿臣知错。儿臣一见方公子就觉得似曾相识,好似故人归来,一时有些出格。” 我父皇盯着我道:“知道出格还不回去坐好!子翰起身吧。” 方子翰谢了恩,站起身来。 方子翰这个人,怎么说呢,他不大像是天署府里培养出来的人。 我总觉得天署府里教养出来的人都应该是人不人,鬼不鬼,神神道道没有点人的鲜活气的存在。 但是方子翰不是。 他进退有礼,言辞得当,说的不是天神鬼怪而是先祖圣贤。 我很喜欢他的态度。 我父皇母后喜不喜欢我看不出来。 但是我看得出来林越帆是十分不喜欢的。 在公主府,方子翰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低到不像是国师身边的宠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他们的秘密 因为他的身份,府里的人都多多少少对他存着敬畏之心,然而他自己是完全不往心里去,对每一个人都彬彬有礼,哪怕对向他行礼的侍者他也会含笑回礼,惹得大家受宠若惊,就像是寻常人家的读书人。 我一边吃着核桃一边听杨柳将这些事情讲给我听,不由得啧啧感叹道:“这方子翰是真的很会做人啊。” 我再一伸手,发现核桃全部被林越帆抽到了自己面前。 我摸了个空,去看他,却见他一脸无辜地往嘴里塞着核桃,见我看过来还露出一个极其温良的笑容。 杨柳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波涛汹涌,还以为是林越帆小孩子心性和我闹着玩。 她继续说着方子翰在公主府的种种举动。 这几日下来,我也发现方子翰此人的确是我想象得相差甚远,他相信神,却不强迫别人去相信他的神。 他也相信人,更相信这世间有许多事情是神解决不了的。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我一直在默默地想,要是国师知道他养出了这样一个孩子会不会气得吐血。 或许是从小便长在天署府,与外界接触的时间太少的缘故,方子翰看待事物的角度很奇特,也很简单,同样的一件事情,在我们看来,无比繁杂投鼠忌器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总能抓住最核心的问题,抛却相关一切杂念,得出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解决方式。 或许额这也是我父皇将他送到我身边的重要原因之一。 正想说什么,却听见我师姐的声音传进来。 在我发现她又是瞒着我之后,我虽然没有挑明,但是心里一直梗着一块东西,让我不知到是个什么滋味。 我师姐神色匆匆,步履匆忙,直接我忽视我身边的人,将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我被她拉的一个趔趄。 “师姐?” 我师姐眉头紧锁,拉着我道:“跟我走。” 我跟着她走了几步才慢慢跟上她的步伐,“师姐?” 我师姐一直将我拉到她的房间里,关上门,不知道在门上洒了些什么。 然后她回到我身边,“你这公主府的守卫如何?” 我能觉察到事情有不同寻常之处,点点头,“可以放心。” 我师姐坐下来,看着我,“师妹,有些事情,我本不欲告诉你。但是你在万剑阁长大,万剑阁是你的家,就算你的身份是公主,但是在我们眼里,也只是我们的小师妹而已。” “师妹,在你眼里,我们是什么人?” 我被这话惹得有些不开心,“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我眼里,你们自然是我我的亲人。” 我师姐露出一点笑,“果然是这样。” 她继续道:“师妹,碎玉山可能出事了。” 我大概是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什么……” 我师姐看着我,良久,挽起袖子,她的小臂上半部分有一个指甲大小的图案,形状有些怪异,像是一只蝴蝶。 “这是……” 我师姐看着我,我从没有见过她这样严肃的样子,“万剑阁并非只是我们看到的这个样子,它有不同的下属,我不知道其他人接手了什么。但是,在我十五岁那一年,师父将万剑阁名下的‘闻香楼’交给了我,通俗一点说,就是一个情报组织。这些东西与我要说的事情无关,你也不需要多问。但是最近‘闻香楼’,有人出价买师父和白苏的消息。” “照师姐的意思,他们是不知道师父与师兄与‘闻香楼’的关系?” 我师姐摇头,“不知道,以前连我都不知道‘闻香楼’与万剑阁有关系。”她看着我,“我接手‘闻香楼’的那一天,我就答应了师父,死守这个消息,绝不外传。” “那师姐,为何告诉我?” “因为,我只能找你。” 我看了看她,她的神色认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情感,“师姐……” 我思索了一下,“师姐,你们来京城,真的只是为了看我吗?师父的事情,你们有知道多少。”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就像是我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掌管着‘闻香楼’一样,我也并不知道其他的师兄弟手下有什么任务。我可能是知道你们的事情最多的一个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师父瞒了我们什么。” 她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师妹,我们进京,当然是为了看你。但是,我不能保证的是,他们有没有别的私心。” 我垂着头,没有说话。 “师妹,我不知道这件事情牵扯了多少人,但是白苏与风落肯定是有事情瞒着我们,我问是问不出来的。” 我垂下头,“为何不找大师兄他们?” “第一,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少。第二,我查到,买他们消息的人,在京城。身份,不低。” “不可能!”我猛然抬头。 不对,怎么可能是京城的人。说是江湖人我能理解。 可是怎么会是京城的人! 莫不成是因为我?但是,为什么又一定是师父和三师兄?四师兄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我看着师姐,那种茫然无措一瞬间淹没了我。 师姐抓住我的手,有些懊恼,“师妹?” 我反握住师姐的手,她的指骨死死抵着我的掌心,“师姐,你告诉我。你一定不会骗我对不对。” 我师姐皱皱眉,然后坚定地点头。 我有些无力,“我之前,在四师兄身上闻见过血腥味。” “什么时候?” 我回想了一下,“大概半个月之前。” “半个月之前?”我师姐死死皱着眉头,“有人买师父他们的消息,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 我们对视一眼,都觉得心里有些发寒。 我正与师姐说着,忽然听见窗外一声轻响,我师姐厉喝一声:“什么人?” 窗外是林越帆的声音,“夏夏?” 我师姐将手中的剑放回去,“我出去一趟。你先……处理着自己的事情。” 她说罢便起身离开了,走到门口一推门,便见林越帆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我师姐脚下一顿,看了看他,微微回过头。 我以为她有话要对我说,可是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径直出去了。 林越帆走进来,关上门,“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要出去一趟。” 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一把抓住我我的手,“我和你一起。” “不必。” 他没有松手。 我实在不行将我师兄他们的事情同林越帆牵扯到一起,何况现在事情尚且没有一点眉目。 我试图用力抽出手,“此事与你无关。” 他没有说话,手下力道微微一松。 我犹豫了一下,道:“有些事情我现在说不清楚,等我回来在跟你详细说。” 林越帆似乎是笑了笑,“行,你去吧。” 他今天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但是我现在心里有事,便没有怎么细想,不管怎样,回来再说也不迟。 我出了公主府之后便直接去了我师兄的宅子,他买下的那座宅子依旧荒凉,敲门声回荡在长巷里,激起阵阵冷意。 我不等有人前来开门,自己提气飞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四下空旷,风啸的声音都要比外面响亮一些。院子里杂草泛黄,横七竖八躺着些缺胳膊少腿的家具。 我小心避开脚下的东西,往里面走。 “姑娘找谁?” 一道沙哑粗粝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转过身。 是一位半弓着背的老者,他手里握着一把扫把,正上下打量着我。 想来这就是我师兄救回来的那位了。 我朝着他笑道:“我是这间宅子主人的师妹,不知道我师兄在不在?” 他警惕的目光消散,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温和,“啊,是六小姐吗?公子不在,早上和四公子出去了。” “早上就出去了?真是的,我这来了好几天了也没见到他!” “六小姐怕是来的不巧,这几天公子一直出去的早。要是六小姐有事找公子,小的替六小姐向公子传个话?” 我撇撇嘴,“我这都来了好多次了,师兄的宅子远。不然我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老人面露为难,“公子每日回来的时候就不早了,六小姐怕是等不到了。” “啊?有多晚啊,不会天都黑了吧?” 老人点点头,“几乎是要天黑的。” “啊,”我有些失落,“那您知道师兄去哪儿了吗?”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我本来也没有指望能从他口中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告辞。 可是,我师兄会去哪儿呢? 京城于他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本不该与京城有什么牵扯,那为何他在京城整日不见踪影,京城又为何有人在调查他? 倘若真的如师姐所说,“闻香楼”无所不知,那又为何找不出师兄的任何消息? 或许,能为我解答这个问题的只有师父了。 想到师父我又是一阵头疼。 他老人家看起来无事一身轻,整日里无所事事,却也是藏了一身的秘密,如今又不见踪影。就算是我想查,连他的人都找不到,我又该从何查起呢?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般无力。 找不到我师父,我只能从了解他的人入手。 可是了解他的人,碎玉山我是回不去。京城之中除了我们师兄妹几人,便只有我的父皇母后以及,我舅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隐瞒 西北边境不能缺少统领,边境的小国屡次来犯,这一次他们在京城待的时间已经是一拖再拖,但是兵不可一日无将,随着天气回暖,冰雪渐融,怕是过几日他们就要启程回西北了。 这段时间里我也曾有意无意与宁轩谈起治疗腿的事情。他却是总能将话题温温和和地岔开。 以往我来将军府都是来寻宁轩的,这一次我却是找上了我舅母。 “你师父?” 她想了想,“万剑阁一向不与外界为敌,你师父虽然性子放荡不靠谱,但是绝不可能惹上什么麻烦)——你来问我这些,是你师父出事了吗?” “不,”我解释道,“只是很长时间找不到师父了,我想寻他又不知道从何寻起,想着舅母与我师父是故交,所以来问一问。” 我舅母道:“那你还不如去问你父皇母后好使。你师父喜欢浪迹江湖,也没有什么特定的落脚地。不过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那舅母知不知道,我师父是哪里的人?他是一直都在碎玉山吗?” 我舅母奇道:“他没跟你们说过?” 我缓缓摇头,“他总是说,他一睁眼就在碎玉山了。其他的就没有说了。” 我舅母似有所觉,“其实这样说,他也不算是在唬你们。他是孤儿,十几个月的时候被碎玉山万剑阁上一任的阁主带回了碎玉山,当做亲子养大。老阁主去世之后,他就接手了万剑阁。” 我舅母笑了笑,“也是因为这个,他见到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总喜欢将他们带回去养大,就好比是你既为师兄姐。” 我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我师父是从哪儿捡到我几位师兄姐的?” 我舅母瞄了我一眼,似乎是奇怪我为什么会问这个。 我主动解释道:“师父一直说,想让我们见一见生身父母。我在想,会不会我师父去帮我几位师兄姐寻找亲生父母了呢。” 我师父从来不提我师兄姐们的生身父母,他一直向我们灌输的理念就是“老子就是你们的天你们的地,你们的爹你们的娘!有老子你们的人生就齐全了!” 我刚刚说的这一堆话都是胡扯的。 我舅母竟然没有怀疑,“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大师兄好像是一个被灭门的门派的遗孤,你二师姐好像是他从一个将死的青楼女子哪儿带回来的。至于你三师兄,好像是你父皇母后成婚的时候,他来京城捡到的。你四师兄与五师兄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那时候他离开了京城,我也与你舅舅成了婚,联系就少了。” 京城…… 我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三师兄的故乡居然是京城! 我从未听师父和师兄提起过。 那么师父选择三师兄陪我会京城是不是并非是一个偶然。 我知道的是,大师兄与二师姐被师父带回碎玉山的时候还是两三岁没有记忆的小娃娃。而我三师兄被师父带回碎玉山时候已经五岁了,是有记忆的。 我总感觉我应该抓住点什么,但是细细想起来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我陪着舅母随意聊了聊,话题难免又绕到宁轩身上去。 提起宁轩我有些愧疚,本来是答应帮他治腿的,可是最后他连沐青儿的面都不肯见。 我舅母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失落,“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将军他……他总是自责,总是想着帮轩儿把腿治好。轩儿什么都不记得,我们也不敢在他面前多提。他表现的那么优秀,我……我这心里,想起来也挺难受……” 我舅母真的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子,儿子痛苦,丈夫深陷在自责之中,她却必须笑着面对她生命中这两个最重要的人。她不能哭,不能让儿子更痛苦,让丈夫更愧疚。 其实她内心也挺苦的吧。 我笑道:“表兄现在在做什么,我能不能同他见一面?” 我舅母转了转眼睛,将水光全部逼回去,“当然,他就在后院。你去看看他吧。” 我去到后院的时候,宁轩正在作画,微风扬起画卷的一角,隐隐能看见一抹粉色的影子。 我加重了脚步,他听见我的脚步声抬头来看。 见到是我便露出一个笑,便这微风还要撩人几分。 他收拾了画卷,自己转动着轮椅朝我走来。 我赶紧上前去推他。 “表哥在画画?” “嗯,春天快要来了。就想着,这京城的春天难得一见,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我笑言:“要是表哥喜欢,留下来又何尝不可?凭表哥的学识,春闱之时一定能夺个好功名。” “休要拿我取笑。” “这怎么能算是取笑,”过了一个冬天,树上残留的一片枯叶竟在这时悠悠飘落下来,落在他的肩上,我将那片叶子轻轻抚去,“表哥写的文章,可是被我父皇当做模板教训了我好长时间呢。” 宁轩忍不出笑,“你真是……你可是公主,皇上那是激励你呢。” “对啊,也只有表哥和周太傅的文章能让父皇拿来激励我了。其他人写得我父皇都看不上,还不如我呢。” 他笑着摇摇头,“你啊……” 我厚脸皮道:“我说的不对吗?” “我哪能跟周太傅相比。” “能的能的,要是表哥肯考取功名,一定是封相之才。” 我将他推到一旁的小亭里,半蹲在他面前,“表哥要不要考虑考虑?” 他脸上依旧是笑着,却稍稍带了一点落寞,“我这个样子……如何上得了朝堂?” 我不满道:“哪个样子?我表哥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丰神俊朗貌比潘安……” “好了好了……”他轻声笑道,“简直是不着边际。” 我道:“我可是说实话。” 毕竟我这个表哥,除了不良于行之外,真的是挑不出任何缺点,倘若是他的腿同常人一般,一定有大批的少女前仆后继往他身上扑。 “瞎说……自古以来,朝堂之上哪儿有残缺之人……” “表哥!”我打断他,“表哥,你要是想拒绝我直说就是,哪里用得找这些借口。” 他看着我双手抚上自己的腿:“表妹,你看我这个样子,如何考取功名。” “我不晓得表哥说的‘这个样子’是哪个样子。我只晓得表哥才华绝艳,满腹经纶。若是表哥指的是腿疾的话,我大夏哪一条律法规定了有腿疾之人不得封侯拜相。” 他看着我,好半天才露出一个笑,却并未言语。 我缓缓道:“倘若,倘若表哥想要治疗腿的话,我也可以……” 他摇了摇头,阻止了我继续说下去,“表妹,你喜欢朝堂吗?” “表哥不喜欢?” 我倒是无谓喜欢不喜欢,更多的像是一种责任,我推不开的,也没有想过要推开。 他对我这种不答反问的态度有些无可奈何,“表妹,瑾儿——我能这样叫你吗?” 我点点头,他继续道:“瑾儿,没有哪一个男子不想要建功立业的,但是……” 他没有说下去,我笑着接口,“难不成表哥是看不上我一个女子,总觉得在朝堂之上与我辈为伍有些屈才?” 他抬手轻轻在我鼻尖点了一下,“你啊,总是这般的古灵精怪,胡说什么呢。” 我抬着头看他,“那我几句想不出什么理由了。表哥是不愿意帮我?” 他无奈摇摇头,“你若是一直这样说下去,我可是要被你逼上官场了。” 我哈哈大笑,“这有哪里不好?” 他不言语。 其实我一是想着他肯留下来我好说服他治疗他的腿,二来是真的想借助他的力量让我在朝廷之上不至于那么孤立无援。 我说的话都是实话,绝不是恭维之言。 宁轩却打定主意不再谈这个话题,只说是好就没有下棋,让我陪着他下上一盘。 我只好奉陪到底。 等到我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回到府中才听说林公子回了丞相府。 我心底像是被谁揉了一颗酸橘子进去,汁水划过,有些不舒服。 却又想着这些日子我要调查师兄的事情,也顾不上林越帆,毕竟他要是林越帆的状态还好,若是十安的状态我还不放心。 我派人去丞相府传了个话,丞相倒说是“无妨”。 接下来的几天里,师姐一直在外奔波,两位师兄更是几乎见不到他们的影子。每次我下了朝之后前往三师兄的住所,他们早已经不在了。 我只好换了个时间段去堵他们。 晚上。 我的近战本事肯定不如我三师兄,论涉猎之广与我四师兄相比,我更是自愧不如。 但是我有一点儿优势。 轻功。 我对自己的轻功还是有点自信的。 所以我直接隐匿在暗处等着我两位师兄的归来。 一直到夜半时分。 为了好施展功夫,我穿的极少,而现在天气尚未完全转暖,到了夜间还是湿气重得很,打在身上很不舒服。 我三师兄一身黑色短打,施展轻功回来之后直接回了卧室。 我连忙隐匿了身姿跟上去。 我师兄回了屋子却没有点灯。 我以为他是直接睡下了,暗暗懊恼道今天这一趟又算是白跑了。 我刚要走的时候,却听见房门“吱呀”响了一声。 这样阴暗空旷又荒凉的老宅子里,昏暗无光,就连月色也被云朵遮掩住了一半,这一声老木门的吱呀声让我浑身打了个冷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回梦楼 屋子里有声音响起。 是我四师兄压低的声音,“追到人了?” 没有回话的声音。 接下来又是我四师兄的声音,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藏不了的焦躁:“这么多天了,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我们怎么找?”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不然我们找师妹……” “不行!” 这个声音是我三师兄。 我四师兄似乎在踱步,“是我糊涂了。” 我三师兄的声音很淡然:“最近似乎有人在调查我们。你暂且注意一点。”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我三师兄的声音,“很晚了。你先回去吧。这么多天你一直不回去,师姐和师妹怕是要怀疑了。” 我三师兄笑了一声,这一声笑里倒是满是他的风流姿态,“我的性子她们都清楚,最多是以为我去寻欢作乐了。没事。” 我心道,那你真是太小看我与师姐了。 不过他虽说是这样说,最后还是道:“那我先走了。” 说罢紧接着就是门开的声音。 我半隐在房顶,接着瓦檐遮蔽,也不晓得会不会被他发现。 我四师兄出门的时候,似乎抬头往我这儿瞄了一眼,吓得我差点从房顶上滚下去。 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很快便离开了。 我捂着胸口,等着确认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月色里之后,才从另一个方向赶回公主府。 不知道是不是我三师兄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四师兄与我三师兄果然是留在了公主府陪我与师姐聊了好长一会儿天,到最后还是我师姐烦了,将他们赶走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我突然想去“玉香阁”走一走。 大概是“玉香阁”的人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前门上直接贴了一张大字,上书“不营业”。十分简洁明了。 我本来来这里就是为了听听“玉香阁”里面的人的议论,看看能不能得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现在“玉香阁”不营业,我一个人进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便脚下转了个方向,开始随意溜达。 我心里想着今天朝堂上我父皇提出的问题,又想起周起布置的文章,想起方子翰那张笑脸,想起我师兄的故作轻松,我师姐的欲言又止,又想起林越帆已经走了几天了,竟然一点儿信都没有,也能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又暗暗懊恼他这般不识趣,说走就走,说不回就不回。我在心里暗暗与他赌气,不就是不见我吗,我还不想见你呢。 这样想着,脚下漫无目的地瞎转,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一转身已经距离街市很远了。我竟然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巷里,这条巷子很窄,怕是走马车都有些困难,我以前从未来过。 我正想着原路返回,一转身却看见一栋房子前面飘起的帆布。 不知道那帆布已经在这里立了多久,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已经有些褪色,深蓝色变得深深浅浅,有些地方已经泛了白。 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回梦楼”。 我喃喃道:“遥望天机梦不成,回梦楼里梦回生。” 记忆里辰王似乎对我说过这句话。 却没有想到这么好听的名字背后是这样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就连“楼”都是算不上的。 我笑了笑,虽有些好奇,却没有多大兴致。 谁承想这个时候门竟然开了,门后面是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穿了一身青蓝色的儒衫。那人眯着眼,带着笑,要是手里拿根棍子就可以直接上街算卦了。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人,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 我打量地认真,那人也不闪不避,由着我打量。 他笑呵呵道:“小姐来得真是凑巧,你刚好是今天我‘回梦楼’的第六位客人。” 听这个意思,难不成这第六位客人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我听见他的声音,只觉得愈发的耳熟。 我盯着他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那人用了睁了睁眼:“哎呦,不好意思,我这记性不好。贵人海涵!” “王老三?!” 那人这才真正睁开眼睛,面露错愕,仔仔细细看着我:“贵人您是……” 看起来他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提示道:“南宫羽。” 显然他不记得我,却对南宫羽印象深刻。 他的小胡子抖了抖,没说话。 我摇摇头,这人就是我与南宫羽见面的契机,那个非要给我算命却被南宫羽赶跑了的算命先生。 亏得辰王提起“回梦楼”还颇为赞叹。 我本来就对这个能让人“梦想成真”的“回梦楼”持一种怀疑态度,现在见了王老三,我是彻彻底底不相信这个“回梦楼”了。 我摇摇头,打算离开,却被王老三拦住了去路,“哎哎哎,贵人留步!” 我笑着打量他:“怎么,莫不成还是想为我算上一卦?” 王老三摸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贵人说笑。” 我指指他拦路的胳膊,道:“那这是何意?” 王老三笑道:“贵人,是这样的。您是我们‘回梦楼’注定的最后一位客人,你可千万不能走。” 我最不喜欢听什么“命中注定”“天意不可违”之类的话,并不想搭理他。 他很是锲而不舍,就差扑倒在地了,“贵人!贵人您可不能走啊!” 我被他这种视死如归的诚意打动,停下脚步,看着他,“你不是故意编造个说辞,就为了骗我的银子吧?” 王老三瞬间拿出无比真诚的眼神看着我,就差指天发誓了,“贵人您这是说哪里话?我们‘回梦楼’里面的酒,每日只供六坛,旁人抢还抢不上呢!我们哪又用得着骗!” 我看看他,竟然对这“回梦楼”有了点兴趣。 总不至于出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我扫他一眼,“带路。” 王老三面露喜色,“哎呦,贵人,您里面请!” 我跟着王老三进了屋子,四下看了看,道:“我见你们外面装扮不甚起眼,想着里面是不是能惊艳我一下。现在看来……” 王老三给我指了个位置,“现在看来怎样?” “还不如外面。” “贵人,您可不能以貌取物。”王老三说着掀起一面布帘,取出一个酒坛,“我们注重的是内在。” 他拍了拍自己手中的酒坛子。 和“聚福楼”里的女儿红长得一个样子,可能小一点。 王老三道:“我去给您拿杯子。” “不用了,”我制止了他,这儿的杯子不知道多少人用过,也不知道啊有没有清洗干净,“我不用杯子。” “贵人豪气!”王老三直接将酒坛放在我面前,然后道:“小人出去了,贵人有什么事情就喊一声。” 我点点头,他笑着退出去了。 我将面前的酒坛拍开。 酒香浓烈,带着淡淡的清冽,就像是北国雪山冰原一般,又像是大雪之后的梅香。 酒倒是好酒。 我用指间的戒指在酒坛表面划了一下,晃了晃酒坛,酒香依旧,酒液粘稠。 我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端起酒壶抿了一口。 入口醇香浓郁,不知道是什么酿就的,醇香之外带着一丝薄荷的清爽,入口绵长回味无穷。 这味道颇得我心,我不免多喝了两口。 我伸出手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一还是一,二还是二,看得清楚的很。 我又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还是那个不大的堂屋,桌椅半新不旧地陈列着。 我笑出声来。 我也是真的天真,不是早就认定了这“回梦楼”只是骗钱的把戏吗?怎么还能奢想奇迹出现呢? 也不知道这酒叫什么名字,多买几坛让我师兄他们尝尝鲜也是好的。 酒坛不大,不一会儿功夫酒坛就见了底。 我将酒坛颠倒过来,有一两滴残余的酒沿着酒坛的沿边打着转转,再不剩什么东西了。 我嗤笑,“王老三就是卖酒也不知道多盛一点儿,我又不是不给钱。真是小气……” 我摇摇头,站起身来,尚未站直突然一阵晕眩感向我袭来,我不得不撑着桌子又坐下去。 我揉揉额头,那股晕眩感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又愈演愈烈的架势。 我扶住桌子,似乎整个天地都颠倒了。 我合上眼睛,掐着自己,似乎是清醒了一点儿。 但是那一瞬间的清醒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屋子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喊了几声“王老三”也没有任何回应,声音砸在空荡荡房间里,和屋外的风声融为一体,散开了。 我暗暗骂道:“倘若这酒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一定做鬼都不放过王老三……啊,还有辰王……”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的念头。 然后我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我的魂魄仿佛脱离了我的身体。 我能感觉到自己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看着我的身体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诧异,好似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十分冷静地看着那张昏睡过去的熟悉的脸,想到:别说,这个角度看过去,我还挺好看的。 这个时候吹过来一阵风,我竟然那么轻,就像是一片毫无重量的叶子,随着风悠悠飘远了。 我的心态也是很好了,看着自己趴在桌子无动于衷,看着自己被风吹走依旧是无动于衷。 那阵风吹得很有意思,似乎这世间只有这一股风了,不休不止地吹着,我看着熟悉的街道里晃晃悠悠穿过的马车,看着沿街叫卖的小贩,看着石桥边依依话别的公子小姐,看着看着背篓的老人,看着城外的农田化了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梦里浮生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副没有声音,却十分鲜活的画。 真实到让人不敢相信。 然后风突然刮的大了些,卷起漫天黄沙,我下意识闭上眼睛。 没有想象中的沙尘迷眼的难受感。 我试探着睁开眼睛。 眼前却是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场景。 似乎是一片水田,大概是夏日,田间劳作的人光着膀子,额头上淌下来的汗水滴在脚下的农田里。 田头绑着头巾的农妇盛出一碗粥,几乎能看见清汤下的三粒米。她身边站了一对长得一样的小娃娃,抱着她的腿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农妇听着听着突然间红了眼眶,将两个小娃娃揽进怀里。 我正打算飘进一点看看他们的口型是在说什么,谁知道此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我抬头一瞧,是天蓝如洗,万里无云。 等我回过头的时候场面又发生了变化,空荡荡的田地里横着乱七八糟的稻秆,田头的男人奄奄一息,伏在他身上的女人和孩子嚎啕大哭,不远处有人拉着稻谷嘻嘻哈哈地走远。 我看着泣不成声的女人,看着惊慌失措地孩子,我想追上去,问——“为什么为什么!” 我扯着嗓子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又是一阵风吹过,是秋风乍起的黄昏,四周店铺大门紧闭,穿着粗布单衣的男子排成长长的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满是水泞的街道,长街两侧是相互搀扶的老夫妇,抱着孩子的少妇,小孩子朝着人群伸出手,哭得整张脸都通红,却被抱着他的女人死死捂住嘴,女人自己脸上也满是止不住的泪水。 前行的人死死咬着牙,不敢侧视的眼睛满是水泽。 这一次画面没有迅速转变,我随着风不停地飘啊飘啊,一直跟在那一队的男人身后。 看着他们出了城,看着他们赤手爬上高山,看着他们光着脚穿过河流,看着有人病倒。看着有人爬起来,看着有人倒在泥土地里双眼不肯合上,看着有人夜里垂泪望着前来的方向…… 天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眼前再没有山清水秀,只有漫天的黄沙,随风猎猎飘动的战旗。 无尽的厮杀,无尽的鲜血,踏着兄弟的尸首冲过去,将尖刀刺进敌人胸膛,倒下的时候双眸仍不肯合上,透过满脸的血污竟然留露出一丝温情。 不知道他是不是回想起来当年的水乡,杨柳动人,树下站的娇怯的姑娘。 只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 战马上的人被血渍糊了眼,铠甲半披在身上,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透过漫天的烽火,隔着无数的枪戈,他似乎将眼神投向我。 那般凌冽肃杀的模样让我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我不由得回头几步。 这一次我似乎不再是一个影子,而是有了实体,我被身后的士兵绊倒,直直朝着后面摔过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 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之中睡了多长时间,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麻,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痛的。 我暗骂王老三太不地道,简直就是假酒,害人不浅。 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却发现我是躺在床上的。我的第一反应的王老三良心发现,见我晕倒在桌子上帮我找了个房间让我休息。 我再一看,却发现并不对,这周遭的摆设我都熟悉得很。 这分明就是我自己的房间! 不是公主府,更不是“羽裳殿”,是我住了十七年的房间。 这是碎玉山万剑阁! 我揉了揉额头,心想着,难不成我还没有睡醒? 抱着这样的态度,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热乎的,摸得着。 我又掐了自己一把。 “哎呦——”下手有点儿重,真疼! 我试着穿上鞋子,没错,我能穿上鞋子,能将双脚落在地上! 我急急忙忙打开房门,门前站了我二师姐,她手里端了一个托盘,差点与我撞了个满怀。 她连连后退几步稳住身子,皱眉道:“干嘛呢?冒冒失失的……” 说着从我身侧进了房间,“不是我说你,你喝那么多酒做什么?是不是你四师兄怂恿你喝的?你和我说,我保证……你这是干嘛?!” 她突然间被我抓住手腕,显得有些错愕。 我看看自己,又看看她,“师姐,我抓住你了……” 她甩开我的手,“废话,你抓住的不是我,难不成是鬼?” 我忐忑地确认道:“师姐,你是能看见我吧……” 我师姐伸出手,在我额头上摸了一下,“没发烧啊……师妹,你不会喝酒喝傻了吧!” 我拂开她的手,我几乎能确认我的梦还没醒了。 我随口道:“可能吧。师姐,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她翻了个白眼,“已经辰时了——坐下喝粥。” 我乖巧地坐下来,等着我师姐将粥碗推到我面前。 我抿了一口白粥,很熟悉的味道,是秋娘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喝。 这梦境实在是太过于真实,将我印象中的味道都能完美的还原。 我一口一口喝完手里的粥,“师姐,我昨天是喝醉了?” 我师姐皱起眉头,担忧道:“师妹,你不会真的喝坏脑子了吧?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昨天不是和你大师兄,四师兄拼酒来着吗?你全忘了?” 不知道这梦境的着脚点是什么,竟然真实又如此荒唐,根本不是我经历过的事情。 我嘻嘻笑道:“哎呀,喝得有点多,有点多,脑子都不转了。” 我师姐斜了我一眼,道:“也就是你现在还在碎玉山,我们忍着你,你说过一阵儿你去婆家还这样可怎么办啊?” “婆……婆家?”我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我师姐被我吓到,一边帮我顺气一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欢喜,不愿意谈这个话题。但是……你得学着接受啊,不能总是这么抗拒……” 我摆摆手,“师姐……我未来的夫君不会是丞相公子吧?” 我师姐帮我顺气的手停下来,神色怪异地看着我,“你在想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达官权贵,如何能与丞相扯上关系?” 我刚要说,“我怎么不是达官权贵了,我是最有权最贵的那一个!”但是想到我师姐的话,我颤抖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万剑阁这么厉害,怎么不得配丞相公子这号人物啊?” 我师姐又盯着我看了好半天,见我没有别的反应才松了口气,“胡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江湖人,做什么要与朝廷扯上交道?” 我闭了闭眼睛,心中不住地哀嚎,这是什么故事走向,事先也没有人告诉我啊!这让我怎么继续? 我师姐接着循循善诱:“师妹你看,武林盟有钱有势,他们的少主据说也是年少有为,而且英俊潇洒,这么大了还没有定亲。你看你,这就是上天给你挑选的佳婿啊!你也别纠结了。” “武林盟……”少主?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心想中的那个武林盟主也不过是三十有三。 他的儿子……似乎刚学会说话…… 我打了一个寒颤。 实在是可怕。 我师姐道:“你这是有些冷?让你不穿外衣。”说着起身去我柜子里翻衣服。 我坐在椅子上怀疑人生。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一切都太真实,要不是我在提醒着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都要信以为真了。 除去不靠谱的身份之外,这里与我印象中的碎玉山仿佛没有什么差别,我的师兄师姐,我的师父,他们每一个人都十分鲜活,都是我平日里见到的活生生的人。 在碎玉山一待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开始怀疑到底那一个才是梦。 这半个月是梦。 还是,京城里面的不到一年的时光是梦。 我爬上碎玉山的山顶吹着冷风思考人生。 我师姐从我身后爬上来,坐到我身边。 “想什么呢?” 我看着远方的晚霞,不明白就连时间都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变了的就只有我的身份。 “师姐,你说,我可能离开碎玉山吗?” 我师姐道:“又想着逃婚了?不是我说你,人间爱武林盟的少主有哪一点儿配不上你?你这般地铁了心……” 她接下来说的话我没有听进去,我看着远方,思绪似乎也随着飘得很远很远。 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我回想起辰王的样子都像是隔着一层迷雾。 他的声音穿过层层迷雾飘进我的耳朵里,有种不真切的飘渺感。 “‘梦回还’的老板善酿酒,在他的酒里,你能忘了你是谁,只记得你想成为谁。” “简单一点儿讲,就是给你一个白日梦成真的机会。” 一个白日梦成真的机会? 那么,我想成为谁? 那哀哭的女人,荒芜的田地,撕心裂肺的孩子,漫天的黄沙,倒下的将士,那远远向我投来的冰冷眼神…… 碎玉山,我的师兄师姐…… 我想要什么?我想成为谁? “师妹?” 我师姐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我缓缓睁开眼睛,这发现我半个身子都垂在了半空之中,被我师姐死死拉着,她艳丽的脸色发白,大概是真的被我吓到了。 我赶紧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我师姐却说什么也不让我待在山顶上,她拽着我的胳膊,许是以为我逃婚不成只能轻生了。 我无奈道:“师姐,这真的是个意外……” “我不管什么意外不意外,你以后再给我整些这样的幺蛾子我还不得吓死,你赶紧下山回房间里待着!” 我无奈,只好屈服。 我不知道我师姐是怎么跟我师兄们说的,他们每一个人见到我的时候都面露哀切心疼,无奈等等多种复杂的感情不一而足。 我伸出手,表示我真的可以解释,却被他们用“我懂,你什么都不用多说”的眼神堵了回来。 我:“???” 你们懂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现实 碎玉山的日子实在是滋润了,抛开什么莫名其妙的盟主公子不谈,这真的就是以往十七年里过的生活,没有了公主的身份,不用学习太多的武功谋略,更加地舒服轻松。 当然,能下山去走走就能好了。 在现实里面,我被困在碎玉山这么多年,除了碎玉山就进了皇宫,真正的江湖,我从来没有机会见识到。在现实里做不到的事情,在梦境里完成也是极好的。 我将这些话同我师兄姐们说了。 他们似乎很讶异,比听到我“宁死不嫁”还要讶异。 我比他们还更讶异,至于露出这样一副见鬼的表情吗? 我大师兄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其他的师兄妹,见他们都是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只好自己道:“师妹,你不必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你自己,来折磨我们。” 我真诚道:“师兄,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不懂。” 我大师兄露出无比痛心的表情,我见他如此神色,不由得回想了一下我刚才的话。 我确定我说的是——“我想下山,去各地看看。” 而不是——“我想跳山,去地狱看看。” 我师姐扑到我身前,将我紧紧捂在她丰满的胸脯上,我伸出手挣扎,我感觉她想憋死我。 可是她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哀哀切切道:“师妹,我知道你心里苦。有什么话,有什么话,等师傅回来再说不好吗?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不嫁了。我们想让你嫁到武林盟也不过是想着武林盟能护你周全,免受战乱之苦……可是你现在……” “等等!”我从我师姐怀里钻出来,思索道:“战乱?” 我师姐看看我,眨着她那双大眼睛,坚持将自己的话说完:“可是你现在……一心想下山,不是为了换种方式寻死吗?” “换种什么方式?” “如今战乱不断,烽火连天,你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那么傻乎乎的,下了山,除了死还有别的下场吗。” 我:“……” 在座的其他人都露出一样赞同的神色。 我将对他们的吐槽都压在肚子里。 “你们刚才说……战乱不断?”我不自觉地握紧了袖子,“当今朝廷,是谁当政?” 我师姐瘪瘪嘴,“现在哪儿还有什么朝廷,生于乱世,家不家,国不国,谁知道到底是会鹿死谁手?” 家不家,国不国…… “那……大夏……” “师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拂开她的手,“师姐,你告诉我大夏……” 我师姐咬牙道:“莫不成你真的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丞相的公子?师妹,大夏早就不在了!就连……就连丞相他们都……” 我师姐捧着我的脸,喃喃道:“师妹,你别吓我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别伤害自己啊……” 很奇怪,我明明知道这不是真实的,这就是一场梦,无关风花雪月,无关情仇爱恨,无关家国兴亡,梦醒了,我还是大夏的公主,林越帆还是时不时地嘴贱。 但是,我说服不了自己。 我的心揪成一团,难受的我无法承受那种痛楚。 就像是一根很长很长的针,从我的胸膛里面穿进去,一路往上,透过我的脑壳传出来,不见血迹,就连痛,也找不到具体的地方。 “师妹!师妹!你别吓我们啊师妹!” 周遭是我师兄姐们的惊呼,他们的声音像是被圈在大钟里,嗡嗡地想着,砸在我的耳膜上。 很难受,声音很散。 我想告诉他们,“没事的,我没事。” 可是我张不开嘴。 我控制不了我的声音。 我只能任由自己被黑暗吞没。 我在一声脆响当中睁开双眼。 脑袋疼得仿佛要裂掉一般。 我看着脚下碎掉的酒坛子,意识渐渐回笼。 “回梦楼”,王老三。 我怔怔坐在椅子上看着裂掉的酒坛,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试图站起身来,却发现双脚已经麻掉了。 我缓了一会儿,走到门口,凉风一吹,我觉得脸上凉得很,伸手一摸,是半干未干的湿润感,不知道是不是泪水。 我从怀里掏出帕子随意擦了一下。 不由得轻轻笑起来,“‘梦回楼’啊‘梦回楼’,倒也不算是故弄玄虚。” 我捂着胸口,那一阵阵似真还假的心悸依旧存在。 “哎呦,贵人,你醒了?不到两个时辰,贵人好酒量。”王老三从旁边钻出来,“你刚刚笑什么呢?声音那样大,吓死我了!向来是梦到什么好事了吧?” “好事?”我看着王老三,“这酒叫什么名字?” 我在梦里的度过的时间那样清晰,就连一菜一汤都十分分明,那样长的日子,原来不过是短短两个时辰的光阴。 王老三脸上露出一点自得,“此酒无名。” “无名?也是,无名最好。” 随便起个名字,叫什么都俗了。 我道:“这酒还有吗?” 王老三摇摇头,“今天没了。” “有钱也没了?” “有钱也没了。” 我点点头,“好。这酒可是出自你之手。” 王老三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我也没有追问,“不说也罢。只是不知道今天这坛酒值多少银子。” 王老三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他却没有接。 “贵人,我说的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金子?!”我指着那碎掉的小坛子,“你怎么不去抢!” 王老三笑笑,十分憨厚的样子,“抢哪有这个来钱快。再说了,小本生意,贵人你多照顾着点。” 我缓了口气,愤愤掏出几颗金豆子扔给他。 他十分准确无误地接过,放在手里垫了垫,笑意更大:“贵人,您慢走。” 我扫他一眼,整理了一下衣衫,出去了。 等到出去之后才发现,这条巷子距离回春街并不远,只不过入口狭窄,两侧的房子又矮,不大惹眼罢了。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了,我去了一趟孟府,孟晟依旧十分热情,拉着我东说西说,他大概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一口一个“小六”叫的十分亲热。 我此次前来是来拿沐青儿帮我配的药材,虽然宁轩不愿意让沐青儿诊治,但是我既然对舅舅做了承诺,什么都不做是万万不可能的。我请沐青儿帮他配了一些药,也许能起到一定作用。 我舅舅他们不日就要启程,我便打算今日将东西送过去。 谁知道我舅舅却没有收。 他看着我,“这些东西,留在京城比较好。” “舅舅何意?” “轩儿,想要留下来参加春闱。” “真假?!” 我舅舅似乎有些欣慰,“年纪小时,我教他武功,指望他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可是……唉,没想到他从文居然比习武更有天赋。他无心仕途,我与你舅母也不逼他。此次他竟然主动提出留在京城考取功名,这,这真是好事一件啊。”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我还以为他不会留下来呢。 “是啊,是好事。凭表哥的本事,一定能考取一个好功名。” 我舅舅摆摆手,“我倒是不在乎那么多。他肯去考取功名就说明他在乎的东西变了,这就是件好事。” 也是,我舅舅高兴地大概从来就不是宁轩能够为宁家争光,而是宁轩能够从桎梏之中脱离出来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是该高兴得。 我又去见了宁轩,他却是只字不提留下来的事情,只是说谱了新的琴谱,要与我弹一遍。我便与他练了好一阵的琴。 三日后,我舅舅他们启程返回西北,我母后亲自出宫相送。 宁轩的确没有一同离开。 我母后心疼他,派了大批大批的心腹进护国将军府,那阵仗比我入住公主府还要大上几分。 宁轩似乎也很无奈,“将军府只有我一个人住,姑姑这般也太过于小题大做了吧。” 我道:“幕后者是心疼你嘛!” 宁轩往我身边推了推剥好的核桃,“这酸味怎么这样大。” 我没有言语,吭哧吭哧嚼着核桃。 宁轩笑得无可奈何。 嚼着核桃的时候,我在想,遗忘林越帆也是极其喜欢和我抢核桃的。 这样算下来,我已经很长时间不见他了。 我不见他,他就不会来见我吗?! 我愤愤将核桃咬成粉。 算了算了,大不了我明日去丞相府一趟就是,我要见的,是丞相,又不是林越帆! 第二日下了早朝我没有回府,直接去了丞相府,林明德很热情,非常热情,十分诚恳得与我一道分析朝政,甚至就怎么增加粮食产量,要不要与邻国通商与我探讨了好长一顿时间,条分缕析,层层递进。 说得我屁股都疼了。 将近晌午的时候,林明德才停下了他的滔滔不绝。 “本来是应该留殿下吃一顿便饭的。但是不巧,内子与十安都不在府中,无人下厨,更无人作陪,怕是会怠慢殿下。” 丞相府里怎么会没有厨娘,作陪有哪里用得找林越帆,林明德说这话无非是想告诉我,十安不在罢了。 我顺势问道:“哦?不知道林夫人去哪儿了?” 林明德道:“同犬子一道去灵济寺礼佛了。” 灵济寺,又是灵济寺。 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我想着,我是不是该寻个地方去为我父皇母后祈个福了? 比如,灵济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苏云歌 两天后便是休沐日,而林越帆他们还要七天才会返回。 日子刚刚好。 这样一想,我的心情便明媚起来。 就连周起骂的时候我都少了几分委屈。 方子翰打趣道:“莫不成殿下这几天走路捡了金子?” 我笑道:“捡到金子有什么好高兴的?” 方子翰便道:“也是,金银珠宝也不过是弃掷逦迤的份儿,的确没什么稀罕的。” 这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就有些酸了,但是从他口里说出来,你就没有办法怪罪,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这样子说了,没有半分别的意思。 周太傅让我就农桑写一篇策论,我写着写着竟跑偏了,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矫情得很。 方子翰见我将纸揉成团扔了出去,有些不解,“写得不顺心?” “顺心,就是因为太顺心了。” 方子翰大概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他是一个不懂也无所谓的人,听完我的话便低下头去写自己的文章了。并没有多说其他的话。 我去灵济寺的事情倒是和我母后说了,她闻言也没有多说,只是说了一句“皇儿有心了”,便没有了下文,也看不出她是知道我的意图还是不知道,不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过不管怎样,我该去灵济寺还是要去的。 这次我去灵济寺打的是为我父皇母后祈福的名义,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是也不好一个人就那么去。 嬷嬷的意思最好是浩浩荡荡地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公主殿下是一个极有孝心的人。 被我严肃拒绝了。 笑话,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更加见不到林越帆了。 我用“普通女儿尽孝心,轻车简行最好”为理由说服了嬷嬷,然后将杨柳与新月丢在马车上,一个人先行上了山。 再一次爬上这座山的时候,我不由得感慨良多。 上一次我来灵济寺的时候尚是春天,四周泛着绿意,那时候我师兄还陪在我身边,我上山是为了打探林越帆到底是个何许人也。 现如今,一眨眼一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我与林越帆也是交过命的交情啊…… 我这次上山还是为了他,不过不同的是,我的心境,以及我身边很多事,很多人。 此次上山我并没有同上一次一般,直接略过了上香礼佛这一步。 我没有偷偷溜到后院,而是规规矩矩地随着人群一步三拜进了大殿,金象塑身的佛祖慈眉善目怜悯众生。 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倘若世间真的有神灵,愿他佑我大夏国泰民安,佑我大夏子民平安喜乐。 我起身的时候,阳关洒进大殿,佛祖金身闪闪,唇角笑意更显仁慈。 我出了大殿,依旧有不断地人流从我身边穿梭而过,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虔诚而真挚的敬意,他们是相信这世间有神灵的,他们相信,只要他们诚信待佛,佛一定会庇佑他们。 我伸出手挡了一下阳光,朝着周边的小路走去。 但是我这次却茫然了。 我不知道去哪里寻林越帆。 一年以前在“道”院的惨痛教训我还没有忘记,我甚至还记得当时我耳边刮过的猎猎风声。 我可不再被人扔一次。 但是,林夫人最有可能落脚的地方就是“道”院了,难不成上一次是我选错了屋子?这一次选一个别的屋子试试看。 林越帆啊林越帆,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寻你。 你要是拿一副冷笑对着我,可就太不是人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脚下轻移,不一会儿就进了“道”院前面。 正门有小沙弥守着,我不能现身。 只能翻墙。 这一次我没敢贸然进去,而是细细思索了一会儿。 总不至于每一个房间里都住着一个武林高手吧? 我拿出面纱遮住自己的脸。 就算遇上了高手也不至于太丢人。 我接着一旁的高树掩饰了半边身子,可惜现在书上没有繁茂的叶子,导致我这个隐身有些不成功。 听声音院子是没有人的,我往里面瞄了一眼,果然没有人,这个时间段,大概所有人都在外面礼佛吧。 我装作是寻常的香客,慢悠悠地走着,借机观察四周的情况。 每一间房都是静悄悄的,看不出差别。 我是找个地方等着直到熟人出来呢,还是自己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去排查呢? 想了想上次的经历,我决定先观察看看。 一派房间与围墙之间是有一道缝隙的,大概能够容纳一人侧身进去。 我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材。 大概……是能够塞进去的。 我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挤了进去,有拉过旁边的扫把放在自己的身侧。 我在此地站到晌午,院子里才渐渐有了人气。 我听着进院子的人的声音,努力辨别他们分别进了哪间屋子。 虽然没有林越帆的声音,但是我可以利用排除法去筛选林越帆不在的房间。 我站的腿都麻了,也没有听到林越帆的声音,我活动了一会儿腿脚,到底是林越帆没有出门还是我猜错了院子。 我正纠结着,听见一个声音有些愉悦道:“嗨!”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一声:“喂——” 这声音—— 我扔开扫把,只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神先盯着我,那人笑得像只狐狸。 他的轻功实在是出乎我意料的高。 我指着他手抖得不成样子,他勾了笑:“要不要进屋坐坐。” 为何我每一次来灵济寺都会遇见他,难不成他是住在灵济寺的? 可是这次我又没有闯进他的房间,他这般样子是怎么回事?! 那人朝我眨了眨眼,道:“屋里有人请你进去哦。” 我笑笑,慌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就走了……” 我想要走,奈何小小的出口被他的身子堵得死死的,我根本出不去:“那个……大哥,让个路呗……” 他看着我,侧身让了路,我正感叹他竟然这么好说话,结果尚未走出两步,他的声音就传进我的耳朵:“你确定要走?” 他的脸上大概还是含着笑意的,语气却阴森森的,待着极大的威胁感,我毫不怀疑只要我敢继续走他就敢用暴力直接把我弄进屋子里。 我权量了一下我与他之间的武力值差距。 算了,说不定进去还能得到什么好消息,谁知道呢? 见我停住脚步,身后的人似乎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我暗暗骂道,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不对的。 依旧是上一次那一间屋子,那人走到我面前,伸手推开了房间,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我脚下一顿,估量了一下从这里到院子外需要花多少时间。 前面的人道:“从屋子里面把门关上。” 我刚刚运足的气全部散开。 我认命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桌子旁边了,也没有让我坐下的意思。 我找了个距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他眼睛的余光在我身上一扫而光,似乎嗤笑了一声。 我四下看了看,“不是说有人要见我吗?” 这间屋子这么小也不想能藏人的啊。听我这样说,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动作都没有变,却一瞬间滑到了我的面前。 我别开眼,武功好也不需要这样炫耀吧…… 他在我脸上打量了一会儿,十分审视:“脑子不好使,武功一般般,女人该会的你不会,男人该会的你也不会。除了有一张脸,你还有什么?” 我试探道:“身材?” 他嘴角的笑意僵了一僵,椅子在地面上飞快地划过,他又坐回了桌子旁边。 “我说错了,你是连脸都没有。” 我嘴角抽搐了几下,“是,我这张老脸是比不上您花容月貌。” 一般男子都不喜欢别人说他们长得美,但是很显然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一般人,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情好了几分,颇为自得的样子。 我觉得心口窝更疼了。 “不是,公子,少爷,大爷……您老到底想干什么啊,更个痛快话不行吗?!我还有急事要办呢?” 他似乎是有了点兴致,“急事?什么急事?” 我没好气道:“寻夫!算不算急事?” 他看着我,眼神怪异。 我补充道:“所以,你让我走成不?我在找不到他的话,我可就是未婚先守寡了。” 那人嘴角抽了又抽,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不要脸……” 我直视他,“这个结论你不是早就得出来了吗?” 他低声笑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变成了仰天大笑,“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看中你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 “啊?” 他指着自己,“喂,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摇头,我并不想知道你是谁。 他自顾自地介绍道:“苏云歌。” 齐歌云舞扇,赵舞风回带。 我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诗。 “喂——”苏云歌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知道你在找谁?” 我看着他,没有言语。 他似乎能看出我并不信任他,眯着眼笑;“他怎么会……” “公主殿下,”他撑着下巴看我,“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来找他,倘若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等你找来的时候,他的尸骨都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是他 他这话说得有些难听,我忍不住变了脸色,“苏公子说话还是要放尊重一些。” 苏云歌睨我一眼,大不以为然,“他本人都没有说什么,公主倒是急了……行了行了,还不许别人说句实话了。” 他甩了甩袖子,“那你还想不想见他?” 我沉默不语。 他似乎很享受我这种将信将疑的状态,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要是没有我就没有林越帆就对了。” 我皱紧眉头,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很是自得地倒了一杯茶,慢慢噙着。 我在一旁看着,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有林越帆的消息。 等他一杯茶见了低,他慢悠悠地侧过头,“公主殿下,想清楚了没有?” 我尚未开门,门被人推开了,“苏云歌,你同她说什么了?” 我闻声抬头,“林越帆?” 我急忙起身上前,被他拉着胳膊,他安抚地看了我一眼,将视线投向苏云歌,我面前的林越帆虽然经常不着边际,却从未露出过这样有压迫性的眼神,冷得像冰,“出去。” 苏云歌伸了个懒腰,“哎呀,我好无辜啊。为什么要在自己房间里被赶出去?” “出去。” 苏云歌也不生气,笑吟吟站起身,看看林越帆,又对着我露出一个笑,“好吧,出去就出去。” 等到苏云歌慢吞吞出去,林越帆甩手关上门,看着我:“你怎么来了?” 我突然间有些委屈,这么长日子没有见面,我跋山涉水来找他,他见我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我来替父皇母后祈福,与你无关。” 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越帆闻言笑弯了眼。 “夏夏,你真可爱。” 我哼了一声,本想甩开他的手,想了想还是没舍得。 林越帆将我轻轻揽到他怀里,我别扭了一下还是没有挣扎。 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些日子没有好好吃饭,总感觉他瘦了不少。 我捏捏了他的腰,被他抓住手,“夏夏……” 我任由他握着我的手,“你瘦了。” 他低声笑起来,“可能是因为太想你了,想到茶不思饭不想,只能日渐消瘦。” 明明知道他是胡诌,我还是很乐意陪着他装傻充愣,“居然这么想我,那为什么不去找我?” 他轻轻缠着我的手指,“就算我去找你,你眼里又哪有我的位置?”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在我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我腿下一软,差点跪倒,却被他轻轻拥着腰,好不容易站稳了。 “你师兄,你表兄,还有一个长得那样好看的侍读……你眼里还有我的位置吗?” 我报复性地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不好看不好看,都不好看,都没有你好看!” 林越帆道:“你最会骗人!” 我想了想,实诚道:“我的确很会骗人。我也骗过很多人,但是我不骗你。” 林越帆身上僵硬了一瞬间,揽着我的手臂猛然用力,我撞上他坚硬的胸膛,暖暖的。 我在他身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耳畔是他的心跳,我数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兴奋道:“你心跳好快哦。” “嗯?” 我戳了戳他,“你有没有脸红?” 我挣扎着想从他怀里钻出来,看看他的表情,奈何他手上力道太大,我挣脱不开。 后来我也就不挣扎了,趴在她胸前笑得不能自已,“算了,不看就不看。” 不让看不就代表承认了么。 林越帆也不说话,由着我折腾了好一会儿。 等我心里那股兴奋劲儿过去了,我才缓过神来,“刚才,那个人,是谁?” “苏云歌。”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是苏云歌。 问题是,“苏云歌是谁?” 林越帆嫌弃地看了一眼苏云歌的凳子,从他架子上扯了一块毛巾擦拭了一会儿才让我坐下,“我的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 我看着他,我一直以为,林越帆是没有朋友的。 “他知道你……” 我的话没有说完,林越帆却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他知道。” 我撇撇嘴,不满道:“那我就不是唯一一个了……” 林越帆面上露出一点错愕,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可是你是唯一一个女孩子啊。” “这算什么优势?” 他看着我,认真道:“算的。” 我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发酸,才大笑着这别开了眼,“好吧好吧,谢谢大少爷。” 林越帆看着我,他的眼神十分认真,又带着一些我从见过的情绪,让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无措。 “林……越帆?” 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我只觉得他分外怪异,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他看着我道:“你没有别的想问的了吗?” 我道:“我想问的很多啊,可是不知道你想不想答。” 他揉着我的手指,“只要你想问,我就会回答。”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林越帆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多到让我害怕,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信任他,我害怕他骗我,更害怕他不会骗我。 林越帆似乎能看出我心里的挣扎,他看着我,缓缓道:“虽然你不想问,我却想吧一切事情都说给你听。虽然……虽然你可能会……”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认识苏云歌的时候,还很小。我小的时候随母亲一起来过灵济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事,我在寺庙外面玩耍的时候,不小心差点掉下悬崖,是他拉住了我。” “我当时被吓着了,一个劲儿地拽着他的衣服,他当时看起来还像是个好人,并没有生气,反而安慰了我好一会儿。你可能不相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张脸,十几年过去了,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我惊了一惊,“莫不成这世界上真的有妖精?”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妖精,大概就是苏云歌这个样子吧。” 我心里不平衡道:“在你面前的苏云歌是个好人,怎么到了我面前,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不成他还看脸不成。” 林越帆在我脸上捏了一把,我吃痛,不满地瞪他,他道:“可能是看脸吧。” 我继续瞪他。 他道:“大概他对比自己好看的人都不怎么友好。”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乐不可支,“胡说,你明明比他好看那么多。” 林越帆笑着看我,按下我在他脸上作妖的手,继续道:“后来,后来我出了事……父亲将我送去溶月谷之前他来见过我,当时我在昏迷之中,我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如果不是他,或许我挨到溶月谷的命都没了。后来,溶月谷医不好我,所有人都以为我就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我也不好总待在溶月谷,便被接回了京。回京之后我又遇见了苏云歌,他说他愿意帮我。” “帮你?他是大夫?” “大概是吧,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我想了想苏云歌那副拽到上天的样子,每一次我与他对视,我都感觉全身的汗毛都开始立正敬礼了。 “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帮你。” 林越帆突然间看着我,问道;“你害怕他吗?苏云歌。” 我犹豫了一会儿,如是如点点头,倒是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害怕,但是他这个人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看起来似乎庸慵懒懒没什么攻击力,但是让人心生畏惧,那种恐惧感是见到他就自发产生的,是来自我内心深处自发地对危险人物的防备。 “苏云歌这个人很奇怪。做事情没有任何规律,他唯一的原则就是他的心情。他心情好了,会救人,不分善恶;他心情不好了,会杀人,一样不分善恶。他对于顺眼的人,会有掏心掏肺得好,对看不顺眼得人,总能从鸡蛋里面挑出骨头。” “哦,那我懂了。”我指了指林越帆,又指了指自己,“你就是那个他看着顺眼的人,而我,就是那个他看得不顺眼的人。” “不,”林越帆纠正我道:“他看着你也是顺眼的,因为,我看上的人全天下都会喜欢。” 我被他恶心得抖了一抖,林越帆见到我的反应瞬间黑了脸。 我连忙转移话题,“我之前就见过苏云歌,他对我的样子……可不像是看我顺眼的样子。” 听我这样说,林越帆似乎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 “你知道?” 林越帆神色有些不自然,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我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没有说话。 我恍然道:“其实你是什么都知道的,对吧?” 林越帆神色无奈,“是,我知道。” “第一次,你见他,是在皇宫。”他说的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个人,不是他,只是他的脸。” 我愕然,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他点点头,不敢看我的眼神,“我当时……是想着去见一见我的未婚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知道的,我没有去过皇宫,我那次是真的迷路了。” 我看着他,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夏夏……” “那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 “你也没有问过我啊……”他比我还无辜。 “夏夏,”他笑道:“我总不至于自己上前去告诉你我在皇宫迷过路吧?多丢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答案 当时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之后那人在没有出现过,皇宫里也没有出现过行刺的事情,我也就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面去了。 想来是林越帆不好用自己的身份夜探皇宫,便接了苏云歌的身份一用。 “那么,第二件我见到的那个人不是你了吧?” 林越帆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那么你砸到的人是谁?我又不会分身术。” “被你吓怕了,以防万一。” 不过这样看来,苏云歌与林越帆的关系真的是很好,借他身份,帮他隐瞒,一般朋友都做不到这个样子。 “喂——”门外传来一道颇为不耐的声音,“你们腻歪完了没有啊,老子快要冻死了!” 林越帆叹了口气,语气凶狠:“没有!” 他虽是这样说着,却还是起身给苏云歌开了门。 苏云歌倚在墙角处,门一开就跟一条泥鳅一样钻了进来,等他近来了我才发现他手里端了一个药碗,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我看着他将碗放在桌子上。 林越帆转身看见那碗药脸色似乎变了变,我很是好奇,“这是什么?” 苏云歌斜视了我一眼,笑意讥诮,出口的话却不是对着我说的:“过来喝药。” 林越帆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却没有说什么。 “你病了?” 我忽然间想起苏云歌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本来以为是他胡说的,此刻我却觉得,他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 林越帆语气轻松,“安神的,最近有些睡得不好。” 苏云歌在一旁凉凉道:“是啊,安神的。” “安神”两个字被他咬的极重。 我心中的那一点怀疑与不安逐渐加深。 我本来想追问下去,却被林越帆岔开话题,“夏夏,你是自己来的?” 我摇摇头。 他道:“那其他人看到不见了公主,怕是要急疯了。” 我刚想搪塞过去,他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别惹出乱子,听话。” 他那声“听话”说的又软又宠,直接让我耳朵发热,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我……晚上来找你……” 我话一出口,苏云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这才发现我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妥,夜闯男子房间什么的…… 林越帆抿唇道:“我住在对面。” 得了他的应承,又算着其他的人应该查不到到山上了,我赶紧离开了。 我似乎听见林越帆与苏云歌在说什么,却听不真切。 一想到我居然被林越帆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我就不禁哀嚎,美色误事啊美色误事。 然而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可能再返回了,毕竟有一点林越帆说得总是没有错的,那就是——其他人上山了,我上山第一件事就是见主持,然后安排房间,祷告,倘若我本人不在,露馅了可不好。 我此次用只说是京中来的小姐,为父母祈福而上山,具体没有透漏身份,主持安排的房间恰巧不巧就在“道”院,在苏云歌房间旁边。 我指着林越帆旁边的房间,道:“那边的房间似乎采光要好一点。” 小沙弥道:“那间房间早有施主定下了。” 我不死心地盯着另一边道:“那个感觉也不错。” 小沙弥继续道:“那边的房间也有施主住进去了。” 我万分悲痛地走进了苏云歌旁边的房子。 算了算了,能住在一个院子里就是好的。 等我忙活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天色已经黑了。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房间里没有点灯,房间里有些昏黑,模糊之中有一个人影半跪在地上,见我进来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是一尊石像一般。 我没有点灯,走到一旁坐下,“起来吧。” 地上的人影这才站起来,他所站的地方背光,唯一一点亮光都洒不到他身上,他低着头,身姿笔挺,递给我一个竹筒。 “还有别的东西吗?” 他摇摇头。 我看了他一眼,“你先下去吧。” 门似乎被风吹了一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你会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门依旧是紧闭的,房间里却没有了人。 我握着竹筒,想了想还是塞进了怀里。 昏暗的房间里,我静静坐了好半晌,才站起身,出了门。 林越帆的房间点了灯,昏黄的灯盏在日已落月未出的时刻,那悠悠光晕像是燃着人的心里。 我四下看了看,也不知道这间院子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现在多数房间都是门窗紧闭屋内无光。 我隐下心中的不解,在林越帆房门上轻轻敲了敲。 并没有人来开门,房门的烛光还在摇摆着。 我抬手在房门上轻轻敲了敲,依旧是没有回应。我静静听了一会儿,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我疑惑道:总不至于是我敲错房门了吧?还是说林越帆还没有回来? 我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儿,想着不然先回去算了。 我刚刚转身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我转过身去,是林越帆。 林越帆看着我,“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他的姿态神色与往常无异,我轻笑道:“不然呢?大半夜过来?” 林越帆笑出来。 “喂,”我上前两步,“我能不能进去?” 林越帆侧过身子,为我让出一条路。 “敲了那么长时间的门,你没有听到?怎么才来开门?”我随口问道。 林越帆在我身后关上门,“我刚刚有些累,便浅眠了一会儿,听见你敲门这不是赶紧过来给你开门了吗?” “睡……觉?”我难以置信,指着他床上那个衣襟半敞的美人,“和他?” 林越帆神情有些尴尬,“他……顺便在这儿躺一会儿。” 我嘴角抽了抽,苏云歌十分好笑地翻身下床,随意拢了拢衣服。 林越帆呵道:“穿好你的衣服!” 苏云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手下将领口拢了拢,“小气。” 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进该退,“那个……你俩要是有事的话,不然我先回去,你俩继续?” 林越帆黑了脸:“夏夏……” 说着瞥了一眼苏云歌,苏云歌翻了个白眼,“得,是急事的是你俩,该走的是我。” 言罢慢悠悠出了门。 林越帆示意我坐,“累吗?” 我摇摇头,接着灯光我才看清他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现在的天气不仅不热,还有几分冷,林越帆穿的也单薄,怎么会出汗? “你怎么这个时候吧睡觉?太不像是你的风格了。” “我的风格?”林越帆为我斟了一杯茶,“我什么风格?” 我眯着眼睛想了一想:“大概是那种,睡觉很少的人吧。” 林越帆明明是笑着的,我却感觉他眼里,诶有几分笑意,我伸手抚上他的眉梢,他身姿未动。 我突然间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林越帆,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自然,是未婚夫妻。” 我蹙眉道:“世间所有未婚夫妻都是如我们这般吗?” 他握住我在他脸上轻轻描画的手:“不是。” “他们,他没有我们这般幸运。” “是吗……”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我的生命会突然之间就接受了这个人,觉得他是应该融入我的生命呢。 话本子上都说,小姐爱上书生是因为书生善良;公子爱上狐狸精是因为狐狸精妖媚;天上的仙女爱上穷小子是因为他真诚…… 似乎都是一个有力的理由,也都似乎是一个靠不住的理由。 我为什么……会喜欢林越帆呢…… 一开始是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纯粹,可是那时他还是十安。后来呢,后来他是那个恶劣的林越帆,嘴上那样毒,却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我,甚至在一直帮助我。 可是…… “林越帆,我不是瓷娃娃。” “嗯?” 我看着他,“我希望,我在你眼里是一个和你一样的人,你有话可以对我说啊,”我不知道我装的自然不自然,我笑道:“不许瞒着我,我会生气。” 我不知道是我的演技太丢人,还是林越帆的演技太高超。 他似乎完全没有看出我的怀疑,笑得一脸坦荡,“夏夏,我一定不会害你。”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我的内心在疯狂地呐喊。 我不在乎你伤害不伤害我,我只是想要你对我坦白! 他做出来的保证,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然而,我却没有办法直言,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又同他说了一会儿话,我有些心不在焉,大概他亦是如此,这场谈话平静之下是不可说的波澜。 天色完全黑了的时候,林越帆送我出门。 林夫人就住在他旁边的房间里,烛光摇晃,伴着木鱼声。 我出了门,林越帆一直站在门口,直至我进了门点亮了烛火之后他才转身合门。他不知道的是,我一直坐在房间里,看着地上影影绰绰的影子,在他熄了灯之后我站起身,轻轻推开门,进了另一个房间。 那间房里已经熄了灯,借着月色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我推门而入,他姿势未变。 “我就知道你会来。”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他在黑暗中轻声笑起来:“我可没有说一句话。” 我靠着,门框站着,在黑暗中辨别那个影子。 苏云歌。 今日他从林越帆房间里出去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不,或许都不算是一句话,只是两个字而已——“晚上。” 有些事情,我从林越帆哪里得不到答案,但是,或许苏云歌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这是我的直觉。 他抬起头来,大概是看向我的方向,“你不坐?” “不必,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融合 “啧啧啧,公主殿下,看不出来,你的防备心还挺重的啊。” 我没有出声,或许林越帆对他是十分的信任,但是他对于我而言,却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能看到他歪了歪头,他的视线在我身上绕了一圈,让我忍无可忍,“苏云歌……” “嘘——”他道:“别说话。先听我说,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林越帆信任你吗?” 他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林越帆信不信任我,他作为林越帆的好友,不应该去问林越帆吗,我问我算个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在心里吐槽完,他已经换了一个问题,“你关心他吗?” “我……” “你了解他吗?”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他说是问我几个问题,真的就是问我几个问题而已,他问,我却不用答。 他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到最后停了下来。 “这些问题,林越帆给过我他的答案。我觉得很可笑。” “真的,他怎么会在乎一个人呢?” 他嘴上说着可笑,大概也是真的这样觉得的,他的语气里透出明显的疑惑与不解,坐在黑暗之中被无限地放大。 他这个人大概是不需要别人在他面前接话的,他有独特的自说自话的本事,他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了好半天,大概是嗓子干了才停下来,喝了一口水道:“……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说到林越帆很可爱。” “哦对。他小时候那么可爱,怎么长大了就这么欠揍。” 我此时得了空便迅速接上一句话:“胡说,明明长大了也很可爱。” “哦?是吗?”苏云歌怀疑道:“我怎么没有感觉出来?你说的是哪一个林越帆?是那个孩子?还是现在你面前这一个。” 我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就是他今天想对我说的话。 “都可爱。” “那你的品味挺奇特的。” 苏云歌道:“你更喜欢哪一个他呢?” 这一次他说完没有自问自答,而是沉默了下来,等着我的回答。 我皱了皱眉,“自然是都喜欢。” 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晃了晃,“公主殿下,别那么贪心。” 我道:“你父亲和母亲,你更喜欢哪一个?” 他干净利落道:“都不喜欢。” 我:“……当我没问过。” 他笑了几声,没有几分感情的那种,“或许我能理解你的意思。” 我道:“不明白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解释。十安——就是那个孩子一样的林越帆,我拿他当弟弟。至于现在的林越帆,我拿他当夫君。” 苏云歌好半天没说话,良久之后才道:“之前林越帆向我介绍说,你是一个直接的人。我没大明白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直接’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 我趁着天黑做掩饰,毫不保留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苏云歌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林越帆曾对我说过,在你眼里,他不过是沾了那个人的光而已,他是比不上那个人的。现在在看来,倒像是他多想了。” 苏云歌口中的“那个人”大概就是指十安了。 “那么,”苏云歌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通知我什么,“如果他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存活,你希望是谁?” 我心头一颤,我终于知道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刻意忽略的事情是什么了。 我将它深深隐藏在心底,就好似只要我不提及,这件事情就可以永远不会发生一样。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但是现在苏云歌将这件事情直接地搬到了我的面前,不许我逃避,不许我糊弄,就这样如此直接,如此干脆地掰开了揉碎了摆在我面前。 告诉我,他们两个有一个人将要消失了。 我是不知道我现在的声音有多颤抖,有多冰冷的,“你在胡说什么。” 苏云歌见多了大风大浪,我这样的表现在他看来除了好笑没有别的形容词。 “你自己也感觉到了,不是吗?” “你胡说!” 我冷声反驳他。 苏云歌还是笑:“是不是胡说,你比我清楚。” 是,他说的没有错,我可以反驳他,却无法反驳自己,更无法反驳事实。 事实就是林越帆几乎占据了这具身体的大部分时间,而十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 我将他们看作是一对双生子,以前是弟弟在我面前打闹,后来弟弟回家了,在我面前的是哥哥,我不知道是我的潜意识这样催眠我,还是我在这样催眠我的潜意识,借此更自己制造一个他们是不同的人,他们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的假象。 我闭了闭眼,将心头涌起的那一股涩意压下去。 我这副样子在苏云歌就是过分地矫情了,他似乎是觉得很有意思的样子,“喂,你要不要听一下具体的情况。” 我点了点头,点完之后才想起我隐在暗处,他大概是看不清的,谁知道他十分清楚,他道:“这些日子以来,林越帆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想要完全的掌控这具身体。” “哦,别害怕,那个小孩子不能算是死了,只能算是……”他似乎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纠结了好半天才兴奋道:“嗯,对!算是融合了!” “融……合……” “对,你知道冰块吗。他们就像是一只箱子里的两块冰。互不干涉,互不打扰。但是,现在林越帆想要将这两块冰块融化,然后重新冻结在一起。” “但是……”我不能理解,“这件事情,十安——那一个林越帆知道吗?” 明明他们拥有着不同的思维,为什么其中一个就可以凭空决定另一个的命运呢。 苏云歌嗤笑了一声,有些不理解,“公主殿下,你在想什么?他自然是知道啊,不然只要他稍稍抵抗一下,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你别这样行吗,你真是……” “林越帆没有告诉过你,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个人,那个小小的林越帆就是现在的林越帆小时候的存在,只不过他停留在了那个时候了而已。他有一样的爱好,一样的经历,一样的血缘,共用一具身体……林越帆一直知道那个小时候的他在做什么,这跟一个人用什么区别呢?” “你说……林越帆知道,那个小小的他在做什么?” “公主殿下,你这个注意力还真是……”他似乎有些无奈,“不过,对啊,你和小小的他做过什么,他全部都知道哦。” 我闭了闭眼,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一时间心里复杂地难受。 “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成功了,那么站在我们面前的林越帆,是谁?” “嗯……大概是拥有着两个人的记忆的长大了的林越帆吧——喂,我让你来不是为了想你解释这个的,我是想告诉你,想要体内的两个性格融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林越帆每一日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只能靠药物……” “他受伤了?!” “受什么伤?这又不是外伤,他是心力交瘁所以要靠着药物养足精神。而你,”他朝着我伸出手,“对,就是你。我就奇了怪了,他这样做的时候偏偏还要流出几分精力来瞒着你。他的精神本来就不好,为了些不值当的事情再消耗自己的精力,我真是……气死我了!” 我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缓缓道:“你是想告诉我,让我去告诉林越帆,我不在乎他做的事情,让我不要再分心瞒着我,集中精力好好治疗。是这样吗?” 苏云歌拍了拍手,“不错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说话,他道:“你觉得如何。” 我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个房间压抑的很,压抑的我有些喘不上来气。 “好,我知道了。”我撑住门,“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 我推了两次门皆没有推开,苏云歌也没有说话,一直到我离开他依旧是一言不发。没有得到我的应承,不知道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不过现在我不太关心这个。 可能是我今天一路奔波,上山之后经历的事情有点多,我的头有一些疼,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我倒在床上,甚至连外衣都没有脱,就那样子昏睡过去了。 我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大晚上得有人在我脑子里吵架,嗡嗡的,就好像有人不知死活地拿着我的脑子当成马场在赛马一般。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杨柳已经将洗漱物品端了进来,我身上盖了一层棉被。 我掀起被子,揉着脑袋坐起来。 杨柳正在忙活着整理东西,听见声音便抬头看了我一眼:“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要是冻出个好歹来……呸呸呸,就算你身体底子好,但是这样不爱惜自己,要是让嬷嬷知道了,她还不得剥了我一身皮啊。” 我没有兴致和她打趣,随口应了一声:“剥了就剥了,我在给你买一身就是。” 杨柳狠狠将毛巾扔进水盆里,“擦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往事 我没搞清楚哪里得罪她了,迷迷糊糊地摸起毛巾,在脸上胡乱摸了几下。 杨柳看不下去,自己抓起毛巾在我脸上又擦了几下。 我怀疑她是那我这张嫩脸当成我师父那张老红木桌子了。 “殿下,您昨儿晚上干嘛去了。” “瞧你说的,大晚上的。我能去哪里?肯定是睡觉啊。” 杨柳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等帮我把头发挽好了,才道:“也就是您没出事,要是……算了算了,您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她端详了一下我的头发,帮我整了整簪子,“佛门净地,这样打扮,干净。” 我倒是不在乎这些,头上上了一堆叮当作响的东西我求之不得。 “好好好,就这样吧。” 杨柳又去收拾其他的东西,“您先收拾着,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我点头。 寺庙里面的饭食都是统一供应的,现在怕是已经过了饭点了。 杨柳出去后,我换了一身衣服,摸到袖子里的竹筒的时候,我手下顿了一顿,将它握在手心里,等到我换好衣服,杨柳似乎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将竹筒打开,将里面的纸条抽了出来。 自我回宫不久之后,我父皇便指派给我一行人,自小便养在皇家,隐藏在暗处,不轻易示人,但是功夫极好。 我以前从来没有用他们做过什么事情。 但是这一次,我却将他们用在了我最亲近的人身上。 我叹了口气,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这张纸条上记录了我离开之后我师兄的所作所为,暗卫的武功不低,但是我两位师兄的武功也是很高,暗卫不能够保证百分之百地跟着他们,到最后传递到我手里的信息也并不是十分得完善。 据暗卫所述,我三师兄一直在暗中找人,但是他们无法得知他究竟在找谁。 而我四师兄,这么长时间,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他似乎是在监视那个地方,又像是在寻找里面的什么东西。 那个地方是,天署府。 天署府最初建立的时候,只有一座高塔,建在皇城里面,后来天署府的职能越来越多,天署府的人也随着增长,它的权力也在不断提高,天署府为了显示其不近皇权,特意在皇城外立了一座府,说是府邸,更像是一座小型的城池,将四周都隔离在外,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也不接触外界。 但是,我四师兄又为何会与天署府扯上关系。 我靠在床上,师兄啊师兄,你们为何不让我参与,你们又在寻找什么。 这座看起来巍峨壮丽的皇城,金光闪闪,金碧辉煌,我看着它却像是隐藏在迷雾当中的一个黑匣子,让人看不清楚,摸不明白。 让人,望而生畏,让人害怕。 这一日我并没有去见林越帆,林夫人要待在屋子里斋戒七日,礼佛诵经祈福。我过两日便要返回皇宫,虽说是不需要同林夫人这般一待半个月之久,但是不管我的初衷是怎样的,既然打着祈福的名头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我用三日的时间来祈福,佑我大夏国泰民安,佑我亲友福泽绵长。 往日里听人说佛经静心我是不信的,我只觉得它枯燥无味难以容忍,但是这三日里念着佛经,听着佛经,心里的杂乱真的消散了不少,有些理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渐渐有了思路,一切事情都变得清明了不少。 我三日未出门。 第四天出门的时候,我打开房门见到的人不是杨柳,也不是新月。 而是林越帆。 他的脸色苍白,不过是三天的时间,我却觉得他消瘦憔悴了不少。 我推开门,他立在门前,院子里起风了,他的衣角他的发丝全部飘荡在空中,我望着他,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会被吹散在风里。 他急急上前两步,却又在距离我三四步的地方顿住,不再前行。 “林越帆?” 他没有回答。 “十……安?” 他亦没有回答。 他不过来,我却能过去。 他穿得单薄,不知道在冷风里站了多久,手都是冰凉的。 我让他进屋,他也跟着进了。 我几乎以为我看到的这个人是我最初见到的十安,但是他的神色里透漏出的情绪十分复杂,向我证明着这不是我的十安。 “林越帆,你怎么了?” 他甫一开口,声音沙哑,吓得我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转而又想起我这里的茶水也都已经凉了,我想夺回来,他却极快地一饮而尽。 “苏云歌……都告诉你了?” 我点点头。 他的神色隐忍,我看着他,他的样子……似乎在害怕? 可是,他在害怕什么呢? “夏夏……你怨我吗?” “为什么怨你?”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情。” 我笑着看他,他紧张的神色在看见我的笑脸之后缓和了一点:“林越帆,无论我叫你林越帆还是叫你十安,你都是你,不是么?” 他的眉头还是紧紧锁着。 “你是你啊,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你是最清楚的。为什么要怕我生气呢?” 他看着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我心想着,难不成是我说的不对? 我正打算说得再清楚些,却被他拥住,我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揽住,差点被肺咳出来。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却没有松开我。 “夏夏,我以为……在你眼里,我和‘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你会……你会……”他这句话说得无比艰难,似乎是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吐出来的,“会恨我,恨我让他消失。” “他会消失吗?” “不会,他会依旧待在这个身体里。” “这不就是了。”我突然间想到苏云歌的话,“其实你是一直知道那一个你在做什么的,是吧。” 我感觉到我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大概是在点头。 “所以,你觉得我对那一个你比较友好?” 我肩膀上的脑袋又动了动。 我在他背上锤了一下,“我对你不好?” 他犹豫了一会儿:“好……” “至于想这么久吗?” “至于,”他道:“我需要好好回想一下你的好。” 我被噎了一下,好像是被麦芽糖糊了嗓子。 “真是……你,你现在体内只有一个人了吗?” 林越帆沉默了一会儿,拥着我的手逐渐用力,“夏夏。其实,那一个我,不过是没有长大的,停留在十年前的我。这些年,他一直在过着十岁之前的生活,而我不是,我在经历许多,我在摸索着很多。这一次,不过是让十年前的我看清楚我这十年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他是想告诉我,他与十安是一个人,让我不要介意他的所做作为,其实我我能够理解,也学着接受。我更想知道得是,这十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的事情从不对别人提起。 “现在,我基本可以控制这个身体。但是,我不能完全保证会一直控制这具身体。” 他似乎在犹豫什么,好半天之后才道:“其实……我是见过你的。” “啊?” “十三年前。” “啊?什么时候?” “在溶月谷。” 十三年前,也就是林越帆十岁的时候,是他刚刚出事那一会儿,他被送往溶月谷救治。 但是,当时的我也在吗? 我时不时会去一次溶月谷,没有特定的时间,就是属于我师父想起来了就将我送过去的那一种。 但是我的印象之中没有林越帆啊。 不应该啊,他现在这样好看,小时候也一定很好看,一般我在美人面前的记忆力都是非常好的。 “你不记得了吧?”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但是我记得。那个时候哦我刚刚醒过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体内已经有两个人存在。有一次,我在谷里迷了路,也不知道走去了哪里。我周围没有人,我走了很长时间,然后就看到有一个小姑娘在调戏另一个小姑娘。还把人家惹哭了。” “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好像是溶月谷的大小姐吧?” 我在他背上锤了一下,力道有些大。 “我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嗯?绿色?”他有些意外,还是尝试着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的笑开始维持不住。 “不是?那是蓝色?” 我的笑根本不想维持。 “还不是吗?莫不成是黄色。” 我很想咬他一口,咬碎他的骨头。 我的怒气值飙升,一直透过他的衣服皮肤传到他的骨子里,他笑着,在我耳边轻声道:“嗯,我还记得我那天见到了一个小仙女,穿着白色的衣服,不像是凡间的姑娘。” 我抿唇,止住笑意,“然后呢?” “然后?然后仙子就被她师父教训了。” 我又想起当初我师父那张红红绿绿的脸,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傻瓜!我是说你,你去哪儿了。” “有人找来了,我自然是回房间了。” 说着,他幽幽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你真是莫名其妙,”我拽着他的头发,“你又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却说我不记得你。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他终于肯让我抬起头,在我脸上轻轻揉了揉,脸色无奈:“还有一次呢?” “啊?什么,还有一次?”我真的是毫无印象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战火又起 他勾起唇角,“我离开溶月谷那一天,有一个小姑娘送了我一束花,说是,‘鲜花配美人’……”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我的脸色,说到最后整张脸都黑得彻底。 “不记得了?想不起来了?这些事情你是做过多少次?以至于都不记得了!” 我笑道:“怎么能这样说……这不是年纪太小,所以不记得嘛……你看看你,想什么呢?” 林越帆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的。 不相信只能说明他了解我。 不过他说的没错,像是随手送花,随口调戏这些事情我做的还真是不少,做得多了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我小些时候毫不收敛,被我师姐教训了好多次,只许她开口像个流氓,却不许我随口调戏美男。 好生不公平。 “我倒是没有想到,我们两个还有这样一份渊源。”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我是在夜谈皇宫那一次。他……大概是在进公主府那一次。” 我愣了一下,“那还真是……挺早的。” “是啊,”他像是不解气一般在我脸上捏了又捏,“不像某些人,是个没良心的。” 林越帆来寻我,是因为他知道了苏云歌将一切事情告诉了我,唯恐我生气,既然我不生气了,那么他还是那个毒舌的林越帆。 这一次他借着林夫人礼佛的机会,与苏云歌在这里见面,就是为了他的病。他的身体没有完全大好,看得出来他的精力大不如前,苏云歌也只是说他这不是身体上的病,不是靠药物能够治疗的。他还要继续在灵济寺待下去,我却不可以,我的时间快要用完了。 我要回宫。 还有很多事情在宫里等着我,父皇虽然没有派人来催,但是母后修书一封说是一日不见,思儿心切。 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我父皇向我说明朝堂局势之后,我一直在想,我能做什么? 我父皇这么多年没有完成的事情,我生在皇宫,却长于山野,又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呢? 朝中局势未明,朝臣大多装聋作哑明哲保身,无过亦无功,这些年我父皇看得上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孟猛与林明德了。 只可惜天气越来越暖,御花园里各色娇花各展神通争奇斗艳,却抵不过边关吹来的冷风。 西南的战报伴着归燕一起飞进了皇宫。 我父皇震怒,气急攻心,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我母后脸色大变,疾呼“宣太医”,却被我父皇拦下,将她赶了出去,留我一个人在殿里。 我从怀里掏出几颗我师兄的丹药塞给我父皇,他也没有问我是什么,直接塞进口里咽了下去,拿龙袍的袖子擦拭了血迹。 他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闭眼靠在椅子上,将战报扔给我。 我一目十行地扫过。 边关失守,领将战死,连失三座城池,百姓们不断地逃亡,这场战事,怕是瞒不住了。 让我意想不到的事,这场三国联手进攻的名单里,有一个我很熟悉的名字。 达塔。 我看着手里的奏报,一言未发。 我父皇脸色苍白,对着站在门角的李公公道:“宣孟猛进宫。” 我父皇看着我:“公主,你有什么看法?” 我捏着奏报,“父皇,是不是太巧了。西北战事未平,西南战事又起。这几个国家虽然说不上多么安分,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没有亏待他们,他们自给自足丰衣足食,任由哪一个国家也没有必须挑起战事的理由啊。” “公主也觉得此事有蹊跷?” “是!” 我父皇揉了揉额角,“朕也这样觉得。” 我父皇又道:“方子翰有什么动向没有?” 我心里一紧,我知道我父皇在怀疑谁了。 我摇摇头,“方子翰……很老实,什么也没有做。” 我父皇道:“这么多年,朕从那个国师那里挖了不少人,削弱了他很多的力量,他老实了不少,不应该有能力……” 我父皇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他眼里似乎是红色的血丝,看上去有些骇人。 “父皇……” “西北的战事吃紧,几乎所有的兵力都用在你舅舅那边了。西南突然进犯,大夏……”他缓了缓,“大夏已经受不起战事了。” “朝中唯一一个能够领兵的人就是孟猛了,但是现在就算是集中京中所有的兵力前往西南,也只怕是远水难解近渴。” “若是所有的兵力都集中于西南,京中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父皇道:“先去御书房吧。孟猛怕是要到了。” 我点点头,先行出去了,我父皇换好了衣服出来,拒绝了步撵,我只好扶着他去了御书房。 我们到达御书房不久,孟猛就到了,大概是来得急,身上依旧是一身常服,未换朝服。 他一边大步迈进来就要行礼,比我父皇拦住,“罢了罢了。” 然后又让我将战报递给孟猛。 孟猛越往下看眉头皱的越紧,到最后直接握着战报跪了下去,“陛下,末将恳请领兵前往。” 我父皇扶着桌子站起来,亲自上前扶起孟猛,“孟将军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朝中重臣虽多,却唯有孟将军让朕安心。” 孟猛不是会说漂亮话的人,只能将拳头握得更紧。 第二日早朝时,战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朝臣在我父皇面前尚且窃窃私语,我能看出我父皇的脸色比昨日更差。 “够了!”我父皇将折子摔倒玉阶之下,阶下的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只知道吵!除了吵架你们还会看些什么?!啊?!有没有能出来拿个主意?!” 大殿里瞬间鸦雀无声。 孟猛上前一步道:“边关战事吃紧,末将身负皇恩,愿领兵迎敌,护我大夏边境安宁。” 我父皇看了他一眼,重新对着朝臣道:“还有没有其他爱卿愿意出来出个主意。” 兵部尚书抬了抬头,上前两步跪倒在地:“臣认为,孟将军说得有理。臣附议。” 他这一出声,又有接连不断的人上前大呼:“臣附议!” 我冷眼看着这一群此时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底下的人,有谁能想象到这就是大夏的王孙权贵?一个个和街角乞讨的乞儿一般,或许还没有乞儿有骨气。 没有附议的除了林明德,就还有辰王,周起,和一位大理寺的王大人了。 “附议?”我父皇冷冷笑了两声,“好一个附议!都睁大了眼睛看看,这就是朕的朝廷,这就是我大夏的朝廷!附议附议!除了附议你们还会做什么!不用你们上战场是不是?!” 我父皇额角暴起青筋,他将桌子上的奏折一股脑全部扫到了台阶下,有一本直直砸在兵部尚书的额头上。 有血迹顺着他的官帽留下来,他却一动不敢动地伏在大殿之上。 林明德上前道:“陛下,边关战事吃紧,实在是拖不得啊,但是孟将军一走,京中兵力大减,实在是不利啊。” 我父皇道:“那依丞相所见……” “征兵。” “征兵?”我不能认同他这个观点。 的确,孟猛一去,兵力大减。 “但是此时征兵不说训练不及,而且绝对会使民心大乱……” “殿下说得没错,”林明德道:“但是殿下,我们别无他法。” “行了,”我父皇道:“事不宜迟,孟将军先率领五万将士前往西南支援。至于征兵的事情……公主,你就与丞相再商量商量吧。” “父皇,”我起身下殿,与朝臣站在一起,“征兵之事要商量,粮草之事也要商量。” 我父皇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余光扫过那些伏在大殿之上装死的人,“国家兴亡,事关每个人。直面敌寇的事情,孟将军,千万将士替我们做到了。但是,被他们以命相护的我们,总不能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我父皇道:“那公主的意思是……” 我道:“在场的各位大人要是每个人能少吃一口饭,少喝一口酒,边关将士就能够多撑一日。” 我话刚落地,周起便上前道:“公主提议甚好,臣愿捐出五年俸禄。” 大理寺卿也上前道:“臣也愿意。” 丞相脸上划过一丝微小的笑意,上前拜倒:“臣也愿意,臣妻名下田庄也愿一并捐出,护我大夏安定。” 辰王也道:“臣弟也愿尽一份力。” 我将视线投向他,他却没有看我。 有了这几个人领头开口,在场的其他人无论是愿意不愿意都只能说是愿意。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交给公主负责吧。”我父皇脸上倦意明显,“丞相随朕来一趟,其他人都散了吧。” 我不知道父皇对丞相说了什么,我只知道三日之后孟猛就领兵出发了。 他出发的那一天,林越帆回了京城。 国师说,要见我一面。 我当时正在翻阅朝臣的资料,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纸张差点全部扔了出去。 “是的,殿下,您没听错。”杨柳很贴心地为我重复了一遍。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按下心里的疑惑,“那我去一趟就是。” 回京一年,这是我第一次踏进天署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天署府 天署府的围墙很高,仰头望去,灰墙青瓦给人深深的压迫感。 踏进院子里是高耸的圆塔,两侧的道路上在白日里燃着烛火。 领我进来的白衣男子在圆塔的大门前住了脚,双手交叉在胸前向我行了个礼,而后便退下了。 守在门前的男子是同样的白色衣袍着装,他低着头,为我打开门。我看着这些不言不语的人,倘若不是知道这是天署府的地方,我会以为我误进了什么奇怪的组织。 圆塔的门很高,大概有三个我一般高。塔内没有阳光的暖意,似乎是外面的光照不进来一般,塔内很空旷,四下里没有任何摆设,只有四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圈奇怪的兽型石雕,那每一个石兽口里都含着一颗夜明珠,将塔内照得十分亮堂,但是这种明亮与阳光的明亮不一样,没有一丝的暖意,打在人身上,平添几分冷意阴森。 我瞧着那不要钱一般的夜明珠,十分心疼,都是钱啊,国师这也太奢侈了吧,皇宫里都没有拿这么多夜明珠照明。 “国师……”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奈何这地方太过于空旷,我这一声就像是一滴水砸在大海里每掀起半分浪花。 “国师!”我运了口气,加大声音喊了一嗓子,我的声音砸在墙壁上又传回来,像是在山谷里激起层层旋涡一般。 我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是想将我困在这里吧。 我四下看了看,墙还是墙,坚硬厚重吗,光滑明亮。 除了已经关闭的大门之外没有别的出口。 我顺着墙壁一点一点摸索过去,在一处墙壁之上发现了一尊神态与其它石像不同的石兽。 我注视着这个神色无比温顺的石兽,又看了看其他深色凶狠的石兽,皱眉思索了一会儿。 这总不至于是石匠的失误吧。 我抬起手在石壁上摸索了一会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敲起来也与其他的石墙没有任何不同。 我又细细凝视了长相怪异的石兽一会儿,我总感觉这丑东西在冲着我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石壁上没有异常,那异常只能是在石兽身上了。 我估摸了一下向这光滑的石壁借力的可能性,我尚未找到借力点,石壁之上却发出一阵轰鸣声。 这阵轰鸣声不是从我面前的石壁上发出来的,而是从我身后正对着的石壁上发出来的,我运了一口气,腕间的雪玉在我袖子里剧烈颤抖。 那一阵轰鸣声却停了。 露出一个只能容纳一人过的狭窄走廊。 有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出来,“公主,请进。” 我有一种直觉,这大概就是国师本人了。 我的手指在雪玉上轻轻划过,提步向着那走廊走去。 走进了我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走廊,而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那楼梯并不长,大概也就是五六米的样子。 下了楼梯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座石桌,桌子旁边却没有一把椅子,不远处立着一张小塌,榻上是未下完的残局。 小塌旁边是扬起的白缦,纱幔后面似乎有一个坐着的人影。 纱幔无风自扬,纱幔后的人偶尔露出一角的面具。 柘侞,我的舌尖上有这两个字轻轻划过。 我拱手行了个半礼,“国师大人。” 那边的人并没有起身,却能看出他将双手在胸前并拢,行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礼,“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中气十足。 他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便不再言语,我一时间拿不准他的意思,但是敌不动我自然不能动,于是我们两个就这样隔着纱幔沉默着。 打破沉默的还是国师,他道:“百闻不如一见,公主殿下果然气势非凡。” 我道:“国师才是同传言中一般不同于凡人。” 国师扬起手,纱幔后一座石椅如同是羽毛一般轻飘飘地晃到了我的面前,距离我脚尖不过一尺远。 “慢待了公主,请公主恕罪。公主请坐。” 我不动声色地朝着纱幔后望过去,只可惜什么也看不到。国师有这样的好身手是我始料未及的,可是他在我面前毫不掩饰他的武学造诣,是想做什么呢? 我谢过他,坐在了石椅上。 国师道:“公主的生辰快要到了吧……” 我一怔,是了,时间过得这样快,不知不觉就快要一年了。 不过现在朝中琐事不断,边关战乱正急,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去记着我的生辰。 我道:“劳烦国师挂念。” 那边的人笑了笑,他的笑声闷在这地下的小房间里,似乎从四面八方传进了我的耳朵。 “殿下刚刚出生的时候,本座是见过的。” 我并没有接话,我感觉他并不需要我接话。 果然,他自顾自地说下去,“陛下膝下无子,朝中议论纷纷。天降凤女,百鸟朝凤,乃是大喜之兆,殿下带着福瑞降生,是个有福之人。” 我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心里却实在是不以为然。 倘若我是带着福瑞而降,又如何会在一出生补救就被带出宫,大夏又如何会天灾人祸不断。 隔着层层纱幔,我总觉得国师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我身上。 他道:“自大夏立国以来,也不过是出过一位女帝。当年那位终生未嫁,换来大夏海清何晏,盛世清平。如今,殿下,您是第二位。” 我道:“夏堇何德何能,如何敢于先祖相比较。” 国师道:“殿下。这不是您可不可以,愿不愿意的事情。是大夏选择了您,大夏的天,大夏的神,大夏的子民选择了您。天降福泽,百姓众望所至,您并不比谁差。” 他的语气和缓诚恳,像是一位谆谆善诱的老者一般。 我眼前的他似乎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道:“今日冒昧请公主来,怕是打扰公主了。” “不敢。” “公主不必如此,本就是本座的不是。不过殿下可知,本座今日约公主前来是为了何事?” 我思索了一会儿,“难不成是为了边关战事。” “公主聪慧。” “是国师本事通天。不出户能闻天下事。” 朝堂上的事情根本没有人往天署府里面送,国师却总能在第一时刻得到朝堂之上的消息,都说是国师不入世,可是谁又知道他手上的势力究竟有多强大,竟能够将朝堂上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 除非他真的是神,只要他不是神,那么于皇室而言,国师的存在真的……很可怕。 他似乎没有听出我的讽刺,“不过是手下有几个人罢了。” 手下有几个人……几个人怕是没有这样的能力吧。 他这样直接地告诉我,他手下有人,是完全不拿我当回事吗? 我隐下心里的胡思乱想,“不知道国师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正如公主所说,本座终日里待在这天署府,与星轨八卦为伴,哪里能对朝廷大事有什么见解呢。” 我的牙齿在舌尖上轻轻划过,“国师过谦。” “殿下,本座今日约殿下前来,并不是为了发表什么真知灼见,而是想问一下殿下,如今战事正如何?” 我没有瞒他的必要,只怕是他知道的比我知道的还要多,“战事正急,好在几位将军大义凛然,忠心为国。” 国师道:“那么在殿下看来,此战,我大夏是会胜还是会败?” 我咬字极重:“自然是胜!” 大概我在国师眼里,只是一个会逞强,胡闹的小孩,他完全不把我这样子的孩子意气放在眼里,他轻声笑道:“殿下说会胜,本座也希望大夏会胜。那么殿下是觉得大夏能够胜在何处?” 我冷声道:“胜在草肥马壮,胜在兵强国盛,胜在民心所向。” 我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可是实际上呢,我拿这些话来哄国师,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就凭大夏现在的样子,朝堂之上人心不齐,国库不丰,我们什么都没有,又拿什么与四个国家相抗衡呢。 国师还是笑:“殿下,本座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本座听说,陛下将筹集军资一事交由殿下了?” 我已经不想纠结于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了。我点了点头。 他继续道:“丞相提出招募民兵,似乎殿下并不愿意?” 我道:“百姓本就为生计所苦,朝廷是为了护他们周全,而不应该利用他们护自己周全。” 我能看清楚国师缓缓摇动的头,他的声音和缓,像是以为说教的僧人。“先有国才会有家。大夏不只是一个人的大夏,她是所有大夏人的大夏。殿下,你以是为了百姓着想,但是殊不知您是在害他们吗。” “我……”我张口欲言,却发现实在是无从辩驳。 是的,没错,我在生气,在恼怒,我讨厌朝廷百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怨恨自己无力,怨恨他们只顾贪图享乐,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我恨不得战场上死去的都是朝廷上的这一群蛀虫,心疼百姓的无辜。 可是,国难面前,哪儿有你我他之分呢,不过都是大夏人罢了。 大夏是每一个人的大夏,我需要士兵,大夏需要士兵啊。 我敛眉,“多谢国师教诲。” “不敢当不敢当,随便说说罢了。” 国师道:“殿下年少性子急,不像本座这样一个老人家,整日里坐在这里,坐着坐着,性子也就淡了,看事情也就喜欢多想想了。” 他今日找我来是为了给我上一课? “国师足智多谋,夏堇不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醉酒 今日一行,我始终不知道国师的目的是什么。他似乎在毫不避讳地和我谈论朝政,却又不是探寻我的想法,更像是给我指明一条新的道路,他的实力他的能耐,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藏拙的意思。 到底是他太狂妄,丝毫不愿对我加以提防,还是他真的问心无愧,是我们太过于小肚鸡肠了呢? 不过不管怎样,兵还是要练,钱还是要筹。 朝中的大臣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现在用得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倒是一个比一个会哭穷。 一个说家里老母病重,一个说自己十年为官清廉,一个说自己儿子成婚散财,一个说第三房小妾骗财…… 叫得哀哀切切,哭得凄凄惨惨,简直就是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不知道还以为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是他们的亲人呢。 不过话说回来,也就是因为战场上的将士不是他们的亲人,他们才能这般将脸面视之无物。 摸着良心说,我实在是算不得好脾气的人,本就是这尸位素餐之人,我差点直接将他们的家抄了,却在怒火喷薄的那一刻想起国师说“不要在艰难的境界里给自己树立无谓的敌人”。 无谓的敌人…… 国师啊国师,你究竟是一个什么人? 那边新军征募惹得百姓怨声载道,但是训练还是要训练。 这边朝臣叫苦归叫苦,搜集到的钱财也不在少数。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在一张战报之中破碎消亡。 我父皇在朝堂之上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惹得朝堂之上方寸大乱,在一片喧哗声中退了朝。 我母后都被我父皇拒之门外,我更是踏不进他的寝宫一步,我将沐青儿推荐给我母后,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半晌,终究是听从了我的建议。 沐青儿进宫三日,情况不明。 朝中停朝三日,公主监国。 我第五次被父皇从皇宫中赶出去,一个人屏退了所有身边的人,独自在街上缓缓走着,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想去找谁。 边关战事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也失了几分昔日的繁华,京城上空漂浮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雾霾,让一向晴蓝的天空变得灰蒙蒙的,看不清楚本来的颜色。 京中人也难免人心惶惶,就连街上的行人都少了不少。 “小姐,这么失魂落魄得,是要去哪里啊?” 一道嬉笑柔媚的声音传来,我抬头望去,是半倚着栏杆的一个粉紫色衣衫的男子,手里握了一把文人雅士惯爱的扇子,上面画的的东西却是难登大雅之堂。 “玉香阁”。 你看无论外面闹成什么样子,总有人花天酒地寻一方温柔乡。 你看,有人妻离子散,家不成家,也有人红灯绿酒,纸醉金迷。 我笑了笑,抬步走进笑语欢声的“玉香阁”。 琉绯在二楼上的栏杆趴着,自酌自饮一壶酒,见我进来,他轻轻笑了笑,示意身边的人将我带上楼。 大堂里混杂着调情的风流话和虚情假意的推杯换盏。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迷醉的笑意,不知道是在麻痹痛苦还是在寻找欢乐。 琉绯明明身处这闹剧之中,却周身自成一方天地,隔开了周遭的熙攘嘈杂,虚与委蛇。 我踏上二楼,琉绯笑笑,推开了身后的门。 他没有说话,我自己踏了进去,他还是笑着,随着我进了屋。 “小姐今日这般光明正大的进来,就不怕惹人非议。” “非议?什么非议?”我隔着门窗将视线投在一楼大堂里,“他们怕是连我是个女的都没看出来吧。” 琉绯笑了笑,指了指茶杯,“小姐喝点什么?” “有酒吗?” “酒是有,”琉绯从一旁的柜子里面取出一个酒壶,为我斟满,“不过小姐醉了,是要付住宿钱的。” “本小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琉绯坐在我对面,“琉绯最喜欢听这样的话。” 我举杯欲饮,却被琉绯打断:“酒烈。” 我扫他一眼,他神情淡淡的,没有什么规劝的意思。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入口果然甘冽,直直冲着我的五脏六腑而去,整个喉咙里面都是火辣辣的。 我笑叹:“‘玉香阁’不仅多美人,而且还多美酒。” 琉绯道:“我算是知道为何南宫羽喜欢与小姐结交了,都是一样会说漂亮话。” “不,不对。”我纠正道:“是会说实话。” 琉绯托着腮,露出一个笑,“来我‘玉香阁’的人,无论男女,哪一个不是有一张好嘴?将阁中人骗的团团转,许这个的许那个的……最后真正兑现了又有什么?都是空话罢了。” “你拿我与来你‘玉香阁’的恩客比,我还是……有些不服气啊。” “有什么不服气,进了我‘玉香阁’,就要一视同仁。都是人,有的人是想来寻乐,有的人是想来避苦。都是一样的,人啊,总觉得自己在受苦,都不知足——你别急着反驳我,我在‘玉香阁’带了这么长的时间,我看了这么多人的喜怒哀乐,有些小心得也是很正常的。” 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琉绯看了一眼,却没有阻拦。 “琉绯,你说你见过那么多人的喜怒哀乐。那你觉得何为喜,何为苦。” 琉绯垂下眸子,他的手指在他的发上轻轻绕过,“何为喜,何为苦……知足常乐为喜,人心不足为苦。人生在世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意。槽头栓了骡和马,又惧无官被人欺,县丞主簿还嫌小,又望朝中挂紫衣。世人不都是如此吗?” 我拿着酒当水饮,听到琉绯这般近乎喃喃的话语,不由得有些茫然,花费了好长时间才想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有病时想着身体康健,无米时念着丰衣足食,战乱时……” “想着家国安定。” 琉绯替我接上我没有说出来的半句话,他缓缓道:“小姐,别喝了。您醉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琉绯啊琉绯,你是真的很会做生意。客人的就喝完了你才劝客人别喝了。钱是你赚的,好人也是你当的……哈哈哈哈哈咳咳……琉绯啊,南宫羽一定很喜欢你这一点儿。” 琉绯神色不变,依旧是挂着一抹媚却冷,柔和却疏离的笑意,“小姐,您醉了。” 我揉着额角,“是,我是醉了……” 倘若我没有醉,我怎么会听不见楼下大声喧哗的吵闹声,又怎么会看见一张那样熟悉的脸,那张脸的主人似乎张着嘴在喊我的名字,我伸出手去,却摸不到那虚幻的影子。 我大概真的,是醉了。 我醒来的时候是晚上,明月高悬,凉凉的月光洒在房间的地上,像是镀了一层银。 我揉着额角,四下张望了一番。 没错,这是公主府,我的房间。 不是说喝醉了就要付留宿费用的吗? 难不成是琉绯看我太穷了,免费赠送了我一次送还到家的服务? 我看了看月色,现在大概还是半夜,而我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 喝酒果然误事。 我的喉咙里又干又涩,还有一些火辣辣的疼痛感。 我掀起被子下床,打算找一点水喝。 床前的桌子上的茶壶是空的,我只好掀起帘子去了外间。 在看见外间小塌上的人影之时,我腕间的雪玉直直飞了出去,却又在看清那人的身形时急急停住。 我出手时注入的内力有些多,一时收手不及,雪玉朝着一旁的柱子上甩过去,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守在寝殿外面的人听见声音,疑惑道:“殿下?” “无事,”我借着外间的烛火,看着小塌上的人,“我失手打翻了个东西。”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越帆被我从梦中惊醒,神色还是一副茫然,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像是很久没有见过我一样。 林越帆眨眨眼睛,站起身来,朝着我走来,他的神色专注又认真。 我疑惑道:“林……越帆?” 他将我的衣领整理好,我反应过来,猛然打掉他的手。 “夏夏……”大概是因为刚刚从梦中醒过来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这静谧的夜里有一种莫名的蛊惑力,让人平白心跳加速。 “夏夏……”他也不说什么,就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他这样的几乎魔怔的状态把我吓了一跳,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体内的两个人在融合过程之中产生了什么意外。 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脑袋,却被他一把握住手。 我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拦腰抱起。 我惊呼一声。 殿外的人犹疑道:“殿下?” 我用双臂抱住林越帆的脖子,唯恐自己摔下去,“……无事,我又甩了个东西。” 外面的人似乎有些无语。 林越帆一路抱着我,将我抱入内殿,将我按在床上,又给我裹上厚厚的被子。 “天太冷。” 我:“……” 我小声道:“林越帆,我口渴……” 他看了我一眼,起身去了外间,过了一会儿进来时,手里端了一杯茶。 我将茶水灌下去,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一些。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阴谋?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会在‘玉香阁’?” 我的第一反应是“你怎么知道我在‘玉香阁’”? 第二反应是“原来那不是喝醉酒之后的幻觉啊”…… 我裹紧了被子,“是你将我从‘玉香阁’带回来的?”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内室之中没有点灯,接着外室的灯光,我能看清楚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还是说,你想留在那里过夜?” “都不是,”我故意噙了一丝笑意看他,不过我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的,“我是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玉香阁’。”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些,“江夏堇……” 他从没有叫过我的全名,此时叫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神态凶狠,我却是很无辜,不是装无辜,而是真的很无辜。 按照常理来说,我才是那一个该生气该恼怒的无辜受害者吧,他才是那个寻花问柳的负心人吧。 他倒是先生上气了。 我拍拍他的脑袋,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他捉住我的手,咬牙切齿道:“你说我去那里做什么?” 我抽回手,更不悦了,“我怎么知道你是去干吗的?难不成是去吃饭的不成?林大公子怕是眼神不太好使走错了门吧!” “你还真是……”他看着我,细细打量了半天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泄了气一般道:“我是去找你的……” “找我?”我更疑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玉香阁’?你赶到的未免太巧了些吧。撒谎也事先编一个好一点的理由啊……” 他还是那样看着我,迎着不甚清晰的灯火光,我察觉出他的神色异样。他紧握着我手腕的力度松了些,轻轻地在我手腕上揉着,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我也不知觉地停了嬉闹的心思,问道:“怎么了……” 林越帆看着我,他的手掌温热,划过我的脸颊,滑滑的,很舒服。 “夏夏,你不开心。” 我别开眼,笑骂道:“这就是你去‘玉香阁’的理由?你也太没良心了些。” “我没良心?我是怕你出事才跟着你。你倒好,进了那烟花地,还和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同处一室。同处一室还不够,你居然还敢在他面前喝醉……你都没有在我面前……江夏堇啊江夏堇,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没有良心,嗯?!” 我推开他越靠越近的脸,“说话归说话,别靠那么近。” 好看是好看,但是这张好看的脸上带着些许不那么好看的表情的时候,就有些危险了。 林越帆盯着我,并不言语,我戳了戳他的脸,打了个哈欠,“哎呀,我好困哦。” 他由着我动作,语气颇为无奈,“你什么时候学会逃避了。” 我揉了揉眼睛,“早就学会了。” 林越帆:“……” 我知道他说的逃避不是我去“玉香阁”却不向他解释,他对我还是有这点信任,他说的是,我的伤怀难过。 我担心边关情况,担心父皇的情况,却无能为力。 我装作一副“无所谓,没关系”的态度,可是我知道,我快撑不下去,本来的谜团,现在的状况,这一堆又一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甚至没有想象过的事情就像是一座又一座的大山,一声招呼也不打,直直砸在我的肩上。 我很累,也很怕。 我紧紧裹着被子,却挡不住在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寒意,那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无法呼吸。 林越帆隔着被子轻轻拥住我,“还有我,还有我,你可以告诉我的……” 他的声音轻轻的,就像是在夜里怕惊醒了谁的美梦,又像是在唱一首歌谣,听着他的声音,我竟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困意再一次向我席卷而来。 待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昨天夜里不觉得什么的脑袋现在居然闹起了情绪,针扎一般的疼。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起我昨天夜里竟然就那样在林越帆怀里睡了过去,不禁有些不自在,看情况我也睡不着了,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 天色尚早,杨柳还没有过来,我便自己摸索着穿好了衣服,随意将头发绑起来,打算出去练一会儿武。谁知我一拉开门,就看近神色匆匆的杨柳站在我门前,似乎是想推门的样子,我突然开门,导致她差点摔了进来。 扶着门框站稳,“殿下,您醒了?” 我点点头,看她什么也没有准备,似乎不像是来为我梳洗的样子,“你这神色慌张的样子,是想干嘛?” “殿下,”杨柳侧起身子,“您快去前堂看看吧。沐小姐找过来了。” 她补充了一句,“很着急。” 听她这样说,我也顾不上自己现在的衣着打扮实在是见不了人,赶紧往前堂赶去。 沐青儿一般不会主动找我,她一找我一般就是没有什么好事。何况现在时间尚早,她昨天下午尚且留在宫里,现在这个时辰敢来找我让我不得不心慌。 反正沐青儿在我眼里是那种不梳妆打扮也能见的人,何况是现在这个时期。 我走得急,不知不觉就用上了轻功,院子里有早起工作的侍女,他们甚至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赶到前堂的时候,沐青儿正坐在椅子上上,神情严肃。 见我进来,她站起身,“就你自己?” 我点头。 “有事要和我说?” 她“嗯”了一声,朝着院子里看了一眼,外面有扫院子的小厮,“这儿方便吗?” 我低头思索了一下,对她道:“跟我来。” 沐青儿不会武功,我只能带着她抄近路赶到书房。 前堂到书房的路程并不近,我几次想要开口问她些什么,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作罢。 我们二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进了书房。 我关上门,沐青儿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将里面的粉在门框上洒了一下。 我看着她动作,等她又从另一个小瓷瓶里放出一只小虫子,这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出的宫。” 她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刚才。” 她见我看她,便补充道:“我一出宫,就到你这儿来了。” 我心头一紧,“我父皇……” 她看着,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什么了不得的难题。沐青儿这个人在医学方面的造诣很高,但是在其他方面她没有似乎的经验,说得好听了,她很诚实,说得不好听了就是她一点儿也不会说话,十分直接,容易被人打死。 就比如现在,她在我脸上打量了半天,缓缓道:“你是你父皇生的吗?” 我以为我听错了,视线胶着在她的脸上,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玩笑的迹象。 我知道的沐青儿是一个不会开玩笑的人。 “不是,”我看着她,认真道:“我是我母后生的。” 沐青儿皱眉,“你……你要不要问一下你母后,你到底是不是你父皇……” “沐青儿你有病吧?!”我看着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你有话直说,你发现什么了?这句话你也就是对我说的,要是换了旁人,你早被扔出去喂狗了。” 沐青儿皱着眉头,难得的没有同我争辩,而是艰难地寻找着措辞,“我待在皇宫这几天,倒不是皇上讳疾忌医。相反地,他很配合。是我学艺不精。” 沐青儿一向高傲,根本不将天下疑难杂症放在眼里,要她说出“学艺不精”四个字就像是天上下红雨一般艰难。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在我为皇上诊治的这些日子里,我探了皇上的脉象。你和我说,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庸医。其实不然,因为皇上的脉象真的就是普通的气急攻心加上轻微的风寒。但是后来我发现有些不对。”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就像是在等着我问一句“哪里不对”,于是我也就问了。 她满意地继续道:“不可能有人吃了我开的药,还治不好风寒。所以我断定,皇上的病,有蹊跷。” 嗯,我翻了个白眼,有道理,很有道理。 沐青儿道:“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在研究你父皇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问过他,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年轻的时候甚至是习过武,闯过江湖的。所有的不适都是这两年出现的,他告诉我说是因为年纪大了,劳思过重。但是我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她看了我一眼,“你有没有发现一个情况,皇宫里面的香很奇怪。” “香?”我思索了一会儿,我在皇宫里待得时间不长,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羽裳殿”与“栖凤殿”,羽裳殿里面的香是我从碎玉山上带下来的,而“栖凤殿”里面的香…… 我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皇宫里面的香!除了‘栖凤殿’里面的香料是我母后手下的秋浓调的之外,其他殿里的香都是一样的!” 我曾经跟着母后去过几个宫殿,每一个殿里都燃着香,清清淡淡地,当时我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似乎那些香料都是一个味道,包括我父皇寝殿里面的燃香。 “你的意思是香有问题?” 沐青儿点了点头,“我为了找出问题,让皇后带着我在皇宫里各个地方都转了一下。我发现,各个寝宫里面的香料都是一样的。” 我对香料不敏感,但是沐青儿终日与药材香料为伍,对这些东西再了解不过。 “这件事情你对母后说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生疑 也是,我母后于她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她最不善于与陌生人交流。 “你发现香料有问题?” “对,我从皇上的寝殿里偷拿了一块香料,研究了一下。”她皱着眉头,有些纠结,还有些隐隐地兴奋,“制作这种熏香的人一定是个天才。他做的很隐秘,将两种最适合像熏香的香草调和在一起,而且这两种药草都是清神的,饶是怎么看也没有问题。但是他在香料里面放置的这两种香料,在遇见明火的情况下,与凝固熏香的草汁会发生反应,产生的香气进入人体,就会对人体有害。” 我从不知道这几种东西会发生这样的奇怪的反应,而且任何一本医书上也没有记载。而且……”她皱着眉头,“据我猜测这种奇怪的反应导致的结果是,不能生育……” “哈?”我觉得很可笑,“不是致病中毒?” 沐青儿皱着眉头,“可能也有这方面的作用。但是,我暂且没有发现……” 我深呼了几口气,皇宫里面的香,致人不孕不育…… 只有“栖凤殿”里的熏香不是这样的…… 沐青儿啊沐青儿,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让你给我父皇治病,你现在给我的答案却是这样的! 我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焦躁,“还有呢?我父皇的病呢?” 沐青儿似乎有些疑惑:“你不在乎吗?你的父皇不能……” “滚……”我捡起一本书朝她扔过去,“或许是在我出生之后下的也说不定呢?” 沐青儿点点头,若有所思,“也是……我还不能查出它在你父皇体内待了多长时间。” 我觉得我脑袋更疼了,以前是一根针在扎我,现在是全天下的针都在扎我。 “告诉我,我父皇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 “沐青儿!” 她甩开我扔过去的毛笔,“听我说完。你父皇体内有毒药的残留。” “香料?” “不是,是另一种毒。也是一种很罕见的毒药,它在人体内能够慢慢累积,从一开始的不显,到最后发现的时候已经难以根治了……所以我说,下毒的人真的是个天才……” 我实在是对她忍无可忍。 我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不由得开口问道:“你出宫,我父皇母后知道吗?” “皇后知道。” “她知道你来找我?” “知道。” “那我父皇的事情……” “我没有跟他们说——我应该跟他们说吗?” 我摇摇头,“交给我吧。我父皇身上的毒……” 沐青儿道:“我会尽力。” 我从书桌后站起身,这么多年,我第一次郑重地看着她道:“谢谢。” 沐青儿差点失手摔了茶杯,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管怎样,谢谢你。” 沐青儿似乎在笑,“不必。我只是为了寻找新的药性。” 我知道她这话或许有一点实话,但是仅仅限于一点儿而已。总之她的所作所为担得起我的一声谢。 “我答应你的事……” “此事以后再说吧。” “沐青儿,”她神色淡然,似乎我的话根本没有在她心底惊起半分波澜,“你是不是……” “江夏堇,”她也看着我,“现在你应该忙的事情很多吧。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她将眼神投向门外,有大片的光亮洒进来,落在地上,爬上沐青儿的裙摆一角。 我也看着那大片的金光,“天,大亮了。” 沐青儿连着几天都没有完整的睡过一觉,她同我说过话就跟着杨柳去了客房休息。 我收拾完毕进了宫。 父皇身体不适,朝臣一个比一个会避祸,躲得远远的,终日不见人影,从折子上也能看出那一个个的谦卑姿态。 我父皇依旧是不许我进寝宫。 我在他的寝殿外面站了大半个时辰,我母后才领着秋浓出来。 她满面的倦意,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了憔悴的神色。 她对着我道:“跟我来。”就连语气都有些疲惫。 我随着她进了“栖凤殿”,我母后屏退了所有的人,内殿里只剩了我同她两个人。她看着我,缓缓道:“你父皇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着她:“风寒而已,太医不是说了吗?” 她笑了笑,眉目间褪去了为人母的和蔼,只剩了一国之母的威严,“倘若真的是简单的风寒,你当初又何必向本宫引荐沐青儿?倘若真的是风寒,沐青儿为何一字不发地向我辞行,说是要出宫去寻你?公主,你可不要骗本宫。” 我垂下眸子。 她一向在我面前自称“我”,此刻语气平缓地说着“本宫”如何,却像是在我心里狠狠砸了一块大石头。 “母后……” 她并不言语,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话。 我的嗓子似乎被什么粘住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母后,寝宫里的熏香从何而来?” “熏香?”我母后扭眉想了想,“自然是交由殿内省负责。” “宫中所有的熏香都是从殿内省而来?” “所有都是。” 宫中为了安全,自然是不敢什么东西都往宫中用的。 “熏香怎么了?”我母后看着我,她的神色淡淡的,似乎只是随口一句,却给了我无限的威压感。 “母后有没有发现,所有寝宫里面的香都是一个味道……” 我母后似乎在回想,“一个味道?我对这些东西不敏感,总觉得熏香除了作用不同之外,香气都是差不多的。就算是一样的又如何,如果不是殿里的各个主子有特别的要求,殿内省分派香料分派一样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也是,似乎也有道理。 可是,这也未免太过于巧合了吧? 我母后不在乎这些东西,对香料不了解我可以理解,但是其他的娘娘呢?身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们就真的对香料没有一丝的了解? 但是,如果问题处在她们自己身上,她们让自己不孕又是什么神操作? “皇儿,有话就直说吧。” 我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优雅,她漂亮,她武功高强,她手段过人,她稳坐后宫之主之位二十年。 她是我最亲的人,我从她的肚子里面钻出来,和她流着一样的血。 “母后,”我缓缓道:“您是父皇最亲近的人了。” 她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悦,却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母后,有很多事情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找谁帮忙,我只能信任您。宫中有很多事情,我暂且也不清楚父皇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但是沐青儿告诉我,最大的问题是出在熏香上。” 我母后看着我:“本宫殿里的熏香,出自秋浓之手。倘若问题出在熏香之上,就你之言,所有殿里的熏香都是一样的,那为何只有你父皇出了事?” “母后,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相信沐青儿会给我们一个我们想要的结果。宫里的事情,还希望母后能对沐青儿给予援手。” 她神色严肃,“倘若真的是后宫里面的问题,本宫难辞其咎。这件事情你放心,让沐小姐想做什么放心去做,有本宫在。” “朝堂上的事情,瑾儿,麻烦你了。” 我摇头,“我的本分。” 她站起身,坐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细细在我身上打量着,叹了口气,“我年少时一直想着,不管怎样,我的丈夫一定要是个武功绝世的高手,可以护我宠我,我们两人一马,浪迹江湖也好,山林隐居也好。生一儿一女,看日升日落。” 她说到这儿,笑了笑,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天真,“后来,我遇见了你父皇,我以为他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我可以为了他不要亲人不要荣华……可是世事难料……”她微微仰头,嘴角含笑,眸子里水光闪烁,“他居然是皇子,还是一个想要至尊之位的皇子。不过没有关系,他想要那个位子,我就助他。我想着,无论他是不是皇上,有没有六院后宫,我的恩情去我的陪伴他是不会忘的。是的,他没有忘。我有丈夫,后来又有了女儿,我觉得,我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我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所有女人都渴望的一切。” “可是,瑾儿,”她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来的我,就不是我了。我不再是为自己而活,我是为了这个天下而活。我的丈夫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他最在乎的是这个天下,为了护住这个天下的继承人,我的女儿必须离我而去。她不再是我的女儿,她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我也不是她的妻子,我是这个国家的皇后,我要帮他,我要助他,我必须收敛了性子,做一个手上染血的皇后。”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她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瑾儿,我不想你成为那样一个人。我却又不得不逼着你成为这样一个人。” “你知道吗?这样,很累。” 我看着她,她的眉目间隐隐还有着几分将门虎女的大气,却被头上的珠钗束缚住,将那一抹大气生生束缚成端庄,她的鬓间也添了白发,那一头青丝规规矩矩地束在凤钗下,在乎静默无言地见证者她这几十年的喜怒哀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请命 又是十日一晃而过,沐青儿回了皇宫,依旧是为我父皇诊治,在我同我母后聊过之后,她便要沐青儿搬去了她的寝殿,沐青儿专心为我父皇治病,完全不与他人接触。 我母后也在暗暗查寻宫中的事情,她的手段比我想像的要厉害的多,她有的方法是我想不到的。 我依旧是每日进宫去见我父皇,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被她拒之门外。 这一次,李公公终于肯让我进我父皇的寝宫。 我父皇的身体状况比我想象的要好。 他身上披了一件单衣,坐在榻上看书,寝殿里面没有人伺候,见我进来,就让我自己搬了个椅子坐下。 我静静地等着他将手里的书剩下的两页看完。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我,他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说起话来却是与往常无异,“公主这些日子有心了。” 他大概是在说我每日里来宫里面请安的事情,我忙道:“我做得不够好,不能替父皇分忧。” 他笑了笑,“你瞧瞧,你也会说漂亮话了。这皇宫啊,经连你都改了。” 这皇宫啊,经连你也改了…… 我心里一惊。 当初我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饶是这皇宫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奈我何,我会怕了它不成? 现在想来,我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是的,我怕了它 。 他就像是一个一个张着嘴的怪物,安安静静,不声不响,然后将每一个走近它的人吞之入腹,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人剥皮拆骨,使之面目全非。 “父皇……” 他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说些别的。” 我坚持道:“父皇,您的身体?” “没什么大碍……”他不以为然道:“这两年一直都是这样,死不了……” “父皇!”我打断他,“慎言。” 我不信鬼神,却听不得他这样说,也是很矛盾了。 我父皇呵呵地笑起来,他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寝殿里传开,砸进我耳朵里。 “好好好,朕不说了。”他将手里的书拿起来又放下,“多亏了那位沐姑娘,朕的身体好的查不多了。朕就是不想上朝,听那些老东西推三阻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白白被他们气得头疼。难为你了,每日来见朕,不过为了装病装得像一点,只能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无事,父皇身体无碍就好。” “朕听说,你的兵练得不错了?” “多亏了孟公子。” “孟晟?孟猛的那个儿子?” “是,”我点头,“他很聪明。” 我一直觉得孟晟是一个公子哥,最多算是一个江湖少年侠士,没想到在治军练兵方面,他还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我父皇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他看着我,“这几日,你一直急着见朕,应该不只是关心朕的病情吧?——你不用骗朕,你的孝心朕都知道。除此之外,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 我看着他,我父皇神色不急不缓,不急不躁。 我咬了咬牙,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跪下道:“朝中无将,儿臣请命领兵前往战场!” 战报上说,我军损失大半,副将生死不明,孟猛只手难敌四脚,敌军来势汹汹,往我中原逼近,甚至做出屠城之举。如今京城,乃至整个大夏都是人心惶惶,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不在少数,朝廷上下令征兵,就算我没有亲临现场也能想象出那副场景。 现如今,不要说是有实战经验的武将,就是能够纸上谈兵的都没有几个。 论战术,论身份,我是最合适不过的人。 “胡闹!”我父皇站起身,他起身起得有些急,扶着床柱晃了几下,我上前去扶他,却被他甩开,我只好又跪了下去。 “你……”他指着我,手指微微颤抖,“你在胡说什么?!” 我本来心里还有几分慌张,现在话出口反而无比镇静,“儿臣不是胡说。” “不是胡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上战场不是儿戏,朕今天就当你一时糊涂,权当做没听到,你起来吧。” 我没有起身,“父皇,儿臣考虑地很清楚。” 我父皇的神色有些难看,我垂下头,不敢再看,“儿臣认真想过了。论身份,儿臣的身份足以鼓舞士气。论武功,儿臣不觉得朝廷上有几个人是儿臣的对手。” “武功?”我父皇嗤笑道,“有武功就可以上战场?你未免太天真了些。” “仅有武功自然不足以上战场,”我缓缓道:“但是,放眼整个朝堂,没有哪一个将军是上过战场的。论兵谋战略,想来父皇也知道,他们或许还不如我。” 我不说别的,就是我师父有意无意教我的那些战略,机关破解之术,也比朝堂上这些只拿俸禄的武将强得多。 “不,”我父皇道:“有一个人是上过战场的。” 我刚要问是谁,脑子却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存墨。” 辰王。 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说的,你具有的优势,他都有。不仅有,他还比你强。” 是,我父皇说得对,这些我无法反驳。良久之后,我才道:“父皇,您信他吗?” 您信他吗?信您的亲弟弟吗?信他愿意披战甲上战场吗?信他愿意替您守护这天下吗?信他……愿意以命相搏吗? “公主。这大夏,也是他的大夏。” 这大夏,到底是谁的大夏?这大夏,是每一个大夏子民的大夏,却不见得每一个大夏子民都愿意去守护她。 “父皇,其实您知道的。儿臣是比辰王更合适的人选。” 倘若是辰王赢了这场站=仗,我有什么脸面坐享其成?倘若是辰王输了这场仗,到底是真的输了还是假的输了,谁又说的准呢? “父皇,您该同意的。” 我父皇握着床柱,扭头狠狠道:“不行!朕不准!不管你怎么说,朕就是不准!” “为何?!” “你,你可是朕唯一的女儿!” “父皇!”我的手掌在袖子里面握成拳头,我仰头看着他,这个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的帝王已经红了眼眶,他的神色肃穆冷硬,握着床柱的手掌却在微微颤抖,我有些于心不忍,我恨不得大喊“我错了”,可是我不能这样做,我只能坚持道:“父皇!我是您的女儿,您心疼我!我都知道,我感激,我感动。可是现在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呢?!他们哪一个没有父母?他们的父母送他们上战场的时候就不心疼不难受吗?可是与他们没办法!外敌当前,我们能做的就是拿命去搏!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大夏的子民,我是大夏的公主,您是大夏的皇上,我们只能比他们做的更多!父皇!” 我怕死,我怕吃苦,我是那种被树叶划了一道口子都要纠结好久的人,我只想着混吃等死,专职不务正业,要是有可能的话,我可以一直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有亲人有朋友有林越帆,有爱我的人呢有我爱的人,闲来无事喝喝小酒,聊聊家常,闲着的时候就出去打上一架活动活动手脚,简直就是人间乐事,是我梦寐以求的。 但是没有办法,我做不到。 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 大概是它太看重我了吧,非要将大难于我,磨磨我的傲骨,捶打捶打我的性子,才好放过我。 握着十几年过得太过于顺风顺水了,想来对其他人而言是有些不公平的。 我父皇合上眸子,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公主。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了事,这大夏又该怎么办。” “可是父皇,倘若四国真的攻打进来,大夏生灵涂炭之际,哪里还有什么公主,就算是我活着,我又是谁的公主?我又能做什么?倘若真的有一天,我眼睁睁看着敌人攻进我大夏的城门,父皇,您说,我这个公主,还应不应该活下去?” 我父皇低下头,看着我,我摸不透他的意思。 他就那样看着我,好半天,他才微微俯下身子,将我扶起来,他的身体尚未痊愈,手上的力道也比以往轻了几分。 我随着他站起来。 他道:“风清子把你教的很好。” 他这一句话似乎是同意了我的意思,但是有没有完全的表现出来,让我有些拿不准。 “行了,”他返回床上坐着,“这件事情你让朕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我本想着再说两句,却见他脸色实在是不好,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父皇,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他摆了摆手,不欲多说的样子。 我只好退下。 李公公守在殿门前,望着天边的云朵,不知道在想什么,见我出来便笑着迎上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就又起风了。公主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我点点头,“多谢公公挂心。” 他一边念叨着“不敢不敢”,一边为我引着路,“公主这是要出宫?” 我点点头,“公公留步吧。父皇身体有些不适,还要麻烦公公多费心了。” 李公公连声道是“不敢不敢,奴婢的职责”。 李公公跟着我父皇这么多年,对我父皇的了解,他比我要多,论对我父皇付出的心血,他也比我要多。 我笑笑,总觉得自己在操心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降? 我父皇告诉我,他需要先想一想,他是怎样想的,我不知道。 但是两日后,他宣布上朝的消息。 龙椅上的他精神状态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比我前两日见到他的时候差得多了。他的脸色青白,双颊消瘦,能看清突出的颧骨。 他用袖子掩着嘴,几乎不怎么说话,全程由李公公传达他的意思。 提到边关战事的时候,他自己开口道:“众位卿家,国难当头,可有谁有好的退敌主意。” 朝中人窃窃私语,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我父皇的声音不大,能察觉到他说起话来力气尚不足。 “有什么好的主意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王爱卿,朕见你似乎有话要说?” 被他点名的人上前两步,道:“在臣看来,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前也有犯我边境的小国,但是都不成气候。今日几个小国联手欺我大夏,我大夏竟然连连败退,想来一定是事出有因。不若……不若请国师占上一卦,也可为我等指明方向。” “事出有因?”我父皇嘴角含笑,“有何因?爱卿说说。” “这……殿下的人将头低得更低,“也许是因为……”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说话,大殿里面静悄悄的,我父皇的轻声冷哼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殿下站着的身子晃了晃了。 “也许是因为朕这个皇帝当得不尽人意吧。” 殿下的人在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直直跪了下去。 我抬头去看我父皇。 民间传言千千万万,说什么的都有。这些话自然没有人敢直接说给我父皇听,但是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什么都不管的时候,他将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了解得清清楚楚。 我父皇又将视线投向另一个人,“范爱卿,你来说说?” 挺着大肚子的刑部尚书上前两步,一字一顿道:“以臣所见,我大夏处于劣势,以一敌四似乎不占优势。这场仗再打下去伤的还是我大夏的子民,一味地打仗最终伤的是我大夏的根基啊。” “那依爱卿的意思是……” 刑部尚书范文道:“不如求和。” “求和?”我父皇点头,“具体说说。” 我父皇的语气不仅没有怒气,反而有些赞同,他的态度给了范文说下去的底气,“不过是些边陲小国而已,他们想要的东西又能有什么呢,不过是些金银财宝罢了。用钱财换我大夏将士的安危,在臣看来,是值得的。” “范大人此言差矣,”说话的人语气干巴巴的,我抬头看去,不出所料,就是我的太傅大人——周起,他这人说话极有特点,说什么都像是在念课文,“难道这些事情庞将军与孟将军想不到?不过是敌国不肯和战罢了。他们所图的绝对不止金银珠宝,他们看上的可是整个大夏,尤其是一点点恩惠就能打发的。范大人说这话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这……”范文睨他一眼,大抵是被他怼回去有些拂不开面子,“周大人说话可要过过脑子才是,觊觎我大夏?怕是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 “该过脑子的是你。”周起道,“他们的意图就是司马昭之心,难不成范大人看不出来?” “行了行了,两位大人都是为了我大夏劳心劳力,没什么可吵得。”林明德上前一步,又对着我父皇道:“在老臣看来,周大人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就是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只要能找出他们的目的,那我们就可以对症下药。” 要什么?自然是要这天下。这件事情每一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是每一个人都在装傻。 他们想要的,我们给不起。 “丞相说的是,”我父皇点头,“那么丞相觉得他们想要什么?” 林明德摇摇头,“老臣愚钝。” 我父皇将视线投向我,“公主觉得呢?” 我站起身,抚了抚裙子上的皱褶,“儿臣曾经经历过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刚才听到几位大人说话,我竟然又想起了这个故事。不知道父皇有没有兴趣听儿臣讲一下这个故事。” 殿下有人皱起眉头,是了,什么场合了,居然还想着讲故事,要是我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我也会不开心。 我父皇倒是没有恼怒,“哦?公主的故事,朕倒是想听一听。” 我垂首道:“儿臣小时候听我师兄说,他养过几只猴子,就是生于山野里,长于山野里的那一种。那些猴子太小,又不在老猴子身边,无法觅食,我师兄便把他们养了起来。养了几个月之后,小猴子长大了,它们开始不断地嘶叫,我师兄不解其意,只是以为它们饿了,便给它们更多的食物。再后来,那群猴子自己从笼子里跑了出来,翻乱了我师兄的院子,毁了他的菜园子,然后在山上自立为王,称王称霸了。儿臣一直不明白这些猴子为什么要离开,我师兄对它们那样好,他们走得毫无留恋,甚至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它们竟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我师兄。” 中书令王朝道:“一群畜生罢了,哪里懂得什么感情,公主也不必太过介怀。” 林明德笑了笑:“王大人啊,在我看来,这人有时候他还不如畜生呢。你也不必如此轻视那些猴子。” 他说罢,又对着我道:“公主是念旧情的,就是对着一群猴子也是心念旧情,但是殿下,有一点王大人说的没有错,该是没有感情的它就是没有感情,你对他多好,给他多少东西都是没有办法计算的,除了让它们变本加厉之外起不到任何感化的作用。倘若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不会耿耿于怀了。” 我点头,“丞相所说的确是有道理。” 林明德道:“公主聪慧,此事看得透彻。但是能看透彻的人,只怕是不多。” 我父皇听到此处,笑着道:“看得透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就是不想承认自己被一只猴子耍了,偏偏要掩耳盗铃的人占了多数。”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冷意透过他的笑传到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他一手扶额,看着台阶下战战兢兢的朝臣,“公主的故事讲完了。各位爱卿言归正传吧。” 范文上前一步,咬牙道:“陛下!我国的国力已经承受不起战争了啊!只有求和才能换得大夏一方安宁!” 有人道:“范大人说是求和,又拿什么来求和?” 范文的声音很轻,他低着头,似乎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降……” 满堂喧哗。 他的这一个字就像是在一潭死水里面扔进了一块小石子,泛起层层波澜。 那些想说不敢说的,那些想附和不敢附和的,此时似乎在一片盲目之中见到了一条出路,似有似无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范文的意见即他们的意见。 他们不喜欢战争,倘若是有人前方替他们挡着刀枪烽火,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战”,但是当有一天,挡在他们前面的人倒下了,他们的所欲壮志豪言都烟消云散了,他们的手早已经提不起枪,握不住剑,除了将膝盖献上之外他们无能为力。 朝堂上的声音嘈杂,我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 我记起很久之前我师父给我讲过的故事,当时的故事的主人公是太祖皇帝。 大夏立国之前已经历经了五十多年的动乱,当时的王朝姓陈,史称大梁。大梁的最后一位国君名为陈锋。 陈锋其人,有才却无德,倘若是在一个清平盛世,他可能是一个很有才华的文臣,但是他做不了乱世的帝王。 当时有百姓起义,自江南打到江北,国不国,家不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满山遍野尽是饿殍,土地无人耕,田舍无人住,死于饥荒,死于战乱的百姓随处可见。 走在道路上,血迹粘连,几乎要扯掉鞋底。 当时我师父提起这个故事。 我只觉得可怕,暗暗祈祷这件事情不要发生在我的身上,有暗暗庆幸幸亏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奈何上天太过于眷顾我,非我亲身经历一次战乱不可。 只是,我不希望大夏也变成这个样子。 我睁开眼睛,朝堂上老太傅说到激昂处,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笑话!笑话!太祖皇帝从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尔等竖子竟只想着将老祖宗的东西拱手让人换取片刻的安稳!换来了这片刻的安宁,搭上了大夏的百姓,大夏的土地!百年之后你们有什么脸面去见老祖宗!……咳咳……” 有人上去 扶他,被他狠狠甩开,他对着我父皇的方向悲切道:“皇上!我大夏,不能降啊!” 他的声音哀切,一时间震住了朝堂上所有的人,所有的嘈杂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老太傅粗重的呼吸声。 我提起衣摆,走到殿下,许是我的存在感太低了,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老太傅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随着我的搀扶起了身。 周起扶着这位三朝元老。 我跪在地上,叩首道:“儿臣,亦不愿降。” 我父皇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他在给我机会,给我一个说下去的机会,给我一个成全我的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一同出征 “公主常年不在宫中,对朝中之事不太了解有情可原,这可不是愿不愿意降的问题。是……” “是什么?”我没有起身,就跪在地上的姿势问道:“听大人的意思,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除了投降已经别无他法了?” 我没有听到明确的回复,但是那支支吾吾的态度已经是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一腔怒气从我胸腔之中直直喷薄出来,我试图将其压下,却有些力不从心。 “夏堇常年不在宫中,不必各位大人读万卷书,见多识广。但是即便是这样,夏堇也知道,如今,降了,大夏就没有了。我们如何能降?” “不降?”此时他们已经放弃了掩饰,直接将不屑展现在我的面前,“公主说得轻巧,不降我们能怎么办?等死吗?” “打!” 我的声音有些大,那人对上我扫过去的双眸,竟一时间没有反驳我。 我的视线在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朝臣身上扫过,他们的脑袋都恨不得埋到地上去。 “降?!我们拿什么去降?!边关三万将士的命吗?我大夏无数百姓的热血吗?我大夏皇朝百年的荣耀吗?!我大夏,城尚未破,将尚未亡,人尚未心死,就不能降!我大夏,没有跪着求生的怂包,有的,是宁死不屈的兵!” 老太傅推开周起搀扶的手,站直了身子,将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一瞬间觉得有着那样坚毅目光的老太傅不是一个文臣,而是一个视死如归的将士。 “而你们,真的是为了大夏的百姓吗?你们上街看看,有多少百姓辞别了父母甘愿奔赴边关,又有多少百姓卖了牛,卖了马,只为给边关将士送一口口粮。他们喊着不做亡国之民,他们愿意为了大夏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就没有亲人?他们就不喜欢金银珠宝,富贵荣华?可是你他们没有办法!他们还记得自己是大夏的子民!而你们呢?!你们低下头看看你们自己?你们喊着‘投降’,为什么投降,你们扪心自问,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还是真的为了大夏?!此时,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有几个人敢握着剑,提着枪,上战场,说一句‘我与大夏共存亡’!” 我喊的声嘶力竭,嗓子都有些火辣辣的。 “我愿意!”老太傅突然在我说完之后开口道,他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他道:“要是大夏需要,老朽这条命,拿去!” 他颤颤巍巍地再次跪倒在地,“陛下!公主说的对,不能降啊!要是战场上无人,还有老臣!” 他说得激昂,殿堂之上回荡着他的声音,一丝一丝绕住人的心脏,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在心里苦笑一声,第一次听见老太傅表达对我的赞同,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良久之后,林明德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打破了这份令人压抑的沉默,“臣,附议!” 周起亦上前一步,开口道:“臣附议!” 有了这个开口,本来躲在后面装死的人也开始不断上千或真心或假意地说着“附议”,一时间只剩下了满堂的附议声。 我低着头,不知道我父皇此时是个什么态度,此时的静谧之中,我只能听到我的胸腔里有“咚咚”的敲击声,那声音太响了,响的我有些目眩。 半晌之后,我父皇有开口道,他的语气淡淡,似乎真的只是再问一个问题而已,听不出一丝喜与忧的情绪:“打……那么众位爱卿觉得,谁堪当此大任?” 又是之前一样的沉默。 我的舌头抵着牙齿划过,拜倒在地:“儿臣愿往!” “臣弟愿往!” 有一道声音与我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我看过去。 一直站在一旁从未出声的辰王竟看着我父皇,开了口。我的余光扫见跪在我身边的林明德,似乎他也有些讶异辰王突然的开口。 而辰王,则对我的开口显现出一丝愕然。 我父皇看看他,又看看我。 我心中一紧,我知道,他动摇了。 他似乎没有想到辰王会在此刻开口,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同意我的前往。 在他犹豫的时候,辰王突然开口道:“公主年幼,且是女儿身、臣弟早年在战场上有幸有几次对敌的经验,臣弟比公主更加适合战场。” 我见我父皇神色动摇,忍不住开口道:“当年我朝女帝一样是女儿身,同样可以上战场杀敌,国难当头,夏堇又怎能以女儿身为由推辞,忘记自己封号‘霍靖’的责任。至于皇叔,比夏堇更有经验,更应该留在京城维护父皇,诸位大臣的安危才是。” 辰王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我没有管他的情绪,只是将视线紧紧盯住我的父皇。 他揉了揉额头,“众位爱卿怎么看? 他们根本不在乎是谁上战场,是我也好,是辰王也罢,只要不是他们,他们都没有什么意见。 只不过,对他们而言,辰王留下,总会比我留在京城要好的多,除了我刚刚说的,辰王更能够保护他们的安危之外,不理朝政的辰王总不会每日里去他们家里逼着他们缴纳军费。 林明德与我对视一眼,他伏在地上道:“臣赞同公主的意思。一来霍靖公主亲往,必定会大涨我军士气,打压敌军威风。而来,公主武艺高强,此次是一次极好的历练机会。” 他是再告诉我父皇,我的武功极好,不会轻易出事,也是在告诉我父皇,只要我这一行能够使我军转危为安,我将来那个女帝的位子就坐稳了。 我在心里摇了摇头,林明德啊林明德,虽说是你说的也没有错,但是这算什么好的历练机会?拿命去历练吗? 辰王今日难得地主动,他那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急道:“皇兄……” 我父皇伸手制止了他的话,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公主有把握能转败为胜?” 我伏在地上,“儿臣,以命担保。” 我不能保证大夏此战必胜,但是我只能确保倘若大夏此役败了,只能是我死了。 我能感觉到我父皇的视线在我身上久久停留,过了好一阵儿他才道:“就令公主领兵,奔赴边关。” 我刚要谢恩,他却接着道:“公主年幼,不熟悉战场之事,就领个副将之职吧。主将……”他的视线直接略过了辰王,在众朝臣之间扫了一圈,最终闭上了眼睛,“辰王,你可有能力担任主将一职?” 辰王愣了一愣,他跪下谢恩道:“臣弟领旨谢恩。” 动作流畅洒脱,好似他真的就应该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也道:“儿臣,谢恩。” 我父皇没有再说话,他用一根手指敲了敲额头,“行了行了,具体的事情散朝之后再议吧。” 李公公上前扶起他,尖着嗓子道:“退朝——” 李公公的声音已经退散,我父皇的身影也看不见了,我依旧跪在地上,等着那一瞬的晕眩感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只手伸在我面前,我看向手的主人——那张清清冷冷的脸正微微蹙着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我一手撑地,站起身来。 他完全没有被我拂了面子的窘迫,他收回手,看着我:“殿下,您不该去的。” 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皇叔,该不该不是我们能够评判的。” 我转过身,这才发现朝臣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不远处林明德正搀扶着老太傅再说些什么。老太傅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朝着我看来,林明德也发觉了老太傅的神色变化,扶着老太傅朝着我这边走来。 老太傅在我面前站定,推开林明德朝着我鞠了一躬,我被吓了一跳,他一句话没有说,在鞠完这一躬之后便开始朝着大殿外面走去。 林明德看看我与辰王,朝着我们两个示意了一下,便去追老太傅,“大人,林某同您一路,还望不要嫌弃……” 他们俩个的声音渐渐飘远了。 我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收回来,“皇叔,我们也该走了。” 辰王看着我,没有任何动作。 我想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懒得去猜测他的意思,便笑道:“我们总不能在这儿过夜吧?” 辰王点头:“自然不能。”说着,他转身朝外走去,他的脚步放得很慢,似乎在等我赶上去。 我摇摇头,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我笑道:“从未想过,我竟有一日会与皇叔并肩作战。” 辰王道:“本王倒是,不希望这一天的到来。” 我低下头,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呵呵道:“皇叔不喜欢战争,恰好夏堇也是这样。” 辰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是幸好他没有再说出什么令我下不来台的话,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和辰王说话,还要时刻注意着给自己找台阶下,真累。 我就这样与辰王一路聊到了宫门口,我实在是看不清辰王这个人,明明感觉并不喜欢和我说话,但是也没有甩开我先行一步的打算,反而似乎是一直在等着我。 当初是他自己将兵权双手奉上,做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今日却为了兵权与我力争,甚至有几分不罢休的姿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她的骄傲 倘若说他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那么之前又为何不见他站出来。 我撩开车帘,望着辰王渐行渐远的马车,陷入深思。 父皇走在第二日拟旨昭告天下,由亲王江浮与霍靖公主江夏堇领兵亲往战场。 同时,我在圣旨上看到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名字。 “孟晟……” 我的视线在孟晟的名字上划过,有些错愕。 我甚至没想到我父皇会记得孟晟的存在。 与我的淡定不同,公主府的人是一派的难以置信。 是的,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我想要上战场,我会上战场。这件事情在我脑海之中成型之后,第一个得知这个想法的人是我父皇。 而现在,我不得不面对他们的不理解。 我不知道百姓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公主还算是有担当,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公主当得还算是称职。但是,我知道,我这个女儿当得不算称职。 在公主府的人在接到圣旨之后尚未作出反应之际,另一道口谕几乎和圣旨一起飞到了公主府。 我母后宣我进宫。 用鼻子想都知道我母后是为了什么。 我盯着公主府里众人灼灼的目光上了马车,去迎接另一场暴风雨。 我以为我母后会在大殿内等我,但是我错了。 我到了“栖凤殿”之后,秋浓并没有领我进正殿,而是带我去了殿后另外开辟出来的一个院子。 我之前去过那个院子,院子里很空,只在角落里载着两棵树,大概是在此处生长了很多年,两棵树纹路粗糙,一人张开双臂难以拥抱,但是以前我一直不知道那个院子的用处是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那是一个练武场。 我第一次见我母后换下那一身繁复的宫装,卸下满头的珠钗,着了一身青色的短打,绑腿窄袖,干净利落,一头青丝高高束在头顶,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翻飞甩动。 她手里一把长剑,剑风所过之处满地落叶,我进来的时候,她的剑招几乎到了收尾的时候,剑尖在地上划过,满地的落叶随着她的动作聚积,满地散落的落叶在她收招的时候恰好堆积到一处。 她穿的单薄,额头上却添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的存在,我回头一看,秋浓已经不见了,小院里只剩下我与母后两个人。 我刚要鼓掌喝彩,却见已经停了招式的我母后手腕一翻,长剑凌空划了一个弧形,然后直直得冲着我的方向袭来。 我听闻我母后在学过万剑阁的招式,不知道我母后的有几分功夫是我师父所授,眼下她的功夫轻巧好看,但是绝对不是什么花拳绣腿,而是真真正正的狠招,长剑刺破空气,周遭的风都成了型,与那窄窄的长剑合为一体,带着万马千军的气势。 我急忙后退两步,侧身避过她的长剑,她剑尖一转,又朝着我刺来,此前我毫无防备,不免一时有些慌乱,我避过她的突袭,脚尖一点,往后跃出三丈远。我母后却有一种誓不罢休的气势,似乎她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我母后久居高位,看起来温温柔柔手无缚鸡之力,却不知她在这院子里练了多长时间的剑,一把长剑在她手中耍的凌云破空。 我只手空拳难以应对,手腕翻飞,雪玉应声而出,在我手腕时服服帖帖的装饰品瞬间化作出鞘利剑,与我母后手中的长剑纠缠在了一起。 雪玉毕竟是一条鞭子,还是一条天下难寻的好鞭子,激战时可做长剑,却又比剑多了几分灵活,像一条灵蛇一般旋转翻腾。 我母后武功不低,我自然不能糊弄。这些日子我因种种事情忙得心力交瘁,除了压抑之外再没有别的感觉。 此时这种全心全意对战的感觉让我感到分外畅快,似乎一切的烦恼与忧虑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眼前的剑,长鞭与长剑碰撞之时,刀光剑影之间时间仿佛都静止,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了我与我眼前的对手,周遭自成结界,结界外的世界渐渐远离,都与我无关。 我不知道这一场切磋用了多少时间,只知道最后我与母后一起收招的时候我们两人都被汗水打湿了。 她将长剑收回身后,笑道:“不错,你师父果然有本事。” 我将雪玉收回腕间,因为长时间战斗,雪玉通体带着温热的温度,在我腕间微微颤动,“可惜我学艺不精。十几年的练习,倒是比不上母后久处深宫。” 她摇摇头,带着我往内殿走,“你今天的打扮就注定了你使不出全力,再者说了,我久处深宫,可不代表我有一日荒废了武艺。倒是你,这几日没有好好练功吧。” 我摸摸鼻子,“母后英明。” “少来,拍马屁也没有用。”殿内早有人准备好了温水与毛巾,还有人捧着两身衣服,看花样和色泽,大概有一身是为我准备的。 我用温水擦拭了脸,又去内殿换了衣服。我出来的时候我母后已经收拾妥当了。 她虽然换了一身裙装,却不似往日那般华丽,淡淡的,款式也很简洁,头发就刚才的样子随意一盘,素面朝天,她手边还放着刚才的长剑,这一身打扮像极了江湖女侠。 见我一直盯着她看,她笑了笑:“怎么,换了身衣服就不认识了?” “总感觉……这个样子的打扮更适合母后。”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也这样觉得。看来我们母女两个还算是心有灵犀。”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母后的武功真棒!” 她戳了一下我的额头,“少撒娇——是你师父教的好。” “母后的武功是我师父教的?” “嗯,”她点点头,语气有几分怀念,“是啊,我大部分的武功都是跟着你师父学的。要不是我与你师父年岁相当,当年我还想着拜他为师呢……哈哈哈哈,真要是那样的话,你就该叫我一声师姐了。” 我想象着那个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有一点不寒而栗。 “逗你的。”我母后扫了我一眼,面带笑意,“不过,你师父将你教的很好。” 我想起我父皇之前也说过这句话,不免有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我看着神情欣慰自然的女人,有些惊异于她的表现。 “母后今日怎么想起来练剑了?” “我每日都有练剑,只是你没有见过罢了。至于今日……一个人练剑练得久了,总不知道好坏,突然间想起来还有一个能陪陪我练练手的,就把你给叫进来了。” 就为了这个?我有些难以置信。 她接着道:“刚才没有出全力吧?你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 我愣了愣,的确,除了衣服不便施展不开之外,我有所顾忌掩藏了部分实力。 但是我母后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开心,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的不开心,她就是平淡地向我陈述一个事实。 我看着自己手上的茧子,道:“师父说,对战的时候用全力,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对手的尊重。” 我母后点了点头,语气有几分雀跃,“我猜他也是这样教你的。当年他就很喜欢这样跟我们说话。” “你们?” “对,我们,我与你父皇。” 我笑道:“我没有想到,我父皇竟然也会被我师父说教。”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师父说的话,你父皇还是听的。” 我知道他们当年关系好,但是我没想到会这样好。哪怕是他们如今一个贵为一国之君,一个贵为一国之母,提起当年的旧友旧时,毫不避讳,仿佛还是当年的样子。 真好。 我母后说到这里,又有些兴奋地同我谈起他们当年游历江湖时候的趣事,她说的兴致勃勃,我却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一直堵着什么东西一般。我总觉得,她该对我说些什么的,但是她一直没有开口。 直到最后,忍不住的人变成了我。 “母后……您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母后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啊……” 我:“……” 难不成她还不知道我要出征这件事情?不应该啊,就连民间传开了,我父皇的圣旨昭告天下,后宫不应该不知道啊。 再者说了,我母后的口谕到达地太及时了,让我很难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 “哦,对了。”她开口道,“倒是有一件事情。这两日陪我回你外祖家一趟吧。” 我一时间没有全部接受她的消息,“回……将军府?” “对,去见见你外祖。也怪我,你回宫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没带你回去让他们看看,”她看着我,眼角似乎有无限柔情,就连周身凌厉的气势都减弱了不少。 “现在,该让他们看看了。” “让他们看看,流着我宁家血的孩子,没有给他们丢人。” 我周身一颤,嗓子莫名涩然,“母后……” 她笑笑:“你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吧?怕我怪你?怕我生气?怕我拦着你?” 我没有说话,但是沉默已经给了她一个答案。 她没有生气,继续道:“傻孩子。我高兴都来不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早死早超生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外祖是一个大英雄。”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虽然母后没有说过,但是儿臣知道。” “我小的时候,和你舅舅一起学武,我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和你外祖一样上战场杀敌。你外祖母自己做不来女红,却想着让我做一个大家闺秀,”她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我哪里做的来,大概是流着我们宁家血的女儿,都做不来真正的大家闺秀吧。” “随着年纪见长,你舅舅跟着你外祖上了战场,我却只能留在家中。你看,这就是女子的悲哀。堇儿,你很好。母后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母后为你感到开心。” “我以为……母后会不开心。” “堇儿,我会为你担心。因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母亲会想要看着自己的孩子奔赴战场。但是,作为你的母亲,作为你父皇的发妻,我为你感到骄傲,你是那么好,你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你真的……很让我意外。” 她握住我的手,视线在我的眉眼处细细扫过。 “母后,谢谢。” 她摇摇头,“有什么好谢的。和自己的母亲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见外了。” 我笑出来,“是,是女儿的不对。” 我与她正聊着,秋浓进来说是淑妃求见。 我母后脸上的笑意明显地淡了下去,“不见。” 秋浓直接领着命出去了,看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出现了一次两次了。 “母后……” “她大概是得到了你要出征的消息,想来我这说两句风凉话罢了。” 我挑眉,“倘若我得胜归来,那就是一定会名利双收,她哭都来不及。说风凉话?谁给她的勇气?!” 我母后弯了眉眼,“说得是。” 她想了想又道:“你处置了淑妃的母家?” “处置?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处置,不过是他们自作自受罢了。” 之前我到各位大臣家里面去征收军费,不管是不是哭求,有点脑子的人就或多或少拿出了一部分钱。 但是淑妃他父亲就不一样。 他是真的没有脑子。 我总是知道淑妃这样做事不过脑子的行为是从哪里来的了,大概是家族病。 一代接一代。 他仗着女儿是淑妃就想着跟我拉关系,攀亲戚,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他亲外孙女,我当时很是错愕,只道是我外祖仙逝多年,我连他老人家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来了这样一个一口一个自称“外祖父”的人。 他不是淑妃的父亲,我依法严办。 他是淑妃的父亲,那就是罪加一等。 “堇儿,你调皮了些。”我母后想起来是在教训我,我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笑意。 “这哪里是调皮,我明明是按照律法来的。” “律法……”我母后讲这两个字含在口里转了一圈,“是,是了。是律法。”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染上了几分冷意。 我见此,不由得喊了她一声,“母后?” 她看着我,“淑妃这么多年,在宫里横行霸道,你父皇不说是宠着她,也算是纵着她,由着她胡闹。她的父亲明明是草包一个,却没有将他问罪,想来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你也不要太过于任意妄为,免得开罪了你父皇。” 我撇撇嘴,知道我母后是为了我好,就没有反驳,但是心里是不以为然的。 我又同我母后聊了几句,她道:“我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我准备一下,明日带你去见见你外祖,你回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马上要离京了,你趁早准备准备。” “明日就去?这么仓促?” “仓促?那里仓促了?就是外孙女去见见她外祖父,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要不是我身上都是汗水,难受得很,我今天都想直接带着你过去呢。” 也是,但是我总想着她是皇后,一时间有些想得多了。 我辞别了母后,没有上马车。而是自己一个人沿着街道往公主府走去。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大好时节,街上却比秋日更加萧条。 稀稀落落的小贩里面,有一个老人坐在一个摊子前吹糖人,他的神色很温和,在周遭的或悲或急的人群中,显得有些哥哥不入。 我就那样看着他,不知不觉中朝着他走近。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脚步,抬头问道:“姑娘,来个糖人?” 我看着他手中渐渐成型的小马驹,“就这个吧。” 他“呵呵”一笑,将手里的小马驹递给我,见我掏钱便笑着道:“姑娘,你已经付过钱了。” 我一怔,“何时付过?老人家,您怕是认错人了吧。” 老人笑笑:“没认错没认错。上一次您和一位公子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可是点名要了您的模样的糖人。这么标准的两个妙人,我哪里能认错?您上次给的银子,可都能买下我的摊子了。” 说完,他又低下头,开始摊新的糖浆。 我愣了一愣,回想起当时的事情,我当时似乎和林越帆闹了情绪,一眨眼,已经是很长时间以前的事情了。 想到林越帆,我不由得心里一沉,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急着回公主府的原因,我没有对林越帆说起过我要去边关的事情,倘若他知道了…… 不,他已经知道了。 想起我今日出门时,他看我的眼神,我不由得有些头疼,怕是又有一场大闹了。 这些日子里,在外人面前他依旧是十安时候的模样,但是也并不是全部都是装的,偶尔他真的还会回到十安的状态,只不过时间很短了。 我现在,十分希望我回去之后面对的是懵懂的十安,而不是盛怒的林越帆。 我叹了口气,看着老人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道:“伯伯,您能不能……能不能再照着我的样子做一个糖人?” 老人手中的小蝴蝶已经成了型,他听我这样说,便将手中的蝴蝶插在一旁的架子上,开始做新的小糖人,“行,当然行。” 他的动作麻利,却不给人急躁的赶紧,看着他的动作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文人在作一幅画,流畅又平稳,看得人心都静了。 老人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说,“有时候啊,我就觉得做糖人的时候最好了,自己开心,吃的人也开心。大家都开心,最好了,最好了……” 他将木棍摆进去,“这么好看的姑娘,就该是一辈子顺顺遂遂的……都该顺顺遂遂的。” 他将糖人递给我,“人老了,就喜欢胡乱念叨,姑娘别介意。” 我接过糖人,摇摇头,“会的,都会顺顺遂遂的。” 老人笑得脸上的皱纹都绽开,眼里的光芒却像是一个孩子,“哎,哎哎,会,会!” 我拿着糖人,向他告别。 老人还在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他生来就该坐在那里,从日出,到日暮,将甜而不腻的糖人递给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不该被打扰。 我站在大街上,手上握着两个糖人,像个傻子一样笑出声。 经过“意气欢”的时候,二楼上有人在高谈阔论,意气风发,满腔热血。 我抬头往上看,隔着窗,看不清人的模样,之间其人露出半片衣衫,大概是个不富裕的年轻书生。 我看着手中的糖人,朝着公主府走去。 我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往常热闹的公主府一片寂静,说是愁云惨雾也不为过。 我看着安安静静跟在我身边的管家道:“这是怎么了?不知道还以为府里出事了呢?” 嬷嬷迎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我这句话,她作势朝着地上“呸呸”吐了两口,“说什么胡话。” 她打量着我,眼神似哀似怒。 我奇道:“你们一个个这都是怎么了?怪怪的。” 嬷嬷没有说话,只是跟在我身边,时不时就拿那种眼神扫我一眼。 我在心里不住地叹气,面上却只能装得一派茫然。 我走得时候,大厅里至于嬷嬷,杨柳新月,和林越帆。 现在大厅里多了我几位师兄师姐,却少了林越帆。 我想着他们一个个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想找他们说说话都找不到,而现在倒是聚得齐,一个个坐得笔直,等着我,面上像是糊了一层泥。 我看着他们,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更黑了。 我立马敛了笑,道:“哎呀,十安呢?我这儿还要东西要给他呢。怎么不见他人啊?我去找他!” 我说着就要转身。 我三师兄的声音冷得几乎让我错愕,“站住。” 我没有转身,努力在声音里挤出与平日无异的欢喜,“哎呀,我这糖人都要化了。我去找他!” 我从嬷嬷与管家身子之间挤过去,身后是我四师兄大叫的声音,混杂着茶杯摔碎的稀里哗啦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摔了被子,不过想来大概是我二师姐。 我从大堂里溜出来脚步急,但是到了“听竹轩”院门口,我的脚步却迟疑了。 我的脚尖在院门口转了个方向,文琴直接迎了出来,他朝着我行了个礼,“殿下,公子在房间里等您。” 他这句话说完却没有离开,似乎在等着我做出反应,大有我不进去他就不走了的架势,我笑笑,抬步朝着里面走去。 罢罢罢,早死晚死都是死,早死还能早超生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他的担忧 我到了门前,却没有文琴在还院外,没有跟进来。 林越帆的院子里除了早上打扫的人之外不喜欢有别的下人,文琴不在,整个院子就是空的,很静很静,除了微风扫过竹叶的声音再没有什么声响。 我还没有敲门,门就自己开了。 我一抬眸,就对上林越帆那双如墨似的眸子。 他不说话,我的喉咙也发不出声音。我想挤出一个笑,却发现在他这样的眼神下,我想挤出一个笑都艰难得很。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林越帆,他看着我的样子就像是正在看着一个陌生人,无喜无悲,在他的眼里,我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他侧开身子,总算没有将我拒之门外。 他就像是没有看见我一样,自顾自地转身回了房间。 我跟在他身后,因为手里拿着糖人,只能艰难地用手肘关上门。 我凑到他面前,“林越帆……” 他没有说话。 我将手里的小人递到他面前,他没有看,更没有任何别的反应。 我看着他,有很多很多话在我舌尖上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我走到桌子旁,将两个糖人小心翼翼地放进茶杯。 我一转身,对上林越帆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眸子。 他没有一丝被抓包的尴尬,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倒是把我看的有几分尴尬,我走到他面前,十分忐忑地拉住他的袖子,“林越帆……” 林越帆突然间冷笑了一声,他的眸子里闪烁的是毫不掩饰的冷意,我身上的血液一瞬间停止不流动了,他就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林越帆……” 他细细打量着我,我毫不怀疑他这样的认真以至于能够数清我脸上的汗毛数量,他的眉宇间染上不似作伪的困惑,“江夏堇,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我在他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有一种避无可避的窘迫感,“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躲开他的眼神,不敢与他对视,“你应该生气的。” “不是生气,我只是……”他顿了顿,“我只是觉得,我是不是太过于一厢情愿了?” 他伸出手,他的手死死扣住我的下巴,我垂下眼睛,能看见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林越帆……你……” “江夏堇,你看看我。”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道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江夏堇,你看看我。”他重复了一遍。 我的睫毛颤了又颤,我的眼皮似乎不受我的控制了一般,好半天我才让我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像是寺庙里端坐的无悲无喜的老和尚一般。 不,不对,这不是林越帆。 我以为他会嘲讽我,甚至会和我大吵大闹,而不是这般样子。 他松开我,走到一旁坐下,“江夏堇,你知道,在你进宫之后我在想什么吗?” 我想问他,想什么?可是我张了张嘴,发现我现在在他面前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用我去问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多可笑,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怎样才能跟着你上战场。” “一个我,一个这样的我,一个在所有人眼里,都……都不算是一个正常人的我,怎样才能跟你站在一起?” 我看着他,他不像是在跟我抱怨,而是很简单地陈述一件事实,“我居然在想,是不是我错了。在所有人都可以直接表达对你的担忧的时候了,我却只能装作一个傻子,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连一丝一毫的忧虑都不能表现出来。你的师兄,他们可以毫不避讳地说想要跟着你上战场。你父皇应该很开心吧?但是我呢?江夏堇,你猜一猜,要是我说我想要和你一起上战场,你父皇会不会觉得我疯了,会不会觉得我在闹小孩子脾气,会不会……还不会在我还没有死在战场上之前,想把我给杀了,以免我拖你的后腿——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很好玩。” 似乎是为了表示他没有说谎,他甚至呵呵笑了两声。 我却笑不出来,我朝着他走了两步,在他身前蹲下,我伸出手,想要拉他的手,他却转了个身,躲开了。 我的手划过他的衣角,什么也没有捉住。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现糖人似乎已经化了不少,糖浆顺着木棍淌到我的手上,指缝间一点褐色的黏浆。 我用两根手指相互搓了搓,黏黏的。 粘到林越帆身上他大概是要生气的。 “你很好,林越帆,你很好,是我不好。” “你哪里不好?”林越帆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公主。” 他的语气不像往日那般冷嘲热讽,却更像是细密的针一般扎在我的身上。 “林越帆,我没有办法。我是公主,我是我父皇唯一的女儿,这是我的责任,你可以怨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理解?”他终于抬起头来,却在看见我神情的愣了一愣。而后他竟然笑出声,眸里有光,恍然间可令天地失色。 他真的很好看。 “江夏堇……我能理解你,我一直能理解你。但是你并不理解我。” 我不顾他的躲避,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他往外抽了几次,却没有成功。 他看了我一眼,放弃了挣扎,我顺势靠在他身上,“我怎么不理解你!你说啊!你要是想同我一起上战场!好啊,我去求父皇!你以为我会说‘你别去,我希望你好好的’吗?我偏不说,我就是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就是要你陪着我去冒险!我就是这么坏!你不认也得认!” 林越帆似乎被我的大吼大叫吓了一跳,他十分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有些咬牙切齿道:“江夏堇……你真的是……” “是什么?” “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在生气?气什么?气我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是气你的任意妄为?” 我被他戳中心思,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为了这个……” 他示意我放开他的袖子,我不情愿,万一我一松开他就跑了怎么办。 他看看我,又看看自己已经被拽得变了形的袖子。 “江夏堇,我一直能够理解你。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你善良,你有担当,倘若……倘若我们没有婚约,作为臣子,奉你为主林越帆心甘情愿。” 我很少被他这样认真地夸赞,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 他没有理会我突如其来的羞涩,继续道:“你要上战场,没关系。我不会阻拦你,我甚至会支持你。因为我的夏夏,她就是这么好,我愿意陪你。” 我心里一暖,刚要伸手去抱他,却听见他的语气变了变,“我不满的是,江夏堇。你不信我,你那我当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很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我眨眨眼,“我自然是拿你当做未婚夫君的。” “未婚夫君?”他咂摸了一会儿这几个字,费力地从袖子里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手上一抖,将松开了拽着他的手指。 他顺势将我整个手都握住了,然后将我的手放在我的胸前。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掌在我身上擦过,我整个人如同过电一般僵直了。 林越帆似乎毫无所觉,他看着我道:“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再说一遍,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手掌下是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手背上是林越帆温热的手掌,我的思维有一些不受自己控制,我喃喃道:“我在想,我的心跳真的好快……” “大概,是因为你。” 林越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江夏堇……” 他的声音一下子将我拉回现实。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睛直直盯着林越帆的眼睛,“我发誓,我是全心全意拿你当夫君看的。” 我不知道我的话有哪里说的不对,林越帆身上直接变得僵硬。 他好半天没有说话,良久之后他才张了张嘴,“你这样说话,是谁教你的?” “是我自己想说的。” 他看着我,“你真的,不像是个女孩子。” “也许吧?”我回想了一下我十几年的生命,“我师父说,他不清楚男孩子和女孩子有什么区别,只知道都是孩子,就一样教了。” “林越帆,我师父教过我,他说,有什么想说的话,一定要说出来。要是你不说出来,不让别人知道,那么一切都晚了。” “你是在教导我?”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组织一下措辞,却发现周起教我的都是冷冰冰的大道理,没有一点适用于现在的词语,于是只好直接道:“我想告诉你,我很信任你,我很喜欢你,我想很在一起。就算是上战场,我也想和你一起并肩作战,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就算是死,我——唔!” 我的话没有说完,最却被捂住了。 我反应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捂住我的嘴的东西,不是林越帆的手,而是他的嘴…… 我的视线模糊了,怎么也无法聚焦到一个点上,等到那份晕眩感过去,我才发现,林越帆的耳朵真的好红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同你一起 林越帆的眼神有些闪躲,“不要胡说。” 我脑子有些不太清醒,只觉得唇上酥酥麻麻又有些热热的,于是我伸出舌头在唇上舔了一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但是我发现,林越帆的反应比我更剧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开口道:“我在你面前,永远都是一败涂地……” 他的声音哑哑的,带着些无可奈何。 我笑道:“那你就认命吧!” 他看了我一眼,那样深邃的眼神看得我心跳加剧。 我看着他认真道:“我不是很早之久有这样的想法的。我是在父皇身体不好之后才产生的这样的想法。我知道我可能很幼稚,但是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不想坐在皇宫里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只知道节节后退,为什么退?退向哪里?我都不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想着,我什么都不会,但是好歹还读过几本兵书,这一身武功撂倒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上战场的话也能保护我自己——你别说话,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思虑不周全之类的吧,你想说的我父皇都对我说过。你看,他既然能将这件事情昭告天下,就说明这件事情是我说服了他,我能说服他就一样能说服你。” “不,”林越帆看着我,“你的理由说服的是一个帝王,一个心怀天下的帝王,而不是一个父亲。我和你父皇不一样,他不仅仅是你的父皇,还是天下人的皇上,而我,就只是你的,你的夫君。” 他说到最后,竟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道:“或许你说得是对的,但是我想说的是,这是我的责任,不是我想说不就可以说不的。我承担这份责任,不是不信任你抑或是不重视你,就是因为太重视你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这些并非是说来哄他的,而是我真心实意就是这样想的,在我看来,我怕他怪我,我怕他不理解我,总之是在他面前,我就会怕很多很多,所以我只好逃避,一拖再拖,拖无可拖。 但是我现在愿意将这些说给他听,我想他能够明白。 他看着我,似乎在辨别我说出来的话的真伪,良久之后,他握紧了我的手,“不管怎样,我希望你遇见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适合我商量,好与不好,都要和我商量,我不会生气,我只想告诉你,有些事情,有我在,你不必一个人承担。”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抑制不住露出一个笑,“林越帆……你怎么这么好……” 他没有说话,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我的视线落在我手上的玉镯子上,那是他送我的礼物。 “过几天大概就要去西南了,我今年的生辰大概是是要在路上过了。这样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大概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个生辰了。” 林越帆道:“怕吗?” 怕吗? 这个问题我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 也许是怕的,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我从来没有经历的事情,就那样在不远朝着我招手,张牙舞爪。 说一点儿都不怕是假的。 但是,似乎又没有那么怕。 江湖也很可怕,有杀戮,有纠缠,但是还是有无数人向往它。 大概战场也是这个样子的,赵恒怀念战场,孟晟向往战场,就连辰王,那段战场上的想来也是他生命中最精彩的一段时光了吧。 这样想着,似乎战场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你知道吗,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梦里有很多人,他们活的一点都不好,有战争,有无奈走上战场的儿子,父亲……有战场上厮杀的将士,我看不清他们的脸,都是血,除了血还是血。在梦里里面,师姐说,一旦有战争,就没有净地,我们躲无可躲,必须迎面之上。那个梦里面,没有了父皇母后,没有了你……那个梦很真实,以至于我在怀疑,是不是我现在经历的一切才是梦,而我那个所谓的‘梦’,才是真实的世界呢。” 林越帆皱着眉头,道:“说什么傻话。” “是,我是在说傻话。”我又想起“回梦楼”,想起不着调的王老三,想起那一坛将我带入那么莫名其妙的世界的酒。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个梦的意义是什么,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是什么?” “大概,它是想告诉我。在战争面前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吧,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王侯将相,只要你生活在这个国家,你就和这个国家息息相关。什么公主,战火连天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公主。” 所谓公主,也就是国家在的时候,你活的比平常百姓精致一点,国家不在的时候,你死的比别人难看一点儿罢了。 自我进门之后,这是第一次见到林越帆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周起果然厉害。” 我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提起周起。 他道:“竟然教会了你这么多东西。” “明明是我自己领悟到的好吗?!”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我撇撇嘴,换了个话题,“我给你买了礼物。” 他的视线朝着一旁的糖人望去,脸上似笑非笑,“就是这些个小东西。” 这么长时间,糖人已经有些化了,糖浆顺着木棍流在茶杯里,我有些心疼,“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林越帆放开我,将盛着我模样的那个糖人的茶杯端起来,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很像。” 我看了看已经化的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糖人,露出一个假笑。 这是说我长得丑? 林越帆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攥住木棍,就将糖人往嘴里塞。 “哎……”有糖浆…… 他看了看我,似乎在询问我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摆了摆手,看着他已经脏了的手指没有说话,再看那糖人,却没有完全被他含进,他伸出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糖人脸上扫过。他一边舔着糖人一边看我,明明是即为平常的表情,我却被他看的有些脸上发热,不由得别过了脸去。 我听见林越帆颇为愉悦地笑了一声,他道:“很甜。” “和你一样甜。” 我本来想说的话一下子被堵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林越帆笑得更开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个……唔,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吃过,只能说之前没有主动吃过。” 我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回过头去看他,他冲着我笑了笑,“以前,那一个我喜欢这些东西,也就是……小时候的我比较喜欢,我真的小的时候,母亲不喜欢我吃这些东西。等到我大了,也就不在乎了。倒是他,”他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自然地提及另一个自己,“很喜欢,我只能跟着尝一尝这东西的味道。” “不过,都没有夏夏的甜。” 我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你最好先擦一下手。”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皱了皱眉头,然后毫无压力将手指伸到了我面前。 我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从怀里掏出帕子,狠狠揉搓着他的手指,他虚张声势地喊疼。 “林越帆,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他用实力向我展示什么叫做“真不要脸”——“是啊,我不要脸,我只要你。” 他的笑意淡淡的,饶是谁看到了,也会夸一句翩翩佳公子,谁能相信他这张本就应该出口成章的嘴里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爷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不对,也不算是解决了,我还要想办法让父皇同意林越帆同我一起上战场。 就像是林越帆说得,在我父皇眼里,他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让他上战场,除了拖后腿之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当然,这件事情很急,但是现在有一件事情比这件事情更急。 那就是现在有人在院子外面大喊大叫,和文琴阻拦的声音混在一起,格外的不美妙。 我与林越帆对视一眼,他坐在椅子上,拿起那一个几乎不成型的小马放在嘴里舔着,露出一个极其单纯的笑。 与此同时,林越帆的房门被打开,我二师姐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 林越帆似乎有些惊恐,傻乎乎地愣在原地。 我三师兄从我二师姐身后走上前来,对着林越帆抱了抱拳,“惊扰了林公子,是在过意不去。” 林越帆木愣愣地看我一眼。 我有些不悦,“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师姐先是对着林越帆道:“我不是有意冒犯,林公子别往心里去。就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妹……”她将视线转到我身上,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我们有些事情要同她谈谈。” 我无奈的笑笑,该解决的总归是要解决的。 比如林越帆,比如我师兄师姐。 我看着林越帆,“你先……吃着糖人,我出去一下。” 他很乖巧地捧着糖人点了点头,我看着他又脏了的手,别开眼睛,跟着我师兄他们出去了。 他们在前,我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回了我四师兄的院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准备 直到我们都坐下,我师兄与师姐们也没有说一句话,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开口打破这份沉寂的时候,我师姐突然怒喝道:“江夏堇!你真是能耐了啊你!” 我摸摸鼻子,想我这十八年的生命里,没有几个人喊过我一声“江夏堇”,以至于我都要忘记了自己叫什么了,今天倒好,他们接连提醒我我的全名是什么。 “师姐……” “你别说话!”我师姐瞥了我一眼,继续道:“是,我知道你是公主,你有本事,你哪里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高攀的起的啊?!” 我皱皱眉,“师姐……” 结果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好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我不是说你……就是你有事情能不能先跟我们商量一下,我们这么十几年的感情,以前你吃个烤红薯都要先跟我商量一下吃个红心的还是白心的,你现在倒好,这么多大的事情就自己决定了,把我们一个个都蒙在鼓里。江夏堇啊江夏堇,你是不是觉得回了皇宫你就是公主了?我们什么都不是了?我告诉你,你简直就是做梦!无论什么时候,我也是你师姐!我说话你也得听!” 啧,我师姐这暴脾气怕是改不了了。 不管没关系,就是因为她改不了她才是我熟悉的那个师姐。 她喘了一口气,看着我:“你倒是说话啊。” “我能说话了吗?” “……让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我:“……哦。” “师姐,三师兄,四师兄。这件事情你们也不能全怪我。我不是不想和你们说,只是我一想到这件事情直接就和我父皇说了,我本想着我父皇没有明确的答复我就不说出来惹你们心烦了。我也没想到我父皇的速度那么多,第二日直接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不能推卸,只能应承下来,然后……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我师姐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我三师兄看了一眼,她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我三师兄看着我,眉目间一片平静,“你都想清楚了?” 我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他问得是什么,于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看了我一眼,“上战场的后果,你都想清楚了?” 我点头。 他道:“你师姐说话急,但是师姐想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是我们想说的。这件事情我已经写信回碎玉山了——你别担心,我们没有要阻止你的意思,只是他们最小的妹妹要上战场,你总要他们得到消息吧。” 我点点,试探道:“三师兄,你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 我张张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师姐冷笑一声,“我也没有生气啊,我就是有一些着急。” 见我看着她,她还朝我挤出一个笑,杀气腾腾。 我赶紧别开眼。 我四师兄“唰”地一声展开扇子,“我们都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们都理解你,也能明白你的苦衷,但是小六,作为亲人,有事一起商量不是最基础的吗。还是说,你不拿我们当亲人了……” “怎么会?”我赶紧否认,“你们一直都是我最亲的人。” 我四师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逗你的。”她看着我师姐,“你还是哄哄你师姐吧。”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我师姐。 她一个人坐在一旁,握着剑的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握成拳,紧紧皱着眉头,察觉到我望过去的目光便松开了眉头,神色速度之快让她整张脸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我师姐看看我,又看看他们两个,恼怒道:“好好好,我自己说,我自己说还不行吗!” “小六,我就直说了,”她看着我,不似以往那般地随意,反而是难得一见的忧虑重重,“小六,你两位师兄支持你上战场,他们说这是你的责任,是你的使命。但是我不想管什么责任,什么使命,师妹,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师妹。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支持,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愿意看着你去送死!” “师姐……” “白苏你给我闭嘴!我知道你有大仁大义,我做不到你那么无私,这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啊!你是受了伤都要难过的小女孩,你让她去上战场!你们都是打英雄,你们不阻拦。我是小人行了吧,我不开心,我不愿意,我自己来说。小六,你能不能……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听,你就当我在发疯吧。” 她别开眼,视线落在不知名的一点。 我看着她,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之上,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我能清清楚楚看得到她睫毛在不自觉地颤抖。 房间一时间充满了静谧,以至于我能够听到我四师兄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师姐……” 我看着她,“我知道师姐最好了。我也知道,师姐只是说说而已。” 她要说出来,不然以她的性子定然憋得慌。但是就凭她现在坐在我面前,肯把这些话说出来给我听,就说明她也只是说说而已了。 “不然呢?我不只是说说又能做什么呢?就连你的父母都不阻拦你,我又有什么资格阻拦你呢?” “有的,师姐是我的姐姐,师姐说话最好使了。” “最好使?那我不让你上战场,你上是不上?” “……另当别论。” 她哼笑了一声,“我们今日要对你说的,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一件事。” 她的视线落在了我三师兄身上,我跟着她看过去。 我三师兄清了清嗓子,“我明日会进宫请旨。” 为何进宫,请什么旨? 我本应该问的话,却完全问不出来,我想开口,却发现嗓子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三师兄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知道我懂。 我想张嘴说一声“谢谢”,却怎么也看不了口。 我四师兄看着我,那个在江湖上留下风流浪子之名的人眉宇间依旧是一派的从容,眼神却是坚毅。 他道:“傻瓜。” 战事一日比一日紧张,就连京城中的氛围也透露出不同寻常的肃穆。出征在即,我父皇封了孟晟官职,又恩准我师兄姐他们随同上路。 京城中当真是没有人了,放眼望去,浩浩荡荡的人马皆是当年的江湖侠客。 都是一腔豪情许给山河大川,将朝堂视之为洪水猛兽的人。 在我想我父皇提出要与林越帆一同上战场的时候,分外忐忑,却没有想到我父皇答应的如此轻易。 我却有些不敢置信了。 我父皇说出那一句“好”的时候,他的眼神分为复杂,隐含了太多让我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甚至没有问我一句原因,就准了我带一个“孩子”上战场。 林越帆的情况十分的不稳定,甚至于他自己都不敢向我保证那个孩童一般的他会不会突然间跑出来——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我甚至于有几分退却,想让他留在京城算了,但是对上他的眼神却是不舍又不忍。 算了算了,有他相伴,就算是兵荒马乱又如何?刀山火海大不了一起闯。 我想过要不要请沐青儿一同前往,但是想了想又埋怨自己,本来就是我将沐青儿骗来的京城,允诺她的事情我没有办到,又怎么好让她陪我冒险。如今就连孟晟都要上战场了,孟家只剩了孟夫人一个主人在家,她却选择依旧留在京城,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习惯了”,但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临行前,我父皇查人来寻过我一次,他并不是为了叮嘱我什么,只是为了给我一封信。 一封,来自我师父的信。 说实话,我是生气的,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几个徒弟要上战场了,他定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依旧是没有现身。 就好像是……不要我们了一样。 我展开的时候手大概是抖的,要不然怎么会耗费了那样长的时间? 信笺里的话不过是寥寥几句,那个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老顽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要不是他那难以模仿的字迹,我都要怀疑这封信到底是不是出自我师父的手。 不过是短短几句话,我却看了很长很长时间,知道我父皇都离开了御书房,直到李公公进来喊我。 我将那薄薄的一页纸塞进怀里,那张纸是有温度的,它的温度一直透过我身上的衣衫,传到我的骨子里,血肉中,那种热度在我身体里升腾,等我站在街上的时候,手心已经冒汗。 我大概会永远记得这一天,我离开京城的前一天,天空中飘着密密的小雨,不像是北方的天气,倒像是江南的如丝小雨,肉眼看不真切的细密,飘荡在空中,不知不觉中湿了行人的衣和发。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像是在赶赴一场隆重又肃穆的宴席。 我自己在房间静静坐着,月色如水通过纱窗洒在地板上,发出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的光泽,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什么都想了,又大概什么都没有想,后来再回想起这一夜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个梦境一般,朦胧的不真实。 直到天色蒙蒙亮,束了发,换了软甲的杨柳来喊我起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出征 我第一次试穿身上这件铠甲,是我母后禽舍偶为我穿上的,当时她为我束起发,换了衣衫,一边笑的开怀又一边泪光闪烁。 而今天,她与我父皇盛装打扮,送我出征。 城楼巍峨,辉煌壮丽,我骑在马上,远远望着,却只觉得有无尽的风从里面吹出来,有无尽的冷意穿过城墙,打在我的身上。 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日,想起来依旧是一年前我来到这个地方,它存在于我的故事里,却与我毫不相干,我以为就是我踏进这方土地,我依旧会与它无关。 可是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我以为。 如今,我要为了它的安宁,束甲出征。 当年,是他们朝服峨冠博带迎我回京,而今依旧是他们,却是春寒料峭送我远行。 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光,却似乎是变换了无数个春秋。 碎玉山的种种,很多我以为是我生命中最精彩的事情,我都已然记不清了。 倒是不过这一年的经历,在我眼前走马观花过,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上一次离京是前往宛城,但时的忐忑中还怀有几分期待,总想着做不成江湖侠客,做好这个从天而降的霍靖公主也是一件幸事,可是如今…… 我回过头,我身后的将士银盔铁甲,神色肃然,不久之前他们还是盛世之中无忧无虑的慈爱父亲,孝顺儿子,可是如今,他们都是我大夏的勇士,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的生命与我大夏的生命共存。 身后的队伍浩浩荡荡望不到边际,只有迎风飘动的战旗在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我有至亲,挚爱,挚友,如今他们都将信任给予我。 我有满城百姓相送,他们都将希望给予我。 我江夏堇如何能不算是幸运至极? 马蹄声一声一声远离京城,这一日的天气很好,阳光像是吃到了糖的孩子,笑得满脸满足。 这日的风却是很大,吹乱我的发,发丝拂过我的脸颊,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听着风声在我耳边敲出狂傲的节奏,突然间想起我十二岁那一年的除夕,那年除夕夜,碎玉山上格外的热闹,上上下下一片灯火通明,秋娘包了三个口味的饺子。 万剑阁里的所有人都聚在碎玉山的后场的院子里,推杯换盏间我师父突然间问我们,新的一年了,我的小猴子们又老了一岁。老了一岁的你们,想干点什么啊。” 我大师兄说,“想要研制出天下无敌的药。” 我师父翻了白眼道:“怕是毒药。千万别拿我试药,谢谢你了。” 我二师姐说:“想要剑术天下无双。” 我师父道:“这只能算是一个过程,是实现你想要的那个东西的手段,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我依稀记得我师父的原话,当时只觉得深奥的很,却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时的我二师姐直言道:“不明白。” 我师父笑了笑却没有解释,不知道如今已经剑术超群的我师姐,长剑银甲,有没有想明白当年我师父的话。 当时我三师兄想了想,淡淡道:“得偿所愿。” 我师父嗤笑道:“你倒是贪心。” 也不知我三师兄如今有没有得偿所愿。 我四师兄道:“行遍江湖路,喝遍天下酒,赏遍天下美人——哎呀,师父你干嘛打我!” “前两个就够了,后面那一个——也不怕狗腿被打断!” 我五师兄痴痴笑着道:“我没什么什么想要的,也没什么想干的。新的一年啊……还和现在一样就好了。” “没出息。” 我师父似乎是在斥责他,语气里却藏不住笑意。 我五师兄哪里没有出息了,他的愿望明明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还和当时一样就好了。 我们都想着要更好更好,却忽视了,或许我们眼下面临的就是最好的。等到后来,我们想要保持当初的原样都很难很难。 我们生活的环境是那样残酷,以至于我们面临它们的时候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只能逆来顺受,一如砧板上的鱼。 而我,我是怎样回答的呢? 我似乎说的是,“我要做大侠,锄强扶弱,天下第一!” 引得哄堂大笑,有人说,“小六就是出息……”有人说,“小六的想法还是值得肯定的嘛……”还有人说,“都说了,小六还小,你们别灌她酒……” 当时的我分不清善于恶,只晓得自己很委屈,灯火通明见望见我三师兄眉眼含笑,为我夹了一筷子鱼肉。 我的心情瞬间好转。 春风还夹杂着几分冷意,吹在我的脸上,像是有人在我脸上轻轻摩挲。 虽然如今我没有成为天下第一,但是我身后七万精兵,为了这个国家的安危正义无反顾地想着一个陌生的土地前进,忐忑却不畏惧。 我也算是对得起年幼时的一腔热血豪情了吧。也不知道碎玉山上的叔叔伯伯听到我们出征的消息,是会欣慰大笑还是会气急败坏。 说不定不同反应的两群人还会吵上一架,吵到兴起还要打上一架。 那个场面想想就让人觉得欣慰,只是可惜,我看不到了,只能在脑海上想象一下那个场面。 这一次出征和去宛城办案是完全不一样的,当时我的身份是公主,有“佳人”在侧,仆婢相随。 但是现在的我,是一个士兵,我的身边只有战友正想着,我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从我身侧直射过来,我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回望过去。 是林越帆。 身着铠甲的他,眉宇间还是环绕着几分朦胧稚气,但是我这样看着他,只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实质化的英气与肃杀。 我朝着他露出一个笑,他也回了我一个笑容,像是在告诉我,“有我在。” 我看着他,就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吗,我心里的那些阴霾却奇迹般得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右前方是辰王,或者说是,江将军,他的身姿挺拔,全然不似之前富贵王爷那般的不问世事的闲散,此刻的他不像是天上的谪仙,就像是一个人,一个有着鲜活气息的人。 让我感觉到,他是有感情的,哪怕依旧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那他表层的冰块下面也是有一弯活水的。 虽然没有人提出什么要求,但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几万人的队伍却是行进的十分迅速,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抱怨过,松懈过,他们都在追逐着同伴的脚步,这让我什么讶异,当然,也让我十分地起敬。 面对我的压抑,辰王却是十分的见怪不怪,道:“倘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行军的队伍里面。” 辰王真的是在军队里待过的人,他对士兵,或者说是对军队的了解,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他明白每一条线路的选择,会在行军的队伍中分析敌军的攻势与当下的局势,他清楚要怎样分散兵力,也会在闲暇的时候,和士兵一起探讨怎样选择可以食用的食物,可会传授士兵作战的经验。 这个时候的辰王一点都不像是朝堂上那个不染烟火气,全身都透漏着“人神都勿近”的气息的王爷,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将领,和士兵一起吃喝,一起谈天说地,我可是指天发誓,这一路上我见证了辰王的无数笑容,有浅淡的笑,有露齿大笑,他平易近人得一点都不真实。 我想起之前我母后说过的一句话,“辰王是应该属于战场的。” 是的,我想也是,辰王应该是属于战场的,我现在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向我父皇请命前往战场了。 因为,那才是属于他的地方。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的生日是在前往战场的路上过得。 或许是行路匆忙,我甚至于都忘记了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倘若不是他们提起,我就这样糊糊涂涂过了这个生日也说不定。 但是我不记得,却有人替我记得。 第一个向我提起这件事情的是我二师姐。 那日早上,我和二师姐一起在河边洗了把脸,转身离去的时候我二师姐突然间叫住我,我转过身,却看见她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被她脸上慈祥又神秘的笑容吓得赶紧又返回河边重新洗了一把脸,或许是我洗脸的方式不对,我还沉浸在梦中还没有醒来,要不然为什么这一路上都在散发冷气的我师姐突然间转了性子,笑得这么温柔。 我看着她,“师姐……你醒了吗?” 她十分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不然呢?夜游症犯了吗?” 我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不适应什么?不适应我对你笑脸相迎?那好办啊,下次见了面我先往你身上捅一刀!” 说着她比划了个出刀的姿势。 我看着她,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 我师姐道:“今日你最大,我哪里敢对你不好啊。” “今日……我最大?” 我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我师姐已经上前来,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东西,递到我手里。 如果我没有老眼昏花的话,那应该是一个平安符。 嗯,在之前被我师姐千般嫌弃万般嫌弃的东西,被她称作是“无用”的东西,如今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到我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生辰 见我不停地琢磨,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她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一个平安符吗?出征之前我去庙里求得,我除了有一把剑之外也就只有这个了——我的剑可是不能送人的,刚好这个小东西送给当作生日礼物了。” 我傻愣愣地看着手心里面的小东西,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我师姐皱起眉头:“至于吗?我不就是没有好好准备吗,你用得着这么不开心吗?” 我看着平安符,有些不可置信地将它攥在手心里,大概是我此时的表情有些啥。我师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洗脸时打湿的一绺发丝贴在她的额前,有水珠顺着发丝滑落下来,,被她不耐烦地抚到耳后。 “今天……是我生日?” 我师姐正跟她的头发做斗争,听我这么说停下动作看着我,“师妹……你不是傻了吧?” 我将平安符收进怀里,好笑道:“你看我,都不知道将日子过到哪里去了?” 我师姐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上前在我眉间用手指点了一下,“大概是过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说罢便越过我,自顾自地往来时的方向走过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脚步麻利,身姿挺拔,是绝对的女中豪杰,不知道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寺庙里求得平安符,大概那是她迄今为止最虔诚的一次了吧。 这就是我的师姐啊。 不得不说,倘若不是我师姐送我这个平安符,我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到了的。 大概是行军途中不能够被琐事索绕,我父皇母后似乎已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辰,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和去年我刚刚回京的热闹全然不同。 我回去的途中,看见山林里面开着漫山遍野的花,就像是往年碎玉山上的样子,只可惜这些花儿与碎玉山上的花是全然不同的。 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春意已经这样深了。 也是,我身上的棉衣换了又换,现在的衣衫都已经很单薄了。 第二个向我表示生日祝福的是我四师兄,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把小刀,当然,他将东西递给我的时候我是没有看出来那是一把小刀的,它看起来和首饰阁里那些精巧的发簪没有什么两样。 我四师兄是从来没有送过我首饰的,当然他倒是给他江湖上那些红颜知己送过不少。 我以为他是搞错了对象,他却示意我结果发簪,我将发簪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不由得惊奇,这的确不是什么发簪,而是一把小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簪子一样大的小刀重量倒不轻,哪位千金小姐要是将它顶在脑门上,大概是要被压断脖子的。 我师兄随意道:“本来是买来送给琴姑娘,但是发现这不是个小饰品,而是一把利器,这跟琴姑娘那样的淑女是不相配的。在身上揣了这么长时间,刚好送给你。” 这种人,就是做好事也给做到让人恨不得踹他两脚,也是一种本事。 我将东西收进袖子里,很是无奈我四师兄这种脾性。 我三师兄的礼物是在傍晚整军休息的时候给我的,他不像我师姐那样刻意哄我,也不像我四师兄那样可以讨人嫌,他和我一起去巡视了粮草,在回来的路上递给我一把剑。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面的剑并不是他以往随身携带的配剑。 他道:“战场上不必平日里的小打小闹,有把顺手的剑防身是不可少的。” 这把剑我是见过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练的也是剑,那个时候我不懂事,总觉得三师兄手里是剑,二师姐手里也是剑,就连五师兄,也是要练剑的,我总觉得所有人都做的事情我是不要做的,我想要与众不同。 后来师父便教我鞭法,没想到学起来倒是很得心应手。 但是即使是后来我有了雪玉,我学的最好的功夫就是轻功和鞭法,剑术我也是有练的。 而这把剑,就是我小的时候在碎玉山用过的,长大了也有用,但是我回京的时候却没有将它带出碎玉山。 也不是不珍惜,大概是觉得没有必要吧,有东西留在碎玉山,碎玉山就还是我最终的家,总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去的。 但是现在我三师兄将它递给了我,我会用它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 我不知道我师兄是怎么将它拿到身边,又是怎么一直携带了一路的,但是我知道我师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很多的事情。 的确,鞭法适合近攻,极其灵活,适合决斗对战,但是在战场上是不占优势的,还没有一柄长枪,一把长剑来得方便。 我接过剑,我师兄正在看着马匹,他动作熟练地捧起一把草,用手指捻了捻,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抬起手在一匹马的脑袋上摸了摸,他跟这匹马已经很熟了,那匹以性子烈著称的马匹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将脑袋在他手心上面蹭了蹭,似乎是很享受的样子。 我看着他的动作,等到他一点一点将粮草细细查看完了,他似乎才想起来我的存在,他回过身,看着我,“师妹?” 我的生辰是四月十七,月亮此时还是有些圆的,月色正好,月光流水一样流泻下来,打在我师兄的发上,在他身上的银甲上读了一层光辉,他整个人宛若是天上走下来的战神。 “师兄,你想上战场吗?” 其实想起来,除了幸运之外,还有一个词语也是很适合我的,那就是任性,或者说是自私。 我是很自私的,自私到明明知道林越帆的身体状况不稳定,我还是让他和我一起前往西南,就算是看到了丞相的担忧,林夫人的不舍,我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嘴上说着,这是我对林越帆的信任与重视,可是实际上呢?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我只是想让他陪着我而已。 而我的师兄姐们,他们又有什么义务陪着我去冒险的,他们说是想来,我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危险,你们考虑考虑。”我只是表示开心,表示我愿意与他们并肩作战,但是实际上呢,我是大夏的公主,有些事情是我逃避不开的责任与使命,但是对于我的师兄师姐们而言,我的责任并不是他们的。 我似乎忘了问他们一句,“你在做的事情,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吗?” 大概是这一路上的奔波让我有些难以承受,也或许是今天的月色太美好了,美好到让我有些无法忽视内心深处的某些情绪。 而我三师兄,却在听见我的问话之后愣了一下,他又试了一下拴马的缰绳,发现没有任何问题,这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拍了拍手,将粘在手上的草屑拍下去,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我追上他的脚步,“想知道而已。” 不远处有看护的士兵,见我们来两个人走过来挂了个军礼,我师兄一一回礼,我也在他身侧做出一副体恤士兵的姿态,甚至还和其中的几个人聊了两句。等到我们走远了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师兄还没有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张了张嘴,刚想问第二遍,却听见我师兄缓缓道:“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 “啊?” 我师兄看了我一眼,趁着月色,我能将他眼睛里面的认真看得一清二楚。 “哪一个男儿,不想着建功立业保卫家国,守护……他们最重要的人呢……”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郑重,像是一票羽毛落在我心上的那一刻猛然变成了铁锤,让我出乎意料的忐忑沉重了一下。 我似乎看见我师兄的表情与往常有一些不一样,但是等到我仔仔细细去端详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表情与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不成是天色太黑,我看错了? “师兄……” 他阻止了我继续说下去,他率先向前走去,脚步有些加快,“快点回去吧,不早了。” 他的姿态做出了一副不欲多加交谈的姿态,我自然也不可能在强追着他说些什么。但是有我师兄那一句话,我心里的不安与自责便消散了许多,至少他不是为了我从而不情愿地出现在行军的队伍里面。 倘若他是真的这样做,我能愧疚到将自己一刀捅死。 我师兄一向不慌不忙的步伐难得的走得这样急,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我四师兄和我二师姐正与孟晟聚在一堆火堆旁边,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在说什么好玩的话,红灿灿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真实的笑意。 孟晟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边关事态不定吗,他的父亲作为主将正面临着生死决战,他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忧虑,他每一日都是笑呵呵得,似乎他的身上从没就没有和“难过”“恐惧”这种情绪有关的东西,不过他的这种乐观倒是带动得整个队伍氛围都没有那么严肃沉重了,多了几分鲜活气。或许是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有什么好急的,又有什么好怕的!我孟家的男儿,都不是孬种。我们在的地方,就是大写的‘旗开得胜’!” 也算是借他吉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痛苦 大概是因为孟晟也算是半个江湖人的缘故,我师兄他们与孟晟也算是一见如故,关系甚是亲密,相处甚是融洽。 尤其是我四师兄在江湖中的名头“游云公子”还算是有点名气,而恰巧不巧,孟晟算是他众多仰慕者之中为数不多的男子。 这种诡异的关系瞬间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孟晟喊了我那次么长时间的“小六”,最初在出征的队伍见到我的时候也算是他第一次知道我我真正的身份,他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那样大,让我想起碎玉山上那些受了惊的小松鼠。 他瞪着我瞪了好半天,我与他大眼瞪小眼相互瞪了半天,他就像是变成了一座石雕,没有第二弹个动作,我看得好笑,率先笑了出来。 我当时是想要和他道个歉来着的,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向他表明我的身份,欺骗在先是事实,但是我刚刚开口吐出一个字,他就先伸出手,制止了我,他那双大眼睛上下转了几圈,似乎有些怀疑人生,“你……是霍靖公主?” 我点了点头,他挡在我身前的那只手收了回去,拍上了自己的脑门,好半天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天……我怎么这么能耐?!我竟然管霍靖公主叫了好长时间的妹妹!” 说到这儿,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恐,似乎想要扯我的袖子,但是我穿着的是窄袖铠甲,他有些无从下手,只好悻悻地收回手,在自己身上磨蹭了两下,“小六……不是……公主,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他要是知道我管你叫小六,我还没有死在敌军手里,先死在他手里了。” 我笑出声,“好。” 而现在,看见我们走过来,正对着我们的孟晟先叫起来,“白兄!小六!” 知道的人清楚他是一个将军,在行军的途中,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一位侠客,在春游的途中。 我跟师兄对视一眼,朝着他们走过去。 大概是我师姐他们提到过这件事情,就连孟晟也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要不一会而我专门给你烤个鸡,你别说,我烤出来的鸡肉可嫩可香了,一般人还吃不到呢!” 我谢过他的好意,四下看了看,“十安呢?” 以为林越帆大多数时候要维持一副天真的姿态,我不在的时候他一般都是在一旁待着的,但是此时他却没有在他熟识的人附近。 我师姐闻言也抬头看了看,“刚才还在呢……”她有些紧张,“你要不要去找找?” 她以为林越帆是不谙世事的稚子,我却知道林越帆应该不会出事。 孟晟也提出了同我一起去找林越帆的建议,却被我拒绝了。我四师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其实我清楚,我四师兄是有一些不喜欢林越帆的,大概是觉得他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孩子,总是对他带着一些不清不楚的敌意。 我和他们又说了两句话,由于挂念着林越帆,所以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之后直接提出了告诉,他们都能够理解,也没有挽留我,反而是催着我去看看。 大部队都是驻扎在一个地方的,除了马匹粮草之外人员也算是十分集中,放眼望过去,几乎有什么都可以一览无余。 正常情况下林越帆是不会什么都不和我直接走掉的,难不成是十安出来了?但是也不应该啊,十安胆子小,但是也十分聪明,倘若是他在这种境地出现,最应该做的就是待在他最熟悉的人,也就是我师兄身边等着我回来才是。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四下向周围的士兵打探林越帆的消息,在听到无数个“没看见”之后,终于有一个人说到,“林公子似乎是和辰王爷在一起。” “皇叔?他们去哪了?” 那人费力地想了想,伸手指了个方向,“属下隐约记得他们是朝着那个方向去的,但是具体去哪儿了……属下就不清楚了。” 我点点头,“幸苦你了。” 我朝着他说得那个方向找过去。那是一片树林,不过那个方向的树林灌木丛生,没有什么平坦的地方,平日里我们都会避开那个地方,因为实在是不好走,现在大晚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林越帆和辰王去那里做什么? 而林越帆与辰王……他们两个人又怎么会有交集? 我怀着满腹的疑惑,一步一步朝着那边走过去,由于不好驻扎休憩,那边的防卫就很少了,显现出野外该有的荒凉来。我看不太清脚下的东西,只知道有藤蔓荆棘在我腿侧脚边环绕,感谢我三师兄送了我这把剑,此刻刚刚好能够用上。 穿过灌木丛后面是一片满是石块瓦砾的荒地,视野倒是十分空旷,要是我没有瞎的话,我眼前的确是一片空旷,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象,别说人的影子,就是个鬼影也没有半个。 那不成是那个人看错了,不过想来也是,他们二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来这个地方? 我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确认是没有林越帆的影子,便转过身想要顺着来路回去,不过来路实在是太过于难走了,要不是我身上穿的是软甲,要是一般的布衫绸衣,我身上的衣服大概都要碎成流苏了。 不远处似乎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我估量了一下,大概是可以顺着那个地方绕过去的。 于是我顺着那个地方走过去。 经过一处不高的灌木丛的时候,灌木丛里似乎放出了什么声音,那动静惹得灌木丛都左右抖了几下。 我心里一颤,着大晚上的,要是窜出来一条蛇我岂不是死的很冤枉。 我试探着缓缓后退,,却在视线落在灌木丛里的时候心头涌过一丝惊诧,“林……越帆?” 我顾不得荆棘扎人,三两下劈开拦路的藤蔓,蹲下身去。 林越帆躺在灌木丛中,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双臂环在胸前做出一种似乎是十分寒冷的姿态,他的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却是一副十分抗拒的姿态。我试着去碰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在我接触到他的那一刻僵直了一下,然后是更加剧烈的颤抖。 我率先在他身上看了看,并没有伤痕,我想要给他把脉,但是他手上的力气并不小,十分抵触我的动作,根本不让我好好把脉。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好去扶他,他十分抗拒我的行为,发力都带着了几丝内力,倘若不是他现在的状态不对,大概是是要和我动手的。 我一边用剑撑着地面,一面和他做斗争,“林越帆!林越帆……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是江夏堇啊……” 我不敢大声呼喊,怕被别人看到他现在的状态。 但是倘若没有别人的话…… 我看着眉宇间一片隐忍的林越帆,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怨愤。 我将剑放在一边,两只手一起紧紧拥着他,“林越帆……林越帆……你醒醒啊……” 我的视线落在他的衣服上,趁着月光,我伸出手,想要在他身上找出点什么能够证明或者说是解决他当下问题的东西。 我的手在刚刚触及他衣衫的时候,突然被他用力握住。 我停下动作吧,“林越帆?”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但是似乎并不能看见我的存在,只是茫然地四下看了看,“……夏夏?” “是我!”见他神志有几分清明了,我不禁有些喜悦,“林越帆!你怎么了?” 他松开我的手,“怀里……蓝色瓶子……不要让别人见到,见到我……” 他说起话来似乎要耗费很多的力气,我有太多的疑问在此刻都消散的无影无踪,几乎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找他身上的药瓶,摸索了半天,才在他腰封里面摸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蓝色小瓷瓶,瓶子里面是是一颗颗米粒大小的药丸。 我不清楚他要吃几颗,但是很显然,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回答我的问题了,他的身体抖得比之前还要厉害,我硬着头皮将一颗药丸倒在自己手里,往他嘴里塞,他的牙关紧闭,我喊了他几声,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掰不开他的嘴,身上急得都要冒汗了。 那药丸极小,天色又黑,那小瓶子里面本来就没有几粒药,林越帆这样不配合,导致我十分害怕药丸滚落。 我的手触及他的嘴唇,他的最竟然没有之前闭的那样紧了,我心下一喜,再接再厉,打算继续攻克他的牙关。 我还没有动作的时候,他的牙齿竟然自己分开了,我一个没留神,手指直接戳了过去,他的牙齿却在此时上下一合,力道不重,指尖上酥酥麻麻的赶紧传遍我的全身,我另一只手一个没注意,差点将他摔在石头上。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不过我现在顾不得和他算账,就怕他一会儿真的折腾起来,赶紧将药丸弹进他的嘴里。 他咳得惊天动地,吓了我一跳。 “林越帆……林越帆你没事吧……” 他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 他不言语,身上的颤抖却逐渐还和下来,我趁着月色看他的面容,他的神色并不安稳,像是受惊一般保持着警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迷惑 我无法起身,蹲的腿麻,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陪着他一点一点缓和过来。 我不知道自己一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只知道林越帆开口叫我的时候我依稀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夏夏?”他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 “你……没事了?” 他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我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我看了看天色,“反正不早了。” 他苦笑了一声,“我还……算了,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他们会担心吧?” 也是,我是出来找林越帆,现在不仅林越帆没有露面了,就连我也不见了,他们大概是放心不下的吧。不过现在还没有听见他们的动静,就是说明其实我出来的时间并不长才是。 林越帆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是有心无力,他毫不廉耻心得对着我道:“夏夏……扶我起身可好?” 我想说不好,因为我感觉不到我的腿的存在了。 看着林越帆恢复了生气,我却有些不舒服,我实在是想把他直接摔在地上,但是奈何我的善心不允许我做出这种事情。 于是我十分轻柔地将他摔在了地上。 我撑着这地起身,的确是腿麻了,我差一点腿软摔在地上,林越帆似乎是没有骨头一般软绵绵地躺在地上,做出一副痛苦难耐的姿态。 或许是因为他的演技太好了,我的愧疚之心如同遇风的火堆,一下子升腾地十分地高。 我伸手去拉他,他将一部分力气摊在我身上,好在他没有完全将重量扔给我,我勉强将他扶了起来。 “回去吧……” 我看了看在月色下,他几乎没有血色的脸色,张了张嘴,将所有的话都咽回嗓子里,只是扶着他往回走。 来的时候剑是用来当探路辊用的,回去的时候剑是当拐杖来用的。 多亏了这把剑做工精良。 林越帆的情况不好让旁人看见,我只好自己扶着他慢慢往回走,他整个人像一条蛇一样缠在我的身上,偶尔发出一两声莫名其妙的声音,惹得路过的巡视士兵朝着我们问好的时候声音都怪异得变了腔调。 我:“……” 林越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们回到营帐的时候,逛好碰上我三师兄过来,林越帆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我在营帐外迎上去,“师兄?” 我师兄朝着我身后看了看,“你这都出去近半个时辰了。不见你回去,我便过来看一看。” 我笑道:“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还会有豺狼野豹将我叼走不成?” 我师兄认真道:“那可说不定。” 我被他认真的态度惹得懵了一下,他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既然没有事情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我总感觉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我身后的帐篷里,我皱了皱眉头,什么都没有说的时候他却已经转身走了。 我站在营帐前,看着我师兄的身影远去,内心总有一些忐忑,却说不上原因是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将我的思绪拉回来,我转身进了帐篷。 林越帆正靠在桌子上,帐篷里点着灯,他的脸色是真的很不好,额头上泛着细密的汗珠。 我上前两步,“你今天晚上……” 他笑了笑,伸出手朝我比划了一下,示意我过去坐下,“你今天晚上是怎么找到我的?” “有人看到……你们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我们?”他若有所思道:“我与辰王?” 我盯着他神色十分自然的面容,侍徒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丝与众不同的迹象,但是我失败了,他似乎并没有想要隐瞒我的意思。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辰王,但是比我想象的要来的聪明,也比我想象的……难缠。”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位老者在评价一个初生牛犊的小儿,这种语气放在林越帆对待辰王的角度是可以说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先不说这个了……你别急,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你说的。但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对着我笑道:“你坐过来一点儿。” 我总觉得他现在的态度可以去拐卖良家妇女。 我本来坐在他的对面,闻言有些警惕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凳子。 他看着我,有些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似乎是牵动了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笑着笑着他皱着眉头咳了起来。 他压抑着声音,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他嗓子里挤出来,我伸出手去拍他的背,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我以为是我手下没有轻重,不小心伤到了他,一抬头却装进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他的眼睛很像是今天晚上的夜空,幽深不见底,望进去无边无际,又散落着点点星子,让人不住地感到晕眩。 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恍惚中觉得我脖颈上有什么凉凉的东西。 我低下头去看,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抹红色。 我抬手摸了摸,是一块指甲大小的东西,“这是什么?” 他的手从我能颈后的链子上一点一点滑到我的颈前,与我握在坠子上上的手相交叠,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这算是我给你过得第一个生辰吧。” “你?” “这个小东西不算是贵重,但是是我送你的,你不许拿下来。” “这是什么?” “你猜。” 摸起来像是玉石,却又比玉石多了几分润意,“你真幼稚。” 林越帆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烛火的光扑在我的脸上,大概是捎带着热气的,我的脸上一片暖暖的热意。 与他对视半晌,我突然道:“现在能告诉我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了吧。” 林越帆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恼怒我的不解风情,“这个时候提起这些,真的很糟蹋气氛?” “气氛?什么气氛?”我指着帐篷外面,“金戈铁马的气氛?” 林越帆好气又好笑地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你真是……罢了,算我命不好。 “夏夏,在你看来,辰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我认真的想了想,“大概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吧。以前我以为他很冷漠,但是现在觉得他的冷漠只是对待他不在意的东西,就像现在,面对着他最熟悉的地方,他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越帆听我说完,道:“今天晚上,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夏夏,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我为了让……让我能够恢复,可以说是采取了强制性的一些治疗方式。但是苏云歌的方式很霸道,我的身体偶尔会失控……今天晚上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本想着在你的帐篷里面等着你回来。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的帐篷比较安全,不会有人随意闯进来罢了。但是我遇见了辰王,或者说是辰王找上了我。他跟我说……”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我发现他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他说什么了?” “他说,夜路走到了总会遇见鬼的。” 我沉思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你的身体……” 林越帆摇了摇头,神色也有几分凝重,“按理来讲,是不应该的。但是他找到我的时候,直言说是让我陪他走一走……” 林越帆的身份是一个秘密,如果他没有骗我的话,他这些年一直将这个秘密隐藏的很好,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 最亲近他的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和他毫无交集的辰王又怎么会知道? 晚上,我与师兄离开之后,林越帆便朝着我的帐篷的方向走去。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我的帐篷前面站了一个人。 辰王。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辰王转过身,神色不明地盯着林越帆。 林越帆一直将单纯稚子的形象演绎的出神入化,就连以至于我相处的师兄姐们,杨柳新月都没有看出来。 此时他见了辰王,露出一下小孩子的脾性,不开心道:“夏夏不在!” 辰王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本王不找她,本王,找你。” 辰王对待林越帆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对于林越帆这样一个“累赘”加在行军队伍里面,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开心,就好像林越帆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而已。 但是当时辰王对着林越帆的态度,绝对不是对着一个孩子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个对手的态度。 林越帆自然也察觉到了辰王与众不同的态度,但是他是一个合格的演技派,他将不喜与茫然演绎得敲到好处。 “找我?不喜欢!” 辰王没有表现出对林越帆的喜怒,林越帆却是真真实实地表现出对辰王的不喜。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和夏夏关系很好的男人我都不喜欢!” 直接又无从反驳。 面对林越帆的拒绝,辰王没有一丝的让步,他就那样直直看着林越帆,似乎相信他会做出妥协一样。 “你去了。”我替他说出了结果。 “是的,”林越帆抚上我的眉头,“别紧张。我去是因为,他说,‘公主知道你是一个什么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逼问 林越帆让我别紧张,但是很显然,他这句话一出口,我更加紧张了。 如果说我之前在忐忑,辰王是不是对林越帆起了疑心,那么这一句话就表示辰王已经不是起疑心的地步了,他是直接确认林越帆不是表面上这个林越帆了。 或许是我的表情逃过与凝重,竟然逗乐了林越帆,要不是看在他还是个病人的份上,我早就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了。 “笑笑笑,都什么时候了,你就知道笑!” “什么时候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我觉得自己脑壳疼,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越帆,我觉得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猴,还是珍稀品种。 林越帆笑笑,“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自然是不能直接向他表明他的猜测是对的——我们姑且将之称为猜测。” 林越帆拿不准辰王到底是在诈他,还是他真的知道什么,他依旧是做出一派天真的表情,夜色朦胧中朝着辰王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一直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辰王突然将往前走了两步,他在林越帆身侧停下,他的铠甲未卸,冰凉的银甲贴在林越帆单薄的衣衫上,散发着与主人一样的冷意。 他比林越帆大约一般高,微微侧过头刚好靠近林越帆的耳侧,“你真的以为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的吗?” 林越帆的眼里聚集了层层寒气。 辰王说罢,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你跟上去了?” 林越帆点点头,“对,我总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他无奈笑道:“只可惜,到最后,我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 “怎么会?”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林越帆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脸上有浮现出一种怪异的表情,大概是不理解之中带着一丝好笑,“我跟上去之后,大概你是你看到的那个地方了,他在那个地方停住了脚步。” 辰王似乎对林越帆会跟上来抱有十足的把握,“你还是来了。” 林越帆装无辜:“不是您让我来的吗?” 当时的夜色已经很深了,就凭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辰王望过去大概只能看清楚林越帆的身体轮廓,可是即便是这样,辰王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越帆,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一朵花来。 这两个人都是极有耐心的性子,就这样的一动不动地对视了好长时间。 林越帆体内的不适感越来越重,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住的时候,他的眼前闪过一片黑暗,为了不让辰王看出异样,他不断用内力刺激着自己,使自己保持着清醒。 幸亏辰王也不是一个喜欢纠缠的人。 他只是看着林越帆,冷冷道:“有些小心思,你最好收起来。” 林越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思和他周旋了,“辰王爷,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辰王似乎在黑暗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我希望你是真的听不懂。” “辰王爷,”林越帆笑眯眯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本王从不对敌人产生好感。” 辰王的声音很低,他对林越帆说完这句话就打算离开,离开之前,对着林越帆道:“倘若你有什么不干净的心思最好趁早收起来。否则,本王不会管有什么人护着你的。” “所以,”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插嘴道:“你到底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林越帆举起左手,做发誓状,“天地可鉴,我在你面前没有任何的秘密。” “你在我面前……”我本来想说,你在我面前全部都是秘密,我从来没有看懂过你。但是想了想,我接上了下半句话:“……就是个傻子。” 他忽视了我的白眼,乐呵呵道:“我乐得在你面前做一个傻子,只在你面前。” 我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打掉他趁机伸过来的手,“继续说。” “说什么?” “说后面的事情。” “后面的事情?”林越帆大约摸是恢复了精气神,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直接就走了,我就倒在那了。” “走了?”我难以置信道:“你就那么让他走了?他是怎么知道的你的事情?他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你真的有什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嫌我隐瞒。” 林越帆好气又好笑:“我的公主殿下,我要是真的有事情瞒着你,我就不会把辰王的原话想你和盘托出了,我直接隐瞒了他的话不是更好?何必说出来惹得你生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什么不轨的心思,我又怎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再说,我不放他走我又能干什么?杀人抛尸吗?你别说,我还真的有这个念头,只可惜我身体不舒服,内力一点儿也用不上,我要是拦着他不让他走,不是我杀他抛尸,而是他杀我抛尸了。” 我拉过他的手,搭上他的脉搏。 他看着我,半晌之后笑了笑,“我的夏夏还真的是全能,什么都会。” 我没搭理他,而是道:“那么辰王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脉象有一些乱,我不是大师兄,更不是沐青儿,只学会一些皮毛,只知道他这样的脉象代表着气血有些不足,别的什么东西却看不出来了。 “不打算怎么办。他既然单独找了我,说明只要我不做他口中的‘不轨之事’,他便不会为难我。我自认为我不会做什么不轨之事,除了……” 诊不出什么东西,我便松开了他的手,“除了?” “除了面对你的时候,我总是想着行一些‘不轨之事’。” 我眨眨眼,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早先看话本子的时候,欺男霸女的纨绔也总是对良家女子行所谓的“不轨之举”。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挤出一个十分温婉可人,羞涩娇俏的笑容,我十分温柔的拉过林越帆的手,然后十分不温柔的掐住他的虎口处,用力一按,用足了力气。 林越帆刚刚恢复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脸上的期待全部变成了挣扎。 我松开他的手,缓缓道:“不好意思,我对着你,也想行一些‘不轨之事’。” 林越帆脸色变了好几变,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夏夏做什么都是好的。” 我对着他露出一个皮相上的笑容。 林越帆缓了缓气,正色道:“我不知道辰王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我与他之前并没有任何交集。知道我的事情的人除了你我,就只有苏云歌。你们两个,我都是十分信任的。” 信任我是应该的,信任苏云歌……一定要和信任我并列吗? 我撇撇嘴,“哦。” 林越帆:“……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笑笑:“没有啊。” 林越帆:“……哦。” 我可以说是非常想要动手了。 林越帆道:“不管怎么样,他应该没有恶意的。” 我看着林越帆:“林越帆,你看着我。好好想一想,然后再告诉我,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林越帆神色无奈,“夏夏……” “你别跟我这样嬉皮笑脸的,”我那个看清楚他眸子里面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林越帆,我不是傻子。” 他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说话总喜欢是七分真,三分假,我总是看不透他,或者说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骗过我几次,对我说过的话里面有几句真,有几句假。他身上的迷团太多太多,我知道他不想告诉我,虽然我摸不清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我总是觉得,他是不会害我的,我愿意相信他,即使是前面一片迷茫,我也愿意将自己的信任交给他。 但是,我对他的信任不是代表着我是个傻子。 我也很讨厌被他隐瞒的感觉。 就好像是我被排除了他的世界,他的事情我一无所知,我所知道都是他想让我知道的。 “林越帆,我想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听。因为我信任你,但是同样的,我也想让你信任我,不要说什么你是为了我好的鬼话,话本里都不这么写了,你现在说这些东西太老套了。” 林越帆揉了揉眉头,笑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这样好了,我来问,你来回答。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选择不回答,但是不要骗我。” 林越帆点点头,“可以。” 此时帐篷外响起脚步声,是杨柳的声音,“公主,该用膳了。” 林越帆看着我无奈地笑笑,“先吃东西吧。” 我只好先让杨柳将东西送进来,这半路上,又是接近西南的地界,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吃没无非就是一些干粮野菜罢了,要是哪一日驻扎在半路,能够猎上两只野兔都是加餐。 今日难得的是,真的有一只烤鸡。 还是一整只。 杨柳解释道:“这是孟小将军做的,专门嘱咐我给您送来,说是祝您生辰快乐。你要是不吃就是不给他面子。” 我几乎能想象出孟晟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神情,一定是十分的傲娇。 我笑笑,应下了,杨柳便退了出去。 林越帆的脸色却不太好,“孟晟对你倒是好。” 我将烤鸡撕开,“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啊,况且他和我师兄姐关系比较好嘛。” “一直?”林越帆拿起干粮瞧了瞧,似笑非笑道:“你对他倒是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旧事成疑 我看着他一口干粮在他嘴里吧唧了半天也没有咽下去,将撕下来的鸡肉塞给他。 他垂下眼皮,颇为不屑地瞄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孟小将军专门给你烤的,你这样给我吃,不合适吧?” “哦,”我将鸡肉收回来,顺便将整只鸡都划拉到自己面前,“那我自己吃算了。你就嚼干粮吧。” 林越帆:“……” 他嚼了两口干粮,见我吃得津津有味,“……那什么,你就不再客气一下?” “和你我还客气什么?”我咽下一口鸡肉,“你别说,孟晟的这手艺还真不是吹得,做的还真不错。” 林越帆看看我,又看看烤鸡,然后狠狠咬了一口干粮,不知道得还以为那干粮是用他仇人的肉做的呢。 他道:“想笑就笑,别憋坏了。” 我将烤鸡向他那边推了推,他冷哼了一声,还是伸出了手。 想一个闹着脾气又禁不住诱惑的小孩子。 这顿饭吃的时间并不长,我们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事情,自然是难免有些味同嚼蜡。 我随意将东西堆到一块,对着林越帆道:“我们可以继续了。” 林越帆喝了一口水,指了指帐篷外,“夏夏,天色不早了,你就这样留我在寝帐之中有些说不过去吧。”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我笑着看他。 他笑得比我还要欢畅,“可是好多人都看见了我进了你的寝帐,这么晚了还不出去你猜他们会说什么?” 我也笑:“我出征还要带上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累赘准驸马,你猜猜他们会怎么想?我带着你出来却又不与你同帐而居,你猜他们又会怎么想?” 林越帆:“……” “好了,”我拍了拍自己身边,“坐过来,回答我的问题。” 林越帆叹了口气,“好吧,开始吧。” 我想了一下自己脑子里积累的疑惑,那些问题平日里总是是不是地蹦出来扰乱我的思绪,而现在真的要系统的将它们整理到一起,我却是一时间没有头绪。 “你从来没有跟我讲过你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他笑了笑,“我落水之前?还是我落水之后?” 他看着我,“这件事情倒是我疏忽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给你将一个故事,大概讲完了这个故事有很多问题你不问我也会迎刃而解。” 林越帆的故事不算短,但是他讲述起来花费的时间却是不算长。 故事从林明德开始讲起。 林家一开始也是一个大家,不过三代便逐渐没落,成了最普通的靠着一亩三分地度日的普通百姓,什么日子过长了也就会适应了。 渐渐地,林家的后人都忘了自己祖上是多么的荣耀。他们安于现状地守着自己的土地,娶妻生子,十年如一日地过下去。 直到林家出了一个林明德。 林明德从年幼时就不愿意守着土地过活,他有着自己的理想和包袱,他喜欢读书,渴望功成名就,但是他的父母只当他是在痴人说梦。 毕竟他们并没有送儿子去度私塾的实力,或者是有那么一点闲钱,却不愿意将其浪费在没有什么盼头的事情上。 但是林明德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人,别人看好的事情他要做,别人不看好的事情他也要做。林家夫人当时开了一家豆腐坊,起早贪黑地买豆腐,林明德小小年纪便跟在她身边送豆腐。 或许是缘分,在送豆腐的过程中,他遇见了现在的丞相夫人,当时的员外小姐,哦不,应该是说他遇见了员外老爷。幸运的是,员外老爷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见到送豆腐的小子每一次走到后院的时候都停住脚步听一会儿后院里面先生教书的声音,他便觉得这是一个日后一定有出息的孩子。 于是,林明德不再是一个送豆腐的穷小子,而是在员外的院子里读起了书。 在员外小姐十五岁那一年,员外甚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林明德。那一年,林明德十八岁。 婚后第二年,林明德进京赶考,金榜题名,跨马游街的状元郎,少年英才,年少有为,不少人想着将女儿许配给他,他却在封官的第一时间将妻子接进了京城,后院无妾。 林明德与林夫人恩爱有加,当时他们只有林越帆一个孩子,随着林明德的官位越做越大,对林夫人和林越帆的关注也渐渐地少了。 林越帆十岁那一年,林明德总是忙于朝堂上的事情,当时林夫人的母家也出了一些问题,林夫人对林越帆的照料难免不比以往紧张。 那一日林越帆和小厮在后院玩耍,明明身后跟着一堆人,他却摔进了池塘里。 用林越帆的话来说,是“被推进了池塘里”。 “推?你的意思是……” 林越帆点点头,“我能清楚的感觉的,当时我是被人推下去的。落水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回头看,但是我什么都看不仅,有人按着我的脑袋,我只能听见又吵又闹的声音,和无数人接连下水的声音。” 林越帆看着我,神色晦涩难辨,“据说我在水里待了差不多两刻钟,你能相信吗?” 我的身体深处浮现出一股难以压抑的寒意。 我不能想象,一个仆婢成群的大家公子,在身后跟着无数仆从的时候,能够在小小的荷花池里面待上两刻钟没有被救起。 这不可能是正常现象。 这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他,林明德无妾,自然不是后院相斗,他在朝为相,政敌向来是不少的,但是都说林明德治家严谨,又怎么会让这样的恶人混进府中? 林越帆继续道:“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我昏迷了很多天。但是听说当天跟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被杖毙了。那是他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 “所以,是谁推你入水,是完全没有结果吗?” 林越帆摇头。 “丞相没有追查?” “用我母亲的话来说,是因为当时我昏迷不醒,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我身上了,其他的事情也就顾不上了。” 似乎是这样的,关心则乱,当时林越帆危在旦夕,他们所有人的精力自然应该放在林越帆身上,但是…… 我看了林越帆一眼,欲言又止。 林越帆倒是很大方,他道:“有什么问题,你说。” 我看着他,“既然后来你恢复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丞相和夫人?” 林越帆笑得很温柔,他眼里有洞悉一切的通明,“夏夏,你既然能够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想到了什么对吧?” 他直视我,那种目光让我避无可避,我心里一颤,难不成…… 我心底那个隐隐约约的想法甚至于不敢成型,生怕我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化作一把利剑,刺伤无辜的人。 林越帆的神色却没有多么在意,他说出来的话也是风轻云淡的,但是我却听得心惊胆战。 “你猜的没错,我在怀疑我父亲。所以,有些事情我不敢告诉他。” 林越帆看着我呆呆愣愣的表情,笑弯了眼,“吓傻了?” 我说不出一句话,我已经没有阻止语言的能力了。 那个永远笑呵呵却在提到往事时深色动容的丞相,那个情真意切暗暗叮嘱我儿子喜欢的一切的丞相,那个可以表现出不在意却在背后默默凝视林越帆的背影的丞相,那个在达塔王子进宫时对我说要为儿子的后院披荆斩棘的丞相……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自己儿子下死手的人。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怎么可能!他怎么舍得!他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越帆轻轻笑了笑,他伸出手,拍了拍我放在膝上的手,然后将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我低着头看着我们交叠的双手,听着他说话,“夏夏,在我刚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曾经也在想,是不是我误会了。我是他的儿子啊,他杀了我能够得到什么呢。什么也得不到。但是,我发现我并不了解他,一开始我没有告诉他我的体内有两个人,是因为我开不了口。后来是因为我不敢对他开口,因为我害怕他是一个刽子手。” 林越帆的声音低低的,桌上的烛火不断地跳动,帐篷里面明灭不定。 刽子手,这三个字一出,我只觉得身上一颤,我是无法将这三个字与林明德联系在一起的。 “夏夏……”他眼睛里有太多我看不清楚的东西,“有些东西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当年在溶月谷遇见你,我想着,这样天真无邪的女孩一定是被很多人宠着保护着长大的,她最不应该接触的就是这些与美好相背离的东西。但是今天,你承受的太多了,我……却还要将那些不应该展现在你面前的东西掰碎了给你看。” “我的意识大多数时候是清醒的,另一个我在支配我的身体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我是都能够看到的,甚至于他睡觉的时候我都可以保持清醒。当然,这个情况基本上不存在。我想说的是在我从溶月谷回京之后,溶月谷给出的结论是能活着就不错了,可能记忆都会受损。我不知道另一个我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清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有很多事情他明明都记得,却装做不记得的样子。” 明明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我却笑了出来。 林越帆真有意思,一个体内装着两个人,两个人还都在演戏,这具身体活的真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 到达 “后来呢,你知道另一个你这么做的答案了吗?” “知道了,”林越帆笑了笑,颇有几分自嘲的意思,“小的时候,我是比另一个我要傻一点的。他轻而易举就发现的事情我居然都没有发现。” “自我出事之后,我母亲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生怕我出事。我父亲则是几乎换掉了府里的大部分人,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后来我发现他换掉的人都是原来我母亲挑选跟在我身边的,而自从出了事情之后,我身边的人都换成他选的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大惊小怪了?这件事情当然没有什么,后来我听到这些人向他报告我的情况,当然这也没有什么。溶月谷的人告诉我父亲,最好不要侍徒将我培养成国家栋梁了,因为我背的书越多可能恢复的越慢,伤势越严重。但是即便是知道这一点,他还是逼着我看书,看和多很多书。当然,你可以说他是不甘心,是不信命,但是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被他握住的手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抚。 “不过也多亏了他让我看的书多,书里面有一些关于医药方面的描述,我误闯过府里的大夫的院子,里面有很多的药物,包括我吃的药物,你能相信吗,我竟然在给我熬的药材里面发现了两种很奇怪的搭配,但是敬我不是学医的,我不能确定我在书里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对的,但是我对大夫起了怀疑之心。” “再后来,我听到我父亲与大夫的谈话,我发现我父亲再检查我的药方,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很奇怪。” 林明德说:“还是老样子?” 大夫说:“是。” 林明德说:“要不要加大剂量?” 大夫道:“再加……夫人会察觉吧?” 林明德道:“那就先这样吧。你自己看着办,不要惹出是非。” 林越帆说完这些话,脸上无悲无喜,似乎这件事情与他无关。 我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你这些……都只是猜测。” “那苏云歌呢?” “苏云歌?” “苏云歌一开始是我父亲身边的人,算是……他的门客。” “啊……那他……” 我想起林越帆虽苏云歌的信任,想起苏云歌那捉摸不定的性子。 “我的病是苏云歌治好的。苏云歌这个人,很奇怪。他做事全凭喜好,他喜欢做的事情别人拦不住,他不喜欢做的事情他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做。他一开始是江湖中人,后来玩心大起,便投奔在我父亲的门下做一个门客,他做这些事情没有任何的目的,只不过是觉得没有尝试过而已。我在灵济寺遇见他是真的,只不过他在和我想出了一段时间之后冒出了一句‘林明德要了药居然是用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够狠的啊,不错不错’。” “你相信他的话?” “倘若后来我没有在我父亲身边看见他的话,我是不会相信他的。我与苏云歌相识多年,是他一步一步唤醒了我,并且将两个我融合为一个我,我自认为是足够了解他的。” “足够了解他……”我默默回味了一下这句话,“他为什么帮你。” “因为他高兴。” 林越帆回答得十分迅速,我脑海里面闪过苏云歌那张永远挂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的近乎妖孽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我拍着脑袋,“好,那么你想告诉我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知道林相是一个什么人了吗?他想做的是什么?他为什么一边对你好一边给你下药?林越帆,那可是你父亲,他对你下药有什么好处吗?每做一件事情都是要有利可图才会去做吧,林相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啊。” “对,你说的没错。这也是我用了这么多年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你知道了吗?” 林越帆的表情严肃之中透漏出几分犹豫:“我不知道……” 我笑了笑,我发现我一直在不停地发现我身边的人充满了秘密,却没有解开任何一个秘密,这些谜题在无形之中编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一层又一层将我困在里面。 “林越帆……你真的是……又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林越帆的手轻轻划过我的脸颊,“我本来打算在打完仗之后再告诉你所有事情的。” 打完仗…… 我本来想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听到这件事情。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逃过与晦气,便将其咽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你说得对,不管发生了什么,目前我们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这场仗了,其他的……打完仗,我们一起解决。” 林越帆看着我,烛火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动,好半天,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在心在对林明德此人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是这些事情我都只能暂且放在心里,因为我们距离西南费城越来越近了。 孟猛带过去的军队对西南边境并不熟悉,与生在西南长在西南的敌军相比,我军吃了不少亏,节节败退,幸好费县易守难攻,才给我孟猛一丝喘息的机会。 越靠近西南越能够感觉到战争的气息,那种悲凉冷落的氛围在笔触是体会不到的,靠近费县的几个村镇里几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偶尔遇见几个有人的房屋,屋子里面多是老弱妇孺,道路上偶尔可见背着行囊神色匆匆的行人,远远看见前进的大军,便投来惊慌又有些好奇的眼神,然后哦是惊疑不定地远远躲开。 他们就是最普通的百姓,我不知道他们他们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肯定不是现在这样背井离乡,妻离子散。 我看着那些人,突然有一个疑问在我心中一闪而过,“你说,他们恨我吗?” 周围的人太多,林越帆只能装作一副无辜的表情看着我,似乎有些不解,“夏夏?”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骑马走在我身前的辰王居然稍微停了一下,等到我的马匹与他的马匹并行,他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分给我的意思,缓缓道:“为什么要恨你?” 要不是他这句刚刚好与我上句话联系紧密,我都要怀疑他这句话是在自言自语。 我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背着行囊神色仓皇的一个男子身上,他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手里牵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似乎被我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不住地往我们这边张望,却被那男子拉着走得更快。 “战乱叠起,民不聊生,他们要怪的不应该是朝廷吗?” 辰王道:“发起战乱的是别国,领军作战的是朝廷。倘若他们有一点儿良心,就不应该怪朝廷。” 我被他认真的解释惹得笑了笑,“他们不会这么想的。” “那会怎么想?” 那会怎么想? 自然是想着,一定是王孙贵族朝堂王谢的争端导致了战争频频,大人物在朝堂端坐,享尽富贵荣华,受苦的却总是平民百姓。 “皇叔,你是王爷,你大概是不知道百姓的想法吧。” “你又知道?” “应该是知道的。” “你是公主。”他这句话似乎在回应我那句“你是王爷”。 我笑了笑,没什么心思向她解释,他生下来就是王爷,经历的事情都是王爷应该经历的,我生下来是公主,但是这个公主却只是有一个名分而已。 我不过是碎玉山上万剑阁里的一个野丫头而已。 和普通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提起皇上,提起朝堂也会觉得不真实,提起朝廷上又发布了什么通知,该骂我也是会骂的,全然不记得朝廷宝座上坐着的那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 随意比起辰王,我自认为我是比较了解百姓的心思的。 他们要骂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无论怎么样,只要有战争,这场战争使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就是朝廷做得不够好。 辰王突然回过头来,他的眸子里面冷意不散,没头没尾的丢下一句,“不像。” 啊? 不像?不像什么?不像公主吗?不行就对了,我本来也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公主。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赶得特别紧,等我们赶到费城的时候,孟猛似乎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正坐在营帐里面包扎伤口,听说我们到了便匆匆忙忙赶了出来,卸了一半的铠甲挂在身上,左胳膊上的衣衫的血色染透,纱布还缠在胳膊上,应该是缠到一半被他暴力撕碎的。 他向我们行完了礼,便邀请我们到营帐里面去,营帐里面还站着颇为无奈的军医。 我示意军医将孟猛伤口包扎好,“孟将军受伤了?” 孟猛的眼神在跟在我身后的孟晟身上一闪而过,露出几分欣慰的表情,“都是小伤,没事没事。” “小伤也是要看看的,毕竟我们都指望着将军呢。” 孟猛被我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似乎是想抬手,奈何胳膊被军医丝丝拽在手里,只好呵呵笑了两声,“哎呀,哎呀,早些年这些伤口末将都是不管的,哪那么矫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战略 孟猛的视线落在辰王身上,“再说了,辰王爷都来了,就算是末将出点什么事,也不怕了。” 孟晟的眉头皱了皱,但是碍于我们在场人的身份,没有将话说出来。 辰王道:“本汪年纪轻,不敢过分自傲,还要仰仗孟将军。” 孟猛想要转身说两句话,一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似乎有些不自在,“包那么紧做什么,随便撒点药就好了。” 军医神色不变的给他包扎伤口,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孟猛的性格。 我笑起来,“夏堇一直仰慕外祖风姿,但是遗憾未能一见,今日在战场上蒙将军教导,也算是三生有幸,还希望孟将军不要嫌弃夏堇愚笨。” 孟猛皱起眉头,“那什么……公主,你别这样文绉绉的说话,末将听不惯。” “哈哈哈哈……”我放声笑了好一阵儿,“那最好不过,我说着也不舒服。孟将军也别叫公主了,这也不是在皇宫里,就叫我夏堇吧,我们就平常点儿。” 孟猛和孟晟不愧是父子。 就像当初孟晟喊我小六一样自然,孟猛点头道:“那样最好了。” 丝毫不觉得叫一位公主的名字有什么不对。 军中的将士与朝堂上的文臣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半生戎马,对我的不待见倒不是因为我是个女子,更多的是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柔弱的女子。 重点在于柔弱,不在于女子。 柔弱的男子一样不召他们待见,比如说林越帆,尤其是这个男子不仅没有武力,还没有智力的时候,就格外不召他们待见。 就算是他们对着我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分地轻视,但是我依旧是能够感觉到他们言行举止里面透漏出来的对我为副将的不认同。 毕竟,在他们眼里,孟晟身为孟猛的独子,怎么着也比我这个顶着公主身份的小姑娘强,还是一个带着“男宠”上战场的公主,在他们眼里我大概和皇城里面的那些纨绔并没有什么区别。 与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辰王,我之前不晓得辰王到底有多么厉害,但是就照着军中将士对他的恭敬态度来看,也知道辰王的名声绝对不是因为他是皇室皇子。 边关战事吃紧,一刻也不能松懈,前三日我们几乎一直在了解现下的局势,虽然之前对西南的局势我们之前也有所了解,但是毕竟是在书面上的寥寥只言片语,什么也摸不清楚,如今看着孟猛将局势一一展开来讲,我不由得心惊。 四国联手势如破竹,他们率先截断了大夏与南胡通商的道路,西南地区的土地不适宜种粮食,大多数的百姓靠着狩猎和畜牧为生,最直接的贸易来源就是与西南边境相连接的几个小国,这几个小国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与其通商却是维持西南百姓生计的最主要方式,如今他们联合起来阻断通商之路,直接等于将当地的百姓闭上了绝路,而西南地区与中原联系并不密切,百姓失去了生活来源,等同驻守在这里的将士们也失去了兵马粮草。 孟猛指着虞山之北的一片区域道:“之前我们的兵力集中在此处,”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道弧线,指着不远处的一段小路道,“这一个地方是我们进攻达塔的唯一一条道路,论兵力自然是我们更胜一筹,但是我们大夏的地形平坦,大部分将士没有在这种山间作战的经验,但是达塔人不同,他们的兵就是在这种地方练出来的,加上这个地方地形奇特,我们不熟悉其构造,我们对上他们,根本毫无胜算,只能一退再退。” 翻过两座山是一条长河,河后面便是费城,“末将本来想留守在图宾,再寻机会进攻的。但是据末将观察,图宾的百姓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留下来,不仅粮草供应不方便,而且只会损失更多的将士,末将便自作主张退到了费城。殿下你看,”孟猛的手指落在一点上,“现在公主带来了兵力,我们可以从这个地方,绕过平江山,在后方率先进攻腾格,腾格山水围绕,只要我们能够保证其他的三国不能施以援手,那么腾格就是笼中困兽,就算它插翅也难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我看着孟猛比划过的路线,“倘若我们直接从平江山前进发,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要绕远路,从平江山后攻入腾格呢?这样不会浪费时间吗?” 孟猛摇摇头,在探讨起战术的时候,他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殿下你果然是没有实战经验啊,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兵力不足以对抗四国联军,就是兵力足我们也得表现出兵力不足。我们长时间没有与这几个国家开战,拿捏不准他们的实力,如果从平江山进发,那么我们的大军一定会经过这个地方,那么这样的话,我们的兵力就暴露在南燕的眼皮底下了,只有从北侧绕过平江山,我们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以前师父教我兵法,他的行军布阵全部都在一盘棋上,他时常捏着棋子说:“对弈啊,不能像你这个傻丫头这样,一步后手都不留,只顾着眼前的快活,谁知道你这一步棋走得是不是完全的准确呢?你看一步,别人看三步,你就掉进坑里去了。” 因为师父这一句话,我总是想着,做事情都是要走一步想三步的。 但是现在站在这方地图之前,我才知道,纸上谈兵与实地作战是完全不一样的,比如看着辰王与孟猛商量着兵力布局,我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孟猛身边有一位副将,名为刘成。说是副将,但是实际上他赖以生存的技能不是作战,而是谋略,他最擅长的是运筹帷幄,明明是文人出身,在军队里跌打滚爬这么多年,他身上更多的是沾染的武将气性,他听着孟猛的滔滔不绝,最后补充道:“将军,你说的都不错。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就是南燕的实力。” 所谓的四国联军,就是位于我国西南边境的四个国家,达塔,南胡,南燕以及腾格。这四国之间联系不深,曾经都是大夏的附属国,但是各有各的特色,达塔产良驹,南胡出粮草,腾格产金矿,南燕胜在地理位置优越,近海,与别国的联系也便利。 实际上这几个国家常年与大夏相安无事,几个国家的关系也并不亲密,却在此时发动战争,总是要出师有名的,但是他们偏偏出师无名,只是为了打而打。 这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此时刘成提到了南燕的实力,的确,南燕的实力是这几个国家里面最强的一个,当时我在看到这些国家的资料的时候,我很是疑惑为什么南燕没有早些吞并了这几个周边的小国,如果是是南燕攻打大夏,我还是相信的,毕竟南燕还是有这个能力,也是有这个野心的。 刘成继续道:“众所周知,南燕的兵力强盛,且擅长陆战,水战,就是山间作战的能力,他们也比我们强上几分,就算是如将军所说,我们可以绕过平江山围攻腾格,这没有问题。但是只要我们在半个时辰内拿不下腾格,南燕就一定会得到消息,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只要南燕得到消息,那么他们就能够迅速集中在腾格边境的兵力,他们两国现在是边界互通的,南燕的兵力特别容易感到腾格境内。但是我们的兵力必须少必须精才可以,这样的话,我们根本不能保证攻下腾格,我们能不能自保尚且是个问题。” 孟猛听着刘成的话,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辰王的视线落在兵力布防图上,皱眉思索着,也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们陷入深思的样子,突然间想起一个事情,“从一开始,我们就对着他们四国的进攻开始防守,由于他们的突然进攻,我们防不胜防,只能一退再退。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我们就落在了下风,处于一个被动的地位。我们只想着无力进攻,摆脱他们的钳制,但是是不是我们可以不用武力就可以找到一条新的出路呢?” 刘成道:“愿闻其详。” 我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随便说说,要是哪里说的不对,还请各位不要见怪。” 孟猛摆摆手,“在军中,没有这么多规矩,多说多好,殿下随意。” “我总想着,这几国联合起来是为了什么。肯定是利益驱使。这些年,我们大夏对这几个国家都不薄,南胡,达塔,腾格都是依附着大夏生存,如果是南燕是有信心与我们一战夺取中原,但是其他三国却是犯不上冒这个险吧。如果我们胜了,他们四国自然是哪一个国家也得不到好处,就算是他们胜了,其他三国又拿什么来和南燕抗衡的?他们为什么要舍弃大夏的庇护去选择一条险路呢?” “这……”孟猛挠挠头,“别说,我还真没有考虑这一点。” 辰王的手指在布防图上缓缓划过,“那么照公主的意思,他们是为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 暗示 我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他们几个国家之间的联盟并不牢固,肯定是可以攻破的。” 刘成道:“殿下的意思是,我们是可以用游说的方式,攻破他们的内部结盟?” 我点点头。 “这未尝不是个方法,但是他们现在刚好尝到了甜头,正是跃跃欲试之际。现在游说几乎是起不到很好的作用的。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辅助方式。” 孟猛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个时候营帐外突然出来一声“报——” 孟猛高声道:“进!” 有人送进来一封战报,孟猛直接接过来看了,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看完之后直接走到我面前,将战报递给了我。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对着我身前的辰王道:“皇叔。” 辰王看了我一眼,接了过去。 如今除费城之外还有三座城池是最重要的抵御关卡,其中一座城池是三百里外的桐城。 本来有一万的兵力是在桐城的,但是现在桐城的太守,降了南燕。 不仅降了,还是带着满城的百姓于将士一起降了,桐城太守封锁了城池,想要出城者一律斩杀,又不愿意投降的将士在城中发起一场动乱,却被南燕的人协助镇压,一夜之间天边残月照尽血污。 “殿下……” “桐城……我不希望出现第二个桐城。” “这是我们没有办法控制的,”辰王那个看着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夏的情况……我们并不能拿着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强迫他们不能降,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了,只会寒了将士和百姓的心。” 我闭了闭眼,大概是这些日子没有睡好的缘故,我的眼睛一闭上便是火辣辣的疼,扯着脑子也疼。 “我没有记错的话,中城的太守是叫王焕阳。” 孟猛想了一下,与刘成对视一眼,这才缓缓点头道:“好像是这么个名字,殿下知道他?” 我去看辰王,却见他也在思索,听见我的话张了张嘴,“你想做什么?” 王焕阳,这个名字我听见宁轩提起过,王焕阳的年纪应该和我舅舅差不多大,他年纪小一些的时候曾经跟在我外祖身边当参谋,在他没有来中城当太守之前,他是在西北的,因为我外祖的关系,他与我舅舅一家的关系也是格外亲密,不过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很少。据宁轩所说,他的才学十分出众,是一个十分刚正之人,当时他的刚正却不似其他读书人那般的迂腐,甚至带着几分圆滑。 “倘若你见到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些霁月清风的风骨出自他的身上。”当时,宁轩指着一堆诗词对我说。 就是母后带我回将军府拜见外祖的时候,宁轩还告诉我说,王焕阳此人,可靠。 可靠不可靠我不晓得,但是这个人是中城的太守,而中城,是西南地区重要的城池。 “不知道各位对王焕阳了解吗?” 辰王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我打的是什么注意,但是他似乎是失败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孟猛也摇了摇头,倒是刘成想了想,道:“末将倒是对此人有所耳闻。但是公主想要拿他开刀的话,他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人选。” 我知道他想岔了,却没有纠正他,由着他说了下去。 “据末将所知,王焕阳这个人,为人极其圆滑,可以说是油盐不进,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他,他看起来似乎是痴痴傻傻浑浑噩噩的,但是末将觉得此人城府深不可测,这些日子,他没有接受我们的增兵要求,也不肯出兵相助,似乎将自己排除在了大夏之外,当然,他也没有向四国臣服。就周围的几座城池而言,中城的兵力大概是最弱的,但是即便是这样,也不见哪一个国家对中城下手,所以在末将看来,王焕阳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如果殿下想要说服王焕阳与我们相配合,怕是要出很大一份力了。” 我点点头,“我只是随口一提,现在应该是还用不到他的。” 辰王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直攻。西南地区本来就是贫瘠之地,我们的粮草兵马运输本来就不容易,但是南燕他们不一样,他们等于就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作战,四国之间相互配合,倘若一昧地拖下去打持久战,是对他们有利,与我们而言是大患。” “的确如此,”刘成道,“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如果可以的话,就如殿下所说,从内部瓦解他们的联盟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我们加上我带来的七万大军,总数也不过是十万人而已,而仅仅南燕的士兵就有十万人,我们的十万人对上他们的二十万人,而西南又等于是他们的主战场。 我们这一场仗,打得会十分艰难。 我们从主将营帐之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深了。 身上的铠甲压得我肩膀疼。 西南的湿漉漉的 空气中弥漫着杀气,两侧肃立的士兵长枪铁甲,有皇宫中的羽林军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我往前慢慢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我。 我转过身,辰王眉目清冷,几步走到我身侧与我并肩齐行。 因着脑子里面的事情多,我整个人正处于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喊了一声皇叔之后便没有再主动开口。 我与辰王的营帐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就是一起走一段路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为什么带上林越帆?” 远处传来铁甲碰撞的声音,像是冷月光化作的利刃交接声,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皇叔为什么会问这个?” “皇兄居然这样纵容你。” 我笑笑,却因为实在是没有多少力气,就是扯出一个笑容都有些艰难,“父皇自然有父皇的考量。” 辰王侧过头,他的视线就像是一把尖刀,在我身上极为细致地拖过来划过去,我觉得全身都疼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本宫多心了,皇叔……似乎不喜欢十安?” 辰王,没有否认,而是道:“你为何会这样觉得?” “总觉得,皇叔对于十安过于冷淡了,”我摸摸鼻子,“夏堇就是随口一说,皇叔不要见怪。” “我不见怪,”辰王道,“你感觉的没有错。”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大大方方地就承认了,一时间倒让我有些无言以对。 “为何……虽说十安有些孩子气,但是他的人并不坏,他的心地十分善良。皇叔与十安没有接触,要是皇叔能够了解一下十安……” “谁说本王不了解他。” “什么?” 辰王停下步子,转过身,看着我,“谁跟你说,本王不了解林越帆。” 他的眼神尖锐又坦率,让我想起空中盘旋的老鹰,“皇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十安与您……似乎没有接触吧。” 辰王的嘴角往上勾了一勾,我以为他是在嘲讽我,“公主,不了解他的是你。” 我皱起眉头,表现出一副不悦的样子,“我与他朝夕相处,对他是再了解不过的。” “哦?”辰王看着我,他似乎听到了一个颇为好笑的笑话,“公主了解他?那公主说说,是公主主动要求他跟你上战场的,还是,他央求你带着他上战场的。” “当然是……” “当然是什么。” 我面色迟疑,脱口而出的话却在吐出几个字之后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辰王的眼里露出了然,他缓缓抬步往前走,“公主,有些事情不是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子。” 辰王的身影越走越远,他似乎没有等我的意思。 我快步追上去,“皇叔这是什么意思?” 辰王没有回头,“意思是,公主要学会当一个坏人。” 他似乎不欲与我多说,他往前走了两步,“公主的营帐到了,本王先回去了。” 他的步伐一如既往地坚定从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我却是狠狠皱起了眉头。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林越帆的事情,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撩开营帐的帘子,里面只有正百无聊赖地坐着数指头的林越帆,他见我进来,露出一个大大笑脸,那个久违笑容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林越帆……” 他上前来拉着我的手,似乎是十分高兴的样子,他的笑意那样真实那样纯粹,甚至感染了我,让我也觉得轻松了些。 “夏夏,你回来了!” 我点头,“杨柳她们呢?”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应该啊,我走得时候不是让她们留在这儿了吗?你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们吗?” 林越帆拉着我到一旁坐下,他笑弯了眉眼,眼神十分认真地打量着我,就好像眼睛长在了我的身上一样,我被他看着如芒在背,“你这是……外面没有人。只有我。” 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要再装出这幅样子了。 “我知道只要我们啊,”林越帆笑出来,“夏夏,你这是怎么了,我又不瞎。”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玩笑迹象,但是我失败了。 “十安?” 他点点头。 我垂下眸子,笑道:“十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看星星 十安歪着头,双手捧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视线转向他,我只好看着他,“十安?” “夏夏,我们怎么会在这儿啊?”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十安露出的疑惑不似作伪,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知道了,是他做的……” 他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半晌之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夏夏,这是哪儿啊?” “西南。” “西南?”十安的眉头皱了起来,而后又露出恍然的表情,“我知道了,这是战场吧。” 他的表情十分的平静,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十安……” “夏夏,你觉得我好吗?” 我笑起来,伸出手在他脸上捏了两下,平时里捏林越帆的脸他是要和我记得,也就是十安会这样乖乖巧巧地由着我动手动脚了。 “说什么傻话,十安当然好了。” “最好吗?” “最好了。” 十安听到我的回答,突然间笑起来,我不知道那些写诗词写话本的人是不是真的见过绝色美人才能写出那样的词语,但是现在十安一笑,我发现以前那些没有五官的绝色美人都有了脸,大概就是十安这样的吧。 他轻轻伸出手,似乎他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易碎的珍宝,我被自己这样的想象逗笑了。 十安歪着头看我,“夏夏,你喜欢星星吗?” “星星?喜欢啊。” 我是喜欢星星的,以前在碎玉山上的时候我经常跑到屋顶山顶上面去看星星,明明是那样黑暗的天色,却拥有着无数闪闪亮亮的小东西,有他们在,就是黑夜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反而显得十分动人。 仰头看着星星的时候,就好像你的世界里面只剩下了星星,无论在白天里,受过什么委屈,有什么不快,全部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你的心里眼里只有那漫天的晶莹,怎么看也看不够。 十安十分开心地起身,拉着我的手,“那我们去看星星吧!” 我挑挑眉,有些无奈:“现在?” “现在!” 我揉揉眉头,“十安,现在不早了。” 十安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早一点的话,你只能看太阳,不能看星星。” “可是……”可是我真的是太累了,这几日来我就没有睡一个好觉,我的脑子里就像是又无数的小锥子在我脑子里面敲打一般,我看着十安纯粹充满希冀的眼神,笑了笑,“可是,我要换一件衣服。” 十安本来有几分忐忑失落的眼神瞬间染上了神采,他冲着我狠狠点了点头。 我很是无奈,“那你是不是要换一个地方待?” 十安笑得十分狡黠,他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我可以捂住眼睛。”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他捂着眼睛磕磕绊绊地向着屏风后面走去。 本来我是十分不愿意出去的,现在我的身体我的大脑在,只允许我将自己摔在床上,但是……十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少到我不敢拒绝他的每一句话。 西南地区的环境还是十分好的,和西北应该是不一样的。 宁轩的故事里,西北的空气里都是黄沙,一张口,一吸气都能感觉到漫天的黄沙随着浩浩荡荡的狂风灌进嘴巴里,西北的风打在人的脸上就像是无数的刀子在肌肤上划过。 那是我心中的战场,狂风,黄沙,铁甲,血腥,汗水…… 但是西南又是不一样的,这里有山有水有郁郁葱葱的树木,甚至有疾奔而过的野兽,远离营帐的地方,有一座小山丘,倘若忽略掉现在我们正处于两军对战之前,这大概是人间圣地吧,似乎一切都是那样平静,那样平和。 只可惜,这些平和都是借来的。 十安背靠着山丘坐下,地上是软绵绵的青草,带着夜间特有的湿气,青草香散发在空气里,一丝一缕地钻进我的鼻子,让我总想着躺在这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大概是天气不错的缘故,满天的星子散布地无际无边。 西南的地形比之中原的平地有些高,这样仰着头看着天上,我总感觉我离那些星星近的很,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将它们摘下来。 十安指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的数着,那些星星实在是太多了,他怎么也数不完,他每每数到几十颗的时候就要重新数起。但是他没有一丝气馁,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开始。 “他们一直在变,不停地眨啊眨的,我们不知道哪一颗使我数过的,哪一颗是没有数过的。” 他那样稚气又认真的样子让我无法嘲笑他,“傻十安,那就不要数了。” “不!要数!” 我因为他这样的执拗感到困惑,“为什么?” 我小的时候也是喜欢数星星的,但是我总也数不清楚,数到最后我就会生气,对那些变幻莫测的星星感到生气,气他们不肯让我数清楚。 但是十安和我是不一样的,他是那么的耐心,似乎他总能够数清楚那些小东西。 “夏夏?” “嗯?” “我以前见过你的。” 我侧过头去看他,林越帆和我说过的,当年在溶月谷,我们是见过的。 “夏夏,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我跟娘亲说,等到你长大了,我就去溶月谷娶你。可是……可是你长大了,我却没有。” 漫天的星星在这一刻都飞进了他的眸子,他的眼神是那样纯粹,那样认真,“夏夏……我真的特别开心,我能够遇见你。爹爹告诉我,我长大了,我要成亲了,我很难过。因为我找不到你了,我很伤心,我不能娶你了。我那样不好,你见到我一定不会喜欢我,一定会讨厌我的。但是在你掀开车帘的那一刻,你知道吗?我特别开心,我以为我在做梦,我……我马上就认出了你,你还是那么好看,你的眼睛……就像是娘亲的珠宝,不,比珠宝还要好看……夏夏,我特别开心,真的,我特别开心!” “十安?”他的语气与以往有一些不同,面对着这样的他,我的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他往前蹭了蹭,轻轻拥住我,他的拥抱和林越帆是不一样的,林越帆的拥抱执着又霸道,我总感觉他是要将我勒紧他的身体里面的,那样浓烈的情感让我喘不过来气。但是十安的怀抱是不一样的,是那样的轻柔又小心翼翼,似乎怕稍稍一用力,就会将我捏碎。 “十安……” “夏夏,你见过他吧?他是不是……比我好很多……” 他?我稍稍愣了一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十安口中的那个“他”是什么人。 他继续道:“我感觉到他的存在了……我感觉到,他的想法,他在接近你,他在保护你,他在做……做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情。” 原来是这个“他”。 我的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我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背后是嫩绿的青草在随风微微摆动。 “你也很好,十安,我觉得你很好。” “那你会记得我吗?” 我的嗓子一下子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你会记得我吗?” 他的声音十分地平静,他似乎知道一切事情,然后就那样波澜不惊地看着这些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好似他不是当事人一般。 他的手在我的发上轻轻拂过,“我很开心,夏夏一直带着它。” 他的手划过的是我束发的簪子,是十安送我的,我现在都记得我他第一次见到我将簪子戴在发上的时候,那毫不掩饰的喜悦。 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这个簪子就与我形影不离了。 “我会一直带着……” “夏夏,你要一直一直记得我好不好,不要只记得另一个我,不要只记得以后的我,记得现在的我,好不好,好不好,你说好不好。” 他就像一个讨糖吃的孩子,委屈又期待,撒娇耍赖就是为了一颗糖果。 “……好。” 我的声音沙哑得让我错愕。 十安却“咯咯”笑起来,似乎为我的应承感到开心,他松开我,与我对视,他的神色在看到我的面容的那一瞬间变得惊慌失措,他有些不知措辞地看着我:“夏夏……夏夏,你这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将眼前的雾气甩干净,“没事。” “那你……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别人十安。十安就只有我一个你就这样叫我一个人好不好?” 我轻轻点头。 十安静静看着我,好半晌,他才重新露出一个笑,笑得天真无暇,“那好!我就当夏夏答应我了。我们来拉勾勾好不好?” 他伸出手,将小拇指露给我。 我看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指与他的手指轻轻勾在了一起。 这样纯粹又原始的承诺,却比最毒辣的誓言来得让我心悸,我看着十安的笑,我想,大概是这是我这辈子最认真的一个承诺了吧,面对着这样的他。 我怎么舍得忘了他,我怎么能够忘了他。 十安十安,我的十安,就只有他,不会再有别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 离开 他吸了吸鼻子,却是笑了出来,“傻夏夏,你怎么哭了?” 他的手指在我脸颊上轻轻划过,恰好有一阵风吹过,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凉得很。 我抬起袖子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抹,却被他抚开,他继续认真又温柔地为我擦拭着眼泪。 我几乎都要忘记了流泪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眼泪就自己流了出来。 “十安……” 我发现我可能是真的傻了,我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除此之外,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十安难得的这样安静,林越帆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还有十安,他们两个人的性格会逐渐融为一体,到时候,他们两个人的记忆是相通的,两个人的性格也会彼此交汇,现在看来,十安大约是收了林越帆的影响,他的性格比之之前沉稳了不少。 “夏夏,我可能要离开了,但是没有关系的,我会和他一起陪着你,你不要伤心好不好。” 我想说一声“好”,但是我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住的点头。 明明是之前就接受了结果,看着他这样坐在我面前,闻声细语地同我道别,告诉我别怕,我却怎样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就好像是我的思维已经不受我控制了,我浮在半空中,看着那个笑得温温柔柔的十安在不住地说着什么,看着那个和我长着一样的脸的人哭得泣不成声。 “夏夏,我好笨的,我很想保护你,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低低笑了两声,“但是他不一样的,他很厉害,他可以替我保护你,他很聪明……我之前真的很嫉妒很嫉妒他的,但是想到他也是我啊,我也可以这么厉害,有一个这样厉害的我来保护夏夏,夏夏是不是很开心!” 他像是一个讨赏的孩子,将自己的宝贝捧到我面前给我看,问我说“是不是很厉害”! “是……” 十安,我的十安一直都是这么厉害这么棒的人。 他牵着我的手,向后倚倒,山丘的坡度刚刚好支撑我们看到漫天的星光。 “能和夏夏看一次星星,我真的好开心哦!” 能够遇见你,我也好开心。 这一夜过得似乎格外的短,又似乎格外的长。 我在天色将明的时候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却是在自己的营帐里,我猛然起身,林越帆正伏在案几上睡着,大约是听见了我的声音,他抬起头,两相对视,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这个样子对视了多久,林越帆缓步上前,将尚且坐在床上的我拥进怀里,他的怀抱是暖的,衣服上却还沾染着寒气,靠在他的衣衫上,我的脑子一半的清醒一半的沉溺,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醒来之后尚且分不清真假。 打破这种沉默的是杨柳,她在门外询问可不可以进来。 林越帆似乎并不打算松开我,我挣扎着离开他,“进来吧……” 我的声音就像是在沙子里磨过一样,让我自己都觉得难听的很。 林越帆皱了皱眉,走到一旁去给我倒水,他摸了摸水杯,大概是凉得,便又放下了,端着茶壶走了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正巧与端着洗漱用品进来的杨柳撞上,杨柳似乎有些诧异在我的营帐里面看见他,但是那种错愕在她脸上一闪即逝,她礼数周到地福了福,将东西摆好,“殿下,起身了。” 杨柳一边替我整理衣服一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被她这样诡异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你有事直说就是。” “殿下,您的嗓子……” 我摆摆手,用力咳了两声,又咳了两声,勉强好一点儿,“可能是昨天晚上受凉了。” 杨柳替我整理着衣袖,闻言抬头看了看我,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眉头狠狠打了个结。 我无奈道:“杨柳,之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在我面前可没有这么恪守主仆之礼,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东西,你有什么话不需要藏着掖着,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杨柳抿了抿嘴,“殿下,有些话不该我来说,但是白公子与柳小姐他们都没有办法开口,只有奴婢豁出去不拿自己当外人,跟您说句心里话。” “你说。” “你带着林公子上战场,太不明智了。” 我将擦脸的毛巾敷在脸上,等到热气都散尽了才拿下来,“哦?你是这么觉得?” 杨柳没有迟疑,点点头。 “我想,除了我,所有人的想法都是跟你一样的。我现在也在想,是不是我错了。” 杨柳接过我手里的毛巾,“战场上刀剑无眼,林公子一个……一个文弱书生,就算是我们可以保护也难保意外不发生。殿下,你别嫌弃我说话不好听,奴婢知道你和林公子感情好,但是您不能什么时候都这么任性妄为。如果可以的话,奴婢希望林公子可以回京。” 我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说你们啊,一个个的现在跟我说,不应该带着十安上战场,这才刚到西南几天啊,离京之前你们怎么不说啊,现在一个个的谁都比谁精明,都是一群马后炮!” 我看了看杨柳的脸色,又想起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在原地转了两圈,心里的烦躁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算了算了,这件事情我自由考量,大不了送他回去就是。” 杨柳看着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殿下今日起得早了?” “啊?” 杨柳收拾好东西,“一会儿新月回来给殿下送吃食,殿下要是无事的话就再好好休息休息。”说罢,她端起东西坐了出去。 林越帆是和新月一起进来的,新月奇道:“本来奴婢还打算着给公主送完东西再去给林公子送,结果巧了,正好在这儿碰见了林公子,那林公子是在这儿吃吗?” 新月的手里端着两份饭,她将我的那一份先摆在桌子上,我看着将一壶热茶放在我面前的林越帆,对着新月道:“他的也放在……” “我回去吃。” 我们两个同事开口,摆放东西的新月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越帆,林越帆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不对,他甚至很柔和地朝着新月笑了笑,“新月姐姐,这是我的饭吗?” 新月还处于一种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形里,她点了点头,看着林越帆自己端了东西出去,回过头来有些难以置信道:“林公子今日竟然没有缠着殿下?什么情况?!” 她看着我倒了一杯茶开始吃饭,“殿下,您不会欺负人家了吧。” 热茶下口,我的嗓子倒是舒服了不少,“胡说什么呢?” “那里胡说了。平日里林公子那么黏您,有什么好东西恨不得先捧到您面前来,能在您面前带着绝不在您背后待着,今天怎么转了性了……奇怪……” 新月还在独自叨叨,我突然道:“新月,你不劝我?” “劝您?劝您什么?”新月有些茫然,“劝您多吃点儿?” 新月总有一种将所有压抑的气氛变轻松的能力,我有些想翻白眼了,“他们都在劝我将十安送回京城,你不打算劝我这么做吗?” “啊?为什么要送林公子回京城?他们都是谁?孟将军吗?”新月想了想道:“是因为战场上太危险了吗?好像是这个样子的……可是奴婢更希望林公子留下来哎!” 难得听到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我很好奇她的理由。 “也没有什么啦……我就是觉得,林公子在的话,公主会不会安心一点儿?”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个笑,“哎呀,就是之前在宛城的时候,只要林公子在的时候,殿下您的状态一直很放松,就是脑子也比以前好使。我就是觉得,每一次殿下和林公子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就是很不一样。所以啊,我觉得林公子在的话,公主是不是会开心一点啊。而且啊,我觉得只要是跟公主在一起,林公子也很开心啊,他自己愿意陪着公主,公主愿意让他陪着,这不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嘛!来都来了,干嘛要走啊?” 顿了一顿,她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想的不太对啊,毕竟现在是在战场上,林公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我笑了笑,低下头开始吃饭,新月见我没有表态,颇为无趣的撇撇嘴,她这个闲不住的性子开始自说自话,“殿下殿下,您知道吗……我今天早上遇见文琴了哎!” “遇见文琴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遇不见他才奇怪。” “不是啊,他居然问我说有没有见到他家少爷,他家少爷他自己都没有见到,我又去哪里见到!”新月的眼睛转了一圈,落在桌子上的茶壶上,“殿下,林公子不会起了个大早去给您煮茶了吧……” “闭上你的嘴,你可以继续当哑巴。” 新月的最是闭不上的,这一顿饭在她的喋喋不休中结束了。 吃过饭之后我去了孟猛营帐一趟,孟猛今日打算带一队人马直面南胡的军队,孟晟自请领兵前往,孟猛没有意见,我与辰王也并不打算否决。 这一日我都与辰王他们待在营帐里面商讨战略,等到商量的差不多的时候,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林越帆的营帐前面,他的营帐前守着文琴和两个士兵,见我来了都立正问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 计谋 “你们公子呢?” 文琴道:“一直在里面,没有出来。” “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一整天都没有。” “他在做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他不许小人进去。” 文琴看了看我:“要不要小人进去通报一声?” “我能直接进去吗?” 文琴看了看我,有些无奈地给我让开了路。 我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林越帆大概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的,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子前面,似乎是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自顾自地拨玩着面前的茶杯,连半分眼神也没有施舍给我。 我让营帐外面守着的人退下,这才走到他面前,“你这是怎么了?” 他似乎是这时候才发现我的存在,“夏夏,你怎么来了?” “你又生气了。”我这不是一句问句,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越帆从嗓子里面挤出一声冷笑,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好些了?” 我反应过来他只得大概是我的嗓子,于是点点头,我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点什么来,是怒也好,是怨也罢,好让我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这副态度,但是他掩饰得太好了,他一方面将感情透漏给我,像我传递他不开心的消息,而另一方面,在我接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将自己的小心思藏起来,一丝一毫也不肯展示给我看,由着我自己胡思乱想。 林越帆的眼睛往营帐外面撇了一下,我轻声道:“他们都不在。” 林越帆这才将视线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睛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着,如果他的眼神可以实质化的话,那我整个人都被他拖过来划过去无数遍,已经遍体鳞伤了。 他的眼神是含笑的,这样就更加可怕。 “林越帆……” 他的手一向是温热的,此时却冰冷的出奇,碰在我的脸上,那分冷意让我不自觉的想要躲避,他却十分强硬地一手禁锢着我,使我逃无可逃。 他的拇指在我脸颊上轻轻划过,“你哭了。” 我侧过脸,他的拇指顺势滑到我的唇角,他饶有兴趣在我唇角轻轻摸索了一下,这才松手,我一回头,正对上林越帆将自己的拇指往他的嘴角送。 我:“……”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林越帆有做一个变态的潜力。 我清了清嗓子,“林越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林越帆打断我,正色道:“我今天早上不是和新月一起到的。” 我愣了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是和新月一起到的,却是和新月一起进去的,那么只能说明他比新月到的要更早,也就是说,他可能在杨柳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他的神色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开心的意思,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意思。 我低头笑了笑,“你都听到了?” 他看着我,十分认真的样子,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酥酥麻麻的感觉,“夏夏,我是不是应该亲自问问你,你想让我走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林越帆却低低笑出声,“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我却是有这个意思。” 我猛然抬头,我以为我听错了,可是他的声音是那样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分明是那样认真,好像是他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猜对我说出这句话,我只觉得昨天晚上的那种不舒服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明明我自己也想过让他离开,他主动提起不刚刚好是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吗,也省去了我找借口的时间,但是我就是不舒服,从他这句话一出口,我就有一种被人抛弃了的莫名的委屈感,这种委屈来得强烈又莫名其妙。 这种感觉,比之当时在碎玉山上被赶回皇宫还要让人不舒服,当时我师父云淡风轻地告诉我:“徒弟啊,宫里来人接你回家啦,你收拾收拾东西就上路吧,啊?你也别带太多东西了,给万剑阁留着点吧,回了皇宫,你吃的都是金子,我们万剑阁穷……” 没有人知道我那副风平浪静的面容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我觉得我的家不要我了,我有一中被全世界抛弃的晕眩感,但是当时我应该笑得挺开心的,我记得我说,“啊,好啊。” 装得真好啊。 可是你现在我不想装了,我就是难过,我就是委屈。 我还没有说让你走呢,你怎么能这么平静提出来说要走呢!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你要走?” 林越帆点点头,“我思来想去,终究是我考虑地不周到,这里有太多的人知道我心智如稚子,我是想留在你身边帮你的,但是倘若我待在你面前为你出主意,随你上战场,我的身份就没有办法解释了。所以我的存在只会让你烦扰,让他人不快。何必呢,还是我离开比较好。” 我的双目喷火,你怎么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说出这番话呢?那我呢,那我怎么办?明明他的一字一句都在理,可是我就是听不进去,我想痛痛快快地说一句“好”,然后送他回京城,这是最好不过的安排了。 但是我的做法是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一边咬我一边想,我果然还是太善良,都没有舍得下狠口,我就应该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直接将他咬残废了才好。 林越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开心了?” 他的语气含笑,一下子点燃了我心中的怒火。 他低下头有些抑制不住地笑了两声,他的声音被他压着,低沉撩人,钻进我的耳朵,我连他说的什么话都有些听不真切了。 “知道这种感受了?夏夏啊,你现在知道我以前都是什么感觉了吧?你之前……”他攥紧了我的手,“你之前,可都是拿着刀子往我身上戳啊。偏偏,偏偏你还露出那样一副无辜的表情。” 林越帆的声音和表情都有些咬牙切齿,“我还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不是装作无辜,我是真的很无辜。 林越帆道:“现在呢?还要赶我走吗?” 我摇摇头。 “知道错了吗?” 我想摇头,但是看着林越帆的表情又反应过来,然后点了点头。 林越帆的表情变得十分满意,他缓缓道:“这样就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我还是要离开的。” 怎么办,我又想咬人了。 林越帆笑了两声,在我脸上戳了戳,“傻夏夏。你说,我刚才说的那些有没有道理。” 道理肯定是有的,但是我一说有道理,岂不就是同意了放你走?但是我要是昧着良心说没有道理岂不是显得我很蠢? 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没有道理。” 林越帆挑眉,“怎么就没有道理?” “公主的道理才是道理,驸马的道理就是认同公主的道理。” 林越帆道:“说的也是。” “但是,我还是要离开的。” 很好,这个驸马可以换个人来当当了。 林越帆道:“‘林越帆’是肯定要离开的,但是我是不会离开的。” 我看着他含笑的眼睛,混沌的脑子逐渐变得清明,“你的意思是……你要换一个身份留下来?” 他点头。 “这怎么可能,这里的人都见过你……” “如果我换一张脸呢?” “换一张脸?”我隐隐约约明白他在想做什么,“林越帆,你在搞什么鬼?” 他的唇在我脸上轻轻触了一下,贴在我耳边轻声道:“夏夏,你的军队里有一个熟人,你应该是没有发现吧?” “谁?” “苏云歌。” 苏云歌? “林越帆,你好大的本事。”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往我的队伍里面塞人。 林越帆笑笑,不以为然道:“我的身体状况,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是我对自己有自信,敢于去冒这个险。但是遇上你,所有的敢,都变成了不敢。” 我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他人在那儿?” “大概……在喂马?” 喂马?想起苏云歌那一身的傲气,又想起喂马这个听起来就与“苏云歌”三个字气质不符合的工作,我不由得笑出声。 林越帆:“提到他的名字你就这么开心?夏夏,你这个样子我是要生气的。”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你的具体打算是什么?” 听到我提起正经事,林越帆的神情也恢复了正经。 “苏云歌的医术是一绝,同样的,他的做人皮面具的功夫也是一绝。” 我又想起当年林越帆顶着一张苏云歌的脸闯进我的“羽裳殿”的样子,我还真的没有看出来他是易容乔状。 我皱皱眉头,“功夫一绝,擅长医术,擅长易容……我怎么感觉我在那里听说过这么个人……” 林越帆道:“大概吧,苏云歌在不叫苏云歌之前,在江湖上还是有几分名气的。” “何止有几分名气!你这种说法是在侮辱我!”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语气不善。 我扭头望去,是一身粗布衣衫,面色苍老蜡黄的山羊胡子小老头,这幅模样与他那清亮骄傲的声音完全不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圣手郎君 我捂住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人蜡黄的脸直接泛黑,“有这么好笑吗?” 林越帆拍着我的背,为我顺气,对着苏云歌道:“你来的可是难得的凑巧。” “是啊,”苏云歌直接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那副风流不羁的神情动作和这样的一副落魄的品囊搭在一起,有着莫名的喜感,“我不来的巧,怎么能听到你在这儿编排我。” “那你可就错了,我刚刚是在夸你,真正编排你的话还没有开始说呢。” 苏云歌冷哼一声,“那我还是来的不巧。” 他说完,将视线转到我身上,“怎么,莫不成公主殿下在哪里听说过我?” 我别开眼睛,他现在的这幅样子的确有些让人看不下去,多看两眼都是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但是苏云歌这个人……我可以肯定的是,“苏云歌”这个名字我是完全没有听说过的,但是我总感觉在那里听说过这样一个类似的人物一样…… 苏云歌慢悠悠地喝着茶,不紧不慢地等着我思索。 “圣手郎君……独眠!” 我猛然抬头,手上的动作差点将面前的茶具掀翻。 苏云歌似乎挑了挑眉,但是她这个造型实在是让人看不清他的眉头是个什么样子。 他缓缓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听说过老夫的名头。而且……还是你这样一个小娃娃。” 他的声音没有掩饰,依旧是用了他本人的声音,只听他的声音不看他的脸,我的脑子里面还是苏云歌自己那一张魅惑众生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岁的人一样,听着他这般老气横秋的感叹,我有些受不了。 但是,我却没有办法表现出一丝的不屑。 因为我不敢。 如果他真的是圣手郎君…… 苏云歌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怎么?害怕了?” 我的身后似乎有一块巨大的冰块,正不停不休地散发着寒气,一点一点扑在我的后背上,我后背的衣衫冰凉一片。 我是听说过圣手郎君的,在我师父的故事里。 圣手郎君为人狠毒邪气,曾经是西域邪教“血月教”的左护法,当年杀掉“血月教”教主篡位,一度将“血月教”引进中原,在武林大会上挑衅六大门派的高手,强抢武林盟主的腰牌,拿到了将之用内力碾碎,留下一句“不过如此”,便飞身而去,将老盟主气得当场吐血,这件事当时闹得人尽皆知。 但是,这件事情很久远了,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有出声,我师父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 再后来,独眠不知道练了什么邪门的功夫,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教中有人效仿他当年的做法,出手刺杀他,然后自己做了教主。 而独眠,有人在几年后见过他,与他一战之后,将之逼落悬崖,武林盟的人在山崖下面发现了他的尸体。 我师父提起独眠的时候,总是语焉不详,说他杀人无数,说他阴毒诡谲,说他罪有应得,说他机关算尽……总而言之就是没有一个好的形容词。 没当我练武不到位,读书有失误的时候,我师父就会悠悠地叹道:“要是独眠看到你这个样子,你的胳膊是要被卸掉的。” 因此,圣手郎君独眠是我小时候的噩梦,给我童年的精神世界造成的伤害是难以估量的。 在我的印象里,独眠和嬷嬷小时候用来吓唬我入睡的黑白无常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算起来,从江湖上出现“圣手郎君”独眠的名头,到今天,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了,再怎么样算起来,独眠也应该是差不多五十岁的老头子了。 但是……我想起来苏云歌那张看起来比我的皮肤还要紧致光滑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苏云歌很是欢快地笑了笑。 “小公主殿下,听说你师父是风清子?” 我刚要点头,又想起我师父对他的评价,不由得怀疑我师父是和他有血海深仇的,这样的话我承认了我师父的身份,我是不是会有生命危险。 苏云歌大概是看出来礼物我的想法,他宽慰我道:“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师父的恩怨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他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我:“……” 林越帆道:“胡说什么,不要吓唬她。” 苏云歌斜了林越帆一眼,没有搭理他,依旧是对着我道:“说说看,风清子是怎么评价我的。” 我奇道:“你在乎?” “我不在乎?” “我觉得你是不在乎的。” 苏云歌道:“在乎不在乎是一回事,想不想知道又是另一回事,不要转移话题,说来听听。” 我犹豫了一会儿,“我师父说……圣手郎君的医术很厉害,就是溶月谷里面的人也可能比之不过。除此之外,他的易容术也是出神入化的。” 这不是胡说,是我师父原话的一部分。 后半部分是,“可惜心肠歹毒,这些本事都没有用在正道上。” 苏云歌冷冷笑了笑,大概是不相信的。 “风清子总算是说了句实话,”他对着我道,“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师父之间没有仇,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不过……说起你师父,我也是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他还好吗?” 提起这件事情我就生气,“何止是你没有见过他,我也是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他好不好,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又消失了?” “又”?这个词语用的精妙。 苏云歌道:“你师父这个人一直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找他的时候就是将万剑阁翻个个儿,也找不到他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破毛病还是没有改。” 我深以为然。 我看着苏云歌,犹豫道:“那个……前辈……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苏云歌口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别叫前辈。有话直说。” “好的前辈……不是,好的苏公子!你和我师父是怎么认识的?” “都是江湖人,难免有所耳闻。况且……你师父算是所谓的武林正道当中的一个例外吧。” 这句话说的,好像我师父是邪魔外道一样。 “那你……怎么会认识林越帆的?” 易容之后苏云歌的眼睛很小,而且满是皱纹,但是此时他看着我,我却有一种被他看穿了的感觉。 圣手郎君不愧是圣手郎君,他给我童年造成的阴影已经没有办法磨灭了。 苏云歌冲着我眨眨眼,他大概忘了他现在这幅模样了,我用了好大的抑制力才说服自己不要当着他的面做出反胃的表情。 “小丫头,好奇的事情挺多啊。你先说说,风清子是怎么给你说我的?走火入魔?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大概是真的不怎么关注江湖上他的传言,我看着他,有些不忍心道:“都不是。” “那是什么?” “传言中,您是……嗯,坠入悬崖而亡。” 任谁听到自己被传“死”都是要不开心的,但是苏云歌就是不会死一般人,他闻言点点头,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是满意。 “还不错,八九不离十。” “啊?” “我是坠入悬崖了,不过,让那些武林正道失望的是,我没有死。” “那尸体……” “尸体?”苏云歌冷笑一声,“谁知道那是谁的尸体,武林盟为了夸大自己的本事什么做不出来?为了显示是自己杀了圣手郎君,随便找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有什么难的?你瞧瞧,这就是所谓的武林正道,令人作呕……幸好你没有待在江湖里,做一个所谓的名门正派。哦,我忘了,皇宫里面的人比那些正派人士也强不了多少。” 我:“……” 苏云歌道:“当时要不是我本来就受了伤,就凭他那点小伎俩能伤的了我?让他们占了个便宜罢了,幸好我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就被那谁……林明德给救回去了。我觉得吧,林明德家里还是不错的,有吃有喝,我就住下了。” 林越帆本来在安安静静的听着,此时插了一句道是:“这就是所谓的‘祸害遗千年’。” 苏云歌道:“就你话多!” 我、林越帆:“……” 我看了看他,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却不敢问出口了。 “不问了?”苏云歌道,“不问的话,我就切入正题了。” 我点点头,林越帆起身在苏云歌面前坐下,“开始吧。” 苏云歌伸出手,伸到一半的时候,林越帆十分嫌弃地侧过头去,“你洗过手了没有?你可千万不要用喂过马的手来摸我的脸。” 苏云歌的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孩子气地在林越帆脸上搓了几下,“就摸就摸我就摸!” 林越帆虽然一直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却没有真的躲开。 苏云歌在林越帆脸上摆弄完了又对着我道:“公主殿下,我可和你说了,我要是留下来可不管喂马了,你要给我找一个舒服一点的官职。” “舒服,还不麻烦。”他道。 我笑道:“就算是喂马的人也是入了编制的,我不可能说调一个人就调一个人吧。” 苏云歌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我与林越帆对视一眼,俱是无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 离别 三日后,孟晟带人伏击南胡,难得的打了场胜仗,虽说只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却还是难得的扬了我军士气。 与此同时,军中也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情是喂马的一个小兵夜间洗澡的时候不慎溺亡,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第二件事是霍靖公主怜惜美人,终于舍得将驸马爷送走了。 这两件事情在战场上都算不得什么大事,连一阵小小的浪花都掀不起来。 同样的,对于我身边对了两个护卫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几个人上心,毕竟公主远行,皇上不放几个人在我身边都说不过去。 不得不说,苏云歌的本事确实不小,他将我的影卫易完容之后,就连文琴都没有发现他们家公子是换了一个人,当然,也得益于影卫超强的学习模仿能力。 我与应为上演了一出离别情长,当时被我握着手的影卫手背上都是暴起的青筋。 我与师姐闲聊的时候状似无意地已过一句圣手郎君,没想到我师姐真的对他有几分了解。 “圣手郎君?他当年被自己座下的人篡位之后便离开了西域,他也不知道练得是什么斜功,反噬导致自己大部分功力都失去了,后来被武林盟的一个弟子追杀——哦,就是现在的武林盟主,要不是当年他杀了圣手郎君,武林盟主这个位子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我师姐奇道:“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哦,也没什么。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总梦见师父拿他吓唬我呢。” 我师姐笑道:“我就说,师父怎么能拿他来吓你呢?他连师父都吓不住。” 我默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师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圣手郎君和师父之间还有关系?” “有那么一点儿吧,”我师姐道,“当年武林的人都在追杀圣手郎君,师父不但没有杀他,反而救了他。” 她看着我惊愕的样子,笑着扯了扯我的脸,“怎么?吓到了?” 有一点儿,毕竟从师父对他的描述来讲,我以为师父是想要除他而后快的。 我师姐道:“我们师父你还不了解吗?大概是那位圣手郎君也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坏事吧,他怎么会说杀就杀呢?比起杀人了,我们师父用在救人的时间上更多吧。” 她似乎会想起来了什么令人唏嘘的事情,深深叹了口气,“说起救人,要不是师父,,我们师兄妹几个也没有今天。师妹,你真的很幸运,皇上皇后对你很好。” 我有些不自在,“师姐,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师姐将手中的剑抛起来又接住,“大概是真真正正见识到了一次战场吧,就想着,要是我到了地下见到了我的生身父母,他们会不会认出我……” “师姐,莫要胡说!” “行了行了,我就是说说而已。所以说啊,白苏这孩子,说他不幸也是真不幸,说他幸运还真是幸运。” 我很少听我师姐以这种语气提起我三师兄,难免有些好奇。 我师姐充分地满足了我的好奇心,“白苏大概是认识自己的父母吧?不像我们,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不过,比起我们这些生下来就没有父母的人,他经历过骨肉离别一定更难过。” 我张张嘴,“……我都不知道。” 他们小时候的事情都没有拿出来提过,我也都不清楚他们经历了什么。 我师姐低着头,发出几声笑声,却没有听出笑意,“都过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她拍拍身上的铠甲,“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上战场保家卫国!你别说,我这一身武艺没有白学!” 战事愈演愈烈,夜里难眠之际偶尔会听见远处传来一两声高亢的歌声,沙哑又悲壮,尾音在飘散着湿气的空气里消散,像是唱歌人说不尽的感情。 故土之上烽火连绵,为了家,为了国,他们辞别亲友远行,此行凶险万分前途莫辩,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到故园,喝一碗故人沏的茶。 唱歌的人大概是很想很想远方的亲人吧,又或许远方有一个等着他归来的佳人正望月思君,要不然他的歌声怎么会这样悲凉。 然后又有人在唱“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声音嘹亮豪迈,冲淡了之前的哀思。 一场接着一场仗打下去,虽然不能说是败得彻底,但是也没有赢得漂亮,四国的人最擅长伏击,他们的进攻强势又刁钻,让人出奇不意。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粮草几乎要没有了。 达塔的人在通往费城的山路放炸药,几乎阻断了大夏的粮草来源,望着被封死的山路,有人小声道:“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辰王直接砍断了身边的树。 战场上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一场仗就是一天,但是战场上的日子有过的很慢,从早上东方霞光乍破,当夜幕星河铺陈,每一分时光都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我恍若以为时光静止了。 父皇的书信伴随着军营中升起的烟火送到我的手中。父皇的手信很短,短到我还没有好好开始读就已经结束了。 “弃城而降。” 弃城而降! 我伏在案几上,是哭都哭不出来的悲哀,我的父皇啊,我如何能降,城中的将士还捧着一腔热血等着归家,辰王还在争分夺秒地训营布防,孟猛还在日以继夜地研究战略。 我如何能降!我怎么能降! 我看着父皇的手信在烛火中一寸一寸地化为灰烬,林越帆顶着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对着我道,孟猛有请。 我将桌上的纸灰吹了了干净,朝着孟猛的营帐走去。 我进去的时候,整个营帐的气氛都是无比地压抑。 靠近孟猛的时候,我能够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直直冲进我的鼻子。 他大步上前,跪在地上向我请罪。 一万三千人的队伍,伤亡九千。 我闭了闭眼,等着那阵晕眩离我远去。 我第一次觉得死亡离我这样近。 我扶孟猛起身的时候,手都是颤抖地,孟猛的声音像是混了无数的沙子,像是烈风在空旷的土地上嘶吼。 “殿下,末将怀疑,军中有奸细。” 奸细? “殿下,我们布置好的偷袭路线刚刚好可以避开达塔的布防,但是我们却遭到了他们的伏击,如果不是有奸细的话,他们不可能将我们的路线人数算的这样清楚,可是说是一分不差!” 有奸细?对我们的路线布防摸得清清楚楚? 我的视线在营帐中的人身上扫过,有些心力交瘁。 我师父曾经告诉我,要行军打仗,他可以不信任你自己,但是你一定要信任你的战友,因为他们是比你自己更为重要的存在。 可是,现在,师父,我可能要辜负你了,我要学着做一个坏人,去质疑我的战友。 辰王上前两步,“倘若公主信得过我,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辰王,这个我本最应该防备的人,此时却是我不信也得信的人。 “皇叔是主将,夏堇自然信得过。” 辰王的身上也沾染着浓郁的血腥气,他看着我的时候,眸子里像是有一团火。 刘成上前两步,“两位殿下,将军。现在,我们除了要外攻之外,还要从内部攻破了。” 他道:“在末将看来,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诚意,将他们的联盟击破,拉做我们的同盟。但是这件事情并不容易,我们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营帐中烛火跳动,似乎无论外面是多么的横尸遍地,狼烟四起,它总是这样的欢快,跳动着,舞蹈者。 “不用找人了。”我能够觉得到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就我去吧。” 孟猛的眉头一瞬间皱得像是一团麻线,“殿下,万万不可。” “本王也不同意。” 他们的态度太过于严肃了,倒是让我心中的那份沉重有些拿不出手,“有什么不可以。在军营当中,我没有实战经验,两军对战我不是最合适的领将。论领军打仗,在座的哪一位都比我强。但是论攻心谋略,唇枪舌剑,夏堇自认不输给各位。当然,刘副将可能不服,但是无论你们找出来的那位能人异士,论身份,都没有我这个公主来得有说服力吧。” “正因为你是公主,你才更不能亲自前去!” “皇叔还怕他们对我不利不成?只要我们没有失败得彻底,他们就不敢对我一个公主怎么样。而且,只有我去,才能体现出我们最大的诚意。” “不行!要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末将拿什么跟皇上交代!” 孟猛说得急了,猛然咳了两声。 “孟将军,你要记住,你不仅是我父皇的臣子,更是一军之将,是大夏的将军,是这九万将士的领将。我,不是你第一个要考虑的人。” “行了行了,就是去说两句话而已。看把你们吓得!能有什么事,你们有功夫在这说服我,不如好好替我想想我们应该对哪个国家下手,分析一下他们的弱势。 ” 不管愿意或者不愿意,他们无法否认的是,放眼整个军中,我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腾格,则是最适合拉为我用的国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 夜袭 虽说四国都与我国接壤,但是四国的地理位置又各有所不同,大夏与达塔隔山,与南燕隔水,南胡则是接壤甚少,而腾格是与我过相连最与密切的一个国家,大夏与腾格之间有一条相比之下比较畅通的官道,以前是通商所用,倘若腾格能够为我国所用,我们的粮草就有了保障。我们现在尚且不能弄清楚四国之间盟约的联系点是什么,但是国家之间又能够有感情可言呢,无非是利益罢了,只要能够得到更多的利益,他们又怎么会不选择大夏呢? 在这一点上,腾格又与其他的三国不大一样了,腾格是由各个不同的部落组成的,他的王是在不同的部落首领当中选出来的,而据我所知,现在的腾格是由乌氏为王,但是现在也其他部落的首领对乌氏的位子虎视眈眈,即便乌氏追求的是开疆扩土,也不见得其他部落的收拢会和他一条战线,也不知道南燕究竟是许给了他什么好处,竟让他如此地豁得出去。 虽然说军中可能有奸细,而且这奸细的身份还不低,但是我还是想对此时此刻与我一同站在这里的人保留一份信任。 我想,我是应该相信辰王的。 这一夜的部署我们力求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最完整的计划,我要前往腾格的事情并没有对外宣布,以免传到其他国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在我军的说法就是,公主在战役之中受了伤,需要静养。 但是,这些说法瞒一瞒与我没有什么接触的士兵是可以的,想要瞒过我身边的人却是不可能的。 比如说,林越帆;比如,我四师兄。 我现在无比庆幸的是,我三师兄与我二师姐不在我身边,要不然我还要多解释两遍。 我四师兄还好说,他一向是尊重我的决定的,即便是再怎么不放心,他也不过是多往我身上塞了一堆药,再三确认我的武功没有退步而已,再多的,他也没有说什么。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你不仅是我的师妹,你更是大夏的公主,我没有资格去拦你。”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是我知道我的四师兄真正笑起来的时候不是那个样子的。 真正难缠的是林越帆,无论我怎么说,他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的态度很强硬,就是“我同意你去,但是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我熬不过他,只好同意。 他大概没有想到我这么轻易得就答应了,一时间还有些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是应该的,因为我本来就是权宜之计敷衍他用的。 我乔状离开军营的那一刻还在想着,不知道林越帆醒过来之后发现我给他用药他会是个什么反应,大概会气炸吧。 因为我此行不能被其他国家的人所发现,而作为一般人我自然是见不上乌氏的面的,于是这一次我们一行十余人,装作偷袭腾格的小队趁着夜色攻进腾格的军帐。 被擒获是预料之中的。 腾格的士兵将我们待到乌氏的面前的时候,很奇异得,我心中所有的惶惶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看着侧卧在高座之上的中年男子,我的心里竟然是分外得平静。 乌氏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乌氏是凭借着武力当上的腾格之主,即便是他已经年逾五十,看起来依旧是一副虎虎生威的样子,宽肩阔腰,身长大约有九尺,一把大胡子遮住了半张脸,他卧在宽椅上,像是一座小山。 腾格的话我是听不懂的,但是刘成听得懂,不过就是他听得懂现在也没有办法给我翻译。 我们十二个人被捆住,排成一排,像粽子一样被扔在地上,不是我说,这样的破绳子,十条也捆不住我,但是碍于局势,我只能做出一副任宰任割的样子。 乌氏说起中原话就像是舌头伸不开一样,不过总算是比达塔的那位罗苏王子强一些。 他看着我们,“大夏人?” 乌氏起身,挺着肚子走到我们面前,他的腰上系着一串铃铛,随着他的走动叮叮铃铃地作响。 “你们是什么身份,到我腾格是为了什么?” 刘成的脸上抹了灰,他刻意拿烟熏哑了嗓子,腾格的人大概是没有见过刘成的脸的,但是他们应该是两军对战之际听到过刘成的声音。他此刻扯着他沙哑的嗓子道:“自然是来取你的狗命!” 乌氏的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但是他并没有发脾气,到时他身边的人抽出了长刀,又被乌氏制止了,他看着刘成,道“偷袭?不好。小人作为。” 刘成冷冷一笑,“对待小人哪里需要君子作为!” 乌氏绕着他转了一圈,视线在我们几人身上划过,肯定道:“你们失败了。” 废话!不失败的话我们怎么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你的面前。 乌氏侧着脑袋想了想,缓缓道:“你们,该死。” 乌氏说话的腔调平缓,说什么都像是在说“天气不错”的样子。 刘成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声冷笑,夹杂着说不清楚的鄙夷与狂傲,“为了我大夏,死亦何惧!” “不不不,”乌氏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拍了拍掌,赞叹道:“你是个勇士,别国的勇士。” 说完这句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道:“可惜了,别国的勇士,就是我国的敌人,要死的。” 刘成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的神情太过于坦荡荡,以至于让乌氏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可惜了”,念着念着他似乎是真的为刘成感到可惜,他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问刘成:“你叫什么名字?” 刘成冷眼看着他:“大夏。” “大夏?”乌氏道:“这是你的名字,还是你的国家的名字。” “吾国名即吾名。” 听了刘成的话,乌氏抚掌仰天大笑,“好好好,你果然是个勇士,本王喜欢!” 他笑起来的样子十分豪迈,像是草原上策马的汉子。 “你不说是吧?”乌氏的视线从刘成身上移到他身边的另一个人身上,“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乌氏,又看了看刘成,没有开口。 乌氏皱了皱眉,飞起一脚将那人踹了出去,他摇头道:“你不是一个勇士。”他转身走了两步,道:“如果你们愿意做我腾格的勇士,本王就饶你们一死,要是你们执迷不悟……” 他冷冷笑了两声,朝着两侧的人摆了摆手,有人上前来将我们拽起来,扔到了一个棚圈里。 等到他们关了门出去之后,刘成才对着我低声道:“他会给我们机会吗?” 不知道这个棚圈是不是用来养马的,臭的很,表层黑漆漆的一片,里面堆着一捆又一捆的干草,我寻了个合适的角度将自己扔在草垛上,“啧,就把我们扔在这个地方,也不怕我们把这些干草当成引子,烧了他的大营。” 刘成对我的态度似乎很是无奈,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的这个境地再怎么无奈也是没有用的,只能继续等。 等辰王给我们制造一个机会。 我想或许腾格的粮食也不多了,要不然乌氏就是打算饿死我们。 一整天,我们没有见到一粒米,一口水。 我对此感到颇为心酸,“难不成,我的归宿是饿死?这也太不堪了吧……” 刘成扯着嘴角笑笑,没有出声,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从霞光万丈到夜幕来临,夜色笼罩着着大地,腾格的营帐里点点灯火,有巡视的队伍路过,铁甲碰撞的声音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显。 星光洒落下来,像是给灰秃秃的大地镀了一层银光,我看着指尖跳跃的光芒,总有一种莫名的寂寥感。 腾格的大营里不知道发生了生么,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人声交杂着兵器撞击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似乎被扩大了几十倍,尤为强烈地钻进人的耳朵。 我与刘成对视一眼,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炽热的火焰,几乎要在黑暗中燃烧起来。 有匆匆的脚步声接近,穿着腾格铠甲的士兵在我们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将实现停留在刘成的脸上,他应该是不会说中原话的,用腾格语高声嚷了几句,便一把将刘成抓了起来,将他拖了出去。 帘子又被放下,之前的吵嚷似乎在刘成离开的那一刻恢复了成了无边的静谧,像是之前的嘈杂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我不知道刘成离开了多长时间,大概是很久吧。 我们潜入腾格被抓住的时候被他们收了武器,或许是他们太过于自信,又或许是他们对待俘虏有着自己约定俗成的礼遇,竟然没有仔细搜查我们身上。 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了林越帆,当时尚且在行军的路上,我夜里跑出去练剑,林越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去,就站在一旁的老树旁边看着我。等我收了剑的时候,他从一旁折了个树枝便迎面向我刺来。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和林越帆正面避世吧,他的武功真的不低,如果说苏云歌是圣手郎君,而林越帆的武艺又是苏云歌教导的话,那么林越帆的武艺无疑是很出彩的。 风静树叶萧萧,月明公子郎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被俘 就算是尽得我师父真传的我三师兄,对上林越帆我不敢保证两个人是谁更胜一筹。 就如同林越帆自己所言,“我跟你一起去,不仅不会给你添麻烦,反而会帮助你,你为什么不要我和你一起?” 是啊,为什么不让他和我一起呢?我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说是为了林越帆的安危,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大概是因为我很怂吧,我不想让他简答落魄的我,每一次和林越帆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脑子似乎成了一个摆设,总是在下意识地寻找林越帆的意见,以至于我的行事作风都有了他的影子。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此时待在腾格的地界上,我的思维乱哄哄的,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还是刘成回来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刘成的脸上添了不少新的伤痕,他看向我的眼神晦涩难懂。 不知道算不算是意料之外,送刘成回来的不是将他拉去的那个小兵,而是乌氏身旁的人,我不晓得他的具体职位,但是似乎不是什么小兵小卒。 那人的眼神冷冰冰的,就像是带着钩子一般,他的视线从我身上划过的时候好似有倒钩在我身上略起一层皮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你们……谁,见大王!” 他的声音和他眼神一样让人不舒服。 我去看刘成,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倒在草垛上,懒洋洋道:“这位大哥,不知道腾格王愿不愿意给小人个面子,见小人一面啊。” 那人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然后,极其缓慢地勾出一个一个冷冷的笑,那个冷笑成型的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以至于我能够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肌肉是怎么运动的。 他上前一步,拽起我身后的绳子,将我提了起来。 真的是提了起来,就像是提小鸡一样,我一度对我的体重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哎呦,大哥,好身手!好力气!哎哎,大哥,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大哥,你能慢点吗?我被你颠得想吐。” “大哥,你可以不用扛着我,多累啊,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哎,大哥……” “闭嘴!” 那人似乎忍无可忍,恶狠狠地丢下两个字,顺便报复性地颠了一下,我的肚子和他的肩垫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啧,幸亏今天没有吃饭。 那人将我带到乌氏的营帐,便十分不怜香惜玉地将我直接扔在了地上,我趴在地上,将这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好几个来回。 乌氏粗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说的是腾格语,我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但是在他说完之后,将我带进来的那个人直接转身离开了。 我抬起头,在乌氏的营帐里扫了一圈。 和凌晨的时候不同,此时乌氏的营帐里没有一个侍从,除了乌氏自己之外,就只剩下了跳动的灯火。 他蹲在我身前,硕壮的身体遮住了大部分的灯光。 他探究地看着我,缓缓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 我笑道:“大夏人。” 乌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们是在耍我?!” “大王何出此言?” “你是故意的?你们故意让我们抓到你们!你们的王爷,就是那个十几岁上战场的王爷,他也不过如此嘛!他们今天,今天赢了居然放我们离开?!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阴谋?”我看着乌氏紧锁的眉头,“大王那么聪明,一定猜到了我们想做什么吧。如果是有阴谋的话,大王也不能容忍我活着在这里跟大王说话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潜入我方大营是想做什么?” 我的手腕在身后扭了扭,大概是被捆住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血液都不流通了,我甚至都感觉不到我的手腕的存在。 “那个……大王,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王允准。” 乌氏用鼻子哼了一声,“你说。” “我的手要废了,不知道大王能不能给我松一下呢?” 乌氏扯着嘴角,他的大胡子随之抖动了两下,他站起身,转到我身后。 有冰凉的东西贴近我的手腕,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是打算帮我放血。 乌氏道:“托扎太不怜香惜玉了。” 我活动了一下自己脱离了束缚重新回归自由的手腕,对乌氏的观点深表赞同,“我也是这样觉得。” “你承认了?” 乌氏还好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比之他那个手下——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叫托扎——强了不知道多少,一个把我绑了起来,而另一个却是将我松绑。 我活动了一下筋骨,“大王而出此言。” 乌氏冷哼了一声,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今日辰王放我们走,别人或许看不出来,我却是看得出来。他这是投鼠忌器啊……” 我被噎了一下,想说“投鼠忌器”用得别扭,在仔细一想,这个词用得不但不别扭,反而十分精妙。于是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大王说的是。” 乌氏的眼神死死锁定在我的身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个‘器’吧。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是为了什么而来才是大王应该关心的。不是吗?” “那你以为,我凭什么相信你个小丫头的话?” “大王好眼力,”我扭抖了一下身体,乌氏虽然解开了我手上的绳子,却没有解开我身上的绳子,“不然大王再帮我一个小忙?” 乌氏直接将手朝着我的胸前袭来,“不是这个忙……不是这个忙……” 乌氏将一块银牌从我怀里拖了出来,“我们腾格,没有你们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说法。” 得,你拿都拿了,我还能说什么。 他将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你是皇宫里面的人?” 他的眼神像是毒蛇一样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扫了几遍,似乎要将我的皮剥下来露出血肉才肯甘心,“你是……大夏皇帝的女儿。” “区区公主,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乌氏冷笑了一声,“大夏朝堂是没有人了吗,竟然放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来上战场。” “大王,话可不能这样说。沙场对武,夏堇一个弱女子自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但是,此次前来拜会大王,派别人前来,岂不是辱没了大王的身份?” “你倒是会说话,不过,公主殿下,夜间偷袭,就是你们大夏人拜会别人的礼数?” “礼数自然不是这个礼数,倘若有一日大王到我大夏做客,我大夏一定会礼数周全杀鸡饮黍为大王接风洗尘。” “公主这是埋怨本王没有好好招待公主啊,”乌氏仰着他,我总感觉他是再用鼻孔挑衅我,“不过,现在的公主可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我挪了挪屁股,大剌剌地坐在地上,仰头仰到脖子发酸,“大王,你也说了,而今夏堇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你不必这么防备夏堇。夏堇此次前来,是为了和大王说两句心里话,大王就算是不愿意听也没有关系。” “你在激我?” “夏堇不敢。” “本王谅你也不敢!”乌氏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不过,本王和你们大夏人不一样,本王不会虐待俘虏,本王要……好好招待公主。” 我低下头,无声地笑了一下。 乌氏高喊一声,托扎走了进来,他这次没有用腾格语吩咐,而是用了中原话,大概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将这位姑娘带下去,好好招待!” 他的语气在“姑娘”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说得托扎一愣。 原来人家不是装眼瞎,是真的眼瞎。 只不过知道了我是个女的,并不能阻止他的粗暴,我的胳膊几乎要被他拽得脱了皮,“大哥,你娶妻了没?” 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搭理我的时候,他居然缓缓摇了摇头。 我有些愕然,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好接近的人啊,难不成他对待男女还有差别待遇,对待男的爱答不理,对待女的外冷内热? “我想也是。” 托扎一边拖着我走,一边用极其不熟练地大夏话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我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就凭这个?” 这么不温柔的人,能娶到老婆那不是见鬼了吗?让广大温柔又单身的男同胞怎么想? 托扎想了想,似乎没有想明白,他是那种想不明白就不想的人,于是有恢复略沉默,一直无言地快步行走着,然后将我扔到一个极其狭小但是又精致的营帐里面。 “喂!” 托扎转身,“还有事?” “你就这么绑着我?” 托扎的视线在我身上扫过,“但那个没有吩咐可以解开你的绳子。” “好好好,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腾格所谓的礼遇啊……感谢各位。” 我现在的情况比较尴尬,说是被捆着吧,其实也不算,我的手脚都可以自由活动,但是活动的幅度都不大。 说是不防备我,都是假话,乌氏指不定怎么防着我呢。 乌氏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耐心到他将我扔在这里六天,仿佛是忘了我这么个人的存在一样,要不是还有人按时给我送来饭菜,我真的会以为乌氏的记性不大好。 第七天的时候,拉开帘子进来的人终于不再是送菜的小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相谈 而是乌氏。 我正靠在床上休息,他直接就闯了进来,我连眼睛都不用挣开,就知道进来的是乌氏。 “原来在腾格都是这样子的,一个大男人进女子的房间都不需要通报一声的。” 乌氏十分自然地在一旁坐下,“本王进的是自己王妃的房间,哪一个不要命的敢拦。” 不敢拦不敢拦,在腾格的地盘上,你进谁的房间都没有人敢拦。 “大王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夏堇?”我坐直身子,“不然让夏堇猜一猜,大王这是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了?来夏堇这儿找找灵感?” 乌氏的脸色似乎黑了一下,他的眼神像是钩子一样在我身上来回划过,“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还是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于是我十分给面子地夸张地笑了两声,“大王说什么,大王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夏堇,夏堇深感荣幸。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怕呢?” “本王之前没有杀你,不代表现在不会杀了你。” “大王要是会杀你,今天就不会来见我这一面了。” 我站起身,磨蹭到乌氏不远处的椅子坐下,与他平视。 乌氏平静无波的眸子一点一点染上笑意,“你比本王想象的聪明。” “愧不敢当。” “本王记得,你来是为了和本王说两句心里话。现在本王想听了,不然你说出来让本王好好听听。” “大王想听了,夏堇却不想说了。” 乌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等不及了,大概是他真的遇见了难题。 他冷笑道:“你在我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你们那个王爷不仅不想着救回你,反而加紧进攻,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我笑道:“加紧进攻不就是为了救回我吗?大王你说的这话简直就是自相矛盾啊。” 乌氏也笑,“是不是自相矛盾公主最清楚,要是本王的消息没有错的话,大夏皇帝可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啊……” 大夏皇帝只有我这一个女儿,辰王步步紧逼的后果就是让腾格拿出我这张王牌当做挡箭牌,混战当中,只要我这个皇位继承人消失…… 谁又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呢? 我能想到的东西,腾格自然也能想到。 或者说,他今天是故意来跟我说这些话的。 “那看来,我们辰王果然不是一般人。他带领的大军应该是所向披靡吧?” 只有腾格的局势不够乐观,他才可能来找我。 乌氏脸上的表情变都没有变,“江浮领兵多次,公主在营中的时候他是屡战屡败,公主到了我腾格的时候他却是屡战屡胜,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我想说,这还不简单,屡战屡败是因为对上的是南燕,屡战屡胜是因为对上的是腾格。 但是我毕竟还在腾格的地盘上,我自然是不敢与他们硬碰硬的。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辰王的进攻这么猛,难道只有腾格独自抵挡,南燕呢?南胡呢?” “还是说,”我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乌氏,“他们怕这是一个阴谋?在他们看来这是谁的阴谋呢?让我好好想想?大王,您说说看,一直处于劣势的大夏在您这儿突然奋起直追,在他们几个国家眼里,到底是谁的问题呢?” 乌氏不语,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 “他们不出兵大概是给了大王一个合适的理由吧,大王现在再想想,他们给的到底是合适的‘理由’,还是推辞的‘借口’。” 乌氏猛然抬头看着我,他的手朝着我的脖子伸出来,却在距离我脖颈一指远的地方停住,“你不要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我是真的感到好笑了,“大王,要是我说我不为大夏着想,你也不会信。但是我请求你好好想一想,这么多年,大夏哪里对不住腾格?与大夏不动兵戈这么多年,腾格的百姓安居乐业,战火燃气不过数月时间,您可有好好算计算计腾格的伤亡是多少?值得吗?” “说实在的,大王,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为了什么出兵大夏。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大夏不复存在了,您觉得凭腾格的实力,真的有能力和南燕,甚至于南胡抗衡吗?您暂且不要反驳我,人的欲望都是无限的,您肯定也是想要得到比现在更多的好处才会同意与其他三国联手出兵大夏,但是您想想,要是大夏都不复存在了,谁是最终得利的人,那个人真的会放过其他国家的人吗,就算是现在不出手,以后呢?腾格真的可以百世无忧吗?” “大王,与其相信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不相信这么多年都与腾格和平共处的大夏呢?况且,您作为腾格的首领,你的士兵从哪儿来?其他部落的首领真的与你的目标是一致的吗?” 乌氏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腾格其他部落的首领一定是不赞成腾格出兵的,要不然为什么战场生会没有他们的身影呢。与他们意见相左,却因为自己的决定导致士兵不断的受伤乃至于死亡,乌氏的处境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乌氏冷冷哼了两声,他站起身踱了几步,“小公主,你以为就凭你几句话就可以说服我?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瘦死的骆驼尚且比马大,我相信大王是聪明人。与其他几国相比,大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既然大夏是最好的选择,大王还是选择了起兵,这就说明大王能够得到更好的东西,让夏堇想想,是什么呢?” 乌氏转过身来,“小公主,有些东西不仅你能给我。” “我给不了的东西,南燕能给你?” 乌氏笑笑,似乎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我也笑着看他,“要是不是南燕,难不成是大夏有人能给你?” 乌氏表情未变,瞳孔却极小幅度的收缩了一下,即使他现在不做任何回答,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早在宛城一案的时候,我就得到了京中有人心存不轨的消息,但是京城之中每一个人都掩饰的太好了,好到我派人搜寻了那么长的时间,基本上算是一无所获。 哦,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毕竟我连刘尚书的大舅哥的第三房小妾为什么要卖身葬父都 搞清楚了。 京中有人不安分,此次军队中又有奸细,我不得不猜想最大的威胁可能是来自大夏,也就是有人想要行大逆不道之事。是指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暗地里联通四国我与父皇竟然毫无所觉。 “大王,您可别忘了。我才是大夏的公主,大夏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您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别人能够给你,而我给不了的呢?” “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不要紧,大王愿不愿意结交我这个朋友才要紧。” 我的态度太过于自若,还似被我知道一切的事情,只是高高在上静观事态发展一般,怕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其实我什么消息也没有掌握。 还有辰王,我能够相信他吗? 乌氏来这一趟,我说这一席话,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是不怕等的,我总想着给自己,也给我身边的人一个机会,让我们一步一步学着成长,但是我能等,战火中的百姓等不了,乱世狼烟丝毫不愿意留给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乌氏又来见过我几次,但是我是不想见他的,因为每一次他来就会给我带来一个我不想要听的消息。 譬如,“中城的太守降了。”又譬如,“孟猛重伤。”在譬如,“江浮与南燕走得很近。” 第三个消息带过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大半个月,乌氏似乎不再怕我搞事情,他解除了我身上阿绳索,只要我不出这个营帐,一切都由着我造作。 他还是学不会事先通传,因为他这个想进就进的性子,我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 他撩开帘子的时候,我正在沏茶,乌氏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套极好的茶具,竟然差人送来了我这里,腾格人是不喜欢喝茶的,他们只喜欢喝白水,喝羊奶,或者是喝酒。 泡茶的功夫是师父教我的,我小的时候极其喜欢看着茶叶在杯中沉浮的样子,茶叶一点一点舒展开来,那个过程缓慢又优雅,像是在不急不缓作一幅画。 我看着茶叶浮沉。 乌氏在我身边坐下,他直接道:“你大概是回不去了。” 我看着自己身前的茶杯,热气氤氲而起,乳白色的雾气聚成一团而后又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 大概是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乌氏对我的态度与初见之时变了很多,多大的改变就是他对我说话的时候随意了许多。 “你又输了?”我将一杯茶往他身前推了推,他极其嫌弃地看了一眼,端起来一饮而尽。 可惜了好茶。 “哼,本王输不输你都别想着回去了。” 我重新沏了一杯茶,“是吗?” 乌氏站起身来转了两圈,似乎有些不耐烦,“你就不问问是怎么回事?” “该说的话,我不问大王也会说的。” 乌氏愣了一下,重新坐下来,“是,是是。我会说的。江浮,辰王,你们的主将,你的皇叔,他要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谋反 乌氏说得很慢,每说一个字视线就会在我身上停留许久,似乎是在观察我的反应,说完之后他笑了笑,用自己的袖子将我手边溢出来的茶水抹去,木质的桌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渍。 “是吗?” “公主的心里似乎不像是看起来这么平静。” 我将茶水推到一边,“你是怎么知道的?” 乌氏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江浮和南燕走得很近。” 他看着我,连我眨眼的动作都不放过,“本王以前一直在想,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许我大夏是座城池。原来是辰王,难怪啊难怪。” “你什么意思?” “公主不是猜到了吗?不错,你们大夏有人要卖国。哦不不不,也不算是卖国,不过是拿一半的国土换他一个皇位罢了。” 大概看着我变脸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乌氏说得得意洋洋,“我以前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现在可算是知道了,原来是辰王。” 我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面皮,扯出一个笑容,“大王,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乌氏挑眉,“公主觉得我有这个必要?公主,你自己好好想想,江浮真的甘心做一个闲散王爷?我今天也不怕告诉你,之前早就有人联系本王,说是只要我们能打败你们大夏的军队,弄死如今的皇室,大夏的十座城池就是本王的!怎么,你笑什么?你不信?” 我摇摇头,“大王,你觉得我应该信?” 他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坚定道:“你信。你应该信,而且,你已经信了。”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其实,公主殿下,你也早有怀疑了吧,只不过十万大军在他手里,你必须说服自己相信他,不信也得信,是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乌氏,“大王为什么愿意告诉我了呢?” “因为,你是个聪明人。” “不管你是不是自愿来我腾格大营的,但是本王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仅是个聪明人,还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凑近我,我能感觉到他炽热的眼神黏在我的身上,那是一个不甘于平庸的上位者的眼神,“只要你能给我的更多,我愿意和你联手!” 我再也抑制不住,仰天哈哈大笑,乌氏被我笑得满脸的茫然。 “大王啊大王!怎么,在中城也投降南胡之后,在辰王表明身份之后,您这是发现辰王与与南胡要过河拆桥两分天下了?” 乌氏没有说话,但是仅仅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猜的算是八九不离十。 “你想清楚了?想跟我合作,”我像扯出一个笑,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满脸的表情只能做出一个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乌氏,还是在嘲讽我自己,“我现在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一个公主,除了身份什么都没有,你愿意跟我合作。” 乌氏笑笑,似乎是十分不以为然的样子,“只要你还有一个公主的身份就够了,江浮大逆不道,你公主的身份还不够清理朝纲吗?” 我看着乌氏,他的脸上一派坦然,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公主似乎也没有那么担忧。” “何以见得。” “本王说过,公主是个聪明人,”他将茶壶拿过去,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将我的茶倒掉,重新斟了一杯,推到我的面前,“本王能想到的东西,公主应该也想到了吧。” 我看着面前新斟的茶水,没有说话。 “公主似乎说过,此次的大军可不是江浮的亲军。” 辰王哪里还有什么亲军,他多年不理朝政,就是兵权也早早地交了出去。 如果一切都如乌氏所言,辰王根本就不是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而是暗地里筹谋夺取皇位,他的计谋应该是让我在混战之中死在战场上,那么他就是顺位继承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名不正言不顺地谋反。所以,只要我能站出来揭发他,那么他手里的大军不仅不是他的助力,反而是他的敌人。 “有一点我不能理解,还望大王解答。” 乌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能想到的东西辰王自然也会想到。我还没有死呢,辰王就敢与南燕直接勾结对你们三国下手,他就不怕逼急了你会和我练手?” “哦这个,”乌氏拍了拍他的袖子,笑道,“不好意思,现在除了我,全天下都以为你死了。” 我猛然起身,被带倒的茶水顺着桌子流到地上,在地上晕染成深色的一小片。 乌氏看着我的动作,笑了笑,“公主何必这么生气?本王不过是想看看各方的动静罢了,谁知道——” 他的神色变得阴冷,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继续道:“本王这也算是送了公主一个大礼不是吗?” 我后退几步,凝视着乌氏,却说不出话来。 不可否认,他说的都是实话,他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无形之中帮了我一把。 但是……我咬着牙,怒道极点我反而笑了出来。 “你果然是……送了本宫一个大礼!” 在所有人的消息里……我是死了? 哈,真是好笑! 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师兄他们会怎么想,我父皇母后会怎么想,林越帆…… 乌氏似乎被我这样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皱着眉头道:“至于吗?” 我闭了闭眼,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杀了大夏的公主,大夏居然没有灭了你。我这个公主……当得还真是失败啊……” “也不算失败……”乌氏扭头道,“在我宣布杀了夜袭的大夏人之后,我大大小小遇见了不下十次刺杀,谁让我命大呢。” “刺杀你的人呢?”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们的武艺不低,跑了。” 他们…… 看来来的不是一个人。 我重新坐了下去,“倘若本宫登基,大王想要什么?” 乌氏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好说好说……” 乌氏在最初的时候囚禁了我们,却没有对我们怎么着,时隔一个月我再一次见到刘成的时候,他已经瘦的颧骨已经凹陷了下去。 乌氏似乎很享受看到别人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错愕与悲愤,他得意洋洋地将辰王的事情对着刘成他们重复了一遍。 刘成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向我求证,我除了沉默再做不出别的应对。 我和刘成一样,都是局外人,我所有的消息都来自于乌氏。 乌氏大概看出了我的犹豫与不相信,他似乎要将我心里的这份犹疑砸烂,不惜任何代价。 他允许我扮作他身边的小兵,跟随他前往南燕的营帐谈判。 那里,端坐着辰王。 去哦的腿脚几乎可以用“僵硬”来形容,我只能借助乌氏扯着我的力道往前走,恐怕不只是我,应该就连乌氏都要怀疑我是不是涨了一双假腿吧。 太僵硬了,姿态太难看了。 辰王…… 乌氏这一趟来根本不是表面上的为了讨一个公道而来,他就是为了,为了让我亲自看一眼辰王,断了我对他最后的信任。 我所了解的乌氏虽然没有大谋,但是绝对有大勇,他善思,善听,是一个有野心的君主,但是他在江浮与南燕君主面前却表现的像是一个有勇无谋莽撞粗鲁的武夫,听着辰王与南燕君主一唱一和明枪暗箭地对上乌氏的直言直语,我觉得可笑得很。 这个世界上,生逢乱世,谁都不是傻瓜。 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想着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但是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那个“翁”,却没想到一不留神就成了在别人眼里愚蠢不堪的鹬蚌。 乌氏与刘成一见如故,两人的计谋算是不谋而合,他们都不打算现在公开我的身份,而是想着到南燕君主与辰王谈和,两军谈判的时候出现,直接杀辰王一个措手不及,让他没有抵赖的余地。 我想,乌氏是不了解辰王的。 不,其实我也是不了解辰王的,但是我知道辰王如果真的能够苦心经营近二十年,在我父皇的眼皮子底下都没有引起他的一丝怀疑,又怎么会是一个善茬呢。 我与刘成都不方便露面,几乎所有的消息来源都是乌氏,腾格的状况也并不好,南燕步步紧逼,大有吞并三国与辰王两分天下的势头。 半个月前南燕与南胡联手出征,孟猛带兵迎战,在虞山遭到了南燕的伏击,孟猛带领三千人突围,奋力赶回费城,但是回去之后却是重伤,如今更是伤势不明。刘成与孟猛多年并肩作战,初初听到这个消息他是不相信的,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我也不愿意相信,毕竟,良将难求,除了现在被困在西北的舅舅,整个朝堂上可以依靠的武将也就只有孟猛了。孟猛如今重伤,大夏的兵权便落到了辰王手上,我借夜袭的机会潜入腾格军营的事情再大夏军队里面是一个秘密,也不知道我那些日子不露面,辰王是怎么样向他们解释的。我父皇母后……也不知道听说了没有乌氏传出去的消息。辰王如果真的有意谋反,应该不会压住我“离世”的消息吧,他应该是最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离世”的那个人。 “这样做可以吗?”乌氏看着刘成,不知道是不是初见时刘成的一身傲骨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他对刘成的印象一直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礼遇有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会谈 刘成的手指停留在地图上,大概是只见太过于用力,以至于他的关节都泛了白。 “我们只能拼一拼了。” 刘成的视线转到我身上,“公主?” 我点点头,“我无所谓啊。” 乌氏皱了皱眉头,颇为不屑地看着我,“就凭你?万一……” “腾格大王,”我敲了敲桌子,“别忘了这个建议最初是谁提出来的,我不会拿着我的命去赌,你要是不放心的大可以不要管我就是,你腾格置身事外,岂不更好?” 乌氏凝视我半晌,甩袖哼了一声,“那就依你们所言吧。” 几个月前的形势还是以南燕为首的四国合共大夏,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南燕似乎打算与大夏——当然是以辰王为代表的大夏——和平共处。他们的矛头转向了腾格等四国,腾格早已是达塔和南胡的前车之鉴,于是局面就变成了南燕与大夏合力围攻达塔等三国。在西南地区作战,除大夏以外的四国都是主场作战,三国联手对上南燕,也算是势均力敌。但是南燕有大夏这个盟友,自然更胜一筹。 要是再不采取策略,腾格这三国就真的是别人刀俎上的鱼肉了。 乌氏急了。 而我的看似不慌不忙让他更急。 这边等我与乌氏商讨完对策的时候已经夜深了,乌氏亲自送我回了营帐,也不知道究竟是礼遇还是监视。 夜色沉沉,月冷风高。 夜间的疆场寂静得让让人不知所措,偶然间传来的一两声禽鸟的嘶鸣声,将黑暗拉得更远更长。 在所有人都沉睡的时候,殊不知在河对岸的树林里,有人一身黑色披着月色而来。 惨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身后,有人在他身后缓缓现身,那人戴着帷帽,,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被遮住,让人看不清楚此人的脸和身形。 穿黑衣的人没有回头,就知道是他等的人来了。 “他们的兵力已经撑不了几天的。” “再等等。” “还要等?再等下去……怕是有人要急了。” “就是要他们急。” 黑衣人转过身,透过夜色深沉,似乎要将对面的人看透。 “你打的到底是什么注意。” 对面的人的笑声低低的,散在穿叶而过的风力,被嘶鸣的禽鸟声压过去。 “没时间了。他们没时间了,我们,也没有时间了。” “很快,很快……” 那人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霞光乍破,明日高升,驱散了黑暗中仓皇而逃的小兽,浅碧的草芽迎着风舒展着身姿,与不远处升腾着炊火形成一种不搭调的美感。 “公主,又过了一天。大夏的皇帝,还好吗?” 乌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他的话像是一句咒语一般,死死地缠绕在我的身上,禁锢了我的行动。 我笑了笑,转过身,“是啊,又过了一天。” 乌氏打量着我,他冷冰冰的眸子深沉,嘴角勾起一丝笑,那丝笑意也是冷冰冰的,“公主,比本王想象的要淡定多了。” 我伸了个懒腰,“不淡定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要死要活是不是?” “马上要见到你亲爱的小叔叔了。怎么样,激动吗?” “激动地快要窒息了。” 有腾格的士兵经过问好,乌氏点头致意,视线落在他的士兵身上,“那样……再好不过。”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腾格的兵,很骁勇。” 乌氏颇为自豪地笑了两声,“我们腾格的民就是兵,兵就是民,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是军人,自然和你们娇生惯养的大夏士兵不一样。” “大夏常年边关平静,对上的敌人就像是过家家一般,过得舒坦了,也只能娇生惯养了。” 乌氏皱皱眉,却没有反驳我。 毕竟我说的是实话,大夏边境的几个小国常年会发生相互争抢粮食和女人的战争,他们不敢贸然对大夏出手,却敢对和他们实力差不多的国家出手。 没有哪一个国主是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强盛和平的,他们不断地发动战争就是想着让自己的国家强一点,再强大一点,强大到没有人敢欺辱的地步。 但是除了损失更多的子民之外,他们都一无所获。 而现在,这种战争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在不断的扩大化。 死伤的士兵越来越多,周遭的百姓越来越少,隔着一条长河,夜间人静风起的时候,尚且能够闻到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和夜间的嘶哑哀鸣风啸混在一起,让人不敢入睡。 由于局势的大变,这场战争已经出现了让人出乎意料的变化。 每一个国家都没有办法再打下去了。 腾格,达塔,南胡,基本上就变成了一个空架子。 大夏在最初的时候是损失再大的那一个,南燕在后期也被消耗了不少实力。 五国约谈,定在三日后,约谈的地点是大夏与腾格的交界地,也是早已经失守的大夏的领地——图宾。 南燕的君主将约谈地点盯在这儿,也不知道是想恶心谁。 南燕的君主姓慕容单名一个绪字,是南燕前君主的第四子,早年间在邻国当质子,成年之后才返回故国,回国不过五年的时间就举兵而起,与已经被封为太子的兄长一争长短,其父在这场变乱中离世,而慕容绪与其兄划地而治,分庭抗礼。而后用了四年的时间,刺杀其兄,自己登基为帝。 如今不过是刚过四十的年纪,是一个极其有野心有抱负的人。 南胡的君主名叫阿木阿德,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我甚至怀疑这几个突如其来地发动战争,又莫名奇妙地停止战争,这一整个过程之中他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达塔的君主我们暂且按下不提,但是有一个人我倒是很熟悉,那就是这次作为主帅领兵的罗苏,罗苏是达塔王上年纪最小的儿子,他的生母不过是达塔王上身边的一个歌姬而已,凭他的身份地位,是在皇位竞争中没有胜算的。此次他与南燕合作出兵大夏打得什么注意不言而喻。 我扮作乌氏的随从跟在他的身后和托扎一起随他进了营帐,我在心里苦笑,没有想到我再一次踏上故土是以这种形式。 乌氏到的时候其他几国的人已经坐好了。 慕容绪很给面子地站起身来迎接,“腾格王一看就是要事缠身啊!” 乌氏摆摆手,哥俩好地在慕容绪的肩膀上拍了拍,慕容绪那副小身板几乎要被乌氏拍的吐出血来,“哎哎,这不都是自家人嘛!大意了大意了。给慕容王上赔罪,赔罪!” 慕容绪被他拍得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笑得洒脱,“大王这话说得没错!孤王自然是不在乎的,就是怕其他几位贵人怪罪啊。” 阿木阿德胡子已经花白了,倚在靠背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大概根本没有听清楚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而罗苏则摆出一副极其冷淡的神色,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罗苏的身边依旧是那库里,这样一看,那库里这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倒是对罗苏这个不怎么受宠的小王子忠心耿耿。 辰王依旧是一幅清清冷冷的态度端坐在首位之上,只不过他今天铠甲在身,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有一种从刀山火海中淌过来的威严之气。今日虽说不是什么正经的谈会,但是为了现显示身份,每一位主将都或多或少地带了两个人在身边。 但是,辰王,除了他自己,身边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垂下头,默默跟在乌氏身边。 谈判的内容无非是就是倘若停战,如今的格局要怎么分。 慕容绪自然而然地和辰王站成了一条战线,明明是笑着的,说出口的话确实咄咄逼人,在座的其他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乌氏勉强笑着,“慕容王上这种说法未免有些过分了吧,要知道,最初可是你召集我们几国一起……”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在座的哪一个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慕容绪笑着挑挑眉,“腾格王这话可就是真的说岔了,当初孤王那可是和腾格王一样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明明是四国商量好的计划,怎么就成了孤王召集的了。”他看了一眼辰王,笑道:“腾格王可不要乱说话,今日大夏辰王爷还在这里呢,要是冤枉了孤王,孤王可是跳进呼泸河也洗不清啊。” 罗苏的中原话说得不好,他和那库里对视一眼,那库里替他开口道:“容末将替吾国王子说两句。先不论最初的时候是谁召集的四国,但是如今既然五国都打算停战,那么就是表明各国都想化干戈为玉帛,既然如此,慕容王上也应该拿出点诚意来才是,一昧的步步紧逼,末将可以退让,但是吾国之人没有办法退让啊。” 慕容绪笑得像是好说话的绵羊,吐出来话却像是出自毒蛇之口,“拿出诚意?将军这话可就说错了,诚意这个东西,一向是在战败国身上才会体现,但是南燕不是。” 看着那库里变了脸色,慕容绪继续道:“将军现在或许不知道诚意应该出自谁身上,但是如果将军固执己见,孤王也只好教教将军,‘诚意’应该怎么拿出来。” 那库里的脸色直接黑了。但是他必须承认,达塔是打不过南燕的,要是一昧地呈口舌之快,惹恼了慕容绪,他真的做得出来发兵达塔之事,到时候,达塔存不存在还是一个问题,肯定连现在的好处都捞不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争执 但是那库里自然是不甘心的,他说不过慕容绪,便将矛头对准了辰王,“没想到,到最后,获利最大的竟然是大夏。王爷打得一手好牌。” 辰王目视前方,连丁点儿眼神都没有分给那库里,他这样傲据的态度让那库里刚刚恢复过来的脸色又拉了回去。 “各凭其能而已。” 这话就是说达塔无能了,就算是输了也怨不得别人。 那库里明明是笑着的,眼神却像是锋利的刀子,“哦?明人不说暗话,一开始允诺给四国好处的是王爷吧,如今大夏的公主已经死了,大夏的皇位王爷唾手可得,现在王爷也该兑现您的承诺了吧。” “还是说,”罗苏动了动,又被那库里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肩膀,他继续道:“真的辱传闻所说的一样,王爷打算与慕容王上两分天下,这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辰王端起身前的茶杯在手里转了一转,从我这个防卫看过去,能看到他隐藏在暗处的那一丝嘲讽的笑容,那笑容在他的脸上一闪即逝,“允诺给各位的本王不屑于否认。不过,就算是拿到了又怎样呢,难保日后本王不会在夺过来。” 辰王这话说得太不客气,不仅是那库里和乌氏,就连一直装傻的阿木阿德都睁大了浑浊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辰王。 慕容绪笑嘻嘻地打圆场,“辰王也是个爽快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大家都别往心里去。” 他这话摆明了是要和辰王站在同一条占战线,不仅没有缓和气氛,反而使气氛更加沉闷,大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乌氏哈哈大笑两声,适时打破了这种尴尬,他道:“哼,装什么装,本王最看不惯你们这些装模作样的伪君子,碍眼!” 慕容绪身后的人瞬间握紧了长剑,慕容绪摆了摆手,依旧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腾格王这似乎说什么话呢。” 眼看着乌氏又要怼回去,为了计划顺利进行,我只好上前一步,按住乌氏的肩膀,“大王你这就不懂了。王爷这是允诺了他登基之后再给我们好处,现在王爷还没有登基呢,这好处自然是不到给的时候,辰王爷,你说是不是。” 辰王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慕容绪的视线饶有兴致地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哟,这位小公子眼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腾格王身边的。” 乌氏皱着眉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记得了。” 慕容绪却没有挺住的意思,大概是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尴尬,他的话题只能在我身上打转,“腾格王身边的侍卫多了去了,自然是不会事事都往心里去。你自己说说,跟了腾格王多长时间了?” 我低眉顺眼道:“时间不长,不过是几个月而已。” “哈哈哈哈本王就说你眼生嘛!” 我依旧是作谦卑状,“慕容王上对吾王的关心备至。” 乌氏哼了一声,不喜道:“行了,你们两个倒是聊起来了。” 慕容绪也停了话头,对着道乌氏道:“这个小子还真是伶牙俐齿啊。” 对腾格王身边的近侍了解得这样清楚,不是关心备至是什么。 那库里道:“辰王爷不妨先说说,腾格王身边的这位小兄弟说得是对是错。” “本王的意思已经够清楚了,相信各位也听得清楚。有什么问题我们不妨再多探讨探讨,想来慕容王上也不会介意。” 慕容绪挑眉,“自然,自然。” 辰王是一个很神奇的人,明明是其他人在一旁笑里藏刀唇枪舌剑据理力争,他就像是走错了营帐一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间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像是踢皮球一样踢回去,这样你来我往几个来回,天色都不早了。 眼见着自己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损失反而越来越多,乌氏实在是不耐烦了,他猛然起身,对着辰王道:“辰王爷,您这夜路走多了也不怕遇见鬼啊。本来本王还想着要是辰王爷足够配合的话,本王就送王爷一份登基大礼,但是现在看来……王爷合作的诚意不够啊,那本王,更要送王爷一份大礼了。” 乌氏的身材比辰王伟岸了不少,加上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明明应该是全力碾压的氛围,我却总觉得辰王的气势比乌氏还要强势许多。大概是因为现在的主动权在辰王手里的原因吧。 “哦?是吗?”辰王终于肯拿正眼看人了,“不知道腾格王要送本王一份什么样的大礼呢?本王还真是期待啊。” 此时营帐外面突然传一定要来一阵喧嚣,几人只能终止了谈话,都有些不悦地看着进来的人,看打扮应该是南燕的士兵。 来人在慕容绪耳边耳语了几句,慕容绪神色淡然地听完,然后起身抱拳道:“孤王有件小事要处理一下,几位先聊着。” 然后带着人快步走了出去,乌氏皱起眉头与我对视一眼,我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乌氏接着自己之前的话道:“大礼送上之日,辰王爷可要好好谢谢本王。” 辰王的视线随着慕容绪离去的身影一直落在门帘上,乌氏说完话还一会儿他才悠悠移过视线,他这副态度实在是太过于目中无人,让一直身处高位的乌氏忍无可忍,辰王缓缓开口道:“本王不是一个喜欢等的人,这份大礼,腾格王不妨现在就拿出来。” 这份“大礼”乌氏肯定是不可能现在拿出来的,毕竟他还要等在在正式会谈上当着所有大夏士兵和官员的面曝光我的身份打压辰王呢,现在只有这几个人在,他一旦说出我的身份可能辰王会直接撕破脸,毕竟,辰王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乌氏扭眉想了想,又哈哈笑着坐了回去,“玩笑话,玩笑话!” “玩笑话?!腾格王,你送的这份大礼孤王收下了。”这次的声音是从营帐外面传进来的。 门帘被掀开,是返回来的慕容绪,他身后跟着一排士兵,各各手持武器,铁甲加身。 他高声道:“不然,孤王也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慕容绪语气不善,但是在场的人届时不知为何他不过出去了一趟便成了这种态度。 乌氏看着慕容绪身后的精兵,“慕容王上,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慕容绪抬了一下手,他身后的精兵散开,将所有人都围在了中间,他这般作为就是要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的意思,罗苏站起身来,冷着脸用不流畅的中原话道:“慕容王上,你这是想背盟?” “背盟?”慕容绪撕掉了伪善的面具,露出爪牙,“孤王还想问问呢,到底是谁背盟?!” 阿木阿德这时候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他在身后侍者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胡王,孤王也想好好说,就是怕在座的各位不给孤王这个机会啊……” 乌氏道:“慕容王上这是什么意思?” “孤王什么意思,怕是腾格王最清楚了吧?腾格王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怎么,敢做不敢认?” 乌氏皱着眉甩开袖子,别开眼,“一派胡言,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慕容绪脸上挂着阴冷的笑,一边拍着手一边道:“既然腾格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孤王就给各位好好说道说道——就在刚才,有一队人潜入我南燕的大营,点燃了我军的粮草库。” “那又关本王什么事?” “要是不关腾格王的事情,那是再好不过。不过就孤王抓住的那几个人来看,可是眼熟的很啊……” 慕容绪的眼神死死盯住乌氏的脸,乌氏隐藏在大胡子下的神色未变,但是距离他极近的我,能够感觉到他的背在一瞬间僵直了,而后又不着痕迹的送下来,他轻轻笑了一声,“是吗?要是能够抓住幕后主使,就再好不过了。” “借腾格王的吉言,幕后主使已经抓到了。” “哦?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乌氏神色不变。 慕容绪笑道:“这幕后主使真是打的一手好主意啊,想趁着孤王外出,带走了部分兵力的时候进攻,而且现在是白天,任谁也想不到我们五国坐在这里谈判,会有人在背后偷袭吧,毕竟被捉住了那可就是死路一条啊……但是,孤王佩服的是,竟然真的有人愿意冒这个险,拿着性命去赌。不得不说,勇气可嘉啊。” “但是,”他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你以为孤王外出,军中的守卫就会松懈吗?该抓住的一个都跑不了,你说是不是,腾格王?” 乌氏拍了拍手,“好好好,好推理。可是慕容王上啊,有一点本王不解还望慕容王上解答。” “说。” “就算你的推理都是对的,但是有一点,就算你抓住了纵火的人,又凭什么说那些人是我派去的呢?” 慕容绪绕到腾格身后,“这还不简单吗,事到如今孤王也不怕告诉你,你身边的那些精卫兵孤王可是摸得一清二楚的,你也是真的够胆大啊,直接就派他们偷袭,到底是太过于自信呢?还是说……你身边没有别的可以用的人了,只能赌了,嗯?” 乌氏的脸色不比猪肝色好看到哪里去,他咬牙道:“你在本王身边安插暗桩?” 慕容绪抱臂笑道:“现在才知道吗?可惜已经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开战 乌氏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慕容绪看着他,“腾格王,本王不妨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猜,现在你的大营里,正在干嘛呢?” 乌氏猛然抬头,目眦尽裂地看着慕容绪,惊疑不定道:“你……你出兵……” 慕容绪哈哈大笑,“看来你还不算蠢。本王这可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腾格王,孤王这份大礼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乌氏猛然起身,抬起拳头朝着慕容绪袭去。 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隐忍冷静,腾格现在的兵力本来就不足,他此行带来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托扎也在他的身边,此时慕容绪派兵攻打腾格,腾格毫不抵抗之力,只能坐以待毙。 乌氏的拳头自然是没有落到慕容绪身上的,慕容绪一侧身,他身后的人快步上前与乌氏纠缠在了一起,托扎见状立马抽剑上前与慕容绪的其他属下大了起来,一时间,不大的营帐变成了演武场,阿木阿德在侍从的掩护下步步后退,差点背过气去。 慕容绪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你不上去帮你的主子?” 我笑笑,“王上看不出来吗,小人并不会武。” 慕容绪抽出腰间的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主上有难,身为下属却袖手旁观,罪该万死。” 我垂下眼睑,能看见长剑上我的倒影,慕容绪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我能感觉到他的剑刃正在一寸一寸逼近我的皮肉。 我不由得仰天大笑。 慕容绪道:“你笑什么?” “笑什么?大王,你当着其他三国的面,这样狠辣地对待曾经的盟友,就不怕寒了其他三国的心吗?” 我话音刚落,那库里便适时地接话道:“幕容王上,你这样做也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你们?”慕容绪的注意力被那库里拉过去一点,“成王败寇,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各位难道不知道吗?” 慕容绪未免也太过于自大了,我看着还在于慕容绪的手下纠缠,但是体力渐渐不支的乌氏与托扎,缓缓道:“此时南燕营地的兵应该大部分都攻进腾格营地了吧。” “放心,你们一定会输。” 我笑笑,倒不是笑慕容绪的自大,毕竟,我也知道,腾格一定会输。 我笑的是现在的慕容绪,“慕容王上想做什么,对其他四国一网打尽吗?” 慕容绪挑了挑眉,那库里和阿木阿德瞬间变了脸色。 罗苏压着牙,手已经握上了腰间的剑。 慕容绪道:“孤王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其他的……还要仰仗辰王爷。” “不过在此之前,”他手下逐渐用力,“让孤王先解决了这腾格的这些余孽!” “慕容绪!你这个败类!”乌氏猛吼一声,他不擅长使用武器,只手空拳即使力大如山依旧是敌不过慕容绪精卫兵的巧劲,被制服在地。托扎一个人即便是武功最出众在小营帐里也是施展不开,转身时被前后夹攻,身侧有人直接挑掉了他的剑,他徒劳地挣扎了几下,被身后的人双剑抵住肩部,跪倒在地。 罗苏皱眉,“慕容王上!” 慕容绪根本就没有理会他,没有回头,直接对着他的精卫兵道:“废了武功,捆好了。” 他的语气平淡地就好像他面对的那个人不是一国之主一样。 也对,很快那个人就不是一国之主了。 营帐外面是嘈杂的兵戈撞击的声音,嘶吼声,马鸣声,乱做一团。 阿木阿德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他大概很后悔自己亲自来了这么一个鬼地方,而罗苏与那库里都面色凝重,手中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剑。 他们要防的不是看起来已经疯了的慕容绪,而是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辰王。 南燕能够拿下腾格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的兵力也会大损,他们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他没有能力立刻发兵达塔或者南胡,但是辰王不一样,事情进展到现在,大夏最为最开始最大的受害者,到了现在却成了最大的受益者,简直就是坐收渔翁之利。 “还有你……”慕容绪冷冷笑了一声,手腕用力,剑刃朝着我的脖子逼近。 我侧身一避,他的剑直直落空,大概是我进门行走表现的太像一个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人了,他似乎没有怀疑过我是有武功傍身的。 我脚尖轻点,抬起手腕,直逼他执剑的手而去,他一个不慎竟被我反夺了剑。 等到他的精卫兵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我用剑架住了脖子。 慕容绪不急反笑,“但是孤王小看了你,你以为这样就能把孤王怎么样?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吗?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留守营地的人插翅难飞,图宾里面的人也一个都活不了!外面都是孤王的人,你以为就凭你能救走你家主子?” 看着他明明十分惜命却故作淡定的样子,我真的是分外开心,“慕容王上,有些话大家都知道,你也就不用拿出来显摆了。” 乌氏看着我,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表达出了一切,他在等,等我救他。他也在怕,怕我不敢贸然暴露身份,毕竟辰王在这里,辰王有兵,南燕有兵,而我只有自己。 “慕容王上,你想要什么?” “孤王想要什么?这种话也是你这种无名小卒可以问的?” 我反擒着他,将他的双手扭在背后,他的语气让我太不爽了,“慕容王上,你可最好配合一点儿,你想让人来救你,也得看看我的手到底抖不抖。我呢,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是死之前呢,还有几句话想替吾王问一问慕容王上。” 慕容绪梗着脖子发出几声冷笑,他仰着头,不敢转动脖子,却十分艰难地将眼珠子转向乌氏那边,“你的走狗倒是忠心。” 乌氏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既然知道活不了了,孤王就开恩让你问几个问题。” “慕容王上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腾格?” 慕容绪笑笑,“小兄弟,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啊……” 只要他回答没有想过放过腾格,同样的,他自然也就没有想过放过达塔和南胡,而现在达塔的王子和南胡的王上都在这里,今天这场谈判,怕是谈不成了。 “不过,胡王,罗苏王子,只要,你们愿意归附我南燕,孤王自然会护着你们。不然,不放过你们的就不是我了……” 他笑得意味深长,意有所指。 不管怎么算,霍靖公主的命都是算在他们四国头上的,就算是辰王登基,为了做个表面功夫,他也是要替他的侄女报仇的,而最好的下手对象,肯定是达塔和南胡两个小国。 罗苏和阿木阿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到辰王身上,辰王依旧是事不关己地转弄这手里的茶杯。他这副样子让慕容绪都不由得笑了两声,“辰王啊辰王,你可真是沉的住气。” 辰王抬起头,将视线落在紧贴着他的脖子的长剑上,“慕容王上并不怕,不是吗。” “孤王怕不怕是一回事,辰王救不救又是另一回事,辰王这样就不怕寒了孤王的心吗?” 辰王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寻常人用肉眼看不清楚的笑,“慕容王上说笑了。” 慕容绪也笑,“这位小兄弟,你还有要问的吗?你要是没有什么要问的,那孤王可就送你和你主子上路了。” 我手下的剑压了压,在他的脖子上面压出一道血纹,慕容绪猛然皱了皱眉头。 “慕容王上,说话注意点儿,到底是谁送谁上路,还说不准呢。” 慕容绪已经懒得笑了,他冷哼一声,“少在这里拖延时间!你们的援兵不会到了!听见了没有,外面的声音就快要停了,你猜猜,一会儿冲进来的是孤王的人,还是你们腾格的人。” 要我猜,先进来的人肯定会是南燕的人。 但是,就乌氏的眼神看来,他应该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吧。 慕容绪的心情有莫名其妙地好了点,甚至于安静下来不再言语,更是示意他的精卫兵不要轻举妄动,不知道他是太过于惜命呢,还是等着和我一起看一看先冲进来的是哪一国的人。 一时间,本来嘈杂无比的营帐恢复了诡异的静寂。 在这样的寂静之中,除了每一个人的呼吸声,也就只有辰王倒茶的声音了。 这个营帐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心怀鬼胎,各有各的算计的。 每一位帝王都是惜命的,野心越大的人就越惜命。 此次会谈前来的人都是带了最信任的精兵前来,分别留在图宾主城的不同方向,很显然,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都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按照慕容绪的命令,他应该只是对腾格出了兵,他没有精力同时应付三国的精兵。 最初的打斗声是从西北方向传过来的,愈演愈烈,逐步朝着此处逼近,有一点一点归于静寂,随着打斗声的消停,慕容绪脸上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明显,而乌氏,则是越来越紧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落定 有人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来,甫一抬头,似乎是营帐里面的场面吓了一跳。 来人身上脸上都是血污,透过层层血迹,依旧能清晰地辨认出他身上的南燕军装。 他愣了一会儿,还是在慕容绪面前跪倒:“回禀王上,我军大胜!”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乌氏脸色灰白,直接瘫倒在地。 而慕容绪则是仰天大笑,似乎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在乎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了。 是啊,他的 大军都已经胜了,腾格余孽不就是秋后的蚂蚱吗,他害怕什么吗。 慕容绪冷笑一声,他的手腕微微用力,似乎想要挣扎开我的束缚,结果却差点瘫倒在地,他面色大骇,双目圆睁,“你对我做了什么。” “哦,”我松开他被牵制住的双手,“一直抓着你的手实在是太累了,只好在你身上下了点药。” “你是为了给孤王下毒?” “不然你以为,我乐意靠你那么近啊。” 倘若慕容绪现在有力气的话,他一定会扑上来生吃了我,可惜,他现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是不是在想,我的毒藏在哪里?” 慕容绪没有说话,大概是气得没有办法说话了。 我伸出那只没有握剑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一圈,特地展示了一下我的指甲,“你是查不到的。” 慕容绪却是死死盯住我的手,“你是女的?” 我的吃惊表现得十分夸张,就差就手塞到口里去了,“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 慕容绪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脸色是在是有些不好看,他对着手下道:“还愣着干什么!” “等等!”慕容绪的眼神落在乌氏和托扎身上,“先把他们两个压下去,好好看管!” 乌氏的眼珠子似乎要瞪出来,“慕容绪!你怎么敢!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剩下的人猛然朝我扑来,我拉着慕容绪往身后退去,有人提剑对上朝着我冲过来的人——正是一直坐在一旁装不存在的辰王。 看到辰王对上自己的手下,慕容绪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江浮!你在做什么!” 辰王根本没有搭理他。 大概是看到了慕容绪过河拆桥的本性,想到只要慕容绪活着就没有自己的好日子过,罗苏与那库里乃至于阿木阿德身边的几个人一起提剑砍了上去。 我将慕容绪拖到一边,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两粒药,然后加入了这张混战。 慕容绪的近卫实力果然不俗,至少比我想象的要强。 可是他们现在对上的热可不是乌氏和托扎,而是万剑阁老阁主的亲传弟子,自小习武的辰王,以及身经百战的大将军等人。 要是不输我就对不起我师父。 不过是一刻钟,慕容绪的近卫就躺了一地。 我转过头去,缩在角落里的慕容绪眼珠泛红,面色早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这是怎么了。” “被我点了穴,顺便喂了两颗药。” 那库里朝着辰王一抱拳,似乎还有些警惕。 我在心里暗暗笑了两声,走到慕容绪身前蹲下,“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打的这么凶,就是没有人进来救你呢?” 我用剑轻轻在他身上划过,刚刚沾过血的剑还残留着血迹,散发着血腥味。 “慕容王上,你不妨猜猜,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慕容绪的眼神上逐渐染上惊恐,他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似乎是看向辰王的方向。 我转过身,辰王正好朝着我们走过来,行至我们跟前,辰王似乎直接无视了慕容绪恶狠狠的眼神,对着我屈膝跪地,“臣救驾来迟,公主受苦了。” 我觉得慕容绪要晕过去了。 当然,我身后的那些人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现在这个故事的走向足够他们茫然好一会儿了。 我将抵着慕容绪的剑扔在地上,将辰王扶起来,“皇叔快快请起。” 这个时候门帘又被掀开,进来的人依旧是一身南燕将士的打扮,不过他却是冲着辰王道:“王爷,一切顺利。” 慕容绪眼里的火光瞬间熄灭了。 我的视线转向缩在角落里面的几个人身上。 “几位也受惊了,不然先将几位请下去好好休息休息,等本宫将杂事处理完了之后再好好招待各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库里,“大夏公主?!你想做什么。” 他这样剧烈的反应就好像我会吃了他一样,“不着急吗?本宫这可是为了你们着想,毕竟一会儿我大夏与南燕算账的时候会发生点什么谁也说不好,几位都是贵人,万一被误伤了可如何是好。” 那库里眉头紧锁,我笑道:“胡王,罗苏王子,本宫可不是慕容王上,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希望各位能配合本宫一下。” 率先说话的是阿木阿德,他拍着身后人的手道:“不就是换个地方休息休息嘛,有什么难办的刚好孤王也想着睡一会儿,那就听公主的吧。” 那库里似乎还想说什么,罗苏却在他之前开口了,“全凭公主安排。” 图宾毕竟一直是大夏的领地,如今被攻破之后基本上是一座死城,不过大夏的士兵对着图宾的建筑格局熟悉的很,自然有地方好好安置他们几人。 等到他们出去之后,我就真的可以好好和慕容绪算账了。 我解开他的穴道,慕容绪能够说话的第一个字就是“呸”! 他是冲着辰王去的,“你耍孤王?!” 辰王眼皮都没有抬起来,“幕容王上何出此言。本王是大夏的王爷,维护大夏周全,保护公主安危都是本王的分内之事。” 慕容绪冷笑一声,“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现在这里都是孤王的兵,就算是你们现在钳制住了孤王,你们一样插翅难飞!” “我说王爷,你的心怎么就这么大呢?”慕容绪全身都懂不得,整个人缩坐在角落里,我只能弯着身子,低下头和他说话,“一开始本宫将剑架在你的脖子上的时候,你就这样不慌不忙的,结果呢?” 我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还不是成了现在这样?现在你又有什么把握说,本宫不能拿你怎么样!” 慕容绪不愧是慕容绪,他听我这样说神色反而更加坦然,“你就是江夏堇?” “难为慕容王上还听说过本宫的名字,本宫受宠若惊。” “黄毛丫头而已。” 我将地上的剑捡起来,将慕容绪提了起来,别说,这货还真的挺重,“本宫给你个面子,带你出了这营帐好好看看外面的情景。” 营帐外面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有正在清理现场的士兵来回走动,地上是躺着的伤病,散落的兵戈。 见我们出来有一个在不远处说话的人转过身来,他打发了和他说话的人,快步朝着我这边走过来,“你是……王爷呢?” 我清了清嗓子,恢复了自己的本音,顶着一脸大胡子冲着他抛了个媚眼,“是我啊!孟小将军。” 孟晟很艰难地将想要作呕的冲动咽了回去,在我脸上扫了一圈,瞪大了双眼,“小……小六……不是,公主!是公主!” 他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一个劲地盯着我看,然后又匆匆忙忙地想要下跪。 我看着他这样,不由得笑出声来,“行行行,别跪了,赶紧起来吧。” “可是……公主……您不是……”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家事情说来话长,你先将他带下去,有什么事情我回去之后在跟你们解释。” 孟晟“哎”了一声,十分不客气地拖着慕容绪下去了,慕容绪嘴里骂骂咧咧得,孟晟对上她可没有什么耐心,慕容绪让他不开心了他就动手。 他亲爹还在床上躺着呢,心里的这口气还憋着呢,慕容绪栽在他手上也算是倒霉。 孟晟离开之后,我又返回了营帐,辰王正低着头擦拭着自己的剑,见我进来抬了一下头,视线落在我身上。 “皇叔。” 辰王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眼神看得我浑身发麻。 突然间,他朝我伸出手,手帕覆在我脖子上。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帕子不是他刚才用来擦剑的吧。” “你受伤了。” 我“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大概是之前慕容绪拿剑抵着我的时候蹭出了血。 现在血迹大概应该干了。 辰王看着我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竟然从他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里面看出了指责。 指责? 我一度怀疑我看错了,就是想一个真正的长辈看到不自爱的小辈那样露出的指责与不满。 我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莫名尴尬的气氛,“皇叔,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道:“这些天,你过的好吗?” 我点点头,忽略掉那一丝莫名的异样感。“好啊,很好。乌氏……不敢对我怎么样。” 好与不好,都过去了。 这场战争,大概也快过去了。 辰王看着我,我总感觉她有话要说,但是又有什么原因阻止了他。 是什么原因呢? 辰王,我发现我从来没有看透过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回返 我们仅用了一天的时间来清理图宾的狼藉,那天晚上,我分别去见了罗苏与阿木阿德。 阿木阿德是一个很睿智的帝王,即使是他现在年纪大了,在我的面前装作一副老眼昏花神志不清的样子,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很通透的帝王,或许年岁渐长他也想实现年少时的壮志雄心,想乘机瓜分大夏的土地,但是现在的局势告诉他,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他也乐得愿意将事情推到原点,我不要他们归附,不用他们进攻,只要他们退守不进犯,他自然是拿捏得住轻重是非的。 而罗苏,他要的是王位,是军功,我就算是这样放过了他他依旧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依旧是有不甘的。但是他必须清楚的一点是,倘若我真的想对他做什么,他不仅得不到王位,他的命甚至都要搭在这里。 “再者言,腾格无王,本宫要的是南燕,对腾格却没有任何兴趣。” 我不知道他听懂了我的意思没有,但是他第二日就表示愿意同意我的意见。 等他们都走了时候,我与辰王一行人收拾东西返回费城。在返回的路上,我与辰王骑马并行。 辰王问我:“就这么放过达塔与南胡,甚至将腾格拱手送人,甘心吗?” “有什么不甘心呢?我们的军队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战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对付这几个小国了。他们存在与否,对大夏而言没有特别大的威胁,我们的心腹大患是南燕。倒是皇叔与孟将军,会不会怪本宫。” “怪你什么。” “怪本宫不要进贡,不要领地,将你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土地拱手让人。” 我微微侧过头,能刚好看到辰王的侧脸,说来奇怪,我初次见到辰王的时候,觉得他是清冷高傲不是人间烟火的谪仙,但是到了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他的神色坚毅,面部线条硬朗,两军对阵时像是一柄散发着寒意的长剑。 “本王也好,孟将军也好,既然是是拿着虎符的将军,我们的指责就是打仗,其他的事,与本王何干。” 我垂下眸子轻轻笑了笑,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皇叔,有时候我觉得我一点都不明白你是个什么人。” 辰王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僵硬了一瞬,然后踢了一下马腹,走到了我的前面去。 皇叔啊皇叔,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回到费城的时候却算是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毕竟就算我千算万算实在是没有算到乌氏会向所有人宣布我“去世”这个消息,不过某种意义上他是帮了我们。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你们的算计?!” 孟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神色纠结而又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意思?!” 刘成笑笑,“这件事情就让公主来向大家解释吧,毕竟有好多事情我也是被瞒在鼓里的。” 孟晟眨了眨眼睛,刘成和他父亲多年战友,他是了解刘成的,“啊,这次的事情不是你算计的吗。” 刘成笑着摇了摇头,“是公主的计谋。”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我的脸上,我也很无奈,“多亏了刘副将的提醒。” 刘成摆摆手,“这个功劳末将可不敢占。” 孟晟急了,“你们两个就不要谦虚来谦虚去了,我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能让我们赢得这么顺利。” 其实事情的发展要从我决定了自己前往腾格开始说起。 我前往的腾格的目的是为了说服乌氏与我联手,从而击破四国的联盟。但是乌氏不是傻子,他绝不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就背弃南燕,但是没关系,只要他对南燕生疑就够了。 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他知道了我是大夏的公主,而这个时候,辰王作为大夏的主将,不仅没有求和的意思,反而步步紧逼,乌氏自然会想到辰王这是在激怒他,而乌氏也不是一根筋的人,他只要稍稍一想就会明白,霍靖公主与辰王不和,辰王巴不得霍靖公主死。于是乌氏适时放出霍靖公主已死的消息,这是他在试探南燕的态度,也是在试探辰王的态度。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辰王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直接与南燕联合在了一起,这样子腾格等其他三国就处于在了一个被动的境地,慕容绪为了取得辰王的信任,自然会将矛头对准其他三国。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们对打,而大夏坐收渔翁之利。 我之前与刘成提出让乌氏潜进南燕的军营烧粮草,打得什么主意慕容绪已经猜到了,但是他没有猜到的是,乌氏也不过是一颗棋子。乌氏的精卫兵没有那么不堪,他们趁着南燕守卫最松懈的事后进攻,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但是我要的不仅是南燕的粮草被毁,我要的是整个南燕都被毁。南燕的君主是认识乌氏身边的精卫兵首领的,我特意提出让乌氏身边的精卫兵首领前去,又混了我当时带去腾格的大夏士兵在队伍里面,故意惹出动静导致他们被抓住,这样南燕自然会集中兵力攻打腾格。慕容绪打得是一手好主意,图宾的南燕士兵围攻腾格士兵,营地的大部分士兵趁机进攻腾格大营,这样的好机会,就凭慕容绪的野心,他一定不会放过。但是,他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大夏,这个时候,我师兄会带兵前去南燕主营伏击,他们的兵力都被调开了,自然是打不过我们的,而趁着南燕刚刚和腾格大战结束兵力不济的时候,孟晟领兵继续攻打南燕。 最后的结果就是,腾格被南燕灭了,但是南燕背后还有一个大夏。 这些事情我是分开对着不同的人说的,而对外,则有一个一致的口径,果不其然,对外的那个计划又被传到了南燕的案牍上,而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奸细竟然是在孟猛身边近十年的将军,孟猛在战场上受伤也是拜他所赐。 在这一整出事件当中,中城太守的投降对大夏而言,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南燕而言,就是足够让他们得意忘形的开始,因为中城都归附了南燕,慕容绪自以为实力可以超过大夏了,即便是对着辰王,他也不是依靠辰王的恩惠而活,反而压了辰王一头。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中城的太守,王焕阳,他是不可能投降的。 他的投降,是为了投降而投降。 时间拨回到一个月之前。 我没有对我三师兄说我要去腾格,我在晚饭过后找到了我三师兄,将父皇赠与我的令牌和宁轩曾经告诉我的,出自王焕阳之手的一首诗交给了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没有别人可以信任,我只能信任你。” 我对着我师兄道:“麻烦你去一趟中城,见到太守王焕阳将这个令牌交给王焕阳,告诉他,在辰王大败腾格军队的时候,辰王回来借兵,让他不要调兵。在南燕势如破竹大败其他。三国的时候,慕容绪应该回来向他示好,要他归降——具体的事情我想他应该知道怎么做。如果他不愿意相信你,就将这首诗给他看。” 我三师兄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也没有问好其他的事情,在我说完这些话之后他深深地看了我两眼,道:“你自己多保重。” 然后连夜赶往了中城。 在这么多的师兄师姐中,我三师兄大概是最懂我的人,有很多事情我不说他不说,但是我们彼此之间都明白。 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我师兄将这个任务完成的很出色。 “很简单的道理,不过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野心都太大了而已。” 刘成道:“公主运筹帷幄,末将佩服。还有公主的几位师兄,也都是少年英雄。” 孟晟闻言回过神来,高声嚷道:“对对对,除了白兄之外,信兄的风骨着实让人佩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激动,就好像夸得不是我四师兄,而是他一般。 说起来,现在在场的都是京城中的将军,但是我师兄姐他们是不在的,听了孟晟这话,以为常年驻守西南的将军也道:“的确,信兄弟好样的,让末将都自愧不如啊!” 我挑眉,“难不成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四师兄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神,看你们一个个把他夸得。” 孟晟摇摇头,“何止啊,不过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一会儿单独给你说。” 我点点头,不得不说我还是挺好奇的,孟晟过了一会儿又道:“殿下,这每一步你都算计到了吗?” 我笑笑,没有回答。 辰王在一旁端坐着,手里握着一杯热茶。 我算计到了大部分,但是有一步是我没有算计到的,当时,我和辰王说得是,他可以适时地放出一些我与他不和的消息,以求取慕容绪的合作。但是,就四国的态度看来,慕容绪对辰王的信任似乎不是来自于捕风捉影的谣言,而是真的有人许诺给了他们什么,辰王是顺势将这个帽子按在了自己身上,使他们的信任来的轻而易举。 那么,那个人是不是辰王呢? 如果是辰王,他就应该直接让我死在战场上,完全没有必要配合我的计划。 但是如果不是辰王,又会是谁呢? 京城中的人还有谁有这么大的野心呢? 似乎事情到这一步都变得十分清晰,但是我知道,还有一个死局没有破,这个死局没有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再见 将最近的事情稍微探讨了一下,其他的人也就散了,我坐在首位上,有一丝不真实,还有一丝惧怕。 是的,惧怕,我怕怕我一出了这个门,会有很多人扑上来找我算账。 陪我到最后的是孟晟。 我看着他摩拳擦掌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惊讶,“你还有事?” 孟晟瘪了瘪嘴,道:“我可是转么为了留下来给你讲故事的。” 我恍然,是了,他要和我说我四师兄的英勇事迹,“洗耳恭听。” 孟晟灌了口茶,兴致勃勃道:“这件事情要从我们当时派人袭击南燕开始说起……” 我的算计说出来的时候似乎就是一句话,不沾血,无关刀剑,但是将这些算计落到实处,哪里有那么容易,都是淌着将士的血过来的。 就好似分散南燕的兵力,派人去袭击南燕大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南燕的兵力被分散了,我们的兵力也被分散了,我们要穿过宁河,从平江山侧过去袭击,这就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将大部分兵力集中过去。 第一支小分队是试探,是开路,是……赴死。 当时分配任务的时候辰王没有明说,在场的人大概也是一肚子困惑,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最先出声的是我四师兄。 在一片沉闷的静寂之中,他大笑了两声,“这样的小任务,交给我就是。” 辰王对着他道:“你可知道这是去干吗?” 营帐之中的烛火明明灭灭,打在我四师兄的脸上他的脸上挂着笑,眼神里却是一片平静。 “就凭信兄当时的眼神,那个场景我能记一辈子。”孟晟说。 我四师兄低低笑了两声,“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我只知道,我行。” 辰王沉声道:“让你去送死,你也去?” 听到这句话,包括孟晟在内的所有人几乎心里都猛然颤了一颤,反而是我四师兄不以为然道:“送死?我练了这么多年的剑,剑上沾了多少血我都算不清楚了。本想着一辈子江湖浪迹,谁知道上天给了我一个站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机会,死在江湖败类手上我不甘,死在战场上……呵呵,我倒是想,只可惜,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就像是一柄常年不出鞘的剑,偶然出鞘,光芒万丈,寒意凛冽。 辰王缓缓点头,“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等你归来,本王亲自为你设宴斟酒。” 我四师兄笑着叹道:“可惜现在我的师兄妹都不在……不在也好,不在也好……少说两句话,剩下点力气好多杀几个敌人……” “殿下,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实在是比不上信兄……他是真英雄!” 我似乎还停留在孟晟的故事里,听到他这句话我才回过神来,我清醒了一下脑子:“……我四师兄现在在哪儿?” 孟晟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你……” “哎哎,殿下你别急,”孟晟慌忙起身,向我迎来,“他没事他没事……” 他这话说得没有任何底气,大概是他自己也不信的。 我想摆摆手宽慰他一样,才发现自己的手死死握住了椅背,手指已经泛起了青白色。 孟晟看了我一眼,小声道:“信兄,在自己的营帐里。” 我猛然冲了出去,隐约能听见孟晟在我身后焦急的叫喊声。 我冲到我四师兄的营帐的时候,营帐的门关的很严实,营帐里面有一种不透气的沉闷感,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我甫一露面,营帐里所有的人都转过身来看着我。 表情沉重,眼珠血红。 床上躺着的人很安静,脸色苍白,似乎陷入了深睡之中。 我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点一点落了回去,还好还好。 我将视线转向在场的其他人身上,“师兄,师姐……” 我三师兄朝着我点了点头,他应该也是今天凌晨刚刚赶回来的,神色疲惫,不比外面的将士好多少。 我师姐看着我,眼圈瞬间红了,她握着剑的手不住地抖,我上前两步,去捉他的手,被她甩来,我又去捉,又被她甩开,我们两个人就像是两个小孩子一样,幼稚到可笑,甩着甩着,我师姐的手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我猛然抱住她,像是小时候无数次受了委屈那样,将自己的脸藏在她的肩窝处。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让你们冒这个险;对不起,不该一声不吭的离开;对不起,不该让你们为我担心;对不起,不该让四师兄陷入这样的险地…… 太多太多的对不起……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第一次见到我一向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师姐像今天这样子,就像是一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孩子,不断地重复一句话。 我的声音和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我说我的,她说她的,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得,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没有。 我们两个就像是两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不断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咳咳,那什么,虽然你们两个这个场面很感人。但是我还是要说,这里还有别人呢……” 总有些人喜欢破坏气氛。我在师姐的肩窝埋了一会儿,将眼底的热意压下去,然后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在不远处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他翘着二郎腿,左手撑着下巴,嘴角勾着一丝笑,我莫名有一种刚才被他被猴看了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儿?” “你以为我想在这儿,要不是我在这儿,你还能在这儿见到你师兄?你现在应该去坟头祭拜他才对。” 他话说得实在是难听,我师姐握紧了剑就要冲上去,被我三师兄拦住,大概是估计他救命恩人的情分。 我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好几个“忍”,才能勉强平和地对上苏云歌这张易过容之后的脸,“……多谢。” 他“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苏云歌道:“病人需要的是安静,知道吗两位大小姐?发泄不出来就出去打上一架别这儿吵吵嚷嚷的。”他作势掏了掏耳朵,“烦。” 要不是因为他是个大夫,还是个能救我师兄的大夫,我师姐早就冲上去打他了。 我在房间里陪了我四师兄一会儿,得到了苏云歌的保证,这才同我师姐他们一起出了营帐。面对我师兄师姐,我只好又将事情的经过重复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之中,我师姐几次握紧了她的剑,我一度以为她是打算砍我的。 “我是打算砍你,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等回了京城,有你好受的!” 我抱紧了她的胳膊,“好,我等着。” 我转头对着我师兄道:“谢谢师兄。” 我师兄道:“师父说,我该保护你。” 我摇摇头,“不是,这声谢不是作为师妹说给师兄听得。而是大夏公主替大夏的子民,说给为他们做了这么多的英雄听的。” 我师兄缓缓摇头,他的声音近似耳语,我有些听得不真切:“可是我不是为了他们。” 我一愣,再去看我师兄,却见他神色如常,好似什么也没有说过,我又去看我师姐,她也是一脸的平静。 大概,真的是我听错了吧。 这怎么可能是我三师兄说出来的话呢? 我又同我师兄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提脚朝着我的营帐走去,离我的营帐越近我反而越不敢前行。别人都说是“近乡情更怯”,我这只是回个营帐,都已经“怯”成这样了。 杨柳和新月应该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了,远远地看见我便冲了上来,我只好又陪着她们伤春悲秋了一会儿。 在踏进我的营帐之前,我尚且不清楚我在惧怕什么,但是等到我走进去的那一刻,我瞬间明白了我在害怕什么。 或许这就是直觉吧。我有了一种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人走在我的床边,打扮的像个小厮,一身的气势却比我这个公主还要具有压迫感。 “你打算去哪儿?!” 我将悄咪咪转了个弯的脚又转了回来,我的视线左瞄右瞄,就是不在他身上停留。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死了没。”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林越帆站起来,他没走一步我就觉得我的呼吸艰难一分。 我不知道死囚在刑刀落下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在想什么,但是我觉得应该和我现在的心境是差不多的。 我闭上眼睛,想着,任打任骂我绝对不还嘴不还手,只要他能出气。 可是…… 这剧情走向貌似不太对啊。 我仰起头,寻求新鲜的空气。 难不成林越帆的套路变了?他这是想让我窒息而死。 我感觉我的骨头都要被他勒断了,也不知道我找苏云歌正骨要不要钱…… 林越帆低下头,他的唇贴近我的耳朵,说出来的子一个一个钻进我的脑子里,“江夏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又是全名…… 我心里的弦仿佛在一瞬间断了,我可能是没救了,就算是他在骂我,我也觉得特别安心。 他的呼吸声十分沉重,在他的喋喋不休里我完全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觉得我这些日子一直停在半空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十分安稳,安稳到……我想好好睡一觉。 我实在是太困了,因为夜里有时会去见辰王,战事未平,我总是睡得不安稳,或者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入睡过。 但是这一觉我睡的十分香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 算账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碎玉山,山上开着满山遍野的山茶花,我五师兄被我二师姐追得,满山跑,我大师兄在草庐里炼药,不是爆发出一两声暴和声,我与师父在树下下棋。 我师父笑眯眯地捋着自己的胡子,说,“小徒弟,这一步棋不是这样走得。” 我低头看着期盼,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鸟,趁我不备直直啄上我的耳朵。 我大叫一声,睁开眼睛,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而我的耳朵还被那个鸟人叼在嘴里。 我推开身上的人,将我的耳朵解救了出来,“你干嘛呢?” 林越帆趴在我身上,怨愤道:“江夏堇,说你没有良心你还是真的没有良心啊,我说着话呢,你倒好……直接睡过去了。” 通过他咬牙的力度我都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我感到自己的耳朵更疼了,为了避免他再一次扑上来,我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包裹进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林越帆皱起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怕你咬我。”我如实回答。 林越帆本来就抹得黑漆漆的脸又黑了一层,“江夏堇!” 我伸出手在他脸上戳了戳,然后勾上他的脖子。 林越帆瞬间僵住了,之前的气势全部都没有了。 我吊在他身上,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错了。” 林越帆没有出声。 我又道:“对不起,是我不对。”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生气生气,你随便生气。我只是想和你道个歉而已。” 林越帆似乎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揽住我的背,以免我摔在床上。 “你总是这样……我明明应该很生气的,你知不知道我醒过来发现你已经离开的时候我是个什么心情?!我简直想杀了你。我当时就想着,如果你有胆子回来,我就铐住你,将你锁在家里,那里也不能去!” 我眨眨眼睛,一只手搂着他,将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你干嘛?” “铐住我啊,我再也不乱跑了。” 要是我现在和林越帆面对面的话,我会发现他现在的脸色十分的好看。 林越帆一把将我的手抓住,他实在是太用力了,我的手骨差点被他捏断,我的面部表情管理瞬间失控。 “知道疼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还不够……” 还不够什么……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是什么意思,我的手心处传来一阵刺痛,直接传到我的心窝处,我疼的差点哭出来。 “疼疼疼……” 林越帆的同情心大概死了,他冷冷道:“还不够……” 还不够?! 他再折腾下去我的手怕是要废了。 幸好他还有点良心,没有继续用力,“是不是很疼?” “是……”你到底是对自己的力道有多么不自信,你还好意思问我?我疼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好吗…… “这样就疼了……你知道我听到腾格说你……说你……我有多疼吗?你刚刚的疼都不及我疼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江夏堇,你是疼在手上,我是疼在心上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鼻腔甚重,他的话就像是插在我的心上一样,有点酥酥麻麻,又有点疼,这种感觉太过于怪异了,让我十分不舒服,我想换个话题好让我忽视掉这种感觉。 “林越帆,你是不是哭了……” 林越帆:“……” 他本来在替我揉着手掌,闻言直接将我的手扔在了床上。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你信了吗?” 林越帆没有说话。 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缓缓道:“不信。我的夏夏,那么聪明,武功那么好,怎么会出事。” “对啊,我那么聪明怎么会有事。”我笑笑,这个半起身的姿势实在是太累了,我本来想松开他换个姿势的,没想到我一松手又被他捉住手按了回去。 我:“??” 怕不是有毛病吧。 我暗暗地想,那不成他真的是哭了但是不想让我看到? 林越帆道:“就算是知道你没有事,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容忍我只能听到这样的谣言,却见不到你的人。” “所以你去刺杀乌氏。” 林越帆冷哼了一声,“可惜他福大命大。” 哪里是他福大命大,是他顾忌我不敢贸然下死手吧。 “后来怎么又放过他了?” 林越帆没有说话,抱着我的手猛然收紧,他靠在我身上,不停地啃着我的脸——真的是啃,像是啃排骨一样。 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这个姿势诡异得很。 我还在想着怎么样换个姿势的时候,忽而听见林越帆说:“我看见你了。” “啊?” “看见你……私会辰王!” 他后面那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我感到我脸上一阵刺疼。 “你胡说什么呢?!” 林越帆“哼”了一声,很是傲娇得不说话。 我努力地侧过头也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和半个耳朵。 我扯了扯他的头发,“喂——” 他不说话。 我又“喂”了一声,他依旧是不说话。 我努力凑进他的耳朵,低声道:“你是不是每一天都在腾格的营帐前面等着啊……” 他低低发出一丝声响,没有否认,大概就是默认了。 “他们就没有发现你?” “就凭他们?”林越帆似乎对我这个疑问感到很不屑。 也是,想起林越帆那见鬼的轻功,腾格的人要是能抓住他,也只能说明是林越帆故意被他们抓住的。 “我去见辰王,是为了和他商讨对策。” “那我呢?” 我“嗯”了一声,心想着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林越帆道:“你就这样信不过我?” 我想说“不是”,可是林越帆这短短几个字里压抑了太深刻太复杂的感情,让我晃了晃神。 林越帆低低叹道:“夏夏,有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做。你还是不相信我啊。” 我眨眨眼,颇为冤枉,“我没有不信任你。” 林越帆笑道:“夏夏,你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找我分担一下。” 他应该是笑着的,但是我却从他的笑意里听出冷意来。 他问得我哑口无言,林越帆见我如此反应,冷冷笑了一声,“我真的是找了一个好妻子啊,别人家的妻子都是遇见事情就往夫君怀里钻。我家这个倒好,遇见了事情就想着把夫君打晕自己上。” 他说的嘲讽,我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自欺欺人地假装我不在。 “林越帆……” “江夏堇啊江夏堇,我就想知道,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遇见事情的时候是想起我的,嗯?” 不待我回答,他松开手,直起身来,“无论你跟你说多少遍,你永远不会听进去。我本来有一些事情是想要告诉你的,不过看来我们的公主殿下神通广大,并不需要的我的帮助。” 我一愣,猛然坐起身子。 我身前人影一闪,已经是不见了踪迹。 我咬紧牙关,掀开被子,光脚冲了下去,营帐的大门帘被掀起一角,就像是风不经意地刮过一样。营帐外面的人该巡视的巡视,该操练的操练,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我几乎要将牙咬断。 还有没有点天理了,这就是我大夏的士兵的水平,大白天的,这样一个大活人在他们眼前从公主的营帐钻出去,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要是遇见一个和林越帆水平不相上下的刺客,我这个公主还活不活了?! 我正腹诽着,杨柳正端了东西朝着我这边走来,看见这样的我,立马皱起了眉头,三步并做两步冲了上来,“殿下,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进屋!” 我叹了口气,听她的话进了屋。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杨柳摆弄东西,不由得开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柳道:“公主受了这么多苦,自然要好好补补,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我就随便弄了点儿,公主尝尝?” 我苦笑一声,我现在哪里有什么胃口,“要说受苦,这西南的人哪一个受的苦不比我多,我那里受苦了,这简直就是享福了。” 杨柳闻言回头瞪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悦,我也不忍心浪费她一番心意,便没有再多言。 林越帆似乎消失了,我怎么寻也寻不见他,倒是苏云歌寸步不离我四师兄的床前,那样尽心尽力的模样让我一度怀疑苏云歌对我四师兄图谋不轨。 每每我一踏进我四师兄的营帐,苏云歌便会拿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我,有些不怀好意,有些幸灾乐祸。 倘若我不是我师兄的伤势见好,我早就扑上去打他了。 但是他现在是我的恩人,我是讲礼数的。 我四师兄是在第七日的时候好转的,那时候南燕已经不成气候,慕容绪的三兄长亲自带了人前来求和,仔仔恳切,步步退让,心甘情愿归附大夏,只字不提他的好弟弟。 皇家的兄弟情啊,何其可悲。 我师兄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我就知道我福大命大,死不了。” 一旁打瞌睡的苏云歌冷冷道:“是我坐在这里,黑白无常不敢上前来取你的命才对。” 我四师兄一转头,对上苏云歌那张画的看不出人模样的脸,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晕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风起 大概是我四师兄终于苏醒了,苏云歌折腾忙碌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成效,又或许是一堆人围着他千恩万谢让他心情好了点儿,苏云歌终于不像是之前那样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他终于愿意听我说两句话,并且愿意和我说话了。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欠揍。 我四师兄刚刚苏醒,苏云歌不允许我们所有人都围着他,军中没有什么手脚麻利的人,我三师兄便留在了我四师兄身边照料他,我又留下新月在他身边待着侍奉,我自己便随着苏云歌一起走了出去。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苏云歌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我以为你会对这句话百听不厌。” 苏云歌懒洋洋道:“谢就不必了,我也不是真心想要救他。” 我:“……” 苏云歌斜了我一眼,道:“要不是看在他是风清子的徒弟的份上,我会管他死活?” 我笑着摸了摸鼻子,在心里对我师父道了一声谢。 苏云歌半晌后悠悠道:“你倒是替你师兄对我说了这么多声谢,我治好了林越帆,怎么就不见你对我说一声谢谢。” 我一愣,下意识地去观察苏云歌的神情。但是他的神情太过于自然,加上他的脸上不知道涂了几斤的碳粉,我实在是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别的意思。 但是凭我对他不多的了解,他绝对不只是随口一提。 他是意有所指。 “你知道什么?” “丫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缓了一口气,放下身段,朝他抱拳鞠了一躬,“还望苏公子指教。” 苏云歌看都没有看我,冷哼一声,朝着前方走去。 我一愣,赶紧跟上去。 苏云歌这边逛一会儿,那边遛一会儿,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但是就是怎么也不肯开口和我说一句话。我也不急,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他往哪儿走,我就往哪儿去。 我们两个似乎在比谁更有耐心。 林越帆与苏云歌易容之后的身份是我的侍卫,但是他们依旧是两个人一间小帐篷的待遇,苏云歌停在他们的帐篷前,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清楚。我只知道林越帆走了。” 他冲着我眨眨眼,十分喜闻乐见的模样。 我皱起眉头,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钻进了营帐,我跺了跺脚,手都伸了出去,终究还是没有做出来推他营帐门的举动。 又在我身后的路过的士兵似乎我对站在这里十分讶然,一脸错愕的向我问好,我十分矜持地回了一句,然后麻利地跑开了。 我不知道孟晟与诸位将军在军营里是怎么解释我没有死这件事情的,在以孟晟为主的大肆渲染下,每一个人见到我就像是见到了神仙一样,那样仰慕敬佩的眼神让我不好意思抬头。 我从苏云歌这里离开,直接去了孟猛的营帐。 孟猛的伤势一直不见好,我每一次去见他他都是躺在床上昏睡,碍于男女有别,我无法直接上前探视,但是孟晟的态度却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他乐观的态度让我十分好奇现在孟老将军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边关的事情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我寄去皇城的信笺也得到了父皇的回复,我将我父皇寄过来的信笺一点点看完,然后放在烛火上放,看着火舌一点一点将信笺吞噬,只残留了满桌的烟灰。 军队重新整理,除去要继续留在西南的军队,回程的士兵与来时相比,折耗了大半。 孟猛的五万人,我带来的七万人,返程的一万人。 返程那一天林越帆依旧没有回来,而苏云歌也不见了。 我拒绝了马车,依旧是骑马而行,辰王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竟然主动同我提起林越帆,“林公子现在大概是在京城吧?”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低下头,一点笑意掩饰掉我内心深处的波澜起伏,“皇叔对林越帆似乎格外关心。” 辰王淡淡道:“只是公主太过于不够关心。” 不够关心什么?林越帆吗?他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但是那又是什么吗? 这一路走来,辰王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为什么不能主动开口,他又隐瞒了什么…… 这边我与辰王忙于赶路,碍于孟猛的身体,我们自然不能够像来时走得那样快,只能走走停停。 与此同时,在我见不到的京城,正发生这一件我想象不到的事情。 无光的高楼里,即便是白天,依旧是没有一丝的亮光透漏进来,层层纱幔后是一片令人压抑的昏沉。 透过纱幔,勉强能看清里面是两个成年男人的身影,两人相对而坐,身前是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局,棋盘侧是已经没有热气的茶水。 似乎是老友相聚,对弈甚欢。 两人皆是一言不发,你来我往间白子已经占了大部分的棋盘,将黑子逼得退无可退。 持黑子的人摇了摇头,抚掌大笑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友的棋艺越发的精炼,自愧不如啊自愧不如。” 持白子的人将棋子一颗一颗收起来,缓缓道:“这么多年了,愚兄并无所长,闲来无事只能下两盘棋,而贤弟就不一样了,你可是大忙人,哪还有时间来研究棋艺呢?” 持黑子的人“哈哈”大笑了两声,道:“这么多年不见,贤兄怎么这么谦虚了,当年可不是这样的啊。” 他身前的人剩了一两个白子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叹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人哪有不变的呢?我会变,你也会变。”他的眼神意有所指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似乎穿越了时光,又回到了当年。 身前的人笑容顿了一顿,轻轻摇了摇头,“是啊,变了,都变了。” 他的声音散在不大的空间里,飘散开来,落在石头做的墙壁上,消失不见了。 一时间密闭的空间了里恢复了静寂,忽而响起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在这样寂静的氛围内却显得格外清晰,那样清脆又活力的声音,似乎不应该存在于此处。 “这一次你持白子?” 那人道:“白子黑子又有什么区别,愚弟终究是比不过贤兄的。” 对面的人将两盒棋子换了个位置,“贤弟何苦在这儿哄我开心,要是贤弟愿意拿出一份实力来,论下棋,我也是你的手下败将啊。” 听见这话的人哈哈大笑,笑得停也停不下来,“这么多年了,贤兄总是偷偷躲起来练棋,有好东西也不愿意与愚弟分享,但是愚弟就不同了,有好事就想着同贤兄一起分享,只是看起来,兄长不愿意给愚弟这个面子啊……” 黑子落下,吃掉白子一子,答非所道:“这个棋盘,就像是当年我看到的世界。” 持白子的人端详了一会儿,也落下一子,:“非黑即白?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贤兄有没有别的认知?” 持黑子的人又吃掉一颗白子,“一如当年。” “兄长有些不知变通。” “是你变通的太过。” 两人你来我往间棋局局势基本已定,持白子的人捻起一颗棋子,却没有落下,“兄长看看,这盘局,愚弟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持黑子的人闻言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捻起一颗白子落了下来,他身前的人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半晌后,看明白了持黑子人的动作,不由得抚掌大笑道:“兄长的这盘棋,下得果然比愚弟精妙,愚弟真是自惭形秽啊!” “这盘棋似乎也没有必要下下去了。” “贤兄说得是,愚弟这是……败局已定啊。”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他又自己继续道:“这人啊,棋要下得好,更要选得好。但是啊,这过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扬手将棋子全部扫到了地上,玉石做的棋子叮叮当当散了一地,滚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隐落在黑暗之中,不见了踪迹。 “贤兄你看看,这样子,不就没有棋了吗。”他抬手在期棋盘正中央落下一颗白子,满意地看了看,笑道:“这样才像样子不是?” 一直静默无言的人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忽而笑道:“愚兄这棋可不便宜,贤弟就这样糟蹋了愚兄的棋子,愚兄可是心疼的很啊……” “这有什么可心疼的,要是兄长想要,我马上派人送来十副百副就是。” “可惜啊,贤弟送来的,不是为兄想要的。” 那人闻言仰天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是那样响亮,砸在墙壁上又返回来,双重声音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阴骘。 “兄长啊兄长,你这就是不给愚弟面子了,既然如此,”他站起身,黑暗之中,他的脸上似乎挂着一抹笑,那抹笑意并不真切,似乎晃一晃就没有了,“愚弟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的脚缓缓落在地上散落的棋子上,再一抬脚,脚下的棋子已经成了粉末,他扬手掀开无风自动的纱幔,声音隔着纱幔传进来,“希望,日后能够有机会,再来与兄长手谈一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 波澜 去时桃花纷纷送行人,归是桂花飘香迎故人。 越靠近京城的时候,大家的兴致显然高涨了不少,靠近故土的时候难免心潮澎湃,在不知不觉中我们的行进的速度也逐渐加快,心情和脚步一起变得轻松起来。 这一路上千防万防,没想到最应该防的是我们认为最安全的一段路。 如雨的箭镞向我们飞过来的时候,我二师姐尚且在和我四师兄嬉闹,说是这一次回京之后便立马就要赶回碎玉山,再也不掺和皇宫里面的事情。 她说着话,用剑柄在我背上轻轻敲了一下,埋怨道:“都是你这个小丫头惹的祸。” 我抱拳赔罪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我师姐的笑还在脸上,却在一瞬间极快地将剑抽了回去,朝着身后甩出去,两只散发着寒光的羽箭落在剑身上,晃了晃落在地上。 然后是嘈杂的“有刺客”“保护公主”“保护王爷”…… 这些声音在我身后想起,却离我越来越远。 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所有的羽箭都是为了隔开我与大军而已,在我们挥剑挡开箭支的时候,一大批刺客涌了出来,他们似乎已经在树上埋伏了许久,其中一个直直冲着我袭了过来,我举剑迎来过去,这一批刺客的实力不俗,我同时与三个人纠缠难免有些吃力,有些顾不上身后的箭支,我逼退身前人的进攻,将长剑换到左手上,右手翻出雪玉,雪玉似是灵蛇一般在我身前身后翻飞,裹挟着箭支纷纷。 我二师姐正与一个蒙面人纠缠在一起,她转过身朝着我四师兄的方向大喝一声:“快躲开!” 我师兄闪身避开,我师姐的剑刃所过之处鲜血纷飞,溅出来的温热的血液喷洒在我的脸上,我无暇顾忌,雪玉与剑刃相碰触,发出刺耳的巨鸣,雪玉猛地飞回来,他的剑身在空中颤动如残叶,我虎口之处隐隐作痛。 发觉我与大部队越离越远,我终于明白他们打得是什么注意,不远处就是断崖,他们选择在这个地方伏击,就是为了让我死。 此处行路狭窄,一万大军反而行动不便,人马反而成了累赘。武功高强的几百人对上返程大军,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冲过重重箭雨赶到我面前。 眼见着为首的刺客逐步向我逼近,本来与辰王他们纠缠的几个人立刻转身向我袭来,我身前有两人直攻,我用长剑挡住右前方的人的进攻,雪玉朝着左侧的人袭去。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袭击竟然这么轻易,那刺客手中的剑被雪玉缠绕着向一旁飞去,我腕间用力,那人的剑尖又直直冲着那人的心口飞过去。 看到那人丝毫没有躲避的时候,我的心理“咯噔”一下,我暗暗道,怕是有诈。 果然有诈。 那人的心口处不知道藏了什么,在剑尖插进去的那一刻猛然喷发出来,与此同时,在距离不远的地方,传出来一声巨响,我脚下的石头尚且晃了几晃,在一片白茫茫中,我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雪玉垂在地上,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一柄长剑朝着我的胸口刺来。 同一时刻的京城。 修长鹅毛竹林里,有人轻轻抚着一块玉石,他坐在石凳上,林间的风扬起他的发与衣角,他一只手在自己的胡须上轻轻捋过,听声音大概是个中年男子,笑起来中气十足:“柘侞啊柘侞,既然你不识趣,也就不能怪我了不是。” 他身后跪着一个黑衣男子,身材精瘦,看起来年龄大概不会很大。 他深深低着头,似乎对身前的人有着无比的畏惧,在身前的人同他说话的时候,他将自己脑袋埋得更深。 “那边怎么样了?” 跪着的人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土里,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回主上的话,一切顺利。但是……” “嗯?” 本来单膝跪在地上的人瞬间调整成双膝跪地,脑袋在湿软的土地上磕出沉闷的声响,“主上饶命!主上饶命!我们没想到少爷会……会……” 坐着的人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怎么了……” “少爷混在人群里,我们没有注意……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坐着的人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悲恸,但是那丝悲恸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微风吹过荷塘,在水面上掀起一丝波澜,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再定睛去看的时候,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死了?” 跪着的人从鼻间发出微小的声音,听不真切。 坐着的人将手里的玉石握紧,举起来端详着,好似手里是什么无价之宝,当然,那也的确是无价之宝。 他凝视了半晌,然后轻轻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死了就死了吧,也算是他没有福气。” 他顿了顿,又道:“先生呢?东西给先生送过去了吗?先生肯见你了吗?先生怎么说?” 不知道这个“先生”是个什么人,他提到这位“先生”的时候,眼中闪过疯狂又炽热的光芒,像是在沙漠里寻求水源的行路人。 “先生将东西收下了,先生说,您要的东西他会亲自给您送来。先生还让小人给主上回个话,就说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哈哈哈哈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天助我啊!” 疯狂的笑声穿过竹林,惊飞了栖息的禽鸟。 那笑声是如此得张狂,又是如此地喜悦。 风吹过竹林,只余下沙沙的响声,卷携着满地的落叶,好似没有人来过一样。 同一时刻的京城,皇宫,飞霜殿内。 药香弥漫,大殿静寂无声。 满殿的侍人跪了一地,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一丝动静也没有。 龙床上的人唇色苍白,眉宇紧闭。 床边是端着药碗的皇后,她身着金丝绣线的宫装,简简单单地缀了两道流苏玉饰,头发绾在脑后,仅用一根凤钗别住,脸上不似以往妆容精致,只是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粉,纵是有这么多的脂粉依旧盖不住脸上的倦意。 神色倦怠的皇后娘娘将手里的药碗放在一旁,替床上的掖了掖被角,又静静凝视了他半晌,这才揉着额角站起身来。 大概是因为她坐的时间太长,起身的时候不由得晃了晃,差点栽到地上去。 她身旁的秋浓立马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娘娘,您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皇后将自己的胳膊从秋浓的手里抽出来,摆了摆手,脸上是化不开的愁容,秋浓皱着眉头跟在她的身后,视线落在她的背后,是浓重的心疼,她低下头再抬起来便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大宫女。 皇后亲自上前将跪在外间的太医令扶起来,太医令随之起身,视线落在皇后脸上,犹豫道:“娘娘,老臣知道娘娘是担心陛下。但是老臣斗胆请求娘娘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啊,后宫和朝堂现在都依仗着娘娘呢。” 皇后摇摇头,“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最清楚,没事的。王太医,你跟本宫实话实说,皇上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太医令恭敬道:“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自有菩萨……” “你不要在这儿跟本宫说些没有用的东西,”皇后皱着眉头打断了太医令的话,挥手示意李公公带着周围的人都下去,“本宫想要听实话,想要一个本宫能听懂的实话。” “……回娘娘的话,陛下的情况,并不乐观。” “怎么个不乐观法。” “据老臣诊断,陛下这是中了毒,”他不敢抬头,自然也看不见皇后紧锁的眉头,“书老臣无能,这种毒至少在陛下体内积累了十几年,老臣实在是没有办法根除。为了陛下的身体着想,老臣不敢用急药,只能一点一点地调。” “陛下还有多久能够醒来?” “大概……五天左右。” 皇后道:“有劳太医院的各位大人了。”这一刻她似乎又是那个尊贵雍容仪态万千的皇后娘娘了。 太医令连连道:“不敢不敢。” 宁皇后亲自送太医令出了门,她心里很清楚,皇上身上的毒大概就是之前沐青儿查出来的那一种毒,那个时候她挑了个借口在宫中细细搜查了一番,找出来了几个有问题的人暗暗处置了,但是没有找出幕后主使,她也只能放任几个有问题的人待在宫里面,好引出幕后主使。皇上的毒就是在沐青儿待在宫里的时候解了大半,要不是有沐青儿之前的作为,就凭太医院里面的这些人,怕是现在也诊不出皇上得的是个什么病。 但是…… 宁皇后皱起眉头,明明已经好得差不多的皇上,又怎么会突然病倒? 而沐青儿,又为何突然离开京城? 宁皇后站在大殿门口,一阵风刮过,卷着一片落叶飞到她的面前,恰好落在她的肩头,她伸出手,将那一片落叶捻起来,放在眼前静静凝视了半晌。 李公公上前道:“这群没有用的东西,打扫个院子都打扫不干净,娘娘您别生气,老奴一会儿就去教训他们。” 宁皇后没有在意,看着手里的叶子喃喃道:“都有落叶了……” 她的视线投向远方,远处是高大的宫墙,红墙朱瓦,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一晃儿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公主也该回来了吧……” 秋浓在她身后轻声附和道:“快了快了……快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 夜谈 宁皇后朝着李公公吩咐了几句,转身回了飞霜殿,现在天气尚有几分炎热,在殿内坐的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受不住,但是宁皇后似乎毫无所觉,她能够在殿内一坐就是一整天。 李公公抱着一摞奏折走了进来,“娘娘……” 宁皇后回神,示意他将东西放在手边,“那些人怎么说?” “各位大人还是想着见皇上一面。” 宁皇后似乎已经对这个消息见怪不怪了,“没有新花样了?” 李公公垂着,声音平静无波道:“没有了……各位大人说,皇上不在,奏折不应该送进内宫。” 宁皇后涂着蔻丹的在奏折上轻轻抚过,她垂着头冷笑一声,“不送进内宫送到哪里?送到害皇上的人手里吗?” 李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他在皇宫内院带了几十年,最知道什么话该接什么话不该接。 皇上病重,昏迷不醒,但是对朝堂上的说法可不是这样的,宁皇后放出去的话是皇上微恙,以国师所言,在寝宫祈祷养身,除皇后外谁也不见。 现在待在飞霜殿内伺候都是皇上和皇后的心腹。 秋浓看着皇后又拿起一本奏折,她眼下的青黑分外明显,秋浓不忍心道:“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公主打了胜仗,京中又没有异事发生,都是想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有周太傅和林丞相吗,您这是何苦难为自己的身体呢?” 宁皇后淡淡道:“公主尚未回朝,皇上身体未愈。本宫现在,谁也不相信。” 她只相信她自己,涉及朝堂家国的事情,哪里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她还是大夏的皇后,有些东西别人就休想从她手里抢过去。 她垂下眼睛,在奏折上一行行划过,秋浓站在她的身后,咬着下唇看着这个她从小陪着长大的小姐,终究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满心的规劝压下。大殿又恢复了静寂,只余下微风从窗柩钻进来,拨动珠帘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钻进来,附在李公公耳边说了两句话,李公公一向平静无波的神色难得显现出几分惊骇。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神情,拉着那个小太监一起走出了大殿,他四下看看,压低嗓子道:“此话当真?” 那小太监点点头,他就像是一只被吓坏了的鹌鹑,“回公公的话,千真万确。” 李公公勾起嘴角笑了笑,“行,这件事情你先谁都不要说,就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否则……本公公也保不了你。” 那小太监又抖了抖,对上李公公不悦的眉宇,瞬间挺了挺腰板,连声道:“是是是……” 李公公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看着那小太监忙不迭远去的身影,李公公顺了顺自己身前的发,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轻叹,“这天气,又该变冷了……” 他转身回了大殿,给皇后添了一杯茶,好似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在李公公转身回殿的同一时刻,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一头钻进树林里,消失在碎玉山的上空。 入夜,宫殿里灯火通明。 隐在层层琉璃灯火外,有一处宫殿隐在暗处,与周遭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 长长的地道不断延伸,两侧是镶嵌在墙壁里的夜明珠,将本应该黯然无光的地道映照得恍若白昼。脚步踏在台阶上,似乎是故意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只是为了引起在不远处坐着的那个人的注意。 来人穿着白色的衣衫,双手背在身后,长须飘飘,长发未束,花白的头发散在背后。 穿过长长的廊道,是一方不大的圆形空间,地方不大,却显得十分空旷,除了中央的一方石桌,两把石椅之外,再无他物。 而现在,其中一把石椅上正坐着一个人,他穿着金黄绸缎的内衫,未罩外衣,似乎是刚刚从床上起来就直接来了这个地方。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没有回头,笑道:“你今天晚上可是来迟了。” 来人笑了笑,“久等。” “客气!” 要是江夏堇在这儿,她一定会分外惊愕,这两个人对她而言,是再熟悉不过。 穿金黄绸缎内衫的是她的父皇江沉,而另一个穿白衣的则是她长时间未露面的师父风清子! 风清子自顾自地在另一把石椅上坐下,大概是经常有人前来,石椅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风清子在江沉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儿,神色郁郁,“你的身体……” 江沉似乎并不在意,“死不了。” 他说得轻松,风清子听完眉头却皱得更紧。 风清子道:“你不是没有问题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没有问题的样子吗?!”他压抑着自己音量,却压抑不住喷薄的怒气。 江沉的脸色却是不好,要是有人看见他现在那苍白的脸色,发青的眼圈,凹陷的脸颊,准会以为他已经病入膏肓了,他张开双臂由着风清子在他身上打量,“你看看,这不是好的很吗,你可别忘了我自己也会医术,我还没活够呢,还舍不得自己去死。” 风清子冷哼了一声,没有搭腔。 江沉又笑道:“你今天来不会是为了教训我的吧?” 风清子想起了正事,只好暂且将满腹的怒气压下,“宫内宫外的消息已经被这个老匹夫全部控制住了,他怕是要等不及了。我今天收到消息,他将所有的兵力都已经集中到了京城,羽林军大概已经是他的人了,赵恒的兵根本来不及赶到皇宫,就是赶到了,那也是杯水车薪……” 江沉道:“我不怕他出手,就怕他不出手。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吗?” 风清子凝视着江沉,江沉似乎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对他的凝视毫无所觉。 “也是……他动作快点好啊,你也少遭点罪。” 江沉闻言笑了一下,道:“也是……成败存亡,在此一举了。万剑阁的人差不多应该到京城了。” 风清子点点头:“差不多了,就是将他们卷入朝堂风雨,我实在是……” 江沉道:“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游走江湖的时候,我们二人曾经说过一句话。” 风清子哪里料的到他突然提起这一茬,一时间自然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们说过那么多话,我哪里会记得。再说,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啦……” 江沉低下头,也笑着摇了摇头。 当年他们尚且年少,一个是脱离了皇室束缚心比天高的皇子,一个是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 少年侠客对着当时尚且无心皇位的皇子道:“这天下分什么朝堂江湖?!说什么互看不顺眼,其实啊,都是大夏人罢了。” 一眨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夜明珠的光芒洒在江沉的脸上,他似乎还陷在回忆里。 风清子看着他,脸上突然闪现过一丝隐痛:“只是……堇儿她……” 江沉闻言,脸上的挣扎是那样明显,沉默半晌,他扯出一个笑,那个小根本不能被称之为笑,简直就是洒了一把黄连汁一样,“我相信堇儿,她是那样聪明的孩子,她的功夫从小就学得好,你看看,她不是在这样危机的关头,还打了场胜仗吗?” 他说的兴高采烈,到最后语气都微微上调,不知道是说给对面的人听得,还是说给自己听得。 风清子看了他一眼,也缓缓点头,“那个丫头,一直都有自己的主意……” 江沉道:“这件事情,皇后不知道吧……” 风清子摇了摇头,“能截住的消息他都截住了,又怎么会让这个消息传到皇后眼前去。”顿了顿,他似乎是难以承受般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你说,要是堇儿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我怎么跟皇后交代。是我,是我……对不住景瑜。” 江沉静静地看着他,一眼不发,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隐忍,将所有的痛苦与心酸全部掩盖在后面。 江沉揉了揉眉头,让自己的眼前变得清晰一点,“你说,江浮能赶回来吗?” 风清子缓和了一下情绪,冷冷道:“他赶回来,还不知道是谁的帮手呢?” 江沉被他的语气逗笑了,“怎么,不是你一直说,江浮没有反心吗?” 风清子低下头,没有说话。 两侧夜明珠的光交错纵横,将这两个的身影包裹在其中,将他们的背影无限拉长。 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风也渐渐有了冷意,公主久未回朝,民间谣言四起,朝堂上的怨气越来越重,但是这些声音都被隔绝了在宫外,内宫仿佛被围上了一层隐形的铁罩,将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挡在了外面,形成了宫内宫外两个世界。 皇后几乎不再回她的栖凤殿,她坚决地,不容反驳地留在了飞霜殿。 当她听到大殿外面传来的喧闹声的时候,她一时间有些惊愕,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 那声音,让人很不爽。 宁皇后在秋浓的搀扶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全身散发出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威严感。 护国大将军的女儿,主宰后宫二十载的皇后娘娘,一向如此锋芒毕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 流言 “吵什么呢?” 宁皇后扶着秋浓的手缓步走了出去,李公公见她出来,行了个礼,恭敬地退到她身后,“娘娘。” 宁皇后的视线在门外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最中央的淑妃身上,“这是闹什么呢?” 淑妃今日着了一身白衣,过分的素与她往日繁复华丽的风格分外不符。她甚至没有化妆,头发松松用一根玉簪别在脑后,不施粉黛的她不似以往的飞扬跋扈,反而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感,但是她的笑意还是如往日一般,让人看见她的这幅表情,就不再怀疑她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淑妃扭着身子行了一个半礼,笑容甜腻,“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宁皇后扫了她一眼,甚至没有让她起身,但是语气十分和气道:“大清早的,淑妃怎么跑到飞霜殿来了?用过早膳了没有?” 淑妃姿态恭卑,“娘娘这话说得,这飞霜殿是皇上的寝宫,臣妾想皇上了,自然要过来看看。” 宁皇后闻言奇道:“那不成皇上的圣旨没有传到淑妃的寝殿去?李公公,这宫里难不成还有人阳奉阴违?” 她这话明着是说传旨的人的没有奉命传旨,暗着却是说淑妃将皇上的圣旨视为无物。淑妃闻言脸上险些有些绷不住,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是在后宫的风雨中浸染了这么多年的人,不过是一瞬间,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假笑。 宁皇后这话是对着李公公说得,李公公十分配合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陛下的旨意已经传达到了每一位主子的宫殿里,都是老奴自己负责的。淑妃娘娘的宫里,还是老奴自个儿去传的呢?” 他抬了抬眼皮,对着淑妃笑道:“娘娘您忘了?” 淑妃因为半蹲的时间有些长,她又不是练武之人,这样的姿势维持久了,难免有些吃力,她在心里将宁皇后骂了狗血淋头,但是表面是依旧是一副娇媚的模样,“皇后娘娘这可就是错怪李公公了,他那里感奉旨不遵啊……” “哦,那淑妃既然接到圣旨了,还过来做什么?” 淑妃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宁皇后轻轻巧巧地打断,淑妃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自然是,臣妾想皇上了?” 宁皇后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她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几分抹不去的笑意,“淑妃还真是性情中人,说想皇上就跑到飞霜殿外大吵大闹,就是皇上下了旨意说谁也不见也不在意。后宫之中想念皇上的人定然不止淑妃一个人,要是都同淑妃一样,那皇上的旨意还要来何用?要是皇上此刻正在上朝,是不是只要淑妃说一句‘想念皇上了’,就可以跑去前朝大堂上大吵大闹了?” 淑妃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竟然没有开口。 宁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她的眼睛里冰霜一片,似乎含着锋利的刀子一般。 “既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淑妃还是请回吧。” 淑妃没有任何动作,她就像是一具雕像一样,半晌之后才娇笑道:“皇后娘娘,您说臣妾来都来了,您就不帮我通传一声?万一皇上想见臣妾呢?” “淑妃,你哥哥当时出事的时候,你是去刑部大牢看过他吧。” 当初淑妃的哥哥在青楼闹事打死人,淑妃可是千求万告去了一趟刑部,当时她的出宫许可令还是皇后签发的,她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听到皇后提起这一茬便有预感皇后想说什么了,果不其然,皇后缓缓道:“当时你到都到刑部了,怎么没直接进去住两天?” 淑妃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了,但是她没料想到皇后这次是真的没有打算给她留面子,平日里皇后的嘴巴虽说是毒,但是在人前一直伪装出衣服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模样,就是有什么话也不会明说,至少会给她们留几分面子,但是就今日的情景来看,皇后这是打算直接和她撕破脸了。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必要在这儿伪装。 她想起之前那人跟她说过的话,咬了咬牙,将内心深处的恐惧压了下去,换上一副讥诮的表情,悠悠站直了身子,“皇后娘娘到底是不愿意给我通传呢,还是,没有办法给我通传呢?” 她姿态婀娜,朝着宁皇后走了两步,秋浓想要上前挡在宁皇后身前,却被皇后拦在身后,她看着淑妃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娘娘,你说,皇上现在还能听见你说话吗?” 说完,她后退两步,以袖掩嘴“咯咯”娇笑起来。 宁皇后看着她,神色未变,声调如常,她似乎并不怕别人听到她的话:“淑妃这话说得都没有错。本宫的确是不愿意前去通传,毕竟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本宫对皇上的圣旨置之不理,皇上怪罪的可就不是淑妃,而是本宫了。同样的,本宫也的确是没有办法帮淑妃通传,皇上祈祷期间谁也不见,这件事情淑妃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淑妃还是请回吧。” 淑妃冷笑一声,“怎么?娘娘莫不是怕了?” 宁皇后冷眸一扫,喝道:“淑妃,你休要放肆!” 淑妃的眸子一转,也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她笑了两声,可以说是完全不把宁皇后放在眼里了。 “既然娘娘不让我见皇上,那臣妾不见就是。”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宁皇后望着她妖娆的背影许久,这才招手让秋浓上前,对着她耳语了几句。 秋浓点头称是。 燕子掠过皇宫的上空,消失在闹市的人群熙攘之中。 “玉香阁”大堂。 南宫羽站在大堂中央,她脚下踩着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那胖子在她的脚下不断哀嚎,“哎呦,哎呦……姑奶奶,我错了,姑奶奶。” 他自然是不会怕南宫羽这样一个小姑娘的,但是架不住这个小姑娘身后跟着十几个身高九尺的汉子,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趴伏在地上,努力地扬起头,似乎想要与南宫羽对视,奈何南宫羽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要他一抬头,南宫羽的脚就往上多移一分,将他踩得抬不起头来。 周遭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替他说话,毕竟有点地位的人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南宫家真正的掌权人,而被她踩住的那个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谁会为了一个无名小卒去得罪南宫家的大小姐呢?而没有身份地位的人,更是只想着将自己藏起来,哪里会出来惹得一身腥。 “说,刚才你说的那些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地上的人进的气不如出的气多,说起话来都分外吃力:“……回,回大小姐的话……那些话……话不是……小的,不是小的说得啊!您,您明鉴!” 南宫羽脚下又加了几分力,惹得地上的人哀嚎声更大,倚在二楼上的琉绯眉头皱了一下,道:“差不多得了,别闹出人命来。” 地上的人闻言刚要松一口气,又听见琉绯继续道:“就算是要闹出认命,你给我出去,别脏了我‘玉香阁’的地方。” 南宫羽闻言真的松开了脚,对着身后的人道:“给我拎到大街上去。” 被拎起来的人差点直接背过气去,他真的以为南宫羽要弄死他,不由得高声大呼:“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他们胡乱传的啊!我哪敢妄议公主啊!” 他一边喊着一边被扔在了大街上,听到他的叫喊声,周围的人都不禁凑了过来看热闹。 南宫羽穿了一双宝蓝色的靴子,一步一步朝着那人走去,每走一步那人身上的肥肉都要抖一抖。 “你是说,这些话所有人都在传?” 那人见南宫羽没有上来就弄死他的意思,慌不迭地点头,“是是是,小的也是猪脑子,脑袋一热就说出来了……” “传了多长时间了。” “有一段时间了……” “嗯?” 那人见南宫羽瞪他,立马又改口道:“小的想想,小的想想,大概有十几天了。大街小巷都是这么说的……” 南宫羽看着地上这个碍眼的人,沉思到,十几天了。 她因为生意的原因去了南方一趟,遇见了不少从西南边境逃过来的难民,说是西南的战乱死了不少人,但是随着她回京的日子接近,又听说公主神兵妙计大退敌军,不仅收复了之前的土地,更是手刃南燕皇帝慕容绪,将南燕收做大夏的附属地,更是让其他几国退避三舍。一时间大夏公主的名头风光无两。 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她回到京城之后,江夏堇依旧没有回来,而她闲来无事,到“玉香阁”里转了一圈,居然听见这个猪头在议论说什么“皇上病危”“公主生死不明”“大夏逆天行事期数将尽”“国师逆天改命”“必须要另立新帝”“得龙心玉者得天下”…… 流言越传越不堪,还出现了什么公主带着男宠上战场,在两军对战之际寻欢作乐的传闻。 可笑的是,天子脚下妄议皇室,触犯天威,竟然没有一个人管。甚至于在场的人不少是朝廷官员,他们就任由谣言发酵,甚至不是推波助澜一把。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南宫羽狠狠踹了地上的人一脚,扬声冷硬道:“要是霍靖公主知道在她拼死拼活打了胜仗之后,她用命去维护的拜年歌就这样在背后编排她,诅咒她,她肯定巴不得直接死在战场上算了,日后敌军攻进京城,还有你们这一群不知好歹的败类给她陪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 恨意 南宫羽的声音极大,不知道是说给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听,还是说给周遭看热闹的人听:“万千将士浴血奋战,维护的就是你们这一群除了吃喝玩乐造谣生事就不知道点别的事情的人,想起来我都替他们感到悲哀!前线上有没有你的家人,有没有你的朋友,你去问问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真以为人家失去享福升官发财的!真这么容易当时征兵的时候你怎么不去,你怎么不去?啊,你说说啊?!朝廷命官妄议皇室,你们这官帽倒是戴的轻松?!国师说什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你自己没有眼睛看?要不是霍靖公主和孟将军撑着,有你们今天坐在这而嚼舌头?霍靖公主还没有回朝呢,你们就敢这样议论她,等她回了京,你们是不是要向保家卫国的将士脸上吐口水?!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皇上,这么好的公主,没有赋税杂役,还愿意替你们上战场,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想着天下大乱江山换姓才肯罢休,到时候生灵涂炭你们别埋怨,到时候有人欺压你们你们别哭,你们就说是自己愿意的,你们愿意受苦,你们愿意受罪!” 南宫羽不解气地又在那人身上踹了两脚,踹的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才罢休,她骂道:“一群人,都跟有毛病是的!” 琉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倚在门框上看热闹,听南宫羽说完,附和了一句,“南宫小姐说的是,毕竟现在朝廷可不怎么要我的钱,要是换个人……”他扭头走了进去,传出来的声音却是一点不低,“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南宫羽郁愤难消,扭头进来“玉香阁”吗,打算喝杯水解解气。 她不傻,自然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发出来的消息,打的什么注意她不敢深思,但是论传播掌控舆论这是她南宫羽从小玩到大的。 而江夏堇,从私交上来说,是她的好友。从私心上来说,这是她看好的一棵大树,她自然不会让她倒了。 而南宫羽不知道的是,此时有人坐在茶馆二楼差点咬碎了一口牙,盯着她的背影的眼神几乎喷出火来。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隐藏在风平浪静之下的风起云涌初初漏了个头角,百姓的日子还是照过,他们关心的是茶楼里又出了什么新话本,大街上的白菜是不是又涨价了,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一时间能够接触到权力核心的人都开始人人自危。 装傻的装傻,有人聪明地看到了曙光,开始想自以为是正确的反向投诚,似乎有什么事情再也也藏不住了。 元祯十九年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以南燕为首的西南四国发兵边境,西北附属国叛乱频起,大夏大厦将倾,幸得霍靖公主亲自请命出征,平定战乱,收附西南诸国。 而第二件则是在边境叛乱平定不久之后,发生在皇城之中的叛乱,这场叛变史书没有明确记载,具体的经过后人无从考证,但是野史之中众多的传言版本中有一个最受欢迎的版本。 元祯十九年,十月十七,天降大雨,连绵四日不绝。 十月十九晚,国师叛国,发动政变,发兵皇城,囚禁皇上及后宫皇妃。 十月二十,林相带兵平叛,斩杀国师。 我们将时间调回到十九晚上。 十月十九,已经下了两整天的雨,空气里是散不开的湿气阴冷潮湿的气氛让人无端的生厌,都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一场大雨让天气凭空冷了下去,夜间的风像是误闯进来的强盗,嚣张地张牙舞爪,瓢泼大雨在狂风的卷携下像是柔弱的少女,被人掐住脖子不断地挣扎,摔在窗户上,殿门上,发出无助而疯狂的哭嚎声。 宁皇后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不喜道:“这场大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听。总是这样阴沉沉的天气,平白让人生厌。” 秋浓为她添了一杯热茶,“谁说不是呢?让它下吧,下完了就好了。” 宁皇后捧起茶杯,晃神了半晌道:“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也在下大雨,公主是不是因为大雨被困在路上了。” “还是让我来回答皇后娘娘吧,公主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宁皇后宿在飞霜殿的外间,闻言猛然抬头朝外看去。 来人飞天云鬓,凤凰金钗,额间红色玉石,深青色衣上画有赤质五色翟文,内衬中单,衣缘镶着滚丝朱边,蔽膝随裳色,是册封大典上皇后正装。 正是淑妃。 宁皇后此时只着了内衬,散了发,卸了妆,她缓缓起身,气势却一点儿也不输给浓妆华裳的淑妃。 秋浓马上帮宁皇后取来裸色披风,覆在她的身上。 “淑妃,未经传召擅闯皇上寝宫,你是反了不成?” 淑妃闻言张开双臂哈哈大笑起来,她进来时殿门没有关好,狂风夹杂着雨滴冲进来,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淑妃的声音与门外的电闪雷鸣混在一起,像是悲鸟哀嚎,她不住的大笑,笑到眼泪都要落下来。 宁皇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无悲无喜,她平静淡然的样子让淑妃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她做了那么多,以这幅样子出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后面前,她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丑! 淑妃对她恨得咬牙,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将她那一身高高在上的皮扒下来,将她的傲骨踩在脚下! 她一步步逼近皇后,眼里的怨毒在这样凄风惨雨的夜里显得尤为渗人,秋浓上前挡在宁皇后面前,淑妃猛然将她扯了一把。秋浓作为将军府里陪着大小姐长大的人,自然有点功夫傍身,是淑妃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所不能比的。淑妃不仅没有摔开秋浓,反而将自己摔了一个趔趄。 宁皇后看着她痴狂的样子,一只手轻轻抚上秋浓的肩,秋浓愣了一下,还是微微侧开身子,退到了宁皇后身后。 宁皇后走到淑妃面前,“你疯了。” 她的表情淡淡的吗,语气也是淡淡的,淑妃甚至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怜悯。 怜悯? 怜悯谁?她吗?她才不需要!只要过了今晚,宁景瑜有的东西她都会有!而宁景瑜,她将一无所有,她唯一的女儿死了,她的丈夫也快要死了,她什么都不会有了! 想到这儿,淑妃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不断咳嗽,她的眼神那样怨毒,像是一条能够分泌毒液的蛇。 “皇后娘娘,我再叫你一声皇后娘娘。让你再享受一下被人当做皇后的滋味。因为,你很快,就不是了。哈哈哈,这一切,你的一切,都会是我的!我的!我一个人的!” 门外划过一道闪电,在淑妃脸上留下明明灭灭两道紫电,她的眼珠几乎要瞪出来,与雷电相映衬,本来精致的妆容此刻将她打扮的如同恶鬼一般。 或者说,她已经成了恶鬼。 淑妃不断地笑着,笑够了她才直起身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宁皇后,她的眼睛似乎编者了一条泛着毒液的信子,在宁皇后身上一丝不落地舔过,“皇后娘娘!宁大小姐!宁景瑜!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特别得意?!午夜梦回,你手上沾了那么多的鲜血,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宁皇后望着她,没有说话,由着她一个人发疯,她越是淡然淑妃越是恨她。 淑妃恨极了她脸上这幅波澜不惊的面孔,好像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好像所有的一切她都唾手可得,完全不在乎别人的苦苦挣扎。 当年,明明是她先进的王府,是她先嫁给了江沉。但是,就是宁景瑜,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让江沉对她千依万顺,亲自去将军府求娶她做正妃,更是在登基之后封她做皇后。 别人是拼了命的伏低做小,就想着求得夫君的一丝宠爱,老了也好有个甜滋味回味。但是她宁景瑜偏偏不,她刁蛮任性,她胡搅蛮缠,她明着放话要江沉的专宠,但是江沉就是愿意宠她,愿意听她的话。 就以为她宁景瑜的一句话,皇上的后宫形同虚设,她更是守了二十年的活寡! 她做梦都恨不得将宁景瑜碎尸万段!都是女人,其他的妃子怎么就那么能忍呢?她忍不了!她陶莹当年也是出了名的美女,求娶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几乎要踏平陶家的门槛,是先帝亲自指的婚,她哪里就比不过宁景瑜了?! “宁景瑜,你专宠后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你一无所有?嗯?你害死我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女儿会离你而去?” 宁皇后本来无波的瞳孔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然一缩,“你说什么?” 淑妃似乎对她这样的表情感到什么受用,“嗯?你急了?你也会着急?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从她的唇缝间吐出来,“我会好好告诉你,你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你的丈夫,哦还有你,会怎么死?哈哈哈哈……” 宁皇后稳了稳心神,“你就这要发疯,真当我宫中无人了?” 淑妃闻言停下了大笑,她冷嗤道:“得了吧!要是叫人你早就叫人了!需要等到现在?怕是你自己也清楚,你现在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宁皇后笑道:“怎么,淑妃娘娘这是不甘于做一个后妃,打算谋反篡位了?”她打量着淑妃身上的衣服,似乎是真的十分用心地研究衣服上的花纹针脚,“这身衣裳做的倒是真不错,这花样,这图案,应该不是出自尚衣局之手吧?好是好看,就是这翟文,有些不像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 等待 她的语气,恍若是她站在高处是在品评一件她看不上眼的东西,到底品评的是衣裳,还是人,怕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淑妃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宁景瑜,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副样子。你凭什么以为你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你凭什么以为除了你所有人都是蝼蚁?!” “本宫从来没有把谁当做蝼蚁过,这世间,除了自己能够拿自己当做蝼蚁之外,别人都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权力拿你当做蝼蚁。” “够了!”淑妃暴喝一声,“你以为你是谁?观音菩萨吗?!” 淑妃左右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今天本宫心情好,看你在快死的份儿上,本宫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人进来吗?” 她指着不远处的殿门,刮进来的雨水将殿门口湿了一小片,又零散的雨滴落在稍远处,泛着晶莹的光泽。 宁皇后很配合地摇了摇头。 淑妃露出解恨的笑,“那是因为,整个皇宫!所有的羽林军都不是你的人了,甚至不再属于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了!哈哈哈……”看着宁皇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惧,她越发的快意,“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讶?想不到吧?啊,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差点都忘了,你的好女儿,正在黄泉路上等着……啊!” 淑妃跌坐在地上,她捂着脸直起身子,惊诧道:“你敢打我!” 宁皇后走到她面前,冷冷地注视着她,那目光是那样的犀利,甚至让淑妃一瞬间又回到了被皇后的阴影所笼罩的时候,她产生了退却之意。 “打的就是你,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淑妃挣扎着起身,尚未站稳又迎上宁皇后的一巴掌,宁皇后这一巴掌不像是之前那么轻柔,她的手上带了几分内力,淑妃猛然飞了出去,展开的裙角蹭到地上的雨水,她甚至没有力气直起身子,只能趴伏在地上,一双眼睛万分怨恨地盯着身姿笔挺的宁皇后。 宁皇后看着她这副样子,竟然笑了出来:“让本宫猜猜,是谁派你来的呢?凭你父兄的脑子和胆子,肯定做不出逼宫谋反这样的事情来。那会是谁呢?国师吗?” 淑妃冷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宁皇后垂下头莞尔浅笑,“看来本宫是猜错了。又这样的胆子,甚至敢收买羽林军,他这是对皇位势在必得啊,难不成是辰王?” 淑妃眼神讥诮,露出一个“你也不过如此”的表情。 宁皇后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大概知道是谁了,送陶莹这个蠢货过来探路,是真的完全不怕会暴露自己啊。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看来本宫是逃不了了。” “你知道就好。” “既然如此,”宁皇后歪了一下头,看起来她的心情似乎还不错,“那不然我们再来算算别的账。比如说,飞霜殿的奸细是不是你安插的,再比如,你是什么时候帮那个人做事的?” 淑妃笑了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你不告诉本宫也没关系,毕竟现在知道这些东西已经没有用了。” 宁皇后一步一步朝着淑妃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口上,宁皇后说出来的话更是像一把刀子,割在她的身上。 她说,“你有想过为什么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你,而不是你背后的幕后主使吗?因为她要投石问路啊。要是宫中真的无兵,他自然得利,要是宫中有兵,你以为你还会活着站在这儿?哦,不,不对,就算是宫中无兵,你也会死,不过不是死在羽林军手里,而是直接死在本宫手里罢了。派你来的人才是真的聪明,你不过是他投石问路的那一粒小石子罢了,你以为他是真的想给你一个机会来复仇?让你羞辱本宫?他只要知道你今天是怎么死的,就知道要不要发兵皇城了,你真是天真的可笑。” 宁皇后给秋浓使了个眼色,秋浓立马会意,走过去将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无休无止的狂风暴雨,呼啸声一下子小了下去。 宁皇后缓缓逼近淑妃,“淑妃啊淑妃,你既然给本宫送来了这样的大礼,不如本宫礼尚往来也送你一份大礼可好?” “本宫不敢说此生没有杀过人,但是本宫手上沾得都是该死之人的鲜血,还不至于对你的孩子下手,你没有孩子,可跟本宫没有任何关系。” 淑妃别过脸,“不是你还会有谁?!除了你,还会有谁不希望本宫有孩子!” 宁皇后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杀意,她的怨恨似乎比之淑妃眼里的没有少多少,“那就应该问问你自己了,淑妃娘娘!” 淑妃看到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一愣。 宁皇后继续道:“皇上体内的毒是你下的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淑妃啊淑妃,你也是真的舍得下手,你就是你口口声声说得爱皇上?” “你胡说!”淑妃神色慌乱,她的手在眼前摆弄一同,“我没有给皇上下毒!我只是……” 她的话突然咽了回去,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宁皇后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握成拳,“让你下药的人是怎么说的?说这个药无碍皇上的性命?陶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是药三分毒,你给皇上下了那么长时间的药,你说不会伤害他?那么那人让你下药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为了给皇上加餐?” 淑妃已经有些病态的疯癫了。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那人不是这样和她说的,那个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很年轻,她活在宁景瑜的阴影下,活在自己日复一日的嫉妒中,那个人告诉她,这个药不会伤害皇上的身体,只会让皇上变得冷心冷清,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那个时候的她多天真啊,她想着,就算皇上不会爱上她,但是只要不再爱宁景瑜也好啊。 但是她不傻,她问那个人,她凭什么相信他。 那个人说:“因为他抢走了我最爱的人,我要让他们两个都生不如死。” 多好啊,一样的遭遇,一拍即合,她在那个人眼里看到了和她自己一样的隐忍痛苦决绝,于是她选择了相信,她将那药喂给了自己的丫鬟吃,一天两天三天……那丫鬟果然还是活蹦乱跳的,于是她放心了,她开始将那药下到皇上的膳食里,藏到他的熏香里。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她似乎形成了执念,偏执地相信只要她不断给皇上下药,皇上就永远不会爱上宁景瑜。 原来,那人不过是利用了一个女人最卑微最原始的嫉妒心而已。 宁皇后听她说完,简直想着撬开淑妃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她怎么能傻到这个地步。 “你不知道那个药是干嘛的吧?本宫来告诉你,那个药,会让皇上此生没有子嗣?!你以为是我对你下药?本宫还不屑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让你自己此生无子?!” “不可能!不可能!那,那江夏堇呢?!你怎么会生下她?!” 宁皇后看着她近乎痴狂的样子,“本宫与皇上新婚燕尔,在你还没有下药之前便有了堇儿。” 等到皇上登基,开始宠幸后宫的时候,那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这样看来,淑妃也算是害了自己。 宁皇后看着淑妃几近癫狂的模样,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回去。 那人交给淑妃的药确实在服用之后不会显现出任何问题,甚至让人察觉不到这药的存在,但是却能在日积月累间消耗人的身体力,从而使人不能孕育子嗣。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是另外一种毒药,再没有遇见药引的时候,他不会给人体造成任何不适,但是一旦遇见药引,就会在人体内迅速形成剧毒。 这些宁皇后都能够想明白,但是…… 她隔着层层帘幕投降皇上躺着的方向。 为何皇上还没有醒来。 她的指甲直直掐紧自己的手掌心,倘若说淑妃的话一点波动都没有给她造成,那一定是说出来来骗人的。 她的女儿……她的堇儿…… 但是她不仅是一个母亲,她还是大夏的一国之母,她的肩上有责任,在堇儿回朝之前,在皇上醒来之前,她还不能倒下。 即便是,外面风雨交加。 宁皇后就这样在屋子里整整坐了一夜,等到她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淑妃这一夜并没有离开,她依旧是趴在地上,见到皇后的时候她甚至抬起头来想了想,昨天晚上的妆容在她脸上晕开,她的眼中泛着红血丝,露出来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宁皇后径直越过她,去打开了殿门,殿门外天色如洗,雨还是没有停,却没有昨晚那样急了,细密的雨丝交织成网,打在她的脸上。 秋浓道:“娘娘,外面凉。您先进去歇着,奴婢去给您做些吃得。” 宁皇后看着外面的细雨,庭院里静悄悄的,除了水珠在地上形成的水洼溅起点点水珠,再无其他。 宁皇后笑了笑,她的笑意浮于表面,未到眼底。她缓缓道:“这顿饭,怕是有人不想我们吃舒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 试探 秋浓闻言心底“咯噔”一下,却什么都没有问。 “走吧,替本宫换衣梳妆。” 这是皇上生病以来宁皇后第一次认真的梳妆,秋浓甚至回了一趟栖凤殿,将她的金钗玉饰胭脂水粉全部搬了过来,点唇朱砂色,黛眉入鬓角,锦衣华服金丝滚边正红翔翟祎衣。衬得她夭桃浓李,却又不失威严。 宁皇后梳洗打扮结束后进了后殿,皇上依旧是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她接过李公公手里的药碗,“你们都先下去吧。” 李公公行了一礼,带着伺候的人出去了。 宁皇后没有如往常一般给皇上喂药,而是将药碗放在一旁,静静端详着皇上的眉眼,他的眉眼变化不大,除了鬓角添白,眉梢眼角增了几道细纹。 她突然低下头笑了笑,除了效益再无其他,似乎她还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有时候,我在想,要是当年我不同意嫁入皇宫,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想来我当时听了父亲的话,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做一个大家闺秀,不要总想着闯荡江湖,没有跟着哥哥溜出家门,日后的事情都会不一样……你看我,人老了,就喜欢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不想想,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想了。我今天打扮得这样好看,可惜安郎看不见,堇儿也看不见。罢了罢了,我自己看得见也是好的。” 她顿了顿,抬起右手,停留在空中,细细描摹了一遍皇上的面容,轻声道:“安郎要是心疼我,就不要让我一个人撑着了……” 她的声音化作雾气,和一旁药碗上升腾的白雾融为一体,消散不见了。 宁皇后静静地坐在一旁,仿佛她能够这样坐到地老天荒。 李公公轻轻掀起珠帘,叮当清脆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宁皇后抬起头,李公公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丞相求见。老奴已经跟丞相大人说过了陛下不见他,但是他说要见您。” 皇后听他说完,抚了抚自己身上的皱褶,“你去请他进来吧。” 李公公似乎有些意外,但是识趣地什么也没有问,应了一身就转身去了。 宁皇后的眼神最后落在皇上半露在锦被外的手上,帮他将手放进被子里,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转身的时候又是哪个端庄威严的皇后娘娘。 宁皇后出去的时候林明德已经在外间等着了,见皇后出来,他扶着肚子十分艰难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宁皇后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起来吧。” 她在主座上坐下,“丞相大人也坐。” 秋浓十分有眼力地上前奉了茶。 “丞相大人今天怎么有时间来?” “老臣一直有时间,是娘娘贵人事忙,今天才有功夫接见老臣。” 宁皇后笑了笑,“还不是皇上,他在内祈祷,本宫总要一直在外面听命的。” 林明德笑得眼睛都不见了,不住地点头,“是是是,不过娘娘,陛下何时上朝。这朝堂上的事情……总不能不处理啊。” “哦?朝堂上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本宫可是听说朝堂上平稳的很,就是几日不上朝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娘娘啊,您是久居深宫,不了解现在的局势。就算是朝堂安定,也不能一连几日不上朝不是,而且陛下这已经不是几天的问题了。当然,陛下的身体很重要,但是陛下一直不上朝,朝堂之上难免人心惶惶啊。” 宁皇后点点头,“说的也是,林相所言有理,本宫会如实传达给陛下的。” 林明德拱了拱手,“那就麻烦娘娘了。” “是朝堂上的事情麻烦丞相了。” 林明德连声道“不敢”。 林明德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娘娘……臣刚刚进来的时候撞见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太好?” “哦?”宁皇后挑了挑眉,似乎颇为惊讶的样子,“是吗?本宫倒还没有注意,淑妃是怎么了?” 林明德有些尴尬,“臣轻易不进内宫,对后宫的事情也不怎么了解,只是撞见了而已。” “这样啊,”宁皇后端起茶杯在唇边贴了一会儿,“许是没有睡好吧,本宫待会儿派人给她送些养身的东西去。” “娘娘宅心仁厚。” 宁皇后笑着摇摇头,“同在后宫,都是姐妹罢了。” 林明德又道:“娘娘,臣能不能同皇上说两句话。” “林相这就为难本宫了,皇上不传召本宫也是想见皇上也不得啊。” 林明德的手指在茶杯盖上转了两圈,“娘娘,臣这是有要紧事与皇上相商啊。” “什么要紧事,说来本宫听听?”看着林明德一脸为难,宁皇后又接着道:“林相这是说不得?” 林明德支吾道:“这后宫……” “后宫不得干政。”宁皇后替他说完了下半句话。 “但是林相,现在皇上不在,公主也不在,你说给本宫听听不也是一样的吗?” “是是是,”林明德紧张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他脸上两侧的赘肉瞬间落了下来,“娘娘说的是,说给娘娘听也是一样的。” 他站起身,正色道:“娘娘,天署府有异动。” “异动?”宁皇后的神色也正经起来,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倒,“什么异动?” 林明德道:“最近,天署府似乎有屯兵的迹象。” “屯兵?”宁皇后不解道:“天署府地位虽高,却没有实际的兵权,就是有自己的护卫兵,也不过百人而已,他们屯的是哪里的兵?” “这老臣就不知道了……但是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老臣已经派人探查过了,天署府附近却是是有很多兵力。” 宁皇后眉宇出现一丝慌乱,又被她强制压下,“那么依丞相看来,这可如何是好?” 林明德皱起眉头想了想,“这……皇宫现在所有的兵力几乎都集中在战场上了,公主与大将军未归,朝堂鲜有空闲的兵力,倘若皇上不发令,娘娘唯一能调动的兵力就是羽林军了。” 宁皇后皱眉道:“羽林军岂是能够随意调动的!” “是,娘娘所言甚是。羽林军的职责是保卫皇城安全,自然不能随意调动。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重,老臣才着急见皇上,求皇上下旨,好调动赵恒的城卫兵,前去围攻天署府。”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娘娘,您可要好好想想啊。” 宁皇后沉默不语,似乎在沉思什么,她的眉头皱起却松开,而后眸子里显现出一丝决绝,她问道:“丞相大人,你可能确保此言非虚?天署府真的有不轨之心,意图有以下犯上之举。” 林明德看着皇后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忍心,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只是道:“臣以性命担保,千真万确。” 宁皇后犹豫了一下,“林相,您似乎还有话要说?” 林明德摇了摇头,“回娘娘,老臣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宁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可是……可是公主……” 林明德脸上划过一丝讶然:“娘娘,您……” 宁皇后猛然站了起来,“真的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吗?本宫就说,就算是路上走的再慢,现在也该抵京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公主的消息……” 林明德想要上前去扶她,却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只能停在不远处微微欠身,“娘娘莫要急。公主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 他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已经出了事、 他看着皇后的神色,低着头道:“娘娘莫要心慌,老臣收到消息,公主在返京的路上遇见刺客伏击,但是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伏击?什么人伏击?公主可有受伤?刺客呢?捉到了没有?” 林明德道:“回娘娘的话,老臣收到的消息也不多,但是……” “但是什么?!”宁皇后喝道,“有话直说!” 林明德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他的肚子扣在玉石地板上,“老臣,老臣发现现场的箭镞……” “然后呢?” “箭镞的做法是皇室的工艺。” 宁皇后斥道:“不可能!” 她甫一说完,自己先愣住了,她在听到是皇室的工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皇室御用的箭簇每一年的生产都不多,分别就是给了帝后以及皇子皇孙享用,而自己与皇上根本不可能使用,而其他有这种箭簇的人,就是江夏堇而辰王了,江夏堇自然不可能陷害自己,辰王与江夏堇在一起,他若是想要刺杀江夏堇,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所有宁皇后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但是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还有一个人手里有同样的箭簇。 国师。 林明德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后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他低下头,无声的笑了一下。 “国师!好一个国师!”宁皇后冷笑一身,手里几乎要将袖子捏碎。 “娘娘,莫要生气。” “好啊,翻了这个老匹夫,他真是长了熊心豹子胆,未免也太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好好好……”她一连串的几个“好”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可见她真的是气急了。 宁皇后缓了缓,冷声道:“林丞相,你放心,本宫一定会要到皇上的亲令,你可要好好地帮皇上平定叛乱。” 林明德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臣,领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 真相初露 “但是皇上此时不接见朝臣,那这圣旨……” 宁皇后扫了他一眼,“今日本宫便会同皇上说这件事情,你且等着就是。” 林明德回了一声“是”,又同宁皇后寒暄了一番,看着宁皇后露出倦色之后便主动提出了告退,宁皇后自然没有拒绝。 秋浓送了林丞相出去,回来的时候发现宁皇后将屋子所有的侍者全部遣了出去。 宁皇后似乎知道是她回来了,眼皮都没有抬,面色冷郁道:“想让本宫将城卫兵亲自送到他手上去,他倒是打得一手好主意,真的当本宫是个无知妇人不成?” 秋浓心里猛然纠起来,她现在有一种窥探到什么秘密的慌乱,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宁皇后既然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就是表明信任她,这份信任不是一句话可以轻而易举带过得,是有重量的。 “不过,”宁皇后缓缓道:“他这也算是给了本宫时间。”她抬起头来,看着秋浓,“秋浓,天气越来冷了,轩儿一个人呆在将军府无依无靠的,本宫这个当姑母得可不能不管他。” 秋浓微微福了福,“是。” 十月二十晚,白日里已经有减小的趋势的雨星又大了起来,砸在地上的雨水溅起来能有半人高。夜间的雷电与昨日相比有过这而无不及。 秋浓带着一众丫头将飞霜殿的窗子关的严丝合缝,半丝雨点也没有透进来。 “娘娘,该就寝了。” 宁皇后端坐与正座之上,她的表情从容,视线落在不知名的一点,秋浓手中的烛灯几乎要拿不稳。 “再等等。” 殿里的人已经被宁皇后遣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里间是沉睡中的帝王,外间是正襟危坐的皇后,秋浓看着悠悠摇晃的烛火,透过那火红的焰火看到了她自己,一个摇摇欲坠悠悠晃晃的自己。她的手拢在袖子里,像是她那颗被深藏在胸膛里的心一样。 “看来,不用再等了。” 宁皇后似乎笑了一下。 “不用等什么?”秋浓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殿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 镶金红漆的殿门在黑夜里开启,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沉重感与厚重感,像是隔绝了一个时代一般。 宁皇后的睫毛都没有眨上一眨。 秋浓反应过来,她将所有的怯意与浓重的恐惧埋在肚子里,上前一步,“林明德,你好大的胆子!深更半夜私闯内宫!” 来人正是林明德,他换下了往日的朝服,身着一身滚金黑衣,身上的颜色与电闪雷鸣的暗夜融为一体,他身后的长电破空,照亮了他阴冷张狂的表情。 他不再是往日那个温和的丞相,而是从地狱里走来的恶魔。 他一步步朝着宁皇后逼近,宁皇后甚至能看见他身上绣的纹饰是一条仰头腾飞的金龙。 宁皇后笑道:“丞相这是等不及了啊。可惜,皇上的诏令本宫还没有拿到呢。” 林明德如往日一样姿态恭敬地行了一个拱手礼,只可惜他的表情全然没有他的姿态那般恭谦,“就不劳烦皇后娘娘了,臣不需要了。” 宁皇后唤回了秋浓,继续道:“看来,这整个皇宫都是丞相的人了。” 林明德道:“娘娘圣明。” “圣明?本宫要是真的圣明,就不会坐在这儿同丞相说话了。” 林明德笑起来,他的声音最初是压抑的,似乎是从胸腔里面发出来的一般,但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接压过来殿门外的雷霆风雨声,那样的声音让见惯了宫中风风雨雨的秋浓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宁皇后神色未改,“以下谋上,谋君窃国。丞相,你收得住天下人的非议吗?” “非议?娘娘啊,人都是会死的,后人看不到前史,自古成王败寇,今天的人想要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去,他们又能议论几时呢。日后是我登基,我会广施善政,爱民如子,他们会感激我,会爱戴我,百年之后,史书上会写是我忍辱负重,反昏君,开盛世。” “哈哈,哈哈哈……”宁皇后看着一派野心侃侃而谈的人,“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 “百姓不会忘的。”宁皇后缓缓起身,“他们总会记得大夏,记得皇上,记得公主,记得是谁广赦天下,是谁减赋税,记得是谁征西南,平天下。人都会死,但是事实不会。” 林明德皱起眉头,他冷冷看着宁皇后,勾起一抹轻狂的笑意,“娘娘,你说再多又有什么用的?这天下,已经不是江家的天下了。” 宁皇后道:“本宫很奇怪,你到底图什么呢?你已经有了声名威望,富贵荣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就不怕一朝败了,一无所有……” “败了?!”林明德的声音猛然提高,打断了宁皇后的话,“我既然敢做,就会确保万无一失。失败?根本不可能存在!” “还有,娘娘,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它不是还有一个‘一人之下’吗?我就要做万万人之上,所有人都在我之下!” 宁皇后微微摇头,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她从市井间听到的一句话。 一品当朝为宰相,又羡称王作帝时。心满意足为天子,更望万世死无期。总总妄想无息止,一棺盖长抱恨归。 只可惜,听过这句话的人很多,能明白这句话的人却很少。 何其可悲。 林明德看着她,张开双臂转了一圈,似乎在拥抱这个大殿。 “很快,这个地方就是我的了。” 宁皇后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娘娘,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点。”他本来想借着皇上的命令控制住赵恒的城卫兵,毕竟赵恒是一个死脑筋,他不想羽林军这样容易收买,但是没想到这个久居深宫的皇后居然没有在淑妃的挑拨与他的添油加醋下方寸大乱,倒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手下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兵,他已经控制了京城,能不能支开城卫兵只是时间问题,最多麻烦一点,花费一点时间去对付赵恒就是了,结局,一样都不会改变。 “娘娘,你以为现在还会有人来救你们吗?不要天真了,要是你们配合一点儿,我或许会念及旧情,让你们一家舒舒服服地团聚。” 宁皇后依旧神色淡淡,她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突然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就现在的形势而言,皇宫内外都是你的人了吧,布了这么多年的局,你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吧。配合?本宫要怎么配合?告诉百姓世人你不是谋朝篡位,你以为他们会信?” “不,”林明德摇了摇手指,露出一个志满意得的表情,朝着宁皇后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臣本来就不是谋朝篡位,而是护驾有功。” 宁皇后终于忍无可忍,大喝道:“林明德!你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大逆不道!” 林明德笑呵呵道:“皇后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今天本来就是国师久居人上,不甘于屈居皇室之下,想要谋朝篡位,逼宫谋反,臣是救驾有功,奈何来的晚了一步,娘娘与陛下早已惨死于歹人之手,臣悲痛不己,诛杀国师为陛下与娘娘报仇。皇位?天下?臣是不想要的,但是臣不得不要,是臣的下属,是满朝文武,是天下百姓逼臣的!” 宁皇后全身都在发抖,她简直没有一句脏话能用来辱骂这个畜生。 “公主呢?辰王?怎么排!皇位也排不到你一个姓林的身上吧!” “公主?”林明德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玩笑,“娘娘,你到底是不敢相信,还是耳朵不好使啊,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公主死了,她死了!你以为,我把她弄上战场,还会让她活着回来?哦,不过我不得不说,你这个女儿教的不错,我本来是想让她死于阵前,留她一个美名的,谁知道她偏偏不乐意,非要打一个胜仗,那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让她死在刺客手里了。” 宁皇后虽然早已经听说个这个说法,但是她没有相信过,或者说是强迫自己不相信,但是现在她却只觉得全身发冷,额头冒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浓上来扶她,被她轻轻推开。 林明德看着这一幕,无声的冷笑了一下,接着道:“还有谁?辰王?哦对,辰王,辰王是个好王爷啊,有情有义,就是命不怎么好,心爱的女人被自己的哥哥抢了,唾手可得的皇位也被哥哥抢了,就连命,也搭在了救一个非死不可的公主身上。” 宁皇后趔趄了两步,她的脸色苍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明德,骂道:“一派胡言!” 林明德笑了笑,“哦,娘娘是不相信这件事情的吧。要让谁吗,谁也不会相信的,那可是你当弟弟宠大的孩子,哪儿能想到他有这样龌龊的心思。不过既然辰王已经死了,有些话他也就说不出来了,我就做个好人,替他说一句话。辰王这么多年未娶,可不是什么短袖,全是因为他是个痴情种,他喜欢自己的嫂嫂!” “混账!胡言乱语!” 宁皇后大声喝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 反转 林明德大声冷笑,似乎很欣赏宁皇后此时难得流露出的慌乱之态。 宁皇后后退两步,险些跌坐在椅子上,她扶着把手堪堪站稳,“你的意思是……皇室无人了?” 林明德道:“娘娘聪慧绝非一般女子可比。” 他这话说出来是无比的讥讽。 宁皇后扶着椅子缓缓坐下,秋浓站在一旁,紧紧咬着下唇。 殿门外依旧是风雨交加,长电破空,劈碎了细密的雨网。 大殿之中烛火摇曳,灯花跳动的比以往哪一日都要清晰。 宁皇后终于感到乏力,她借着跟宁轩送东西的借口让宁轩趁机去找赵恒求救,她想着,能拖一时也是好的。早在皇上昏迷的那一刻她就想方设法向哥哥发出了求救信号,可惜宁景明身在西北,赶到京城怕是来不及了。 她想起床上躺着那个人…… 皇上,倘若你还有后招,倘若你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景瑜来替你撑着。 宁皇后缓了缓神,“你想让本宫做什么?” 林明德似乎对她的上道感到很满意,“写下手书,指明国师谋反,将朝中所有的事宜尽托本相。” 宁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好。” “娘娘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当然不是,”宁皇后抬起头,“救皇上。” “哈,哈!娘娘,我做了这么多,就是要他死,你以为我会救他。”他看着宁皇后的神色,“而且,皇上醒不过来了,他中的毒这天下无药可解。” “娘娘,要是您乖乖听话,我还能给皇上一个安稳,要是您冥顽不灵,那我只能让你们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宁皇后隐在袖子的手掌心几乎要被她自己掐的血肉模糊了。 她仰了仰头,将心里的众多情绪压下去,道:“秋浓,取笔墨来。” 秋浓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的神情不似作伪,便福身退去了后殿。 大殿中的两个人一坐一站,相对无言。 等到秋浓取来纸笔,宁皇后拿起笔,刚要落笔,却听到林明德道:“慢着。” “林相还有别的要求。” 林明德笑了笑,“本相是突然想起来,娘娘写下这封手书可是在国师将您赶尽杀绝的时候啊,哪里会给您这么好的环境让您准备笔墨从容而书呢?” “那林相的意思是……” “自然是,以衣为纸,以血为墨,再好不过了。” “林明德,你欺人太甚!”宁皇后尚未言语,秋浓忍不住大喝道,她转过身对着宁皇后道:“娘娘,娘娘,您的功夫那么好!我们冲出去好不好,娘娘!奴婢护着您!” “冲出去?冲到哪儿去?”宁皇后将秋浓脸上的泪水抹干净,“秋浓,本宫是大夏的皇后,大夏的兵在这儿,皇上在这儿,我能去哪儿?这要这皇宫还有一刻姓江,本宫就不能走。” “好好好……”林明德拍着手,望着相拥的两个人不断叫好,“好一处主仆情深,好一个贤淑德治的皇后!可惜,可惜啊……” 他转过身看了看殿外的天气,:“娘娘,赶紧的吧。时间也不早了,我的兵还在外面淋着呢,这么大的雨,谁不想回家歇着?娘娘,您就行行好,抓紧时间吧。” 宁皇后似有似无的笑了一声,抽下自己的发簪,秋浓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娘娘……” 林明德这哪里是要她写个血书而已,分明是是要她的命啊!她写完了血书哪里还有命活?! 宁皇后轻轻推开这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侍女,“傻姑娘,要你走你不走,现在走不了了吧。” 秋浓抱着她的胳膊不断抽噎,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宁皇后的发簪刺进她的指尖,冒出来血珠像极了夏来绿叶丛间的那一粒朱果。 林明德的眼睛里流漏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与急迫。 他看着宁皇后的手划过洁白如雪的内衫,留下一道艳红的痕迹。 他的狂喜已经难以用语言来表达了,他的笑声堵在嗓子深处,尚且没有返上来之际,有人冲进了大殿,宁皇后一个闪神,一滴血滴落在她的内衫上,晕染成不大不小的一片,恰好模糊了她刚刚写好的两个字。 来人一身戎装,铠甲上不住地滴着水,他的脚印在大殿地面上印下湿漉漉的一小片。 他附在林明德耳畔说了几句话,林明德神色大变。 那人见林明德变了神色,立马退后一步跪倒在地。 林明德仿佛是陷入困境的饿狼,他猛然闪身抽出来人的腰间佩剑,脚尖一点朝着宁皇后刺去。 他的身体臃肿,一向是以文臣形象示人,就是多走两步路都要喘上半天,现在一连串的动作确实非常流畅轻巧。宁皇后翻身一避,广袖划过剑刃,长袖悠悠飘落,露出一身精炼短打。她侧身避过林明德的剑刃,衣裳翻飞间竟是完全脱掉了繁复的外衫,那外衫迎着剑锋地朝着林明德的脑袋而去,趁着林明德与衣襟搏斗的功夫,宁皇后抽出了椅子后面的长剑,与林明德手里的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四横挠心抓肺的刺响,与殿门外的雷鸣声两相和映。 他们二人交手了十来个回合,林明德渐渐不敌,手上的剑被宁皇后挑落,手腕被反冲回来的力拉扯,疼痛刺骨。 林明德捂着手腕疾步后退。 宁皇后收了剑,上前一步,剑刃抵上林明德的脖子,“林相,这个时候还不喊人来救你吗?” 林明德神色阴鸷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大喝道:“人呢?!来人啊?!” 他拼命地扯着嗓子嘶吼,像是黄沙划过冰面一般喑哑。 殿门外是轰隆作响的雷霆暴雨声,倘若仔细听的话,能听到夹杂在其中的兵戈交击的声音,飘荡进大殿的风中携带着鲜血的味道。 并没有人进来。 殿下的人跪着,仿佛生命已经流逝了一般。 “看来,林相是喊不来人了。”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宁皇后,而是一道有些沙哑的男声,好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并不大。 林明德有些错愕地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是黄袍加身的江沉,宁公公扶着他缓缓走来,他的面上含笑,但是那分笑看起来总是带着几分寒意,比殿外的冷雨还要寒上几分。 宁皇后望着来人,一直冰封的眸子当中焕发出几分神采。 “皇上……” 林明德张了张嘴,“……你没死?这不可能……” 他的眼珠转了抓,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大喊道:“你不是皇上!你不可能是皇上!” 皇上看着他,眼中的轻视一览无余,“朕不是皇上,那又是谁?” 他的身材,模样,声音,哪怕是走路动作都与江沉无异,正常人都不会认为这个人不是江沉,但是林明德坚信这个人不是江沉,怎么可能呢?先生的药世间无解,江沉剧毒在身,根本不可能醒过来,更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 江沉看着林明德脸上张皇失措的神色,脸上有震惊,有心痛,“林爱卿,朕自问带你不薄,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朕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 林明德现在根本无暇顾及他说了什么,他朝着大殿之中跪着的人嘶吼道:“说!是谁围剿的你们!不是赵恒吗?!赵恒手里能有几个兵?!国师为什么没有死?!国师呢?!啊?!” 江沉笑了一声,道:“这个问题他怕是回答不了你了,要不让朕来回答你吧。” “你手里还有暗兵?” 江沉摇了摇头,“并无,只不过,朕有一个好友,怕是对赵将军助益良多。” “好友?”林明德呐呐重复了一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风清子?” “不不不,不可能,”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推测,“风清子的万剑阁能有几个人?我根本就没有收到有人大批量进京的消息,他有能耐的哪几个徒弟,都没有回来……怎么可能帮你!” 江沉看着他红了眼的样子,眼里闪现过一丝难以置信。 林明德仿佛是一致困兽,他拼命地挣扎,他不愿意相信。 他手里有五万兵!五万兵!他有谋士!他有先生,他万事俱备,他不可能会失败! “是,万剑阁自然是不能与丞相的兵力相抗衡。但是,别忘了,大夏的将士不止五万!”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殿外传来,来人长发高束,铠甲傍身,她大步跨进飞霜殿,携了一身的玉露寒霜。 她朝着皇上的方向拜倒在地,高声道:“儿臣来迟了,请父皇母后赎罪。” 宁皇后眼眶泛泪,手下不住的颤抖,几乎要握不住剑。 林明德的眼眶几乎要撕裂,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殿下跪着的那个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不不不,不对,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不明白,明明都是他算计好的,怎么会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该死的没有死,该来的也没有来。 江沉推开李公公,亲自去将江夏堇扶了起来,江夏堇能感觉到,这个高高在上一世威严的帝王,手也是颤抖的。 “起来,好孩子,你受苦了……” 江夏堇摇摇头,“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母后担心了。” 林明德看着殿下这一副父慈女孝的场面,目眦尽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 前情 我叫江夏堇,是一个没有什么远大抱负的公主,生命的前十七年我生活在碎玉山,我的梦想是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 但是我的梦想在我十七年那一年被我的亲生父亲所扼杀,他是大夏的皇帝,他不想让我做一个侠客,他想让我做一个准女帝,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踏马定乾坤的那一种。 于是我背着行囊从碎玉山赶到了京城。 我想着,做一个准女帝也没有什么不好,有吃有喝有人服侍,大权在握,佳人在侧,这必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才能得到的待遇啊。 但是,我错了,我父皇不仅是我的父皇,他还是大夏的皇帝,做了皇上的爹指定是一个坑女儿的爹,往后人引以为鉴。 在回京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被指婚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智商不怎么好的陌生人,平过水患——差点被水冲走,遇过刺杀——不止一次,还被逼上了战场……可以说是活的非常刺激非常惊心动魄了。 故事从我即将从西南返京的前一个月开始说起。 我二师姐递给我一张纸,她说,那是一个找她买消息的人递给她的,但是展开之后不是要求,而是一句话,“王难速归。” 这四个字后面是用朱砂画就的一个团,和我师姐手臂上的那一个如出一辙。 那是我师父的字迹。 语焉不详的四个字险些让我乱了心神,许是我的心不在焉表现的有些明显,那天夜里我三师兄找到了我。 他开门见山道:“师妹,你的情绪不对。” “怎么不对?” “你有心事。” 他说的十分肯定,在焦躁之余我不禁感到有些庆幸,我身边还有他们,他们可以说是最了解我的人了,我的什么小情绪都逃不够他们的眼睛。 我看着我师兄,难得的感性了起来,“师兄,西南边境战乱已平。等到大军回京的时候你们就回碎玉山吧。” 回到碎玉山过自己的生活,江湖浪迹也好,渔樵耕读也罢,都好过朝堂勾心斗角,宦海浮沉。他们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不应该一直受我这个小师妹的拖累。 我三师兄难得的跟我开了一句玩笑,“怎么?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你这是要将功臣一脚踢开了?你四师兄可是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你这样做他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师兄,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开这样的玩笑了。” 他面无表情地解释,“你心情不好。” 我的心窝处仿佛被谁注入了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冲散了那些化不开的愁绪。 我看着我三师兄,大概是因为面前坐的人是他,我总是轻而易举地敞开心扉,“师兄,朝中局势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我回去指不定面对什么样的事情,我不想……” “不想拖累我们?”我三师兄打断了我的话,很自然地帮我接了下去,他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的神色,更多的事猜中了我心思的理所当然。 我点点头。 我四师兄道:“你要回京城有你自己的道理,我要回京城自然也有我自己的道理。” 他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为了你。” 本来满腹感动差点流泪的我:“……” 我将涌到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那是为了什么。” 我师兄沉默的时间很长很长,当时我不知道他的沉默是为了什么,但是后来我想,应该这个故事很长,很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开一个头,又或者……他是不想把这个故事拿出来讲给他人听到。 “师妹,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姓白啊。”我的师兄姐们大多是孤儿,我师父捡到他们的时候就随口起一个名字,就比如我师父抱着我师姐回碎玉山的时候,路上的柳树正抽芽,于是我师姐就姓了流。 但是我三师兄是不一样的,在我的了解中,他跟我师父回碎玉山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婴儿了,他有着自己的父母家庭,有着自己的名字。 我师兄听了我的回答,似乎露出一个笑,那个笑容很淡,我甚至都怀疑是我看错了。 他道:“不是,我姓苏名白。” 我张了张嘴,白苏,苏白…… 但是,这跟他要跟我说的话又有什么关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不要插话,他不需要我随时对他的讲述做出附和,这样听着他安静的继续讲下去就好。 二十一年前,京城里面皇位上坐着的人还是先帝,也就是我的祖父。那个时候京城之中有一户人家姓苏,苏家出了三代太医,说不是是大家,但是绝对比平常人家强出不知一星半点儿。 苏家十几年的荣耀在一场大火之中化为灰烬,苏家满门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生天,包括两名幼龄稚子。而如今,当年苏宅所在的繁华地已经是一片死寂,人迹罕至。 而我三师兄,就是当年苏家那场大火里面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 那场大火发生在我父皇与我母后成婚前不久,我师父刚好进京参加他好友的婚礼,遇见了脏兮兮缩在破庙里面的我三师兄,便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做他的土地。突逢大难一无所有的我三师兄自然是同意的,于是他便跟着我师父上了碎玉山,成了万剑阁风清子的三徒弟。 “所有人都说那是一场抢劫造成的意外,但是我知道不是。早在那场大火到来的前几天,我父亲的神色便十分慌张,当时我母亲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总是不说,却不停得嘱咐我母亲带我和弟弟走,当时我很小,只知道我父亲与的情况不对劲,其他的更多事情我却是什么也说不上来了。然后就是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当时我躲在水缸里,看着一群人在残堆之中清点人数——你见过劫匪杀了人之后还有清点人数的吗?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钱财而来,他们本来就是为了苏家的人命而来。我不知道是谁主使得陷害苏家,但是我一直想着查出幕后主使。” “这件事情师父大概是知道的,他从来没有劝过我,只是说,最好不要再叫‘苏白’了,于是我便改了名字。后来,皇上命人接你回京,师父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回京,让我调查当年的真相。” 乍然得知我师兄的身世,我不免有些惊愕,好半天才消化了他透漏出的消息,怪不得他推辞了我父皇的赏赐,买下了当年苏宅旧址处的一所荒宅;怪不得他有一段时间行踪不定,神色郁郁。 “这件事情,还有别人知道吗?” 我师兄微微摇了一下头,又停住了,“勉强来说,风落知道一点,但是大部分的原委他并不知道。” 我点头,“那么,师兄,你查出什么来了。” 我师兄眉头轻蹙,“有很多蛛丝马迹将证据引向天署府,但是……” 他停顿了一会儿,缓缓道:“但是,这些证据来的太过于突然了,就好像有人故意引导我将矛头指向天署府一样。” 我想起当时师姐所说的有人在调查师父与师兄,那人会是当年谋害苏家人的真凶吗,是不是我师兄在追查真相的时候也有人在暗地里默默地注视着师兄呢? 我师兄道:“我回京城有着我自己的原因,师妹,你不必一直觉得是你拖累了我们,没有这个必要。就算是没有你的事情,我也是要回京城的。而现在,你不过是帮了我而已。” 我将所有的事情再心里快速过滤了一遍。 苏家,太医,灭门。 我父皇,长达二十年的毒,王难速归。 宛城,战场,谋反。 我总感觉这几件事情之间有着冥冥的联系,有人在幕后布了一个长达二十年的局,儿这个幕后人,大概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师兄,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对你说。我父皇的身体很不好,据沐晴儿所言,是中了毒,这个毒不是近日才出现的,而是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我不敢断言,我只是猜测,当年我父皇母后即将成婚,按照规矩,皇室会请太医帮皇子王妃诊脉调理身体,你父亲,是不是在当时发现了什么……” 我师兄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极少看见他这样尖锐的眼神,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个幕后之后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吧,他谋划这这么多年,现在是等不及了吗。 时间再往后拨。 在大军出发的前半个月,不愿意搭理我,而且不见人影的林越帆突然间出现在我的帐篷里,我一进门看见我的案桌后的那个影子,差点就将雪玉甩了出去。 接着烛光,我看清了那人的影子,不由得开口嘲讽道:“呦,大少爷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大少爷在外面玩的开心,不记得我们这群人了呢。” 林越帆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反驳我。 他的神情十分严肃,似乎还带着一点……心疼? 我以为我看错了,心疼谁?我吗?可是我有什么好值得心疼的? 他站起身,朝着我走过来,我在那一瞬间愣在了原地,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将我轻轻拥进怀里,似乎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全部都烟消云散了,那些争吵,那些不了解被时间碾碎,散在风里,不知所踪了。 他的怀抱带着一丝凉意,我不仅微微颤抖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 初露端倪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言语,营帐外是萧萧而过的风声。 似乎时间静止了下来,我能够感受难道林越帆身上传来的不安,不知道他身上的不安是从何而来,但是我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待在他怀里,等着他开口对我说话。 “有没有想我……” “……想了。”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不知道也得知道。 林越帆对我的回答不知可否,他哼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我清了清嗓子,“你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林越帆拉着我坐下来,“我回京城了。” 我有些讶然,这个时候他回京城做什么,他现在是这副态度,而京城则是这种形式,我压抑着复杂的情绪扫了他一眼,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越帆倒是对我这样的眼神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他轻轻笑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的脸上不仅没有躲避,反而带着急死鼓励。 我缓缓摇了摇头,毕竟,都是一些没有头绪的猜测,我怎么都拿不准,又该怎么对着林越帆开口呢? 林越帆语气温和,望向我的眼神之中却透漏出一丝坚定,“夏夏,有什么事情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看着他,几乎要溺死在他这样温柔的神色之中。 他握住了我的手,没有用力,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直接甩开,但是我却感觉手上有千斤重,完全挣脱不开。 “京城,是不是出事了。” 林越帆似乎并不意外我会问出这句话,他点了点头。 “我父皇……” “陛下没事。”林越帆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起伏,但是我就是知道,他是在骗我。 我紧紧盯着林越帆,“林越帆,跟我说实话。” 除去师父的那四个字之外,我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东西,好比我父皇回我的书信越来越简短,有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批复,朱笔勾勒两笔,连一个字都没有,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跟以往我父皇的习惯大不相同,他无事的时候喜欢在最后一个字的旁边点上两个点,以示京中安好,边关事宜一切由我做主。 我缓缓叹了口气,林越帆却轻声笑了起来,“夏夏,有时候我真的是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待在你身边,这样最好不过了。但是……” 他说到这儿,笑了两声,有些无奈又有些悲哀,“但是,我却做不到对你狠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被他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搞得莫名其妙,幸好他没有让我自己糊里糊涂猜下去的一丝,他看着,缓缓道:“我的病,是林明德一手造成的。” 我好像是听错了一般,林越帆口中吐出“林明德”三个字的时候,不带任何的感情,好像是再说一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我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是林明德,想让我傻。或者说,……”他冷笑了一声,“他当年打的注意是想让我死。” 外面是烈阳高照,我却不由自主地到了个冷颤。 林明德的野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越帆也说出上来,但是当年年幼的他却因为误闯父亲书房而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东西,其实当时的林越帆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况且在当时的他心里,他的父亲是一个敬君爱民的好人,怎么会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不敬之情。 但是林明德不怎么想,他当时根基未稳,做下的又是大不敬之事,怎么会允许他的计划有一丝一毫外泄的可能存在,所以当他看见满面惊恐的儿子颤抖着声音问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向儿子解释,而是,林越帆必须死,即便这是他的亲儿子。 于是就有了林越帆坠入池塘的那一幕,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清石油人将林越帆推入池塘,并且不许他被救,但是知道又怎么样呢?这些人在林明德眼里,都会变成死人。 要不是林夫人身边的人即使赶到,林越帆可能真的活不成了。 但是他被救下来了也没有什么用,一开始是昏迷不醒,后来在林夫人的坚持下他找到了溶月谷,虽然说是将林越帆送过去了,但是林明德却明着暗着将溶月谷得罪了一把,一向脾性怪异的溶月谷众人虽说是将林越帆救醒了,却得出了一个林越帆自今往后痴傻如稚子,甚至是智力记忆力都会严重衰退的结论。 即便是这样,林明德还是不想林越帆活的,但是架不住林夫人爱子如命,也许是顾念当年的夫妻情分,也许是他真的确认了林越帆对他没有任何的威胁力,这才渐渐消除了对林越帆的杀心。但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他发现了琳越发痴傻的另一个好处——皇帝只有一个女儿,他需要一个不会对皇位造成任何威胁的驸马。 而林越帆,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有意无意将林越帆的心智只有几岁稚子的消息透漏给了皇上,果然,皇上对这样送上门来的女婿感到很满意。 林越帆笑着看我,“其实你早有感觉,这些事情是出自林明德之手了吧、但是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是因为怕伤我的心,还是……怀疑我也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他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怀疑到了林明德的身上,京城之中有名望有实力的官员不少,但是给我留下印象的并不多,有这种能力去筹谋的也不多,我的怀疑对象范围其实很少,无非是那几个人而已。 我必须承认,我最怀疑的两个人是辰王和国师,但是辰王有最有力的条件却没有对我动手,我或许可以相信我父皇所说的他无心皇位。 而至于国师,在我与他的唯一的一次见面中,他给了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可是确保我没有见过他,但是他身上的气质却让我感到很舒服,以至于我很难去怀疑他。 而林明德,则不一样。 在我的信息链里面,林明德是一个很虔诚,诚心向佛的人,林夫人每月十五会去灵济寺礼佛,这件事情众人皆知但是林明德也是一个很信佛的人,在休沐的日子里,他会亲自去灵济寺礼佛,当然这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灵济寺太大了,大到后山的荒地都变成了禁地,我一直在猜想,那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秘密呢? 而我派去的暗卫,似乎在这件事情上遇见了短板,他受伤而归,消息却没有带回来。 这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但是彼时,这种不好的猜测我并没有与林明德联系在一起。 直到后来我见到了苏云歌,圣手郎君为报救命之恩留下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林明德一介朝廷命官为什么要留这样一个江湖人士在身边呢,而且一留就是那么多年。 后来,我见识到了苏云歌的易容技术,以及他的医术。 这让我凭空想起了一个人。 石昊,宛城的那个修复了面容的师爷。 还有张忠义那三个假冒的家人。 我的背后有一阵冷意蹿上。 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林越帆,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林明德的算计,那么林越帆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他与苏云歌的交好真的只是和我叙述的那样吗,他与我的婚约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每每想到这些东西,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林越帆是不会欺骗我的,我不知道这个声音从何而来,但是我知道,这是我最应该相信的答案。 直到现在,林越帆对我说出这一番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切就已经很明了了。 林明德,想要谋朝篡位。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林越帆大概是觉得我问这句话十分的好笑,他竟然歪头笑了一下,“你以为呢?我林越帆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做不来乱臣贼子的作为。况且,你是我的妻子,那有人会看着自己的妻子去送死的呢?” “可是……”可是,那是你的父亲啊。 我没有说出来,但是林越帆却懂了我的意思,他冷笑一声道:“为父不慈,为臣不忠。这是他应得的。” 林越帆突然站起身,一撩衣摆跪在了我的面前,我被他吓了一跳。 他却是难得正经严肃地朝我行了一个大礼,“林越帆叩请殿下,罪犯伏诛之日,能饶无罪之人一命。” 我看着他深深埋下的头。 林明德倘若真的存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么他的这般罪行,就是株连九族也不过分。 但是林越帆…… 还有林夫人…… 我没有言语,林越帆的背似乎在一点点僵直。 半晌,我轻笑一声,上前将林越帆扶了起来。 “本宫,答应你的要求。” 林越帆眉宇间有一丝愁容,“难为你了……” “这有什么好难为的。冤有头债有主,谁做的事情谁自己担着。况且,要是真的要株连九族的话,那我岂不是也是刀下鬼?” 林越帆低下头,在我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有一点痒。 “你说的,也有道理。” 之前的紧张气氛好歹是缓和了一阵,我又同他来了几句,得知京中形式确实不怎么乐观,而他这一会回京城,不得不说的确是助我良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 真相 苏云歌当年的确为林明德所救,当时厌倦了武林纷争的苏云歌也的确想寻一方净地休憩一下,便答应了留在林明德身边。 林明德称他为“先生”,对他礼遇有加,苏云歌可以替他提供出类拔萃医术和药物。比如,我父皇身上的毒,比如,石昊的脸…… 苏云歌看似是真心实意地对待林明德,但是也不过是看起来而已,苏云歌这个人性情难以捉摸,就像是可以不问理由地帮助林明德行谋逆之事,也可以帮他毫无理由地去害人,他同样也可以不问缘由地救下林越帆,授他毕生功力,与他成为莫逆之交。 甚至可以因为林越帆的要求,就随随便便换了交给林明德的药物,因此我父皇身上的毒并没有发作。而孟猛昏迷不醒也不是因为她的伤,他的伤确实严重,但是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他的昏迷是因为苏云歌的药。 林越帆道:“他还不能醒。京城里面的人既然想要孟猛重伤,那么我们就让他‘重伤’。” 借此打造一个军中无将的障眼法。 与林越帆交流完,我让杨柳去帮我喊了我几位师兄过来。 我们的军队现在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一共大约有五万人左右。 但是,我们必须让林明德以为,我们没有人。 只有让他以为我们没有人,他才会放心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而我们连夜商谈的结果就是,我与两位师兄以及林越帆分别带领一支队伍提前绕路回京,将队伍打散,混在北上的难民和商队之中。 “办法不错。但是,军中少了你们这几个人很明显。”我师姐道。 我的视线投向林越帆,“苏云歌呢?” 有苏云歌在,哪里需要考虑“我”在不在的问题。 见我看向林越帆,我的几位师兄姐也将实现投向他,这一次林越帆既没有易容也没有装傻,就这样大大方方地与我们坐在一起将所有的事情娓娓道来,虽然说我师兄姐们意识到事情紧迫没有多加追问,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情相当复杂。 林越帆道:“离开的自然不是‘公主’,‘公主’会留下来的。” 站在我身后的杨柳竟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奴婢请命,替公主留在军营之中。不能侍奉公主左右,还请公主降罪。” 我扭过头去看着她,她垂着头,看不见她的神色。 我缓缓道:“这个‘替’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替’的,这一路上,林明德怕是不会让我活着回到京城,这一路走得不会平稳。你可还愿意替?” 杨柳声音坚定:“奴婢与公主自小习得同一师门的武功,只有奴婢留下来,别人才不会起疑。望公主成全。” 新月此时也上前一步,“公主!奴婢也可以!” 她大概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清楚,杨柳是在请命做一件危险的事情,这样危险的事情,她必须和杨柳一起面对。 我还没有说话,便听见我师姐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们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杨柳冷静道:“公主身边的丫鬟都会都做得来,没有人知道她会武。但是公主的师姐可是上过战场的巾帼英雄,柳小姐来假扮公主,谁来假扮柳小姐。” 一句话将我师姐堵的哑口无言。 林越帆道:“我看杨柳的提议不错,她与你自小一起长大,对你的了解也比旁人来的清楚一点儿,至少不会露馅。而白公子与信公子,则可以从军中找两个信得过的人替一下。” 也只能如此。 新月咬着牙,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杨柳拉住袖子,她看了看杨柳,杨柳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她只好将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 一切进行的似乎是十分顺利,我们分头带走了三万混装的士兵,虽然人数有一点多,但是现在战乱刚刚平息,达塔的兵力还没有停止,分散开的兵力也没有引起什么动静。 最终盘点回京的兵力只有一万左右,果不其然,他们在狭道处遭到了伏击。 当然,这些事情我当时并不清楚,我回京的时候京中的气氛很奇怪,关于我关于大夏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 进京探访消息的我在街上见到了大发雷霆的南宫羽,不得不说,她当时的所作所为真的让我眼前一亮。她见了我也是哭又是笑,骂了我半天才让我说了第一句话。 在听到我要借南宫家藏五千兵力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笑道:“那公主殿下可欠了了我一个大人情。” 我们带回来的兵被我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护国将军府,南宫家,以及赵恒的城卫营。 林越帆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去寻了沐清儿,林明德自然不放心沐清儿的存在,所以林越帆必须赶在他之前救下沐清儿。之后,他又去了皇宫,见了淑妃。 当年林明德派人将药交给淑妃的时候根本没有以真容示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又哪里会蠢到现在去暴露身份。林明德的确想借淑妃去探我母后的口风,但是从未许诺给她什么。 那些许诺,是林越帆给的。 林越帆找到她,告诉她,只要能激怒皇后娘娘,日后他登基会扶持她的家人,后宫之中将会为她留一个位子让她安度余生。 淑妃自然不信。 当时林明德的事情林越帆掌握得也不少,将当年的事情根据蛛丝马迹稍稍串联,骗一骗淑妃还是没有问题,他甚至有意无意将自己是林明德派来的这个消息传达给了淑妃,借着淑妃这个蠢货的口将消息传递给皇后,他相信凭皇后的能力一定会了解到什么,以便皇后能够趁早做打算。 他估计得没有错,我母后的确是察觉到了,她派秋浓出宫,通知了宁轩,借着宁轩通知了赵恒,也就有了护国将军府的兵和城卫营的兵共同抗击林明德的人的场面,他想的,没有错,城卫营的几千人的确抵不过这些年他养在灵济寺的近两万大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带着剩余的人直闯皇宫。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见到了一群熟人。他们从天署府出发,身上的穿着也是天署府的装扮。当我看见他们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颤,心想坏了。 难不成被我忽略的国师也在这件事情中扮演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角色? 我们两队人马在那个雨夜不可避免的同时到达了皇城武德门外。 我三师兄轻声道:“敌?” 我没有回答,我拿不准,但是敌人的可能性远远大过友。 天署府那一队人马自然也看到了我们,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边的人便大喝一身:“兄弟们,京城的士兵!做好战斗准备!” 我一愣,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我三师兄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我:“……” 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将头上白色的兜帽掀开,露出一张黑黢黢的脸,“老三?!小师妹?!” 我消化了一会儿面前的场景,“大师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的人正是我大师兄马洹,他兴奋道:“是师父让我们来的,我们来了就进了天署府,师父让我们今晚进宫。”他的视线在我们身上扫过,“你们这是……” 我皱了皱眉头,林明德的人已经进宫很长时间了,“先别废话了,赶紧进去!” 我大师兄点点头,带着两边的人冲了进去。 我本来还在想剩下的兵能不能打赢林明德剩余的兵力与羽林军,现在有了万剑阁与天署府的帮忙,轻松多了。 故事的时间线回到我踏进飞霜殿的那一刻。 我父皇将我扶起来。 我三师兄紧随其后带着人进来,将林明德从我母后身边绑到一边去。 我母后,那个与林明德孤身对峙神情都没有变化的女人在冲到我面前的时候竟趔趄了两步,我扶住她的胳膊,她的发髻已经散开了,眼眶里隐隐泛着泪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盯着我看了好长一会儿,我拍着她的背,“母后,儿臣这不是回来了吗?” “是是是……回来了……” 她喃喃了两句,这才转过身去,对着我父皇,她看向我父皇的神色很诡异,就像是看向一个陌生人。 她这般神色让我莫名地心惊了一下。 我父皇伸手去扶她,“景瑜,是朕不好。” 我母后缓缓垂下视线,似乎在打量我父皇的手,我父皇态度很坦然,避也不避,由着她打量。 我母后看着看着,突然将他的手抬了起来,细细翻看着,好似将每一条手纹都认真地翻看检查过。 “是你?” 我父皇噙了笑:“是我……” 他们两个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还挺含情脉脉的,但是站在一旁的我莫名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这两位是在演哪一出?怎么在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吗?他们两个为什么一副牛郎再见织女的既视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 国师本人 正在他们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而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大步踏了进来,来人一身白袍,兜帽的阴影投射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看见来人,林明德的反应十分剧烈,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珠发红,在身边人的控制下不停地挣扎着,似乎要冲到来人面前:“柘侞!你!你居然没死!” 林明德的咆哮显然没有影响到他,他朝着林明德遥遥一拱手,语气淡然沙哑,“托丞相大人的福,本座还活着。” 林明德的眼珠子似乎要黏在柘侞身上,要是他的眼睛能够喷火,那么国师现在已经是焦黑一片了。 林明德冷哼一声,“没想到啊没想到,天署府百年英明,最后也不过是做了皇家的走狗!” 国师语气未变:“天署府本来就是为了护大夏天下而存在的,行的是忠君之事,做不来窃国之举。” 我微微一愣,视线有意无意地划过这位身姿笔挺的国师,他的语气很淡,淡到散进风里便再也找不到,但是却让人无故想到凛冬之中的寒梅,大抵风骨是一样的。 林明德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我筹划了二十年,今天竟然栽在了你们手里,天要亡我啊!天要亡我!” 他仰天大笑,笑声凄厉,门外雨声凄凄,他的嘶笑就如同是困境之中野兽的嘶鸣一般。 “哪里是天要亡你,”我看着眼前这个阴毒的老者,忽然发现自己记不起之前那个总是笑呵呵的丞相的模样了,“分明是你要忘自己。” “黄口小儿,口出妄言!” 我看着他许久,终是不忍再看,我侧过头,“行得是大逆不道之举,二十年来,你利用了多少无辜的人,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勾结敌国,将万千将士的性命当做儿戏,就算是你筹划了二十年又怎样,不得民心,不得天意,终究是要失败的。” 林明德呵呵笑了两声,不知道是在小窝还是在笑他自己,良久之后,他的视线在殿下所站之人的身上一一扫过,“你知道什么!这天下哪有什么天意民心!不过是成者王败者寇罢了!是我自己的命不好,你们要杀就杀,要剐便剐,废什么话!” 我母后上前一步,道:“皇上的解药呢?交出来!” 听到“解药”二字林明德脸上先是先露出一点茫然,而后有显现出无比的怨毒,“先生呢!你们把先生怎么了?!” 我父皇与我母后对视一眼,大概都不太清楚这个先生是个何方人物。 我轻声笑了起来,“先生?莫不成你说的是苏云歌?” 林明德的脸上竟然难得的露出一点担忧的意味,难不成他对苏云歌还有几分情谊在,不是全然的利用?只可惜,不管是利用还是真情,苏云歌都不在乎就是了。 “难得难得,林相居然也会担忧,毕竟您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下死手,没想到您居然会担心一个陌生人。” 我上前两步,一步步踏上台阶,我母后在我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又消失了,“让我想想,你担心什么呢?担心他将你做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我与他之间不过是一步之遥,他不停地向前伸着脑袋,看样子是想咬我一口。但是很可惜,他被我师兄扣得死死得所能挣扎的距离尚且没有半步远,我轻声道:“你派人推他下水害他性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你儿子呢?你将他派来我身边也不过是当他是一枚棋子吧?宛城刺杀,西南截杀……你想的全都是他的利用价值没有了,该死了,却没想过他是一个人,是和你流着一样血液的人!林明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林明德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斜着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成大事者,怎么能妇人之仁。”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有一条冰凉滑腻的小蛇在我流淌的血液蜿蜒前行,我几乎抑制不住全身的颤抖,“妇人之仁?在你眼里,宛城的百姓,边关的将士,战火蔓延之处所有无辜的人,都应该是你的垫脚石不成?” 林明德道:“孺子可教也。” 我看着他脸上的事不关己,又想起宛城那些面无表情行尸走肉一般的百姓,想起那个亲手埋葬了家人离乡北上的少年。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无耻!当年你将石昊派去宛城,是不是就是为了将它养成一座死城?将所有的百姓都变成行尸走肉对你的谋逆之举视之不见,好让你顺利的谋反?宛城是第一座城?你有没有对别的城池下手?” 虽然我这么问,但是我知道,其他的城池没有出现像是宛城一样的情况,我父皇也派人私下里调查过,其他的城池情况都没有异常。 林明德听了我的话又开始仰天大笑,他冷冷道:“怎么?真的拿我当神仙了?我才不需要他们的顺服来成就我!我的目的不过是想引得宛城大乱,百姓讨伐而已,一座城池就够了,哪里需要那么多地方……可惜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竟然一场洪水成就了你这个小丫头!” “就因为如此?”我猛然从我师兄身上抽出剑,抵在林明德颈边,我握着剑的手抖的不成样子,林明德的脸上满是漠然,对生命的漠然,“就因为想制造一出不痛不痒的舆论?就因为想为你自己造势?你就可以拿那么多百姓的生命不当一回事儿?!就可以肆意糟蹋他们的生活?!”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林明德闭了眼,“成王败寇而已。我要是事成,他们都是功臣,死后功德簿上也是要记上几笔的,我要是事败……哼,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功德簿上他们自然是要记上几笔的,不过你……”我退后几步,冷冷凝视他,“倘若真有神灵,总归是是要下地狱的。” 我抵着他的剑在他脖颈上轻轻划过,大概是察觉到了剑刃的冰凉,他的神色微微起了变化。 “张忠义的家人呢?” 石昊说,张忠义的家人被京中的人接走了,但是这么长的日子里,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们母子三人,但是一直没有结果。 “张忠义?”他似乎想了一会儿,“他的家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胡子都抖了起来,“张忠义啊,那个太守?他人都死了,他的家人还活着干嘛?当然是一家人去团圆了——怎么,公主殿下怎么这幅表情,难以置信?哈哈哈……小公主,你还是太年轻了,你要是坐上皇位……” 利剑刺破了他的皮肤,一抹红丝缓缓扩大,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线纹。 我师兄神色漠然地看了我一眼,一向守规矩的他竟然在我父皇母后都没有开口的时候开了口,他的眼睛里似乎是揉了冰碴子,说出来的话也像是来自三九寒天,“当年苏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苏家?那个苏家——啊!” 我感觉我师兄要将他的胳膊扭下来了,林明德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划了下来,“你是什么人——” “苏祁,苏太医,火灾。够清楚了吗?” 林明德想了想,否认道:“不记得了。与我无关。” 眼看着我师兄是打算将他另一根胳膊也扭断,国师适时出声道:“那件事情,不如就让本座来讲一讲吧!” 他看了一眼我父皇,我父皇朝着他点点头。 国师道:“孩子,你们下来。” 我与师兄对视一眼,我收了剑,我师兄点了林明德身上几处大穴,将他交给身后的士兵。 我与师兄一起走到了殿下。 国师抬起头,他的脸上覆着一张银质的面具,隔着面具,他的视线在我与师兄身上缓缓划过,我周身一颤,又是这种熟悉感。 他抬起头,广袖遮住了他的动作,却能看见他似乎是将面具摘了下来。 他的面具之后是一张含笑的脸。 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我难以置信地上前几步——“师父!” 我师兄的声音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平静,“师父!您怎么——” 这一身装束是国师的不假,但是面具后面的那张脸也是我师父风清子的不假,那张脸我看了十几年,绝不可能认错。 整个大殿里,最平静的两个人就是国师——或者说是我师父和我父皇了,就连我母后都发出了一声惊呼,想来这件事情她也是不知道的。 还有一个人似乎也很意外,那就是林明德,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我父皇上前一步,轻轻揽过我母后,笑道:“这件事情瞒了你们这么长时间,现在也该说出来了。是不是,风兄?”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我师父说的,我师父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国师打扮的我师父我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我猛然想起林明德那句话,他看着国师进来,说的是,“你没死?” “所以,”我试着梳理了一下思路,“真正的国师是死了吗?” “呸呸呸!”我师父朝着地上唾了几口,又恢复了那个老顽童的样子,和之前那个正经威严的国师仿佛不是一个人一般,“是不是亲徒弟?这么咒我?啊?” 他看着我道:“我就是国师本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 听师父讲那过去的故事 我顾不得上方林明德的大呼小叫,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我师父这一句吸引过去了。 风清子是万剑阁的弟子不假,但是他同时也是上一任天署府掌权者的私生子。天署府没有什么父死子继,只有师徒传承,天署府的掌权者,也就是国师是不能有感情的,自然也不会有子嗣,他们基本上一睁眼一懂事就身在天署府了,根本不会接触到外界的女子。但是这只是理论上而言,所谓“理论”,也就是说一般都会有一个例外。我师父他父亲就是一个例外,他的个性与历任国师有些不一样,他经常偷摸出去逛街,逛街不是什么大事,他在逛的过程中看上了一个姑娘,这就是一会儿事了。他隐瞒身份与那个女子相爱,并生下一子,但是只要他认了这母子二人,他的位置就不保了,甚至于连生命都不保了。于是他派人追杀这母子二人,目的就是将这母子二人送到万剑阁老阁主——也就是我师祖面前,我师祖乐善好施。,自然就救下了这孤儿寡母,那女子身体不好,在我师父七岁时便病逝了,而我师父则成了我师祖最满意的弟子,甚至将万剑阁传给了他。在我师父十二岁的时候,老国师便找到了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为他取名柘侞,并要在他百年之后将天署府留给他。想也知道,我师父自然是不肯的但是他母亲离世之前再三叮嘱他,“有朝一日,你父亲来找你,你一定要跟他回去!”她在病榻之上握着我师父的手,一再强调这是她的遗愿,我师父与其母感情甚笃,碍于母亲的遗愿,勉强同意了老国师的要求,但是却提出一个条件,就是老国师不能干涉他平时的行动。老国师本来就对不起他们母子,这样一个无伤大雅的要求他自然是同意了。这也就有了第一个既在江湖也在朝堂的国师。 其他的事情与我之前所知道得没有什么很大的出入,就是他闯荡江湖的时候遇见了我父母,当然,他那个时候的确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身份。 在老国师去世之后,我师父变成了新一任的国师,他终日将面具遮盖在脸上掩盖真容,但是有人见过他另一张脸——一张不是他本人,却是属于历任国师的脸。历任国师都有一张差不多面容的面具,大概是为了留给别人一个国师永生不死的假象装神弄鬼吧。那个人就是林明德,不知道林明德怎么想的,他竟然多次进天署府,拜见我师父,竟也与他有了几分交情。 我师父说道这里的时候,将眼神投向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林明德,“我当时实在没有看出他的那份狼子野心。要是早一点,苏家也不至于……” 当时的林明德已经开始向我父皇下药,当时还没有做到丞相之位的他已经开始肖想皇位了,但是我师兄的父亲,也就是苏太医却察觉出了不妥,他当时并没有胜仗,只是给我父皇配了一副药,对我父皇说他的身体有些气虚,需要调整,但是我父皇不是傻的,他自然看出了药方上的药材不是一般的寻常药材,苏太医权衡之后还是告诉了我父皇他的体内有异药的残留,但是具体的问题他又说不上来,我父皇命他不要声张,苏太医应了,暗地里收集草药的时候却被丞相察觉了。当时丞相还不是丞相,他的手没有那么长,他派人将苏太医掳来,苏太医承认自己察觉了不妥,却没有承认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我父皇。丞相信了,但是他害怕,当时他的根基不稳,他不能留着苏太医这个不安全因素,他甚至不能容忍苏家人活着,于是就有了苏家的那一场火。要不是苏家管家儿子的一条命替了我师兄,想来我师兄也要被他们搜寻追杀的。 但是他遇见了我师父,我师父将他带回了碎玉山。这些年以来,一直在查苏家的事情不只是我师兄,还有我师父。但是我师父毕竟有一个国师的身份,他察觉了当年的事情与丞相有关。但是我师兄还在原地徘徊。 我师父没有说他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师兄真相,我却大抵能够想明白,一方面肯定是不想我师兄去冒险,毕竟现在的丞相已经有了一定的实力。而另一方面,应该是为了我与我父皇吧,因为要斩草除根,所以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丞相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死了。 我想到这里,侧过头去看我师兄,他的神色看似平静,但是他的眼睛已经翻了红,手紧紧在身侧握成拳头,我甚至能够看清楚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后来的事情的发展就与我所知道的没有较大的出入了,这也就难怪我师父行踪不定经常跟人间消失了一般了。 丞相没有走好的第一步是,他找错了同盟。 他找到了国师,试探国师的口风,我师父表达了他对我父皇,他这个老友的强烈不满,引得了丞相的共鸣,他甚至答应了丞相的要求,替他造势,留露出上天对大夏王朝的不满。 林明德承诺他,只要推翻大夏皇朝,他能够给国师比现在更好的待遇。 国师同意了。 是的,民间造势,宛城刺杀,都有国师的影子在里面。 但是林明德大概死也想不到,他的傻儿子不是傻的,他的幕僚先生是个不靠谱的,他的同盟还有两重身份的。 我师父将他的身份对我父皇说了,“其实我想着,世间帝王多疑,他向来不相信国师,知道了风清子就是国师,大概也是要不相信风清子的。” 我师父一边说一边笑,笑得小胡子一颤一颤的,“我还想着,要是他一怒之下杀了我,我藏在碎玉山后山的老酒可怎么办哦……” 我:“……”难道不是万剑阁里面的所有人该怎么办吗? 但是,很显然。 我父皇选择了相信他,相信他的老友。 造势,勾结他国,训练新兵,联系朝臣,暗杀公主,毒杀帝王…… 林明德的每一步路都走得很好,但是他错了国师这一步,就全部错了。 他在前些日子找到我师父,要求国师出面毒杀皇上,顺势宣布是上天对我父皇不满,是上天诸神要他的命。 但是被我师父拒绝了。 我师父当然要拒绝。 林明德有他的局,我与林越帆有我们的局,我父皇与我师父也有他们自己的局。 前些日子,一直躺在龙床上的人顶着我父皇的脸,却是我师父,坐在天署府里面的人顶着国师的面具,却是我父皇。 我父皇他们不知道我已经让苏云歌换了药,他们只知道林明德会一直对我父皇下药,为了将计就计,我师父提出与我父皇互换身份,我父皇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毒药攻击了,但是我师父常年与药草接触,自称有办法自救,于是他代替我父皇躺在了龙床上。 我父皇则负责调遣天署府与碎玉山的人马。 这是我师父对他朋友的义,也是一个臣子以他的方式向他的君主示忠。 我消化了好一会儿,得,林明德布了一个局,却撞上了我们这一连串的局,也是他运气好。 我父皇一直没有说话,听得这儿才低低地笑了两声,他的笑声从胸膛里面传出来,眼神是十分温柔地投在我母后身上,话却是对着我师父说的,“你吹嘘自己的伪装技术天衣无缝,朕看倒是未必。毕竟,你就没有瞒过皇后。” 我母后也笑笑,这时候她的笑容才不那么表象,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轻松来,“臣妾和你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要是连你的手是什么样子都认不清楚,臣妾这个妻子也实在是不合格。” 他们两个对视一笑,我抱着自己的胳膊扭过头去。正好对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林明德,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将视线投向殿门外,风雨渐渐小了。 这场戏,也到了该收场的时候。 我师父朝着我笑笑,我看出他是有话打算对我说,我师兄独自站在一旁,大概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我朝着我师父那边走了几步,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笑吟吟道:“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倒是长高了一些。” 我刚要夸他眼神好,就听到他接着说:“就是也胖了些……不应该啊,这些事情一件接一件,你怎么还长肉了呢?” 这要不是亲师父我一定扑上去掐死他。 沐着风雨,皇宫内院的争斗已经收尾了,天马上就应该了,等到天亮的时候,应该院子里面的血迹都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谁又知道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发生过什么呢? 这边林明德没有直接关进大牢,而是关进了一座宫殿,被人严加看管。 由于林明德的事情牵扯到一堆朝臣,幸而这么多年以来,他自以为严密的谋划基本上就是摊开林越帆与苏云歌,什么人有问题他们有数得很。 我大体向他们简述了一下我从去到西南一直到今天晚上的事情,即便是我再怎么长话短说,说完的时候东方的天气也已经蒙蒙亮了。 看着东方的鱼肚白,众人皆是微微舒了一口气。 我没有明确地将琳越帆与苏云歌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只简单地说是有林明德手下的谋士倒戈,而林越帆的事情则是被我添油加醋了好一般,将他塑造成一个惨遭亲生父亲谋害忍辱负重多年的单纯少年。 听到后来,沉浸在悲伤的我三师兄的嘴角都抽了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 见女婿 我说的就算再怎么语焉不详,我父皇他们一个比一个人精,就算是猜也能猜的七七八八,根本不用我上赶着我去说清楚。 在我说道辰王的队伍被伏击之后,我父皇与我母后的神色都变了变。 我父皇道:“你的安排存墨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摇摇头,“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都不知道,我怕知道的人多了反而出事。” 我父皇思索一会儿,道:“但是他们确实没有回京,是出事了吗?” 他的前半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后半句是对着我师父说的。 我师父与我父皇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神色都不轻松,他道:“我们收到的消息是你坠崖,生死未卜……” 我牙关一颤,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肉,“他们确实……出事了……” 我们都知道留下的那一堆人才是最危险的,即使我也将他们的队伍分成了前后两队。 林明德不在乎别人死不死,他只要我与辰王死。孟猛依旧是昏迷着,孟晟是要守在他身边的,在遇袭的时候他们在后面,虽说是受了伤,但是伤势不重。 我将雪玉与剑都留给了杨柳,等我的人找过去的时候,只找到了挂在悬崖下三丈深处树枝上的雪玉,悬崖万丈,白雾苍茫,没有一丝人的痕迹。 如林明德所愿,“我”的确是坠入深渊,怕是活不成了。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辰王居然会随着“我”跳下崖去。队伍里面的我的两个师兄都不是他们本人,队伍被冲散的时候他们的影子已经不见了,那场让人措手不及的打斗,他们甚至不是顶着自己的脸倒下的。 我师姐与新月拼出重围,逃到了后山。 而唯一一个被留下的孟晟则成了整支队伍的主心骨,他没有办法,更不能进京,只能留在原地,只求能够找到我们——哪怕是尸骨…… 我赶到新月身边的时候她与我师姐两个人已经进了京,在“玉香阁”的二楼房间里坐着等我,她们二人身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了,纹丝不动的茶水表面就像是一副微微点缀的暗色的画。 她们两个人的脸色十分的不好,暗黄无光泽,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力气撑着走过去的,新月的神情傻傻的,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眼神茫然,似乎不知道我是谁。 我在她的这种眼神注视下,一波又一波的愧疚与酸涩就像是潮水一样汹涌袭来,撞击在我的胸口上,堵的我喘不过气来,我甚至没有开口。 新月猛然扑过来,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哭得酣畅肆意,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怎么能哭的那么惨呢,哭得我的心都在一抽一抽得疼,疼得我只有紧紧搂住新月,让她的的肩骨狠狠压在我的心口处,皮肉上的疼才能微微压制一下心尖上的酸疼。 新月哭得肆意,她说出来的话都是哑的,像是被风扯着含着黄沙一般。 “杨柳!杨柳不要我了!……她走了!她不在了!……我找不到她了……她不会回来了!不回来了!不要我了……” 她说的颠三倒四,翻来覆去就是那样两句话。 我在心里默默反驳她,“胡说,杨柳怎么会不要她的?就算是不要新月了,她也得要我啊!” 但是这些话在我心里不断地拉扯,拉扯得我的胸腔就像是要碎掉一样,我还是没有办法张开口,将这些话说出来。 我没了主意,只好将眼神投向我师姐,想在她那儿寻一个令人心安的答案,她却微微侧过头去,留给我半张脸,依稀能看见她脸上残留的一道水痕,在阳光的映照下微微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我浑浑噩噩地听我师姐哑着嗓子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陈述,说道一半的时候她顿了顿,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能够继续说下去。 我听着这些话钻进我的耳朵,却不知道它们有没有钻进我的脑子。我浑浑噩噩地起身,从后院的楼梯下去的时候腿下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我没有跌在地上,有人轻轻接住了我,那人的怀抱有着暖意,那丝暖意一点一点传到我的散着冷气的心理去。 他一点一点顺着我的发,说,“没事的,没事的……” 我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去,“我知道会出事的,我知道会出事的!我知道的……” 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装作不敢去想的样子,笑着答应了杨柳的请求。 早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就将所谓的“公主的责任”看得重过了杨柳,可是那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人啊! 杨柳想来也是知道会有多么危险的,要不然她请命的时候眼神不会那么决绝,她接受雪玉的时候不会那么从容,她那么聪明,他什么都知道,她心甘情愿去当我的挡箭牌,不知道她有没有恨过我…… 林越帆轻声道:“她不会恨你的。你是那么好的公主,你是为了百姓,她知道的,她那么聪明,她都知道……” 我的牙关不断的颤抖。 杨柳……辰王…… 这样自私的我在见证了战场上的浴血拼杀之后尚能够很快恢复平静的我此刻却失了方寸。说什么冷静自持都是假的,还是因为离开的不是你的亲人,你会同情,会痛心,却不会害怕,不会不敢相信。 他们两个算是我的亲人,但是现在,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是生是死…… 飞霜殿里,我母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握紧了我的手,“会好的。” 会好的。 太阳都要出来了,雨也渐渐停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父皇的身体还是不是很好,但是处理起朝政却是十分雷厉风行,等我将林越帆与苏云歌交给我的材料递到我面前的时候,他也不过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勾勾画画,将该撤官的撤官,该抄家的抄家,这些事情都没有大张旗鼓的做,百姓都是不知道的,但是与朝廷有一点儿关系的人都处于一种惶恐不安的状态之中。 那边孟猛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早已经涣散不堪的军队幸好还有孟家两父子在,重振军风应该不成问题。 我答应了林越帆,想替林家无辜的人求一个恩典,但是等到林明德所做得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被扒干净了呈到我父皇面前的时候,我父皇在御书房了咳了半天,吓得我一句话都没有敢说。 沐清儿被林越帆送回了孟家,我去见她,她却找了个借口对我避之不见,却进宫见了我父皇,她不愿意告诉我我父皇的状况如何,只留下一句“孝顺一点”,惊得我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似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林家的事情似乎要落下帷幕了。我终究是对我父皇提出了饶林家人一命的请求。 我父皇手里拿着折子,半天没有说话,我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袖子里,才听见他淡淡道:“你的说辞编的倒是好,一条一条,条分缕析,很有道理。但是,公主,你这个情,到底是为了那些无辜的林家人求得,还是为了林越帆求得?” 帝王之压明晃晃得砸在我身上,我强忍着才没有将惧意渗透到声音里面,“自然是为了那些本性良善并没有作恶却要无辜受牵连的人求的。” 我父皇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公主仁慈。” 他没有回复我的请求,却开了一个新的话题,他说:“公主,你知道朕百年之后朕的这个位子是留给谁的吗。” 我没有敢接话。 他道:“你直说就行。” 我没敢抬头,“儿臣无才无德,承蒙父皇教导,愿竭尽所能不负大夏先祖基业。” “极尽所能?”我父皇说着似乎笑了一声,他缓缓道:“做帝王者,最应该的就是冷心冷清。可惜,朕没有做到,让林明德与淑妃有机可趁。” 他的声音逐渐严肃,“但是,朕希望你能做到。” 明明天气没有那么冷,我穿的这样多却不禁打了个寒颤,我父皇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公主,朕不希望你有弱点。感情是个好东西,但是不应该在一个君主身上。”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从控制住了自己,低声应了一个“是”。 我父皇道了声,“起来吧。” 我站起来后他便没有再搭理我,只是继续看着奏折,等到他赶我走的时候才缓缓说了声,“你让林越帆那个孩子进来见朕一次。” 我愣在原地,良久之后缓缓转过身去,看着我面色平静的父皇道:“父皇,林明德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受害者。儿臣的事……也与他无关。” 我父皇笑了一声,“朕要见他,和你说的这些事情无关。” 我道:“如果与这些都没有关系,那么儿臣想不出来,您见他还有什么意义?” 我父皇还是笑,他的眉目看起来十分温和,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朕想见一见女婿,怎么,我儿不同意?” 他这样说我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我微微行了个礼,“儿臣不敢。在儿臣心里,父皇一直是一个贤君慈父,儿臣相信父皇。” 说罢,我也没有管我父皇什么反应,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我父皇在说了这些话之后提出要见林越帆,不见得有多少恶意,但是肯定没有多大的善意。他打着太极,做女儿的自然不能向他放狠话,但是打一打柔情仗还是可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 裁撤天署府 这些日子林家并不好过,林明德肯定是死刑难逃,林越帆则留在了林府陪林夫人,他的小弟还在书院,对家中的事情一无所知。 从宫中出来,我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孟府,孟猛与孟晟都不在府中,应该是去了军营,沐清儿扶着孟夫人出来见了我,谁能想到那个对谁都冷冰冰的姑娘站在孟夫人身边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贤淑样子呢?孟夫人对沐清儿应该是极其喜爱的,夸起沐清儿来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她知道的好听的词了。看着沐清儿面不改色地听着,我心想,孟夫人这是少说了一点,毕竟沐清儿脸皮是真的厚。 我这次来就是专门为了见沐清儿的,我将她请来京城,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做到,反而将她牵扯进险地,我欠她很多声谢,也欠她很多声对不起。 许是我与她针锋对麦芒时间长了,我这样说的时候沐清儿整个人直接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她才缓缓道:“你打仗的时候伤到脑子了。” 我的一腔柔情感伤飞到了三千里外。 我看着她道:“你不怪我?” 她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歪着头道:“要不是你将我接来京城,我还不知道这世间除了溶月谷还有其他的好地方。你看,我炼了好多味新药,原材料都是不花钱的。” 是啊,你是没有花钱,孟府可是砸进了一年的开支啊。 我道:“我答应你的事情……” “不用了,”她打断我,“我改变注意了。” “改变主意?”我有些惊愕,十年的相思,藏了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主意? 当时我让我三师兄去请她,我的心里只有一句话,或者说是两个字——“嫂子”。 她喜欢我三师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被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默默喜欢了五年。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看起来没有感情,什么人也入不了她的眼,但是她可以固执的枯燥的爱一个人爱十年,什么也不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沐清儿道:“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以前想着这种感情不需要别人知道,我自己知道就可以,我可以把他放在心里,炼药炼累了,拿出来想一想,这就够了。但是,你那两个字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点不甘心的,我想着刚跟在他身边,想着和他一起炼药,想着一直看着他……这种不甘带着我出了溶月谷。” 这大概是沐清儿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长的话,“可是,后来……”她似乎是真的陷入了一个难题之中,“后来与他离得近了,我反而不想他了,我想着炼更多的药,想着医更多的人,我对你师兄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年少时的不甘与仰慕,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你师兄对我没有半分感情,我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呢?” 石板长桥上,她身后满树芙蓉妖媚,脚下是满池白莲出水,映衬着日光灼灼,清风徐徐,满山的山茶开在她的裙摆。 她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像是世间一切的恩恩怨怨喜怒哀乐都入不了她的眼。 “你就不会不甘心吗?” 她静静凝视着风吹过莲池惊动了蜻蜓两三只。 “我为什么要不甘心?” “你说出来,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呢,说不准我师兄对她也是有意的。 沐青儿轻轻转过身,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唇角含着一丝笑意,她说,“江夏堇,我有时候挺嫉妒你的,你看,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他真心相待,我再怎么做,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沐青儿’这个人罢了,这个名字这张脸换了谁都是一样的,根本入不了他的心。” 我印象中的沐青儿一张利嘴尖酸的很,现在我倒是品出了几分世人评价溶月谷少谷主所说的“宛如春风夏荷,冬日融雪白梅”是个什么意思。 “江夏堇,我学不来哀求纠缠,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或许,这只是一场少女睡不醒的梦吧。” 我轻声笑起来,“还少女。沐青儿,你可真有点意思。” 沐青儿难得的没有回怼我,她也勾起一个笑,像极了芍药初绽,“江夏堇,怎么有人忍得了你?” 我心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自然有人愿意忍受我。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又难受起来,愿意忍受的那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见过我了。而我……也是没有脸去他们家登门的——虽然错的那个人不是我。 在林越帆进宫之前我又去见了一次我师父,还是在天署府。 我师父依旧是一身国师装扮,现在我们师兄妹几人也算是因着这件事在京城聚齐了,但是碎玉山不能无人,我大师兄他们呆了几天便离开了,我四师兄也在身体大好之后重新踏上了江湖游历的道理,一个个生怕哦父皇将他们留下来赐他们一官半职。留下的也只有我三师兄,只可惜在苏府的真相水落石出之后我便没怎么见过他的人。 说起来,我这些日子也没怎么见过我师父,此时一见,我发现他的脸色比我想象的要差一些。他为了替我父皇掩人耳目,吞下的药对他的身体伤害极大,即便是他一再重复自己的身体极好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我却是不相信的。 我坐在我师父对面,两人中间隔着棋盘,要不是周遭是石头墙壁,我真的有一种回到了碎玉山的错觉。 只可惜我师父并不打算同我下棋。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悠悠道:“小丫头长大了。” 我冷哼一声,“还不是师父教导得好。” 我师父摸了摸鼻子,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他知道我对他避而不见的做法有怨言,他呵呵笑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个人。” 我与我师父随意扯了几句,他却话风一转,道:“你觉得方子翰这个孩子怎么样?” 怎么样?我愣了一下,说实话,要不是我师父突然提起他,我都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我师父看着我的表情就能够猜到我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我轻轻咳了两声,道:“挺单纯的,挺明事理的。” 以前一直以为国师是一个跳大神的老头,心想着怎么会教出方子翰这样通透的人,现在倒是想明白了。 我师父也笑,“他适合当一个好官。” 我真的是愣住了,我一抬头,对上我师父含笑的眼睛,这才明白过来我师父的意思,“可是……天署府……” 按理来说,方子翰应该是下一任的国师才对。 我师父道:“小六,你喜欢天署府吗?” 这话要是别人问我我一定会思虑一下。可是,现在是我最亲近的师父问我,我几乎将他的国师身份抛之脑后了。 “不喜欢。” 没有哪一个皇室的人会喜欢天署府,没有哪一个帝王会喜欢有一个比自己更受百姓信任的国师存在。 父皇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我感觉国师的存在和街头上招摇撞骗的王老三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他存在唯一的用处就是威胁到了皇权。 我师父笑得很开心,“我猜也是!”一副打赌打赢了的样子。 “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他了吧!” 我师父说的轻松随意,就好像说不喜欢吃白菜那么下一顿就不做了一样,就是我这个公主也不由得愣了一愣。 “啊?”说不要就不要,哪有那么轻易,历代帝王都看不惯天署府,但是没有哪一个人是真的裁撤了天署府的。 我师父道:“天署府一开始的作用是维护皇权,接着上天的名义让百姓对江氏王朝产生认同感。但是一代又一代过去,本质就变了,国师的心思也就不那么单纯了。趁着你师父还是你师父,赶紧得将这个鬼地方弄走吧,你师父还能在活着的时候在江湖上再转一圈,要不然我还得困在这个鬼地方三十年。” 我张了张嘴,本来想吐槽我师父的不要脸,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我师父又道:“要是我教出来的徒儿傻到不会在林明德这件事情上打点小主意,我这个做师父的就该自裁以谢天下了。” 我师父说的对。 林明德,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下手点。 既然他的事情已经闹到大了,他的本意也是牵扯到天署府的,扳倒一个林明德以及党羽,附赠一个天署府,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看着我师父,“您真是大气。” 我师父颇为谦虚地摆摆手,“小意思小意思……” 看得出来,我师父对这个天署府果然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或许在他眼里,这个天署府不过是困住他的一个牢笼罢了。 我师父道:“天署府里有很多孩子都是在天署府里面长大的,他们都很单纯,你要善待他们。” “这是自然。” 我看着我师父的脸色,“师父,你的身体还好吧?” 我师父闻言朝我吹胡子瞪眼,“小丫头,少在这儿咒我。” 我无奈,“师父,你的脸色很不好。”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怒道:“还不是你们一家人害得。想当年,你师父也是长了一张勾搭小姑娘的脸……” 眼看着他又要转移话题,我愈发无奈:“师父!你认真回答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完结章) 尘埃落定 我师父似乎被我这般严肃的样子唬住了,他瞪大了眼:“你!你你你!少胡说八道,你师父可惜命呢!” 这话我信。 我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我师父不想说的事情我是问不出来的,只能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我道:“倘若天署府不在了,师父,你是不是就会离开京城?” 我师父点了点头,“肯定的啊,我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这么长时间,没了它,我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听到我师父这么说的时候我还是不由得伤怀了一下,嗫嚅道:“那你还回来看我吗?” 我师父惊奇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然会啊,就算不是国师了,我也是你师父啊!” 我缓了口气,这就够了。 我回到公主府,刑部尚书将林明德一案的相关资料送到了我府上,此事牵扯到大半数的朝廷命官,牵连甚广,处理起来令人分外心力交瘁,有的必须罚,有的要趁机罚,有的中立派却需要敲打,我父皇自从知道林明德的目的之后便等着这一天,等着朝堂大换血,换一个崭新的朝堂, 来年春天,怕是会忙得很。 我父皇召见林越帆那天我跟着进了皇宫,李公公将我拦在门外,我不依,反而是林越帆来安慰我,道:“你且在外面等着就是,皇上要见是我,又不是你,你去凑什么热闹。” 因着李公公在,林越帆有些不好对我说,他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低声道:“听话,别胡闹。” 我总有些不安,这些不安是没有由来的,我自然知道我父皇不会直接赐他毒酒一杯,可是我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就好似总会发生什么事情一般,我扯住他的袖子,多日不见,林越帆似乎瘦了些,眉宇间挂着几分忧色,见我如此倒是笑了出来,脸上平添了几分亮色。 他轻轻推了推我的手,“听话。” 我抿着唇,有些听不得他这样宠溺又无奈地对我说话。 我刚要说什么,没想到我父皇竟然自己出来了,殿门打开,我父皇背手站在门口,对着我笑了笑,语气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朕还会吃了他不成?” 我撇撇嘴,低声道:“那可说不定……” 我父皇应当是听到了,他的脸色变了变,最后哼了一声,“朕这是给谁生的女儿啊!” 我嘻嘻笑着,将手从林越帆的袖子上拿了下来,却是对着我父皇道:“自然是给您自己生的。父皇啊,您不可欺负人哦。” 我父皇笑了笑,没好气道:“伤不到你的人!” 我这才退后几步,不管怎么说,既然我父皇这样开了口我就不需要担心了。 林越帆事外人一般立在一旁,似乎全程没有听见我在在交谈什么,等到我后退几步,我父皇转身回了内殿,他这才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态度悠然从容,就好似他要去见的不是世间至尊帝王一般。 我一直都不知道那日我父皇对林越帆说了什么,林越帆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我在外面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转到后来李公公都低下了头,以免眼晕。 林越帆出来之后我父皇没有再没有什么话传给我听。 我便与林越帆一同朝外面走去。 他的宽袖散落在来,覆在我们两个人相握的手上,那一路我都想问他,我父皇对他说了什么,可是也许是因为那天的天气太好,也或许是因为那天林越帆的表情太过于温柔,我一点没有勇气去打破那种美好。 我们二人一路无言直到上了马车。 林越帆大概是是知道我的担心的,在林府下车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对着我笑道:“没事的。” 我在他的那个笑容中迷迷糊糊回了公主府。 后来我想起来,我这一生见过两个最好看的笑,一个是当年豆腐脑店里那个小公子的笑颜初绽,一个是那日林府一别林越帆唇角含笑。 一笑动我心,一笑束我情。 在林明德的事情终于解决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三师兄来见了我。 他长时间在辰王与杨柳坠崖的地方巡查,这次他带回了一个人——辰王。 辰王伤得很重,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回来的时候仍不能落地行走。 明明就是我害他至此,他对我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 他说,“那个姑娘救了我,我没能将她带回你身边。”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身边的新月已经不见了。 辰王道,是杨柳在他身下为他挡了部分冲击力,他明明是为了救人而去,却害别人丢了性命。 我摇摇头,等着脑海中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过去,大概我的声音是抖的,“不管皇叔的事,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杨柳……人在哪儿……” “悬崖下,江水畔,柳树边,有新冢。” 我派人将辰王送回王府,同新月一起将杨柳接了回来,新月却要将她送回碎玉山,她固执地认为那才是杨柳的家。 我同意了。 新月也离开了我的身边,我再一次见到辰王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那时候林明德一案已经了解。林明德的罪行昭于日月,一一清数,国师助纣为虐,其首徒方子翰现身指认国师与林明德合谋,意图谋反,兵发皇城,国师于城墙前大骂命运不公,痛骂百姓皇室,于天署府内自尽。 顾念天署府内无辜之人,无关之人一律免罪,入俗世,可与同寻常百姓一般生活。 林明德极其同党午门斩首,其余参与之人流放边疆,不牵涉家人妇孺,抄家查封,财产充公。林明德之子,林越帆心性纯良,首告有功,与皇室婚约不废。 当然,最后一条是我自己加上的。 当日父皇的处罚下来,昭告天下的文书尚未公开,先送到了我的手上,我提笔直接将“废除林氏长子林越帆与霍靖公主之婚约”改成了“婚约不废”。 我不知道我父皇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在昭告天下之前先将东西送到我面前,应当是默许了我的任性吧。 毕竟,我那样睿智的父皇怎么会猜不到我想做什么。 此诏一出,举世哗然。 我顾不得百姓是什么反应,先去处理朝中的琐事了。 别人的反应我竟然是从辰王口中得知的。 林明德及林家相关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林夫人大病一场,病刚刚有起色的时候她便收拾了东西,想要回到老家去。 林越帆作为她的儿子,自然是要陪着的。 我曾经问过林越帆,他会不会后悔。 当时他的反应是,“后果我会一力承担。” 那日他抱我抱的那样紧,许是已经猜想到这个后果了吧。 也不知,当时他想到将我一个人留在京城的时候,有没有不舍。 林家人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他们,我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林越帆扶着林夫人与小弟上了车,然后头也不回地跨上了马。 车马后尘土纷扬,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林越帆的视线朝前,前面没有我,我被他留在了身后。 我从城楼之上下去之后便去了辰王府,辰王坐在后院喝茶,见我去了便在对面多添了一杯茶。 他没有问我为何而来,只是静静地饮着手中的茶,我落座良久,他才道:“公主消瘦了。” “皇叔的气色倒是好了些。” 他抬起头来,视线似乎是落在我身上,又似乎是穿过我落在我身后,“要过年了。” 我一愣,抬起头,望着三三两两挂在树上的枯叶,“又要过年了……” 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 我道:“一直想来向皇叔道一声谢,也道一声歉,却总是没有寻到机会,如今朝事了解,希望没有打扰皇叔。” 辰王的神色犹疑,他问我:“道谢?道歉?” 没有等我回答,他自己倒是摇了摇头,“我都忘了。” 我张了张嘴,却在看见他神色的那一瞬间将腹中的话全部压下,辰王又恢复了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甚至多了几分颓败之气,愈发的没有了活人气,那种与世隔绝的状态看得我心惊。 我道:“皇叔的府这样大,总一个人待着?” 他知道我什么意思,似乎是笑了笑,“我在等人。” “等谁?” “一个不会来的人。”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幽黑的眸在我身上划过,喃喃道:“不像的……” 那日我陪辰王一起走了很长时间,就像是忘年交一般,与杂事无关,只是静静地坐着。那日我走得时候,辰王突然喊住了我,我没有回头,在他背后道:“皇叔?”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罢了。” 他叫住我本来是想说什么,我这辈子可能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时间过得很快,冬来新春,又是万物复苏的时节,父皇广纳贤才,扩充朝堂,一眨眼就又到盛夏深秋。 我终于适应了公主的身份。 父皇说,“朕可以将这个位子交给你了。” 我笑着岔开了话题。 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我等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父皇的身体愈发的不好,母后说,她想着和父皇一起去溶月谷待一阵儿,沐清儿接下了谷主的位置,可以替父皇疗养身体。 我没有理由不同意。 他们启程的那一天,我父皇道:“朕想直接退位,搁在旁的皇子身上早就乐疯了,你倒好,还不同意。” 我笑着扶我父皇上马车,道:“儿臣等父皇回来。” 我父皇叹了口气,没有再言语。 那一年的春节我父皇和母后没有赶回京城,我坐在上位之上,看着殿下是我一手扶植上来的新官员,忽而悲从中来,不由得多喝了两杯、 迷糊中有人说,“你变了很多……”好像是辰王的声音。 过了新春,竟又下了一场大雪,大雪覆盖到人的脚踝,车马都难以行走。 我披了大氅出门,一个人出了城门。 天空中尚在飘雪,我落脚都艰难。 漫天雪花中,有人策马而来,飞雪落在他的白衣上,衬得他眉目如冰如画。 他说,“我来给你一个答案。” 当年,我将一纸信笺送到那人面前,“公主登基日,皇夫册封时。我能不能等来洞房花烛之人?” 冬天真的要过去了,他在初春前的最后一场雪日赶到我面前,说:“我来给你一个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 辰王番外:经年 我出生的那一年,父皇御驾亲征得胜归来,我在百日宴上捉住了父皇的御剑。 所有人都说,日后我是可以提剑御八方,护我大夏一世安宁的。 当时我不懂。 我懂了的时候才明白过来提剑御八方那根本不是对一个皇子的祝愿。 我江浮,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之子,我本可以去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的,但是我没有。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和别人相争,不喜欢皇兄们的笑里藏刀,不喜欢父皇笑容之下的寒霜冷意。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护国将军府,在那里我可以练剑,可以和上过战场的将军们切磋,我享受刀剑碰撞起来的声音。 我喜欢…… 喜欢什么呢? 护国将军是我的师父,比太傅更重要的师傅。 他有一个女儿,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景瑜,宁景瑜。 我叫她姐姐,虽然我一直,很想叫她一声景瑜,可惜,我这一生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第一次见到景瑜的时候,我在习武场同宁景明切磋比武,年少气盛之时输不得,气急了长剑脱手直直朝着宁景明刺去。 挡下我的剑的人不是宁景明,而是宁景瑜,那天她穿了一身火红色的束腰窄袖的裙子,头发高高束起,手里的剑花绾得利索,眉眼弯弯笑得开怀,她说:“小皇子,脾气这么暴躁啊?” 没有轻视,没有挑衅,没有恭维,没有嘲讽。 她的话干净纯粹的就像是那天的阳光一般。 她走到我面前,道:“能不能陪我练练招?” 那天我们两个是怎么对打的我记不清楚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的是那天她的一身红衣,那样明艳,几乎要融了我的眼,自此,天地万物皆失色。 她对我很好。 她教我练剑,她带我出宫看花灯,在皇兄羞辱我的时候也是她挺身而出,凶悍得不像是一个姑娘。 她蹲在我身边,气呼呼地说,“你傻啊!下一次他再这样欺负你你就偷袭他,反正又没有人证明是你干的。查到你头上我就给你做伪证!” 她眨眨眼,笑得格外明媚。 母妃说,护国将军家的大小姐是肯定是要嫁给皇亲贵族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忧愁,“以后谁娶了这个丫头,这日子可……唉。” 听见这话,我心里竟然是一喜,像是刚刚成熟透了的果子喷出了甜腻的果汁,淌进了我的心里,她很好,她明明就那么好。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她的,不是喜欢姐姐的那种喜欢,是喜欢一个女人的那样的喜欢。 她年长我七岁,她会比我先成婚。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有些难过,我想着,要不然我去求父皇赐婚吧,我什么都不要,不要皇位,不要荣华,只要待我长大之后将她娶回去做娘子。 可是我没有鼓起这个勇气,我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等我长大一点,等我上了战场,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以保护她的时候,而不是被她呵护在羽翼之下。 也许这就是命,上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她喜欢上了江湖,她频繁地外出,一把剑,一个人。 江湖很大,有她喜欢的事物,有她喜欢的景色,甚至有……她喜欢的人。 唯独没有我。 她回家的时候会和我讲江湖上的事情,她的故事里有鲜衣怒马,有剑指苍穹,有长歌游侠……她的故事很美,美到我总是怀疑会不会有一天她不会回来了。 京城是那样的不堪。 她说,“江浮,我要留在江湖了,我遇见了一个很厉害的大侠!” 她说这话的时候,和往日的她都不同,像是一朵牡丹终于在雨后天晴日娇怯怯地绽放,展现出独有的芬芳。 我不得不承认,我嫉妒了。 我想问,我呢? 这么多年,我呢?我被你放在哪儿了? 可是我终究没有敢问出口。 我知道,即使我问了,她的回答也不过是一句,“你是我的弟弟啊!” 宫里宫外的人都说,她拿我当做亲弟弟来疼 讽刺的是,我竟然真的做了她的“弟弟”。 她口中的“英雄”竟然是我的好皇兄。 我那个总是一派恣意风流的好皇兄竟然舍下了身段,亲自登门向宁将军提亲,便是遭冷眼相待也也不放弃。 皇兄在门外被将军刁难的时候,她在后院的高树上掐着我的胳膊,满脸焦急。 她不知道我有多疼。 将军是拗不过她的,她如愿嫁给了我皇兄,做了他的正妃,父皇病逝,我这位号称对皇位无意的好皇兄排除异己,坐上了那个位子。 她母仪天下,站在他的身旁。 她笑得很美,但是我知道她不开心。 她开心的时候不是那样笑得。 罢了罢了,她是皇后,我是王爷,就这样吧。 有人问我,为何不娶妻,为何呢? 醉酒的时候我也在想,为何呢?大概是在等一个人吧。 等一个让我意识到,我还活着的人。 我等到了。 多可笑,那个人竟然是她的女儿,我的亲侄女。 那个笑起来和当年的她一样明媚的女孩,她聪慧善良,她潇洒恣意,她的不逊皮囊下是男子也难及的红心傲骨。 她笑得眉眼弯弯,总是藏了怯意,分外亲昵地喊我一声,“皇叔。” 像极了她母亲喊我,“小弟。” 我想接近她,却只能避开她。 她请命平水患,请命收军饷,请命离朝赴战场。 大概是我疯了,我竟然想替她亲往,不知道是为了谁,我想她安稳无忧。 但是我拦不住她,我皇兄也拦不住她。 她可能永远不知道,她长枪立马的样子有多好看,就是想在阳光下散着金光的一幅画。 可惜那幅画不属于我。 后来,她潜入敌军帐中,我将计就计装作意图谋反,同其他几国联系,让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很轻易得就同意了。 他们与大夏朝臣早有勾结。他们以为那个人是我。 大概她向我道谢的时候,是想不到我当时是真的起了杀心的,我不在乎与四国勾结的人是谁,但是这只要她死了,我活着,大夏的皇位就是我的。 内患,可以慢慢平。 我不在乎皇位,但是我在乎一个人,一个让我惦念了二十余年的人。 然而,我终究是没有舍得对她下手。 那天夜里,我梦见她对我笑,像是雨后初绽的昙花,她说,“皇叔,你是好人。” 她对人的定义来得这样简单明了,她说,“你是好人,我不怕你。” 傻丫头,你不知道,我怕你,我怕你出现在我面前,让我不知所措。 后来,她还是回来了。 回京的路上遇见了刺杀,我看见她坠崖的那一刻,心是慌的。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朝着她越过去,我不能让她出事,我不能……让她母亲伤心。 终究是我错估了我的好侄女,她是我皇兄的女儿,是大夏的霍靖公主,她比我想象得更聪明。 都是她设的一个局罢了。 我不过是她的局中人而已。 林家定罪,皇兄大病。 她来见我,那日她走得时候,我喊住她,喊得是她的名字,我的脑海中却是另一个人。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我想问她一句话,可是问什么呢? 我的思绪是乱得,她在我背后喊了一声“皇叔”,声音是那么冷静,就像是一盆凉水,将我彻底浇醒了。 她,不是她。 皇兄的病越来越严重,景瑜陪他出城前往溶月谷。 皇兄离开那天,我去送他们,她扶着自己的父母上车,两张差不多的脸考得那样近,不同的是,一个笑得那样明媚,就像是当年的小姑娘,而不是至尊的皇后;而另一个,则笑得落寞自持,她再不是碎玉山的小丫头,而是要撑起一个天下的公主了。 景瑜上车的时候,视线似乎扫过我,又垂下,落在她身旁的男人身上,车帘隔开了我与她,自此,两个天地。 回程的路上,江夏堇突然问我,“皇叔,你不会也要离开吧?” 我愣了一愣,听见她的声音散在风里,“父皇母后也离开了,这偌大的皇城,我只有皇叔这一个亲人了。” 她的笑声那样落寞,让我想不起初见她的眉目飞扬。 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人。 我说,“我不走。” 她闻言笑了起来,笑得那样开怀,像是得到了糖的孩子。 她说,“那就好,还好有皇叔。” 还好,我还能陪着你。 还好,我是你皇叔。 时间会抹平很多东西,有时候回过头去想想,有很多被默默珍藏的东西,早在日复一日的惦念中变得模糊起来,时间比我想象的要强大。 得不到的,忘不掉的,都会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