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是这样的汉子》 正文 1.奉旨爬床 夏末夜晚,难得的清凉时光,微风带走了白天的燥热。 秦诺坐在夕月湖边的回廊上,斜倚着栏杆,懒洋洋地几乎睡了过去。 突然,一个轻柔的脚步声靠近,带着甜腻的桂花香气。耳畔传来柔婉缠绵的低语:“殿下,您怎么又在这里睡着了。夏节近末,秋风渐起,夜晚已经有些凉了。” 伴着轻声软语,素手轻扬,一层薄薄的绢布铺开,搭在了秦诺的腹部。同时一只手也不老实地摸了上去。 “殿下可别又发热了,让奴婢看看。” 纤纤素手像是一只灵巧的小老鼠,巧妙地游走着,试图挑起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偶尔有宫人路过这处回廊,远远望去,花前月下,佳人投怀,旖旎万分的场景。 秦诺微微动了动身体。 以为他有所感应,美人心下窃喜,立刻更加放肆地贴了上去,恨不得整个人挂在秦诺身上。 路过的宫人一个个低着头,却又忍不住偷眼往这边瞧着。这九殿下也太夸张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如今陛下还病着呢,万一听到这种消息 美人正耳鬓厮磨着,不想秦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上多了一个人,伸了个懒腰,同时翻了个身。 挂在他身上的美人一声惊呼,“扑通”落进了风景宜人的夕月湖里。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救命啊!快来人啊,呜救命啊!” 回廊上的秦诺这才如梦初醒,睁开眼睛,四面看着,“咦,什么声音?” 几个路过的宫人向着这边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落水的美人从湖水里拖拉上来。 湖水极深,也颇凉。纵然是在夏末,夜晚落进水中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至于形象就更不用提了,穿着的轻纱宫装已经湿透,黏答答贴在身上,精心梳理的发髻被水泡开,胡乱披散在脸上。 对面秦诺刚刚从梦中醒来,就看到这幅模样,立刻惨叫一声,“鬼啊!” 有年轻的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都说九殿下脑子不好使,果然传言不虚啊!把投怀送抱的美人推到水池里不说,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女鬼”伸手将头顶上墨绿的水藻扒拉下来,想要说话,却连接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哎呀,是绿荷,你怎么落水了!”熟悉的声音唤醒了记忆,秦诺端详了半天,才认出是自己的贴身宫女。 “殿下奴婢见殿下在这里睡着了,想着夜风太凉,想要为殿下盖点儿东西,没想到”美人绿荷又羞又气,还有满心委屈,说到后来,忍不住捂住脸孔。 勾引失败不说,还被这么多人看见,只怕没几天就会传遍宫廷,真是没脸见人了! “那一定是我睡迷糊了。”秦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憨态可掬。“你快下去喝碗姜汤吧,可别着凉了啊。” 绿荷嘤咛一声,捂着脸转身跑了。 秦诺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转头冲着几个帮忙捞人的宫人笑了笑:“刚才多谢你们了。” 几个正在跪地行礼的宫人受宠若惊:“哪敢劳动殿下称谢。” 又有人道:“绿荷那丫头太不懂规矩了,殿下赏她姜汤,都没谢恩,竟然就这么跑了。” “她全身湿透,难免心急。”秦诺宽容地笑了笑,转身步下长廊。 这个九殿下,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绿荷这个不安分的丫头想要勾搭他的事情啊!几个宫人暗暗思量着,极有默契地没有提起。 待他离开,几个宫人站起身来,其中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忍不住道:“难怪人都说九皇子脾气好呢。” 另一个接话笑道:“可惜脑筋不太灵光” “住口吧!这种话也是你说的吗?”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老太监匆匆打断了同伴的话,“再者,听说九皇子自从之前大病一场,已经好转了很多。” 小太监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旋即转了话题:“那个绿荷,刚才那副模样可真是” “嘿嘿,衣服薄地跟没有似得,胸前那一对儿” 几个太监嬉笑着,后面的声音压得极低。 走在前面的秦诺暗暗叹了口气,就算宫规再森严,也压不住这些人天生的八卦心啊!也对,整天困居深宫,没有别的事情可消遣,自己要是穿越成一个低等宫人,也许也会变成这帮八卦群体的一份子。 今天也算解决了一个麻烦,有了绿荷这个榜样,后来者应该三思而慎行了吧! 莫怪他辣手摧花,实在是绿荷太过分。自己这根嫩草才不过十三岁,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薅了去。就算她是分配过来给自己通人事的大宫女之一,也受不了啊! 更何况,他在几个月前,还是个实打实的妹子呢。要跟小姐姐搞百合,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没错,秦诺是穿过来的。 遥想当初,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好不容易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毕业之后进了个钱途远大的公司,秦诺正欢天喜地憧憬着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一,迎娶,呃,嫁给高富帅的美梦里,突然一纸诊断书,带来了死神的噩耗。 以目前医学水平不可能治好的绝症!父母早已在数年前车祸身亡。几个叔伯亲眷凑了几万块钱,算是尽了最后的情分。短短一个月后,她孤单地死在了病房里。 本以为人死如灯灭,精神恍惚之后,却发现自己重新睁开了眼睛,在这个孤单陌生的大周朝。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小半年了,她,或者说他,逐渐习惯了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 成了一个不受宠的九皇子秦诺,没错,名字跟前世的她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嫁给高富帅成了泡影,但自己变成高富帅也不错啊!尤其一睁眼就是天潢贵胄,妥妥的赢在了起跑线上。 虽然变成了男人,但秦诺性格向来淡定,既来之则安之,对心理上生理上的那点儿小别扭,在调整了几天后迅速适应过来。 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子生活,秦诺虽然没有原主记忆,但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她很快对周围环境和自己身世有了个详细的了解。 九皇子秦诺今年正好十三岁,生母陈妃娘娘,出身江南诗书门第,容颜绝顶,人比花娇,更天生一把好嗓子,入宫就成了皇帝的宠妃,没多久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好运还是福薄,这一胎竟然是一儿一女双生子,在古代这个医疗卫生水平,妇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何况一次两个,还是头胎。于是,陈妃在拼死产下一双儿女之后,不幸血崩身亡,死的时候才不过十八岁。 红颜薄命,皇帝着实悲痛了一阵子,但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是解语花,多情的他很快就将陈妃抛诸脑后,连带着秦诺这个九皇子也成了小透明。 不过在这个后宫,小透明才是常态。 大周如今的皇帝景耀帝在政务国事上没有特别的长处,唯独在女色上眼光精炼,品味绝佳,后宫诸位佳丽不仅容色绝顶,而且个个都有绝活儿,有的身段柔软,精擅舞蹈;有的歌喉婉转,声震云霄;有的诗词精妙,堪称一绝;有的书画风雅,闻名于世。要论起后宫质量,在大周朝历代皇帝里绝对数一数二的。 这也带来了另一个后果,就是皇子极多,不算幼年夭折的,排进序齿的就有十六位。当然,公主更多,有二十几位。 皇子一多,这个尊号也就不那么值钱了。所以除了嫡出的和正得宠的那几位,其余大大多数都是小透明。 无论如何,自己好歹穿成了一个皇子,不愁吃不愁吃,不用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虽然不是已知历史上的某个朝代,学校课本上学的历史知识没了用处,但作为一个皇子,他一不打算参与x龙夺嫡之类的宫廷斗争,二不想搞社会变革解放生产力解放人民,只想过点儿诗酒花鸟茶的悠哉日子,应该没问题吧。 夕月湖在他居住的太微殿不远,走下廊道,沿着石子小路拐过一道弯,便是正殿了。 刚进大门,迎面一个风采俊秀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太监正从廊道后走过来。秦诺笑眯眯地招呼道:“十弟。” 秦泽本想一扭头当没看见算了,但秦诺已经先打了招呼,只好不情不愿地招呼道:“九哥。” 无论如何,看见美少年总是赏心悦目的,就算美少年的脸色黑如锅底。 说起秦诺跟秦泽的恩怨,还得从上一代说起,陈妃生前一枝独秀,同期入宫的美人都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包括十皇子的生母葛贤妃,葛家可是累世大族,其父官居兵部侍郎,是当时入宫秀女中出身最显赫的一个,这样的名门贵女入宫,却被小吏出身的陈妃压力了一头,自然满心不服。两人又是同时有孕,十皇子秦泽只比秦诺小三天罢了。而那时候皇帝还沉浸在宠妃身亡的痛苦里,导致十皇子降生的时候,根本没有去看过。葛贤妃对陈妃怨念更深,耳濡目染之下,秦泽对这个大他三天的哥哥也充满了敌意。 秦诺本身并不痴傻,四岁那年,两个孩子起了争执,秦泽将秦诺推到在石阶上,摔了头部,才变得呆呆笨笨起来。秦泽虽然闯了祸,但总不好将皇子打死,所以只是以看顾不周为名,打杀了两人的十几个奴才,又将葛贤妃罚俸一年,便算了结。双方的梁子却就此结下。 大周内宫,皇子五岁启蒙,就要搬离母亲的身边,到北宫居住。秦诺和秦泽因为年龄相同,好死不死又分到了一处宫殿里。 太微宫地方不大,秦诺居长,所以占据了风景秀丽,冬暖夏凉的东殿,而秦泽万分委屈地住进了西殿,从此开始了鸡飞狗跳的生活。 没娘的孩子没后台,就算有后台,陈妃也远远不及如今协理后宫的葛贤妃的势力。所以,这几年秦诺暗里吃了不少亏。偏偏明面上葛贤妃是绝不会落人话柄的,而秦诺又是个呆笨的,吃了亏也没法表达出来。 而且随着两人年龄渐长,秦泽聪慧好学,在诸多皇子中也是翘楚,而秦诺为人愚笨,课业烂的一塌糊涂,圣眷自然不用提了。所以在两人的关系中,秦诺是全面处于下风。 看着秦诺一脸悠哉的模样,秦泽冷笑一声,脱口问道:“刚才看见绿荷一身狼狈,匆匆而回,可是她冲撞了九哥。” 唉,自己这个好十弟,手段是有,但还是太稚嫩了,或者说,因为对面是个痴愚之人,懒得费太多心机。 “是有争执,绿荷今晚来找我,说她对十弟你一见钟情,想要转投到你这边。我忍不住骂了他几句,没想到她嚷嚷着不让她来十弟你这边就要投水”秦诺老实巴交坦白道。 秦泽脸色一变,“九哥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当然”秦诺凑上去,一把搂住秦泽的脖子,“就是在开玩笑了。” 秦泽早就看出了他的企图,却躲避不及,被搂了个正着,感受着那铁钳子一样的力道,他脸色涨得通红。 “你放开我!”这讨人厌的傻子课业不行,力气却大得惊人。 “咱们兄弟亲香一下咋的了?”秦诺收紧力道,扫了一眼秦泽身后的几个侍从。确定几个人不敢上前,才压低了声音在秦泽耳边道。 “不过我听身边的人说绿荷是真的喜欢你呢,要不怎么整□□着你们那边跑。” 秦泽目光一紧,脸色很快冷静下来,“九哥说这些话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奴婢罢了,谁会注意这些。” 秦诺嘿嘿笑了两声。 不等他开口,秦泽提醒道:“九哥,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吧,别忘了今晚咱们还要侍疾。” 秦诺如梦初醒般松开了对他的钳制,道:“哎呀,是得赶紧回去吃饭了,侍疾可要一整夜,十弟你别忘了也要多吃点儿啊。” 说完,转身往东殿走去。留下身后秦泽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中二期的少年,就是这么麻烦! 秦诺叹了一口气,他心知肚明,绿荷会如此迫不及待的爬床,背后必定是有人指使,否则,何必在人来人往的走道上公然行事?还要不要脸面了? 绿荷是上个月分派到秦诺身边的宫女,按照大周宫规,皇子十三岁之后都会被分派一个年记略长的美貌宫女,作为通晓人事的的教养嬷嬷,呃,姐姐。以免众皇子因为少年懵懂,闹出不好的事端来。毕竟情,欲这种事情,堵不如疏。在皇子大婚之前,这些宫女都会被收回,安排到别的岗位,以免她们凭借恩宠,给未来的王妃添堵。 也就是说,绿荷是奉旨爬床! 但绿荷分派过来没几天,就传来皇帝病倒的消息。 所以安排侍寝这回事儿,就无限期延后了。毕竟大周是一个讲究礼法的地方,老爹病重,你却拉着宫女昏天胡地肆意玩乐,怎么都说不通吧。 而秦泽也是冲着这一点,才会指使绿荷在大庭广众之下勾搭自己的。无论是否成事,只要传出这种谣言,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分必会再下降一大截。 其实何必呢,自己已经落后他一大截了,还要恨不得踩上几脚才痛快,是一种什么心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兄弟 回了自己居住的寝殿,伺候秦诺的太监李丸迎了上来。 一边服侍秦诺换下外袍,一边问道:“殿下,刚才绿荷浑身湿透地跑回来,简直不成体统,不如就以这个理由,将她开革出去,换一个听话懂事的来。” 秦诺不同意,“如今父皇病重,宫中一片忙乱,岂能再因为这点儿小事去烦扰内务府。” “其实依奴才说,也不必寻内务府,只要将人送去对面就行了。”李丸冲着西殿努了努嘴。 “不必了,这次丢了丑,想必绿荷也能安分些时日。”秦诺叹了口气。以葛贤妃的势力,就算再换一个,只怕跟绿荷也没有两样。而且葛贤妃素来以性情严苛而让宫人敬畏,绿荷那丫头真要送回去,只怕很快会被寻个借口打死吧。 李丸明白他的顾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殿下就是心慈。”却也没有再反对这个决定。 服侍好秦诺,李丸出去催促饭菜。 秦诺一个人在房间里,仔细打量着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精致容颜,这个身体有一点好,就是完美继承了母亲陈妃娘娘的容貌,生得眉眼精致,再配上偏纤瘦的体型,如果换上女装,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正打量着,突然一个身影从柜子后面扑了上来。 秦诺没有躲闪,只是伸出一只手,牢牢挡住了对方。 “哥哥。”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容貌与秦诺有七八分相似,正是他双胞胎的亲妹妹十三公主秦芷。 她生气地打开秦诺撑在她额头上的手,“每次都这样,看着比我还瘦,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谁让你吃这么多,越来越胖,好像一个圆球了。” “你吃的比我还多好不好。”秦芷气愤地嚷嚷起来。她说的话倒是没错,秦诺的饭量几乎是她的两三倍,也不知道每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因为陈妃早逝,秦诺兄妹的感情极好。对于兄长这半年来逐渐开窍,不再那么呆笨了,秦芷满心欢喜,完全想不到自己兄长早已经在数月前的重病中身亡了,如今醒过来的,是另一个人。 对这个贴上来的便宜妹妹,秦诺还是很喜欢的。而且他继承了秦诺的身份,就应该好好关怀他的家人。 秦诺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又过来了?没有与两位皇姐一起。” 按照大周的宫规,皇子一到开蒙就要挪出来单独居住,反而是女儿可以一直养在妃嫔膝下,当然,像秦芷这样没有母妃的公主就不在此列了。 这样的公主有三位,分别是九公主c十二公主c还有十三公主秦芷。她们三人合住在夕月湖北面的顺德宫里。 “最近顺德宫是不能住了,九皇姐和十二皇姐每天以泪洗面,我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 “听说今天又有朝臣上奏折,提起与北朔和亲的事情了,谁想嫁给那些野蛮人啊。” 北朔在大周北方,那里遍地都是游牧而生的马上民族,本来都是大周的附庸,年年称臣纳贡,渴望换来一些□□的赏赐,直到数十前,一个部族出了位了不得的天才,统一诸部族,建国称王,势力迅速强大起来。一开始还维持着向大周称臣的传统,两代之后,便开始反客为主,骚扰北方边境,成为大患。 反观大周,最近数十年里屡次内乱,尤其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让整个朝廷都元气大伤,虽然最终景耀帝顺利登基,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景耀帝本人又不是雄才大略的主儿,这些年朝廷的权威更是江河日下。 怎么看都是皇朝末路之象啊! 秦诺明媚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他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和亲的话,如今朝中适龄未嫁的公主就那么几位,其他的有母妃和家族依仗,被选中的多半就是九公主或者十二公主了。她们两人都是母妃出身低微且早逝,宫中也无可以依仗的兄弟,在这个宫廷只能谨小慎微地过日子。 秦诺忍不住庆幸,秦芷年龄尚小,不必担忧这个。 说话的功夫,李丸带着侍从送来晚膳。对出现在房间里的秦芷视若无睹,显然早就知道十三公主过来了。 两个宫女将十几个杯碟一一摆开,相继退了出去。 秦芷兴奋地拿起了筷子,“还是你这边吃饭自在些,不用听那些老嬷嬷念叨。” 宫中规矩多,秦芷生性活泼,在顺德宫的日子极不痛快。那些教养女官虽然不至于公然欺压公主,但对没有后台背景的公主,自然也没有那么尊重了。 每当这个时候,秦诺就会忍不住庆幸自己是穿成了男儿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哪怕是公主之尊,也不得自由。 “听说那北朔气候寒冷,冬天下的雪能把人整个儿埋起来呢,九皇姐最怕冷了,在宫里都受不住,去了那边怎么过日子啊!” 秦诺也跟着叹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 一边往嘴巴里塞着蜜汁火腿,秦芷不满地嘟囔着:“还不如启用裴大将军呢,保证将那帮蛮贼打得落花流水。” 秦诺心里一动,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裴大将军?” “最近宫里的人都在这么说啊,如果有裴将军出马,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北朔这些蛮夷之辈呢。” 秦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大将军裴翎是大周朝的绝世名将,最近十几年里,大周最辉煌的战功,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 就在十年前,天下还是南北对峙,南陈割据江南近百年,就是裴翎率军攻陷其首府建邺城,一统天下。之后北上抗击北朔,一举灭掉其十万精兵,连王帐都逼退三百里,避其锋芒。 这样一个绝世将才,这样的绝顶功绩,朝廷几乎无可封赏了。毕竟,早在灭掉南陈时候,裴翎就已经是一品大将军了。所以在击退匈奴之后,朝廷加封其兵马大元帅一职,这个职位可是只有大周建立之初,曾经以勇武著称的太子担任过。连同为一品的宰相都位居其后。 惊天荣宠,裴翎推辞不受,连接上表,语气谦逊恭谨。 然而表面上的谦逊无法消解景耀帝和朝廷对他的忧惧。毕竟多年征战,天下将领几乎都唯其马首是瞻,大周精兵十成中有五成都是掌握在他手里。 秦诺翻遍了脑海中的历史人物,这气势,恐怕只有曹操或者司马懿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让皇帝放心!尤其裴翎与秦氏皇族,可是有灭族之恨啊! 裴家也曾经是大周望族,裴翎本人还曾经是景耀帝的幼年伴读,可惜祖上卷入朝政斗争,被抄家灭族,子孙被流放边疆。裴翎本人正是从边疆一个末等士兵开始,硬生生打下一片天地的。 如此逆天级别的强人,确实朝廷的心腹之患。去年,边疆稳定之际,朝廷借着裴大将军旧伤复发的名义,将其召回京城养伤,暂时卸下了他手中的兵权,但今年以来,匈奴寇掠边关,偏偏守军节节败退,朝野上下请裴翎复出的呼声日渐高涨,如今连宫中也议论纷纷了。 这样的舆论环境,让秦诺忍不住想起当年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 军心所向,众望所归,君王猜忌,灭族之恨,无论那一条,都是黄袍加身的先兆啊! “哥哥,你怎么不吃了?晚上不是还要去侍疾吗?”也许是秦诺沉思地太久,秦芷忍不住出声提醒。 秦诺回过神来,强逼着自己开始吃东西,晚上有可能要熬一宿呢。 自从上个月景耀帝病倒了,诸皇子都得侍疾。幸好秦诺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几天才轮到一次。 吃过晚膳,很快有乾元殿的宦官过来迎接两位皇子,今晚轮到的正是秦诺和秦泽。 年龄挨得近,什么都得排在一起,对宫廷这种机械式的人事运作,秦诺有点儿无语,没事他也不喜欢整天跟秦泽凑在一起啊。就算这小子颜值不错,也抵不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讨厌劲儿。 这不,刚见面就开始了。 “九哥你来迟了,晚饭不必吃那么多,乾元殿里也有点心啊。”在外人面前,秦泽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恭谨温良。 秦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笑得憨态可掬:“多谢十弟关心了,我这不是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好好服侍父皇吗。”兄友弟恭的场面戏,谁不会演啊。 秦泽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不想看这个笑容。 九殿下果然笨笨的,连十殿下话中的讽刺也没听出来。前来接人的王公公暗道,笑着:“两位殿下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侍疾 跟着王公公一路穿过夕月湖的廊桥,走过两三处宫殿,终于抵达乾元宫正殿。 一进寝宫的大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似乎比上次来到还要刺鼻呢,连床边插着取味儿的时令花卉都无精打采的。 重重幔帐掩映着内室,无数宫人医官行走其中,却小心的不发出一丝声响,唯恐惊扰了养病的至尊天子。远远看去,如无数鬼影在满目琳琅中晃动摇曳。 秦诺两人跟着侍从的步伐,进了内殿。 大周如今的天子景耀帝正斜倚在床头,他年约四旬,也曾经是个风流倜傥,诗书风雅的美男子,可惜过早地损耗了精力,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枯瘦的脸颊显得格外苍老。自从上个月病倒,延绵至今,更加憔悴不堪。 一个清隽的年轻人正跪在床前,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父皇,再喝一口吧。” 正是秦诺他们的四皇兄,大周如今的太子秦聪,他是景耀帝的正宫皇后所出,景耀帝虽然为人风流多情,但极重嫡庶之别,对这个太子颇为看重,时常询问课业,太子也不负众望,在群臣之中很受好评。 景耀帝看了太子一眼,温声道:“聪儿你忙碌了一天,也该去歇息了。先让你弟弟们劳累吧。” 秦泽极有眼色地上前,从太子秦聪手中接过药碗,“四哥,让我来吧。” 后面秦诺眼见没东西可捧了,目光一转,落到桌上装蜜饯的银碟子上。连忙将那一碟子蜜果拿过来,跟着凑上去。 在心爱的儿子劝诫下,景耀帝总算赏脸,凑到玉盏前略抿了一口。 之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秦泽立刻捧着汤药退后。秦诺也跟着后退到一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聪儿你下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秦聪又温顺地安慰了父皇一番,这才满面依恋地起身,转头又向两个弟弟反复叮嘱好好服侍云云。 秦诺两人满面恭谨地应承着。好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恭送走了太子哥哥,秦诺松了一口气,回到床前开始一整夜的工作。 服侍景耀帝,肯定是长年累月跟在身边的宫人更加体贴细致。所以侍疾这活儿,无非就是催促一下御医熬药,试试宫女端来的药汤是否烫口等无比琐碎又毫无意义的工作。唯一不可替代的,可能就是陪着病人说说话这回事儿了。 而这项工作主要落在秦泽身上,毕竟秦诺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木讷寡言。每到这个时候,秦诺就感觉,跟这小子搭档还是不错的。 景耀帝虽然精神不佳,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问起秦泽目前的课业, 秦泽一一回答了,还说起学堂里伴读之间的趣事,引人发笑。 景耀帝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林嘉是少年才子,由他为你的策论老师,我是放心的。” 秦诺在后面百无聊赖地听着,要不是跟秦泽搭档,他以前都不知道景耀帝是这么关心儿子学习的好父亲呢。 又说了片刻,景耀帝支撑不住,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诺两人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秦诺抽空观察着景耀帝的脸色,他上辈子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有个当老中医的外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不少望闻问切的窍诀。 景耀帝这个情形,脸色一天比一天败坏,明显是底子已经掏空了。靠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维持着生机,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等到他老人家一命呜呼,自己以后就要看那位太子兄长的脸色过日子了。只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封号呢。大周的皇子,都是大婚之后才封王,并赐予府邸的。 自家这位四哥,向来是以仁慈和善而著称,给自己这个老实弟弟的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就算不是亲王,好歹也能有个郡王的封号。到时候就可以出去开府居住了。 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想想还有点儿小期待呢。 继承了这个身体,也基本上继承了原主的感情,秦诺真没感觉对这个父皇有一丝一毫的孺慕之心啊。也许,对一个十几年里对你不闻不问的父亲,任何人都很难生出感恩之心来吧。 眼看着皇帝躺在床上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王公公很有眼色地上前,“两位殿下辛苦了大半天,先暂且歇息一会儿吧。” 秦诺两人从善如流地来到寝殿旁边屏风后面的小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点心果品等物,秦诺顺手拿了几粒儿蜜饯塞进嘴里。 秦泽瞥了他一眼,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皇帝,他没有出声,眼神里却□□裸写着鄙视两个字。 秦诺视若无睹,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奉送到乾元殿的东西,与他太微殿当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闲坐了大半个时辰,殿内一片沉静。看来今晚的工作意料之外的轻松了,只是站了个把时辰而已。 坐着久了,睡意渐渐漫上来。秦诺打了个哈欠,把已经扫荡一空的点心盒子往秦泽的方向一推,就准备在小桌子上趴着眯一会儿。 秦泽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吃了就睡的猪一样的兄长。 秦诺刚趴下,还没睡着,意外发生了。 病床上的皇帝突然抽搐了两下,似乎要清醒了过来,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殿内宫人立刻凑了上去,却吓了一跳。皇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 秦诺两人连忙冲了过去。值夜的四位太医也围拢上来。一个人切脉,一个人施针,一个人捶背,全方位展现着古代医学的急救水平。 被人群挤在了外面,秦诺看着心头一阵发凉,这情形只怕真要不好了。有个大胆的太医,对着皇帝后背用力捶打,却什么也咳不出来。 几个太医眼神也慌乱起来,如果只是单纯的痰迷心窍,这样的急救之下早就有效果了,如今还呼吸不畅,只怕多半是心血逆冲! 王公公满面慌乱,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凑到两人面前:“两位殿下,这” “你这糊涂的,还不赶紧去禀报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秦泽呵斥道。 “奴才遵命。”王公公如闻仙音,赶紧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这个油滑的老东西”秦泽冷哼了一声。 秦诺瞬间了悟,王公公未必真有这么慌乱,只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所以万事都要请教之后再行动。如今皇帝眼看着就要病危,殿内能做主的就是他们两人了。 太医令于澄搁下手中的银针,擦了擦汗,转头望向角落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太监。“陈公公,陛下的情形,单凭银针活血功效不足啊。不如以内息催动心脉,您看如何?” “先让我试试吧。不过陛下未曾习武,经脉孱弱,不知能受得几成。”陈公公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然后两个太医让出位置,陈公公凑上前去,伸出鸡爪般的手掌,按在皇帝胸口上。 这是传说中的内功吗?这个陈公公秦诺也知道,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平日里也不伺候什么,整天阴测测地跟在皇帝身边,像个影子一样,没想到原来是内家高手啊。 没等他想凑上去细看,伴着门外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话音未落,一个秋香色的中年美妇人冲进了殿内。 她一冲进来就扑到床边,还是于澄拦住她,“娘娘,陈公公正在为陛下诊治,万万不可在此时惊扰。”这才缓和了步伐。 她披散着头发,神色慌乱,未施脂粉的脸色显出一股憔悴的蜡黄来。这些天她带着几个高位的妃嫔忙碌着侍疾,今日眼看着皇帝的病情缓和了不少,才安心歇息了半日,没想到半夜三更情形急转直下。 穿越之后,对这位皇后娘娘,秦诺只见过两三次而已,每次都是盛装华服,气魄逼人,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皇后她出身大周最顶级的世族门阀霍家,衣食住行,一举一动无不彰显母仪天下的威仪,景耀帝虽然好色薄情,但对这个原配皇后还是极为尊敬的。她又生下了唯一的嫡子,在宫中虽早没了宠爱,但地位稳固,不可撼动。 而且皇后娘娘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只从自己那位太子哥哥明明在诸皇子中排名第四,却依然能稳坐太子之位就能看出。排在太子之前的三位皇子,两个在未成年就夭折了,一个外出骑马的时候不幸坠马,摔成了瘸子。连同五皇子,也许是因为年龄和太子距离太近,都没有活太长时间。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秦诺就忍不住庆幸自己这个身体年龄小,不然只怕等不到自己穿过来了。 不多时,太子也闻讯赶来了,加上带来的医官和侍从,纵然寝殿位置宽阔,也挤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秦聪当机立断,命令除医官之外,侍从宫人全部退避出去,连同秦诺兄弟二人,也被以不可惊扰治疗为由,撵到了外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宫变前夜 皇子的待遇终究与奴仆不同,王公公亲自领着两人到了东边一处偏殿小侧间。 “两位殿下暂且在这里歇息片刻,一旦有消息奴才立刻前来通报。”叮嘱完毕,王公公急匆匆地离开了。 困在偏殿里,听着宫人进出不停的声响,两个人心情都前所未有的沉重。 看来这次真要凶多吉少了!神经再大条,秦诺此时也没了丝毫睡意。秦泽更是如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焦急地来回走动不停,看得秦诺眼花心烦。 “你能停一停吗?这样走也没有用啊。” 秦泽瞪了他一眼,难得地没有反唇相讥,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不多时,寝殿那边声音更加嘈杂,似乎是几个高位妃嫔接到消息,纷纷赶来了。其中就有秦泽的生母葛贤妃。 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身影,秦泽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眼圈立刻发红了。顾忌秦诺在身边,才没有直接扑到娘亲怀中,只是委委屈屈叫了一声,“母妃。” 看不出啊,这小子平日里一副早熟模样,其实还是个哭鼻子的小娃娃。秦诺忍住吐槽的欲望,站起身来,冲着个葛贤妃行了个礼。 葛贤妃容貌只能称得上清秀,难怪她一向不得宠爱。在众妃嫔中她素来以端庄至严苛的性情而闻名,便如现在,听闻了皇帝病危的消息,连皇后都顾不得仪容,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而葛贤妃依然妆容齐整,一丝不苟。 对秦诺的行礼,葛贤妃客气了两句,然后转头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泽儿辛苦了。” “父皇他怎么样了?”秦泽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也是秦诺关心的问题,跟着竖起了耳朵。 葛贤妃道:“经过陈公公还有众位太医的妙手施救,陛下已经清醒了,只是唉,陛下是福大之人,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的。”说完,一言难尽地叹了一口气。 从这一口气里,秦诺读出了不祥的预兆。只怕便宜老爹这次醒来,也只是回光返照了。只是有些奇怪,之前看他脸色和精神,明明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日的,算了,自己也不是医官,没有详细检查过,谁知道景耀帝还有什么隐疾呢。 之后秦泽跟着葛贤妃去了另一处偏殿,留下秦诺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声响,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慌。但之后一个多时辰,都没有人前来打扰他。似乎整个乾元殿都在忙碌之中,唯有他被众人彻底遗忘了。 嘈杂的声响,寂静的内室,都让秦诺困意无可抑制得涌上来。 想到若便宜老爹真挂掉了,葬仪繁复无比,只怕要数日不得安歇,不如先睡一会儿算了! 总算他还有点儿分寸,不敢直接在床榻上歇息。瞅着房间屏风后面的地上搁着一张横木,想必是值夜的宫人休息的所在。便跑到那边,往上一趟,两眼一闭。 在这个位置,一旦有人进来,也能及时听见,起床装作在更衣的模样,想必也没人嘀咕自己不孝了吧。 睡了不知多久,突然有细微的开门声传来,秦诺惊醒,却没有听见后续声音,似乎并没有人进来,紧接着房门又被关闭了。 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吧。太困了,秦诺又一次迷糊了过去。不久,又有开门声传来,紧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 这是没法睡了! 秦诺正要起身,随后响起的声音却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你舅舅还没有消息吗?”清丽而又威严,是皇后的声音,怎么会过来这里? 紧接着响起的是太子秦聪的声音:“刚刚儿臣已经派人去联络了。想必立刻就有消息送来。只是”太子略一犹豫,道,“母后,我们这般行事,父皇只怕未必同意呢。” “事情突然,再不动手,便来不及了。况且你父皇本就由此意思,不然上个月怎么会同意你二舅接掌神兵营呢。” “只是如此行事,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啊。” “裴翎这种狼子野心的东西,不及早铲除,将来势必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至于罪名,哼,弑君之罪,还不能堵天下悠悠众口。” “这,朝中百官会相信吗?” “哼,谁会计较一个死人的罪名?更何况之前你父皇服用的凝清散,确实是裴翎所敬奉。太医也说过,此药谁能平息心肺火气,长期服用却易导致经脉生寒。以此罪名,他无可狡辩。” 见儿子沉默不语,霍皇后容色转厉,呵斥道:“聪儿,内廷之事,一旦决定行事,必须雷厉风行,万不可游移不定,顾此失彼” 短短几句话,屏风后的秦诺听得魂飞魄散。 皇后和太子这是要趁着皇帝病危搞大事啊! 自己一个废柴皇子,明哲保身为要,千万不要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 他竭力收敛声息,也许是因为屏住呼吸太久了,他的声息越发细弱,竟然好大一会儿才会呼吸换气。到后来,秦诺甚至有种奇异的错觉,自己不必依靠呼吸也能生存。 一开始全神贯注听外面对话,还没有察觉这种异样,待霍皇后和太子对话放慢,秦诺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 自己呼吸频率出了问题!他大吃一惊,顿时呼吸散乱了起来。竭力压抑着,才没有发出声响。 幸而外面两个人都心事重重,而且也非武功高手,才没有察觉屏风后面骤然粗重的呼吸声。 好奇怪的感觉啊?刚才是自己还没睡醒吗? 好像进入了内家功夫的呼吸境界吧,这个身体,难道原本是有武功的?!意识到这一点,秦诺万份惊喜。 穿越过来之后,秦诺就发现自己力气大得惊人,从李丸他们口中,他知道九皇子从小天赋异禀,力气比旁人大,饭量也比旁人大。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会武功的。秦泽他们好像也都没有发觉呢。 日常所见,几个兄弟之中也有人弓马娴熟,通晓拳脚功夫,但武功并不出众。毕竟都身为皇子了,谁还要辛辛苦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啊。秦泽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每次自己上去勒住他的脖子,都没法挣脱。 不过自己身为九皇子,是怎么练的武功呢?秦诺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如何,凭空降下了一个外挂,他还是格外欣喜,连刚才听到的秘密的恐慌都大为消减。 霍皇后和太子很快离开了房间。确定他们不会返回,秦诺悄悄从屏风后面爬出来,心知这里不能久留,却也不敢从正门出去,而是凑到后窗户上,小心翼翼推开一丝缝隙。 乾元殿建在湖边,楼高三层,后面便是波光荡荡的夕月湖。 眼看四周无人,秦诺翻窗爬了出去。 幸好现在还是深夜,不然自己这么壁虎一样趴在墙上,肯定会被人察觉。 凭借着后墙的栏杆缝隙,秦诺以最快速度爬到了另一处偏殿的后窗户处。因为太过慌乱,几次险些失手掉下去。幸好房间之间距离很短,他很快抵达目的地。 听着里面没有声响,他悄悄推开窗户,爬了进去。 双脚落地,刚刚把窗户合上,却突然一声尖叫传来。 “啊!有贼!” 秦诺心叫糟糕,转头看去,是一张清丽柔婉的面孔。 “九皇姐!是我。” 九公主秦兰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问道:“九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她声音惊动,七八个身影往屏风后面跑过来。 “啊,九哥”十三公主秦芷惊讶地看着亲哥哥。 秦诺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九皇姐,我刚才就在这里啊。”又冲着秦芷丢了个眼色,道,“十三妹,我刚才可是没出声,还是被发现了。” 秦芷立刻反应过来,眼珠一转,笑道:“哎呀,刚才我还叮嘱你别出声来着。”又笑着跟几个姐妹解释道,“今晚九哥他值夜,所以”所以什么?值夜怎么会值到这一处偏殿里来了?秦芷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急的冒汗。 这时,秦诺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值夜一点儿都不累,我可没想着偷懒。” 遮遮掩掩的态度让几个公主恍然大悟,原来是想偷偷找地方睡一觉啊。 她们都是刚刚被叫过来的,听闻父皇病情恶化的消息。但内殿一片忙乱,众皇子都被屏退到外面,更何况她们这些公主,来了之后都被送到这个房间里等候消息。 “十三妹,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我本来想”九公主秦兰脸颊绯红地抱怨道,屏风后面摆着马桶,她本想方便一下,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一个男子背影站在窗前,吓了一跳。 秦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本来想说的,刚才王公公过来叮嘱咱们事情,一打岔就忘了。” “如今父皇病着,九哥你还”十二公主责备地看了秦诺一眼,但想到他平日里都呆呆笨笨的,就算在乾元殿也没有什么用,只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秦芷机灵地转过话题,问道:“九哥你可知晓,父皇如今的情形怎么样了?” “这个经过陈公公还有众位太医的妙手施救,陛下已经清醒了,只是唉,陛下是福大之人,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的。”说完,一言难尽地叹了一口气。原样拷贝了葛贤妃的回答模板。 殿内几位公主都是伶俐人儿,岂会听不出话中意思。 “父皇只求苍天庇佑,父皇能长命百岁。如此便是让信女折寿十年也是愿意的。”第一时间表忠心的是十一公主,她眼圈发红,双手合十。 有此可见,有没有母妃教养,公主之间素质差别极大。 在她的带领下,殿内几个女孩子都红了眼圈,纷纷祝祷不已。 秦诺看得牙酸,正想着该怎么找借口离开。突然殿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圆脑袋探进来。 视线扫过一圈,王公公那肥嘟嘟的脸上亮起光芒,“哎呀,九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流光殿 “我刚刚过来找十三妹来着。”秦诺含糊其辞。几位公主也没有脑残到去揭发秦诺偷懒的举动。 九公主秦兰急切地问道:“王公公,我们能过去看父皇了吗?” 王公公脸上现出一丝歉疚,“回禀公主,刚才皇后娘娘吩咐,今晚来乾元殿的人太多,让所有皇子都挪到流光殿等候,所有公主都到文德宫等候。奴才是过来请几位公主移驾的。” 流光殿和文德宫都是乾元殿旁边的宫室,回廊相连,极为便利。如果没有偷听到之前那段对话,秦诺也许以为,霍皇后是生怕殿内吵闹,惊扰了皇帝病情。如今知道他们母子要在乾元殿搞大事了,那么将皇子和公主安置到附近宫室,肯定是不想被人发现接下来的行动吧。 几个公主乖乖站起身来,九公主忍不住追问道:“父皇如今怎么样了?” “这老奴一直在外面跑腿,并不知殿内情形,但陛下圣人之身,福泽绵长,自然能逢凶化吉的。”王公公回答的滴水不漏。 几位公主本也没指望能从王公公这里听到什么消息,只能失望地带着侍女,跟着小太监往文德宫方向走去。 秦诺还在天马行空地脑洞着,霍皇后会怎么动手呢?派一队刀斧手埋伏在寝宫周围,一旦裴翎走进来,就摔杯为号,众人齐齐涌上,乱刀齐下,将这位绝世名将砍成肉泥? 不对啊,听说裴翎为人武功高强。在今夜之前,秦诺意识中的武功高强,是三国演义式的弓马娴熟,但在今晚见识了陈公公充沛的内力,又亲身体验了内息的奥妙之后,他对武功这个概念有了全新的认识。 裴翎若真是武功高手,只怕普通的刀斧手未必能制得住他呢 “九殿下,九殿下皇后娘娘请诸位皇子先移驾到流光殿,几位殿下都过去了,九殿下也赶紧吧。” 秦诺回过神来,看着王公公催促的动作。这才醒悟过来,“哦,那我也去流光殿了。” 王公公跟着他一起走在回廊上,随口问起:“您之前不是在东偏殿里等候吗?刚才去了哪里?奴才找了好一会儿啊。” 秦诺心中警戒暗生,立刻叹了一口气:“刚才十弟跟着贤妃娘娘走了,我一个人心里不安,就去乾元殿外面看看。也不知道父皇情形怎么样。”一边说着,他眼圈发红了,这还是刚才十一公主给他的灵感。 “可惜在外面只看见人来人往的,也没有消息,我就回了偏殿,没想到找不到原来的房间,误进了几位妹妹的房间,然后就在这里跟她们一起等消息了。” 这个呆笨的皇子倒是对陛下很关心。王公公放下心来,“殿下,陛下吉人天相,又有诸位太医精心诊治,必能转危为安的。” 流光殿在乾元殿东侧,秦诺抵达的时候,果然正殿里坐满了人,连尚在襁褓中的小十六都被奶妈抱着坐在了末尾。只是秦泽不见踪影,想必是还在葛贤妃那边。 众人心事重重,见到秦诺进来,只有几个年幼的微微颔首,但也没有起身相迎,几个年长的更是连招呼都懒得打。对这个呆笨的兄弟,一向都是这样冷淡的态度。 秦诺随意找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十弟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率先开口的是三皇子秦健,除了太子,他在诸皇子中年龄居长,却因为残疾,性情喜怒无常。 对上他阴测测的目光,秦诺一阵不舒服,还是笑道:“我跟十弟没有在一块儿,刚才贤妃娘娘到了,十弟就离开了。” “父皇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这弟弟就真不知道了。” “今晚不是轮到你们两个侍疾吗?怎么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斥责的态度让秦诺心头火起,还是笑着道:“三哥一向知道我呆呆笨笨的,哪里敢留在乾元殿里给皇后娘娘他们添乱啊,有四哥照应着,父皇必定能吉人天相。” 秦健嘴角撇了撇,“呆呆笨笨,我看你最近伶俐得很。” 这个死瘸子是怎么回事儿,今天吃饱了撑的吗?明明两人之间无冤无仇。 “三哥先别急,说不定十弟跟四哥一块儿,在父皇面前尽孝呢。”说话的是七皇子秦勋,他为人颇为圆滑和善,身材也圆滚滚的。几次见他,秦诺都想塞给他一棵竹子,可以直接s憨态可掬的熊猫。 “尽孝能轮得到他?”三皇子秦健冷哼一声,他自从残疾之后,心性大变,看什么都不顺眼。只是他出身尊贵,母族郭氏是不逊于霍家的世家豪门。景耀帝又怜悯他少年残疾,母妃早逝,所以颇为恩宠。任他在宫里作天作地,也没人敢说什么。 还是王公公有眼色,笑道:“三殿下别着急,老奴这就过去贤妃娘娘那边看看,多半十殿下也在那边。”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这些狗东西,都是他们不尽心服侍,父皇才会如此病重。”秦健脸上满是恨意。 秦诺再一次确定,眼前这人完全是疯狗病发作,逮着谁咬谁。连秦勋也看出来了,不再插嘴,以免受到牵连。几个小皇子更加不会多话了。 大殿内一片沉静,秦诺百无聊赖地观察着众人,众皇子的脸上都有些茫然失措,一旦皇帝驾崩,他们的生活将会发生剧烈变化。想到这一点,秦诺突然明白为什么秦健会如此失态了。 景耀帝怜惜他,这些年任他怎么胡作为非,都一味宠着。一旦秦聪登基上位,这种超规格待遇还有吗?再加上宫中谣传,秦健当年会摔下马来,与霍皇后的手段不无关系,所以秦健肯定不想看见秦聪继位 不多时,秦泽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王公公办事效率还挺高的,秦诺忍不住暗暗感慨。只是秦泽是什么情况,神情阴沉中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见到众位兄弟都在,他也随意地寻了个位置坐下,就沉着脸不言语。 然而他不想说话,却有人想要撩拨他不得安宁。 “十弟可是在父皇面前尽孝了?来得这么晚。”秦健冷哼一声,问道。 作为同样出身尊贵,深受恩宠的皇子,秦泽是向来看不起这个瘸子三哥的,闻言冷然回道,“父皇那里尽孝心使我们应该的,三哥不必惦记,弟弟们这些天忙碌,是将你的那一份儿孝心也捎带着呢。” 秦健顿时勃然大怒,因为腿疾,侍疾这个活儿自然是轮不到他的。秦泽这话听着客气,却有讽刺他没出过力之嫌。 “你什么意思?”秦健阴沉着脸问道。 “弟弟只是坦诚一下自己的孝心罢了,能有什么意思?”秦泽转过头。 “十弟辛苦了,三哥他也是关心则乱,不知道父皇如今情形如何了?你刚刚从乾元殿那边过来,可有消息?”七皇子秦勋继续负担起打圆场的重任,抢着问道。其他几个年幼的皇子,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心,对一切视若无睹。 秦泽却不领秦勋的这份人情,凉凉地道:“是吗?我还以为三哥是担心父皇病重,影响了自己的大事呢。毕竟三哥是不久就要成亲的人了。” 三皇子秦健早就定下了亲事,原本安排在年底成亲。但此时说这种话,便是诛心之言了。秦健脾气再好也忍不下,更何况他脾气一向不太好,立刻拍案而起:“秦泽,你说什么?!” 冲突进一步升级,年龄最小的十六皇子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殿内的气氛尴尬而紧张。 秦诺在旁边冷眼看着,秦泽今日的表现大为异常,难道他也知道了什么?葛贤妃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亲信,葛家本身就是霍家一手提拔起来的。 想起今晚凑巧听到的□□消息,霍皇后显然是想要趁着皇帝病危在时候,发动宫廷政变,将裴翎的势力一举拔除。 仔细想想,这个计划如果谋算得当,未必不可能成功,毕竟霍家是累世大族,在朝廷和军中都有庞大的势力,而且两年前裴翎调回经常养病之后,北疆留下的权利空间大多都被霍家和其他几家权贵填充了。 但成功之后呢?裴翎为为当世将才,不仅有擎天保驾之功,更有运筹帷幄之能,霍家能找出替代的人才来镇守北疆?呵呵,霍家要是能,之前边关也不至于连连败退,都需要靠和亲来挽回局面了 跟秦健争执了几句,秦泽突然转头道:“九哥,这房间里憋闷的很,咱们不如去一趟乾元殿。” 秦诺正想得入神,闻言吃了一惊,这小子啥时候要拉上自己了? 秦泽气呼呼地道:“父皇那边情形如何,众位兄弟都关心着。既然如此,咱们做弟弟的就跑一趟腿吧。” 他们两个本就负担着今日侍疾的任务,去探听一下也合情合理。但秦诺不想动,乾元殿那边不知道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要动手,自己何必去趟这个浑水呢。 秦诺没有应下,秦勋已经连声催促:“这样也好,就拜托两位弟弟了。”这个老好人是不想局面继续僵持下去了。 喂,是秦泽想去,他还没答应呢!秦诺嘴角抽搐,但耳边十六弟的哭声震耳欲聋,想想秦健那阴阳怪气的嘲讽,算了,还是走一趟吧。霍皇后就算动手也不可能这么快。 他跟着起了身,慢吞吞道:“也好。” 秦泽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立刻转过头,掩去了异样的神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迷神散 两人并肩离开流光殿,出了大门,凉爽的风扑面而来。 秦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熬到下半夜了。原本以为平静顺利的侍疾之夜,没想到会演变成如此混乱的夜晚,而且看这情形,真正混乱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如何才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乱中保全自身呢? 若要以历史发展的公正眼光,秦诺其实是想站在裴翎这一边的,但想想后果,如果霍家胜利,太子顺利登基,自己身为资质平平的皇子,将来还少不得一个封号和俸禄。若是被裴翎翻盘,他本就已经权倾朝野,更进一步,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脉,说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如果霍家胜利,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进一步败坏朝政,引得民怨沸腾,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从此衣食无忧,安心享受就行了,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秦泽停下脚步,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秦诺心情压抑,看着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着霍皇后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裴翎会在什么时辰入宫? 静坐了片刻,对面秦泽突然开了口,“九哥你不累吗?”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栗子酥,叹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觉得饿了。”然后就吃了起来。 秦泽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看秦泽吃得香,也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点心味道虽好,但太干,他顺手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水。 秦泽手微微一颤,旋即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诺全无察觉,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觉得无聊,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觉的,怎么可能又犯困? 眼看着对面的秦泽也伸了个懒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觉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后面榻上歪一会儿。待母妃回来,繁绢,你再叫醒我们。” 一边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秦诺去了挂帘后面。 想要挣脱,却感觉全身无力,只能随着秦泽的步伐向前。 一头歪倒在床榻上,秦诺感觉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梦之中。 不对劲儿!心中挣扎起最后的理智,秦诺奋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 痛疼伴着血腥味传来,勉强恢复的一丝知觉,然后,秦诺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贴在自己喉咙处,再然后解开了第一个衣服扣子,接着是第二个 !!! 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要干什么?老十,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十吧?! 心中一着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热力涌上来,像是一只小老鼠,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大为消减,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旋即转过念头。不对啊,平日里两人根本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了才干净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万步,秦泽这兔崽子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寝殿里两人老爹还命悬一线着呢!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把自己外衣脱下了之后,某人的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裤子 秦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口问一句,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让秦泽宽衣解带的手一顿。 问出这句话的当然不是秦诺,而是葛贤妃。 她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儿子扶着秦诺躺在床上。秦诺肢体酸软,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儿子正在扒拉秦诺的衣服。 “泽儿,你干什么?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她立刻意识到秦诺状态不对,目光转而落到大宫女繁绢身上。 繁绢赶紧跪倒在地,却不敢出言辩驳。 对面秦泽开口道,“母妃,你别责怪繁绢,刚才是我交代她将迷神散放进这个傻子的茶杯的。” 躺在床上的“傻子”心神一颤,自己果然中了迷药! 葛贤妃皱眉:“你费力弄晕他干什么?担心他破坏咱们行事,何必带他来这里,让他在流光殿跟那几个皇子一起待着就好啊。” 秦泽皱起眉头:“母妃,你真的想要完全按照霍家的安排行事?” 葛贤妃脸色一沉,没有出声。 秦泽神情有些激动,继续道:“母妃,他们霍家是完全把我们葛家当刀子使唤,这次真能一举扳倒裴翎也就罢了,若是无法功成,到时候少不得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只怕咱们葛家” 葛贤妃低声喝道:“住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宫里有多少皇后娘娘的耳目吗?还敢这样大放厥词。” 秦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走到葛贤妃身边,拉住她的衣袖。 “母妃”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早年你外公提拔兵部侍郎,还是葛家上书举荐,这番人情”葛贤妃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含蓄的说法,葛家虽然也是世族,但连续数代都没有什么争气的子孙,尽是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早已衰败不堪,直到葛贤妃父亲这一代投效了霍家,才重振家名,青云直上,连同葛贤妃也有了入宫封妃的机会。 “母妃难道要为了一份人情,就要将儿子的性命贴上去吗?”秦泽气呼呼地道。 “你这是什么话,又不是要你去拼命。” “不是要我去拼命,但与拼命何异?”秦泽冷哼一声,“让刺客假扮我的身份,接近裴翎,然后行刺,这刺客就挂上了我们葛家的名号。一旦行事不慎,泄露了行迹,他们不敢对霍家无礼,对我们只怕就没有这样客气了。更别说裴翎是绝顶高手,一旦行刺失败,这就是生死之仇,裴将军必定恨我们入骨,就算外公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布局。” 葛贤妃也犹豫起来。虽然身在霍家这条大船上,但她们可没有真为霍家舍生忘死的觉悟。 “可是如果不依计行事” “谁说咱们不依计行事,比起我来,不是有更好的人选吗?” 葛贤妃目光立刻落到床榻上,秦诺还在昏迷当中,过分俊秀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极了当年那个贱婢。 葛贤妃眉梢抽搐,同时心中迅速计较着。 霍家要让刺客假扮皇子,是为了顺理成章接近裴翎,伺机刺杀。选择秦泽,不仅因为他是霍家一系的人,更是因为,裴翎去年返京之后,入宫朝拜了两次,就闭门养病不出,所以与秦泽从未见过面。而且秦泽今年十三岁,身量高挑,已经与成人无异,便于刺客伪装。 这两点优势,换成秦诺也一样拥有。而且对一个传说中呆笨的皇子,裴翎应该更不会防备了吧。 左思右想,葛贤妃一咬牙,点头同意了儿子的意见。 秦泽大喜过望,不枉他费尽心思,将这傻子骗来放到。 只是母子二人万万没想到,秦诺如今身体虽无法动弹,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两人之间的交谈全部进了耳朵。 秦诺又惊又怒,亏他之前还以为秦泽本心良善,还有一分兄弟之情呢。没想到这小子是想要拿他当背锅侠。 怎么办?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刺客 正心急如焚,突然,门外响起了低沉的敲门声。细微却规律。葛贤妃和秦泽双双一怔,室内一片寂静。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房门被推开。一个身量高挑,修眉俊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秦泽看着他,原本惊慌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是你,霍彬。”又往年轻人身后扫了一眼,皱眉问道,“你一个人过来的?” 年轻人显然与秦泽是很熟识的,笑道:“难道求见贤妃娘娘,还需要有人引见吗?此事机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一边说着,随意地行了个礼,“参见娘娘。” 葛贤妃也顾不上计较礼节,抬了抬手,问道:“刺客呢?” “我就是刺客。”霍彬展颜一笑。 秦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霍家竟然肯让这个最心疼的小儿子来充当刺客。 葛贤妃忍不住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霍家门下高手无数,何必由你来以身犯险?” “高手虽多,大都是我剑下败将,而且卑微之人起居走动气度低落,如何假扮得来皇子?裴翎不仅武功极高,而且眼神毒辣,闻调而知音,一旦被他察觉,势必功亏一篑。” 闻调而知音,说的是裴翎的一段旧事,裴翎为人颇为痴情,十多年前,他的原配夫人不幸病逝,之后他一直未曾再续弦。 这些年来他战功卓著,步步高升,也有不少世家想要与其联姻,介绍自家女儿,却都被他婉拒。 北疆有一家高门,其小姐对裴翎一见倾心,发誓非君不嫁,当爹的被女儿实在折腾的没法子了,竟然想出了一个奇招。 为了爱女,特意设了个局,邀请裴翎前来赴宴,席上由其女假扮琴师献艺。 那时候的裴翎还是北疆崭露头角的青年军官,并非如今这般权倾天下。一曲终了,主人以长辈的身份,提出要将此琴师送给他。在贵族之间,互相赠送婢女是很平常的事情。 这家人打得主意是只要女儿进了裴翎的府邸,之后再公布身份,以裴翎的为人行事,反正两家交好,自己还对裴翎有提拔之恩,哪怕不情愿,也只能娶了女儿了。 没想到被裴翎一眼看破,还笑称,在下卑微之人,如何配得上富贵之音。话中隐意,便是已经识破了小姐的身份。 此事后来随着裴翎步步高升而广为流传,人人都称赞裴大将军不愧是世家子弟,纵然落魄军中十余载,依然风雅清贵。 对霍彬的话,秦泽还想说什么,却被葛贤妃一句话堵了回去。 “何时行动?” 霍彬代表着霍家人的意思,既然他们自己都甘愿让儿子以身涉险了,自己这个外人又何必多嘴。 “娘娘果然爽快。”霍彬赞了一句,“召裴翎和几位重臣进宫的旨意已经拟好,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要送出去。我们这就更换衣装,准备行事吧。” 事到临头,葛贤妃神态有些游移,顿了顿,才开口道:“二公子,我看你身材比泽儿略高三分,与其假扮泽儿,不如九殿下更加合适。” 这番话说的有些心虚,她本以为霍家必是安排门客高手来行刺,没想到人家连儿子都派出来了,这样一对比,自己便显得懦弱了起来。 霍彬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秦诺。 他一进门就看到榻上躺着一个人,本以为是葛贤妃生怕碍事才收拾了的,没想到是打的这个主意。霍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爽快笑道:“也好,反正是借一身衣裳罢了。” 葛贤妃和秦泽双双松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秦诺的外衣刚才秦泽已经帮忙脱了下来。如今递给霍彬,他三下五除二将衣服换上。 皇子的服饰皆有蟠龙暗纹,银线交织,光彩流离,霍彬穿上,更显得风华灿烂,气度非凡。他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将其贴身藏在腰间。 看到对面秦泽一直盯着自己的动作,霍彬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十殿下喜欢这个吗?” 秦泽眼中一闪,“这么长的软剑很少见。” “哈,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将软剑藏好,霍彬很快推门离开。 室内又一次恢复了平静,葛贤妃失魂落魄地坐倒在椅子上,半响,呻,吟一般出声道:“这能成功吗?” 秦泽阴沉着脸,“谁知道呢,这帮乱臣贼子!” “什么?”葛贤妃险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还没死呢,他们就公然作乱,哼,难道不是乱臣贼子?” 葛贤妃被他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呵斥道:“你乱说什么!不要命了!” 秦泽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葛贤妃继续低声训斥儿子:“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意思,皇位迟早要交到他们手中,就算皇上知晓,也不会说什么的。” 皇位吗?自己那位太子哥哥依仗霍家得到了那个位置,跟霍家的傀儡有什么两样?如今宗室势微,太子秦聪还好,其余皇子,像霍家c裴家这种手握重兵的权贵,谁还将他们放在眼中! 刚才那个霍彬对自己,明晃晃的鄙薄表情,也许只是无心,但无心之中流露的态度,最是真实! 秦聪紧紧握住了拳头。“将来总有一天,我不用受这种武夫鄙薄” 你想什么呢?葛贤妃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提起这个,皱眉道,“刚才霍二公子马上要行险举,难免礼仪疏忽,想必无心之过。我儿,你是宗室皇子,何必计较这些。” 宗室皇子吗?秦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比起秦泽突然的愤懑不满,躺在床上的秦诺更加憋屈。 这样一个重要的夜晚,自己竟然就只能躺在这里。而且还要时刻注意收敛呼吸,伪装成沉睡的模样,以免被人灭口。 也不知道事后会不会被牵连,如果行刺成功,极有可能会被杀掉灭口,行刺不成功,以裴大将军的智慧,应该知道自己这个呆笨的皇子只是被人利用的幌子,不会迁怒到自己头上吧? 秦诺心情前所未有的恐慌。自己的前途,乃至生存,竟然都要寄托在某个人的喜怒之上,何其悲凉,这还是皇子吗? 此时此刻,境遇不同,手段不同,心性更是天差地远。 秦诺和秦泽,竟然诡异地产生了共鸣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葛贤妃 秦泽目光落在床上死鱼一样挺尸的秦诺身上:“这个母妃准备怎么办?” 什么叫“这个”?背后连兄长都不肯叫一声了吗?真是塑料花一样的兄弟情分啊!秦诺忍不住吐槽。一边感受着胸口热烘烘的小老鼠,总算刚才偷听霍皇后和太子对话的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这个身体有内功这件事了,现在需要烦恼的是,该怎么调动这股力量,将自己这个僵尸buff解除掉。 葛贤妃目光扫过床榻,轻蔑地道:“这个母妃来处理吧,待会儿将他随便寻个地方藏起来,反正不要让他多事就好了。只是待会儿你回流光殿,要与几位殿下说清楚。” “儿子明白,不会露出破绽的。” 葛贤妃还想着继续唠叨儿子小心应对。秦泽却已经毫无耐心,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流光殿了。” 葛贤妃这才住口,目送着儿子离开的身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从儿子长大了,越发有自己的想法了。却还是看不透,如今这世道,哪里是凭着一股傲气就能活的。 霍家也罢,裴家也罢,这两个庞然大物的权柄积累已经不逊于皇室了,一旦斗争起来,连龙子皇孙都只能当炮灰呢。 “娘娘别生气,殿下只是有口无心。”繁绢低声劝着主人。 葛贤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如何不知道泽儿他那点儿小心思,什么看不起他,是被人比下去了,感觉自己丢了面子罢了。” 懒洋洋的语调如平时一样和蔼,繁绢顿时放下心来。之前秦泽吩咐她准备迷药,放到九皇子取而代之的事情,并没有提前禀报葛贤妃,但她还是选择帮忙了。原因不仅仅是想到九皇子与娘娘母子情深,自己又是娘娘第一等的心腹,更多的是为了那一点儿倾慕爱恋的私心。如今看来,娘娘似乎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繁绢笑道:“霍家一个庶子罢了,殿下金尊玉贵,何必要跟那种人比呢。” “你这话说得没错。刚才怎么不提醒。”葛贤妃慢悠悠问道。 繁绢心里一颤,“娘娘跟殿下说话,奴婢怎么敢插嘴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都能不经我吩咐,下手毒害皇子了,虽然是这个废物。但真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胆量。” 话语虽是责备,但偷眼瞧着,葛贤妃脸上笑意盈盈,并不像是生气的模样。繁绢鼓起勇气,跪在地上回道:“事发突然,奴婢没来得及回禀,自知死罪,请娘娘责罚。” “不必了,你为泽儿的一片心思,本宫怎么会不知道呢。”一边说着,葛贤妃亲自弯下腰,拉住繁绢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笑道,“我虽素来严格,但那是对外人,泽儿是我亲儿子,你又服侍我多年,我岂会忽视你们的心意,作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繁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葛贤妃是在说什么?这话里意思,不仅是不追究之前擅自行动的罪责,甚至认同她那点儿小心思了。将来,她如果能被赐给十殿下为妾,甚至为侧妃 眼看着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铺开,突然葛贤妃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过”葛贤妃叹了口气,“泽儿还是太年轻,自己拍拍手走了,却还留着一个难题在这里呢。” 一边说着,她冲床上努了努嘴。 “娘娘的意思是?”繁绢顺着话风问道。 “当然是”葛贤妃看了她一眼,笑盈盈道,“杀了他。” 一句话入耳,宛如晴天霹雳。秦诺原本一口气运转到胸口,正感觉摸到了一点儿头绪,却被生生震散了去。 他原本以为在这场宫廷变乱中,自己就是个小透明,甚至在喝下那杯茶之前,他还在想着起身返回流光殿,跟几位皇子兄弟一起等待最终的结果呢。而在喝下那杯茶之后,他虽然被困在床上,但也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当做替罪羊,来发泄怒火。万万没想到,葛贤妃如今一句话就要宣判自己的死期。 被吓了一跳的还有繁绢。前一刻还停留在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期待中,下一刻被瞬间打脸抽醒了。 “娘娘,您说什么?” 葛贤妃冲着左边白墙抬了抬下巴,明确吩咐道:“拿着那把剑,把床上的这小子杀了。” “娘娘,九皇子他” “皇后娘娘之前谈起今晚的行动时候,正愁着裴翎的罪名不够,难以抵挡天下悠悠众口呢。如今我送她一个大礼,杀害皇子,罪证确凿,足够裴翎喝一壶的了吧。” “裴大将军入宫见驾,得知自己以□□毒害皇帝的阴谋败露,当庭翻脸,意图行刺皇上,正在侍疾的九殿下护驾心切,惨遭杀害。”葛贤妃脸上笑容依旧,可是落在繁绢眼中,却变得阴沉奸猾。 “唉,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还给她儿子留了个好名声。不过总算以后不用再看到这个惹人厌烦的小杂种了。” 葛贤妃冷冷说着,一边催促繁绢,立刻动手。 繁绢全身都颤抖起来,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亲手杀害皇子,事后真的能够幸免吗? 耳边传来恶魔般的低语:“你放心,之后太子登基,泽儿少不了一个亲王,待他出去开府,我就将你赏赐给他。也算圆了你们的心意。” 仿佛溺水中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明知道希望渺茫,可是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繁绢颤抖着上前,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然后持着宝剑,一步一步挪向床边。 葛贤妃冷眼看着,无一丝怜惜。这个贱婢!也是自己太纵着她了,竟然生出了这种不该有的心思,好好的儿子别被这些小娼,妇带坏了。 这老妖婆是真的要杀了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秦诺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他拼命地催动体内那唯一一点希望。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只温热的小老鼠依然慢吞吞地向前挪动着。这么没用,干脆散开算了!一念升起,秦诺催促着那道内息往四处经脉乱窜。 繁绢站在床边,抖如糠菜。从小生活在宫廷中的人,越发被宫中森严的尊卑秩序洗脑。对面之人纵然再落魄,那也是实打实的皇子啊! 葛贤妃上前一步,不耐地催促道:“赶紧动手,愣着干什么。” 繁绢眼一闭,牙一咬,拔起长剑,挥手砍了下去。 无与伦比的危机感袭来,千钧一发的时刻,秦诺猛然感觉腹中一阵刺痛,他能动了! 眼看着明晃晃的宝剑砍了下来,第一个反应是向旁边一滚,同时随手拿起床榻上的枕头,往繁绢脸上一扔。 这时代的枕头可都是青瓷制作的,十足十的硬砖头。 只听乒地一声,枕头没有砸中繁绢的头颅,却凑巧打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原本挥剑砍人,就身形不稳,被这一击砸下来,顿时踉跄着往身边一冲。同时她手中的长剑向前一送。 “噗嗤”一声。那是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啊!”微弱的惨叫还来不及响起,就戛然而止。 一瞬间,秦诺惊呆了,繁绢也惊呆了。看着被长剑捅了个对穿的葛贤妃踉跄后退,房间里一片死寂。 一声沉闷的扑通,那是葛贤妃终于倒在地上的声音。 只能怪她站的离繁绢太近了!而且两人千算万算,都没料到明明中了迷药的秦诺竟然能活动。然后繁绢剑势一偏,直接从葛贤妃腹部捅了进去,赤红的剑刃又从后背穿出。 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繁绢猛地尖叫起来。却突然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将她用力一推。 秦诺扑上去将繁绢压在床上,然后用棉被死死塞住她的嘴巴。 身下的繁绢剧烈挣扎起来。 命悬一线,秦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抬手就冲着繁绢的脸上左右开弓,抽了两个耳光。 被这突如其来的痛击抽的一愣,也终于清醒了。 “你想死,还是想活?”秦诺压低了声音问道。 繁绢终于不叫了,浑身颤抖,一双杏花眼充满了恐惧地盯着秦诺。 眼见她逐渐恢复了理智,秦诺试着稍微松开手。 繁绢长呼了一口气,却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只是痴呆一般茫然失措。秦诺略微放下心来。 转头看着床榻前的葛贤妃,大滩的血迹蔓延开来,葛贤妃显然是没活路了。她双目还瞪得圆圆的,满是难以置信。换位思考一下,自己要是她,死得这么乌龙,估计也不肯闭眼睛。 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因为自己而死的人,秦诺竟然心情很平静。你既然要杀我,那就不要责怪被我反杀了!而且也不是自己动的手,只能怪你自己识人不清,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拿什么宝剑啊,还那么长的一支。秦诺暗暗吐槽。 身边传来细微的嘤嘤哭泣声。 秦诺翻了个白眼,如果此时有人突然闯进来,看到这个场景 葛贤妃被人一剑捅死在床前,死不瞑目,满脸恨意;繁绢衣衫不整青丝散乱地躺在床上,双目红肿,垂泪不止;自己则站在床边,半裸身体,虎视眈眈 怎么看都是一场九皇子丧心病狂,在父皇病危之时杀害庶母,逼,奸宫女的宫廷伦理大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善后 尤其自己还□□着身体。一阵凉风吹过,秦诺打了个哆嗦。好冷啊!秦泽那王八蛋,下手够狠,直接把他外衣全扒光了,只剩下里面短亵裤。 秦诺转头看了一眼繁绢。开口道:“把衣服脱下来。” 繁绢一愣,抬头茫然地看向秦诺。瞬间脸色大变,双手环抱胸口,“你要干什么?” 我c你大爷的,这是什么反应?你该不会以为我在这种情形下也能兽性大发吧! “要不脱下衣服,要不替我把衣服找回来,二选一吧。”秦诺眼神不善。 繁绢这才恍然大悟,看着秦诺半裸的身体,挪开视线,委婉建议道:“奴婢的衣服只怕九殿下不合身,不过房间里有贤妃娘娘的外套和披风,要不您先将就一下。” “赶紧拿来吧。”秦诺板着脸吩咐道。 繁绢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冲到屏风旁的衣架上取来了衣物。途中经过葛贤妃的尸体,脚步肉眼可见的凌乱了起来。总算没有摔倒,将衣服送回到秦诺手中。 那是一身雪青色的缎面披风,花样极为素净,毕竟皇帝病重,也没人会脑残地穿红披绿。秦诺将披风抖开,穿上了身。 抬头看到繁绢正盯着自己,秦诺恶劣地笑了:“看什么?你杀了葛贤妃,想想怎么交代吧?” “是你!我没有”繁绢脸色大变。 秦诺体贴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去跟秦泽说一声,‘不好意思,我手滑,把你的贤妃娘亲捅死了。’看在你一片痴情的份儿上,秦泽说不定会原谅你呢。” 繁绢再一次哭了起来。 “住口,别哭了!不想死就闭嘴吧!”秦诺不耐烦地喝道。 繁绢的哭声霎时间停止了,天生的温顺让她不敢反抗对面的人。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秦诺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脱罪!没错,是葛贤妃自找死路,一点儿不冤!但宫廷不是一个能够讲道理的地方。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彻底将自己从这个事件中甩脱出来。 首先要将葛贤妃的尸体处理掉。然后最麻烦的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他的目光落在繁绢身上。 杀了这个宫女,就没人知道了!而且这死丫头之前就下迷药害自己,根本死有余辜! 心理建设作了大半天,秦诺叹了一口气,他狠不下心肠来! 毕竟是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再怎么也有个下限。无奈地摇摇头,秦诺冷声道:“过来帮忙吧。”一边蹲到了葛贤妃的身边。 繁绢茫然地抬起头,“干什么?” “处理尸体啊。”秦诺没好气地道。 幸好乾元殿后面就是夕月湖,也幸好天还没有亮,将葛贤妃的尸体扔进湖水里,今天夜风又急,带动水流翻涌。只要再拖延一段时间,想必就无法断定葛贤妃是死在哪里的了。 反正今晚有宫变,到时候死得人绝对不止一个,葛贤妃是走在路上被哪方势力随手杀了,谁能说得清楚呢。 扑腾一声,中年女子的尸首就这样落进了湖水里。曾经在这个后宫里搅动风云,一呼百应的人物,如今跟死在这个湖里的下等宫奴也没有什么不同。 望着主人的尸体随波而去,繁绢双手掰着窗户,几乎要抠出血来,眼泪滚滚而下,“娘娘” 一声惨呼,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秦诺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你难过的什么劲儿?你家娘娘都对你起杀心了。”刚才他虽然不能动,但神智清醒,葛贤妃和繁绢的冲突听得一清二楚。 “娘娘她也是不得已。”繁绢神情黯然。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赶紧过来把这里清理干净!”秦诺指着地上的血迹,毫不客气地吩咐道。 繁绢强忍着眼泪,温顺地跪倒在地上,将地面上和窗台上的血迹一一擦洗干净。然后将污水也倒入了窗户后面的湖水里。 秦诺打量着房间,确定再也找不到一丝杀人的痕迹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床边坐下,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呢?顺手拍了拍床边的位置,“辛苦了,过来休息一会儿吧。” 繁绢打了个哆嗦,竟然没有抗拒,柔顺地走上前,坐在了他的身边。 “有没有想好怎么脱罪?”秦诺随口问着。 繁绢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殿下不动手吗?” 秦诺一愣,对上繁绢闪烁着水花的大眼睛。视线里有哀求,有痛苦,更多的是一种认命了的绝望。 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你认为我要杀你?” 繁绢点了点头。 秦诺突然有些好笑,恐怕正是如此,她才会如此听话吧,天生的奴性深入骨髓,亦或者说已经认命了。 不可否认,刚才有一瞬间,自己是真的动了杀意,但无奈下不了手。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趁机逃跑?” 刚才替自己取衣服的时候,还有清扫地面的时候,她是有机会逃跑的。 繁绢苦笑一声:“奴婢已经无可选择了。如果离开这里,能够去哪里?回宫里,一旦娘娘的死讯传开,我便是服侍不周,十殿下必会迁怒于我。” 其实,在葛贤妃逼令她杀害九皇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自己的未来命运有了预感了,然而,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被灭口之前,对她来说高高在上的葛贤妃竟然先一命呜呼了。左右都是个死,她认命了。而且死在葛贤妃后头,想想好像也没怎么亏本。 这个时代奴仆毫无人权,就算葛贤妃是自己病死的,主子死了,要求得力的婢女殉葬也是常事。秦诺再一次为自己的穿越技术点了个赞。 “你一片痴心,我那位好十弟应该不会这么冷酷吧。”秦诺摸着下巴。这丫头还挺聪明的,而且杏眼桃腮,生得极为招人。 “十殿下不会的,他一向是个冷酷的人。”想起自己对那位俊美英武的殿下的恋慕之心,繁绢一阵心灰意冷,就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里,她美好的初恋泡沫般彻底破灭了,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秦诺没空关心她那点儿绮念,叹道:“杀了你,也于事无补,不如你我想想该怎么将事情圆过去吧。” 确定九殿下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繁绢眼中闪烁起光芒。蝼蚁尚且贪生,如果有一条生路,她也不想死啊! “绿荷说得没错,殿下是个仁慈的人。” 绿荷?怎么又扯到她了?秦诺有点儿懵逼,但是转念又想到,绿荷不也是葛贤妃安排的人吗,两人之间有交情是正常。 “她是我干娘的结拜姐妹的义女。”繁绢解释道。 “哈,这个宫里,当奴婢也是一门学问的啊。”秦诺笑道。 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下,两人竟然平和地聊着天。 繁绢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跟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子说这些。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有种让人感觉天然可亲的气度。 一边通过简单的谈话放松心神,渐渐地,秦诺理顺了思路。他的计划是这样的: 在儿子秦泽离开之后,葛贤妃前去拜望霍皇后,想要请教下一步行动计划,顺便请示一下这个废物皇子如何处置。然后她留下繁绢看守秦诺,就一个人离开了。 之后十三公主担忧父皇的情况,前来乾元殿这边探望,路过这一处宫室,意外发现了昏睡中的兄长。繁绢谎称九殿下因为熬夜过度,睡了过去,十三公主并未疑心,就吩咐侍女将秦诺带了回去。 秦诺被十三公主带走后,繁绢无奈,想要找葛贤妃禀报,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贤妃娘娘,只好去流光殿找秦泽。既然跟秦泽在一起,那么亲娘死的时候,应该找不到借口责罚繁绢了吧。 到此为止,一切都圆过去了。至于葛贤妃为什么会神秘消失在去找皇后娘娘的途中,就不是两个人的责任了。 秦诺左思右想,找不出更好的脱罪方法。只能靠亲妹妹解围了! 要完成这个计划,需要有两点,第一,有人看见葛贤妃离开了房间。第二,十三公主过来支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脱身 黎明之前,正是天色虽昏暗的时候,乾元殿里一片紧张肃杀。只因为这个帝国最尊贵的统治者,如今还在大殿里生死未卜。所有人都凝神屏息,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 霍皇后亲自带着太子,在寝殿里侍疾,而贵淑德贤四位娘娘,分别在几处偏殿等候消息,皇子都被安置到了流光殿,公主都在采薇宫。 这样凝重的架势,基本上所有人都明白,最关键的时刻要到了!听说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前往宫外,召见几位朝廷重臣了。 在这样紧张而安静的氛围中,一处偏殿的门无声地开启了。 一个高挑素净的身影离开,朝着正殿方向走去。雪青色的缎面斗篷将整个人裹在里面,乌黑的发髻有些散乱,长长的刘海儿遮蔽了眉眼。 有捧着药盒的宫人路过,远远行礼,而贤妃娘娘毫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 宫人暗暗思量着,这样的气氛下,连一向注重仪容的贤妃娘娘也不免失态了啊! 绕过回廊,拐过一处角落,眼看着四周无人,秦诺停下了脚步。霍皇后为了即将到来的宫变,外面行走的宫人不多,大大方便了他的计划。 他身量高挑,穿着肥大的斗篷,又经繁绢妙手修饰妆容,如今天色暗淡,一路走来竟然无人看破。当然,最重要的是,今晚整个乾元殿都人心惶惶,也无人注意葛贤妃的容貌细节。 确定四周无人,秦诺跳上栏杆,顺着爬到了横梁上。 三下五除二将披风脱了下来,塞进了横梁上的缝隙里,又把几只簪子拔去,发髻改了改。他里面穿着的是繁绢的宫女服饰,为了方便下一步的计划。 目前假扮葛贤妃离开偏殿的行动一切顺利,路上已经遇到好几位宫人目睹葛贤妃往正殿这边过来了。接下来就是以宫女的身份混出乾元殿,赶到采薇宫,找秦芷过来解围。 一切必须尽快,在霍家和裴翎之间的冲突正式开展之前。秦诺可不想当两大巨头角力的炮灰,更不想连累妹妹也当炮灰。 然而,在抵达乾元殿东门口的时候,计划出现了变故。 “你是哪个宫的人?”出现在宫门口的侍卫长枪一横,拦住了秦诺的去路。 “我是九殿下身边的绿荷,奉十三公主的命令,前来找殿下,没想到并未见到人,听茶水房的小公公说几位殿下都去流光殿那边了,我正想过去看看呢。” 一边说着,将繁绢的令牌奉上。 侍卫接过一看,确实是管事宫女级别的令牌,语气缓和了很多,却依然拒绝道:“乾元殿无皇后娘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外出。还请姑娘回头吧。” 秦诺心下大急,捏着嗓子道:“能否通融一下,我留着乾元殿也无处可去啊?” 侍卫皱起眉头,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态度坚定:“不行,谁也不能外出,没地方就先去茶水房等候吧。” 秦诺随着他目光一扫,后面是一处隐蔽的回廊,心下顿时悚然,里面藏着人! 虽然没有任何声息和身影,但侍卫不经意的举动,泄露了内中的秘密。只怕是霍皇后安排的人到了!自己晚了一步,怎么办? 不敢再多待,秦诺低声告罪了一声,往回走去。 要不是因为葛贤妃和秦泽后面还站着霍皇后和太子,他真想甩手不干,直接回流光殿算了,随便秦泽那臭小子怎么想。但是现在不行,葛贤妃的死牵扯太大。 对了,还可以翻墙出去啊!趁着他们将宫人都赶走了,正是出去的好时机。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至于原定的脱罪计划,跟秦芷对好口供就行。反正她已经模仿葛贤妃走了一趟,也算对得起繁绢了。 紧急改变计划,秦诺沿着后墙一路疾走,寻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确定四周无人。把裙子下摆一撩,徒手攀上了墙头。 正要沿着墙头往前走,却突然前方远远传来一声惊呼:“将军快看,前面有个宫女在爬墙呢!” 秦诺大惊失色,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跌进水中的一瞬间,秦诺第一个念头是,这水真凉!他强忍住呼救的生动,竭力挣扎起来,上辈子他是学过游泳的,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狗刨,换了一个身体之后,技能要点还留在脑海中。 扑腾了两下,似乎找回了一点儿感觉。秦诺心下大喜,就在这时,异变横生。一个诡异的物体出现在身边,如同灵蛇一般缠绕到了他的腰上,同时一股巨力传来。 这是什么?湖里竟然有蛇?一瞬间秦诺脑海中乱象迭起,想起葛贤妃死不瞑目的模样,难道是湖里的尸体诈尸了! 一念及此,毛骨悚然!再也无法维持游泳的姿态,同时惊声尖叫起来,“救命啊呜咳咳” 连着呛了好几口水,秦诺感觉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跌到地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不是什么冤魂作祟,也不是什么湖里有蛇,缠在他腰间的是一条长鞭,而鞭子的另一头,牢牢握在对面年轻人的手中。 生得倒是丰神俊秀,可惜神情略显轻佻,对着秦诺狼狈的模样,竟然低低吹了声口哨,“哎呀,是个美人呢。” 身旁一个青衣中年儒生低声喝道:“这是在宫中,不得胡言乱语!” 这么大的动静,回廊另一侧的侍卫就算是死人也要被惊醒了。几个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边高声喝道,“什么人!” 秦诺勉强爬了起来,他浑身都湿透了,乌黑的发髻散乱,湿哒哒的绢花半挂在额头上。 他自己都能想象现在狼狈的模样,难得对面的侍卫竟然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你是刚才那个绿荷!” 侍卫勃然大怒,“不是说过不可离开吗?你竟然胆敢翻墙而出,枉顾宫规,立刻将她拿下!” 一声令下,两个侍卫就要上前将这个不听话的宫女锁拿,突然,对面几个人中钻出一个身影,高声喝道:“住口!” 声音莫名地熟悉,秦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定神看去,吓了一跳。 出来喝止的人竟然是王公公。而他身边的这几个人秦诺目光扫过。站在最前面的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虎目生光,不怒自威,虽然只穿着普通的玄色武士服,也压不住那身经百战的天然霸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青衣文生和一个紫衣少年。少年就是刚才挥动鞭子,将秦诺从湖里拉上来的人,单凭这一手就可以看出少年出色的武功。 不会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裴翎裴大将军,身边这两位,应该是谋士和护卫了吧。 王公公接下来的话语证实了他的猜测:“裴大将军面前,岂容你们放肆!” 果然是裴翎,好生威猛霸气,难怪自己皇帝老爹会不放心,这样的人,简直一眼看去就是沙场战火的主宰。 只是之前听秦泽他们说话,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会抵达,怎么会这么早就到了?糟糕,接下来的计划怎么办?秦诺心念电转,竟然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了。 听到对面是裴翎,几个侍卫都吓了一跳,自从边关返回之后,裴大将军封门闭府,谢绝访客,所以虽然返回京城已有两年,京中竟然没多少人见过这位大周军神。如今看了,几个侍卫眼中也忍不住流露惊讶之色。 眼瞅着没人注意自己了,秦诺趁机悄悄后退,准备溜走。一个眼尖儿的侍卫看见了,立刻嚷嚷道:“王公公,这个叫绿荷的宫女之前就想要出去,被我们阻止,竟然胆敢在乾元殿里翻墙!”惊讶归惊讶,宫规还是不能枉顾。 “绿荷?”王公公一副被噎住的表情,复杂的眼神在秦诺身上扫了一圈:“别胡说八道了,这她也是一时情急,罢了,如今天寒地冻,这副模样小心冲撞了贵人。你赶紧回采薇宫收拾干净吧。” 傻子也能听出来,王公公这是在刻意维护眼前的小宫女了。这个绿荷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秦诺也很意外,尤其王公公是认识绿荷的。他这是认出自己来了?所以才会帮忙遮掩,还让自己赶紧回采薇宫收拾干净等等,采薇宫,秦诺顿时明白,王公公这是将自己当做秦芷了! 他与秦芷本来就是双胞胎,女扮男装之后又七八分相似,此时他妆容狼狈,将那二三分差别都掩去了。再加上黎明之前,廊道上光线昏暗 秦诺暗暗好笑,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刚想转身跑,却感觉腰上一紧,这才想起身上还拴着一根鞭子呢。 紫衣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一振,长鞭霎时从秦诺腰间松开,如同有生命的灵蛇一般,留下一道波浪形的影子,缩回到少年的手腕上。 秦诺凝神细看,这鞭子通体乌黑,泛着金属光泽,细密环绕在少年手腕上宛如一个精巧的护腕,谁知道展开之后竟然是如此神奇的兵器呢。 收回视线,他默默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糟糕的地方。 眼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紫衣少年忍不住摸着下巴,笑道:“宫中竟然有这么有个性的宫女,是叫做绿荷吗?” 王公公咳嗽两声,装作没有听见,招呼道:“裴将军,咱们赶紧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驾崩 天边绽放起一线光明,这充满混乱和荒诞的一夜终于结束了, 采薇宫门口,十三公主秦芷站在门外的花丛中。正黯然出神,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转头望去,就看到了梦中都难以置信的一幕。 “哥哥?”她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秦诺干笑了两声,压低嗓门:“好妹妹,先别声张,赶紧给我找身衣服来。”找到秦芷,秦诺总算松了一口气。幸好采薇宫离乾元殿不远,而且霍皇后为了行动方便,清空了很多宫人。秦诺才能平安赶到,避免进一步出丑。 秦芷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吩咐随身宫女几句。 宫女雪儿年纪虽小,办事效率却很高,很快从宫中取来了衣裳。秦芷抱着来到殿外小花园的树丛里,找到了已经冻得面色发青的秦诺。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七手八脚帮他换上。 “多亏了有你。”秦诺感叹一声。今晚他是来侍疾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带,不然也不必找秦芷帮忙了。 “哥哥,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还这种装扮。”秦芷实在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幸好没有外人看见,不然哥哥在父皇病危的时候如此奇装异服,必将成为整个宫廷的话柄。” 秦诺眼看着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刚才我听见了不得的事情,不得已才易装逃了出来。” 秦芷虽然性情活泼,但日常行事还是很知道分寸的。所以秦诺将偷听到的霍皇后和太子意图对裴大将军动手的秘密说了出来。但自己与繁绢失手杀掉葛贤妃一事,却隐瞒了下来。如今情况有变,这件事也许纸包不住火,若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这件事情不要牵连到这个好妹妹。 听说了乾元殿即将发生宫变,秦芷吓得六神无主,那可都是只在话本子中听说过的大事啊!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幸好哥哥逃出来了。怎么办,要不咱们回文德宫?要不要告诉姐姐们?”秦芷手忙脚乱。 秦诺只好安慰道:“你先别急,如今诸位兄弟姐妹都在两宫之内,事情牵扯不到咱们头上,安静等消息就行。只是乾元殿马上有变乱发生,暂时不能靠近了。” 原定的计划不能执行,那么自己将来如何解释葛贤妃的死呢?唉,早知道还是应该狠下心杀掉繁绢算了,也只能事后想想而已,就算事情重来一遍,秦诺知道,自己只怕还是没法亲自动手杀人。 秦芷很快冷静下来,想想确实如此,只能继续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遥望着寂静无声的乾元殿,黑暗已经过去,但这座象征着大周最高权柄的宫殿依然沉默而宁静,如同一头年迈的巨兽,就算黎明已经到来,依然迟钝地沉浸在酣睡之中。 事情会向着哪个方向发展呢?眼前的一切如同迷雾之海,秦诺已经完全无法把握方向了。 如果能执掌权利,就不必如此焦急枯坐等待了吧。脑海中骤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即将改变帝国命运的时刻,他虽然身为皇子,却连棋盘上的棋子都不算。好吧,因为秦泽的栽赃,他勉强也算是半只棋子了。 出乎秦诺预料之外,谜底比想象的更早揭晓。 黎明三刻,从乾元殿派出的使节来到了采薇宫,带来霍皇后的口谕。 “陛下垂危,召所有皇子c公主前往寝殿拜见!” 闻此噩耗,采薇宫内顿时炸开一片痛哭之声,众公主无不涕泪横流,茫然失措。夹杂在一片红粉之中的秦诺有些僵硬。 传讯的太监看见了,不免招呼一声:“九殿下也赶紧过去吧,流光殿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众人只以为他是过来找秦芷的,无人疑惑。 混在哭嚎的大部队中抵达了乾元殿,殿前已经满是宗室和朝臣了。 不多时,众皇子也从流光殿匆匆赶到,秦泽站在其中,目光扫过姐妹们的队伍,一眼就看到了末尾的秦诺,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十弟?”站在他旁边的秦勋问道。 “没什么。”秦泽低下头,掩去慌乱的心情。 秦诺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秦泽。事到如今,也只能抵死不承认了。 如今秦诺最关心的,还不是葛贤妃之死,还有担忧了一整夜的霍皇后主导的宫变,从自己离开乾元殿不过一个多时辰,难道这么快就已经将裴翎手起刀落,收拾干净了? 霍皇后办事效率真是高! 来不及细思,宫人已经领着诸位皇子公主进了寝殿。 跟着众人一起跪伏在殿中,秦诺偷眼瞧着霍皇后带着太子,还有几个高位妃嫔围拢在床前,透过他们身影的间隙,露出床上那人焦黄的脸色。 显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在满屋妻妾儿女的环绕中,皇帝僵硬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然后冲着殿中伸出手来,颤巍巍的手指往下方伸了伸,同时喉咙发出呃呃的声音。 秦诺正偷眼往上看,好巧不巧地对上了皇帝的视线,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却压不住心肝儿乱跳,那个眼神,临终的人都是这样的愤恨吗?手指的方向,正好是自己这边呢。 他不敢再作死抬头。 霍皇后按捺不住悲痛,扑上前一把握住皇帝的手臂,“陛下,您有什么旨意,可要宣殿外的诸位大人进来?” 皇帝呃呃了两声,似乎是答应了。立刻有宫人伶俐地转身跑了出去。 霍皇后什么都顾不得了,扑到在床边。 皇帝僵硬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玻璃珠般无机质的瞳孔倒映出满是充满了憔悴忧虑的容颜,这个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却因为这急剧的动作,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他死死瞪着皇后,终于无奈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陛下!陛下”皇后的呼唤声声悲切,如杜鹃啼血。 “父皇啊!”太子秦聪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殿中诸人霎时明白,他们的父皇已经走了!一时间,哭声四起,响彻云霄。声音传至殿外,乾元殿所有的人,无论朝堂重臣,还是扫洒仆役,都纷纷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这个哭声,很快将会从这个宫殿传遍整个朝廷,整个盛京,并蔓延到整个庞大的帝国。 一切喜乐的庆典都将被取消,连民间百姓的婚嫁都要受到影响,在这个年代,能如此深刻地影响着整个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也只有病床上的这一位了。 这时,传召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入内的宫人刚刚带着几位重臣返回,看到这一幕,立刻跪倒在地,跟着痛哭不已。 一时间乾元殿内外,没有第二个声音。秦诺跪在人群中,纵然并无太多悲伤,被这浓烈的气氛感染,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哭了半天,左丞相范文晟颤颤巍巍立起身来,跪着膝行至床前。先叩首三次,方满面泪痕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两位要先保重身体啊,陛下这一去,家国大事,都还要仰赖两位。” 有了他开这个头,下面的重臣纷纷上前,“陛下大行,是苍生之不幸,还请两位尊上顾念天下百姓,略收悲容。” “是啊,陛下素来爱惜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也必不愿意殿下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啊” 在重臣一片劝谏声中,霍皇后和太子的哭泣终于停止了,慢慢地,寝殿内的哭泣声也渐渐低落。唯有一个声音还在不合时宜地持续着。 秦诺看向旁边三哥秦健的方向,他正伏地痛苦,声音凄厉嘶哑,“父皇啊!” 霍皇后微微皱眉,旁边的七皇子秦勋立刻凑到秦健身边:“三哥啊,父皇一向怜惜你体弱,你这样悲恸,这不是让父皇走得不安心吗?” 秦健反手将他推开:“滚开,你们这些忘恩薄情的,我哭父皇怎么了?你们一个个只知道急着接受父皇留下来的江山地位,除了我,谁是真心为父皇哭一场的?” 秦勋被他推得摔了出去,多亏后面的秦诺一把扶住。 骂得真是痛快!秦诺忍不住对这个三哥刮目相看了,看不出秦健还有这个胆量,还是说他知晓将来太子上位,自己必然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对他的哭骂,殿中宗室和重臣都选择了直接视若无睹。唯有范丞相,摇摇头,“三殿下是悲恸过度,痰迷心窍了。” 被推得摔在一边的秦勋配合着解释道:“父皇从前最疼爱三哥,也难怪他如此失态。” “是啊,父皇走得如此突兀,谁不难过。”一边说着,太子也忍不住继续落下眼泪。霍皇后跟着哀鸣一声:“陛下这一走,让臣妾如何是好啊!” 殿内又是一片哭嚎。群臣少不得再上前劝谏。 又哭了片刻,霍皇后勉强收住悲容,说道:“陛下一走,我六神无主。朝中范丞相最为德高望重,就请您老与礼部张大人一起,为陛下的身后”说到一半,霍皇后难忍悲痛,又一次哭了起来。 群臣少不得再一次劝谏,就在这样的反复拉锯中,景耀帝的葬仪开始布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武功 秦诺爬了起来,跪得久了,膝盖都感觉发麻,连他也是这样,其他人更加不济。几位公主还有直接哭晕过去的,只得由宫女扶了下去。 除了皇帝的死,秦诺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就是昨晚宫变的结果。回宫更换丧葬衣装的时候,意外从李丸口里听到了消息。 原来昨天晚上,裴大将军得到陛下病重的消息之后心急如焚,引动旧伤复发,入宫行至半途突然吐血昏迷。随行同伴无奈,只好将他扶了回去。 搞了半天,宫变压根没闹起来啊!亏之前自己紧张兮兮的,原来是个哑炮。 吐血昏迷吗,想起昨晚遇到的霸气的裴大将军,这样柔弱的病情出现在威武的躯体上,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秦诺莫名地想笑。 转念又想到,自己遇到裴翎已经是在乾元殿门口了。他入宫之前吐血昏迷难道“裴将军是走到哪里发病的?” 李丸想了想:“好像就是在乾元殿门口吧,奴才也只是听那边的宫人提了一句。” 乾元殿门口!难道是自己一离开,裴将军就发病倒下了?不对劲儿啊,路都走了一大半了,却要在宫门口来这一出。应该是裴翎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然后临时改变了入宫的决定。这不对劲儿的地方不会是自己吧。 事情太诡异,秦诺难免多心。只是没有时间给他细思了。匆匆换完衣服,赶去乾元殿。 皇帝大行的祭奠已经迅速布置了起来,整个乾元殿都挂上了肃杀的白绢,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一片森冷,如同凛冬提前降临, 诸皇子都集中在东偏殿里,秦诺本想打探一下裴翎的消息,一进门却感觉气氛不对。 众人脸色沉寂,尤其秦泽,苍白憔悴,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秦诺心里咯噔一下子。 见他进来,秦勋上前低声提醒道:“九弟,刚刚贤妃娘娘去了。” 果然东窗事发了!秦诺压抑不住剧烈的心跳,怎么办,繁绢那边还没对好口供呢 正慌乱着,却听秦勋继续叹息道:“贤妃娘娘悲恸父皇身亡,投水自尽,以身相殉,如此贞烈,实在是我大周女子之典范。” 投水自尽?秦诺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神t投水自尽啊,葛贤妃肚子上那么大的伤口,瞎子才会当做是自尽呢! “这怎么会发生此事呢?”秦诺眼神闪烁。 “刚才殿内一直不见贤妃踪迹,皇后娘娘派人搜寻,却没想到得来这样的消息。”秦勋慨叹一声,“唉,贤妃娘娘性情刚直,会如此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是霍皇后将消息压了下去!秦诺立刻意识到,为什么?是为了不想让葬礼多生事端?毕竟皇帝刚刚驾崩,人心惶惶,若再传出葛贤妃无故被杀的消息,势必引发各方面不必要的联想。对霍皇后来说,暗杀裴翎的机会已经失去,如今太子平稳登基,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霍皇后出手,想必不会留下什么破绽吧。这样想着,秦诺稍稍放下心来,突然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锁定自己。 是秦泽,不用回头看,他也能明白那道目光会是何等的阴沉探究。 秦泽应该不会轻易相信投水自尽的谎言,自己应该怎样瞒过他呢? 还好秦泽没有立刻上前询问,毕竟下迷药算计秦诺一事,不好宣之于口,而且葬仪马上要开始了。 皇帝殡天这样的大事,礼节繁复之极,秦诺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少次跟着众人跪倒c磕头c哭泣,从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外臣还好一些,还能凭借处理公务的时机,短暂离开歇息片刻。宗室就惨了,乾元殿前的广场里,黑压压跪着一片人,其中还有七八十岁的老翁和五六岁的幼童。听说女眷那边还有好几位怀有身孕的夫人,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冷硬冰凉的青石地面上。 身为嫡系的皇子皇女,是直接跪在殿内的,好歹不用跪在外面吹冷风,但饶是如此,还是有数位体质孱弱的公主和皇子倒在了岗位上。 到了第二天,连一向咬牙支撑的秦健也撑不住了,摇摇欲坠。霍皇后却没有如同前面几位皇子公主那样及时命令宫人将他挪下去歇息,而是视若无睹。 秦健也是个硬气的,昏迷了片刻时间,悠悠转醒,又一次跪倒在地上,嚎哭起来。整个内殿就属他声音最嘹亮最悲切,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秦诺跪在他后头,悲悲切切地熬着,精神恍惚中,时不时能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霎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视线离开,然后再新一轮的悲悲切切 有这么个心腹大患,还让不让人好好哭丧了! 终于从乾元殿返回,躺在自己房间里,秦诺死狗一样摊在床上,真的太累了,古代这些礼数真不是人过的,幸好自己一向身体强健,又通贯了武脉。 说起来,这几天忙得团团转,他都没来得及仔细考虑这件事呢。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到了小书房。 身为皇子,都有自己的配套书房,但秦诺本人的书房,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要干净很多,不仅陈设简单,书本数量也少,可见利用率极低。这也大大降低了秦诺的工作量。 下层的十几部都是秦诺穿越过来之后让李丸给自己弄来了解这个时代的。早已经翻阅过了,秦诺一眼扫过,然后目光投向原本就有的藏书,挨个抽出来仔细查看。 没错,秦诺在找传说中的武功秘籍。 穿越之前的秦诺竟然会武功,这件事情太离奇了。这小半年的生活,他对秦诺的生活轨迹已经一清二楚,大周朝还是挺注重皇子的教育问题的。 除了节礼等休沐时间,皇子满五岁就要开始入学启蒙,上午习文,下午练武。 作为一个不上进的笨蛋皇子,秦诺的课程无疑是轻松的,文化课程都是去装装样子,甚至不去也没关系,几位太傅都压根儿不会询问他的课业。在学堂他也是唯一没有伴读的皇子。也不知道葛贤妃动了手脚,还是内务府真的完全忘记了。 下午的课业是习武,自由程度更大,有的皇子选择修习弓箭骑术,有的喜欢练习一下拳脚功夫,像秦健这种对兵法战事感兴趣的还可以选择这方面授课。 而秦诺就是学习拳脚功夫的一员,为此没少被秦泽暗地里骂武蛮子。只是从穿越过来之后,秦诺大病了一场,所以下午的课业很久没有参加了,直到上个月才去了几次。 从仅有的几次接触,秦诺能感觉得出,教授他拳脚功夫的两个侍卫纯粹是在应付差事,态度虽然恭谨,但完全就是陪小孩子玩耍的动作。 所以去了几次秦诺就意兴阑珊了。他本来对这个也没什么兴趣。万万没想到,在经历宫变的危机之后,竟然发现身体有武功,只怕连教他功夫的侍卫也没有发现吧。 所以秦诺怀疑是原主儿自己修炼的。 一阵翻箱倒柜,几十本书都是礼仪典籍,摆着好看的,若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秦诺抽取出其中的一本。 翻看了片刻,秦诺眼前一亮,前后都是普通的佛经,只有中间字体与众不同,密密麻麻还夹杂着人体图形,仿佛是人体经络的图片。 真的是武功秘籍! 果然秘籍藏宝图这种东西都是隐藏在佛经里面的,《鹿鼎记》诚不起我也!秦诺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合上书册,看着《普陀弥渡经》这个名讳,还得再找几本对照一下,确定是这个。 秦诺思量着,正要捧着秘籍仔细看一看,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殿下,睡着了吗?”是李丸的声音,知晓自己疲惫不堪,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应该不会过来打扰才对。 秦诺将书册合上,塞回书架。回到床头坐好,才扬声道:“进来吧。” 李丸推门进入,面色有些青白,带来的消息更是让秦诺意外。 “殿下,内务府刚送来消息,绿荷她,被人发现死在夕月湖里。” 秦诺脸色一变,“怎会如此?” “这,送来陈公公说,看尸首,应该是今晨在水边玩耍的时候,失足滑了下去。问咱们殿内有何特别的吩咐,若无,就按照宫规处理,送去安葬了。” 失足滑下去?夕月湖边湿滑的地方都横着围栏呢,怎么可能轻易失足。难道是投水自尽。不对啊,要说绿荷是因为之前被自己推进水中的羞恼,受不了周围的嘲讽议论,也应该在前些日子投水,如今皇帝驾崩,宫里忙乱成一片,谁还记得她那点儿破事儿。 秦诺脸色阴沉,李丸偷眼瞧着,也不敢多话。 沉吟半响,秦诺抬手道:“就按照宫规处置吧,去银柜里取二十两银子,给内务府说将棺材弄得体面些。再让东泊将绿荷的衣裳首饰清点出来,随同她陪葬吧。” 东泊是秦诺身边的大宫女,掌管着他身边诸多杂务。 李丸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却没有说出,只叹了一声:“殿下仁善。奴才这就去传话。” 秦诺明白,这二十两银子和绿荷的衣服首饰未必会落在她身上,但总归是一点儿心意。虚伪吗?绿荷是怎么死的他无法确定,但必定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葛贤妃的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过去了吗? 心头一层阴云蒙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封王 秦诺身边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盛大的葬仪还在继续,三天的哭丧奠仪终于结束,然后是停灵时间,宗室轮流陪伴,总算有个让人喘口气的时间了。长时间的跪拜哭丧,宗室和朝臣都有很多病倒的,甚至听说还有一位侯夫人不慎小产了。 在万众期待中,景耀帝的灵柩终于装点完毕,在一个曙光灿烂的清晨,启程送往盛京北部的万寿山上,安葬在龙穴之中。 葬礼结束了,也代表着属于一个人的朝代彻底完结了。再接下来的,是更加庄重的新帝登基仪式。 众望所归的太子秦聪登上至尊之位,太子妃沈氏被册封为新的皇后。 因为还在孝期,新帝的登基仪式并未大肆操办。循规蹈矩地走完了祭天太庙等一系列环节,曾经的四皇子秦聪,就成为了大周皇朝的最高统治者,年号改为永光,不过要等到明年才会正式启用,今年的剩下时间,还是景耀的时代。 新帝登基,皇宫自然也要重新整理分配,几位皇弟不可能继续居住在宫里了。而秦诺几个人,也到了即将与这个宫廷说再见的时候。 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天,秦诺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封号。 淳郡王。 景耀帝遗留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三皇子秦健封德亲王,六皇子秦欣封端郡王,七皇子秦勋为舒郡王,九皇子秦诺为淳郡王,十皇子秦泽为燕亲王,剩下的几位年龄尚幼,不便开府封王,新帝怜惜幼弟,便专门下旨在册封之前,都如以往继续住在宫中。 反正秦聪膝下空虚,太子妃并未生育子嗣,只有侧室诞下了一个儿子还夭折了。连霍太后也笑称,宫里多些孩子,更热闹些。 对自己封为郡王,秦诺在预料之中,而秦泽竟然被封为更高一级的亲王,让他大为惊讶。三皇子秦健也就罢了,他在诸皇子中年龄最长,母系尊贵,极得景耀帝宠爱,而且在葬礼上又大大出了一把风头,扶棺哭嚎不止,数度晕厥过去,都不肯下去休息。弄到后来,霍皇后都看不下去了,几次趁着他昏迷,派人将他送下去,结果他醒来之后立刻拼死冲出,要继续为皇帝守灵,宫人拦都拦不住。这样持续整个葬礼,宗室和大臣看在眼中,不免都暗暗称赞三皇子至纯至孝。 这样的气氛下,秦健封为德亲王是顺理成章,而秦泽为何会被册封亲王呢?因为葛家对霍家的忠心耿耿吗?很快,秦诺的疑惑有了答案。 册封之后第二日,又传来了新帝对众人官职的安排。 大周自太宗皇帝以来,就厌恶宗室游手好闲,所以成年之后都会安排职位,但传承至今,也不过是个虚号罢了,成年的皇子王爷们去悠闲的衙门里挂个职,白领一份俸禄。 秦诺被任命为神策营禁军督察,这是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得到同样职位的还有秦勋,也许是考虑到他们两人都不学无术,偏好拳脚武斗吧。 六皇子秦欣领了户部司库管领的职位,是个肥差。而秦健被任命为敬华馆文史编撰总领,只是挂个名,将来修撰成的典籍便有他的一份功劳,可以说是极为清闲又体面的差事了。 而秦泽的安排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 “十弟平日里最得父皇怜惜,所以此事非你莫属啊!”大周新任帝王秦聪紧紧握住弟弟的手。 按照大周礼法,父丧之后要有三年的孝期,其中婚嫁饮宴等作乐的行为都被禁止,当然,天子不可能守孝这样长时间,所以以日代月,只守二十七天即可,但大多数天子都会选择一位宗室,代替自己完成整个守孝环节。 如今,承接这个荣耀的就是秦泽。 代天子守皇陵! 想到之后连续三年看不见这个朝夕相处的小子了,秦诺还真有点儿留恋才怪!终于从那个阴沉的视线里解脱出来了。而且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坑爹的皇宫。秦诺简直感觉前所未有的高兴,天也蓝了,水也清了。 这些日子趁着守孝的空档,他悄悄找机会见了繁绢一面。询问后续事情。 繁绢告知,她对秦泽的解释是,葛贤妃去找皇后娘娘禀报事情,结果离开没多久,九殿下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要往外走,她拦不住人,只能放他离开了。 秦泽似乎并未生疑,至少没有迁怒繁绢。 “不过十殿下这些日子脸色阴沉莫测,奴婢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而且奴婢听说他这几日跟管事陈户密谈了好几次。”繁绢也满心忐忑。 “随便他吧,这件事以后你我不要再提。”秦诺叮嘱道。 对这件事,他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霍皇后已经将事情定性为自尽殉葬了,还礼部专门下旨褒奖葛贤妃的贞烈,不可能自打耳光翻旧案。将来秦泽能查到什么,随便他。反正大家都是王爷,谁怕谁啊! 终于熬到了出宫的日子,一大清早,李丸就起床服侍秦诺更衣梳洗。 这些天他指挥着宫里的下人将各色用品器皿整理装箱,忙得脚不沾地。 虽说王府里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但日常起居习惯的小物件也不少。看着对满了整个院子的二十四个大箱子,秦诺有些发愣,“我有这么多东西吗?” “王爷已经是少的了,昨天我去隔壁紫耀宫看过,舒王爷的东西比您还多,更别说前天燕王殿下启程去皇陵,带的行礼规模了。” “好吧,既然秦勋的东西更多,想必自己也不那么扎眼了。”秦诺摸了摸鼻子,上了马车。 坐在车上,翻阅着内务府送过来的名册,分封郡王之后,自己名下的财产大幅度增加。也算是民间意义的分家了吧。太子秦聪继承了家业祖产,另外的兄弟们按照位份各自继承了一部分家产。 分到自己名下的是坐落在城东秀士坊的王府一座,占地百亩,城外淮水河畔的皇庄三处,各十几顷到几十顷不等,每年郡王俸禄纹银八千两,黄金六百两,绢帛两千匹,另外还有禄米,柴炭等物资不可计数。 吃喝玩乐的悠闲王爷生活终于开始了!秦诺满意地在马车里打了个滚。郡王配制的马车也很高级,里面宽敞舒服,躺几个人都没问题。 走了好一阵子,马车一颤,停了下来,外面响起李丸的声音:“殿下,咱们到家了!” 一句到家,也彰显出众人的欢欣雀跃。总算不应继续在宫里熬日子了。 李丸亲自掀开车帘,侍从摆好台阶。秦诺缓步走下马车。 放眼望去,朱门高墙,掩映着重重亭台楼阁,好一座威风气派的王府!门前是跪地恭迎秦诺的侍从仆妇,乌压压的少说也有四五百人,都是内务府拨派来的人手。 秀士坊本就是宗室云集的所在,内中府邸林立,而这座淳郡王府坐落在最北侧,再往外就是热闹的锦华街,秦诺表示非常满意。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下,秦诺进了正厅坐下。 内务府负责交接的管事送上了两本厚厚的名册,一本是记录整个王府的财产,从桌椅板凳到器皿摆设,另一本是记录全部奴仆的身契,包括出身形貌特长等。 实在太厚了,秦诺也懒得翻看,这些都是应该交由王府女主人管理的,奈何现在秦诺没有王妃,所以只能暂时交由原本的贴身大宫女东泊了。好在东泊本就是内务府管事宫女出身,对这些还算擅长。 之后李丸叫几个领头的管事进来参拜主人,秦诺例行地吩咐了几句,就让众人下去,一切照旧。 也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别人安插的棋子,但自己一个废物王爷,想必真有用处的棋子,也不屑于安插到自己身边吧。 四五百号佣人,就自己一个主人。也不知道每年庄园里的产出和俸禄银子够不够养活这么多人的。 真是浪费啊!秦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 李丸笑道:“不多不多,将来殿下还要娶王妃,立侧妃,纳侍妾,还要添小王爷,小郡主,这些人都未必够呢。”离开了皇宫,连他也比往日活泼了不少。 秦诺瞪了他一眼,“别胡说了。”想到将来自己要娶妻生子,秦诺就感觉难以接受,幸好还有三年的孝期,暂时不用面对这个问题。 下面的内务府管事还没离开,目光一转,插嘴笑道:“说起来,今次名册上的侍女,有几位还是我们大总管专门补足的。日前听说绿荷姑娘不慎失足亡故,殿下身边不能没有服侍的人,今次划拨人手的时候,便擅自添了两位。” 秦诺嘴角抽搐,“谢过大总管的体贴了。” 管事躬身行礼,一边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都是处理过的,王爷可以放心使用。” 秦诺一愣,霎时明白,今次送来的两个宫女,应该都被灌了绝育药,毕竟,皇帝新丧,作为儿子是要守孝的。但真要龙子凤孙禁欲三年,是不可能的,所以需要做到的,就是别闹出“人命”来,就是严守礼法的孝顺儿子了。所以这种怎么玩弄都不会生育孩子的婢女就应时而出了。 想明白这一点,秦诺一阵不舒服,同时再次庆幸,在这个蛮横的地方,自己穿成了男子,而且是一个皇子。 管事继续笑道:“几位王爷府中都有的,除了燕王殿下,毕竟,燕王如今用不得这个” 秦泽去守皇陵了,代天子守孝,当然要更加严守规矩。 对此秦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随意应付两声,终于交接完毕,奉上红包,送走了管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神策营 将自己的财产名册大概看了两眼,古代的记录方式与后世有很大不同,看了不一会儿就感觉头晕,秦诺老老实实将账目放下。 眼看着已经是黄昏了,李丸问过秦诺的意思,传来膳食。 按照郡王的份例,三十六道菜品和十二道汤品,还不包括小菜主食点心,看着铺满了一桌子的食物,秦诺再一次对未来的奢侈生活有了崭新的认识。自己当皇子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过分呢,只有十二道菜,六道汤,外加主食面点九种罢了。不过皇子是执行的世宗时候定下的份例,那时候国朝初定,上下都不宽裕,而且世宗为人简朴守拙,不希望儿孙太过奢靡。 美美的吃完了一顿,秦诺洗漱一遍,先去了书房。 虽然只有短短半天的功夫,东泊已经带着下人将秦诺日常要用的房间收拾齐整。放眼望去,书房里器皿摆设都严格按照他往日的生活习惯。唯一不同的只是房间更加宽敞明亮,陈设也更加典雅富丽。还有书房里服侍的人。 两个新面孔的侍女,都是十五六岁花朵儿一样的年纪,一个娇美俏丽,身材玲珑有致,一个清雅动人,尤其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是内府专门送来的两个侍女,名册上指明了是替代绿荷的。”见秦诺目光落在两个侍女身上,东泊板着脸解释道,“放在书房里,日后王爷读书,也有个红袖添香的。” 秦诺嘴角抽搐,“什么红袖添香,一个绿荷已经够麻烦了,如今变成两个。” “那王爷准备如何处理此二人?”东泊问道。作为宫里沉浮多年的老人,东泊自然明白这两个侍女是什么性质的。 “都是可怜的孩子,给她们安排份简单的活儿就好,书房里就不必了。”秦诺揉着额头,“一切你来照看就好。” 自己才十三岁,竟然称呼年龄更大的侍女为孩子。东泊严肃的脸孔有些崩解,赶紧收敛,继续道:“既然如此,就由奴婢处理了。” 秦诺点点头,看着东泊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忍不住想笑。 东泊是从秦诺少年时候就调派过来的宫人,一直打理书房,因为容貌普通,沉默寡言,在东殿几十个宫女中并不显眼,半年前秦诺穿越过来,才将她从众人中提拔起来。会选择重用她,不仅是因为发现她识文断字,颇具才干,更多的应该就是因为这股不服输的精神气儿吧。对主人再尊敬,也不会一味的盲从。 秦诺很快就适应了这无所事事的日子。 第三天,到了去衙门应卯的时候,毕竟头顶上还有神策营禁军督查的职务呢。 神策营的总理衙门位于城西,在京城禁军五卫中,神策营统领西c北两处城门的防务,责任重大,是大周拱卫京城精锐兵马之一。 来到衙门之前,李丸将文书送上,立刻有一个猿臂蜂腰的年轻男子带着护卫迎了出来,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银白轻甲,衬得面目刚毅,神态沉稳。 “神策营副统领赵平一参见淳郡王殿下。”来人拱手为礼,含笑招呼道。 “赵统领客气了,你我将来是同僚,军营之内,不必如此称呼。”秦诺点点头,起身要下车。 赵平一立刻上前,亲自将秦诺扶下了马车。对于皇子,神策营至少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节。 既然被委任了神策营的差事,秦诺事先做过功课,知道这赵平一是神策营三位副统领之一,不到三十岁就能担任从四品的武将,在大周朝廷里,也绝对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了。 自己这个禁军督察也是从四品,与他平级,所以秦诺一举一动完全没有摆宗室郡王的架子,与赵平一并肩进了衙门。 他的举动让赵平一略微松了一口气,宗室不好应付,今次新帝将两个皇子郡王塞到他们大营里,着实让他们头疼了一阵子。 “不知道贾将军可在?”一边走着,秦诺问道。贾辟是神策营总统领,正三品的奋威将军。 “贾将军如今正在衙门内,正在陪同”赵平一话未说完,秦诺就听见正厅里传来嘹亮的说话声。 “贾将军,你可不能拿那些三流货色来搪塞孤王啊,咱们什么交情。” 果不其然,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七哥熟悉的身影,秦勋正贴在贾辟身边,一脸自来熟地缠磨着什么。 贾辟头疼地蹙起眉头,见秦诺进来,顺势起身迎了出来。 “淳郡王殿下也来了。” 果然练武之人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这位神策营大统领明明已经四十五岁,看着却只三十七八模样,容长脸,卧蚕眉,眼神内敛,气度非凡。 “贾将军。”秦诺简单回礼。 两人平礼相见之后,秦诺又转头看向秦勋,笑道:“弟弟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七哥你来的比我还早呢。” 秦勋抖了抖脸上的肥肉,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九弟。我正跟贾将军说道关键处呢,正好你过来了,咱们兄弟一起跟贾将军唠嗑唠嗑。” 离开了那个宫廷,果然每个人都不一样了。秦勋眼前在宫里说话可没有这么大声过呢。秦诺暗暗感慨着,笑道:“不知道七哥跟贾将军商谈了什么大事?” “当然是咱们哥俩儿的待遇问题了!”秦勋挑了挑眉梢,然后转头看向贾辟,“贾将军啊,正好我们兄弟两个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这护卫队今天就让我们哥俩儿挑了吧。” 贾辟点头道:“就依王爷的意思吧。” 秦勋脸上闪过一道亮光:“那你可别那三流货色搪塞我们兄弟啊。” 贾辟无奈地摇了摇头:“瞧舒王爷说的,皇上将两位王爷安排在我们神策营,是信赖,是荣耀,若是我拿三流货色搪塞,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信赖,往轻里说,咱们的交情还顾不顾了。” 听他们掰扯了半天,秦诺才终于明白,秦勋缠磨的对象原来是武卫啊。 难怪他之前就纳闷,两人的待遇都是按照品级来的,而且郡王俸禄丰厚,也不必靠那点儿督军银子过活。 按照惯例,禁军督察身为从四品武将,有五十名随身护卫的。秦勋这是在缠磨着对方,要求调派几个高手来。 趁着贾辟和赵平一出去叫人的功夫,秦诺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七哥,咱们府上不是有内务府调派的二百名武卫吗?”身为郡王,是有侍卫的,内务府在划拨财产的时候一并将人手调派到了府上。另外还可以拿银子私自招募家丁门客,只要不超过一定的规模,没人会介意。 秦勋甩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内务府拨给咱们的人能用吗?都是一群废物点心,武功不入流的,连看大门都觉得寒碜,顶多只能跑跑腿,打打下手,壮壮声势。真打起来,比起高手,一百个都打不过人家一个。” 秦诺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你一个闲散宗室,难道要去打江山不成,要什么高手保护,不浪费吗? 秦勋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状,冷哼一声,“九弟你是见识少,别以为咱们闲散宗室,就没个三长两短的。你不知道吧,两个月前安王家的小兔崽子在春风楼门前为了争头牌跟人争执了起来,嘿嘿,当晚头牌是争到了,睡得咋样不知道,就知道留宿到后半夜,出门之后被人盖了布袋,还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哼,至今都找不到是谁干的。还有半年前,承郡王他老人家” 秦勋娓娓道来,说的都是京城宗室豪门子弟打架斗殴的八卦事端,听得秦诺连连惊叹。 这帮走鸡斗狗的宗室也太能闹腾了! 想想也是,一帮子位高权重的纨绔子弟,有钱有闲,无事可干,难免会闹腾出事情来。而且大周不比前朝,宗室亲王除特殊情况外,是不外放的,都养在京城里,难免事端多。 最终,他只能感慨一句:“侠以武乱禁,果然此言不虚啊!” 两人说了没几句,赵平一返回正厅,笑道:“人已经都召来了,等两位王爷挑选。” 秦勋一蹦三尺高,迫不及待地望外面跑。 秦诺拱了拱手,笑道:“多谢赵统领了,只是你我身在衙门,既是同僚,便以职务相称即可。” 赵平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道:“王爷客气了。” 对方似乎不以为然,秦诺也不再多说,跟着秦勋出了大厅。 来到演武场,宽敞平整的地面上,数百人正列队齐整,等待着两人的挑选呢。 声势倒是挺大的,尤其几百人的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天然的铁血森寒之气,秦诺情不自禁感受到一股压力。秦勋更加不济,本来还跑在前面的,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还是赵平一扶了一把,笑着提醒道:“王爷小心脚下。”才没有出丑。 这算是一个变相的下马威吗?秦诺耸耸肩,继续保持步伐,跟着两人进了演武场。 站到了高台上,秦诺目光扫过,台下站着的大概六七百人,都是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披着甲胄,颇有百战精兵的气势,其中几个块头格外明显,肌肉突出,必是军中力士。 贾辟笑道:“我这些儿郎,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若不是两位王爷今次亲自上门,我绝不舍得拿出来的。” 秦勋大喜过望,“贾将军果然是实诚人!”转头看了秦诺一眼,迫不及待道:“哥哥我就不客气,先挑选了。” 秦诺当然不会反对。 秦勋跳下看台,在赵平一陪同下走入人群当中,左右看了一圈又一圈。 秦诺在上面等得无聊,四面看去,演武场极为开阔,更远处,还有一些神策营的士兵正在操练集训。 秦诺目光一紧,他看到了霍彬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亲卫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霍彬骤然转过头来。秦诺来不及反应,霎时间两人目光相触。 霍彬笑了笑,手一扬,长刀划过一道闪光,不偏不倚落回到架子上的刀鞘里。然后他抬脚向这边走过来。 秦勋刚好挑选完人手,返回台上,招呼道:“咦,这不是霍二公子嘛。” “霍二公子上个月刚刚学成返京,蒙国公爷看得起,安排在我们神策营任职。”贾辟笑道。 对顶头上司,霍彬还是挺恭敬的,拱手道:“统领客气了,舒王爷,我如今担任左军校尉一职。” “想不到咱们哥俩儿成了同僚,当浮一大白啊。”一边说着,秦勋拍了拍霍彬的胳膊。秦勋就是有这个本事,跟谁都能攀扯上两句关系。 霍彬也笑着应对,两人谈了几句,霍彬目光落在秦诺身上,“离京日久,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九殿下呢。” 演戏谁不会啊,秦诺笑道:“二公子客气了。我刚才看二公子刀光闪闪,好生厉害啊。” 门外汉的夸奖霍彬自然不当一回事儿,笑道:“听说在学堂里殿下就对武学感兴趣,也是我道中人啊。” 不等秦诺回答,旁边秦勋朗声笑道:“我这个弟弟,别看长得文弱,力气可是足够大。若是练武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七哥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了。就是吃的比别人多些。”秦诺轻描淡写。 几个人谈了几句,霍彬突然问起:“听闻殿下身边有一个叫绿荷的宫女。” 秦诺目光一紧,笑道:“是啊,你竟然还听说过她的名字?” “绿荷啊,她是九弟的枕边人,不过是个没福气的,前些日子落水身亡了。”秦勋大大咧咧道。 此时此刻,秦诺无比感谢秦勋的大嘴巴。 霍彬一愣,他也没料到绿荷竟然是秦诺的房内侍妾。无端关心别人的侍妾总是很没礼貌的。他立刻赔礼笑道:“是我失礼了。我府中一个侍从据说有个姐姐叫绿荷,送入宫中了,一直想打听人呢。” “原来如此,是绿荷亲缘浅薄了。”秦诺笑道,一言带过。心中却暗暗警惕,无缘无故,霍彬怎么会提起绿荷? 没有人关心奴仆的事情,秦勋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自己刚刚挑选的侍卫上。 他冲着秦诺兴奋地搓了搓手。“贾将军,九弟,你们看着我选得如何?” 秦诺一眼望去,果然,秦勋将几个块头最大的力士都挑选到了队伍中,一个个壮如施瓦辛格的汉子一溜儿排开,浓重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秦诺感觉眼睛有点儿受伤。 这样一支亲卫队,战斗力如何不知道,威吓力是绝对爆表了,将来自己这位七哥去秦楼楚馆,想必不会发生安王世子那种惨剧了吧。 接下来轮到了秦诺了,走在人群中,目光扫过,遍地甲士中,不乏有人眼中流露热切的期盼。仔细想想也能理解,禁军督察,又是宗室郡王,他的侍卫基本上就是一个铁饭碗了,未来的活计不会太辛苦,也不用餐风露宿夙夜值守,万一有了战事还要上阵厮杀。但是,真正有本事,有野心的人,会期待这样等同于豪门家奴一样的铁饭碗吗? 看着秦诺行走在甲士之中,明显兴趣缺缺的模样,半天都没挑选出一个人来,赵平一忍不住问道:“不知道王爷想要何种亲卫,有何特殊要求吗?” “亲卫还有很多种吗?”秦诺随口问道。 “哈,亲卫吗,跟在身边不仅是护卫安全,日日看着,总要用起来舒坦才行。像霹雳营的任副统领,挑选的亲卫都是身手敏捷,容貌俊逸的年轻人,说看着舒心,相处也松快。” 话说得委婉,这任副统领明显是个颜控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了。 “再比如在下本人,因为祖籍江南,家人眷恋故土,不舍离开,少不得日常走动,所以在下的亲卫大多都是腿脚灵便,办事利落的,武功反倒在其次了。”赵平一淡然说着。 秦诺笑了笑:“被赵统领一提点,我倒是想起,如今王府草创,杂事极多,也希望能选派一些办事伶俐之人,另外,内务府也调派了些侍卫以供日常使用,不过大多功夫稀松平常,所以想要请营中划拨几位能教导弟子的,也可以统领□□一下这些不成材的人手。” 王府里还有二百名侍卫,日日养着这些人,总不能让他们吃白饭吧。 赵平一眼中闪过赞赏的神色,笑道:“王爷若信赖,便由在下帮忙挑选吧。” 秦诺立刻从善如流地同意了,想必自己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们也不耐烦了。 不必挑选,秦诺便跟秦勋几人一起回了正厅,不多时,赵平一带着挑选好的五十名侍卫来到。 秦诺出去接见,秦勋也跟着旁边。正主儿还没说话,他先嚷嚷了起来。 “不是吧,老赵啊,你该不会把我这九弟的淳郡王府当做孤老院吧!” 也难怪秦勋这么说,放眼望去,五十名侍卫之中,竟然有一小半都是四五十岁的年迈之人,甚至还有明显的伤残,剩下的人也大都面目平庸,体格寻常。 听到秦勋的话,站在最前面的汉子冷哼了一声,怒视秦勋。他体格魁梧,但却只剩下了一只眼睛,看着颇为狰狞。 秦勋吓了一跳,忍不住道:“这亲卫是王府的体面,这种形貌的如何使得。” 那独眼汉子粗声粗气地道:“若不使得,便让我们兄弟回去歇息。” 赵平一皱眉喝道:“鲁冬,两位王爷面前,不得无礼。” 转头又向秦诺两人解释道:“鲁冬曾是我神策营中百步穿杨的神射高手,如今年龄已大,又在北疆的战事中受伤暂退,殿下若要请人教导府中侍卫,他正合使用。” “瞎了的百步穿杨高手?我府里还有一位轻功无敌的瘸子门房呢!”秦勋生气起来,啧啧道:“这种疲赖货色,也能带出门去吗?” 秦诺笑了笑,“多谢赵统领了。七哥,我与你不同,没那么多时间出门,何必非要武功高强的?” 秦勋也不再多言,反正这个弟弟本来就呆呆蠢蠢的,别人随便搪塞他也看不出来,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秦诺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好歹也是个皇子,又无冤无仇,他相信赵平一不会专门坑自己的。而且他也不准备在京城里当纨绔子弟,何必弄那些气派门面呢,尤其他自己也算初涉武道的人了,很明白真正的高手不会是满脸横肉的,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啊。 见秦诺也同意了,赵平一大喜,立刻叫来文书办理调派手续。很快这些兵丁就变成了两人的专属侍卫。 将这件事情处理完毕。赵平一坚决推辞了两人吃饭的邀请,恭恭敬敬将两位大爷送出了门。 本来还想要询问一下禁军督察这个职务具体应该干什么呢。 站在神策营的大门口,秦诺感觉有些茫然。就这么离开了? “走吧,”一只手臂搭上了自己肩头,能如此自来熟的,非自己那位七哥莫属了。一改在宫中谨小慎微的老好人面目,离开了那个皇宫,秦勋的性格变得更加张扬肆意,当然,圆滑的本质依然不变。对秦诺这个本来生疏的弟弟,也莫名地亲近了起来,甚至跟到了他的马车上。 “好处已经收足了,还不走愣着干啥呢。” 这样就完了?自己明明是来上班的啊!秦诺无言,忍不住问道,“七哥,咱们这个禁军督察不需要干什么吗?” 秦勋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他,“想干什么?每天大清早来这里准时应卯,操练兵马?你当皇兄是要折腾咱们呢?再说,就算你想来,人家还不想接呢。” 这点秦诺已经察觉了,他反应再迟钝,也看得出,贾辟和赵平一对自己两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别的不说,几次开口都没有让赵平一更改称呼,便是明显的拒人千里之外。 所以说,所谓的职务,只是个虚职罢了,白领一份俸禄。秦诺摸了摸鼻子,也是,真要是每天来这里与这些拱卫京城的武将同进同出,说不定人家皇帝还要怀疑你有什么小心思呢。 转念又想到:“那三哥c六哥他们那边的” “一样,挂个虚名罢了。不过三哥那个虚名值得啊,那文史编撰完成,少不了他一个署名,说不定还能流传后世,让人以为是什么大才子呢。嘿嘿,至于咱们,只要闷声发大财就行了。” 所谓的大财,就是这五十个士兵吗?秦诺透过车窗,望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队伍,有些无语。 “哈,你可别小看了,神策营这边,都是精锐,当然,哥哥也知道,真正的高手,都昂着头等着提拔升官呢,绝不会到咱们两个毫无前途的郡王府里来,但总比没有强吧。在京城这地界,总得有些人手使唤,他们是神策营的身份,拿出去办事,可比普通的郡王府家丁方便多了。” 秦诺心里一动,他还没想过这一点呢,这五十个兵丁亲随,挂着神策营的身份,无论住店投宿衙门交接,都方便很多。而且还不用自己养,禁军督察的亲兵护卫都是领神策营俸禄的。这样想来,这笔生意绝对划算! 秦勋虽然只比自己大三岁,但他去年已经领了差事,在礼部衙门跑过两三趟,所以对外面的世界极为熟悉,再加上他为人圆滑,擅长交际,京城权贵子弟中人面很熟。 “出了宫,弟弟那边住的咋样,是不是感觉日子比在宫里舒服多了啊?” 这个问题有点儿微妙,秦诺决定继续走憨厚路线。“只是住的地方大了些,我一个人又住不了那么多房间。” 似乎被他的回答逗乐了,秦勋大笑起来,然后用力拍了拍秦诺的肩膀。 “好兄弟,宫外的日子,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我明天过去找你,带着弟弟好好开开眼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演武场 秦诺与秦勋分了手,各自回府。 秦诺将五十名领回来的兵丁交给管事,郡王府的总管伍德海是内务府安排来的,对这些事情自然轻车熟路,很快将众人按照惯例安排妥当。 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兵暂时充作府内家丁的教头,另外的都编入仪仗卫队或者护院队伍里。 其中那个据说是神箭手的独眼中年汉子鲁冬,不愿意整日蹲守内宅当教头,吵嚷着一定要去护卫队。 伍德海有点儿抱怨,出行的仪仗护卫队,关键是要体面,弄进去一个独眼龙太不齐整了。 秦诺倒是无所谓,自家一个闲散郡王,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何必那么光鲜亮丽。 安排好了人事,晚上又将自己那点儿家底搬出来计算了每年的收入,秦诺美滋滋地上床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秦勋上门了。 昨天分手的时候虽然说过今天要来找自己,但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秦诺迎出大门去,就看见秦勋一身珠光白的交领长袍,圆滚滚的进来了。 平心而论,秦勋其实长得不差,想想景耀帝的长相,再加上后宫风情万种的各色美人,就知道,皇子中没有难看的。但秦勋有一点,太胖了!整个人至少有二百斤。眼看着他抬脚跨过大门,秦诺险些以为是一只白嫩圆滑的鸡蛋滚进了大门。 忍住笑意,秦诺上前招呼道:“七哥,这么早就过来了。” 迎着秦勋进了正厅,分主宾落座。秦勋目光扫视周围,肥嘟嘟的双层下巴抬了抬:“九弟啊,你这府邸收拾地挺干净。”目光又落在上前奉茶的侍女身上,眼光一亮,“内务府待你不薄嘛。” 侍女面若桃花,身姿窈窕,正是之前内府送来的两名特殊用途宫女之一。 实际上,内务府调派来的丫环仆妇中,确实以这两人容色最盛,所以东泊安排两人的正厅奉茶,活计儿轻省,又能撑撑门面。 秦诺随口道:“七哥客气了,这是顶绿荷的缺儿的人。” 绿荷?秦勋一愣,那不是侍寝的宫女吗,目光扫过,颇为遗憾地啧啧了两声。 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还想要出言索要不成?你好歹是孝期啊! 待奉茶的侍女离开,秦勋随口问道:“也是处理过的吧?” 秦诺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弟弟就不知道了。” “哎呀,如今是什么时候,不处理过的宫女,谁敢放心使用,就算处理过的,也别轻信,内务府的这帮子狗贼,可是奸猾地很。八年前老信王驾鹤西去,世子向他们索要了几个侍女,说得好好的,都服了绝育的汤药,嗨,进府没几个月,接二连三竟然有了身子。结果信王世子被狠狠弹劾了一顿,险些丢了爵位。” 自己这个七哥,以前没注意到竟然这么八卦来着,还有这打听小道消息的本事,秦诺本以为妹妹秦芷就已经够能八卦了,如今看来,秦勋更胜一筹啊。这两人应该是双胞胎才对,不会是自己出生的时候抱错了吧。 秦勋说完了一小段八卦,话锋一转:“所以照我说,不如亲自去挑选两个合适的买下来,用着也放心。九弟你若有意,我倒是有好路子。” 秦诺对此全无兴趣,随口应付着:“日后再说吧,此时也不着急。” “唉,还是九弟你把持得住,省钱啊。要知道,一旦买了人,不仅卖身契要花银子,之后衣食住行,起宅院,打首饰,一样一样都得费钱。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不用发愁,如今离开了宫里,一针一线都要自己拿银子,不容易啊。” 秦诺心里一动,秦勋怎么突然哭起穷来了,难不成这才是他今天上门的主要目的。 “七哥可是有什么窘迫之处?弟弟手中尚有些银钱,反正也无可用之处。”开府之后,内务府将第一年的俸禄送来了。所以秦诺如今的小金库还是挺丰满的。 秦勋眼前一亮:“小九你果然是个厚道的,跟那些人不一样。不过哥哥我不是来找你借银子的,你有多少家财,我还不清楚吗?哥哥今天,是来找你商议一个发财大计的?” 秦诺颇为意外,问道:“七哥有何妙策?” “这个嘛,九弟今天反正也闲来无事,跟我走一趟好了。” 于是秦诺就跟着秦勋出了郡王府。 上了秦勋的马车,秦诺大概明白为什么秦勋会哭喊说银子不够了。 秦勋果然比自己更看重享受,连马车都布置的如此华丽。脚下踩着一尘不染的白狐皮,背后是一整只白虎皮的垫子。檀香木的桌案上,杯盏碗碟都是剔透生光的上好玉料打造,嵌着细腻的银饰花纹。连车壁上那一盏青鸾衔珠灯,都镶满了宝石。 桌上的水果也不是当季的时令水果,都是樱桃西瓜等这个季节等闲看不到的东西。 看到秦诺目光在马车里扫过,秦勋叹了口气:“不是哥哥我奢侈,如今京城的圈子里就是这个风气,你要是没有这样一辆马车,都不好意思出门去。你还没见过三哥他的马车呢,十几辆都是金丝楠木和紫铜打造的,西域进贡的宝马拉车,一出门绝对威风气派。” 两人一边说着话,马车一路向西,抵达一处营地才停了下来。 秦诺下了马车,目光扫过,不禁惊讶,眼前建筑巨石垒成,气势宏大,迎面一座三层楼高的大门,上面写着“星阵演武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个个都有半人高。 这里好像是一处隶属军营的演武场吧?来这里有什么可发财的? 转头想要询问秦勋,却不经意看到马车后面跟车的鲁冬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想起他也是军营出身,秦诺问道:“你可知晓这里是何处?” “回王爷的话,这里是属于神策营的一处演武场。”鲁冬没好气地回答道。 神策营的地盘?信息含量太少,但从鲁冬的态度,秦诺还是听出了一丝异样。 前面秦勋已经迫不及待拉住他。“走,哥哥带你见识见识。保证你不虚此行。” 进了演武场,前面是办事的衙署,看起来跟普通衙门没什么两样,外面栽种的花花草草都欣欣向荣。 上来奉迎的管事是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两撇小胡子颇为滑稽。点头哈腰地凑上来:“舒王爷您今日怎么又空暇过来我们这小地方。” “你们也算小地方,上个月刚刚吃掉了我四千两银子。” “王爷您客气了,上个月是您仁慈,打赏小的们罢了,今日王爷红光满面,一看就是运势旺盛,必能马到功成。” “行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先给我说说,今天有什么可看的场子吗?” 管事赔笑着道:“今天有三场戏,不知道王爷您想看哪一款了。” “我这弟弟是头一次过来,三场都看一趟,先兑两千两的玉牌来吧。” 管事目光往秦诺身上一扫,赶紧行礼道:“淳王爷也大驾光临了,蓬荜生辉啊。” 秦诺跟着秦勋从后门走进了廊道,从之前的对话,他大概猜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秦勋竟然赌博?而且动辄就是几千两的大手笔,难怪来钱快,花钱也快,对这种非法娱乐,他是绝对没兴趣,也没好感的。 只是这赌场设地也太迂回了吧。绕过曲曲折折的廊道,一直走到一处石室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立刻有眉清目秀的小厮上前替两人打开房门。 房间虽然不大,但布设得颇为豪华,宝石蓝的地毯铺陈在脚下,香梨木的桌椅都一尘不染,角落的青铜仙鹤炉上焚着清雅的百合香。 侍从自觉地站在门外守着,只秦诺秦勋进了房内。不多时,又有俏丽的婢女入房,为两人奉上茶果酒水。 秦诺起身来到房间唯一的大窗户前,向外看去,忍不住吃了一惊。 房间居高临下,下方就是占地宽阔的演武场。灿烂的光阳从头顶上映照下来,气势宏伟。原来他们竟然身处一个巨大的地坑中,难怪刚才一直沿着地道向下走呢。 从这个角度望去,演武场一览无余,同时可以看到周围四面环绕,都是林立的房间。整个建筑模式,颇有古罗马大剧院的风格。 这么庞大的天坑,就算是天然的,想要将它改建成如今斗场的规模,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工程吧。 在这里能赌什么?秦诺隐约有了不好预感。 不多时,又有小厮进门,奉上一本小册子。 秦勋迫不及待地接过打开,目光扫过,顿时爆出亮光,“哈哈,第一场就是刺激的。九弟,待会儿你我可有眼福了。” 很快,秦诺就明白秦勋所说的“眼福”是什么了。 演武场上很快开始了第一场比斗,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将两名即将对峙的人领进了中央的场地上。 让秦诺大为惊讶,第一场比斗的竟然是两个琦年玉貌的年轻女子。身上穿着薄如蝉翼的绢纱衣服,却只是勉强遮住了重点部位,似露非露,更让人遐思无限。看来这个赌局,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单纯。 喧嚣声传来,是东侧看台上,那里没有房间,都是一排排的座位,几乎坐满了人,以秦诺的目力,能看到大多数都是青壮年男子,冲着演武场中间对峙的两人大声喝彩。 房间里侍立的小厮恭敬地问道:“两位贵人可要下筹码?” 秦勋啧啧两声:“这种娘们戏有什么好下的,唉,算了,我还是下点儿吧,左边那个胸大,就押左边的五百两吧。” 小厮立刻领命,下去登记。 秦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台下的比斗开始了。 两个女子一个使用长剑,一个使用峨眉刺,这是秦诺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看到有会武功的人正式的比斗,他看得很仔细。但看了片刻,就察觉出味道不对了,两个女子招式也算凌厉,不多时身上就满是血痕,尤其使用长剑的女子。只是因为比斗,原本就单薄的衣服很快七零八落,妙处尽显。四周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哨声和欢呼声,听得秦诺不停地皱眉。 当今世道,虽然武者众多,但女子习武还是较少的,这两个女子身手看起来都还不错,为什么会沦落到来这里厮杀卖艺呢。而且堂堂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如此野蛮的事情。他原本以为,秦勋带自己来赌博,是骰子麻将之类的东西,他打定主意只随便陪着玩几把,然后就借故离开,并不沉迷,看到了广阔的场地,又怀疑赛马斗犬之类的赌博,却万万没想到,不是斗犬,竟然是斗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买人 台下的比拼越发激烈,四周的欢呼声也越发高涨。 秦诺意兴阑珊,很快转头不再多看了。 秦勋站在他身边,啧啧有声,“哎呀,这一招不行,得再高一点儿。哎呀,这个妞果然火爆。” 不多时,用剑的女子一剑刺中了使用峨眉刺的女子肩膀,鲜血飞溅。峨眉刺女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胜负已分,虽然没有出人命,但场面血腥,让人极度不适。 秦诺全程皱着眉头,十几个工作人员涌上场地,将两人带了下去。 用长剑的女子虽然赢了这一场,但之前落在下风,被峨眉刺女子划得遍体鳞伤,满身血痕,再加上原本的衣服都差不多撕裂了。如今是在礼法森严的古代,一个女子,但凡还有一丝选择的余地,都不会落到如此惨烈的境地吧。 对他的疑惑,秦勋大笑着给出了解释。 “有些是宗门仇杀覆灭,俘虏来的人手,有些是买了奴隶,从小调,教。更别说还有南朝俘虏来的那些呢。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谁知道是哪里来的。不过这里是神策营的场子,来路绝对正,就算买人,也可以放心买。”一边压低了声音,“九弟你要是有兴趣,我让给你留着,放心吧,别人的面子不给,贾辟还能不给咱哥俩儿面子。” “这里算是神策营暗地里经营的生意?” “哈,也不算暗地里了,如今禁军五卫,哪家没有点儿私底下的营生补贴家用。大家都心知肚明。” 秦诺想起昨天见到的贾辟和赵平一他们,总觉得心情复杂。不仅经营这种泯灭人性的武斗场,还兼职贩卖人口。 “这种娘们戏都是噱头,哄那些没什么见识的,或者外地进京来的人的,没啥看头,哥哥知晓你也不喜欢看这个,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呢。咱们哥俩儿想要发财,就看这一把了。” 接下来上场的是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手持长剑,一个用短刀。 按照秦勋的说法,这两个都是有品级的高手。秦诺这才知晓,原来武者也是分等级的。 秦勋游移不定,改投注哪一个呢,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两个都是南朝俘虏,攻破建邺城的时候虏获来的,犹豫了半天,终于敲定:“那个穿蓝色衣服的,押一千二百金。” 秦诺依然没有投注,这种拿人的性命当做赌注的比斗,实在超出秦诺的承受能力。 秦勋下注完毕,终于注意到秦诺异样的脸色,笑道:“想不到九弟如此心慈手软,这些都是战俘,或者自卖为奴的人,不值得同情,神策营的场子一向规矩,绝不会将良民百姓坑进来的。” 秦诺摇摇头,“只是感觉如此对待生人,纵然是战俘也太过残酷” 秦勋愣了愣,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九弟,你真是太天真了,能进来这个斗场,实话告诉你吧,对战俘来说可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远的不提,之前安冬一战的七万俘虏,大多数都被送去西城煤窑那边,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来这个斗场,至少能吃饱穿暖,而且若是有幸被人赎买走,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个好前程呢。” 秦诺默然。古代社会,对战俘一向残酷,像长平之战一举坑杀四十万,而大周朝虽然不会直接杀戮,但大多数都被送去矿坑煤窑等地,服苛刻的苦役,过度的劳累和贫瘠的食物,在这样的折磨下,大多数俘虏不过两三年就会油尽灯枯而身亡。被送来这个斗场,倒是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而且神策营的场子一向平和,不像咱们三哥那边。” “三哥,秦健,怎么又扯到他了。” 秦勋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辟东营在京城西郊也有一处场子,是三哥的干股。嘿,那叫一个刺激呢。上次哥哥去了一趟,哎呀,还有狮虎生吃人的场面。都是被下了药物的猛兽,狂躁难耐,力大无比。十几只涌上来跟人比斗,什么高手都抵不住,直接被撕成了碎片。” “哎呀,我是不爱看这种,太过酷烈血腥,几天吃饭都感觉没滋味。” 秦诺脸色沉了下来。他本以为眼前就已经够残酷的了,没想到还有更过分了,狮虎吃人,这种场面,听听就想要呕吐。 辟东营也是京城禁军五卫之一,是郭家统领,京城都知道,是三皇子秦健的亲信势力。 说话的功夫,眼前的比斗开始了。 两个年轻人都是用刀的。秦诺仔细看着,果然跟上一场大不相同,两人腾挪转移之间,气度开合,招式老练。虽然年轻,但用的都是杀人的招数。 真枪实刀的拼杀,一向不需要太长时间,略年轻一些的蓝衣男子肉眼可见地开始占据优势。刀刀致命,对面的青衣男子几次躲闪不及,肩头和手臂被砍得伤痕累累。 斗场周围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口哨声和嘶喊声此起彼伏。 “快砍,用力冲啊!把那个狗杂种剁成两段!” “快起来,反击啊!老子押了银子在你身上啊!” 秦诺凝神细看,片刻之后,战果出来了,青衣男子被一刀砍中胸口,倒在地上。起伏的胸口还有呼吸。 场中掀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中间夹杂着凄厉的叫骂,似乎是押了青衣男子的赌徒正在跳脚咒骂。同时众多的声音响起:“杀了他,砍死他!”场面嘈杂不堪。 眼看着对手已经没有了反击之力,蓝衣男子反而犹豫起来,持着刀迟迟不肯对躺在地上的对手补刀。 对面的青衣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似乎说了什么。只是隔得太远,没人能听见。然后,蓝衣人猛地前冲,一刀直冲着青衣人脖颈看去。 青衣人也抬起长剑挡了一下。然而他重伤之下,并无多少力气,虽然挡下了杀招,却被这一刀的内力冲击,摔出了场外。 蓝衣人追了两步,发现对手已经跌出去,停下脚步,似乎松了一口气。 看台上一片唏嘘口哨声,终于,裁判上前:“胜负已分。”然后示意仆役上前,将两人带了下去。 又是一波叫骂声,下注的时候是注明对手生死的。这一波叫骂的显然是赌青衣人身死的那伙人正在叫骂。 房间里秦勋乐得险些跳起来,刚才他下注,就是蓝衣人胜,青衣人败而不死。竟然被他赌对了。 秦诺突然开了口,“七哥,买一个人,大概要多少银子?” 秦勋吃了一惊,从斗场开戏以来,秦诺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他还以为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呢,没想到会在此时开口。 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个不喜欢战场赌博的。只是从前没见识过,被吓了一跳罢了,如今缓和过来,必能认识此道有大乐。 秦勋笑道:“我刚才看过资料,今日这三场,都是普通的货色,那两个女子只怕贵一些,这剩下的几名武者,只怕千余两就能拿下。” “不过哥哥提醒一句,这些人很多都是战俘,不可信的,买回去干什么呢?”除非家里开小型斗场的,或者有特殊爱好的。 秦诺眉梢抽搐,他买人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他自己的武功,需要有人指点,自从找到了那本秘籍之后,本来想要找家中的武师问问,但他又不想暴露自己会武功这个小秘密,如今从这里买回去一个,不就简单了吗。 这些人是南朝俘虏,或者门派弃徒,都是无根无凭的人,怕泄密,杀了也就罢了。 “九弟你看中了哪一个?” “就是刚才比斗的那个。” “是那个蓝衣少年吗?”秦勋摸着下巴,那少年看着倒是眉清目秀,难道自家九弟爱好这一口? 秦诺的话语打消了他的疑惑:“不是,年纪略大的那个青衣人。” “啊,那个身手不行,还破了相,有啥用?” “便宜啊。谁让弟弟我穷呢。”秦诺老实坦白道。 “呃”对这个理由,秦勋是无话可说了。 不过他还是帮忙将管事叫了过来,问过了价钱和身契,战败者果然价位要低很多,尤其连续败了好几场的人。 秦勋翻看着卖身契上的近期战绩记录,忍不住啧啧道:“这种货色你们斗场还让上台啊,真是废物点心。”从半年前进入斗场之后,连战连败,胜率为零。 “此人实力其实不止如此,可能是心怀故土,最近一心求死的样子,不然也不会这样低廉的价格卖给殿下了。”林管事笑眯眯解释道。 秦勋满脸不服:“老林啊,你可别诳我们,屡战屡败的人,也能叫什么实力不止如此” 秦诺心里一动,原来看出这一点儿的不止自己啊,刚才他看这个青衣人在与对手战斗的时候,似乎是有留手的。低头看了看卖身契,原来是叫做方源。 只是这种消极的心态,不知道会不会肯真心指点自己武功,也许贪便宜是个错误的选择?算了,反正只六百两银子,花掉就花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回宫 出门一趟,六百两纹银没有了,自己以后还是少出门才行。 花的时候财大气粗,算账的时候还是小小地心疼了一把。尤其看到东泊漆黑的脸色的时候。 很快,秦诺就明白为什么东泊要阴沉着脸了。 中秋节到了,身为郡王府,要与亲朋好友来往走动。 “王爷,奴婢粗略估算了一下,依照我们郡王府的身份,这个节礼大概需要四千两银子。” “这么多?”秦诺吓了一跳,“只是过个节,自己小半年的俸禄就要不见了。” “已经是最俭省了,这还是因为王爷如今刚刚开府,来往的人情都不多,只需要几位宗室王爷中走动就行了。”东泊老实道。 出宫之后,人的交际圈是逐渐扩大的。以后立妃纳妾,交往好友,需要走动的人家至少要翻个五六倍。 秦诺翻看着东泊拟定的礼物单子。立刻意识到,这会是一笔净支出。 身为宗室皇亲,是要讲究一个体面的,不可能像现代人情往来那样,左手收进来,右手送出去,来来回回颠倒流转那些金银礼物是不可能的。 如果王侯爷送给李国公的玉桃摆件在一个月之后竟然出现在宋国公的府上,那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不就是李国公看不起王侯爷,要不就是李国公家已经败落不堪,拿不出别的像样的东西了,无论哪一种,都会在京城社交圈子里传为笑柄,大大伤害李国公府的声望值。 会造成这种现象,也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是手工业时代,无论古董玩物,还是金玉器皿,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内务府批量铸造的一模一样的金碗银筷等通用物件,都要在底下专门打印个记号,列明出场日期和编号,不像后世,同样的商品兜兜转转,千篇一律。 只是一个中秋节就要这么多,再过几个月,还有更加隆重的年节。这还是在国丧期间,任何节庆礼节都要从简办理的前提之下啊。等明年出了丧,花销岂不是还要翻倍。按照大周礼仪,孝期名义上是三年,但当年年节之后就可以恢复日常宴席走动了,平民百姓婚嫁也不受禁止。 难怪秦勋嚷嚷着要赚钱呢,只凭着俸禄银子和庄子上的那点儿进项,真的很吃力呢。 只是赌博这种恶心,是绝对不能够沾染的。 沉吟片刻,秦诺开口问道:“东泊,有没有听说过其他的宗室王府,是怎么赚钱的?” 东泊面上流露出欣慰的神采。自家王爷自从半年前一场大病之后,脑筋好了很多,不过温和善良的品性依然。 “据奴婢所知,几位王爷家中多都有商铺田产,有的插手海贸,养着好几支商队,有的在北疆那边有大生意。像东郡王府,经营多家绸缎庄,年年都从南洋那边进货” 果然,大家都有发财的路子。 将账本递还给东泊,秦诺道:“让我再仔细想想。总也得赚些银钱来。” “王爷英明,其实也不必心急,如今刚刚开府,待将来攒下些银两,慢慢置办庄园商铺,钱能生钱,自然会慢慢宽裕的。”东泊接过账本,温声劝道。 这是在变相的劝自己不要乱花钱了。花六百两买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重伤员这种事情,还要倒贴医药费,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秦诺心知肚明,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他又不是有特殊爱好,只是想要个便宜师傅罢了。 发财大计可以慢慢从长计议,如今的秦诺还有一件头等大事要忙碌。 中秋节作为大周重要节庆,按照传统,宗室群臣是要入宫觐见并赐宴的。今年因为国丧,宴席的规模大大减缩,官员只三品以上,宗室只亲王c郡王及其世子,入宫参加宴席。秦诺恰好在入宫之列。 所以在离开皇宫半个月之后,秦诺再一次回到了大周权力的中枢。 乘车入宫,走过清和门,在皇宫西侧的广场上下了车。跟着引路太监走过一道道回廊,依然是熟悉的亭台楼阁,映入眼中,却多了一层疏离感。 有这个感觉的不止他一个,刚走到流光殿内,就听见秦勋的声音传来:“半个多月不见,这宫里怎么跟变了个模样似得。” 秦勋圆滚滚的身子坐在靠东的席位上。见秦诺进来,第一个招呼道:“九弟,兄弟们之中就数你来的最晚了。” 秦诺视线扫过,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员,众位皇子基本上到齐了,除了在外守皇陵的秦泽之外,还有秦健也不见踪影。 随口笑道:“三哥不是还没来吗。” “三哥今天一大清早就过来了,在太和殿那边回禀公务呢,只怕来的要晚一些了。” 秦健跟他们几个领了闲差混饭吃的不一样,爵位是更高一级的亲王,领的也是文史库编撰的职位。 按理说秦健这个职位,其实也是一等一的悠哉,编书这种技术活儿,也没人指望皇子殿下参与,只等着将来文史编撰完成,给他添一个署名就行。怎么还要去回禀公务这么久呢。 对秦诺的疑惑,秦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三哥嘛,贵人事忙呗。” 有戏!从秦勋的表情就知道,秦健绝对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这死胖子不说,他也不能追着问,毕竟众位兄弟都在殿里呢。 又过了片刻时间,宗室旁系的亲王郡王也逐渐到了,在宽阔的大殿里彼此招呼着。秦勋这个交际达人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跟这个叙旧,一边跟那个唠嗑。 秦诺就清闲多了,而且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干脆溜了出来。 屏退了宫人的跟随,他假装欣赏乾元殿小花园的风景,独自慢行。 沿着乾元殿一路向西,拐到一处僻静的回廊处,秦诺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他攀着横栏,一跃而起,跳上了拐角的横梁上。 横梁角落,一个小包裹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秦诺霎时松了一口气。上次假扮葛贤妃走过这里,他将葛贤妃的披风和钗环脱下来藏在横梁上。之后紧接着是景耀帝驾崩,国丧大事,乾元殿内外进出频繁,一直到封王开府,离开皇宫,他都没有找到时间来这里将衣服取走。 如今趁着入宫朝贺的机会,赶紧将这桩罪证湮灭掉。将披风塞进怀里,秦诺跃下横梁,然后沿着夕月湖一路向北,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所在。 他脱下鞋袜,赤脚踏进水里,掀开湖水中一块大石头,将披风压到了底下。 再过个一年半载,就算这件披风被人找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葛贤妃投湖的时候不慎脱落,卷入了石头缝隙。 放下了一桩心事,秦诺回到岸边的岩石缝隙里穿上鞋袜,想着反正离开宴的时间还早,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秦芷,十几天没见面,也不知道妹妹最近日子如何。 还没行动,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怒气:“殿下,请自重!” 秦诺吓了一跳,穿鞋的手顿时一颤。 “孤有什么地方不自重的?你倒是说来听听!” 熟悉的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不是秦健吗? 秦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透过石头缝隙,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假山对面是一片枫树林,遍地如火如荼,浓艳的底色中站着一位琦年玉貌的少女,一身罗黄色长裙珠光闪烁,肩头披着镶了白狐绒的缎子披肩。虽只十四五岁年龄,却已有倾城之色。是哪家入宫来朝贺的贵女吗? 她对面的秦健一身暗紫色亲王朝服,将原本就沉暗的脸色映地越发阴森难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救人 刚才秦勋不是说秦健有正事在乾元殿面圣吗,怎么一转眼在这里泡妹子了。 黄衣女子杏眼圆瞪,秀眉蹙起,满脸都是不悦之色对着秦健:“殿下将我骗来这里,非是君子所为!” “孤说故人相邀,难道在这个宫里面,霍大小姐还有别的故人吗?”秦健慢斯条理地说着。 “我与王爷并未见过几次面,哪里称得上是故人。” “你我是夫妻,岂能以凡俗礼法论之。” 黄衣女孩低下头,“王爷慎言,臣女并未出阁。”说完,勉强躬身行礼道:“出来已久,太后娘娘也许要找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听见太后两个字,秦健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冷,他冲前一步,一把抓住黄衣女孩手臂,“你站住!” 怎么办,这要管还是不管? 假山后面的秦诺已经明白眼前黄衣女孩的身份了,颖国公霍家的嫡幼女霍幼绢,霍皇后,如今是霍太后了,最宠爱的小侄女,也是秦健的未婚妻。 听说霍太后原本想让她嫁给太子秦聪为太子妃的,奈何景耀帝抢先下手,将她指婚给了秦健,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景耀帝对这个三儿子的万般宠爱。郭家与霍家不合,秦健更是对霍太后母子成见极深,但秦聪的太子之位无可撼动。为了将来自己百年之后,秦健身家性命不受动摇,干脆让他当霍家的小女婿算了。 更别说霍幼绢在京城豪门中出名的才貌双全,配给秦健绝对绰绰有余。 只是看眼前场景,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关系似乎不是那么融洽呢。 秦健动作粗鲁,霍小姐被摔在假山上后背一阵刺痛,险些痛呼出声,紧接着对面的人扑了上来,将她按在假山上。 霍幼绢满脸惊惧,却碍于脸面,不敢高声惊呼,只用力挣扎,她那点儿力气如何比得上秦健,秦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直接撕开霍小姐的衣领,低头胡乱啃咬起来。霍幼绢顿时毛骨悚然,这个禽兽!如今还在孝期,竟然在宫中行此非礼之举。 想要撕破脸皮大声呼救,秦健却早有预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同时手顺着伸进了她衣服领中,用力揉捏起来。他力道极重,刹那间霍幼绢痛得泪珠盈盈, 两人挣扎剧烈,弄得假山都要晃动起来,霍小姐死命踢打,却丝毫无法撼动对面的暴徒,正绝望之际,突然耳边响起骨碌声,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黑黝黝的物体从头顶上滚落下来。 秦健正全神贯注在女子身上呈凶,冷不防头上一疼,顿时头上剧痛,眼花缭乱。霍小姐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一手拢着衣襟,一手提着裙裾,连滚带爬地跑了。 秦健摸了额头一把,一抹血痕看得他触目惊心。低头看去,几个花盆凶器已经在脚边粉身碎骨了。 抬头望去,假山顶上还有十几个花盆摆在边缘上呢,都是这个时节开得好的白菊□□等花卉。 是两人动作太大,将这些装点的花卉给弄掉了下来。 秦健满肚子邪火没出发泄,恶狠狠踢飞了脚边一个碎花盆,低声咒骂道:“这个贱婢,将来再好好收拾你。” 待秦健走远,确定不会回头。秦诺才小心翼翼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远离了事发现场,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其实假山晃动的没有那么厉害,是他用树枝戳了戳几个摇摇欲坠的花盆,打断了这场鸳鸯戏。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霍小姐身份尊贵,若是拼死叫嚷,引来宫人,一旦发现他在假山后面,势必同时得罪两边的人。所以干脆动了点儿小手脚,将人弄走。 只是秦健怎么会如此失态,先别说如今是在国丧期间,霍小姐身份尊贵,将来是他的正妃,何必如此急躁。他早在深宫中就听说过,自家这位三哥生活奢侈,内宠侍妾极多,绝对不会缺女人的。 这个疑惑在他见到好妹子秦芷之后,得到了答案。 距离开宴的时辰还早,诸位公主郡主都在西偏殿等候开宴,秦诺来找,秦芷兴冲冲跟着哥哥去了花园。 兄妹两个十几天没见,都有一肚子话要说,眼瞅着妹子比上次最后一面气色好了不少,秦诺放下心来,景耀帝葬礼一通流程十几天下来,诸位皇子公主都瘦了一圈,这几天松快下来,秦芷巴掌大的小脸儿总算多了些血色。 “日子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每天跟着几个姐姐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然后后花园里逛两圈,自家姐妹说说话,写写字,做做绣品,一天就过去了。”秦芷口齿伶俐地说着这些天的生活,“有时候太后心情不好,我们只在殿外请个安就让退下了。” 太后心情不好?秦诺敏锐地抓住关键点,儿子已经继承皇位,除了上次空忙碌一场,没有除掉裴大将军以外,太后还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别说是为了景耀帝啊。 “好像是因为霍家的事情,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听说霍家那位小姐,不想嫁给三哥呢。” 秦诺瞬间恍然大悟,难怪刚才看秦健如此失态,完全不是对正室贵女该有的态度。 又想到,之前秦健恣意妄为,在葬礼上好几次落霍太后的面子,虽说都是些无关大雅的小事。但霍太后从来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对这个庶子也是满肚子窝火吧。更别说双方早有芥蒂。以秦健的性子,要他在景耀帝死后就收敛脾气,夹起尾巴做人,是不可能的。 可怜景耀帝为了化解双方的仇怨,才专门安排了这桩亲事,如今看来,只怕结亲不成反而要结仇了。 当初定亲的时候霍幼绢年龄小,所以秦健才拖到今年成亲,若没有景耀帝这一病,其实这个月秦健正好成亲的。 只是这门婚事,是景耀帝下了旨意的,能这么容易解除? 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秦诺很快将注意力回转到秦芷的话题上。 新皇秦聪后宫有一位昭媛有了身孕,早在太子府侍妾的时候就有了,如今已经六七个月。 “太医院众口一词,都说是男胎之象呢。”秦芷说着八卦。 听到这件事,秦诺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庶长子会引发什么用的宫廷波折,而是,ka一,爷又得大出血了!敬贺皇帝长子出生,这礼数决不能轻了,幸好是庶出,若是皇后所生,少不得还要向皇后娘家送一份礼。 “听说皇后娘娘也有了身孕。”秦芷紧接着下一句话让秦诺无语了。 呃,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只是皇后胎象不稳,据说是因为父皇葬仪的时候,操劳过度。” 秦诺这才想起,景耀帝葬仪上,皇后作为儿媳,哭丧半途几次晕过去,想必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所以才大意了吧。 秦聪当太子的时候,只有一个侧妃生过一个儿子,可惜未满周岁就夭折了,之后一直膝下空虚。如今刚当了皇帝就接二连三传来喜讯,年轻的皇帝后继有人,想必前朝也会更加安心。只是自己的钱包就不□□心了,可得赶紧筹谋自己的发财大计了。 “哥哥,你在宫外应该比我消息更灵通才对啊。怎么连这些大事都不知道。”说了半天,秦芷叹了一口气,不过自家哥哥向来呆笨,虽然这些日子大有好转,但鲁直的性子只怕没法改了。 哈,秦诺干笑一声,他穿越之前就是个死宅,如今穿越之后,继续发挥宅之本色,除了秦勋邀请之外,几乎都没出过门。这几天光窝在家里算账了,不过自己也确实应该多打听一些消息了。 两人又谈了片刻,秦诺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什么?哥哥,这是你从宫外买来的胭脂吗?”秦芷好奇地接过这个玲珑精致的小锦盒。 “宫外的胭脂哪里比得上宫内的。”秦诺摇头道。刹那间心神一颤,突然升起了一个小念头,胭脂,也许自己能在这上面下功夫? 秦芷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摞白花花的纸张,五两c十两c二十两各有一扎。 这是两千两银子,都被秦诺换成了小额的银票,方便花销。 “哥哥。”秦芷眼眶有点儿发红,“你在宫外人情来往多,耗费大,哪能再为我破费,我在宫里还吃好喝,还用得着银子吗?” “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如今新皇的后宫,未必有父皇在的时候那么细致的照应你们。偶尔有想吃什么,想要玩什么,我在宫外一时照应不到,你别亏待了自己。” “我宫外有俸禄有田庄,哪里差这点儿银子。你先收着,如果还缺什么,派人去宫外跟我说。秦诺叮嘱道。 秦芷用力点点头,将锦盒收进了怀中。 眼看着开宴的时间快到了,才分别开来。 今次见面,秦诺心情舒缓了不少,秦芷在宫里的日子还算不错,让他放下心来。但众位兄弟们似乎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返回宗室云集的大殿里,发现不仅秦健黑沉着脸,连同秦勋几个都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了?”秦诺凑到秦勋旁边,低声问道。 秦勋压低了声音:“刚才内宫传来的消息,说北朔那边二十万大军压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发财大计 秦诺吓了一跳,自己只是离开了一个时辰,怎么风云突变了? “不是说要议和了吗?”他忍不住道。 自从北朔建国称帝以来,双方隔几年就要有一场切磋。半年之前刚刚一场大战,大周吃了败仗,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作为胜利方的北朔同样损失惨重,而且它国力本就不如大周。眼瞅着不可能攻破居庸关了,所以干脆停下了脚步,提出和谈。 对这个要求,大周自然不会拒绝,但和谈的条件,就要仔细考虑了。 巨额的金银,开放的坊市,还想要公主和亲。 对北朔提出的要求,双方一直处在扯皮阶段,本来双方国都距离遥远,使节一来一回就要两三个月,扯了小半年了,都还没有个定论。 “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这帮蛮贼!”秦勋怒骂。 “那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战啊。”秦诺摸着下巴。上一次北朔与东夏等小部族结盟,齐集了足足五十万大军,都没有攻破居庸关,这次二十万兵马能做什么?而且马上天气转冷,北方水草枯干,粮草是一个大问题,万一战事拖延,遇到暴雪更惨,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谁知道呢,果然是蛮夷之辈,丝毫没有国丧不攻的礼仪。” 秦诺无语。还国丧不攻呢,又不是宋襄公,谁管你丧不丧的,而且人家北朔应该就是趁着新帝继位,朝政不稳的时候来捞便宜的。 因为北朔入侵的消息,众人都忧心忡忡,甚至连高高在上的新帝秦聪脸色都很难看。 看着秦聪青白的脸色,秦诺忍不住有点儿同情了。皇帝这份职业,也不好当啊!景耀帝倒是爽快了,一辈子歌舞美女享用不尽,留给子孙的尽是一些烂摊子。 一场宴席草草收场,众位宗室叩谢皇恩之后,退出正殿。 连一向乐观的秦勋都没有了攀扯的兴致,赶到广场,匆匆钻进了马车,离开了宫廷。 秦诺又去西殿那边跟秦芷打了个招呼,比众人晚一步离开。 车轱辘滚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秦诺斜倚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心不在焉地想着接下来的日子。 正昏昏沉沉着,突然前面马匹一声嘶鸣,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 马车里的秦诺连忙按住座椅,这才稳住了身子。耳中传来外面车夫粗粝嗓门的呼喊, “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京城官道上纵马狂奔,哎,站住,站住,咋跑了” 车厢里秦诺掀开窗帘,探头望去,只看到一只黑马屁股正沿着官道以八十码的速度绝尘而去。 自家车夫正气得跳脚,破口大骂。见惊动了秦诺,才意识到失礼,连忙住了嘴,赔笑道:“王爷啊,刚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横冲直撞,要不是小人反应快,险些被他冲撞了王驾。这种没有礼数的东西,该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还能是哪里的野人?能走官道的,不是官宦人家,就是朝廷官差,总离不开一个“官”字。 没有理会车夫的抱怨,秦诺目光落在旁边侍卫队长身上。 淳郡王府的侍卫队长名叫张居喆,八品的小校,是内务府指派来的,为人颇为尽忠职守。他躬身行礼,交待道:“刚才据属下所见,衣着打扮应该是兵部的传讯飞骑,只是不知为何如此匆忙。可要属下派人追上,前去问罪?” 秦诺立刻心中有数,吩咐道:“不必了,走吧。”边关战事十万火急,难免有些失礼。 马车重新上了路。 侍卫队里,一个声音忍不住嘀咕道:“这飞骑如此匆忙,必是边关有十万火急之战事,难道是北朔入侵。”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天生的嗓门粗豪,还是让车里的秦诺听见了。 目光顺着敞开的车窗飘过去,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一只眼睛上带着黝黑的眼罩。披着铁光锁子甲,颇有前世电影中独行海盗风范儿,正是从神策营领回来的那个叫鲁冬的神射手。 秦诺这才想起来,这厮吵嚷着不想当家丁教头,挤进了仪仗队里,还引得管事一顿抱怨,嫌他拉低了仪仗队的整体颜值。 不亏是北疆出身的人,真刀实枪打过仗,立刻就嗅到了苗头。 出宫的时候,左右丞相和兵部的几位重臣都被留了下来,想必这件事明天就会传遍京城,也无需保密了。秦诺索性直言道:“你猜得没错,朝廷是收到了北朔大军扣关的消息。” 鲁冬本来暗地里嘀咕着,没想到头顶上传来秦诺的声音,立刻抬头望去,目光灼灼:“此言当真。这帮狼崽子,就喜欢这个季节来打草谷。” 这兴奋的眼神,你一个半残废,还想着上阵打仗不成。 旁边张居喆也忍不住道:“鲁副管领还想着上阵杀敌不成?”鲁冬因为在神策营是有品级的军官,所以在仪仗队里,也捞了个副管领的身份。 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鲁冬雀跃的眼神瞬间熄灭了。最终摇摇头,叹了口气。 秦诺突然想起,赵平一向自己推荐鲁冬的时候,还吹嘘什么他是全北疆最顶尖儿的射手探马,忍不住问道:“听说你久在北疆,感觉这次战事会如何持续?” 鲁冬意兴阑珊:“我一个早就退下来的废人,如何能得知这些。” 秦诺无语,你身上还带着神策营小校的官职呢,好歹也是个百夫长级别的职务,还领着兵部的薪水。 倒是旁边张居喆有眼色,立刻接话道:“王爷不必忧虑,边关将士齐心,这些蛮贼猖獗不了多久。” 鲁冬没有言语,却嘿嘿了两声。 秦诺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并不如何担忧北疆,北朔之前屡次大战,已是元气大伤,这次不过想趁着本朝国丧人心不稳之际,捞些好处罢了。寒冬将至,想必不久就会退兵。只是担心有心有人乱中取利。” 张居喆笑道:“王爷高见。” 鲁冬面上显露惊讶的神情,多看了秦诺一眼。忍了再三,终于忍不住了。“想不到王爷也能想到这一步。竟然还有人说王爷呃。”显然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当,住了嘴。 秦诺不以为忤:“哈,本王比起其他兄弟,确实比较愚笨,也难免宫人误解。” 见秦诺不追究,鲁冬嘿嘿笑了一声,继续道:“属下也觉得,南陈残党势必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秦诺一愣,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一茬,刚才所说的有心人乱中取利,是担忧京城霍家和裴翎再起冲突。 南陈残党吗?数年前南陈覆灭之后,一个皇子带着两万残兵逃到了南方,投效了原本是南陈附属的乌理国,之后占据三郡之地,建立起一个小朝廷负隅顽抗。因为占据天险,道路曲折,毒瘴弥漫,裴翎派兵试探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不久北朔集结大军南侵,裴翎率军返回北方,一场恶战,虽然大周胜得痛快,但之后北朔贼心不死,连续骚扰边关,裴翎本人又因为不世之功投闲置散,双方互有胜负。所以这些年,大周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北疆,这个偏安一隅的南陈残余小朝廷,始终腾不出手来收拾。 听说这南朝的皇子颇有才干,偏安的这几年,先娶了乌理国公主,之后鹊巢鸠占,蚕食吞并了乌理国的地盘,如今坐地称王,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了。 南陈残党对大周恨之入骨,如今腾出手来,只怕真会生事。 一念及此,秦诺忍不住想要返回皇宫,提醒诸位还在议事的朝廷重臣们一声。但转念一想,又觉可笑。朝廷里能人无数,哪里用得着自己这个闲散王爷操心。 大军压境,朝廷反应极为迅速,第二日就连续颁下数道诏令,调派各地兵马粮草。 秦诺难得地让李丸去抄录了一份邸报,又透过秦勋了解了一些朝廷的动向。果然对南方这个残陈势力,朝廷是有警惕的。 对北疆战事再起,民间也紧张了起来,京城的粮价一日三变,让秦诺忍不住感慨,竟然忘了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但没几天,几个涨价最过分的粮商被痛快地抄家灭族,又让秦诺唏嘘不已。要发财,还是老老实实靠技术吧。 此时的他,正在自家的庄园里。 三个分派到淳郡王府名下的田庄,以城南的这一处长水庄最为优质,不仅土壤肥沃,而且依山旁水,风景极佳,最妙的是还有一处温泉。 田庄的别府就盖在温泉旁边,是田庄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一位郡王所设计建造的。这位莱郡王为人风雅,山庄别院建的精巧舒适,可惜还没来得及享用,就因为卷入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而被赐死了。 当皇族真是个危险活儿啊!就算平生只爱玩乐,并不涉足政事,只因为同母所出的哥哥参与谋反,自己也难以幸免,被赐自尽!了解了自己这位亲叔父的覆灭原因,秦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幸好自己没有亲兄弟,只有一个亲妹妹。 此时,他正懒洋洋躺在温泉池子里,手里捻着一颗圆圆的澡豆。 自己身在的这个大周朝,虽然不是历史上的任何朝代,但社会生产力远胜过普通的封建王朝,日常所见,玉米土豆辣椒等农作物都是早就引入的,纺织铸造冶金等技术都比自己所知的古代要先进很多。 连日常的饮料酒水,秦诺顺手端起放在旁边汉白玉石台上的琉璃酒盏,赤红的葡萄酒水在烛光映照下宛如纯净的宝石。 微微抿了一口,甜甜的滋味,带着一丝酒味,清淡而又不醉人。难得这样一处田庄,竟然也能存得住冰,而且还能自酿葡萄酒。 只是酒中带着一股细微的涩味,所以加了大量的冰糖来中和掩盖这份味道,尝起来有些过分甜腻。 “庄子北边有一片葡萄田,不是小人自夸,咱们庄子上酿的葡萄酒,在整个京城也是能排的上号的,虽比不得西域那边的甘醇,也绝对是一等一的佳品了。”想起刚才这葡萄酒进上来的时候,田庄管事的自夸。 如今流行的葡萄酒,还是以西域的最为昂贵,滋味甘醇。自酿的总是带着一股苦涩,下品的涩味极重,难以入口,上品的便如眼前这杯,涩味被压制到最低,但因为加入太多的糖分,也影响了口感。 审美果然是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停变动的,在后世现代社会,有些对葡萄酒的追求就是这种特殊的苦涩味道呢,工匠专门用橡木桶等窖藏方式,来加重葡萄酒的苦涩。反而是在这个年代,葡萄酒以越甘醇鲜美为上佳。 将葡萄酒中涩味去除的法子,其实很简单,自己是否该试试这个作为发财之道呢? 出宫已经有多日,对世俗经济不再是一窍不通的小白。秦诺知晓,在这时代,盐铁酒水等物,都是官府专营,或者审批了某些商户经营,而站在这些巨商背后的,必然是掌权的豪门贵族。 就如酒水,京城有特许经营权的就那么几家,各大酒楼商户里的酒水基本上都出自这几家,另外还有一些自酿自售的小商户,都不成气候,自然也没人去管。但如果生意做大了,必然会有人上门,来教训教训这些“贪利忘义”的小人。 如果自己真酿造了这种葡萄酒,大量投入市场,势必影响这几家豪门巨阀的利益。虽然自己也是宗室,但作为一个闲散郡王,还是低调为主。 比起酒水来,这个东西就安全多了。秦诺目光回到眼前这粒儿小小的澡豆上。 澡豆大概手指肚大小,柔润的青色,带着桂花的甜香。郡王府用的澡豆都是几家脂粉铺子供应的上品。味道清新,但清洁效果嘛,终归不如后世化学产业发达的科技产品。 如今澡豆也分为很多种,有专门刷牙的,有专门沐浴的,还有洗浴完毕润肤添香的。 而且这个东西是不受任何朝廷禁令的,民间作坊任意制作。 自己前世做过手工皂,基本的流程还记得,作为澡豆的改进版,相信一定会比这玩意儿更受欢迎的。 制作的材料庄子里都有现成的,而模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明天去作坊里打造一套上好的吧。 决定了发财的第一个方向,秦诺心情明朗起来。又喝了一口葡萄酒,这酒不仅滋味,酒精的浓度也是一个大问题。 酒精提纯的蒸馏设备他还是记得大概,等会儿一起绘制出图纸,提纯了酒精,就算不卖,也可以自用,而且高纯度的酒精,不仅将来可以酿酒,更可以制作花露水,润肤水等手工皂的配套产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南营坊 盘算着自己的发财大计,秦诺兴奋的半宿没睡着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命人备好马车,带着精心绘制的图纸,往工匠坊而去。 兵部专属的工匠作坊正好在城南,距离庄子不远。 说是作坊营地,其实叫做一个小城镇更加合适,住在这里的匠户超过三万,再加上外围的学徒,家属,还有日常驻守的五千护军,整个小城镇人口接近十万数了。走得近了,嘈杂的打铁声c纷扰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因为牵扯兵部军机,入门排查严格,这次微服出行,秦诺并不想暴露郡王身份,便用神策营的令牌顺利进了营地内部。 按照事先打听好的布局,秦诺带着人直奔最北头的玻璃作坊而去。 如今工匠的琉璃器皿烧制还算精炼,虽不及后世剔透,制作容器也已经足够了,秦诺寻了一家口碑好的老匠人,将器皿图表交给他,又仔细叮嘱了尺寸和规格。 这些器皿当然可以找私人作坊打造,但外界的私人作坊手艺良莠不齐,远不如官营的场地规整。 交付了定金银子,秦诺又转到来到铁器作坊这边。 作为兵部专属作坊,铁器打造占据了整个营地的大半部分。尤其在炉灶密集的地方,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打铁声,说话都要用吼的。还有炉火带来的热度,明明已是深秋,却燥热宛如盛夏,周围很多人都赤着膀子。 这里大多数都是打造刀枪剑戟等兵器的作坊。之前秦诺问过田庄的管事,能打造精密仪器的也不过只有三四家。 终于到了传说中规模最大c技术最好的那家。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李丸上前敲门,一个学徒模样的小哥儿打开房门。 听闻是前来定制器皿的,立刻将众人领进了院内。 刚踏进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声,“怎么可能又失败,一定是那些武夫力气太大了才扯坏的!” 眉目清秀的小学徒无奈地赔笑道:“师父有贵客上门,正在谈一桩生意。” 秦诺来了好奇,跟着小学徒进了后院作坊内。 十几个炉灶正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众多粗壮汉子在赶着工。 经过炉灶院,绕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是一处小花园,草木繁茂,闹中取静,颇有意境,中央是一个青竹搭建的凉亭,有三个人正围着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图纸。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图纸指指点点,满脸怒色,两个男子围在他身边,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紫衣儒生正脸色赤红,与老者激烈争辩着什么。另一个身穿白衣的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蹙地看着桌上的图纸。 趁着争执双方换气的功夫,小学徒赶紧上前回禀,“师父,有神策营的贵人上门想要定做些东西。” 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这一处作坊的主人,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看正忙着吗!没空!” 小学徒唯唯诺诺,不敢再插话。老头子和账房先生继续精力十足的开始掐架。 说话之间,秦诺已经走到了桌子旁,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 仿佛是一张机关□□模样的武器构造图,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人头晕。 正在端详图纸的白衣书生抬起头来,笑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眉目俊雅,气度清远,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让人见之忘俗。仔细看他容貌也就二十八,九岁左右,却天然有种沉稳感。 好出众的人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啊。秦诺百般思量,终于回想起,是在自己便宜老爹驾崩的那一夜见过,这人不正是跟着大将军裴翎一起入宫的那个青衣书生吗。想必是裴将军的心腹军师一类的人物吧。 一边想着,秦诺从善如流地挪开了目光,弓,弩之类的东西属于军事禁品,看得太仔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但对白衣人的调侃,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张弓,弩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军中多的是。” 账房先生打扮的儒生正吵得口干,拿起桌上茶盏灌了两口,闻言怒瞪了秦诺一眼:“不识货的小辈勿要在这里呱燥。这开天弩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岂是营中那些废物能比得了的?” 须发皆白的老者吹胡子瞪眼,“什么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制作不出来能顶个屁用啊!” “是你们作坊手艺太差,才迟迟无法完成。” “放屁,谁不知道我老赵家的作坊是整个南营里面最顶级的!”老头子一蹦三尺高,眼看着两人就要由文斗升级到武斗。 秦诺听着来了兴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衣人微微蹙眉,但想到刚才小学徒禀报,此人是神策营出身,便没有阻止。 “这个计算方法不对吧!”将纸上的数字换算成阿拉伯数字,略合计了一遍,秦诺立刻忍不住插嘴了。 “哪里?”白衣人来了兴致。 秦诺抬手指了指一处数字,“这里啊,如果前面的参数是变化,这个肯定要跟着一同变化,数值应该不可能限定在五以下,应该是七左右吧。” 白衣人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你学过数理之道?” “略知一二。”秦诺谦虚地表示。 现代社会,谁没有经历过喜欢同时从东西两边对着开火车的驾驶员,爱好一边放水一边抽水的水库管理员,习惯把野鸡也兔子关进一只笼子的饲养员等众多变态的连番虐待啊。 旁边撸起袖子准备上演全武行的账房先生和白发老头也停了下来,账房先生从鼻子里哼哧了两声,他原本就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富家子弟没好感,此时更加不耐烦了。挥手道:“去去去,小孩子不要胡乱插嘴。这张图纸可是经过工部三位算学大家帮忙检验过的,绝不可能出错。” 秦诺也不生气,他搅局只是为了打断两人无止尽的争吵罢了。无视那儒生的挑衅,趁机冲着白发老者笑道:“赵老先生,在下是想要前来求取一些工具,方便日常使用。” 白发老者也觉一番争执,疲惫不堪,便将账房先生等人搁在一边,笑道:“有生意上门,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不知道小哥儿想要什么器械?可是奇门兵器?” 秦诺赶紧上前,将自己准备好的图纸奉上。 赵老先生接过一看,皱起眉头,好生奇怪的器皿,这些弯弯绕绕的都是什么东西? 秦诺忐忑地问道:“能打造好吗?”制作香皂和酒精提纯的工具,都需要铁器框架和琉璃杯盏配合,而且尺寸要求精细。 赵老先生点点头,“没问题,我们铺子里能打全大周最柔韧的铁,最坚硬的钢,什么都难不倒。”这些东西只是造型奇怪了些,但并不太复杂。 秦诺大喜过望:“那就多谢老先生了,需要多少定金,我这就支付,不知何时能够取货?” “定金给二十两就行了,尾款待东西打造完成再合计,至于取货吗,七天之后就可以。”赵老先生也是爽利人,立刻叫来两名得力弟子,将图纸交给两人,并交代了注意事项。 完成了任务,秦诺放下一个心事,带着李丸离开了营地。从大门出来,将满地嘈杂甩在脑后,刹那间感觉风清气爽,温度都骤然降低了两分。 李丸拎着袖子扇了扇风,扶着秦诺上了马车,又体贴地送上了水囊。 清甜的葡萄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秦诺舒服地躺在车内,很快返回了王府。 全然不知,因为他的离开,赵家作坊的僵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秦诺的生意交待给得力的徒弟,赵鼎返回凉亭,准备继续跟这个衰神儒生大战三百回合,回来却见老对手状态不对劲儿。 一时痴痴呆呆,一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念叨着,“难道真的该这么干?不对啊,就算错了,怎么才能得出这个数的”一边说着,手中的炭笔在白纸上不停描绘。絮絮叨叨不停,状如疯魔。 两人是合作多次的老朋友了,知根知底,见这气氛,赵鼎便没有打扰,只是看向旁边的白衣人, “大人,这” 白衣人也神情凝重,盯着图纸目光闪烁。 赵鼎更加不敢出言惊扰。 静静等待了快一个时辰,突见白衣人仿佛拨云见日一般,拍手惊道:“果然是错了!” 一句话将状如疯魔的儒生也惊醒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错了,错了,果然是错了!我明白了!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猜中了。” 清醒之后,他目光灼然有神,“咦,那个臭小子呢?” 赵鼎皱着眉头,“人家早走了,你看看都什么天色了。” 两人发呆的功夫,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算了,先不管了,我要先将这个难题解决。”儒生一边说着,立刻扑到书案前,拿起炭笔开始计算。 “曹七,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晚饭还吃不吃”赵鼎话没说完,旁边白衣人抬手打断了他。 “让他清净一下吧,不将结果算出来,他是不会有心情吃饭的。”对自己的这个老部下,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赵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道:“大人,那请您赏光,就在我们作坊用顿便饭吧。” “也好,听说你这边的烧刀子醇厚十足,不亚于北朔,一直无缘品尝,今次可有机会了。”白衣人笑着,跟赵鼎去了后院。 待用过晚餐回来,却见曹七还在亭子里,越发疯疯癫癫,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对不对,怎么算不出来呢。” 白衣人无奈笑道:“真是疯魔了不成。” 赵鼎干脆喊了一嗓子:“曹七,你何必这么忙,刚才那个年轻人不是说了个数吗,照着那个数让儿郎们试一试不久知道了。” 紫衣儒生恍如未闻,还在冥思苦想。 如此耗费心力,只怕会影响心智。白衣人无奈,上前低声喝道:“曹七!”声音清润却极具穿透力。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曹七猛地惊醒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白衣人温声道:“赵鼎说得没错,先按照那个少年说的数值试一试吧,至于计算过程,可以慢慢来,工部那里好几位算学大家,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曹七清醒过来,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背主君的意思。被赵鼎拖下去吃饭了。 同时一声令下,前台灶上立刻开工,材料都是现成的,按照之前秦诺提点的数值,几个能工巧匠仔细组装,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两把机关弩组装完毕。 叫来一名侍卫连接试射,弓如惊弦,箭如闪电,直到数十支箭矢射完,弓,弩完好无损,并未出现之前弓弦崩断,甚至伤及射手手腕的情况。 赵鼎面露喜色,“将军,咱们真的成功了!”之前数次试验,耗费银钱时间不说,还有数位神射手被此弩崩裂伤到。 白衣人叹息一声:“果然是前数有误。”调整了数值,主要是调控机关线的长度和张力。 那个年轻人,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竟然能一眼看出图纸中的错误,并计算出正确的结果。是凑巧,还是真有如此惊人的算学功力?要知道,这图纸可是经过工部数位算学大家反复揣摩过的。 儒生在旁边看着,一脸难以置信,半响,亲自上前抢过一把弓,弩,连续试射了十几次,看着箭靶上的箭矢,检查一遍完好无损的弓弦,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将弓,弩放下,突然抬头问道:“老赵,刚才你可询问了,那小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这” “你这是做生意的人吗?连这个也不问。” 赵鼎瞪了他一眼,“不都是被你气的。不过也不必着急,他在铺子里定了东西,再过七天要来领取。” “再过七天!不行!这批弓,弩前线还等着用呢,兵事危急,哪能这么拖延。”儒生连连挥手。 白衣人问道:“刚才那个年轻人拿的是神策营的令牌?” 赵鼎眼前一亮,“没错,而且是银豹令,应该是哪位统领的子侄才对。”银豹令牌是四品以上武将的身份象征,有这个职务的,在神策营也不过五六位。 “而且那人定了仪器,竟然还肯付定金银子,家教甚好,属下略作打听便可知晓。”要知道,神策营的大爷们,来南营工坊定东西,向来是一句话,将账记在神策营上即可,肯付钱的可不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污蔑 此时的秦诺丝毫不知道刚刚将一个难题抛给对方,忙碌了一天,回到庄上,他舒服地泡了个温泉澡,然后爬到床上睡了起来。 梦中,白花花的银子从天而降,自家的新款香皂c花露水,乃至名酒一一上市,无不引起市场风靡,在贵族圈子里大为流行,他数银票数到手软,每天的烦恼就是发愁这些银子该怎么花。 好梦一觉到天亮,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了床。 这几天秦诺的生活忙碌而充实。 他要来了草木灰等材料,又命令几个丫环到花圃那边采集了一堆花瓣,这个季节,鲜艳花卉大都凋零了,倒是几棵桂花树开得正好,还有山上漫山遍野的野菊花。 用庄子上找出来的瓶瓶罐罐先做了个试验,第一批制作了五个样品,每个样品都是不同的配料。调制成功之后,倒入小盒子里,然后静待冷凝结块。 剩下的时间里,秦诺也没有闲着,上山去踏青打猎,下河去放舟钓鱼,玩得累了,就回去舒服地泡个温泉,无忧无虑,堪比神仙日子。 这一天秦诺骑着马,去猎兔子,一路跑到了山顶上。虽然只是个几百米高的小丘陵,但居高临下,俯瞰着一望无际的田庄,让人意气风发。金色的麦浪在大地上铺陈开来,宛如奢靡的黄金地毯。正是即将收获的季节,田间很多佃户农夫正在忙碌,秦诺真有些爱上这里的生活了。 这座小山在山庄的最北边,再往北,是另一处更广阔的田庄了。那是他三哥秦健的财产,秦健的财富,可不是自己这个新晋郡王能比较的。 实际上,附近的几处庄子,都原本是莱王的财产,在莱王被赐死之后,收归宫内,在之后几年,将这些财产大多数都被赐给了郭贵妃当脂粉庄子。郭贵妃身亡后,景耀帝又将这些交给了秦健。所以在还没有开府封王的时候,秦健的财富就已经是普通亲王的数倍丰厚了,再加上他身后还有郭家这个历史悠久的名门贵阀。 只是从山顶上居高临下望去,明明是丰收的季节,秦健的庄子上却并不见麦子,遍地都是葱绿的青草。 对他的疑惑,田庄管事解释道:“王爷您有所不知,德王爷在这附近的庄子都已经改建成猎场了。三年前,这里麦子全部割了,改种了青草。这一处庄子比咱们的要大三四倍,后面还有好几处庄子,还有后面的森林,都是德王爷的封地,快马几天几夜都跑不到头呢。” “听说在那山林里面,还有一处叫咆哮山庄的地方,好像还有啥斗场,能天天看到高手打架呢,对了,里面好像还养着狮子老虎,小人有幸见过一遭运老虎的笼子从山脚下经过,哎呀,那个威风霸气,吓得人一愣一愣的。” “对了,就在前两天,咱们庄子上的三狗子起夜,还看到老长的队伍,从山头那边走过。跑过地面跟打雷似得,也不知是不是又运送什么野兽。” 秦诺眉头一皱,立刻想起秦勋曾经提到过,秦健有自己的斗场一事,再看看眼前无穷无尽的碧绿草地,忍不住问道:“那庄子上的佃农怎么办?这个时代,贵族田庄上的佃农,几乎相当于贵族的私奴,他们都要靠田庄上的产出过活,改建了猎场,能养得起这么多人吗?” “有些身强力壮的留下充当杂役,有些年迈体弱的,都被撵走了,前几年德王爷的庄子上一口气撵了三四千户呢,都是老弱病残,那叫一个惨啊。”似乎是兔死狐悲,田管事摇头叹息,“真是作孽啊,只能卖儿卖女,听说好些都没熬过冬天” 话说到一半,想起眼前主人是德王爷的亲兄弟,讪讪地住了口。 秦诺脸色阴沉,却没有多说,别说事情已经过去数年了,就算发生在眼前,那都是秦健的私产,如何处置,他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没有了纵马畅游的心情,秦诺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庄子里。 却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东泊派人送来信笺。 自从之前与秦芷谈话之后,秦诺深感自己消息之闭塞,他并不想跟秦勋一样,扩大自己的交际圈,但也不想太过避世。所以干脆命东泊选派了几个性格伶俐的小厮,日常在外走动,从茶楼酒肆打听些市井消息,再由东泊汇总,重要的禀报给自己听。 包括住在田庄的这些日子,秦诺与京城王府保持着两天一封信的频率。东泊每次都会将京城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地在信笺中告知。 本来以为只是离开短短几天,京城的状况跟如今的粮价一样,不可能发生太大波动,没想到还真发生了一件大事。 五百名太学生跪在宫门前请愿,而这么大一件事儿,竟然是冲着秦健去的。 东泊文辞利落,将事情原委在信中一一道来。 原来秦健被封为亲王之后,领了翰林院敬华馆文史编撰总领的职务,这个职位可以说即清贵,又显赫。等文史编纂完成,秦健署上一个大名,少不得流芳后世。 文史馆里如今忙于编撰的,正景耀帝的生平起居注。 按照大周文史的惯例,每一任皇帝身亡之后,都要将记录他生平大事的起居注整理封存,一般都会让一位宗室来监督。秦健这个新任亲王,又是景耀帝爱子,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这个任务。 坏就坏在秦健对父皇的一片爱戴之心上了。 起居注巨细无遗地记录了景耀帝一生的事迹,其中颇有几点不光明的地方。其中最让秦健忍无可忍的,就是他的生母郭贵妃,原本是景耀帝的弟媳妇一事。 郭贵妃身为郭家嫡幼女,原本是与莱王定亲了的,没错,就是秦诺山庄的原主人。可惜在即将成亲的时候,莱王卷入四王之乱,被一杯毒酒赐死,郭贵妃就成了望门寡。郭家本想着等风头过了,在外地寻个本分的官宦人家,将女儿嫁了。没想到景耀帝登上皇位后,迫不及待一纸诏书,将郭家女召入宫中。 京城不免有人议论纷纷,说莱王本就死得有些冤,他为人散漫,一心只爱诗酒花茶,虽然同胞哥哥谋反,本人完全置身事外,最后却被景耀帝一杯毒酒赐死。其目的就是为了谋夺这个以美貌而出名的弟媳妇。 当然,这些谣言在景耀帝的镇压下,很快消失干净。无论什么谣言,都不能阻止郭贵妃在后宫盛宠无双,连皇后都要退避三分。可惜红颜薄命,入宫不过十年就因病身亡了。留下一个儿子秦健依然被景耀帝捧在了心尖儿上。 史官将郭贵妃入宫始末记录地非常详细,包括跟莱王的婚约。这大大刺痛了秦健,跟史官争执起来,事情愈演愈烈。 听完了这一堆破事儿,秦诺惊得目瞪口呆,他严重怀疑,这个职位是霍太后母子特意挖了坑让秦健跳的,否则以他们对秦健的厌恶,何必给他如此清贵又好名声的职务。 你不是在父皇的葬仪上大出风头吗,满朝文武都在称赞你至纯至孝,如今就给你一个表达孝心的好机会!你是要袖手旁观,坐视亲爱的父皇青史留恶名呢?还是要出手干预,得罪这帮读书人呢? 好吧,以秦健的臭脾气,用膝盖猜也知道答案。 秦健在监督的时候,看到亲爱的父皇被如此“污蔑”,尤其是事情牵扯到郭家,怒不可遏,当场发作,勒令史官修改。 偏偏史官中颇有几个硬脾气的,坚持认为功过是非都由后人评论,身为子嗣不应只顾为长辈遮丑而扭曲历史。吵到最后,甚至连秦健的母族郭家也骂上了。 以秦健的恶劣脾气,哪容得人如此忤逆。立刻命侍卫将其中几个叫嚣地最凶的给按在地上打了三十大板。 当时是以忤逆上官,不敬宗室之名,勉强也算师出有名。然而,坏就坏在,被打的史官其中一个天生体弱多病,当天晚上一命呜呼了。 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文史阁里的好些史官兔死狐悲,嚷嚷着要给个说法。 但是秦健的那个牛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顺着毛撸,也许还能平息,越是硬顶,越是火大。听说了史官们罢工的消息,又派侍卫去一顿驱赶。结果,有两名史官在奔跑中不慎从台阶上摔下来,碰到头颅,当场身亡。 一连出了三条人命,而且都是有品级的官员,这下子事情闹大发了。尤其后一个史官还是太学里的老师,德高望重。 太学生们一个个群情激奋。 如今太学里的五百名学子还在宫门外跪着呢,要求严惩秦健这个为非作歹的亲王。满朝文武都在为北朔的战事而头疼着,他偏偏闹出如此不消停的事态,如今朝臣们对这个不省心的亲王也满肚子抱怨。 怎么看都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 秦诺自动套入宫斗模式,暗暗沉吟。 如果说一个史官身亡,还有那么一丝可能是意外的话。连着死三个,绝不可能如此凑巧。 “如今京城里的情况怎么样?”看完了信笺,秦诺随口问道。 “都还在僵持之中,五百名学子不肯退让,坚持要严惩德亲王,而德亲王这些天闭门不出,连入宫觐见都称病了。”送信的小厮回答道,口齿清楚,声音清润,格外好听。 秦诺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他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眼前之人年约二十出头,身材高挑纤瘦,眉目清秀俊逸,只是鼻梁上一道横着的刀疤有些刺眼,却也给这张过分文秀的脸添了两分英武。 眼前这个人有点儿面生啊,不是府中经常跑腿的那几个。在哪里见过来着 意识到秦诺正盯着自己看,青衣人躬身道:“属下方源,见过王爷,尚未谢过日前王爷搭救之恩。” 言谈间不卑不亢,口齿明了。 原来是自己上次在斗场买来的那一位啊!秦诺嗯了一声,心思开始转动,东泊真是体贴,自己在这里正闲着无聊,便宜师傅这就上门了,恩,要不要立刻问问武功秘籍的事情呢,还是先观察一下这个人,口风太松可不行。 心里百般思量,嘴上问道:“你伤势可好了?” “多谢王爷关心,属下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这件事儿你怎么看?”秦诺随意抬了抬手上的信笺。 “朝中事务,非方源一介武夫所能置喙的。” 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应该不会随意泄露自己,秦诺对自己的试探还算满意。笑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先下去歇息吧。” “东泊姑娘那边,不必回信吗?” “不必,我过几天就要返回京城了,到时候一起回去即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算学公式 比起练武功,当然还是发财大计更为迫切,明天就是去赵家作坊取货的日子。 一大早,秦诺就备好马车,兴冲冲来到了南营,先去取了玻璃容器,虽然造型不是那么标准,光泽也不会那么剔透,但基本能符合使用条件,秦诺很是满意。爽快地付了尾款,秦诺又带着人来到赵家作坊。 一进门,却见一个人影猛扑上来,其姿势和气势,都让秦诺忍不住想起前世养得那只哈士奇。 秦诺灵活地向旁边一躲,定神一看,竟然是赵家老爷子。 只见赵老爷子白花花的胡子一颤一颤,如同他激动的声音:“可算是把小哥你等到了。” 什么情况?秦诺有些纳闷,该不会是因为炼制自己那点儿铁管铁圈,导致老爷子作坊炉子炸了吧,这激动的模样自己可是不会赔偿的。 “小哥儿快跟我来。”赵鼎一向是个急性子,拉着秦诺就要往后院去。 “哎,哎,你这是干什么!”李丸看不过去了,就算自家王爷一向好脾气,今天又是微服出访,那不能这么拉拉扯扯吧。 然而赵鼎却不管不顾,铁钳一般的大手紧紧拉住,“救人如救火啊!小哥儿今天就行行好吧。家里几个失心疯的,可等着您来救命了。” 什么?救人?我又不是开医官的,失心疯怎么能救?秦诺满头雾水,却被巨力拖拉着不由自主跟着赵鼎的脚步进了后院。 “自从小哥您抛下一句话之后,就消失不见。唉,我这里可惨了,一个个疯疯癫癫,我这里可供不起这几尊大佛。”一路上,赵鼎絮絮叨叨着。 我怎么抛下一句话消失不见了,我还付了定金银子呢。秦诺暗暗吐槽着,探头看向花园凉亭。 就在凉亭中间,三个儒生正围着桌子刻苦钻研,唯一面熟的是上次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家伙,依然穿着那一身茄紫色儒衫,旁边两个都是生面孔,不过都胡子花白了。三个人正围着图纸念念叨叨,手下炭笔勾画不停。不明详情的,还以为是三个法师正在对着一张图纸施展咒语呢。 “这是怎么了?” “这几位都是工部颇有名望的算术大家。”说话的人一身白衣,风采清绝,神情带着微微的无奈,正从阶梯上缓步而下,“自从上次小哥你说数值错误,他们三个反复计算,就是无法推导出你的那个数值。如今变成了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秦诺目光落在中年儒生那茄紫色的长袍上,不会这一位七天都没换过衣服吧?那胡子拉碴的模样,倒是真有可能! 秦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白衣人走到凉亭边上,一声低喝:“你们等的人来了!” 三个人这才如梦初醒,其中紫衣儒生曹七抬头,看见了秦诺,如同饿了七天的狼见到了肥嫩嫩的小白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 一股咸鱼的味道扑鼻而来,秦诺躲避不及,险些被他扑了个正着。幸好李丸反应迅捷,一把拦住了这头饿狼。 李丸,好样的,回头给你加工资! 秦诺赶紧又后退了一步,警告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曹七清醒过来,赶紧急道:“小哥儿别怕,我们是有要事相求。” 另外两个白胡子老头也跟着凑了上来,这两人情况比曹七略强些,但也一个个蓬头垢面的。 “你就是那个一眼看穿图纸错误的小哥儿?” “如此年轻,不应该啊!” “你如何知晓那数值是错误的。又如何算出了正确的参数?” “第一道弦的张力既然是三,与之对应的弦数应该翻倍,为何反而降低了?” 一个个问题扑面而来,听得秦诺头晕目眩。 糟糕,他能怎么解释,他只是套入了一下数学公式而已!现在这个时代,数学物理等基础科学还没有后世那么发达。在后世,很多高数方程都是有大能学霸总结了规律,形成了固定公式。如果自己将公式写出来,他们会不会再追问,这个公式是怎么个法则,什么样原理? 此时此刻,秦诺深深地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多嘴,这不平白给自己惹麻烦吗? 白衣人开口打断了三只鸭子的嘈杂:“几位先生心急之下,难免有些失礼,小哥儿请见谅。此番□□制定,关系重大,不知能否说明一下如何计算得出?” 他一开口,三人便不敢多嘴了,只满脸迫切地盯着秦诺。 “这”秦诺面色忐忑。 “小哥儿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哈哈,在下心悬上次定制的货物,不知制作的如何了。”秦诺决定先用拖字决 谁还有心情管你那几根破管子啊!几个算学家急得抓耳挠腮, 白衣人却并不着急,转头看了一眼赵鼎。 赵鼎立刻一拍脑门,“哎呀,我差点儿忘了,这就过去把东西拿过来。” 白衣人笑道:“说了这么久,尚不知小哥姓名,何方人士?” “在下王德,家中有长辈在神策营任职,其实令牌是我偷摸出来的,哈哈。” “王小兄弟放心,你的长辈必然不会责备,实不相瞒,此次新款□□,乃是工部耗费数年光阴,投入巨资研制的新兵器。一旦成功,我大周将士如虎添翼,尤其对付北朔铁骑将有奇效,此乃不世之功。”白衣人坦言道。 这么重要!秦诺吓了一跳。虽然他有置身之外之心,但此事若真是兵部研发的新武器,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从后世穿越,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款新式兵器,尤其是高射程的新兵器,会对整个战场格局产生何其巨大的影响。北朔铁骑以一当百,大周远远不及,若真能以此物对抗,将是不世之功,自己身为皇子,钟鸣鼎食,享受荣华富贵,也应该为朝野安定尽一份心力。 只是怎么应付接下来的追问呢?秦诺脑筋一转,立刻想到了主意。 他故意面露疑难之色,叹道:“实不相瞒,此事是我祖传秘籍,但刚才先生所言,牵涉国家大义,小辈也不敢藏私了。”这个时代很多家族都有祖传的秘方等物,乃是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基础。 白衣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王小兄弟若肯,在下便可保证,必然让小兄弟家族物有所值。” “呃,这就不必了,你们只说并未见过我就可,我们家老爷子可是顽固地很,若是知晓我把家族秘传透漏给外人,肯定要打死我的。”秦诺推辞道。 又吩咐道:“拿纸笔来。” 白衣人亲自上前,递上笔墨纸砚。 秦诺毫不客气地接过,挥毫泼墨。 三个算学家凑了上去。 喂,兄台,你离我远点儿啊,一股咸鱼的味道熏死人啊!秦诺强忍住不适,以最快的速度将相关计算公式写了出来,然后一把扔给了三个人。 三人如获至宝,立刻凑上去钻研起来。 秦诺趁机脱身,正好赵鼎返回,带来了他定制的器皿。 铁器光华闪烁,宛如精钢,尺寸规格都极为工整,远比之前的玻璃器皿要精致数倍。秦诺大为满意,问道后续银两,赵鼎大手一挥,“小兄弟见外了,不必再提那些俗物。” 能省下一笔银子当然好。秦诺也不客气,立刻吩咐李丸将东西收好。 “不知小兄弟这些器具是作何使用的?”白衣人忍不住开口。 “只是用来勾兑些料酒等物。”秦诺含糊回答道,一边冲着他拱了拱手,“此番事情已了,多谢先生了。在下这就告辞了,不送。” 他看得出来,这帮人中以白衣人身份最高,联想到他上次陪着裴翎大将军入宫的经历,想必是心腹军师之类的人物。 白衣人笑了笑,却没有停下了脚步,一直将秦诺送上了马车,才笑道:“小哥儿一路慢走。”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脱身出来!幸好那三个算学家还围拢在桌子旁边刻苦钻研自己的“秘籍”,早早抽身,也免得被他们围住问东问西。 秦诺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立刻发现,这一口气松的太早了。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滚滚而去,然而走了没两步,车底下传来刺耳的咯吱声,车身一颤,停了下来。 秦诺推开车窗,“怎么了?” 马车夫匆匆跳下来,检查过后,哭丧着脸道:“禀报公子,好像是车轱辘中轴断裂了。” 秦诺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这马车都没有保养过吗?” “小人记得好像上个月才刚刚保养过啊!”车夫低声喊冤。 白衣人还站在后面,含笑看着他们。见状,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秦诺憋屈地道,“马车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哎呀,这样岂不耽误了王小兄弟行程,作坊里也有马车,不如换乘我们的吧。”白衣人的笑容越发刺眼,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的狐狸盯着一只大肥鸡。 该不会是你动的手脚吧?秦诺深表怀疑。不过自己的马车停在门外,一直都有侍从环绕,应该不可能有机会下手吧。 最终,秦诺摆手道:“不必了,想必很快就能修复。” 马车下车夫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道,“公子,那个,好像不止中轴,连内轴承都裂开了一个口子。”准确的说,就是因为内轴承裂开,才会导致中轴裂开的。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看着面前笑眯眯的白衣人,秦诺有些无奈,认命道:“那就麻烦先生了。” “不麻烦。”白衣人笑容和煦。 很快作坊里的车夫将马车赶了过来,那是一辆简单朴实的青轴黑木车,秦诺爬了进去,车厢内极为工整素净,坐垫车壁都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多与的赘饰,只有角落搁着一个蟾蜍衔金宝的香炉,散发出袅袅青烟,气息淡雅。 秦诺带着侍从启程返回。 倒霉的王府车夫被留在营地里,李丸勒令他入夜之前必须将马车修好并赶回山庄去。幸好南营这边不缺铁匠木工,就地取材,很快就能修理完成。 目送着马车远去,白衣人回了作坊,赵鼎低声问道:“大人,您将自己的马车派给那小哥儿使用了。” 白衣人点点头。 曹七凑上前:“主公,何必如此麻烦,派人跟上就是了。” 白衣人笑道:“那少年身边不乏高手,我们暗中跟随,鬼鬼祟祟,非君子之举。” “大人高明。”赵鼎吹捧了一句,心里不免嘀咕,你把人家车子弄坏,就是君子之举了? 对主君清奇的逻辑表示不能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雨夜刺杀 行至半途,天色渐渐昏沉,不多时,竟然下起雨来。噼里啪啦打在马车顶上,溅起豆大的水花。 早晨出门还艳阳高照,这天气变化真快。随行的侍从都没有带雨具,不一会儿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秦诺吩咐李丸带着两个人快马回去山庄取雨具,一边吩咐马车加快速度。 下了官道,穿越一片树林,走了没多久,突然马车旁边传来嘶鸣声。 是跟随在马车一侧的方源突然勒住了马,厉声喝道:“都停下!” “怎么了?”秦诺推开车窗,探头问道。 “公子,前面有异常,速速掉头。”方源面色异常凝重。 “什么异常?”秦诺惊讶,看周围侍卫,也都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秦诺动了动嘴唇,一句话还没说出,骤然睁大了眼睛。幽暗的天幕上突然出现无数的箭矢,如同骤然升起的飞蝗,密密麻麻,从天幕尽头向着马车的方向奔涌而来。 破空声刺耳至极!便是再迟钝的侍卫也察觉了。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有刺客”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沉重的身体从马背上跌落,溅起掺杂着鲜血的泥水花。 秦诺已经看不见这一切了,就在利箭出现在天际的瞬间,方源一脚踹开车门,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然后用力将他拖了出来。 秦诺在地上翻了个滚,感觉腰上被人踹了一脚,直接滚进了马车底下。 铺天盖地的箭雨堪堪抵达目标。箭矢砸在马车顶上,墙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刺耳地让秦诺甚至以为,那不是什么箭矢,而是子弹。 中间还夹杂着穿透骨头的沉闷声音,以及侍卫们的惨呼声,听得人胆寒心惊。 透过车底的空隙,秦诺能看得见,马车周围的侍卫在挥动刀剑,以车身为庇护抵抗,但很快就,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和跌倒声响起。 箭雨无穷无尽,四面八方射来。 赤红的鲜血顺着蜿蜒的雨水流淌到马车底下。 秦诺压抑不住地颤抖。 很快,马车周围没有一个活着的侍卫了,二十几个侍卫全军覆没,除了身边的这一个。 方源在将他塞进马车底下的第一时间,也钻了进来。 他面色凝重地盯着外面,眼看着同僚一个个倒下,他眼睛闭上,复又睁开。 “王爷,待会儿箭矢停下,必有刺客前来清场,到时候属下先出去,将人引开,你立刻向后跑,不要回头。后方我们来的方向哟有一处山涧,跳入河中,便可逃生。” “啊?”秦诺一脸茫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自己什么时候结了这么厉害的仇家?这种非要致自己于死地,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气势,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啊! “王爷,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想要逃过此劫,只有这一线机会了。”方源尽量言简意赅地提醒道,“属下也不知刺客有多少人,自己能拖延多少时间。一切请王爷保重吧。” 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笑,从南朝兵败被俘,历经多少折辱,流落到这里,没想到竟然会为了救一个敌国王爷而战死,哈,不知道那人知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会骂自己背信忘义,首鼠两端吗?罢了,看在这个少年王爷还算仁义的份上 简单交代完毕,他不再说话,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苍茫的暴雨和铺天盖地的箭矢。 秦诺逐渐冷静下来,外面的箭雨声音在逐渐降低,似乎是刺客估摸着人已经是死得差不多了,准备收手了。 他微微偏头,看到方源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他的目光冷彻剔透,那是真正属于一个战士的眼神和气势。这一刻,眼前不再是他那个温和的青衣侍从,而是一柄利剑,等待着拔出剑鞘,艳惊四座的那一刻。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军中校尉吗?想起斗场给自己的资料,南陈门阀庶子出身,军中七品校尉,兵败被俘 秦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在想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箭雨停止了。四周再也没有了一丝声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秦诺越发感觉窒息般的恐惧漫上来。 不多时,低沉的脚步声传来,从四面八方,逐渐靠近。 秦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宛如擂鼓,他咽了咽口水,回想刚才方源交待他的话语,马上就要往后跑了,却感觉自己腿脚在发软。 敌人的脚步声在一步一步靠近,身边的人也做好的拼命的准备,正要一跃而起。 然而,变数又生! 原本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突然有一具“诈尸”了。 他一跃而起,刀光划开阴暗的雨幕,刹那间掠起一蓬血花。那是敌人的鲜血,刺客当中立时有两人身首分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毙当场。 竟然还有人活着!黑衣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刻调转方向,十几个好手将刚刚诈尸的侍卫围住。 准确的说,那不是侍卫,而是车夫,赵家作坊里派给他临时使用的那个车夫,刚才一通乱箭,本以为他早已被射杀,没想到诈死隐藏在马尸底下,如今暴起伤人。 刀光纵横,快如闪电,一招一式都充满了狠辣和果决。如此武功,竟然只是一个车夫吗?纵然命悬一线,秦诺还是看得有点儿发呆。 车夫每一刀,都会带起对手的鲜血,但似乎并没有太大用处,黑衣人足有近百个,而且武功都不错,而车夫只有一人罢了。 车底的方源低低笑了一声,“天赐良机,王爷逃生的机会大增,待属下去助那人一臂之力,请王爷自己保重。” 话音未落,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冲出了马车底部。 意外又生,黑衣人的阵型顿时被大乱,“还有埋伏,包围起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冷厉的声音交待着必杀的任务。 方源从容应对着敌人的杀招,一边逐渐接近车夫队友,逐渐远离马车。 拼杀了片刻,方源突然喊了一声,“走!”他招式凌厉,左右冲突,连接砍翻了好几个刺客,与车夫汇合成功。 众刺客只以为他想要招呼同伴突围,马车底下的秦诺却明白,这时警告自己,时机到了! 他一咬牙,从马车底下滚了出来,然后跳起来立刻向后跑去。 苍茫的大雨声,尖锐的喊杀声,一切交织成惊恐的幕布,将整个世界笼罩。在这一片压抑的底色中,秦诺拼命地往前跑着。 他两辈子都没有这么拼命地奔跑过。甚至怀疑,自己现在的速度拿去后世,能破刘x的记录也说不定。 他的行动很快被黑衣人发现了,雷霆般的呼喊声响起:“还有人!赶紧追,不能让他跑啊!”呼喊声与惨叫声交织不停,秦诺明白,那是方源他们在为自己争取逃生的时间。 两条腿很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秦诺没有丝毫停顿。很快,来时经过的小河出现在面前。 不时有箭矢落在身边,秦诺顾不上了,冲到河边就往里面跳下去。 幸好自己是会游泳的。在河水里批命地向前游着,此时的他一万个庆幸,自己是顺流而下。 因为暴雨,原本平静的河水汹涌奔流。秦诺像是夹杂在其中的小鱼,沉沉浮浮,竭尽全力向前游动。 终于,不知游了多久,他爬上了岸,身后已经没有了追兵的动静,喘息了两口气,然后,他爬起来继续向前跑!他要回去找救兵,方源和那个车夫,还在拼命死战。他不能放弃他们不管!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因为奔跑而断气的时候,前面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是谁!秦诺顾不上了,他冲出去,一头栽倒在道路上。 救命啊! 官道上行走的,应该不是刺客的同党吧。筋疲力尽之际,脑海中只余下这一个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南乡侯 因为意外冲出的身影,马队受了阻拦,当先的汉子勒住马匹,高声喝道:“什么人!” 秦诺死鱼一样瘫在地上,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回答这个问题了。 问话的汉子愣住了,拦路的少年一头栽倒在地上,似乎受伤严重。他转头看向同伴,这是个百余人的队伍,都是身材剽悍的年轻人,穿着银光灿烂的软甲,骑着高头大马。 队伍分开,一个居中的少年策马上前,看着倒在地上的秦诺,皱眉吩咐道:“去看看什么情况。” 当先的汉子立刻下了马,来到秦诺身边。 感受到自己身体被翻过来,秦诺长吸了一口气,勉强说道:“快救人!在河对面小树林里,有刺客”肺部像是灌满了水一样,每说一个字都抽痛难耐。 扶持秦诺的汉子抬起头,看向领队:“侯爷,好像这位小公子遇到了凶徒。”少年容色俊美,而且衣着不俗,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难道是遇到了劫匪? 领队的少年立刻吩咐道:“贺乘,你带二十个人去小树林看看。若有劫匪就地剿灭。” 秦诺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茫中,似乎隐约感到有人将水囊凑到自己面前,甘甜的汁水接触到干涩的唇瓣。 “公子,你咋样了,可别吓小的啊!”耳边传来哭丧一样的哀嚎,好像是李丸的声音。 秦诺勉力张开嘴,清水顺着喉咙进入体内,枯竭的力气逐渐被唤醒了。 李丸正扶着秦诺哭丧着,突然感觉手中的水囊动了动,低头细看,竟然是自家王爷醒了过来,顿时大喜过望。 又喝了几口水,秦诺感觉自己舒服多了,神志也清醒过来。 抬头看了看周围,他还在小河边的官道上,自己被扶到了一处大树底下,身下铺着好几层层避雨的蓑衣。好像都是李丸取来的雨具,这小子真是好运气,刚才自己命他带着人先快马赶回庄子为众人取雨具,反而逃过了截杀。只是可怜跟随自己出门的几十个侍卫们,再也用不到这些东西了。 对了,还有方源! 秦诺推开李丸的扶持,想要站起来。 李丸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王爷,您” “我没事。”秦诺挥手道。刚才他只是气空力竭而昏迷,一缓过气来立刻便能恢复。 目光扫过官道,几十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正在路边,众人围拢的中央有三个人,秦诺的目光立刻落到其中那个青色衣装的人身上,他正靠着树站立,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染成了赤红色,因为伤势,他脸色异样苍白,但丝毫无损冷静平和的气度。他正在为自己的手臂伤药,唇角咬着绷带了一角,剔透的雨水落在他脸颊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顺着下颌低落下来。 方源一手拉扯绷带,正觉方向不对,有些困难。突然一只手探了过来。 “我来吧。”秦诺温声道,一边接过绷带,帮他包扎。 方源身体一僵:“怎能能劳动公子动手。” “你刚刚救了我性命呢。”秦诺叹息一声,然后迅速动作起来。 肩头的伤口血肉翻卷,触目惊心。上面洒了洁白的金疮药粉,却很快被鲜血染红,冲的不见踪影。看得秦诺心惊胆寒。 似乎是意识到他的慌乱,方源安慰道:“都是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不严重。” 这还不算严重啊!秦诺心头发虚,手脚麻利地帮方源包扎起来。 旁边传来一声长笑,打断了主仆两人的对话。 “哈,这位兄弟真是好功夫。今天我裴拓算是见识到了。”一个白衣银甲的少年走上前,目光灼灼地望着方源。 方源低头道:“公子客气了,只是粗人一个罢了。方才多蒙公子属下搭救,才得以幸免,之后又赐伤药,此恩感激不尽。” “不必多说,要不是你,我兄弟也活不下来。”他目光落在旁边树下的另一个重伤员身上。 从朴素的衣着上,秦诺认出,正是刚才为自己驾车的车夫,此时脱了斗笠,才显出容貌。意料之外的年轻,而且眉目英朗深刻,极为俊逸不凡,看向这边,剔透的眼珠竟然隐约带着一层蓝灰色。 是有域外血统之人吗?这样的车夫哈,元泓自嘲地一笑,而且车夫明显与眼前银甲少年将军一帮骑兵是认识的。 自己刚才还真是拦下了最合适的人选呢。 小侯爷裴拓摸着下巴,他今天带着人,本来是想要去南营检查一下新近定制的八千柄长刀进度如何了,没想到半路上遇到这个少年公子求救。派人过去看了看,发现蓝耳和方源正在浴血苦战。 他微微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也有些纳闷这神奇的操作。“蓝耳,你不是怎么会替这位小公子驾车?” 叫蓝耳的车夫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是主人吩咐,小公子帮助了赵家作坊一个大忙,正好车子坏了。所以就由我走一趟了,没想到会遇到一群疯狗来乱咬人。一时不察,险些栽惨了!多亏小侯爷援手。” 白衣银甲的少年依然感觉有些迷惑,却也没有再多问。而是将目光落在方源身上。 “这位兄弟武功真是不错,我们霹雳营最近正在广招高手。能为国效力,是我辈武道中人荣耀” 这是当着主人的面挖角吗?要点儿脸行吗?秦诺心中一股火气冒出来。 方源低笑了一声,“多谢侯爷关心,在下痼疾在身,并无出仕之心。” 银甲少年问道:“你的伤势严重吗?有什么痼疾?” 旁边秦诺再也压抑不住,冷冷道:“我的属下就不劳南乡侯费心了。”从刚才的谈话中,他已经认出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南乡侯裴拓,是大将军裴翎的侄子。也是上次自己假扮绿荷的时候遇到的跟随裴翎入宫的紫衣少年,难怪从刚才起就感觉少年有些面熟。 记得当时还调戏了自己两句,哼,目中无人的轻薄少年! 裴拓这才将目光投注在秦诺身上,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说起来,公子好像有些面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当然见过,不过那时候我还穿着女装呢。秦诺冷哼一声,“在下秦诺。也许是在宫中什么时候见过面吧。”秦诺随意道。 其实从答应白衣人更换马车开始,他就没有想要隐瞒身份。以大将军的权势,自己已经泄露过银豹令了,迟早会查到自己身份。回了郡王府,曹七那些人也不可能追着自己问。所以面对裴拓,他爽快得承认了身份。 秦为国姓,原本看眼前少年容色俊美,衣着高贵,就应该出身不凡,没想到竟然是宗室。想了好久,裴拓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淳郡王殿下!”他大为意料之外,眼前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宗室皇子的身份。 虽然明白对面是一位宗室郡王,裴拓也没有多恭敬,拱了拱手,就表示行过礼了。 秦诺并不计较这些,自己一个闲散郡王,想来这些掌权武将也不会多恭敬。旁边李丸心有不满,这也太无礼了!但想到自家王爷刚刚被此人救过性命,也不好多说什么。 对面虽然是救命恩人,但秦诺丝毫没有一分感激,只有满腔怒火。 此时此刻,他再愚笨,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为什么会遇刺,明晃晃是替人挡了灾啊!这些人只怕是冲着赵家作坊那位白衣人来的,裴大将军的心腹亲信,确实值得刺杀。至于杀手是谁的人?哈,多半是霍家所派,就算不是霍家,裴大将军朝野之中结仇无数,谁知道是哪一家哪一户?偏偏这帮有眼无珠的东西,不长眼地挑中了自己! 李丸这种不明内情的,才会对裴拓满心感激。 裴拓看出秦诺脸色不善,也猜到了原因。刚才他带人前去救助,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时候,看到遍地血迹和侍卫尸首的时候,看到贴身侍卫蓝耳和另一个侍卫正在被刺客围杀的时候,一瞬间险些被活活吓死,激动地带着手下冲上去,将一众刺客砍瓜切菜了,才发现马车里坐的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对秦诺的冷脸,裴拓也不想多说,只笑了笑:“王爷如今车马不便,不如由我派人去南营再取马车过来。” “不必了,此地离我的庄子不远,我已经派人去取马车了。想必不久就能返回。裴侯爷军务繁忙,就不必在此费心了。” “也好。在下尚有要事,就不久留了。”省了力气,裴拓非常高兴,但还是留下了一队十名手下,护送秦诺几个人回去。 纵马飞奔在通往南营的道路上,裴拓一行速度飞快。 一个骑手逼近了主君,低声提醒道:“刚才那位淳郡王好像对侯爷有所不满啊。” “不必理会,哼,叔父为他们秦家的江山出生入死多少次,现在又被百般忌惮,变成眼中钉肉中刺,每天刺客不断。他一个宗室,不过挡下了一次行刺,就这幅脸色。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哼,迟早让这些尸位素餐的宗室好看!” 一边说着,裴拓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冷厉。 只是那个小王爷的侍卫,听蓝耳说,武功犹在他之上,躺在地上的几十名刺客,竟然多半都是被此人斩杀,武功之高,简直深不可测。 如此人才,竟然埋没在这样一个呆笨皇子身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抚恤 很快山庄的马车到了,尽管方源拒绝,但秦诺还是将他硬生生塞进了马车里。 坐在车内,看着方源端正的动作。秦诺有心想说什么,却不知该怎样开口。 “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好,为什么之前在斗场老是输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件事应该会戳到他伤心处吧。 好在方源并没有太难受,只是低笑了一声,“那时候内伤严重,力气不济。而且面对故国之人,心中犹豫,总难免吃败仗。” “原来如此。”秦诺乖巧地点点头。 方源不免多看了他一眼,真是意外宽和的人,刚才自己的话中说明了故国之情,竟然也没有丝毫介意。 “多谢王爷了。” “啊?应该是我多谢你才对吧。”秦诺惊讶。 “刚才属下听南乡侯的人说了,殿下拼命跑去路上喊人,才救了我们。”方源垂下视线,“其实兵事危机,殿下应该以自身安危为首,脱险后尽快寻隐蔽之地躲藏,若是所求之人凑巧是刺客同党,或者心怀叵测之徒,岂不是自涉险地。” 秦诺睁大了眼睛,“这算什么话,你们因为我而奋战,我岂能将你弃之不顾?” 一句话入耳,方源的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挪开视线,“殿下是仁义之人。” 秦诺不以为然:“这算什么仁义,只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好吗。”就算是宗室皇子,也不能太过冷酷啊。 “但此举恐非王者之道。” “我又不是什么王霸之气的人物,只是个闲散王爷而已,讲究什么王道霸道的。”秦诺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话题在向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呢。 “你休息两天咱们就回京城,你的伤势这么重,得好好休养。”哎,这次回去,东泊绝对不会再埋怨自己乱花钱了吧。真是挖到宝了,还有自己的武功,这一趟遇险,秦诺是真心实意感受到武功的重要性了。 对面传来方源低低的笑声,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不到殿下如此仁厚。”有些感慨。方源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车窗之外。 茂密的森林刚刚被苍茫的雨水洗刷过,浓翠的树叶斑驳可爱,夹杂着秋日点点金黄。 你们因为我而奋战,我当然不能将你弃之不顾!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个道理。 什么时候,这份仁厚之心竟然是如此珍贵吗?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庄园。秦诺跟方源下了马车,刚走进大门,突然方源身形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幸好秦诺反应及时,上前接住,才免了那人跌落泥土。 看着怀中苍白如纸的脸色,不等他吩咐,李丸麻溜儿地跑去叫大夫了。 亲自将人打横抱进了房间。看着大夫给出的伤情鉴定,秦诺有些傻眼。 肩部和后背挨了七八刀,肋骨断了三根, 方源的伤势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回想方才一路行走整齐的步伐,还有马车上端正的姿态,这个人是不知道疼痛吗? 秦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偏偏人还在昏迷之中,也没法说什么了。只能叹一口气,交待大夫好好诊治,又派了侍卫快马返回京城,去库房里去取人参等药材。 忙碌完这一切,暮色已深。 秦诺在房内回想白天的这一切,心里不禁哀嚎着。这次是他喵的亏大发了!吃了这个哑巴亏不说,还连累的几十名侍卫不幸遇难!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前几天还听见他们谈笑风生,如今便成了冷冰冰的尸首。 都是裴翎他们的错,王八蛋! 而且左算右算,自己竟然只能将这个哑巴亏吃进肚子里了。 反复思量此事首尾,只能以路遇劫匪收场。否则,自己很可能会被某些势力误以为是裴翎的同党,从而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 此时此刻,秦诺心中无比窝火,他更肯定了一件事,那个蓝耳,普通的车夫,会有那么好的武功吗?多半是借着送自己回家的路上,顺便刺探一下身份。还真是劳动那位大军师费心了。 只希望裴大将军一党从此明白自己无端牵连的委屈,不要再上门接触自己了。 很遗憾,这个诉求在第二天就宣告破灭了。 看着手摇折扇,一派仙风道骨的儒生,全然不见昨日见面时候的邋遢,如今的曹七一身宝石蓝交领长袍,人模狗样,风姿上佳。 秦诺有心将人撵出去,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一个捧着满箱子金银珠宝的笑脸人。 只能吐槽一句,这么冷的天气还要扇扇子,装x也要有个限度,怎么没冻死你。 见到秦诺出来,正厅的曹七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后,笑道:“在下霹雳营左军参赞曹琦,族中行七,王爷叫我曹七就好。今日是奉了南乡侯之令,将昨日王爷失落的财物奉还。” 然后扇子一挥,八个兵丁将四个沉甸甸的箱子奉上。 曹琦从容笑道:“听说王爷昨日微服出行,却在路上遭遇劫匪挡道,这些凶人不仅杀害了王爷数多侍卫,竟然险些危及王驾。” 秦诺一本正经地接话话题:“幸好有霹雳营军士路过,才救了本王。” “是王爷素来仁厚,自然能逢凶化吉。之前南乡侯忙着清理战场,没有来得及将王爷的随身财物送回。今日特意命令在下送回,也能暂慰那些为护王驾而奋力作战的英魂。” 秦诺本想着拒绝,但最后一句话入耳,又改变了注意。此番送命的侍卫,他本想着厚厚抚恤,正愁着银钱不够。如今裴大将军将银子送上门来,正是雪中送炭。 反正自己是替他挡灾,这笔银子收的也不亏心。 秦诺挥手命李丸带人将财物手下,沉声道:“裴大将军和南乡侯的心意,本王已经明白了,今早本王已经派人回过衙门,此事为盗匪截杀,想来衙门很快就会定案。” 曹琦面露喜色,本以为面对这个传说中的呆笨王爷,会多费唇舌,没想到行事如此干脆利落。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笑道:“王爷真是聪慧异常,在下这边还有几个算学疑难。听说王爷对算学一道颇有” 不等他把话说完,秦诺就开口打断道:“什么算学,本王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脸色漆黑,瞪着对方。别得寸进尺了。 曹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第一个目标是达成了,第二个目标看来要很久才能实现了。好在关键的数据已经得到,开天弩的研发不受影响,之后再慢慢寻找机会吧。 离开了王府田庄,曹琦很快返回霹雳营。 一眼就看到,自家主君正在桌前,摆弄着一些奇奇怪怪的铁圈铁架铁管等物,旁边还有几十个杯子碟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使用的。 一身白衣,风采清绝的大将军裴翎头也没回,随意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将军,一切顺利。既然此事定性为劫匪,正可以出兵将附近清扫一边,尤其那些窥伺南营的小贼,一网打尽。” “恩,略教训教训就算了,也不必太过大动干戈。”裴翎简单吩咐着。 “只是”曹琦略一犹豫,还是说道,“早就听说这位九皇子天生呆笨,文学功课都一塌糊涂,没想到几次接触下来,虽然确实文采平平,但为人灵秀,似乎并非传言之中的呆笨之人啊。” “宫中之事向来虚实难辨,九皇子的生母陈妃当年与葛贤妃不合,陈妃早逝,这些年葛贤妃在宫中权势极盛,污蔑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轻而易举。”裴翎随意道。“而且陈妃也为霍皇后所厌弃,若非九皇子呆笨,只怕未必能平安长大呢。” “主公是说,这九皇子是故意装傻保平安?” “也有这个可能,但真真假假,何必追究。”裴翎微微笑着。 “但是,那算学之事”曹琦想到那让他抓耳挠腮的公式,不明白其中原理,他只怕死也不能闭眼。 “不必心急。他明哲保身,却无端被牵连到刺客事件之中,险些命送黄泉,这些日子想必都不愿与我们接触了,日后再说吧。我也有很多好奇,想要了解呢。比如桌上的这一套东西。” 目光落在桌子上,曹琦终于忍不住问道:“主公,这些都是什么啊?” “我让赵鼎将那位淳王爷定制的东西原样复制了一套送来,还有另一家琉璃铺子,也将东西送到了,就是不知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裴翎微微笑着,想起两次见面中,少年让人惊讶的方方面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温泉行宫 目送着曹琦离开,秦诺松了一口气。立刻叫来李丸,吩咐他将收下的财物都分派给诸位身亡侍卫的家人亲眷,然后吩咐道:“安排马车,咱们明天就返回京城。” 再来这么两三趟,可真受不了了,而且他万万不想被当做裴翎的同党,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实在没有本钱卷入这种庞然大物的斗争之内。 第二天大清早,秦诺就启程返回京城。方源伤势太重,先留在了庄子上休养。 回了京城,东泊回来禀报了府中这段时日的内务。一位老王爷寿诞,另有一位郡王夫人生产,府中都按照份例,送了一份贺礼。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秦诺最关心的秦健的麻烦,也终于出来了结果。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勒令他闭门思过,并在前天的凌晨,亲自前往宫门口,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说德亲王一片孝心,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性情仁和慈爱,孝悌父皇,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他原本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第二批开始试着在名下的商铺中贩售,销量还不错。后宅妇人之间,有她们专属的交际圈子,经过秦勋后宅美人的宣传,香皂的效果很快传递开来。 秦诺沉浸在科学实验之中,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府中一切风平浪静。除了东泊会抱怨府中炭火消耗的太多以外。 “王爷,您不知道,如今外面炭火涨价涨得厉害。”炭火消耗太多是因为秦诺的实验室。 这些天,经过数次失败的试验,秦诺已经能提纯出高纯度的酒精了,试验的成功让他心情极为明朗。 “炭火为什么会突然涨价呢?今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比往年更冷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奸商在囤积呢。听说最近连同伤药也在涨价呢。” “伤药涨价?” “是啊,昨天去为方侍卫拿药的时候,听药店里的人抱怨了一嗓子。” 秦诺心神触动,冬天到了,炭火涨价还说得清,但金疮药等药材价格暴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德亲王府内。 传旨的內监总管王公公快步走出正厅,虽然身后的王府管家连声赔笑,依然压不住王公公满脸的怒色。 拂袖出门,上了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内小太监伶俐地奉上茶水。 “师父,快喝茶,火大伤身啊。” 王高歌接过抿了一口,总算稍稍压下去怒色,冷哼一声:“圣上宽和,竟然还如此张狂。” “德王爷只怕还没转过弯来。”小太监陪笑着。 王高歌叹了一口气,今次他是奉旨前来训斥德亲王秦健的,这是个内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棘手活儿,被塞到他手中。 早已预料到这一行不会很舒坦,但从头到尾连人都没见着,被晾在正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这样的待遇绝对出乎他预料之外了。 说什么病重不便迎接天使。这德王爷太嚣张了!还不明白这天已经变了,上头那位可不是宠着他任凭胡闹的先帝了。 哼,等回宫要好好向太后娘娘告上一状。 德王府里,看着马车走得不见踪影,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匆匆回到寝殿。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原本服侍的婢仆都退避了出去,只有床脚边跪着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 “你起来吧,这次演得很好,待王爷大事成功,少不得你一个功劳。”管事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刚才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德王,而是这个容貌酷似的小太监。 幸好王高歌自持身份,闯进寝殿也不敢过分威逼宗室,只看到了缩在床上的人影罢了。 至于德王本人,根本不在府中。 管事强压下忐忑的心情,遥望窗外。天边的阴云一重重压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繁华的京城,依然处在年节将至的喧嚣热闹中,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 因为年关将至,一连串的都是好消息。 首先,北方迎来了难得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厚厚的积雪不仅昭示着明年的丰收,更有一个重要的意义。 北朔要退兵了! 北朔的战事一直僵持着,如今迎来了大雪,雪天行军不易,粮草更加艰难,这一战肯定无法持续了。 南朝那边也没有过分的动静,新上位的乌理国主似乎正在忙于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肃清政敌。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新帝秦聪继位的第一年,看来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年头。 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新帝一道旨意,要去温泉行宫过冬。 温泉行宫建在京城西边,位置开阔,景色优美,不亚于京城的皇宫。整座宫廷都是建筑在温泉之上的,经受地脉烘烤,天然温度和煦,连冬季都温暖如春。每年大周的天子,都会在冬天驾临此地。 有体弱畏寒的,甚至会一住小半年。几乎整个朝廷都挪到了行宫里。 其实秦诺的长水庄也是这一道温泉的附属,当然只是支脉中的支脉。 皇帝御驾前往,不仅朝中重臣,连同宗室大多都要随同去过冬的。 而今年的随行规模又远比往年更加庞大,也许是秦聪刚刚继位,不放心将一帮年富力强的兄弟留在京城,也许是想要体现一下新帝仁慈,关爱兄弟,有福同享的和乐场面。总之,连秦诺这种小透明王爷,都分到了随驾的名额。 秦诺光杆司令一个,没有妻妾,只令李丸收拾了东西,就随车队出发了。 御驾车队走走停停,足足两天一夜,才抵达温泉行宫。 每天冬天,行宫都有接驾的任务,所以驾轻就熟,很快宫人将诸位贵人一一安置妥当。 秦诺作为宗室郡王,今上的亲弟弟,被安排在北边的长信宫里。住在他前边荣华殿的就是秦勋,他不仅带了随从婢女,还带了两个花容月貌的侧妃。 宗室中走动了一番,秦诺发现,带着侍妾的不仅秦勋,实际上除了自己,几乎每个宗室贵族都带着娇妻美婢,来享受和乐安闲的时光。 这时候的众人,万万想不到,一片悠闲的行宫避寒之旅,竟然会变成震惊整个天下的战乱的起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叛乱 很多年之后,秦诺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 那是抵达行宫的第四天,从一大早天气都阴沉沉的,到了夜晚,终于化为鹅毛大雪倾盆而下。 不多时,宫殿里回廊墙瓦都变成了晶莹的白。走在狭长的道路上,宛如走在冰晶王国之中。 偏偏几处花园中因为地热烘托,还盛开着各色花朵,洁白的雪落在五彩缤纷的娇嫩花瓣上,还有青翠动人的绿叶上,一种绮丽而妖冶的美。 若是秦芷在这里,必定非常欢喜。秦诺缓步走着,忍不住想到。 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宫里秦芷的病,这一次行宫之行,秦芷并没有跟随。因为之前那场大雪,这丫头得了风寒。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一盒感冒药就能治愈的,风寒之症而身亡者数不胜数。所以秦诺极为担忧,好在前天送来消息,秦芷病情已经好多了,可惜不能来行宫泡温泉,实在遗憾。 秦诺和秦勋并肩走着,他们刚刚从秦聪那里领了赏赐。因为分派的宫室在一处,两人一起回去。 “这宫里的温泉,还不如咱们庄子上的。”秦勋随意地说着。 秦诺深有同感,温泉行宫的主打自然就是温泉了。宫内有大小泉眼数百处,像秦诺这样的宗室,虽然不能在最有名的清华池c东华池等泉眼里泡澡,但是自己的长信宫里也有一处不错的泉眼。秦诺去过两次,内中装点繁华,金碧辉煌,但真泡起来,反而还不如自己庄子里的那一处更加有意趣,所以很快索然无味。 秦勋下一句话,秦诺就无法苟同了。 “装点地也太寒碜了。”秦勋啧啧着,“那墙饰竟然是镀金的,水汽缭绕,都快掉色了。” 好吧,自己是简约派,跟时下流行的风格不一致。秦诺暗暗吐槽,突然,秦勋脚步一顿,睁大了眼睛看向前方。 秦诺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正在侍女簇拥下从一处宫室出来。遍地初雪莹莹,竟然不及她肌肤生光,宛如美玉。虽然年龄尚小,但已有倾国之色。 看方向,那是霍太后所用的东华池,少女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正是霍太后最宠爱的小侄女霍幼绢。 美人真是赏心悦目,目送着霍幼绢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秦诺才收回目光。转头却见秦勋这厮比自己更过分,看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用得着这么夸张吗?你不是还带了两个千娇百媚的侍妾吗? “真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古人诚不欺我也。”回过神来,秦勋难得拽了一句诗文。 秦诺无语。 “嘿嘿,幸好三哥没过来,不然还不活活气死。”秦勋又嘀咕了一句。 秦健还在府内禁足呢,这次温泉行宫之行,他和守卫皇陵的秦泽是兄弟里唯二没有随行的。 “三哥能气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秦勋瞥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的全是八卦的光芒,“听说霍家正式提出退亲了。这丫头日后多半要入宫当贵妃的,嘿嘿,看这架势,传言多半是真的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当皇后呢。咱们兄弟也就现在能看看罢了。”说到最后,秦健吐槽了一句,“霍家这也够势利的,三哥可真是惨。” “这个婚约不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吗,能这么容易毁约?”秦诺诧异。 “哈,霍家手眼通天,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秦勋脸上情不自禁流露愤然之色。 他是皇子,终究还是站在自家兄弟的立场上,对他而言,霍家把持朝政,连宗室皇亲也不放在眼中,贸然废止先帝留下的婚约,自然是罪大恶极。 而秦诺的想法跟他不一样。想起两人私底下的相处情形。如果自己是霍幼绢,肯定也不想嫁给秦健这种人。只是以秦健的性情,会如此轻而易举吃下这个哑巴亏吗?心中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当天晚上就揭晓了。 躺在床上还没有闭眼,秦诺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嚣,等了一会儿,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吵闹。他起身问道:“发生何事?” 李丸匆匆冲了进来,“殿下,不好了!行宫前面乱了起来,好像是有叛党作乱!” 听到李丸冲进来禀报行功发生内乱的消息时候,秦诺第一个反应是难以置信。 白天的时候还一片和乐,怎么会突然发生内乱?宫人聚众闹事吗? “前面启明殿已经被围住了!殿下快想想办法吧!”李丸语无伦次的说道,显然被吓得不轻。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彻底将秦诺那点儿迷糊睡意劈散了。启明殿可是秦聪御驾所在的宫室啊,围攻皇帝,这哪是普通内乱能拿得出的手笔? 脑海中逐一闪过零星的线索,京城内最近离奇涨价的木炭和伤药,田庄管事提起的秦健领地里黑夜行走的漫长队伍,闭门不出数月不见人影的德亲王本人 难道,真是他要谋反? 秦诺连忙下了床,匆匆来到殿外,遥遥望去,启明殿方向火光粲然,人声喧哗,喊杀声,哀嚎声交织成一片,纵然自己相隔遥远,也觉胆寒心颤。 更别提其他的宫人了,内乱的消息一传开,周围满地都是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宫人。 “殿下,怎么办?”李丸六神无主。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跑了。”秦诺没好气地吩咐道,“赶紧去找两身不起眼的奴仆衣裳给我。” 内乱的目标明显是圣驾,自己这个闲散郡王未必会被牵连,但兵荒马乱的,难保遇到什么意外,而且万一乱军杀红了眼所以赶紧找些不起眼的衣裳,到僻静的地方躲藏一下才是正理。 李丸得了命令,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急匆匆跑了出去。 秦诺等待的功夫,登上殿台最高处,遥遥望去,不知是谁在启明殿放了一把火,火势越烧越大,这是要将秦聪赶尽杀绝的节凑啊!而且内乱的范围以启明殿为中心,迅速向着北边蔓延,连续数处宫殿传来哀嚎厮杀之声,那都是帝王亲信或者宗室贵族居住的地方。 不好!距离自己北信宫越来越近了! 秦诺甚至能够看清楚,那是一群群身上披着黝黑甲胄的武士,正如饿狼一般冲杀过来,遇到拦路的宫人,手起刀落 李丸那小子去了哪里?拿个衣服也要这么久的时间?秦诺知道不能继续耽搁,否则在这里被人包了饺子就惨了。他匆匆下了高台,随便找了一件暗灰色的披风,将头脸遮住,往北信宫后门跑去。 路上,不少宫女太监都行色匆匆,满地乱窜。夜色深沉,秦诺混在其中并不起眼,出了后门。 离开了宫室,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那是北信宫的大门被乱军撞开,紧接着内中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太监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秦诺不敢久留,立刻沿着小道向前跑去。此时心中无比遗憾,方源的伤还没好,自己让他留在了田庄上休养。 景耀二十二年东,景耀帝驾崩三个月之后,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大周帝国迎来了一场叛乱。 德亲王秦健,雪夜聚众作乱,调动辟东营和亲卫军,趁御驾出行之际,围攻温泉行宫,中间又逢南陈奸细作乱,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乱兵闯入宗室云集的行宫之内,大肆劫掠屠杀,宗室遇害者数不胜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狭路相逢 幽暗的夜幕中,一轮明月孤悬天际,苍茫的银光将满地雪色映照得格外清冷。 原本晶莹纯净的美景,此时却化为修罗场的底色。秦诺匆匆向北,一路上他专门捡荒僻的小道奔跑,不多时身边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眼看着身后并无追兵,渐渐停下脚步,秦诺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直接跑到行宫外围,逃出去求助?乱军既然敢攻击御驾,必定在周围布下埋伏,防止目标出逃,自己这时候逃出去,只怕是送羊入虎口,说不定会被凶残的乱军砍死。 这一场战乱,多半是秦健搞出来的,这是要谋逆篡位的架势啊!只是能成功吗?秦诺对此不报乐观想法,就算秦聪死在这一场内乱中,霍家这个庞然大物没有伤筋动骨,秦健也不可能有资格登上皇位,除非他能得到裴大将军的支持,一举将霍家势力彻底拔除。 一念及此,秦诺不禁又开始担心,京城不会同时爆发内乱了吧? 算了,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先考虑自身安危吧!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藏,等这一场混乱过去才行要躲藏多久啊。 要不去找秦勋碰头,不过自己那里都被攻陷了,秦勋的宫室比自己更前面心里正想着秦勋,突然前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你别喊,我这可是救你呢。” 秦诺脚步一顿,自己没听错吧,怎么好像是秦勋的声音啊? 回廊尽头是一处休憩用的凉亭,四面封闭,只有东边一处窗子敞开着。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的。 秦诺忍不住凑上前,踮着脚尖儿往里望去。 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秦勋肥胖的身躯,圆滚滚的一大块肥硕的肉,正压在房间唯一的软塌边上,按着身下一个女子的口鼻。 被这样沉重的身躯压倒,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秦勋身下的女子剧烈挣扎着,然而徒劳无功,她晶亮的眼眸中闪烁起泪珠,让人望之生怜。 秦诺立刻认出,女孩是霍幼绢,秦健曾经的未婚妻。自己这是怎么了,两次遇到她,都是这种狼狈的时刻。 秦勋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露出一丝不耐烦的冷厉,“你这个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前面三哥他们正找你呢,他对你恨之入骨,一旦落进他手里,绝对生不如死。如今只有我能救你了。你若是从了我,以我和三哥的交情,少不得好好求个情,才能保你一条小命。” 一边说着,迫不及待地撕扯开身下女孩衣服。浑圆玉雪的肩膀露出来,肌肤生光,宛如美玉。 秦勋双眼生光,迫不及待低头啃咬起来。 窗外的秦诺皱起眉头,虽然他一直对这个七哥的人生态度不太赞许,但也并没有太过厌恶,京城纨绔都是这般德行,甚至因为他主动与自己接触,还有些亲近之意,但此情此景,实在让人厌恶。原本的那点儿亲近情分霎时烟消云散。 要不要阻止呢?可这一次不同于皇宫,如今乱兵还在外面,未来局势如何发展一片茫然,就算自己阻止了,眼前霍幼绢也未必能逃脱 正犹豫着,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 秦诺吓了一跳,定神看去,秦勋竟然软绵绵倒在了榻上,人事不知。头上还有一线赤红的血迹蜿蜒而下。而旁边霍幼绢衣衫不整地坐起身来,手上拎着一个沉重的景泰蓝花瓶。 应该是霍幼绢趁着秦勋入神的时候,抬头拿起了旁边小桌上的花瓶,用力一砸! 真是个果断的女孩,秦诺忍不住暗暗赞叹一声。然后来不及躲避,就看见霍幼绢将手里的花瓶又一次举起来。 不会吧,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啊! 秦诺暗暗惊呼,要不要阻止?转眼之间,他纠结的对象从霍幼绢变成了秦勋。 霍幼绢脸上显出一股狠厉,然而手里的花瓶摇了摇,终于没有继续打下去,她将花瓶放到一边,恶狠狠地瞪了昏迷的秦勋一眼,用力将他推到地上。 秦诺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松完,突然看到霍幼绢冲着这边跑过来。 只见她动作利落轻快地爬上了桌案,然后攀住门框,正要从窗户一跃而出,却脚步一顿。她看到了窗台底下错愕的身影。 秦诺无奈,只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抬手招呼道:“霍小姐。” 这里只有一处回廊,他根本避无可避。谁知道这丫头放着好好的房门不走,偏偏要从这里翻窗户,这是大家淑女该有的举动吗? 大眼对小眼,霍幼绢瞪着秦诺,咬牙切齿:“淳王爷”中秋节的宫宴上,她在霍太后身边,见到过诸位宗室王爷,对这个容色出众的郡王还有印象。 “王爷是来找舒王爷的吗?”霍幼绢面色转冷,盯着秦诺,看这架势,一言不合,就要反身回去拿花瓶的节奏啊! “只是偶尔路过,哈。”秦诺打了个哈哈,天地良心,他跟秦勋真不是一伙儿的。 “听说淳王爷跟舒王交好,刚刚舒王爷不慎跌倒在房内,似乎晕了过去,王爷不赶紧帮忙吗?”霍幼绢眉宇间满是讽刺。 明明刚才是被你敲晕的,不要这么睁着眼说瞎话好不好!秦诺吐槽。 “三哥吉人天相,不必我操心。如今兵事危机,这里不是妥当地方,本王准备另寻地方躲藏。” 至于秦勋,他干出刚才的事情来,秦诺真没兴趣救他,而且刚才他不是说了吗,自己与三哥交好,就算乱军到了,也未必会伤害他。 霍幼绢上下打量着他,像只警惕的小兽。 两人的僵持并没有继续下去,很快前面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是乱军逼近了。秦诺和霍幼绢双双变了脸色。 这里只有一处廊道,逃出去没多远就会被乱军看到! 秦诺当机立断,踩着横栏用力一跳,攀上了梁柱,看到下面霍幼绢满脸惊慌失措,心中不忍,弯腰探出了半个身体。 “你上来吧。”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霍幼绢犹豫再三,终于咬牙拉住,然后秦诺一用力,纤细的身影如一只蝴蝶,腾空而起,落在了横梁上。 霍幼绢身体一晃,秦诺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感受到掌下的躯体惊慌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待她稳住身形,秦诺立刻松开手。 霍幼绢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人并肩藏在横梁上,远远看着,果然是一队黑甲披挂的士兵,手里持着明晃晃的刀剑,还有血迹沾染其上。乱兵往这边走了两步,似乎是听见另一个方向响起尖叫声,转道往另一边走了。 房梁上的两人顿时升起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来。 也许是经历了一场共患难,霍幼绢的态度温和了不少。“多谢王爷援手之恩。” “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秦诺回道。 “殿下准备往哪里逃避?” “这还是去北边看看,那里都是温泉眼儿,想必乱军也不可能一处一处搜索吧。” “兵乱尚不知要持续多久,躲藏不是长久之计。”霍幼绢咬着下唇,“其实德王谋反,未必会牵连到无辜的宗室,王爷素来与人为善,行事低调,只怕德王未必会对王爷如何。” “兵乱凶危,谁知会如何发展。还是躲避为上策。”秦诺坦然道。 就算现在秦健不会对宗室翻脸,但万一他将来落入劣势,狗急跳墙之下,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万一把宗室诸王当做要挟的借口,或者想要同归于尽什么的反正他秦诺是不习惯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到他人的手中。 “那么殿下不如跟我一道去东篱殿。” 东篱殿?秦诺皱眉,那是太后凤驾所在的地方,太后娘娘这两日感觉天气渐冷,想要多泡一阵子温泉再歇息,便挪到了西北边的东篱殿。 “启明宫都被攻陷了,东篱殿还安全吗?” “王爷有所不知,陛下并不在启明宫里。傍晚我过去求见圣驾,听闻宫人说下午时候,陛下就离开启明宫,前往太后的东篱殿了。” 秦诺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下午就移驾了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啊? 秦勋因为想要换一处大一些的池子,所以今天下午拉着他去求见圣驾。启明殿的宫人说陛下忙于内务,暂时不接见宗室,却并未说圣驾离开了。还赏赐了两人一人一道菜品呢。 霍幼绢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低声道,“我求见圣驾并非为了接近皇上,而是”她今日下午前去求见,只是为了推辞这两日送去她宫室的丰厚赏赐。 世人都盛传她推拒了秦健的亲事,即将入宫为贵妃。但天日可鉴,她推拒秦健的婚事不假,却完全没有入宫的打算。偏偏家人和宫内都想要将她送进宫。甚至连年轻的皇帝,在霍家正式提出退亲之后,便接二连三地赏赐她贵重的金珠首饰。 有些是以太后的名义,有些便是直接以皇帝的名义了。这次她鼓起勇气求见圣驾,其实是想凭借小时候与表哥的情分,表明自己不想入宫的心愿的。 谁知道圣驾没见到,反而遇到了兵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东篱殿 “圣驾和太后都在东篱殿!若真是如此,东篱殿岂不更加成为乱兵威逼的中心。”秦诺犹豫。 “王爷别忘了,此番随行的还有八千禁军,虽然一开始措手不及,但兵事僵持,便可扳回局面。毕竟,三王爷所依仗的,不过是乌合之众,岂是宫内禁军的对手。”霍幼绢冷静分析道。 秦诺跟她一样并不看好秦健的这次谋反,但他想的更进一步。 秦健虽然性格扭曲,却并非鲁莽无知之人。 别忘了,京城五卫之一的辟东营,可是控制在郭家手中的。那可是足足八万精兵啊!刚才所见的黑甲士兵装备精良,神态彪悍,极有可能就是辟东营的甲士。而且秦健这些年私设斗场,封闭领地,应该也积蓄了不少的私人队伍。 不过如果东篱殿真有霍太后和皇帝的话,可能真是反击的重点。 “先过去看看吧。”最终,秦诺决定。 两人立刻行动,趁着夜色往西潜行,路上偶尔经过别的宫室,很多都被乱军洗劫过来,宫门前都是宫女內监的尸首,甚至有些宫女还衣着不整,惨不忍睹。 秦诺心情越发沉重,这一场内乱,究竟会演变成何等地步呢。霍幼绢更加慌乱,她虽然性情果断大方,但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名门贵女,哪里见过这等情形。 两人一路停停走走,终于远远看见了东篱殿的影子,东篱殿建在后山最高的丘陵上,从树丛中遥遥望去,一眼便可见曾经风景上佳的精致宫殿如今已经化为一团火光。火势之盛,仿佛天降雷火,将整座丘陵笼罩了起来。周围可见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那是谋反的士兵在来回奔波着,不知是在抢掠,还是在屠杀里面的宫人。 灿烂的光芒照着潜藏在花园树丛中的两人,也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 东篱殿这情形,明显是已经陷落了!那霍太后和秦聪呢? 这两人一旦身亡,整个大周天下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剧变,难道将来秦健真的能登上皇位?自己这个悠闲王爷还有好日子可过吗? 眼看着东篱殿周围的士兵开始向周围散开,似乎是在清理搜索的样子。秦诺立刻转了身,不能在这里久留! 霍幼绢却不肯跟上脚步,她眼眸中却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光芒,“不可能,陛下和太后娘娘不可能这样简单就被那个恶贼杀害,也许正在后殿抵抗。” 丘陵后面是东篱殿的后配殿,霍幼绢转身进了小道,小心翼翼往后殿方向绕过去。 秦诺略一犹豫,跟上了她的脚步,霍幼绢对这一带比他更熟悉,而且,他也非常紧张秦聪和霍太后的生死。 还没有靠近后殿,就听见一阵尖锐的惨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两人躲在林木环绕的假山后面,探头望去,后配殿前面鲜花簇拥的小广场上,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十几个宫女躺在地上,大都已经变成了衣冠不整的尸体。 其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还在被众人围着,看模样不似普通宫女,却只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她衣衫几乎被扒了大半,洁白的躯体上鲜血淋漓。 秦诺不忍再看,但心中对秦健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 不敢在这里久留,秦诺立刻拉着霍幼绢后退,两人一路跑进了林子深处,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却见身旁的霍幼绢身体颤抖,面色惨白,几乎要昏过去的模样。 秦诺心神触动,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那个” “她是我的贴身侍女”霍幼绢低声说着,牙齿不停地颤抖,一句话哆嗦了半响才说完,“刚才叛军冲着我的宫室过来了,为了掩护我逃走她穿着我的衣服分头走” 秦诺脸上露出怜悯之色,瞬间想到,秦健真是对霍幼绢恨之入骨,连她的侍女也厌恶到了极点,才会如此残忍虐杀。 眼前少女若是落到秦健手里,只怕下场更惨!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跟她一起逃呢?秦健是不可能放过她的,只怕搜查会更加严苛。说起话,他跟秦健之间关系其实还不算太差。对方若想要称帝,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把自己也咔嚓掉。但若是跟霍幼绢混在一处就不一定了 正思量着,耳边传来霍幼绢的低语:“如今停留在这里也不安全。王爷若是信得过,不如我们先去紫瑞宫。那是我分派的温泉宫室,叛军已经反复搜查过,暂时安全一些。”少女依然面色惨白,却已经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秦诺略一犹豫,点头同意了。 霍幼绢脸上流露出感激之色,却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东,很快抵达了紫瑞宫后门。 走近殿内,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是场面惨不忍睹,如果说之前经过的宫室,偶尔才有一两个因为反抗而被残杀的宫人的话,那么紫瑞宫这里就遍地都是了。地上的尸体没有一个是完好的,足以见秦健的滔天怒火。 霍幼绢闭上眼睛,强忍着恐惧踏过这些尸首,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环绕在她身边,服侍着,奉承着,让她享受着身为天之骄女的荣耀,下一刻,都变成了狰狞可怖的尸首,昭示着世事无常。 很快,自己也要变成其中的一具了吧。 进了后殿,发现殿内一片凌乱,桌椅屏风都被推到在地,上面的金玉古玩碎了一地,还有些小巧的珠玉等物都被乱军士兵顺手牵羊拿走了。 霍幼绢走近敞开的衣柜箱笼,里面很多镶金嵌玉的衣服都被撕扯破了,饰品被拽走。 她略作翻找,挑拣出一件墨绿色绣金线菊花纹的外裙,穿到了身上,又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打开首饰匣子。 里面的首饰已经一扫而空,只余下一枚珍珠耳坠被遗落在角上。她拿出来戴上,又打开脂粉盒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吗?还是说她要易容改装? 然而秦诺在旁边看了半天,霍幼绢却完全没有改变容貌,只是描摹了红唇。她原本就生得极美,略做修整,更加艳光照人。 天边泛起白蒙蒙的光芒,这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的一夜终于过去,即将迎来崭新的黎明。 璀璨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临窗梳妆的佳人面上,她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妃仙子一般。 纵然情况危急到了极点,秦诺还是看的有些出神。 梳妆完毕,转头看旁边秦诺盯着自己动作,霍幼绢微微一笑:“多谢王爷这一路的照顾,幼绢有一言,请殿下牢记,后面花园假山还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待会儿殿下可以去那里暂避,能躲几日是几日吧。若是逃避不过,落入了逆贼之手,万不要投靠谄媚叛贼,只要装聋作傻即可。” 秦诺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霍幼绢却不再多说,只是惨然一笑,“王爷先去东边偏厅,我记得哪里还有些点心水果,足够支撑数日,王爷将东西取来,待会儿躲藏也能多支撑些时候。” 说起吃的,肚子还真是饿了。秦诺转身走到门边,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猛地转过头,果然见霍幼绢已经拔下了发髻上的金簪,金光闪烁的尖头直冲喉咙而去。 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前冲,一把将她手中的金簪打掉。 霍幼绢想要再去拿金簪,却已经被秦诺一把抓到了手中。 “你何必”秦诺无奈,劝道,“事情尚未到最后一步。” 霍幼绢伏在桌案上,颤抖不已:“我已经没有活路了!” “也许援军很快就会抵达,陛下和太后尚不知下落。”秦诺只能这样劝说。 “你还不明白吗?我被放弃了,我只是一个弃子!”霍幼绢终于支撑不住,双目赤红,嘶喊起来。“皇上和太后早就走了,他们离开了,抛下了我们我们被放弃了。” 霍幼绢无语伦次,神情凌乱。 听着她混乱的话语,秦诺先是诧异,旋即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是说,皇上和霍太后早就知道秦健要谋反的事情?”下午的时候,自己和秦勋去觐见,确实没见到秦聪本人,而原本有禁军守卫的东篱殿也不应该如此轻易会被攻破 还没想清楚,突然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家具被粗暴推到的声音。 有乱军接近!秦诺和霍幼绢立刻意识到。 霍幼绢目光落在金簪上,可刚才她鼓起的勇气被秦诺打断之后,竟然狠不下心了。 秦诺目光一沉,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被俘 两个高大黝黑的身影穿过破败的宫室,东翻翻,西看看,顺便一脚踢飞了挡路的小壁橱。 壁橱撞到墙上,发出刺耳的劈裂声,断开的木门里滚出来几个明晃晃的东西。 两人霎时眼前一亮,抢着冲上去将那几粒儿金珠拾到了手里。 其中一个粗壮的乱军士兵骂道:“就这点儿肉渣了,之前那帮子饿狼,真是够狠的,什么也不剩下。” 另一个瘦子冷笑一声,“怎么没剩下,你没看这遍地都是吗?” 地上确实还有很多财物,可惜都是体型大的古董珍玩,根本无法携带,很多都被打碎在地上。 胖子啐了一口,“不能带顶个屁用啊。” “先别抱怨了,赶紧趁着搜查的功夫,在这里仔细找找。这里可是那个什么霍家大小姐的住处,好东西一定不少。” “听说那可是个绝色的美人啊,不知道这样的美人,咱们兄弟有没有机会嘿嘿。” “别想了,哪轮得到咱们啊。” “那可不一定,你没看到她些个丫头,都被王爷赏赐了下面的人。” “那也是立功的,咱们这种只怕连肉渣也看不见。” “算了,别指望了,赶紧找点儿银子吧,等打回了京城,万花楼里有的是美人,到时候包上几个乐呵几天几夜都没关系。” 两个士兵一边议论着,一边仔细翻找,不时惊叫欢呼,有时是因为寻到了一条宝石项链,或者捡到了掉落的珍珠。 将财物忙不迭地塞进怀里,两个士兵搜罗了一路,到了后殿温泉沐浴的地方。 “哎呀我的娘亲来,这些老爷还真会享受!这里怕不是仙宫来着。”一个士兵看着满地纯白大理石的莲花天女纹饰,忍不住惊叹。 “要是有时间下去泡泡就好了。”另一个也啧啧称赞。 半响,两人回过神来,还是赶紧去下一处搜罗搜罗才是要紧。 “唉,老王啊,你说咱们搜罗了这些好东西,能带回去吗?”突然那个瘦子慨叹了一声, “怎么不能,刚才听上面的说法,王爷早就在京城里埋下了暗桩,就等着今夜打开城门,咱们一举攻陷。嘿嘿,听说那霍家的财物比这行宫富裕多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发财的机会,说不定还能顺便尝尝那些名门大小姐的滋味”胖子猥琐的笑声飘荡在热腾腾的温泉上方。 瘦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翻箱倒柜搜罗了一遍,很快走远了,过了片刻,又有个士兵结伴过来搜索。 已经被抢掠过几遍的宫室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后来的士兵还有的将木架上精美的嵌宝包金花纹撬下来塞进怀中的。 连续几批士兵走后,天色也逐渐昏暗了下来,终于这一处宫室陷入寂静。 悄无声息的宫殿里,只剩下满地残破,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突然后殿温泉池子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一个人影猛地从池子底下冒了出来。 连续呼吸了几口空气,秦诺忍不住咳嗽起来,潜伏在水底险些憋死。 他见旁边霍幼绢还没有动静,连忙俯身将她拉了起来。 霍幼绢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是半昏迷状态了。 原来,之前两人眼见无路可逃,干脆悄悄潜伏进了水底。温泉汤色泽润白,上面还撒了好些花瓣药材等物,所以藏身底下,全无破绽。唯一需要的就是要用芦苇杆儿呼吸。 搜罗的士兵离开之后,两人爬上去歇息片刻,待有人接近,就再次潜入水中,如此反复几次,极为辛苦。 秦诺还好,毕竟是涉足武道之人,呼吸缓慢,能够支撑。旁边霍幼绢却极为痛苦,全靠着坚定的意志力硬撑下来,那架势,让秦诺不由叹服,也明白眼前女子,宁愿淹死,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乱兵手中了。 将霍幼绢半扶半抱地从水里拖上岸,感受到怀中躯体软绵绵的,秦诺明白她已经到了极限。 低头看去,霍幼绢脸颊绯红,双目紧闭,额头滚烫。秦诺叹了一口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将霍幼绢抱到旁边的软塌上,他从旁边架子上寻了柔软的干布来,先帮她将头发擦干,然后又拿来干燥的衣服和披风。 两人衣裳早已经湿透了,必须尽快将衣服换下来,外面天寒地冻,穿着湿衣服在夜晚只怕要被冻死。 霍幼绢全身酸软,使不出力气,神志却是清醒的,看着秦诺拿着衣服犹豫不决,知道他是碍于礼法。心中一道暖意流淌而过,想要说一句,请王爷帮忙,良好的教养却让她迟迟无法开口,只能勉力道:“请王爷扶我起来吧。” 秦诺心里一松,连忙上前扶起她的肩膀。说实话,替她更换衣服,他是毫无心理压力的,但对方名门淑女出身,只怕心中会有芥蒂,所以迟迟无法下手。如今她能自己行动,让他轻快了不少。 霍幼绢依靠在软垫上,颤抖的手解下浑身湿透的衣服,拿过干爽的衣物,却怎么也穿不上去。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大半天,背过身去的秦诺都要强迫症发作了,终于,声音停止了,半响,霍幼绢猫崽儿一般细弱的声音响起。 “王爷,请帮帮我。”她终究支撑不住,两人不能在这里蹉跎太久,万一有乱兵进来,必死无疑。 秦诺转头看去,佳人衣衫半褪,肌肤胜雪,简直能让世间任何人目眩神迷。绝色佳人是超越一切性别的美! 秦诺叹了一口气,挪开视线,然后拿起她放在膝盖上的衣服,替她穿戴起来。 霍幼绢迷茫的双眼望着眼前俊美过人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王爷她是知晓的,听说他从小呆笨,干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功课学问都一塌糊涂,被景耀帝所厌弃,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腹内空空,纯属草莽。 她们日常交好的小姐妹们偶尔也会谈论起宫中诸位皇子,都将他视作笑话一般的人,比起同月而生的十皇子差得远了。偶尔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两面,她也只哀叹一声,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相貌。 如今接触下来,谁知道他竟然是如此温和体贴的君子。 尽力闪避着视线,秦诺以最快速度帮助霍幼绢穿好了衣服。 更换完成,秦诺也赶紧翻找衣服,换下换身湿透了的这一身。奈何这个大殿里能找到的,全部都是女子衣裳,不是霍幼绢的,就是她的婢女。秦诺无奈,只能挑拣了一件最不起眼的换上。 看着身穿秋香色外裙的秦诺走过来,纵然心情已经沉闷到了极点,霍幼绢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秦诺无奈,“事急从权,无奈之举,让霍小姐见笑了。” “没有,王爷能屈能伸,是大丈夫所为。”霍幼绢低下头掩去异样的神情,其实她想说的是,世人皆赞幼绢有倾国之色,却不知王爷美貌,只怕不逊于幼绢呢。 秦诺又将从偏殿搜罗来的点心拿了过来,“先吃些东西吧,不然支撑不住。” 霍幼绢全无胃口,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咬了一口栗子酥。接下来的逃亡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必须积攒力气。 平日里最喜欢的杏仁儿奶酥卷此时却感觉太甜腻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咽下去。旁边递来一杯水。 霍幼绢接过,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勉强吃了一块点心,突然,门外远远响起了粗豪的声音,“再搜查一遍,连温泉池子也不能放过,就不信她能长出翅膀来,王爷有令,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殿的两人顿时脸色剧变,如此缜密的搜查,两人只怕再无逃生的机会。 霍幼绢身体颤抖,想不到连续几波搜查之后,秦健还是不死心!也可见那人对她的滔天恨意。 “王爷不必管我,先自谋生路吧。最初那两人说过了,今夜要进兵京城,想必熬过今夜,就有结果了。”霍幼绢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秦诺苦笑一声,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忍心放弃她。 “得罪了。”他立刻打横抱起霍幼绢,低声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山洞在哪里?” 霍幼绢神情一怔,立刻指出了方向。 从后门出来,秦诺很快寻到了地方,果然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位于假山顶上,外面是层层藤萝,虽然这个季节已经枯萎,但上面缀满了雪,更显出一种玉雪可爱来。 但是,洞穴实在太狭窄了!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藏进去都极为勉强,更别说两个人了。 霍幼绢低声道:“王爷,事已至此,幼绢本是必死之人,请王爷将我放在外面吧。今夜能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万幸,幼绢纵然身死,也愿为王爷祈福”这里是她前两天偶尔玩耍路过的时候发现的,极为隐蔽,连宫内婢女都不知晓。 秦诺不耐地低喝了一声,“住口吧。”然后攀住缝隙,将霍幼绢先抱了进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霍幼绢面上流露出震惊的神情,“王爷” “我终究与他是兄弟,想来他应该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秦诺冲着霍幼绢笑了笑,将顺手拿来的点心塞进她怀里。 “一切小心。”最后叮嘱了一句,他将洞口用枯枝封闭,然后从地上捧起一些雪,撒到附近,遮蔽了脚印和攀爬的痕迹。 眼看着周围毫无破绽了,之后秦诺立刻转身往回跑。 刚出了殿门没跑多远,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厉喝:“是谁!” “在这里,有人!” 被人发现了。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往东跑去,却没有跑出多久,就被一群黑甲士兵围拢在中央。 领队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上下打量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秦诺一眼,冷笑一声:“霍小姐,你可真让我们好找啊。” 这些兵丁并未见过霍幼绢,单看从这方向跑出来一个女子,年龄相仿,衣衫华贵,容颜绝顶,除了霍幼绢,再也没有别人了! 自己可立下了大功!将领满脸喜色,回头道,“立刻去通报王爷,人找到了!” 然后,一群人推着秦诺,往启明殿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反攻京城 不过短短一天一夜的时光,这个曾经辉煌的宫殿此时一片破败。 其实整个宫殿并没有太大的损害,除了被火烧塌的西偏殿之外。正殿里面,古拙沉稳的家居摆设,镶金嵌玉的玲珑装饰,都一如往昔。 这刺眼的破败感,是因为内中不停进出的黑甲士兵,一个个满脸杀气腾腾,盔甲上,刀枪上都带着刺眼的血迹,更是因为如今坐在正殿宝座上的那个人,阴沉沉的面色宛如重重阴云,随时等待着化为狂风骤雨劈面而来。 这样压抑的气氛下,大殿上服侍的宫人一个个都跟鹌鹑似得瑟缩着,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之前已经有三个宫人以茶水太热或者太凉的借口被拖出去砍死了。 整个大殿里,唯一还有勇气,也有资格开口的,也许只有东北角上的那个胖子了。 秦勋灵活的眼神扫过殿中来往的黑甲士兵,脸上维持着谄媚的笑容,却也不敢开口说话。直到两个士兵匆匆跑进来。 “启奏殿下,抓住霍家之女了。” 一句话如投入水池的石子,终于打破了满殿沉郁。 逮住了!真是糟蹋美人啊!想起那滑润的触感,绝美的姿色,秦勋暗暗咂舌,但想到至今都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又觉得这样的下场,才没有便宜了这个死丫头。哼,自寻死路,活该! 听到逮住霍幼绢的消息,秦健死人般阴沉的脸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腾地站起来,立刻喝道:“带上来。” 五六个黑衣士兵推搡着,一个身材窈窕,面容秀美的“女孩”很快被推了大殿内。 扫过女孩容颜,秦健原本狠厉又兴奋的表情瞬间僵硬了,旁边秦勋阴暗而矛盾的神情也僵住了。 这是 秦勋先是震惊,旋即睁大了眼睛。这张脸,“十三皇妹,你怎么来了?” 等等,不对,十三皇妹因为风寒,留在宫中,并没有出来啊,那眼前这位是 “九弟!你你这是啥情况?”终于认出眼前之人,秦勋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这些天跟这个死胖子来往比较多,难怪他能认出自己来。秦诺满脸的无奈,他小心翼翼看着秦健的脸色,赔笑道:“三哥,七哥,我也不想啊,本来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一群士兵冲进来,喊打喊杀又乱砍人。” “我吓得半死,就跑了出来,一不小心跌倒在水池里,弄脏了衣服,便只能找一身换上了。左右翻找,都没合适的,只能穿着这个将就了。”一边说着,秦诺提起裙裾,绣着金线蔓草的布料在珠光下烨烨生辉,极为刺眼。 秦诺满脸哀怨,“我这还不知道该去哪里躲藏呢,突然被一群人抓住了,还嚷嚷着什么‘终于找到你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两位哥哥。” 真是傻人有傻福,这傻子穿着这样的衣服,又生就这样的脸孔,竟然过了一天一夜才被那群士兵逮住。秦勋啧啧两声,转头悄悄看着秦健的表情。 装傻是秦诺的专门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别的本领没有见长,唯有演技越发精纯。但能否平安度过这一劫,不仅在于他的演技,关键还是对方的心情。 秦健的脸色只能让人联想到即将喷发的火山,漆黑如锅底,同时眉梢抽搐着,秦诺都要担心他会不会心脏病突发身亡了。 好在最终,秦健还是没有干出太丧心病狂的事情,也许因为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有奢望,不想留下无端杀害兄弟的恶名。 “来人,将他押去后殿。”最终,秦健从牙缝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秦诺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流露出慌乱的神情来,无措的望着秦勋。 秦勋却不接他的视线,低头看着地板。 很快有士兵进来,将秦诺推搡着押送了下去。 进了后殿,这个原本是宫人居住的所在,启明宫的宫女太监都死得没剩几个了,如今这里一排排的房间,都暂时改作囚室,而内中关押的,当然全部都是温泉行宫里随同圣驾出行的宗室贵族了。秦诺一眼扫过,很快看到了好几位兄弟的身影,还有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老王爷,甚至连同公主驸马,都被关押在这里。 这一趟是新帝登基后首次驾临温泉行宫,所以宗室勋贵纷纷踊跃跟随,以显示对新君的赤诚追随,如今却被秦健一锅端了。 林林总总近百个房间,里面不时传来哭嚎声。秦诺只能庆幸,为了避免他们勾连作乱,房间都是封闭的,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否则自己这个造型进来,将来在京城真没法做人了。 士兵随意地将秦诺推进了最东头的一个小房间里,将门一锁,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被囚禁,秦诺反而松懈了下来。这里似乎是一个低等宫人的房间,两张木床,还有几个箱笼,不过收拾地还颇为干净。 秦诺干脆挑了一张床,往上面一趟。 虽然已经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秦诺却毫无睡意,他担心着山洞里的霍幼绢,不知道有没有逃过搜索,还有之前叛乱士兵议论,今晚京城将要有大变。会有奸细帮他们打开城门,然后攻城。 秦诺完全不看好秦健的谋反之路,尤其联想到之前霍幼绢指出他们被放弃了。 两相结合,只怕霍太后和秦聪早就收到密报,逃离了行宫。 甚至更有可能,他们早就知晓秦健要谋反,所以故意将他引来了这里,给他找个机会,从而趁机将秦健和郭家的势力一举拔除。 若真是如此,秦诺遍体生寒,联想到之前翰林院时间,连续三位史官的离奇身亡,明晃晃的往秦健脸上抽耳光,难道这都是霍太后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刻意刺激秦健,逼他尽快狗急跳墙!甚至还有霍幼绢,婚事的反复和即将入宫为贵妃的消息。 如此说来,秦健的谋反必定以失败而告终,那么疯狂之下,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呢,如今几乎全京城所有的宗室都在这里啊! 自己逃窜,却将所有宗室留给了一个疯子!倘若这真是秦聪和霍太后的阴谋,他们性情之冷酷,只怕比秦健更胜一筹。 他不能继续在这里了,等到谋反称帝的美梦破灭,秦健说不定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呢,必须尽快逃走。 秦诺凑近门口,仔细查看锁链。宫人的大门本来锁扣就简陋,秦诺拔下一根簪子,开始试着拨动门锁。 戳弄了半天,还真被他找到了规律,门锁这种东西,从古到今都是差不多的内涵。只是门外有巡逻的士兵,他不敢动作太大。好在这个房间位置偏僻,该用什么方法把士兵引开呢?秦诺正思量着,却异变又生。 突然,一队士兵冲进了院子里,领头的那个高声喝道:“立刻把这个c这个,还有这个房间的人都拖出来!” 随着他的手指逐一点过,几个房间的大门被打开,十几个锦衣玉带的身影被粗鲁拖拽了出来,集中到院子里。 有胆小的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却被士兵用刀背狠狠敲击着头颅和后背,“别吵了!现在是你们向皇上表现忠心的时候了!” 秦诺也是其中之一,被拖到院子中间,他目光扫过,发现被挑选出来的好像都是自家亲兄弟,还有几位宗室里德高望重的老亲王。 压制下众人的恐慌,领头的黑甲士兵转头向身边的胖子问道:“七王爷,人没挑选错吧?” 跟着黑甲士兵后头的秦勋点头哈腰,“没错,是的,是的。”一边擦了擦冷汗。 “秦勋,你这是怎么了?跟着这些人同流合污了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王爷立刻发现,秦勋的立场跟自家众人不一样。 黑甲士兵冷笑一声:“七王爷弃暗投明。自然跟你们不一样。” 旁边秦勋面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出言说什么。 老王爷气得跳脚:“狗贼,皇上待你不薄,你怎可攀附谋反作乱的逆贼。” 秦勋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这帮老不死,有本事去怼秦健啊,冲着自己一个身不由己的人来算什么本事! 老王爷中气十足,继续破口大骂,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说谁是逆贼?” 老王爷的喝骂声一顿,转过头去,还没看清楚身后来人面孔,只见一道冷冷的白光闪过。 老王爷颐指气使的头颅就离开了身体,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持刀的是个年轻的黑甲校尉,眉目冷峻之极。冷笑了一声,也不多说,只扫过场内众多宗室,问道:“还有谁想要说话的?” 庭院里一片死寂。秦诺看看手起刀落的黑衣将领,又看看向地上坍塌的尸体。一种凉意漫上心头。 如果他记得没错,安王是景耀帝的亲哥哥,宫女所出的他完全没有希望继承大位,所以也没有牵扯进之前的四王之乱,景耀帝登基之后,为了表现自己的亲情,对仅存的几个兄弟都颇为恩宠,封赏优厚。这位老王爷平安富贵的一辈子,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不得好死。 短暂的寂静之后,众多房间里传来惊叫声,还有激烈的哭嚎,那是安王的亲眷子侄在悲恸。虽然被关押在这里,但众人真没有想过,秦健会下手杀害宗室,因为他想要登基皇位,绝对少不了宗室的支持。如今安王的死显然引爆了众人的情绪,那是赤,裸裸的恐惧,身家性命都牵系在一个人的喜怒之间的恐惧。 看来乱军的情势不太妙啊!秦诺竭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难道是京城那边出了变故。 他的猜测没有错,启明宫正殿里,秦健正如一只困在铁笼子里的猛兽,来回走动着。 原本约定好的今晚打开北城门的内奸,迟迟不见信号,他派出的八千精兵还卡在路上,有前来支援的辟东营的大军,也不见了踪影,为什么? 这一次谋反,从一开始就不顺利,攻陷温泉行宫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容易,但是秦聪和霍太后那个妖妇却不见了身影。他带着人明明已经将东篱殿团团围困,想要将那个妖妇拿下,跟那个背信忘义,违背婚约的小贱人一起千刀万剐,倾泻他这些年来的憋屈和恨意,偏偏东篱殿突然失火,是秦聪和霍太后,干脆一把火自尽了吗? 火势熄灭之后,他派人搜索其中,横七竖八几十具尸体根本无法辨认是否有秦聪和霍太后。他开始察觉情况不妙,而那个小贱人也一样,根据侍女的招供,明明应该还在行宫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不用担心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他能反攻京城,回到宫中,如今宗室都在他手中,生死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他登上皇位,一呼百应,谁敢不从。只要立刻攻陷京城! 秦健竭力安慰着自己。 终于,传令士兵急急奔入。“禀报王爷,随军的宗室都准备好了。如今三军齐备,就等待王爷一声令下,开赴京城了。” 秦健勉强冷静下来,笑道:“你们干得很好。立刻将他们带到军前,朕今天就要带着众位兄弟,一起反攻京城,拨乱反正,清除霍家这些妖孽奸佞,让我大周天下重归正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厮杀 寒风凛冽,不知何时,原本停歇的大雪再一次从天边飘零而下。 秦诺还有众位宗室贵族夹杂在一群凶猛的黑甲士兵中间,瑟瑟缩缩着鹌鹑一般,怎么看画风都不协调。此时秦诺无比庆幸自己在被拖出来的时候顺手从房间里捞了一件杂役的外套披上,而且头上的发髻也已经散开了,他简单用一根带子束起。否则一身女装站在众人中间,那画风太美,不敢看啊! 秦健从启明殿出来,到了士兵云集的广场内。 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披挂整理完毕,等待着出击的时刻。 看着威武雄壮的兵势,秦健心中突然涌起千万雄心壮志。他还没有输!手中的这五千私兵精锐,还有已经开波奔赴京城的前线的八千精兵。等到了京城,辟东营主力必回相应,只要攻陷京城,他就能顺利登基。 人总是会忽略对自己不利的事务,而将事情往美好的地方想象。 秦健如今拼死一搏,唯一的希望就在京城里了。温泉行宫只是一座行宫,就算在这里称帝也不过是猴子称王。只要返回京城,自己一定能在万众“拥戴”下登上皇位的。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希望了。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秦健身披甲胄,举起手中的宝剑。 “众军听令,霍太后和伪帝毒杀先帝,谋乱篡位,罪不容诛!朕这就要御驾亲征,消灭奸贼,拨乱反正!只要攻陷京城,朕登基称帝,到时候,你们都是开国肱骨之臣!所有贵族的财帛子女,任尔等随意拿取!将来封侯拜相,重重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被这丰厚的犒赏和美好的未来刺激,广场之上士兵中沸腾起热烈的欢呼声。 秦健继续加了一把火,“这次亲征的不仅是朕,还有朕的亲兄弟们,还有宗室德高望重的亲王,他们都是拥护朕的。霍太后等叛贼罪不容诛,必将失败!” 小广场上掀起喧嚣沸腾的欢呼声,人人兴致高昂,就等着攻入京城,从此荣华富贵金钱美女享用不尽。 看不出秦健还有这方面的本事,到了后世,少不得也是个传销行业巨头呢。夹杂在众人之间,秦诺暗暗吐槽。 再看旁边的宗室,一个个抖如糠菜,显然明白自己即将被拖上战场,对未知的命运恐惧之极。 秦健走到众人面前,对这帮兄弟亲人,他竭力放缓了脸色,“大家跟随我攻入京城,将来健必不会薄待众人。”又转头叮嘱秦勋:“七弟,众位兄弟之中你资质最佳,性情聪慧。这些兄弟叔伯就交由你照顾了。” 秦勋唯唯诺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众人满心怨怼,却也不敢轻言顶撞,毕竟安王爷的尸体还摆在后院呢,只能怒视着秦勋。 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秦勋再次暗骂,有本事他妈的直接瞪秦健啊,都冲着老子来算什么本事! 秦健又吩咐一队黑甲士兵专门保护着诸位宗室。领头的正是那个将安王手起刀落的黑甲校尉。众人更加惊恐,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大军立刻开拔,作为随行出征的宗室,秦诺有幸分到了一匹马,此时秦诺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在庄子上那段时间好好练习了一下骑术,有几位老王爷比自己更加不济,只能哆哆嗦嗦伏在马背上。 那黑甲校尉脸上露出一丝鄙薄,一边驱赶着众人跟随大部队向前。 兵马从行宫出发,很快上了官道。 虽然冰雪覆盖,但官道平整顺畅,行军速度依然很快。众位随军宗室可惨了,走了没多久,因为马匹滑倒,一位亲王世子摔了下来,听着冰面上清脆的响声,秦诺非常怀疑,这位的骨头多半是折断了那么一两根。 亲王世子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 黑甲校尉目光一扫,秦勋只能上前:“锐哥儿,赶紧起来吧,咱们还得赶着行军呢。” 受伤的是承王世子,往日里与秦勋也算交好的,已经疼得涕泪横流了,闻言恶狠狠瞪了秦勋一眼,“我腿都折了,如何行走?” 黑甲校尉脸色一沉,吩咐左右:“立刻将世子殿下扶上马,军机大事,不可延误。” 两个黑甲士兵上前,可还没碰到人,承王世子就惨叫起来。一辈子富贵安闲的人,如何受得了这种苦头。 眼看着承王世子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黑甲校尉脸色转冷。 他不能开这个头,若是承王世子跌伤了腿,就可以留下不走,那么不出一时三刻,保证这些宗室贵人们个个都会因为各种离奇的原因而坠马受伤,无法前进。 既然如此,索性快刀斩乱麻,他厉声喝道:“延误军机,按律当斩,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承王世子猛地爬了起来,“别,别,我还能行,能行的!” 一边说着,一拐一瘸地在士兵的扶持下,上了马。秦诺恍然大悟,秦锐是折断了骨头没错,但痛苦到那种地步,显然也有演戏试探的成分。 何必呢,秦健和追随他的辟东营极有可能面临彻底败亡的下场,到时候狗急跳墙,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此时再去刺激他们真是自寻死路! 这一次,连哀怨□□之声都少了很多。 大雪簌簌而下,不一会儿众人衣服马匹都落满了雪花。 黑甲兵马依然保持着顺序前行的姿态,秦诺伏在马上冷眼看着,不禁暗暗惊叹,难怪人言京城五卫,以裴翎统帅的霹雳营为首,辟东营仅此之,如今看去兵马皆是精锐,进退有度,其彪悍冷冽犹在之前看到的神策营之上。 军威兵势这种东西,秦诺以前觉得都是虚幻杜撰,今日所见,才知晓传言不虚。眼前的辟东营精兵,和之前那帮在行宫里忙着搜罗宫室逼凌宫女的秦健私兵,虽然都穿着黑甲袍服,还是很容易就能分清楚。 只是如此精兵,却只能牺牲在内耗之中,不免可惜。 又走了片刻,秦诺看向周围,忍不住诧异,如今他们走过的这处树林,不就是数月之前,自己坐在马车上被刺杀的地方吗?怎么从官道上拐到这一路上了。 这一处的地形他极为熟悉,要不要趁机逃跑呢?再往前,就是之前那条小河,借助那边的地形,正可以逃走。只是如今天气酷寒,大雪满地,自己这个季节跳进河里可不行,如果沿着河道往下 正盘算地入神,突然一个脑袋凑了过来,“九弟,在想什么呢?” 转头一看,是秦勋肥嘟嘟的双层下巴。 “我在想,这路怎么越走越偏了啊?”秦诺随口应付着。自从见到他威逼霍幼绢那一幕之后,对这个兄弟,他少了三分亲近,多了七分警惕。 秦勋嘿嘿一笑:“三哥他这是准备从南边太平门入手呢,辟东营的大本部也在那边。”然后,趁着左右无人注意的功夫,他压低了嗓门,“九弟,你觉得,三哥这次成事儿的几率有多大?” 秦诺心神微动,然而,目光扫过,前头的黑甲校尉虽然背对着两人,耳朵明显竖了起来。 “这弟弟我哪里知晓啊,七哥你跟三哥最熟悉,哪用得着问我啊。反正我觉得,哪个兄弟当皇帝,咱们不都是亲弟弟嘛。” 两边都不得罪的标准答案,秦勋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分辨这个弟弟是真憨厚,还是太狡诈。他还想试探什么,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嚣声。 “有埋伏!” “敌袭!快拿兵器!” 顿时整个队伍骚动了起来,尤其秦诺身边的诸位宗室王爷,刚才还一个个半死不活的,听闻有敌袭,瞬间振作起了精神,人人翘首以盼,等待王师救驾。其中不乏有心思活络的,开始放慢了速度。 立刻被领头的黑甲校尉发现了,铁鞭子一抽,很快将众人那一点儿小心思打得灰飞烟灭。然后,他将队伍收拢好,带着众人往路边转移。 一旦开战,这些宗室废物不添乱就算好的了,得先让他们挪到安全的地方。 众人被驱赶着到了路边一处平地上,周围数百名黑甲士兵团团围住。秦诺夹在众人当中,竭力远眺前面的战事。 乌云密布的深夜,天色一片沉暗,苍茫的雪花洋洋洒洒。 然而,这样黑暗的天色,依然掩不住从对面杀奔而来的那队兵马。他们正好从一处丘陵向下冲锋,银甲白衣,整个队伍宛如一支利箭,斜斜刺入这只庞大的黑龙。 深夜突袭,竟然白马银甲?这些人是脑筋秀逗了,还是不出风头会死星人啊! 耳边听见遥远的喊杀声逐渐逼近。 “不要慌张,人不多!中军稳住,左前锋合围!” 指挥的将军似乎很沉稳,士兵也配合良好,但依然止不住那只利箭在黑龙的身躯中左冲右突,撕咬出更多的鲜血。 救兵冲锋的速度极快,从发现他们的身影到双方全面交锋,不过片刻之间。而冲锋的方向,恰好冲着这边来了。 眼看着敌人即将冲到面前。原本负责护卫众宗室的黑甲士兵有些站不住了。 黑甲校尉骑在马上,皱眉望着即将冲到眼前的队伍。己方兵马拉得太长,前后的救援肯定来不及了,与其让他们拦腰斩断队伍,冲杀而过,不如在这里拦下。 他当机立断,吩咐一小半的队伍“保护”好诸位宗室老爷,自己带着剩下的兵马立刻迎了上去。 双方都是精锐,刹那间的交锋如两利剑交错而过,抛洒起一片血花,伴着盘旋飘落的白雪。 红与白,冰冷与灼热。 这是秦诺第一次踏上战场,体验到见到两军厮杀的震撼。他身体微微颤抖着,而周围的宗室显然也被这架势吓懵了。好几个王爷直接落下马来,缩在地上连声祈祷。 乱军之中,刀剑无眼,他们宗室贵族的身份未必是护身符,一旦卷入兵乱,谁还管你天皇老子,一切凭本事说话。 秦诺视线扫过周围,发现不仅宗室,连同周围看守他们的黑甲士兵,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交战上,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关注他们。 逃跑,现在是最佳时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狐妖 当机立断,秦诺慢慢地策动马匹向后挪动。 因为眼前的战事逼近,很多恐惧的宗室王爷都在向后退。所以他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士兵注意。 一直退避到众人的最后面,略停顿了片刻,眼瞅着前面交战越发激烈,秦诺策马转过身,猛地往树林里跑去。 他死命地抽打着马屁股,恨不得自己的马生出八条腿来。同时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减少阻力。 骏马嘶鸣着,飞奔向前。 被秦诺的举动吓了一跳,黑甲士兵半响才反应过来,竟然有人敢逃跑?现在是在战场上啊!立刻有士兵弯弓搭箭。 两支利箭嗖嗖而至,紧擦着身体掠过。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追兵跟上来了! 秦诺弯着腰,他只能把一切都赌在自己的速度上,还有前面的那条小河。 两眼紧盯着道路,分辨着方向和位置,终于到了,前面就是上次的小河。 秦诺心头大喜,这时候,□□的骏马也已经到了极限,速度开始变缓。 秦诺立刻收住马势,匆匆跳下马背,然后拼尽全力往前跑去。 身后追击的士兵有三四个,见状不禁惊讶,好好的马不骑,怎么要靠着两腿跑?难不成这个王爷会轻功吗? 秦诺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全力以赴地冲上了小河。感受到脚下湿滑难耐,他心中一喜,自己找对了方向。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小河面上已经结冰,覆盖满了白雪,一如平地。身后追击的士兵丝毫没有分辨出眼前会是一条河。 他们纵马疾驰,踏上了这个天然的陷阱。 只是刚刚进入冬天,小河上的冰层并没有深冬那样厚实,秦诺这样体型纤细的年轻人行走其上还是可以支撑的,连人带马的重量就太过分了。 追逐了没多久,听着脚下传来刺耳的咯吱声,立刻判断出那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几个追击的士兵魂飞魄散,连声喊道,“快后退!” “快退!这里是河!” 听着身后的碎裂声不断扩大,终于变为扑通落水的巨响,还有间歇想起的挣扎呼救声。 秦诺明白自己的逃亡行动已经成功了一半。 战事危机,叛军不可能分出太多兵马来追击自己,而且他们手中有那么多人质,少一个根本无关紧要。只要甩脱了第一波追兵,自己应该就安全了。 调转方向回到河岸边,秦诺依然不敢耽搁,他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跑着,距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越远,自己就越安全。 跑到后来,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喊杀声了。 秦诺这才停下脚步,放眼望去,四野寂静,林木绰绰,宛如鬼影。剩下的任务就是找一处避风安全的地方等待,然后找机会返回京城。 一边思量着,他抬脚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势如奔雷,竟然宛如千军万马向着这边奔涌而来。 秦诺大惊失色,略一迟疑,他转过身跑上了河面。这条小河就是天然的屏障,只要跑去河对面,什么大军想必也没兴趣追击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然而,追兵来得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 转眼之间,一群银白色的身影已经冲出了树林,而这个时候,秦诺刚刚走了不到一半。 骑兵们势如奔雷,冲上了道路。 紧接着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叫声,“等等,前面是河面!” “快转向,别往前走了!” 银甲队伍似乎对附近的地形更加熟悉,却也有几个控制不住方向的倒霉蛋冲到了河面上。顿时踩碎了厚实的冰面,连人带马落进水里。 更倒霉的则是秦诺,眼睁睁看着被这群莽夫踩碎的冰面咯吱作响,冰面的裂缝在迅速扩大,秦诺赶紧掉头往岸边跑。 然而却晚了一步,他距离这些人太近!没多久,冰面的裂纹就扩展到了脚下。 这个时节落进水里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秦诺正要叫一声吾命休矣!突然,感觉腰上一紧。 然后他整个人飞了起来。 秦诺的视线居高临下掠过这支奔腾的队伍,掠过几个陷在河边泥浆里的倒霉蛋,然后他重重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英朗俊逸的脸,虽然脸颊上带着斑驳的血迹,依然掩不住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摘下了头盔,看着怀中的人,纵然千钧一发,依然忍不住笑道:“看我逮住了什么?山林里怎么会有个美人儿,你是狐狸成精还是雪兔变幻?老实交待。” 南乡侯裴拓!秦诺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低头一看,自己腰间缠着一条长长的鞭子,这才醒悟过来,是刚才裴拓挥鞭入河,将险些落水的自己捞了上来。 此情此景,竟然莫名地有种熟悉感。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在宫中不也是他挥鞭入水,将自己卷了上来? 裴拓俊朗的面容上也有几分惊讶,落进怀里的女孩如同雪夜的精灵,乌黑的长发,白皙的肌肤,还有与这苍茫战场截然不同的精致衣裙 只是,他盯着怀中女孩秀美绝伦的面容,总觉得有点儿眼熟啊!这样绝色的美人,自己应该印象深刻才对,还有这样别开生面的艳遇 “呃,你是那个叫绿荷的宫女?”他终于想了起来,然后就有些发懵。 一个深宫内苑的漂亮宫女,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外面的荒山野岭里面呢?还恰好在自己行军的路线上。 他沉下了脸色,“你果然是狐妖,哼,知晓我上次对这位美人儿一见钟情,所以变了过来诱惑我吧。” 诱惑你大爷的!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一路奔逃的功夫,杂役披风早不知丢弃在哪里了,束发的带子也不知去向,一头泼墨般的乌发披散着,再加上一身精致的霍幼绢衣裙,难怪被这样认为。 要不要说出真相呢?虽然有点儿丢脸 正犹豫着,秦诺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屁股。 “尾巴呢?”裴拓一本正经地摸索寻找着。 秦诺简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怒气上涌,转身挥手就是一拳,直击这张可恶的脸孔。 裴拓猝不及防,竟然被他一拳击中了眼睛,总算他反应及时,一个后仰,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直起身来,一个眼圈却有些发青。 秦诺正要再接再厉,给他添一对熊猫眼,第二拳却被裴拓一把接住。 “被发现真身恼羞成怒了吗?”裴拓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烂又得意。他认定了眼前女子是山精鬼怪,也不生气,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样的巧合。 你才是妖精,你全家都是妖精!秦诺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自己这是倒霉到何种地步,怎么偏偏遇上了他们呢。 看这帮人的架势,明显是跟叛军冲杀了一顿之后,又突围出来往这边跑,凑巧遇到了自己。 秦诺正想坦白身份,这时,一个骑兵匆匆靠近,“侯爷!侯爷!前面有人拦截。” “多少人?是辟东营的伏兵吗?”裴拓立时来了精神。 “呃,不是,好像是神策营的人。领头的好像是赵副统领。” 神策营?赵平一?秦诺将冲到嘴边的那一句“我是淳郡王秦诺!”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在神策营大部队面前穿女装好歹是自己如今供职的公司,他真丢不起这个脸! 裴拓一手揽着他,一手牵引缰绳,调转马匹方向,笑道:“既然是神策营的同僚,咱们过去会一会。” 快马疾驰向前,不一会儿就接近了对面山头上的队伍。 策马站在树下的正是赵平一,身边带着百余名护卫。见着裴拓率领手下逼近,他目光扫过众人,不知是否错觉,秦诺总觉得那目光极为不善。 其实何止不善,此时的赵平一一扫之前秦诺见到的儒雅和善,瞪着裴拓他们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喷出火来。 这两家之间有过节吗?秦诺纳闷。 双方靠得近了,裴拓率先打了个招呼,笑意盈盈:“赵副统领,久见了。你们也过来剿杀叛军啊!” “真是久见了,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南乡侯!”赵平一的招呼声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哈哈,好说好说,虽然被我们霹雳营拨了头筹,但叛军势大,实在非我一家所能剿灭的,幸好赵副统领也过来了,有神策营的精兵,我们也能放心了。” 一边说着,裴拓转头用马鞭指了指后方。 他这一转身,将怀中的身影露了出来。 赵平一表情呆滞了瞬间,这死货出来率军夜袭一身银甲白马不说,竟然还带着女人!简直身为一个合格的统兵将领,赵平一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作死的家伙了。 而想到自家大军设置的陷阱,就因为这样一个家伙带着八百精兵胡搅蛮缠一样的冲击,让一切盘算落空,他简直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花花公子千刀万剐。 最终,他只能狠狠地说了一句:“南乡侯消息落后了,因为你们之前的偷袭,叛军受到惊吓,已经掉转方向,回行宫去了。” 秦健竟然这么胆小! 听到这个消息,裴拓一脸的惊讶,“不是吧,辟东营真是废物,我只带了八百人而已啊。” 你这八百人的偷袭,提醒了他们前路可能有埋伏!所以才会掉头,让我们白忙碌了一场!这句话赵平一忍了数次,终于没有喊出来,只是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 “在下奉贾将军之名,前来问一声,南乡侯此番偷袭,是奉了谁的命令?可是裴大将军?”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哪里还需要什么命令,我和兄弟们只是路过,本来前往南营巡查兵器的,听说了此番有逆贼作乱,便立刻带着兄弟们前去救驾。没想到,嘿嘿,也是这伙贼子该落到我手上” 裴拓一脸的义正言辞,吹嘘着自己刚才的功绩。完全是一副恰逢其会抢着立功的少年将军形象,找不出丝毫破绽。赵平一简直满心窝火。 而秦诺离得近了,却感觉得出,裴拓绝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冠冕堂皇,尤其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狐狸般的小得意。 赵平一半天才找到一个插嘴的机会,打断了裴拓的滔滔不绝。 “听说近日裴大将军也一直南营,不知”话未说完,突然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赵统领有什么事情要找裴某商议吗?” 秦诺一愣,转头望去。 飞雪飘落中,又有一支人马迅速接近。当先的是一个白衣文生,身后是几十个人的队伍。让秦诺惊讶的是,这帮人明明距离自己还很远,可是刚才的那句话,简直像在耳边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叛逆终局 雪不知何时停了,一轮弯弯的弦月从重重乌云中露出半边脸孔。 地上树上挂满了雪,原本幽暗的森林如玉树琼宫般雪亮通透。 随着那支队伍逐渐接近,秦诺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当先的那个白衣书生打扮的男子风采绝尘,不正是之前自己在南营赵家作坊里遇到过数次的白衣人吗? 自己一直以为他是裴翎的军师,可是看如今这架势 眼看着白衣人走近,裴拓立刻下了马,连对面的赵平一都恭敬地下马行礼。随同的众将士就更不用说了。 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倒了一地,秦诺忍不住神游天外地想着,如果这时候辟东营过来,倒是突袭的好时机。 白衣人抬了抬手,声音沉静而好听:“兵事危机,众位将军甲胄再身,不必多礼。” 原来他就是裴翎! 秦诺再傻也明白了,整个大周军中,除了裴翎,谁有这样崇高的威望?连属于敌对系统的赵平一都乖乖行礼拜见。 只是秦诺目光落在那张俊秀从容的脸孔上,不是说裴翎今年三十八岁了吗?这张脸怎么看都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啊,难道是因为身怀绝世武功,所以容貌更显年轻。想到刚才明明远在天边,却如同近在眼前的声音,秦诺隐约明白了真相。 他在打量着裴翎,裴翎也在注视着他。 刚才中军参拜行礼的时候,秦诺是众人之中唯一站着的身影。而且他又一身女装,容色绝顶,让人想不注意都难啊! 裴翎眉梢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裴拓注意到了,也不敢花花口口了,老实交待道,“大将军,这是刚才撤退的路上遇到的一位姑娘。不知道为什么荒郊野外,竟然会出现这位绿荷姑娘”裴拓挠了挠头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真的是妖精吧?他瞪着秦诺。 而旁边赵品一不停地用眼神瞪他,你出行带女人就带女人吧,竟然还谎言狡辩什么路上遇见的。要点儿脸吧!你荒郊野外随便走走就遇见这样的美女,老子走了快三十年夜路,怎么没见到一个! 显然有此想法的不止赵平一一个人。周围众人大多眼神闪烁,倒是一路跟随裴拓出击的将士们挤眉弄眼,神情闪烁。 裴翎目光在秦诺身上扫了一圈,就不再关注。转头向赵平一道:“刚才听见赵统领提起裴某,可有事情?” 赵平一顿时有点儿冒冷汗,“只是突然想到将军就在附近,战事突起,生怕惊扰了将军养病,所以顺口问了一句。” “多谢赵统领关心了。”裴翎笑了笑,“如今叛军云集,将军重任在身,理当奋勇平逆,我一介闲人,就不耽搁将军要事了。” 这是明晃晃的赶人了。 赵平一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看着裴翎冷淡的神情,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拱手道:“属下尊令。”然后转身带着人走了。 眼看着赵平一带人离去,旁边裴拓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 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然而没等得以太久,裴翎转过身来,冷眼看着他。 “跪下!” 一声清喝,声音平缓,却带着难以抗拒的压力。 不仅裴拓,连同随他冒险出征的将士们齐刷刷又跪了一地。 平整的雪地上,又剩下秦诺一个人孤零零站着了。 总觉得自己画风跟这里不太一样啊!要不要回避一下。秦诺摸着鼻子。 裴翎目光在亲侄子,还有身边的诸位将士身上一一扫过。最终,他冷冷抛下了一句:“你好好跪在这里,想想今天的行为有哪里不对。” 然后,他转身来到秦诺面前:“姑娘,夜晚寒冷,前面有帐篷,暂且入内歇息吧。” 这里不是歇息的地方吧?秦诺很想吐槽一句,可是裴翎这个人的话语,天然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呃好吧。”秦诺情不自禁地点点头,乖乖跟上了他的步伐。 走了多久,在树林背面的空地上,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小帐篷。什么时候搭建起来的?抱着大惑不解的心思,秦诺进了帐篷,却发现裴翎留在了外面,并未进入。 “荒郊野外,岂是金枝玉叶所能至。请姑娘暂且在此帐篷歇息,我随后便派人将姑娘送回京城。”他温声道。 送我回京城,你怎么能肯定我不是京郊人士?等等,金枝玉叶!他认出自己来了,还是秦诺愣了片刻,终于恍然大悟。裴翎是将自己当做妹妹秦芷了!自己与秦芷是双胞胎,女装扮相确实有□□成相似,难怪裴翎认错,毕竟他也只是在宫宴上和国丧时候看过秦芷几次。 难怪两人行走的时候,裴翎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五步开外的距离,而且将自己送进帐篷之后,也没有进入。还真是守礼之人啊! 他刚才一直称呼自己为姑娘,显然是顾虑到这一点,十三公主毕竟是女子,在乱军之中厮混了一段时间,传出去并非好名声。 秦诺坐在账内,虽然只是仓促支撑起来的帐篷,但内中桌椅板凳和床榻竟然样样齐备。 本来想着承认自己的身份呢,现在想想,似乎并无必要了。这样也好,免了自己坦诚身份的尴尬,而且裴翎为人君子,必回约束将士口舌,保护十三公主的名声。 可是他就不好奇一下,十三公主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是怎么跑来这荒山野岭的?秦诺扣心自问,确实是裴拓的妖怪一说比较合情合理呢。 算了,不管了,先在这里等着回宫里就好。 左思右想,感觉自己算是彻底安全了,秦诺往床榻上一躺,本想着只是暂时歇息片刻,没想到连续数日未曾安眠,困意上来,根本抵挡不住,直接呼呼大睡了过去。 在他睡觉的功夫里,裴翎已经转身回了众人所在地。 眼见裴拓还一动不动地跪在雪地里,裴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裴拓低着头,瓮声道:“属下不该不经请示,擅自出击,抢了同僚的风头和功劳。” 裴翎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谋算吗?” 这次德亲王谋反,必定早在皇上和太后的预料之中,从之前的修史编撰,到近日军中甚嚣尘上的辟东营裁撤,还有霍家准备退亲,都是为了激化矛盾,让德亲王尽快起兵,从而一举拔除这个隐患。 就在前面进兵的道路上,神策营和京城禁军早已设下重重埋伏,正可以一举歼灭这股叛军。偏偏被裴拓这兔崽子带着兵马一顿冲杀,让德亲王有了警惕之心,不仅没有继续进兵,反而掉头返回了温泉行宫。 歼灭落入陷阱中的叛军轻而易举,要歼灭温泉行宫中的叛军,就要大费工夫了。尤其温泉行宫建筑在贡山之上,易守难攻,还有诸多宗室被困在山间。 裴拓就是想着给霍家和神策营拖后腿,才故意带兵前来冲杀的。而偏偏他打着勤王保驾c剿灭叛党的旗号,谁也无法指责他。所以刚才赵平一才会那么窝火。 “属下行事,自信光明磊落,一切为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安全着想。”裴拓不服气地说着。 设下这种阴险之局,新君和霍太后实在够狠辣的,自己这点儿小手段,比起他们的狡诈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裴翎暗暗叹了一口气。也难怪裴拓不服气,能以如此手段对待自己的亲兄弟,纵然秦健为人确实桀骜阴沉,但以自身为诱饵,牵连全部宗室,甚至赔上了辟东营这个百战精兵的劲旅。霍太后和今上的行为实在 算了,反正自己与霍家的矛盾已经不可能调和,多添一桩仇怨,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只是面上却不能显露,否则这小子将来岂不变本加厉。 “你还敢攀扯今上和太后!”裴翎面色一沉,冷冷训斥着。 裴拓在雪地里跪的腿都麻了,半响,才终于听到一声,“赶紧滚回营地,之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调动五百以上的兵马!” 裴拓满心不服气,却也不敢反驳,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哼,小爷我就算领着五百兵马,照样能冲击这帮废物。 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裴翎叹了一口气,宫中权谋争斗,岂是如此简单,凭借一股勇力就能一往直前的?然此时此地,也不好多说。 裴拓灰头土脸,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想起来:“呃,大将军,那个,刚才那位姑娘” “那不是你能惦记的人!”裴翎立刻沉下了脸色,“我会将姑娘送回家中,你以后不要提起,也要约束部属,今晚一切事情,都三缄其口。” 送回家中?那姑娘真是活人,不是妖精吗?裴拓大惑不解,但看叔父阴沉沉的脸色,也不敢多说,麻利儿地带着手下溜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裴拓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侄子,还得多加历练才行啊。 撵走了裴拓等人,树林里顿时寂静了下来。 裴翎目光落在前面帐篷上,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个大麻烦呢。只是如今夜深人静,十三公主是如何来到这荒郊野外的? 有这个疑惑的显然不止他,旁边曹七凑上来,低声问道:“主公,刚才那位姑娘?” 裴拓不方便回答,对亲信却没有顾忌,裴翎坦言道:“若没错,刚才那位姑娘,应该是十三公主。” 曹七有些懵逼,十三公主,那不是金枝玉叶吗?那怪刚才远远见着人,主公就命令自己去准备帐篷。 可堂堂公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裴拓那小子他一时脑洞大开。难道是金枝玉叶看中了裴拓这个花花公子,所以芳心暗许,雪夜私奔。 对秦诺的出现,裴拓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方才雪地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一个弱质女子,都未有丝毫不适之处,想必是通晓些武功的。难道是宫中生变,她偷偷跑了出来? 最终他只能挥手道:“宫闱私事,不必理会。先回营地再说吧。” 秦诺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醒过来,感觉自己身下摇摇晃晃,耳边传来均匀的车轱辘声。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里,身下是柔软的棉垫子,车内干净舒适。 再看自己身上,依然是那身女装。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听到身边一声低低的惊呼。转头才发现,车厢里还有一个小丫环呢。 小丫环被秦诺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道:“姑娘你身体欠佳,还是先躺着歇息吧。” “我这是在哪里?”秦诺问道。 “我们在送姑娘回家的车上呢。姑娘睡了一整天了,刚才我们主人说你疲惫过度,吩咐奴婢将你扶上了车,说要送回去。” “你是裴将军的丫环?” “呃,奴婢是赵家作坊的丫环。昨天晚上曹大人赶去我们作坊,命我过来服侍姑娘。” 秦诺开动脑筋,终于理顺了思路,想必是自己太过劳累,这一觉睡得太沉了,裴翎众人军务繁忙,哪有功夫照顾自己。所以就让曹七去赵家作坊接了马车和丫环,将自己挪到了车上,送回府中休养。 “我们这就回京城吗?”秦诺问道。 “从昨天起,京城已经戒严了,无法通行,但曹大人说姑娘是长水庄主人的亲眷,让我们等姑娘呃,将姑娘送去庄子上。” 其实曹琦他们的原话是让他们看着帐篷里的姑娘,好好服侍,等人睡醒了就送去山庄。没想到帐篷里这位姑娘一觉不起,从天亮又睡到了天黑。 丫环和车夫生怕她身体孱弱,需要诊治,两人一商量,干脆趁着天没黑,将姑娘搬上了马车,早早送去山庄,也免得担责任。没想到车上走了没多久,姑娘就自己转醒了。 长水庄不是自己山庄里面最大的那一处吗。裴翎是想到秦芷和自己是亲兄妹,所以才如此布置。 安排地还挺周到的,也免了自己回京城被李丸他们看笑话了。秦诺彻底放下心来。 “姑娘身体不好,先好好休息吧。”小丫环劝道。 我看起来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吗?一觉酣睡之后,秦诺自觉身体强健,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不过看小丫头担忧的面孔,显然是自己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吓到她了。 也难怪,自己和霍幼绢在宫中逃亡躲避,之后又被逼着上了战场,数日担惊受怕,未曾合眼,真是累惨了。 只是不知道那些上战场的宗室亲王们情况如何了。之前听赵平一和裴拓的对话,秦健的叛军又返回温泉行宫了,想必他们也不必跟着上战场了吧。 接下来,就看京城那边剿灭叛军的行动进行地如何了? 不多时,马车抵达了山庄门口。 听说是赵家作坊来人,知晓自家主人跟对方有生意来往,庄头儿也不敢懈怠,迎了出去,眼瞅着马车帘子掀开,一个窈窕少女被扶着出来。 这是?少女低着头,还戴着斗篷,看不清楚容颜。黄庄头有些发愣。 旁边搀扶人的小丫头解释道:“是你们主人的亲眷,我们作坊赵老爷子安排奴婢们送过来。” 自家王爷的女眷?黄庄头纳闷,王爷尚未娶妻,难道是侍妾或者得脸的大丫环? 回了自己的地盘,秦诺自然不会客气,轻车熟路地进了正厅。 黄庄头送走了马车,然后跟着进了大厅,“请问姑娘” 一句话没说完,对面的少女一把掀开斗篷,吩咐道:“快准备热水,我要洗漱,还有准备饭菜。” 这个声音是自家王爷?黄庄头吓了一跳,终于辨认出来,然后压抑不住看外星人的表情。 秦诺没好气地吩咐道:“出行在外,遇到叛乱,不得已易装出逃。赶紧去准备,听清楚了没有!” “是,是,”黄庄头忙不迭地点头哈腰,一溜烟跑下去。 秦诺将斗篷扔在一边座位上,正要转身去内室,不想大门被推开,一个高挑的人影走了进来。 方源眨了眨眼睛,“王爷?” 秦诺有点儿尴尬,“是我,你伤势好了吗?” 打量着秦诺的造型,方源竭力压抑住面部抽搐的冲动,“呃,多谢王爷关心,属下已经无碍了。”然后深深低下头。 秦诺瞪了他一眼,“想笑就笑吧。” 方源忍不住转过头去,肩膀颤抖了两下。 秦诺鼻子不爽地哼了一声。刚才黄庄头也是,跑得虽快,自己也已经看到那扬起的嘴角了。 总算方源为人沉稳,只片刻之间就转过身来,沉声道:“大丈夫不拘小节,外面兵荒马乱,王爷能平安脱身便是幸事。” “你怎么知晓兵荒马乱的,刚才出门了?”秦诺这才注意到,方源一身劲装,色泽暗黑,应该是趁夜出门了。 “听闻西部温泉行宫发生内乱,昨晚属下前去探视了一番,刚刚返回。”方源坦言道。 “情况怎么样?”秦诺连忙问道。 “属下前去探查的时候,正遇上叛军往京城进发。属下不敢接近,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前面三十里外的树林夹道两侧,应该有朝廷的兵马在埋伏。只是叛军走到半路,不知为何好像察觉了陷阱,掉头返回。” “听说如今叛军主力都集中在行宫之中,还有不少溃败四散奔逃。朝廷的大军已经往温泉行宫开拔了。” 秦健的谋反果然迅速溃败,虽然逃过了陷阱,但温泉行宫基本上就是一处死地,不可能反败为胜的。 剩下的就是等待朝廷大捷的消息了。 在田庄里安顿下来,秦诺静心等待着前方的战况。 第二天派人前往京城附近探听,叛军围困行宫之后,京城的门禁很快解除了。秦诺便明白,秦健一党距离败亡不远了。 曾经繁华的宫室如今一片破败,遍地都是尸骨和血迹。 最辉煌璀璨的启明殿里,华丽的苏绣幔帐垂落在地上,被赤红的血液浸透了半边,光洁的纯金仙鹤灯台被推到在地,压碎了角落的碧玉香炉。 一个身影孤坐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上。 秦健形容憔悴地厉害,他正凝神细思,谁也不知道此时的他,内心在想什么。 秦勋瑟缩在角落,竭力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最低。 他的视线不时扫过殿中央的两具尸首,打了个哆嗦,转过头。 秦健是疯了!真的疯了!刚才两位王爷只是劝他早日归降,尚能保得性命。两人敢开口劝说,也是依仗着平日里和秦健的关系一直不错,尤其和郡王,他的王妃就是郭贵妃的亲妹妹,算起来是秦健的小姨丈呢。 然而,就因为一番言语,秦健突然冲上来,拔剑斩杀。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秦勋无比庆幸,自己刚才还没来得及开口! 从三天前秦健带着大军又退回温泉行宫之后,秦勋就隐约感觉到,如果说之前秦健还有一两分成功的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机会越发渺茫了。而随着机会的失去,秦健的精神也逐渐垮了。 今天,就在刚才,京城送来了讨逆檄文,里面列数秦健这个逆王的罪状,跋扈骄横,不听号令,迫害忠良,逼令宗室,违逆先帝遗诏云云最后勒令他立刻自缚归降。后面明确署着秦聪的印信。 皇帝和霍太后已经返回京城了!秦勋意识到这一点,无比的惊恐。 秦健显然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的目光逐渐变得赤红,嘴角的肌肉疯狂颤抖。 最终,他嘶喊一般高声叫着:“来人!来人啊!将送檄文的人给我斩了!朕要以他的血,祭奠朕的丰功伟业!” 两个士兵立刻领命冲出殿外,冲着还站在那里的使者一阵砍杀。当场鲜血飞溅,惨不忍睹。 “你这个逆贼!不得好死,圣上给你一条活路你不要”使者自知难以幸免,破口大骂,可惜话未说完,就已经被乱刀齐下,砍成了数段。 这是彻底疯了!断绝自己的最后一条活路!秦勋在旁边瑟缩着,自己不会被定性为攀附逆贼吧?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秦健犹然不解恨,他站在大殿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使者的血迹在小广场上蔓延开来,然后,他转头回到殿内,目光落在两位亲王的尸体上。 刚才两位亲王趁着使者檄文送到的功夫,劝了两句,转眼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秦健拔起随身的宝剑,对着两位亲王的尸体一阵猛戳乱砍。血花四溅,碎肉横飞。虽然两具尸体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但他依然感觉到痛快宣泄的满足。 “这些废物,他们统统看不起我!”他喃喃说着,眼神狂乱。 真是个疯子!趁着秦健乱砍的功夫,秦勋悄悄地向后挪动身体,终于逮住一个机会,他拔腿向殿后跑去。 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疯狂的虐尸行为还在继续,秦健满脸满身都是血迹,终于,他双手砍得累了,停歇下来,转头笑道:“七弟,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死有余辜?” 然而,目光所及,这些天唯一能与他谈笑应答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七弟?去了哪里?秦健的脸色再一次阴沉了下来,连你也要离开吗?果然你们都看不起我,还有那个贱人,至今不知道躲藏在哪里? 他要杀了他们所有人,杀掉所有人! 他目光中唯一的一线清明也彻底失去,如同一个崩坏了的机器,整个人都被黑暗所笼罩。 秦诺只在山庄里略微休整,就带着方源和一队护卫启程返回京城。 在山庄里也未必安全。一旦行宫陷落,随时可能有乱兵流窜到这里砍杀劫掠。战败之后的乱兵会造成何等惨无人道的破坏,秦诺从历代史书里早已经见过很多记载。 从这个角度来讲,裴拓破坏神策营的围剿陷阱,真的是干了一件缺德事儿。 从方源那边得知了前面埋伏的消息,再联想到之前裴拓和赵平一的对话,秦诺很容易推测出了整个事情经过。不禁感叹,霍太后和秦聪真是够狠的! 离开山庄,叮嘱黄庄头仔细关门闭户,小心乱兵,然后秦诺启程返回京城。自家山庄距离南营较近,裴拓的霹雳营也在附近,乱兵应该不至于杀到这边太多。 策马走在官道上,凭借秦诺郡王的身份,再加上神策营督军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甚至神策营遇到之后,还专门安排了一队人马,前来护卫秦诺这个郡王。 对秦诺为什么能逃出温泉行宫,他的说法是,自己趁着被裹挟上路的时机,策马逃了出去,这本来也是事实。 众人毫无疑心,因为有这个幸运的不止一个人。实际上,在秦诺逃离之后,被他带动,好几个性情果断的王爷都策马四散奔逃,结果大多数都被追兵射杀或者追回。只有英王爷一个幸运儿因为慌不择路,跑到了一处断崖边上,连人带马摔了下去,反而逃过了追杀,被之后赶来的兵马救了起来。 只是因为一天一夜的冻饿,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见了秦诺,简直如同饱受折磨的群众见到了人民救星。 拉着秦诺的手,胡子花白的老王爷满脸都是泪啊,“九哥儿果然是有福气的人,逢凶化吉” “王叔辛苦了,都是皇上天威庇佑。”秦诺打着哈哈。 两人一路在马车里骂着逆贼秦健,奉承着秦聪的英明神武,终于返回了京城。 有神策营士兵的护卫,两人顺利通过门禁,然后各自返回了王府。 秦诺终于能松懈一口气了。 东泊他们早已经心急如焚,整个京城都听到了温泉行宫内乱的消息,好在霍太后和皇帝都已经顺利脱身,返回宫廷,并第一时间调动兵马围剿叛军,所以京城的民心还算安宁,刚才秦诺在路上观察,商铺行人都并无异常,只是因为门禁,商旅来往少了些。 而各大王府就没有那么安宁了,因为这是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北狩,再加上今年冬天雪下得早,天气酷寒,所以除了极少数行动不便的宗室,基本上所有的王府公主府以及勋贵都跟随御驾前往温泉行宫了。 也就是说,所有人被秦健一锅端了。 在王府里安稳地休养了两天。 温泉行宫那边传来了震撼世人的消息,行宫被攻陷了!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虽然占据地利优势,但在十万精兵日夜不停的围攻下,原本只有几万兵马的秦健也不可能抵挡太久。 然而,真正让世人震惊不是秦健的失败,也不是他横剑自刎的惨烈下场,而是他临死之前,竟然下令兵马将所有囚禁的宗室贵族,乃至行宫婢仆,全部杀戮殆尽。然后在行宫中放了一把火! 攻入行宫的禁军立刻组织救火,借助温泉水势,火势很快被扑灭,但被杀戮的人却都已经回天乏术了。 看着遍地宗室贵族残缺不全的尸体,领军剿灭叛乱的兵部尚书兼骠骑将军霍东来立刻意识到,此战虽胜犹败! 副手神策营统领贾辟也跟着脸色剧变,但还是劝道:“将军,此非战之罪。” “如此战果,纵然非战之罪,也需要有人负担罪责啊。”霍东来叹了一口气。他年近四旬,相貌儒雅俊秀,这些年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虽然比不上裴翎在军中声望卓著,也是大周名将之一。更何况他出身大周最顶级的门阀霍家,亲姐姐就是皇后,这样的背景,自然什么罪责都不会落到头上,但心中依然有一层阴影。 此番太后和新帝布局,万万不能让世人知晓!否则这牵连宗室近乎灭绝的指责,只怕就算当今天子,也要背负万世骂名了。 贾辟忍不住抱怨:“都是裴拓那小贼,领兵横插一脚,才导致如此结果。”按照他们原本的布局,早已在进军路上设下埋伏,秦建带领着叛军主力,很容易就会被剿灭,然后空虚的行宫自然无法抵挡大军攻势。众位宗室贵族也会被顺利救出。 谁知道情势急转直下,会变成如此惨烈的结局。秦健的疯狂也让人瞠目结舌,竟然能狠下心肠将所有亲眷屠杀,实在旷古烁今了。 看着地上凌乱的尸骸,谁能想到,原本这个国家最尊贵最崇高的血脉,如今都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如同一群贱奴。 实际上,他们的尸首跟贱奴的也分辨不出来了。整个行宫的人被屠杀殆尽的。连同他的女儿霍东来神情怅然,纵然这是早已经准备付出的代价,事到临头,也依然感觉刺痛难耐。 士兵还在持续搜救,有十几个幸运的婢仆被救出,大都是粗使杂役,靠着躲藏在荒僻的角落躲过一劫。不久,有人前来通传,发现了一位宗室幸存者。 看着秦勋肥胖而虚弱的身影在三四个士兵的扶持下,踉跄走过来。 霍东来和贾辟连忙迎上去,“舒王爷?” 秦勋勉强睁开眼睛,挣扎道:“霍尚书,贾将军,我险些可就再也看不见你们了!”一边说着,涕泪横流。 哭诉这段时日悲惨遭遇的间隙,秦勋目光扫过满地尸骸,打了个哆嗦,也忍不住暗暗庆幸,他们都死光了,包括宗室和在启明殿服侍过的仆役,再也没有人见过自己谄媚秦健的事情。他哭诉的重点也围绕着这些日子遭受的非人折磨和东躲西藏,对自己被秦健胁迫的经历,只是一言带过。 霍东来他们早已从英王口中知晓了他有投靠叛贼秦健的嫌疑,只是如今宗室凋零,尚不知皇帝会如何处置,众人也没有说破。 将秦勋好言安抚了一番,霍东来命人将他送下去歇息。之后不多时,士兵又来通报,救出了一位贵人。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霍幼绢。 霍东来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曾经是他最怜惜的爱女,不仅自幼花容月貌,艳冠京城,更加聪慧机敏,才学通达。整个家族都期盼着她能走上霍太后的道路,继续为霍家带来无限的辉煌和荣耀,可惜一纸诏书,她被赐婚给了三皇子秦健。女儿对霍家来说变成了一招废棋,但他对这个原配所生的女儿还是满心怜惜。 直到数月之前,霍太后将他召入宫中,讲述了一个兵行险招的计划。 秦健这个毒瘤,不能再继续生长了,大周的天下还有重重危机,北方的北朔虎视眈眈,而南边的残陈势力在日渐茁壮,中央还有裴翎这个心腹之患。 必须先将秦健这个疥疮先行拔除,尤其听说秦健正在暗中调查很多霍家的隐秘。 最便捷的方法,便是利用秦健对女儿还有新帝的仇恨 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放弃,连霍太后和新帝都愿意以自身为诱饵了,亲生女儿也只能舍弃。他不是没想过求霍太后在按照计划离开的时候将霍幼绢也带走。但是,秦健为人狡诈,一旦发现太后和皇帝,连同霍幼绢都不见了踪影,必然察觉阴谋。 而太后皇帝两人逃走,还可以说是机缘巧合,连霍幼绢也一并逃走,之后陷落入秦健之手的宗室贵族必定会怀疑,是太后和皇帝设局,让他们平白吃了一番苦头。 所以,在这样的大局之下,他只能忍痛答应,放弃女儿。就像霍太后和皇帝仓皇逃走,只能被迫放弃整个宗室一样。 这样的计划和筹谋,女儿知晓吗? 眼前这冷淡疏离的表情,是因为多日躲藏的疲惫,还是因为看透了真相。她一向聪慧机敏,就算现在不知,将来也必然能推测出真相吧。 霍东来动了动嘴唇,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出,只温声道:“你也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吧,我派人送你回京城。” 霍幼绢低着头,微微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她在一个粗使婢女的扶持下,转过身,眼角忍不住溢出一抹剔透的泪光。 这就是她的父亲,她的亲情! 听着房门在身后关闭的声响。 此时此地,竟然无比想念那个人,回想两人并肩躲藏在温泉里的一幕幕。 他现在还好吗?顺利逃出去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霍太后 听到行宫中宗室全部遇难的消息,秦诺正在用早膳,一粒儿鹌鹑蛋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险些缓不过气来。 第一感觉是后怕!幸好自己提前跑了,哪怕路上一波三折,也好过留在那里束手待戮。 第二感觉是震惊!秦健竟然会如此疯狂,这些宗室都是他的亲眷啊!遇难的人包括景耀帝的众多亲生子女,也就是秦健的兄弟姐妹,甚至连同尚在襁褓中的几位小皇弟都没有幸免,让秦诺极为难过。 第三个感觉是愤怒!这一切谋划都是霍太后和秦聪布置的,这样险恶的布局,只为了算计秦健一人,却牵连数多无辜性命。连同宗室和行宫婢女,这一次死亡近万人,再加上剿灭的叛军和战死的禁军士兵,一场内乱,三四万性命填了进去。秦诺宁愿霍太后他们直接派出刺客或者投毒,将秦健杀掉算了。 之后数日,秦诺郁郁寡欢,京城的宗室几乎一扫而空,能找到传承的十不存一。对他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霍幼绢逃过了一劫,听说躲在假山缝隙里坚持到了最后,如今被霍家接了回去。 之后的日子里,淳王爷的日常,就是连续不断的参加葬礼,从一家到另一家。 甚至连好不容易逃脱了叛军的英王爷,因为年事已高又饱受惊吓,再加上冻饿过度,返回京城之后高烧不退,没两天也撒手人寰了。 在英王府的祭奠上,秦诺感觉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灵堂上,英王爷的侧妃和远亲在哭嚎着,不胜悲痛。 英王的几位子嗣都葬身在叛乱中,这一脉便断绝了传承,如此境况的王府还有很多。他们便如同蔓藤植物,失去了支撑的苍天大树。虽然新帝仁慈,给予这次遇难的宗室眷属优厚的抚恤,但可以想象日子也将远不如以往风光。 原本因为多年前的四王之乱,宗室牵连者不计其数,秦氏皇族遭遇了一场大劫,眼看着这二十多年来稍稍恢复了元气,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屠杀给拦腰斩断。 祭奠完毕,秦诺准备离开,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王爷。” 转身望去,一个清癯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身后,正向他致意。 秦诺立刻回礼,招呼道:“霍尚书。” 经过景耀帝的葬礼,秦诺对大周几位掌权的重臣也略有了解。 眼前的正是如今的兵部尚书霍东来,他也是大周名将,年纪轻轻就屡立功勋,再加上他出身名门霍家,在军中晋升更快,甚至一度与裴翎齐名。只是后来,随着裴翎如日高悬,将星独耀,所有大周武将都被这颗巨星的璀璨崛起遮掩了光芒。 连眼前之人也不例外,只是因为出身,他在朝中的提升并没有受到影响。如今不仅是统领禁军的骠骑将军,更是兵部尚书,一品大员,还是霍太后的亲弟弟,权阀霍家如今的族长。更重要的是,他还是霍幼绢的父亲。 “尚未向王爷道谢,据小女说,是王爷救了小女性命。”对秦诺,霍东来和颜悦色地道。 “举手之劳,霍尚书不必客气,孤也应该多谢霍小姐,若无他之路,我只怕也支撑不住。” 霍尚书微微点头,然后问起秦诺近日的生活。几句话后,突然回头望着挂满白布的灵堂,叹了一句:“龙脉凋零,实在是大周天下之不幸。” “幸而皇上和太后都平安返回,力挽狂澜,才让天下苍生不至于蒙难。”因为之前的战乱是霍家计谋,秦诺对眼前之人并无好感,只客套地说了两句。 霍东来也没有多言,两人随意谈了几句,就各自告辞。 回去的车架上,秦诺掀开窗帘,遥望着街市上熙熙攘攘的场景。除掉了秦健这个心腹大患和他的党羽,霍太后他们会安心吗? 不可能,之后他们还有裴翎这个更大的敌人在呢。两派相争,这京城的风雨,何时才能有停歇呢?将来又会有多少无辜性命,卷入这一重重的战乱呢? 秦健的叛乱是顺利平息了,却给京城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年节即将到来的欢喜一扫而空。原本就因为国丧而沉郁的宫廷更加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大周的权利中枢里一片沉寂,宫人们行色匆匆地走动着。因为乾元殿里,大周最尊贵的那个人,至高无上的天子秦聪病倒了。 霍太后坐在病床边上,看着脸颊消瘦的儿子,万分忧虑焦急。 “皇儿,再喝一口吧,这鸡汤是母后亲手熬的,添了你最喜欢的蜜菱。” 温柔的劝说并没有调动秦聪的兴致,他迷茫地睁开了双眼,看向面前的人,沉默了片刻,问道:“母后,今日朝堂上可有奏折?” 霍太后只能挥手让捧着鸡汤的宫女退下,柔声道:“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江州都督禀报因为天冷结冰,航运难行,今年的贡品要晚些时日送到。还有锦州,因为雪灾压塌了一处桥梁,导致数十人葬身,还有” 霍太后随意地挑拣着朝中的事务,这些天除了秦健的谋反之外,朝中基本上一片安宁,连同北朔的战事都暂时停止了。 秦聪又问道:“几位王爷的身后事处理地怎么样了?” 霍太后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这些都有礼部派人专门操持,陛下赏赐丰厚,诸位王府的亲眷都极为感激。” “感激吗?”秦聪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无比的讽刺。“朕也只能在这些财物上略作补偿了,可无数亲人的性命,岂是这些金珠俗物能弥补的?” 霍太后皱起眉头,“这并非皇上你的责任,是秦健那个狗贼,犯上作乱,屠戮宗室,罪不容诛。” 秦聪闭目不言,一切都是秦健的错吗?确实,始作俑者是秦健,但布下这个局的人却是自己和母亲啊!其实,他原本是不同意霍太后的计划的,然而他的母亲一向强势,从小到大,他遵循母后的意念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自己身为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大事,竟然就是算计自己的兄弟,不知道父皇泉下有知,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一向“心慈□□”的儿子。秦健是他最痛惜的儿子啊! 也许他忍不住想着,如果父皇一开始就将秦健立为太子的话,也许就不必发生这些事情,甚至,也许父皇最中意的太子人选就是秦健。最近这些年,他能明显地感觉出,父皇对自己日渐冷淡和不满。再也不像少年时候,会握着他的手,亲自指导功课。 霍太后继续温声劝道:“已经过去的事情,皇帝不必挂怀在心。至于宗室血脉,如今后宫之中王昭媛还怀有身孕,不日即将临盆,将来皇上还会有更多的子嗣,他们都是大周的血脉。皇上若是不想让朝中群臣忧虑,就好好养病,尽快恢复。” 秦聪满面苦涩,“母后教训的是,朕是要赶紧好起来,不然,若就此一命呜呼,到了地下,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霍太后长吸了一口气,“皇上,哀家知晓你心慈,但也无需将这些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是秦健他意图染指皇位,才逼得我们不得不如此行事,原本计划完美,也是南乡侯居中捣乱,才破坏了你舅舅他们的埋伏,还有,幼绢那个死丫头,若不是因为她躲得太好,秦健也不至于怒气攀升,累及无辜。” 按照原本的计划,只要霍幼绢身亡,他们霍家将完美地处在一个被害者的位置,秦健将再无翻身之地,可以顺理成章一举诛杀。谁知道那个丫头那么能躲,害的秦健越发愤怒暴躁,牵连如此众多宗室。 原本就已经决定放弃的棋子,竟然不乖乖地遵循布局牺牲,实在让人厌烦。 秦聪只觉得心寒疲惫,表妹幸运地逃脱了劫难,如今在自己母后口中,也成了罪责了。 这些日子表妹在宫中东躲西藏,何其恐惧,那些宗室被囚禁,又是何其绝望,一想到这些,他心中的恐惧简直难以言喻。 为什么之前没有下定决心反对这个计划呢?他明明有机会有能力的。他才是天子,他不应该事事都遵循母亲的意思! 无穷无尽的悔恨弥漫而上,让他昼夜难以安歇,从消息传来之后就开始缠绵病榻。 看到秦聪脸色不好,霍太后终于收住脾气,又提起了一件喜事:“如今年节将至,待过了年开春,京城就要选秀,为皇上添置后宫,开枝散叶。将来皇上会有更多的宗亲血脉的,到时候皇上带着一群儿孙去为先帝祭祀,想必列祖列宗也会高兴的。” 终于,秦聪面前振作起精神,说道:“母亲,年节在即,如今京城人心沉闷,我想大赦天下一次,再晋封七弟和九弟为亲王,另外为守皇陵的十弟加双俸。” 霍太后略一沉吟,“九王爷晋亲王,十王爷加双俸也就罢了,只是皇上,根据密探详查,秦勋此人有投靠逆王,逼凌宗室之嫌。” 秦聪苦笑一声:“朕只剩下这两三个兄弟了,何必再斤斤计较这些,他投靠秦健,也只是出于无奈,便不必追究了。“ 霍太后皱起眉头,转念想到那个胆小圆滑的胖子,也闹不出什么事端了。算了,这些小事,就顺着皇帝的意思吧。 吩咐完这件事,秦聪脸上疲惫之色更甚,低声道:“今日的政务还要劳烦母后,天色已晚,母后早些去忙碌吧,不必因为儿子耽搁了。” 霍太后无奈起了身,到了外殿,又反复叮嘱皇后和几位妃嫔好好服侍。又格外叮嘱皇后照顾王昭媛的胎,才离开乾元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求婚 在冬雪的掩映下,景耀最后一年的年关近了。 如往常一样,年节将有重大的祭祀活动,还有宫廷宴席。只是因为国丧,一切礼仪从从简了,这一日一大早,秦诺就进了宫。 今天是年节,宫中赐宴,作为亲王,这一次秦诺安排的位置非常靠前,实际上,就算他现在是郡王,位置也不会距离皇帝太远。 犹记得上一次中秋宫宴,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人声鼎沸,诸位宗室王爷和世子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甚至为了限制人数,只有郡王以上及其世子才能进入,而如今,宽阔的大殿里只勉强摆了七八个桌案,这还是连看守皇陵的秦泽都召唤回来了。 半年以来,这是秦诺第一次见到秦泽。不知是否因为守皇陵的日子太过冷寂,秦泽神情漠然,仿佛与众人之间天然隔着一层。 其实不仅他,连一向八面玲珑的秦勋都有些无精打采。一开始还说了几个笑话,谈起京城的趣事,发现宝座上的皇帝精神不济,兴致缺缺,便悻悻然住了口。 秦诺在旁边仔细看着这位皇帝哥哥的脸色,早就听说自家这位皇兄最近一段时日身体欠佳,如今看来,果然带着一丝灰败。 宫宴进行到后半截,秦诺借着更衣的时机溜了出来,又找到了后殿的秦芷。 秦芷正在侍奉霍太后,如今她身份不比平常,这次秦健叛乱,屠戮的宗室不仅包括众王爷世子,连同公主驸马一样惨遭毒手。当时秦芷因为风寒留着宫中,才逃过一劫。 如今幸存的公主只有三位,一位早已出宫嫁人,还有十九公主年方三岁,所以陪着霍太后和皇后饮宴庆典的宗室代表,只剩下了秦芷。 终于寻到机会溜出来,两人见面,秦诺吓了一跳。 秦芷脸色苍白,身形消瘦,整个人比上次憔悴多了。是因为风寒刚刚病愈,还是因为宫人服侍不周? 秦诺连忙问起她在宫中的日子。 “比以前畅快多了,如今我搬去了春华宫,身边不得用的嬷嬷也换了。哥哥不必担心。”秦芷心不在焉地说着,“只是想起几位姐姐,这些日子心里头难受。你说,三哥怎么会那么狠心!” 秦诺神情黯然,只能说人积蓄的怒火和压力是有个极限的,而秦健明显是超越了极限,所以在疯狂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作为叛乱祸首,秦健早已经被废黜王位,并挫骨扬灰了。 “可是,哥哥,听闻宫中近来又谣传呢。” “什么谣言?” “三哥是被人巫蛊诅咒了,才会如此发疯,听说就是莱王的阴魂作祟。” 秦诺无语了,莱王,郭贵妃,还有景耀帝之间的那点儿子陈年旧事,竟然会以这个方式被重新提起。算了,反正当事人都已经死光了。 秦芷又提起一事:“哥哥,我还听皇后娘娘她们议论,开春之后要选秀,不仅要为皇上添置后宫,还要为几位王爷指婚呢。” 指婚!秦诺吓了一跳。“等等,我还在孝期呢。” “明年便是守孝的第二年,娶妻不可,但并不妨碍纳妾。我听皇后他们的意思,好像是正妃先不议,为每个王爷指几位侧妃和庶妃入府。” “不是吧。”秦诺吓了一大跳,他可不想收拢一堆妃子啊。 不过比起他的忧心忡忡,显然秦芷更加忧虑,沉默了片刻,她突然问起一句话。 “哥,你说,会不会要我去和亲?” 秦诺一愣,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糟糕,他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如今宫中的适龄公主只剩下秦芷了,若是宗室贵女多,还可以从亲王或者郡王府里选一位册封公主,但如今 秦芷流露出一丝苦笑,这些天她日夜忧虑,食不下咽,不仅因为哀悼身亡的兄弟姐妹,更多的是因为担心这个。 跟秦芷分了手,秦诺忧心忡忡走在路上。 经过回廊,遥望着波光荡漾的夕月湖,不禁停了脚步。 就在这里,他上次偶遇了秦健与霍幼绢,平心而论,那不是一次让人愉快的场面,但终究没想到,短短数月之后,已经物是人非到如此地步。 不禁又想到,霍幼绢现在还好吗?回到了霍家,她依然是名门贵女,也许明年就能听到她入宫为妃的消息了吧。 心情莫名地有些低落,转身正要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王爷。” 秦诺转身望去,竟然是霍幼绢。 她正站在回廊的尽头,一身碧绿的长裙,边角点缀着银线百合纹,肩头披着一件白狐披风,洁白的绒毛簇拥在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周围,衬得脸蛋儿甜美动人,也许因为奔波,她脸上带着粉嫩的红晕。 秦诺忍不住想到两人隐藏在温泉之中的那一次。她也是这样红润的脸颊,只是眉宇间绝望挣扎,远不如现在生动可爱。 一段时日不见,她也清瘦了很多。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好巧啊。”秦诺收敛心情,招呼道,因为那场共患难的经历,他对霍幼绢多了几分亲近。 “可不是凑巧,臣女注意到十三公主起身离开,便明白她多半是要来见王爷了。所以偷偷跟在后面。”霍幼绢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那眼神,像是在说,我聪明吧,快来夸奖我。 “呃,该夸奖你聪慧吗?”秦诺心情莫名地爽朗了起来,顺着笑道。“芷儿那个笨丫头都没发现你跟在后面呢。” “十三公主宅心仁厚。其实在这个宫廷,哪里有十足的秘密啊。”霍幼绢目光落在前方的假山上,“便如上一次,殿下在这里救了臣女” 秦诺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眼前的假山正是上一次霍幼绢被秦健欺负的位置,当时秦诺刚刚在湖边藏完葛贤妃的衣服首饰,正要离开,结果被两人阻断了行程。为避免泄露行踪,他推下花盆,打断了秦健的“好事”。 霍幼绢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事后我返回此地查看,发现假山后面有脚印,而且摔落的花盆上也带着指痕。所以我便推测花盆跌落非是凑巧。” “之后我暗中询问了周围的宫人,这附近人烟稀少,那个时间里,好像只有王爷往这个方向过来。” “其实也不能肯定了,不过刚刚王爷自己承认了。”霍幼绢眼神亮晶晶的,满是欢欣。一番试探得到了她渴望的结果。 “没有别人知晓此事吧。”秦诺忍不住问道。 “王爷在担心什么吗?那人已经烟消云散了,不可能再来报复你我,而且幼绢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霍幼绢笑道。 在这个丫头面前,真不能多说一句话啊!秦诺暗暗心惊,他担心的是之前掩埋葛贤妃衣服首饰的事情也被发现,如今看来,似乎还无人察觉。 “你不在内殿参加宴席吗,出来这里可好?太后会派人找你吧。” “太后娘娘怎么会派人找我,如今她巴不得我消失才好呢。”霍幼绢苦笑一声,“毕竟原本已经放弃的棋子,突然平平安安回来,那种尴尬的滋味太后娘娘也不喜欢。”其实今次她原本并不想入宫参加这场两看相厌的宫宴,只是,除了这一次,她找不到再见他的机会了。 霍幼绢低头踢着旁边的柱子,低声道:“我也恨极了他们。” 人心却是微妙,如果霍幼绢之前是霍太后厌弃或者冷淡以对的人,她平安归来,霍太后也许只会冷笑一声,算那丫头运气好!但偏偏霍幼绢是霍太后极为宠爱的侄女,如今算计不成,平安归来,两人之间就极为尴尬了。而霍太后明显是强势的一方,任何让她尴尬或者不快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沉闷了片刻,霍幼绢很快又振作起精神:“殿下上次救我之事,我并未向任何人提起。” “我明白,你是担心牵连到我。”秦诺笑道,不过旋即有些疑惑。“前几天我在英王府的葬仪上遇到了霍尚书,他还向我致谢来着。” 霍幼绢脸上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承认了吧?” 秦诺点点头。 “这个老狐狸,哼,我明明谁都没有告诉,他是猜出了那么一星半点儿,所以就去找你试探了。” 这对父女平时都是怎么相处的啊?秦诺突然有些好笑。看着一脸愤愤然的霍幼绢,忍不住道:“你跟霍尚书,还真是家学渊源啊。” 明白他是在笑话自己刚才试探他的事情,霍幼绢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其实幼绢是有正事来找王爷的。”她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王爷可愿意娶我?” 秦诺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抬头看去,霍幼绢剔透晶亮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然而更多的是忐忑和期盼。 “好啊。”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秦诺爽快地点了头。 从秦芷口中听说了即将选秀赐婚的消息,如果是一个陌生的闺阁女子,那么他宁愿选择眼前之人。 在这个时代,他感觉,自己找不到比眼前女孩更加灵秀生动,让他动心的人了。 听到秦诺的回答,霍幼绢似乎一时反应不及,终于,她醒悟过来,然后,猛地捂住脸孔。 沉默了片刻,她放下双手,脸颊上涌动着红晕,艳色惊人。 “殿下知不知道,你的承诺救了我。终于不用去庙里了。”她眼眸中有晶亮的光芒在闪烁,似乎要夺眶而出,却强忍着眨了眨眼睛。 “去寺庙?” “嗯,”霍幼绢用力点点头,“若是在殿下这里得不到承诺,我在家中也待不下去了,还不如去寺庙里出家清修爽快点儿。” 霍家的情况似乎比自己想象中复杂啊!秦诺暗暗感慨,他是行动派,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我会尽快去你家中提亲的。” “不行,贸然提亲太过莽撞了,咱们还是得商量个计划。”霍幼绢珍珠般的贝齿微微咬着粉嫩的唇,苦恼地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金风玉露 秦诺心情爽朗地回了正殿,宴席还在继续,不过秦聪已经不见了踪影。 问过旁边宫人,才知道年轻的皇帝感觉身体不适,先退下歇息了。皇帝离场,殿内气氛反而松懈了很多,几位宗室开始低声谈论。 秦勋目光扫了一圈,落在秦诺身上,凑近了问道,“九弟啊,最近日子如何?” “还不是那样。”秦诺随意地应付着,自从叛乱之后,秦诺对这个七哥少了三分亲近,道不同不相为谋。 秦勋却似乎毫无感觉,谈笑了几句,突然道:“如今京城里有一批铺子急着售卖,九弟有没有兴趣入手啊。” 对于发财大计,秦诺并没有以往那么迫切了。晋封亲王,他的俸禄翻了一倍不说,名下赐给的田庄地产更是翻了好几倍。因为宗室诸多分脉断绝,其田产财富都被收回,如今内务府财产暴增。而且秦聪也许是因为补偿心理,对幸存的几位兄弟都非常大方,赏赐不断。 再加上自己之前试验的香皂等物都先后成功,不怕将来没有销量。 “怎么突然有这么多商铺要脱手呢?”秦诺心不在焉地问道。 “有几位宗室的遗孀要离开京城。”秦勋简单说了一下,原来,宗室之中,像承王府,虽然男丁都死绝了,断了传承,但是早年有女儿嫁出京城,反而幸免于难。老王妃独居京城,虽然荣华富贵依旧在,但门前冷清,不胜寥落,便想着去江南依附女儿生活,反正她们手里有的是银钱,身上又有尊贵的诰命,到哪里都不必担心吃亏。 “这,符合规矩吗?”秦诺惊讶。 “之前几位王妃联合上表请示,言辞恳切,皇上体谅她们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便同意了。此事按理说不合规矩,但人情总要顾惜嘛。所以如今京城有一大批商铺要转手,都是上佳的位置。” “在京城买铺子,好地段可遇而不可求,有时拿着银子都没地方花去。难得有这个机会,九弟你不多添点儿地产。靠着庄子上的银子,将来如何养得起妻儿。”秦勋笑道,这批商铺,他已经挑选了一批。 秦诺也不由得心动起来,问过详情,秦勋拍着胸脯保证帮忙。事情就敲定了下来。 宫宴一直到结束,秦聪都没有返回。第二日的太庙祭祖,他也只完成了最初的礼节,之后便退下歇息了。 以致于秦诺想要询问一下北朔和亲的事情都没有找到机会。 年节过后,转眼上元灯节。 虽然新帝登基以来,大周波折不断,但那都是皇室,民间百姓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悲恸,随着上元节的花灯一盏盏布置起来,街市上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摩肩接踵的人群也都带着洋洋洒洒的喜气。 上元节的灯会一向是京城名声卓著的一大盛事。这一日黄昏之后,诸般花灯都点燃了,整个京城浮动在一片光芒的海洋中。 尤其锦华街向北的地界,是各大豪商店铺云集的所在,所布设的花灯最为精巧别致,一向是百姓观赏的重点。 秦诺换上了一身锦衣,带着李丸和几个护卫上了街。 李丸这小子在行宫内乱的时候去找奴仆衣服,没想到路上被拥挤逃难的奴仆踹进了荷花池。险些冻死,之后匆匆带着衣服返回,却发现秦诺已经不见了。 之后东躲西藏,竟然被他逃过了最后的大屠杀,成为幸存的奴仆之一。只是饱受惊吓,腿也断了,回到王府休养了好些日子才恢复。 一路上秦诺左顾右盼,今天他不仅要来看花灯,更有一项事关终身大事的重要任务。 走过繁华的街市,一路向北,是司水河,河道两侧都架起了花灯,两岸商铺繁华,有不少贵族人家不想让女眷在街市上拥挤的,都干脆包了船只,沿河观赏。 沿着悠长的河道,随着花灯减少,人丁也逐渐寥落。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尖叫。“不好了,我家小姐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自己出场的时候到了!秦诺提振起精神。 一同往前跑的还有几十个人,不乏想要看热闹,或者浑水摸鱼的。 毕竟,从岸边遥遥看去,发生落水事件的大船高大簇新,上面满是花灯锦幔,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 到了河边,秦诺毫不犹豫,纵身跳下了河。 周围一片惊呼声,在这个季节,泡在河水里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然而,更加让他们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秦诺踩在河道上,竟然没有沉下去。而是踩着水花,一路向前。 岸边很多人揉了揉眼睛,眼前少年,难道是传说中踏雪无痕,凌波飞度的绝顶轻功高手? 脚下踩着坚实的木桩,秦诺表示心情很安定,一边酝酿好情绪,准备着接下来的大戏。 很快他发现,自己对演技的担忧纯属多余,这场戏的主角不是自己,而是霍幼绢。准确的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不慎落水的娇小姐身上了。 一个窈窕动人的身影正攀附在河中央的木桩上,在她身后是自家的大船,旁边船上护卫和侍女都在匆忙地救护小姐,有扔绳子的,有伸木棍的,霍幼绢做出体力不支状,根本抓不住,只能牢牢攀附在河道中央的木桩上。 她一身珠光蓝的长裙,珠翠环绕,在幽暗的河道中分外显眼,宛如一朵风信子,不慎飘落在着危险的河道上。 让人看着就热血沸腾,想要上前救助。 有几个机灵的年轻人沿着秦诺的路线往水里试探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靠,这下面有木桩啊! 有大胆的年轻人也禁不住下了河道,但为时已晚,秦诺已经一路飞奔到河中央。俯身来到霍幼绢的旁边。 他不顾男女之嫌,扶起了她,然后忍不住低声笑道:“很少见你这么盛装打扮的。” “好看吗?”霍幼绢冲他悄悄做了个鬼脸。 “很好看,浓妆淡抹总相宜。”秦诺说的是实话,美人无论穿什么都是美人。 霍幼绢脸颊绯红,甜蜜地瞥了秦诺一眼。 这时,又一桩让人忍不住揉眼睛的奇事发生了。 突然有无数蝴蝶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围绕着霍幼绢美艳动人的身影,还有秦诺挺拔的身姿。 蓝色的c白色的c黄色的,一片片粉嫩的蝴蝶如飘零的花瓣,在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季节奋力振动翅膀。 秦诺也看得有些发愣,霍幼绢什么时候还设计了这一出。 俊美的少年公子,落水的绝代佳人,周围是无数飞翔飘落的蝴蝶。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美,太动人!此时围拢在河岸边看热闹的人已经不下数百,周围也有数条贵族大船行至此处。看到这幅情景,几乎个个瞠目结舌,却也赞叹不已。 如此场景,实在超脱普通人的想象极限,甚至连霍幼绢落水的大船上的丫环仆役,都看傻了眼,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家小姐还身陷危机呢。 紧挨着霍家大船的另一艘大船上,一个年轻窈窕的身影正攀在船舷边上,小嘴张成了一字型,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半响,忍不住问道:“这是神仙吗?还是话本故事?” “小姐,小心别跌出去。刚才那位小姐就是看花灯的时候不慎落下去的。”两个侍女在她身后急得团团转。 小姐却全然不管不顾,一味儿惊叹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蝴蝶?肯定是仙人降世吧。你们赶紧去打听一下。” 秦诺低头看着霍幼绢怀中的小罐子,刚才蝴蝶就是从这里面飞出来的。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问道:“这是为什么?” “好看吗?当然是让这场大戏传播地更广泛一些,免得我们霍家的人不认账。不过,更重要的是,为了王爷的新产品做宣传来着。” 秦诺一愣,被霍幼绢提醒,他闻了闻,立刻发现,她身上涂抹的好像是自家新出品的花露水呢。 “这个将来可是臣女脂粉银子的来源,不好好宣传一下怎么行。将来还指望着靠这个大赚一笔呢。” 秦诺啼笑皆非,想不到霍幼绢念头如此活络。如果不是确定对方是实打实的古代妹子,真怀疑她是看过甄x传的。 想必之后会有贵族小姐前来打听今日之事为何,霍幼绢只要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大冬天的招蜂引蝶,也许是凑巧在店铺里买了一瓶昂贵的花露水吧。 恩,一定是昂贵的。秦诺表示,回去就立刻将刚上市的花露水涨价,不然对不起这豪华的广告费啊。 到时候花露水的大卖可想而知。什么,你说为什么别的小姐用了引不来蝴蝶?这个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 这个季节的凉风终究不是蝴蝶能够生存的,飞翔了没多久,眼看着身边的蝴蝶一只只陨落下去。 效果也营造的差不多了,到明天,这件事一定会传遍四面八方的。 霍幼绢的家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放下小船,由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划动,来到了河堤暗桩前。 秦诺依然站在河道中央,目送着霍家的大船远去。着力演好一个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心动公子形象。 可惜岸边众人对小姐的兴趣远大于公子。眼看小姐上船走了,没热闹可看了,人群纷纷离去。 待秦诺转身上岸,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仔细回想一下整个戏份,秦诺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持肯定态度的。至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作为一个因缘际会,救下佳人,然后心动不已的贵公子,形象还算合格吧。 他转头问道,“刚才孤表现地如何,是不是很英勇,很深情啊?” “殿下,你怎么知道那底下有”李丸百思不得其解, 他跟着秦诺一路走来,听见呼救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家王爷冲下了水,然后一路凌波微步,救下了那位陌生小姐。 秦诺叹了一口气,整个计划唯一的破绽就在这里了。两人事先打听到了这附近因为要修建拱桥,靠近岸边的下面有木桩,距离不长,仅占河道的三分之一。之前下河的船只都被警告过,不要撞上暗桩。 霍幼绢在船上的时候故意装作被岸边的花灯吸引,让大船尽量靠东行驶,所以探身观赏的时候,一不小心掉下来,正好跌倒在暗桩尽头上。 一切只能用巧合来解释了,反正这段佳话在于公子佳人喜相逢,为自己上门提亲找一个最恰当不过的理由,不要让霍太后认为两人早有联系,顺便宣传一下自家的新产品。 又想到,其实这场大戏,她所承担的风险,远远超过自己。却毫无惧色地实行了。这丫头虽然是豪门贵女出身,却天生有一股不服输的冒险精神呢。 秦诺仔细回想着,又是甜蜜,又是怜惜。遥望着无穷无尽的灯光,他突然感觉,他应该是真的对霍幼绢心动了。 看到自家王爷沉吟不语,脸上又是忐忑,又是微笑,尤其那迷之笑容透着一股子诡异。 李丸忍不住试探道:“王爷,莫不是喜欢上那位小姐了?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女,要不小的前去打探一番。” “好啊。”做戏做全套,秦诺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颖国公 第二天,秦诺一大早就赶到了商铺里面,将花露水的售价重新评估了一番。 京城的香料产业也非常发达,各色香粉香囊香露都非常流行,不少商铺经营,还有专门的调香师,不过流行最广泛的以香粉为主,因为其味道持久不散。香露造价昂贵而且香气容易发散,反不如香粉来的划算。 如今百吉斋的香露就不一样了,其香气一经使用,经久不散,而且,听说连天上的鸟儿,林间的粉蝶,都抵受不住这种诱惑。 一时间,百吉斋名声大噪,生意翻了数倍不止,不仅各大豪门贵族,甚至连宫中消息灵通的女官妃嫔都派人询问。 从三楼的回廊上俯瞰下去,满目熙熙攘攘的场景。 众多戴着帷帽的小娘子,还有侍女围绕在柜台前,十几名管事娘子喜笑颜开地介绍着生意。 二楼则是单间,专门招待贵客。 看着亲手经营起的生意蓬勃发展,秦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不仅仅因为银子,更多的是一种成就感。 这家店铺是他新入手的,通过秦勋介绍,原本属于一位老王妃所有,经营的就是香料,前面是三层阁楼的商铺,大厅宽阔气派,二楼三楼是招待贵宾的单间,后院还有广阔的库房,以及安置香料师父的别院。 这附近街市并不算京城最繁华的地界,但胜在地方宽敞,商铺口碑良好,沿街几十家铺子,大都被秦勋吃进,秦诺也跟着收了几家。 秦诺收回视线,身后的窦掌柜满脸笑容地向东家汇报着近期工作。 “这几天以来生意翻了好几倍,都说咱们家的香露有通神之效。如今京城豪门贵族的小娘子哪个若是没有一瓶,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这样下去,单开张这一个月,就有不低于三万两银子的进账。” 这就是广告的效应啊!自家贤惠持家的未婚妻亲身上阵,表演了一出名动京城的大戏。 实际上在两人一场表演之后,他派人稍作打听,就传来的各种神奇的说法。 据说霍家小姐落水之时,突然天边飞来了无数彩蝶,将她托起,宛如落在了一片祥云之上 自己的戏份呢?反复听了好几个版本的谣言,秦诺发现,自己这英雄救美的戏份完全被那一群蝴蝶夺走了,直接变成了帮忙救援的路人甲。 但想到彩蝶是为了自家商品服务的,也就释然了。 听完这个故事的人,都要忍不住问一句,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蝴蝶啊? 讲述的人便会神秘的笑笑,然后指路新开张的百吉斋。 “只可惜这香露是限量供应,若是王爷您家中的香师能多调配几瓶。”管事低声建议道。 这个不可能的。秦诺断然否决,家中只有一套提纯蒸馏的设备,就算他有时间,也不可能扩大生产,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他很清楚,只有保持饥饿营销,才能让香露始终维持在高价位上。 窦掌柜不敢多说,很多香料师父都是有自家独门秘方的,无法扩大生产也在意料之中,他继续汇报着这几日的生意情况。 说了没几句,却见自家主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望着出现在楼下的身影,秦诺不禁睁大了眼睛。 大厅角落的一个香料柜台边,这边只有寥寥几瓶样品,人丁稀少。 一个清癯的中年男子站在旁边,信手拿起一瓶,看着精巧的琉璃瓶子,还有里面嫩黄色的液体。旁边管事见了,正要上前招呼介绍,却被人拦了下来。 挥手斥退了管事,秦诺亲自上前,笑道:“想不到在这里见到大人您。” 中年男子转过身来,正是兵部尚书霍东来。 不同于上一次的轻松闲适,已经跟霍幼绢私定终身,眼前之人就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第二次见面,秦诺紧张多了,笑容尊敬,神态完美。 霍东来也非常客气:“在下听闻了百集斋的名声,凑巧路过,前来看看。” 秦诺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霍大人想要为家中夫人带上几瓶吗?” 霍东来看着他,却没有回答这问题:“王爷千金之子,这些俗务经济,自然有管事主持,何必非要亲自前来呢。” 秦诺一愣,话题偏移地太厉害,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其实自己亲自跑来商铺,李丸c东泊他们也都是不赞成的,如今世道,贵贱有别,他堂堂亲王,名下的商铺田庄都有专门的管事打理,这些人跟他之间还隔着一层王府管事呢。平日里回禀事务也都是向东泊这些王府管事,偶尔经营的好了,立下大功,才有可能被主人召见,夸奖两三句。 像秦诺这种喜欢亲自跑来铺子看生意的,绝对是宗室贵族中的奇葩了。 “听闻这些香露是王爷亲手制作?”不等秦诺想好怎么回答,霍东来又继续问了一句。 好灵通的消息啊,自己在王府后宅的实验室,算是家中书房一样的军机重地,东泊日常看护地铁桶一般,看来还是瞒不过真正的明眼人。 秦诺点点头,“只是闲暇时候摆弄的一些小玩意罢了。”老丈人这次上门,不会是讥笑自己玩物丧志的吧? 霍东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失望,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一切都被他低垂的睫毛掩去了,将手中的琉璃瓶放下,笑道:“今次前来,其实是为了小女之事,谢过殿下救命之恩的。” “只是举手之劳,不敢当。”秦诺连忙客气道。大戏都是你的好女儿导演的,我不过是个路人甲。 “王爷也许会奇怪,如今京城里谣言纷纷,都是小女乘蝶而飞的景象,却极少有人提到王爷。” “这毕竟怪力乱神之事,更加吸引人注意。” “是我认为此事不妥,所以严令控制京城的谣言,不得提起王爷名讳的。王爷身份尊贵,行此义举,若再因为小女,拖累了名声,小女不祥之人,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只希望王爷日后行事,三思而慎行,白龙鱼服,本就是尊者之忌” 霍东来谆谆告诫,完全是一个长辈为后辈打算的模样。 秦诺愣了愣,脑中灵光一闪,总算没有迟钝到底。 不等霍东来将话说完,他双手一揖,“霍大人容禀,孤日前对霍小姐一见钟情,正想着择日前往贵府提亲。” “小女之前曾有婚约”霍东来眼中闪过笑意。 “往事已过,不必再提。霍小姐金枝玉叶,若能得之为妻,三生有幸。所谓不祥,街坊闲话,智者所不取也。” 是自己这两天忙着生意,没有立刻去霍家提亲,老丈人这是着急了。亲自上门试探自己的想法,幸好自己反应快。 “若大人同意,孤明日就去宗人府延请礼官上贵府提亲。”秦诺正色说道。宗室亲王的婚配是有专门流程的,由宗人府充当媒人的角色。 既然未婚妻着急了,自己也该好好配合,尽快将婚事定下来。 听到秦诺肯认这门亲事,霍东来神态温和了很多,看秦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笑道,“此事不急,如今王爷尚未除服,宫中多事之秋,圣上病体未愈,想必宗人府也没有功夫处理此事。不过在下家中新近得了一副名画,正想请王爷前去品鉴。”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秦诺老老实实回答道。 险些忘了自己还在孝期,公开定亲是不行的。不过两家走动,私底下已经可以敲定了。 秦诺回府之后,立刻命令东泊准备礼物,上门拜访霍尚书。 而淳王与颖国公府突然交好,来往密切的消息也很快在京城贵族圈子里传开。 冬日的积雪覆盖在房顶上,五福拜寿纹饰的格子窗被推开。 一阵飒爽的凉风夹杂着雪花涌入。 霍幼绢爽快地打了个喷嚏,笑道:“好干净的雪啊,今日园子里一定很漂亮。” 侍女素蕊笑道:“难得小姐有兴致,奴婢们这就去准备,听说厨房里有庄子上新送来的鹿肉,不如弄些烤着吃。” “只吃烧烤未免寡淡无味,命厨房准备几样果子露,再搭配点心,送去东边凉亭,今日便在那边赏雪品酒。” 自从婚事定下之后,霍幼绢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不再是数日之前的阴郁沉闷。 出了闺房,走在漫长的廊道上,遥望四周,遍地玉树琼枝,格外静美。 “小姐若看着好,奴婢就命扫洒的仆人暂且不要收拾。”素蕊察言观色,在旁边笑道。 霍幼绢身边得用的婢仆在之前的叛乱中一扫而空,如今这些人都是新选上来的,服侍倒也尽心,竭力想要让她开怀。只是在体贴领悟上,终究不如跟随了自己十多年的旧人。 霍幼绢摇摇头:“不必了,该清扫的就得清扫。待扫干净了,这里很快便会生长绿草嫩叶,开放崭新的花来。” 她看着雪欣喜,不仅是因为冬雪洁白无垢,让人心情爽朗。更因为已经是冬末,眼前想必就是今冬的最后一场大雪了。寒冷的冬日终将过去,便如她的人生,已经迎来了开春的欣喜。 正思量着,身后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声:“好难得啊,四姐姐也出来赏景了吗?” 霍幼绢转头望去,两个琦年玉貌的少女并肩走在廊下。身边侍婢环绕,更显得两人清逸脱俗,卓尔不群。 “三姐姐,五妹妹。”霍幼绢神情平淡地招呼道。 “还以为四姐姐这些天都要在屋子中绣嫁妆呢。”五小姐霍灵芝笑道,“尚未恭喜四姐姐,真不愧是从小被批有雏凤命格之人,命中注定便是王妃。” 秦诺与霍幼绢的婚事,虽然碍于国丧,没有正式下旨赐婚,但已经是双方都默认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谣言迭起 “什么雏凤命格,尽是术士胡说八道罢了,”霍幼绢淡淡地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并未听说自己定亲的消息,劝三姐姐和五妹妹,谨言慎行,这不是咱们女儿家该议论的话题。” 两个人面色一窒,还没来得及反驳。对面霍幼绢微微点头致意,便转身离开了。 三小姐霍仙瑶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何必这么张扬。一口一个规矩,自己却以妹训姐,还有没有长幼之序了。” 霍灵芝笑道:“谁让人家嫁得好呢,淳王爷虽然不显山露水,但也是堂堂正正的亲王,不亚于之前的德王爷。” 走在前面的霍幼绢耳朵动了动,寒风将两人的议论声送进了耳边。她面不改色地继续向前,不再听身后的呱燥。 她从小在家中姐妹情缘就寡淡,如今因为遭了太后厌恶,家中诸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眼看着霍幼绢走远了,霍仙瑶掩口笑道:“妹妹何必如此羡慕,皇家也不是这样好伺候的,德王性情狠厉残酷不说。如今的淳王爷,听说天性呆笨,而且在宫中就喜好武艺,只怕也是个粗鄙之人。” 霍灵芝笑道:“说的也是。唉,可怜四姐姐一向自持聪慧无双,却要配个不学无术的傻子,想想也是可怜。” “想必是天意如此吧。想想现在的宗室之中,除了陛下温文尔雅,便只有燕王殿下天资无双,卓尔不群。” “哈哈,三姐姐这是惦记着十王爷了。” “死妮子,别瞎说,我只是感叹一下燕王殿下风采过人罢了。” 两人一路向东,一边嬉笑打闹着。 将身后的呱燥抛在脑后,转出回廊,霍幼绢往花园而去,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是自己在做梦吗?刚刚还惦记着的身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面前。 会在这里看到霍幼绢,秦诺也是惊喜万分,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呃,好像这里就是霍幼绢的家。 “我是说,没想到天气这么冷,你还会出来。” 霍幼绢低头掩去激动的神情,躬身行礼,“臣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爷呢。” 今天是霍尚书邀请他前来赏一株珍稀的梅花,秦诺对此是全无兴趣,跟霍东来还有几位门客浅谈了几句,霍东来公务繁忙,自己干脆趁机到后花园赏景来了。 双方频繁走动了几次之后,议亲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京城贵族圈子里应该都心知肚明了。 越过霍幼绢,落在远处两位身姿窈窕的淑女身上。似乎也是霍家的小姐。 “跟着姐妹一起出来赏雪游玩吗?” “不是,我自己出来的。”霍幼绢摇头道。 秦诺点点头,他目光落在远处回廊下,两位霍家小姐脸色似乎都有些不好看。 “你跟家中姐妹们并不是太亲近啊。” 霍幼绢心中一颤,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孤高不群是缺点,但是若是落在这个人的眼里,怎么办,会不会觉得自己难以相处啊?想到在他眼中自己的形象可能会变差,心情竟然患得患失了起来。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拙于言辞。 秦诺却没有感觉丝毫不妥,笑了笑,“好巧,我也是。兄弟们之中一向不太受欢迎。” 霍幼绢一愣,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笑得灿烂的秦诺。 遍地雪色中,少年的笑容是如此纯粹,宛如一尘不染的白雪,古人常说的赤子心性,便是如此吧。 他是真的不在乎。霍幼绢忍不住赞道:“王爷真是好看。” 秦诺挑了挑眉梢,当仁不让地收下了夸奖:“本王也这么觉得呢。”穿越之后,他最满意的就是这幅皮相了。 听到秦诺毫不客气的承认,霍幼绢笑出声来。 “幼绢你也很美。”秦诺夸赞道,天然的美貌,谁都会欣赏。 霍幼绢脸颊浮起红晕,这种夸奖,从小到大她听过无数遍,但从眼前之人口中说出,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 站在回廊之下,遥遥望着相对而立的两人。 霍仙瑶和霍灵芝两人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这就是传说中那位呆蠢的王爷,如此容色气度,完全不像愚笨之人啊! 霍幼绢略一犹豫,低声道:“臣女小字妙妙,王爷可如此称呼。” “喵喵?”秦诺忍不住惊讶。 霍幼绢眉宇间浮起羞恼,“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妙。” “咳,原来如此,岳父大人看着也不像是喜欢养猫的人。”秦诺摸着下巴,恍然大悟。 表面上看着老实,原来这人还有如此花花口口的一面。霍幼绢瞪了他一眼。 “父亲他们都在清风亭那边赏梅花吧,王爷不需要回去吗?” “稍等一下。”秦诺可不想这么快返回沉闷无聊的交际场去。 他弯腰从青松上取了一捧雪,然后在掌心略一摆弄。不多时,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猫儿出现在手掌。 他托着送到霍幼绢面前。“今天没想到会见面,也没有准备礼物,这个先送给你吧。等改日回去,我再准备更好的。” 霍幼绢睁圆了大眼睛,伸出手掌。 秦诺略一倾,掌心的小猫儿就滑到了霍幼绢洁白的掌心里。 两人尚未正式订婚,也不好相处太久。 将小猫儿递给,秦诺很快告辞离开。 站在雪地里,霍幼绢捧着雪做的猫儿,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掌心里凉凉的,心头却甜甜的。 一直站在后面当布景板的素蕊终于凑上前,笑道:“淳王爷真是体贴有礼的人。”而且风姿绝顶,与自家小姐站在一起真如佳偶天成的一对璧人。 霍幼绢将猫儿捧到怀中,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感动。“继续去凉亭吧,烤肉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对了,去房中把我博古架顶上的那个玛瑙碟子取来,颜色正好跟雪色搭配。” 素蕊含笑应了,吩咐小丫头遵照行事。 只是这新雪转眼便要融化,也不知道小东西能持续多久。捧着猫儿,欣喜之余,霍幼绢心头不免浮起一种淡淡的忧伤。 返回了正堂,宴席还在继续,霍东来却不见了,只剩下几位霍家的长辈在招待客人。 秦诺随意打了个招呼,便告辞离开。 走在返回王府的路上,李丸在车内服侍,犹豫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王爷,将来是要迎娶霍小姐为正妃吗?” 秦诺点点头。 “可是听人说,霍小姐她”李丸迟疑又忐忑,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明。 “她怎么样?”秦诺皱起眉头。 犹豫再三,李丸终于鼓足勇气:“大家都在说,霍小姐是贪慕虚荣之辈,就连之前德王会谋反,都是因为霍小姐她背信弃义,连先帝的旨意都” “够了!”秦诺打断他的话。 李丸吓了一跳,赶紧跪伏在地,磕头不止。自家王爷虽然一向好脾气,但是他刚才的话太过僭越,竟然非议未来的女主人。但是正因为王爷秉性醇厚,他决不能看着主人为美色所惑,迎娶一个惑乱人心的妖女。 秦诺的气愤不仅针对李丸,更多的是因为这刻薄而尖锐的谣言。 这个世间终究是对女子更加不平,霍幼绢做了什么?她不过是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而之后,她又不肯按照霍太后的安排,乖乖去死,给霍家营造一个完美受害者的地位。 只是追求最基本的生存和幸福,就成了一个女子的原罪。 也正是这样艰难的处境,才让她鼓起勇气,在宫中拦住自己吧。 回想起之前她喜极而泣的那句“终于不用进寺庙了”,短短一句话,包含着多少辛酸。 之前他和霍幼绢刻意表演河上那一幕相逢大戏,也是为了营造姻缘天定的舆论氛围,但如今看来,效果并不如意。 “你不必再说,以后要好好约束王府上下,若有议论霍小姐过往婚约的,一概撵出去。”秦诺冷冷吩咐道。 他无法控制京城的舆论,但王府之内,还是能够保证的。 见李丸还想要说什么,秦诺沉下脸色,“你若是不喜欢服侍霍家小姐,将来也可以负责别的活儿。霍幼绢便是将来的淳王妃,这一点绝不会改变了。” 李丸身体颤抖,终于什么也不敢多说,跪地请罪。 马车内气氛僵硬而沉默,又走了片刻,秦诺突然吩咐道:“调转马车,去锦华街的嵩山店一趟。” 嵩山店是京城东边最大的玉石古玩商铺,位置正好在秦诺他们香露铺子的不远处,虽然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突然要买玉石古玩,车夫还是立刻调转了方向。 马车很快拐进了锦华街。走了不多久,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前面车夫无奈地低声道:“王爷,前面路堵了。” 这个时间街上人不多,竟然会堵路?秦诺掀开车帘,看着眼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皱起眉头。 旁边张居喆低声问道:“王爷,可要摆出王府依仗,将人驱散?” 除了入宫之外,秦诺出门一向不喜欢摆亲王的架势,所以此行只带着十几个护卫罢了。 车夫又仔细看了看,突然惊呼一声,“哎呀,好像就是咱们家的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初逢 秦诺一惊,定神看去,人群的中央,可不正是自家的香露铺子百吉斋吗? 他索性下了马车,刚下车,便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正是自己最熟悉的花露水的味道,只是也未免太过浓烈了! 秦诺抬脚往店内走去,张居喆在前面驱散人群,不多时就到了店门口,这才发现香气从何而来。 地上杂七杂八碎裂着满地的琉璃瓶子,内中的香露肆意流淌,梨花香c百合香c桂花香交叠成一股近乎刺鼻的香气。 秦诺皱起眉头。难怪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 他目光落在事情的始作俑者身上,那是个琦年玉貌的少女,看着只有十三四岁模样,生得樱唇瑶鼻,甜美可爱,脸颊上带着薄薄的红晕,宛如一只清甜可口的红苹果。 这个时代的男女之别虽然不是特别礼教森严,但名门贵族家的小姐,出门大多是戴着帷帽的。眼前少女衣着华贵,明显出身非凡,但面对如此众多的人群,却丝毫没有遮掩的打算。 她正环抱双手,气冲冲地道:“我就说了你们店是骗人的,这香露根本招不来蝴蝶。” 百吉斋的管事在旁边喊冤:“小姐不要冤枉我们啊,店里可从来没有说过这香露能招蝴蝶啊!” 因为之前霍幼绢那一场好戏,百吉斋的香露名声鹊起,当然,别家小姐买回去,肯定是招不来蝴蝶的,但会因为这种事情上门闹事的,眼前还是第一个。 “何必你们店里人说,京城里的人都说这香露神奇,而且我还亲眼看到过呢。否则怎么会来你们这边专门定制这么多货。”少女气冲冲地道。“昨天的宴会上,我可是向大家保证了能有好戏看的,都因为你们的香露搞砸了,你们怎么赔我?” 百吉斋的管事脸颊抽搐,这关我们什么事儿?只是眼前少女看着非富即贵,只能继续好言劝说着,“小姐见谅,敝店是真的没有这种神奇的香露。也许是同行抬爱,吹嘘过度,但本店自己从未如此夸口过,请小姐明鉴。” 少女旁边的侍女一脸着急的模样,低声劝说着,“小姐,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家了。” 少女却一脸倔强,“不行,我今日一定要找到合心意的,是不是你们将真正的名品藏了起来,尽拿些不入流的东西来应付我的。银子我多得是,今天如果不将真正的孤品交出来,我就要”少女话语顿了顿。 秦诺先转头吩咐了李丸两句,然后走出人群,问道:“小姐想要如何呢?” 少女冷哼一声,“我就将这家店砸了!”话说完,看清楚秦诺容貌,禁不住一怔。 两人相对而立的片刻间,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看热闹的人群嚷嚷着。 “砸啊,不砸不是真汉子!” “光说不练假本事。” 秦诺直皱眉头,“小姐见谅,香露的效果,因人而异。所谓能招来蝴蝶,也许只是与香露有缘之人才能偶尔得之。” 少女脸色一沉,“你这番话,难道是说我不如别人了?那招来蝴蝶的是哪家小姐来着,好像是霍家女儿吧,哼,背信弃义之人罢了。” 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心血被人糟蹋,都会很生气,对方言语竟然还牵扯到未婚妻,就更加生气了。 原本还有一丝犹豫,此时再无顾忌。秦诺冷着脸,问道,“只要这香露能引来东西,小姐便不再计较了吗?” “当然。”少女点点头。 “小姐不要着急,如今天色已晚,也许只是蜂蝶来地晚一些”。秦诺淡然说着,话音未落,突然从远方传来一阵嗡嗡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人群中有人开始惊呼。 “是蜜蜂!” “有蜂子群啊,快跑!” 转眼之间,一大片蜜蜂如乌云一般,劈头盖脸冲向这里。人群四散奔逃,一边忙着藏头遮脸。 秦诺脚步后退,张居喆立刻带着侍卫上前护住他。 再看对面,那蜂群来的突兀,少女似乎是被惊呆了,竟然不知道躲避。 秦诺略一犹豫,提醒了一句:“还不快跑!” 他虽有心吓吓对方,但这种名门贵女真被叮咬了也是一个麻烦。 少女回过神来,却没有跟着他向后退避,反而径直迎了上去。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柄短剑,寒光四射,纤纤素手挥舞着,银光划过,刹那间十几只蜜蜂落到地上。 秦诺愕然,而少女旁边的侍女,竟然也是会武功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对儿峨眉刺,手中挥舞疾点,每一次划过,都有蜜蜂尸体落下如雨。 人群已经退走地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窈窕少女,侍女明显武功更高一筹,峨眉刺使得上下翻分,却也抵挡不住越来越多的蜜蜂。 忍不住叫道:“小姐,蜜蜂太多,非奴婢所能抵御,请您赶紧退到店里去。” 少女冷哼一声,却倔强地不肯退让。蜂群被这两人激怒,纷纷涌上来攻击。 此时的秦诺已经不是初涉武道的菜鸟了,很快看出,少女一柄短剑看着花巧亮丽,其实功夫平平,若不是侍女在旁边照应,早已露出破绽了。 就算如此,侍女也渐渐无法支持,一个疏忽,一只蜜蜂钻进了少女袖中狠狠叮咬了一口。 少女立时尖叫一声,将短剑扔在了地上,抱着手跳起来。 这下子中门大开,顿时蜜蜂如浪般涌上来。侍女惊呼一声,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幕从天而降。 是后面的秦诺实在无奈,直接脱下披风一展,将少女从头到脚蒙住,然后拉了她一把。 张居喆和峨眉刺的侍女在后面护着,一行人退到了店里。 掌柜立刻将店门关闭。原本人群簇拥的地方空空如也,只留下满地浓香,还有蜂群缭绕不停。 少女眼前一片黑暗,不分辨方向,一头撞到秦诺的怀中。 秦诺后退一步,顺势将她头顶上的斗篷掀开。 “你干什么?”少女羞恼气愤,圆圆的大眼睛泫然欲泣,抱着被咬伤的手臂。 秦诺懒得理会她,出手相助也不过是不想让事情闹大罢了。掌柜的很快将消肿化瘀的药膏取来,侍女连声谢过,然后替自家小姐涂抹上。 旁边秦诺又吩咐掌柜:“东西准备好了,立刻倒出去。” 掌柜的得令,领着两个小伙计,推开门缝,将两盆乳白色的水冲着门外倾倒出去。 这水沾湿了地面,混合在之前浓香扑鼻的花露上,说来奇怪,原本浓郁不散的香气刹那间消失了。没有了香露的吸引,蜂群盘旋缭绕了片刻,很快飞走了。只留下店门前一片狼藉。 旁边少女还在抱着手臂龇牙咧嘴,看见这一幕大惑不解。 不都说这香露经久不散吗?为什么倒上一盆水就没有了。她盯着店伙计手中的铜盆,“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窦掌柜看了秦诺一眼,干笑两声:“小姐见谅,这是敝店祖传秘方,不可透露。” 其实那是秦诺之前做实验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一种能中和香露酒精的碱液,提取了些粉末放在店里,等候下一步研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窦掌柜又说道:“小姐刚才说过,只要能招来东西,敝店的香露便算合格,想必小姐也可以满意了。今日天色已晚,店内不好留客,小姐请回吧。”幕后老板来了,窦掌柜自觉腰板也挺直了不少。 怎么可能满意。少女跳起来,“不是说好的蝴蝶吗?为什么招来的是蜜蜂?” 旁边秦诺笑道:“蜂蝶之流,均是同属,也许只是这些蜜蜂住得比较近吧。” 少女不服气地瞪着他,正要说话,突然怔住了,“你”她指着秦诺,“不就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跟那位霍小姐在水面上相遇的公子吗?” 她竟然能认出自己来?想必是当时停留在附近的船只之一吧。 少女眨了眨眼睛,“原来你是这家店铺的主人啊?又是你救了霍小姐咦!”少女直觉地感到,内中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秦诺微微有点儿尴尬,好在这个时代,广告宣传行业并没有那么发达,想必少女不会联想太多。 他打断了少女的念头,笑道:“凑巧而已,也许这边是缘分,便如今日与小姐相遇。” 少女呆了片刻,突然拍手道:“难怪之前我用那么多香露都招不来蝴蝶,真正招来蝴蝶和蜜蜂的是你吧?而不是什么霍小姐。你生得这么好看,难怪蝴蝶蜜蜂喜欢。” 看着对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秦诺笑容有点儿僵硬,这是故意讽刺我招蜂引蝶吧,还是眼前少女真是个天然呆。 旁边窦掌柜和小伙计都忍不住想笑,却不敢在主人面前放肆。 少女旁边的侍女拉着她的衣襟,小声提醒道:“小姐,这样说不妥当的。” 少女愣了愣,没有说话,又抬头看向秦诺。俊美的容颜带着和煦的笑意,她诚心诚意地道:“你真好看,我要是蜜蜂,也喜欢你。” 如此直白的话语,在京城贵女圈子里堪称惊世骇俗了。 侍女大惊失色,连忙拉住少女衣襟:“小姐,快别说了。” 又冲着秦诺躬身行礼,赔笑道:“公子见谅,我家小姐性情直爽了些。如今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今日耗费的香露,待明日再派人前来结算。” “结算就不必了。今日因香露之故,伤了贵小姐手臂,不过几瓶香露,便当赔礼了。”秦诺淡然应着。 这个侍女应该知晓自己的身份,否则也不会如此小心了。只是不知眼前少女是哪家的。仔细看看,她五官精致细腻,肤色白皙,如此出众的容貌,应该在京城贵女圈子中小有名气才对。 辞别之后,侍女扶着主人,匆匆出了店门。 马车上,少女噘着嘴,“我又没有失礼,只是夸赞他生得好看罢了。以前在北疆也常说的。” 侍女陪笑着道:“小姐说的是,只是京城规矩森严些,况且那位公子也是贵人。” “什么贵人?”少女问道。 “应该是今上的亲弟弟淳王爷。”侍女提醒道,京城中也就这位王爷喜欢常来自家的商铺了。 “淳王,咦,我记得之前你们说过,淳王是个笨蛋来着。” “呃,京城里之前是这么说来着,也许是以讹传讹的。”侍女也犹豫起来。 少女低低嗯了一声,旋即无聊地甩了甩袖子:“京城真是好烦人啊,早知道还不如一直待在北疆的好。”静默了片刻,突然又问道,“我刚才言语失礼,他不会生气吧?” “应该不会,据说淳王爷性情和善,连下人都极少责罚呢。” “那就好。”少女放下心来。 侍女又安慰道:“就算生气也不怕啊,小姐是什么人,何必担心一个闲王,只是不要无故得罪结怨罢了。” 百吉斋里,确定少女离开之后,李丸从后面探头探脑出来。他脸上肿了起来,三四个青紫大包极为显眼。 “刚才李公公亲自带着人去后面树上摘的蜂巢,实在辛苦了。”窦掌柜对秦诺解释道。 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秦诺叹了一口气,原本因为他非议霍幼绢而升起的怒气消散了大半。 刚才他看到少女在店门口闹事,便吩咐李丸去后院大树上将那里的蜂巢取来。而自己在接近的时候,随手将一瓶蜜露倒在了地上,满地浓香之中,蜜露的香气根本分辨不出来,但却瞒不过蜜蜂的嗅觉,所以蜂拥而至,才有了后面一出闹剧。 秦诺也是一时气愤,事后想想这点儿心态甚是可笑,自己太幼稚了,竟然真跟一个少女置气。所以他连少女提出的赔偿银子都没收就让她们走了。 “先去涂药吧,待我从嵩山店选好了东西再跟上马车回去。”秦诺淡然吩咐了一句。 这便是原谅他之前的言语不敬了。李丸喜出望外,连忙道:“奴才知道了。” 夜色沉暗,金色的灯光洒在皑皑冬雪之上,整个花园仿佛笼罩了一层奢靡的浮光。 霍东来披着暗青色大氅,身边只带着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厮,走在花园的小径上。 穿过幽深的梅花林,走过一道浮桥,最终在一处青竹搭建的阁楼前停下脚步。 不等小厮上前扣门。院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 “国公爷总算来了,老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霍东来快步踏入房内,一股热气夹杂着清润的梅花香扑鼻而来。 他脱下大氅递给服侍的小厮,然后冲着立在窗前的高瘦身影拜倒在地:“父亲。” 大周最顶级的门阀霍家的上一任族长,便是眼前年逾古稀的老者。他须发皆白,眉眼却清癯晶亮,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第一次来这个小院子的人都很难相信,曾经是大周朝三朝元老,两朝帝师的霍长阳,如今退隐在家中,便是如此简朴守拙的生活。 完全不同于时下贵族圈子里的奢靡享乐。霍长阳每日里布衣青衫,竹舍小院。甚至在后院还开辟了一小块菜地,栽植了些瓜果。 梅妻鹤子,悠闲安乐,外界的一切风雨仿佛都与他无关。甚至连之前景耀帝去世,新帝登基这样的大事,他都继续告病在家,没有露面。 没有露面是因为智珠在握,大局了然于胸,但今天的事情就不一样了 长长叹息了一声,霍长阳神情疲惫地坐到了椅子上,问道:“已经确定了吗?” “太后还封锁着消息,但是昨日太医院梅院正偷偷送来了消息,应该确实无误了。”霍东来面色凝重。 今上秦聪的病情,是从收到秦健在温泉山庄大开杀戒之后开始的。突然便因为心头剧痛而晕了过去,之后太医及时救治,转醒过来,便一直虚弱难耐。 原本以为休养一阵子就能慢慢恢复,谁料到竟然会急转直下。而更让他不悦的是,霍太后竟然连他们也想隐瞒着。 “你姐姐在宫中也不容易。之前的事情不顺畅,难免她心急。”霍长阳明白儿子在焦虑些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有心结,一个女儿罢了,何必为这点儿小事斤斤计较。” “儿子并未计较,是太后她迟迟看不开。”霍东来喊冤,虽然心疼霍幼绢,但之前的计划,他也是点头同意的,为了大局,他早已经习惯了舍弃某些东西。 霍长阳摇摇头:“有没有说还有多少时间?” “梅院正的意思,最多能支撑半年左右。不过听说太后已经秘密遣调人手,前往南方寻找隐世名医。” “唉,她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到时候你帮她清理一下,别因为这个泄露了消息。” “儿子已经派人跟上了。”霍东来皱眉道,“就怕裴翎那边也得到消息。” “终究是瞒不住的。只看能拖延多久了。”霍长阳苦笑一声。 原本以为新帝登基,霍家至少可保二十年的安定,与裴翎这个老对手,可以慢慢磨,谁能料想一朝风云突变。 “宫中似乎有个妃嫔有了身孕?” “这几日就要临盆了,只是不知男女。可就算是儿子,只怕也”霍东来不以为然,就算生下的是个男胎,半岁的婴儿能顶什么用,还不知道能活多久。时下就算贵族之家,婴孩夭折也是常事。秦聪当太子的时候就夭折过一个男孩的。 “终究比没有强。还有皇陵里的那一位,也可以联系一下。” 幽暗的竹舍里,两人低声谈论着这个天下最隐秘的事情,每一句话,都关系着这个庞大帝国的命运。 璀璨的烛光下,秦诺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玉料。这是他刚刚从嵩山店挑选的东西,一块上好的纯白玉料。 已经由店内的师傅进行了简单的加工,基本上看出是一个小兽的模样,但具体如何,还得再看雕琢人的功夫。 回想起白天她接到小雪人时候欣喜中微微带着遗憾的表情,秦诺亲自动手,开始雕琢一件特殊的礼物。 那种希望她展露笑容的心情,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秦诺也仔细想过对霍幼绢的感情,不可否认,他是喜欢她的,非常非常喜欢。是因为容貌,以色动情,还是因为才情,以才动人,或者是因为怜惜,因怜生爱这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面对少女时候,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无比清晰。 亲手雕琢而成的一只小猫,虽然刀工粗糙,猫儿惨不忍睹,但依然是自己的一片心意。洁白的玉料纯净无暇,也不会像新雪那样容易消散。秦诺还体贴地用红丝带给这个新出炉的小东西做了一个围脖系上,然后派人送去了颖国公府。 不知接到这份指明送给她的礼物,霍幼绢会是什么心情。秦诺无比期盼着下一次的见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密谈 虽然看不见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了庞大的帝国,但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茫然不知。 年节之后,普通人家婚嫁饮宴就不受限制,贵族们压抑了半年多的奢靡欢宴也重新开始了。 年关之后,接二连三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北朔已经答应议和,使节团在前来京城的路上。甚至南陈残党也出乎预料的乖顺,放出风声,将要派人入朝觐见。 后宫新晋封的贤妃娘娘,为秦聪诞下了一个儿子。 作为新帝的第一个儿子,这个孩子意义重大,说不定真的会是秦聪的太子呢。 在入宫走了一趟之后,秦诺忍不住生出了这种感觉。秦聪的病情在休养了两个月之后,不仅没有起色,反而越发严重了? 蜡黄干枯的脸色,眼中隐约泛起血丝。坐在大殿中央接受朝臣和宗室恭贺的年轻帝王整个人都透出一股衰败来。 不会是被自己气的吧?秦诺偷偷想着,他这一趟入宫,是同众位宗室一起恭贺皇长子的出生。趁着赐宴之前的空隙,秦诺提前入宫拜见了一趟这位皇帝哥哥。 只为了一件事,不要让秦芷和亲。 秦诺放低身段,温声恳求。从天下局势到人情礼法,原本打好的腹稿只说了个开头,皇帝还没来得及表态,突然面色一阵潮红,似乎要晕过去的样子。 把秦诺吓了一跳,自己也没说什么激烈的话语啊!虽然他已经做好了争执的准备,但这不才刚开始吗? 皇帝身边的侍从立刻围了上前,几十个人将秦诺挤到了角落里。 御医将一个小瓶子凑到皇帝鼻端,过了片刻,他面色才逐渐缓和过来。 从头到尾,秦诺站在角落茫然地望着,直到一个伶俐的御前太监凑上来,笑道:“淳王爷,您还是先去前殿。唉,自从宗室凋零,皇上深为悲恸,时常不能自己,刚才王爷您偏偏又提起十三公主,只怕引动了皇上的伤心事。” 伤心事,这是骗瞎子呢?秦芷和亲一事还没定论呢,皇帝哪里来的伤心?而且要伤心也是自己这个亲哥哥好吧。秦诺满心疑惑,还是嗯嗯啊啊地听着,乖乖跟着宫人去了前殿。 一众宗室权贵当中,秦诺也没有了吃喝玩乐的兴趣。 略等了片刻,皇帝上殿开宴,脸色依然憔悴不堪。 平心而论,他是希望皇帝哥哥身体健康,最好能活个几十年的,大周屡经风霜,最近几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若是皇位频繁变动,只会让宗室的权威性更加降低,而宗室衰微,受制于权臣,将是内乱的征兆啊! 寒夜寂静无声。 宽阔的正堂里,大将军裴翎正在对着一堆瓶瓶罐罐和铁圈铁管兴致勃勃地摆弄着。一边随口问道:“消息确切吗?” “消息绝对可靠,而且今日在召见淳亲王的时候,皇上又晕过去了一次。”谋士曹琦躬身汇报着宫中传来的新消息。 裴翎将一只琉璃导管调转方向,内中的液体滴落到下面的琉璃杯中,里面原本乳白色的物质迅速变绿,同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如果京城的贵妇人们在这里,必然大吃一惊,味道虽然不算纯正,但正是如今京城流行的花露的香味儿。 曹琦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揉了揉鼻子:“这是什么?” “最近京城贵妇人圈子里流行的某种花露,随便试了试,制作手段好生奥妙。” 曹琦感觉有些凌乱,自家主公虽然暂时在隐退阶段,但整天摆弄这些,也太过无聊了吧。 “主公,此等妇人小道,非君子可取。”他委婉地劝诫主君不要玩物丧志。 “哈哈,一滴便价值数十金,也算小道吗?”裴翎直起身来,接过旁边侍从奉上的湿毛巾,擦干净双手。“你别小看这些东西,此物越是仔细研究,越发感觉内中玄妙,也许有大道理隐藏也说不定。” 曹琦满脸的不以为然。 裴翎也不多说,他只是偶尔兴致来了,探听到那位小王爷新近制作的各色新奇玩意儿,又联想到那一桌子奇奇怪怪的工具,所以亲手试了试。 若秦诺在旁边看着,只会感慨一句,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裴翎天性聪慧至此,放到后世,就算不是一代军事大家,也会成为出色的科学家。 “召见淳王的时候晕倒,可是两人起了争执?”裴翎将毛巾丢下,转身步入后堂。 曹琦紧随其后:“据称,是因为十三公主和亲一事,但是否有争执并不知晓。”被霍太后反复清理,他们埋伏在宫中的钉子被拔除了大半,宫中的消息,远不如霍家灵通。 但是好在还有宫外的消息为佐证。 “日前密探禀报,霍东来暗中派人前去皇陵那边见了燕王,双方近日来往密切,虽不知何故,但如今推测,只怕” “霍家收到消息本就比咱们早。”裴翎笑了笑,“看来太医院透露出来的消息是真的。皇上的身体,不容乐观啊。” “主公,咱们也该早做打算了。”曹琦脸色沉重,如今皇上已经有了长子,若是让霍氏一族扶持这个婴孩登基,将来朝政大权尽数落在其手,不可不防。 “先帝留下的子嗣,如今在世者,仅有舒王c淳王c燕王四人。”比起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也是正常的皇位传承手段。 “舒王不仅年龄居长,而且之前因为有攀附逆王之嫌,晋封亲王之前,被霍太后派人上门训斥了一番,听闻私下对霍家颇有不满”曹琦低声回禀着。 摇曳的烛光将室内人影涂抹在窗台上,绰绰而动,如同这个庞大帝国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秦诺这些日子过得很舒服,似乎身边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连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 店铺里几种产品风靡天下,并且迅速铺货到了南方。 这一切其实得益于宗室权贵凋零,带来京城商贸圈子的大洗牌。很多被垄断的商道,从米面粮油这种日常用品到生铁盐茶这些官营专项,都产生了大额的空缺。 借助蒸馏设备和提纯方法,秦诺开始涉足酒水行业。原本在幕后掌控这一块儿大饼的本就是一位老王爷,如今势力已经烟消云散了。秦诺名下的店铺迅速填补着空缺。 秦诺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么霸道的风格,自家的东西向来以质量取胜,不怕任何竞争。 他名下很快多了一支船队,还有更多的商铺。如今各方面的生意都有专人打理,几乎不需要他操心了。 日常闲暇时候,他做点儿感兴趣的试验,或者去城外的山庄打打猎,偶尔为自己未婚妻准备些别出心裁的小礼物,一晃眼的功夫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天,他在王府后院的一处独立的庭院内练习武功。 起手是最基本的拳法,但一招一式都极为认真。方源在旁边看着,偶尔纠正姿势上的缺陷。 自从方源伤势痊愈,返回淳王府,秦诺开始向他请教武学。 连自己锻炼的心法也给方源看过,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本佛门密宗的内功心法,极为高明,但对修炼者心性要求苛刻,初期入门容易,内力提升迅速,但越是修炼,对心性要求越高,必须心身纯净,心无旁骛,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秦诺听完不禁暗暗庆幸,原本的秦诺是个呆笨的人,反而意外契合了这本功法的要求,所以能一路顺利修行到后期。 没错,秦诺本身的内功已经极为高明了,而且因为是佛门心法,功力纯正宁静,不易外露,绝对是居家保命的一大法宝。 “不知道王爷修炼了多久,这功法越到后期越是凶险难测,便是赤子心性都难保不会走火入魔。”方源对秦诺竟然能平安修炼至如此境界也大为惊讶,但还是建议是秦诺不要再继续修炼了。 秦诺不禁深思,原本的九殿下一向身强力壮,却突然在一年前急病发作,险些身亡,未必不是因为这本功法出了故障。这功法还有一个毛病,就是达到一定境界之前决不能亲近女色,否则有丧命之危。再一次让秦诺暗呼侥幸。 如今自己内功方面已经有了扎实的底子,平日里又不需要上阵杀敌,足够使用了。现在缺乏的是应变的武功招式。 所以从一个月前,他正式开始习武。 从最基础的站马步开始,如今已经学习最简单的三十六式长拳了。 方源扶住他的手臂,仔细纠正动作的不足。 一通拳法打下来,秦诺感觉浑身发热。收了姿势,他长吸了一口气。 “王爷入门极快,明天可以学最后六式了。”方源将毛巾递给他。秦诺不想让自己学武功的事被太多人知道,演武厅里除了方源,一个仆役都没有。 两人正谈论着,突然前面侍从急匆匆赶来禀报。 “刑部左知事林嘉林大人前来拜访。” 秦诺很是诧异,自己与朝堂臣僚一向没有往来,与刑部更是毫无瓜葛,为何突然上门? 他略作收拾,来到待客的前厅。 却发现这位林大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前呼后拥几十号人坐在厅中。 首位的那人丰神俊秀,一身朱红色官袍更衬得人玉面朱唇,俊美温雅。秦诺虽然不理朝政,但也听说过这位林大才子的事迹。 林嘉是景耀二十年的探花郎,殿试高中的时候才十八岁,他从小便是江南书香门第的才子,七岁时候一首咏柳诗名传江南。据说殿试的时候其文章让景耀帝都为之惊艳,本想点为状元郎,但召见之后,发现为人俊美风流,便大笔一挥,改为了探花。 虽然从状元变成了探花,但入了帝王之眼的他前途远比当年的状元郎要光彩闪耀,入仕不过三年,就已经晋升为从四品的刑部左知事,堪称春风得意。要知道,同科的状元c榜眼都还在地方上苦苦熬着资历呢。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会来自己王府。 眼见秦诺现身,林嘉众人隐约松了一口气,齐齐起身行礼。要知道,他们只是刑部的普通官员,秦诺却是超品的亲王,不想见面,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们手中没有圣旨,也无可奈何。 “参见淳王爷。” “诸位不必客气,不知林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要事?”秦诺直接开门见山。 “请问王爷,是否名下有一艘商船近日沿泗江南下,运送一些物资。”林嘉也极为爽快,直奔重点。 秦诺在主位坐下,点了点头。他名下的商队中确实有一艘船最近南下送货,船上装满的都是新法酿制的高度酒和葡萄酒,价值万金。 “内中装载何物?” “普通的酒水而已。”秦诺坦然道。 林嘉长吸了一口气:“王爷可知,就在昨天深夜,王爷名下的一艘商船在河道上与另一艘商船相撞,结果引发了大火。” 秦诺一愣,立刻问道:“可有伤亡?” 林嘉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最先收到这个问题。 “是有些船夫丧生。”他回道。 秦诺心里一沉,等着林嘉继续说明。只是普通两艘商船相撞的意外事故,不可能惊动刑部。 “火灾很快被扑灭,但是在王爷商船的底部,五城兵马司的人发现了大批的弓,弩刀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私藏兵器 秦诺手一颤,他目光凝重了起来。 “此言当真。” “王爷认为下官一早上门,是为了向王爷说笑话的吗?” 秦诺心念电闪,自己只是运送些酒水贩卖,怎么可能会变成弓,弩刀剑这些违禁品?是有人要陷害自己?谁会这么无聊陷害一个闲散王爷! 或者是有人借了自己的船行事,毕竟自己的船队刚刚建立,人手招募难免鱼龙混杂。 “五城兵马司紧急将此事回禀至刑部,我等拦下船只,进入彻查,发现累计共有弓,弩八千架,箭矢五万支,长刀六千柄,利剑三千柄” 林嘉清润的声音将细节娓娓道来。每一句话都是更加糟糕的消息。 这样巨量的兵器,足够装备一支万人的大军了。秦诺心情越发沉暗。 “另外,刑部派人对缴获的兵器进行了鉴定,发现都是之前内府营造司所出,但并未列入编号的。此事不知王爷作何解释?” 面对咄咄逼人的姿态,秦诺保持冷静,“林大人这是在怀疑本王谋反吗?” 想不到秦诺话语如此直白,林嘉顿了顿,笑道:“若是怀疑王爷谋反,今日便不是林某上门了,而是禁卫大军了。” 又温声道,“如今皇上优容宗室,爱惜兄弟,也希望王爷能爱惜羽毛,协助下官人等,将此事调查清楚。” 秦诺眯起眼睛,“孤也觉此事蹊跷,希望林大人能严查事实,勿要疏忽任何线索。” 林嘉继续问道:“那么王爷可知,兵器从何而来?” “孤并不知兵器从何而来,这个问题还要请教刑部诸位呢。” 林嘉眉梢皱起,不等他说话,秦诺冷然道:“林大人不要告诉孤王,这批兵器完全无迹可寻,竟然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大周对□□刀剑这些违禁品管理非常严格,铸造和运输都有专门的渠道。民间的兵器作坊虽然也能打造这些东西,但都不可能量产,只是供富商豪客江湖人士偶尔使用罢了。 如此巨量的兵器,绝对只有南营坊这种官营作坊才能打造。 林嘉忍不住抬头看了秦诺一眼。这位传言中呆笨的九王爷实在名不副实,竟然能一言道破其中的关键。 “刑部已经会同神兵营还有几处工坊鉴定过了,兵器应该是去年在东坊定制,用于辟东营去年年底的装备更换。” 也就是说,这批东西是三哥秦健的货。秦诺皱眉:“据闻逆王事败之后,已经被抄家灭族,怎可能让如此规模的兵器流落在外?” “狡兔三窟,逆王当初为布局篡位之事,在京城多处山庄都藏有巨量的兵器金银等物。事败之后,兵部按照俘虏的口供,逐一搜查,但其中藏于咆哮山庄的兵器库,数量与记载不符。负责搜查的官员本以为,缺少的库存已经被逆王使用,装备辟东营的叛党们,如今看来,未必不是有攀附之人反应迅速,在逆王事败之后,将一部分兵器藏匿,图谋后续。” “听说如今那里已经改作王爷的庄园。下官今次上门,就是想请王爷配合调查,让我等可以进入查探一番。” 秦健谋反失败,其田产都被收回内库。而秦诺晋封亲王之后,封赏优厚,所以长水庄北边原本属于秦健的几个庄园都被划归到了他的名下。 藏兵器的秘库在自己山庄里,运输兵器的船只也是自己的。这样看来,简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林嘉如今态度客气,是因为尚且缺乏最关键的证据。尤其咆哮山庄缺少的兵器数量并不多,与船上所载数量不符。一旦此事拍板定案,自己作为攀附逆王之人,可能有抄家灭族之祸!皇家斗争,从来残酷,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多位亲王只是与叛逆来往密切,或者同母所出就被赐死。 秦诺眉宇间浮起怒色,他一向好心性,但也不是无底线的。虽然不知是谁的手笔,但如此狠辣,栽赃到他的头上,他也绝不会退让。 对林嘉等人入庄园查探的要求,秦诺自然无法拒绝。 匆匆打发走了刑部人马。秦诺立刻更换衣装,准备入宫。 然而,进了皇宫,在偏殿里等待,茶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还是没有等到秦聪的召见。 旁边的管事內监神态虽然恭敬,但立场坚定,皇上忙于公务,实在无暇接见! 从中午一直等到黄昏时分,秦诺心里沉甸甸的,他明白秦聪不可能见自己了。 这不是一个好预兆! 他站起身来,犹豫着是直接离开去田庄上调查线索,还是拼着往正殿闯一闯。 还没来得及行动,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喧哗声。 “不可!公主,这里是” 秦诺眼前一亮,快步来到殿前。果然远远看见秦芷往这边跑过来。 她像是一只灵巧的小鹿,越过阻拦的宫人,匆匆跑到偏殿门前。 秦诺连忙迎上去,身后的偏殿管事还想要阻拦,他转头怒喝道:“怎么了?孤难道连妹妹也见不得了?” 管事讪讪后退,没有正当理由,实在没法阻拦人家亲兄妹见面。只能点头哈腰,“原来是十三公主,奴才一时眼拙,竟然没认出来。” 秦芷气喘吁吁来到秦诺面前,拍着胸口朗声笑道:“哥哥,我刚从皇后娘娘那边出来,听宫人说起你入宫了,赶紧过来。紧赶慢赶,总算见到了。” “你跑这么急干什么,我本来就想过两天去看你的。” “这不是多日未见,想念哥哥了嘛。”秦芷娇嗔地说着,跟秦诺一起进了大殿。 “哥哥今次是前来求见皇兄的吗?” “有些杂事。”秦诺含糊说道,他不想让秦芷为自己的事情担忧。 秦芷似乎并未起疑,笑道:“哥哥,我在皇后那边看到了小皇子,真是玉雪可爱,粉粉嫩嫩的。哥哥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添个小侄子啊。听说不久就要选秀了,到时候哥哥也会被指侧妃吗?” “呃,哥哥我最近修身养性,并不想要轻近女色,今次入宫,也是想跟皇兄和太后娘娘说明此事呢。”秦诺笑着道。 两人坐在座上,亲热地聊起家常。管事太监立在后面,殷勤地奉上茶水点心。 秦芷像是一只小黄鹂,嘁嘁喳喳说着宫中的事情。 “哥哥,我回廊下养着的那只黄莺儿,这些日子无精打采。” “是天气太冷,冻着了吧。” “也不知道能熬过多久,哎呀,哥哥你以前一直夸赞它聪明的,还会捡松子喂你呢。” “改日哥哥再替你寻一只好的来。”秦诺温声安慰着妹妹。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天色已晚。秦诺起身道:“今日皇上繁忙,想必无暇召见了。我该日再来吧,你也早些回宫去吧。” 秦芷乖巧地点点头,跟秦诺在宫门前分手。 秦诺往外匆匆而去。心中却忐忑不安,不仅是因为离奇落到头顶上的弥天大罪,更因为刚才秦芷的一番话。 病重的黄莺儿,难以熬过这个冬天,秦芷是在暗示什么吗? 秦芷宫中确实有一只心爱的黄莺儿,毛色鲜亮夺目,记得上次自己去她宫室拜访,自己还笑道它跟穿了皇袍一样威风十足,是鸟儿中的皇帝。 难道是秦聪病情如此严重,已经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 秦诺心中忧虑重重,走在出宫的回廊上,突然听闻一声招呼。 “九弟,你怎么在这里?” 抬头看去,竟然是秦勋圆滚滚的身影,正从对面走过来。 自从秦健叛乱之后,两人之间平淡了很多,但表面上还是颇为亲厚的兄弟,比起孤悬皇陵的秦泽而言。 两人走得近了,秦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九弟,我听说你的船出了点儿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秦诺心里一紧,刑部至今还压着消息,但是如此大事,瞒不过京城消息灵通的权贵。一旦传开,对自己极为不利。 秦勋继续压低了声音:“好端端的怎么会私藏兵器?那玩意儿可不是咱们能沾手的。” 秦诺心中闪过一丝烦躁,“七哥这是什么话,弟弟怎么可能去牵扯那些东西,如今正愁着是哪个不长眼的来陷害我,若是知晓了,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秦勋讪讪笑了两声,“我就说嘛,九弟你一向是个明白人,放心吧,皇兄也是知晓的,绝不会因为这事儿诬陷了自家人。” 秦诺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刚刚求见皇兄,枯坐了三个时辰,都没有见到人。” “你先别发愁,皇兄这些日子身体欠佳,精力不济,想必不是不想见你的。” 身体欠佳!秦诺再一次想起刚才秦芷给自己的暗示。脸上不动声色,问道:“七哥这一趟入宫是为了什么?” “这不是新近得了两根成型的雪参,这玩意儿罕见,不是咱们能享用的,想着御医说,皇兄近来气血不足,需要滋补。所以特意献上来。” “待会儿入宫若是能见到皇兄,我替你说几句话。”秦勋拍着胸口保证,又压低了声音:“不过你这外面也小心些,那刑部的人,素来跟葛家关系深厚,如今新任尚书不就是葛贤妃的亲爹吗。还有那个林嘉,平日里一副人模狗样的清高架子,嘿,不是我说,整天跟十弟勾勾搭搭。” 秦泽?秦诺心中一动,秦泽的外祖父葛长海,也就是葛贤妃的父亲,日前刚刚从兵部调任刑部,担任尚书一职。 难道真的是 秦勋点到即止,拍着秦诺的肩膀:“等查明了是哪个狗贼栽赃九弟你,七哥我知晓,一定饶不了他。” 秦诺嘴上应付着,两人交谈了片刻,在宫门口分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咆哮山庄 出宫之后,秦诺没有回府,干脆直接带着人去了山庄。 如此急促,是因为如今商船被扣的消息还没有完全传开,满朝文武除了少数消息灵通的,并不知道自己这个闲散王爷出事了。一旦消息传开,必有御史捕风捉影,上表弹劾他。 到时候自己变成众人瞩目的焦点,想要行动可就没这么方便了。所以秦诺必须速战速决,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赶到山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难得林嘉和刑部众人竟然也没有离开。 原本属于秦健的这一处山庄占地广阔,遍地草场一眼望不到头。山庄建筑在山脚下,地势开阔,依山傍水,整个建筑极有气势,亭台楼阁延绵不绝。 秦诺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吃了一惊,与其说是山庄,直接叫行宫比较贴切呢。 正门上方是“咆哮山庄”四个龙凤凤舞的大字,必定是出自名家之手,一眼望去,狂野杀戮之气扑面而来。 收到秦诺抵达的消息,田庄的几个管事匆匆跑了出来,身上衣衫都还凌乱着。 秦诺顾不得理会这些人,径直问道:“刑部的林大人他们在哪里?” 领头的大管事上前替秦诺牵着马,一边恭谨地回道:“林大人他们一来先查看了一番正殿主院,之后就去了山上,如今也不知搜查到哪里了。” “不知搜查到哪里?”秦诺皱眉:“没有人跟随吗?” “林大人说不许我们跟随的,只带了两个田庄的老杂役往后头去了。”管事弯腰低头,小声回道。 秦诺冷哼了一声,秦健的谋反案子牵连甚广,咆哮山庄里原本的仆役管事都被清理了一遍,如今派来的这些管事都是内务府指派的,对山庄事务也刚入手。这么大的庄园堡垒,只怕上任至今都还没摸透情况呢。 斥退了管事,秦诺带着人策马疾驰。 山庄之内道路开阔,都是打磨光滑的青石板铺就。秦诺直接带着侍卫纵马长驱直入。一直穿过后院,到了山庄后端的山前才停下。 秦诺下了马,甩开缰绳,带人沿着山道入内。 山道蜿蜒,修建地极为险峻,行走不久,眼前豁然开阔,就在山脉中央的一整片空地上,赫然是一座古堡般的建筑。巨石垒成,气势森然。 这就是之前秦勋提到过的秦健在山上的斗场吗?从规格和气势来说,都直接秒杀之前神策营的星阵演武场啊。 这种庞大的建筑如何建成的?单是将这些巨石运到半山腰就是一个大工程吧。触目所及,秦诺再一次对秦健之前的奢侈生活有了个崭新的认识。 斗场已经被封闭,因为此处原本是秦健练兵的所在之一,所以管事仆役都被逮了个干净,而秦诺又不好此道,新接手的管事一直未曾派人前来整理,几个月里都是锁闭状态。 推开大门,斗场的地势开阔,规模宏大,但是出于预料之外,周围并没有多少招待看客的房间和座位。 也许私人斗场,本就是为了一个人的娱乐而建设的。 沿着盘旋的青石阶梯一路向上,秦诺很快来到了斗场的最顶峰。 林嘉正站在那里,单手扶着城墙一般的壁垒,遥遥看向远方。 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从山上俯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复杂精巧的山庄,无数亭台楼阁延绵不绝,而更遥远的方向,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孤月横空,清风飒爽,山庄静立,眼前的一幕宛如画中美景,格外动人。 秦诺收回视线,开口道:“林大人真是尽职尽责。如此深夜,还要忙于追查线索。” 林嘉从沉思中惊醒,转过身来,躬身行礼。“王爷客气了,深夜前来,王爷也是一路奔波辛劳呢。” 秦诺抬了抬手,“不必多礼,林大人忙碌半天,可有收获?” “哈,是看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此处古堡曾经是逆王私藏兵器铠甲的地方,内中兵器都已经被搬空。经下官带人细查,地下还有一处暗库,位置隐秘,被之前的搜查忽略过去。如今库内空空,王爷商船上所载的兵器,极有可能大部分出自此处秘库。” “古堡底下还有秘库吗?构造如此复杂,如何建成?”秦诺惊讶,这一处城堡的规模竟然比他想象中更大。 林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个王爷的关注点还真是奇怪。 但还是解释道,“林某不才,曾经读过此山的地理志,此处原本应该是一处小湖泊,后来因为地龙翻身,湖泊水脉断绝,被莱王接收后,突发奇想,在其上建了一处别庄。可惜未建好就获罪身亡。之后闲置十余年,才落到逆王手中。逆王广召能工巧匠,将其重新改建,成了如今的格局。” 难道建设之初,三哥他就想着谋反了?秦诺暗暗咂舌,这城堡应该是在景耀帝的时候建立的吧。秦健是早就料到自己将来日子不好过啊。 “这些年逆王如此大兴土木,难道你们刑部就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林嘉话语一窒,“是在下失职。” “失职也轮不到林探花你啊。”秦诺笑了笑,林嘉只是去年从刚刚到刑部上任,之前还在翰林院转悠呢。 “京城奢靡之风盛行,亲王权贵之家多有兴建豪宅美院者,逆王纵有出格,然身为帝王爱子,也不会有人多嘴。” 秦诺点点头,这才是合理的解释,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只是苦了这满地百姓。” 出宫之后他渐渐了解到如今的世情,几乎是权贵门阀把持朝政和资源,坐拥庞大的田产商铺,百姓生活困苦,不过因为生产力远比之前的封建王朝要强大,所以还不到饿殍满地的地步。 林嘉也略有所感,顺着秦诺的目光望向遥远的田野。“曾听闻这里是良田万亩,能活人无数,只可惜” 凛冽的风从遥远的草场上吹来,隐约能听见野狼的嚎叫声。自从这里变成大片的草场,生态环境好得出奇,听说秦健还在附近放养了很多虎豹狼群等物,供日常狩猎玩乐。 他是痛快了,周围的百姓却遭了秧。甚至连秦诺之前的长水庄,都听说过佃户夜行遭遇野狼围攻身亡的惨剧。 “如此土地改成草场确实太过分,孤王早已知会过管事,待明年开春,就将草场刨去,恢复成良田,之前在此地经营的佃户农家,若有想要返回者,可以免费领取农具种子,并免除三年的地租。”秦诺随口说道,这些是他在接手这处田庄的第一天就决定了的事情。 林嘉眼中闪过惊诧的亮色,旋即深深弯下腰:“王爷仁厚,是此地百姓之福。”只是改建良田也就罢了,甚至还能免除三年的地租,这绝对是少见的德政了。 “林大人无需如此,天下百姓奉秦氏为主,孤身为宗室,总要让治下之人安居乐业,这是职责所在。”秦诺耸耸肩,身为一个文明社会长大的人,权利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只一味儿享乐索取,只会让有限的资源无法承受,最终崩盘。 “此处山庄中发现兵器盔甲都已经被兵部派人前来搜查走了。兵部保管完善,相比不会有失窃之事。这么说来,孤王船上的那一批,多半就是此处秘库的了。” “王爷先不要忧虑,逆王庄园田产众多,隐藏兵器的地方也不止一处,也许其他所在也有兵部搜查疏漏的库藏。” 秦诺笑而不语,这布局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兵器肯定是之前藏在自己田庄上的。其他几处庄园早已经收归皇家,难不成还是皇帝发现了兵器,偷藏到自己船上去的吗? 林嘉被秦诺的笑容看得有些尴尬。“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王爷不必心急。此处藏品只要询问过原本田庄的管事之人就能知晓。在下正想离开,前往兵部大牢提审相关人等。” “提审此处山庄的相关之人不急,”秦诺慢悠悠说道,“不知商船被发现兵器之后,是否提审过船上的船夫杂役?” “自然问过,只是因为之前的相撞事故引发大火,船夫杂役多有身亡,残存之人并无明显线索。” “那大人是否有提审过周围码头的脚夫工人。” “起航的码头已经调查过了。码头上搬运货物的工人还有船夫,刑部已经询问过多人,所运载的货物绝对是酒水无误”林嘉回道。 上船的东西都经过多道手续查验。之前自己为了质量保证,还专门派李丸去把关,所以想要在起航之前将满船货物替换,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 “这么说来,应该是船只是在行驶过程中替换的了。”秦诺沉吟着,“下一步,便是细查有那些船跟本王的船碰过头。” 林嘉面有难色,“王爷,河道航务繁忙,每日里进出过往的商船数以千计。”秦诺的船从码头上驶入,到出事故被查封在港口,在水中已经行走了足足三天三夜,这么漫长的时光,与其擦肩而过,或者并行超越的船只少说也有数百艘,而且不乏权贵之家所用。如何查起? 秦诺沉声道:“船只航行,都有其规律,而替换货物,却是个耗时良久的工程,必然耽搁船只的航速。你只要去查验本王商船经过的村镇,对比其抵达时间,便可以知道它们在哪一段河道上有所耽搁,由此缩短查询的范围。到时候,在针对相关范围内经过的船只,还有河道两岸进行查验。必能寻到双方交接的线索。” 林嘉一怔,旋即眼中爆起亮芒,“王爷聪慧。” “林大人过誉了。”秦诺笑了笑:“本王的清白就劳烦林大人了。” 林嘉深深看了秦诺一眼,不再多言,弯腰告辞。 秦诺站在堡垒的顶端,看着下方一队人马匆匆离开山庄,如同一只离弦之箭,沿着既定的轨道,往京城方向而去。 林嘉带着刑部的人马走得很快。 月光被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所遮蔽,天地间漆黑一片,后半夜了,风越发凄冷。 真的能顺利查到真相吗?如此手段来对付自己,难道真的是秦泽? 他是否已经知晓葛贤妃身亡的秘密了? 这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景耀帝驾崩的那一夜,无数事端纷迭而来,身不由己被卷入重重迷雾之中,看不见前路和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困局 秦诺下了阶梯,在仆役的引导下,往所说的秘库走去。 入口在一处假山底下,若不细看,还真找不到方位。沿着曲折的回廊转了几个弯弯绕绕,抵达地底深处。 果然是一处天然的秘库,库内空间庞大,依循湖泊的底部建立,四壁上还能看出水流长年洗刷的痕迹。 如今广阔的空间里空空如也,只剩下角落还堆放着少许残破腐朽的木箱子,见秦诺目光落上,侍从立刻上前打开。 都是一些残破生锈的兵器,已经半废弃了。 眼看此地找不到线索,空气又极为憋闷,秦诺带着人走了出去。 沿着通道拐上了地面,站在庭院中深吸了几口气,秦诺感觉舒爽了很多。他没有骑马,抬脚缓步走在后院里。 经过前面院子,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嘈杂的咆哮声。凄厉狂躁,在寂静的夜幕之下格外渗人。 “什么动静?”秦诺停下脚步。 管事连忙回禀道:“是东苑那边传来的,那里原本是逆王设立的豹房,养着些狮虎野兽之类的东西。” 一时好奇,秦诺抬脚往东走了过去,还没进入,便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厚厚的铁门紧闭着,门两侧的墙壁高耸而厚重,上面还倒插着林立的尖刺。 四个会武艺的侍卫上前合力,才推开沉重的铁门,秦诺缓步进入。 目光所及,都是一个个林立的铁笼子,足足上百个,其中大多数都空着,只有少半里面关了野兽,是狮子老虎等狂猛的动物。 比起前世自己在动物园里见过的,眼前野兽体型更加庞大,也更加狂野。明明已经是深夜时分,数十只野兽竟然无一安眠,都在笼子里焦躁地徘徊着,听见有人接近,更加躁动,扳着铁栏杆冲着秦诺一行人疯狂嘶吼。 管事头疼地解释道:“这些野兽逆王都让用专门的药物养了一段时日,远比普通的更加狂躁。以前是用在斗场里的,如今斗场都已经封闭了,小人也头疼,不知该如何处理。” “平日里怎么喂养的?”秦诺随口问道。 “呃,这些猛兽,逆王在的时候,经常有活人下场厮杀,难免有生死,还有此地一些犯错的仆役” “够了!”秦诺打断了他的话语,还是压抑不住一阵反胃的感觉。 管事察言观色,连忙讪讪住了口,又道:“这些猛兽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这么继续养着也不是办法。” 秦诺板着脸不言语。片刻之后,眼角的余光瞥见管事正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动,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管事恭声建议道:“听说逆王在的时候,岭东何家想要出资购买一批□□好的猛兽,被逆王拒绝了。之后何家一直四处求购,却没有合心意的。不如联系一下就卖给他们算了。” 管事自觉这个建议绝对完美。眼前这位少年王爷,听说是个心性淳厚之人,不喜欢这些残暴的玩乐,而对做生意却颇为热衷。将这些野兽卖掉,即甩脱了这批烫手山芋,又能换些银钱。岭东何家可是门阀权贵中以生意遍天下而闻名,巨富之家。操作得当,换个十几万两银子绝对不在话下。 秦诺沉着脸问道:“岭东何家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也许是想要行猎玩耍,也许是要供自家的斗场使用吧。”管事回道。 秦诺皱起眉头,顿了顿,吩咐道:“全部杀掉。” 管事吓了一跳:“啥?杀掉?” 秦诺点点头,这批野兽都吃过人肉,他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全部杀掉,虽然野兽无辜,但终究不能放任它们继续残害生人了。 管事老老实实低头领命。 秦诺继续向前走, 跨过东苑,是一处小平台,再往东,便是这一处山脉的尽头。设立着横栏,凭栏而立,下方便是万丈悬崖。 站在平台中央,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脚下的泥土黑沉沉的,仿佛沉淀了厚重的东西。 “这里以前是演武场吗?”秦诺问道。 管事顿了顿,老实回答道,“此处是刑场,用以处决不听话的奴仆和叛贼的,杀掉之后尸首有些被喂虎豹,有些直接丢到了悬崖之下。” 秦诺叹了口气,意兴阑珊,转身离开了东苑。 如果说之前对秦健还有那么一丝半点儿的同情的话,经历了今晚这一幕,秦诺已经没有任何好感了。同时庆幸,幸好不是这个家伙登上皇位,比起他来,秦聪简直是一代明君啊! 走在去前院的路上,秦诺忍不住问道:“南朝的皇室,也有如此残暴之人吗?” 紧随其后的方源脚步一顿,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了。 “陈朝也有一些权贵喜好与众不同。”他只能斟酌着说道。 秦诺心情沉重,不仅是因为秦健一人,从各种蛛丝马迹显示,在当下,如秦健这种喜好的,显然不止一人一家。甚至秦健的行为,在众人眼中,作为一个蒙受圣宠的皇子,也不算太出格。 “如今天下承平,民间富庶,所以奢靡之风盛行。再加上之前战乱百年,从民间到贵族,无不崇袭尚武之风。两相交叠,便有了如今的风气。斗场之事,虽然酷烈,但也有其原因。”方源勉强解释道。 秦诺低头不语,算了,反正教化天下这种事儿,也不是他的责任。如今还是先把精力放在船舶走私兵器案子上吧。 离开了咆哮山庄,夜晚已经过去,天边渐渐透出一抹曙光。 秦诺策马返回王府,正准备回房间补个觉,等候刑部那边的调查结果,谁知道,刚躺下没多久,李丸急匆匆赶了过来。 “殿下,不好了!刑部来人了。” “什么?林嘉又来了?” 他们不可能这么高的效率吧。 “是林嘉大人不见了,刑部过来找王爷要人呢!”李丸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也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秦诺大惊失色。 林嘉失踪了!而且就是在离开咆哮山庄,返回京城的路上失踪的。 刑部迟迟等不到人,便前来淳王府,询问线索。 刑部负责查案的官员,已经将林嘉失踪前的行迹摸得一清二楚。 为了淳王货船私藏兵器一案,前往其山庄调查,在清查过现场之后,神秘失踪在了离开的路上。之前还与案情的主要嫌疑人淳王交谈了一场。 秦诺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光听事情的经过,连他都要忍不住怀疑,是犯罪嫌疑人发现自己露出了破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林嘉等人灭口了。如果这个犯罪嫌疑人不是自己的话。 而刑部众人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只要看今次上门的阵容就知道了。 刑部左侍郎唐晨带着十几个官员,自三百名全副武装的衙役的护卫下,来到了淳王府。 这是防备着自己将他一起灭口吗? 目光落在端坐椅子上的唐晨身上,秦诺冷笑一声:“唐侍郎想要捉拿本王吗?圣旨可在?”秦诺没有客气,被人冤枉至此,他心头在已经窝火憋屈之极,对这些人也没有了太多耐心。 反正自己是一品亲王,没有圣旨,谁也不敢动手。 唐晨皮笑肉不笑地慢悠悠起身行礼道:“王爷勿要折煞我等,只是想请王爷去刑部问几件事情。” “哼,何必去刑部,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吧。” 唐晨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下官就想问一句,可见过本部的左知事林嘉。” “林大人风采绝世,昨晚还与本王城墙之上携手夜谈。” “谈了什么?” “自然是谈论本王被人凭空污蔑冤屈之事。林大人交代,必会设法为本王洗清冤屈,让天理得以昭彰。” 唐晨嘴角抽动了一下。“那王爷可知,林知事并未返回京城,而是在返京的道路上神秘失踪了。” 秦诺沉下脸色:“本王正要问一句,堂堂四品大员,竟然会在京郊重地失踪,京城府衙的五城兵马司,禁军五卫,还有堂堂刑部都是吃干饭的?林大人如此人才,先帝在世,就称赞其为肱骨之才,未来栋梁。你们竟然将这种人弄丢了!” 等等,怎么是我们弄丢的?刑部的官员都有些坐不住了。 唐晨脸色一沉:“王爷如此牵挂林知事安危,实在让我等感动,实不相瞒,此番上门,正是为了询问林知事的行踪。听闻王爷之后也从山庄返回京城,不知路上可有见到林知事的踪迹?” “本王若是见过,还会在这里与你唠叨。”秦诺冷笑一声,“还是说,这京城周围的治安匪患,需要淳王府来维持不成?” 说了没几句话,竟然被反客为主了!连番质问,唐晨只想咆哮一声,是谁说淳王爷木讷寡言c反应迟缓的!出来走两步,看我不抽死他。 又谈了几句,唐晨眼见占不到什么便宜,想将人骗去刑部更是异想天开,果断地起身,拱手道,“王爷的意思,下官已经明了,今日告辞了。” 他的脸色阴沉沉的,而秦诺的脸色更阴沉。 走到门口,唐晨又转过身来,“奉劝一句,王爷这几日还是少出门的好,也许皇上不久就有旨意下来。” 秦诺怒极反笑,“皇兄如何,就不劳唐侍郎操心了。李丸,送客!” 打发走了这群人,秦诺困兽一般在厅中来回走动着。 “到底是谁?要如此行事,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 难道是葛贤妃的事情发了?亦或者是自己近期生意扩展迅速,挡了谁的财路? 如果说之前秦诺船上搜查出兵器一案,众人还在围观之中,那么堂堂刑部左知事失踪,便是惊动整个朝廷的大事了,众人再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第二天清早,御史的弹劾折子就递到了御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天牢 ,最快更新朕不是这样的汉子最新章节! “私藏兵器,图谋不轨,涉足商场,与民争利,玩物丧志,谋夺财物……”等等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的理由,如今都成了他的罪名。 但是林嘉失踪一事,却被众人不约而同地闪避了,因为此事关系实在太大,走私兵器,还可以解释成谋利收藏之类的,但杀害朝廷大员,就是铁板钉钉的叛乱兆头了,更何况此事并无直接证据。 听着李丸探听来的消息,秦诺脸色越发阴沉。 当天下午,秦诺又去了霍家一趟。 霍东来见面倒是很干脆,直接将人迎进了书房里。 对秦诺的忧心忡忡,霍东来极为轻松,温言安抚道:“王爷放心,皇上和太后不是愚昧之人,天下运送兵器者,尤其涉及谋反篡逆,皆是关系身家性命,岂会有人用买来不足一个月的船队来运送如此机密之事吗?” “大人此言,似乎是断定我是被人陷害。”秦诺试探着问道,“对此,不知可有线索?”霍家的消息远比自己这个闲王要灵通。 霍东来却只是笑道:“如今局势刚刚展开,幕后之人未必这么快现形,所以霍某送王爷一句话。静观其变!” 是不想透露关键消息,还是也在观望摸索之中呢?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秦诺满意,从霍家离开,秦诺策马任意行走在道路上。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握,从景耀帝驾崩的那个夜晚,他就已经受够了! 自己向来与世无争,要害他,总得有个理由…… 如今留给自己的路,还剩下一条,到底要不要冒险试一试呢? 放飞思绪,任意南北,在路上徘徊蹉跎了大半天,回到了王府,已经是入夜时分。 李丸匆匆跑出来,凑到秦诺耳边小声提醒着:“前来传旨的天使已经在前庭等候多时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秦诺扔下马鞭,快步进了正厅。 果然见到一身墨绿色袍服的管事太监坐在厅中品茶。对老熟人,秦诺简单招呼道:“王公公,久等了!” 王高歌连忙起身,笑道:“王爷日常忙碌,老奴略等些时间不算什么。” 每次上门都是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王公公也感到很绝望啊。幸好眼前这位淳王不是上次德王那种混球,至少面上的礼节还是客客气气的。 按照惯例摆好香案等物,王高歌颁下圣旨。 果然是禁足的旨意!意料之中。秦诺面色平静地接了,吩咐管事如往常般奉上红包。 王高歌笑容满面地收了银子,心头松懈,总算了解了一桩苦差事。 秦诺将人送到门口,随口问道:“不知皇兄这些日子身体如何了?” “皇上的身体好了不少,大前天还批阅奏折到半夜呢。”王高歌打着哈哈。 临上马车了,他转头笑眯眯安慰了一句:“王爷其实不必着急,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您心地淳厚,最是仁善不过了。” 难得这个老滑头肯说一句实在话。秦诺不置可否,拱手送走了人,他回到空荡荡的大厅里。 静观其变吗?这可真不是他喜欢的风格啊。 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站了片刻,他微带自嘲地笑了笑,终于下定决心。 转头问李丸:“之前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李丸立刻回禀道,“王爷,小人查探过了,残存的寥寥无几,都关在兵部的地牢里,过几天就要一起问斩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赶紧去救人吧。”秦诺将手一拍,下了决定。 “这……”李丸犹豫,“王爷,皇上的旨意刚到,咱们就出门,这不好吧,要不先等两天。”刚被禁足就公然出门,也太不给皇帝面子了,而且自家王爷要去救的,那可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叛逆啊! 秦诺冷笑:“再过两天只能给人收尸了,不等了,立刻走!” 宗室被禁足,都会有内府侍卫上门看守的,趁着来人刚来还没摸清状况。秦诺迅速换了朴素的衣装,只带着方源和李丸两个悄悄从后门摸了出去。 已经是两天一夜未睡,但丝毫没有疲惫之意,策马疾驰在往城东天牢的路上,秦诺满心斗志。 **************** 走在阴森的通道上,秦诺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一股陈旧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中间还有什么烧焦了的味道。 牢狱这种地方,在历朝历代都不会让人很愉快。尤其天牢这种地方,让人难免想到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走过一间间牢房,里面关押的都是等待死刑的犯人。因为秦健谋反一事,最近天牢里人满为患,这还是几个月里连续处决了多批之后的结果。郭家的党羽几乎被一扫而空,其中不乏传承上百年的门阀贵族。 曾经高高在上的贵人,如今关在牢里,有些遍体鳞伤地瘫软在地上,有些疯疯癫癫在墙上涂抹嬉笑,还有人听闻秦诺一行经过的动静,猛地扑上来,高声喊着,“我们冤枉啊,我们陈家没有攀附逆贼!禀报皇上我们冤枉啊!” 几个带路的狱卒挥动手里的棍子,用力向内中捅了两下,“都安分点儿!没几天日子了,别折腾了。” 其中领头的那个转身向秦诺陪笑着:“都是这些天等待行刑的,让您见笑了。” 秦诺点点头,“无妨。” 也许是他温和的态度鼓励了引路的狱卒,他忍不住低声道:“这里真不是您这样的贵人该来的地方。要不您直说要见谁,让小的们提上去就行。” 秦诺捂着鼻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旁边李丸呵斥道:“赶紧带你的路,别说三道四,我们王……公子决定的事儿,用得着你来指点。”前来天牢,秦诺用的是神策营禁军督察的职务,在这里也算畅通无阻。 狱卒不敢再多说,这样年轻的四品大员,多半是哪家权贵的公子,他小心翼翼领着向前。 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囚室前停下了脚步。 狭窄的房内只有一个人,坐在阴暗潮湿的地面上,一条腿曲起,搭着手臂。 秦诺看了看周围,直皱眉头,这里是牢房的最里面,地气潮湿,地面薄薄一层水,如今天气酷寒,都结成了冰。 那人就这么坐在地上,恍如未觉。 借着昏暗的光芒,秦诺隐约可见地上一缕缕的赤红,有些色泽鲜艳,有些却已经沉黯。 那人低着头,原本就一身黑衣,再加上身上太脏,也分辨不出是哪里的血,哪里是泥。 旁边狱卒赔笑着说道:“是有几位大人打过招呼了,要让他吃点儿苦头再弄死,其实若并非如此,这种攀附逆王的贼党,早已经被拉出去砍了。” 秦诺点点头,他之前也打听过,秦健之事到如今已经两个多月了,第一批被处死的就是从逆的军官和士兵,辟东营的中层军官几乎被砍了一半,剩下的也大多流放边疆,塞进了前锋营之类死亡率极高的地方。秦健的私兵也被一扫而空。 京城天牢里面,能找得到的,可能就剩下眼前这一尾漏网之鱼了。 清了清嗓子,他开口问道:“蒙洛,你还认得我吗?” 囚笼里的人顿了顿,终于抬起头,虽然陷身牢笼数月之久,又被酷刑折磨过,整个人都消瘦憔悴地不成样子了,但那一双冷彻心扉的眼睛,还是宛如冰魄一般,亮得惊人。 看到这眼神,秦诺立时明白,自己找对人了,至少眼前这个人,还没有垮掉。 那人张开口,却只有一道嘶哑的声音,听不清楚内容。似乎是长久干涩导致的失声。 秦诺吩咐一声,“给他喝点儿水。” 跟随的狱卒只好老老实实打开门,然后拿起水壶进了房内。 门开的瞬间,突然一股凉意横生。秦诺心中一紧。同时眼前一暗,是方源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秦诺目光扫过牢房内的那人。都到这一步了,还没有放弃死中求生的欲念吗? 这样更好,才值得他谈条件。 眼前之人正是当初押送宗室前往攻打京城的黑甲校尉,曾经将安王爷一刀两段,震慑众人的。 秦诺急需一位了解咆哮山庄附近地形以及秦建以往底细的人来相助,奈何过去几个月,其党羽都被杀的差不多了,多亏了眼前这一位,得罪的宗室贵族太多,反而被留下来折磨,拖延到了现在。 接过水壶,蒙洛冷厉的目光扫过方源,然后喝了两口水,嗓音终于略有恢复。 “能认出我吗?”秦诺问道。 蒙洛点点头。 “你记性不错。”秦诺笑了笑。 “只是对喜欢穿女装逃亡的王爷印象深刻罢了。”蒙洛的声音依然嘶哑,但话语已经能听得明白。 秦诺:……还是把这丫的宰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真相 蒙洛嘴角动了动, 像是在笑:“是来报仇的吗?” 秦诺深吸了一口气, 坦白说道:“孤没有那么无聊。听闻你之前是咆哮山庄的斗场出身,之后被逆王信任, 提拔至辟东营策军校尉的职位, 想必对咆哮山庄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吧。咆哮山庄如今已经变成了孤王的地盘,有些事情需要你相助, 所以想来与你做个交易。” “必死之人, 还有何交易?” “帮我一个忙,我可以助你死里逃生。” “殿下!”身后的李丸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眼前这位可不是平常的重罪, 叛逆之行并不明显的还可以捞一捞, 眼前这位主儿, 听说还亲手砍死过宗室亲王, 之后秦建火烧行宫, 将所有宗室斩尽杀绝,也少不了他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逆贼骨干啊! “你觉得这种笑话我能相信吗?还是你想谋反称帝?”蒙洛冷笑一声。若非帝王之尊, 谁能赦免他的罪责? 秦诺叹了一口气, 他之前仔细调查过, 眼前之人是孤儿出身,从残酷血腥的斗场里一路杀出头,又到前线拼杀数年,一路提拔为策军校尉。怎么也该算是个六品的武职了, 却连成家都没有, 之后一直过着一人吃饱, 全家不饿的生活。害得自己想要要挟他, 都找不出个理由来。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关键是眼前这个人还有求生的欲念。 “你是否相信我不重要。但是你要明白,想活下去,这是唯一的一个机会了。”秦诺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相信我,赌一把,至少这个活下来的可能性比你冒险挟持我逃出去的几率大多了。”刚才打开牢门那一瞬间感受到的杀意,眼前之人应该升起过挟持自己,换取生机的打算。 牢里的人一阵沉默,没有多久,他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简单的契约就这么成立了。 将天牢重犯从这里弄出去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儿。秦诺全靠了神策营的职务。因为接手辟东营留下的京城防务空缺的,正好就是神策营,自己假公济私,以公务为名,将人领走,但只怕也隐瞒不了多久。 秦诺懒得管了,反正比起扣在头顶的私藏兵器,意图谋反这种大帽子,从天牢领走一个死囚不过是小事一桩,债多不愁。 将人塞进了马车,秦诺也不敢回王府,直接快马加鞭去了城外的长水庄上。 让仆从帮忙将人清洗干净,又弄来食水,再加上请来的大夫简单帮忙包扎了伤口。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整个人虽然清瘦地近乎脱了形,但精神气儿却维持的很好,如利剑般挺拔刺眼。 秦诺满意地点点头,“将军” “将军一称还是请王爷省下吧。如今蒙洛不过是个待死之人,只希望王爷不要忘记之前的承诺,若蒙洛必死,也不必王爷救命,只求您答允在下一个条件。”蒙洛不卑不亢地回道。 秦诺点点头,语气诚恳:“只要你全力以赴帮助本王渡过难关,投桃报李,本王也会尽力满足你的心愿。” “咆哮山庄附近的道路,你记得多少?” “在下并无别的长处,记性倒是还不错。” “这么一说,孤更加期待了,此番事情,就是要劳烦你的记性。”秦诺笑了一声,时间紧迫,他也没有闲磕牙的功夫,直接将自己近日的困境说了出来。 蒙洛安静地听着。 “本王已经派人在附近找寻过,而刑部也派出大批人马,将附近搜查了个彻底。林嘉一行人竟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此地草场广阔,一览无余,按理说是不可能藏人的。所以找你这个熟门熟路的山庄旧人来,将此地彻查清楚。” “藏人?”蒙洛眉梢一扬,立刻抓住重点,“王爷认为林嘉这些人并没有死。” “林嘉是前科探花郎,朝野上下都关注的新秀栋梁,可不同于普通四品官员。要杀这样的人嫁祸本王,那么尸体一定少不了。” “所以,本王认为林嘉还没有死,而且”秦诺略一犹豫,终于没有将真正怀疑的事情说出。 “无论如何,你只要帮助本王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便是帮了一个大忙,你的心愿无论如何,孤也会尽力帮你实现的。”秦诺郑重允诺道。 冬末初春的使节,田野里已经有农夫开始忙碌了。 田间的地埂上,原本冷寂的商道近日比之前多了几分热闹,不少穿着袍服的官府中人来往奔走,还有几个农人被拎去问话。 “据说,是前天有个官老爷在我们这地界不见了。” “听说姓林的,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 农人闲暇时候,忍不住凑在一起说着闲话,天子脚下的农人,尤其附近多是皇庄,消息远比普通人要灵通。 “是从东头那个猛兽山庄往京城走的路上不见了的。” “那边可都是草场,唉呀,不是被什么恶狼野兽给叼走吃了吧?” “那些大人物都有护卫的,怎么可能随便被野兽叼走。” “那可不一定,附近的野兽可凶猛了,上次东边山头不是一家子五六口人都被咬死了。” “造了什么孽啊,那些野兽时不时出来叼人!” “咱们已经算好的了。之前我二舅家的连襟的老家就在那处猛兽庄子上,前几年被撵出来,如今一家人生计还没有着落呢。” “你这消息落后了,如今听说这庄子上今年就要将草场改回良田,前些天已经开始招募人手了。” “那可真是老天保佑” 路边一处空地上,一队旅人正在歇息,看模样似乎是路过的客商,十几个护卫围着一辆马车。 车内的人下来透气,穿着一身朴素的暗色文士衫,眉眼颇为清秀,可惜脸上的络腮胡子破坏了文雅的气质。 略休整了片刻,客商准备上车继续行走,却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至。 伴着一声刺响,牢牢钉在了马车的门框上。 “什么人!”客商周围的护卫顿时惊觉,纷纷围拢上来。 回答他们的是一片箭雨,劈头盖脸,护卫不过十几个,如何抵挡得了这种架势,顿时纷纷中箭,惨叫着跌落尘土。 连被众人护在中间的那个胡子客商,都接二连三挨了好几箭。 他感觉肩头胸口一阵刺痛,想要惊呼吾命休矣,却见箭矢并没有穿透身体,反而跌落在地上。 惊讶之际,目光望去,才发现射中自己的箭矢根本没有箭头,相当于一根木棍。 再看跌倒在地哀嚎不已的护卫,也都是同样的情况。有几个伶俐的护卫已经察觉不对劲儿,站了起来。 可没多久,又都抱着头蹲了下去。劈头盖脸的箭雨虽然杀不了人,打在身上实打实的疼! 还有想借着马车躲避的,可箭雨四面八方,根本无处躲藏。很快被现实教做人,老老实实抱头蹲了下去。 伴着箭雨,一行数十个身影将马车团团围住。 胡子商人还略好些,身边的护卫都一个个鼻青脸肿,宛如猪头了。大多数躺在地上哀嚎呻,吟着,一个个憋屈至极。有大胆的冲着外面包围的劫匪高喊:“你们是什么人?天子脚下,也敢公然行凶吗?” 箭雨终于停止了,一匹马越众而出,径直到了马车面前,冷笑着:“我就是无法无天,公然行凶,你们能耐我何?” 说话的人是个俊美的贵公子,满身华贵,气度非凡,只是脸色却阴沉地可怕,死死盯着胡子商人,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先生熟读我大周刑律,不知道路上劫道杀人,该是怎么样的罪名?” 胡子商人叹了一口气。 “劫道杀人,按律当斩。但宗室犯此罪行,减免一等,仅为流放。而亲王以上者,再减一等,为监,禁,还可以财物爵位等相赎。” 秦诺不再多话,直接抽出腰间的宝剑,横在胡子商人脖颈上,冷冷问道:“如果所杀之人是阴谋作乱之徒,诬陷忠良并祸乱朝纲之辈呢?” 利刃加身,胡子商人面不改色:“自然无罪开释。” 秦诺冷笑一声:“林大人果然是才子,对我朝刑律如此清楚。” 话音未落,长剑横扫,在护卫们一片惊呼声中,剑刃擦过林嘉的脸颊。 林嘉身体不由一颤,强忍着后退的念头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脑袋还好好在脖子上面,只是脸上遮掩容貌的胡子被一剑清空了。 看着对面满是嘲讽的少年王爷,恢复真容的“胡子商人”林嘉苦笑一声:“想不到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他们从离开咆哮山庄之后,立刻找到隐藏在附近的马车,易容改装逃离。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专挑偏僻的小道行走,反而耽搁了行程。 谁能想到,秦诺的动作如此之快,距离失踪不过一天一夜,就循着线索找到了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破局 对林嘉的感慨, 秦诺只有一句话:“天意如此,邪不胜正而已。” 林嘉冷静下来, 笑道:“那王爷要杀了下官这个邪, 替天行道吗?” 秦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的,不过在动手之前, 本王想问一句, 林大人这是为什么?” 林嘉表情顿了顿,笑道:“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决定着下官的生死。”他已经冷静下来,迅速进入谈判状态。 “实不相瞒, 走私兵器一案, 内情复杂, 下官不得已才出此下招,准备化明为暗, 引蛇出洞。” 秦诺嘴角撇了撇,“林大人想继续引动本王的杀机吗?” “呃,王爷冷静, 如今您还在禁足之中吧?公然行凶, 就算亲王之尊, 只怕也要落人口实的。” 秦诺冷笑看着他,“这么肯定本王如今被禁足,看来一切都在林大人预谋之中啊。” 林嘉苦笑:“王爷见谅, 下官其实真有苦衷,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秦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林嘉被噎地不轻, 唇角抽搐,一副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的模样。 秦诺冷冷扫了他一眼,又看着后面躺了满地□□不止的护卫们。从自己只用箭杆而去掉箭头,他便应该知道自己不可能杀他。所以言语之间虽然恭敬,却有恃无恐。 抬手将长剑收回鞘中,也懒得在这里继续废话:“今日饶你一条狗命,不是因为怕了这禁足之令。只是想让你带一句话给秦泽,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我不怕他,有本事回京城杀我。” 林嘉猛然一惊,抬头道:“其实燕王殿下他” 秦诺却已经不想再听他的狡辩了,如果说之前在古堡城墙上一番对谈,眼前人忧国忧民的形象让他有些好感的话,如今那一点儿好感值已经被彻底清空。 秦勋的消息没错,此人果然是秦泽的走狗! 甩下一句狠话,秦诺也不再看遍地□□的人,径直调转马头,带着人策马疾驰而去。 被甩在后面的林嘉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马屁股越跑越远。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后收回摸了摸鼻子。 好像真把人彻底得罪了,还给主上平添了一个大敌。 幸好自己性命是保住了,如果对方一怒杀人,自己还真没处说理去。 有两个伤势略轻的护卫从地上爬起来,凑到林嘉身边低声问道:“大人,咱们还继续往前走吗?” “都已经破局了,还走什么走,改道回京城吧。”林嘉意兴阑珊地摆摆手。 一行人收拾起满地残破。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 林嘉费了半天力气才爬上马车。捂着伤口龇牙咧嘴,腰和肩膀好疼啊!刚才那几下,真够狠的。 只是,已经足够幸运了,不仅自己,连同身边的护卫,竟然都没有丢命。只是用箭杆来报复,那位淳王殿下,心性还真是入传言中一般淳厚温和。 仰头坐在马车内,闭上眼睛,林嘉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早在听到淳王关于判断商船交接替换货物的方法的时候,他就突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眼前王爷不仅不傻,其聪慧甚至远超他的想象。 这是整个布局中巨大的变数,极有可能让整个计划落空。但计划进行到一半,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如今看来,果然破局了。 听着车内的笑声,护卫忍不住疑惑:自家大人向来自诩算无遗策,如今失败,还被打脸地这么惨,不会失心疯了吧? 车外的护卫一个个腰酸背痛,斜肩扭腰地策马疾驰。 幸好道路偏僻,行人稀少,不然看见一群猪头姿势怪异地走在路上,真要瞠目结舌了。 笑完了,林嘉又开始头疼起此事的后续。思量半天,他冲着车窗外喊了一声:“先不要回京城,先去皇陵别庄一趟。” 策马疾驰在广阔的草地上,秦诺满心郁闷憋屈终于消散了少许。 之前他将蒙洛从天牢里救出来,立刻带着到林嘉走过的道路周围查探。 蒙洛对四周地形果然极为熟悉,指出了两条隐藏在草丛中的不为人知的隐蔽小路,秦诺派人兵分两路仔细查探,果然在其中一条上的一处空地上找到马车停留的痕迹。 有鲁东这个北疆顶级的探马出手,循着踪迹很快找到了马车行走的方向。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几个时辰的追逐奔跑。 “王爷刚才怎么不杀了那狗官呢?反正刑部的人都说他已经死了,那就让他死了呗。”鲁东策马跟在后面,忍不住疑惑道。 “林嘉是朝廷重臣,岂能轻易杀害,何况我如今正在禁足之中,贸然击杀朝廷重臣,也非臣子所为。” “可是这林狗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藏起来,害得大家都以为是王爷将人给杀了。这样栽赃王爷是有深仇大恨吗?”鲁冬百思不得其解。 秦诺没有回答。倒是旁边蒙洛冷笑一声:“必定是背后有人授意。” 鲁冬摸着下巴:“说不定就是上次那个唐侍郎,带着几百号人马上门质问王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刑部好端端的,干嘛要陷害王爷?”张居喆也纳闷。 秦诺阴沉着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总不能说,自己把秦泽的老娘,葛贤妃给杀了,而葛贤妃正是如今刑部新任葛尚书的女儿。 只是葛贤妃之死已经被定性为自尽殉葬,并传扬天下彰显贞烈,葛家不可能自己打脸,只能用这些阴谋算计来对付自己了。 面对这样一个大敌,自己将来还有好日子可过吗?刚才真应该将林嘉宰了的,至少为将来扫除了一个大敌。 突然对自己的妇人之仁有些后悔了。 旁边方源笑道:“朝中大事,不是如此简单就能说清楚的。” “唉,听起来实在麻烦。”鲁冬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不过老兄,你真是好本事。”一边说着,鲁东重重拍了旁边蒙洛的肩膀一下。他一直自诩是北疆的顶级探马,眼前这个人看着年纪轻轻,竟然有不逊于自己的一身好本事。 蒙洛被他拍得身体晃了晃,险些跌下马来。 “就是身体差了点儿。”鲁冬补充了一句。 那你还这么重的拍他。秦诺瞪了他一眼。转头对蒙洛道:“这次多亏了你,无论如何,本王必定全你心愿。” 皇陵一侧的庄园府邸中。 一间陈设清雅的书房内,林嘉进门就立刻拜倒在地。 “是下官坏了王爷的谋算。” 书桌前的秦泽立刻起身,匆匆上前扶起林嘉。 “林大人这是干什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岂能事事尽如人意的。” 紧握着林嘉的手,秦泽笑道:“于公,林大人是我的恩师,于私,也是挚友。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见外?” 少年眉宇间闪烁着自信的神采,恍如世上最璀璨的宝石,丝毫没有被谋算失败的坏消息打击到。 林嘉放下心来,笑道:“此事全因淳王而破局,意料之外,实在猝不及防。” “时间还有很多,不必着急。此番虽然事败,但想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那位好哥哥私底下干的事情。” 林嘉略一犹豫,“只是,听淳王临走之前撂下的狠话,只怕对王爷您忌惮很深啊。” 秦泽笑了笑:“我那个傻哥哥,不必在意。此事我来处理就好。” 林嘉皱眉,提醒道:“淳王并非传言之中愚钝之人,王爷尚需小心应对。” “一起住了那么多年,对他我还不清楚吗?”秦泽耸耸肩,并不以为然。 淳王秦诺私藏兵器一案,在不到三天的时间里,迅速蒸发,轰动朝廷,又迅速水落石出,让人哑然。 前去咆哮山庄的林知事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恶贼伏杀,在几个护卫高手的拼死奋战下逃出生天,一路沿着小道潜行,终于在两天后抵达了京城。 追杀途中,林知事已经掌握了关键的证据,这批恶贼是原本逆王秦健的残党,试图将府库中残留的兵器运到南方隐藏,以图后续。利用了刚刚插手水上贸易的淳王船只,谁知道船行至半途,出了事故,可见天意也不想让逆王残党猖獗。 朝廷得知后,对原本就严密的逆王残党搜查更加严苛,果然搜查出了几只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叛逆蛀虫,挨个从严处置了,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至于之前上表弹劾淳亲王的事情也无疾而终。众人好像完全遗忘了还有这件事。只是皇帝派了个管事,送了些赏赐给“气病”了的淳亲王,好生抚慰了一番。所谓禁足,自然也就没人提起了。 永光元年的第一场大案,就以如此平淡的结果匆匆收场了。而其下的暗潮,却已经要迫不及待涌上台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画舫见面 ,最快更新朕不是这样的汉子最新章节! “然后, 王爷就这么简单地将人放走了。”霍幼绢瞪大了眼睛,听着秦诺讲述之前的事情。 “不放走人, 还能杀了他吗?”秦诺手一摊, 无奈地道。 两人正在一处凉亭中碰面。 如今天气渐渐回暖,干枯的树枝绽放出新芽,有些开得早的花儿已经迫不及待绽放开来, 装点着新春。憋闷了一个冬天, 如今京城几处风景绝佳的景点,都熙熙攘攘热闹起来。 城北的太液湖便是其中之一。 很多人家包了游船, 在湖上泛舟赏景。虽然春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却挡不住浓浓新春到来的喜悦。 如今秦诺和霍幼绢正在湖边的一处凉亭中。两人当然不是携手出游,而是装作巧遇的样子。身边的侍从婢仆都极有眼色地退避到附近, 两人可以谈笑无忌。 从林中远远眺望,年轻的男女容貌出众,气度华贵, 天然一对璧人。畅谈之间神情轻松愉悦, 必定是在谈论极为可爱的话题吧。然而凑近了听, 就会发现, 两人之间的话题不仅不可爱, 反而杀气腾腾。 “如此狠辣手段, 王爷杀了他也不冤。”霍幼绢愤慨地说道。 刚才两人见面,在她的询问下, 秦诺将私藏兵器案的细节告诉了她。听得霍幼绢又是惊叹, 又是咂舌, 最后愤愤然地说了这样一句。 秦诺无语,他不否认,有一瞬间,他是真动了杀意,但斟酌良久,终究还是没有下手。毕竟林嘉是朝廷大员,不是随便的阿猫阿狗。而且讲究人权,重视性命的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几年,狠下心杀人,实在有点儿困难,除了葛贤妃那种自己找死的。问题是葛贤妃你自己死了就死了,还留下这种大麻烦给自己。 霍幼绢继续道:“就算不杀,也应该交给有司查办,让人看清楚这伪君子的真面目。” 秦诺摸了摸下巴,“刑部上下坑壑一气,就算揭发,他们解释成为了查案方便,暂时隐瞒着我这个闲王,也难有结果。” “王爷如此消极的态度,岂不是纵容了那些人之后变本加厉。”霍幼绢满心反对。 顿了顿,又问道:“林知事为何要如此陷害王爷?” “应该是十弟的授意。” “燕王爷?臣女之前也听说过王爷与燕王不合,但是有这么……”霍幼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实际上九皇子与十皇子之间感情不好的消息宫里大都知晓,但兄弟姐妹中感情不好的多了去。霍幼绢自己跟几位姐妹都感情平平。 但这种设计陷害,恨不得弄死对方的架势,是普通的感情不好能解释的吗?霍幼绢表示不能理解。 秦诺摇摇头,葛贤妃的死,算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便是面对霍幼绢,也不想再提起。 “也许是因为我们八字不合吧。”秦诺只能苦笑了一声。 霍幼绢瞪着他,“这种愚蠢的理由就别说了。” 秦诺话语一窒,自从熟稔起来,两人之间言辞无忌,眼前小丫头语言犀利,直觉敏锐,根本不是之前自己以为的温柔款的名门淑女。 “王爷如何肯定林知事是燕王爷的人?” “一是七哥他从中提醒,十弟的外祖葛长海新近转任刑部尚书。” 提到秦勋,霍幼绢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秦诺赶紧转过话题,“也是因为之前在父皇病床前侍疾的时候,听父皇和十弟对谈,知晓林嘉是十弟的策论老师。”正好是在景耀帝驾崩那一夜的对话,所以秦诺印象深刻,再加上秦勋从中提醒,他便推定幕后之人是秦泽和刑部。若是秦泽算计自己,那么林嘉一定不可能死,顺着这个思路,才找到真相。 霍幼绢冷哼一声,“总觉得此事别有内情。”葛长海虽然名义上是尚书之尊,也不过是他们霍家的走狗罢了。 “王爷知晓前天,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吧。” 秦诺点点头,实际上他的私藏兵器案能如此迅速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也得益于这件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整个朝廷的注意力。 前天,秦聪在早朝的时候当众昏迷了过去! 虽然从新年之后,皇帝的身体一直欠佳,三五不时地就要罢朝休息。但出现在朝臣面前的时候,还是勉强能够支撑的。直到昨天早朝,即将散场的时候,皇帝起身却突然昏迷了过去。 当时群臣在列,不免引发了一场小骚动。 事后霍太后痛心疾首,斥责是逆王残党如此作乱,让皇帝心痛不已,导致昏迷。 众人不免又齐齐痛骂了秦健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顿,还有那些攀附逆王的贼臣。然而,一种压抑的气氛,开始在京城上层浮动。 “王爷可知,这两天好几家准备入宫参选的贵女都报了急病。”霍幼绢说着。 开春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选秀,开春以来,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这场盛事之中,各郡的秀女已经陆续上京,钗环锦缎供不应求,连秦诺名下的香料铺子的销量都随之暴增。 秦聪身体欠佳的消息只怕瞒不住了,很多知晓内情,又心疼女儿的门阀之家开始想方设法退出选秀。 消息传开之后,只怕想要将女儿捞出来的人更多。 “我们霍家原本五娘是有资格选秀的。却一开始就报了免选,我原本还奇怪呢。”霍幼绢咬着唇,这件事,霍家应该比任何朝臣都更早知晓吧,自己果然是已经被排除霍家的权利中心之外了。 “皇上的情况只怕不容乐观。若是皇上病重甚至驾崩,朝中必然大乱。”霍幼绢忧心忡忡。 “贤妃不是已经生下一位皇子吗?”秦诺还没有那么悲观。 “才几十天大的孩子,将来如何谁能说得清楚,而且国朝不安,仰赖长君。若皇上支撑时间久还好说,若一年半载就要……到时候只怕就要在三位王爷之中择一继承了。” 秦诺沉默了,这个时代婴幼儿的夭折率高得出奇,一个小婴儿继位确实风险太大。 “燕王殿下与我霍家一向过从甚密,也许他是听闻了你即将与我成亲的消息,想要提前剪除未来的对手也说不定。” 霍幼绢的话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秦泽也有可能是恐惧自己成了霍家的女婿之后,霍家转而支持自己,所以提前下手,想要杀自己?他是否知晓霍幼绢已经被排除霍家的权利中心之外了呢? 从太液湖上遥望岸边,垂柳缕缕,绿意点点,红柱绿瓦的凉亭之中,年轻男女相对而立。湖面上烟波渺渺,更衬得那两人鲜活生动,宛如神仙中人。 一身素衣的大将军裴翎站在船头,凭栏而立,遥望着这幅生动的画面。 不多时,谋士曹琦从后面走上来,躬身行礼道:“主公,您等的人到了。” 见裴翎还在远眺岸边,他跟着望了过去。目光所及,是一对年轻男女凉亭相会。虽然看不清楚容颜,依稀能感觉气度出众之极。 曹琦摇了摇扇子,调笑道:“鸳鸯成对蝶双,飞啊。” 裴翎低笑了一声,转过身来,“贵客既然来了,上客房一叙吧。” 两人拾阶而下,进了画舫中央的客房。 推开门,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坐在客座上。 见到裴翎进来,他立刻起身迎上,然后恭敬地躬身一礼。 看着在自己面前深深弯下的腰,裴翎略往旁边退了一步,淡然道:“舒王爷不必客气,你贵为一品亲王,裴翎如今投闲置散,实在受不得此礼。” “小王这一礼,非是为尊卑品级,而是敬仰大将军的为人。”秦勋目光诚挚,言辞恳切。 他面上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心中却如擂鼓般跃动不知。只因为他明白,决定自己一生命运的关键时刻已经到了。 身为皇子,他对那个位置不是没有过幻想,但前有名正言顺、深孚众望的太子,后有父皇宠爱,天资卓越的弟弟,自己这个老好人,从来只能在夹缝中求得一丝生存。谁知晓,天下风云突变,曾经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位置,突然间近在咫尺了。这就是天命吧。 秦勋的笑容和煦亲切:“所谓的投闲置散,哈,实不相瞒,小王平日里也只是个闲王,一不涉足朝政,二无实权官职,实打实的闲人一个。只偶尔弄些小生意赚点儿银子罢了。” “舒王殿下的生意做得可不小。”裴翎淡然笑道。 秦勋心里一颤,定神细看对面,依然是那般云淡风轻的表情。 只是普通的客套话罢了,他竭力安慰着自己。 裴翎继续笑道:“纵然闲居在家,也听说过王爷生意财源滚滚来,日进斗金的事情。” 秦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大将军见笑了,我秦勋就是俗人一个,平日里好些吃用之物,美酒美色什么的,哈哈,哪样都需要银子啊,只好尽力赚钱了。” “醇酒美人,大丈夫当如是也。”裴翎哈哈大笑。 秦勋彻底放下心来,笑道:“大将军原来也是爽快人。若早知晓将军这般平易近人,我秦勋早就上门讨教了。实不相瞒,我此生酷爱武艺战阵,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征战沙场的名将勇士,心中早对大将军仰慕已久了。” “原来王爷也是我道中人,”裴翎笑道,两人分主宾落座,“今次冒昧将王爷请来,其实是想要请教一事。” “何事?” “王爷对当今天下大势如何看待?” 秦勋心头一紧,正戏来了! “如今天下,我大周上承天命,扫清六合,已据有天下十之八九,但北方北朔狼子野心,南边还有个南陈残党,现在叫乌理国了,不省心,急需像大将军这样的绝世名将将其一举扫平,给我大周天下除此外患。” 裴翎微微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异色。 秦勋忐忑地盯着对方,不知道自己这个答案是否能让人满意。 那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五岁初入学堂的时候。面对启蒙恩师,心中充满了忐忑和期盼。 “王爷高见,如此只是外患可除。”裴翎继续道:“那内忧如何解除?” 内忧?秦勋咬着唇,裴翎这是要求自己表态了,毕竟只拿虚幻的大饼出来是不够的。谁知道自己将来继位之后,待天下扫清,不会兔死狗烹,或者继续联合霍家等权贵,打压对方的势力呢。 “我秦勋虽然是个俗人,但也明白一件事,功必赏,过必罚,之前霍家在边关连吃败仗,折损我大周精兵强将无数,回来之后竟然只是罚俸训斥了事。唉,父皇就是这点儿不好,太心软。论理,我当儿子的不应该如此说长辈,但父皇这些年对霍家之辈一味儿的优容,养得他们越发不知天高地厚。”秦勋摇摇头,“如此岂是长久之道。” 对面的裴翎不动声色,这样的答案显然没法让他满意。 “其实霍太后这些年行事也未免太……实不相瞒,我母妃困局宫中。如今还要日日侍奉霍太后,看其眼色行事,我这做儿子的日夜难安啊。” 秦勋的母亲是霍太后宫中的女官,当年霍太后为了与郭贵妃争宠,从身边挑选了几个美貌出众的侍奉皇帝。秦勋母妃便是其中之一,承宠之后有幸生下了皇子,被册封为嫔,但因为根基浅薄,一直依赖着霍太后,谨小慎微地过日子。好在秦勋是个争气的,性格圆滑周到,不仅霍太后这边侍奉的好,连秦健那边也都相处融洽。 裴翎不动声色:“王爷一片孝心,确实让人感佩。” 秦勋话锋一转,继续道:“其实之前父皇也意识到了霍家有所不妥,最后两年,想要压制收拾霍家来着。可惜天不假年。”他咬咬牙,继续放大招,“之前三哥,也就是逆王谋反的时候,曾经指责太后娘娘毒杀父皇,此事未必捕风捉影,也许有迹可循。” 话说到这份儿上,秦勋这是赤,裸裸表明,如果有需要,他甚至可以将霍家连根拔除。 裴翎的神情终于动了,他含笑看着秦勋。“王爷有此决心,裴翎乐见。” 秦勋悄悄松了一口气。这算是顺利过关了吗?然而这一口气松到半截,突然又轻飘飘抛过来一句话。 “对内对外,王爷已有定论,那么对天下苍生,王爷认为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倒是早已在预料之中,微一沉吟,秦勋洒然一笑:“哈,我秦勋是个俗人,也是个粗人,那些个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但我觉得吧,这治天下,不外乎内圣外王四个字。对外呢,就要靠拳头,靠兵马,靠大将军这样的名将精兵。对内,应该鼓励耕种,休养生息,天下百姓经过这些年的征战劳苦,也该好好歇息了。” “王爷有此仁厚之心,是天下苍生之福。” …… 画舫水顺漂流,在和风细雨中缓缓经过东岸。 东岸边上的凉亭里,那对风华出众的少年情侣还在热切地交谈着。 裴翎的目光望过去,眼中隐约浮起一丝笑意。 在客房内侃侃而谈的秦勋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此时画舫与凉亭已经隔得极近了,他一眼便认出亭中两人是谁。顿时皱起眉头,自己这个九弟怎么也跑来这里了,还有对面霍幼绢这个贱婢。上次将自己敲晕过去,可恨她将来是自己的弟媳,不能干什么了。 不过也无所谓,想当年郭贵妃也是父皇的弟媳妇呢,不也一样乖乖入宫当了宠妃。若将来自己能登大位,一定不能放过这个小贱人。 只是……他目光落在裴翎的眼神上。难不成他同时对九弟也有兴趣? 心中一阵烦躁,霍家有秦聪刚出生的儿子在手中,还有秦泽这个原本就属于他们一系的皇子当备胎。裴翎只能从自己和秦诺之中二选一了。 自己年龄居长,资质也不差,怎么看都应该是选择自己才对。 难道……他是感觉,一个呆傻的傀儡,更容易控制? 一瞬间秦勋的脑海中闪过的无数个念头,但口中殷勤的话语一直不停,还提起茶壶为裴翎续了一杯茶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约谈 画舫从眼前飘过,秦诺恍然不觉, 他还在和霍幼绢谈话。 “所以王爷这些天才会如此帮助辟东营?”霍幼绢问道。 “既然已经允诺了, 自然就该做到。”秦诺点点头。私藏兵器一案能这么快水落石出,蒙洛功不可没, 而他提出的要求,是秦诺帮助辟东营渡过难关。 因为依附秦健这个逆王谋反,辟东营被列入了朝廷的黑名单。不过营中并不全是秦健的死党,其中一位副统领就比较聪明,在见势不妙之后,迅速改变了立场, 亲自前往丞相府中求见告密,并且随后约束手下, 没有参与叛乱,去驰援秦健。 这一举动总算让辟东营不至于彻底从京城五卫中消失。但也不可能挽回朝廷大幅度削弱辟东营的决心。参与叛乱的军士都被斩杀或者流放,剩余的中间派被打散,或者发配往别的军队,或者派去边关加入陷阵营这种敢死队。辟东营从八万精兵一举被压缩到不足两万人, 并且中层以上的军官几乎全部更换。 被调离辟东营的士兵通常很难找到好去处, 他们虽然没有公然参加叛乱,但郭家在辟东营经营良久,身为叛贼余党,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当然, 蒙洛也清楚, 秦诺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拯救整个辟东营, 所以他只要求秦诺尽力而为。 按照大周皇室惯例,宗室亲王是不外封的,但在京郊也会有广阔的封地庄园,并且有三千的私兵名额。 如今朝野上下尚武之风浓厚,实际操作中,很多王爷的私兵远不止三千,更别说像秦健这种野心勃勃之人了。 秦诺所能做的,便是趁着王府亲兵扩张的功夫,将辟东营的一支兵马调入自己麾下,同时向神策营的几位打了个声招呼,对辟东营划拨来的兵马妥善安置。 “王爷不怕此举引来非议吗?毕竟辟东营是叛贼余党。” “非议又如何,我之前明哲保身,还不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秦诺耸耸肩。他是看明白了,就算自己退避隐居,这世道也不容他,如此反而不如积极进取,至少要弄到自保的力量。 被秦诺的说法逗得直笑,霍幼绢笑完之后又皱眉问道:“辟东营多骄兵悍将,王爷只怕难以约束。” “先让蒙洛带着,中途接手,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多么忠心耿耿,只希望看在本王按时发军饷的份儿上,干好该干的活儿。”秦诺耸耸肩。 他事后仔细调查过,之前在温泉行宫里劫掠杀戮的,都是秦健的私兵,辟东营作为禁军五卫之一,大周顶级的精兵,军纪还算森严,总算不至于在大事未成之前,露出这种地痞流氓的嘴脸来。 霍幼绢笑道:“他们若是聪明,应该能意识到,除了依附王爷,根本无路可走。” “只是这个蒙洛,王爷真要保下他的性命吗?此人曾经公开杀戮宗室,性情桀骜,非安分之人。” 秦诺摸了摸鼻子:“这事儿我也纳闷呢。”其实他对保下蒙洛性命这件事,并不抱太大希望,虽然按照自己的承诺,尽力周旋,替他在天牢里销了户,报了身亡,又更换了名字,但瞒不过有心人的。 从内廷到兵部,几方势力却都选择了视而不见。也许蒙洛只是个小人物,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只要自己面上做得好看,都懒得追究了。当然,更可能是他们压根儿没工夫关心这点儿小事,如今朝野上下的目光都在秦聪的身体状况上。 风景如画,美眷如花,两人之间谈论的却不是风花雪月,满口都是朝中大事。 “不谈这些扫兴的事儿了,今天好不容易能出门见一面,我有带礼物送你。”秦诺转过话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盒。 在霍幼绢满含期待的目光中打开。 两人之间常有来往,秦诺经常弄些新奇古怪的小东西当做礼物送给霍幼绢,有时候是一件亲自设计的精巧首饰,有时候是实验室里新制作的香料,有时候是王府特制的新奇点心。而这一次,是几副画。 霍幼绢真的惊讶了,她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早发现秦诺并非传说中的呆笨之人,但是不学无术是真的。在她看来,应该是秦诺少年时候宫中生存不易,为了明哲保身,故意装作呆笨的模样,也因此没法好好学习课业,很是遗憾。 但眼前这幅画是怎么回事儿? 笔触并不是如今流行的工笔描摹,只是简单的黑色线条勾勒,却意外生动可爱。图画中是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孩,只有巴掌大小,胖嘟嘟的模样。 第一幅是女孩捧着书卷,坐在窗前,第二幅是走在树林中折花,人面桃花相映成辉,第三幅是桌前吃点心,点心可爱,人更可爱。 从头发衣裙上,霍幼绢一眼认出是自己。画的都是两个人几次见面时候的场景。 “此种风格的画作,幼绢竟然从未见过。”霍幼绢爱不释手,满脸惊叹。 “喜欢吗?”秦诺得意洋洋地问道。眼前的四幅画是用了后世卡通画的风格,当然超出这个时代人的想象。秦诺前世业余爱好就是画画,也算琴棋书画勉强沾边了。 “喜欢,很好看,虽然跟大家之作不同,但是真的特别有趣,幼绢无法形容。”霍幼绢爱惜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总算抬起头来,好奇道,“王爷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画作,师从何人?当世名家,幼绢竟然未曾听过有这种风格的。” “本王之才,天授之。”秦诺得意地自吹了一句。 霍幼绢瞪了他一眼,又仔细看画中细节,越看越是欢喜,能描摹地如此细致,那人对自己,必定是深情一片,更是感动地无以复加。 看了片刻,她又注意到图画的笔触,似乎是用粗疏的颜料画成,却意外鲜明。 她伸手抚摸辨认,问道:“这不是用普通的画笔,难道是用炭笔所描绘的?” 真是聪明。秦诺爽快地点点头,“是我之前吩咐工匠制作的炭笔,用木材为料,中间包以炭芯。” “木炭易碎,且不易着色。如何能让色泽如此浓厚?” “其中加入了石墨等物,打成粉末,按照一定比例混合搅拌,然后用铁管按压成细细的芯儿,之后外面包上竹篾子,然后削圆”秦诺简单介绍着简易版铅笔的制作经过。 来到这个时代,秦诺一大头疼的就是毛笔的使用,自己一手字歪歪扭扭跟蚯蚓似得,当然原主也是差不多水平。 所以他专门让木匠仿照着前世的铅笔,制作了这种古代版本的。也是经过多次试验,才掌握了精准的配比。虽然手工制品,终究不如后世机床制造的工业产品完美好用,但日常书写绘画已经足够了。至少画卡通画是没问题了。 当权贵就是这么爽!一个念头就可以指挥着几百人为你团团转。 早就预料到霍幼绢会有兴趣,所以秦诺这次随身带了几支。一边说着取了出来。 霍幼绢接过,仔细看了半响,突然说道:“此物可以大行!” 秦诺却不以为然。“造价太昂贵,难以普及。” 铅笔在后世价格低廉,是因为大批量的生产,任何东西,如果需要手工制作,那么耗费的人力物力折算成成本,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霍幼绢立刻道:“刚才王爷所说,此物最耗费人力者,乃是其外围的竹篾套,倘若将这一点改良,其外围是可重复使用的木套,应该能大幅度降低成本。” 秦诺惊讶,想不到眼前女子,从铅笔都就能联想到自动笔的概念了。不简单! 想起小学时候使用的能够更换笔芯的自动铅笔,秦诺感慨万分。 “甚至连竹篾套也用不起的,可以直接以棉布重重包裹,将来贫寒学子也能使用了。”一边说着,霍幼绢眼中范起亮光。 秦诺委婉地提醒道:“就算将笔的成本降至最低,这种笔也需要白纸上写才能字迹清楚。” 霍幼绢顿时泄气了,差点儿忘了这个。铅笔比起普通的毛笔来说,是易于携带,书写方便,成本低廉,但是其笔迹也较为浅淡模糊,所以必须得是极白的纸张上写才好。 这个时代的造纸工业已经颇为发达了,但大都是泛黄的粗纸。纯净的白纸,依然价格不菲,普通学子日常练习绝对用不起。而毛笔因为着色浓重,就算在粗糙的纸张上依然字迹清楚,所以才大行其道。 想要让高质量的白纸降低价格,纸张的漂白工艺必须大规模流程化生产。这就需要多项科技才能完成。所以生产力的推进,不是一蹴而就的,必须方方面面提升。 虽然无法如想象中普及,但是霍幼绢还是兴致勃勃地将几支铅笔带了回去。 天色不早,两人依依惜别。 目送着霍幼绢远去,秦诺也缓步下了台阶。 屏退了侍从,他一个人走在林间。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沉暗,不知从哪里飘来了片片阴云,遮蔽了天幕。 丝丝细雨飘零而下,打在树叶上簌簌作响。站在太液湖边上,遥望着细雨朦胧的湖面,心情却是一片晴朗。 来到这个时代转眼已经一年了。 秦诺确实感觉自己很幸运,在这个时代,还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志趣相投的未婚妻。 正想得入神,身后的方源低声喝道:“谁?” 秦诺转过身去,林间小道里,一个灰色衣衫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公子勿惊。是我家主人,想请公子前去一会。” 来人一边说着,挑高了斗笠,露出一张俊逸深刻的容颜,灰蓝色的眼睛湛然有神。 是上次那个叫蓝耳的车夫,他应该是裴翎的近身侍卫吧。 裴翎要见自己? 秦诺略一犹豫,点头道:“带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良配 跟着蓝耳沿着曲折的小道向前,不多时到了一艘湖畔的画舫上。 曹琦也在, 见到秦诺, 拱手为礼, 笑道:“王爷, 久见了。” 秦诺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大将军想要见我?” “主公确实有要事与王爷相商。”引着秦诺往正厅走去,曹琦嘴上恭敬有礼,但对裴翎为何找他, 却丝毫不漏口风。 到了门口,曹琦停下脚步,笑道:“方侍卫不妨在外厅略作休息。” 秦诺冲着方源点点头, 让他跟着蓝耳退下去。自己跟裴翎的关系还不算差, 应该安全无忧。 推开房门,果然见到裴大将军坐在桌前。他正在沏茶, 一身天水碧的外衫, 边角点缀着竹叶纹饰,温雅清华, 气度无双。与其说是武将,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贵公子。 见秦诺进来, 他起身相迎。秦诺想了想,躬身一礼。 虽然两人都是一品的爵位,但裴翎上次对自己也算有救命之恩。 裴翎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像是嘲讽, 又像是玩味儿, 他略往旁边退了一步,淡然道:“淳王爷不必客气,你贵为一品亲王,裴翎如今投闲置散,实在受不得此礼。” 门边陪客的曹琦眼睛眨了眨,看向主公,又看了看秦诺。 一模一样的开场白哦。 秦诺简单一礼,站起身来,笑道:“非是为尊卑,只是感激上次裴大将军救了舍妹。” 裴翎盯着秦诺,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然后说:“足见我与王爷之间颇有缘分。” 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秦诺顿时明白,眼前之人已经知道了,那天晚上根本不是秦芷,是自己假扮的。 其实想想也对,只要简单打听一下,就知道,十三公主根本没有离开皇宫。所以那一晚是谁,不言而喻。 秦诺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 曹琦在旁边大惑不解地看着两个人。 从他的表情,秦诺读出,这个家伙是完全不知道的,那一晚是自己改扮女装这件事儿。 还好,裴大将军至少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 秦诺稍稍放下心来,径直问道:“不知大将军今次找我前来,是为何事?” “是有些事情想要与王爷商议。”裴翎一边说着,引着秦诺在桌前坐下。 “不知王爷对如今天下大势如何看待?” 第一个就是如此王霸之气四溢的问题,秦诺凑到嘴边的茶水险些喷出来。天下大势,半年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向他询问这个问题。 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定格成一句话,裴翎这是在挑选将来的支持对象吗?宫中秦健的身体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他竟然会考虑自己?以他的立场,只怕秦勋是更合适的选择吧,毕竟年龄居长,符合无嫡立长的规矩。 自己是因为之前与他几次接触,引起兴趣了吗?若是被选中,真的会有机会问鼎那个位置吗?与裴翎联合,也等同于将自己完全绑到了裴翎这架马车上。 一瞬间,秦诺的内心闪过的无数个念头。 “天下大势嘛,本王感觉,经过上百年的战乱割据混战,如今到了统一的时代。”秦诺想了想,开口道,“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对天下苍生,对黎民百姓都是一件好事。” 最终选择用这个模糊的答案来应付,实际上秦诺对朝政茫然无知,也说不出什么高屋建瓴的话语来。而眼前这个人掌握着顶级的权柄和成熟的情报网,对天下任何势头,都比自己更高瞻远瞩。 统一的时代,大一统的王朝,很新奇的词汇,却又意外贴切。 裴翎挑了挑眉梢,“想不到殿下平日里淡泊名利,却对苍生如此关注。如今南陈势弱,北朔退避,依殿下见,这大一统的时代应该是不远了吧。” “我所说的只是一个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真正达成目标在什么时候,也许是今上在位的时候,也许是下一任天子,但统一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秦诺笑了笑,有一句话没说,也许是在你裴家的手上呢。 纯黑色的调羹搅拌着茶叶,纤长的手指如同汉白玉雕琢而成,谁能知道,这双手蕴含着无限的力量,不仅是绝顶高手的武力,更执掌天下最精锐兵马的权柄。 裴翎将调好的茶叶倒入滚水,“王爷也对茶道有兴趣吗?” 秦诺一怔,眼前之人明明没有抬头,竟然注意到自己一直盯着他的手。 他反应快捷,笑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刚才将军所言的天下大势,便如同将军这一杯茶,只待时机成熟,自然水到渠成,茶香四溢。若火候未到,再着急也没用。” 裴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恕裴某冒昧,再问一句,若王爷有一日主政一国,将要如何治理天下,顺应这天命。” 这句话简直是太过直白了,好歹遮掩一下,用个主政一方什么的啊。好吧,这个国,也可以解释为封国。 略一思忖,秦诺说道:“治理天下,不外乎让耕者有其田,商业有其道,兵者有军饷,劳动者有收获罢了。四海之内,各安其职,自然天下升平,欣欣尚荣。” 裴翎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少年,似乎总有让他意外的地方。 “那敢问王爷一句,如何才能耕者有其田,商业行其道,兵者有军饷,劳动者有收获?” 秦诺真觉得头疼了,好像又回到了上学时候,被班主任提溜起来逼着背课文写读书笔记的日子。 他顿了顿,说道:“耕者有其田,不外乎是保证百姓家的田产,抑制土地兼并,以免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促进商业发展,需要更加畅通的道路和水运,继续开凿运河,肃清山匪水贼,减少关卡。只要商贸流通,百姓富足,自然朝廷有钱了,有了银子,便不会拖延克扣军饷粮草” 裴翎惊讶,所谓耕者有其田,他还以为对方会说降低赋税,轻薄徭役呢。 对裴翎的疑惑,秦诺解释道:“如今的赋税,并不苛刻,所重者,乃是田产大量集中在少数人手中。所以剩余者只能被迫承担更加巨量的税额。” 大周对百姓的赋税还算平和,将天下的田产分成五等,按照等级缴纳赋税,再加上各种徭役和杂税,以及损耗,大概是百姓日常收入的两到三成吧。但随着可征税的土地和户数逐渐减少,景耀年间加了一次税,如今大概是三到四成,百姓虽然疲惫,但还能活。 大量的田产聚集在权贵手中,而且权贵和有功名者都是不交税的,这样朝廷征收不上赋税,只会上剩余的自由民负担越来越重。而不堪重负,那么只剩下破产这一条路了。干脆将田产卖给权贵,然后自身也投效为奴。 历朝历代,由盛转衰,其实都是一个土地兼并,资源集中的历史。王朝初期,土地在平民百姓手中,大家按时缴税,剩余的吃饭。到王朝末期,资源和土地都集中在权贵手中,百姓吃不上饭,只能揭竿而起。 秦诺摸了摸鼻子,好像皇室就是最大的土地兼并者,自己还真没资格说这种话。 不过对面的裴翎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世人尽皆重农抑商,听王爷话中意思,仿佛更看重行商之道?” “农为国之本,但商为国之脉。” 经过后世的教育,秦诺至少知道商业的重要性,一个商品经济发达的社会,才能真正让国家富裕,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 裴翎继续泡茶。谈话也在继续着。 对谈之中,秦诺不得不承认,裴翎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也是个很好的引导者。有些话,他并没有想要说出,但是在对方的诱导下,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 很多对这个时代来说并不融洽的观念,对方似乎也接受良好,至少是在思考其合理性。而不是像古板夫子一样,立时斥之为歪理邪说,全盘否定。 他不仅是一个名将,更是一个聪慧而理智的人。 第二杯茶水续上,秦诺接过推到自己眼前的杯子。 微微烫口的水落进口中,他不懂得品茶,但也能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在舌尖上弥漫。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突然对面裴翎又抛过来一句话。 “裴某家中有一女,待字闺中,尚未婚配,与王爷年龄相合,志趣相投,正是良配” 这一次秦诺没有忍住,直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对面的裴翎随手拿起旁边的折扇打开,行云流水般扇面轻扫,水雾就全数收下。然后折扇合上,放到一边。 全程举动轻松惬意,宛如刚才调制茶水一般优雅自在。 “对不起,茶水有点儿烫。”秦诺一脸正经地压下了满心尴尬,竭力让自己不要去看那搁在旁边正在渗水的折扇。 只有后面陪客的曹琦在心底悲鸣了一声,我的扇子啊,那可是白大家的孤品啊! 裴翎笑着说了一句:“是裴某心急了。” 心急的是茶水,还是婚事。秦诺不敢问,也不想问。 清了清嗓子,他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其实我已经定亲了。” “可有婚书下聘?” “呃,并无。”秦诺迟疑道。他和霍幼绢的婚事,虽然碍于孝期,并未进入流程,但双方情投意合,京城贵族圈子应该人尽皆知了。以裴翎的消息灵通程度,不可能不知道。 “霍氏女虽然血脉尊贵,但其先许婚德王又反悔,枉顾先帝旨意,更引动朝政波动,叛乱兵燹。非是可母仪天下之人。”裴翎冷静地指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弱势 话说到这份儿上, 连母仪天下都用上了! 原来裴翎真看上自己了!秦诺有些恍惚,又有些震撼。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候选人之一,但是能提出以女儿相许, 这是不再有别的选择的意思吧? 内心隐约有一丝窃喜, 不管怎么样, 能被这个人看重和欣赏,都是一种荣耀。 可惜,这样的选择,他实在不能要。 遇到霍幼绢, 是他自觉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以来, 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在这个封闭落后的朝代, 能找到一个真正志趣相投,言语可爱的妹子, 而且与自己两情相悦,几率低得近乎中彩票。就算是在自由恋爱的现代社会这个概率都不高呢。 他不打算放弃这份幸运,哪怕是用那个位置来交换也不行。 “实不相瞒, 小王对霍姑娘真情一片,此生非卿不娶。”秦诺正色说道。 “妃位相许, 霍家想必也不会苛求太多。”裴翎淡然说着。 秦诺话语一窒,他能明白这个时代的人还处在三妻四妾的氛围中, 裴翎也不例外,但是他将爱女当做什么了?如果他消息没错, 裴大将军好像就只有那一个女儿吧。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爱女所嫁非人, 将来寥落深宫? 而且裴翎自己是重情之人, 如果记得没错,他原配夫人是在边疆时候娶的,据说出身非常低微,之后很快病逝,只留下一女。这些年里,随着他步步高升,很多高门贵阀想要与其联姻,但是他全部推拒了。身为这个时代的人,功成名就之后,竟然对子嗣都没有太大的执着,简直是奇葩了。这也是秦诺欣赏裴翎的一个地方,如今却要来劝自己开后宫吗? 秦诺皱眉,“小王并非慕色之人,既然已经与霍姑娘约定今生,便不可轻易辜负,所以只能辜负大将军的好意了。” 裴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王爷果然心性淳厚。” 话已至此,也没有什么继续说的了。秦诺起身,准备告辞。 裴翎也跟站起身来,笑道:“说起来,王爷之前因为船只被人利用,险些被诬陷为私藏兵器,意图作乱之人吧?” 私藏兵器案吗,裴翎怎么突然会提起此事? 在秦诺诧异的目光中,裴翎继续说道, “王爷这些日子与七王爷交好,数月之前所收拢的商铺船队,应该都是七王爷帮忙介绍所购买的吧。” “其实逆王当初与舒王爷交好,舒王爷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为人心细多智,对其所藏财物多有了解。在其事败之后,舒王更是抢先兵部一步,将逆王数处秘库内的金珠兵器一扫而空。金珠可以留着自己慢慢花,而兵器等物干系重大,所以舒王决心运送出京城,择地隐藏或者交易。” “但保险起见,舒王爷并未用自己的船,选择了王爷你的船替他效劳。” “只能说,他实在过分贪婪,也过分大胆了!此事被霍家知晓,透漏给了远在京郊的燕王知晓。燕王便布了一个局。于是便有了之后的商船相撞,兵器泄露。而王爷被刑部官员上门逼问。” 裴翎没有任何修饰,只是简简单单,原原本本,讲一件阴谋的幕后真相从头到尾,说了出来。带给秦诺的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以为自己已经破解了私藏兵器案的真相,狠狠打了个秦泽一个耳光,没想到自己所以为的,只是冰山一角。 他丝毫没有怀疑裴翎的话语真假,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欺骗自己。 按照裴翎的消息,真正栽赃陷害他的人是秦勋。当然,他未必是想要弄死自己,只是把自己这个傻弟弟当冤大头用而已。而秦泽就更狠了。顺着秦勋的布局,先将锅扣在自己身上,等着事情闹大了,再揭发秦勋的真面目。到时候自己必然对他感激涕零,同时将秦勋恨之入骨。 原本他就纳闷,自己在诸王中一向闲散,什么阴谋诡计,怎么先急哄哄冲着自己来了? 原来事情从头到尾就不是冲着他来的,在其中,他只是充当了秦勋和秦泽角力的中间棋子。 对秦勋,自己是背锅侠。对秦泽,若是自己获罪更好,秦勋逃不过一个谋害兄弟的罪名,只要不死,事后肯定给秦勋多添一个仇人。 而之前自己心急如焚,霍东来却云淡风轻地安慰自己不必着急,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看着危险重重,实际上并无大碍 只可惜他们都没有料到,原本好好的布局,却因为自己这个炮灰不听话,搅动破局了。 “王爷是聪明人,其他的事情不必裴某多言。”裴翎一直将秦诺送到了门口,意味深长地笑道,“今日的谈话,王爷可多想想,希望日后还有机会与王爷泛舟湖上,共商国事。” 秦诺心事重重地下了船。 看着画舫重新改道,在湖面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一片茫茫雨雾之中。 裴翎选择在最后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不外乎让他看清楚自身的弱势。 他是一个没有母族可以依仗,也没有自己势力的闲散王爷。在即将到来的宫廷巨变中,几乎等同于一个瞎子聋子! 唯有依赖他,才能在这混乱的局势中杀出一条光明道来! 船上,裴翎继续端坐客房内品茶。不多时,蓝耳上前禀报:“淳王已经远离,那人远远跟着淳王一小段,确认身份,就离开了。” “在说什么人?”旁边曹琦大惑不解,旋即反应过来:“不会是舒王的人吧?” 裴翎点点头,伸了个懒腰,笑道:“舒王果然为人缜密。” 舒王秦勋在离开之后,生怕裴翎再继续见别人,竟然还留下人盯着船只。而自己主君更让人纳闷了,发现了船只被人盯梢,竟然也不清理,任其随意窥视。 曹琦眨了眨眼睛,他有些判断不出,自家主公到底中意哪一位王爷了。一开始见舒王,裴大将军表现的好像非常满意,而之后又见了淳王,甚至提起小姐的婚事,他以为肯定是淳王更让主君欣赏。 对他的疑惑,裴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怎么看?” “舒王为人圆滑周到,与霍家又有旧怨,而且其为人表面上聪慧,其实不过尔尔。”曹琦品评着秦勋。 便如眼前的派人窥伺,跟踪淳王,弄这些小手段,自以为聪明,其实蠢的可以。 “若拥立舒王为帝,将来必不会耽误主公的大事。”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其实好操纵地很。说道热切处,曹琦伸手拿起桌上的折扇,却沾了一手湿哒哒。 想起这是谁的口水,曹琦动作一僵,面颊抽搐。一边哀怨地瞪了一眼主公。 裴翎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至于淳王嘛?恰好相反,外表呆笨,实则天性聪慧,年纪幼小就懂得在宫中装傻,明哲保身,而他对天下之事的见解”说道关键处,曹琦反复斟酌,竟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 刚才两人的对谈,曹琦全程敬陪末座,所以从头听到尾。秦诺的一些言论,很多都发人深省,让他有拨云见日之感,但偏偏隔靴搔痒,又让人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这便是生在后世信息时代的好处,对任何历史规律,早有马x思等诸多先贤大能帮你总结好了,填鸭式给你灌进去,不想学也得学! “很有趣是吧?”裴翎笑了起来。 甚至忍不住让人期待,在这种有趣的想法中,这个大周朝会变成什么模样来? 曹琦点点头,认同了主公的这个形容词。又说道:“很难相信,一个生长在深宫,孤立无援的皇子,能有这样深远的见识。这些年宫中真的无人教导吗?” “已经派人彻查过,确实这些年无人接近。” “这么说来,主公是打算用淳王爷了?” “不必着急,按照内宫消息,皇上还能支撑一段时日,这京城风云突变,谁知道那一条幼蛟会披荆斩棘,化身真龙呢。” 说话之间,裴翎走出客房,站在船舷之上。朦胧细雨洋洋洒洒,沾湿了乌黑的发丝和淡青的衣衫,更显得整个人清华无双,卓尔不群。 他将手中端着的茶杯一扫,内中澄澈的茶水洒落到遥远的湖面上,泛点涟漪。 曹琦跟着走出来。 “舒王过贪,而淳王过柔。确实让人难以抉择,其实若非十殿下与霍家纠葛太深,倒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人选。”曹琦又道。论资质才华,论心性手腕,燕王比这两人更胜一筹。 提起这件事,又让裴翎感觉一阵头疼。“之前的刺杀事件确实查明了,是燕王授意?” “千真万确。”曹琦回禀道,之前他一直在查询小树林里刺杀裴翎,却让秦诺挡灾的那次事件的幕后之人,本以为多半是仇怨深重的几个老对手,没想到却是远在皇陵的燕王的手笔。查明这个结果,他也大吃一惊。 裴翎按住额头,他实在纳闷,自己跟燕王秦泽应该毫无瓜葛才对,为何如此深仇大恨的模样。 “也许是急着向霍家表忠心也未可知。”曹琦猜测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意外来客 站在岸边, 眼看着水上细雨朦胧,在平静的水面上画出一圈圈波纹。 随着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湖面上的众多画舫渐渐散去。站在凉亭中,秦诺凭栏而立, 感受着微风细雨。 眼前乱局, 便如同一重重迷雾,让人看不透,摸不着。 便是江山为聘,他也不能辜负霍幼绢,做负心之人。 正想得入神, 李丸急急来报,有贵客上门,已经在自家王府里等候良久了。 什么时候自己的生意也变得这么好了?贵客轮番上门。 骑着马匆匆返回王府,将缰绳甩给旁边的侍从,秦诺快步走进正厅。 看着坐在那里安静品茶的少年, 他只觉一阵恍惚, 两人明明不久之前还见过面,此时再见,竟然好像隔了许久一般。 秦泽依然是俊美贵气的模样,只是比往日多了两分沉静。便是这两分沉静, 让眼前人原本故作少年老成的气度, 变成了一种真正的成熟。 那是一种经历过风雨淬炼的树苗, 终于长成为参天大树的成熟感。 见到秦诺进来, 他起身, 含笑招呼道:“九哥。” 明明已经枯坐等待了一个下午,少年脸上没有丝毫不耐。他冲着秦诺躬身行礼。 看着深深弯下的腰肢。秦诺有些愣神。两个人相处这么久,秦泽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如此恭敬过,更别说刚才那一声温和之极的九哥。以前让他叫一声,都要自己百般纠缠呢。 心中感慨,秦诺含笑扶着他的手:“十弟,难得你今日上门,怎么如此客气起来?这般大礼,我可承受不起。” “九哥又笑话我了。”秦泽顺势起身,拉住秦诺的手,“弟弟我今次上门,是负荆请罪的。” “罪从何来?哥哥我倒是不明白了。”秦诺睁大了眼睛。封王之后,自己的演技好像也提高了不少。 “九哥就别打趣弟弟我了,今次上门,我是诚心诚意请罪来着。”秦泽苦笑,“之前林嘉诬陷哥哥一事,是他思虑不周,实在罪该万死。还请哥哥原谅。” “弟弟今次上门,一是为了他请罪,二是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将这件事情与九哥解释清楚。” “其实事情还是要从七哥他那边讲起。” 秦诺心神微动,面上还是一片惊讶,“怎么事情又牵扯到七哥了。” 秦泽笑道:“其实林嘉他一开始就不认为此案与九哥你有关,唉,天下有谁会笨到用刚买来几天的新船来贩运兵器这种违禁品的?” “只是此案扑朔迷离,尤其幕后之人敢借助九哥你堂堂亲王的船只动手脚,必定是朝中重臣或者掌权势力。所以林嘉设了一个局,故意假装自己失踪灭口,表面上罪名是要栽到九哥你头上了,实则是逼幕后之人尽快浮上水面。林嘉也知晓,此计大大对不起九哥你。唉,若要我知晓,必不能同意他行此阴险计划。” “哪里知道,九哥你雷厉风行,尚未等幕后之人按耐不住,你就已经将林嘉给找了出来” 秦泽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完美的愧疚和遗憾。 “让九哥误会是弟弟我暗中指使了此事,弟弟真是无法忍受。身在皇陵别庄,消息闭塞,生活孤单,但唯有这件事情是万万不能忍的,若九哥因此而误会我,弟弟真是万死难辞。” 若是头一次听到这复杂的□□,秦诺必定是懵逼的,但已经从裴翎那里知晓了事情的真相,秦诺如今的反应便平淡多了。满脸疑惑地问道:“可是刚才你又提起七哥,此事与七哥又有何关系?” 秦泽叹了一口气:“九哥你是如何断定林嘉的幕后之人是我的?” 秦诺话语一顿。 不等他回答,秦泽继续道:“是七哥之前跟你告状,说林嘉是我的门人吧?可能还会提起我的外公,如今转任了刑部尚书。说什么刑部是我秦泽的天下之类的?” “呃”秦诺没有答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秦泽答案。 秦泽苦笑一声:“由此我便能够肯定,此番兵器走私一案,真正的元凶便是我们的七哥。否则,何至于如此污蔑弟弟我?” “况且之前九哥你名下的商铺和船只,应该都是七哥他介绍牵线购买的吧?想要从中动手脚简直太简单了。” “这”秦诺脸上流露出慌乱而难以置信的表情,“七哥与我向来亲厚,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来害我。” 秦泽冷笑一声:“九哥你心性温和纯正,哪里知晓七哥的冷酷之处。我也是这些日子在皇陵别庄中住得久了,一个人的日子里多想多思,才慢慢发现,兄弟之中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七哥他性情贪婪,什么银子都敢赚,他之前就跟三哥交好,这批兵器等物多半是之前三哥留下的,被他抢先一步偷偷弄上了手。自己运送怕留下痕迹,便托了你的船只行事。” “九哥,以前对你多有不敬,都是弟弟以前年纪小,不懂事。”一边说和,秦泽再一次弯下腰,深深地赔礼道,“只希望九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弟弟我。无论是以前,还是这一次的失误。” 秦诺无奈地上前,再一次扶起他。戏都演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十弟,你今日说的关于七哥的消息实在太复杂,我得细细查证才能相信。至于咱们小时候的事儿,兄弟们之间开玩笑来着,何必再提少年时候的荒唐事儿呢。” 秦泽笑起来:“多谢九哥了,我本来还想着,若你生气,便打我两下也没关系,以前九哥你的拳头,我还记得清楚呢。” “哈,十弟,你真的变了很多呢。”秦诺实在忍不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谁能不变呢?”一句话似乎触到了内心,秦泽脸上浮现的是满满的苦涩,“从母妃身亡之后,我真真切切看透了人间冷暖,以前总在父皇和母妃的庇佑之下,总觉得自己天纵之才,无可匹敌,可转眼之间”最终,秦泽没有说下去,他抬头看着秦诺。 “还有母妃身亡,我枉为人子,却不能为之报仇雪耻。” 秦诺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他满脸惊讶,问道:“贤妃娘娘?不是” “九哥你也认为母妃是殉葬而死吗?”秦泽摇摇头,眼圈泛红,“母妃是被人杀害的,绝不是投湖自尽。霍家不过想要粉饰太平,将事情定性为自尽殉葬罢了。” “那”秦诺满脸震惊。 “当初父皇驾崩的当晚,母妃前往正殿求见霍皇后,在廊道中凑巧遇到入宫的大将军裴翎,结果不知何故,发生争执,被裴翎身边亲卫失手误杀。” “裴翎?”秦诺满心震惊,这会儿他是真感觉自己脑容量不够用了。 “之后裴翎匆匆离宫,只怕也是因为此事,反而叫他逃过一劫。”秦泽叹息了一声。“此事极为隐秘,霍家连我也想瞒着。我暗中追查多日,才找到蛛丝马迹。” “如今裴翎权势滔天,我纵然身为皇子,也无可奈何,然而有朝一日,终究要为母妃报仇雪恨。”秦泽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还有压抑着的疯狂恨意。 最终,一切都被愧疚和苦涩掩盖,他望着秦诺,真心实意地说道,“所以我深感歉疚,以前陈妃娘娘走得早,我却完全不体谅你的难处,总是欺负你。九哥,确实是我做错了。” “十弟!”秦诺深深为之动容,他头一次主动握住秦泽的手。 幽暗的烛光映照着两个高挑俊逸的身影,曾经少年时候针锋相对的兄弟,如今终于“尽释前嫌”。 将秦泽一路送到王府门外,两人依依惜别。 秦泽还要趁夜赶回皇陵。看守皇陵是个重要的活儿,没有诏书是不能擅自返回京城的,所以秦泽此行秘密前来,只带了三四个随从,轻骑快马。 告别之后,一行人马迅速没入夜色深处。 要不要派人偷偷跟上去,将这小子宰了呢?目送着秦泽的身影消失在王府前的街道尽头,秦诺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最后兄弟尽释前嫌的时刻,秦诺心中只觉毛骨悚然。 如果秦泽的这番剖白歉疚是虚情假意,那么他的演技绝对已经炉火纯青了,让他不由得恐惧。 而如果这份歉疚是真的,那么,只能说明他对葛贤妃的孺慕之情无比赤诚,那么,作为真正的杀母仇人,自己更加危险了! 今天晚上的会面,秦诺肯定了两件事。 第一,到现在为止,秦泽还不知道葛贤妃身亡的真相。 一切都是霍家安排的!他们要利用秦泽,给裴翎多添一个仇人。包括之后杀掉有可能目睹一切的绿荷! 第二,他决不能让秦泽登上皇位! 现在不知道真相,是因为秦泽能动用的资源有限,无法彻查。一旦他登上皇位,必定能找到蛛丝马迹,而到时候自己根本无法反抗。所以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决不能让秦泽上位! 如果秦泽远离那个位置,登基的人是秦勋的话 真想得入神,方源返回了。 刚才离开画舫的时候,方源注意到有人鬼鬼祟祟跟在他们后面查探,秦诺便派他跟上对方,查探跟脚。 “王爷,属下跟随那人,一直抵达宝华坊最东头的舒王府,才停了下来。应该是舒王爷安排的人无误。” 是秦勋自己与裴翎见面,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了! 呵呵,这帮不省心的兄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金项圈 自从王府密谈之后, 秦诺和秦泽的关系迅速好转。秦泽尤其殷勤, 连续数次派人上门慰问走动,次次带着珍贵的礼物。还谈起经营的商道,提出想要一起做生意。 秦诺心知肚明, 秦泽是做给谁看的。 而更让他佩服的是秦勋的反应。对两人的热切交往仿佛浑然不觉, 见了面还是亲亲热热地打着招呼。让秦诺都忍不住怀疑, 自己这个七哥是真无辜的。 便如现在,两人正并肩走在皇宫的廊道上。 秦勋笑道:“九弟,好些日子不见,哥哥想拜托你一件事儿。” “何事?七哥尽管吩咐。” “就是十弟啊, 也不知道咋地了,十弟这些日子对我整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尽是看我不惯。你说咱们兄弟之间, 哪有隔夜的仇啊?这些日子九弟你跟十弟走得近, 待会儿见了面,帮我说合两句。” 如今他们入宫是为了参加秦聪唯一小皇子的百日宴。宴会设在慈宁宫, 霍太后对这个唯一的小孙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百日宴也邀请了众位宗室入宫庆贺。连远在皇陵的秦泽也叫了回来。 “这十弟怎么又跟七哥你不对付了。”秦诺继续装糊涂。 “我也纳闷啊,哥哥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整日里没别的爱好, 只喜欢醇酒美人, 享受安乐, 哪知道十弟哪根筋儿不对, 冲着我横眉冷对的。” 秦勋满脸苦恼, 完美地找不出一丝破绽。如果不是从裴翎那里听说真相, 此时的秦诺, 真的会怀疑,秦泽之前在欺骗他,将罪名故意栽赃给秦勋,然后离间两人的感情。 秦诺压低了声音,“其实十弟过来找我,是说了一件事儿。”他表情犹豫不决,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将这番话说出。 秦勋目光闪烁,跟着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儿?可是找到了发财的新路子?” “是之前林嘉带着刑部官员查处我私藏兵器一案,十弟说,这事儿是七哥你在背后鼓捣的。” “什么!”秦勋一蹦三尺高,“这事儿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难不成我要跟三哥一样谋反不成?” “这个弟弟也纳闷呢。”秦诺挠了挠耳朵,“可是十弟言之凿凿,说必定是七哥你的计划。” “什么叫我的计划。九弟你可别相信他们,若真是我,那他们缠着你干什么,直接上表弹劾我就行了。” “唉,他一定是记恨我之前偷偷提醒你林嘉是他们的人这件事儿。待会儿见了面,我可得跟老十好好说道一番。” “弟弟我也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秦诺继续做憨厚状。 说话的功夫,两人抵达了慈宁宫。 宗室大都已经到了,也许是考虑到如今的宗室人少,这又是一场家宴。所以宴席并未分内外。在场的不仅有宗室王爷和王妃,还有后宫几位高品级的妃嫔以及太妃太嫔。 虽然之前狠话是甩下来了,但见了面,秦勋和秦泽还是客客气气,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态。 简单打了个招呼,秦勋的生母刘太嫔也在列,秦勋正凑过去跟亲娘说话呢。 秦诺也跟秦芷聊了几句。不外乎小皇子活泼可爱,如今宫中上下都对他爱惜地不得了云云。 因为小皇子身体健康,这些日子宫中的气氛松快了不少,人人面带笑容。 不多时,霍太后和秦聪也到了。也许是儿子的到来鼓舞了心情,秦聪脸色看着竟比上一次好多了。 后面跟着沈皇后和王贤妃。沈皇后亲自抱着小皇子,一脸爱惜的表情看着怀中的婴儿。 身后紧跟着王贤妃,她是孩子的生母,出身虽然低微,但肚子争气,随着皇子出生一路扶摇直上,从贵人晋升到四妃之一了。 她是个窈窕婉约的女子,虽然“仕途”一帆风顺,眉宇中却满是愁绪,脸色苍白憔悴,偶尔目光落在沈皇后怀中的婴儿身上,神情忐忑而不安。 虽然已经晋升四妃之一,但如今这个皇子干系重大,不可能让她亲自教养的,想必因此而忧虑吧。 霍太后将小皇子接过来,亲自抱着跟几位宗室打招呼。 众人免不了一阵吹捧,什么面相不凡,龙章凤姿,天资卓绝,聪慧绝顶天知道他们怎么从一个三四个月大小的婴儿脸上看出这么多东西的。 夹在众人中间,秦诺也看了看那个小东西。 粉嫩的小拳头挥舞着,睁开滴溜圆儿的大眼睛。也许是被周围嘈杂的声音吓到了,小东西哇哇大哭了起来。声音嘹亮,中气十足。 霍太后连忙叫过宫女将小皇子抱下去,交给奶娘喂养。 “这孩子跟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一醒来就急着要吃东西。”霍太后眉目慈和。 众人又少不得一阵吹捧。 宴席就在这样温馨融洽的氛围中开始了,觥筹交错间,霍太后又提起皇帝和几位王爷小时候的趣事。 正说得热闹,突然一个年长的宫女急匆匆跑了进来。她面色惨白,凑到霍太后身边,颤声道:“启奏太后,小皇子殿下,不好了!” 她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传入了众人耳中。 一瞬间原本喧嚣热闹的殿堂就冷寂了下来,变化之快,像是整个宫殿骤然落进了冰窖里。 霍太后勃然变色,“小皇子怎么了?” “小皇子突然呕吐不止,什么也吃不进去。”宫女颤声说着,身体抖地像是一片飘零在深冬的枯叶。 霍太后猛地站起身来,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匆匆往后殿跑去。 皇帝和皇后也紧随其后,留下满殿宗室贵人面面相觑,心头都浮起一个压不住的念头。 要是小皇子不行了,会怎么办? 在场的都是权贵,对皇帝如今的身体,已经或多或少有了了解,无数目光投注在秦勋,秦泽和秦诺身上。 若是皇帝驾崩,而小皇子又夭折。那么只能兄终弟及了,景耀帝留下的皇子,可只剩下这三位了。 秦诺心情一落千丈,对他来说,最期盼的结果,其实是小皇子平安无事,继承皇位。无论是他还是秦勋c秦泽,都老老实实继续当着王爷。 这样他不必担心任何人,而万一小皇子夭折了 珍馐美食还在流水般端上来,任何人都没有了品尝的念头。 枯坐殿中过了小半个时辰,突然霍太后身边的掌令太监急匆匆回了殿内。 请舒王c淳王c燕王c睿郡王入后殿商议要事。 掌令太监一连点了六七个名字,传达的竟然不是让众人自便散去的旨意,而是让几位王爷入后殿。伴着满心不解,秦诺众人跟着进了后殿。 小皇子从诞生就养育在慈宁宫霍太后这里。 如今后殿一片慌乱,十几个御医围在殿内,还有一群宫女太监。 众人簇拥中,霍太后坐在一侧的椅子上,面色惨白,目光凌乱。 霍太后素来注重威仪,这样慌张无措的模样,秦诺只在景耀帝驾崩的那天晚上见到过,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子。 见到几位宗室进来,霍太后终于抬起了眼皮,目光中隐有寒意。 在众人大惑不解的眼神中,霍太后冷冷扫了跪在面前的女官一眼,喝道:“说吧。” 那女官打了个哆嗦,然后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刚才小皇子被抱到后殿去,奶娘喂了一顿奶,吃饱睡足,小东西便来了精神,宫女抱住他到桌子旁玩耍。 而桌子上正好有几位宗室送来的百日宴礼物。 顺着她的话语,众人目光都落到大殿中央的桌子上。横七竖八摆着一些锦盒。 庆祝孩子百日的家宴,按照大周的风俗惯例,众人也是带着礼物的。不外乎一些金项圈平安锁之类的东西。 秦诺在出发之前,东泊也按照惯例准备了一个沉甸甸金灿灿的宝石项圈。 小皇子被这些灿烂又新奇的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在桌上玩耍了好一会儿,才被奶妈抱着离开。 本来想服侍他睡觉,哪知躺下没多久,小皇子突然身体抽搐,将原本喝下的奶都吐了出来。刚才经御医诊断,极有可能是误服了什么坚硬的小东西。 秦诺听得心里直下沉,哪怕是现代社会,也有很多婴幼儿因为大人的疏忽,吞噬了螺丝钉,纽扣电池之类的小东西而导致濒危,现代社会还能开刀手术,这个时代就不可能了。 “若要说吞了什么,只有可能是刚才在礼盒中玩耍的时候了。”女官一边说着,眼泪几乎掉了下去。 入内的宗室纷纷噤声,目光情不自禁投向桌上。 金项圈平安锁之类的东西,都带着叮叮当当的金珠铃铛等物。纵然不是他们有心,但牵扯到此时上,也难保一个失察之罪。 “此事论罪,是皇儿身边的奴婢没用,哀家刚才已经命人将那些个废物发配去慎刑司。但究竟是哪位王爷送来的礼物出了问题,也该查个清楚。”霍太后冷冷说着。 女官也不敢起身,只一路膝行至桌案前,指着角落一个赤红色的锦盒道:“方才经过奴婢几个反复查看,应该是这个金麒麟拱月的金项圈,上面的小金铃少了一个。” 赤红色的锦盒秦诺目光骤然收紧。 女官继续道:“方才奴婢对照礼单,这个项圈好像是淳王爷的礼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脱罪 一言既出, 秦诺反而冷静了下来。自从习武之后,他日渐耳聪目明,此时此刻, 能清晰地听到, 身边众人的呼气声。不用回头, 也能想象众人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秦诺有点儿想笑。 虽然这次的罪责主要在于宫女,连唯一的皇子殿下竟然也会发生这种疏忽,但牵连到的宗室罪责也不小。尤其看霍太后那近乎疯狂的冰冷眼神,想要平安脱身, 只怕没那么容易。 眼看着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秦诺缓步上前,桌上锦盒大都打开着,宝光灿烂,琳琅满目。 都是这一次诸人送来的贺礼, 秦诺将手伸到锦盒上方, 还没来得及拿起那个金麒麟项圈看一看。突然一只手横了过来。 是从刚才起就紧跟着他的两个太监,其中一人伸手拦下, 一边恭谨地道:“王爷,此物关系重大,” 明明两人没有接触到, 却有一股力道,让他不由自主将手收回。秦诺扫了眼前的太监。看着年纪不大,武功竟然很不错! 没有坚持拿起金项圈, 秦诺目光细细扫过, 果然在金项圈边缘的一溜儿小金铃铛中, 发现缺少了一个。 后面秦泽突然开了口:“九哥并非故意,此事主要是这些奴婢,连皇子殿下也如此疏忽,简直难以置信。” 想不到秦泽竟然会替自己说情,秦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静默片刻,旁边礼亲王也跟着道:“此事论罪,确实是宫人责无旁贷。”他是如今现存的宗室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了。 霍太后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气氛正僵硬,突然桌边的宫女一声惊呼,她盯着锦盒里面的金项圈,“这是什么?” 秦诺转头望去,是一只苍蝇,不知从哪里飞了进来,在房间里嗡嗡叫着盘旋了两圈,竟然好死不死地落在了锦盒里。 不偏不倚,正是其中一个小铃铛上。 负责看顾的宫女挥手驱赶,那苍蝇受惊飞了起来,盘旋了两圈,又执着地落了下去。 目标还是金项圈上的小铃铛! 好像小铃铛上又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宫女继续驱赶,不经意手碰到了锦盒里的金项圈,突然惊呼一声:“这个铃铛怎么有点儿黏黏的?” 旁边有听到声音的御医,请示过霍太后,立刻上前,反复观摩片刻,又取来小刀在铃铛上面轻轻刮擦了几下。 又有两名太医凑上前来帮忙,凑在一起眼神相对,极为慎重。 片刻之后,一名年长的太医跪倒在地:“启禀太后,上面粘了一层糖胶,表面晶莹剔透,在金子上并不显眼,今日天气有些热,便融化了些许” 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只剩下那只不合时宜的苍蝇在嗡嗡叫唤着。 如果说婴儿拿走铃铛,是巧合,是宫人看顾不周,送礼的王爷只是池鱼之殃,无心之过罢了。那么铃铛上粘着糖胶,情况瞬间复杂了! 在一个送给婴孩的礼物上黏上糖胶,尤其还是容易掉落误食的小东西。其中居心 众人看向秦诺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难道这个传说中呆笨的皇子,也会生出那种念头! 秦诺的目光逐一扫过眼前众人,包括眉宇中凝聚着重重阴云的霍太后。还有神情闪烁,对自己目光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宗室诸王。众人之中,可能只有秦泽的目光明澈而凝重,带着几分忧虑。 突然感觉很好笑。他敢肯定,如今殿中诸位权贵,除了霍太后之外,他是最渴望这个孩子平安健康长大的一个,如今却被搁在了凶手的位置上。 何其讽刺的一幕? 是谁动的手脚?可惜,人人都是演技派,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真相来啊! 迟疑的功夫,秦泽继续开口道:“这种金项圈,向来是在首饰作坊里定制的,九哥心性纯朴,哪里会知晓糖胶等物,不如先彻查定制的作坊,将那些匠人和经手的奴仆严刑拷打。” 自己这个十弟,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自己还真得承他这份人情了。 秦诺摇摇头,暂时放弃了从表情上找出真凶的打算。 “多谢十弟肯相信我,只是”秦诺转过身来,他先冲着秦泽拱了拱手,然后皱眉对霍太后道,“母后,此物并非我今日所赠啊!” 大殿内又是一片沉静。 秦诺叹了一口气,他绕着桌子转了一圈,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咦,我送的东西呢?怎么没见到啊?” 看到众人惊诧地望着自己。秦诺挠了挠头发,解释道:“本来也是想送金项圈的,但是想想这玩意儿太俗气了,所以临时换了一套。本想着预祝小皇子学业进取,早日启蒙,谁知道唉。” 今天在进宫的路上,他打开盒子察看了一下礼物,金项圈确实很精致,两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动作憨态可掬,中间围绕着手指肚儿大小的金色珍珠,上面还嵌着各色宝石,缀着一溜儿小铃铛。 这个时代富家子弟常用的东西,就是这么繁琐累赘。小孩子如果两三岁佩戴,万一吞噬了上面的珍珠宝石怎么办?来自后世的秦诺天然感到不妥当,又想到如今紧张地气氛和局面。他脑筋一转,干脆将金项圈取了出来,可是不送这个送什么好呢? 准备别的礼物好像也来不及了。秦诺目光一转,落到桌上。 笔墨纸砚是马车里原本就准备好的,方便马车的主人在行走途中写点儿东西什么的。但秦诺向来没有这种爱好,所以东西都是簇新的,完全没动过。 秦诺直接将金项圈取出塞进了马车底下,然后将桌上那套笔墨纸砚塞进了锦盒。很好,大小尺寸正合适。而且自己马车上准备的东西也是顶级上品,当做礼品也不寒酸。 “将今日所收的礼物全部取来!”霍太后的声音里蕴含着雷霆。 宫女几乎是奔逃出去,不多时,一队人捧着数十个锦盒进了大殿。 很快,翻找礼物的宫女捧着另一个锦盒匆匆跪倒在殿中央。一模一样的包装,打开锦盒,果然是一套笔墨纸砚。 有人脸上忍不住黑线。送几个月大的婴儿文房四宝!这淳王爷还真想得出。这种东西,不都是送给即将开蒙的学子的吗? 只是傻人有傻福,反而被他逃过一劫。 “那这金项圈是怎么回事儿?”霍太后怒极反笑。 负责整理礼品的掌事宫女们齐刷刷跪倒在地:“这奴婢们也不知啊。” “不知道。”霍太后咬牙切齿,目光中的冷意几乎要化为冰霜刀剑将这些人凌迟至死。 转眼之间,风云突变,一场宫廷风暴向着另一个方向卷去。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秦诺他们能管得了的了。 终于,霍太后还是顾惜自己的颜面,冷冷扫了殿中宗室一眼:“诸位今晚也辛苦了,如今小皇子身体欠佳,宴席便到此为止吧。” 众人自然无异议,赶紧唯唯诺诺地应了,退走下去。 临出门的刹那,秦诺转过头去,阴暗的宫殿里,霍太后的脸上遍布阴云,盯着众人的背影,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遥远的深处,隐约传来婴儿的哭泣声,听着诡异而又阴森。 出了宫,秦诺心中纷乱,带着侍从返回东边小广场, 身边方源突然低声提醒道:“王爷,舒王爷过来了。” 准备上马车的脚步一顿,秦诺转身望去,果然是秦勋肥胖的身影正在向这边跑过来。 难得他跑得这么快,转眼就到了自己面前。 秦诺皱起眉头,“七哥,可是有事情?刚才弟弟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替你向十弟分说了。” “这事儿就不用提了。”秦勋气喘吁吁地挥了挥手,然后叹了一句:“九弟,你果然是有福之人。” “今天厚着脸皮过来找你,是想问一句,今天这事儿,你怎么看?” 秦诺也没有了演戏的兴趣,只淡然道:“弟弟心中忐忑,只觉自己死里逃生,哪里还能有什么看法?” 秦勋嘿嘿一笑:“哥哥我知道。刚才没来得及替你求情,其实是因为哥哥也被吓坏了。真没反应过来,九弟你别怪我。倒是十弟,好生伶俐,平日里还看不出他如此反应快捷呢。” 秦诺没有说话。 秦勋点到即止,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反而感慨了一句:“还有那金项圈,怎么会跟九弟你的一模一样。” “弟弟我也纳闷呢。”秦诺视线垂下。 秦勋道:“这事儿可不能轻易算了,九弟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按照十弟之前说的,拷问那些打造的匠人?哈,不是我说,只怕弟弟你一番劳动,毫无所获。” 秦诺没有说话,他很清楚,仿造金项圈的未必是自己定制的那家工匠,只要拿到图纸和模子,任何人都有嫌疑。而且金项圈从定制到自己送入宫,已经经过了无数人的手,他不可能将这些人全部刑讯拷问,而且也未必能拷问出什么东西来。 “此事自然有宫中处理,你我何必多事。”他心中有些不耐烦了。 “事情是这么说,但是这黑锅栽倒弟弟你头上,难道你不气愤。” “自然气愤,只是弟弟全无头绪,弟弟平日里安分守己,只赚点儿小银子罢了,哪里想到会得罪人。” “嘿嘿,九弟,你还不知道吧。皇兄的身体只怕”秦勋压低了声音,“支撑不了几年呢,就算能撑下去,想要再有皇子,只怕也难。” 秦诺配合地露出震惊的神情:“七哥你不要胡言乱语。皇兄正当盛年,一时风寒体弱罢了,怎可能” “这种大事,我怎么可能骗你。”秦勋一本正经地道,“御医说是心疾发作,这种病之前全无痕迹,身体康健,宛如常人,只是不可受太重的刺激,一旦情绪起伏过度,心疾发作,便急转直下。有运气好的人,五六十岁才发作,有运气不好的,十几岁发病也是有的。” “这”秦诺还是一脸难以置信。 “哥哥我偷偷上来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提醒你一句,千万小心别再被人算计了。唉,今天这件事。其实,只要想想,小皇子万一身亡,对谁最有利,就知道了。唉,也难怪母后她老人家怀疑咱们呢。”一边说着,秦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秦诺的肩膀,转身离开。 对谁最有利? 秦勋还真是一句道破关键,小皇子身亡,对他们三个都有利,而他们三个当中,对秦泽又是最有利的。因为他将变成霍家的支持对象,而小皇子活着一日,他就只是霍家的备胎。 只是,真相有这么简单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逼上梁山 小皇子还是没有撑过这一劫。 第二天的凌晨时分, 这个小婴儿夭折了。 霍太后悲恸地近乎疯狂, 将侍奉小皇子的宫人全部杖毙, 而金项圈的线索也被一条条拔起,大有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便不肯罢休的架势。 从制作项圈的首饰作坊,到取货的随从,凡是牵连到这件事情的,都被刑部派人带走。 包括秦诺王府里接触过此物的几个人。 没有任何人阻止霍太后的愤怒, 毕竟此事干系重大, 一群奴仆工匠的性命, 哪里能抵得了今上唯一的子嗣呢。 眼看着东泊和两个负责去取货的小太监被刑部官员带了出来,秦诺拦下了林嘉一行人的脚步。 “本王之前在宫中,已经自证清白, 不知为何又要上门锁拿?” “王爷见谅,奉太后懿旨,凡是有关人等, 一概锁拿询问。”林嘉正色道,“而且王爷虽然自称清白, 也难保身边没有作奸犯科之徒。” 秦诺扫了一眼东泊和两个小太监:“孤不敢说身边之人必定清白无暇, 只希望林大人秉公执法, 勿要冤屈忠良之人。” “王爷放心, 本官必定不负王爷嘱托。”林嘉郑重拱了拱手, 一脸正经地不能再正经了。 旁边东泊倒是格外冷静:“王爷放心, 只要我等是清白的, 刑部诸位大人必定不会为难。” 秦诺瞪了林嘉一眼, 我不放心的就是这只笑面狐狸,谁知道从中会干出什么阴谋诡计来。 他安慰东泊:“孤会定时派人去探望你们的,必定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林嘉无奈地揉了揉鼻子,看来自己在淳王爷这边的信用已经破产了。他笑道:“之前听燕王说,已经与王爷您冰释前嫌,如今看来,燕王似乎过分乐观了。” “这种虚话就不必说了。”秦诺板着脸,拱了拱手,“希望林大人早日理清此案,还无辜者以清白。” 林嘉干笑两声,带着人离开了。 “王爷如此关心东泊这些奴婢,难道就不忧心一下自己?小皇子夭折,王爷如今危如累卵啊!” 东泊他们被带走之后,秦诺心绪烦乱,再见到霍幼绢,忍不住抱怨起来,没想到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霍幼绢匆匆打断,然后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头一次见到未婚妻这样气急败坏又紧张的模样,秦诺吓了一跳。 立刻意识到,她恐怕是听说了宫中的事情之后吓坏了,太过担心自己。连忙安慰道:“我知道,如今局势不容乐观,不过我之前在宫中已经证明清白,此事应该牵扯不到我身上。” “王爷所忧虑者,唯有眼前一事吗?此番算计落空,那么下一次呢,下下次呢?王爷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未雨绸缪,未卜先知吗?” 秦诺头疼,他就不明白了,就算小皇子死了,最有希望问鼎那个位置的,也是秦泽和秦勋,他们两个一个年龄居长,一个母家尊贵,为什么这一重重阴谋算计,都先冲着自己来了呢? 霍幼绢冷笑一声,“因为王爷势力弱小,最易铲除,柿子挑软的捏呗。再者,王爷消息闭塞,只能看到自身,当然感觉算计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焉知舒王与燕王之间,已经明争暗斗过多少回合了?是不是生死一线。” 秦诺心中凛然,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太过主观主义了。 霍幼绢一句话点出了关键,在三王之中,自己是最弱势的一方,很容易被人当做第一目标。而就算不是如此,自己消息落后,秦勋与秦泽之间的明争暗斗,自己压根儿不知道。 实际上,第一次兵器走私案,自己就是被卷入两者之间的炮灰。而这一次,难道也有不知为人的□□? 正思量着,对面霍幼绢突然抛过来一句话:“王爷有意问鼎大位吗?” 秦诺一愣,“其实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舒坦。” “那么,幼绢换一个问法,若王爷无缘那个位置,是舒王和燕王之一登基为帝,王爷将如何应对?” 秦诺不说话了。 霍幼绢继续说着:“之前王爷说过,燕王与你势如水火,将来燕王登基,王爷与其之间可有缓和余地?” 秦诺摇摇头。秦泽登基是绝对不行的!自己必死无疑。 “那么若是舒王登基呢?”不等秦诺回答,霍幼绢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王爷还记得二十年前莱王是怎么死的吗?” 秦诺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莱王正是因为未婚妻被景耀帝觊觎,所以被找了个罪名赐死,然后郭贵妃入宫当了妃嫔。 而秦勋对霍幼绢的觊觎之心别人不知道,秦诺却是心知肚明。 “若只是因为臣女,也不是无法可解。反正臣女与王爷并未正式定亲,只要王爷不要再与霍家来往,之后另择名门淑女为妻,便不会重蹈莱王的覆辙。” “妙妙!”秦诺皱起眉头。 霍幼绢毫不避让地望着他,继续说道:“然而王爷放弃臣女,便可以保得平安吗?” “臣女为王爷讲一个故事。当年三国战乱,田丰之死。” “田丰之死?”秦诺惊讶。 三国时候,田丰是袁绍的谋士,当年袁绍举兵伐曹操,田丰大力劝谏,认为不可轻易动兵。奈何袁绍主意已定,将田丰投入大牢,然后举兵北伐,结果就是以自己的愚蠢,成就曹操的无上威名。官渡之战千古流传。袁绍大败之后逃回自己封地,不仅没有检讨自己的错误,重新迎回这名睿智的谋士,反而将关押在大牢里的田丰斩杀。 “王爷竟然知晓这段典故,倒是省了我不少口舌。”霍幼绢笑起来,“人心微妙,袁绍为何要杀人,不外乎小鸡肚肠之人的恼羞成怒罢了,王爷日常与舒王交往,认为其心胸气度如何?” 秦诺没有说话。 霍幼绢清亮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句都恶狠狠戳着秦诺的心肝儿:“王爷之前在温泉行宫,曾经见过舒王各种谄媚逆王,迫害宗室的丑态,然而之后,舒王却依然能与王爷心平气和地来往,焉知其内心对王爷的忌惮和愤恨。若王爷与舒王平等,这份愤恨也许永远都只能压抑下去了,但是一旦登上皇位,舒王还会让如此碍眼之人存在下去吗?” 秦诺继续沉默着,霍幼绢的这些话语,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却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两个仅存的兄弟之间,关系都已经到了濒临破局的境地。 秦泽登基,他必死无疑! 秦勋登基,他一样活不了! 只有自己当皇帝,不当皇帝就得死!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会变成如此境地?天知道,原本他的人生目标是当一个吃喝玩乐,生活无忧无虑的闲王啊! “王爷若是上位,十三公主将来也才能有所凭依。”霍幼绢又抛出最后一个诱饵。 虽然之前秦诺百般努力,秦芷还是被确定为和亲人选,名字也已经列入送去北朔的国书之上了。但同样去和亲,皇帝的同母亲妹,和普通的公主,还是有所不同的。 “我明白了!妙妙,多谢你的提点。”最终,秦诺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才,也该努力争取一把了。秦诺望着回廊外明媚的春光,这些天他其实已经有所预感,只是一直不敢面对罢了。尤其前面还有小皇子这个希望在,如今唯一的希望破灭了,自己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那么王爷准备如何竞局?”听到秦诺表态,霍幼绢却没有松了一口气,而是立刻追问道。 秦诺哑然,就算想要竞争那个位置,自己在三王中处于最劣势,一时该如何开展,还是得好好筹谋。 “王爷可知,就在昨天,燕王向我霍家求娶五妹妹,父亲他已经同意了。当然,此事还不能公开,但双方之间已经有了约定。” 秦泽好快的动作啊!小皇子刚死,碍于霍太后的心情,确实不能公然许婚。 秦泽和秦勋动作连连,自己该如何应对呢?秦诺冥思苦想,目光落在对面眼神晶亮的女子身上。比起一个人孤军奋战,现成的不就有一位军师可以请教吗?自家这位未婚妻,就是睿智精明,而且对朝野上下的了解也远胜自己。 秦诺拱手一礼,恭恭敬敬道:“军师教我。” 霍幼绢眼中闪烁起无数矛盾和不舍,最终,她坚定地说道:“裴翎有一独女,待字闺中,请王爷速去提亲求娶。”声音颤抖而压抑。 秦诺弯下的腰还没有来得及直起,刹那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说什么?一瞬间,他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也许眼前少女有顺风耳,将之前自己与裴翎在湖上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因为我的关系,霍家的立场你再难争取,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裴翎的支持。而联姻,便是最佳的手段。”霍幼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利弊。 “王爷风采绝顶,只要略作接触,便可知晓,并非传说中呆笨之人。更重要的是,比起舒王后宅美妾宠姬无数来,王爷后宅简单干净,我若是裴翎,也必然愿意择王爷为婿。” 秦诺默然,他突然想起之前裴翎对他的建议。眼前少女虽然身处闺阁之内,对朝政大事的把握之精准,远胜普通朝臣。 霍幼绢心中也是百般痛苦。在听到小皇子夭折的消息之后,她就立刻意识到,自己与心爱之人,已经被逼上极端了,他们将面对一个莫测未知的前途。 若是小皇子在,一切都好说。这个婴儿身为直系皇子,天然拥有最名正言顺的继承权。秦诺与秦泽和秦勋的关系好坏都无关紧要。都是亲王,谁怕谁啊! 但小皇子一死,局面截然不同了。深思熟虑一整夜,尤其在听到父亲同意将五妹妹许婚燕王的消息之后,霍幼绢只能如此选择。 感受到对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霍幼绢低着头,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只怕自己一看之下,就要忍不住动摇,然而,冥思苦想了一天一夜,以她的才智,所能想到的,对眼前之人最好的出路,竟然只有这一条。 娶裴翎之女,换取裴家在军中的助力,从而登上那个位置! “王爷可知,舒王近日里不断遣散姬妾,其所图为何,简直昭然若揭。” 这件事秦诺也知晓,前一阵子秦勋突然修身养性起来,府中几十个美妾都遣散出去,在京城也算个小新闻了。 “连舒王都有此觉悟,王爷还没有决心吗?” “妙妙,我”秦诺艰难地开了口,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堵住了。 霍幼绢猛地扑上去,抱住他,温润的双唇触在脸上。 秦诺反手紧紧抱住,“不行。”他低声道,眼神清正而。求取裴翎之女,固然是最简单便捷的一条道路,但是,他不相信只有这条路。 “妙妙,一定还会有别的出路。”他抱住她,低声说着。 霍幼绢眼中却是一片坚定,一切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选秀 离开了太液湖, 霍幼绢很快返回家中。 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坐在梳妆台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妆容,薄薄的脂粉掩去了通红的眼眸, 淡淡的胭脂在脸颊上晕开,更添艳色。 她必须要坚强, 因为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后续。 简单收拾完毕, 霍幼绢迅速起身,没有带任何侍婢, 往后院而去。她要去见霍家最重要的决策者,她的祖父霍长阳。 在青竹掩映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不多时,清秀的小厮打开院门, 低声道:“老太爷请四小姐进入说话。” 霍幼绢心中一松,只要肯见她, 便表示事情成功了一半。 进了明亮的书房, 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坐桌案前练字。 听到霍幼绢进来的声音, 他头也不抬,只是问道:“幼绢, 你过来看看祖父这字如何?” 霍幼绢从容走到桌案之前,低头看去。 一个斗大的“舍”字映入眼帘。字体圆润无暇, 浑然一体。 霍幼绢心下敞亮, 笑道:“祖父练字已经有数十年了, 比父亲的年龄还大, 何况孙女我呢, 若轻易评判,岂不是孙女轻浮了。” “你倒是谨慎。” “孙女不敢评判字体如何,但字中深意,倒是可以略点一二。” “哦,说来听听。” “祖父纠结于一个舍字,不外乎在头疼,如今的宫中状况。小皇子夭折,对我霍家大为不利。” 霍长阳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霍幼绢继续说着:“皇上身体状况不佳,皇位必须有人来继承,我霍家应该尽快在三位王爷中择一支持。只是,太后为此深受打击,此时推举任何一位,都会被太后所厌弃。所以祖父纠结的这个舍,便是落在太后身上。” 太后刚刚痛失爱孙,悲痛欲绝,凶手极有可能是剩下三位王爷中的一个,如果霍家公然支持秦泽,少不得触怒太后,偏偏如今的形式,秦聪身体每况愈下,已经不能等待了。 霍长阳摸着胡子,道:“你既然看出来了,可有良策?” “祖父何必问孙女呢,以您之见识,想必早已成竹在胸,不外乎祸水东引四个字罢了。”霍幼绢笑道。 “舒王为人奸猾,之前便与我霍家不合,而且其近日迫不及待遣散姬妾,其心思昭然若揭。会谋害小皇子也在情理之中。若能查明凶手,想必太后也能出一口恶气,何愁她不跟霍家齐心呢?” 霍长阳笑道:“你倒是看得准确。以前梦生最痛惜你,果然是没有看错。” 梦生是霍太后的闺名,也只有眼前这个霍太后的亲生父亲,能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如今的一国太后了。 看着霍幼绢,霍长阳又忍不住一阵惋惜。这个孙女,实在是可惜了。 霍家女儿多,纵然是嫡出的,几房之中也有十余个,便是身为族长的霍东来,膝下也有三位嫡女。这个排行第四的孙女,是其中的佼佼者,本来家族对其寄予厚望,偏偏却被景耀帝许婚给秦健,成了一招废棋。 而之后将其舍弃在温泉行宫,更是直接导致了她与家族的决裂。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选择支持对象的时候,一开始就没有考虑淳王。 不仅仅是因为葛家和秦泽原本就在他们控制之下,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不可能去支持一个对家族心怀怨恨的女子为皇后。 “今日前来求见祖父,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霍幼绢跪倒在地,从容说道,“幼绢自请入宫选秀。” 霍长阳手一颤,如果说之前的话语,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那么如今霍幼绢抛出来的,绝对是重磅□□了。 自请入宫选秀? “今上的情形,你可知?” “孙女已经略有耳闻。” “我也不隐瞒你,今上的大限,只怕就在今年了。”霍长阳叹了一口气。 “孙女知道了。” “你还要坚持入宫?” 霍幼绢神情冷静,“请祖父成全孙女一片心意。” 霍长阳怔住了,片刻,转为了悟:“哈,我懂了,原来是为了淳王。你竟然将赌注压在淳王的身上,认为他有机会问鼎大位?” 霍幼绢眼神坚定,“孙女确实如此认为。” 她是个行动派,既然决定了目标,就要全力以赴去争取。要求入宫,只因为她深知秦诺的性情,若自己不亲手斩断这份感情,他是绝不会率先做出辜负她的事情的。自己已经与霍家决裂,留在家族被排除在权利中心之外,两眼一抹黑,入宫之后,才能更好地为他筹谋 而且秦诺更加自由,能前去求娶裴翎之女,同时名声不必受自己拖累。 对她那点儿小心思,霍长阳心知肚明,笑着摇摇头:“你如此为他考虑,他将来可会记得你?” “原本就是我连累了他。”霍幼绢苦笑道。 若知道有这样一天,她绝对不会跟家族决裂的,只会假装不知道父亲和太后的谋算,继续表演父慈女孝的好戏,这样也许霍家能考虑支持淳王了。 霍长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霍幼绢继续笑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所以,求祖父成全。”她弯下腰,额头触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她与他两人,筹码都少得可怜,如今只能以自身入局,为他盘算了。 沉默良久,霍长阳叹息了一口气:“女子便是如此,经常沉溺于无聊的感情。” “多谢祖父成全。”霍幼绢抬头笑道。 从小院中离开,霍幼绢漫步走在回廊上。 祖父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入宫选秀,也该尽快准备起来了。 之前祖父慨叹,自己沉溺于无聊的感情,那么接下来,她需要利用的,就是这份无聊的感情了。 她知道一件事,是连霍长阳和霍东来这种掌权之人都不知道的。 其实,霍太后是很厌恶秦泽的! 虽然先帝在的时候,葛贤妃娘娘就奉承侍奉霍太后极为周到,燕王也对秦聪极为恭敬,但太后其实非常厌烦秦泽,只是一直隐而不发。甚至葛贤妃和秦泽自己只怕都不知道。 她之前作为霍太后心爱的侄女儿,经常入宫陪伴,很多事情冷眼旁观,才能体会到这种微妙的心理。 景耀帝晚年越发宠爱幼子,对年长的太子日渐冷淡。而幼子之中,最得宠爱的就是十皇子秦泽。 也许帝王都是同样微妙的心态,随着自身日渐衰老病弱,对年富力强又朝臣拥戴的太子,都心存忌惮。反而对讨人喜欢的幼子没有那么多纠结了。 因为几次责骂秦聪而赞扬秦泽,所以霍太后对这个庶子也有些厌烦起来。只是葛贤妃原本就是她的心腹之人,也不好表现出来,但却瞒不过日常陪伴她又心细的霍幼绢。 霍太后和霍家,真的能如此铁板一块吗?她坚持入宫,便是为了撬动这其中微小的裂痕。 随着春暖花开,京城的风景迅速变得绿意盎然起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转眼已经进了五月,常来往的行人也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衫。 这样和煦温柔的日子里,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选秀开始了。 京城和各地进京的秀女共计两千余人,在进过内务府各司局的头一轮挑选之后,有资格殿选面圣的三百一十七人。 每一次选秀,对京城来说都是一桩盛事,不仅脂粉铺子首饰作坊能狠赚一笔,街坊之间也少不了对宫中贵人琐事的议论。 今年比起往年来,尤其比起景耀帝时候的选秀,规模无疑小了很多,尤其高门贵阀之内,并无多少淑女应选,也许是因为新帝身体孱弱,并不耽于女色,也许是因为宫中小皇子刚刚夭折,霍太后尚未从悲恸中走出,专门下了旨意这次选秀一切从简。 在所有秀女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就是霍家嫡女霍幼绢了。这个传说中要入宫为贵妃,还引动了德王叛乱的女子,在京城引出了无数闲话之后,最终还是入宫了。 秦诺沿着流光殿东边的回廊缓步走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遥遥传来。 东边的储秀宫是众秀女云集的所在,比起宫中因为小皇子夭折而带来的沉闷压抑,这一处宫室充满了新鲜的活力。 他不禁停下了脚步,她也里面吗?正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念自己? “九弟。”身后传来一声招呼,秦诺转头,是秦勋胖胖的身影。 不知是否错觉,一段时间没见,秦勋好像比上次瘦了很多。 原本清秀的轮廓也显了出来。见着秦诺,笑容依然和煦:“听说九弟你先我一步入宫,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你。” 耳边传来黄莺儿般婉转的歌声,不知道哪个秀女,似乎在院子里练嗓子。 秦勋声音顿了顿,笑道:“今年的秀女似乎很不错嘛,可惜咱们兄弟都是没份儿了。” 今天几个人相继入宫,都是为了一件事。 推辞选秀指侧妃。 大周三年一度的选秀,不仅是为了皇帝充实后宫,也会为各宗室王府指人婚配。原本秦勋三人都会被指一两位侧妃庶妃的,考虑到如今宗室凋零的现状,也许会更多。 但三人相继入宫,将这份“福利”推辞掉了。 自己是因为实在没有兴趣,秦泽是一心大业,又刚刚与霍氏女定亲,而秦勋呢? 秦诺笑了笑:“听闻七哥近日修身养性,连自己王府后宅的美妾都遣散了不少。” 秦勋嘿嘿笑了两声,道:“以前是年轻不懂事,难免荒唐了些,如今都什么年纪了,还沉迷这些玩意儿,实在丢脸。所以都给了银子打发了出去。” “倒是九弟你,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还推拒了今年的指人,难道是对那一位还念念不忘?”他冲着储秀宫的院墙挤眉弄眼笑道,“美人嘛,都是那么回事儿,什么高门贵阀的小姐,一个个势利得很,只怕还不如普通小门户的知情识趣,体贴周到。” 原本自己与霍家的婚事已经在京城圈子里传来,如今霍幼绢又选择入宫选秀,京城之内难免议论纷纷,多是指责霍幼绢背信忘义,一女两嫁的。 他也被人议论了一阵子,但大都将他放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又是一个被美色所惑,却落得一场空的倒霉备胎。 秦诺不想多说,随意应付了两句,就转身告辞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秦勋冷哼了一声,也领着侍从出了宫门。 上了马车,行走在官道上,秦勋问道:“已经打听清楚了?” 侍从躬身低声道:“属下已经探听清楚,裴家小姐确实每隔天都要到那里游玩。” 秦勋嘴角翘起,事情成败,在此一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小产 选秀的结果当晚就出来了,三百余名秀女, 留用的五十四名, 其中,大半都是被指给了各王府为侧室, 只有十余人留在宫中,其中身份最高者,就是霍幼绢了,但是她并未如预料之中的直接册封为贵妃,而是被册封为二品的妃位,赐号为安。依然是留用的秀女中位份最高的一个, 其余秀女, 因为出身低微,大都是才人美人之类的封号。 看着李丸送过来的邸报, 秦诺脸上并没有什么动容的。 再有就是小皇子夭折一事的处理结果。 东泊等人总算被放了出来, 除了关在大牢里清瘦了些,并没有吃太大的苦头,这一次林嘉还算识趣, 并没有大肆刑狱。 但宫中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小皇子身边的服侍宫人有责任的被斩杀, 剩余无辜的也没有逃过这一劫,全部殉葬赐死,宫外有嫌疑的首饰作坊工匠仆役牵连无数。一个婴儿的死, 葬送了数百人命。 看完了邸报, 秦诺合上, 神色平淡地吩咐人准备热水沐浴。 李丸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与东泊交换了一个视线,心中都是一阵轻松。 那位霍小姐,牵连的事情太多太复杂,自家王爷秉性醇厚,他们是并不想当做女主人的。只是身为奴仆,无法反对。如今眼看着,两人之间彻底了断,一方面为自家王爷被甩而叫屈,一方面又松了一口气。 选秀的事情尘埃落定。 按照惯例,诸位宗室也要入宫谢恩,包括秦诺这种没有赐婚的。 谢恩的过程不过是乾元殿里走一趟,然后就是例行的赐宴。 今晚的宴席秦聪没有出席,霍太后代为主持。宴席的气氛极为沉闷,关于秦聪的身体状况,虽然宫中一直没有明说,但该知道的都心知肚明了。而且霍太后本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嘴上说着勉励诸位宗室家宅和睦,多开枝散叶之类的话语,音调却阴沉的好像随时会打雷一般。 几位得到赐婚的宗室唯唯诺诺地应着。 酒过三巡,霍太后的目光又落到秦诺他们三人身上。 “如今宗室凋零,是国家之不幸,你们身为先帝的皇子,应该勉力而行,怎可一个两个相继推辞不受。” 勉力当种马吗?秦诺吐槽着,跟秦勋c秦泽一起作低头受教状。 训了一番,霍太后还不罢休,又直接顶上了秦勋:“勋儿你在几个弟弟中年龄居长,理应为表率,这一次怎么也推拒了?” 秦勋憨厚地一笑:“母后教训的是,儿子只是这些日子思念父皇,实在无心后宅琐事,又怕耽误了名门淑女,请母后见谅。” 霍太后叹息了一句,“哀家对先帝也是一片思念之情,只是你既然顾惜思念先帝,就应该明白,先帝最希望看到的是什么?便是平常农夫之家,当长辈的,最希望的不就是子侄后辈一个个成家立业有出息吗?因为追思先帝而不近女色,岂不是本末倒置。” “何况翘首以盼的不仅是九泉之下的先帝,还有我们宫中这些寂寥之人,如今宫中孩子少,尽是我们这些迟暮之人,住着都觉得荒凉。不信问问你的母妃,也等着好消息呢。” 今天是宗室家宴,所以几位高品级的太妃太嫔也参加了,秦勋的生母刘太嫔也在其中,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刘太嫔吓了一跳,连忙小鸡啄米式点头道:“太后说的是,太后说的是。” 霍太后转头冲着秦勋笑道:“你看,连你母妃都急不可耐了呢。” 秦勋满脸赔笑,唯唯诺诺。 然后霍太后又转过头,对刘太嫔一脸和蔼地问道:“从刚才哀家就看你脸色不佳,连筷子都没动过,可是今日的膳食不合胃口?” 刘太嫔刚松了一口气又提起来,连忙笑道:“是妾身自己想事情入神了,多谢太后挂念。” 霍太后笑道:“那就好,将我桌上这一盘松鼠鳜鱼赏给刘太嫔。哀家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的。” 霍太后面前摆了上百道菜,大多都没有动筷子。 太后和皇帝赏赐菜品,是一种宠信和荣幸,刘太嫔连忙起身谢恩。 松鼠鳜鱼到了自己桌案上,刘太嫔拿起筷子,连接夹着吃了好几口,笑道:“果然还是最喜欢的味道,多亏太后您还记得我喜欢这个口味。” 霍太后这才收回目光,微微笑着:“哀家当然记得,你刚入宫的时候,还为了争一盘子鱼跟同房的小宫女吵了一架。出去一个人躲着哭的时候遇到了先帝唉,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喜欢就多吃点儿。” 在霍太后的劝说下,刘太嫔哪里敢说个不字。又一连吃了好几口。 秦诺在旁边看着,怎么都感觉刘太嫔脸色越吃越差,虽然脸上的笑容还是很甜美谄媚。 然后,霍太后不再看她,转头同一位老王妃说起了旧事。 刘太嫔悄悄松了一口气,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而还没有咽下去,突然感觉肠胃一阵难受,想要离席退避已经来不及了。 刚站起身来,就当场呕吐了起来。 她竭力想要用锦帕和袖子捂住,奈何呕吐停不下来。 顿时桌案上一片狼藉,与她临近的一位太妃退避不及,身上华服被溅了不少污秽。 殿中诸人都被这小插曲吓了一跳,秦勋更是脸色剧变,连忙起身冲到母亲身边扶持。 旁边侍婢也反应过来,上前扶着刘太嫔。 “这是怎么了?”霍太后顿时沉下脸色,“可是松鼠鳜鱼的滋味不好。” 短暂的呕吐之后,刘太嫔已经恢复了过来,只是脸色还白得可怕,听闻霍太后发问,连连摆手:“是妾身失态了,鱼儿味道鲜美,奈何妾身这几日肠胃不好,没想到会发生此事,请太后恕罪。” 霍太后冷笑一声:“那就是痼疾犯了,赶紧召太医。” 刘太嫔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必了,只是一点儿小毛病。” “只以为一点儿小毛病就如此殿上失态至此,还有没有皇家颜面了。”霍太后怒气上涌,仿佛集聚了数日的阴云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迫不及待化为倾盆暴雨侵袭众人。 刘太嫔原本就是她殿中女官出身,连忙跪倒在地,“妾身知罪,请太后恕罪。” 秦勋也跟着跪倒在一旁,叩首道:“请太后原谅母妃。” “殿中失仪,一句知罪便可以推诿塞责的吗?”霍太后却不肯善罢甘休,转头问旁边女官,“身为宫妃,殿中失仪,污秽宴席,该是什么罪责。” 女官一板一眼地道:“回禀太后,按宫律,轻者掌嘴,重者杖责。” 霍太后冷笑一声:“近日宫中沉闷,皇上病重,哀家又无暇理事,从上到下都懈怠了起来,越发没了章程。如此,便从今日起,从此事起,好好端正一下宫中的规矩。”目光冷冷扫过面色苍白的刘太嫔母子,一字一句说道,“刘太嫔殿中失仪,勒令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殿中诸人都大为惊异,刘太嫔的罪责虽然失礼,但终究是无心之过,如此重责,实在太过酷烈了。 但是没有人敢说话,之前霍太后说得那一番话,明显意有所指。刘太嫔的这一番重责,招祸的肯定不是这位胆小的太嫔,而是她那个除了皇帝之后就年龄居长的儿子。 秦诺冷眼旁观,看来秦勋这些日子在宫中小动作太多,惹恼了霍太后,所以杀鸡儆猴了。自己和秦泽两只猴子乖乖看戏就好了。 刘太嫔顿时花容失色,秦勋更是大为着急,连忙跪地请罪道:“母妃失仪,罪不容恕。勋身为人子,愿意以身代之。请太后看在儿臣一片拳拳孝敬之心上,便是二十下三十下,勋都愿意承受。” 霍太后会同意吗?只怕未必。如果由身强力壮的秦勋代母承担,虽然也能重重折损了这对母子的脸面,但同时会给秦勋留下孝敬生母,以身代罚的好名声。 总体算下来,反而是秦勋收获更大。霍太后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出乎秦诺预料之外,霍太后竟然点头同意了。 “既然你如此又孝心,便由你承担八下,刘太嫔不得不罚,便杖责两下吧。” 秦勋还想要再争辩,但霍太后不容他分说,已经冷声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立刻执行。” 立刻有一队女官从霍太后身后走出,领着刘太嫔母子去了殿外。 贵人领罚,自然不能跟奴仆一样在广场上公然执行。母子两人被带去了偏殿,也不知道是不是霍太后故意为之。 偏殿与宴席举行的大殿不过一墙之隔。板子敲打在肉体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时间大殿里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人有心情品尝酒菜。 只剩下霍太后面带笑容,聆听着这沉闷的声响。 秦诺垂下视线,霍太后这是怎么了?如此简单粗暴,真不像是她的风格。 短短片刻间,秦勋的板子敲完了,轮到刘太嫔。一记下去,也不知是否错觉,声音格外沉闷。 也许是刘太嫔的惨叫声太过凄厉了。她虽然出身低微,但得宠生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苦头,哪里受得了这种罪。 好在只有两下,瞬间就打完了。 然后宫人带着刘太嫔母子上殿来谢恩。 霍太后这是真厌恶这对母子了,如此落他们的脸面不说,竟然还不让人去歇息。 秦勋虽然走起路来姿势迟缓,总算没有大碍,再看旁边的刘太嫔,花容惨淡,全仗着旁边宫人扶持,才没有直接昏迷瘫软。 秦勋跪拜了下去,强忍着目光中的怒火,瓮声道:“儿臣多谢太后惩戒教训。” 旁边刘太嫔也想着跪拜下去,却突然惨叫一声,两眼一闭,昏迷了过去。 秦勋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礼节了,径直跳起来凑到母亲身边。 “母妃,你怎么了?!” 霍太后似乎也感觉事情不好了,冷冷吩咐了一声,“传太医过来。” 秦勋抬头道:“母妃身体孱弱,受不得重击,无法继续宴席,请太后恩准,我陪母后下去休息。” 霍太后冷声道:“刘太嫔刚受杖责,不好轻易挪动,还是请太医诊治过再说吧。” “哎呀,有血!”刘太嫔身边的宫女突然叫了一句。众人目光忍不住落到刘太嫔的衣裙上,鲜红的血迹沿着下半边衣裙蔓延开来。 刘太嫔也不知道刚才杖责伤到了哪里,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呢? 秦诺惊诧间,目光扫过台上,霍太后嘴角扬起,仿佛是讽刺,又像是诅咒。 很快两位太医奉召前来,为刘太嫔诊治。 刘太嫔还在昏迷之中,躯体软软摊在秦勋的手臂上。 两个太医轮流诊治,面上不禁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旁边秦勋连声催促:“我母妃怎么样了?你们快说啊!” 两个太医反复诊治,额头上冷汗直冒。直到台上的霍太后也按耐不住,催促道:“刘太嫔如何了?立刻回话。” 两个太医对视了一眼,终于叩首回禀道:“启奏太后,刘太嫔她是刚刚小产了!” 一边说着,偷眼扫了一圈周围满殿的宗室贵人和宫奴,这么多人,自己两个应该不会被灭口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出局 刹那间殿中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众位宗室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太嫔是怎么了? 霍太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 开口打破了寂静:“可是先帝的遗腹子?” 神t先帝遗腹子啊!秦诺忍不住吐槽,皇帝老爹都死了快一年了,刘太嫔怀的是哪吒吗? 大殿内没有人回答,两个倒霉太医擦了擦冷汗, 略大胆的那个鼓起勇气回禀:“回太后的话。刘太嫔的脉象,孕期应该没有超过两个月” 一句话没有说完, 这倒霉太医就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出手,或者说出脚的人是秦勋, 他一脚踹飞了太医还不解恨,又扑到另一个身上, 提起拳头劈头盖脸打着。 “你们撒谎!你们这两个奸贼!竟然敢污蔑母妃!” “你们这些狗贼!” 一边厮打,一边怒骂。原本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 双目更是要喷出火来。 可怜两个太医瑟缩在地上,根本不敢还手, 只能拼命护住要害, 连连退避。 秦勋的疯狂并没有持续多久, 霍太后皱起眉头, “这成什么样子了?” 两边宫人得令,立刻冲上去将秦勋拉开。再看地上的太医,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霍太后冷冷扫了秦勋一眼, “舒王爷不用着急, 也许是庸医误诊也说不定, 立刻召太医院首座和院判来。” 立刻有宫人下去传令, 等待的功夫,每个人神色各异。 秦勋的表情逐渐由暴怒转为恐惧,他目光扫过刘太嫔的身边,跟随刘太嫔的两个贴身个宫女都面色惨淡,抖如糠菜。他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心中一片黑暗。 而在座的诸位宗室之间互相交换着眼色。 终于年纪最大的礼亲王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朝太后行礼,开口道:“启禀太后,老臣身体孱弱,不耐久坐,请求暂且离席,回去歇息。” 霍太后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王爷有礼了,今日宴席不知王爷可还满意?” “自然是菜品甘美,酒味醇厚,多谢太后和皇上的恩赐,好久没有如此开怀畅饮了。”礼亲王一脸满足地笑道,“可惜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不然真想通宵达旦,跟诸位畅饮三百杯。” 随着礼亲王请辞退席,众人纷纷起身,以各种借口提前离席。 满口都是歌舞升平,叩谢皇恩,没有一个字提到刚才的变故,也没有任何人向大殿中央的刘太嫔和秦勋多看一眼。 人人都知道,这个皇子已经出局了! 走出大门,秦诺忍不住转头看向广阔的大殿。 殿内灯火通明,光彩流离,然而却无端浮着一层阴暗。霍太后依然端坐殿中,深深的屋檐将她白皙圆润的脸庞笼罩在重重阴影之下,秦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却无端有一种寒意漫上来。 他转过头去,加快了脚步。 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转头望去,是秦泽跟了上来。再看周围,众多宗室和宫人都自动远离了他们两人,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仿佛两人身边,有一层无形的隔阂。 是恭敬,也是退避,虽然一切都还在迷雾笼罩中,但人人心知肚明,未来的皇帝,应该就在两人之中了。 秦泽追上了秦诺的脚步,问道:“九哥,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秦诺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另一处回廊上,那里,两个重伤的太医正被宫人扶持着下去。 秦诺一脸恻然,“太医果然是宫中最危险的职业!” 秦泽: 瞪了他一眼,秦泽转身快步走了。 唉,这个十弟,真是越大越不可爱。都不好调戏了。 出了宫闱,坐在马车上,自家这位七哥实在太招摇了!就算秦诺这样消息闭塞的人,也知晓,秦勋这些日子上蹿下跳,没少联络群臣和宗室。连同内宫,今天献药,明天请医,对秦聪的病情实在关心太过,难怪霍太后拿他第一个开刀。 秦勋的事情过去的很快。就在第二天傍晚,秦诺就收到了刘太嫔急病过世的消息,据说是因为贪嘴,吃了不妥当的河鲜,腹泻不止,等不到太医急救,便一命呜呼了。而身边的宫人因为服侍不周,没能及时劝谏主人,相继被重罚。同时秦勋因为殿上失仪,被罚禁足半年。 宫中没有任何人议论此事,宫外也一样。 刘太嫔和秦勋,就这么简单地从大家的口中,眼中,耳中,彻底消失了。 转眼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秦诺从长水庄回来,策马走在太液湖畔的路上。 经过那一处凉亭,不禁放慢了速度。 回想上一次与霍幼绢在这里相见,殷切交谈的种种,不过月余时光,转眼便已经物是人非。 正怅惘不已,一个身影从凉亭之后闪现出来。 蓝耳躬身道:“公子,我家主人请上船一叙。”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秦诺忍不住笑了,翻身下马,甩开缰绳,吩咐道:“带路吧。” 方源等侍从都留在岸边,秦诺孤身一人跟着蓝耳上了船。 这一次裴翎没有乘坐画舫,而是一艘孤舟,一个身形高大的船夫在后面撑着竹竿,听见蓝耳带人上来的声音,他转头看去。面目刚毅威猛,就是景耀帝驾崩的当晚,误以为是裴大将军的那个威猛汉子。 秦诺收回目光,躬身进了船舱,舱里仅摆着一桌两凳。 裴翎一身青袍素服,正在自斟自饮。 见到秦诺进来,他并没有起身相迎,只是点头示意,“王爷佳客,如有兴趣,一起喝两杯吧。”也许是已经喝了几杯,他唇角带着笑意,目光越发澄澈晶亮。 秦诺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对面。蓝耳躬身退了出去。 封闭的舱室内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人。秦诺目光顺着窗外落在水面上。 两次见面,都是泛舟湖上,秦诺发现裴翎真的很喜欢这种飘荡水上,任意南北的感觉。 裴翎抬起酒壶,为秦诺满上一杯,笑问道:“故地重游,心情如何?” 裴大将军这是在往自己心口捅刀子吗?秦诺眉梢抽搐:“物是人非,心中感慨。” “人在少年的时候总是对未来充满憧憬,只觉事事应该尽如人意。可现实之冷酷,却偏偏喜欢打破这种风花雪月的臆想。”裴翎笑着说道,也许是酒喝得不少了,他今日的话语似乎不同以往,连音调都带着些微散漫。 秦诺望着对方,这番话是在说他,还是感慨自身? 依稀记得,眼前的裴翎,曾经也是事事如意的天之骄子。他少年时候就是文武双全的天才,出身又是高门贵阀的裴氏一族,所以从十岁就被征召,入宫为皇子伴读,没想到很快裴家卷入皇子夺嫡的恶斗,他也被牵连。 好像就是在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他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自身发配边关,变成了一个官奴。 之后他在北疆从最低贱的奴兵开始,一路晋升攀爬,又重新回到了如今的地位。 与这样残酷的命运相比,自己如今经历的离别和失意,只是一些年轻人的风花雪月罢了。 如今的裴翎,已经是手握重兵的权臣,他所掌握的权柄,比当初的裴氏一族更胜一筹,至少,他不可能再因为皇子争权这种理由而被牵连诛灭,甚至反过来,他已经拥有了左右朝政和皇权传承的能力。 心情复杂,秦诺忍不住端起酒杯,甘醇的滋味进了口里,他一怔,好像是自家出品的东西呢。 “是从王爷店中买来的,味道确实比平日里的酒更加纯净爽快。让人很好奇如何祛除的其中涩味,试了几次都没法成功。” “多谢将军夸奖。”秦诺随口说着,突然一怔,什么叫试了几次都没法成功? 裴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王爷上次在赵家铺子和琉璃作坊里定制的东西,裴某不才,也仿造了一份,这几日闲暇摆弄,越发感觉其乐无穷。” 裴大将军这是真的闲居家中,穷极无聊了吧?自己是否该向他追究一下版权呢。 裴翎继续笑道:“贵贱有别,酿酒制露等事,多为卑贱之人操持,王爷对此倒是毫无忌讳。” “贵贱之说,不过在于人心。古代有一位皇帝,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亲手雕琢木制品,群臣虽然为之侧目,但也无人敢说,木匠也是平民活计儿。” “哦,那这位皇帝的功业政务如何?” 秦诺一本正经地道:“自然是一塌糊涂,昏庸透顶。” 裴翎忍不住伏案大笑起来,笑完抬头道:“王爷似有所指啊。玩物丧志,果然为君子所不取。” 秦诺笑道,“玩物丧志,自然会耽误正事,但我酿酒制露,是为了正事,又有何耽误之说?” “王爷的正事,就是做生意赚钱吗?” “一个闲散宗室,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应该操心的事务?难不成要操练兵马,还是结交臣僚?”秦诺耸耸肩,“何况,此事若干得好了,也能有助于家国天下。” 裴翎惊讶,“这又从何说起?” 秦诺端起一杯酒,“便如这酒,其中酒精浓度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可以当做药物来使用,有去腐杀毒之效。使用便捷,效果良好。”秦诺将杀菌消毒换了个说法,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细菌的存在。 裴翎闻言立刻端正了神色:“此言当真?” “岂会拿这种事情跟将军开玩笑?”秦诺坦然道。 “真有如此功效,可大利军中。”裴翎立刻道。他是军中将领,这个年代的两军征战,伤员极多,主要是冷兵器造成的皮肉伤,但死亡率却极高,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伤口感染。没有消炎药,只能全凭体质硬抗,在营养不够丰富的低等士兵群体中,再加上清洁的水源也少,所以死亡率极高。酒精在军中的普及,可以大幅度改良这种状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许婚 没想到两人的话题会首先围绕着化学实验展开。 其实秦诺已经能提炼出较高浓度的酒精了。 “将军若有兴趣, 改日可以送一瓶给将军略作试验。” 裴翎深深地看着他,眼前少年,每次都能让他感觉到意外。“冒昧问一句, 王爷这些杂学, 不知从何处得来?” “宫中藏书上所记载。”对这个问题,秦诺早有准备。 反正皇宫内库中的藏书与民间不同, 有很多历朝历代珍藏的孤品, 而且最妙的是,前两年宫里头的藏书阁恰好失火过一次, 折损了不少典籍,景耀帝为此震怒了一场。自己将所学的推给藏书阁,根本无迹可寻。 裴翎垂下视线:“可是据我所知,居住宫中, 王爷好像甚少去藏书阁这些地方呢。” 他果然调查过自己。秦诺笑道:“日常走动,确实少有人见。其实在宫中百无聊赖, 闲暇时候常去走动的。” 裴翎点点头。之前十几年, 在诸多皇子中, 秦诺确实太过透明, 都没有多少人关注他,所以询问宫人的话语也不能尽信。 “王爷行事如此谨慎, 难怪以葛贤妃等人的细致, 也看走了眼。” “大约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吧。”秦诺感慨。 “与其说是习惯, 不如说是迫于现实。”裴翎端起酒杯, 笑道, “受制于人,总要受些委屈。那么,王爷日常,有没有想过不再受制于人的日子呢?” 船舱内突然寂静了下来。 话题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秦诺目光投向窗外,小船走得很快,已经看不见岸边的凉亭了,两岸的景物逐渐变幻。 “为什么会选择我呢?”他禁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裴某还有别的选择吗?”裴翎瞥了他一眼。 秦诺忍不住笑起来,其实有一瞬间,他是真幻想了一把王霸之气什么的。现实果然很打脸。被我的人格所折服这种事情,果然只有在某点的yy小说里才能看见。 裴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是想问为什么要选择我呢?”秦诺略一犹豫,还是继续问了一句。 两个同样的问题,问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选择。裴翎立刻明白,他耸耸肩。 “裴某仅有一女,自然希望她尊荣无限,将一切天下最好的给他。” 拳拳爱女之心,天下的父亲多是如此,可是秦诺看着他,总觉得不对,嫁给皇子为正妃,之后变成皇后,母仪天下,便是一个女子最渴望的追求吗? 他不禁说道:“天下间的皇后,不幸者多矣,尊荣和权柄未必能给一个女子幸福。” 裴翎目光晶亮,望着他:“王爷每每都能出乎裴某意料之外。” “哈,我应该为此感觉荣幸吗?”秦诺笑道,今天的裴翎格外平易近人,害得他也忍不住开玩笑了。 “那么,王爷要拒绝吗?”裴翎笑问。 秦诺沉默了,他不可能拒绝,如今的他,和裴翎合则两利。联姻,自古以来,便是最简单最便捷的结盟方式,便如秦泽,不是也向霍家提亲了吗? 尤其裴翎之女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她是裴翎的独生女。 从大局来说,皇帝变成了裴翎的女婿,也是满朝文武所乐见的,至少大大降低了大将军会有不臣之心这种可能。 不知不觉,船已经走到岸边,这一处湖畔颇为热闹,沿岸不少店铺商家,多是茶楼酒肆。不少贵族人家和文人墨客趁着春光来这里踏青游玩,在里面品茶休憩。 “外面春光无限好,你我何必困锁于陋室,不如出去看看。”裴翎突然起身笑道。 小船停在一处不起眼的阁楼之前,裴翎带着秦诺出了船舱,却没有立刻上岸。只是站在船舷旁,目光投向远方,仿佛正在欣赏春光。 秦诺抬眼看去,眼前阁楼不大,似乎是一间酒楼,垂柳掩映之下,几个窗户后面人影绰绰,虽然时间尚早,已经有不少客人了。 裴翎不会想要请自己在这里吃饭吧?秦诺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种事情跟眼前之人画风不搭啊。 他在看着阁楼,而阁楼上的人也在低头看着他。 最顶端五楼,整个酒楼风景最好的房间里,宽敞明亮的室内只有一个少女带着两个侍女在内中。 “啊,小姐,好像有位公子在下面呢。”一个侍女嚷嚷起来,“好像就是我们上次见过的那位公子。” “哪一位啊?”少女懒洋洋地等着菜肴,自从回到京城,见过的贵公子也有不少了。 “就是上次在香露铺子里见到的那位淳王殿下呢,他好像正在游湖。” “尺素,你不会看错了吧,堂堂王爷整日里这么无聊?”嘴上说着,少女还是从椅子上蹦下来。 她来到阳台上,扶着栏杆凝神望去。 哎呀,果然是上次那位俊美的公子,淳王殿下。 秦诺抬头看着,便看到顶楼的房间里,伸出一个小脑袋,乌黑的长发梳着元宝髻,上面戴着玫瑰金的发夹,几根长长的飘带从发簪垂下来,被和煦的春风撩起,轻抚着少女珍珠般白皙的脸颊。 少女很眼熟,不正是上次因为香露不合心意,到百吉斋闹事的那个吗? 她似乎也认出自己来了,高兴地冲着他挥了挥手。 好歹也算是数人,秦诺回了一个微笑,然后,视线尽头,少女突然整个人栽了下来。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兀,少女原本趴在阳台青竹搭建的横栏上,正喜笑颜开着,突然栏杆就跟跟折断的纸片儿似得,散了架子。 原本伏在上面的少女冷不防备,顿时失了支撑。 她身后侍女是会武功的,却也来不及救援,只能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主人失足跌落下去。 玫瑰色的衣裙在风中展开,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从天而降,在一片蓝天绿水的底色中,如果忽略当事人刺耳的尖叫声的话,眼前还真是一副极美的景致。 可惜少女的叫声太响,打破了这精美的画面。 阁楼是临水而建的,下面就是水波荡荡的太液湖。 幸好还有自己这一条船,秦诺来不及思考,脚下略一发力,身体便踩着船舷跃起,在半空中将人接住,顺着下冲的力道,他落回到船上。 脚下稳住,他立刻松了手。 少女惊魂未定地站在船上,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中。半响,终于醒悟过来,看向秦诺,大眼睛里充满了水汽,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多谢你了,刚才可吓死我了。” 秦诺笑了笑:“只是路过而已,要谢也应该写这艘船的主人。” 他转头看向裴翎,不知何时,裴大将军已经退到了船篷底的阴影下。 少女看清楚,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呼道:“父亲?” 这个称呼让秦诺脚下一顿,险些跌倒。 裴翎神情淡定之极,冲着女儿点了点头。“女儿家日常举动应该矜持些。” 少女嗯了一声,笑道:“父亲,这里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酒楼,里面的羊蝎子锅跟北疆的凌霄楼味道最像了。” 裴翎点点头,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今天是吃不成了,先回家去吧。” 两个侍女已经匆匆赶到岸边,冲着小船跪伏在地。 裴翎微微颔首,吩咐道:“你们先带小姐回去吧。” 少女拉住裴翎的手臂,还想要抗议,裴翎笑着安抚道:“待会儿我让人将你想吃的饭菜送回去。父亲还有要事,待回家再与你细说。” 少女只好松开了父亲的手臂,目光又投向站在旁边的秦诺,充满了好奇。 然后,她提起衣裙,也不用侍女扶持,纵身跳上了岸。 侍女们围了上来,替她戴上帷帽,簇拥着往楼后的马车走去。 这个时间虽然酒楼里人不多,但刚才一场闹剧动静太大,还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裴翎恍如未觉,平淡地吩咐船夫继续撑船向前。 秦诺站在他旁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如果不是自己全无所知,真怀疑刚才一场变故是这对父女排练好了的。 “将军早就知道小姐会摔下来吧?”他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问道。 裴翎一脸淡定地点了点头:“之前舒王爷耍的一点儿小手段,难为他如此细心谋算了,浪费了未免可惜,便拿过来用用。” 秦诺眉梢抽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原来这是秦勋布的局,可是你当爹的,就这么一脸淡定的看着女儿从楼顶上摔下来,也太好吧,也许人家是有充足的自信,绝不会让人出事的。 回味这个小插曲,突然又感觉很可笑。 不禁想起前几日秦泽的一句话:秦勋的小动作太多了! 没错,他自以为好心机,实际上在霍太后c裴翎这些掌握庞大权柄和资源的人眼中,不过跳梁小丑一样。反而招来众人的厌烦,所以最先出局了。 剩下的便是自己与秦泽之间的竞争了。 而裴翎今日,利用了秦勋留下来的布局,不仅是想让自己亲眼看一下未婚妻,更多的是要昭告天下,他的立场。 是的,他已经知晓,自己不可能拒绝这门婚事。但如同与霍幼绢之前的婚事一样,他们不能公开订婚,却需要告知很多有心人他们的选择。 遥望着波光艳影的湖水,还有无数酒楼茶馆。谁能说得清楚,在这些房间里面,藏着多少道隐秘的视线,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呢。 秦诺转过头,迎上那人的目光,他弯下腰行礼:“蒙将军厚爱,秦诺受宠若惊。”顿了顿,他神情郑重,继续道,“诺虽然不敢承诺太多,但只要将军愿意将小姐托付,必一生一世珍惜小姐,爱若珍宝。” “只希望你记得今天的这份承诺。”裴翎微微颔首,神情平淡地将事情敲定了。 小船很快返回岸边,方源等人在那里已经等得有些心急了。 秦诺下了船,冲着侍卫们点点头,然后目送着小船消失的烟波浩渺的湖面上。 回想刚才自己与对方的交谈,自己竟然还说什么,“不幸的皇后”之类的话语。 哈,是自己太傻了,若自己真娶裴翎之女为后,她的尊荣和权柄不是来此自己这个丈夫,而是来自他的父亲啊! 山河风光无限,可惜却不是天子之尊所能真正掌控的! 他转过头来,笑道:“走吧,咱们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安妃 夜深风冷, 寂静无声。 孤单的小院子里,霍长阳奋笔疾书, 他描摹的是古代大家的字帖, 一气呵成, 终于将一本字帖临摹完毕, 便如武学大家将一套精深的拳法打完,他整个精神气儿都不一样了。 霍东来在旁边看着,笑道:“父亲的字与以前不同了。” “心境不同, 自然笔力不一样了。”霍长阳将毛笔搁置,摇了摇头, “今日裴翎这一出好戏, 实在出人意料, 他就是非得给我们添堵不成。” “除了淳王,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霍东来说道。 霍长阳沉吟了片刻, 摇头叹息:“其实现在想想, 淳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况还有把柄握在咱们手中, 若是他肯迎娶灵芝或者仙瑶, 比之燕王说不定更加合适。” 霍东来笑道:“父亲说这些话都太晚了。” 霍长阳跟着笑了一声,抛开这个无聊的念头。 不选择淳王,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 便是这个少年身上变数太多了,如果他真是个呆笨的, 反倒无碍。可是自从出宫之后, 这个年轻的王爷虽然平日里不显山露水, 仔细观察,便可知道,无一处不让人惊讶。不说那些新奇奥妙的玩意儿,还有日常出人意表的言语。关键是如此多的亮点,在宫中十余年,竟然从未有人发现过。 家族走到霍家这般的地步,所求的,便是一个稳字。一个行事风格在规矩之内,能够掌控的君王,才是他们所需要的。 裴翎支持淳王,也在他们预料之中,只是如今更让他们头疼的是另一件事。 “你姐姐,还没有松口吗?” 霍东来无奈,“宫中的消息至今杳无音讯。” 霍长阳眉宇间浮起一丝怒色,“这般行事,她倒是这些年越发心大了。” 霍东来倒是体贴,替姐姐解释道:“太后行事一向心急。”顿了顿,又笑道,“既然裴翎选择了淳王,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就好。” 言谈之间,便已经敲定了下一步的计划。 转眼间春末已过,进入了夏日,随着天气日渐炎热,皇帝的病情也越发严重。 六月份,终于彻底罢朝。六月初六,太后下诏,传淳王c燕王入宫侍疾。 几乎整个天下都清楚,皇帝的身体不行了,接下来,将要在两位皇弟之中择一继位了。 站在乾元宫的寝殿里,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人。秦诺感觉一阵恍惚。 床上的秦聪面颊干枯蜡黄,整个人都浮动着一股衰败之气,一如曾经躺在这个位置的景耀帝。尤其两人原本就面容酷似,那一瞬间,秦诺甚至怀疑自己穿越回了一年前,在这里侍疾的那段日子。 身边的秦泽身体微微颤抖着,只怕也是感受到了同样的震撼。尤其连身边搭档的人都没有换。 物是人非,却又莫名契合。 秦诺叹了一口气,上前服侍。秦泽也跟了上去。 侍疾这回事儿,两人也算轻车熟路了。 秦聪的状况似乎比景耀帝还要糟糕,见到两人过来,也只是扫视一眼,连话都没有多说。服了药,很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短暂的服侍之后,两人退了下来。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对他们越发恭敬,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之一,必定就是他们未来的主人。 没有去安排好的后殿歇息,两人不约而同走出了寝殿。 月凉如水,撒落满地清辉。 两人并肩走在廊道上,跟随的宫人都退避地远远的。 走了半响,秦泽突然笑了:“九哥,我一直以为你无欲无求呢。” “人活在世上,谁能无欲无求,我又不是菩萨。”秦诺不以为然。 “哈,九哥你是真要与我相争吗?”秦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他。 “不相争也可以。”秦诺跟着停下脚步,直视着这个与自己相处最久的兄弟,“你放弃,自然就没有相争了。” 两人站在漫长的回廊中间,廊外是幽深的夜幕,廊内灯光闪烁,照得两人面容深邃而黯淡。 秦泽深深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哑然失笑,他摇头,“我明白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到这个话题。因为秦诺的简单粗暴,很快结束了。 两人各自去了安排好的偏殿休息。 随后日子上了轨道。侍疾的生活无聊之极。而且不是景耀帝时候,兄弟们多,几日才轮到一次,秦诺和秦泽两个每天都要去乾元殿报道。 皇帝病重,殿内整个气氛都格外压抑,这种压抑甚至不同于景耀帝时候。 年迈的皇帝病重,只要太子地位稳固,整个宫廷都还在顺利运转着。所谓的压抑只是程序化的悲伤。而如今浓重的雾气遮蔽着前路,几乎每个人都看不清猜不透大周朝的未来,压抑中更多的是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呆在药味儿浓重的乾元殿里,憋闷又烦躁,秦诺感觉自己都要被熏出病来了。 这一日从太医手中接过乘药的玉盏,秦诺突然感觉手中一紧,是什么东西被连同玉盏,一起塞进了自己掌心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熬药的宫女面目普通,神情平淡,如果不是掌心确实多了一个东西的话,秦诺真怀疑自己看错了。 将药碗端进房内,趁机手指轻弹,将掌心的东西留在了袖子里。 待无人的功夫,秦诺躲到角落取出,那是一张小纸条,里面只写了一句话。 “事急有变,三更飞凤阁见!” 笔记熟悉,正是霍幼绢擅长的湘妃体,而字迹不是普通的墨汁,而是一种银灰色的炭迹。是自己上次送给霍幼绢的古代版铅笔。 秦诺将字条塞进怀中,眉宇间显出一种凝重。 飞凤阁距离秦诺当皇子时候居住的太微殿不远,是景耀年间修建的,用于赏景饮宴的阁楼。楼高五层,登上可以远眺夕月湖的景致,视野开阔。 景耀帝晚年身体欠佳,不好吹风,而新帝继位之后,对饮宴欢庆都兴趣缺缺,所以这里已经很久无人来过了,只有宫人日常扫洒清理。 夜色浓重,看守的宫人也都睡了过去。一个长身玉立的影子披着厚厚的斗篷,从后面接近了阁楼。 来到楼后,双手一推,后门果然是虚掩着的。 身影闪过,进了阁楼内中。 阁楼内悄无声息,唯有纤细的脚步踩在楼梯上发出的细碎声响。 登上最高层的房间里,早已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了。 见到等待良久的人,身影颇为激动,快步走了上去。 幽暗的房间里,隐约可见两个人影颤抖着,接近着。 又过了片刻,阁楼之外寂静无声的树丛里,突然有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起来,然后飞快奔向远处。 站在飞凤阁的最顶端,遥望着宫阙连绵,朗月当空,整个皇宫仿佛都陷入沉静的睡眠之中。一切宁静的景致倒影在波光荡漾的夕月湖里,别有一番风韵。 “这飞凤阁的月色真是美,难怪先帝喜欢在这里赏月开宴。”霍幼绢笑着说道。 她一身天水碧的长裙,入宫封妃之后,原本少女的发髻换成了宫中流行的风格,斜插着两只珍珠簪,圆润的珠光映照着白皙光滑的肌肤,清丽的少女容颜更添了一份端庄。 她正坐在横栏一侧,眉宇之间笑意盈盈。不仅是因为这秀美的景色,更因为站在身后的那个人。 气氛正融洽,突然下方传来不合时宜的喧嚣声。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立刻上去看看。” 阁楼顶端相聚的两个人身形一颤,戴着斗篷的人立刻快步后退,身影隐没在重重黑暗中。 而霍幼绢抬手整理了一下发髻,快步出了阁楼。 凭栏而立,就看到下方一群宫女涌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位嬷嬷,一身秋香色福字裙,发髻梳地纹丝不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严苛之气。 她正抬头盯着阁楼上方,眼瞅着霍幼绢探出头来,立时惊诧地哎呀了一声,“安妃娘娘,这大晚上的,您怎么在这里?” 霍幼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扬声道:“胡嬷嬷这是要干什么?深更半夜,已经是下钥时间,岂能如此大呼小叫,惊动内宫。” 胡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安妃娘娘见谅,今日太后在这里游玩的时候不慎丢失了一支心爱的簪子,所以下了旨意让我等前来寻找。唉,这些小蹄子手脚不干净,就是这么麻烦。” “倒是娘娘您,明知道已经是宫门下钥时间了,为何还在这里徘徊?”同样的问题再一次提起,步步紧逼。 霍幼绢神情淡然:“心中忧虑皇上的病情,无法安歇,所以前来这里祈福祝祷。” “娘娘真是一片痴情啊。”胡嬷嬷赞叹道,一边上了楼梯,站在霍幼绢身边,上下打量着:“只是娘娘深夜出行,怎么连个服侍的人也不带啊?” “不独自前来,怎么能彰显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呢?”霍幼绢随意解释道。 胡嬷嬷嘿嘿笑了两声,目光放肆地打量着霍幼绢全身,这妖娆的打扮,这轻佻的举动 祈福祝祷,骗谁呢?怎么看都是有鬼的样子! 跟随她前来的十几个宫女已经开始翻箱倒柜四处寻找了。甚至有两个会武功的,还跃上了横梁查看。 霍幼绢冷笑:“这是干什么?太后跌落的钗环,难道是长着翅膀的不成?” 胡嬷嬷紧盯着霍幼绢,笑道:“娘娘年纪轻,尚不知轻重。这钗环之物,极有可能被那些小贼藏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呗。” “原来胡嬷嬷今日不是为了找钗环,而是为了抓贼呢。本宫倒是好奇了,这堂堂深宫内苑,哪里来的贼?” “深宫内苑原本是没有贼的,奈何偏偏有些招蜂引蝶的东西,要把贼招来。”胡嬷嬷冷笑一声。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霍幼绢冷冷瞥了她一眼。曾经她是太后最宠爱的侄女儿,这些慈宁宫中的奴仆无不毕恭毕敬。在她失宠于太后,又被家族放弃之后,迅速尝遍了人情冷暖。但如此恶毒话语,还是让她怒气横生。 胡嬷嬷被她眼神看得一寒,退了一步,旋即冷静了下来,自己担心什么,这小蹄子自己不守妇道,这可是发配冷宫的罪责,有什么好怕的! 这时东边传来一声喧哗:“什么人,鬼鬼祟祟!” 找到人了!胡嬷嬷大喜过望,对霍幼绢再无一丝顾忌,只冷笑道,“娘娘跟着一起过去吧。”一边说着,也不等霍幼绢说话,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霍幼绢用力甩开,“放肆!本宫堂堂二品妃,是卑贱之人能随意攀扯的?” 胡嬷嬷被她骂得脸颊抽搐,犹豫片刻,终究不好公然辱骂主子,只能阴阳怪气道:“是奴婢失礼了,请您跟奴婢一起过去看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过继 霍幼绢缓步进了隔壁房间, 那里, 七八个宫女正围着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地上还有些杯盘碗碟, 因为推搡和冲突,已经碎了满地。 这两个野鸳鸯准备地倒是周全, 竟然连酒水都备下了,只怕吃喝谈笑之后,就要共度良宵了吧? 胡嬷嬷脸颊扭曲着, 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抬头看向那个俊美非凡的贵公子,她惊呼一声:“哎呀, 这不是淳王爷吗?您今日不再皇上那边侍疾,怎么会来到这里喝酒玩乐。” 对面的人还没有回答, 突然间楼下又是一阵喧哗,两个宫女抱着香案等物进了飞凤阁, 眼见着一向冷寂的阁楼突然多了一群人,两个宫女顿时吓得停住了脚步。 “淳王爷”快步走到阁楼扶手前,居高临下招呼道:“你们上来吧。” 声音清脆婉转,带着女子特有的柔美。 胡嬷嬷骤然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 十三公主秦芷摘下了斗篷披风, 冷笑一声:“胡嬷嬷刚才叫谁呢?” 胡嬷嬷后退一步,目光扫过一脸淡然的霍幼绢, 又扫过冷笑不停的秦芷, 神情闪烁:“这” 在主人的命令下,两个宫女抱着东西上了楼梯。 雪儿一脸惊诧地看着表情僵硬的胡嬷嬷, 又看了看自家主人, 犹豫问道:“公主, 今晚不是要为祈福祷告哎呀,这是谁把准备上贡祈福的酒菜都给弄撒了!这可是给先帝祝祷准备的!” 胡嬷嬷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太微殿里。 秦诺沿着回廊慢慢行走。 这里是他居住最长久的地方,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回忆。 因为现在的皇帝妃嫔少,膝下也无子嗣,所以自从他们离开,这座宫殿就一直封闭着。扫洒的宫人倒是尽心,日日收拾不停。 站在自己寝殿的大门前,虽然只离开了一年的时光,但整个宫殿都已经陌生了起来,便如曾经住在这里的人。 身后的李丸似乎感慨更多,掰着窗户检视了一番,啧啧道:“这窗台上的轴承竟然修好了,哎呀,之前奴才跟内务府掰扯了好几次,修得都不尽人意,使用没两天就又关不严实。这是换新的了?” 秦诺笑起来。新帝登基之后,自然将各处宫室好好修整了一番,等待新人入住。 两人一路行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亭台楼阁,不时李丸惊叹品评一番。 走到中间阁楼处,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对面飞凤阁怎么突然亮起了灯?”李丸大惑不解地望着远处,那边自从景耀帝病倒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人使用了。 秦诺站在廊下,笑道:“也许是有宫人在里面忙碌吧。” 在接到霍幼绢的传讯之后,他就意识到有问题,然后立刻联络了秦芷,布下了这个局。而其中帮忙联络的,便是裴家安置的宫中的棋子。实际上,在他这一趟入宫之前,曹琦专门送给了他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可以联络寻求帮助之人。这份势力,让秦诺暗暗心惊,他很清楚,裴翎不可能将真正的全部名单交给自己,但能在霍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安插如此多的人,也足够让他心惊的了。 站在僻静的廊下,遥望着飞凤阁上的喧嚣在逐渐扩大。 “九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秦诺转头望去,是秦泽往这边过来了。 走到回廊上,秦泽微一示意,身后跟随的宫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同时李丸也躬身后退,将寂静的空间留给这对兄弟。 “大晚上的不好好歇息,怎么兴起故地重游的心情了?”秦诺笑问道。 “哈,九哥你还不是一样,或者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别的目的?”秦泽站在他身边,望着兄弟两人曾经居住的宫室,眉宇间满是怀念。 秦诺瞥了他一眼,“想试探什么?” 秦泽低笑了一声,冲着飞凤阁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只是感觉,那边似乎是一场好戏,九哥不过去看看吗?” “何必呢,看与不看,都是一个样。”秦诺耸耸肩。 “也是,布局的人如果早已胸有成竹,何必亲眼见到结果呢。”秦泽笑道。 秦诺冷哼了一声:“我在这宫中步步惊心,又不像你,有人保驾护航。”能如此精准地伪装霍幼绢的字迹,又调动乾元殿的宫人,这场好戏,多半是霍家主导的? 秦泽却苦笑:“九哥别笑我吧,说不定明日入局的人,便换成了我。” 秦诺一怔,这份调侃,真不像是伪装。 今晚的布局,难道不是霍家为了他铺路而安排的,提前剪除自己这个拦路石。 秦泽遥望着灯火通明的飞凤阁,继续说道:“九哥你知道吗?这几天霍太后连续召见睿郡王妃,荣郡王妃,还有好几位宗室的夫人入宫,赏赐丰厚,言谈亲密。”他转过头来望着秦诺,目光灼灼。 睿郡王妃?荣郡王妃?秦诺诧异。刚才秦泽所说的这几位郡王,原本都只是国公身份,还是宗室凋零之后,年节秦聪格外加恩宗室,才被晋封为郡王的,从血脉上来说,已经与如今的皇室正宗隔得很远了。但是这些郡王有一个共同点,膝下都有年幼的子嗣。 刹那间,秦诺明白霍太后的想法了。 霍太后想要过继!而不是从他们两人中间挑选一个。 难怪这几天在乾元宫寝殿里碰面,霍太后看他们两个的眼神都不对劲儿,带着一股子冷厉。 只是这是霍太后的意思,还是霍家的意思? 看着秦泽微带嘲讽的唇角。秦诺了悟,是霍太后自己的主意!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秦聪是她唯一的骨血,天下间母亲对子女的爱惜都是这般,恨不得将最好的都给他。既然秦聪无法有子嗣了,那么给他过继一个,将来也能继承香火。 而如果兄终弟及,将来皇室传承就变成了秦诺或者秦泽这一脉,再上面供奉孝顺的是祖父景耀帝。秦聪这个兄长,在位时间也不过是短短一年,夹在中间就有些尴尬了。 霍太后的想法很正常,但是霍家不可能同意的,因为礼法不允! 过继这种事儿,尤其涉及皇位传承,不同于民间香火,是要严格讲究血脉礼法的。如果秦诺他们这一辈兄弟中有人有子嗣,过继给秦聪是顺理成章的。甚至安王那一辈,景耀帝的亲生兄弟们,有年龄合适的孙辈。秦聪过继堂兄弟的儿子,也勉强能说得通。但是如今大周皇室,经过秦健的屠杀,凋零殆尽。近亲三代之内,根本找不到适龄的男孩儿。 而三代之外,虽然有人选,但血缘已经太远了,朝臣和宗室都不可能同意。尤其在有两位皇弟候选人的情况下。所以霍太后这是异想天开霍家就算把持朝政,也不能公然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 霍太后这是跟霍家之间有裂痕了吗? 霍太后如今的立场,是想要无差别地想要弄死他们两人吧!当然,自己势力弱小一点儿,还有霍幼绢这个明晃晃的靶子,所以先下手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秦诺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秦泽。其实他可以不必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 遥望着幽黑的夕月湖面,秦泽突然开口道:“九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我之一,若登上那个位置,也不过是霍家或者裴家的傀儡。” “便是皇兄,他有霍家一半的血脉,又心存仁厚,临到最终,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一枚棋子,夹在这些人的野望中,被裹挟前行。” “这样的皇位,有意思吗?” 秦泽的声音如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夜幕一般黯淡。 秦诺揉了揉鼻子。秦泽这是在向自己表达对霍家的忌惮吗?少年,你还没有过河,你就想着拆桥,这样不厚道啊! “你不怕我把这番话泄露给霍尚书他们?”秦诺微微偏头,笑道。 “九哥的为人我还是略知一二的。”秦泽转过头来,笑了笑,“难道你心中,对裴翎就没有一丝顾忌?” “他不仅擅权掌兵,与我秦氏一族,可是有灭族之恨啊!” 秦诺没有回答。 秦泽深深地望着他,终于道:“九哥,那个位置,不要与我争,好不好?”清亮的声音充满执着,却不经意带上了一丝单纯的哀求。 “不可能。”秦诺断然拒绝,目光坚定。 秦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我明白了,这句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话谈到这里,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秦诺转身离去。 秦泽闭上眼睛,等再一次睁开,兄长已经失去了踪迹。 他独自一个人立在廊下,夜晚的风渐渐变凉,随行的宫人终于忍不住上前,低声劝谏,“殿下,咱们也回去吧。” 秦泽如梦初醒,步下长廊,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湮没在黑暗中的太微殿,无声地笑了。 秦诺返回乾元殿。 黎明之前,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间。这样静谧的时刻,再尽职的宫人也不免疲累和犯困。 秦诺脚步放轻,先进了偏殿,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自从皇帝病重,这里便改作了配药的隔间。 一名褐色袍服的管事太监正在核对今天的药剂分量。听见秦诺进来的声音,转身行礼:“淳王爷。” 秦诺点头:“今日多谢你了。”他是裴翎安插在宫中的人,如果不是名单确信无疑,秦诺实在难以置信,连皇帝身边的管事太监之一,裴翎也有能力插手。 眼前的万屹是乾元殿的八名管事大太监之一,虽然掌管的只是不起眼的殿内扫洒清洁事务,但也是皇帝面前挂名的人。 之前他收到霍幼绢的传讯之后,怀疑是伪造的,便委托万屹代为联络秦芷和霍幼绢,帮忙布下了这个局。 “不敢当王爷谢,王爷还是小心为上。”万屹三十几岁,面目清秀中带着几分刚毅,除了声音尖锐些,看着更像是个马上就要投笔从戎的读书人。言辞虽然恭谨,但也是在提醒秦诺没事少跟他联系。 “只是过来关心一下皇兄今日要服用的药材。”秦诺笑了笑,房间的角落还有几个小太监在整理药材,距离这边很远。 简单几句交谈,秦诺转身离开偏殿。正殿里,皇帝还在沉睡,几个值夜的太监守候在角落,见到秦诺进来,沉闷地行礼。 秦诺声音极低:“皇兄今晚睡得如何?” “皇上一直歇息着,并无异状。”管事太监小声回禀。秦聪这些日子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很难分辨是在昏迷还是沉睡。只有白日服药的时候,略清醒一些。 秦诺走到床边,心中一阵失落。比起景耀帝躺在这里的日子,这种失落的感觉更加清晰,也许年轻的生命流逝,天然更加让人感同身受吧。 眼看着今日是没什么事情了,秦诺转过身,准备离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细微之极的呼唤,“是九弟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巫蛊 秦诺立刻转过身去。 病床上的皇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脸色憔悴但目光却还算明澈。他望着秦诺, 嘴角牵动, 仿佛是要笑的样子。 “这些日子辛苦你和十弟了。”声音微弱,却还算清晰。 “不敢当。本就是臣弟分内之事。”秦诺立刻来到床边,恭敬地回道。 皇帝闭上眼睛,问道:“这些天宫里不太平吧?你们两个也小心些。” 秦诺心中一动, 要不是肯定皇帝这些天病弱不堪,不可能有精力接触外界情报, 他都要以为皇帝已经知晓今晚发生的事情了。也许, 他这句话完全是出自对自己母亲的了解吧。 “都是些杂事,皇兄何必烦忧这些,好好养病才是要紧的。”秦诺安慰道。 皇帝脸上浮起讽刺的笑意, “朕这病, 还能养好吗?” 秦诺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然而不用他回答,皇帝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朕还是要多活几天的, 朕还没想好,要怎么下去面对列祖列宗, 还有诸位叔伯兄弟呢。” 他后悔了!因为之前设计秦健的布局。秦诺立刻意识到,然后,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鄙视,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秦聪。 “九弟, 你觉得, 朕到了那边, 父皇会说什么?” 这个问题更难回答,秦诺纠结着,他无法对一个垂危的病人说重话,但安慰的话语又显得太虚伪。 最终,他只能叹了一口气,“皇兄何必担心这些,人死如灯灭,谁知道彼岸的风景如何呢。” 这个答案床前侍立的老太监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陈公公,从景耀帝驾崩之后,就成了新帝的影子。 “人死如灯灭吗?你是说,我将来不会见到父皇还有诸位列祖列宗了。”皇帝脸上闪过意外。他还以为会听到如往常一般的安慰话语呢。比如“父皇宠爱皇兄,必定不会责怪”之类的。 秦诺虽然经历了穿越这种事儿,但经过前世的教育,骨子里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对死后的世界,真的没有太多考虑。 但在古代社会,这种观点确实有点儿惊世骇俗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父皇,还有诸位皇室宗亲们必定已经往生极乐了。此间事了,谁还会关注前尘往事呢。况且事情终究只是意外。” 他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如今还在殿内服侍的,都是皇帝亲信,也不怕事情泄露了。 秦健屠戮宗室一案,霍太后和秦聪确实是无心之过,他们的谋算从头到尾准备牺牲的只是霍幼绢一个人,当然还有一群在他们眼中压根儿不算人命的宫奴士兵们。结果事情出乎预料,尊贵的宗室全部死了,反而霍幼绢活了下来。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若真如九弟所言,朕倒是可以放下一桩心事了。”年轻的皇帝低声叹息着。 秦聪这个情况,明显是心结极深,才会引动心疾。 秦诺自认不是心理医生,也无法解除别人的心病,眼看着皇帝若有所思,应该用不到自己了,正要趁机告退,对面的秦聪却又开了口。 “九弟,你觉得如今朝中如何?” 今晚皇帝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以招架,秦诺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最保守的回答:“臣弟疏于文武之道,日常荒废学业,实在惭愧。” 皇帝盯着他,似乎还在等待后续。 秦诺硬着头皮继续:“朝中有范丞相c霍尚书等肱骨重臣,又有裴将军这样的绝世名将。可保大周江山无恙。” “真的这么认为吗?朕其实也想过,若有机会,是否要铲除裴翎。”皇帝慨叹了一声。 这个秦诺知道,在景耀帝驾崩的那一夜,您老人家和霍太后就合谋要下手了。可惜没有成功罢了。 “幸好当日没有”皇帝苦笑了一声,“否则将来霍氏又该如何?” 秦诺身形一颤,他一直以为秦聪是对母亲和霍家惟命是从的妈宝男,可如今看来,他不仅悔恨之前对付秦健的手段,还因此对霍家心生忌惮了。 秦诺略一犹豫,忍不住说了一句:“朝政之道,贵在制衡,徐徐图之。” 皇帝突然盯着他,“难得九弟你明白这个道理” 话没有说完,后面传来宫人低沉的问候声:“燕王殿下。” 秦泽也过来了! 短暂的话题结束了。 皇帝闭上了眼睛。秦诺告退,转身望去,秦泽进了房内,脸上满是恭谨和温雅,之前的嘲讽和失落完全不见影子。 兄弟二人擦肩而过,谁都没有看对方。 走出乾元宫的大门,秦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慈宁宫里,霍太后依靠着软垫,似乎正在沉思出神。 宫人们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自从皇帝病重,太后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小皇子夭折之后就更加糟糕了,而淳王和燕王奉旨入宫侍疾之后,这份糟糕的心情似乎迫不及待要化为疾风骤雨,席卷整个宫廷了。 殿外传来规律的敲打声,那是木板子敲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 间歇响起的还有胡嬷嬷凄厉的尖叫声,不过在被人塞住嘴巴之后,就只剩下嗯嗯啊啊的□□。虽然不再尖锐刺耳,却听着更加渗人。 不久,宫人入内禀报:“启禀太后,罪人晕了过去。” “已经打完了吗?”太后仿佛刚从沉睡中醒来,懒散地问道。 “没有。还差十六板子,只是罪人年龄太大,继续打下去恐怕”宫人犹豫着。 霍太后的目光落在殿前站立的两人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 霍幼绢先开了口:“请太后宽恕吧,这刁奴想必也是无心之过,虽然亵渎先帝的祭品确实罪无可恕,但如今皇上身体欠佳,不好在这个时候多闹人命。” “奴才嘛,办事不力便该受罚。”太后无所谓地说了一句,仿佛在下面挨板子的并非她的亲信。 旁边的秦芷笑道:“安妃娘娘说的是。请太后看在胡嬷嬷服侍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暂且谅解些吧。” “也罢,既然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求情,哀家再不近人情也不好。便依照你们的意思,将那奴才拖下去吧。” 门外传来颤抖的谢恩声。是胡嬷嬷又被弄醒了,拖到了殿门外。按照宫规,受罚之后的奴才要叩谢主子恩典的。 太后摆了摆手,很快胡嬷嬷的声音就消失了。 她目光又落回两个小辈身上,笑道:“今晚你们也辛苦了。” “只是一些小事,还要惊动太后,是我们的过失。”霍幼绢笑容平和而,一如之前多年,在这个大周最尊贵的女人身边她习惯流露的表情。 霍太后看着她,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几日不见,幼绢你生得越发好看了。不像我,转眼已经老了。” 看了曾经熟悉的人一眼,霍幼绢恭敬地低下头:“太后您芳华正盛,何必言老呢。” “哈,你的一张嘴,还是这么甜。”霍太后笑着,然后抬了抬手,“罢了,既然事情已了,你们回去吧。” 霍幼绢和秦芷两人立刻低头告退。 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霍太后目光怔了怔,片刻之后,突然伸手抚摸了一下脸颊。 “哀家是不是老了。为什么刚才幼绢那死丫头的眼神那么古怪。” 贴身服侍的女官灵犀低头回道:“太后您风华依然啊。” “拿镜子给我过来看看。” 女官连忙将梳妆台上的嵌宝铜镜送了上来,一边陪笑道:“只是太后您近日操劳过甚,脸色略白了些。” 铜镜里倒映出的容颜依然极美,眉目精致而又充满威仪,更有一种成熟丰润的美。 霍太后望着镜子,片刻,终于放心地将铜镜放下,转头问道:“东西放进去了吗?” “已经传回话来,一切都遵照太后的吩咐。”女官颤声说着,不敢抬头去看主人。 秦诺回到偏殿自己的住处,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他爬到床上睡了一觉。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骚乱惊醒了。 乾元殿里皇帝病重,普通的宫人绝不敢在这里喧哗吵闹。 让李丸出去探听一下动静,没多时,就神情复杂地回来了。 “王爷,好像是燕王那边出了事儿。” 秦泽?秦诺爬起身来,披上外衣,出门看去,果然骚动的中心是与自己相对的另一处偏殿,正是秦泽的住处。 十几个太监围拢在那里,中间是乾元殿的一位管事太监,正焦头烂额地对着两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说着什么。 秦泽黑着脸站在一边,盯着众人。 看到秦诺带着侍从走出来,招呼一声:“九哥。” 秦诺眨了眨眼睛,突然有点儿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了。 旁边李丸低声回禀着刚刚打听来的细节。 原来,今日白天轮到秦泽在寝殿内侍疾,宫人趁机前来他休息的偏殿清扫收拾,结果一个小太监铺床的时候,无意中将指环落进了床中央的缝隙里。 小太监爱惜自己的财物,趁着主人秦泽没回来,赶紧将床搬开想要找寻,没想到在床里头的缝隙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李丸冲着一个小太监手中拿着的东西努了努嘴,这东西向来是宫中的忌讳,他连开口都不敢提。 秦诺目光落在那个白布人偶上,又看了看秦泽黑如锅底的脸色。 忍不住要感慨一句:霍太后这是疯了啊! 无差别大杀器啊!!! 不到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她这是想把两个人连锅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暗潮 两人的寝殿只隔着一条回廊, 秦诺干脆地拾级而下, 到了秦泽身边。 巫蛊之术向来是宫廷的禁忌,历朝历代, 只要跟这个沾边儿,就要有一大批宫人非死即伤。 几个涉事的小太监浑身颤抖地跪在那里。倒是秦泽这好整以暇的姿态是怎么回事儿? 有恃无恐, 还是已经翻盘了? “十弟, 没事吧?”秦诺好奇心起,问道。 秦泽摊开双手, “弟弟能怎样,我也很纳闷啊, 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种说法就能搪塞过去了?秦诺发愣,目光望着旁边小太监手中的布偶上,洁白的布料上, 赤裸裸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如果记得不错, 应该就是皇帝的吧。 看了看一脸淡定的秦泽,他灵机一动,伸手将布偶拿了过来。 旁边李丸阻止不及,手忙脚乱地道:“哎呀, 王爷, 这东西可不能随便拿,晦气的很啊!” 秦诺不理他, 将布偶翻过身来, 另一边赫然写着另一个生辰八字, 两人的生日只差了三天,所以秦诺一清二楚,正是秦泽的。 这是什么操作?难怪秦泽一脸淡定,连自己也被诅咒了,谁还能指责他巫蛊诅咒皇帝呢? 秦诺感觉哭笑不得。随手一抛,布偶在半空划过弧度,不偏不倚落到李丸手中。 李丸手忙脚乱地捧着,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满脸尴尬纠结。 秦诺有些好笑地望着秦泽。 秦泽则一脸无奈地回望着他。 忽然想到,霍太后应该也很无奈吧,同一天,两个人,一个有霍家保驾护航,一个有裴家势力辅助。她竟然一个也奈何不了! 旁边王高歌已经将几个小太监的口供询问地差不多了。 转过头来,满头大汗地望着两兄弟。 “燕王爷,这此事内情复杂,只怕需要宫内司局从严审理调查。” “那就请王公公从严从快,本王和皇兄那边都等着一个说法呢。”秦泽冷笑着。 王高歌连连点头,“是是是,王爷您见谅。对了,这个地方不妥当了,奴才立刻就为王爷再寻一个好的殿所。” “地方就不必换了,本王并不忌讳这个,离九哥近一点儿,也亲香。” 秦诺瞪了他一眼。谁要跟你亲香? 王高歌擦着额头,“都遵照王爷的吩咐。只是”他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们,满脸哀求之色,“这件事终究干系重大,如今皇上又病着,心情不佳。” 秦泽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的话:“王公公说的也是,皇兄身体不佳,若再因为这些小事扰动了他的病情,便是得不偿失了。只是我这乾元殿的宫人也该好好清理一番,不要再有这些居心叵测之徒了。” 秦泽这是表明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暗地里处置即可。这样可操作的余地就多了,至少不会演变成牵连数千宫人的大案。 王高歌大喜过望,连忙道:“王爷吩咐地是,一切遵照您的意思。” 然后点头哈腰,领着一群小太监一溜烟儿跑了。 “这个老滑头。”冲着他的背影,秦泽冷哼了一声。 到这一步,秦诺也明白,王高歌应该是霍太后那边的人无误,但是为人谨慎圆滑,也并非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 两人并肩站在廊下。 “真是疯了!”秦泽冲着慈宁宫的方向努了努嘴。 秦诺瞥了他一眼,“失去幼兽的母兽向来都会很疯狂。” 这种比喻秦泽无语地看了看自己九哥。 “她真是疯了!”说话的人是霍东来,这位执掌权柄的尚书大人正在别院的堂中走来走去,满脸怒色。 “她要让满朝文武和宗室勋贵怎么看我们霍家?” 霍家是权臣不差,但是再把持朝政,再擅权专政,都要有一个遮羞布,这个遮羞布就是礼法规矩,不然你直接篡位登基算了,哪里用得着扶持幼主? 如今霍太后的行为,却是要将这层遮羞布直接撕开。 “她之前闹出的事情,已经是惊世骇俗,我没有戳穿,还帮她遮掩了过去,如今竟然还不消停。” 霍东来怒火万丈,抱怨不停。 霍长阳也满脸疲惫。女儿的选择实在太过偏激。过继这种事情,朝廷宗法在那里摆着呢,不可能通过的。如果以霍家的权柄硬生生压下去了,推一个旁系的孩子上位,必会招来天下人的非议。 而霍太后也知道这个现实,所以她现在想将几个王爷一锅端了——直系都死干净了,自然只能让旁系上位了! “早知道她在打这个主意,之前就不应该同意她晋封那几个末流宗室为郡王的事情。”霍东来气冲冲地说着。谁知道她竟然早就开始打这种主意了。 霍长阳头疼。女儿已经魔怔了,偏偏她在宫中经营良久,势力根深蒂固,真要是撕破了脸皮,对霍家也是重重一击。 好在此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舒王如今禁足在家中,可还老实?” 听到父亲的询问,霍东来一怔,怎么又提到舒王了? 霍长阳笑了笑,“借力卸力而已。” 霍东来顿时醒悟,“父亲的意思是如此确实可以解除此困局。” 放下一桩心事的同时,又有一重忧虑浮上来,就算打消了她这个念头,未必不会再有别的幺蛾子。 霍长阳叹息了一声,“之前的那个消息准确吗?” 霍东来目光闪烁:“已经派人紧盯上了,这一次必不让人逃脱。” “那就将人弄到手,管束起来,有那个人为质,想必你姐姐也不会再有心情闹事了。” “早该如此。”霍东来笑道,他早有此意,将那人掌握在手中,便是太后的软肋了。只是父亲一直不同意动手。 霍长阳叹了一口气,他本不想用这种手段的。这种招数使出来,固然能有效钳制她,却也只会让裂痕进一步扩大。 于公,那是一国太后,是他们霍家的荣耀和支撑,于私,那是他最心爱最有出息的女儿啊。偏偏事情太过棘手,外面还有一个裴翎在紧盯着。不得不快刀斩乱麻了。 入宫侍疾的第六天。距离那个风起云涌的日子转眼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是云淡风轻,一片平静的三天,几乎安宁地让秦诺不敢相信。 他深知,如今的日子越是平静,其下所酝酿的风雨就越是狂暴。尤其秦聪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败坏,只怕最后图穷匕见就在这几日了。 从乾元殿出来,秦泽突然问道:“九哥,你听说一件事了吗?” “什么?”同样身在宫中,秦诺的消息灵通程度远远不如秦泽,也可以看得出霍家在宫中的经营何等根深蒂固,无孔不入。 “七哥的事情。我们过几天需要向七哥道喜了。” “七哥怎么了?不是还在禁足吗?” “七哥之前将满院子的宠妾美人都遣散了,没想到其中一个已经有了身孕,如今大着肚子回了府邸,苦苦哀求,听说跪在府门前好几个时辰呢,很多人都看见了。” 秦泽的笑容十分微妙。 “毕竟原本是自己的宠妾,又怀有身孕,怎么说也该收容下来。听说七哥府里前两天还专门摆了宴席,为那个宠妾抬了侧妃呢。虽说因为还在禁足,没有上报宗人府,但已经公开宣扬了,就等着生产了。” 秦诺停下了脚步。如果这个孩子是真的,那么将是他们这一辈兄弟们之中第一个后嗣。意义深远,而如果这个孩子还是个男孩的话 他笑起来:“那是该好好道一声恭喜。” 难怪这些天没见霍太后再有动作。 霍太后无法过继了!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想要过继,都只能选择秦勋的儿子,而不是那些三代之外的稀薄血脉。而霍太后是不可能过继秦勋的儿子的,中间还隔着杀母之仇呢!过继的想法是彻底破产了,弄死两人也没用了。 “是啊,多亏了他的愚蠢。倒是让你我可以睡个安心觉了。”秦泽笑着。 秦诺看了他一眼,秦勋的这一招,是听闻了霍太后有过继的念头,所以心生妄念,狗急跳墙了?还是霍家的幕后布局,借力化力,打消霍太后的狂妄野心呢? 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兄弟两人并肩走在花园中。 说来秦诺也感觉奇怪,事态越发紧逼,他与秦泽之间的关系反而诡异地融洽了起来。 不是刻意伪装的亲厚,两人之间完全是一种随意而又自然的交流。 也许是压力太大,而对方又是自己在这个困兽般的环境中唯一能够平等交流的对象吧。 便如现在,秦泽竟然毫无顾忌地问出了这句话。 “皇兄哪一天问了你什么?两人单独在里面谈了很久吧?” 秦诺扫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在询问别人之前,不先说一说自己吗?”在自己离开之后,秦泽也跟秦聪单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根据万屹送来的消息,那时候秦聪一直醒着,两人也谈了很久。 秦泽笑起来:“哈哈,我会告诉九哥你的,不过不能是现在,而是在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到时候,九哥你可以带着我的答案,好好在皇陵里揣摩。反正父皇的,还有皇兄的,足够你守好几年了。” “谢了,免了。皇陵那地方冷清地很,喜欢醇酒美人的我可住不习惯,好在十弟你久居皇陵,想必已经喜欢上了那边的冷寂,继续住下去也不错。”秦诺寸步不让地回道。 言语上占不到便宜,秦泽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屑地走了。 傲娇的家伙。秦诺摸了摸鼻子,转身也回了房间。 回到殿内,李丸正站在门边,低着头,似乎是生怕过于激动的神情泄露了秘密。 秦诺倒是淡定的很,问道:“消息传出去了吗?” “一切依照王爷的吩咐。”李丸声音压抑不住地颤抖。 “那就好。”秦诺点点头。 越到关键时刻,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能筹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待最后的结果了。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黎明之前 皇帝还在弥留之际, 霍太后又病倒了,也许是被气病的。 因为秦勋的消息。 秦勋府中的那位新晋侧妃非常争气,很快为舒王爷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然后, 第二天就有臣子上表,提出可以为皇帝过继子嗣,顺应天命。 霍太后将奏表留中不发,很快病倒了。 病中的她自然也不可能频繁召见那几位旁系宗室的夫人子弟入宫了。过继这件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让秦诺不安的是,按照规矩,秦芷要去服侍嫡母。 这个时候的霍太后,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尤其为了自己, 秦芷也算跟她闹翻了。秦诺很想让妹妹也“病倒”算了。奈何秦芷断然拒绝。 “整天装病成何体统, 而且现在宫中哪一双眼睛不盯着咱们。” “哥哥放心, 妹妹会一切小心的。太后纵然再狠辣,也不会对我这个等着要和亲的人下手啊。” 虽然秦诺尽力斡旋, 还是没有阻拦礼部将秦芷的名字列入和亲的名单, 国书已经送去了北朔。 接受了这个现实,秦芷很是失落了一场, 却又很快振作起精神,反过来安慰起秦诺。 如此迫切的争夺皇位, 不仅为了自己身家性命, 更是为了妹子的将来啊! 一切都在默默的逼近。 最后的时刻, 来得极为突兀! 这天后半夜, 秦诺替换下秦泽, 正在内殿侍疾。 刚进殿没多久,睡着的皇帝突然又醒了过来,这是年轻的皇帝在持续两天的长眠之后第一次醒来。 “九弟。”他的声音异乎寻常地清晰。 秦诺连忙来到床边,立刻发现,年轻的皇帝脸颊泛起一抹红润,如同还是太子的时候,仿佛生机和活力又回到了这具年轻的躯体中。 是回光返照!秦诺立刻意识到。 这个时候,应该先派人叫霍太后和沈皇后来吧?自从生病之后,霍太后也不可能整天整天地守在儿子身边,尤其她病重还要强撑着主持朝政。 “不必叫人了。”皇帝突然笑了,“你过来跟我说说话吧。好久没有同兄弟们聊过了。” 因为皇帝连续陷入深度昏迷,所以寝殿内的宫人也疏忽了。夜深人静,几个守候在角落的宫人都在打着瞌睡。 只有陈公公,还是如同一个影子一般,固执地守候在床边。另外就是一个秦聪从太子时候就跟随在身边服侍的贴身宫人许敏才了。 “这些天母后怎么样了?” 秦聪确实是个孝顺的儿子,这个时刻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太后一切安好。”秦诺安慰着他。一边偏头再看了一眼四周,宫人还在沉睡当中。 不对劲儿,以乾元殿的宫人素质而言,就算再疲惫,再疏忽,也不可能到如此地步。 皇帝还在继续问着:“朝中已经议定了继任者了吗?” 回过神来,听到这个问题,秦诺突然感觉一阵可悲。 身为一个皇帝,落到这样的地步也是无奈,后续的继任者竟然从未有人考虑过他的意见。甚至弥留之际,需要询问他人,才能知晓后续的安排。 秦诺摇摇头,“几位重臣都没有上表谈起这个话题。” 皇帝嘴角溢出一抹微笑,像是了悟了什么,“那么,就按照咱们之前约定的,开始吧。” 几个太监正在昏昏沉沉迷糊着,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了。 睁开眼睛,就看到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数日的皇帝竟然清醒了过来,并且坐在床前。旁边是陈公公,还有一贯贴身服侍的许公公。 这样重要的时刻,自己竟然睡迷糊过去了?几个太监惊得魂飞魄散,立时跳了起来,赶紧上前服侍。 其中一个伶俐的悄悄后退,吩咐了殿外的值守太监几句话。 如同向沉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小石子,以乾元殿为中心,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 不多时,太医还有沈皇后带着一群宫妃,连同霍太后也到了。病中的她面色格外憔悴,满面悲恸,远甚于之前景耀帝病危的时候。 淳王秦诺退避到一旁的柱子后面。 匆匆赶来的秦泽也到了门前,他望着殿内混乱一片的场景,皇帝被簇拥在中心,根本看不清楚脸色。 一片哀泣声中,十几个太医涌上来。 各种手段施展出来,然而,一切都回天乏术了。 忙碌到最后,不知谁喊了一声,“皇上,他他驾崩了!” 像是高悬已久的宝剑,每一个人都知晓它即将落下,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却是如此惊恐而突兀。 殿内的妃嫔开始放声哭泣。宫人们跪地磕头不止。 秦泽神情复杂地扫视了忙碌的殿内一眼,又看了看自己九哥,悄无声息地后退,转身离开。 原本殿内侍疾的秦诺已经被挤到了众人后面,站在寝殿角落的阴影之下,一脸茫然,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不多时,一个管事太监恭谨地上前道:“王爷,如今诸位娘娘都进来了,您要不先退避一下” 秦诺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管事太监连忙引路,带着秦诺走出寝殿。 沿着曲折的回廊一路向东,两人越走越偏。 皇帝垂危,后宫的主位相继得到了消息,都在匆匆往乾元殿走去,更衬得这边的偏殿冷寂起来。 秦诺停下了脚步。面带警惕地看向前方。 那是一处偏殿,距离自己原本居住的地方不远,要说有什么特殊的,便是宫殿的周围,站着数百个侍卫。比起周围低眉顺目一脸哀容的宫人,这些侍卫警惕而彪悍。 身边的管事太监毕恭毕敬地弯腰道:“请王爷您先去房间里歇息片刻吧,委屈您了。” 此情此景,再傻的人也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了。 想要软禁自己吗?在管事太监的眼中,淳王爷连连后退,满面惊慌,一副想要拔腿逃跑的样子。 还是要用武力威逼吗?毕竟是宗室王爷管事太监犹豫着,半是威胁地劝道:“王爷还是冷静些好。反正也就一两晚的功夫,何必再徒耗力气。这里都是些粗人,万一伤着了您这样的贵人就不好了。” 淳王依然连连后退。 然而没有退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属下也劝王爷听从沈公公的劝谏。”秦诺脚步一顿,转头望去,一个身形挺拔,穿着天青软甲的年轻男子快步向这边走来。 “王爷,久见了。”赵平一拱手为礼,笑道,“属下僭越了,请王爷立刻入殿歇息。王爷千金之体,还是好生保证才好。” 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秦诺惊慌地摆了摆手,终于认命一般低下头,然后乖乖跟着小太监进了偏殿。 赵平一和沈公公对视了一眼,双双松了一口气。 对方毕竟是先帝硕果仅存的几位皇子之一,而且燕王也不想刚继位就犯下杀兄的恶行。能顺利解决,一切都好说。 待淳王被逼入内殿,立刻有两个太监上前将大门锁上,连窗户也被封闭。 赵平一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侍卫,确信守备严密,一只蚊子都不可能飞的进去了,才放下心来。 “此地一切有劳公公了。” 沈公公拱手道:“将军客气了,有老奴在,保证淳王爷的安全。” 赵平一很快带着人离开了,接下来,他们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呢。 沈公公带着人在附近左右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破绽,又回到关押秦诺的偏殿,凑到门口体贴地问道:“王爷可要用膳,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燕王殿下说了,这两日万万不可亏待您的。” 透过窗户缝隙,房间里的少年王爷正坐在桌前,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沈公公叹了一口气,“王爷您也劳累了好些日子,不如趁机好好休息休息。” “实话跟您说吧,万屹那个吃里扒外的狗贼已经被关押起来了,所以您还想指望宫外来人救您是不可能了。”将这个消息据实禀告,也是为了打消这位王爷的反抗念头,真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似乎被这个消息震撼到了。 “万公公怎么样了?”里面传来一声惊呼,也许是震惊过度,淳王的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沈公公正要回答,突然一个英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万屹怎么样?自然是先抓起来了。” 沈公公转头看去,挺拔俊秀的少年正快步走了过来,身后只跟着几个侍卫。 秦泽的眉目间也带着久未安睡的憔悴,但什么憔悴都影响不了如今他意气风发的精神气儿。原本俊美的容貌和天然的贵气,在这种张扬的气质下更显得卓尔不群,仿佛迫不及待化为幼龙破壳而出。 守在门前的侍卫和沈公公等人立刻躬身行礼,带着比以往更多的恭敬。 秦泽抬了抬手,走到门前。 晶亮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门锁上,他冲着门内笑道,“九哥,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跟霍家百年经营相比,裴家在这宫里,在这京城的底蕴差的远呢。” “你跟万屹联系虽然隐秘,但也不是无迹可寻,早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只是为了钓大鱼,隐而不发罢了。最近这两日,他传到宫外的秘密信笺,都是被替换了的。只怕裴大将军眼中,皇兄至今还是弥留状态,再过三四日才会驾崩呢。” “而且,昨晚霹雳营的军械库发生大火,军机重地,损失惨重,裴翎带着人紧急出城查看去了。” 一句句都是坏消息,昭示着自己的失策和错误。殿内的少年仿佛被打击过度,双手捂住脸孔,震惊无语。 “九哥还不服气吗?罢了,这两日可以在这里好好思量。”秦泽笑了笑,今晚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碌,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他承接,不可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今晚,注定是整个京城的不眠之夜。 房间里悄无声息,秦泽走后,仿佛关押在房内的淳王爷彻底被打击狠了,郁郁不乐地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 沈公公谨慎地看守着,周围的侍卫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十几个小太监轮流盯着房内的人,中间还好几次送了膳食和果品进来,确定这位尊贵的淳王爷不会闹出任何幺蛾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以德服人 乾元殿里, 诸多妃嫔跪在殿前痛哭不已。 龙榻之上,唯有那一个人坐在床前,紧紧握着儿子的手。霍太后面色苍白憔悴, 却没有一滴的眼泪,短短一年的时光,她先后在这里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仿佛一切都已经麻木。 痴痴望着儿子沉睡一样的容颜,霍太后久久不语。 秦聪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哀哭了片刻,后面的沈皇后扫视了一眼跪在殿内的诸位妃嫔,皱起眉头,“安妃还没有过来?” 皇帝大行,后宫高品级的妃子都在这里守候, 只有安妃霍幼绢不见了踪影。 小太监低声回道:“也许是还没收到消息。” 沈皇后沉着脸, “快去叫来, 成什么体统?” 坐在床畔宛如泥胎木雕的霍太后却突然开了口:“不必去叫了。她来与不来,无关紧要。” 殿内跪着的妃嫔纷纷低下头去。霍太后这架势, 似乎是厌恶安妃到了极点, 说不定会逼凌她殉葬呢。 寝殿内一片沉闷,而寝殿之外, 却前所未有的忙碌着。 漆黑的夜晚,将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被皇后所指责的安妃, 此时也正在往乾元殿赶来的路上。还凑巧遇见了十三公主。 春华宫外的回廊里, 灯光昏暗而沉闷, 十三公主秦芷似乎扭伤了脚踝, 正弯腰在廊下。旁边两个传旨的太监催促不停。 “殿下, 事情紧迫,太后的懿旨叫诸位主子都赶往乾元殿,请您略忍一忍吧。”一边说着,中年太监想要上前去扶持秦芷。 “住手!”霍幼绢立刻上前呵斥,“十三公主扭伤了脚,擅自挪动,将来万一留下病根怎么办?” 两个太监被她喝得一愣。霍幼绢又厉声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御医。” “这太后娘娘召集所有妃嫔和宫内宗室前往乾元殿。” “太后那边自然有本宫前去解释,娘娘性情宽仁,怎么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责怪公主殿下呢?” 平时扭伤了脚迟到些时间,当然是小事,但今次可是皇帝大行啊!两个太监无语。 霍幼绢继续道:“你们快些请来御医,十三公主自然能早一刻抵达。还不快去!” 两个传旨的太监终究不敢太过违逆主子,而且秦芷已经被定下和亲,身份特殊。只好遵从命令,赶紧往太医院跑去。 霍幼绢又扶起十三公主,体贴地道:“这里风冷露寒,先回我的清华宫等待吧。” 一边转身吩咐跟随的宫女,“你们都留在这里,等两位公公请来了御医,带他们去本宫那边。” 一众宫女都觉得自家主子未免太多事,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前面太后召集所有宫妃,多半是皇帝要不行了,你身为妃嫔,不赶紧去侍奉,竟然因为照顾十三公主而转头回宫。 但霍幼绢向来性格刚硬,极有主见。 主人的吩咐,也不敢不听,几个宫女只能老老实实等着。 霍幼绢扶着十三公主,两人身边只带着素蕊和雪儿,迅速下了回廊。 “这次多亏了你来得及时,本来以为要武力解决的呢。”眼看着四周无人,“秦芷”终于开了口。 声音温润清朗,正是秦诺。 他之前与秦芷更换了身份,正想着离开,却好巧不巧被前来传旨的太监截住了。好在两个太监并不熟悉秦芷,也没有看出破绽,只是催促着急。秦诺本想着动手将人敲晕算了,幸而霍幼绢及时赶到。 霍幼绢与他相视一笑,没有任何时间废话,两人迅速沿着花园中的小道前行。素蕊和雪儿在后面放哨。 幽深阴暗的花丛中,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温泉行宫中并肩逃亡的那一晚。 沿着隐秘的小道一路向北,躲过一重重岗哨,终于来到一处寂静的所在。 这里是小佛堂东头的回廊。 霍幼绢停下了脚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一边说着,她又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包袱递给秦诺。 秦诺打开,里面是一身普通的太监装束。 “还是你细心,我本想着随便敲晕一个太监,抢一套衣服呢。” “堂堂亲王,未来的皇帝,先要在宫里当土匪吗?”霍幼绢瞪了他一眼。 秦诺三下五除二换上衣服,霍幼绢绕道他后面,帮他束起头发,又替他整理好衣服。两人动作轻快,配合默契。 一切收拾停当,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他俯下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深深望着她:“我先出去了,等我回来。” 说完,推开虚掩的宫门,进入了后面的甬道。 霍幼绢凝望着身影消失的方向,轻轻按住自己额头,她低声祈祷着,“望君一帆风顺,乘风化龙。” 沿着狭长的甬道一路急奔,很快到了尽头。 秦诺查看左右无人,翻身上了墙头,这是他之前与裴翎约定的接应地点。 接应的人已经到了吗? 目光扫过,对面的庭院一片空茫,正蹙眉之极,突然一股凉意掠过心头。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向后躲闪,但在看到迎面袭来的东西的时候,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任凭那条灵蛇般的长鞭缠上了自己的腰。 一股大力袭来,秦诺顺势脚下一蹬,从墙头上飞跃而下。 跟着前面挥鞭子的人一起落到了地上。 “淳王爷下盘好硬实啊。”将鞭子收回,裴拓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对秦诺沉稳的落地姿态和纹丝不乱的神情表示赞赏。 “南乡侯,久见了。”秦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有些意外裴翎会安排亲侄子来这里接应自己,但转念又想到情理之中,自己与裴翎一系的人马,也只有裴拓接触比较多,熟悉的人可以减少解释的时间。 裴拓身上穿着大内侍卫的服饰,看样子似乎在这里潜伏等候了不少时间。 回想两人前几次充满乌龙的见面,秦诺更加感激霍幼绢的细心,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穿着女装面对这家伙了。 打量了一下秦诺的小太监扮相,裴拓笑道:“想不到王爷真能一个人走到这里。刚才等了好久都没人影,还以为需要我等入内救驾呢。” 秦诺淡然道:“让将军费心了。” 裴拓还想说话,一个身影从后面传来。 “裴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间,立刻出宫吧。” 阴影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快步走出,生得猿臂蜂腰,容貌出众,尤其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 见到秦诺打量自己,拱手为礼,笑道:“末将霹雳营副统领任惊雷,见过王爷。” “任副统领,久闻大名了。”秦诺随口说着,眼前原来就是之前赵平一对他提起过的那位任副统领,军中出了名的颜控,随身护卫清一色的美少年。本来以为会是个猥琐中年男,没想到如此年轻俊俏。 有裴拓和任惊雷帮助,剩下的路程就顺利多了。一路走过几处不起眼的角门,都有低等宫人引路开门。 就这样很快离开了皇宫。也许是道路比预料中的更加顺畅,站在宫墙外面,秦诺不禁升起一种不真实感来。 宫外早已有人等着了,立刻几十名汉子围上来,同时奉上马匹。 秦诺翻身上马,跟着众人迅速消失了夜色深处。 离开宫城一路向东,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耳边唯有清晰的马蹄声。 澄净明亮的月光照耀着前面的道路,一行人拐入一处僻静的街道,周围林立的房屋格外冷寂。这条街道曾经是几位官员的住处,可惜在之前的逆王叛乱中,这几家不幸都是郭家的党羽,直接被抄家灭族杀了个干净,如今两边府邸大门上还贴着刑部的封条呢。整条街都萧条了下来,等闲看不到一个人影。 走到街道中央,秦诺突然放慢了马速,他原本走在众人中间,这样一放缓速度,连带着众人都不得不减速慢行。 裴拓皱起眉头,他与任惊雷两人一左一右正护在秦诺的身边。 “王爷怎么了?如今事态紧急,不可耽搁。”裴拓催促着。 任惊雷态度更加温和:“王爷可是疲累了?城门口已经备好了马车,剩下的路途不多了。请王爷暂且忍耐稍许。” 秦诺突然叹了一口气,“出了城岂不是将这京城和皇宫都留给了霍家?” 裴拓笑了一声,“王爷不必多虑,有我等在,岂容霍家猖獗?不过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秦诺冲着他笑了笑,“南乡侯说的有道理,不过本王还是感觉,打打杀杀实在不好,大家都是同殿称臣,何必如此剑拔弩张,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不好吗?” 裴拓感觉自己有点儿跟不上对方的思路,“坐下来谈一谈?跟谁?霍家吗?” 偏偏对面的秦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啊。” 裴拓的表情很精彩。 以前就听说这个王爷是个傻子,但两次接触,感觉传言不符,此人应对还算伶俐啊!如今看来,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看人不够精准。 这他喵的还真是个傻子啊! 傻子也好,至少好控制,但是跟傻子讲道理就比较困难了。 裴拓鼓了几次,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好在还有任惊雷,比较擅长这项工作。他策马逼近了秦诺。 “王爷,霍家把持朝政,惑乱朝纲,甚至危及王爷安全,岂是轻易可谈的。王爷仁慈,想与他们平心静气谈一谈,奈何这些乱党不是简单言语就能说服的。”任惊雷神态恭敬,言辞恳切。 秦诺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固执地道:“本王觉得,还是应该以和为贵。” 旁边裴拓冷笑一声:“王爷准备怎么跟霍家谈?” “当然是以德服人了。”秦诺一本正经地说着。 裴拓忍不住笑出声来,“王爷真是淳厚之人。”简直淳厚地呆蠢。 任惊雷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裴拓嘴角扯了扯,耐心耗尽,笑道:“王爷还是先赶路吧,这个话题咱们可以等出了城再慢慢谈。” 任惊雷赔笑道:“王爷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咱们还是得先出城,再仔细考虑考虑如何与霍家谈。” 秦诺摸了摸鼻子,以德服人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他勒住缰绳,彻底停了下来:“若孤说自己不想出城呢?” 晶亮的目光望着裴拓。让南乡侯立刻意识到,这个王爷是说真的,他是真不想按照他们的计划来了。 他眉梢抽搐,突然生起一股拔刀砍人的冲动。这是什么时候了,城东的大军蓄势待发,就等着一举将霍家的势力扫平,这家伙却来这么一出幺蛾子! “王爷,如今情势危急,万万不可心慈手软。”任惊雷脸上保持着微笑,同时递给了裴拓一个眼神。 不行就来硬的了!淳王从宫中消失,不知道能隐瞒多久,想必很快霍家就会察觉,霍家手中还有神策营和神兵营的十几万精兵,一旦生出警惕,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裴拓接到了同僚的暗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秦诺也同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暗暗叹了一口气。 大家和和气气不好吗,非得这么暴力! 任惊雷生怕裴拓按耐不住,作出太粗暴的举动,得罪人。自己抢着策马上前了两步,逼近秦诺,笑眯眯道:“王爷若是不想出城,城内也无法”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突然出手,想要将秦诺制服,拉到自己的马上。 然而他的手刚逼近秦诺的后脖颈,突然一道冷风袭来。 任惊雷是久经战场的高手了,在马上无法变招,直接身子一仰,贴着马背躲开了袭来的武器。 锐芒紧贴着鼻尖儿擦过。 那是一只利箭,带着破开鸿蒙的凌厉气势,径直从这一支警备森严的队伍中央穿过,牢牢钉在他们身后的一处封闭宅院的大门上,正好钉在封条交叉的明黄色十字中央。 箭羽颤颤,昭示着刚劲的力道。 任惊雷瞬间起身,与裴拓一起望向对面。 阴影中,一个身影缓步走了出来。他抬起头,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鼻梁上一道横过的疤痕给过分俊秀的容颜添了两分英武。 熟悉的容貌,裴拓立刻认出,是这个淳王爷身边那个叫方源的侍卫。 走近了众人,方源声音平淡而冷静,仿佛在说着一件最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王爷不想出城,便没有人能强迫他出城。” 任惊雷眉梢抽搐,今日看来是真不能善了了。这个王爷,不会以为一个侍卫就能阻止他们的脚步吧? 虽然眼前这个人裴拓也跟他提起过,是个少见的高手。但是高手又怎么样?他们冒险入城抢人,这一趟带的可都是高手。 不等裴拓和任惊雷吩咐。周围的几十个护卫开始自发挪动脚步。他们都是军营中最精锐的战士,早已配合默契,很快布好了攻守的防线。 然而,还没等任惊雷开口打破沉静,变数又生。 一重重黑影突然从街道的两侧浮现上来。 那里都是门阀官员的宅邸,已经被抄了个干净,原本都静得出奇。此时却突然有无数人头,从院墙顶上,大门后面冒出来。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出现的如此突兀。 他们都持着弓箭,静默地望向这边。虽然距离还很遥远,但是久经沙场的人很容易判断出,他们一群人都在射程之内。 裴拓目光扫过那些人精锐而彪悍的神情,还有幽黑银饰的服装,目光转冷:“辟东营” 秦诺耸耸肩,准确地说,不是辟东营,而是他的三千亲卫士兵。好吧,原本他们确实是辟东营的。这些天在长水庄的操练,还是挺有效果的。 这一段日子里,他从自己的亲卫中挑选了一队精锐,逐渐装扮成贩夫走卒,以各种不起眼的手段,分批次潜入京城之内。为的就是如今这一刻。 “现在咱们能回头了吧?”秦诺笑得和蔼。 瞪着秦诺,裴拓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诺冲着裴拓温柔地笑了笑:“本王说了,今天不出城,要回皇宫,以德服人。” 裴拓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淳王爷这是想要将我等斩杀此地,然后去投效霍家和新君吗?还是觉得这样做了,霍家就会奖励你一个皇帝当当?” 裴拓脑洞挺大的啊!秦诺表示惊讶。 不过是真被气得不轻,都语无伦次了,连奖励一个皇帝这种犯忌讳的话都说出来了。 任惊雷也感觉情况不妙,赶紧一个眼色阻止即将火山爆发的裴拓,面对秦诺诚恳地道,“王爷欲返回宫廷,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对他的试探,秦诺并不反感,再继续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城外裴翎想必还等候着消息,继续让他久侯也不妥当。 秦诺爽快地建议道:“不如咱们兵分两路,诸位可以先出城去,本王职责所在,必须即刻入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遗诏 任惊雷目光闪烁, 在心中计较着突袭的成功性,短暂对比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力量,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武力扳回局面的打算。 他们距离秦诺很近,固然可以短时间内将人擒拿,然后当做人质杀出去。但双方兵戎相见,一旦出现伤亡, 这样等同于彻底撕破脸了。 拥戴一个对他们怀恨在心的皇帝上位,并非一个好选择。 最终, 任惊雷苦笑着拱手道, “属下可是立下了军令状, 不将王爷带出去,便是失职。不如请裴统领带着弟兄们先出城吧, 属下跟王爷走一趟,若朝中有变故,在下还略通武艺, 能为王爷分忧一二。” 眼看着阻拦秦诺是不可能的了,任惊雷迅速接受现实, 兵分两路, 一路立刻出城,向裴翎禀报这里的变故,另一路继续盯着秦诺, 也好及时变应。 秦诺点点头, 没有反对这样的安排。 有意见的人是裴拓, 他板着脸, 沉声道:“你带着人出城,我跟上他。”连王爷都懒得叫了。 秦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对自己河都没过,就要拆桥的行为,南乡侯似乎意见很大啊! 任惊雷脸色一变,低声喝道:“不可!” 裴拓是如今裴家下一代仅存的血脉,也算是裴翎的继承人。他跟着秦诺入朝,万一被人给一锅端了,他们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奈何裴拓的性子,一旦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就这么定了。”抛下一句话,转身策马走到秦诺身边。 这家伙的勇气还是值得肯定的。“事不宜迟,立刻出发吧。”秦诺立刻调转马头,拐上了另一条道路。 裴拓带着七八个护卫,跟了上去。 方源也从街道后面牵出了一匹马,连同埋伏在两边的黑衣人,大门打开,也冲出了一支十余人的队伍。跟上主君的脚步。 剩余的墙头上的黑衣士兵眼看着目标已经达到,领头的人挥了挥手,众人退了下去,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消失地一干二净。 长长的街道很快恢复了平静。 策马立在中央,任惊雷脸色数变,终于咬牙道,“先出城!”想要扳回局面,必须依靠手中的兵马。尽快出城通报这里的变故,才能制定应对的方案。 秦诺一行人疾驰在寂静的道路上。眼看着远方皇宫的影子浮现在地平线尽头。 他心跳如擂鼓,终于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也许是急需分担紧张的压力,他转头看了一眼脸色黑如锅底的裴拓,突然开口道:“南乡侯不怕我将你转手卖掉?” 裴拓冷冷扫了他一眼,“满殿朽木枯骨,裴拓一人一枪,杀出去就是了。” 好一句王八之气四溢的回答!要不是情势实在危机,秦诺都要忍不住拍手为他叫好了。 旁边的方源瞥了他一眼。 秦诺赞道:“南乡侯果然勇武无双。” “比不上王爷您。”裴拓回了一句,剩下半句没有说出,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鸟也敢直闯金銮殿! 终于抵达了皇宫,秦诺令蒙洛,现在是叫做罗信了。带着侍卫们守候在外面,自己带着裴拓和方源几个人,径直策马往宫门处冲去。 竟然有人敢闯宫门!四周的侍卫大吃一惊,立刻上前阻拦。 秦诺高声喝道:“我乃淳王,今有要事,要与诸位大人商量,立刻退下!” 这些日子进出宫廷,淳王的容貌大家还是认得的,众侍卫一时惊讶,趁着他们疏忽的空档,秦诺也不减速,带着人直接冲了进去。 侍卫们阻拦也不是,不阻拦也不是。 冲入宫门,秦诺也没有嚣张到直接策马杀入议政大殿。在小广场上下了马,秦诺立刻快步往大殿走去。 殿前的侍卫比往日多了数倍不止。很多还都是熟面孔,神策营虽然没去几次,但精锐的中间骨干还是认得的。其中领头的更是老熟人。 赵平一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秦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淳王不是还关在宫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沈公公窝里反了? 侍卫想要上前阻拦,内殿急急走出一名管事太监,高声唱喝道:“不必阻拦,请淳王上殿吧。” 赵平一偷偷松了一口气,领着侍卫退避开来。 秦诺冲他笑了笑,领着裴拓进了议政殿。 大殿内的人比预料中的少一些,秦诺目光扫过,文臣居多,有二十多人,其中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都在,另外还有七八位执掌兵权的大将,像神策营统领贾辟,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范曾等。 这些便是如今大周朝执掌最高权柄的一群人了,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整个国家的走势,还有无数人的命运。 秦泽正站在殿中,距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刚刚踏进大殿门口的秦诺。目光中的冷意一闪而逝,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九哥,你来得正好,朝中正在商议大事呢。” 而站在他身边的霍东来,目光扫过秦诺,又落在旁边紧跟着他的裴拓身上,突然一种不祥的念头升起来。 秦诺丝毫没有客气,快步走上台阶,一直到了秦泽相对的位置上,才停下脚步。 然后他转身看着高台下的群臣,神情淡然:“皇兄驾崩的消息想必诸位大人已经知晓了,既然如此,还不立刻赶往乾元殿奉送圣驾,为何在这里蹉跎不前?”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恭谨地回道:“淳王所言甚是,只是奉送圣驾,须有礼法,要以储君为先,奉灵叩首。我等正要在此地商议奉送圣驾的章程。” “何况太后旨意未到,我等外臣不可擅自闯入内廷。”另一个大臣回禀道。 “那么,诸位大人商议出个结果来了吗?” “这” “既然如此,就让本王来来告知诸位大人结果吧。”秦诺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爽快地说道。 他目光落在宝座旁边一直垂手肃立的那个中年太监身上,“许公公,请宣布先帝遗诏吧。” 遗诏!被这个词惊到了,满殿众人顿时脸色惊变,一群人互相交流着视线,却诡异地没有任何人先开口。 许公公上前一步道,“诸位大人容禀,皇上自知年华不久,便趁着身体尚可的时候,写下了一份遗诏,命令陈公公和奴才一起放置在这议政大殿里。等到御驾千秋之时,由宗室会同诸位大人共同开启。” 许敏才,是乾元殿的掌玺太监,是有资格站在议政大殿里的管事大太监之一,也是新帝秦聪的心腹之人。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许敏才这样的人,不可能被哪位王爷收买,尤其还有陈公公,他们是宫中永远站在帝王身边的势力,不必归属于任何人,也不会被任何势力所动摇。 秦泽有一阵的恍惚,瞬间清醒过来,皱起眉头:“本王怎么不记得有此事?” 许敏才恭谨地低头回道:“之前皇上时有清醒,两位王爷在身前侍奉,都曾与皇上深谈过,皇上深思熟虑,才写下了这份遗诏。” 也就是说,这份遗诏是在最近写就的,甚至有可能就在昨天。秦泽目光望着台阶旁站立的秦诺,神情复杂。 原本一帆风顺的继位仪式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实际上,就在秦诺进来之前,殿中朝臣在霍家势力的引导下,几乎要万众一心地推举他上位了。只差三跪九叩的仪式而已。所以他才能站在这个位置上。 秦泽突然感觉到一丝恐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皇兄秦聪,他才是这个大周的天子,至高无上之人,然而自从病倒之后,他们的眼中,只将他当做一个待死的符号,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即将空缺出的位置上。而忽略了依然坐在上面的人。 霍东来却没有那么慌乱,他目光扫过秦泽,然后直视许敏才,“刚才诸位大人已经商议良久,都未曾听许公公开口,不知何故?” 许敏才恭敬地弯下腰:“霍尚书容禀,只因为皇上特意吩咐了,要两位王爷都到齐了,才能宣布遗诏的消息。” 霍东来扫视着群臣的神情,然后颔首道:“既然许公公如此说了,那就立刻将遗诏取出,让众人一观。” 许敏才点点头,然后命两个小太监搬来的梯子。 遗诏竟然是存放在议政大殿的正大光明匾额之后的。 群臣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亲自攀着梯子上去,将玉匣取下,许敏才先奉送到两位丞相和重臣们面前,请他们验看过上面的封条,确认无误,才请两位丞相共同开启。 左丞相范文晟颤抖的手取出了内中明黄色的卷轴。然后打开,目光扫过,脸色一变,情不自禁抬头看向霍东来。 霍东来神情冷淡之极,道:“请丞相大人宣旨吧。” 范文晟长吸了一口气,宣读了起来:“朕登基年余,蒙宗社之默佑,四海升平,然天不假年,大限之日将至,朕膝下无子,然四海不可以无主,幸有弟诺,秉性仁孝,父皇所钟,朕心所系,遂传位于皇弟,望社稷安宁,群臣拥戴,以图国家久远之计。另,今年所选秀女,均未曾承宠,放归家中,允其各自婚配即可。” 诏书非常的短,看得出书写的非常仓促。 范文晟仔细辨认,看得出确实是皇帝的亲笔痕迹,只是因为病弱,笔力比往日孱弱了些,行文也带着些凌乱。 秦泽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丝毫没有怀疑遗诏的真伪,因为拿出遗诏来的人——两位管事太监都是帝王心腹,要是秦诺连这两人也能收买,配合造假,自己也不必相争了。 他难以接受的是,秦聪竟然没有选择他,究竟是哪里不对,他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了?一时间心中满是努力被人否定的震撼和失落,竟然远超即将与皇位失之交臂的痛苦。 旁边的霍东来就冷静多了,他望着秦诺,目光又扫过旁边的裴拓,一瞬间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如今在场的都是朝廷重臣,其中霍家的势力占据了大部分,还有一些墙头草,在秦诺来到之前的推举,众人几乎都已经认同了秦泽继位。如果他以雷霆手段,将这封遗诏斥责为假的,那么就真的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必须杀掉淳王,还有旁边的裴拓! 看着霍东来瞬间纠结起来的神情,秦诺上前一步,低声道:“霍大人想要在这里留下南乡侯吗?城外裴大将军带着营中儿郎在城东操练,还等着南乡侯回去呢。” 霍东来的表情终于变了,之前秦诺的意外出现,遗诏横空出世,都是今晚料想不到的变数,但这些变数还在他可以压制的范围之内。如果裴翎带着霹雳营已经蓄势待发,事情便完全向着另一个方向演变了。 而秦诺刚才话语说的虽然委婉,但内中的意思很明白,裴翎并未中计,之前离开京城前往霹雳营视察火灾损失,只是故意伪装,顺势而为。其实霹雳营的精兵已经潜入京城之内了! 秦诺诚恳地望着霍东来。等待着他作出最终的选择。 其实这也是他坚持冒险前来议政殿,而不是直接逃出皇宫去跟裴翎汇合的原因。 他不想看着京城里两派势力兵戎相见,繁华的城池宫室变为修罗场。 按照裴翎的计划,今日不仅是要拥戴他登基,更是要趁机将霍家一扫而空,那将是真正的变乱。甚至一个不慎,整个大周的天下都将卷入战火。 哪怕是最顺利的结果,裴翎如愿以偿了,将霍家势力一举扫除干净,这京城也要元气大伤,死伤十数万,更别说之后朝廷连续不断的清理了。 之前秦健的叛乱,已经引动朝廷震动,无数门阀世家被连根拔起,牵连而死者数以万计。如果是霍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坍塌,牵连而死者更加数不胜数。 清理完之后呢?原本霍家的势力和党羽变成了裴家的。高高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自己,就真的能从此高枕无忧了吗? 朝政之道,贵在制衡。那天晚上,他回答秦聪的一句话,正是他选择返回宫廷冒险的理由。 他不想当一个傀儡,既然必须坐上那个位置,那么,他对这个国家,对这个天下,都有着一份责任,也有一份理想。 他要改革这个天下,那绝对不是一个傀儡皇帝所能做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婚约 议政大殿里一片沉默, 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在权势和威压之间,几乎每个人都在挣扎着。无数臣子脸上露出纠结之极的神情。终于,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静。 “这怎么能行?”说话的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 看着已经花甲之年了。 秦诺记得, 他好像是礼部的左侍郎还是右侍郎来着,记不清楚了。 群臣也有些诧异,没想到率先打破僵局的会是这么一个小透明。 此时的侍郎大人可是一点儿也不透明。他脸色涨得通红, 几乎要蹦跳起来,声音尖锐,义正言辞:“古往今来,从没有入宫册妃的女子出宫再嫁人的例子,这怎么能行呢?不合礼法, 不合规矩!” 严厉的斥责声,让朝堂上几乎所有人都眉梢抽搐, 恨不得咆哮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纠结这点儿破事儿! 然而对秉持了一辈子礼法规矩的老古板来说, 这就是天大的噩耗。 秦诺有些想笑, 其实这句话是他之前专门请求秦聪加上去的。只是为了自己一点儿私心。反正是无关紧要之事,秦聪便顺从了他的意见。 这样诡异而又紧张的气氛中。霍东来突然笑了,充满了苦涩。 他突然意识到, 自己好像要输了, 又一次输了。 这种静默时候隐忍蛰伏不出, 行动时势如猛虎击必杀的作风, 正是那人一贯的风格。 每一次, 自己都会比那人逊一步,哪怕起步点明明比他高出一大截来。 摆在面前的两条路无比清晰,斥责遗诏伪造,杀掉淳王和裴拓,然后布置兵马,迅速与裴翎决一死战。 论兵马数量,他手中的神策营和神兵营丝毫不逊于霹雳营,但是真的打起来,能占上风吗?霍东来对此不报太大希望,一旦无法立刻取胜,京城势必被战火所损。虽然拥戴的淳王没了,京城里不还有一个舒王吗,一样能当大旗。而且对方还可以打着为淳王和裴拓报仇的旗号。 第二条路,承认遗诏的合法性,改换门庭,拥护眼前的淳王登基。群臣齐心共拥,先帝临终授命,再也合情合理不过了,朝野上下自然是一片和乐,没有了任何纷争的余地。 大殿里一片静默,这时,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乾元殿管事太监之一的王高歌高举一份诏书,匆匆奔入殿内,“太后有懿旨,请诸位大人静听。” 范丞相看了一眼霍东来,然后冲着王高歌点点头,“王公公请说吧。” “太后口谕,皇帝大行,请诸位大人立刻往乾元殿。大位传承,已经留下遗诏,请遵照执行即可。” 很简单明了的诏书。大殿里继续保持着沉默。 霍东来突然忍不住想笑,一番谋算失败了,自己虽然感觉很憋屈,但是那个人,好像也被狠狠地抽了一耳光吧?只要看旁边南乡侯那愤怒又纠结的眼神就知道了。 眼前少年,以前真是看走了眼。 深深看了秦诺一眼。他撩起衣襟,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 “臣霍东来参见吾皇!” 一句话便是最清晰最直白的讯号,一瞬间,整个大殿的人都跪倒在地。 “臣等参见皇上!” 整个大殿里,除了秦诺,只剩下两个身影还站着。 秦泽怅然若失,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秦诺望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十弟,这一局,你输了!” 秦泽身形一颤,顿时红了眼眶,瞪着秦诺。而秦诺分毫不让地回望着他,目光坚定。 终于,少年闭上眼睛,低下头,跪了下去。 比秦泽脸色更精彩的是裴拓,他低下头,没有看秦诺。洁白的牙齿咬着唇。在秦泽跪倒在地后,身形一颤,最终也跟着跪了下去。 秦诺很清楚,他现在心里头恐怕已经把自己戳成筛子了。 叹了一口气,这一局,被翻盘的不仅是霍家,裴翎可能会更加愤怒吧? 但是他真的不可能,完全遵循裴翎的安排,当一个乖乖的傀儡和棋子。用整个京城的鲜血与战火,来换取这个位置。 新登基的少年天子揉了揉鼻子。 不过此时此刻,心中真的浮现起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大殿内无一不是当世人杰,执掌着权柄,出身尊贵荣耀,如今却一个个跪倒在自己脚下。 权势这种东西,果然是世上最让人沉迷的毒,药! 秦诺长吸一口气,开口道:“众卿平身吧。” 从冰冷的金砖地面上站起来,霍东来神情冷静自如。 回去应该和父亲商量一下,好好修补一下跟女儿之间的关系了。 最重要的事情确定了,剩下的一切就可以按部就班了。 群臣拥戴着秦诺,立刻赶往乾元殿。 秦诺来到秦聪的龙榻之前,跪倒在地,率先执礼。这是历代太子的位置。 霍太后从床边坐起身来。刚刚失去了儿子,短暂的哀恸之后,她已经迅速恢复了刚硬的神情,只是赤红的眼圈昭示着内心的伤痕。 看着跪在床前的秦诺,她目光中是了然,也带着一丝嘲讽。 “淳王爷,这天下,还有我们一众孤寡,就要托付你了。” 秦诺毕恭毕敬地叩首行礼:“儿臣必殚精竭虑,不负皇兄和母后重托。” 葬仪遵循着固定的礼法开始了。 再见到裴翎,是在当天下午,乾元殿的正殿里。 之前在议政大殿明确了群臣名分之后,秦诺的第一道旨意便是立刻传城东的裴翎入宫觐见。 旨意是秦诺口述,范丞相代拟的。 范文晟一手正楷在天下都是名声卓著的,为新帝拟第一道旨意,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片刻之间便是一篇词藻华美工整的文章。 秦诺粗略一看,点头之后,许敏才取出玉玺,盖印。 然后,霍东来迫不及待将旨意接过,递给了旁边心情复杂的裴拓。 “此番就劳烦南乡侯了。” 霍东来面带笑容,秦诺在旁边看着,总觉得自己的这位前岳父大人居心叵测,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好像恨不得亲自去送信一样。这种自己失败了,但是对手也没捞到好处的幸灾乐祸神情太明显了吧! 裴拓咬牙切齿地接过了圣旨,跪地瓮声道:“臣遵旨。”然后起身一甩袖子,气冲冲地快步离开了。霍东来立刻命令赵平一率领一队士兵跟着他。 秦诺顺利登基,裴翎一方再兴兵,没有了借口,那就是妥妥的乱臣贼子了,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片刻之后,裴翎也入宫了。 见面的第一句话,裴翎面上还是笑容:“皇上的以德服人,确实让人佩服。” 秦诺干笑两声,自己釜底抽薪,利用裴翎的势力在宫中行事,又狐假虎威,威逼霍东来,从而一举翻盘,却让裴翎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想想自己若是他,也要被气得爆炸。 难得眼前大将军一脸的风轻云淡,好像没有丝毫生气。 单是这份涵养,就让秦诺望尘莫及。 从容来到御座台前,他撩起前襟,跪倒在地,动作顺畅而轻快。 “臣裴翎参见皇上。” 看着在自己面前底下的头颅,秦诺微微一怔,这个人跪在自己面前,还真是容易让人升起一种自我膨胀感啊。 内心感慨着,秦诺立刻起身,走上前亲手将裴翎扶了起来。 低咳了一声,秦诺开口道:“大将军整顿军务,一夜辛苦了。” “臣分内之事罢了,岂敢当皇上一句辛苦。”裴翎笑道,一本正经。 旁边的霍东来听着,脸上露出迷之微笑:“将军夙夜在公,实在是让人佩服。” 秦诺眉梢抽搐,自己未来的准老丈人,你这是在往裴翎的心肝儿上戳啊,用得着这么拆台吗? 裴翎瞥了他一眼,“及不上颖国公这些日子的操劳,为国为民,实在辛苦。” 霍东来还想再说什么,秦诺打断了他的话:“母后那边悲恸过度,未免伤身,朕实在忧虑,霍卿去替朕慰问一下,务必要劝得母后开怀。” 霍东来低头道:“臣遵旨。” 待霍东来退避出去,秦诺屏退了宫人,正色道:“今次是朕辜负了将军。” “怎么会呢,皇上的布局,实在让人佩服。”裴翎神情冷静,语气中甚至带着赞许。虽然被耍了一道,但是他向来认赌服输。绝不会同裴拓那小子一样,气得跳脚。 “之前侄儿和部属年少轻狂,未免对皇上不敬,请皇上见谅。” “南乡侯和任统领都是军中栋梁,性情直爽,朕怎么会介意呢,而且这次多亏两人,朕才能脱离牢笼,潜入深海。”秦诺真心实意说着。他能想象,裴拓那小子背地里一定没少骂他。 “皇上宽宏。”裴翎没有多言。 “辜负将军的心意,只是因为皇兄重托,不敢推辞而已。”秦诺慨叹一声。自己好像也变得虚伪起来了,也许政治就是有这种魔力,天下最有效率的大染缸。 “短短时光里,父皇和皇兄前后中道崩殂,朕心中忧惧,实在无法言说,只希望将来能与将军,还有诸位大人同心协力,共建我大周盛世。” 裴翎低头道:“皇上英明,臣等自然尽心竭力。” 这一句承诺是真心还是假意?秦诺盯着裴翎的脸,那是一种近乎完美的恭敬,完全找不出任何破绽。算了,现在的自己也无法保证什么。 “另外原本许诺的与小姐的婚事实不相瞒,朕有一桩难言之隐,只怕近期难以亲近女色。”秦诺鼓足勇气,开口道。 裴翎一怔,看向秦诺的眼神意味深长。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以为我是那啥了不成?还是觉得,为了推拒婚事,竟然连自己不行的谎言也编造出来了? 秦诺内心吐槽着,伸出一只手来。 “朕之前崇尚武道,所以修习了一种内功,如今发现竟然有隐患在。” 裴翎略一犹豫,将手搭在了秦诺的脉门上。 少年的手腕还带着三分纤细,握在手中,感受着脉搏规律的震动。裴翎一时失神。 就这么将脉门重地交到别人的控制之下,眼前的少年天子,还真是 他很快收敛心神,一丝内力注入秦诺体内。 感受到手腕一热,仿佛有一道温润的流水包裹住整个手臂。秦诺舒服地险些□□出声。 短暂的试探之后,裴翎不禁变色:“皇上怎么会修习此等偏门武学?” 他是武道大家,对各类功法都有了解,立刻察觉到秦诺体内有不浅的内功底蕴,而且属于佛门一道。 如此年轻就能有这种功底,必定是易于速成的功法,而佛门的这类速成功法,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格外讲究修身养性,极易走火入魔!短时间内不可亲近女色这种话语,他原本以为只是秦诺的推托之词,没想到真是如此。 “年少无知的时候,一心想着走偏门走捷径,没想到就入了这个大坑。”秦诺干笑两声。 裴翎略一思忖,道:“此事也不是无法可解。不过需要些时日。” “朕也明白,最好的法子就是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内功大成。”秦诺笑道。 裴翎点点头,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婚约一事。 其实秦诺将自己内功的秘密透露,只是为了给两人一个下台的机会。 在如今的情势下,裴翎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他了。 按照原定的计划,今晚裴翎大开杀戒,将霍家势力一扫而空。霍太后就算不死,只怕也要庙中修行。之后裴氏女入宫,自然一帆风顺,无忧无虑。如今霍家势力分毫未动,宫廷之内霍太后威风八面,连自己这个新晋皇帝,将来只怕也要受其钳制,皇后就更不用提了。裴翎再送女入宫,岂不是将人质送给霍家掌握吗?要知道,那可是裴翎的独生女啊。 所以婚事什么的,有了自己身体的隐患为挡箭牌,正好两边可以心平气和地将事情糊弄过去。 至于将来,自然是将来再说了。 实际上按照方源之前对秘籍的研究,自己如今的内功已经达到小成境界,亲近女色,只要不过度沉迷,并无忌讳了。 但秦诺也不想这么早去尝试那些事情。 年龄摆在这里。 就算跟霍幼绢两情相悦,他原本的打算也是等出了孝期,两人都十六七岁了,然后再正式走定亲流程,筹备婚事个一年半载,等到两人正好十八岁的时候成亲。 至于裴渡,这小丫头今年才刚满十三岁,要他娶人家,真是下不去口。 终于将这件心头大患应付了过去,秦诺松了一口气,两人又短暂说了几句朝中事务,裴翎便躬身告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输赢 裴翎从议政大殿走出, 拾级而下, 正遇到霍东来带着贾辟等人往这边来。 看到裴翎出来, 霍东来笑着招呼道:“裴将军。” 略一示意, 贾辟等人退避了下去。 走近裴翎,霍东来笑道:“裴兄的目光长远实在让我佩服。之前虽然也知道淳王爷性情舒朗, 并未呆笨之人,但也未曾料想,他会如此聪慧过人。” “霍兄不必惭愧, 眼光这种事儿,本就是看机缘的。”裴翎悠然说着。 两人并肩走在廊下,谈笑风生。 霍东来笑着:“这样的意外滋味, 想必裴兄也很久没有品尝过了吧?” “怎么会呢,人生处处皆有意外,皇上资质绝佳, 将来想必还有更多让你我瞠目结舌的时候。” 两人一路并肩同行,消失在廊道尽头。 站在殿内的秦诺遥遥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自己的两位准岳父大人, 好像有点儿暗潮汹涌啊。 算了不管了, 自己身边还有这一位大麻烦呢。 看着站在面前的秦泽, 秦诺想了想, 终于开口问道:“还是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吗?” 面对秦泽,秦诺总是感觉有点儿心虚, 虽然他自认杀掉葛贤妃是名正言顺的。但杀母之仇, 不可能轻易放下, 所以在内心深处,他做好的跟秦泽兵戎相见的准备,但同时也祈祷着,希望秦泽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这份虚伪的塑料兄弟情秦诺自嘲地笑了笑。 对秦诺的问题,秦泽眼神有些黯淡,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道:“是皇兄没有选择我。” 这小子其实挺聪明的。秦诺暗暗叹了一声。 “上一次,你问我那一天我与皇兄谈了些什么,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其实那一天” 那一天秦聪短暂的清醒过来,正遇上秦诺在殿内侍疾,先是感慨了一番死后的世界,之后便询问了一下他对治国理政的看法。秦诺不可能回答太多,概括来说,重点只有八个字,“重在制衡,徐徐图之。” 简单的几句话之后,秦泽就赶来了,秦诺只能闭嘴离开。 秦泽的目光复杂而又纠结,那一天他收到殿内眼线传来的消息,皇兄清醒过来,然后与淳王正在对谈。 他立刻也赶去寝殿,正碰上秦诺走出来。他入殿之后,皇兄依然清醒着,同样的问题,也询问了他。 对未来的治国理政,秦泽有很多想法,朝中权臣当道,宗室衰微,大权旁落,将来他上台,压制霍家和裴家。尤其裴翎,与他有杀母之仇,绝不可能轻放。 将裴氏解决掉之后,霍氏可以慢慢压制,和平解决。 只是眼前的皇兄,终究是霍家所出,甚至自己将来的皇后,也会是霍氏女。他不能说的太直白,收拢皇权,是一个经年累月的事情。他今年才十四岁,未来还有大好的时光和岁月可以慢慢筹谋。 病床上的秦聪看不出脸色,只是淡然地问道:“压制裴翎一党,若南北再起战事,如何应对?” “天下名将无数,岂止一家?南陈残党已经没有太多势力,将来重兵出击,必能扫清。而北边北朔是心腹大患,可以暂时以和亲稳住,徐徐图之。” 那时候自己还说了些什么 “有生之年,臣弟必殚精竭虑,为我大周秦氏皇脉振兴而努力” 那时候的雄心壮志,真的是发自肺腑,但是竟然被皇兄放弃了? 秦泽至今都无法接受,自己究竟有哪里说得不对? 秦诺摸了摸鼻子,“难怪皇兄说,你若继位,活不过年。”只怕等霍氏女生下皇子,就要被鸟尽弓藏了。 秦泽悚然一惊,抬头怒视他。 秦诺毫不避让地对上他的视线。 那一晚跟两人短暂的深谈之后,秦聪又陷入了漫长的昏迷当中,昏昏沉沉,在宫中严密的监视下,两人也再也没有过新的接触。 然而,在看不见的角落,许公公却数次跟他联系。 那时候秦诺就清楚,自己皇兄已经下定决心了! 当许敏才告诉他皇帝已经写好传位的诏书之后,他专门委托许公公一件事。请皇兄在诏书上添加了一句。放归未曾宠幸的妃嫔。 今年选秀也有十几位妃嫔入宫,但秦聪的身体状况早已经不可能行房了,所以都未曾受宠。这点儿完全是出于一点儿私心,为了霍幼绢和自己未来的幸福。 之后,他请求陈公公将写好的诏书放置到议政大殿的光明匾额之后。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一个属于自己的局! 直到昨天晚上,秦聪再一次醒来。 最后的回光返照,弥留之际了。 秦诺侍奉在殿内,意识到皇帝回光返照,他第一个反应是通知霍太后。 然而,皇帝却阻止了他,反而让许公公将自己扶了起来。 正是黎明时分,几个守候在角落的宫人都在打着瞌睡。因为皇帝连续陷入深度昏迷,所以寝殿内的宫人也疏忽了。 皇帝坐起来之后,笑着问道:“朝中已经议定了继任者了吗?” 秦诺感觉到惶恐和可悲,然而,交谈片刻之后,看见大殿角落的值守太监还在沉睡的时候,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寻常了。动静已经很大了,乾元殿服侍的宫人都训练有素,不可能疏忽懒散到这个地步。 “是朕下令,略用了些香料。”秦聪低声解释着,“今晚,朕不想再有人打扰了。” “皇兄!”秦诺跪倒在床前,仰头看着秦聪。 年轻的帝王脸色已经憔悴地不成样子了,但眼眸中却闪烁着多日未见的光芒。 “为什么会选择你,明白吗?” “因为臣弟更加符合皇上对未来国政的期待。” “没错,更重要的是,你懂得隐忍和退让。在宫里十几年,连母后那样缜密,葛贤妃那样细致,都看错了你。” “十弟他心怀天下,才华卓著,但是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若再过十年,朕能再撑十年,膝下无子的话,也许会将皇位传给他,可惜”皇帝摇摇头,“如今的他若在这个位置上,只会天怒人怨,引动门阀剧变。如今天下方安,宗室衰微,万不可再经历太多波折了。” “从小就懂得退让的人,在这个位置上才能长久。” 秦诺有些冷汗,好像人人都有一种看法,就是他之前在宫中呆笨的模样,是故意伪装,明哲保身。越是裴翎c秦聪这些聪明人,越是这样认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将任何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这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好吧,穿越这种事儿,本就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 将一切都交代完毕,皇帝的精力也几乎彻底耗尽了,他瘫在许公公怀中,最后问道:“事情都准备好了吗?既然如此,就按照你的布局开始吧。” 陈公公火速前去春华宫,通知了早已准备妥当的十三公主秦芷赶到乾元殿。 然后,皇帝含笑看着秦诺,“这天下,朕就托付给九弟了。” 秦诺跪倒在地,郑重回道:“臣弟必不负所托。” 秦诺和秦芷迅速对换了身份。然后离开了乾元殿。 也许是话说得太多了,皇帝剧烈的咳嗽起来。尖锐的声音终于吵醒了大殿周围的宫人,他们悚然惊觉,就看到皇帝在多日的沉睡之后清醒了过来,面颊赤红。 这样重要的时刻,自己怎么睡了过去?他们惊慌地上前服侍,有的去传太医,有的去通禀太后c皇后,一个个身影在乾元殿里忙碌着,走动着,没有任何人来得及细思,就在之前短暂的昏睡间隙,发生了什么。 霍太后和沈皇后,还有一众妃嫔涌入,将惊慌失措的淳王挤到了一边。 看不见的夜幕深处,笼罩整个宫廷的大网开始收紧,一个个锁扣盘旋着,网的外面还是网,谁又知道,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呢? 秦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甚至没有向秦诺告退。 宫人想要呵斥,却被秦诺阻止了。 少年的背影无比的失落和痛苦。他至今都难以接受,秦聪会放弃他,而选择秦诺。 不过没关系,将来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反正守皇陵的日子很孤单,正好可以慢慢考虑这一切。 也许他的天赋,确实在自己之上,但是最终的胜利者,还是自己。 至于自己胜利的原因 隐忍和退让吗?秦诺有些好笑,其实,秦聪真的看错他了!完全是误解让他走上了现在这个位置。 他将来要搅动起的风雨,只怕远远比秦聪所能想象的更加深远和剧烈。 压制土地兼并,打压门阀权贵,肃清吏治,畅通言路,甚至开海贸,兴商道,平四方 只怕秦聪做梦也想不到他要干的事情,每一样都是几乎撼动王朝根基的改革。 不过他不着急,时间还有很多,而他手中的权柄却没有多少。 这个时代的皇权,并不算是完全的傀儡,至少朝中还没有曹操那种能够一言九鼎,完全挟持汉献帝的势力在。但门阀c兵权c言官很多势力交织成细密的网格,将皇权一重重压制。 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时隔一年,这座皇宫再一次被白色所充斥。 宗室贵族和文武大臣全数入宫,参加这场盛大的葬仪。 秦诺领着众人跪拜祭奠。这一次的仪式可比一年前的恭敬多了,一举一动都要高标准严要求,参照着宫礼的规定,一丝不苟完成。绝对没有丝毫可以偷懒的余地。 稀疏的宗室人群中,秦芷也换上了素白的衣裙,跪拜其中。 持续数日的葬仪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这一日守灵完毕,她在宫女的扶持下起身,往后殿走去。 突然眼前一暗,是一个身材高挑侍卫打扮模样的少年,挡在了她前面的路上。 秦芷皱起眉头。她如今的身份不比往日,宫人侍奉越发恭谨。 立刻有管事太监上前呵斥驱赶。 裴拓站在殿门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对上前驱赶的人恍如未觉,反而随手将人推开,上前了两步。 自己这是在做梦吗?怎么又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孔了。 不对,眼前这个叫绿荷的宫女,本就是宫中之人,在这里遇到也属正常。 裴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眼睛,上一次被她一拳打青的黑眼圈还记忆犹新呢。 回去之后他一直对这丫头念念不忘,实际上,逆王叛乱清理干净之后,他暗中派人去原地查访了一圈,周围根本没有山村人家居住。 少女的出现就好像苍茫雪夜的一个梦,给金戈铁马的幽深暗夜涂抹了一层浓艳的亮色,之后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当然,他也想亲口问问裴翎,奈何叔父大人积威极重,几次都不敢开口。 没想到会在这里意外重逢。 怔怔地盯着对方,裴拓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秦芷皱起眉头,这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看模样应该也是个勋贵后辈,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一天的劳顿下来,她实在没工夫生闲气,淡然吩咐了一句:“让开。” 裴拓眨了眨眼睛,“姑娘,其实我”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秦芷身边的宫人一拥而上,将他推到了一边。 总算还有管事太监比较有眼色的,立刻上前拉了裴拓一把,低声提醒道:“小侯爷,这是十三公主呢,不可无礼。”亲哥哥登上皇位,十三公主在宫里的身份更加尊贵。 “十三公主?”裴拓一脸懵逼。 茫然之中,秦芷已经在宫人的簇拥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裴拓呆呆站在后面,嘴巴张成了一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早朝 八月二十六。 这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 秦诺住进了乾元殿。 在秦聪死后一个月, 这座宫殿重新迎来了它短暂一年多时光里的第三位主人。 继承皇位是一个复杂的过程, 秦聪的葬仪之后, 秦诺正式被确定为下一任皇帝, 然后就是告太庙, 祭天祈福,沐浴斋戒,大赦天下等一系列仪式,虽然国不可一日为主,礼部将这个过程尽量简化,秦诺还是在经历了整整二十多天的繁文礼节之后, 才当上了皇帝。 站在乾元殿里,虽然已经对这个地方无比的熟悉,但此时此地看来, 还是耳目一新。 实际上, 整个宫殿的风格都与一个月之前截然不同了。 葬仪结束之后, 属于秦聪的时代便完结了,宫人迅速将整座宫殿重新布置清理。 按照新帝的口味,每一样家居摆设和器皿风格, 都是他最喜欢和习惯的。 毕竟九皇子在宫里也住了十几年,细微的喜好很容易就可以揣摩出来。 寝殿焕然一新,没有那么多金珠古董的装饰, 而是以简朴大气为主。秦诺一向不喜欢太过繁复的摆设和装饰, 所以殿内舒朗明亮, 空间开阔。连四周的房间也被腾空成僻静的书房,摆满了暖室搬来的鲜花绿植。 殿内的床榻帷幕不再是彰显帝王威严的明黄色,而是更加让秦诺习惯的天蓝色,绣坊在一个月内迅速赶工制成了五爪金龙盘旋云海天幕的图纹。 虽然一切都跟自己在王府中的寝殿相差无几,甚至更加细致舒服,但是入住的第一个夜晚,秦诺还是失眠了。 深夜,辗转反侧,秦诺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在床前值夜的李丸迅速起身,他已经晋升为乾元殿的总管之一,原本可以不值夜,但李丸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几个小太监立刻将殿前的灯光点燃。秦诺挥了挥手,阻止众人上前服侍。 只在肩头披了件暗花缎子斗篷,让李丸持着明烛在前,去了殿后的书房里。 书房一片寂静,幽暗的灯光照耀着桌椅板凳。 侍奉的宫人悄无声息地上前,奉上温热的茶水点心。 秦诺没有在桌前站多久,而是来到了屏风后面的墙壁上,在这张宽大的墙上,挂着一幅地图,那是整个大周天下的疆域图。 从李丸的手中接过烛台,秦诺凑近了墙壁,静静望着这张细腻繁复的疆域图。 突然有种沉重的感觉涌上来。 从今往后,这大周天下九道四十七郡三百八十六府的亿万百姓,便是他的责任了! 夜幕幽深,月色如水。 深宫之内,后宫一处孤单的院落里,同样有一个少女长夜未眠。 霍幼绢正在窗前的桌案上对着一篇文章斟酌再三。 “小姐,还不歇息吗?”素蕊端上茶盏,脸上的表情轻快愉悦。 之前先帝驾崩,在遗诏中专门提起了今年选秀入宫的诸位妃嫔,因为都未曾承宠,不可耽误年华,令宫廷按照个人意愿,赐金放还家中,各自婚配。 这是一桩难得的德政,十几个花信年华的少女不必在宫中蹉跎时光了。虽然也有礼官对此颇为非议,但是皇帝临终遗诏无疑具有更加强大的权威,最终一切非议都被压制,迅速得到了执行。 就在新帝登基的这段日子里,内务府已经将这个好消息通知众人。刚刚与家人离别,得知能够再次团聚,大家一个个喜出望外。这些日子里,不断有宫妃收拾完毕,带着丰厚的赏赐,被安排送走了。 如今还滞留宫中未曾离开的,只剩下了自家小姐一个。 没有走,是因为小姐压根儿不想走,十几天前就拒绝了内务府的安排。如今正在愁着该怎么留在宫里呢。 唉,从宫妃转职成女官,该怎么说呢?霍幼绢苦恼地咬着笔杆儿,洁白的贝齿蹂,躏下,笔杆圆润的表面留下了一排排的小齿痕。 这些天翻遍了历朝历代内宫典籍,好像都找不出合适的例子来援引啊! 不管了,没法引经据典,就干脆写得直白些。 殚精竭虑,总算将卡壳了好久的一篇文章写完,然后仔细地抄录到条陈专用的折子上。忙碌完这一切,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身边素蕊几次催促着赶紧上床睡觉,也许是熬夜太久,霍幼绢却睡意全无。 她干脆亲手提着灯笼,出了殿门。 盛夏的夜晚,天幕上无数星辰闪烁不止。凉凉的风吹拂在面颊上,格外清爽宜人。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向前方遥遥看去,无数亭台宫阙都陷入了宁静的睡眠。 遥远的乾元殿中,那个人睡得好吗? 哈,一定是睡不着觉吧! 突然间这么沉重的负担落下来,以那个人优柔温和的性情,一定会焦虑不安的。 虽然没有太大作用,但如果能帮助他,哪怕只是最细微的小事,也足够让她欣喜了。也不枉自己耗费数日才挤出来那一篇文章啊。 在书房里静坐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秦诺终于感觉一丝困意上来。 回了寝殿合上眼睛。 没过多久,便天亮了。 眼看着早朝的时辰到了,秦诺强忍着被窝的诱惑,挣扎着爬起来。 在一群宫人的服侍下,迅速穿戴整齐。然后去偏殿短暂用了早膳,就往议政大殿而去。 当个皇帝真是麻烦事儿!想想在淳王府的日子,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管。那真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为了这么个位置,兄弟们一个个斗地乌眼鸡似得,至于吗? 今天幸好还会小朝会,在议政殿举行。 这种小朝会并没有以前在电视剧上看到的那样,乌压压一殿的大臣,分成文武两班站立,上面管事太监来一句:“诸位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那种群臣百官汇聚的大朝会是十日才有一次,而日常的早朝,都是小朝会。 一路打着哈欠,秦诺到了议政殿。 幸好是小朝会,自己还能多睡会儿。 大朝会更惨。大朝会是在祈天殿的前殿,就是俗称金銮殿的地方举行,秦诺在三天前举行登基告天下的时候有幸经历了一次。早晨五点钟就得起床,穿戴朝服之后,带着全副依仗往前殿去。 前面是六对礼仪女官,分别持着八宝灯c金如意等物,身后还要跟着四个女官,分别举着八尺长的金羽伞,华盖等彰显皇帝威严的道具,再往后是长长的太监队伍,分别捧着辟邪拂尘等物,而两侧是两百名精锐侍卫护驾。 一行人浩浩荡荡,驾临金碧辉煌的金銮殿。 到达金銮殿的时候,殿内已经文武百官齐聚了。实际上大殿虽然广阔,也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的,所以还有至少一半的官员需要站在门外。 而为了朝会的公开性,大朝会的时候,殿内所有门窗都是开启的,方便皇帝看到所有臣子,臣子也能通禀皇帝。 如今是夏天,大清早四面透风也挺舒坦,如果到了冬天秦诺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蜡烛。 这种朝会人太多,反而办事效率格外底下。 大朝会上商议的,大多数都是礼仪庆典之类的事务。像上次大朝会,确定了秦诺的年号。 礼部呈上的奏折列着永寿c延熙c太康等十几个备选的年号。 秦诺简略看过,最终选定了天祐。他对年号没有什么执着的,反正都是一个风格的吉祥词语。新年号就这样定了下来,不过得等到明年才会使用。 经历了一次大朝会,秦诺有种要崩溃的感觉,知道大朝会是十天一次之后才勉强原地复活,血没有加满的那种。 要是能改成一个月一次就好了,或者半年一次也不错。 呵呵,这种奢望也只能想想而已。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当了皇帝,行事反而更加不自由。秦诺也很无奈。 幸好今天还是小朝会,在祈天殿的后殿,俗称议政殿的地方举行。 殿里臣子已经到了,两位丞相,六部尚书,以及几位重要的武将。再有就是他们有时候会带着副手,另外就是与今天早朝需要商议的事情有关的臣子了。一般不会超过三十个人。 这种规模的小朝会,能更快地处理事务,集中意见。 秦诺登上宝座,众人跪地行礼。 礼毕之后,开始一天的议政。 今天的几件事,一件是关于汛期防洪的,工部尚书季康乐提起了司水河下游近日连番暴雨,导致水位暴涨,需要加固堤坝,因为要拨付的银两,跟户部尚书马兴邦一阵掰扯。紧接着是某地干旱,两镇为争斗水源,导致结仇斗殴,竟然损伤人命近百,地方官责无旁贷,吏部需要对其进行弹劾 几个议题听下来,秦诺发现基本不需要自己干什么,实际上,大多数的政务,朝廷都能自行运转处理完毕。 一般内政事物六部尚书都能搞定,两边扯皮的出动左右丞相调解,实在朝臣们都解决不了的,再奏请皇帝裁决。 当然,对达成一致意见的议题,众人也会上奏一番。一般秦诺会点点头,“就依卿的意见吧。”然后事情就揭过了。 朝会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秦诺一开始还振作精神,听到后来索然无味,很有种前世上数理化课程的感觉。前世当学生,有期末考试期中考试这些拦路虎,不想听也得强迫自己提起精神,而眼前的朝会,谁能考核一位皇帝呢? 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自己的老爹景耀帝经常连续数日罢朝,都没有臣子劝谏,而皇兄秦聪一病大半年不理政务,也没有影响朝政运转了。一个成熟的王朝,会形成一套固定的运行机制。只要不出大故障,这套机制就能顺利地运转下去。 总算熬到了朝会结束,秦诺散朝之后,还有一桩例行公务。去给太后请安。 大周彰显孝道,身为皇帝,更应该作为表率,晨昏定省什么的,决不能缺。 如果是亲生的,也许还可以省略些,自己这个庶子,对嫡母只能加倍的恭敬。 好在按照规矩,每天只在早朝之后走一趟慈宁宫就行了。而霍太后对这种母慈子孝的戏份显然也没有多少兴趣。 请安是从斋戒期就开始了的,但是真见到霍太后只有一两次,大多数时候,在慈宁宫正殿里坐半盏茶的时间,就会有女官出来,恭敬地回道:太后还在歇息,深感皇帝孝心,政务繁忙,就不耽搁宝贵时间了。 今天也是一样,略作片刻,秦诺就起身离开了。 回到乾元殿后殿,就看到桌上摆着一大摞子奏折等着他呢。 实际上被拿到朝会上来议政的只是少数议题,都是关系重大,或者需要多部门共同商议,悬而不决的。其余大多数议题都在奏折上。 秦诺苦着脸来到桌子旁,粗略数了数,奏折两三百本。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立时感觉一阵头晕眼花,像是受到了减血buff。奏折文字极为工整,一溜儿的正楷,只是那骈四俪六的文法,实在让他吃不消。 你昨晚不是下定决心当个好皇帝了吗?不能第二天一大早就打脸啊!!! 竭力调动自己为数不多的责任心,秦诺强迫自己静下心神,坐在桌案前开始翻开。 终于将这篇奏折顿顿卡卡看了下来。 秦诺合上奏折,瞬间有种想要暴走的冲动。 整个文章就说了一件事,他们辖区之内的一座干涸许久的泉水突然咕嘟咕嘟往外冒泡了。这一定是表示皇帝继位上承天命!是天意所向,是神仙庇佑,所以上表恭贺云云! 坑爹啊!摔玉玺,你他喵的就这点儿破事儿,竟然写了整整三十几页。 无聊不无聊啊! 看了看旁边的西洋种,ka一!竟然花费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要是用这个效率看下来,看到天黑再天亮也看不完啊!秦诺盯着一大摞奏折头皮发麻。 难怪以前看历史记载,古代明君,像雍正那种比较勤政的,经常批折子批到半夜甚至凌晨,熬到三四十岁一个个都变成了高度近视。 旁边李丸和几个管事太监侍奉着,偷眼瞧着皇帝陛下在看着奏折时候,表情越发凝重,看完之后,更加不悦,眉头皱起几乎能夹死蚊子。 一定是极为要紧的事务吧!难道是某地受了大灾?或者地方上出了叛乱? 几个人越发小心谨慎,不敢流露一丝声音。 沉默了半响,秦诺拍案而起,“朕还是当个昏君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翰林院 “哐啷”一声,是李丸失手将茶盏摔了下去。手忙脚乱地抢救了片刻, 才没有真扔掉, 只是茶水洒了小半出来。 许敏才不悦地扫了一眼,总算这是新帝的心腹, 不好出言斥责, 但乾元殿内服侍的宫人,岂有这种素质的? 李丸灰头土脸退了下去,不是他太大意, 实在是自家主子那句话太过惊世骇俗。 许公公跪倒在地:“皇上,慎言!” 秦诺摸了摸鼻子, 别看如今殿内没几个人, 自己在这个房间里的话, 只怕不出一时三刻, 就会传到霍太后等人的耳中了。 反正他们也没指望自己当个明君。 哈,将手里的折子一扔, 秦诺问道:“之前父皇和皇兄在的时候,每日的奏折都是这么多吗?” “回禀皇上,日常并无这许多,也许是皇上新登基,各地和群臣的恭贺奏表多了些。”许公公一板一眼回答。 他是从景耀帝时候就担任乾元殿大总管的人了, 也是掌玺太监,有资格入议政殿的。秦诺入主乾元殿之后, 也没有换人。 “平日里大概多少?” “少则六七十本, 多则百余本吧。”许公公小心翼翼地回道。 秦诺扫了一眼, 将桌上的奏折随意翻了几本。粗略看去,上面的大多都是群臣的贺表,真正的奏折被压在最底下,也不知道是偶尔为之,还是原本就是这样的顺序。 将政务折子看了几本,秦诺终于发现了窍诀和规律。 奏折内的事务,前面是上表的臣子写就,后面则是朝廷的批阅,也就是说,其实已经由六部和各衙门批阅好了处理意见。而且这些意见多半经过了重重审阅。皇帝的责任就是批一下准和不准而已。或者有悬而未决的,在群臣提出的几条办理建议中选中一条。如果这些办理意见都不满意,那么也可以留中不发,或者批阅责令发回,重新办理,甚至拿到议政殿上举行朝议。 如果想当个昏君,其实很简单,随意批阅一通,统统准了就行。反正皇帝的办理意见也不可能比经过重重选拔脱颖而出的官吏更加专业。 而想要当个明君,就得一本一本仔细看,各地的政务都是有联系的,而且关系到诸多臣僚的考评,对国政事务有一个详细的了解,有助于日后各项政务的推行,尤其对一个立志于改革的明君来说,其中有办事得力又优秀的可以记下来,日后提拔重用。 只是,这样当个明君,实在太辛苦了,他可不想熬成雍小四那样的近视眼,五十几岁就咯嘣了。 问过许公公,自家父皇和皇兄处理政务的时候,都是几本特别重要的仔细看看,其余的地方政务多是一笔带过。 这种折中的处理方法,应该也是大多数普通君主的选择吧。 将折子放下,反正时间还有很多,秦诺吩咐道:“先传午膳吧,等晚上再来办理。” 在偏殿用过午膳,秦诺去了后花园。 “皇上是要去演武场走一趟,还是去骑马松快松快?”李丸跟在后头询问着。 这小子是见自己看奏折看得憋闷,所以提出的都是户外的娱乐活动。 “今天不忙这些,朕要先去翰林院走一趟。”出了门,秦诺没有乘坐御辇,沿着御道步行着。 “去翰林院?”李丸愣住了。 “朕既然治理天下,也应该关心一下我大周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才啊。”秦诺笑了笑。 自从大周开设科举以来,翰林院是历代科举之人的一个重点去处,考取的进士大多数都要在这里待一阵子,熟悉了朝廷公务的运作流程,之后再分派别的岗位,有些去地方上熬资历,有些分入京城各个衙门。当然,也有一直找不到好去处的,连续十几年都留在这里当校检编撰之类的。 反正东头就是宫廷的藏书馆文华宫,内中藏书万千,领着一份微薄的俸禄,在那里编撰典籍一辈子的也大有人在。 比起后世明清两代科举制度的完善,那个时代的翰林院是极为风光清贵的地方,但是在大周这个科举制度刚刚开始,而且战乱延绵数百年的时代,科举取士只是官吏的一个微末补充。 真正的上升通道大多还把持在门阀手中。便是同样科举晋身的人,出身世家的前途和出身寒门的截然不同。 比如林嘉,短短三年就已经青云直上,官居四品,与其门阀世家的出身不无关系。而同期的寒门出身的士子,极有可能要在地方上芝麻绿豆小县令一辈子。 踏进翰林院东馆的大门,秦诺兴致盎然地看着四周。 乍看起来跟普通的馆所衙门没什么不同,只是前庭的花木比别的地方看着更别致,搭配之间错落有致,东头的园子里隐约可见几处凉亭,掩映在满地花树中。 地方还挺清雅的。秦诺点点头,径直进了正殿。 完全没想到皇帝亲政的头两天,就会驾临此地,整个翰林院都慌乱了起来。 实际上,景耀帝在位二十多年,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秦聪在位的期间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 以至于秦诺进门的时候,满地人乱窜,都不知道在哪里跪。 李丸鄙视地扫了一眼,这成什么体统啊? 终于众人冷静下来。听着参差不齐的叩见声,秦诺也不生气,直接大刀金马地在主位上坐下。 “刚才在讨论什么话题吗?朕看你们一个个争执地面红耳赤。”秦诺还没进来的时候,就听见殿内有十几个书生,似乎正在争论什么。 其中一个大胆的高个子书生回道:“启禀皇上,臣等正在议论大而化之谓圣一句的真意。” “大而化之谓圣?”秦诺笑了笑。看着跪了满殿的人,也不叫他们起身。径直说道:“朕今日路过花园,偶尔兴起一个念头,正苦于没有人可以解说,所以干脆过来翰林院,当做试题考一考诸位。这个题目,与这句话倒也有些干系。” 满殿士子顿时提起了精神,侧耳聆听。 “前朝时候,皇子宗室经常分封各地,而本朝则是宗室并不外封,除少数之外,都居住京城,这两者孰优孰劣,就以此为题目,写一篇策论。”秦诺言简意赅地出了题目。 然后令众人起身,去偏殿开写。 其中几个才思敏捷的,已经开始迅速揣摩上意,准备腹稿了。 翰林院的偏殿里,桌椅书案最是不缺的,小太监早已准备好笔墨纸砚,李丸亲自带着两个人,搬来了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一炷香。 “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此篇策论,重在言简意赅,直抒胸臆,不可繁文赘言。”秦诺专门提醒道。 竟然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众人大为着急。 李丸点燃了香,立刻有不少人开始笔走龙蛇。少数几个人,还在沉吟思考,力求写得更加精准。 每个人都极为重视这次的考试,虽然不明白年轻的皇帝为什么突然驾临翰林院,还要出题考验大家,但无疑这是一个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说不定就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秦诺离开了偏殿,他不想给众人太多的心理压力。 在外面花园逛了一圈,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李丸带着十几个小太监将众人的试卷收拢好, 回到殿内,秦诺勉励了几句话,然后带着人离开了翰林院。 皇帝一走,整个翰林院就炸开了锅。 “皇上为何突然想起这个题目?” “比起前朝将宗室外放,坐拥重兵,觊觎皇位这种事情,当然是本朝的制度最合理。” “要是本朝的制度如此合理,皇上为何要出这个题目?而且坐拥重兵,觊觎大位这种事儿,前一阵子逆王不才刚刚弄过一次吗?” “灵台兄说的对,我也感觉,皇上也许是觉得宗室都聚集京城,一旦遇到叛乱等兵燹之灾,会导致血脉断绝,便如眼前,先帝十数名皇子,如今存世者不过三位。” “啊,糟糕,我岂不是弄错了立场。” “唉,可惜时间太短,不然我还能写得更深入一些。” 一时间,翰林院里热切讨论着这个问题,几家欢乐几家愁。 将试卷统统抱回了乾元殿,秦诺吩咐李丸,将试卷分类,超过三页纸的,直接扔掉。 李丸傻了眼,这里面的试卷,大半洋洋洒洒,都在五六页上啊,甚至有手速快的能人,一口气写了十几页的。 秦诺冷哼了一声,就是因为这些喜欢卖弄文笔的家伙太多了,奏折也一封比一封长。他连内阁重臣的奏折都没看完呢,哪里有空去看这些人的废话!而且之前自己专门提醒了要言简意赅,还一个个不知死活,这种榆木脑袋,要来何用? 李丸乖乖照做,第一轮经过淘汰选出来的只剩下十几份。 秦诺逐一拿过,仔细翻看。还真有两分比较合心意的。 皇子分封这两种形式,历史上早已经出现过多次,各有利弊,根本难以分辨。所以他重点看的,不是文章中的观点,而是阐述观点的方式。 是否简单明了,文辞精准,一语中的。 不多时,他选择了其中的五份出来,在其中又比较了一番,最终定下了三份。 看了看名字,分别是高良才c史永昌和廖愈。 秦诺在三人名字上画了个圈,吩咐道:“将这三人传过来。” 李丸立刻前去传旨,不多时,三个就到了。 立在廊下,三人都极为紧张兴奋。 秦诺注意到,其中的高良才刚才见过,就是当时在大殿中回话的那个身形高大的士子,似乎是翰林院众人中的一个小领袖,史永昌生得胖胖的,肤色黝黑。廖愈倒是个白面书生,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气度。 “召你们三人来,可知为何?” 三人跪地回禀道,“请皇上吩咐。” 让三人进了偏殿,秦诺也没有客气,直接指着桌上一厚摞的奏折,言简意赅吩咐道:“帮朕整理一下这些,每道简单弄一个条陈来。” 如同晴天霹雳,三人刹那间傻眼了。 被召见的时候,三人的心思很一致,必定是自己刚才的策论合了上意,毕竟,策论这种东西,关键还是看你的论点是否政治正确,而不是看你文笔如何。能考入翰林院这种地方的,哪个文笔差了?一些同僚傻啦吧唧的一写十几页,论点不对,肯定越写越偏啊。 在一众同僚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三人雄赳赳气昂昂跨过夕月湖,来到乾元殿,本来一路都在想着,该怎么完善自己的论点,在对答中务必舌灿莲花,切中要害。没想到,见了面,年轻的皇帝完全没有问他们宗室是否外封的问题,而是 这些奏折,应该是奏折吧?皇帝要自己看奏折? 这种心理落差,就好像你以为你考试考得不错,即将有一份本市头等餐厅的大餐做奖励,没想到亲爹告诉你,奖励不是美食,而是替你报名太空遨游一周。 总算高良才反应最及时,立刻问道:“如何看法,请皇上明示。” 这倒是个明白人。秦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说道:“奏折太多,朕一日看不完,你们将奏折挨个阅看,然后写出简纲来,务必将重点交待清楚,不得超过两页纸。然后递给朕阅览。” 三个人顿时醒悟,原来皇帝看着的是这个。难怪路上三人短暂交流,发现三人的观点南辕北辙,竟然都被拎了过来 但是替皇帝阅览讲解奏折这种事儿!三个人立刻意识到自己,落在自己头上的何止是礼包,简直是霹雳无敌超级黄金大礼包。 这种事儿不都是枢密院里的文官才能负担的活儿吗?那可是丞相直接负责的文书机构,里面的官员纵然是六七品的,也比普通的文官天然高一层。 “朕在后殿等着,你们看完了便交由內监传递过去。”秦诺没有废话,办实事最重要的是效率。 同时他也深知上司盯得太紧,员工束手束脚,工作效率反而可能下降这回事儿。所以施施然去了后殿等待。 许敏才跟着过去,亲自奉上一盏茶水,欲言又止。 秦诺笑道:“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皇上如此行事,并不合规矩,只怕内阁朝臣会有非议。” “规矩。”秦诺冷笑一声,“之前父皇和皇兄在的时候,奏折也是如此堆成厚厚一摞,连个简单的分类都没有的吗?” 许敏才不说话了,半响,跪地道:“奴才知罪。” “罪不在你,朕不怪你。”秦诺淡然说着。 虽然许敏才是乾元殿大总管,也是负责偏殿政务的奉玺太监。但本朝对军机政务卡得非常严格,內监绝对不能插手的。许敏才管理的,也只是奉送传递之类的活儿。绝不可能插手奏折分类之类的工作。 真正动手脚的应该是枢密院。甚至不算动手脚,只是摸不清楚如今皇帝的习惯,所以没有将奏折进行分类排布,或者故意将长篇大论言之无物的奏折放到在最顶上。 原本年轻的皇帝就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看到这些繁复的东西,只怕更加辣眼,几次下来没有了耐心,估计简单批阅一番就放手了。 对内阁衙门来讲,这样无疑省事很多,原本已经拟好的对策和办理意见,最怕的就是上级再给你推翻了要求重来。万一遇上个没事找事c不懂装懂的皇帝,提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意见,下面简直苦不堪言。 对这点儿个公务员的小心思,秦诺也能理解。但是他并不想这么轻易就算了。看奏折是自己了解朝政的第一道门槛。如果连这个也跨不过去,干脆效仿父皇,专注吃喝玩乐,安心当一个平庸的君主算了。 秦诺在殿后喝茶静坐。 书房里三人忙得团团转,三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精,从短暂的兴奋激动中冷静下来,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从天而降的机会到了,可得好好把握住啊! 怎么干?三人简单商议了一下。史永昌和廖愈的意思都是抓紧时间,皇帝还在后面等着呢,赶紧三人一人一摞,然后分派了任务开始上手吧。 高良才却提出要先分类。对奏折进行简单的预览,每人负责一个种类,这个方案处理起来更加有效率,但是前期要更费工夫。 “皇上能等这么长时间吗?”史永昌小声道。年轻人向来心急。 “要不咱们先开始几本,再一边写着,一边分类?”廖愈建议道。 “这样很容易将奏折弄乱,还是将类别分好,逐一进行。皇上看起来也方便。”高良才坚持先分类再阅看。 最终他的威望占据了上风,两人勉强同意了他的法子。三人立刻上手,开始工作。 听着前殿传来的消息,秦诺点点头,这个高良才确实是个可用之人。 李丸侍奉在旁边,半响,小心翼翼问道:“皇上,这三个人能行吗?”自家主子当皇帝第一天,就这么不尊规矩,好像 知道李丸就是这种胆小慎微的性子,秦诺笑道:“因为后世有一位哲人说过,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c折中。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大家就会建议,拆屋顶太激烈了,要不还是先开开窗户吧。” 李丸一脸茫然,皇上说的这是什么啊?拆屋子开窗户的,还有,什么叫后世的一位哲人?这说法怎么听着很诡异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御书阁 秦诺没有等多久, 很快前殿送来了第一批奏折。 能考入翰林院的,笔力都不俗,而且之前的策论,秦诺专门挑选过,三人都是文采简洁明了类型的。结合到分派给自己的任务,三人也立刻明白皇帝要求的是什么风格的简述。 秦诺逐一看下来,非常满意。 三个人将奏折简单分成了三大类,一类是纯恭贺的奏表,言之无物,一类是京城衙门的政务, 第三类是地方上的奏折。 每个人负责一类, 工作效率大幅度提升, 很快将每本奏折概括完毕。 秦诺选择其中重要的阅览了, 其他的匆匆看过, 然后批阅, 命令传递下去。 第二天,朝臣的反应也来得很快。 看着跪倒在大殿上的诸位朝臣,秦诺明知故问:“诸位爱卿, 这是怎么了?” 领头的左丞相范文晟颤声道:“臣等请皇上驱除奸佞,清正朝纲。” “奸佞何来?” 范文晟痛心疾首:“听闻昨日有三名新科士子, 不过区区末品小吏, 编撰典籍犹有不足, 竟然胆敢妄议朝纲, 此等奸佞之辈, 如不严惩,只怕朝纲不存啊!” 秦诺一脸淡定:“诸位卿家不必惊慌,是朕要求他们帮忙参阅的。” 范文晟做震惊状:“皇上,国政大事,怎能如此轻忽,交由此等小吏处置?” 秦诺真诚地笑了:“因为奏折实在太多,朕一时难以尽览,而且诸位也该知晓,朕在为皇子的时候就没有好好学习经史子集。对诸位的折子,实在看不过来啊。” 没想到皇帝如此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殿内众臣都有些措手不及,原本预备好的针对皇帝各种理由的话语统统没了用处。 范文晟顿了顿,立刻跪地请罪道:“此非皇上之过,是臣等失职。皇上年纪尚轻,本就不可能学富五车,不如立刻开启御书阁,为皇上讲授经典。” 很多少年继位的皇子,都是由辅佐的重臣或者太后来理政,自己则先逐步学习的。秦诺如今才十四岁,原本就不满大周历来皇帝十六岁亲政的年龄。御书阁本就在筹备当中,这几日就要提出的。谁也没料到,小皇帝入宫头一天,就给众人来了这么一出。 “学习当然也是应该的。”秦诺从谏如流,“只是朕不想耽误政事,由简入繁批阅奏折,不也是一种学习吗?” “可是,皇上,此等小吏插手政务,实在不合规矩。” “所谓规矩,不过外乎让朝廷的运转更加顺畅,上通下达。”秦诺无所谓地道,“既然诸位大人认为官职不足,那提拔他们不就成了。” “无功受禄,如何让众人信服?” “辅佐君王,夙兴夜寐,还不算功劳吗?”秦诺淡然道,“昨天为了办好这件差事,高良才三人一直忙碌到深夜,自己还专门赐了晚膳,三个人却几乎都没动筷子。” 范文晟有些哑然,论理,皇帝想要提拔臣僚,只要不过分的恩宠都在允许的范畴之内,将那几个翰林院学子提拔为从七品的殿前行走就可以。 但是,他们真正所在乎的,根本不是三个小吏的官职大小,而是皇帝的这种举动,几乎是对整个朝廷运转秩序的一种挑战。一旦他们在这里退让了,那么接下来皇帝要改变别的惯例怎么办? 很清楚他们在忌惮什么。秦诺笑了,“诸位爱卿所忧虑者为何?不外乎奏折关系重大,不可经由外吏之手。” “既然如此,朕有一个折中的法子,此事就不用劳动外官,由枢密院来办理怎么样?原本他们对政务就更加熟悉,在奏折前写下简单的概述,相信以崇政学士之才,不过轻而易举。” 朝臣们沉默着,斟酌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秦诺不着急,端茶细细品味。 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要慢慢改变整个朝堂,让整个朝堂更习惯于他的办事风格。 “就这样,诸位大人就同意了?”霍幼绢满脸的难以置信。 “也许是不想看到我再弄出什么别的幺蛾子来吧。”秦诺摸了摸鼻子,自嘲地笑着。 虽然算是耍了点儿小手段,但是事情如此顺利,还是让他意料之外。 最终朝臣们同意了他关于奏折的这个小改革,在奏折前面加上一个序,简明扼要地将事情概括一遍。 相比起皇帝胡乱找人帮忙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小变动,顶多给枢密院的几位文书添点儿活儿罢了,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两人并肩站在乾元宫的后殿回廊上,望着葱绿浓郁的树丛,秦诺心情开朗舒爽。 霍幼绢醒悟:“因为皇上之前举动太大,诸位大人才会这么好说话。” 秦诺笑道:“比起诸位大臣来说,慈宁宫的那一位如此好说话,才让我大吃一惊呢。” 霍幼绢瞥了他一眼,“皇上,该自称朕。” “好吧。朕确实很好奇,那一位竟然转了性子。”秦诺笑道。 他说的是霍太后。 之前竞争皇位的最后时刻,霍太后一纸诏书,为秦诺再添了一个筹码,其中固然有霍幼绢暗中面见,陈述厉害的关系。如此选择,只能说霍太后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而就在昨日,霍幼绢请求转职女官的奏表竟然奇迹般通过了。从此之后,她身上没有了安妃的品级,而是改为乾元殿司仪女官。这是一个正五品的封号,乾元殿四位掌事女官之一。 历代以来,从女官变成后妃的人不少,尤其皇帝身边的女官。但是从后妃转职女官的,实在凤毛麟角,尤其是先帝的后妃。此事完全没有先例,竟然被霍太后允准了,以她老人家的性格,实在让人意外。 “应该是父亲他们从中劝说了吧。”霍幼绢猜测着。 “这么说来,朕应该好好感激霍尚书他们。不仅因为你,还有朕能这么快亲政。”秦诺笑道。 他的年龄正好卡在一个微妙的线上,大周之前也曾经有过幼年继位的皇子,都是由太后或者顾命大臣主政,待皇子十五六岁大婚之后再逐步亲政的。自己今年十四岁,论理,由太后听政,也在情理之中。实际上,在他确定继承皇位之后,以右丞相古洪春为首的朝臣就提出了此事,在朝中引发了一顿争议,之后还是支持他立刻亲政的一派占据了上风。所以他才能享受每天凌晨起床上早朝的待遇。 从这件事,秦诺也察觉到,霍家和霍太后之间的裂痕并没有消失。 古洪春应该是太后的人。她想要继续把持朝政,却范文晟一系阻止了。 在霍幼绢这件事上,太后与霍家之间竟然这么快重归于好了?之前过继一事,霍家从中捣鬼,让霍太后极为恼怒。没想到转眼之间,便又亲亲热热起来。 “也许是谅解了霍卿他们的难处,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恨啊。”秦诺不负责任地猜测着。 “别做梦了,太后的性格,绝不是这么轻易原谅和放弃的人。”霍幼绢不以为然。 秦诺不说话了,要不就是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 “我也一样,我就不可能这么轻易原谅他们。”霍幼绢撅起嘴巴,继续说着。虽然这些日子霍家为她转职女官背后也出了不少力气, 秦诺摸了摸鼻子,他很清楚霍幼绢的心结在哪里,也很清楚这些日子未来老丈人应该正在努力修复女儿与家族之间的裂痕,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且从私心来说,他是乐于见到霍幼绢与霍家疏远的。他有预感,只要自己的改革推进下去,将来他迟早要对霍家动手的。只希望到时候不要撕地太难看。 大周的朝廷运转,像是一只巨大的摆钟,固执而又规律地运转着。 一件事情一旦被决定,执行的效率还是很快的。第二天摆在秦诺桌案上的奏折,都带着简洁明了的序章。枢密院的官僚显然比翰林院的青头小子更加精干老练,写作的质量也更高,他们很快了解到皇帝需要什么样的信息和文字,并且能执行下去。 高良才三个人在入职一天之后就失业了,还背负了一堆的骂名。不过秦诺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询问过三个人对未来的意见,其中两个都选择了转职文华馆编修这种清贵的职务,对一个寒门出身的读书人来说,上升的渠道艰难而曲折,这种清闲稳定的铁饭碗是求之不得的好活儿,虽然油水不是那么丰厚,前途不是那么敞亮,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选择拼搏奋斗的。而高良才就不一样了,他自请去地方历练。秦诺也同意了他的选择,将其安排在江西道下辖的一处地方当了县令。以他的才干和野心,相信终究有一天能在朝堂上见到这个人。 奏折的小风波之后,秦诺批阅奏折效率飞速提高。而朝臣们也松了一口气,年轻的皇帝并未如他们之前猜测的,会时常突发奇想,提出种种意料之外的不靠谱意见。 大多数政务都照着以往的惯例顺利进行。只有少数会被提出,拿到议政殿上讨论。对这些议题,甚至皇帝没有直接反对,而是以一种更加温和的类似于请教的态度,与众人商议。这让朝野上下所有人都感到松懈。 同时,朝中紧锣密鼓筹备其秦诺的课程教育来。 三天之后的早朝上,礼部尚书将众人议定的最终方案呈报给年轻的皇帝。 一共有十位老师,分别教导经史子集等各类典籍,有些秦诺听过名字,有些很陌生,但无一例外,都是当世闻名的博学鸿儒。甚至他们还考虑到了秦诺以前当皇子时候的爱好,也设置了兵法武学课程,安排了两位老将军负责教导。 秦诺简单看了一遍,合上,笑道:“诸位爱卿费心了,朕这两日也想过了,一人苦学,未免枯燥乏味。” “皇上不必忧虑,伴读自然是早已准备好了的。”礼部尚书立刻送上第二本折子。 秦诺翻开,是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五六十个名字,不仅是姓名年龄,还有出身介绍,以及每个人的评价,甚至连擅长的是诗文还是箭术都写得非常清楚。便于他从中挑选。都是跟自己同龄的勋贵公子,其中有几个还是听说过的。 粗略看了一遍,其中有一半的人注明了擅长武艺。 秦诺回头再看课程安排,果然迎合了自己的口味,加重了武学课程的分量。 他眯起了眼睛:“诸位卿家还真是体贴。” 范文晟恭敬地回禀道:“听闻皇上酷爱武道,武学一脉,也是君子六艺之内,可强身健体,可陶冶情操,理应重视。” 两位武学老师,都是大周朝年迈德高的宿将重臣。秦诺几乎找不出任何挑刺的余地。但是文课也就算了,他对武功的修炼是自己爱好,更像是一种隐私,实在不想接触任何外臣。 “朕所修习的武道,不过闲暇时候玩乐而已,身边侍卫便足以充任,不必劳动重臣入宫教导。” “皇上圣明,君子之道,贵在执着而不沉迷。武学一道,本就是为强身健体而设,只是,皇上龙体贵重,普通侍卫如何能负担得起指导之责呢?” “朕身边的侍卫都是内府挑选,学识武艺都可信赖。” “皇上身边张居喆等人虽然年轻德薄,但出身清白,尚且称得上尽可信赖。但臣等听闻,皇上日常修习武艺,是由一名从斗场买来的奴仆充任教习,此事隐患极大,请皇上三思。”范文晟躬身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伴读 想不到事情是冲着方源来的。秦诺突然感觉一阵无力。 当皇帝简直太憋闷了, 以前当王爷的时候, 谁会为了他喜欢跟谁练武功而吵吵嚷嚷啊! 范文晟继续说道:“听闻皇上之前将其提拔为内廷侍卫,贴身跟随, 日日相伴,此事只怕有所不妥。” 新皇帝登基,潜邸之人有从龙之功,受到越级提拔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其中张居喆就从一个小校直接提拔为四品的禁卫副统领了。 其中方源也被秦诺大笔一挥, 转成六品的御前侍卫。这还是秦诺考虑到方源的出身,已经压低了的方案, 没想到还是引来众人侧目。 “请皇上三思,此人原本是南陈败卒,就算如今恭顺,谁知道哪天想起兵败之恨,是否会有叵测之心, 万一危害龙体, 发生不测之事,岂不是悔之晚矣。”右丞相古洪春也劝道。 “方源之前对朕有过救命之恩,其忠心与诸位大人并无二致。”秦诺简单回道。 将方源一个斗场出身的奴仆与殿中诸位重臣相提并论,秦诺知晓很不妥当, 但正是通过这种不妥当, 他要告知众人自己的决心。 众人都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精, 立刻揣摩出这个叫方源的小子在皇帝心目中的重要性。 “皇上如此信赖, 是此人之福, 但是据有司查探,此人也是南陈世家出身,虽然只是末流庶子,但如今方氏一族依然追随末帝,在乌理国扎根,若是族人暗中来寻,难保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 他们对方源的出身来历挖掘地挺深的呢,这些事儿自己都不知道。秦诺感慨。 霍东来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身份贵重,不可轻易涉险,请体谅臣等忧惧之心。” 看着老丈人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秦诺改变策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霍卿说的也有道理。朕想过了,请大家指点,也是好的。只是”话锋一转,秦诺扫了一眼名单上的两位老将军。 “两位将军公务繁忙,再让他们因朕闲暇的一点儿小爱好而分心未免不妥。朕听闻,裴将军文武双全,若论兵事武艺,文采谋略,都是我大周典范,远胜任何宿将,而且裴大将军如今空闲在家,也无军务劳神,正好由他来教导朕好了。” 距离比较近,看到未来老丈人近乎牙疼的表情,秦诺一阵暗爽。 范文晟立刻接话道:“裴将军固然是惊才绝艳之人,但之前在北疆数次重伤,需要静养才可。” “是吗?朕前些日子见他,神采奕奕,还以为伤患痊愈,正想着这些日子召他入朝呢。”秦诺笑得真诚。 霍东来看了他一眼,“裴将军眼下伤势虽略有好转,但诸事繁忙,军中仰赖,远在本朝诸将之上,皇上既然体谅两位老将军不易,更应该体谅一下裴将军啊。” “说的也是。”秦诺叹道,“朕不过偶尔骑骑马,打打拳,散散心,这点儿事儿毕竟不是深学,侍卫陪伴便已经足够了。” 霍东来低头道:“能得皇上看重,是方源此人荣幸。皇上习惯了此人相伴,也无妨,只是修习武道,本来就危险处处,方源此人年纪尚轻,又非武学大家。为皇上龙体保证,还是请大家在旁指点。” 这应该就是朝臣的底线了!秦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挑选几位宫中轮值的将军前来指点吧。” 各退一步,就是这样的结果。就像之前在奏折批阅的小改动一样。 秦诺带着列满了伴读候选人名单的奏表,离开了议政殿。 跟往常一样,先去了慈宁宫。 这一次他见到了霍太后。 来得多了,秦诺已经逐渐琢磨出规律。霍太后基本上保持着次才见他一次的频率,这样既不会见多了烦心,同时也不会让外朝议论母子生疏冷淡有心结什么的。 进了慈宁宫的时候,霍太后正在殿中品茶,见到秦诺,放下茶盅问道:“皇上今天很郁闷吧。” 秦诺丝毫不意外,前朝的任何风吹草动,这个女人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他只是诧异霍太后会如此直白地将事情讲出来。 他毕恭毕敬地道:“让母后费心了,只是朝政还有几分生疏,几件事弄不太懂罢了。” 霍太后没有看他,目视着外面璀璨的阳光,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皇上要尽快习惯,在这个地方,郁闷是常有的事情。” “多谢母后教诲。”秦诺躬身行礼。 随意说了两句,看到霍太后端起茶盏,退了出去。 离开慈宁宫,秦诺没有回去乾元殿,而是转到去了御花园中。 走了片刻,来到夕月湖边的一处凉亭上,房檐遮蔽了浓烈的阳光,习习凉风从湖面吹来。 秦诺感觉心头的憋闷和燥热减轻了很多。 他转头看向身边默默跟随的方源:“今天早朝的时候有臣子提到你了。” 方源后退一步,低头道:“皇上修习武道,关系龙体安康,更关系社稷天下,实在非方源一人所能应对的。” 好快的反应!自己都没有说是什么内容呢,他就立刻明白了。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吧? 秦诺打量着眼前俊逸的青年,忽然好奇起来。转眼方源跟随他也一年了,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只要自己不吩咐什么,从来不会主动争取,哪怕是已经看透了的事情,自己不询问,他也不会多说一句。就像是眼前。而日常所有任务,只要交到他手里的,没有任何完不成的时候。 他是一个可信又可靠的属下,但是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真的很有限。 平常李丸和东泊偶尔也会谈到他,都是众口一词的肯定,方侍卫为人静默可靠,主上能得此人襄助,是天大的好事和便宜。毕竟才六百银子啊!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没有提醒过朕?” 方源跪下来,没有说话。 秦诺叹了一口气,无非是因为自己就算早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其实早朝的时候,众人提出的要求入情入理,方源来历毕竟不是那么清白。说实话,现在就算他坚持要蒙洛这个前逆贼来当武学教习,群臣都不会如此反对。因为蒙洛毕竟是大周子民,有跟脚可查的。 “起来吧。”秦诺顿了顿,又问道,“你在南陈那边还有家人吗?” 方源神情黯淡:“臣的家人都已经多年前身亡了。” 秦诺点点头。早朝之后,他将方源的详细资料要来了一份,方源是南陈世家出身,但只是末流庶脉之子,从小父母双亡,寄养在亲戚家中,少年从军,也算立下了些功劳,没想到不久就是南陈灭国,他跟随兵马撤退到了残存的三郡之地,做最后的抵抗,曾经担任过领兵大将的亲卫,也曾经单独领一小队兵马,混了个校尉,可惜在数年前兵败被俘。 “南朝那边,没有任何可牵挂的人了吗?”秦诺追问道。 方源身形微颤,没有回答。 秦诺立刻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方源斟酌着言辞,开口道:“那里曾经是臣的故土,要说没有留恋,是欺骗皇上。但是世事无常,臣为南陈已经舍生忘死,尽忠职守过了,所谓牵挂,也已经如落花流水,前尘往事,遥不可及” 很传统的回答,只是之前自己提起南陈,方源眼中那一瞬间的失落,秦诺没有错过。嘴上说着没有牵挂,但是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不可能没有任何深刻的痕迹吧。 “那么,这边呢?有什么值得你牵挂的吗?” 方源沉默地低着头。 秦诺稍稍有些失望,却也在情理之中,至少,眼前这个人没有选择欺骗自己。 他笑道:“起来吧,虽然现在还有些遥远,但是有一天朕希望你能有新的牵挂,在朕的身边。” 不等方源回答,他转过身:“走吧,练功的时间到了,去演武场活动一番。” 将郁闷放到一边,带着人往演武场方向走去。 跟在后面,方源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帝王将相他也曾经见过不止一位,但眼前少年这样的天子,实在让人无法形容。 晚上批阅完奏折。秦诺重新将伴读的备选名单翻了出来。 指着第一个名字,问道:“霍承光是你们二叔家的儿子?” “三弟是二叔的嫡子,可是霍家这一辈男丁里面最被看好的。祖父曾经赞他是家族的千里驹呢。”霍幼绢在旁边帮他调制茶水,一边笑道。 秦诺对霍家的内务也有所了解。 霍家如今有三房,其中霍东来是嫡长子,继承了颖国公的爵位,自身也才干非凡,朝中大员。只是他子嗣艰难些,原配夫人多年未曾生育,最后只留下了霍幼绢这一个女儿,之后续弦倒是生育了好几位儿女。 所以霍家第三代里面年龄居长的都是二房三房的人。 “父亲之前与母亲感情很好,母亲多年无子,父亲也没有停房内侍妾的避子汤,说不想让庶子先出生。”谈起自己的家事,霍幼绢有几分惆怅。她的生母难产身亡,她从未见过母亲,是祖母将其教养长大的。 父亲虽然很快续娶了新人,但对自幼丧母的长女极为怜惜,从小家中她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很多姐妹暗暗嫉妒,也无话可说。之后她入了霍太后的眼,时常入宫,格外宠爱,在众姐妹中的地位就更加超然了。直到后来 “你和祖母的感情一定很好。” “算是吧,前年,祖母病逝的时候,我恨不得以身代之,”霍幼绢神情复杂,顿了顿,继续低声道,“可是后来,我才知晓,当年母亲之所以会难产身亡,未尝没有被祖母逼凌过甚的缘故。” 霍东来作为族长,却迟迟未有子嗣,他又偏偏尊重夫人,不肯要庶出的。眼看着二房三房子嗣一个个往外冒。长房却毫无动静。老夫人自然格外心急,但自家宝贝儿子是绝不会错的,都是娶妻不贤,来了个不下蛋,却还要偏偏淑房独宠的。 从此家中便免不了争斗。后来听嬷嬷们讲,母亲最后那几年郁郁不乐,有身孕的时候也彻夜难眠,最后生育难产身亡。虽然很难说两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但是 这世上最难说透的果然还是人心。之后祖母对自己格外怜惜,未尝不是愧疚之下的补偿心理。 秦诺则感叹着:“果然家庭成员一多了,内宅就容易出事儿。” 霍幼绢一愣。 秦诺继续说道:“所以朕的心愿,从来不是佳丽三千,而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霍幼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在这个时代,尤其身为九五之尊,这样的承诺是何其珍贵! 虽然钟情于秦诺,但是霍幼绢并未奢望过一夫一妻,这个年代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像自己父亲那样,成亲七八年都无子嗣,却一直不肯纳良妾,只有两三个通房的,已经是痴情好男人的典范了。而裴翎这种属于凤毛麟角。 尤其秦诺当了皇帝之后,如果说只是王爷,两人还有些回旋余地,但皇帝的首要任务之一就是延绵子嗣,确保皇室血统。 “皇上”霍幼绢想说什么,却感觉言语乏力。 秦诺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笑道:“这是朕的承诺。先不要说什么将来那帮老古董会抗议之类的话语,反正朕会努力的。” 霍幼绢用力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旋即又笑起来。 她知晓,完成这个心愿和承诺只怕会无比的艰难,虽然顺利转职女官,但是她头顶还是有着先帝妃嫔的标签。 她不同于那些放出宫外的妃嫔,都是些出身小吏之家的姑娘,册封的也是低等的才人美人,她是领过宝册,上了宗谱的人。甚至就算那些出宫的姑娘,这些日子在宫中听到消息,也有两个被家人送入了庙中清修,言明了是绝不会再嫁的。 这样的她想要登上那个位置,距离遥远,艰难重重。 不过无论多么艰难的道路,她都不愿意放弃,只因为那个美梦实在太诱人了! 秦诺不想让霍幼绢多伤怀,便将注意力又转回到伴读人选上来。 征询了一下她的意见,很快圈定了几个人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霹雳营 御书阁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 这一天秦诺下了早朝,去慈宁宫请安完毕来到了御书阁。 四位伴读都已经在房内等候良久了见到皇帝过来,立刻跪地行礼。 伴读中两位是宗室其中秦芳是礼亲王的老来子,礼亲王是如今宗室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了,上次因为生病逃过了温泉行宫的大屠杀,可惜其世子和几个儿孙都折在了里面,只剩下这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儿子,同样因为生病没有跟随,逃过了一劫。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子瞬间变成了王府的独苗儿,如今被整个王府当做眼珠子似得疼惜着。 见了秦芳,秦诺算是明白体弱多病是什么概念了。秦芳容色秀美,脸色却苍白得很,听说是先天就有不足之症,一年里一半的时间都要卧床休息。 这样的病秧子还要来伺候自己实在有些残酷啊!只是御驾读书向来要有一位身份尊贵的宗室为伴读的这个是传统。 当然,优先考虑的应该是自己的亲兄弟,奈何秦诺的亲兄弟们 而除了秦泽秦勋宗室里出身最高年龄合适的只有这个秦芳了。秦诺也很无奈啊! 另一位宗室叫秦撼是旁系,大周采取降级承爵的政策,秦撼的家族血脉已远,还是在上次的宗室大晋封中,被提拔为国公的爵位。如今有幸被选择为伴读,更是一飞冲天。他是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看向秦诺的眼神都带着激动。 秦撼旁边的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眉目英挺而深刻,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他叫姜颂,出身大周名门。姜家历代忠勇,是大周宿将,子孙多有保家卫国,战死沙场者,可惜家族近年来人丁不旺,已经略有衰败之象。姜颂的父亲曾经跟随裴翎远征南陈,死在了沙场上,他面前算是裴翎一系的人手吧。 不得不说,在四个人中,最让人眼前一亮的还是霍承光,霍家人天生的好相貌,年纪虽小,已经有魏晋风流之姿,气度清华,举止文雅。 论理,皇帝的伴读,可以选择更多,十几二十几个都是平常。但秦诺并不想将身边的人事关系弄得太复杂。 来到书房内,今天前来为秦诺讲解的是大儒蔡太然。 曾经担任过文华殿学士,太子太傅,还是天下闻名的松山书院的副院长,饱读诗书的底蕴,从他那长长的白胡子和鼻子上的厚镜片就能略窥一二。 天地师君亲,论理,弟子是要对师长行礼的,但是帝王尊贵,不可能折腰,这项重要的任务就要由伴读的宗室来完成了。这也是为何皇帝的伴读必须有一位近亲宗室的原因。 秦芳上前,替秦诺带着众人行拜师礼。 礼毕,然后在小太监的扶持下站了起来。只是个简单的礼节,秦芳脸颊就浮起一抹红润。 然后是君臣之礼,蔡太然向秦诺行臣子之礼。 秦诺亲手上前扶起。 这一套礼节下来,讲课才正式开始。 待众人落座,蔡太然开始讲解,今天的课程是大雅桑柔篇,这是一首劝谏君王要安民保民的长诗, 不愧是博学鸿儒,蔡太然不仅文采斐然,而且言辞犀利,讲解起典籍来,妙语如珠,让人听着不由自主感觉到信服。 秦诺听着,渐渐品出不对味儿来了。 蔡太然对课程的内容反复讲解扩充,重点围绕着“四牡骙骙,旟旐有翩。乱生不夷,靡国不泯。民靡有黎,具祸以烬。於乎有哀,国步斯频”引经据典,列出诸多历朝历代因为国君沉迷武勋和攻伐,而导致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甚至国破家亡的惨剧。 自己不过是这些天往禁军五卫的营地多跑了几趟,至于吗? 也许是因为自己是打着考察演武堂讲习的旗号,朝臣们也不能公然劝谏,于是只好用这种隐晦的提醒了。 秦诺含笑听着,不置可否。偶尔蔡太然问起皇帝的看法,一概回答:“太傅讲得很好,果然发人深省,朕深有醒悟。” 对这样的好学生,蔡太然也不可能多说什么,御书阁的第一天课程,就这样其乐融融地结束了。 伴读们依照规定散去。 秦诺回去用午膳,下午,他继续按照原定的计划,去了城东的霹雳营衙署。 禁军五卫的大本营和部队都驻扎在城外,而城内的办事衙门则距离不远。 前几天秦诺刚刚走了神策营和神兵营,今天轮到霹雳营。三家的衙门口只隔着一条街。 闲暇时候秦诺忍不住想,距离这么近,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会有事没事打起来吗? 与前两天一样,秦诺没有摆开天子仪仗,直接带了几十个侍卫,轻骑快马,微服出行。 霹雳营这边早已经收到御驾即将来到的消息,秦诺抵达门前,远远地便看到跪了满地的人。 霹雳营的统领戴德耀带着两位副统领裴拓和任惊雷在门前率众迎接。 难怪都说霹雳营的平均年龄是五卫中最年轻的,连统领戴德耀也不过三十几岁年龄,眉目清隽,眼神锐利。 秦诺到了营地小广场上,下了马,笑道:“诸位将军甲胄再身,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朕只是日常巡查,并不想过分惊扰了诸位。” 众人这才起身,簇拥着年轻的皇帝进了营地。 “留下几位向导,众位爱卿各自忙碌即可。”秦诺简单地吩咐着。 身为皇帝就是这么不自在,到哪里都是一大群人围着,昨天在神策营也是如此,自己虽然说了让他们各忙各的,自己随意看看,但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本来以为今天在霹雳营也是同样的待遇,没想到戴德耀恭顺地行礼应承了,然后,留下任惊雷当自己的向导,拉着裴拓还有一众将领退了下去。 这么令行禁止?画风好特别啊! 秦诺正惊讶着,跟着任惊雷拐过回廊,到了后院,才知道为何众人如此乖顺听话。 裴翎拾级而下,跪拜下来:“微臣参见皇上。” 没等他跪倒在地,秦诺立刻上前扶住,笑道:“将军无须多礼,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将军。” 裴翎顺势起身,笑道:“臣也没有料到,皇上如此快地驾临霹雳营地。” 这话听着好像意味深长啊,难道是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敢踏足你们的地盘了吗?没必要吧。 秦诺一脸诚挚:“禁军诸位都是我大周肱骨,也是国家太平之柱石,朕早就想亲眼看看。” 虽说上次自己把裴翎一伙儿人耍的够呛,但大家都是同殿称臣,你看人家霍东来贾辟他们就没有这么多别扭,前天在神策营里一片和乐。 裴拓那小子,刚才在门口见了自己,还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年轻人多也有点儿不太好,血气太盛了,就不懂得迂回一点儿。 裴翎微一示意,身后的任惊雷躬身退下。 “皇上不责怪臣没有出门相侯?” “将军还在病中,朕岂能不体谅。”秦诺笑道。他对这些虚礼是真不介意,虽然历史上有些帝王将相极为看重阶级之别和以此建立的森严礼节规矩,但他绝对不是。 其实登基之后,秦诺提出过让裴翎复朝,但是还是被以伤势未愈而推辞了。 对这个人来说,应该还不到他认为的最佳复出时机吧。如今朝政刚刚过渡,一切都在平稳进行当中,裴翎入朝,也并无太大意义。朝九晚五的日子,哪里比得上闲居在家,泛舟湖上的日子爽快。 反正在家里也不妨碍他操控朝政。甚至自己连万屹也放了出来,依旧搁在乾元殿里。也算是向他表露一个态度。 本以为有一段日子不会见到他了,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而裴翎从来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今日相见,必定有事。 没有迂回曲折,裴翎爽快地交待了来意。 “臣之前对皇上所赐的名唤酒精之物进行了简单的尝试,效果确实意料之外。” 秦诺无语,这些日子大家都一心忙着搞宫斗政变,他竟然还有闲暇时间和心情做实验? “效果在受伤之初最佳,若是时间久了,需要使用多次,而且效果也不如之前”裴翎总结着几次试验的结果。 酒精棉球消毒当然是最开始的手段,之后都感染了,尤其在伤口溃烂,根本用处不大了。秦诺点点头。 “若是将腐肉削去,用之涂抹,倒是可以再见奇效,奈何伤口若是太大,血流不止,也会导致死亡。”裴翎继续说着。 秦诺听得一阵牙疼,你不会连这些都做过试验了吧? “皇上,此等酒精之物,产量如何,多少酒水才能提纯一瓶。”最终,裴翎正色问道。 自己上次刚刚说过提纯的概念,这家伙就能活学活用了。秦诺感慨着,坦白道:“酒精的制作并不算繁琐,只要器皿得当,很容易就能完成,至于产量,相信供应军中还是足够的。” 顿了顿,又道:“人手一瓶可能太奢侈,但每行伍备上一小瓶,定时救治,以备不时之需,还是足够的。” 大周军队的编制,一行伍是二十人。这个产量足够让裴翎惊讶了。 “朕会准备专门成立有司,筹备这项工作。”秦诺说着未来的计划。 “如此,臣为大周将士多谢皇上恩典了。”裴翎正色道,同时弯腰行礼。 秦诺扶住他,笑道:“将军不必如此,诸位将士奋勇杀敌,是为了大周天下,朕身为天子,难道不应该勠力同心吗?” “而且朕之前也仔细考虑过了,军中伤亡率高,其中一个原因也是甲胄不全。”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太过底下,甲胄的制造价格比较昂贵,所以一般都是中级以上的军官才能配备,低等级的士兵,只有最简单的胸口后背有防护,这还是精兵的待遇,普通的运输兵,或者地方府军,连基本的防护有时候都难以配备齐全。 而且甲胄还有一个弱点,就是太沉了,会大幅度降低士兵的机动能力,消耗他们的体力。当然,最顶级的甲胄,也有薄如蝉翼却防护精悍的明光铠,这种铠甲就只有高级军官才能拥有了。 裴翎郑重地望着皇帝,既然会提起这个话题,想必是有所准备吧。 “朕之前在古书上,曾经见到过一种藤甲,还有一种纸甲,前者是以植物藤蔓编制而成”秦诺侃侃而谈。这些东西他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藤甲和纸甲都是中国古代就能做到的,而大周的天下物产更加丰沛,在这方面下功夫钻研,相信很快就能取得突破。 裴翎这个人的思想颇为现代化,对战斗力的提升不仅专注于战阵排布和士兵的个人武力值,对新式兵器的研发也极为热衷。之前在南营两人头一次见面,就是为了新款开天弩的研发遇到难题。 对秦诺的想法,裴翎点头道:“藤甲臣也见过,实际上南陈的士兵中,多备有此物,其质量柔韧,防护力强,而且造价低廉,两军交锋,确实是我军的一大阻碍。” “奈何此种藤甲只能靠南方最边境地区的一种藤蔓植物才能制造,其产量有限,而且擅长此等工艺的匠人极少,都集中在官营作坊中,是南陈兵部的不传之秘。” “臣攻陷其都城之后,也曾经命人搜掠擅长此道的工匠,却很是遗憾。南陈伪帝在败退撤离的时候,将所能带走的工匠全数随军带离了,剩余的数百名全部杀光,竟然无法找到传承此艺之人。” 将工匠全杀光了?想不到这个时代,工匠他喵的也是高危行业啊! 还有这个南陈末代废帝,也就是如今的乌理国王。好狠辣的人啊!如果自己之前看过的资料没错,当年他率领残兵逃亡的时候,才跟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大吧。竟然能如此果敢狠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格物司 ,最快更新朕不是这样的汉子最新章节! 裴翎继续道:“藤蔓的产地,正在南边靠近乌理国的地区……事到如此, 臣等无能, 此地还在南陈的控制之下。” 秦诺叹了一口气, 看来藤甲是没希望了, 就算将地盘收回来, 地方距离太遥远, 这个时代的运输能力也有限, 采集过程也会使得价值飙升的。 好在好有另一个方案。 “将军听说过纸甲吗?” “纸甲?”裴翎道,“军中也有此物,但是其防护能力有限, 且一旦被射入箭簇,其碎片可能混入血肉,更添麻烦。所以如今军中使用者并不多。” 纸甲这种东西, 好像在古代中国从唐朝就开始出现了, 优点是纸拥有很好的柔韧性且份量较轻, 缺点就是作为甲胄, 防护能力实在乏善可陈, 还容易引发二次感染和伤害。 大周如今军中也有, 但大多都是当成一种撑门面的仪仗来使用,某些装备缺乏又贫穷的地方部队,会配备这种看着鲜亮体面的东西,列队的时候使用。 真上了战场, 使用效率极低。 “朕所说的纸甲, 是改良之后的版本……”秦诺说道。 这其实还是秦诺前世在某点的yy流小说里面看到的, 古代的造纸术已经很发达了,将纸张与某种革丝混合,再以特制的浆糊调配,就可以制造出极为牢固的甲胄来,其防护效果虽然不能与钢铁相提并论,但也几乎等同于牛皮甲。而且这种纸甲还有一个优点,特别柔韧,一旦箭矢射入,甚至能够跟着箭矢钻入肉里,拔除的时候,可以扯住纸甲,一起拔除,这样可以大幅度降低箭矢的杀伤力。 而伤口感染造成的威胁,正好可以用酒精来弥补。 只可惜具体的制造方法,他完全不知道,只能提供一个大概的方向,具体实行,还得需要多方试验。 “朕准备在工部营造司外再设立格物司,专门负责钻研这些东西,希望能早日看到结果。” “待明年的恩科,朕还想要加开格物一门,专门以此取士,充实格物司内的人手。” 秦诺侃侃谈着自己的理想,这些都是他在筹备登基的那段日子想过的。很多的事情,他连霍幼绢也没有说过,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已经为自己做得足够多了,他暂时还不想让她背负太大的压力。这些事情,还有更长远的改革,都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推进的。 裴翎恍悟:“皇上近日与朝中诸位屡次争端,想必也是为了未来筹谋吧。” 举一反三,便是眼前之人了。 秦诺笑了:“也不全是。”这段日子他在和朝臣逐渐磨合当中,他在试探着群臣的底线,也在逐渐彰显自己的做事风格。彼此适应,将来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他从来没有小看过这个时代的人的智慧,不说眼前的裴翎。便是朝中诸位臣僚,仔细接触下来,也给了他很多惊讶。 比如范文晟,他一直以为是霍家的应声虫,其实他为人聪慧敏达,博学强记,天下府县数以千计,掌事官员数不胜数,然而谈到任何一个地方,其风土人情,民俗地理,甚至主政官员,履历才干,无不如数家珍。 再比如自家准老丈人霍东来,平日在朝堂上并不多言,但每次都是直中要害,几乎逼近自己的底线。几次下来,秦诺就明白,他在观察自己,并且很快能够摸清楚自己的真实意图。 自己唯一所比他们强的,在于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还有对天下大趋势的把握,那么就应该好好利用这个优势。 “正好在这里遇到了将军,朕也想请教一下,朝中诸位的才干,是谁在此道上有所擅长。” 这年代格物致知方面的人才,并不显眼,平常士子很难凭借这个青云直上,所以如今满朝文武虽然多,但有这方面才干的还真缺。 这种人,应该大多都集中在工部或者作坊这些地方。难得有裴翎这种对工艺改进比较热衷的,请他推荐,是个不错的方法。当然,之后秦诺还会征询更多人的意见。还有自己当淳王期间挖掘的一些人才。 务必要将这个格物司风风火火地开办起来! “皇上所言,臣惶恐,一时难以想全。不如等臣回去慢慢思考,再为皇上拟定名单。” “是朕太心急了,反正此事不在一时,将军只要想到人物,便如赵家作坊的那位老爷子,只要在这方面有一技之长者,都可举荐,朕会择优录取,绝不会亏待了人才。” 这一趟会谈,可谓宾主尽欢。 自己甩下了一堆难题给裴翎,同时也收获了不少。 回了宫中,晚上还是在批阅奏折中度过。 一天下来,秦诺真觉得累啊! 空闲的时间,将格物司的想法跟霍幼绢也说了一遍,小丫头极为兴奋,自从体会到秦诺一些小发明的乐趣之后,她对这些也颇为热衷。 “如果将造纸的技艺大幅提升,日后白纸也能够普及,那种简单便携的铅笔也能随之普及了。” 原来她还对着铅笔的推广念念不忘呢。秦诺感觉好笑。 “不过此道命令,朝中诸位大人会同意吗?”旋即霍幼绢又忧虑起来。 “只是工部之下设立一司,想必朝中诸位大人也不会太反对。”秦诺对这个有信心。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他已经逐渐摸清了朝臣的底线。 工部原本就有营造司负责研发一些东西。皇帝有兴趣,当然要迎合一下了。比起此事,将来在科举的时候专门开设格物课程才是难题呢。毕竟是改动祖制了!不过好在是明年的事儿了,明年再头疼吧。 霍幼绢开始设想现实的难题:“只是此事应该由谁来主持呢?最好是年轻的臣子,眼界开阔,学识丰富,而且跟皇帝比较一条心。” “朕也头疼呢,等明日提出之后,朕再征询诸位大人的意见吧。”闲暇时候,秦诺不禁想着,可惜裴翎身份太高,不然这个格物司,由他来主持,简直是最合适不过了。 ********* 夜深人静的深刻,霍家的小院中,霍长阳摸着洁白的胡须,缓声问道:“你伴驾侍读也有数日了,对皇上有何看法?” 在祖父面前,霍承光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孙儿感觉,皇上有大志向。” 霍长阳点点头:“他一个蒙学幼童,却能瞒过先帝还有太后等人的眼睛,足见其心机。此等人物,多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只是这大志从何而来?你可曾细观?” “皇上之前听太傅讲课,孙儿仔细看他神情,只怕很多论调都不以为然,却偏偏不置可否,只作出认真聆听的模样。便是对明显违逆自己意思的观点,也只是皱眉头而已,从不出言反驳。” “少年人总是免不了冲动,与人争执和辩论。皇上却能完全克服这一弱点。确实难得。”霍长阳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他之前不想选择淳王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个让人看不透的王爷,实在风险太大。谁知道他将来的志向是什么呢? 家族到了霍家如今的地位。只要国朝太平,皇帝不算昏庸透顶,便一切顺畅无碍。燕王秦泽,虽然看得出对霍家隐有不满,但是这点儿少年人的意气,很容易就能摆平。实在不行,待霍氏女生下太子,拥立继位也就罢了。 偏偏如今的淳王,看着谦逊有礼,是个明君之相,却行事飘忽,让人摸不透路子。 霍长阳沉吟片刻,问道:“这些日子慈宁宫里没有什么动静吧?” 霍东来笑道:“一切安静,太后想必是醒悟了,并未再搅动是非。” 之前霍太后曾经提出过要求霍家帮助她继续主持朝政,毕竟皇帝还年轻,又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由她再主持几年也在情理之中。 却被霍长阳回绝了,皇帝虽然年轻,也勉强符合亲政的年龄。而且正是年轻,更容易表露出真实的意图和资质,也能让他们更早地布局应对。 “日后你在宫中,多观察些。”霍长阳叮嘱着孙子。 ************* 秦诺翻阅着手上的奏表,有些眼神发直。 在前天,他向群臣提出了要设立格物司的打算。果然不出所料,群臣先是一阵劝谏,例如玩物丧志之类的话语。但是在他坚持,并且严明,格物司的日常耗费,均出自内库之后,反对的声音很快降低了。一番讨价还价,秦诺成功达成了自己的心愿。 同时他要求群臣举荐人选。 这一天,就收到了十几份奏折,有的是举荐部属的,还有对格物之道有兴趣,毛遂自荐的,但是所有的奏折中,摆在最上面的那一份,最让他震惊。 他的目光落在最结尾的署名上。 裴翎两个字刚劲有力。 退隐在家中,已经多年没有奏折上呈的大将军,如今又一次上表,奏请自己出任格物司主事? 难怪枢密院也吓了一跳,将这份奏折放在了最上面,赶紧呈了上来。 自己前几天还在想着,裴翎出任最合适,只可惜身份不对。 如果人在面前,秦诺真想要问一句:“裴卿是有读心术吗?” 合上奏折,秦诺满心吐槽,格物司主事,这才是个六品的官职啊,您老人家让朕怎么安排? 秦诺将这份奏折留中不发,很快,几天之内,朝中向格物司举荐人才的折子翻了十倍。 裴翎上表的事情瞒不过这群人精。立刻大家都意识到,这个格物司,将来可能在朝廷里占据重要的一个位置! 秦诺真不知道该怎么想了。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件好事儿。至少可选择的人多了不少。他仔细看过了众人的履历,还真有些可用之才。 只是在官职任免上,还是举棋不定。 “皇上想要用裴将军吗?”看到秦诺又一次拿起裴翎的折子,霍幼绢忍不住问道。 “如果驳回,就太不给面子了。”秦诺笑着,“而且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皇上真的要用裴将军吗?”霍幼绢又问了一遍,神情郑重。 秦诺沉默了。他明白她的忧虑。裴翎他不是普通的权臣重将,一旦在朝中复出,势必引发政局动荡。 而且,裴翎这个人,真的能够为自己所用吗? 二十多年前的四王之乱,诸王争夺皇位继承权,各自勾连派系,结党营私,甚至连续爆发了多场兵变。 裴氏一族原本也是顶级门阀之一,却被卷入这场变乱,抄家灭族,门户凋零。 早年太清帝在位,元后所出的嫡子被立为太子。可惜太子性情孤高,卓尔不群。逐渐被太清帝所不喜。而身为皇长子的庆王却勇武过人,深得太清帝喜爱。 裴家是坚定的太,子党,庆王数次招揽,都不为所动。庆王深恨之。在他的暗中操作下,太清十一年,裴家因为截留军粮,以次充好,引发兵乱的重罪,被抄家灭族。 当时十四岁以上的男丁全部被斩首,十四岁以下的和妇孺流放北疆为奴。 裴翎从一个宫中伴读的贵公子沦为罪奴,流落北地挣扎求存。 太子自保不暇,也无法救援。 之后数年,太子彻底被废,庆王执掌大权,发现这几年里裴家不仅没有乖乖当奴才,还一直暗中调查当年的真相,试图洗清罪名,甚至还暗中与太子一党保持联系。庆王惊怒交加,对裴家更是赶尽杀绝,这一次连同妇孺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而当时的裴翎因为潜入北朔,才免遭第二次的格杀。 好在庆王一党也没有猖獗太久,他因为在太清帝病弱时候窥伺宫廷,被太清帝发现,从而被训斥。庆王怀恨在心,发现父皇并不想将自己立为太子之后,索性勾结地方,举兵叛乱…… 可以说四王之乱贯穿了整个太清帝的后半辈子,十余年的朝政斗争和此起彼伏的叛乱让皇室的权威一落千丈。直到最后原本是个小透明的景耀帝异军突起,问鼎大位。 景耀帝登基之后大赦天下,很多之前牵连的家族得以赦免,裴家也在其中。之后裴翎得以凭借军功快速晋身,更在执掌大权之后平反了冤情。 可惜家族中人都死绝了,只剩下裴拓这个侄子机缘巧合才得以存留。 秦诺扪心自问,这样的深仇大恨若是落在自己头上,绝不可能轻放。 诚然,在这个时代,忠君的守旧思想占据了主流,这种观念一贯认为,皇帝都是无辜的,都是奸臣蛊惑,才会导致迫害忠良,好人冤屈。只要将来拨乱反正,将奸贼诛灭,自身悔悟一番,就可以达成群臣一家亲的大团圆结局。 便如眼前,迫害裴家的是庆王一脉,已经因为叛逆之罪被削去皇籍,灰飞烟灭了。裴家的罪名也已经被洗清,爵位和封地都被归还。 但是裴翎会这么认为吗?日常接触中,此人才智敏锐,堪称惊才绝艳,绝对不是那种古板守旧的人。 “朕会小心。”最终,他只能这样说道。 裴翎是一只猛虎,虽然几次见面,两人之间气氛融洽,几乎要引为知音,但是秦诺非常明白,裴翎的危险性。 秦聪驾崩的那一夜,如果不是自己紧急变换了方案,那么整个京城,已经血流成河了吧。 神策营,神兵营,霍家,还有依附霍家的众多门阀贵族……甚至连宫中的霍太后只怕都难以保全。 比起自己准老丈人霍东来的温水煮青蛙式的百般谋算。裴翎的风格,更偏向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蛰伏千日,一击必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演武堂 有了朝臣的支持响应, 格物司的人才很快备齐了。 格物司的主事由原属于工部的一位官员专任。 这个名叫吴奇水的年轻人是工部青年才俊之一,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立过几次功劳了, 主要集中在农具改良上,尤其是对曲轴犁的改进,使得耕地速度提升了两成,同时减轻了对耕牛的损耗。听说日常他还在城外自家的田庄上开辟了专门的院子, 尝试栽种瓜果蔬菜, 试着提升产量。 虽然至今没有什么成果,但秦诺听到之后非常赞赏。良种培育和杂交的概念, 后世千年之后才会提出,但是在中国古代也有农学的官吏研究这方面。这是一项需要长期坚持的工作,耗时良久而成果不一定引人注目。 对这种务实的官员,秦诺一向赞赏。他专门召见了吴奇水。他是个面相忠厚的年轻人, 办事谨慎,不善言辞,但是谈起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的时候, 也非常兴奋。听说了年轻的皇帝提出的几种新鲜概念,激动地不能言语。对出任格物司主事这个提拔更加感恩不尽。 格物司的研究都是有专门的拨款的, 而且直接从皇帝的内库里划拨。甚至连他在自己庄子上尝试的栽种瓜果, 皇帝都许诺了专门调派一个皇庄,由他主持。 除了吴奇水, 秦诺又提拔了几个副职作为辅助。分别负责不同的项目方向。大周的朝廷果然还是有人才的, 只要你肯好好挖掘。 至于裴翎, 深思熟虑之下,秦诺准了他的奏请,但是并没有将其任命为主事这个六品职务,而是将其委任为格物司巡查这个名分更高而责任可大可小的虚职。 裴翎复出朝堂,领的却是这样一个职位,让众人瞠目结舌,却又深思不已。 在格物司风风火火投入了工作中。秦诺的生活也恢复了正轨。 每天早晨,慈宁宫请安,之后是御书阁听课。 在格物司闹得甚嚣尘上的时候,御书阁的课程也随之调整,几位太傅着重讲解了之前历朝历代,几位君主过分沉迷奇淫技巧,导致玩物丧志,国政江河日下的事迹。 秦诺从善如流地听着,一边背地里感慨,“御书阁的课程,还真是与时俱进啊!” “皇上的话真是有意思。”旁边的霍承光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几位伴读与秦诺慢慢熟悉了,也开始说话随意了起来。 而几位伴读的性子秦诺也已经摸得清楚。秦芳先天体弱,一多半的时间都在请假休息。秦诺对此极为体谅,还时常赏赐衣食安抚,让他安心养病就好。另一位宗室秦撼性格活泼跳脱,一心想着领兵打仗,当大将军。他不擅文科,对几位大儒的课很是头疼,是御书阁里挨罚最多的一个。 相比起来,出身将门世家的姜颂就冷静多了,他在几个伴读中年龄最大的,为人沉稳有度,对秦诺始终恭敬尊崇。 要说四人中最出众的,还是霍承光。言辞爽利,博闻强记,年纪轻轻就已经学识丰富。 还有日常相处时候看眼色的本事,对秦诺恭敬亲密而又自然的态度,其中的分寸把握地极为精准。让人如沐春风,极为舒服。 秦诺回想前世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还是个在功课和动漫小说中苦苦挣扎的小孩子,再看看人家。 对霍承光的调侃,秦诺笑道:“朕确实感佩几位太傅的用心呢。” “几位大人学识渊博,毋庸置疑,只可惜讲课太古板了,并没有太多意思。” 秦诺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也有这种感觉,承光你之前是在族学里读书吗?” “臣之前在族学里启蒙的,后来在白鹿书院进修。书院中有几位老师讲课生动有趣,见闻广博,那样的课程,听着才舒服呢。” 秦诺点点头,他很明白,一个人的学识和教学能力并不是成正比的,自己这些太傅,一个个都是学识广博,引经据典能给你说个三天三夜不停。但教授起来,就索然无味了。虽然言辞也非常华美有力,但整个课程都透着一种古板韵味。 也许他们教导自家弟子,不会如此无趣,但面对皇帝,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再高明的人,也不免拘束了起来。 从学堂里出来,距离午膳时间还早。 李丸凑上来,问道:“皇上,接下来去哪里?” 在身边伴读,尤其是秦撼和姜颂热切祈求的目光中,秦诺点头道:“去演武堂吧,也有几日没过去了。” 秦撼几乎忍不住欢呼出声来。 自从拒绝了几位老将军担任御前教习之后,秦诺和群臣的商议磨合的结果,是由禁军五卫的军官轮流担任教习。 在大臣们眼中,皇帝学武功,还是重在玩乐兴趣,让年迈德高的老将教导确实无趣。所以爽快答应了这个要求。而禁军也揣摩上意,派出的都是年轻活泼的军官来。 上个月是神策营,赵平一带着霍彬和几位年轻人过来负责教导。这几天轮到霹雳营了。 自从演武堂改了规矩,原本属于自己和方源一对一教学彻底不存在了,所以秦诺也干脆放弃了单独教学,让伴读一起跟着过来了。 这种武学课除了秦芳不参加之外,秦撼和姜颂都兴致勃勃,两人原本就是酷爱武艺的少年,对禁军五卫的军官更是极为推崇。 奈何演武堂更换章程之后,秦诺对学武的兴趣并不如以前热衷,三四日才会来一趟,秦撼再热衷,也只是伴读,皇帝不来,没有专门教导他的规矩。 如今隔了好几天,正心痒难耐着,有了机会,简直兴奋地要飞起来。 路上,秦撼就已经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上次赵统领教导的那套拳法好生威风,我回去每天都要练习,可惜没有人对练有些无聊。” “你们有兴趣就好。”秦诺含笑说着,神态温和。 姜颂比较沉稳,对秦诺恭敬地道:“自从跟着几位太傅和教习进学,家中长辈都说臣长进了。” 秦撼兴奋地道:“我还有好几处不明白的地方,想着请教一下赵统领。” 霍承光笑道:“今日教习换班了,来的不是神策营了,而是霹雳营。” “啊!”秦撼一阵失望,旋即又兴奋起来,“会不会有裴大将军啊?要是能得他老人家指点,我就算是死了也甘心啊。” 有这么夸张吗?秦诺知晓在很多尚武少年的眼中,裴翎是偶像,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霍承光察言观色,笑道:“裴将军公务繁忙,只怕难以抽出时间,来的多半是南乡侯。” 秦诺不以为然。裴拓这小子根本不想见到自己,估计每次对自己跪地行礼都够郁闷半天的了。裴拓从来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所以来的人多半是任惊雷。 然而到了演武场,秦诺发现自己猜错了。 任惊雷固然在,旁边站着的可不就是裴拓。难得他竟然过来了? 看着跪地请安的身影,秦诺点点头,一脸淡定地道:“两位平身吧。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们了。” 任惊雷立刻道:“臣等分内之事,不敢当皇上辛苦。” 练武指点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儿。 秦诺并不想透露自己内功的秘密,所以在演武场只是学些拳脚刀剑之类的功夫。 虽然在任惊雷他们眼中,自己使出的都是些花架子,但指点教导还是极为尽心。 任惊雷扶着秦诺的手臂,纠正着姿势上的不足。 裴拓不屑地从背后瞥了他一眼。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知晓秦诺武功底细:纯粹是一只弱鸡!被刺客追杀的半死,全靠那个叫方源的侍卫断后才能逃出来喊救命。 要不是为了能见一见那个人,他都懒得来宫里,还要应付这群小子。 虽然比秦诺他们大不了几岁,裴拓却已经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人了。自然看不上这群勋贵子弟,虽然秦撼一口一个将军,两眼放光,围着他团团转。 裴拓懒懒散散地随意教导着,反正皇帝那边有任惊雷在伺候,自己对这些小子,随意应付一下就行。这帮小子们中间,也就姜颂略有些资质,至于霍承光,连皇帝都不如,花架子都打不好。 指点的间隙,他目光不时扫过门外,想着,该怎么才偷偷溜走,见见那个人呢? 满肚子心事,耳边小胖子还在呱燥着:“听说那套狂沙刀法是北疆边军在对战北朔铁浮屠部队的时候总结出来的,” 裴拓点点头,“北朔的战马精良,尤其铁浮屠战马,难以撼动,狂沙刀法算是地躺刀的改良吧,对付这种大块头最有效果。” “听着好威风啊!”秦撼满脸的激动,“听说北朔那铁浮屠是一种混合了野狼血统的战马,披挂全身铁甲,刀枪不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唯有北军中的这套狂沙刀法能对付,听说这种战法在北疆大大的有名” 裴拓冷淡地笑着,所谓威风,不过是拿命来填的!落到拔刀对抗骑兵的地步,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就算能对敌人造成伤害,自身也多半必死无疑。 只是这些道理,跟这群从来不知道战争为何物的富家少爷说毫无意义。他也懒得多说,随意嗯嗯啊啊着。 秦撼还在纠缠着,想让他多说一些北疆战场的往事。 看出裴拓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旁边霍承光笑着打岔道:“说起北朔,听说前来交换国书的使节团已经在路上了。” 裴拓脸色更黑了。 霍承光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一副每个人都欠我八千两银子赖着不还的表情,这是伴驾时候该有的态度吗? 人家说自己霍家擅权,这是没见过裴家的态度吧?皇帝面前都能这么摆脸色! 比起御书阁度日如年的感觉来说,演武堂的时光流逝地飞快。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秦诺自觉活动地差不多了,收了姿势。 秦撼几个虽然意犹未尽,也不好违逆皇帝的意思。 待几个小祖宗都离开了,任惊雷松了一口气,总算一堂课平平安安应付过去了。 入宫教导跟宫禁轮值是同步进行的。霹雳营还要负责这些天的宫禁轮值,所以两人离开演武堂后,又去了侍卫所处理公务。 忙碌一天,转眼就是晚上了。 整个皇宫都安静了下来,已经是下钥时间,宫门落锁,除了巡逻的侍卫,寂静的廊道上没有任何人走过。 就在这样安静的时刻,一个黑影突然从东边的侍卫衙署后窗户翻了出来,一路向西,分花拂柳,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巡逻的路线和瞭望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狭路相逢 从走道上窜下来, 裴拓隐藏在一棵树边,看了看四周确实无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路有惊无险走到这里, 这宫内的巡逻路线也不算太严密吗。以后有机会可以嘲笑任惊雷那家伙一顿。 不过这次就算了,还是忙自己的“大事”要紧。 抬头遥望着眼前高耸伫立的阁楼,他伸手摸了摸怀中。 然而动作突然顿住了,自己带着的东西呢?明明记得出发之前塞进怀里的啊?难道是翻窗户的时候掉了?糟糕, 待会儿分辨方向还要靠这个呢。 正心急如焚, 突然头顶上传来一声低笑:“在找什么?” 裴拓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警惕地望向树上,低喝道:“谁?”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树顶上跳了下来。 任惊雷环抱双手,微微偏着头,满是玩味地打量着他。 裴拓松懈下来, 旋即一脸不爽:“你跟踪我?”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任惊雷很淡定:“只是奇怪,你半夜不睡觉, 急匆匆要去哪儿?” “半夜睡不着,宫里风景好, 我随便看看还不行?”裴拓双手一摊。 “巧了, 我也想欣赏一下风景,正好一起。”任惊雷笑着靠近他。 “你天天入宫, 怎么突然今天来了闲情逸致?”裴拓冷笑一声, 后退闪开搭上来的手臂。 霹雳营宫禁轮值的活儿, 都是任惊雷这个副统领负责安排,所以他算是入宫比较多的了。 “这不是想着你入宫少,生怕你走错了路吗。”任惊雷继续云淡风轻地说着。 裴拓眉梢抽搐。 任惊雷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拎在手中摇晃着,“你刚才要找的是这东西吧?掉在窗台那边了。” “给我!”裴拓上前,一把将东西抢过来。 任惊雷由着他将东西取走,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宫禁重地,可不是咱们霹雳营的场子,随便你乱窜的。” “我知道。”裴拓不耐烦地道,“只是过来飞凤阁看看风景罢了。”一边说着,径直往前面的阁楼走去。 任惊雷望着他的背影,直皱眉头。 两人不仅是同僚,而且少年时候就一起长大,早已对彼此熟悉地很了。裴拓这家伙,从来都对入宫轮值这种枯燥的工作避之唯恐不及,偏偏最近突然热衷起来,抢着要过来。他就觉得事情不对,所以从进宫开始就紧盯了他。 原本最担心的是他少年冲动,对新登基的皇帝有不恭敬的言语行动。但今天演武堂里,表现还算中规中矩。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这小子半夜不睡觉,偷偷在宫里乱闯。 只是来这飞凤阁做什么?这附近都是封闭的宫室阁楼,除了几个扫洒奴仆,压根儿没有人居住啊。 来到飞凤阁后门,裴拓推了推,发现门锁着,直接从窗户跳了进去。 任惊雷无奈,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上了顶楼,飞凤阁地基建的极高,虽然楼高五层,但却是宫中最高的建筑之一,尤其对面就是的夕月湖,视野开阔,从这里能俯瞰大半个宫廷了。 裴拓来到前面的看台回廊上,从怀中摸出小布袋来,然后打开。 任惊雷看清楚他取出东西时候,勃然变色。 “你从哪里弄来的观海镜?这东西你疯了!私窥宫禁是死罪!” 裴拓手中的是一个黑色圆筒状的物体,秦诺若是看到,必然喊出望远镜这个名字。 裴拓瞪了他一眼,“现在的皇帝又没有后宫妃嫔,怕什么?” 秦诺并无六宫妃子,而秦聪的后妃在他驾崩之后已经移居太妃居住的北宫了。所以从飞凤阁居高临下遥望,附近的宫室大多灯火稀疏,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话是这么说,但私窥宫禁被人发现,谁管你是为了什么? 任惊雷上前按住他的手。“不行!” 裴拓一闪身,避开他的阻止。 “我就要看怎么了,反正也看不清楚什么人。” 任惊雷冷着脸:“你不说清楚要看什么,今次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他大为后悔,刚才要知道是这种东西,就不应该还给他。 看着他固执的目光,裴拓明白,自己这一趟是真甩不开他了,而且被发现了一次,第二次想要再出来就更难了。 “我就想先看看春华宫在哪儿罢了。”他赌气地说着。 春华宫,不是如今十三公主秦芷居住的宫室吗?任惊雷一怔,顿时目光变了。 “你别想些有的没的,十三公主是什么身份?” “我能想干什么?只是认认路罢了。” 任惊雷表情一言难尽,你都他妈的要认路了,还说没想干什么? 他可不能让这小子作死!立时上前一步,手刀劈出,想要将观海镜抢过来。 裴拓早有防备,闪身后退,同时以自己的脚跟儿为轴心,飞踢一脚。 两人在霹雳营里交手也不知多少次了,对彼此武功路数心知肚明,转眼之间,你来我往,几十招过去。 虽然拳脚相接,但两人极有默契。都只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腾挪转移,没有接触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而对招时候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楼下还有扫洒看守的宫人在睡觉呢!惊动了可就不好了。 一时间房间里人影交错,拳来脚往。明亮的月光透过敞开的前门投入房内,映照着两个身影时而快如疾风,时而柔若杨柳。 数招过后,任惊雷闪身飘到裴拓一侧,架住他攻击的拳头。 局面正僵持着,突然,一阵细微的呻,吟声传来,若有若无。 两人动作一僵,面面相觑,什么声音? 秦诺感觉身体燥热难安,自从修炼内功以来,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 如今他正在飞凤阁的偏殿里。 自从演武堂改了规矩,不再是自己和方源的独立空间之后,他也迅速调整了计划。 在僻静的飞凤阁设了个小房间,当做自己的演武场。 这就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反正这个时代的人睡得早,宫门下钥之后,自己偷偷跟方源从乾元殿溜出来,除了李丸几个心腹亲信,都不知道的。 方源也单独劝谏过,认为他修炼武道一事,不必隐瞒着诸位臣僚。但却被秦诺断然否决了。也许在这个时代,他天然有种不安全感,总觉得有一张隐蔽的底牌,能让自己更安心一些。 这种心理其实仔细想想也觉得很好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需要自己当皇帝的靠武功拼杀博生路了,那么距离亡国也不远了吧。不过他还是不想放弃这点儿小隐私。 所以,如今白天在演武堂,秦诺只学习刀剑拳脚招数,而内功的修炼,都放在了晚上。 甚至大多数时候,他在乾元殿的寝宫里修炼就好,偶尔遇到关卡,才需要来这边由方源辅助静修。 内息沿着脉络一重重流淌而过,身体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尤其两条腿。 今次秦诺前来飞凤阁冲关,就是为了打通腿部的经脉,修习轻身功法。 秦诺脱了衣裳,只穿着短袖衫和短裤,这些衣服都是他按照前世的睡衣模式,让宫内裁制的。 他坐在床前,方源单膝跪在他面前,双手按在膝盖上,不时手指轻点,帮助他调整内息流转。 两人都聚精会神,务必力求一次功成。 正到了关键时刻,突然方源皱起眉头。他耳聪目明,已经察觉隔壁房间进来了人,声音压得极低,但似乎是两个年轻男子。难道是负责扫洒的小太监趁着主子不在,跑上来赏月玩耍了? 运功到了紧急关头,不可停顿,他没有动静。 而秦诺全无察觉,他正品味着功体流淌在经脉中的神奇滋味。 比起丹田的温润舒坦,腿部的脉络酸爽难耐。 全身涌动着宛如沉浸在温暖的海洋中的舒服感觉,偏偏一丝丝酸涩从腿部传来,如闪电般时不时窜上来,滋味实在销魂。 他按捺不住呻,吟出声,身体颤抖着,脸颊浮起红润。 任惊雷和裴拓正打到关键时刻,听到这一声响动,顿时僵住了。 裴拓架住任惊雷的手臂,惊诧地低声问道:“刚才是什么声音?” “是有宫人接近吧?”任惊雷不确定地回道。 “都在楼下呢。”裴拓不以为然。看守的宫人都在阁楼后面的小屋里居住,怎么敢擅自进入内殿。而且以他们两人的功力,有宫人上楼早就发现了。 “不会是这飞凤阁闹鬼吧?”任惊雷看着黑漆漆的房间。 裴拓打了个哆嗦,“别胡扯!” 说了没几句,突然又是一阵声响传来。这一次更加清晰,声音清澈,带着少年特有的颤音,仿佛极为舒坦,又带着几丝痛苦。 这音调任惊雷眨了眨眼睛,这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啊! 裴拓终于确定了呻,吟传来的方向,收了姿势,迫不及待往那边走去。 任惊雷犹豫片刻,上前一步想要拦住他:“等一下。”从音调上判断,前面可能有很“内涵”的事情发生,他不想让裴拓太受刺激。 然而裴拓脚步极快,直接窜过东配殿,到了一处隔间。 不等任惊雷出手阻拦,他抬手冲着房门就是一拳。 什么妖魔鬼怪,三更半夜吓唬人!都给小爷我现出原形来! 房门没有闭锁,只是虚掩着。接触到裴拓的拳劲儿,立刻“蓬”地一声打开了。 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形。任惊雷和裴拓顿时僵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罚跪 秦诺正行功到关键处, 全神贯注, 完全没想到房门被突然打开。 房门巨响,引动心神颤动。目光所及, 是熟悉的容颜, 他来不及诧异为什么裴拓和任惊雷会出现在这里,就感觉腹部到腿部一阵剧痛。是震惊之下,走岔了气! 方源大惊,连忙俯身按住秦诺的丹田。内力缓缓输入,帮助他压制紊乱的内息。 千钧一发之际, 后面两只呆头鹅还在傻愣愣地看着。 裴拓嘴巴张开,似乎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那斜倚在床上的,是皇帝吧?他跟这个叫方源的侍卫躲在这里干什么? 终于,任惊雷狠狠踹了他一脚。 他才恍然大悟, 然后任惊雷拉住他的衣服领子,直接把这小子拖了出去。 裴拓踉踉跄跄跟着他下了楼。 外面的凉风一吹, 身体抖了一下,他稍微清醒了些,低声问道:“刚才他们两个在干什么?” 刚才皇帝好像没有穿衣服, 或者只是很单薄的亵衣吧。房间里太暗,他也没看清楚。 任惊雷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 “这不是咱们能追究的事情。” 裴拓顿了顿,“他们两个, 不会是” 在任惊雷严厉的目光下, 他终于没有将那个可怕的推测说出来。 只唇角抽搐着吐出一句, “这个变态!” 也不知道说的是皇帝还是方源。 任惊雷: 裴拓两人离开半天,秦诺才缓过气来。 他颤抖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朕一定要杀了这两个家伙!” 刚才丹田剧痛,简直痛不欲生啊!险些功亏一篑,万一走火入魔,下场简直不敢想象。秦诺真恨不得将那两个搅局的家伙拖过来打死。 旁边方源也累得不轻,几乎功体损耗一空。 终于从愤怒中冷静了下来,秦诺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赶紧跟方源溜回乾元殿。 然而双脚一落地,就觉一阵酸麻,是刚才真气失调留下的后遗症。虽然抢救回来,但也要痛上好几天了。 方源连忙扶住他,眼看着走路困难,索性将他背起来,下了阁楼。 出了飞凤阁,外面凉风一吹,脑筋清醒了不少。 虽然背着一个人,方源动作依然轻快,翻出窗户,落在地上,微微前倾身体,以免触到秦诺的腿。 预料中的震动被降到最低,这个人真是细心又体贴。 “你以前这么背过人吗?”伏在方源的背上,秦诺忍不住问道。 方源身体一颤,没有回答。 “开玩笑的。”秦诺低声笑起来,“别只顾着管我,小心脚下,别摔着。” 温热的气息撩在耳朵后面,方源突然感觉一阵恍惚。 仿佛在久远之前,有过这样的情景,久远地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好在秦诺很快转移了注意力:“那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方源闷声说,他之前就听见两人上来的声音,之后好像嘁嘁喳喳说了什么话,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衣袂翻飞,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但是他性格醇厚,不愿意背后议论人隐私,只揣测道:“也许是上来赏月吧。” 两个大男人三更半夜不睡觉,手拉手跑上来赏月。 而且任惊雷这家伙,好像原本就喜欢美少年吧? 这么一联想,秦诺顿时一个激灵,骂道:“这个变态!” 也不知道说的是裴拓,还是任惊雷。 方源: 第二天,秦诺还是感觉腿部一阵一阵的抽疼,他已经足够庆幸,幸好方源抢救的快,而自己迅速收敛的心神,不然真走火入魔可就惨了! 都是裴拓和任惊雷那两个家伙,虽然不能公然因为这个原因惩戒他们,但秦诺已经下定决心,在今天的武学课上找点儿麻烦。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hell一kitty啊! 好歹自己现在是皇帝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然而,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带着一群伴读雄赳赳气昂昂去了演武堂,准备找茬儿的时候,却发现裴拓和任惊雷两个都没有来! 负责教学的换成了霹雳营统领戴德耀带着两个年轻的军官。 戴德耀一本正经地跪地回禀,因为霹雳营内务轮值,裴拓和任惊雷被紧急调回营地。 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秦诺心里头这个憋闷啊!一整天看什么都不顺眼。 直到回了乾元殿,东泊送来密探传来的消息。 东泊如今也是乾元殿女官之一,负责公文秘折的传递。 当了皇帝之后,秦诺才了解到,宫中有一套专门的谍报系统,负责收集京城还有各地的秘密消息,名唤潜鳞司。 虽然不及后世的锦衣卫等庞大,但也是一个成熟的情报网络了。内中包含的不仅有各地官员的信息,还有民生俗务,以及北朔乃至南陈的信息。 只可惜因为大周立国日久,这情报网络也不可避免有些老化腐朽。登基之后,秦诺将自己原本淳王府的那个幼小的网络也合并了进去,东泊也加入其中,负责消息传递。 隶属于这个情报网的还有一个专门的职司,就是宫廷暗卫,大多都是太监,陈公公就是其中之一,其貌不扬的他却是天下有数的绝顶高手之一。从秦诺的爷爷太清帝开始,到他,已经是随身护卫第四位皇帝了。 说是暗卫,其实在宫禁和臣僚眼中几乎也是半公开的事情了。 这算是秦诺当皇帝之后能确切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一股力量吧。 翻看着密报,秦诺问道:“裴拓为什么被责罚了?” “听说是御下不严,导致军纪松散,被当众杖责八十,并责令闭门思过。连带着任惊雷也被杖责三十,并罚俸半年。” 秦诺心知肚明,这是裴翎做给自己看的,哼,也算勉强出了口恶气。 第二天御书阁里出来,几个伴读跟着秦诺往演武堂去。 秦撼哀叹连连:“这两日怎么不见裴小将军来。我还想着再多请教几招呢。“ 上次裴拓对他从头到尾冷着脸,也挡不住他一颗红心向明月的满腔热情。 霍承光笑道:“这几日只怕裴小将军都不能来了,还有任统领,被责罚地不轻,据说每个人都挨了几十板子。“ 秦撼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 “谁知道呢,京城五卫都在传说,是两人又偷偷去逛花楼了。”霍承光调侃道。两人上一次被罚的这么惨,就是因为任副统领偷偷带着裴小将军去逛花楼。 秦诺无语。 “逛花楼有什么好责罚的?”秦撼为自己的偶像喊冤,“要不是我娘管得严,我也要去逛逛了。看看哪里究竟有啥神奇的。” 男人天生就对青楼有某种幻想,连秦撼这种一心武道的也不例外。 偷偷瞧了秦诺脸色,姜颂道:“裴家的教养原本就严苛,早年就以门风清正而闻名。而且如今裴家人丁冷落,裴大将军自然对南乡侯寄予厚望了。”姜家与裴家也算是世交,早年还曾经联姻过。 霍承光笑道:“那也未必,按理说任统领也算是裴将军的半个养子了,行事向来洒脱不羁,也是京城出了名的。” 秦诺惊讶,“这怎么说?”他记得看过任惊雷的资料,也是贵族子嗣,父兄都战死沙场,算是忠烈名门之后了。 姜颂简单介绍了一遍,秦诺才知道,原来当初征伐南陈的时候,任惊雷的父兄都战死殉国,当时他还是个稚龄幼童,被裴翎收养,一身武艺都是裴翎教授的。也许是怜惜他的身世,日常生活上颇为放纵,并不似裴拓那般管束严格。 “这京城的花街柳巷,谁不知道任将军的花名啊,他为人风流俊美,又一掷千金,可惜为人薄情,虽然好几位名妓对他倾心相许,却从未见他留恋过谁呢。”霍承光笑着说。虽然几个人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但大家公子,在这方面开窍早,谈起女人来已经头头是道了。 见到皇帝并不讨厌这个话题,霍承光继续道,“去年他还带着裴小将军去逛了花楼,好在没有留宿,不然只怕裴将军能把两人打死。” 姜颂分辩道:“上次也不过偶尔为之,以南乡侯的性格,当不至于再犯错。” 霍承光笑道:“说不定是想着快要成亲了,总得先风流一把,才不枉今生呢。” 秦诺无语,裴拓那小子,今年才十七还是十八来着,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该成家立业的年龄了。 “其实任副统领的年龄,也该成家了,却一直不肯议亲,让京里不少深闺小姐梦萦魂牵呢。听说去年还有过两位小姐托了人传递书信来着。” 看不出霍承光还挺能八卦的。不过裴拓和任惊雷这两个,不会真的是秦诺一时间脑洞大开。可按照之前看过的资料,也提到任惊雷为人风流不羁,时常留宿青楼的。这家伙不会是男女通吃吧?秦诺打了个哆嗦。 城东裴家府邸里。 曹琦偷偷看了一眼外面,透过书房的窗户里正好能一眼看到广阔的中庭。 裴拓正跪在中庭的院子里,光可鉴人的青石板倒映出笔挺坚定的身影。 这一处院落已经被清空,四周静悄悄无一丝声息。 曹琦看了一眼裴翎,终于忍不住委婉地道:“主上,少将军还年轻” 裴翎放下手里的书卷,冷哼一声,“将他叫进来吧。” 因为刚才两人商议军机要事,下人都被屏退了,曹琦顾不得叫人,亲自出去传话。 听见宽恕的消息,裴拓脸色僵硬地点点头,然后起身。 跪了一天一夜,再加上之前杖责的伤,裴拓身形晃了晃,却还是倔强地坚持着工整的步伐。 他进了书房,低头不语。 “知道错了吗?”裴翎板着脸。 “是我太轻薄了,不该擅自乱闯宫禁之地,窥视内廷。”裴拓闷闷地说着,心里暗骂,任惊雷那个王八蛋,竟然出卖兄弟,简直不是人! “私窥宫禁,是不赦之罪,此事若落入有心人之耳,必会生出事端” 裴拓没有说话,老老实实听着训斥。 裴翎也没有多说,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过话题又说起:“岭东何家的人近日要入京,你也准备一下,婚事也该提上日子了。” 裴拓猛地抬起头,“我不想娶他们家的女儿。” 裴翎冷冷看了他一眼,“这门亲事是早就议定了的,你难道想要悔婚吗?而且此事是你母亲生前与家人商议好的,你若反悔,便是不孝。” 裴拓气冲冲地道:“原本商议好的人早就死了,这门亲事本来就不必继续。” “不娶何家的女儿,那你想娶谁?” 裴拓梗着脖子,“随便娶谁,反正我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他们家的人了。” 裴翎脸色阴沉下来。 裴拓打了个哆嗦,极少见叔父这样的神情,这种淡漠的表情,是裴翎真的生气了的时候,才会有的。 曹琦在旁边头疼着,他只是一个外人,怎么突然掺和进了主君的家务事里面了。 不能让这两人继续吵下去,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圆场。 “主公,何家既然入京,必然是为了之前在信中提起的昌龙观与北朔互市一事。如何安排人手,也该从长计议。” “一帮子唯利是图的小人。”裴拓嘟囔了一句。 曹琦话从说了半截,被他噎地不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爷啊,岭东何家再小人,那也是富甲天下,再说了,无商不奸,人家大把的银子赚着,北疆和西域的好几条商道都在他们控制之下。裴家在北疆的生意也得依赖人家好吧。 裴翎也懒得训他,只冷冷吩咐道:“你下去吧。” 裴拓不敢再说,转身离开了。 屋里真是闷热啊,曹琦摇着扇子,与主君略谈了几句岭东何家的事情,又提起一事。 “刚才任统领说的遇到了皇帝和方侍卫在别间里面,此事” “此事我有数。”裴翎淡然说着。任惊雷回来之后立刻向他详细禀报了当时的情形,不带主观臆断的。他立刻推断出,秦诺是到了行功的关键时期。 却被这两个鲁莽的家伙硬生生打断。幸而第二天皇帝照常上朝,应该是没有大碍。 而且皇帝明显不想将自己会武功的秘密外露,否则定罪起来,两人仕途只怕都要受影响。 听了裴翎的说法,曹琦大为惊讶,修炼内功耗时长久,而且需要勤练不辍,身为九五之尊的天子,何必去干这么费力的事儿?皇帝身边不是有陈公公c方侍卫等众多高手保护吗。换句话说,要是有一天,皇帝身边的侍卫都死光了,需要他自己上阵拼杀了,那么只怕离亡国也不远了吧。 “也许是少年心性,吧。”裴翎耸耸肩,不过以少年心性能将内功修炼到小成境界,足见皇帝心志坚毅,非常人所能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火、药 虽然裴翎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但再一次见到他, 秦诺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两人见面是在格物司刚刚布置好的衙署院子里。 裴翎一身青衣, 眉目轩朗, 正在院子东边的一棵大树下, 手中持着一柄开天弩。身边围着几个花白胡子的官员,都是工部的算术老学究, 还有几个工匠,赵鼎也在其中。 见皇帝过来,众人跪地行礼。秦诺抬了抬手。 “朕今天过来, 是看看新款兵器的研发如何了?没想到将军也在这里。” 裴翎起身,眼中带着让人舒心的笑意:“格物司刚刚对开天弩又进行了一次改良, 臣过来试一试。” 说着将手中的弓,弩递给了秦诺。 摆弄了两下, 秦诺立刻发现,新版的开天弩20比之前要更加精巧细致,而且柄上都带着机关枢纽, 是能够折叠的。 折叠起来,一根筷子的长度差不多, 当然要粗一些。 “之前皇上说起若能够折叠长柄, 随身携带,可以大规模配备军中日常使用,臣便命令工匠试了试。”裴翎笑道。 上次在霹雳营见面的时候, 秦诺确实说起过此事, 开天弩的射程远, 而且能够多射连发,完全可以当成后世的军火来使用。可惜体积太大,不易携带。而且运输的时候弓弦容易拉扯磨损。若是能够改良成折叠式的,不仅大幅度降低运输的难度,连霍幼绢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也能用来防身了。 没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个构思,真被他鼓捣出来了。 “威力怎么样?”秦诺兴致勃勃地打开,对准五十步之外的靶子。 裴翎上前帮忙,纠正他的姿势,动作轻缓恭谨。 秦诺扣动扳机,一箭穿透靶子,钉在了墙上。 同时传来一道后冲力,秦诺猝不及防,身形后仰,却觉身体一暖。 是裴翎从背后接住了他。 秦诺站稳了身形,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裴卿真是细心。”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往日里不见大将军如此体贴。是觉得自己侄儿闯了祸,心存愧疚吗? 裴翎笑了笑:“这种改良版的东西虽然细致小巧,便于携带,但是后坐力不小,算是一个缺憾吧,待工匠再加以改良才行。” 顿了顿,又低声道:“之前小辈年轻不懂事,因为值守路线之争,下钥之后还随意走动,惊扰了圣驾,实在惭愧。” 秦诺回道:“任统领和裴统领负责内宫值守,这次就算了,只是日后注意着些。”心里头虽然还恼火着,但也没法真责罚两人。就算在演武堂上找别的借口,顶多只能将两人打一顿出气,而同样的惩罚裴翎已经替自己执行了,如今又低声下气道歉,也只能暂时揭过了。 “多谢皇上宽宏。” 裴翎暗暗庆幸,秦诺一来并不想让自己会武功的消息外泄,二来也不知道裴拓那小子是上去干什么的。飞凤阁在东宫范围内,周围都是空闲封闭的宫室。两人身为值守军官,上去走一趟,规划轮值路线,勉强也能解释的通。 秦诺继续将心神放到手中的开天弩上。 连射了几次,有了防备,后坐力很容易化解。 最终秦诺欣喜地发现,威力有之前的九成以上!毕竟这种弓,弩借助的是其精妙机关匣发力,弓弦弩柄上的折叠改动,不会影响机关的威力。 秦诺连接试了几次,爱不释手。一直到将一支箭匣射空才放下来。叹道:“有了此物,军中如虎添翼,只可惜制造地太慢了。” 开天弩之前因为秦诺的帮忙,虽然顺利研发成功,但是这种弓,弩机关匣太过复杂精巧,非在此道浸淫几十年的老工匠无法制作成功,所以进度一直非常缓慢。 手工业的时代就是这么悲剧,毕竟没有车床等高密度精准工具。 裴翎笑道:“臣之前也按照皇上的意见,安排工匠对开天弩的制作程序进行了简化,而且将其拆分成多个部件。其中简单的由普通工匠来完成,精密的才需要老工匠,速度已经提升了一倍左右。” 之前秦诺发愁制作速度太慢了,提出了流水线作业的建议。却被裴翎和霍东来同时反对。开天弩如今算是军机头号秘密,插手的工匠太多,保密性会大幅度降低。 后来,连他们也受不了落后的生产速度了,于是取了个折中法子,将不太要紧的部件由外面工匠生产,其中最关键的中枢匣子还是得那十几名老工匠来制作。 到现在为止,大半年过去了,只制作完成了五百多架。支撑一场小型战争是没问题了,但想要大规模普及还差得远呢。 “将来若是对阵北朔,此物若能形成战阵,万箭齐发,必成为骑兵的天敌。”裴翎感叹道。 “朕之前在演武堂也听他们说起过,对付北朔的骑兵战马,往往需要北疆兵马用性命来填,若能凭借这个扭转战局,也不枉将军劳心费力多年了。”秦诺笑道。 当了皇帝,能掌握的资料也多了。秦诺看过开天弩的研发过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持续数年之久,投入了巨额的银钱,户部和工部叫苦连天,好几次要求停止项目,其中有一段时间,竟然是裴翎自己投银子支撑下去的。 这个年代的门阀贵族都很有钱,裴翎手中也掌握着北疆多条商道,每日财源滚滚,但能够将自己的银子贡献出来,还是需要一定的决心的。 光凭这一点,怎么能不让秦诺对眼前之人高看一眼呢。 裴翎拨动弓弦:“开天弩对付普通的骑兵是效果显著,但若是对付铁浮屠,只怕也未必能有效。” 铁浮屠是北朔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从骑士到战马都全部披挂精锐的盔甲,几乎刀枪不入,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北疆兵马历年来不知吃了他们多少败仗。 便是裴翎几次大胜,一旦对上铁浮屠精锐,也只能止步不前,无法继续扩大战果。 “对于铁浮屠,朕倒是有一个新想法。”秦诺笑道。 裴翎跟着秦诺去了后院最角落,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 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间过来,里面的几个年轻官员手忙脚乱跪倒在地。 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说是灰头土脸还是客气了,几个人脸上都满是黑灰污泥,尤其为首的那个,连官袍都满是灰尘,还带着好几个破洞。他原本就是个黑脸胖子,如今更是邋遢。 这种外形,若是让御史看了,少不得弹劾一个仪表有亏,官威不肃的罪名。 秦诺惊讶:“刚才你们做实验了?” “呃,之前皇上提点的工序,臣等实在忍不住,稍微尝试了些。” 秦诺脸色沉下来:“糊涂,炸c药这种东西,是随便能试验的吗?” 他匆匆绕过几个人,来到院子里。果然院子中央有一个大洞,土石横飞。幸好这一处院子广阔,加上前两天下了雨,底下都是湿润的泥土,土坑才没有太骇人。还是让秦诺看得眉头直抽抽。 史永昌跟在后面,看出皇帝神情不悦,只老老实实道:“臣等知错了。” 他原本是翰林院的学子,这个其貌不扬的黑胖子,之前是秦诺选中的帮忙批阅奏折的三个人之一。在一天工作又失业之后,胸无大志的他选择了进文华阁当编撰,是个清闲冷门的活计儿,本以为能安安分分拿着铁饭碗过一辈子了。在听闻了秦诺开设格物局的消息之后,他竟然毛遂自荐,想要调派到这边来。 秦诺略一打听,才知晓,这家伙出身富商家庭,在家中就喜欢鼓捣一些炭火木石之类的勾当,还曾经亲自调配过年节庆典的烟花,在自家的商铺里发卖,颇为流行,赚了不少银钱。对格物之道一直很有兴趣,奈何朝廷对这些小道并不重视。家中逼得紧,指望着他好好读书,光耀门楣,才不得已放弃了爱好,专心科举。听说了格物司招募通晓烟火之道的工匠,他大喜过望,连忙自荐到了这里。 查阅到此人的履历之后,秦诺觉得可用,便批准了调派。并且将一桩极为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这个时代火c药已经展露雏形了,但只是年节庆典时候使用的装饰品,或者戏班子变戏法的时候使用,因为容易引发火灾,普及度不高。 工部兵器司里面也有专门的火筒,能发射火弹,但其主要功能是火攻,袭击对方粮仓放个火什么的,在杀敌方面并不算显著。 将火c药转化为兵器,赋予其无与伦比的杀伤力,正是秦诺所迫切需要的。 之后秦诺亲自与史永昌谈了很久,包括一些对火c药火炮这种东西的构思,发现这小子竟然对化学之道颇有些见地。听闻了秦诺的提点,他更加两眼放光,迫不及待想要尝试。 秦诺专门划拨了这个冷僻的院子给他们,又调派了十几个擅长此道的工匠配合。本想着两年内能出成果就不错了,谁知道这家伙这么急着试验,竟然在自己的院子里就开始调配东西了。 亏他之前再三叮嘱,院子只是科研所用,做实验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 真将院子炸飞也就算了,工部也不缺这一两栋建筑,万一把人炸死了,这个年代,在化学方面有造诣的人才可不好找啊! 将史永昌训斥了一顿,秦诺又询问了试验进度。裴翎在旁边听着,静默不语。 离开了这里。裴翎跟在秦诺的身边,片刻之后,笑道:“皇上真是奇思妙想不断,若火c药真能加大威力,必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此物最佳用处,应该是攻城略地,对战北朔骑兵,只怕未必能奏效。” 秦诺苦恼地挠了挠头,“朕也明白,会再想办法的。” 两人在格物司门口分手,秦诺回转宫内,路上,神情渐渐凝重,他不能所有的事情都让裴翎知道,尤其火c药配方的秘密。 其实火c药真能制作成火炮,就算对付行进过程的骑兵,也是有极大杀伤力的。也许爆炸的威力不能与后世相提并论,但可以进行改良啊!比如在内中填充尖锐的铁针铁皮等物,而且这个世界毒,药还是蛮先进的。弹药里面藏凶器,凶器上面抹毒,药 唉,自己好像越来越反人类了! 可这个蛮荒的时代就是如此,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来攻打你。 秦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了乾元殿。 秦诺走后不久,裴翎也离开了格物司,他骑着马缓缓行走在路上,身边跟着十几个侍卫。 赵鼎也在其中。因为开天弩的研发转到格物司里,赵老爷子也在司里挂了个职务。 裴翎准备去霹雳营驻地,正好跟赵鼎顺路。 骑马出了城,漫步在葱绿的树林中,裴翎今日心情甚好,笑道:“皇上所提出的火c炮一物,似乎威力甚大,只可惜当年攻伐南陈没有此等利器。对上北朔,此物只怕效果并不显著。” “将军不用忧虑,有了开天弩,何愁不能将北朔那帮子野狼一网打尽。”赵鼎意气风发地说着。提起北朔,他目光中依然有挥之不去的仇恨。 赵鼎原本是北疆人,世代都是军中匠户,凭着一身好手艺,在当地也算富裕,家中娇妻爱子,生活安乐。可惜后来一场北朔入侵,将幸福的生活彻底击碎。家中父母都被北朔骑兵杀害,妻子因为容色出众,被掳掠失踪。那时候赵鼎与妻子新婚不久,妻子还怀有身孕。 遭此惨剧,赵鼎痛不欲生,投身军中,奋勇杀敌,几次险些命丧沙场。后来因为腹部受伤,一身功夫废了大半,只能黯然退居二线。 因为之前积累军功,也算有了些田产,但他却不甘心后退,始终惦记着早年的仇恨,想着继续在军中效力。 后来凑巧遇到了裴翎,发现了他在军械铸造上极有天赋,才被重新招揽,成为后卫轴重营的一名军官。 跟随裴翎征战十几年,对北朔杀伐无数。后来裴翎返回京城,他年纪大了,旧伤复发,索性也跟着回来,经营起了赵家作坊。 说起北疆的往事。纵然已经过去多年,赵鼎依然心痛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使节团 秦诺对北朔也非常有意见,尤其对方还觊觎着自己妹妹。 但这桩婚事是秦聪在世的时候就答应了的, 国与国之前来往, 断不可能出尔反尔。尤其和亲的公主, 之前因为秦健叛逆,已经变更过一次了。 在秦诺满心的不情愿中,北朔的使节团终于进京了。 这一趟是过来交换国书的,两家之前已经商谈完了和谈的条件, 大周的国书已经送去过了。一切尘埃落定, 包括秦芷的婚事。 这次北朔的使节团比往常更加庞大, 正副使节连同带着的文官成员便有四百人, 在三千精兵的护送下, 抵达了京城。 兵马驻扎在了城外, 使节团则由礼部官员按照规矩招待着。 第二天早朝,文武百官汇聚金殿,秦诺召见了使节团成员。 正使韩光兆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文生, 眉目清俊,言辞文雅。听闻他在北朔朝中任三品的都察使, 是北朔皇帝的心腹之人。 当皇帝也有一段日子了,他大致了解,这个时代,两国派出使节, 都关系着国家颜面, 所以对使节不仅要求极高的外交专业素质, 对外貌气质也极为挑剔。 韩光兆无疑是一位合格的使节, 在秦诺面前恭敬而又文雅,先恭贺了新皇登基,之后说起两国之间源远流长的友谊,紧接着是话题转到了如今的和谈上。之前和谈的条件都已经商谈完毕,大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换来北朔偃旗息鼓。 但北朔前来,也不是空手套白狼,使节奉上的礼单上同样准备了巨额的财产,包括大批的珍稀皮毛,金珠细软,还有战马牛羊等物。 这些都由专门的运输队伍,跟在使节团后面,再过半个月才能运抵大周京城。 如此巨量的财物,当然是礼聘公主的。 韩光兆此来,除了国书中商定的财货交接之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议定公主出嫁的时间。 对这个话题,秦诺直接使了一个拖字诀。 “自去年以来,我大周皇脉屡遭波折,父皇和皇兄先后驾崩,国家之大不幸。朕和十三公主身为子女和弟妹,哀痛欲绝,恨不得以身代之。如此情形,岂能再议婚事?”秦诺一脸沉痛。 又道:“诸位远道而来,两国要结秦晋之好,不妨多加亲近,沟通交流,想必也是贵国皇帝所乐见的。” 韩光兆笑地温雅谦恭:“多谢皇上款待,臣等也久慕中原繁华之地,诗书之乡,正想与诸位大人多研讨切磋呢。” 韩光兆是真不着急,在来的半路上,听说了秦聪驾崩,新帝登基的消息,而新帝正好是准备和亲的公主殿下的亲哥哥,这立刻将公主的地位又抬升了一大截。原本商议好的迎亲方式已有所不妥。他已经紧急派人回北朔上京,询问宫中意见了,目前使节尚未回来。 而且此行大周,他还肩负着更重要的秘密任务。 南营作坊里,赵家铺子最西边的一个院落,比起东头几百个锅炉里火焰与铁水齐飞的灼热场面,这个小院子极为僻静。 宽敞的院内,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摆着一些凌乱的弓弦之类的配件,只有两三个工匠在其中忙碌检视着。 赵鼎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左右巡视了一圈。 这里原本是制作开天弩的场地,自从这项军机大事搬到了格物司之后,这里边空闲下来,只剩下几个工匠把剩余的配件物品清理整顿一番,自己就能彻底松一口气了。 承担了这项活儿,是大将军的信赖和看重,是自家作坊的荣耀,但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军机大事,国之重器。好一段日子,他半夜都睡不安稳,时时起来过来溜达一圈,才能放心。 夜幕渐渐低垂,工匠很快散去了。赵鼎走在僻静的院落里。 虽然时间晚了,却毫无睡意。也许是白天与裴大将军的一番对话,又勾起了他对妻儿的愁思吧。 早年在北疆的日子还有被北朔狗贼掳掠的妻儿,这么多年里也不知道生死。 曾经在军中打拼多年,到老来却是孤单一人。 他与妻子感情极深,虽然也开创了一笔不菲的家业了,却从来没有续弦纳妾的念头。一心沉浸在兵器作坊之中,虽然因为受伤,无法再上战场了,但能多打一些快刀利箭,想象着这些刀剑砍杀在北朔狗贼的头上,便是替自己妻儿报仇了。 月明星稀,正沉浸在愁思之中,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鹧鸪叫声。 清脆的叫声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是许多年前,自己逗妻子开心时候的 赵鼎浑身剧颤,抬脚在石台上一蹬,跃上了墙头。 鹧鸪声停下了。一个蒙着黑布的人影从大树后面闪现出来,冲着这边遥遥拱手道:“赵老爷子果然警惕,在下佩服。” 赵鼎皱起眉头,喝道:“鬼鬼祟祟,是什么人?” 黑衣人上前一步,笑道:“赵老爷子别着急,在下的来历你不必探究,只是想问一句,刚才的鹧鸪调,听着可还熟悉?” 赵鼎眼中闪过冷意,“鸡鸣狗盗之辈,当我赵家铺子无人了吗?” “赵老爷子真是火爆脾气。”黑衣人无奈,从怀中摸出一物,笑道,“若是鹧鸪调多年未听,已经生疏了,这么这样东西呢?” 一抹银光出现在黑衣人掌心,月光下宛如一泓清水。 那是一根光华闪烁银簪子,是当年新婚燕尔之际,他亲手打磨了送给发妻的。 赵鼎身形一晃,险些跌落下去,目光瞬间瞪圆了,“你究竟是谁?” “赵老爷子别着急,只是想要找你做一个交易罢了。”黑衣人笑着。 只要眼前之人还惦记着昔日的妻儿,就不愁他不上钩。 北朔使节团的诸位大人们最近心情都有些烦躁,皇帝换了人,可以想象原本的和谈方案肯定有所偏差,尤其和亲这一项,但也没想到这么麻烦。 光是一个婚期,就已经商议了足足半个多月。 按照北朔这边的想法,原本是一年之内迎娶公主的。而且大周公主嫁过去并没有委屈了名分,是嫁给他们北朔皇帝为中宫啊! 历朝历代,和亲的多半只是作为贵妃,毕竟皇后作为正妻,有一定干涉前朝的能力了,所以不可能轻许。但这一次,北朔皇帝愿意以中宫之位迎娶,绝对是和亲历史上少有的特例了。 大周竟然还磨磨唧唧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但是对秦诺来说,是当贵妃还是当皇后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想妹妹嫁给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子。皇后算个p啊!别忘了,北朔那边成年的皇子已经有一大串了。而且根据之前的情报,后宫中也有不少出身本土世家大族的高位妃嫔。 秦芷才几岁?就算天生聪明伶俐,嫁过去肯定要受委屈的。 所以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听了这个要求,一向冷静自持的韩光兆也有些受不了了:“皇上,焉有和亲如此之慢的。此等提议,让臣等怀疑贵国的诚意。” 韩光兆脸色冰冷,言辞郑重。 其实,听到秦诺提出的九年之后再嫁的建议,连大周的诸位朝臣也有些绷不住了。九年之后在送婚!你干脆直说等北朔皇帝咯嘣死了之后再传递一声消息,说要在大周守望门寡得了。 奈何不能给自家皇帝拆台,范文晟拱手一礼,笑道:“韩大人此言差矣,须知,礼经有云:阴阳之道,天地调和,九年而不惘,八方而不满,正是阐述婚配之道,不可操之过急。又有九为数之极,故而上古传下三媒六聘为正理,合九之数”一通引经据典,最后,范大丞相做总结,所以九年之说,乃是皇上他遵循古礼,上应天命所提出的。 这都能被你找到出处!范老头确实够博学。秦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引经据典谁不会啊?韩光兆丝毫不落下风,回道:“圣人云,夫妻之道,察乎天地” 也是一通深奥的文辞拽下来,极力验证婚配和亲这事儿,是越早越好。 “更何况,我北朔中宫虚位以待,请公主入主。已经足显诚意,而贵国如此推诿拖延,岂是大国之理?” 好像菜市场上讨价还价,双方就年限和细节进行着复杂的辩论。 持续多日的口舌之争下来,最后双方在两年和五年之间摇摆不定。 范文晟和众臣也有些头疼,自家皇帝不想让妹妹和亲,他们能够理解,奈何国书都送了,天下无人不知,这桩婚事根本无法抵赖,而且北朔那边还有重兵陈列边关呢。 按理说,和亲都是当年进行的,就算体谅十三公主年龄尚轻,而且大周连遭国丧,不好立刻议亲,撑死也是推迟到明年,如今肯答应推迟到两年之后,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五年根本不可能。 偏偏自家皇帝咬定了不松开,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掰扯。 这位韩特使还真是好脾气,到这个地步都没有撕破脸皮。 秦诺这么死撑着,是因为五年是他给自己定下的一个坎儿,五年之内,积蓄一定的国力,再加上自己的金手指,努力改进军工产业。争取五年后扫平北朔这个大患。 北朔是迟早要打的,从登上了这个位置,秦诺给自己制定的几个大目标之一,就是扫平北方这个宿敌。 大周朝立国已经近百年了,眼看着已经败象凸显,而北朔这些年的国力却蒸蒸日上,从被大周压着打,到现在双方互有胜负。甚至所谓的互有胜负,那几次胜仗,大都是靠着裴翎这种军事天才的布局。 此消彼长,再拖延下去,必会叩破关门,杀进中原,甚至出现五胡乱华的惨剧。所以必须趁其没有发展到鼎盛,尽早解决。 争执不下,这一日,韩光兆仰头看着宝座上的皇帝,突然开口道:“如此争执不下,也非良策,臣有一个提议,不知皇上可有兴趣?” 秦诺一怔,开口道:“说来听听。” “两国皆是人才济济,如此争论,旷日持久,徒耗时光,也争执不出最后的结果,不如用一个爽快的法子,便以赌斗来定胜负吧。” 赌斗?秦诺眼睛眯了起来,“虽然两国距离遥远,朕也曾听闻韩大人的才名,可是要比拼诗词文章?” “皇上说笑了,大周才子频出,若以文采而论,我等是万万不及的,况且文无第一,以文相会,难以定胜负。” 秦诺打量着侃侃而谈的韩光兆,“这是想要武斗吗?”斗场这股风气,从大周早就蔓延到了北朔,听说在那边更加流行。毕竟北朔的尚武之风更加浓烈,不仅是贵族流行的赌博玩乐,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年轻的高手有意气之争,相约了互相比斗。 对秦诺的疑惑,韩光兆依然摇头:“下官今次前来,也带着一些我北朔的勇士,但并非精锐高手,单轮比武,恐怕不是贵国宗师的对手?” “不过我北朔军中颇为流行马球,听说此项运动源自大周京城,不如咱们就已马球来一决胜负。” 马球?秦诺愣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机关图 马球是当世极为流行的一种运动,无论宫廷还是军中, 从南陈到北朔。 大周景耀帝年轻的时候, 经常亲自下场, 跟侍卫们玩这个, 不过后来年纪大了,兴趣便不在了。之后继位的秦聪好文,身体又弱,所以马球在宫廷中渐渐少见了踪迹, 倒是在军中一直势头不减。禁军五卫一直将这项运动当作操练骑术的手段,在中高级军官中蔚为流行。 北朔原本就是马背上起家的民族, 贵族无论男女都擅长骑马, 马球这种运动传过去之后, 大受欢迎。 韩光兆会提起用马球来一决胜负,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 也在情理之中。 文采肯定比不上大周群臣, 武斗的话又太直接野蛮了, 而且他随身带着的精兵强将数量有限,只怕也未必比得上主场作战的大周兵马。 而马球这项运动近年来北朔大为流行,高手频出, 反而在大周这些年逐渐没落,宫廷并不重视。 继续靠着嘴皮子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和亲这件事情, 终究要有一个说法。 秦诺左思右想, 最终点头同意了。 殿内不仅韩光兆, 连同范文晟等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幽暗的森林里。 月光透过茂密的树枝缝隙,洒落在地上。 一道人影匆匆掠过树丛,往约定的方向奔去。他身形颇快,行动间对附近道路更是极为熟悉。 终于到了地点,影子停下脚步,警惕地向四周望去。 “不必看了,没有人跟踪的。”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随后一个黑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 赵鼎收回视线,但片刻之后,依然还是压抑不住地向四周张望,一有风吹草动就惊诧万分。 这里是南营驻地不远,时常有兵马路过的。 黑衣人无奈,这就是做贼心虚吗? 他加快了对谈的速度,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赵鼎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犹豫了半响,才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 黑衣人迫不及待上前,然而对面赵鼎却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之前答应过的,我的妻儿呢?” “先不要着急啊,此图尚且不知真伪,如何能够将你的妻儿放归?” 赵鼎眉宇间闪过怒色,“你之前说的可不是这样。” 黑衣人冷笑一声,“赵老爷子也是老江湖了,岂能如此天真,若你弄了张假图给我们,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不见到妻儿,你别想拿走这张图。”赵鼎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黑衣人语气缓和下来:“赵老爷子也先冷静些,你们夫妻多年未见,笔迹总能认识的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 赵鼎打开,粗粗看过,果然是妻子昔年的笔迹,上面泪痕宛然,墨迹簇新,显然是这两日写就的。 他与妻子青梅竹马,感情极深,虽然多年不见,但还是一眼认出了笔记。而且信中有数处文辞,都是她昔日习惯使用的小癖好,这个是别人断断模仿不来的。自己的妻儿是真的跟着过来了。 前一次会面,这黑衣人说自己妻子被北朔掳掠之后未死。 她性格贞烈,不想受辱,甚至自毁容貌。本来掳掠的士兵想要将她杀掉,后来发现她竟然能做得一手好菜,便带回城里,当做灶下仆妇发卖了。 最终她卖给了一家富户为婢女,这家富户颇为仁慈,还允许她生下了自己的儿子。母子两个在北朔的日子虽然艰难,却也还算安稳。 信里面还提到,在北朔的这些年,儿子不仅长大,还成家立业,给自己添了两个孙子。 赵鼎双手颤抖,良久不语。 “你是担心我们拿走图纸之后言而无信吧?”旁边黑衣人声音诚恳,不疾不徐,“一者,你的妻儿又不是龙子皇孙,对我们来说并无用处,怎么可能为了几个不要紧的人物而失信于人呢?二者,我们若真是失信,扣下你的妻儿,一旦此事传扬出去,这天下间谁还肯为我们北朔出力呢?因小失大,君子不取。” “此番暂缓交人,不过是因为此图关系重大,且内情复杂,如果不能辨别真伪,我北朔将损失惨痛。” 黑衣人说得入情入理,赵鼎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们如何才能辨别此图的真伪,若是一日分辩不了,我要等一日,若是一年分辩不了,我岂不是要等一年?” 黑衣人哈哈大笑:“若一年都无法弄懂,我们北朔还劳心费力觊觎此物干什么?” “你放心,此番跟着我们使节团来的,有数位机关大师和算学家,保证不出三天,就能将此事完成。三天之后再来此地相见,你必能见到妻儿。” 黑衣人虽然遮掩了面目,却声音清朗,眼神诚挚,天然带着让人信服的魅力。 赵鼎犹豫良久,终于,他打开油纸包,取出一张图纸。 虽然隔得远,黑衣人目光扫过,也能看得出图纸复杂无比。 赵鼎却没有急着将东西交出去。他手指划过,完整的图纸顿时分为两半,其中一张占了五分之四左右,他递给黑衣人,“以此判断,相信足以辨别真伪了。” “剩下的这一块儿,不过是简单的枢纽,待下次见面,来更换我的妻儿吧。” 黑衣人目光一紧,旋即笑了笑,“也好。”接过五分之四的图纸,迅速隐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普照。 秦诺带着群臣来到了皇宫最北头。 这里是皇宫附属的马球场,兴建在六十多年前,当时在位的平泰帝酷爱马球蹴鞠等玩乐,觉得宫内原本的场地不够开阔,无法尽兴。所以又在皇宫北部平整了大片的土地,迁移百姓上万,盖了占地广阔的演武场c马球场等设备。 自从韩光兆的提议被采纳,朝廷就立刻忙碌了起来。 朝中臣僚勋贵也有酷爱此道的,但大都是当作一种玩乐嬉戏,真正高水平的,还在军中。秦诺专门下了旨意让禁军五卫c五城兵马司以及内廷侍卫举荐。再让霍东来负责选拔。 大家都知道此事关系朝廷颜面,朝中臣僚无人将其当作普通的玩乐,极为郑重。最终入选的九人,都是军中的高层军官。 看着呈送到自己面前的名单,秦诺皱眉,不会先打起来吧?除了两个来自五城兵马司之外,另外七人都是禁军五卫的人。五卫内部那已经不是面和心不和的程度了。 尤其裴拓带队,神策营和神兵营的军官,能听他的吗? “南乡侯确实极为擅长此道,在禁军中少有敌手。”霍东来很明白皇帝的顾忌,躬身回禀,“至于神策营等诸人,皆是行事沉稳有度,绝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耽误朝廷大事。” 范文晟也说道:“北朔乃是我大周宿敌,此事又关系国政大计,朝中军中无人不知轻重,断不会有因小失大者。” 人选终于定了下来。 第二天,便迎来了对战。 站在马球场边上,秦诺带着群臣亲自来观战。 对即将下场的人员,秦诺没有多说话,只简单道:“希望诸位勠力同心。功成,朕不吝重赏,若有懈怠者,朕也不吝重责。” 众人心中一凛,皇帝虽然说得平淡,但也算摞下狠话了。 领头的裴拓神采飞扬,完全没有因为秦诺的话语而皱眉,肃然拱手道:“臣等必定殚精竭力,不负皇恩。” 说完,又转头对着身边几位同僚躬身行礼,诚挚而恭谨:“今日裴拓不才,为此领队,只希望诸位同心协力,裴拓感恩不尽。” 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裴拓身上几乎不可思议。 神策营几个军官都压不住惊讶之色,连忙还礼。 这小子还挺靠谱的吗?秦诺有点儿改观了。 球场的对面,北朔使节团也几乎全部到齐了。看到秦诺已经交待完毕,韩光兆迎了上来,一个神情彪悍的年轻人跟在他身后。 到了秦诺面前,韩光兆躬身,而身后的年轻人也跟着弯下腰。 秦诺身边的礼官立刻出言呵斥:“无礼,见了圣驾岂能不跪?” 还有人冲着韩光兆质问:“这就是北朔的礼节吗?” 韩光兆无奈地回头瞪了身后年轻人一眼。 也不知两人用眼神交换了什么意见,最终,年轻人满脸不情愿地低头跪了下去。 两国相交,韩光兆是正使,代表着北朔的颜面,除了第一次正殿拜见之外,其他时间在秦诺面前都是不用跪的,其他的人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韩光兆笑着解释道:“穆凌是我北朔宗室,非是普通官员。” 这个人应该就是北朔那边的领队了。秦诺故意等了片刻,才淡然道:“平身吧。” 年轻人站起身来,他五官深刻,宛如刀锋,目光扫过秦诺,隐有愤然之色,却并没有多作停留,很快落在旁边的裴拓身上。 裴拓目光灼然,毫不客气地回望着。 叫穆凌的年轻人神采飞扬地笑了,开口道:“这位就是南乡侯,久仰大名了。听说裴翎将军重伤隐居,不知道如今可还安好?” “你是何人?叔父的近况,岂能说给无名之辈?”裴拓冷哼一声,言辞傲慢。 穆凌也不生气,笑道:“在下穆凌,现领北朔殿前飞云卫统领一职。对贵国裴翎将军倾慕已久,今次不知是否有幸,能与之相较一二。” 裴拓冷笑一声,“叔父闲居家中,可不耐烦来这里看猴戏。” 秦诺突然想笑,裴拓认真起来,嘴巴也毒地可以啊。 旁边霍东来等人直皱眉,这个猴戏可以解释为接下来马上要开始的马球比赛,也可以解释为双方的争执。但无论哪一种,都是把自己一方也骂进去了,这南乡侯是疯狗病发作了吗?逮着谁乱咬。 任惊雷也看了裴拓一眼,这小子最近好像吃了火,药,逮着谁都没好脸色。如今是什么场合,不仅有诸位朝中大臣,还有外国使节在,哪能这么失礼。 殊不知,裴拓最近的满心不爽快,正是冲着北朔使节团的人去的。如今正主儿在面前,哪里还按捺地住。 穆凌也被激怒了,冷笑道:“身为大朔战将,我也不想陪着你们一群小孩子玩耍,若换成裴将军本人也就罢了。哈哈,我在北朔日日夜夜忧心,只怕他老人家一病不起,等不到我在沙场上挑战他的那一天就一命呜呼了。” “叔父大人身体好得很,不劳你惦记。”裴拓冷哼着,“哼,不自量力,猴子就是猴子,何必肖想天,朝贵女,老老实实回去爬树摘果子吧。” 秦诺瞥了他一眼,怎么话题又绕到秦芷身上了。 这话说得极为无礼,不等穆凌回话,韩光兆直皱眉头:“久闻大周为君子之国,礼仪之邦,如此粗鄙言辞,简直让人耻笑。” 霍东来打圆场道:“言辞争执,毫无意义,几位都是沙场将领,理应在马背上见真章。” 穆凌勉强压抑住怒气,回了一句:“希望下了场,南乡侯还能保持这样凌厉的口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铁浮屠 比赛开始了。 礼部侍郎在秦诺耳边介绍着场中的北朔诸人。 那个穆凌, 是北朔朝中有名的勇士。最近几年声名鹊起,而且出身北朔皇族宗室,虽然只是远支,算是军中颇受期待的后起之秀了。另外几个, 也都是小有名气的高手 虽然只有短短两天时间,礼部对北朔的队伍已经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两国本就是宿敌, 资料非常完备。 秦诺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赛场上了。 双方加起来不过十八个人的队伍, 竟然硬生生打出了两军拼杀的阵势。 战马奔腾间似乎腾云驾雾一般,几乎化为纯白和浓黑的影子, 穿插闪烁。 大周这边的队伍, 禁军五卫日常虽然诸多不合, 但是都知晓事关重大,无不拼尽全力。举动间灵敏十足, 配合默契。 再看对方, 北朔的队伍毫不逊色, 你来我往,看得秦诺越发紧张。 敏捷的身影,飞纵的马匹, 各种难以想象的高难度动作, 秦诺甚至升起了一种错觉, 估计那传说中的魁地奇比赛, 也就是眼前这场面了吧。 尤其场中追逐的焦点, 也是一只金色的马球。 打马球这事儿,比拼的是马术和球技,而不是武功和内力。所以马球是特制的,由柔嫩的小羊皮缝制,里面灌满了细腻的白羽芯,一旦用力过大,尤其用上内力,必定发生皮球破裂,羽毛满天飞的景象。一旦如此,便是战败出局了。 所以众人虽然都是军中的年轻新秀高手,但击球的时候无不小心翼翼,掌控着方向和力道。 身影飞窜之间,也越发轻灵。 两队人马都采取了攻守兼备,以攻为主的打法。 身影奔波,对着马球是小心翼翼,但对着人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几次交错之间,暗招不断,开局不过片刻之间,就相继有四人的球棍断裂,不得不更换。 秦诺也算半个武道中人了,很快看出两支队伍间的火c药气儿。 虽然也在预料之中,但看着儿臂粗的橡木球棍干脆地断裂成好几截,秦诺忍不住有些担心。打在人身上,绝对是要断骨头的吧。 更换击球棍这种小事儿,没有任何人暂停,都是快马奔到场边上,断裂的旧货一扔,自然有同僚将新的抛进来。 战况越发激烈,但比分一直持平着,也让场内场外的人一个个急红了眼。 秦诺看得胆颤心惊,身边连一向老神在在的范文晟都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球场中央,裴拓紧紧盯着对手。 越是到了关键时刻,他原本灼热的目光反而冷彻下来。 穆凌长吸了一口气,对手比自己想象中更难缠,眼看着上半场就要完结了,他给旁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同伴会意,对飞到面前的马球用力一抽,落到了穆凌眼前,穆凌握了握球杆,侧过身子,对准马球一侧抽过去。这一击用足了巧劲儿。 马球在半空中急促回旋着,直冲裴拓而去。 这一招极险恶,裴拓若是硬接,极有可能让马球当场破裂,若是也跟着顺势抽打,只会让马球回旋地更快,下一击更难解。而顺势抽打的方向上,北朔的队伍已经纷纷避开了。显然早已经商量好了,不会当这个冤大头。 裴拓冷哼一声,这样就难得住小爷了吗? 他一个后仰,同时球棍扬起,直接将金球拢住。 金球的球棍上滴溜儿直转,宛如一道金光,左冲右突,硬是逃不出球棍的束缚。 穆凌趁机拍马上前。黑马宛如一道风暴,转眼间到了面前。同时一棍击出,直冲马球而去。 裴拓早防着他了,手中球棍一甩,那道金色的影子宛如一只灵巧的飞鸟,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圈。 穆凌球棍去势不减,宛如奔雷,直击裴拓脖颈。 裴拓冷笑一声,侧身避过,同时抬棍抵挡。 刺耳的交击声响起,只是木棍,却硬生生打出金铁交击的剧烈响动。 两人一触即分,旁边同伴将马球击回,裴拓正要拦下。 穆凌也是不凡,脚下马镫一踩,身形上窜。将马球捞进了怀中。 来而不往非礼也,裴拓趁机纵马前冲。 眼看着对手身影逼近,穆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球棍故意擦着马球的底部划过,直冲裴拓面门而去。 两人距离极近,场中诸人一片惊呼。 然而球棍甩去,却在半空中发出一声脆响,断裂成了两截。 是刚才跟裴拓交击的那一下。虽没有当场断裂,却也产生了缝隙,此时用力挥舞,直接从中间折断开来。 这一下变故出人预料,众人都愣了瞬间。 裴拓悻悻然冷哼了一声,本来想要变招拦下来,便宜了这小子。 同时抬手看自己的球棍,果然也有一道隐约的裂痕。 看台上,韩光兆笑了笑,“南乡侯果然勇武过人,不如暂歇片刻,待换了球棍再重新开始。” “也只能如此了。”霍东来点头应下。 “我队中之人马匹也劳累了,正可以一起更换了。”韩光兆笑着,一边转头吩咐侍从传话。 上半场就差一点儿时间完结了,怎么在这个时候急着换马?霍东来有些诧异。但是片刻之后,他看到北朔队伍更换出来的马匹,顿时勃然色变。 “韩特使这是什么意思?” 秦诺也不禁站起身来。遥望着被侍从牵到球场上的战马,皱起了眉头。 这些战马体型彪悍至极,明显比普通的战马大了一圈。肌肉隆起,宛如精铁所铸,通体闪烁着油滑的光泽。 之前北朔和大周两队所用的战马,都已经是军中顶级的良驹了,此时看到了这些战马,竟然一个个畏惧不已,有的颤抖畏缩,还有更不济的直接后退。 这就是之前裴翎跟自己提起过的铁浮屠战马吗? 据说这种战马是北朔从小以秘法养大的,食用的饲料都是特制品,而且还会掺杂一定的血食。 秦诺之前暗暗吐槽,草食动物怎么可能食用血食?消化系统承受不了吧!但是看如今情形,只怕传言不虚,如此钢筋铁骨般的肉身,必定要高热量的食物才能维系。只靠草料绝对不可能,就算不是兽肉,多半也是昆虫或者鱼肉。 铁浮屠是北朔纵横无敌的一支队伍,在战场上从无败绩,仗着的就是这种力大无穷的战马。 要知道,战马的负重能力是有限的,上面骑着全副披挂的战士,便是几百斤重量了,再承担自身的战甲,几乎超出负荷。 大周军中也有少数良驹能做到,但是如此战马行军,不可能长久,更不能长途奔袭。战马会活活累死的。 而铁浮屠能做到! 北朔国力其实不如大周,但是在历次战争中却能几乎持平,这支队伍功不可没。它每每出现在战场的关键时刻,往往能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连裴翎也为之头疼不已。 上次在格物司见面的时候专门提起了此事。其实大周与北朔交战多年,军中也俘虏过几次这种战马。带回来之后用之配种,或者研究其食谱,却始终没有成功。 对大周来说,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战马养殖不易,整个北朔,也才不过三千匹左右。 双方的官员都汇集在看台之上,范文晟等人立刻对韩光兆提出严正抗议。 对于言语攻击,韩光兆一直笑容满面,“战马都是我方士兵骑惯了的,有何不可?若贵国觉得不妥,也可以更换马匹啊?” 有外挂就是这么横! 范文晟等人的口舌并没有阻止北朔换乘新的战马。毕竟那是人家的装备,不可能放弃优势不用,自寻败路。 也是因为藏着这个大杀器,所以韩光兆才会在之前提议用马球决胜负吧。 霍东来等人都疏忽了,因为北朔使节来往,是从来不会带铁浮屠的。就像现代社会外相出访不可能带导弹一样。国之重器,不可轻易外露,再说沿路还需要喂养驱策,一旦被人偷学了方法怎么办? 北朔一方很快换了新马匹。铁浮屠也不是人人都能骑乘的,最终更换的只有一半左右。 战局继续开始,虽然裴拓他们胯c下的都是精良的马匹,而且与骑手配合多年,但是在铁浮屠面前,显然远远不足。 如此庞大的身躯,依然能保持着如此的灵活吗? 秦诺目光落在场中,心思却在不停地翻涌着。五年!他原本给自己设定的最低期限是五年,这是一个可以让大周朝廷积蓄足够多的财力物力支撑一场大战的年限,也是一些他构思的新式兵器能够研发出来,投入使用的年限。 是的,秦诺不想继续这种拉锯式的战争了,他的目标是一战定胜负,就算不能将北朔灭国,也要让其元气大伤,之后可以用经济和政治手法,操纵其分裂,分而治之。 但是两年的话,怎么算时间都不够啊! 就算工部那边顺利将火c药研发出来,从研发成功,到投入使用,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最糟糕的是,北朔那边多游牧帐篷,虽然这些年效仿着中原,建立了数处城池,但是与北朔对战,首先当然要面对的就是他们的轻骑快马。 而火c药火炮这些东西,对城墙攻防是最有效的,对上骑兵效果确实不足。因为骑兵的奔袭道路太散乱了,火炮落地之后杀伤半径有限,就无法对其造成太大的伤害。必须进行改良和特制,这又需要一段时间! 还有什么能克制呢?裴翎之前提到过,对付这种,目前只能靠人命来填。而且北朔对铁浮屠的使用极为谨慎,过山不入,夹道不走。想要将之诱入埋伏圈是千难万难。有时候北朔甚至肯放任一场战场失败,也不会让这支部队冒险。 秦诺绞尽脑汁的时刻,球场上局面呈现了一边倒的压制状态,虽然众人已经尽心竭力,但完全无法挽回胜利的天平向着北朔一方倾斜。 被逼到极点,裴拓发起狠来,丝毫没有退让。 穆凌心中得意,直接纵马威逼上来。 争夺金球的空档,裴拓身下的骏马躲闪不及,被对方的铁浮屠迎面狠狠撞了一下。 裴拓连人带马都歪斜到一边,他依然不放弃抢救局面,从马背上探出身来将擦身而过的马球击出,同时身体却因此失去了平衡,他两腿用力,正要收住姿势。 北朔另一人急急冲了上来,胯c下的马匹丝毫没有减速,在一片惊呼声中,正撞上了裴拓的马背。 总算裴拓见机快,直接从马背上跃出,球棍在地上用力一撑,翻身滚了出去。 坚硬的球棍发出刺耳的咔嚓声,裴拓及时躲开了对方的正面冲撞,余力依然让他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下。 他胯c下的马匹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被两匹铁浮屠撞击,最后一下直接横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哀鸣不已。 裴拓一跃而起,额头上是擦伤的痕迹,顾不得擦去血痕,他怒视着穆凌跟他的同伴。 秦诺一颗心直沉下去,有这种大杀器,只凭着横冲直撞,也能将对手解决掉。裴拓已经是大周队伍中第三个受伤的人了, 这时候,上半场完结的哨声响起。 侍从和护卫涌进场内,两队人马各自退了下去,做短暂的歇息。 秦诺带着霍东来下了看台。 眼看着皇帝来了,众人纷纷跪地行礼。包括几个伤员。 “大家辛苦了,无须多礼。”秦诺连忙阻止,一边上前,亲手扶起领头的裴拓。 手指接触的瞬间,两人动作都有些僵硬,不约而同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秦诺还坦然些,裴拓一脸想要挣脱又强忍着的表情。 好在秦诺立刻松开了他的手,“今次局面意料之外,朕非是不明是非之人,只要诸君尽心竭力,无论结果如何,一切有功无过。” 他不是求全责备之人,但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不仅因为上半场的拼搏,更因为即将到来的败局。 皇帝宽慰的话语,虽然让原本的忧愁略减少了些,但也无法解除压抑的气氛。一个个都是年轻气盛的新锐将领,怎么肯低头认输呢。 秦诺暗暗叹息,这种士气,能顶什么用?下半场岂不是必败无疑。 他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下半场关系重大,朕想要亲自带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胜负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霍东来惊呼一声:“皇上, 不可!”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皇上万万不可行此险举!”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一时间群臣纷纷劝谏。 连裴拓也唇角抿起, 倔强地道:“皇上不必烦忧, 臣若败,愿领军法处置1” 旁边任惊雷听得直皱眉头。 秦诺是接触过马球的, 之前在长水庄居住的那段日子,他学着骑马, 从旁指点的方源说起,练习马术最便捷, 最有趣的手段, 就是打猎和马球了。 所以秦诺也学着打了几场, 虽然身手不过尔尔,但中间的规律也是摸得清楚的。 提议亲自下场, 目的也很简单, 北朔是来议和的,不是挑起战乱的, 对自己这个皇帝肯定心存顾忌。他只是想用自己为筹码, 来扯平一下铁浮屠带来的压倒性劣势罢了。 甚至到最后关头, 他拼着受点儿轻伤什么的,连皇帝都敢打伤, 北朔还能坚持自己的胜利吗?好吧, 这样的打算跟耍赖也没啥区别了, 但是秦诺就算耍赖, 也不能让秦芷这么简单嫁去北朔。 秦诺坚持要上,群臣纷纷劝谏。到最后,连马球队的人也全部跪下来了。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秦诺要亲自上场,简直就是对他们无能的最严厉的斥责。 “朕只是要身先士卒,不会有什么妨碍。此时并非两军对垒,只是赌斗而已。”秦诺竭力想要说服众人,但是似乎收效甚微。 论嘴皮子功夫,他哪里说得过范文晟等人呢。一个个引经据典,把秦诺噎地根本没法接话了。 但是他不想这么轻易放弃,眼前的局面,他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正僵持着,跪在角落的方源突然抬起头。 “皇上若要坚持,不如由臣代为入场。” 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御前侍卫怎么突然开口了?不过倒是提出了一个好法子。 群臣顿时找到了一条出路,纷纷大加称赞, “方侍卫果然忠勇。” “皇上亲身涉险很是不该,臣等明白皇上心系大局,选择身边侍卫代为入场,便已经是尽了心意。” 对方源的功夫如何,众人并不知晓,也不关心。只知道决不能让皇帝亲自下场,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听着群臣众口一词夸赞方源中心,秦诺无语。 你们前段日子还一个个谏言说方源出身不明,可能居心叵测呢?这么快就自己打自己脸,还打得这么响,好吗? 秦诺目光落在方源身上。 他承认,方源的马球技术,确实比自己强,只从长水庄上几次陪同练习就知道。但是他又不是皇帝,根本不可能让北朔的人心存顾忌啊!自己想要上场,卖的不是技术,而是身份 秦诺还想要挣扎一下。 “皇上!”方源抬起头来,打断了他尚未说出的话。 他的目光纯澈而又坚定,上一次看到这样锐利的视线,还是在小树林遇到刺客的时候。自己被方源塞进了马车底下,他冷静地叮嘱自己如何逃跑,同时准备着出去生死一搏。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迫不及待想要沾染敌人的鲜血。 眼前也是如此,秦诺有些发愣。 裴拓等人都是久经战场的高手,比秦诺更直接地感受到这种变化。 盯着方源的身影大为惊讶,早就听说皇帝身边的这个侍卫是高手,没想到如此高明。 眼看着下半场的时间就要到了,秦诺无奈,只能暂时答应了这个折中的方案。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两年就两年吧,大不了回去将这两年的发展方案重新调整。 等到了两年的时间,自己再随便找个借口拖拉一下,迟早让北朔这帮家伙好看 打定主意要赖账的秦诺,紧张地看着场内。 下半场开始了。 不仅大周一方更换了好几个成员,北朔一方也将受伤和疲惫的人员换下来。 战局重新进行。再一次,北朔那边凭借着铁浮屠过人的冲撞能力和敏捷的速度呈现压倒性的优势。 直到方源横插着冲进队伍中,一个纵身飞捞,将马球抢到了手中。 秦诺不禁睁大了眼睛。 他以前就知道方源的球技不错,但也没有想到会不错到这种地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以前只见他教导自己这个新手,并不显什么特殊的,如今场中无一不是顶尖儿高手,他在其中,简直如同黑夜里的星辰一般亮眼。 场地似乎变成了一个人的天下,随着方源扬起的球棍,马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金芒。 大周一方的队伍也有些诧异方源的出众,很快调整了攻守方案,适应良好。北朔一边就有些头疼了。 但很快,他们也调整了战略。几个人策马向方源围拢过来。 几次冲突,双方又回到了胶着状态。 想不到仅凭着一己之力,就能将原本劣势的局面扳回。周围观战的群臣都兴奋起来,皇帝面前不敢失礼,但也不时有人低声赞叹惊呼。 确实不得不惊呼,尤其看到金色的马球飞到场地边缘,方源一个险之又险的动作,直接踏马起身,将球硬生生勾回来的时候,连秦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了。 穆凌几个人都脸色发黑,攻势越发险恶。 而大周这边的队伍却逐渐有了章法,彻底稳住了阵脚。比分还在你追我赶之中。 看了片刻,秦诺渐渐开始看出门道来了。 方源所凭借的,不仅是出众的马术和高明的身手,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对铁浮屠有一定的了解,每次对上,都会从侧面出击。 铁浮屠的力量和敏捷都比普通的战马高出一大截,但好像有一种诡异的习性,转头不太灵活,尤其对从侧后方袭来的攻击,反应比普通战马还要略慢一线。 秦诺盯着,突然醒悟了过来,铁浮屠是北疆战场上的大杀器,冲杀的时候自身也是披挂铁甲的,铁甲再灵活,本质也是硬的,转头这种细致动作必会受其限制,天长日久,这些马匹对左右来袭的反应便略慢一线了。 战场上无所谓,反正大都是正面冲击,偶尔两边的攻击,也有铁甲抵挡,但如今是在打马球,又不是生死搏杀,战马都没有披挂甲胄。铁浮屠还是依循着本能的习惯多往前看,不注意两侧,就露出弱点来了。 这个窍诀很快也被其他的队友发现了。 众人交换着眼色,再一次调整了对敌的方案。 看台上,韩光兆眉头越皱越紧,怎么办呢?竟然会这么快被发现了弱点。要再一次更换马匹吗?可是再换一次,只能是普通的马匹,其耐力和速度还未必及得上铁浮屠。 局面慢慢被追平,而时间已经到了最末尾。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如今双方还是平局,只要再有一个球的差距,便能决定胜负了,而时间也只剩下一个来回的切磋了。 同时金球飞了过来,冲着裴拓的方向。他正要挥出,穆凌猛冲上来。 两人球棍再一次交击,抢着打击在金球的两侧。 穆凌眼神一变,暗暗冷笑,同时手中发力,裴拓只觉掌心球棍一沉,脸色剧变,来不及提起内力反击,球棍和金球一起被重重压了下去。 柔软的小羊皮是不可能经受如此巨力摧残的,顿时四分五裂,洁白的羽毛围着两人乱飞。 这马球破裂,按照规矩,肯定有人动用内力,应该是击碎的那一队直接认输出局了,但现在这个情况,两人的球棍是交叉打在马球身上的。到底应该将击碎马球这责任归给谁呢? 结束了! 一局终了的钟声响起,清脆的声音传遍整个广阔的场地。 秦诺突然松了一口气。凉风吹过,额头上一阵发凉。 头顶的太阳依然高悬,浓烈的阳光照在身上。大热的天气他竟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没有亲自下场,但两个多时辰里百转千回,万般紧张,简直比下场打一圈还累啊! 旁边一只手递上了毛巾,秦诺接过,随手擦了擦,扔在一边。 眼角的余光瞥见,顿时一愣。 秦芷什么时候过来了?还递了毛巾给自己。 十三公主秦芷正站在他身边,连帷帽也没戴,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下半场开始不久就过来了。只是皇兄你一直盯着场上,没有注意。” 李丸这几个家伙,也不提醒一声。秦诺干笑了两声,今天的比赛关系秦芷的终身大事,难怪她按耐不住。 说话的功夫,韩光兆已经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穆凌。 远远看到秦诺身边多了个锦衣华服的美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得宠的妃嫔或者女官,一眼扫过容貌,顿时醒悟,这应该便是那位一母同胞的十三公主了。 对未来的主母,他不敢多看,躬身行礼,然后笑道:“双方势均力敌,好一场龙争虎斗啊!” 秦诺还没有开口,秦芷先冷哼了一声。 她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视过两人,朱唇轻启:“虽然久居深宫,但也听说过北朔多英雄豪杰之辈,如今看来,呵呵” 她并没有直接出言讥讽,只是呵呵两个字,包罗万象。 对面的穆凌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韩光兆却一脸云淡风轻:“公主客套了,待公主将来母仪天下,自然有机会见到我北朔众多人杰。” 秦芷冷哼一声:“不会都是这种东西吧?” 说到东西两字的时候,她下巴微抬,冲着穆凌的方向。 韩光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穆凌更是一副窘迫憋闷地要爆炸的表情。 秦诺肚里好笑,但也不好让秦芷继续挑衅下去了。他转身从侍女手里拿过帷帽,替妹妹戴上,温声道:“这里风大,你还是先回房里歇息吧。” “也好,反正这种偷奸耍滑的戏份也没什么好看的。” 秦芷嗯哼了两声,转身走了。 秦诺这才对韩光兆笑道:“韩大人以为这一局该怎么算?”难道还要再打一场? 己方已经发现了铁浮屠的弱点,再打一场也好,北朔那边应该不会厚脸皮到让铁浮屠披挂战甲来打马球吧? 韩光兆笑眯眯道:“终局如此,也许便是天意吧。” 周围臣僚和北朔的使节团们都竖起了耳朵。 “既然双方势均力敌,不如以平局收场,便如同咱们两家握手言和一般。”韩光兆笑道。 好厚的脸皮啊! 秦诺虽然没有下场,但也看得出,最后一幕,应该是穆凌压着裴拓的球杆,故意将球打碎了,从而制造出不分胜负的假象,奈何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掰扯。 不用秦诺开口,自然有臣下效劳。 霍东来笑道:“平局自然可以,只是没有胜负,和亲一事不好定夺,干脆明日再赛一局,双方比试高下。”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越是拖得久了,肯定是大周占上风,更别说大周一方是主场,有源源不断的人才可以补充。 韩光兆笑道:“马球比赛,不过以赛论交,点到即止,何必非要定个胜负呢?” 不等秦诺等人回答,韩光兆继续笑道:“我朝对大周公主仰慕之心,天日可鉴。就在今早,下官刚刚收到朝中送来的消息。为了恭贺皇上登基,也为了迎娶十三公主,宫中特意再备下了一份重礼,以表赤诚之心。” 对秦芷的聘礼,使节团今次南下都带着呢,再追加也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是听说了亲哥哥登基,所以加了些加码。 在北朔之人的眼中,女人不过是可以交易的商品,就算是公主,也不过是商品中价值最昂贵的那种罢了。 群臣也有些不屑,哪里有给人家送礼,却自称重礼的?一堆金银珠宝罢了,大周可不缺这个。韩光兆自诩才子,这礼数也够呛。 见秦诺和群臣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韩光兆也不着急,淡然道:“重礼便是二百匹铁浮屠战马。如今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场地突然一片寂静。 秦诺大为惊讶,铁浮屠北朔培养十数年,也才不足三千匹之数,如今竟然一口气拿出来十几分之一,送给大周这个死对头? 而且马匹送来了,不可能是送来当点心吃的。总得养育吧,肯定需要人手和食谱,他们难道不怕铁浮屠的培育方法泄露? 身边群臣更加震惊了,这果然是一份重礼,什么金珠细软都比不上的,也难怪韩光兆自夸! 只要操作得当,极有可能探索出铁浮屠的培育方法,然后栽培起大周自己的战马来。 还有些臣子想得更加深远,北朔竟然肯拿出这么贵重的礼物来,难道是铁浮屠的繁育和喂养中间有别的秘密,他们笃定了大周不可能破解。 甚至还有人想,难道是北朔简化了铁浮屠的养殖,将来这种战马能够量产了,所以随便送个两三百匹也不心疼了,说不定十年之后,北朔的战马都变成铁浮屠这种怪物了,到时候想想真是可怕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赌约 韩光兆满意地看着满地惊讶之色。 继续笑道:“皇上一片拳拳爱妹之心, 我朝圣人也能体会,既然如此,不如将婚期定在三年之后,原本按照周礼, 子女服丧者,便应以三年为期。” 秦诺看了他一眼,又匆匆扫视身边臣僚。 诸人眼中都露出赞许的神情,两国联姻, 能推迟到三年之后, 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只希望皇帝能看开, 不要再纠结了。而且对方的诚意和礼节真的是十足十了。 别说联姻之事早已议定, 就算之前没有商议好, 北朔提出愿意以铁浮屠的秘密做聘礼,群臣也要上表奏请公主出嫁联姻了。 对众人心里头的小九九, 秦诺心知肚明。三年吗?比自己预料的最坏结果还好一些, 勉强在接受的范畴之内。 思忖良久, 他严肃地点点头,开口道:“既然是平局, 便依照双方之前的君子之约, 取争执不下的中间数,三年半之后, 贵国可派使节前来筹备迎娶之事。” 在两年和五年中间折中。韩光兆也没有计较那半年的时光, 躬身行礼道:“如此便遵照陛下吩咐。” 一桩心头事总算落下大半。接下来, 就是礼部继续走流程了。 一天的激烈比拼,总算有了个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结果。接下来就是赐宴和封赏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并不是太满意,但是秦诺明白,此非战之罪,对下场拼杀的众人,还是从重封赏。 数名立功的军官得到了晋升和加俸,另外还有优厚的金银赏赐。 方源也被提拔了一级,如今是五品的御前侍卫了。 作为这一战的大功臣,不少人围着夸奖。 “方侍卫真是忠勇无双。” “如此才俊,果然不愧皇帝的亲卫。” 赞美之词不要钱地一拥而上,秦诺撇撇嘴,是谁前些日子还怀疑某人是居心叵测之徒来着。 赐宴在摘星楼上。不仅大周的官员,北朔使节团的诸位也被邀请。 席上,穆凌等人也都在,起来敬酒饮宴。裴拓也略收敛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勉强也算有礼地回应着。 酒过三巡,气氛融洽了很多。秦诺还命人招来了歌舞,高楼之上,笙歌燕舞,美酒佳肴。 一时间满殿都是宾主尽欢。 韩光兆端着酒杯,来到霍东来面前,笑道:“下官身在北朔,就曾经听闻过颖国公文武双全之名。” “韩大人过誉了,在下文采武略,在我大周只是平平,不过是有些朋友喜欢吹捧两句。” “东煌公子名传一时,在下在北朔也常听闻呢。” 霍东来笑道:“那都是少年时候的荒唐事儿了,韩大人可别再提,这殿中满是小辈和同僚,被他们知道了,我可大大的丢脸。” 他言语说得诙谐,一时间周围都大笑了起来。 秦诺在主位上也抿着酒微笑不已,东煌公子是霍东来年轻时候的别称,少年时候,他出身尊贵,俊美风流,更兼文武双全,是京城勋贵圈子里人人追捧的贵公子。因为居所在东煌馆,所以得了这个别号。连如今的霍承光,还有人戏称为小东煌公子呢。 记得不仅他,还有另外几位闻名遐迩文武双全的贵公子,得了这种别号。被称为大周四芒,光耀当世,虽然只是一帮子闲人无聊时候的吹捧,但也算闻名遐迩了。 这些八卦还是闲聊的时候,霍幼绢告诉自己的。 只可惜这些年大周朝政历经变动,连番储位之争,让众多门阀贵族折戟沉沙。曾经光彩一时的四公子,就有两位受到家族覆灭的牵连,早已下狱身亡了。所以这个名号早已湮没在故纸堆里。 当时秦诺好奇地问,“里面没有裴翎吗?” 霍幼绢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裴将军论年龄,比家父略小两三岁,他崭露头角之后,京城的勋贵圈子里,又多了一句话,‘四芒耀当世,孤月压四星’。” 秦诺忍不住抚掌大笑了起来。 突然有点儿理解老丈人喜欢暗戳戳刺激某人的心情了。任谁被一个人压了几十年,也会有点儿不痛快吧。 两个人若能握手言和算了,自己还是好好祈祷双方势均力敌,自己才能火中取栗吧。 面前霍东来和韩光兆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铁浮屠横行西域还有东川诸国,未尝一败。” 霍东来笑道:“铁浮屠虽然精良,但也并非百战百胜,霍某不才,记得前几年对上敝国裴将军的时候,就在狂沙刀阵上吃了败仗。” 夸赞裴翎虽然不情愿,但也不能折了自家的威风,之前在裴翎的北疆精兵攻击下,铁浮屠也只能铩羽而归。 “颖国公这话说得有所偏颇。”韩光兆笑着,“那一战我军虽然撤退,却几乎分毫未损,而裴将军派出的人马又折损了多少呢?” 两人说的是之前裴翎领兵逼退北朔王驾的那一战。 北朔趁着大周攻伐南陈,挥兵南下,想要趁乱揩油。当时情况危急,连续攻陷大周两郡十四城。裴翎临危受命,率军反击。 在关岭上与北朔大军决战。大获全胜,一举歼灭精兵十万,并将王帐逼退百里。 可惜后续追索战果的时候,被北朔骑兵拦下,铁浮屠居中杀出。 这一战虽然也是裴翎的北疆兵马获胜,却是一场惨胜,战死者超过五万,而北朔的主力兵马因为有铁浮屠掩护,撤退及时,并未伤及元气。这也是为何短短数年之后,北朔就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的原因。 之前被裴翎灭掉的前锋,大都是地方部族兵马,对王城穆氏皇族无损。 听着韩光兆不停自夸,旁边裴拓不服气了,“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若是正面对上,我军必能将其杀得片甲不留。” “哼。”出声的是隔一个桌的穆凌,他冷哼一声,“是谁刚刚还被铁浮屠杀得片甲不留,险些破相来着。” 裴拓额头上的伤口虽然简单处理过了,但还有清晰的印记。 闻言顿时火气上来,冷冷盯着穆凌:“穆将军是想要再比一场吗?裴某奉陪。” “哎,马上两国就要结秦晋之好了,何必再做如此意气之争?还是以和为贵。”一个北朔的礼官出面打圆场。 韩光兆也笑道:“裴将军是天下无双的将星,我韩某也是佩服的。” 对方给足了面子。裴拓也明白对方是使节团,这里是摘星楼的酒宴,不是两军交战的沙场,只能悻悻然坐了下去。烦闷地举起了酒杯,一边嘀咕道:“铁浮屠虽然坚固,但天下间并无不可破的铁甲。” “哈哈,小将军好志气啊!”韩光兆笑道,“不过我北朔铁浮屠,纵横西域三十六国,踏平东川诸国,对阵大周精兵,还真从来没有被破过。” 裴拓不服气:“以前没有,但之后未必没有。我大周新近便有一种兵器,破解战甲如摧枯拉朽。” 霍东来笑而不语。 韩光兆目光闪烁,“裴小将军这话,好生狂妄。实不相瞒,之前西域的憧国,也曾经宣称研究出对阵铁浮屠的神兵利器,可惜,哈哈如今的憧国国王,正在我朝陛下阶前为奴呢。” 裴拓目光中闪过一丝怒色,“韩大人是不相信吗?我堂堂天c朝上国,岂是什么铜锅铁锅能相提并论的?” “韩某只知道一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那么我就让你们开开眼界。”裴拓冷然道。 “裴将军可不能空说大话啊。”韩光兆笑着摇头。 “不如咱们来打一个赌。”裴拓说道。 “好啊,我便以十名西域美姬为赌注。”韩光兆目光闪烁。 “美姬什么的就算了,小爷我不感兴趣,你们若是输了,就将今日那几匹战马留下。” “哈哈,不爱美人爱战马,裴小将军果然是英雄本色。” 酒宴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殿中不少人都有些醉意。 秦诺喝了两杯,觉得有些头晕,便退席了。殿中有些不胜酒力的臣子也相继退了出去。 秦诺走出殿外,月朗风清,星子闪烁。 他带着几个侍从,走在摘星楼后的花园中,不期然远远见到两个身影。 背对着他的那个,秦诺一眼认出是方源,另外一个俊秀风流,一双桃花眼天然含情,是任惊雷。这两人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随着他脚步接近,两人立刻察觉,向这边望过来。 见到秦诺,跪地行礼。 “不必多礼了。任副统领怎么不在殿内畅饮,来这里了?” “是刚才看到方侍卫出来,跟着过来了。”任惊雷站起身来,笑得爽朗,“臣还从未见过马球打得这么好的人,实在技痒,忍不住前来讨教。哈,让皇上见笑了。” 秦诺点点头,神态温和。 平心而论,他是希望方源多接触一下朝中的年轻武将的,这样能尽快甩脱他南陈故旧的身份,融入到大周的新环境中。 不过秦诺离开,身为贴身侍卫的方源立刻跟上了。 留下任惊雷盯着他的背影,充满了探究。 走到中庭,站在茂密的花树从中,秦诺突然转过头,“方源,谢谢你。” 他诚心诚意地说着。 方源低头道:“皇上不必谢臣。” “嗯,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声谢。”秦诺心中是真的很高兴,这几乎是方源第一次主动想要帮助他做什么。 其实心中还有一大堆的疑惑,比如从哪里学得马球技术?之前看过铁浮屠的资料吗? 刚才任惊雷接近他,想必也是试探这些情报吧。 秦诺不着急,他并不想逼迫这个人,他相信,终有一天,方源会主动告诉他的。 对于方源的过去,他虽然好奇,并不太在乎,因为他能肯定,自己拥有这个人的未来。 随着皇帝离开,整个殿堂气氛更加活路起来。 觥筹交错之间,裴拓和韩光兆的打赌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个个哄笑着,要立刻开始。 比试便在殿前的小广场上进行。 裴拓命人取来了随身的新式开天弩,也不必别人动手,他站在小广场上,将看着简单的弓,弩展开,亲自扣动机关匣,对准了百步之外的铁甲。 群臣对兵部新研发的器械也有所耳闻,但亲眼见过的不多。眼睁睁看着一根简单的铁棍竟然变成了一柄工艺复杂的弓,弩,众人大为惊讶。 三声破空响过,铁甲宛如纸糊的一般,直接被射穿三个透明窟窿。 旁观的韩光兆和使节团成员无不色变。 范文晟等人则大喜过望,早就听说过兵部最近研发的新式开天弩威力强大,有开天射日之威,不想能有如此成效,也不枉之前工部耗费了那么多银两。 有性格谨慎的看了看使节团,感觉这种神器,还是应该多多保密才好,战场上一鸣惊人,方收奇效。如此轻易显露人前,这南乡侯也太轻狂了些。 只是听说此物原本就是霹雳营牵头研发出来的,倒也不好说什么。 韩光兆皱起眉头,“久闻裴小将军武功过人,若是以内力催动箭矢,想必也能达到如此效果吧。”内家高手凭借深厚的功体,确实可以达到飞花摘叶皆为利器的地步。 裴拓冷笑一声,“大人也未免太多疑了,既然怀疑我从中动手脚,便再换个人来使用吧,保证让你心服口服。” 说着,往旁边的一个服侍的小太监招手道,“你过来一下。” 小太监还没走动,韩光兆悠悠开口道:“在下听闻大周朝廷中有一队暗卫,专以宦官充任,日常起居服侍贵人,充当护卫。” 裴拓气结,挥手让小太监退到一边,冷声问道:“那你们如何才能心服?” 韩光兆笑而不语,再换一个人,如何能够保证此人不是隐藏的高手。 “下官是文臣,手无缚鸡之力,两国人尽皆知,不如便由在下来亲手试一试好了。” 裴拓皱眉,似乎在犹豫,毕竟开天弩是军机重器,随意交到别人手中,有些不妥。但转念想到,此物构造无比复杂,便是最老道的工匠,也要拆解研究数日才能弄清楚其中细节,只是交给韩光兆试一试,不可能被他看破什么的。 犹豫的功夫,韩光兆已经走上前来。 裴拓干脆将开天弩递给了他。 韩光兆面色不变,将弓c弩在手中掂量了几下,然后对准远处的铁甲,尝试射击。 果然一箭洞穿,宛如之前。 韩光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快步冲上去。 因为脚步太过踉跄,险些跌倒在地,然后他扑到铁甲上,反复查看,终于确认上面插着的确实是自己刚才的箭矢。 韩光兆惊叹不已,“如此神器,军中多备,可如虎添翼啊。”一边低头细看开天弩的构造。 裴拓可不会让他多看,径直将开天弩接过来。 一个小插曲,便以北朔一方认赌服输而告终。 宴席很快结束了,众人纷纷离开摘星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真假虚实 走在回去的路上, 穆凌忍不住策马凑近了车窗。趁着周围没人注意,他翻身下马, 钻进了马车里。 车轱辘在青石板的官道上飞驰而过, 丝毫没有停顿。 在车厢里坐下,接过韩光兆递上的湿毛巾,穆凌在脸上用力擦了擦。 只是简单的清理,容貌便起了奇异的变化, 依然是高鼻深目的英朗容貌,只是眉毛更加纤细, 肤色也更加白皙,整个人便多了三分清秀,那是一种属于少年人特有的秀美。 原本的穆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如今看来, 竟然只有十六七岁模样了。 “这些东西黏在脸上真难受。”穆凌笑着,声音也清脆了很多。 “谁让六殿下非要下场呢。”韩光兆笑着,递上了一杯茶水。 穆凌不忙着喝水, 着急问道:“韩卿, 那开天弩果然如此强大?” 韩光兆脸色沉重, “之前的消息果然没错, 此种开天弩射程远而强, 是我铁浮屠的克星, 裴翎此人退隐朝中多年, 本以为他陷身朝野内斗, 束手束脚, 没想到还有空闲研究此物,真是心腹之患。” 穆凌满脸忧愁,“那怎么办?” “不必着急,”韩光兆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物来。 通体黝黑光滑,赫然就是一柄便于携带的开天弩。 穆凌一怔,旋即面露喜色,“竟然成功了。不枉你以身涉险。” 韩光兆也压抑不住激动,长笑三声,才道:“侥幸而已,实在是天佑我朝。” 之前他们派出密使接触南营的赵鼎,索要开天弩c的图纸。 弄到之后,立刻命令随队的工匠进行研发仿制,本以为日就能摸清头绪,没想到制作竟然格外困难。几次都无法成功。 无奈之下,他们再次找到了赵鼎,想要索取一个样本。 结果被赵鼎断然拒绝,开天弩的生产在兵部的严格控制之下,每一个都有明确的编号,失败品则立刻销毁,根本没有偷窃的可能。 就算用妻儿威胁都没用,因为此事根本不可能完成,只会连累性命不保。 韩光兆等人眼看着威胁无用,干脆想出了一个诡异的计划。 他亲自上阵,弄一只回来!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为了北朔的未来,韩光兆还是决定冒险试一试。 他先命令随队的能工巧匠,根据图纸仿造了一支弓c弩,外表经过赵鼎帮忙鉴定,绝对一模一样,内核当然没有那么强大的威力了。 今日的晚宴上,韩光兆贴身携带了,藏在衣袖里。在设计裴拓将随身的开天弩拿出来试验之后,韩光兆就进入了高度紧张之中。每一句话,都是精心设计,终于让裴拓点头同意他亲手试一试。 在射穿了对面的铁甲之后,他故意装作难以置信的模样,踉跄着扑过去,其实是暗中将藏在袖子里的弓c弩与手中的调换过了。 幸好大周的这种新式开天弩,为了便与随身携带,是可以折叠的,而且体积不大。他动作迅速而轻巧,竟然没有被人察觉。也是大周方面对他这个不会武功的书生看轻了。 对收买赵鼎,就算以妻儿为诱饵,韩光兆其实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虽然对方现在恭顺,私底下如何谁能断定?赵鼎对北朔满心仇恨由来已久,再加上开天弩这种精致物件,在机关图上动点儿手脚太容易了。 但是有了一个实物就不一样了。 就算那张机关图是赵鼎动过手脚的,只要依循实物来研究,迟早能找到真正的关窍。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把全部的赌注压在赵鼎身上。 “那裴家小子自以为狂傲,只是为韩卿的妙计铺路而已。”穆凌心悦诚服地叹道。 “南乡侯会将此物公然在我们面前显摆,只怕不仅是热血上头,更多的是为了威慑。”韩光兆笑道,“最近几年,大周朝野斗争剧烈,连皇位都变动了数次,只怕从上到下都不想开战。所以将此物显露出来,威慑我等。” “而且我敢打赌,此种弓弩的生产一定极为困难,否则大周军中早已经备齐。” “所以回了国内,咱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穆凌点点头,沉默下来。 韩光兆察言观色,突然问道:“殿下郁郁不快,可是因为之前公主那一番话。” “没有。”穆凌果断摇头。 虽然他否认地坚定,韩光兆却心知肚明,笑道:“两军对垒,各施手段罢了。今次马球之争,是两国大事,不能以普通竞赛论之,况且我国高手都在国内未动,而大周诸人都是禁军精锐,本就对我方不公平。借助些手段取巧也是情理之中。” “我知道了。”穆凌被戳中心事,故作不耐烦地摇头道,“我没有郁闷了,只是有些遗憾,今次南行一趟,终究无缘得见裴将军。” 韩光兆笑了笑。北朔的风气,向来敬重英雄。裴翎一战功成,之后多年驻守北疆,让北朔大军数次铩羽而归,北朔朝野固然将其视为头号大敌,但也对其敬佩不已。眼前的穆凌,就是头一号,对裴翎推崇备至的。 “殿下不必焦虑,终究有一日能沙场相见的。” “固然想着与他沙场角逐,但也希望能与他把酒言欢,共论天下。”穆凌衷心说着, “今次不是见到了南乡侯吗,也算见了半个裴将军了。” 穆凌满是不屑:“哼,毛头小子,冲动无脑,也配为裴将军的子侄吗?真是污蔑了裴家门风。” 韩光兆无语,你一个北朔皇子,操心裴家的门风干嘛? 想了想,韩光兆说道:“我看那南乡侯盯着公主背影时候,目光甚是令人玩味儿,多半是对公主倾心,却不可得。所以才会如此态度恶劣。” 秦芷从看台上离开的时候,裴拓等人刚刚过去。其他人等都目不斜视,唯有裴拓目光怔怔,盯着背影看了半天。韩光兆眼尖,立刻注意到了。 穆凌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公主甚美,也难怪令他倾心。” 韩光兆笑道,“哈哈,想必陛下也能放心了。”就是性格刚硬,只怕不好伺候,见面没说几句话,却句句戳人心肝儿。 “只是今日看这大周皇帝的模样,并不想将公主嫁给父皇。三年之后迎亲,说不定会再起波澜。” “所谓波澜,只看两国强弱罢了。”韩光兆笑道,“若我朝兴盛,兵势强大,别说公主了,就算殿下你想让大周帝君侍奉,也是手到擒来。” 穆凌原本正在喝茶水,闻言一口喷了出来,抬头瞪着韩光兆:“韩卿你不要乱说,我可没有太子哥哥那样恶劣的嗜好。” 韩光兆笑道:“臣只是想起,太子殿下曾经指天誓日,发下大愿,有一天要让南陈玉郎为其青衣侍酒,如今看来,这大周新君容色只怕不逊于那传说中的南陈玉郎矣。” 穆凌露出牙疼的表情,北朝皇帝确实生得极好,比宫中的佳丽也不逊色什么了,想起自己那位太子哥哥的嗜好,一阵恶寒。 转而想起秦芷,穆凌又是一阵不舒坦。自己被训斥的情形,虽然只有两三句话,但他生来傲气,从未受过这般侮辱,简直憋屈至极。 就算将来去了北朔,那人也是自己的母后,说不定还要跪地行礼,想想便更加郁闷了。 韩光兆谈笑着,手指不停抚摸着衣袖中的开天弩。 最重要的目标到手,是时候赶紧离开大周了! 虽然两把弓弩一模一样,短时间内不怕他们发现,就算发现了,也只会以为弓c弩坏掉了。据赵鼎所说,这种弓c弩因为机关匣太过精细,经常坏掉。 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接下来的和谈,进行地一帆风顺,对于少许银钱上的纠纷,北朔几乎都没有太计较。 在马球比赛三天之后,国书交换完毕,新的合约便开始生效。又过了两天,北朔许诺的大批聘礼送到了,两百匹铁浮屠战马也在路上了。双方交接完毕,两国不仅缔结和平,还要在东部选定一处城市开展商贸来往。 可以说一场会谈,双方都取得了满意的成绩。 之后北朔一方迅速收拾行李,出发了。 站在京城北边的高山之巅上,遥望着山脚下蜿蜒离去的车队。 裴翎静默不语,寒风撩起素白的衣袂,俊朗的五官被夕阳余辉涂上淡淡的金芒。 站了半响,旁边的裴拓忍不住问道:“叔父,何必如此曲折迂回,万一被他们研究出真正的机关图纸怎么办?” 不等裴翎回答,旁边赵鼎低声道:“是主公一片心慈,否则我的妻儿如何能够平安归来?” 一边说着,他跪倒在地,心中感激之情,难以言喻。 他对裴翎忠心耿耿,所以在被找上门之后的第二天就以密信禀报了这件事。 曹琦等人紧急制定了一个计划。 不仅要让北朔使节团竹篮打水一场空,更要将赵鼎的家人救回来。 甚至为了后一个目的,裴翎不惜让裴拓亲自上场,演了一场好戏。没错,最后韩光兆所带走的开天弩,是工部费尽心机特制的,当然,图纸也是配套的。 裴翎弯腰扶起了赵鼎。 “北疆的每一个战士,是我的麾下,也是我的兄弟,大家保家卫国,已经承受了足够多的伤痛,若是连妻儿都无法保全,这一生奋战,还有何意义?纵然拼着计划不成,也要将人赎回才行。”裴翎沉声说着。 赵鼎热泪盈眶,身边跟随的几十个亲卫也不禁动容。 曹琦摇着扇子笑道:“主公体恤我等,是我们的福气。只是皇上竟然也肯同意如此兴险的计划?” 毕竟开天弩事关重大。机关这种东西,都是有一定概率性的。万一被北朔走了狗屎运,对着错误的机关图也鼓捣出正确的机关来怎么办?最佳保证,就是直接让他们得不到任何线索。 “皇上胸中自有丘壑。”裴翎笑道。日常言谈之中,他早已看出,秦诺地北朔志在必取,只是等待一个契机。 说话的功夫,使节团的漫长队伍已经彻底消失了视线尽头。 裴翎一行也下了山,返回霹雳营驻地。 戴德耀和任惊雷率众迎了出来。 裴翎进了房间,问道:“那个方源的跟脚,可查出来了?” 任惊雷轻车熟路地替他脱下外氅,回道:“已经有了些眉目。只是还不能确定。” 有这样一身马球技术的,绝不可能是普通官宦末流出身,这个时代,打马球是贵族专属的娱乐活动,想要玩,很简单。但想要玩的好,那绝对是个烧钱的行当。广阔的场地,优质的骏马,还有足够好的对手,缺一不可。 方源所展现出来的素质,实在不像是普通的下级军官。 所以马球对战之后,裴翎立刻让任惊雷去试探了。 “此事可缓缓而行,你也不必太心急。”任惊雷是他从小养大的,知道这个属下对南陈之人有心结,裴翎温声安慰道。 “属下知道分寸,将军不必担心。”任惊雷笑着应下。 知道这个养子加徒弟比裴拓那个不省心的侄子强得多,裴翎也没有多说。 秦诺在书房里大笔一挥,迅速地批阅奏折。 继位几个月了,对这项活儿也逐渐得心应手起来。效率随之提高,平常的日子全部批阅完成也不过两个时辰。 霍幼绢在旁边帮忙调制朱砂,这种色泽浓艳的丹砂红墨是御笔批注专用的。调制了片刻,霍幼绢忍不住道:“我有些不明白,这次的北朔使节团怎么这么好说话。” 马球比赛之后,双方的剩余和谈进展的出奇顺利,对大周一方提出的各项建议以及讨价还价,北朔几乎没有什么异议就接受了。尤其对设立商贸镇的条款,答应地非常痛快。 双方和和气气交换了国书,客客气气道别分手。 “完成了最主要的目的,当然迫不及待要回国了。”秦诺笑道,也没有隐瞒,将之前裴翎禀报的开天弩一事说了出来。 霍幼绢惊讶,“皇上为何同意裴将军将机关图外泄呢?就算图纸是动过手脚的,但是配合着实体,很容易将图纸修正。”虽然被韩光兆偷梁换柱的那只是假货,但将来上了战场,大周士兵使用的肯定不可能是假货,必定会有一些被掳走,流落到北朔境内。 “开天弩的研发这种兵部大工程,是不可能彻底瞒过人的,而且一旦投入战场,流失更多,被仿制是迟早的事儿。能用假图纸误导他们几年,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若北朔这一次没有得逞,势必不肯善罢甘休,近来一两年内,肯定会频繁出手,安插探子,收买工匠,不胜烦扰。开天弩的研发收归格物司,在格物司里,秦诺还有好几样重要的科研项目,若是因此被北朔察觉,岂不因小失大。甚至百般筹谋都无法得逞,万一北朔狗急跳墙,这两年内发动战事就糟糕了。秦诺的全盘计划都要被大乱。 所以干脆让他们弄到一个假货,暂时让他们安心。 “之前的机关图纸并没有失误,但大周工部殚精竭虑,也研究了三四年才成功。北朔数理和工匠之道都远不如我朝,对着假图纸,研究个四五年很正常。”秦诺简单说着。 其实若不是中间有秦诺这个金手指横插了一脚的话,开天弩的研究到现在都未必能成功。 “让他们多点儿事情干,也能消耗些精力和财力,免得整日里打我边疆的主意。” 裴翎提出这个计划,其实看中的也是秦诺的心思,年之后,将要对北朔动手,一战定胜负,而不是这样持续长久战了。 虽然两人之间并未开诚布公,但彼此之间已有所默契。 霍幼绢笑起来,“推己及人,这此北朔如此大手笔,将二百匹铁浮屠战马送过来,该不会也是同样的主意吧?” “还真有可能。”秦诺看着手里的折子,感觉有点儿胃痛。 折子是兵部送上来的。那二百匹铁浮屠一送来,就被兵部的诸位急哄哄带走了。紧接着送上了这个折子,请求划拨专门的场地,调派人手,来饲养并研究其繁育方法。 一开口就是八万两银子,这还只是建场地的费用,接下来的招揽匠人,安置护卫,试验马匹哪一样都要钱。 这哪里是二百匹战马,活脱脱二百个烧钱的小祖宗啊!北朔不会真的是跟自己打一样的主意吧。 用这些偏门技术,来消耗朝廷的财力物力,从而达到扯后腿的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疫病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特别漫长和炎热, 送走了北朔使节团, 转眼已经是十月份了。往年,京城这个时候已经非常凉爽, 如今却依然浮动着一股燥热,天边的太阳火炉一般卖力地挥洒着光和热。 乾元殿里, 午间的冰一直没有断过, 秦诺还是感觉憋闷。 这样的日子, 连传来的消息都是让人烦躁的。 京城开始流行时疫了。七天前, 城南连续有几家人病倒,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病倒者已经超过千人, 民间渐渐浮动起一种恐慌。 这次的疫情追根究底, 并不是从京城开始的, 而是从江南的泰州。 几个月前那里就已经出现了疫情,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病倒者成千上万, 好在当地的官员是个精明能干的,火速派人封闭了疫情最严重的几个街坊, 彻底不许出入。虽然手段有些不人道,但是好歹控制了疫情的蔓延。 经过月余,泰州的疫情已经大为缓解,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不久之后, 突然在江北的数个州县同时爆发了相似的症状, 甚至延绵到了京城。 病倒的人都高热不止,咳嗽瘫软,体弱者日便毙命,身体健康的也撑不了太久。只有少数身强力壮的,才能熬过去。 秦诺连续数次召开朝会,研究对策。对这种民生大事,朝臣也不敢懈怠,立刻组织精干的能吏开始救援处置。几处疫病严重的街坊都被封锁,但如此还是压抑不住疫情的蔓延。 太医院在加班加点地研究治疗疫病的药方。 京城的药价一日三变,同时米面粮食的价格也开始飞涨。刑部狠狠查处了几个哄抬物价的奸商,才将这波行情稳定下来。 虽然控制严格,但百姓还是叫苦不迭。尤其疫病引发的恐慌,导致很多人都不肯出门了,店面也相继关闭,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如今门可罗雀。 秦诺也没有任何保留。虽然应对疫病朝廷已经有了成熟的章程,自己不拖后腿就行。他还是殚精竭虑,将前世所知道的知识尽量回忆出来。 “皇上所赐的名唤酒精之物,果然能大大减少感染。”太医院左院判梅竞喜出望外地说着。 从疫病一开始流行,秦诺就立刻想到了酒精消毒。 如今当了皇帝,所能调动的资源比以前庞大千百倍。一道命令下去,工部的作坊里设置了专门的工具,开始大批量生产。 一开始朝臣还抱怨,小皇帝在这个众人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要给大家添麻烦,虽然劳心费力的主要是工部。但很快,他们瞠目结舌。 单是酒精和口罩两样东西,就让太医院叹为观止,大大减少了感染的几率。 要知道,古代对疫病的防治,主要靠堵,就是哪个地方疫情严重了,直接将城门一关,封闭交通,断绝出行。让里面的人自生自灭,等待人死绝了,疫情彻底过去,再开放。这种方式是极为不人道的,但是能够有效地降低疫病传播。至少在有效的救治药物出来之前,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是最有效率的。 面对疫病,如果没有有效的防治措施,医务人员也不可能频繁入内救治,只会导致疫病进一步扩大。毕竟凭借简单的毛巾和生石灰等传统手段,消毒的效率不高。而有了口罩和酒精的辅助,医生和小吏的安全大大提高了。 几次下来,群臣看秦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至少比以往多了两分恭敬。 如今议政殿里,秦诺正在跟群臣商议下一步的应对方法,太医院的几位院正c院判也都在。 虽然采取了种种雷厉风行的措施,还有秦诺的小小金手指辅助,疫病还是在不断扩展之中。京城的惶恐也在飞速蔓延。很多世家大族已经举家搬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居住了。还有一些富户干脆闭门锁院,在家里屯够足量的粮食,想等这一波疫情过去之后再出门。 “皇上不如祭天祷告。”提出这个建议的是礼部尚书赵兴德。 疫病的时候不好好组织救援,还要弄这些怪力乱神的封建迷信。秦诺断然拒绝,“兴师动众,非是安民良策。” 没想到范文晟竟然赞成这个主意,跟着劝道:“皇上,如今民心纷乱,朝野恐慌,此举可安民心。” 秦诺略一思忖,他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民间百姓,对这种封建迷信活动的依赖性,但是思考之后,他还是坚持拒绝:“尽快将疫病控制住,就可以安定民心,何须这些手段?而且若是朕祭天之后疫病依然不停,岂不是折损朝廷的威严?” 众人无奈,毕竟这只是方案之一,皇帝不愿意,他们也没有再坚持。很快又继续投入下一个方案的讨论。 然而让秦诺意外的是,他们放弃这种心理控制和疏导,竟然有人急哄哄抢着用了。 人心惶惶的京城里,一个神秘的宗教逐渐浮出水面。 一开始秦诺并未将其当做一回事儿,这个时代各种民间宗教和信仰多如牛毛,虽然朝廷说着教化地方,不许擅行淫祀,祭拜荒神,但民间根本禁绝不了。只要不闹出大事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然而这个金衣教,却以让众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发展了起来。 这一日秦诺带着几个伴读去演武堂活动手脚,顺便散心,秦撼在打拳的时候,不小心从腰间掉出来一个小锦囊。 他赶紧弯腰捡起来塞进了怀中。秦诺等人还是看见了。 霍承光笑道:“不会是哪位美人送的吧?” 秦撼脸色一红,辩解道:“我又不是霍兄这样的翩翩佳公子,走到哪里都能收到香囊花粉的。是我娘给我求取来的符纸,非得让我贴身带着,说什么疫病严重,带着这个能驱邪的。” 秦诺惊讶,“是去庙里求取的灵符吗?” 宫中也有一些妃嫔宫女崇信佛道,对这种合法信仰,宫中还是允许的。 秦撼顿时紧张起来,皇帝的话不能不回答,但是自己这个锦囊的来历,又不太合适。一时间支支吾吾,圆脸憋得通红。 秦诺诧异,干脆伸出手来。 秦撼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将锦囊交了出来。 锦囊是金色的,上面用黑线绣着“至尊通天教主”六个小字。 “这个通天教主,不就是最近流行的金衣教的首领称号吗?” 因为民间恐慌,一些杂七杂八的神婆巫汉都跑出来趁乱搜刮钱财,这金衣教之前刑部上折子说过,是近日大热的宗教之一,但秦诺并未当成一回事儿。没想到连秦撼这样的宗室都信了。 “这些荒门邪道,向来君子不取。”秦诺摇头,他不想太过追究,将锦囊还给了秦撼。 “呃,皇上不要生气,这金衣教是真是挺灵通的,听说只要信了他们,就能百病不侵,这金衣教主可是上古通天大能转世,专司天下疾病的。”秦撼小声说着,一边收起锦囊,赶紧塞进了怀中。 “怪力乱神,怎么可能。”秦诺撇撇嘴,还通天大能,他这是穿到修真文里了吗? “金衣教之事,臣也听说过。确实有些门道,据说不少皈依他们的信徒,原本感染了疫病,都一个个好了。”霍承光补充道。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秦诺不得不重视了。 霍承光的消息非常详细:之前宣国公府的世子出门送友的时候不慎染上了疫病,便是请了通天教主亲临,听说做法半天,很快便痊愈了。还有西南侯的一个爱妾c骁骑将军家的小舅子连续列举了七八个人,都是京城的权贵宗亲,被这个神通广大的金衣教主医治好了的。 如果是只是一个两个,秦诺还要怀疑是有人跟这金衣教串通了做戏,但是能收买京城这么多贵族,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也听说过,前日母亲都去求取了一些平安符,让我带着呢。”旁边姜勋也笑道,“只是我不耐烦这些叮当叮当的坠饰,偷偷扯了去。” 演武堂的课匆匆结束了,回到议政殿,秦诺召集几位朝臣,询问这金衣教的事情。 疫病的恐慌威胁,给宗教提供了富饶的土壤。 最近京城附近冒起来的教门有好几家,大都是之前就在民间悄悄流行的,但是不久之后,绝大多数都销声匿迹了,整个京城的信仰迅速被这个金衣教所吞噬。 连不少贵族世家都信了这东西。其实,传播最快的还是在豪门贵族之中。秦诺仔细翻阅着送上来的资料。 这金衣教先是在东桂坊传播,教主似乎是有些医术的人,靠着做法事救治好了一些疫病的患者,渐渐有些名声,被一家贵族请去医治他的幼子。本来只是抱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态度,没想到真的有效。原本那位小公子已经被御医诊断过药石罔效了,想不到这金衣教主做过一场法事,又喝下一杯符水之后,过了两三天竟然痊愈了。 这下子金衣教的名声立刻打了出去,不少豪门贵族和富商之家竞相延请,而金衣教的势力也迅速扩大。这宗教原本还为街坊中的普通百姓医治做法,但声名鹊起之后,金衣教主几乎只为达官贵人服务了,而且每次都要收巨额的捐助银子。只是因为名声在外,便是一只香囊价值百金,也有无数人蜂拥而至。 而金衣教教主的底细,刑部也已经查明了,他原本是城西一座城隍庙中的庙祝,为人懒散又嘴馋,庙中香火不旺,只能勉强糊口,日常弄些符水香囊售卖,混到三十多岁,还是光棍一个。疫病开始之后,突然自称睡梦中得到锦书三卷,命他持之救治世人,从此创立了金衣教,不过短短数十日,便有了如此光景。 暴富之后,这金衣教主依然不改奸懒馋滑的本色,每日里大鱼大肉,还连接纳了十几个美妾,每日里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 完全就是个以宗教之名,劫掠民财的骗子嘛!只是能忽悠到这么多人,应该有些手段。秦诺敲着额头,抬头问道:“诸位怎么看?” 霍东来道:“怪力乱神之辈罢了,疫病之际,竟然敢在京城大肆收揽民心,必是居心叵测之徒,理应早日严惩,以免这金衣教做大。” 秦诺点点头。封建王朝的时代,很多民间乱象甚至农民起义都是先凭借宗教来聚揽人心,然后起事的,比如贯穿元明两朝的白莲教,清朝盛极一时的太平天国。在其势力没有做大之前,将其绞杀,也是一个好办法。 户部尚书马兴邦却道,“这金衣教已成了气候,若是贸然动手,只怕会引动民心不稳。如今京城已经因为疫病横行,而人心惶惶,若是雪上加霜,只怕会有不测之事。不如等疫病过去,再处理。” 这是从□□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 双方各执一词,很快争执了起来。 葛长海冷笑道:“听闻马大人的爱妾还是之前这金衣教主救治好的,想必是见识了此人的神通,有些害怕了吧。” 马兴邦冲着秦诺躬身道:“臣家中日前是请了这金衣教主做了一场法事,请皇上恕罪,依臣所见,此人确实有些门道。家中妾室原本病重,法事之后,竟然离奇好转。” 这句话说道重点上来了。金衣教若是没有点儿本事,也不可能如此快速做大。 在秦诺看来,这金衣教主多半是掌握了某种应对疫病的良方,如今太医院对疫病的研究还停滞不前,若能知晓他如何将疫病治好,大规模生产,绝对可以惠及百姓。 打定了主意,秦诺吩咐道:“民心不稳之际,行怪力乱神之举,非是安分之人,由刑部将其收押,只是不必为难,派人仔细询问他医治过程和方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金衣教 皇帝发话了,众人再无异议。 刑部的办事效率极高, 当天晚上就将人关进了大牢里。 为了不引起民间恐慌, 此番专门由禁军高手出击, 特意趁着夜深人静的功夫,将这位教主大人从两位美妾的被窝里拎了出来。连同几个金衣教的高层干部一起, 直接塞进了刑部大牢里。 至于第二天教众们发现自家教主大人不见了会是什么反应,就不在朝廷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先是在大牢里关押了一晚, 等到第二天,才将这些挨饿受冻担惊受怕倒霉蛋放出来。送到了条件好一些房间里。 这也是刑部的常有手法了, 对身份特殊,不能赶尽杀绝, 又想要逼问一些事情的罪犯, 恩威并济是最有效的手段。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 这金衣教主已经被吓破了胆, 立刻配合着众人,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发家历史抖露了干净。 太医院的几位经验丰富的医官和刑部官员联合审问。很快将需要掌握的消息逐一记录。 这一天,秦诺赶到太医院衙署的时候,十几个医官正在前庭忙碌着,桌案上摆放着不是药材等物,而是香灰c黄纸c丹药等诸多神神道道的物品。 这些都是金衣教主之前做法事的时候用到的东西。据他交待,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法事会如此灵验。 之前他的城隍庙香火寥寥, 疫病开始之后, 更是门庭冷落。直到有一天, 邻居街坊中有一户人家生了疫病, 请他前去祈福。 他本来是不想去的,万一感染了疫病怎么办?奈何手头太紧,最近连吃饭都困难。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全程马马虎虎做完了驱邪戏法,稀里糊涂还给病人喂了符水。 然后就匆匆忙忙领着两百文钱跑回了家中,没想到几天之后,那户人家提着大堆的鱼肉前来跪谢城隍,原来自己一通乱搞竟然将病人医治好了。 名声传扬出去,便有不少人过来请他做法事。 从此他便走上了神棍这条光荣的道路,还专门编撰了什么梦中见到真神之类的话语。一开始他只是想揽一笔银子,娶个媳妇。谁知道名气越来越大,一夜暴富,连带着野心也膨胀了起来,于是闹到如今的地步。 太医院将他做法事的一套装备弄来,仔细研究。 这城隍庙日常也弄些大力丸之类的东西售卖,如今又当做灵丹妙药高价售卖给病人。还有便是香灰c符纸这些东西,以及他掺杂这两样东西的水。 “他的法事,从头到尾,让病人入口的不过这几样。” 梅院判有些激动,疫病至今都束手无策,太医院上下忙得焦头烂额,如今终于找到了一线曙光。 当天,将几样东西分开使用,在疫病感染者的身上试验之后,很快太医院就确定了,起到效果的竟然是这种粗糙的黄色符纸。 梅竞等人兴高采烈,也顾不得时间已经是深夜了,立刻赶往刑部大牢,想要询问金衣教主这样东西的详细来源。 然而,到了刑部之后,一个预料之外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金衣教主死了! 消息禀报到面前的时候,秦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关在刑部的大牢里,前一天还好端端的,今天就咯嘣一声死了。 “死因为何?” “仵作正在检验当中,明日便知结果。”葛长海有些冒汗。 秦诺冷哼一声,没有继续理会,转头看向太医院众人。 梅竞立刻上前回禀道:“金衣教主意外身亡,臣等询问过其余逮来的随从教众,并不知这符纸的来历。不过他们都说,这符纸是金衣教主自己特制的。臣等请旨出宫,前往金衣教起源的城隍庙中详查。” “准了。”秦诺立刻应道。 然而,几个时辰之后,梅竞等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城隍庙失火了!就在昨天晚上,因为天干物燥,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将整个小庙,连同附近几户人家都烧成了白地。 “这是当朕是傻子吗?”秦诺冷笑了一声,冷眼扫视下方。 议政殿里群臣肃然无声。如果说金衣教主死亡,还可能是意外的话,那么城隍庙骤然失火,两样巧合同时发生的几率低到近乎零。 有人在捣鬼? 是谁?不想让疫病平息下去吗? 疫病横生,直接威胁到整个京城的治安和民心,事发至今甚至有很多贵族人家都遭了秧。 朝中派系林立,朋党相争,但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可能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吧? 每个人都在交换着视线,片刻,霍东来上前:“此事干系重大,无论何人从中捣鬼,必有行迹,请皇上下旨彻查。” “查,当然要查!”秦诺咬牙切齿。“只是发生这种事情,难道负责之人不需要担责吗?” 葛长海立刻跪了下来:“臣知罪。”他是刑部尚书,人死在他的地盘上,自然责无旁贷。 范文晟叹了一口气,上前道:“皇上,此时事态紧急,金衣教主因何而亡尚未查清,请皇上暂熄雷霆之怒,容刑部上下戴罪立功。” 秦诺也不是真要大肆刑狱,眼前的光景,明显是解决问题更加重要。 将葛长海狠骂了一顿,勒令其在三天内查明真相,秦诺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太医院内。 单凭借剩下的符纸,如何才能找到有效的解方呢? 着手里的符纸,感受着粗糙的触感,秦诺皱眉深思。 这个时代的造纸工业并没有那么发达,而城隍庙所用的黄纸,又是纸张里面最低劣的那种,很多地方都能看得出草根的脉络。 记得前辈子看过,一种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就是从植物体内提取出来的,还因此让那位女士获得了诺贝尔奖。 黄纸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还有黄纸着色的颜料。太医院众人也明白事情的关键就在这张纸片上了。 太医院配合着工部,立刻召集了造纸作坊的工匠前来共同研究。 但是纸张的材料,尤其这种粗糙低劣的纸张,材料来源广泛,千变万化,一时难有结果。 站在乾元殿内,秦诺忧心忡忡。 联想到金衣教主的死和城隍庙的失火,一个之前忽略的事情浮上了水面。 这个季节,天气日渐寒冷,蚊虫等日渐稀少,按理说不应该是疫病传染的高发期,然而天气逐渐转凉,疫病却有增无减。 就算是季节转换时期高发的流感等疫病,在隔离之后应该也会迅速降低。但是京城已经封闭了数个坊市,都无法控制其传播。 是有人在故意扩散疫病?从而引发京城的恐慌! 是北朔的间谍,还是南陈的暗线?除了这两派人马,秦诺想不出还有谁会干这种事情。 北朔使节团刚刚离开,他们的注意力应该都集中在新到手的机关图纸上,不会有兴趣干这个吧。难道是南陈的残余势力在动手脚? 朝中想到此事的显然不止自己一人。 霍东来今日呈上的奏折,就是请求调拨北线的八千精兵,增援南方崇州防线的,同时奏请划拨银两给镇南将军府,用于整治南部与乌理国交界的几处城镇的城防。 虽然没有直言,但要防备着哪家还是清清楚楚的。 秦诺提起笔,在奏折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准字。 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头看看钟表,已经入夜了。这些天忙碌地连觉都没有睡好。 伸了个懒腰,他上了床。 也许是太久没有安眠,秦诺几乎一闭眼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极深。 直到耳边传来低沉又急促的呼唤声。 “皇上,皇上” 秦诺朦胧睁开眼睛:“怎么了?” 李丸还有乾元殿大总管许敏才站在床前,满是焦急。见到秦诺终于醒过来,两人松了一口气,低声回禀道:“皇上,朝中有急奏,几位大人都到了议政殿,等着皇上过去呢。” “急报?” 秦诺立刻睡意全无,匆匆起身,穿上外衣,往议政殿来。 路上,天色还昏沉沉的,只有东边的地平线尽头露出些微曙光。 两个太监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丝丝凉风扑面而来,让秦诺感觉精神一颤,脑中清醒了不少。忍不住联想,会提前将皇帝叫起床来,绝对是重大事件了。是南陈起兵打过来了?还是北朔背信弃义,挥兵南下? 然而到了乾元殿,殿内之人寥寥无几,只有霍东来和葛长海,神策营统领贾辟,还有几个人,都是刑部的官员,林嘉也在其中。 一问才知道,自己猜的都不对。是城东发生民变了! 准确地说,是金衣教的教众在作乱。 事情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金衣教主被朝廷捉拿的消息。 伴着疫情的不断恶化,原本民心就恐慌难耐,从天而降的金衣教无疑是一个希望所在。虽然金衣教到了后期,根本不会给这些平民百姓医治了,符纸法事都专为达官贵人服务,大把的银子揽进怀中。但是有这么一个明晃晃的金字招牌,总是给了百姓一个希望。 最近几日,金衣教突然封闭了教门,先是传出教主在闭关的消息,紧接着到了昨天晚上,突然几个高层干部聚拢了大批的教徒,宣布教主大人被朝廷抓走了,目的是想要夺取教主的法力。 “天子失德,才有如此恶行!” “上天降下疫病,正是对朝廷的惩罚!” 几个面目生疏的教众夹在众人散播着此类的消息。 好在自从将教主逮走之后,刑部一直派人暗中盯着这个教门,发现了他们的行动,立刻调派兵马镇压。 奈何参与叛乱的百姓极多,一时间竟然控制不住。刑部只得将消息赶紧上报。 霍东来收到消息,匆匆跟葛长海一起入宫觐见。 屋漏偏逢连夜雨。 秦诺简直怒不可遏,“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不是之前说了秘密逮捕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秦诺冷哼一声:“朕之前觉得,事情追究责任是于事无补的,应该先考虑如何解决问题。现在却发现,不先追究责任,只怕还会不停地制造新的麻烦和事端。” 葛长海领着刑部的几个官员跪倒在地,不敢分辨。 反而是他身后的林嘉虽然跟着跪了下去,却坚持道:“皇上请听臣一言。今日傍晚,臣刚刚会同仵作将金衣教主的死因查明,此人乃是死于内家掌力,被震断了心脉而亡。” “所以呢?”秦诺冷笑着,“前天晚上,有一位高手潜入了戒备森严的刑部大牢,将重要的人犯一掌毙命?若真是如此,哪一日他潜入宫中,将朕也一掌击毙也毫不意外。” 霍东来低声道:“皇上,慎言。” 秦诺顿了顿,继续道:“还是说刑部之内有人监守自盗,勾结外贼,杀害金衣教主,更消息外泄,引动民变。” 相比起有人潜入,这个显然是更有可能的答案。 “皇上圣明,此番失误,臣等责无旁贷,但奸细在侧,令人防不胜防,请求宽限时日,让刑部查明真相。” 秦诺冷哼一声:“朕不圣明,朕若是圣明,早就将居心叵测之人一网打尽了,岂会在这里听你们推卸责任?” 疫病发生以来,变故接二连三,已经让他烦躁不已。 眼看着皇帝不肯宽恕,林嘉突然抬头道:“皇上难道以为此举是我刑部暗中捣鬼,甚至是因为燕王而故意败坏朝纲。” 一句话突然殿内冷寂了下来。 葛长海吓得浑身一颤,没想到林嘉竟然将私底下的话语搬上了台面。 霍东来转头怒视林嘉,如此公然反驳指责皇帝,简直是想死了! 秦诺还真是被气乐了,之前他还真没想到过这一出。被林嘉一提醒,才想到,那些金衣教的教众宣扬什么皇帝失德,昏聩无能,可不正是对天下有野望吗?顺着这个角度想下去,除了敌国奸细,燕王秦泽也还真有可能。而且他人居住在城外皇庄,也不用担心被疫病波及。 秦诺不是容不得别人说话的人,林嘉会突然提起秦泽,便是让他心生顾忌,此时如果重重责罚了葛长海,难免有打击报复秦泽余党之嫌。 自己新登基,朝中很多大臣,准确的说,是绝大多数大臣,都跟秦泽有过勾搭,或者倾向过秦泽,若真是自己要反攻倒算,必定会引起朝中人心动荡。 顾忌到这一点,自己暂时也不能惩罚刑部了。 其居心之险恶,简直让秦诺厌恶至极。偏偏还不能直接开骂,他冷哼一声:“林大人的巧言令色,朕早就领会到了。” 这番话说得极为严苛,几乎等于指着鼻子骂了。 林嘉竟然毫无惧色,低头爽快地道:“多谢皇上夸奖。” 连霍东来都为之侧目,这小子 望着这两个人,霍东来很头疼,葛长海是他们一系的人,但是捅出这样的篓子,先是人莫名其妙死在刑部大牢,如今秘密逮捕的消息泄露刑部这是怎么了?这葛老头真是年老糊涂了,办事一件接一件的不靠谱。 最终,他上前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皇上,追究责任可容后再议,请立刻调派兵马,前去平乱吧。” 若真是有南陈奸细居中挑拨,他们兵部也责无旁贷,而且民间叛乱之事,宜早不宜迟。 “参与的百姓有多少?” “至今已聚众四五千人了。而且还在持续增多。”恐慌中的百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c药包,一旦被点燃 秦诺心里沉痛。聚众四五千人,已经很难对付了。而且如今还在疫病期啊!金衣教的信徒,很多都是绝望的病人,身上带着病菌的。 可想而知,如果让他们继续暴c乱下去,四处乱窜。疫病将彻底失控,只怕整个京城都会变成疫病横行的地狱。 这种结果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派兵镇压,需要派多少兵马?” “请皇上下令,可调动神策营三万精兵,以雷霆之势将其压倒。同时京城禁严,不可擅自出门。五成兵马司上街巡查,有暗夜出门者一概视为乱党,杀无赦!”霍东来迅速禀报着,这些他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 杀无赦?要杀多少人,才能平息这场混乱?秦诺迟疑了。霍东来的意思很明确,将乱党直接就地斩杀!这也是考虑到其中病人太多的不得已之举,为防止疫病真的扩散开来。 看出秦诺面带犹豫,霍东来立刻道:“皇上,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此时万不可心慈手软,一旦疫病爆发,将不可收拾。”没病的话还可以关进大牢里慢慢审讯,以劳役银钱为惩罚,但这些人身上大都带着病呢! “请皇上下旨,臣等必扫清乱贼,还百姓靖平。”旁边神策营统领贾辟也跟着跪了下来。 秦诺目光望着跪倒在地的四个臣子。突然落到林嘉身上。 林嘉敏锐地感觉到了,心里一紧,他不敢抬头看皇帝,却听到对面传来一声低笑。 “朕决定了,不必出兵平乱,他们想要一个教主,朕就还给他们一个教主。霍卿,立刻代朕拟旨。就说朕召见金衣教主,深为之奇术所折服,特下旨将其册封为护国法师,至圣天师不管了,反正就是这么个名号,弄得好听一些。朕还要委任其祈天重任,并且召唤神药,为京城百姓解除疫病之灾” 这思路转地太过清奇,霍东来几个人一时都有些发愣,“皇上” “霍卿刚才也说了,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秦诺沉声道,“立刻拟旨吧。然后派人快马前去那个金衣教的总坛宣旨。” 几个人都是人精儿,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打算,霍东来快步上前,摊开明黄色的卷轴,一边笔走如飞,一边问道:“皇上,这金衣教主从哪里来?” 下面的林嘉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台上年轻的皇帝神色叵测扫了他一眼,凉凉说着:“朕记得画像上,这金衣教主是个络腮胡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教主 京城东桂坊, 这里是京城小手工业者和民间富户的聚居地, 曾经是个繁华富裕的坊市。 但是自从月前疫病横生, 这里的居民日渐闭门锁户, 整个坊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不时有哀哭之中从宅院中响起, 到后来, 这哀哭之声日渐频繁, 居民也日渐麻木起来。 东桂坊是京城疫病最严重的几个坊市之一, 外面早早被官府的人封闭了道路。就算不封闭,也没有几个行人了。有些家底的, 或者早早出了城投奔乡下的亲眷, 或者搬去了别的宅院。没有门路的,便只能靠着闭门锁户,熬日子了。 然而天降神迹, 他们坊市里竟然出了一个奇人。原本一座丝毫不起眼的城隍庙里, 天帝老爷显灵,不忍心看着众生苦难, 赐下了神力给自己的仆人。那是一个庙祝,从此有了医治百姓的神通。 他们坊市便有了希望。 这金衣教日渐扩大, 影响力与日俱增, 耳边不时传来xx家的儿子女儿爹娘小舅子信仰虔诚, 感动了神仙, 蒙金衣教主赐下法力, 将疫病祛除的好消息。 虽然获救者百中无一, 但是这样的好消息每一条都给绝望恐慌中的百姓无与伦比的希望。绝境中的人, 最需要的便是这一线光明。 随着教派发展,金衣教主很快不再接待这些平民百姓了,偶尔会有教众前来作法。虽然教众的法力比起教主来远远不及,甚至大多数被他们作法之后的病人还是不治身亡。但是在舆论的美化下,没有任何人谴责这些做法的教徒。一定是这些病逝的人信仰还不够虔诚,才无法感动上苍。当然,教徒的法力也确实没有教主精纯。只要努力崇信,终有一天能够感动神仙,教主亲自前来拯救的。 这样诡异的气氛中,突然有一天,金衣教的总坛宣布,教主暂时闭关,参悟天机,连同达官贵人的邀约都推辞了。 不久之后,又有一个噩耗传来,金衣教主被朝廷逮走,只因为朝堂上的贵人觊觎教主的法力。 百姓们愤怒了! 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高举着手里的白布,在人群中游走呐喊:“大家不要怕,咱们又不是乱党,只要朝廷将教主放出来,咱们就回家。” “让朝廷将教主交出来!” “朝廷失德,获罪于天,才引来这场疫病,让百姓受罪,还不知悔改,竟然妄图夺取天机,谋害教主!” “他们贵人的命是命,咱们老百姓的就不是命了吗?” 十几个汉子在人群中穿梭来穿梭去,不时喊着口号,调动着百姓们的情绪,点燃他们的怒火。 人群中不少面色蜡黄,咳嗽不止,显然都是身染疫病的。其他少数没有感染的陪同者都包着头巾,堵着口鼻。 众人一拥而上,到了坊市前段。 五城兵马司的数百名士卒正站在坊市外面,紧张兮兮地盯着不断逼近的人群。 如果秦诺看到了这一幕,多半会感觉,真的很像上辈子看过的丧尸大片啊! 领头的校尉一脸紧张,不停地转头问部下:“援军还没有到吗?” 他们是之前负责在这里封堵道路的人,收到爆发民乱的消息之后,火速调派人马赶了过来,本以为只是小波动,没想到会演变成如此境地。他们几百个人还不够人塞牙缝的,更何况对面那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都带着病啊! 校尉内心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了,自己今晚多半是要殉职了,可怜自己一年前刚娶了媳妇,抱上了大胖小子,也不知道将来宗族里会不会欺负他们孤儿寡母,自己媳妇会不会改嫁,万一改嫁了,他儿子怎么办 虽然害怕,却也不敢逃跑。大周凭军功立国,所以军律极为严苛,涉事后退,裹足不前者,不仅斩杀,而且要牵连家人。 眼看着双方一触即发,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转头望去,一队人马正在快速接近之中。 当先一人头发半白,穿着赭红色的內监服饰,头戴银珠冠冕,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内廷之人。身边跟着上百骑手,都是大内侍卫装束。 来到街坊前,宣旨太监也不敢靠近,当即远远地高声喊道:“圣旨到!!!” 同时随行的侍卫们齐声高呼:“圣旨到!!!” 声贯九霄。 意料之外的消息震慑了众人。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迟钝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 而对面的乱民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内中一片骚乱,杂七杂八的说话声音响起。 “是圣旨啊!是皇帝的圣旨呢。” “皇帝来了吗?御驾亲临,天啊!” “怎么可能,对面传旨的应该是一位朝中大人,不知道是什么官儿?” “那好像是个公公呢!你看他头发白了,都没有胡子呢。” “是个太监啊!” 王高歌脸颊抽搐,表示,自己真是日了狗了,换了这么多任皇帝,自己好歹也算个“三朝元老”了,每次都是自己来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他目视身边,侍卫们再次齐声高呼:“圣旨到!!!” 声音极大,震慑四周。 对面的议论声终于小了些。这是个皇权的时代,百姓对皇帝的天然敬畏终于占了上风,或者说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好奇心。 毕竟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亲耳听过圣旨呢。 好不容易等到对面声音停歇下来,王高歌立刻以最快速度打开圣旨,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因为对面的暴民太多,他每念一句,都有身边的侍卫们齐声重复,声音高昂,贯彻云霄。 考虑到圣旨是传达给暴民听的,所以拟旨的霍东来也没有用太过复杂的文法,直接用了最直白最简单的言语,告诉众人一个好消息。 皇帝召见了金衣教主,两人相谈甚欢,皇帝将金衣教主册封为灵霄金仙,由其主持民间此次疫病防治。 金仙参悟天机,已经有所得,将在近日配制灵药,分发百姓,彻底解决此次疫病。所以请百姓各自归家。 另外,灵霄金仙将于今晚子时,现身城隍庙遗址,为众人赐药,请大家安心等待。 简单的圣旨说完,对面立刻爆发出一阵纷乱。 嘈杂的议论声响起,有的声音嚷嚷着,“别听他们的,一定是骗子,仙师一定已经遇害了。” “仙师是神仙,怎么可能被凡俗刀兵所害?” 混乱的争吵声几乎响彻整个坊市。最终,有些心志不坚的率先离去,就像是开了个头,很快更多的人也跟着离开。 虽然有些居心叵测之人夹在中间竭力呼吁,还是挡不住众人离散的脚步。 百姓最渴望的,便是能解除疫病,恢复平静的生活,刚才圣旨上已经说明了,要在今晚子时赐药,到时候仙人有没有出事,一看便知,何必在这个时候非要硬出头呢? 眼看着人群逐渐散去。之前呼吁众人的中年汉子气冲冲地跺着脚。 旁边同伴低声提醒着,“赶紧走吧,再不走只怕要露了形迹。” “反正今晚没有仙人和灵药出现,这些人还要闹起来。到时候咱们再组织,更加容易。” 中年汉子转念一想,说得对,之前情报准确,金衣教主已经被朝廷弄死了,哼,没有活人,没有灵药,看他们怎么交差。 几个人匆匆散去,房檐顶上,一些黑影悄悄潜伏下来。 皇宫中,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天光放亮,林嘉再一次站在秦诺面前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化妆技术还是挺高明的。上一次这家伙坑自己的时候,要是有这么精细的易容技术,自己恐怕还真认不出他来呢。 林嘉变成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他原本就身形高瘦,跟那个金衣教主酷似。此时眉眼经过重重装扮,已经毫无破绽了。唯有一双眼睛灵动光彩,是金衣教主远远不及的。 而林嘉声音偏高亮,此时拿捏着,跟金衣教主的尖细嗓音也有六七分相似。 装扮地再像,也需要有同行的捧场。 刑部左侍郎唐晨带着几个形容猥琐的汉子来到殿前。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跪了一地。 唐晨拱手回禀道:“皇上,臣已经详细‘劝说’过了,这几个金衣教徒都愿意归顺朝廷,辅助林知事此番行事,来将功折罪。” 他身后的几个汉子,都是跟金衣教主一起被掳来的教内高层。他们的底细刑部也详细调查过,都是街市上的一些地痞混混,看到金衣教蒸蒸日上,以为发现了商机,赶紧抱大腿,因为擅长拍马溜须,很快被提拔成了高层干部。平日里鱼肉乡里,吃喝玩乐,不亦乐乎。 此时几个人面有菜色,跪在地上抖如糠菜。 尤其目光扫过唐晨唐侍郎的时候,更有一种从骨子里涌出来的恐惧。 秦诺立刻明白,唐晨之前的“劝说”是什么模式的了,难怪如此高效便捷。 “不会临阵倒戈吧?”秦诺还是问了一句。 唐晨自信地笑了笑:“皇上请放心,经过臣‘劝说’的人,从来不会倒戈。此时就算您说一条狗是金衣教主,他们也只会冲着那只狗跪地大喊教主万圣,寿与天齐!” 旁边,新上任的林·金衣·狗·教主·嘉:“” 秦诺满意地点点头,之前就听说唐晨是刑部的刑讯高手,果然传言不虚。 虽然刑部上下跟自己之前当王爷的时候有些过节,但是他其实真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就像眼前的唐晨,之前秉公执法,虽然对自己不敬,但如今态度摆的端正,公事公办,自己也不吝重用。 他转头盯着林嘉:“接下来就要靠林卿的舌灿莲花了。” 林嘉跪在地上:“臣遵旨。” 真想倒戈啊,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仙人降世 这天晚上, 众多百姓蜂拥到醉仙楼附近。 醉仙楼是东桂坊周边最繁华的酒楼, 富丽堂皇, 喧嚣热闹。 自从疫病流行之后, 再繁华的地界也不免冷寂, 尤其东桂坊又是疫病肆虐的重灾区。从数日之前, 醉仙楼就关门歇业了。 而今天晚上, 这里再一次热闹起来。虽然酒楼的大门依然紧紧关闭, 依然挡不住无数百姓蜂拥而至。 大多数都是身染疫病的人,还有少数陪同的家人。因为之前都被官吏教导过, 口鼻上大都蒙着布巾, 依然挡不住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呻c吟声。 醉仙楼周围早已被衙门的人撒了好几遍的生石灰等消毒之物,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在周围。 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兵们恨不得将自己从头到尾包裹十几遍,要不是军法严厉, 早一个个跑得越远越好了。一边在心里头大骂这劳什子的金衣教主, 教唆百姓闹事不说,如今还要搞出这种阵仗来。 这种乱党, 理应有一个杀一个才对! 拥挤的人群不免发出各种嘈杂的声响,更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 夹在其中。 一个中年汉子, 一边用白布紧紧捂住口鼻, 一边四处乱看。 不多时, 另一个人凑上前来, 低声呼道:“窦老大。” “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 一切都安排好了, 一旦百姓情绪上来,咱们振臂一呼,保证应者如云。” 窦老大点点头,冷笑一声:“这大周的朝廷也是痴心妄想。” 他们暗地里分析过朝廷的应对,既然金衣教主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那么圣旨说什么今天开法会,不外乎两种可能,第一,调兵遣将,将这帮乱民一网打尽,毕竟昨天事发太过突然,而且乱民很多都是带病的,故意推迟一天,然后借着法会的名头将人都骗来这里,砍瓜切菜一通,一了百了。第二,就是为了安抚百姓,直接弄出一个假货来搪塞。 无论哪种可能,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策略,只等着图穷匕见,然后纠集百姓,制造更大的混乱。 夜色渐渐黑下来,街上的百姓越聚越多,开始隐约有了骚动的迹象。 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吴琼正头疼着,秩序越来越不好维持了。 这时,奇迹出现了。 耳边仿佛有仙乐飘飘,紧接着醉仙楼最高的七楼顶上突然发出万道金光,刺得人眼花缭乱。 众人目眩神迷之际,突然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楼顶看台上。 降临的同时,仿佛有紫云浮动,吉光冲天。 再看那人,头戴紫金珠冠,身披八宝金衣,仙风道骨,飘然如流风回雪,满脸胡须,更显宝象威严。 街上百姓都是新听说金衣教的,对这个新教派并非死心塌地忠实信徒,只是因为它有医治疫病的能耐,才相信了。 但如今看去,那酒楼之上的金衣教主威严与慈悲并重,法力与祥云齐飞,活脱脱就是一个真仙降临的模样啊! 不知道谁带头跪了下去,顶礼膜拜。 同时一阵:“真仙万寿!”“神仙保佑!”之类的混乱口号此起彼伏地响起。整个街道都变得乱糟糟的。 眼前一幕视觉效果实在太过震撼了,就连早知道金衣教主是个什么玩意儿的窦老大等人也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半响才反应过来。 原来朝廷选了第二条路啊!只是这些金光花雨,还有祥云缭绕是怎么弄出来的?难不成朝廷真有些召唤神灵的手段? 强忍着心中的震撼惊惧,窦老大咬牙冲着后面打招呼。他们早已经备好了神射手,只要将这个冒牌货一箭弄死,然后揭穿假货的真面目,之后鼓动百姓 然而,他这个招呼还没打完,突然感觉腰上一凉,一个尖锐东西顶了上来。 “不要轻举妄动!”两个混在人群中的汉子上前,一左一右迅速将窦老大控制下来。同样的场景在街市的数个隐蔽地点重复着。 他们都是五城兵马司的暗探。昨天就已经盯梢上了几个聚众作乱的刺头,只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没有轻举妄动罢了,今晚趁着夜黑风高,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与醉仙楼遥遥相对,隔了数条街道的另一处高楼上。 秦诺放下了手中的观海镜,笑道:“林嘉还真是个挺称职的演戏子。”这神仙扮地挺像。 他正站在窗前,看着自己一手导演的大戏。 整个法事的环节,是林嘉提出的。为了让这场戏份更加震撼逼真,秦诺又亲自修改了其中的细节,添加了很多特效成分。如今看来,果然非同凡响,至少舞台效果是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 皇帝果然很厌烦林探花,厅内的几个重臣不约而同地想着。这年代,戏子身份卑贱,是下九流之一。将名门出身,天之骄子的探花郎形容为戏子,已经是侮辱的调侃了。 秦诺看他们表情就知道自己刚才形容不妥当,但也懒得解释。再说,他讨厌林嘉本来就是真的。 不过对他演技的肯定也是真的。 林嘉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不仅由专业人员修饰了容貌,还询问几个金衣教的高层,仔细模拟了金衣教主的举止习惯。特意选择了傍晚来上演这场好戏,靠着暮色掩饰了容貌上的细微破绽,刚才的表演称得上天衣无缝了。 连几个不明真相的教内高层都没有认出来眼前的教主已经换了个人。 刚才的法事很简短,就是林嘉在楼顶上足踏七星步,手持天罡剑,挥舞着做了一场大戏,配合着隐藏在门后和围墙底下的技术人员制作的璀璨反光和缭绕祥云,绝对仙气十足。 之后是天降甘露,用拂尘从金盆里蘸水,洒向众人。 最后一个环节则是赐药。这才是今天晚上的重头戏,自从发现符纸才是解除疫病的关键之后,秦诺迅速下令收集金衣教之前流传出去的所有符纸。 太医院紧急以这种符纸为原料,制作成了一批药丸。外面包裹着金纸,卖相极佳。 林嘉简短地说明了服用方法,然后命身边的两个童子直接将药丸挥洒了出去。 下面立刻陷入了哄抢的海洋,甚至险些发生了踩踏事件。 药丸不可能够所有人服用,最终只能有一些速度快又力气大的幸运儿抢到。 总算金衣教主在上面继续宣布,教众不得争执,自己已经领悟天机,过几日将有新药赐下,才没有让事态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世上的百姓,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便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继续过日子。 秦诺看完了这场大戏,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悲凉。 天下苍生的安康,便是他的责任。以这种虚伪的手段来欺骗民众,从道义上来讲,确实卑劣,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这种手段,至少避免了一场大屠杀。 霍东来也放下了观海镜,叹道:“林知事做得不错。”他满脸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到迫不得已,谁也不想在京城地界对着平民百姓大开杀戒啊! 范文晟等几个文臣神情复杂地看着秦诺。这种手段来安抚百姓,实在闻所未闻,眼前的皇帝,时时能出人意表。 虽然兵不血刃解决了此事,但众人心中却各种纠结。 范文晟忍不住拱手道:“皇上,此等怪力乱神之事,非君子之道。” 秦诺冷笑一声,这些人的思想还是这么古板,这种欺诈法事是怪力乱神,难道祭天祈福就不是怪力乱神了?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都是民间流传的神仙,如果被朝廷明确册封,就是合法信仰,如果是民间自发的,就是淫祀需要禁绝。 古往今来,统治者为了愚弄百姓,早已用惯了这些手段。 像是什么皇帝斩杀白蛇,下生时候五彩祥云,甚至数年一度的泰山封禅,册封天师,不都是靠着封建迷信愚弄民众的工具。 只不过这些手段都变成了规矩,载入了史书,就披上了神圣的外衣,成了朝廷的公事。而自己所用的方法比较直接,便让他们不安了。 在后世,这种靠着虚假宣传来引导舆论,只是一种常见手段罢了。 秦诺不想多谈自己的办事风格,径直问道:“之前引动骚乱的罪魁祸首已经抓到了。” 之前刑部来报,密探也已经盯梢了好几个在百姓中煽动作乱之人。就等着今晚动手了。 “累计抓捕十一人,经过分别审讯,其中已经有两人招认,是南陈的细作无误。”刚刚返回楼上的唐晨言简意赅禀报着。 秦诺非常满意他的办事效率。 希望太医院也能有这样干脆利落的结果就好了。 民心暂时安抚下来了,就等着赶紧将解方弄出来了。 秦诺回了宫。 参与此事的官员也都各自回了家中。 林嘉径直回了衙署。刑部还有一大堆的活儿等着干呢。 先换下那身金灿灿的衣服,然后匆匆叫来水,一直洗了三遍脸,用着时下最流行的花露皂,才勉强将脸洗干净。 唐晨推门进了院子,看着侍从端出来的一盆盆水,嬉笑道:“绣春阁里美娇娘的梳妆水也没这个香呢。” 林嘉正洗的脸疼,闻言狠瞪了他一眼,终究是自己上司,不好直接讽刺,只哼唧了一声。 “南陈的探子都招供了吗?” “这是跟自己上司说话的口气吗?”唐晨板着脸。 “侍郎大人,这么明白绣春阁里美娇娘的梳妆水味道,是否需要在下告知一下表姐呢?”林嘉冲着他笑了笑。 唐晨的夫人是世家女,其母亲出身林氏一族,跟林嘉算是表姐弟,所以两人拐着弯儿能扯上亲戚的。 唐晨瞪了他一眼,说道:“哪有这么快的,再说幕后的头目,尤其潜藏在朝中的人,这些小卒子都未必知晓呢。”唐晨最后叹了一口气。 之前金衣教主莫名其妙死在刑部的的地盘上,让他们非常怀疑内部有奸细,尤其此事已经被确定是南陈的手笔之后。 “我一定要亲手将人抓出来。”林嘉咬牙切齿,牵动嘴角的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你小心着点儿吧,被破相了。万一太医院还研究不出解方来,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你这个教主上阵呢。”唐晨说道。 林嘉表情直抽抽,这种大戏,他可不想再继续上演了。 “听说今天皇上在阁楼上金口玉言赞你演得好呢。”唐晨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嘉冷哼了一声:“信口雌黄” 唐晨脸色一沉:“住口吧!皇上已经足够宽宏大量了,之前你在议政殿里胡咧咧,不也没有追究。因言获罪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林嘉暗叹了一口气,皇帝的性格他很明白,不是因为言辞冒犯而追究罪责的人,所以他才会故意提起夺位之争来刺激他,谋求宽限时日。 只可惜这激将法用的不对味儿,最后竟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管是谁动的手脚,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南陈的探子,敢动到刑部的头上。林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今晚一场大戏,影响比秦诺预料中的还要深远。 两天之后,秦诺看着东泊送上来的民间密报信息,简直哭笑不得。 金衣教主原本是天上仙人,他心怀仁慈,怜悯世上疾苦,所以偷盗天上至宝,下来凡间,解除民间疫病。 日前金仙闭关参悟天道,突然灵机一动,发现自己踪迹已经被天庭发现,所以故意遁入宫门,借助天子的龙气遮掩,终于逃过一劫。但他原本栖身的城隍庙被天雷击中,化为飞灰 对这些五花八门,却还能自圆其说的传言,秦诺只能说一句,群众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果然是无穷的! 民乱的危机暂时解除了,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赶紧研究出治病的解方来。 之前已经确定了有医治效果的是黄纸本身,太医院会同工部造纸作坊对纸张进行了分解鉴定,但始终无法判断是由哪一种草木制作的。 刑部暗中接触城隍庙附近的百姓,探听来的消息让人无语,这种黄纸,竟然就是城隍庙内自己生产的! 早年这金衣教主的祖辈就是经营造纸作坊的,因为手艺粗鄙,产量也低,渐渐被淘汰了。所以入赘了这家城隍庙,子孙便以改行神棍为职业了,但造纸的手艺也传承了下来。 这个时代,手工业者的技术都是父子传承,不传外人的,除非特别流行的手艺,需要扩大生产规模,才会传播广泛一些。而金衣教主的造纸方法由于过于粗鄙,传承很少,也无外人觊觎。所以闹到最后,竟然迟迟无法判断这种黄纸究竟是何种草料所制!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其实如果城隍庙内没有失火的话,只要前去调查一番,就可以找到蛛丝马迹了,偏偏被南陈的奸细放了一把火,眼前迷雾重重,只能靠着工部逐一试验了。 而且还有一个让众人头疼的事情,金衣教主留下的黄纸不多了。之前为了安定民心,很多都被太医院包装成药丸,在那天晚上撒了出去,所以才会收获如此良好的效果。 京城百姓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而且此次疫病不仅在京城流行,数个地方都爆发了开来,有些城市甚至比京城更加惨烈。 很快,朝堂上又收到了一桩坏消息。 也许是林嘉那天的表演效果太好,不仅轰动了京城,也传到了附近的城市。 听说这里有仙人赐药,能治百病。有些惧怕疫病的富豪之家,还有些病重的百姓,竟然开始往京城方向聚集了。 这种行为无疑将会进一步加剧疫情的传播! 形势一天比一天更紧迫。 太医院内加班加点,甚至朝廷还征召了民间的数十名对疫病有研究的医生配合工作。 在这样紧迫而焦虑的情况下,这一天清晨,秦诺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你说什么?”一时间,秦诺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李丸缩头缩脑,低声重复了一遍:“皇上,刚刚太医院的人过来禀报,符纸被盗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失窃 以前经常有人夸赞秦诺好脾气, 他自己都不以为然,现在, 他真真切切地感觉,自己的脾气真是好!好的简直能立地成佛了! 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医院院正汪子平声音和身体一起颤抖着, 让人怀疑他下一秒钟就会直接晕厥过去。 好吧, 主持疫病解方研究的左院判梅竞已经晕倒了, 在看到锁在壁橱内的符纸不翼而飞的那一刻, 如今正在太医院里抢救着。 如果说之前金衣教主在刑部大牢里离奇身亡, 可能是潜伏的南陈间谍在暗中捣鬼,实际上, 昨晚的那出好戏也已经证实了这个猜测。 那么太医院里这桩变故呢? “也是南朝间谍潜入?”葛长海犹豫着说道。 “哈,若是南朝有这般神通广大,太医院紧密看守的要紧之物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盗走, 哪一日潜入宫中盗走朕的首级, 只怕也是轻而易举吧。”秦诺的声音平静中压抑着怒火。 站在阶下的几位大臣一片静默。 范文晟瞟了葛长海一眼,你闲着没事儿非掰扯什么南陈间谍啊?这事儿能是南陈间谍的手笔吗? 符纸失踪的消息传到之后。太医院几位领头的, 还有当晚轮值的学徒都被叫了进来。很快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自从承担了研究解方的重任以来,太医院众人也知晓责任艰巨, 无不殚精竭虑。经过这些天的苦苦煎熬, 进展也很大, 解方已经开始摸到头绪了。 就在昨天晚上,梅竞等人实在支撑不住, 没有熬到半夜, 走得比往日早一些。 研究所用的符纸已经所剩不多了, 这是最珍贵的资料,所以梅竞亲手将其收入了殿内的壁橱里,并谨慎地锁好。 殿内整夜都是有人的,两个值夜的御医在核对往年的脉案,还有几个学徒在整理药材。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晨,梅竞等人过来上工,想要取出符纸继续研究,却发现壁橱内的符纸不翼而飞了。 壁橱锁得好好的,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内中的不少珍惜药材和丹药都完好无损,只有符纸不见了。 准确地说,不是不见了,而是变成了一摞宫中常用的普通纸张。 梅竞当场就昏了过去,太医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巡逻这一带的侍卫冲进来,将所有人扣留,同时紧急搜查了周围,却一无所获。 同时消息被紧急送到了御前。 早朝还没有散,秦诺真觉得眼前一黑,这几日朝会本就一直围绕着疫病展开,如今听到这种噩耗,简直群臣愕然。 霍东来上前一步,严肃说道:“此事应细查快查,除了太医院值守之人,巡逻的宫禁侍卫也责无旁贷,臣奏请重罚。” 秦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宫中守备,是禁军五卫轮流担任,前天神策营刚刚替换下了霹雳营的班。正好是霍东来的嫡系。既然老丈人要表现自己大公无私,秦诺也不会拦着。 他是真火了!无论这件事是谁干的,他发誓绝不会轻饶。 范文晟却有不同意见:“这些人固然该罚,但还是延后的好。此事干系重大,未免动摇人心,暂时不可轻易外传。” 最终从统领贾辟到几位负责宫禁的军官,都被罚俸一年,当晚太医院周边值守的侍卫,则统统杖责。 只是在符纸找回之前,惩罚都暂且寄下,以免动摇人心。 短短的时间里,内廷又送来消息,符纸失踪,找到了新的线索。 刑部官员赶到现场,仔细查看了壁橱内部,发现在贴着墙的角落,有一处木板松动了,轻轻拍了一下,一块巴掌大小的木头掉了下来。 秦诺带着几个重臣来到太医院。 御驾降临,太医院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一声“免礼”,秦诺匆匆进了殿内。 出事的壁橱在墙根儿边上,是铁杉木制成,古拙厚重,看着有些年头了,外表泛着铜色的光芒。 打开看去,下层是一摞一摞的脉案,上面摆着一些珍稀的药材和丹方,其中符纸放在最上层。 为了研究符纸的构成,这些天太医院也搜罗了不少普通的符纸来对比,都被搁在这里。当然其中金衣教主的那一摞最为重要,今天一早,却发现被替换成了跟旁边一样的普通符纸。 秦诺绕道壁橱旁边,果然看到左侧有一个孔洞。洞不大,狭窄细长,刚好够一个人将手指伸进去,将符纸夹出来。 经过太医院研究消耗,再加上林嘉上次扮演神棍发放药材,符纸已经所剩无几了,很简单就能取出替换。 刑部唐晨上前躬身道:“皇上,之前已经详细调查过,昨晚太医院内在此殿内值守的有六人,两名医官,四个学徒,另外前来的宫中之人则有三次。第一次是在辰时末,两个小太监为福来宫管事取风湿腿的药材,第二次是辰时末,前贤妃的宫女,前来取医治头疼病的药材” 前贤妃?是秦聪的林贤妃,那个生下子嗣却又不幸夭折的女子。 唐晨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次是,皇上身边的方侍卫,前来取腿伤的药材。”方源之前跟北朔的马球对峙中腿部受了擦伤,秦诺也是知道的。 殿内有些冷场,秦诺抬起头,盯着唐晨。 唐晨则老老实实盯着地面,没有任何异样。 “可有派人询问?” 听到皇帝的问话,唐晨松了一口气,立刻回到:“已经安排人手前去传讯三人,并且搜查其住处了,只是方侍卫” 方源是住在乾元殿的。 秦诺没有多说,径直吩咐道:“叫方源过来。” 李丸连忙出了殿外,作为贴身侍卫之一,方源正在太医院门外。听到传唤,立刻入内。唐晨言简意赅地说完了整件事情。 方源跪地回禀道:“臣昨晚是来过此地,取药之后立刻离开了。” “朕相信你说的。不过稳妥起见,昨晚前来过此殿的人,都要严密搜查。” 方源冷静坦然:“臣一身上下,皆为皇上所赐,有何不可见人的?” “那好,就从朕身边的人开始吧。”秦诺冲着唐晨吩咐道,“朕心急如焚,务必要在今天落日之前听到有用的消息。” 唐晨有喜有忧,喜的是没想到皇帝如此配合,忧的是这时限也未免太短了吧! 好在皇帝并没有将话说死,有用的消息是什么?未必要求水落石出,能摸到线索也是大功一件。 刑部立刻安排人手搜查宫禁。 秦诺也无心理政,回了乾元殿,在内殿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两个时辰之后,唐晨那边送来了搜查的结果,一无所获! 这也在预料之中,符纸轻薄,隐藏容易,而且最领人头疼的是,万一是居心叵测之徒,偷到手之后干脆一把火烧掉,根本无迹可寻。 有嫌疑的所有人都被询问了一遍。当晚轮值的御医和学徒都有没有充足的作案时间,因为太医院的那个壁橱可不是普通的木材,而是千年铁杉木打造的,其质坚硬,胜过金铁。太医院一向用来盛放重要资料和丹药,从没丢失过。想要在上面挖个洞,普通人一时三刻绝对不可能做到。就算是武功高手,借助锋锐的匕首,也需要费些手脚,才能完成。 秦诺坐在桌前,手中捏着一张奏折,松开又握紧,周而复始。 旁边霍幼绢明白他的矛盾。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方源都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因为昨晚所有接触过那个壁橱的人,只有他会武功,而且随身也有削铁如泥的匕首。 还有这份奏折 沉默半响,秦诺叹了一口气,将奏折递给霍幼绢。 为了避免干政的嫌疑,霍幼绢一向是不会主动看奏折的,秦诺也不想给她太大压力。不过如今殿内没有外人,两人也不会墨守成规。 将奏折接过,她一目十行扫过。 片刻,神情复杂地抬起头来:“皇上” 这份奏折是刑部呈上的,关于昨夜金衣教法事大会上刑部逮捕的南陈探子的口供。 刑部的办事效率极高,将逮住的探子分批关押审讯,问出的口供相互对照,很容易辨别出真伪,按照口供,他们还袭击搜查了一处南陈势力在这边的据点,又逮住了一批新的探子。 让霍幼绢惊讶,让秦诺为难的,并不是这些功绩,而是南陈探子在严刑拷打之下所供出的一条信息。 关于他们的领袖。 作为老对头,南陈和大周之间互相都有完备的谍报系统。 早些年南陈在京城安插的探子极多。但是经过这些年的严酷搜查,已经歼灭了他们的大部分。再加上南陈败亡,苟延残喘。京城里南陈的潜伏势力后继无力,早已大为衰弱。 三年多前,在刑部的追索下,连他们的首领都被禁军追铺杀掉了,更加一蹶不振。 直到两年前,新的首领才重新出现,代号为瑶光。 瑶光,北斗七星之中的最末一颗,又名破军。 这一次被俘虏的探子们,领头的都带着秘密毒c药,还没有来得及拷问就相继自尽身亡,拷问出口供的都是二三流的人物,所以对幕后之人的供述也很模糊。 只知道这个新首领是南陈在这边潜伏的最重要棋子,据说此人在南陈身份高贵,隐瞒身份潜伏这边,只为了光复大业。交接任务,传递消息,都极为隐蔽,而且总共没有出现几次。 但是能判断出此人年龄不大,武功极高,而且对大周宫廷消息灵通。 霍幼绢无语,从这些简短的描述中,好像方源有很大嫌疑呢,连出现在京城的时间也能对上。 “刑部还真是费心了。”秦诺撇撇嘴,他不是没有动摇,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会登上皇位,完全是意外的结果。若方源真是南陈苦心安排的棋子,怎么会一开始来自己一个闲王的身边呢?就算是在秦勋的身边,都比自己消息灵通啊! 秦诺将奏折放到桌案一边。 看来是要留中不发了。霍幼绢想了想,问道:“可是此事瞒不过朝中诸位大人,只怕明日早朝会有非议。” “朕会下令将方源暂时禁足,只要将符纸尽快找回,便能还他清白了。” 霍幼绢很想问一句,若是找不回来了呢? 倘若真是南陈奸细所为,无论是不是方源动手,只怕到手的第一个选择就是将符纸销毁,这简直无迹可寻。 看着心上人隐约浮黑的眼圈,终究没有问出口。 秦诺很烦恼,在他看来,这一次犯案嫌疑最大还是太医院之内的人。但是在外人看来,嫌疑最大的无疑是方源。如果他不同意对方源进行拷问审理,那么对其他人的便不够理直气壮了。 旁边李丸欲言又止,秦诺注意到了,抬头问道:“有什么事情吗?”这种表情。 李丸抖了一下,满脸纠结,“皇上,是有一个消息,奴才实在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皇帝忙成这样,论理不应该再给他添乱了,但是这件事情好像也不该瞒着。 “什么?” “是秦撼小世子染上疫病,不幸过世了。今日下午刚刚送进来的消息。”李丸低声说着。 秦撼死了?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自己的伴读。 这些日子因为忙于疫病,秦诺干脆暂停了御书阁的课程,几位伴读都没有进宫。 之前好像还听说,秦撼他家老祖母极为惧怕疫病感染,干脆在家中储备足了粮食物资,将大门封闭,说是要在疫病过去之前都不出门了。这也是京城不少富户的选择。 记得听说这个消息,自己还调侃了一两句来着。 “他们家不是足不出户吗?怎么会如此?”秦诺难以置信,“难不成是秦撼顽皮,偷溜出去了?” “不是,听说国公夫人管束地极严,并无人出门。只是也不知道为何,府中连续有人感染疫病,宅邸中竟然死了近半的人。”一边说着,李丸打了个哆嗦,难怪城中如今连闹鬼的传言都有了。 霍幼绢也神情郑重,“此事我也听说过,近来多有富豪人家被传染疫病的,就算闭门锁户也毫无用处。” 闭门锁户无用,按理说已经断绝了传染源,竟然也无法避免染病? 不对,疫病未必是通过空气飞沫这些东西传染的。秦诺猛地站起来,就算闭门锁户,有一件事情是免不了的,人活着,必须要吃饭喝水。 富户闭门,粮食是备齐了的,水源却未必足够。像秦撼这样的贵族人家,宅院内都是有专门的水井的。 而水井是地下水,彼此之间相互流通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秦诺猛地喊道,“将京城的地图给朕拿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异香 李丸一愣,赶紧跑到偏殿取来京城地图。 对着铺开在桌案上的地图, 秦诺仔细查看着细节, 一边翻动脑海中的记忆, 奏折上所说的疫病最严重的区域。 他的手指顺着蓝色的线条划过, 那是河流的走向。 没错,疫病最严重的, 是同一个水域的几个坊市!真正传播这种细菌或者病毒的是污染水源!之前他以为的空气飞沫只是辅助罢了。 发现这个真相, 秦诺一阵激动。 他压抑住心情,继续深思,找到了根源, 那么该如何挽救呢? 霍幼绢眼看着秦诺的脸色反复变化,最终,咬牙道,“立刻召左右丞相,还有户部c刑部”秦诺一连点了几位重臣的名字, 只等了片刻时间, 诸位大人便纷纷进宫了。因为疫病横行, 如今朝中臣子也是高度紧张着,随时等候召见。 议政大殿里,听了皇帝的论断, 几个人先是惊讶。 但是在秦诺讲述了秦撼的事情, 以及自己的推断过程之后, 尤其对照地图查看了一番。众人很快接受了这个论调。 甚至想得更深一步。 “皇上认为, 是有人投毒吗?”霍东来皱眉道。 秦诺一怔, “这个不太可能吧?” 任何毒c药,经过水流的稀释,只会越来越浅薄,不可能造成这么大范围的杀伤力。 “若是持续投毒呢?”霍东来反问道。 范文晟禀报道:“乌理国蛊毒横行,瘴气弥漫,内中之人多有精擅奇门外道的。之前我军屡次征伐南陈残党,都受挫于其诡异的瘴毒和疫病。如今南陈伪帝已经在乌理国登基称王,若真是收拢了本地的奇人异士,极有可能行此阴招。” 殿内众人几乎个个悚然惊觉。如果这场疫病真是南陈的手笔,那么这手法简直闻所未闻。 秦诺倒是反应过来,后世确实有细菌战c化学战之类的手段。但是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古代,能想出这种手段,简直不可思议。 “皇上,臣请调动五城兵马司,对这几处水源上游进行搜查。”霍东来立刻道。 “臣请皇上立刻下旨,封闭这几处街坊的水井,之后组织运水贩卖。”范文晟则禀报道。 确定了疫病的起源,一条条应对方案迅速被提出。 天边隐约泛起白芒,光明再一次降临这个庞大的帝国,这个繁华而又病弱的京城。 议政大殿里还在紧张地忙碌着,众多官员被调动出来。 从半夜一直忙到早朝时间结束,议政大殿里还是人流不息。秦诺命御膳房为熬夜加班的重臣们准备早膳,趁着空暇自己起身回了乾元殿。 在偏殿里早已备好了膳食,秦诺也没有什么胃口,只随意喝了碗粳米松茸粥,便放下了筷子。 去了书房,却见霍幼绢和东泊两人正在书案一侧说着什么。 自从金衣教鼓动百姓闹出民变之后,秦诺命令东泊每天早朝之后都来乾元殿禀报宫外的民情。虽然朝廷户部,还有五城兵马司都设有专门监察民情的机构,但秦诺也没有放松自己手里的力量。 潜鳞司密报人员大都潜伏在茶楼酒肆,消息来源更加纷杂,作为朝中消息的补充,两相对照,才能更早地发现任何风吹草动。 见到秦诺进来,两人行礼之后。秦诺的注意力迅速被霍幼绢手上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张明黄色的符纸。 之前太医院里的符纸失窃,就是被替换成了这种宫中流行的山寨版符纸。 因为疫病流行,宫中也很是恐慌,民间纷纷传言金衣教的符纸锦囊有驱邪的灵效,宫中也收到了消息。 但是锦囊昂贵,数量有限,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所以这种山寨版就应运而生了。用的都是道家的黄纸,写上跟金衣教主一模一样的鬼画符,权当一个心理安慰吧。之前秦诺在李丸的身上还发现了一个呢。 霍幼绢手中这一张,是从秦诺桌案上拿的,就是窃贼用来偷梁换柱的那一摞里面的一张。 “皇上!”匆匆见礼完毕,霍幼绢神情有些激动。 “方才我仔细辨识这种符纸,发现其上面带着细微的香气。极有可能是放符纸或者制作符纸之人留下的。” 秦诺眼前一亮,立刻上前想要拿过符纸,却被霍幼绢闪过。 “皇上,纸上味道淡薄,太多人接触,必会影响气息,不如先请调香之人过来辨别。” 秦诺反应过来,立刻命李丸传召了太医院擅长此道的御医和尚宫局隶属的调香师。 不多时,几个经验丰富的香料专家赶到了。众人不敢用手接触符纸,将其盛放在玉匣里,仔细辨认。 很快,一位调香师跪地回禀道:“香气淡雅,微带苦涩,仿佛是引梦游的香气。” 引梦游是如今贵族圈子里颇为流行的一种香料。据说闻了之后有飘飘欲仙之感,甚至能让人感受到腾云驾雾,直上云端的快感。 之前还是淳王的时候,秦勋向他大力推荐过这种香料。但是秦诺对这种软毒c品一样的东西敬而远之。虽然说是毒c品还有些过分,但应该就是古代类似于五石散之类的东西吧。 御医跟着仔细辨别,指出:“香料中比普通的引梦游要更加苦涩,似乎是加重了零陵c苦艾等安眠调养药材的分量。” “宫中近日有谁调制过类似的香料或者药物吗?”秦诺立刻问道。 宫中药材都是被严格管理的,想要香料,只能通过尚宫局和太医院这两个部门。 一个调香师跪倒在地,“启禀皇上,奴婢之前曾经为林贤妃娘娘制作过。” 调香师是个女官,看着还很年轻,眉目清秀,也许是初次跟皇帝说话,有些激动,脸颊涨得通红。 秦诺立刻被她的话吸引住了。 “林贤妃她什么时候?” 女官顿了顿,冷静下来,详细说道:“贤妃娘娘自从小皇子夭折之后,经常无法安眠。便召唤了奴婢过去,为她调制些安眠的香料。奴婢便向她举荐了引梦游。贤妃娘娘用过非常有效。还赏赐了奴婢一支金簪呢。半个多月前,贤妃娘娘召奴婢过去,说是原本的香料不太管用了,奴婢便重新调制,加重了内中安眠成分的药量” 宫中调香的女官有些也兼职医女,帮助内宫一些妃嫔或者宫人调理身体。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线索! 竟然是林贤妃?虽然有嫌疑的就那么几个,但是,以林贤妃的身份,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儿呢? 林贤妃毕竟是秦聪的妃嫔,而且还是生育过皇子的四妃之一。 昨天发现符纸失踪之后,刑部紧急将牵扯此事的人都带走讯问,并且搜查房间。林贤妃那里也被搜过一次了,但听说林贤妃自从小皇子夭折之后,一直身体孱弱,被昨天的搜查一吓,又病倒了。 怎么动手?直接冲进去搜宫?太简单粗暴了。影响好不好还在其次,关键是,万一林贤妃不经吓,狗急跳墙毁灭证据什么的 到时候,就算把她抄家灭族,也不够赔的啊! 霍幼绢略一思忖,展颜笑道:“我有一计还需要这位医女配合一下。” 北宫向来是诸位太妃颐养天年的地方,景耀帝驾崩之后,后宫妃嫔高位者便都移居了此地。 不久之前,秦聪驾崩,这里又来了一批新人。 比起景耀帝妃嫔年纪的参差不齐,秦聪的后宫大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她们虽然年轻,却也已经没有了希望。从此便要深宫闭锁,在这里蹉跎一辈子了。 整个宫殿里都浮动着一股沉暮的气息,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刻,这种气氛更加浓烈。 宫道上几乎看不见任何人影,很多宫室一用过晚膳就早早熄灭了光亮,进入安眠。 一处宫室的偏殿里,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窗外,凝望着沉暗的夜色,良久不语。 早已习惯了主子的这种状态,几个殿内的宫女各自忙碌着,无人前去惊扰。直到有客人来访。 “娘娘,蔡香师过来看您了。” 听着婢女的声音,林贤妃才恍然醒悟,转身来到内殿:“她怎么有空过来了?” “说是前来问问您,上一次调配的香料用着可好?”宫女笑道。 林贤妃披上外套,来到前殿。 蔡香师正站在殿前,跟几个小宫女谈笑着,见林贤妃出来,躬身行礼,笑道:“娘娘气色看着好多了。” 能对林贤妃那重重的黑眼圈视而不见,说出这些话来,也需要勇气啊!几个宫女退避在一边。 林贤妃勉强露出些笑意:“还多亏了你的香料。你的手艺果然是极好的。” 又吩咐了左右赐座。 “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娘娘夸奖。”蔡香师在下首坐了,陪笑着说道。 殿内略有沉寂,林贤妃静默了片刻,又道:“刚才见你们说的开心,是在说什么来着?” “在说一个好消息呢,外面的疫病可算有救了。太医院将解方弄出来了。”蔡香师笑道。 “解方弄出来了?”林贤妃吃了一惊,险些跌了手里的茶盅。 “是啊,外面都在说,太医院已经紧急调配特效药了,娘娘您之前不是一直担心城东的家人吗?这下子可好了。”蔡香师笑着说道。 林贤妃脸色阴晴不定,没有说话。 旁边她的贴身女官喜笑颜开:“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哎,之前这些太医院的人死抠,想要向他们要些符纸丹药都不肯给,如今好了,大家都有救了。” 殿内的五六个侍女也都欢喜无限,她们虽然身在宫中,但是不少人都有家人亲友在宫外的,疫病流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遭殃,而且万一传入宫中,更加惨!如今有了解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这么久都没弄出来,怎么这么快就”林贤妃喃喃说着。 宫女笑道:“是啊,这么久都没弄出来,咱们还一天三顿地骂着那些庸医,不过现在可好了。” “唉,要是玉琴也在这里就好了。”一个小宫女低声感叹着。 房间里的笑声顿时消失了。玉琴就是那一日晚上奉命为林贤妃取药材的贴身宫女,据说当晚恰好太医院里丢了要紧的东西,什么为皇帝炼制的丹药。结果当天去过太医院的奴仆都被抓去了慎刑司。 蔡香师笑着安慰道:“娘娘不必忧虑,只是宫中失窃之事,只要尽快水落石出,相信玉琴很快就会被放回来了。” “是啊,娘娘您身份尊贵,玉琴想必也不会吃什么大苦头。”身边的宫人安慰着。 眼看着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蔡香师起了身,又从随身的箱子里取出了一个香囊,笑道:“娘娘,这是奴婢为您新调配的香料,就是上次的方子,加了些平心静气止头疼的。” “让你费心了。”林贤妃笑着,身边的女官将香囊接了过来,呈上给她。 刺绣精美,还带着细致的盘扣。一看便是揣摩着自己的品味制作的,林贤妃一看很喜欢。放到鼻端,更有一种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 自从皇子夭折,秦聪驾崩,她移居北宫以来,早已经是门庭冷落,这个蔡香师倒是殷勤侍奉,一如既往。 眼看着天色不早,林贤妃命人赏赐了蔡香师,将她送出宫门。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走在林间小道上,蔡香师转头望着封闭的大门,目光露出一丝冷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六艺楼 夜晚到来之后, 北宫比任何一个宫室都更早地陷入了黑暗。 还不到宫门落锁的时间,这里大多数宫室都封门闭户了。 包括林贤妃居住的清安殿。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突然角落的宫门被人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身影披着斗篷,悄悄沿着门缝挤了出来。 她紧张地左右查看, 确定附近无人, 立刻拎起裙角, 朝着幽深的后花园跑去。 乾元殿里,秦诺正在批阅奏折。半响,李丸一脸喜色地进来, 低声禀报道:“皇上, 前贤妃果然出门了,正在往前庭六艺楼的方向去。” 秦诺搁下笔, 冷哼一声。 竟然真的是这个女人, 他对林贤妃的了解不多, 只记得这是个出身小吏人家的女儿, 有幸生下皇子, 才母凭子贵,从一个末等妃嫔一路扶摇直上变成了四妃之一。原本秦聪驾崩之后,她作为前贤妃, 理应在北宫安分度日, 却没想到会生出这种心思来。 “继续盯着人。朕一会儿也要过去看看。”秦诺是真的恨极了这个女人。 无论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偷盗了符纸。太医院的解方研究,关系到整个大周的朝政安稳, 更关系到千千万万的百姓性命, 却因为她一人之故, 被耽搁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简直抄家灭族都不能赎罪! 也没有了心情批阅奏折。秦诺索性起身,带着李丸和几个侍从,径直往六艺楼方向去了。 他要看看,跟林贤妃暗中勾结的人是谁! 以林贤妃的能耐,就算有这个贼心贼胆,也没有这个贼本事。能在短时间内盗走符纸。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之前刑部都已经彻查过,并无通晓武功之人。能顺利偷走符纸,说明太医院内部肯定有人与她勾结。 监守自盗,对这个人,秦诺更加厌恶。 秦诺带着李丸和几个太监和侍卫去了六艺楼。 六艺楼距离飞凤阁不远,也在夕月湖边上。这里原本是内宫的藏书阁,后来因为失火,藏书焚烧了大半,景耀帝虽然下旨重建了,但内中藏书却一直没有恢复,所以算是空闲的阁楼。附近很是冷寂,只有两三个宫人负责定期扫洒。 这里紧挨着太医院。难怪林贤妃选择在这里见面。 秦诺带着人赶到,门是虚掩着的。让几个侍卫留着门口看守着,防止逃窜,秦诺带着李丸几个人进了内中。 然而进了门,林贤妃和勾结的对象却并不在正厅内。 站在大厅中央,秦诺皱起眉头。去了哪里?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呻c吟。 这个声音 秦诺打了个激灵。 这个声音好诡异啊,要是任惊雷或者裴拓在这里,必定会大叫,场景好熟悉啊! 黑暗的阁楼,空旷的房间,旁边传来诡异的呻c吟声,像是带着欢c愉,又夹杂着痛苦。 秦诺因为修习武功,耳聪目明,但身边的李丸等人都并不通晓武功,所以全无察觉。 李丸细心,仔细查看地上的脚印,立刻低呼一声,“应该是往这边过来了。”一边快步向左边房间走去。 也许是被他的低呼声惊到了,房间里的呻c吟声骤然停止了。 然后突然一个刺耳的碎裂声音响起,像是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打破了!紧接着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尖叫声。紧接着是“扑通”一声巨响,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落水了? 这一连串的诡异声响将大厅里的众人吓了一跳。 几个太监立刻冲到了皇帝身边做保护状。 李丸还算胆大,冲着发出声音的房间大喊一声,“什么人!”然后一脚踹开了房间。 然后,秦诺傻眼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房间里有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一个女子,她粉c肩半c露,青丝散乱,清丽的面容带着一种楚楚动人的韵味,半遮半掩的长tui浮动着诱人的光泽,正是林贤妃。 她睁大了眼睛,满是惊慌和羞愤,望向众人,看清楚秦诺的面容之后,晶亮的眼神迅速变成了一种绝望。 秦诺风中凌乱了 他本来以为今天会堪破一场贪污腐败案件,万万没想到上了一辆开往春c天的地铁! 按照常理推测,林贤妃收买的多半应该是太医院的人,也许是个学徒,或者是个医官,架不住金钱攻势的诱惑,勾结林贤妃盗取东西。 约定见面的地方在太医院旁边的六艺楼,更加验证了这个猜测。 可眼前这架势是怎么回事儿?别告诉他为了几张符纸,林贤妃不仅动用了金钱,竟然连自己都搭了进去啊! 这可不是后世,出轨顶多家庭破裂,林贤妃的这个状况是要丢命的啊! 盗取符纸无论什么理由,不外乎为了保命!为了保命,却要用让自己丢命的手段? 或者两人原本就有奸情,那人架不住林贤妃的哀求,监守自盗? 窗户是打开的,随着风摇晃不止。刚才在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在听到秦诺他们进来的声音之后,跳窗逃跑了。 这个奸夫反应倒是挺快,把林贤妃一个人扔在这里。 李丸和另外几个内监都一起傻眼了。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秦诺转过头去。不想多看这刺眼的一幕,简单吩咐道,“下去看看。” 李丸等人立刻如梦初醒,抓贼抓住,抓奸抓双,奸夫还在楼下呢! 眨眼间你争我抢,几个小太监一窝蜂争前恐后跑了出去。 这是害怕被灭口吗?秦诺表情一言难尽。 一股清淡的香气从房间里飘出来。是凉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 被风力吹动,突然一摞轻飘飘的纸片从桌子上飘了起来。 李丸眼尖,立刻嚷嚷起来:“这可不就是太医院丢的符纸吗?” 符纸果然在这个女人手里! 秦诺瞟了一眼飞在半空中的纸片,冷淡地吩咐了一句,“将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去太医院叫梅竞过来乾元殿。” 李丸应了一声,不敢看房间里的人,低着头紧挨着墙角儿溜了进去,弯腰麻利地把落了一地的纸片拾了起来。 秦诺转过身。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这时候,房间里的林贤妃仿佛突然清醒了。她猛地从软榻上跳下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拦住了秦诺。 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满脸惊慌,“皇上,不是这样的!我奴婢” 林贤妃之前是宫女出身,机缘巧合成了东宫的妃嫔,又一路青云直上,此时情急之下,连昔日的自称都说了出来。 “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林贤妃泪流满面。 “奴婢是猪油蒙了心了,因为家人遭了疫病,病得快要死了,才想起来去偷符纸。奴婢也不知道符纸只有这一些啊。奴婢今天是打算将符纸还回去的。”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这个秦诺相信,他之前故意让人放出了太医院已经研究出药方的消息,符纸自然没有用处了。 “我之前去过太医院,想要讨要几张来着,被拒绝的时候,我偷偷仿造了钥匙。那天晚上我让玉琴支开他们,就将东西拿走了。” 林贤妃抽泣着说着。另一边李丸已经将东西都拾了起来,迅速数了两遍,小声禀报道:“皇上,数目不对啊,少了两张。” 林贤妃身体一颤,低声道:“被我服用了。” 秦诺额头上青筋直冒,要不是因为牵扯到符纸,他才懒得管这个女人。 他抬脚要离开,反正这种事情自然有宫规来处置,用不着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然而看到他要走,林贤妃似乎绝望了一般,她急急冲上来,一把抱住秦诺的腿。 沁人心脾的香气缭绕在鼻端,林贤妃原本就衣衫凌乱,此时挣扎之后,后背大片光洁的肌c肤露出来,细腻温润的触感贴在腿c上。秦诺感觉一阵烦躁,他抬脚想要抽出来,没想到林贤妃抱得极紧。 他火气上来,索性加大力气,直接将人踢了开。 然后不再多说,快步离开了殿内。 刚步下台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转头望去,竟然是林贤妃绝望之下,索性一头撞向了柱子。 瞬间鲜血横流,瘫软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秦诺心情复杂,林贤妃在他眼里,死不足惜。当然不是因为她偷人这种事儿。 秦聪已经病逝,他身为一个穿越者,并没有那么封建的贞洁观念。 但是外面多少百姓正在被疫病折磨地生不如死啊!她为了一人之利益,偷窃符纸,拖慢了太医院的研究。想想一天之内会有多少百姓因此身亡?简直罪该万死! 纵然心中对她厌恶到极点,但看到一个柔弱女子在自己面前这样惨烈的方式自尽,也依然让人难以接受。 后面李丸瞠目结舌地看着。 秦诺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去太医院将符纸送去,顺便叫太医来。” 一路快步回了乾元殿,秦诺任由侍从帮他脱下外袍。 霍幼娟在前殿等消息,见了他,表情复杂之极。 “你已经知道了?” 霍幼娟点点头,“刚才陈珪回来,禀报了许公公,请求调派人手,我正在旁边。”陈珪是刚才跟着去六艺楼的小太监之一。 顿了顿,霍幼绢又补充道,“除了我们几个,并无再多人知晓了。” 这种事情涉及宫闱丑闻,皇帝没有确定怎么论罪,确实不好外传。 不多时,许敏才进来了,欲言又止。 秦诺冷笑一声,问道:“可找到跳窗的人了?” 许敏才低头道:“暂时还没找到。” 此事太过隐秘,不好大肆搜查。刚才徒弟陈珪进来,请求人手支援,他也只能以皇帝在六艺楼附近看见了黑影子,被吓了一跳,责令彻查,这个名义派了些人手去搜索。 六艺楼四周地形复杂,花木林立,还挨着湖,奸c夫跑进去就如同游鱼入海,根本无迹可寻。事发之后,其实跟随秦诺过去的侍卫和太监也冲过去搜查了,连人影子也没看见。 秦诺没有说话,黑沉着脸色。 不多时,李丸回来了,禀报消息,符纸已经送回了太医院。而太医也去紧急查看了林贤妃的状况,重伤但是未死。太医施针之后,林贤妃已经转醒过来,但是好像痴痴傻傻,不太记得事情一般。因为涉及宫禁内帷之事,李丸专门请了两个年迈的医女暂且在六艺楼照看人。自己匆匆回来禀报了。 “皇上,您看这该怎么处置?是请沈前皇后,还是该禀报慈宁宫那边” 李丸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秦诺没有后宫,内帷事务,尤其涉及先帝妃嫔,便只能请这两人出面了。 若是林贤妃直接死了,也就罢了,现在人没死,当然这罪行也免不了一死。偏偏她又是这个身份。 秦诺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个时辰慈宁宫早歇息了,不必理会,明日再说吧。” 李丸等人躬身后退,站到了墙角。 秦诺随手拿起桌案上的奏折,看了两眼却觉心浮气躁。 拿起茶盅,略抿了一口,皱眉道:“太热了!” 奉茶的宫女吓了一跳,皇帝极少为这些小事儿生气,如今竟然面露不悦之色。 霍幼娟也诧异,干脆亲自上前,将茶盏端下去替换。 偏殿的茶炉房里,几个宫女正在调制茶水, “霍尚宫,还是龙井吗?皇上不会是喝腻了?换成铁观音吧,这个是江西道新进贡的。”女官小心询问道。 霍幼娟试了试撤下的茶水,茶水常温,并不算热啊? 她想了想,吩咐道:“换成六安茶吧。” 这些天服侍秦诺的茶水,霍幼娟已经察觉到,秦诺是几乎分辩不出茶叶的不同的,唯一的要求就是清淡点儿。 是这些日子事情不顺利,所以心情烦躁吧? “皇上心烦此事该如何处置吗?”霍幼娟将换好的茶盏放在桌案上,问道。 秦诺皱眉,“你说此事该如何?”他最近习惯了征询霍幼娟的意见。 “皇上是想要将事情追究到底?还是到此为止?” 秦诺扯动嘴角,“若只是私事,朕也懒得去管,但如此恶行,朕少不得要追根究底了。” 林贤妃将符纸带着去约会,而且之前供述了说想要将符纸归还,说明这奸夫不仅是同谋,而且是能够接触到太医院典籍资料的。 自从疫病流行,太医院上下殚精竭力,就算不参与研究的人,也应该明白这些符纸关系重大,竟然有这种吃里扒外居心叵测之人,秦诺是绝对不肯轻饶的。对这种人的愤怒,还在林贤妃之上。 “不如以林贤妃为饵,将人钓出来。”霍幼娟建议道。 “只怕没有用,那奸夫发现有人接近,第一时间跳窗逃跑了,直接将林贤妃扔在那里。”秦诺耸耸肩。 说到这个话题,不免又回想起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香气涌出来。 清淡冷冽,沁人心脾,让人念念不忘 从那个时侯起,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竟然还记忆犹新,鼻端仿佛萦绕着一种异香。像是白梅花一般纯净,就好像眼前的人。 “你今天晚上用了什么香?”秦诺突然开口问道。 “啊?”霍幼娟正在冥思苦想,不经意秦诺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她诧异地抬起头。 从秦诺的角度望过去,少女仰着头,明媚的大眼睛正望着自己,嫣红的唇微微开启。 鬼使神差,他低下头去。 在霍幼娟震惊万分的视线中,秦诺俊美的脸孔不断放大,终于到近无可近了。 秦诺吻在了她的唇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金绵草 触到唇瓣的那一瞬间, 仿佛在亲c吻着一朵芬芳柔软的花。 秦诺几乎要沉浸在这种梦幻般的感觉不能自拔了! 他闭上眼睛,然后抱住对方, 柔软娇嫩的触感传来, 他试图加深这个吻。 凌乱的呼吸声传入耳中,是霍幼娟正紧张而僵硬着。 自己这是怎么了?脑中骤然闪过一道电光, 他猛地抬起头, 怀中的霍幼娟脸颊绯红, 几乎要滴出血来,又是震惊,又是羞涩:“皇上” 秦诺瞬间清醒过来,连忙放开了对她的束缚。 他按住自己额头, “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 是够失态的, 连自称都变了。霍幼娟捂住脸颊,想要用手掌的凉意让红晕退下去。 发现掌心也非常热之后, 她放弃了这可笑的打算。 但是看到秦诺脸颊也通红一片,心中又有些好笑。 转职女官, 来到秦诺的身边,她其实是有侍寝的准备的。但是秦诺对着他一直恪守礼节, 他明白这是对她的尊重, 所以刚才的行为真是吓了她一跳。 仔细回味,惊吓之余, 又有那么一点儿惊喜。 秦诺简直无地自容, 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完全不对劲儿。 虽然心仪霍幼娟, 但他并没有想过这么早尝试那些东西。毕竟两个人年龄摆在这里。 霍幼娟微微撅着嘴,像是有点儿生气,眉眼间却有带着些微笑意,看起来更加可爱。 秦诺终于笑了起来,温声道:“刚才是我失态了,你也累了一天,先下去歇息吧。” 他想要叫李丸。 一转头,却发现李丸不在角落,准确的说,不仅李丸,广阔的大殿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除了他与霍幼娟之外。 喂,刚才还有十几个宫女太监呢? 霍幼娟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刚才你接近我的时候,他们都退下了。” 秦诺: 用得着这么会看眼色吗?! 顿了顿,他提高了声音,“来人!” 片刻之后,李丸一溜儿小跑进来了。 他也不敢抬头看殿中两人,只跪倒在地,“皇上有何吩咐?” 秦诺没有理会他,先送霍幼娟下去歇息。 两个人走到殿门外。 许敏才等人都站在廊下等候着,见两人出来,都有些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纷纷低头敛息。 两人缓步走在乾元殿东头的小花园里。 侍卫和宫人都极有默契地退避地远远的。 枝繁叶茂的大树遮蔽着弯弯绕绕的小路,清冽的月光透过树枝缝隙斑驳洒落在地上,照得洁白的鹅卵石如同月光凝结成实体一般。 两人走着走着,速度慢了下来。 秦诺停下脚步,转头凝视着霍幼娟,视线专注而温柔。 看着她白皙的脸颊在自己的注视下慢慢浮起红晕。 秦诺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开始加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低下头,印上了她的唇。 软软的,甜甜的,带着诱人的香气。 秦诺抱住她。 霍幼娟一开始非常紧张,双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裙子,慢慢地她抬起手,扣住秦诺的肩膀。 感受到她的回应,秦诺加深了这个吻。虽然只是初次尝试,他很快摸到了窍诀。感谢前世丰富的x教育和小电影。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久,察觉到霍幼娟呼吸开始凌乱,秦诺放开了她。 怀中的人发丝有些散乱,眼睛却亮得出奇。 她的眼神满是羞涩,羞涩之中是迷茫,迷茫之中又带着些微喜悦。 秦诺抬手替她捋了捋头发,笑道:“这是刚才的赔罪。” 霍幼娟诧异,明白他说的是刚才在殿内的那一次,可是,刚才是唐突,难道现在就不是唐突了? 不过,仔细品味两个亲吻之间,仿佛真的有种差别。 第一个的霸道侵略,第二个却是温柔体贴。喜欢哪一种呢? 自己在想些什么啊?!怎么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不敢多想,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常年的闺阁教育占据了上风,让她控制着自己不能去贪恋这些事情,却偏偏有一种甜蜜的感觉,让她止不住回味刚才的两段亲密时光。 都怪这个家伙,霍幼娟瞪了秦诺一眼。 秦诺好笑,温声道:“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再处理一些小事。” 霍幼娟点点头,“皇上也不要熬太久时间。” 目送着霍幼娟回了偏殿歇息,秦诺才回转乾元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厉。 “立刻传御医过来!” 第二天,秦诺散了早朝,往慈宁宫请安。 他本以为这次霍太后必定会见自己,哪知在前殿略坐了片刻,女官出来赶人了。 秦诺惊讶,虽然他并没有安排人手特意去禀报霍太后,但以霍太后对这个宫廷的掌控,昨晚的事情不可能一无所知。 或者,她并不想与自己商议如何处理此事。毕竟这是秦聪的后宫妃嫔,自己这个弟弟夹在其中有些尴尬。 这么想着,他索性抛开此事,全力关注着太医院的进展。 这是如今朝野上下的头等大事了。 来到太医院,门外侍卫环绕。自从符纸失而复得,这里就变成了宫中防卫的重点,一天十二个时辰侍卫巡逻不断,确保一只苍蝇不经过搜身,都不可能飞得进去。秦诺估计,也只有自己的寝宫乾元殿比这里更加守卫严密了。 进了内中,更加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中间夹杂着医官忙碌不停。 梅竞等人满脸疲惫中带着喜色,喜色中又带着忧虑,见了面立刻道:“皇上,臣等已经有线索了。” 秦诺大喜过望,上前扶住他跪倒的身体,急忙道:“果然有头绪了?” 梅竞等人起身,“皇上,经过反复试验,已经能确定是哪一种的植物了。” 其实在符纸丢失之前,太医院经过反复试验,已经基本能确定是哪一类植物了,在昨晚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符纸之后,众人马不停蹄,当晚就开始挨个进行试验,终于以排除法锁定了目标。 但是众人这喜悦中又带着艰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梅竞开口道:“是一种金绵草,草脉柔韧,南部的蛮族有人使用它来造纸,但因为过于粗糙,极少使用。我们大周更是少见。没想到京城里还有人掌握这门技术。” “臣等已经试验过了,以金绵草的粉末,取三分之一勺入水,服用一两次即可大幅度减轻疫病之苦,若能连续服用六到九次,基本可痊愈了。还可以再搭配乌冬等几种药材” “只是,这金绵草生长在酷热而又湿润的环境中,我大周京城罕见。连江南地带都少见,只怕得是南蛮诸国才多些。” 南蛮诸国乌理国? 秦诺脸色沉了下来。终于明白为什么梅竞等人好不容易破解了符纸的真相,还如此忧虑了。 解方的主药是南蛮特产,整个疫病是南陈动手脚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对梅竞等人的忧虑,他沉声道:“卿等能医治此病,便是大功一件,朕会命礼部论功行赏。至于药材,朕会安排人设法。” 梅竞等人立刻跪地谢恩。 起身之后,梅竞又说了一番后续安排。既然已经确定了有效的解方,就要立刻收集药材,调制药物。 京城几处疫病严重的地区,因为之前封闭水井的措施,疫病蔓延的速度大大降低了。但得病的人迟迟得不到救助,每一日都有无数身亡。很多人烟密集的繁华坊市变得门庭冷落,恍如死地,只有坟场的运尸车日日走在孤寂的道上。 “要是能早一天研究出来就好了。”梅竞哀叹一声。这些天因为疫病而死者,每日都有数百人,很多都是体弱的老人和妇孺,早一刻将解方研究出了,便是数百条人命。 秦诺冷笑一声,“偷盗符纸,只为了一身之安危,此罪决不容赦,朕会从严惩戒,绝不姑息养奸的。” 梅竞等人低下头去。昨天符纸被送回来,他也好奇地问过到底是怎么找回来的。 但是负责送东西的管事太监却一个个讳莫如深,他便知道此事多半涉及内宫,也不敢多问,心急火燎地召集人手,开始试验了。 如今看来,皇帝是非常恼火啊! 他赶紧转了话题,道:“金绵草向来罕见,京城只怕难有存货,但江南一带的药店也许能有些,臣等奏请出京,尽快弄些回来,到时候先送往宫中制备药材。” 最近宫里头虽然严防死守,但听说也有几个外出采买的宫人染上了疫病,只是因为太医院防备及时,并未扩大。 在梅竞等人的意识中,药材制成了,当然要先确保供应宫中,再发放各大宗室勋贵和达官贵人的府邸,然后才是平民百姓。 秦诺目光扫过,几乎太医院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了这一处院子里,还有外围众多侍卫。 他冷然道:“身在宫中,享受百姓供养,民脂民膏,却不思民间疾苦,此等人物,如何能称得上一个贵字?准卿所奏,去江南寻觅药材。只是药材制成之后,先送往病区。” 年轻的皇帝语气严苛,似乎意有所指啊! 众人不敢多说,都跪倒在地,赞颂皇帝爱民如子,恩德浩荡。 解方的出现,虽然暂时无法化解了京城紧绷的恐慌气氛,但终究指明了一条大道。 太医院紧急出动,户部也安排了队伍快马南下。 金绵草日常只是有些消肿化瘀的效果,而且药效不佳,江南一带的库存也极少,只有南蛮诸国多一些。幸而南蛮诸国也不只是乌理国,尚且包括缅安,重槐等诸多国家。。 朝中上下一片忙碌着,在这样的气氛下,北宫先帝的一个妃嫔暴病身亡的消息,并没有任何人关注。 自从小皇子夭折,林贤妃身体就一直不好,先帝驾崩之后,更加每况愈下。如今终于香消玉殒。只是听说林贤妃是因为体弱,感染了疫病。连同身边的宫女也有好几个被传染暴病身亡的。 疫病还没有过去,如今从民间到皇宫无不风声鹤唳。 林贤妃死了,宫人匆匆收敛了,也无人在提起。 黑夜的羊肠小道上,几个仆役驱赶着马车一路往北。 越往北走,人烟稀少,渐渐地连一点儿生息也没有了。终于到了一处丘陵脚下,马车停了下来。 车里的人走出来,拽了拽脸上的棉布。纵然用厚厚的布料遮了,也挡不住那股刺鼻的气味。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化人场,平日里无主的死尸都会被运到这里,扔在这山丘上。每隔一日会有义庄的人过来收埋。所谓的收埋,也不过是聚集起来一把火烧掉,然后随便挖了个坑埋了。 这个时代的人极重身后哀荣,所以会被抛来这边的多半是贱民乞丐,或者被打杀的奴仆。无根无萍的人,连身后事都懒得处理,扔在这里等着官府处置。 原本一天也不过几具尸体,但这些天因为京城疫病横行,导致这里生意大好,尸骸堆得到处都是。 “这帮子懒货,几日没有过来了,都这味道了。”一个人捂着鼻子,连声唾骂。 “快把车上的扔下去,咱们快走。” 两人合力将马车上堆着的几具尸体搬下来,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合力往外仍。 “这些还是宫里头出来的呢,也不知道有没有首饰什么的。” “别做梦了,宫里头的那些铁公鸡比咱们还要奸诈,一点儿油水都要榨干净。”另一个讥笑道,“听说都是得了疫病的,快扔了算了。” 将尸体扔掉,两个人匆匆上了马车,消失在羊肠小道上。 一弯冷月照着满地银霜。 几具尸体被草席子潦草地卷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显得分外凄凉。 不多时,野狼般的哀嚎声响起,几只野狗的身影出现在丘陵脚下。这些日子偷吃人肉多了,双目都变得赤红起来。 它们看着四周无人,奔跑过来,冲着丘陵。 其中一只野狗低头嗅了嗅新来的尸体,正要张开血盆大口咬下去。突然一道劲气袭来,野狗猝不及防,正中脑门,连哀嚎一声都没有,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附近的同伴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逃跑,却突然接二连三地倒毙在地。 野狗的脑门都带着手指头大小的空洞,不停流出血来。 满地寂静,又过了片刻,突然一个黑影从暗处走出来。 他身形笔直欣长,走近了其中一具尸首,目光复杂,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弯下腰。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原本被布料重重包裹的尸体突然活了过来。 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接近的那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妥协 夜深了, 秦诺在乾元殿内批阅着奏折。 许敏才匆匆进来,跪地禀报了一个消息。 之前林贤妃的奸夫逃跑之后,秦诺决心追究到底,但此事涉及宫闱隐私,也不好大肆搜查,尤其林贤妃又被太后下令毒杀。所以他干脆用了这一招, 本来也没有报太大希望, 奸夫都能抛下人跑了, 还会在乎情人的身后事吗?没想到还真的上钩了。 “你说是谁?”听着许敏才禀报的消息, 皇帝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许敏才似乎也被这个真相震惊地有些失态,低声重复了一遍。 “霍彬”秦诺喃喃说着。 去盗窃林贤妃尸体的,竟然是霍彬! 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也是 许敏才低头道:“不过霍侍卫并没有招认。”霍彬毕竟身份特殊,他们也不好擅自逼供,所以紧急回来禀报皇帝, 请示下一步行动。虽然霍彬什么都没有说,但堂堂霍家的二公子,如今神策营的军官, 如此关心林贤妃的身后事这跟招认也没差别了。 秦诺没有说话, 静默了片刻,吩咐道:“召霍尚书入宫,让他去问问吧。” 皇帝这一招好狠啊! 许敏才低头领命, 心中不免同情起那位尚书大人了, 不过霍彬身为门阀公子, 竟然胆敢干出这种淫c乱行为, 染指先帝后宫,简直罪不容恕。 霍东来入宫很快,这些天因为疫病横行,朝廷格外紧张,时常半夜召见。本以为如今已经找到了有效的解方,可以略松懈几天了。没想到今日半夜又有內监来到,将他匆匆召入宫中。 “范丞相他们都到了吗?”路上,霍东来随口问道。 “呃,这次皇上只召见了大人您一个。”许敏才尴尬地说着。 霍东来脚步一顿,只有自己一个人?难道不是朝中事务? “宫中有何事发生吗?难道是太后身体欠佳?”霍东来试探着,普通的太监他就直接询问了,偏偏这一趟过来的是许敏才。 “呃,大人去了便知晓了。”许敏才目光闪烁,含糊说着。此事情不好外传,他只好亲自跑了一趟。 进了宫内,许敏才引着霍东来一路向内,终于低声将事情经过委婉地说了一遍。眼瞅着霍东来脸色剧变,到最后几乎黑如锅底了。 将霍东来送到关押霍彬的房间门口,许敏才低头叮嘱了一句:“请尚书大人快些,皇上那边还等着您回话呢。”说完,赶紧退到了外面的大树下。 霍东来黑着脸进了房内。 许敏才不禁暗暗感叹,都说门阀世家之中,霍家家教好,儿孙个个争气,便如这位霍二公子吧,年纪轻轻就拜入名家,学成归来,在军中也算青云直上,奈何架不住偶尔给你来一出,就是天崩地裂重头戏啊! 秦诺并没有等很久,桌上的奏折批阅完,就听见了霍东来觐见的禀报。 “进来吧。”吩咐了一声,太监引着霍东来进了内殿。 进殿之后,霍东来立刻跪倒在地,“臣教子不严,请皇上赐罪!” “霍卿不必多礼,此事出人意表,也非霍卿的本意。” 霍东来眉梢抽搐,什么叫我的本意,难道还是我授意这两人搞上的吗? 他站起身来,没有开口。秦诺也没有说话。 一时间殿内浮动着诡异的尴尬气氛。 头一次感觉到在皇帝面前这么落下风,霍东来暗暗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皇上”声音低缓,满是哀求之意。 他姿态放得极低。也不想太过为难人,秦诺笑了笑:“方才令公子一直不肯应答,毕竟霍府之人,又是幼绢的哥哥,朕也不想刑讯逼供,便请霍卿过来帮忙问问了。也不知道见了父亲,是否愿意吐露衷肠?” 霍东来心中隐约松了一口气,低头禀报道:“此事并非那小畜生的本意,他也是受人算计” “哦,林贤妃竟然如此心机歹毒吗?” “这”霍东来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情。 秦诺好笑地看着,自己跟霍东来之间也算很熟悉了,日日朝堂相见,但这么久的相处,还从未见过他有如此丰富多彩的表情呢。 “罢了,事情已经发生,朕并不想多追究,而且此事涉及内宫隐私,不好外传。”秦诺淡定地问道,“霍卿认为该如何处置为好呢?” 霍东来眉头皱起,皇帝征询他的意见,反而让他更加为难。 凭本心而论,他是真不相信霍彬会干出这种事情来。这个儿子虽然只是过继的,但也算从小看着长大,什么性情他一清二楚。 就算真恋慕上了后宫妃嫔,以他的自制力,也不可能把持不住,犯下那种弥天大错。 所以他刚才他进入房间,径直询问原因。 奈何霍彬一见面就跪倒在地。任凭他连声询问,为何作出这种糊涂事儿,就是不肯言语,只一味儿磕头请罪。 满心的恨铁不成钢,身在宫内,他也无法多说什么。 犹豫了片刻,他低头道:“臣之子铸成大错,臣无颜求情,但请皇上看在他尚且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他性命,暂且流放边关,让他有机会戴罪立功。” 这些话说着自己都心虚,霍彬再小,年龄也比眼前的皇帝大几岁。 “归根结底,总是臣教导不严,其余罪责,臣愿一肩担起。”霍东来再一次跪倒在地。 “霍卿是朝廷栋梁,难道还能以此罪责惩戒你不成吗?”秦诺板着脸说道。 霍东来没有说话,惩戒他这样的朝廷大员,必须要有一个过得去的理由。而儿子跟先帝妃嫔私通这个理由怎么对外公开?皇室还要不要脸面了? 秦诺很快开了口:“霍侍卫若去了前线,宫中守备人手未免不足,之前朕想过,禁军五卫轮值宫中的制度,自从辟东营被削减裁撤之后,平西营又南下军中历练,五卫轮值不过空话,实际轮值的仅有三卫。之前辟东营虽然跟随逆王,犯下滔天罪责,但有罪之人已经被清理干净。朕有意在近日重整辟东营,招募人手,重开武举。霍卿认为如何?” 秦诺淡定地问着,这个提议他前几天提起过,奈何被朝臣们众口一词地否定了。认为一来辟东营参与谋逆不久,尚且无法洗清罪责,不可轻易宽恕。二来,朝中马上要征伐南陈了,军费开支巨额,无法调拨这笔银子。 霍东来眉头皱起,复又松开,他无奈地低头,“皇上之前的提议就很好,是臣等过于谨慎,才一力的拒绝,明日朝议,不妨再对此事进行探讨。想必皇上说明利害关系,众人也不会反对。” 秦诺笑了笑,接着又道:“跟北朔的互市下个月就要开始了,主持之人却迟迟不能论定,朕深感不安。贸易之道,需要有个通晓生意的人来主持才好。朕看窦唯利就不错。” 窦唯利是之前内务府派去淳王府的管事,为人头脑灵活,做生意很有一套。很快升到了总掌生意的大管家,秦诺登基之后又回到内务府担任六品的库司使。 霍东来眉头皱得更深了:“皇上,此次坊市,不仅涉及两国商贸来往,更有军机要务,窦唯利不过是末等小吏,未曾主持一府之地,贸然提拔只怕难以服众。皇上欲借重其商贸之才,可以将其委派为经纬詹事,主掌一地商贸之事,平级调动,也不会引来非议。” 秦诺点点头,“爱卿说的也有道理。”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这个官职,提起安抚使的职位,只是便于讨价还价,如今目标达到,心里头美滋滋的。 “再有就是”秦诺又连续说了几件时下的政务。眼瞅着霍东来的眉头能夹死蚊子了。 终于将最近几件堵在心头的大事一一了结了,秦诺志得意满地端起茶盅喝了一杯,继续笑道:“另外,还有” “皇上”霍东来感觉自己的耐性真的要耗尽了。 还是回去打死霍彬吧! “霍卿,不要着急嘛,朕只是要提醒一下,明日早朝,刚才谈的几件事情也该商议了。毕竟奏折留中不发太久也不好。” 霍东来低头,“臣明白。” “嗯,天色已晚,霍卿先下去歇息吧。明日早朝还有的忙碌呢。”秦诺一脸体贴地叮嘱道。 等霍东来走了。 霍幼绢从屏风后面绕出来,一脸复杂。 “我还是一次看到父亲这么难看的脸色呢。” “有吗?”秦诺摸了摸下巴,“我觉得霍卿还挺能沉得住气的。”换成自己都要打人了。 霍幼绢瞪了他一眼,此时的秦诺正歪在龙椅上,一条腿翘着,毫无仪态可言,整个人就是一只刚刚偷到了肥鱼的馋猫,吃得满嘴流油,得意洋洋。 “皇上真的不怪二哥吗?” “为什么要怪他?要不是他行差踏错,朕哪来这么大的收获啊。”秦诺笑道。刚才将几件堵在心头的大事儿一次性解决了,心情别提多爽快了。再说戴绿帽子的又不是他! 霍幼绢无语,现在堵心的人该换成自己亲爹了。 她神情怅然失落,“我一直不能相信,为什么二哥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他跟林贤妃娘娘” “二哥他秉性正直,向来对女色敬而远之。”霍幼绢犹豫着说道,但这些话有给霍彬求情的嫌疑,她很快住了口。 身在秦诺身边,她知晓自己对心爱之人有无以复加的影响力,正因为如此,她更加谨言慎行。 秦诺对霍家的事务也有所了解,霍彬其实是霍家二房所出。他的生母也曾经是名门贵女,与当时的霍家二公子霍飞茂定亲。二十多年前四王之乱的时候,被抄家灭族,自身也被抄没为奴。霍二公子怜惜未婚妻,偷偷将其赎买出来,另外购置宅院安置,生下了霍彬。可惜这位小姐身体娇弱,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这个时候霍彬无人抚养,霍二爷不得已,才向家族通报。 霍家一阵大乱! 那时候霍二爷已经另聘妻子,成家立业了,突然冒出一个私生子来,都已经五六岁大小了,这个孩子还不是普通的外室所出,而是之前霍二爷订了亲的未婚妻,更让霍彬的身份无比尴尬。 当时的霍二夫人也是名门贵女,哪里肯咽下这口窝囊气,吵着闹着要和离回娘家,闹腾了一阵子,身为族长的霍东来只好出面干预,将孩子过继到了自己膝下。反正他成亲多年也没有子嗣,正好一举两得。 “在家里二哥非常孤僻,不愿意与人接触的。跟兄弟姐妹关系都不太好。父亲看他日渐沉寂,也无法,干脆为他选了名门宗派,拜入师门,直到这两年才回来呢。” 对霍家的这一堆麻烦事儿,秦诺也是知道些的。 霍东来虽然过继了霍彬,但是之后他原配难产身亡,自身续弦之后,也有了嫡子,不可能将精力全放在霍彬身上。而且霍彬身为外室子,也不可能继承颖国公的爵位。 “真是难以置信,他跟林贤妃之间接触应该不多。”霍幼绢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是一见钟情? “只是遭人算计罢了。”秦诺为心上人解惑。 霍幼绢:??? “还记得那天晚上,朕冒犯了你吗?”一边说着,秦诺用手指在霍幼绢额头点了一下。 霍幼绢脸颊绯红,却依然满心好奇。 秦诺继续说道:“那一天,林贤妃所用的香料有些不对劲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盘根错节 此为防盗章 地上确实还有很多财物, 可惜都是体型大的古董珍玩, 根本无法携带,很多都被打碎在地上。 胖子啐了一口, “不能带顶个屁用啊。” “先别抱怨了,赶紧趁着搜查的功夫, 在这里仔细找找。这里可是那个什么霍家大小姐的住处, 好东西一定不少。” “听说那可是个绝色的美人啊,不知道这样的美人,咱们兄弟有没有机会嘿嘿。” “别想了,哪轮得到咱们啊。” “那可不一定,你没看到她些个丫头,都被王爷赏赐了下面的人。” “那也是立功的, 咱们这种只怕连肉渣也看不见。” “算了, 别指望了, 赶紧找点儿银子吧,等打回了京城, 万花楼里有的是美人, 到时候包上几个乐呵几天几夜都没关系。” 两个士兵一边议论着,一边仔细翻找,不时惊叫欢呼,有时是因为寻到了一条宝石项链,或者捡到了掉落的珍珠。 将财物忙不迭地塞进怀里, 两个士兵搜罗了一路, 到了后殿温泉沐浴的地方。 “哎呀我的娘亲来, 这些老爷还真会享受!这里怕不是仙宫来着。”一个士兵看着满地纯白大理石的莲花天女纹饰,忍不住惊叹。 “要是有时间下去泡泡就好了。”另一个也啧啧称赞。 半响,两人回过神来,还是赶紧去下一处搜罗搜罗才是要紧。 “唉,老王啊,你说咱们搜罗了这些好东西,能带回去吗?”突然那个瘦子慨叹了一声, “怎么不能,刚才听上面的说法,王爷早就在京城里埋下了暗桩,就等着今夜打开城门,咱们一举攻陷。嘿嘿,听说那霍家的财物比这行宫富裕多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发财的机会,说不定还能顺便尝尝那些名门大小姐的滋味”胖子猥琐的笑声飘荡在热腾腾的温泉上方。 瘦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翻箱倒柜搜罗了一遍,很快走远了,过了片刻,又有个士兵结伴过来搜索。 已经被抢掠过几遍的宫室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后来的士兵还有的将木架上精美的嵌宝包金花纹撬下来塞进怀中的。 连续几批士兵走后,天色也逐渐昏暗了下来,终于这一处宫室陷入寂静。 悄无声息的宫殿里,只剩下满地残破,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突然后殿温泉池子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一个人影猛地从池子底下冒了出来。 连续呼吸了几口空气,秦诺忍不住咳嗽起来,潜伏在水底险些憋死。 他见旁边霍幼绢还没有动静,连忙俯身将她拉了起来。 霍幼绢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是半昏迷状态了。 原来,之前两人眼见无路可逃,干脆悄悄潜伏进了水底。温泉汤色泽润白,上面还撒了好些花瓣药材等物,所以藏身底下,全无破绽。唯一需要的就是要用芦苇杆儿呼吸。 搜罗的士兵离开之后,两人爬上去歇息片刻,待有人接近,就再次潜入水中,如此反复几次,极为辛苦。 秦诺还好,毕竟是涉足武道之人,呼吸缓慢,能够支撑。旁边霍幼绢却极为痛苦,全靠着坚定的意志力硬撑下来,那架势,让秦诺不由叹服,也明白眼前女子,宁愿淹死,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乱兵手中了。 将霍幼绢半扶半抱地从水里拖上岸,感受到怀中躯体软绵绵的,秦诺明白她已经到了极限。 低头看去,霍幼绢脸颊绯红,双目紧闭,额头滚烫。秦诺叹了一口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将霍幼绢抱到旁边的软塌上,他从旁边架子上寻了柔软的干布来,先帮她将头发擦干,然后又拿来干燥的衣服和披风。 两人衣裳早已经湿透了,必须尽快将衣服换下来,外面天寒地冻,穿着湿衣服在夜晚只怕要被冻死。 霍幼绢全身酸软,使不出力气,神志却是清醒的,看着秦诺拿着衣服犹豫不决,知道他是碍于礼法。心中一道暖意流淌而过,想要说一句,请王爷帮忙,良好的教养却让她迟迟无法开口,只能勉力道:“请王爷扶我起来吧。” 秦诺心里一松,连忙上前扶起她的肩膀。说实话,替她更换衣服,他是毫无心理压力的,但对方名门淑女出身,只怕心中会有芥蒂,所以迟迟无法下手。如今她能自己行动,让他轻快了不少。 霍幼绢依靠在软垫上,颤抖的手解下浑身湿透的衣服,拿过干爽的衣物,却怎么也穿不上去。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大半天,背过身去的秦诺都要强迫症发作了,终于,声音停止了,半响,霍幼绢猫崽儿一般细弱的声音响起。 “王爷,请帮帮我。”她终究支撑不住,两人不能在这里蹉跎太久,万一有乱兵进来,必死无疑。 秦诺转头看去,佳人衣衫半褪,肌肤胜雪,简直能让世间任何人目眩神迷。绝色佳人是超越一切性别的美! 秦诺叹了一口气,挪开视线,然后拿起她放在膝盖上的衣服,替她穿戴起来。 霍幼绢迷茫的双眼望着眼前俊美过人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王爷她是知晓的,听说他从小呆笨,干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功课学问都一塌糊涂,被景耀帝所厌弃,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腹内空空,纯属草莽。 她们日常交好的小姐妹们偶尔也会谈论起宫中诸位皇子,都将他视作笑话一般的人,比起同月而生的十皇子差得远了。偶尔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两面,她也只哀叹一声,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相貌。 如今接触下来,谁知道他竟然是如此温和体贴的君子。 尽力闪避着视线,秦诺以最快速度帮助霍幼绢穿好了衣服。 更换完成,秦诺也赶紧翻找衣服,换下换身湿透了的这一身。奈何这个大殿里能找到的,全部都是女子衣裳,不是霍幼绢的,就是她的婢女。秦诺无奈,只能挑拣了一件最不起眼的换上。 看着身穿秋香色外裙的秦诺走过来,纵然心情已经沉闷到了极点,霍幼绢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秦诺无奈,“事急从权,无奈之举,让霍小姐见笑了。” “没有,王爷能屈能伸,是大丈夫所为。”霍幼绢低下头掩去异样的神情,其实她想说的是,世人皆赞幼绢有倾国之色,却不知王爷美貌,只怕不逊于幼绢呢。 秦诺又将从偏殿搜罗来的点心拿了过来,“先吃些东西吧,不然支撑不住。” 霍幼绢全无胃口,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咬了一口栗子酥。接下来的逃亡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必须积攒力气。 平日里最喜欢的杏仁儿奶酥卷此时却感觉太甜腻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咽下去。旁边递来一杯水。 霍幼绢接过,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勉强吃了一块点心,突然,门外远远响起了粗豪的声音,“再搜查一遍,连温泉池子也不能放过,就不信她能长出翅膀来,王爷有令,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殿的两人顿时脸色剧变,如此缜密的搜查,两人只怕再无逃生的机会。 霍幼绢身体颤抖,想不到连续几波搜查之后,秦健还是不死心!也可见那人对她的滔天恨意。 “王爷不必管我,先自谋生路吧。最初那两人说过了,今夜要进兵京城,想必熬过今夜,就有结果了。”霍幼绢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秦诺苦笑一声,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忍心放弃她。 “得罪了。”他立刻打横抱起霍幼绢,低声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山洞在哪里?” 霍幼绢神情一怔,立刻指出了方向。 从后门出来,秦诺很快寻到了地方,果然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位于假山顶上,外面是层层藤萝,虽然这个季节已经枯萎,但上面缀满了雪,更显出一种玉雪可爱来。 但是,洞穴实在太狭窄了!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藏进去都极为勉强,更别说两个人了。 霍幼绢低声道:“王爷,事已至此,幼绢本是必死之人,请王爷将我放在外面吧。今夜能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万幸,幼绢纵然身死,也愿为王爷祈福”这里是她前两天偶尔玩耍路过的时候发现的,极为隐蔽,连宫内婢女都不知晓。 秦诺不耐地低喝了一声,“住口吧。”然后攀住缝隙,将霍幼绢先抱了进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霍幼绢面上流露出震惊的神情,“王爷” “我终究与他是兄弟,想来他应该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秦诺冲着霍幼绢笑了笑,将顺手拿来的点心塞进她怀里。 “一切小心。”最后叮嘱了一句,他将洞口用枯枝封闭,然后从地上捧起一些雪,撒到附近,遮蔽了脚印和攀爬的痕迹。 眼看着周围毫无破绽了,之后秦诺立刻转身往回跑。 刚出了殿门没跑多远,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厉喝:“是谁!” “在这里,有人!” 被人发现了。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往东跑去,却没有跑出多久,就被一群黑甲士兵围拢在中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平西营 此为防盗章 原来昨天晚上, 裴大将军得到陛下病重的消息之后心急如焚, 引动旧伤复发,入宫行至半途突然吐血昏迷。随行同伴无奈, 只好将他扶了回去。 搞了半天,宫变压根没闹起来啊!亏之前自己紧张兮兮的, 原来是个哑炮。 吐血昏迷吗, 想起昨晚遇到的霸气的裴大将军,这样柔弱的病情出现在威武的躯体上,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秦诺莫名地想笑。 转念又想到,自己遇到裴翎已经是在乾元殿门口了。他入宫之前吐血昏迷难道“裴将军是走到哪里发病的?” 李丸想了想:“好像就是在乾元殿门口吧,奴才也只是听那边的宫人提了一句。” 乾元殿门口!难道是自己一离开, 裴将军就发病倒下了?不对劲儿啊, 路都走了一大半了, 却要在宫门口来这一出。应该是裴翎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然后临时改变了入宫的决定。这不对劲儿的地方不会是自己吧。 事情太诡异, 秦诺难免多心。只是没有时间给他细思了。匆匆换完衣服, 赶去乾元殿。 皇帝大行的祭奠已经迅速布置了起来,整个乾元殿都挂上了肃杀的白绢,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一片森冷,如同凛冬提前降临, 诸皇子都集中在东偏殿里, 秦诺本想打探一下裴翎的消息, 一进门却感觉气氛不对。 众人脸色沉寂, 尤其秦泽,苍白憔悴,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秦诺心里咯噔一下子。 见他进来,秦勋上前低声提醒道:“九弟,刚刚贤妃娘娘去了。” 果然东窗事发了!秦诺压抑不住剧烈的心跳,怎么办,繁绢那边还没对好口供呢 正慌乱着,却听秦勋继续叹息道:“贤妃娘娘悲恸父皇身亡,投水自尽,以身相殉,如此贞烈,实在是我大周女子之典范。” 投水自尽?秦诺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神t投水自尽啊,葛贤妃肚子上那么大的伤口,瞎子才会当做是自尽呢! “这怎么会发生此事呢?”秦诺眼神闪烁。 “刚才殿内一直不见贤妃踪迹,皇后娘娘派人搜寻,却没想到得来这样的消息。”秦勋慨叹一声,“唉,贤妃娘娘性情刚直,会如此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是霍皇后将消息压了下去!秦诺立刻意识到,为什么?是为了不想让葬礼多生事端?毕竟皇帝刚刚驾崩,人心惶惶,若再传出葛贤妃无故被杀的消息,势必引发各方面不必要的联想。对霍皇后来说,暗杀裴翎的机会已经失去,如今太子平稳登基,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霍皇后出手,想必不会留下什么破绽吧。这样想着,秦诺稍稍放下心来,突然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锁定自己。 是秦泽,不用回头看,他也能明白那道目光会是何等的阴沉探究。 秦泽应该不会轻易相信投水自尽的谎言,自己应该怎样瞒过他呢? 还好秦泽没有立刻上前询问,毕竟下迷药算计秦诺一事,不好宣之于口,而且葬仪马上要开始了。 皇帝殡天这样的大事,礼节繁复之极,秦诺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少次跟着众人跪倒c磕头c哭泣,从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外臣还好一些,还能凭借处理公务的时机,短暂离开歇息片刻。宗室就惨了,乾元殿前的广场里,黑压压跪着一片人,其中还有七八十岁的老翁和五六岁的幼童。听说女眷那边还有好几位怀有身孕的夫人,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冷硬冰凉的青石地面上。 身为嫡系的皇子皇女,是直接跪在殿内的,好歹不用跪在外面吹冷风,但饶是如此,还是有数位体质孱弱的公主和皇子倒在了岗位上。 到了第二天,连一向咬牙支撑的秦健也撑不住了,摇摇欲坠。霍皇后却没有如同前面几位皇子公主那样及时命令宫人将他挪下去歇息,而是视若无睹。 秦健也是个硬气的,昏迷了片刻时间,悠悠转醒,又一次跪倒在地上,嚎哭起来。整个内殿就属他声音最嘹亮最悲切,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秦诺跪在他后头,悲悲切切地熬着,精神恍惚中,时不时能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霎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视线离开,然后再新一轮的悲悲切切 有这么个心腹大患,还让不让人好好哭丧了! 终于从乾元殿返回,躺在自己房间里,秦诺死狗一样摊在床上,真的太累了,古代这些礼数真不是人过的,幸好自己一向身体强健,又通贯了武脉。 说起来,这几天忙得团团转,他都没来得及仔细考虑这件事呢。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到了小书房。 身为皇子,都有自己的配套书房,但秦诺本人的书房,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要干净很多,不仅陈设简单,书本数量也少,可见利用率极低。这也大大降低了秦诺的工作量。 下层的十几部都是秦诺穿越过来之后让李丸给自己弄来了解这个时代的。早已经翻阅过了,秦诺一眼扫过,然后目光投向原本就有的藏书,挨个抽出来仔细查看。 没错,秦诺在找传说中的武功秘籍。 穿越之前的秦诺竟然会武功,这件事情太离奇了。这小半年的生活,他对秦诺的生活轨迹已经一清二楚,大周朝还是挺注重皇子的教育问题的。 除了节礼等休沐时间,皇子满五岁就要开始入学启蒙,上午习文,下午练武。 作为一个不上进的笨蛋皇子,秦诺的课程无疑是轻松的,文化课程都是去装装样子,甚至不去也没关系,几位太傅都压根儿不会询问他的课业。在学堂他也是唯一没有伴读的皇子。也不知道葛贤妃动了手脚,还是内务府真的完全忘记了。 下午的课业是习武,自由程度更大,有的皇子选择修习弓箭骑术,有的喜欢练习一下拳脚功夫,像秦健这种对兵法战事感兴趣的还可以选择这方面授课。 而秦诺就是学习拳脚功夫的一员,为此没少被秦泽暗地里骂武蛮子。只是从穿越过来之后,秦诺大病了一场,所以下午的课业很久没有参加了,直到上个月才去了几次。 从仅有的几次接触,秦诺能感觉得出,教授他拳脚功夫的两个侍卫纯粹是在应付差事,态度虽然恭谨,但完全就是陪小孩子玩耍的动作。 所以去了几次秦诺就意兴阑珊了。他本来对这个也没什么兴趣。万万没想到,在经历宫变的危机之后,竟然发现身体有武功,只怕连教他功夫的侍卫也没有发现吧。 所以秦诺怀疑是原主儿自己修炼的。 一阵翻箱倒柜,几十本书都是礼仪典籍,摆着好看的,若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秦诺抽取出其中的一本。 翻看了片刻,秦诺眼前一亮,前后都是普通的佛经,只有中间字体与众不同,密密麻麻还夹杂着人体图形,仿佛是人体经络的图片。 真的是武功秘籍! 果然秘籍藏宝图这种东西都是隐藏在佛经里面的,《鹿鼎记》诚不起我也!秦诺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合上书册,看着《普陀弥渡经》这个名讳,还得再找几本对照一下,确定是这个。 秦诺思量着,正要捧着秘籍仔细看一看,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殿下,睡着了吗?”是李丸的声音,知晓自己疲惫不堪,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应该不会过来打扰才对。 秦诺将书册合上,塞回书架。回到床头坐好,才扬声道:“进来吧。” 李丸推门进入,面色有些青白,带来的消息更是让秦诺意外。 “殿下,内务府刚送来消息,绿荷她,被人发现死在夕月湖里。” 秦诺脸色一变,“怎会如此?” “这,送来陈公公说,看尸首,应该是今晨在水边玩耍的时候,失足滑了下去。问咱们殿内有何特别的吩咐,若无,就按照宫规处理,送去安葬了。” 失足滑下去?夕月湖边湿滑的地方都横着围栏呢,怎么可能轻易失足。难道是投水自尽。不对啊,要说绿荷是因为之前被自己推进水中的羞恼,受不了周围的嘲讽议论,也应该在前些日子投水,如今皇帝驾崩,宫里忙乱成一片,谁还记得她那点儿破事儿。 秦诺脸色阴沉,李丸偷眼瞧着,也不敢多话。 沉吟半响,秦诺抬手道:“就按照宫规处置吧,去银柜里取二十两银子,给内务府说将棺材弄得体面些。再让东泊将绿荷的衣裳首饰清点出来,随同她陪葬吧。” 东泊是秦诺身边的大宫女,掌管着他身边诸多杂务。 李丸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却没有说出,只叹了一声:“殿下仁善。奴才这就去传话。” 秦诺明白,这二十两银子和绿荷的衣服首饰未必会落在她身上,但总归是一点儿心意。虚伪吗?绿荷是怎么死的他无法确定,但必定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葛贤妃的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过去了吗? 心头一层阴云蒙上来。 按照郡王的份例,三十六道菜品和十二道汤品,还不包括小菜主食点心,看着铺满了一桌子的食物,秦诺再一次对未来的奢侈生活有了崭新的认识。自己当皇子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过分呢,只有十二道菜,六道汤,外加主食面点九种罢了。不过皇子是执行的世宗时候定下的份例,那时候国朝初定,上下都不宽裕,而且世宗为人简朴守拙,不希望儿孙太过奢靡。 美美的吃完了一顿,秦诺洗漱一遍,先去了书房。 虽然只有短短半天的功夫,东泊已经带着下人将秦诺日常要用的房间收拾齐整。放眼望去,书房里器皿摆设都严格按照他往日的生活习惯。唯一不同的只是房间更加宽敞明亮,陈设也更加典雅富丽。还有书房里服侍的人。 两个新面孔的侍女,都是十五六岁花朵儿一样的年纪,一个娇美俏丽,身材玲珑有致,一个清雅动人,尤其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是内府专门送来的两个侍女,名册上指明了是替代绿荷的。”见秦诺目光落在两个侍女身上,东泊板着脸解释道,“放在书房里,日后王爷读书,也有个红袖添香的。” 秦诺嘴角抽搐,“什么红袖添香,一个绿荷已经够麻烦了,如今变成两个。” “那王爷准备如何处理此二人?”东泊问道。作为宫里沉浮多年的老人,东泊自然明白这两个侍女是什么性质的。 “都是可怜的孩子,给她们安排份简单的活儿就好,书房里就不必了。”秦诺揉着额头,“一切你来照看就好。” 自己才十三岁,竟然称呼年龄更大的侍女为孩子。东泊严肃的脸孔有些崩解,赶紧收敛,继续道:“既然如此,就由奴婢处理了。” 秦诺点点头,看着东泊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忍不住想笑。 东泊是从秦诺少年时候就调派过来的宫人,一直打理书房,因为容貌普通,沉默寡言,在东殿几十个宫女中并不显眼,半年前秦诺穿越过来,才将她从众人中提拔起来。会选择重用她,不仅是因为发现她识文断字,颇具才干,更多的应该就是因为这股不服输的精神气儿吧。对主人再尊敬,也不会一味的盲从。 秦诺很快就适应了这无所事事的日子。 第三天,到了去衙门应卯的时候,毕竟头顶上还有神策营禁军督查的职务呢。 神策营的总理衙门位于城西,在京城禁军五卫中,神策营统领西c北两处城门的防务,责任重大,是大周拱卫京城精锐兵马之一。 来到衙门之前,李丸将文书送上,立刻有一个猿臂蜂腰的年轻男子带着护卫迎了出来,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银白轻甲,衬得面目刚毅,神态沉稳。 “神策营副统领赵平一参见淳郡王殿下。”来人拱手为礼,含笑招呼道。 “赵统领客气了,你我将来是同僚,军营之内,不必如此称呼。”秦诺点点头,起身要下车。 赵平一立刻上前,亲自将秦诺扶下了马车。对于皇子,神策营至少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节。 既然被委任了神策营的差事,秦诺事先做过功课,知道这赵平一是神策营三位副统领之一,不到三十岁就能担任从四品的武将,在大周朝廷里,也绝对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了。 自己这个禁军督察也是从四品,与他平级,所以秦诺一举一动完全没有摆宗室郡王的架子,与赵平一并肩进了衙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人赃并获 此为防盗章  在这样紧张而安静的氛围中, 一处偏殿的门无声地开启了。 一个高挑素净的身影离开, 朝着正殿方向走去。雪青色的缎面斗篷将整个人裹在里面,乌黑的发髻有些散乱, 长长的刘海儿遮蔽了眉眼。 有捧着药盒的宫人路过,远远行礼, 而贤妃娘娘毫不理会, 径直向前走去。 宫人暗暗思量着,这样的气氛下,连一向注重仪容的贤妃娘娘也不免失态了啊! 绕过回廊,拐过一处角落,眼看着四周无人,秦诺停下了脚步。霍皇后为了即将到来的宫变, 外面行走的宫人不多, 大大方便了他的计划。 他身量高挑, 穿着肥大的斗篷,又经繁绢妙手修饰妆容, 如今天色暗淡, 一路走来竟然无人看破。当然,最重要的是,今晚整个乾元殿都人心惶惶,也无人注意葛贤妃的容貌细节。 确定四周无人,秦诺跳上栏杆, 顺着爬到了横梁上。 三下五除二将披风脱了下来, 塞进了横梁上的缝隙里, 又把几只簪子拔去,发髻改了改。他里面穿着的是繁绢的宫女服饰,为了方便下一步的计划。 目前假扮葛贤妃离开偏殿的行动一切顺利,路上已经遇到好几位宫人目睹葛贤妃往正殿这边过来了。接下来就是以宫女的身份混出乾元殿,赶到采薇宫,找秦芷过来解围。 一切必须尽快,在霍家和裴翎之间的冲突正式开展之前。秦诺可不想当两大巨头角力的炮灰,更不想连累妹妹也当炮灰。 然而,在抵达乾元殿东门口的时候,计划出现了变故。 “你是哪个宫的人?”出现在宫门口的侍卫□□一横,拦住了秦诺的去路。 “我是九殿下身边的绿荷,奉十三公主的命令,前来找殿下,没想到并未见到人,听茶水房的小公公说几位殿下都去流光殿那边了,我正想过去看看呢。” 一边说着,将繁绢的令牌奉上。 侍卫接过一看,确实是管事宫女级别的令牌,语气缓和了很多,却依然拒绝道:“乾元殿无皇后娘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外出。还请姑娘回头吧。” 秦诺心下大急,捏着嗓子道:“能否通融一下,我留着乾元殿也无处可去啊?” 侍卫皱起眉头,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态度坚定:“不行,谁也不能外出,没地方就先去茶水房等候吧。” 秦诺随着他目光一扫,后面是一处隐蔽的回廊,心下顿时悚然,里面藏着人! 虽然没有任何声息和身影,但侍卫不经意的举动,泄露了内中的秘密。只怕是霍皇后安排的人到了!自己晚了一步,怎么办? 不敢再多待,秦诺低声告罪了一声,往回走去。 要不是因为葛贤妃和秦泽后面还站着霍皇后和太子,他真想甩手不干,直接回流光殿算了,随便秦泽那臭小子怎么想。但是现在不行,葛贤妃的死牵扯太大。 对了,还可以翻墙出去啊!趁着他们将宫人都赶走了,正是出去的好时机。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至于原定的脱罪计划,跟秦芷对好口供就行。反正她已经模仿葛贤妃走了一趟,也算对得起繁绢了。 紧急改变计划,秦诺沿着后墙一路疾走,寻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确定四周无人。把裙子下摆一撩,徒手攀上了墙头。 正要沿着墙头往前走,却突然前方远远传来一声惊呼:“将军快看,前面有个宫女在爬墙呢!” 秦诺大惊失色,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跌进水中的一瞬间,秦诺第一个念头是,这水真凉!他强忍住呼救的生动,竭力挣扎起来,上辈子他是学过游泳的,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狗刨,换了一个身体之后,技能要点还留在脑海中。 扑腾了两下,似乎找回了一点儿感觉。秦诺心下大喜,就在这时,异变横生。一个诡异的物体出现在身边,如同灵蛇一般缠绕到了他的腰上,同时一股巨力传来。 这是什么?湖里竟然有蛇?一瞬间秦诺脑海中乱象迭起,想起葛贤妃死不瞑目的模样,难道是湖里的尸体诈尸了! 一念及此,毛骨悚然!再也无法维持游泳的姿态,同时惊声尖叫起来,“救命啊呜咳咳” 连着呛了好几口水,秦诺感觉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跌到地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不是什么冤魂作祟,也不是什么湖里有蛇,缠在他腰间的是一条长鞭,而鞭子的另一头,牢牢握在对面年轻人的手中。 生得倒是丰神俊秀,可惜神情略显轻佻,对着秦诺狼狈的模样,竟然低低吹了声口哨,“哎呀,是个美人呢。” 身旁一个青衣中年儒生低声喝道:“这是在宫中,不得胡言乱语!” 这么大的动静,回廊另一侧的侍卫就算是死人也要被惊醒了。几个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边高声喝道,“什么人!” 秦诺勉强爬了起来,他浑身都湿透了,乌黑的发髻散乱,湿哒哒的绢花半挂在额头上。 他自己都能想象现在狼狈的模样,难得对面的侍卫竟然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你是刚才那个绿荷!” 侍卫勃然大怒,“不是说过不可离开吗?你竟然胆敢翻墙而出,枉顾宫规,立刻将她拿下!” 一声令下,两个侍卫就要上前将这个不听话的宫女锁拿,突然,对面几个人中钻出一个身影,高声喝道:“住口!” 声音莫名地熟悉,秦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定神看去,吓了一跳。 出来喝止的人竟然是王公公。而他身边的这几个人秦诺目光扫过。站在最前面的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虎目生光,不怒自威,虽然只穿着普通的玄色武士服,也压不住那身经百战的天然霸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青衣文生和一个紫衣少年。少年就是刚才挥动鞭子,将秦诺从湖里拉上来的人,单凭这一手就可以看出少年出色的武功。 不会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裴翎裴大将军,身边这两位,应该是谋士和护卫了吧。 王公公接下来的话语证实了他的猜测:“裴大将军面前,岂容你们放肆!” 果然是裴翎,好生威猛霸气,难怪自己皇帝老爹会不放心,这样的人,简直一眼看去就是沙场战火的主宰。 只是之前听秦泽他们说话,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会抵达,怎么会这么早就到了?糟糕,接下来的计划怎么办?秦诺心念电转,竟然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了。 听到对面是裴翎,几个侍卫都吓了一跳,自从边关返回之后,裴大将军封门闭府,谢绝访客,所以虽然返回京城已有两年,京中竟然没多少人见过这位大周军神。如今看了,几个侍卫眼中也忍不住流露惊讶之色。 眼瞅着没人注意自己了,秦诺趁机悄悄后退,准备溜走。一个眼尖儿的侍卫看见了,立刻嚷嚷道:“王公公,这个叫绿荷的宫女之前就想要出去,被我们阻止,竟然胆敢在乾元殿里翻墙!”惊讶归惊讶,宫规还是不能枉顾。 “绿荷?”王公公一副被噎住的表情,复杂的眼神在秦诺身上扫了一圈:“别胡说八道了,这她也是一时情急,罢了,如今天寒地冻,这副模样小心冲撞了贵人。你赶紧回采薇宫收拾干净吧。” 傻子也能听出来,王公公这是在刻意维护眼前的小宫女了。这个绿荷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秦诺也很意外,尤其王公公是认识绿荷的。他这是认出自己来了?所以才会帮忙遮掩,还让自己赶紧回采薇宫收拾干净等等,采薇宫,秦诺顿时明白,王公公这是将自己当做秦芷了! 他与秦芷本来就是双胞胎,女扮男装之后又七八分相似,此时他妆容狼狈,将那二三分差别都掩去了。再加上黎明之前,廊道上光线昏暗 秦诺暗暗好笑,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刚想转身跑,却感觉腰上一紧,这才想起身上还拴着一根鞭子呢。 紫衣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一振,长鞭霎时从秦诺腰间松开,如同有生命的灵蛇一般,留下一道波浪形的影子,缩回到少年的手腕上。 秦诺凝神细看,这鞭子通体乌黑,泛着金属光泽,细密环绕在少年手腕上宛如一个精巧的护腕,谁知道展开之后竟然是如此神奇的兵器呢。 收回视线,他默默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糟糕的地方。 眼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紫衣少年忍不住摸着下巴,笑道:“宫中竟然有这么有个性的宫女,是叫做绿荷吗?” 王公公咳嗽两声,装作没有听见,招呼道:“裴将军,咱们赶紧吧。” 因为还在孝期,新帝的登基仪式并未大肆操办。循规蹈矩地走完了祭天太庙等一系列环节,曾经的四皇子秦聪,就成为了大周皇朝的最高统治者,年号改为永光,不过要等到明年才会正式启用,今年的剩下时间,还是景耀的时代。 新帝登基,皇宫自然也要重新整理分配,几位皇弟不可能继续居住在宫里了。而秦诺几个人,也到了即将与这个宫廷说再见的时候。 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天,秦诺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封号。 淳郡王。 景耀帝遗留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三皇子秦健封德亲王,六皇子秦欣封端郡王,七皇子秦勋为舒郡王,九皇子秦诺为淳郡王,十皇子秦泽为燕亲王,剩下的几位年龄尚幼,不便开府封王,新帝怜惜幼弟,便专门下旨在册封之前,都如以往继续住在宫中。 反正秦聪膝下空虚,太子妃并未生育子嗣,只有侧室诞下了一个儿子还夭折了。连霍太后也笑称,宫里多些孩子,更热闹些。 对自己封为郡王,秦诺在预料之中,而秦泽竟然被封为更高一级的亲王,让他大为惊讶。三皇子秦健也就罢了,他在诸皇子中年龄最长,母系尊贵,极得景耀帝宠爱,而且在葬礼上又大大出了一把风头,扶棺哭嚎不止,数度晕厥过去,都不肯下去休息。弄到后来,霍皇后都看不下去了,几次趁着他昏迷,派人将他送下去,结果他醒来之后立刻拼死冲出,要继续为皇帝守灵,宫人拦都拦不住。这样持续整个葬礼,宗室和大臣看在眼中,不免都暗暗称赞三皇子至纯至孝。 这样的气氛下,秦健封为德亲王是顺理成章,而秦泽为何会被册封亲王呢?因为葛家对霍家的忠心耿耿吗?很快,秦诺的疑惑有了答案。 册封之后第二日,又传来了新帝对众人官职的安排。 大周自太宗皇帝以来,就厌恶宗室游手好闲,所以成年之后都会安排职位,但传承至今,也不过是个虚号罢了,成年的皇子王爷们去悠闲的衙门里挂个职,白领一份俸禄。 秦诺被任命为神策营禁军督察,这是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得到同样职位的还有秦勋,也许是考虑到他们两人都不学无术,偏好拳脚武斗吧。 六皇子秦欣领了户部司库管领的职位,是个肥差。而秦健被任命为敬华馆文史编撰总领,只是挂个名,将来修撰成的典籍便有他的一份功劳,可以说是极为清闲又体面的差事了。 而秦泽的安排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 “十弟平日里最得父皇怜惜,所以此事非你莫属啊!”大周新任帝王秦聪紧紧握住弟弟的手。 按照大周礼法,父丧之后要有三年的孝期,其中婚嫁饮宴等作乐的行为都被禁止,当然,天子不可能守孝这样长时间,所以以日代月,只守二十七天即可,但大多数天子都会选择一位宗室,代替自己完成整个守孝环节。 如今,承接这个荣耀的就是秦泽。 代天子守皇陵! 想到之后连续三年看不见这个朝夕相处的小子了,秦诺还真有点儿留恋才怪!终于从那个阴沉的视线里解脱出来了。而且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坑爹的皇宫。秦诺简直感觉前所未有的高兴,天也蓝了,水也清了。 这些日子趁着守孝的空档,他悄悄找机会见了繁绢一面。询问后续事情。 繁绢告知,她对秦泽的解释是,葛贤妃去找皇后娘娘禀报事情,结果离开没多久,九殿下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要往外走,她拦不住人,只能放他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南陈旧事 此为防盗章 吐血昏迷吗, 想起昨晚遇到的霸气的裴大将军, 这样柔弱的病情出现在威武的躯体上,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秦诺莫名地想笑。 转念又想到,自己遇到裴翎已经是在乾元殿门口了。他入宫之前吐血昏迷难道“裴将军是走到哪里发病的?” 李丸想了想:“好像就是在乾元殿门口吧, 奴才也只是听那边的宫人提了一句。” 乾元殿门口!难道是自己一离开, 裴将军就发病倒下了?不对劲儿啊,路都走了一大半了,却要在宫门口来这一出。应该是裴翎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然后临时改变了入宫的决定。这不对劲儿的地方不会是自己吧。 事情太诡异,秦诺难免多心。只是没有时间给他细思了。匆匆换完衣服,赶去乾元殿。 皇帝大行的祭奠已经迅速布置了起来, 整个乾元殿都挂上了肃杀的白绢, 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一片森冷, 如同凛冬提前降临, 诸皇子都集中在东偏殿里, 秦诺本想打探一下裴翎的消息, 一进门却感觉气氛不对。 众人脸色沉寂,尤其秦泽,苍白憔悴,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秦诺心里咯噔一下子。 见他进来,秦勋上前低声提醒道:“九弟, 刚刚贤妃娘娘去了。” 果然东窗事发了!秦诺压抑不住剧烈的心跳, 怎么办, 繁绢那边还没对好口供呢 正慌乱着,却听秦勋继续叹息道:“贤妃娘娘悲恸父皇身亡,投水自尽,以身相殉,如此贞烈,实在是我大周女子之典范。” 投水自尽?秦诺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神t投水自尽啊,葛贤妃肚子上那么大的伤口,瞎子才会当做是自尽呢! “这怎么会发生此事呢?”秦诺眼神闪烁。 “刚才殿内一直不见贤妃踪迹,皇后娘娘派人搜寻,却没想到得来这样的消息。”秦勋慨叹一声,“唉,贤妃娘娘性情刚直,会如此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是霍皇后将消息压了下去!秦诺立刻意识到,为什么?是为了不想让葬礼多生事端?毕竟皇帝刚刚驾崩,人心惶惶,若再传出葛贤妃无故被杀的消息,势必引发各方面不必要的联想。对霍皇后来说,暗杀裴翎的机会已经失去,如今太子平稳登基,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霍皇后出手,想必不会留下什么破绽吧。这样想着,秦诺稍稍放下心来,突然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锁定自己。 是秦泽,不用回头看,他也能明白那道目光会是何等的阴沉探究。 秦泽应该不会轻易相信投水自尽的谎言,自己应该怎样瞒过他呢? 还好秦泽没有立刻上前询问,毕竟下迷药算计秦诺一事,不好宣之于口,而且葬仪马上要开始了。 皇帝殡天这样的大事,礼节繁复之极,秦诺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少次跟着众人跪倒c磕头c哭泣,从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外臣还好一些,还能凭借处理公务的时机,短暂离开歇息片刻。宗室就惨了,乾元殿前的广场里,黑压压跪着一片人,其中还有七八十岁的老翁和五六岁的幼童。听说女眷那边还有好几位怀有身孕的夫人,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冷硬冰凉的青石地面上。 身为嫡系的皇子皇女,是直接跪在殿内的,好歹不用跪在外面吹冷风,但饶是如此,还是有数位体质孱弱的公主和皇子倒在了岗位上。 到了第二天,连一向咬牙支撑的秦健也撑不住了,摇摇欲坠。霍皇后却没有如同前面几位皇子公主那样及时命令宫人将他挪下去歇息,而是视若无睹。 秦健也是个硬气的,昏迷了片刻时间,悠悠转醒,又一次跪倒在地上,嚎哭起来。整个内殿就属他声音最嘹亮最悲切,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秦诺跪在他后头,悲悲切切地熬着,精神恍惚中,时不时能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霎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视线离开,然后再新一轮的悲悲切切 有这么个心腹大患,还让不让人好好哭丧了! 终于从乾元殿返回,躺在自己房间里,秦诺死狗一样摊在床上,真的太累了,古代这些礼数真不是人过的,幸好自己一向身体强健,又通贯了武脉。 说起来,这几天忙得团团转,他都没来得及仔细考虑这件事呢。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到了小书房。 身为皇子,都有自己的配套书房,但秦诺本人的书房,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要干净很多,不仅陈设简单,书本数量也少,可见利用率极低。这也大大降低了秦诺的工作量。 下层的十几部都是秦诺穿越过来之后让李丸给自己弄来了解这个时代的。早已经翻阅过了,秦诺一眼扫过,然后目光投向原本就有的藏书,挨个抽出来仔细查看。 没错,秦诺在找传说中的武功秘籍。 穿越之前的秦诺竟然会武功,这件事情太离奇了。这小半年的生活,他对秦诺的生活轨迹已经一清二楚,大周朝还是挺注重皇子的教育问题的。 除了节礼等休沐时间,皇子满五岁就要开始入学启蒙,上午习文,下午练武。 作为一个不上进的笨蛋皇子,秦诺的课程无疑是轻松的,文化课程都是去装装样子,甚至不去也没关系,几位太傅都压根儿不会询问他的课业。在学堂他也是唯一没有伴读的皇子。也不知道葛贤妃动了手脚,还是内务府真的完全忘记了。 下午的课业是习武,自由程度更大,有的皇子选择修习弓箭骑术,有的喜欢练习一下拳脚功夫,像秦健这种对兵法战事感兴趣的还可以选择这方面授课。 而秦诺就是学习拳脚功夫的一员,为此没少被秦泽暗地里骂武蛮子。只是从穿越过来之后,秦诺大病了一场,所以下午的课业很久没有参加了,直到上个月才去了几次。 从仅有的几次接触,秦诺能感觉得出,教授他拳脚功夫的两个侍卫纯粹是在应付差事,态度虽然恭谨,但完全就是陪小孩子玩耍的动作。 所以去了几次秦诺就意兴阑珊了。他本来对这个也没什么兴趣。万万没想到,在经历宫变的危机之后,竟然发现身体有武功,只怕连教他功夫的侍卫也没有发现吧。 所以秦诺怀疑是原主儿自己修炼的。 一阵翻箱倒柜,几十本书都是礼仪典籍,摆着好看的,若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秦诺抽取出其中的一本。 翻看了片刻,秦诺眼前一亮,前后都是普通的佛经,只有中间字体与众不同,密密麻麻还夹杂着人体图形,仿佛是人体经络的图片。 真的是武功秘籍! 果然秘籍藏宝图这种东西都是隐藏在佛经里面的,《鹿鼎记》诚不起我也!秦诺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合上书册,看着《普陀弥渡经》这个名讳,还得再找几本对照一下,确定是这个。 秦诺思量着,正要捧着秘籍仔细看一看,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殿下,睡着了吗?”是李丸的声音,知晓自己疲惫不堪,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应该不会过来打扰才对。 秦诺将书册合上,塞回书架。回到床头坐好,才扬声道:“进来吧。” 李丸推门进入,面色有些青白,带来的消息更是让秦诺意外。 “殿下,内务府刚送来消息,绿荷她,被人发现死在夕月湖里。” 秦诺脸色一变,“怎会如此?” “这,送来陈公公说,看尸首,应该是今晨在水边玩耍的时候,失足滑了下去。问咱们殿内有何特别的吩咐,若无,就按照宫规处理,送去安葬了。” 失足滑下去?夕月湖边湿滑的地方都横着围栏呢,怎么可能轻易失足。难道是投水自尽。不对啊,要说绿荷是因为之前被自己推进水中的羞恼,受不了周围的嘲讽议论,也应该在前些日子投水,如今皇帝驾崩,宫里忙乱成一片,谁还记得她那点儿破事儿。 秦诺脸色阴沉,李丸偷眼瞧着,也不敢多话。 沉吟半响,秦诺抬手道:“就按照宫规处置吧,去银柜里取二十两银子,给内务府说将棺材弄得体面些。再让东泊将绿荷的衣裳首饰清点出来,随同她陪葬吧。” 东泊是秦诺身边的大宫女,掌管着他身边诸多杂务。 李丸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却没有说出,只叹了一声:“殿下仁善。奴才这就去传话。” 秦诺明白,这二十两银子和绿荷的衣服首饰未必会落在她身上,但总归是一点儿心意。虚伪吗?绿荷是怎么死的他无法确定,但必定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葛贤妃的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过去了吗? 心头一层阴云蒙上来。 葛贤妃也顾不上计较礼节,抬了抬手,问道:“刺客呢?” “我就是刺客。”霍彬展颜一笑。 秦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霍家竟然肯让这个最心疼的小儿子来充当刺客。 葛贤妃忍不住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霍家门下高手无数,何必由你来以身犯险?” “高手虽多,大都是我剑下败将,而且卑微之人起居走动气度低落,如何假扮得来皇子?裴翎不仅武功极高,而且眼神毒辣,闻调而知音,一旦被他察觉,势必功亏一篑。” 闻调而知音,说的是裴翎的一段旧事,裴翎为人颇为痴情,十多年前,他的原配夫人不幸病逝,之后他一直未曾再续弦。 这些年来他战功卓著,步步高升,也有不少世家想要与其联姻,介绍自家女儿,却都被他婉拒。 北疆有一家高门,其小姐对裴翎一见倾心,发誓非君不嫁,当爹的被女儿实在折腾的没法子了,竟然想出了一个奇招。 为了爱女,特意设了个局,邀请裴翎前来赴宴,席上由其女假扮琴师献艺。 那时候的裴翎还是北疆崭露头角的青年军官,并非如今这般权倾天下。一曲终了,主人以长辈的身份,提出要将此琴师送给他。在贵族之间,互相赠送婢女是很平常的事情。 这家人打得主意是只要女儿进了裴翎的府邸,之后再公布身份,以裴翎的为人行事,反正两家交好,自己还对裴翎有提拔之恩,哪怕不情愿,也只能娶了女儿了。 没想到被裴翎一眼看破,还笑称,在下卑微之人,如何配得上富贵之音。话中隐意,便是已经识破了小姐的身份。 此事后来随着裴翎步步高升而广为流传,人人都称赞裴大将军不愧是世家子弟,纵然落魄军中十余载,依然风雅清贵。 对霍彬的话,秦泽还想说什么,却被葛贤妃一句话堵了回去。 “何时行动?” 霍彬代表着霍家人的意思,既然他们自己都甘愿让儿子以身涉险了,自己这个外人又何必多嘴。 “娘娘果然爽快。”霍彬赞了一句,“召裴翎和几位重臣进宫的旨意已经拟好,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要送出去。我们这就更换衣装,准备行事吧。” 事到临头,葛贤妃神态有些游移,顿了顿,才开口道:“二公子,我看你身材比泽儿略高三分,与其假扮泽儿,不如九殿下更加合适。” 这番话说的有些心虚,她本以为霍家必是安排门客高手来行刺,没想到人家连儿子都派出来了,这样一对比,自己便显得懦弱了起来。 霍彬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秦诺。 他一进门就看到榻上躺着一个人,本以为是葛贤妃生怕碍事才收拾了的,没想到是打的这个主意。霍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爽快笑道:“也好,反正是借一身衣裳罢了。” 葛贤妃和秦泽双双松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秦诺的外衣刚才秦泽已经帮忙脱了下来。如今递给霍彬,他三下五除二将衣服换上。 皇子的服饰皆有蟠龙暗纹,银线交织,光彩流离,霍彬穿上,更显得风华灿烂,气度非凡。他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将其贴身藏在腰间。 看到对面秦泽一直盯着自己的动作,霍彬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十殿下喜欢这个吗?” 秦泽眼中一闪,“这么长的软剑很少见。” “哈,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将软剑藏好,霍彬很快推门离开。 室内又一次恢复了平静,葛贤妃失魂落魄地坐倒在椅子上,半响,呻,吟一般出声道:“这能成功吗?” 秦泽阴沉着脸,“谁知道呢,这帮乱臣贼子!” “什么?”葛贤妃险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还没死呢,他们就公然作乱,哼,难道不是乱臣贼子?” 葛贤妃被他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呵斥道:“你乱说什么!不要命了!” 秦泽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葛贤妃继续低声训斥儿子:“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意思,皇位迟早要交到他们手中,就算皇上知晓,也不会说什么的。” 皇位吗?自己那位太子哥哥依仗霍家得到了那个位置,跟霍家的傀儡有什么两样?如今宗室势微,太子秦聪还好,其余皇子,像霍家c裴家这种手握重兵的权贵,谁还将他们放在眼中! 刚才那个霍彬对自己,明晃晃的鄙薄表情,也许只是无心,但无心之中流露的态度,最是真实! 秦聪紧紧握住了拳头。“将来总有一天,我不用受这种武夫鄙薄” 你想什么呢?葛贤妃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提起这个,皱眉道,“刚才霍二公子马上要行险举,难免礼仪疏忽,想必无心之过。我儿,你是宗室皇子,何必计较这些。” 宗室皇子吗?秦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比起秦泽突然的愤懑不满,躺在床上的秦诺更加憋屈。 这样一个重要的夜晚,自己竟然就只能躺在这里。而且还要时刻注意收敛呼吸,伪装成沉睡的模样,以免被人灭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大雪 此为防盗章  “孤说故人相邀, 难道在这个宫里面,霍大小姐还有别的故人吗?”秦健慢斯条理地说着。 “我与王爷并未见过几次面, 哪里称得上是故人。” “你我是夫妻,岂能以凡俗礼法论之。” 黄衣女孩低下头, “王爷慎言,臣女并未出阁。”说完,勉强躬身行礼道:“出来已久,太后娘娘也许要找我, 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听见太后两个字, 秦健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冷, 他冲前一步, 一把抓住黄衣女孩手臂,“你站住!” 怎么办,这要管还是不管? 假山后面的秦诺已经明白眼前黄衣女孩的身份了,颖国公霍家的嫡女霍幼绢,霍皇后, 如今是霍太后了, 最宠爱的侄女,也是秦健的未婚妻。 听说霍太后原本想让她嫁给太子秦聪为太子妃的,奈何景耀帝抢先下手,将她指婚给了秦健,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景耀帝对这个三儿子的万般宠爱。郭家与霍家不合, 秦健更是对霍太后母子成见极深, 但秦聪的太子之位无可撼动。为了将来自己百年之后, 秦健身家性命不受动摇,干脆让他当霍家的小女婿算了。 更别说霍幼绢在京城豪门中出名的才貌双全,配给秦健绝对绰绰有余。 只是看眼前场景,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关系似乎不是那么融洽呢。 秦健动作粗鲁,霍小姐被摔在假山上后背一阵刺痛,险些痛呼出声,紧接着对面的人扑了上来,将她按在假山上。 霍幼绢满脸惊惧,却碍于脸面,不敢高声惊呼,只用力挣扎,她那点儿力气如何比得上秦健,秦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直接撕开霍小姐的衣领,低头胡乱啃咬起来。霍幼绢顿时毛骨悚然,这个禽兽!如今还在孝期,竟然在宫中行此非礼之举。 想要撕破脸皮大声呼救,秦健却早有预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同时手顺着伸进了她衣服领中,用力揉捏起来。他力道极重,刹那间霍幼绢痛得泪珠盈盈, 两人挣扎剧烈,弄得假山都要晃动起来,霍小姐死命踢打,却丝毫无法撼动对面的暴徒,正绝望之际,突然耳边响起骨碌声,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黑黝黝的物体从头顶上滚落下来。 秦健正全神贯注在女子身上呈凶,冷不防头上一疼,顿时头上剧痛,眼花缭乱。霍小姐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一手拢着衣襟,一手提着裙裾,连滚带爬地跑了。 秦健摸了额头一把,一抹血痕看得他触目惊心。低头看去,几个花盆凶器已经在脚边粉身碎骨了。 抬头望去,假山顶上还有十几个花盆摆在边缘上呢,都是这个时节开得好的白菊黄菊等花卉。 是两人动作太大,将这些装点的花卉给弄掉了下来。 秦健满肚子邪火没出发泄,恶狠狠踢飞了脚边一个碎花盆,低声咒骂道:“这个贱婢,将来再好好收拾你。” 待秦健走远,确定不会回头。秦诺才小心翼翼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远离了事发现场,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其实假山晃动的没有那么厉害,是他用树枝戳了戳几个摇摇欲坠的花盆,打断了这场鸳鸯戏。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霍小姐身份尊贵,若是拼死叫嚷,引来宫人,一旦发现他在假山后面,势必同时得罪两边的人。所以干脆动了点儿小手脚,将人弄走。 只是秦健怎么会如此失态,先别说如今是在国丧期间,霍小姐身份尊贵,将来是他的正妃,何必如此急躁。他早在深宫中就听说过,自家这位三哥生活奢侈,内宠侍妾极多,绝对不会缺女人的。 这个疑惑在他见到好妹子秦芷之后,得到了答案。 距离开宴的时辰还早,诸位公主郡主都在西偏殿等候开宴,秦诺来找,秦芷兴冲冲跟着哥哥去了花园。 兄妹两个十几天没见,都有一肚子话要说,眼瞅着妹子比上次最后一面气色好了不少,秦诺放下心来,景耀帝葬礼一通流程十几天下来,诸位皇子公主都瘦了一圈,这几天松快下来,秦芷巴掌大的小脸儿总算多了些血色。 “日子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每天跟着几个姐姐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然后后花园里逛两圈,自家姐妹说说话,写写字,做做绣品,一天就过去了。”秦芷口齿伶俐地说着这些天的生活,“有时候太后心情不好,我们只在殿外请个安就让退下了。” 太后心情不好?秦诺敏锐地抓住关键点,儿子已经继承皇位,除了上次空忙碌一场,没有除掉裴大将军以外,太后还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别说是为了景耀帝啊。 “好像是因为霍家的事情,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听说霍家那位小姐,不想嫁给三哥呢。” 秦诺瞬间恍然大悟,难怪刚才看秦健如此失态,完全不是对正室贵女该有的态度。 又想到,之前秦健恣意妄为,在葬礼上好几次落霍太后的面子,虽说都是些无关大雅的小事。但霍太后从来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对这个庶子也是满肚子窝火吧。更别说双方早有芥蒂。以秦健的性子,要他在景耀帝死后就收敛脾气,夹起尾巴做人,是不可能的。 可怜景耀帝为了化解双方的仇怨,才专门安排了这桩亲事,如今看来,只怕结亲不成反而要结仇了。 当初定亲的时候霍幼绢年龄小,所以秦健才拖到今年成亲,若没有景耀帝这一病,其实这个月秦健正好成亲的。 只是这门婚事,是景耀帝下了旨意的,能这么容易解除? 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秦诺很快将注意力回转到秦芷的话题上。 新皇秦聪后宫有一位昭媛有了身孕,早在太子府侍妾的时候就有了,如今已经六七个月。 “太医院众口一词,都说是男胎之象呢。”秦芷说着八卦。 听到这件事,秦诺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庶长子会引发什么用的宫廷波折,而是,ka一,爷又得大出血了!敬贺皇帝长子出生,这礼数决不能轻了,幸好是庶出,若是皇后所生,少不得还要向皇后娘家送一份礼。 “听说皇后娘娘也有了身孕。”秦芷紧接着下一句话让秦诺无语了。 呃,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只是皇后胎象不稳,据说是因为父皇葬仪的时候,操劳过度。” 秦诺这才想起,景耀帝葬仪上,皇后作为儿媳,哭丧半途几次晕过去,想必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所以才大意了吧。 秦聪当太子的时候,只有一个侧妃生过一个儿子,可惜未满周岁就夭折了,之后一直膝下空虚。如今刚当了皇帝就接二连三传来喜讯,年轻的皇帝后继有人,想必前朝也会更加安心。只是自己的钱包就不太安心了,可得赶紧筹谋自己的发财大计了。 “哥哥,你在宫外应该比我消息更灵通才对啊。怎么连这些大事都不知道。”说了半天,秦芷叹了一口气,不过自家哥哥向来呆笨,虽然这些日子大有好转,但鲁直的性子只怕没法改了。 哈,秦诺干笑一声,他穿越之前就是个死宅,如今穿越之后,继续发挥宅之本色,除了秦勋邀请之外,几乎都没出过门。这几天光窝在家里算账了,不过自己也确实应该多打听一些消息了。 两人又谈了片刻,秦诺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什么?哥哥,这是你从宫外买来的胭脂吗?”秦芷好奇地接过这个玲珑精致的小锦盒。 “宫外的胭脂哪里比得上宫内的。”秦诺摇头道。刹那间心神一颤,突然升起了一个小念头,胭脂,也许自己能在这上面下功夫? 秦芷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摞白花花的纸张,五两c十两c二十两各有一扎。 这是两千两银子,都被秦诺换成了小额的银票,方便花销。 “哥哥。”秦芷眼眶有点儿发红,“你在宫外人情来往多,耗费大,哪能再为我破费,我在宫里还吃好喝,还用得着银子吗?” “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如今新皇的后宫,未必有父皇在的时候那么细致的照应你们。偶尔有想吃什么,想要玩什么,我在宫外一时照应不到,你别亏待了自己。” “我宫外有俸禄有田庄,哪里差这点儿银子。你先收着,如果还缺什么,派人去宫外跟我说。秦诺叮嘱道。 秦芷用力点点头,将锦盒收进了怀中。 眼看着开宴的时间快到了,才分别开来。 今次见面,秦诺心情舒缓了不少,秦芷在宫里的日子还算不错,让他放下心来。但众位兄弟们似乎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返回宗室云集的大殿里,发现不仅秦健黑沉着脸,连同秦勋几个都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了?”秦诺凑到秦勋旁边,低声问道。 秦勋压低了声音:“刚才内宫传来的消息,说北朔那边二十万大军压境了!” “我刚刚过来找十三妹来着。”秦诺含糊其辞。几位公主也没有脑残到去揭发秦诺偷懒的举动。 九公主秦兰急切地问道:“王公公,我们能过去看父皇了吗?” 王公公脸上现出一丝歉疚,“回禀公主,刚才皇后娘娘吩咐,今晚来乾元殿的人太多,让所有皇子都挪到流光殿等候,所有公主都到文德宫等候。奴才是过来请几位公主移驾的。” 流光殿和文德宫都是乾元殿旁边的宫室,回廊相连,极为便利。如果没有偷听到之前那段对话,秦诺也许以为,霍皇后是生怕殿内吵闹,惊扰了皇帝病情。如今知道他们母子要在乾元殿搞大事了,那么将皇子和公主安置到附近宫室,肯定是不想被人发现接下来的行动吧。 几个公主乖乖站起身来,九公主忍不住追问道:“父皇如今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年节 此为防盗章  九公主秦兰急切地问道:“王公公, 我们能过去看父皇了吗?” 王公公脸上现出一丝歉疚,“回禀公主, 刚才皇后娘娘吩咐,今晚来乾元殿的人太多, 让所有皇子都挪到流光殿等候,所有公主都到文德宫等候。奴才是过来请几位公主移驾的。” 流光殿和文德宫都是乾元殿旁边的宫室,回廊相连,极为便利。如果没有偷听到之前那段对话, 秦诺也许以为, 霍皇后是生怕殿内吵闹, 惊扰了皇帝病情。如今知道他们母子要在乾元殿搞大事了, 那么将皇子和公主安置到附近宫室,肯定是不想被人发现接下来的行动吧。 几个公主乖乖站起身来,九公主忍不住追问道:“父皇如今怎么样了?” “这老奴一直在外面跑腿,并不知殿内情形,但陛下圣人之身, 福泽绵长, 自然能逢凶化吉的。”王公公回答的滴水不漏。 几位公主本也没指望能从王公公这里听到什么消息,只能失望地带着侍女,跟着小太监往文德宫方向走去。 秦诺还在天马行空地脑洞着,霍皇后会怎么动手呢?派一队刀斧手埋伏在寝宫周围,一旦裴翎走进来, 就摔杯为号, 众人齐齐涌上, 乱刀齐下,将这位绝世名将砍成肉泥? 不对啊,听说裴翎为人武功高强。在今夜之前,秦诺意识中的武功高强,是三国演义式的弓马娴熟,但在今晚见识了陈公公充沛的内力,又亲身体验了内息的奥妙之后,他对武功这个概念有了全新的认识。 裴翎若真是武功高手,只怕普通的刀斧手未必能制得住他呢 “九殿下,九殿下皇后娘娘请诸位皇子先移驾到流光殿,几位殿下都过去了,九殿下也赶紧吧。” 秦诺回过神来,看着王公公催促的动作。这才醒悟过来,“哦,那我也去流光殿了。” 王公公跟着他一起走在回廊上,随口问起:“您之前不是在东偏殿里等候吗?刚才去了哪里?奴才找了好一会儿啊。” 秦诺心中警戒暗生,立刻叹了一口气:“刚才十弟跟着贤妃娘娘走了,我一个人心里不安,就去乾元殿外面看看。也不知道父皇情形怎么样。”一边说着,他眼圈发红了,这还是刚才十一公主给他的灵感。 “可惜在外面只看见人来人往的,也没有消息,我就回了偏殿,没想到找不到原来的房间,误进了几位妹妹的房间,然后就在这里跟她们一起等消息了。” 这个呆笨的皇子倒是对陛下很关心。王公公放下心来,“殿下,陛下吉人天相,又有诸位太医精心诊治,必能转危为安的。” 流光殿在乾元殿东侧,秦诺抵达的时候,果然正殿里坐满了人,连尚在襁褓中的小十六都被奶妈抱着坐在了末尾。只是秦泽不见踪影,想必是还在葛贤妃那边。 众人心事重重,见到秦诺进来,只有几个年幼的微微颔首,但也没有起身相迎,几个年长的更是连招呼都懒得打。对这个呆笨的兄弟,一向都是这样冷淡的态度。 秦诺随意找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十弟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率先开口的是三皇子秦健,除了太子,他在诸皇子中年龄居长,却因为残疾,性情喜怒无常。 对上他阴测测的目光,秦诺一阵不舒服,还是笑道:“我跟十弟没有在一块儿,刚才贤妃娘娘到了,十弟就离开了。” “父皇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这弟弟就真不知道了。” “今晚不是轮到你们两个侍疾吗?怎么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斥责的态度让秦诺心头火起,还是笑着道:“三哥一向知道我呆呆笨笨的,哪里敢留在乾元殿里给皇后娘娘他们添乱啊,有四哥照应着,父皇必定能吉人天相。” 秦健嘴角撇了撇,“呆呆笨笨,我看你最近伶俐得很。” 这个死瘸子是怎么回事儿,今天吃饱了撑的吗?明明两人之间无冤无仇。 “三哥先别急,说不定十弟跟四哥一块儿,在父皇面前尽孝呢。”说话的是七皇子秦勋,他为人颇为圆滑和善,身材也圆滚滚的。几次见他,秦诺都想塞给他一棵竹子,可以直接s憨态可掬的熊猫。 “尽孝能轮得到他?”三皇子秦健冷哼一声,他自从残疾之后,心性大变,看什么都不顺眼。只是他出身尊贵,母族郭氏是不逊于霍家的世家豪门。景耀帝又怜悯他少年残疾,母妃早逝,所以颇为恩宠。任他在宫里作天作地,也没人敢说什么。 还是王公公有眼色,笑道:“三殿下别着急,老奴这就过去贤妃娘娘那边看看,多半十殿下也在那边。”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这些狗东西,都是他们不尽心服侍,父皇才会如此病重。”秦健脸上满是恨意。 秦诺再一次确定,眼前这人完全是疯狗病发作,逮着谁咬谁。连秦勋也看出来了,不再插嘴,以免受到牵连。几个小皇子更加不会多话了。 大殿内一片沉静,秦诺百无聊赖地观察着众人,众皇子的脸上都有些茫然失措,一旦皇帝驾崩,他们的生活将会发生剧烈变化。想到这一点,秦诺突然明白为什么秦健会如此失态了。 景耀帝怜惜他,这些年任他怎么胡作为非,都一味宠着。一旦秦聪登基上位,这种超规格待遇还有吗?再加上宫中谣传,秦健当年会摔下马来,与霍皇后的手段不无关系,所以秦健肯定不想看见秦聪继位 不多时,秦泽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王公公办事效率还挺高的,秦诺忍不住暗暗感慨。只是秦泽是什么情况,神情阴沉中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见到众位兄弟都在,他也随意地寻了个位置坐下,就沉着脸不言语。 然而他不想说话,却有人想要撩拨他不得安宁。 “十弟可是在父皇面前尽孝了?来得这么晚。”秦健冷哼一声,问道。 作为同样出身尊贵,深受恩宠的皇子,秦泽是向来看不起这个瘸子三哥的,闻言冷然回道,“父皇那里尽孝心使我们应该的,三哥不必惦记,弟弟们这些天忙碌,是将你的那一份儿孝心也捎带着呢。” 秦健顿时勃然大怒,因为腿疾,侍疾这个活儿自然是轮不到他的。秦泽这话听着客气,却有讽刺他没出过力之嫌。 “你什么意思?”秦健阴沉着脸问道。 “弟弟只是坦诚一下自己的孝心罢了,能有什么意思?”秦泽转过头。 “十弟辛苦了,三哥他也是关心则乱,不知道父皇如今情形如何了?你刚刚从乾元殿那边过来,可有消息?”七皇子秦勋继续负担起打圆场的重任,抢着问道。其他几个年幼的皇子,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心,对一切视若无睹。 秦泽却不领秦勋的这份人情,凉凉地道:“是吗?我还以为三哥是担心父皇病重,影响了自己的大事呢。毕竟三哥是不久就要成亲的人了。” 三皇子秦健早就定下了亲事,原本安排在年底成亲。但此时说这种话,便是诛心之言了。秦健脾气再好也忍不下,更何况他脾气一向不太好,立刻拍案而起:“秦泽,你说什么?!” 冲突进一步升级,年龄最小的十六皇子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殿内的气氛尴尬而紧张。 秦诺在旁边冷眼看着,秦泽今日的表现大为异常,难道他也知道了什么?葛贤妃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亲信,葛家本身就是霍家一手提拔起来的。 想起今晚凑巧听到的内幕消息,霍皇后显然是想要趁着皇帝病危在时候,发动宫廷政变,将裴翎的势力一举拔除。 仔细想想,这个计划如果谋算得当,未必不可能成功,毕竟霍家是累世大族,在朝廷和军中都有庞大的势力,而且两年前裴翎调回经常养病之后,北疆留下的权利空间大多都被霍家和其他几家权贵填充了。 但成功之后呢?裴翎为为当世将才,不仅有擎天保驾之功,更有运筹帷幄之能,霍家能找出替代的人才来镇守北疆?呵呵,霍家要是能,之前边关也不至于连连败退,都需要靠和亲来挽回局面了 跟秦健争执了几句,秦泽突然转头道:“九哥,这房间里憋闷的很,咱们不如去一趟乾元殿。” 秦诺正想得入神,闻言吃了一惊,这小子啥时候要拉上自己了? 秦泽气呼呼地道:“父皇那边情形如何,众位兄弟都关心着。既然如此,咱们做弟弟的就跑一趟腿吧。” 他们两个本就负担着今日侍疾的任务,去探听一下也合情合理。但秦诺不想动,乾元殿那边不知道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要动手,自己何必去趟这个浑水呢。 秦诺没有应下,秦勋已经连声催促:“这样也好,就拜托两位弟弟了。”这个老好人是不想局面继续僵持下去了。 喂,是秦泽想去,他还没答应呢!秦诺嘴角抽搐,但耳边十六弟的哭声震耳欲聋,想想秦健那阴阳怪气的嘲讽,算了,还是走一趟吧。霍皇后就算动手也不可能这么快。 他跟着起了身,慢吞吞道:“也好。” 秦泽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立刻转过头,掩去了异样的神采。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房门被推开。一个身量高挑,修眉俊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秦泽看着他,原本惊慌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是你,霍彬。”又往年轻人身后扫了一眼,皱眉问道,“你一个人过来的?” 年轻人显然与秦泽是很熟识的,笑道:“难道求见贤妃娘娘,还需要有人引见吗?此事机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一边说着,随意地行了个礼,“参见娘娘。” 葛贤妃也顾不上计较礼节,抬了抬手,问道:“刺客呢?” “我就是刺客。”霍彬展颜一笑。 秦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霍家竟然肯让这个最心疼的小儿子来充当刺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何氏女 此为防盗章  很快, 秦诺就明白为什么东泊要阴沉着脸了。 中秋节到了,身为郡王府, 要与亲朋好友来往走动。 “王爷,奴婢粗略估算了一下, 依照我们郡王府的身份,这个节礼大概需要四千两银子。” “这么多?”秦诺吓了一跳, “只是过个节, 自己小半年的俸禄就要不见了。” “已经是最俭省了,这还是因为王爷如今刚刚开府,来往的人情都不多,只需要几位宗室王爷中走动就行了。”东泊老实道。 出宫之后, 人的交际圈是逐渐扩大的。以后立妃纳妾,交往好友, 需要走动的人家至少要翻个五六倍。 秦诺翻看着东泊拟定的礼物单子。立刻意识到, 这会是一笔净支出。 身为宗室皇亲, 是要讲究一个体面的, 不可能像现代人情往来那样,左手收进来,右手送出去,来来回回颠倒流转那些金银礼物是不可能的。 如果王侯爷送给李国公的玉桃摆件在一个月之后竟然出现在宋国公的府上, 那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不就是李国公看不起王侯爷, 要不就是李国公家已经败落不堪, 拿不出别的像样的东西了, 无论哪一种,都会在京城社交圈子里传为笑柄,大大伤害李国公府的声望值。 会造成这种现象,也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是手工业时代,无论古董玩物,还是金玉器皿,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内务府批量铸造的一模一样的金碗银筷等通用物件,都要在底下专门打印个记号,列明出场日期和编号,不像后世,同样的商品兜兜转转,千篇一律。 只是一个中秋节就要这么多,再过几个月,还有更加隆重的年节。这还是在国丧期间,任何节庆礼节都要从简办理的前提之下啊。等明年出了丧,花销岂不是还要翻倍。按照大周礼仪,孝期名义上是三年,但当年年节之后就可以恢复日常宴席走动了,平民百姓婚嫁也不受禁止。 难怪秦勋嚷嚷着要赚钱呢,只凭着俸禄银子和庄子上的那点儿进项,真的很吃力呢。 只是赌博这种恶心,是绝对不能够沾染的。 沉吟片刻,秦诺开口问道:“东泊,有没有听说过其他的宗室王府,是怎么赚钱的?” 东泊面上流露出欣慰的神采。自家王爷自从半年前一场大病之后,脑筋好了很多,不过温和善良的品性依然。 “据奴婢所知,几位王爷家中多都有商铺田产,有的插手海贸,养着好几支商队,有的在北疆那边有大生意。像东郡王府,经营多家绸缎庄,年年都从南洋那边进货” 果然,大家都有发财的路子。 将账本递还给东泊,秦诺道:“让我再仔细想想。总也得赚些银钱来。” “王爷英明,其实也不必心急,如今刚刚开府,待将来攒下些银两,慢慢置办庄园商铺,钱能生钱,自然会慢慢宽裕的。”东泊接过账本,温声劝道。 这是在变相的劝自己不要乱花钱了。花六百两买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重伤员这种事情,还要倒贴医药费,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秦诺心知肚明,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他又不是有特殊爱好,只是想要个便宜师傅罢了。 发财大计可以慢慢从长计议,如今的秦诺还有一件头等大事要忙碌。 中秋节作为大周重要节庆,按照传统,宗室群臣是要入宫觐见并赐宴的。今年因为国丧,宴席的规模大大减缩,官员只三品以上,宗室只亲王c郡王及其世子,入宫参加宴席。秦诺恰好在入宫之列。 所以在离开皇宫半个月之后,秦诺再一次回到了大周权力的中枢。 乘车入宫,走过清和门,在皇宫西侧的广场上下了车。跟着引路太监走过一道道回廊,依然是熟悉的亭台楼阁,映入眼中,却多了一层疏离感。 有这个感觉的不止他一个,刚走到流光殿内,就听见秦勋的声音传来:“半个多月不见,这宫里怎么跟变了个模样似得。” 秦勋圆滚滚的身子坐在靠东的席位上。见秦诺进来,第一个招呼道:“九弟,兄弟们之中就数你来的最晚了。” 秦诺视线扫过,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员,众位皇子基本上到齐了,除了在外守皇陵的秦泽之外,还有秦健也不见踪影。 随口笑道:“三哥不是还没来吗。” “三哥今天一大清早就过来了,在太和殿那边回禀公务呢,只怕来的要晚一些了。” 秦健跟他们几个领了闲差混饭吃的不一样,爵位是更高一级的亲王,领的也是文史库编撰的职位。 按理说秦健这个职位,其实也是一等一的悠哉,编书这种技术活儿,也没人指望皇子殿下参与,只等着将来文史编撰完成,给他添一个署名就行。怎么还要去回禀公务这么久呢。 对秦诺的疑惑,秦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三哥嘛,贵人事忙呗。” 有戏!从秦勋的表情就知道,秦健绝对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这死胖子不说,他也不能追着问,毕竟众位兄弟都在殿里呢。 又过了片刻时间,宗室旁系的亲王郡王也逐渐到了,在宽阔的大殿里彼此招呼着。秦勋这个交际达人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跟这个叙旧,一边跟那个唠嗑。 秦诺就清闲多了,而且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干脆溜了出来。 屏退了宫人的跟随,他假装欣赏乾元殿小花园的风景,独自慢行。 沿着乾元殿一路向西,拐到一处僻静的回廊处,秦诺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他攀着横栏,一跃而起,跳上了拐角的横梁上。 横梁角落,一个小包裹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秦诺霎时松了一口气。上次假扮葛贤妃走过这里,他将葛贤妃的披风和钗环脱下来藏在横梁上。之后紧接着是景耀帝驾崩,国丧大事,乾元殿内外进出频繁,一直到封王开府,离开皇宫,他都没有找到时间来这里将衣服取走。 如今趁着入宫朝贺的机会,赶紧将这桩罪证湮灭掉。将披风塞进怀里,秦诺跃下横梁,然后沿着夕月湖一路向北,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所在。 他脱下鞋袜,赤脚踏进水里,掀开湖水中一块大石头,将披风压到了底下。 再过个一年半载,就算这件披风被人找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葛贤妃投湖的时候不慎脱落,卷入了石头缝隙。 放下了一桩心事,秦诺回到岸边的岩石缝隙里穿上鞋袜,想着反正离开宴的时间还早,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秦芷,十几天没见面,也不知道妹妹最近日子如何。 还没行动,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怒气:“殿下,请自重!” 秦诺吓了一跳,穿鞋的手顿时一颤。 “孤有什么地方不自重的?你倒是说来听听!” 熟悉的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不是秦健吗? 秦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透过石头缝隙,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假山对面是一片枫树林,遍地如火如荼,浓艳的底色中站着一位琦年玉貌的少女,一身罗黄色长裙珠光闪烁,肩头披着镶了白狐绒的缎子披肩。虽只十四五岁年龄,却已有倾城之色。是哪家入宫来朝贺的贵女吗? 她对面的秦健一身暗紫色亲王朝服,将原本就沉暗的脸色映地越发阴森难测。 两人霎时眼前一亮,抢着冲上去将那几粒儿金珠拾到了手里。 其中一个粗壮的乱军士兵骂道:“就这点儿肉渣了,之前那帮子饿狼,真是够狠的,什么也不剩下。” 另一个瘦子冷笑一声,“怎么没剩下,你没看这遍地都是吗?” 地上确实还有很多财物,可惜都是体型大的古董珍玩,根本无法携带,很多都被打碎在地上。 胖子啐了一口,“不能带顶个屁用啊。” “先别抱怨了,赶紧趁着搜查的功夫,在这里仔细找找。这里可是那个什么霍家大小姐的住处,好东西一定不少。” “听说那可是个绝色的美人啊,不知道这样的美人,咱们兄弟有没有机会嘿嘿。” “别想了,哪轮得到咱们啊。” “那可不一定,你没看到她些个丫头,都被王爷赏赐了下面的人。” “那也是立功的,咱们这种只怕连肉渣也看不见。” “算了,别指望了,赶紧找点儿银子吧,等打回了京城,万花楼里有的是美人,到时候包上几个乐呵几天几夜都没关系。” 两个士兵一边议论着,一边仔细翻找,不时惊叫欢呼,有时是因为寻到了一条宝石项链,或者捡到了掉落的珍珠。 将财物忙不迭地塞进怀里,两个士兵搜罗了一路,到了后殿温泉沐浴的地方。 “哎呀我的娘亲来,这些老爷还真会享受!这里怕不是仙宫来着。”一个士兵看着满地纯白大理石的莲花天女纹饰,忍不住惊叹。 “要是有时间下去泡泡就好了。”另一个也啧啧称赞。 半响,两人回过神来,还是赶紧去下一处搜罗搜罗才是要紧。 “唉,老王啊,你说咱们搜罗了这些好东西,能带回去吗?”突然那个瘦子慨叹了一声, “怎么不能,刚才听上面的说法,王爷早就在京城里埋下了暗桩,就等着今夜打开城门,咱们一举攻陷。嘿嘿,听说那霍家的财物比这行宫富裕多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发财的机会,说不定还能顺便尝尝那些名门大小姐的滋味”胖子猥琐的笑声飘荡在热腾腾的温泉上方。 瘦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翻箱倒柜搜罗了一遍,很快走远了,过了片刻,又有个士兵结伴过来搜索。 已经被抢掠过几遍的宫室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后来的士兵还有的将木架上精美的嵌宝包金花纹撬下来塞进怀中的。 连续几批士兵走后,天色也逐渐昏暗了下来,终于这一处宫室陷入寂静。 悄无声息的宫殿里,只剩下满地残破,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突然后殿温泉池子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一个人影猛地从池子底下冒了出来。 连续呼吸了几口空气,秦诺忍不住咳嗽起来,潜伏在水底险些憋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未婚夫 此为防盗章  一进寝宫的大门,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似乎比上次来到还要刺鼻呢, 连床边插着取味儿的时令花卉都无精打采的。 重重幔帐掩映着内室,无数宫人医官行走其中,却小心的不发出一丝声响, 唯恐惊扰了养病的至尊天子。远远看去, 如无数鬼影在满目琳琅中晃动摇曳。 秦诺两人跟着侍从的步伐, 进了内殿。 大周如今的天子景耀帝正斜倚在床头,他年约四旬, 也曾经是个风流倜傥,诗书风雅的美男子,可惜过早地损耗了精力, 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 枯瘦的脸颊显得格外苍老。自从上个月病倒, 延绵至今,更加憔悴不堪。 一个清隽的年轻人正跪在床前, 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父皇, 再喝一口吧。” 正是秦诺他们的四皇兄,大周如今的太子秦聪, 他是景耀帝的正宫皇后所出,景耀帝虽然为人风流多情, 但极重嫡庶之别, 对这个太子颇为看重, 时常询问课业, 太子也不负众望, 在群臣之中很受好评。 景耀帝看了太子一眼,温声道:“聪儿你忙碌了一天,也该去歇息了。先让你弟弟们劳累吧。” 秦泽极有眼色地上前,从太子秦聪手中接过药碗,“四哥,让我来吧。” 后面秦诺眼见没东西可捧了,目光一转,落到桌上装蜜饯的银碟子上。连忙将那一碟子蜜果拿过来,跟着凑上去。 在心爱的儿子劝诫下,景耀帝总算赏脸,凑到玉盏前略抿了一口。 之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秦泽立刻捧着汤药退后。秦诺也跟着后退到一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聪儿你下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秦聪又温顺地安慰了父皇一番,这才满面依恋地起身,转头又向两个弟弟反复叮嘱好好服侍云云。 秦诺两人满面恭谨地应承着。好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恭送走了太子哥哥,秦诺松了一口气,回到床前开始一整夜的工作。 服侍景耀帝,肯定是长年累月跟在身边的宫人更加体贴细致。所以侍疾这活儿,无非就是催促一下御医熬药,试试宫女端来的药汤是否烫口等无比琐碎又毫无意义的工作。唯一不可替代的,可能就是陪着病人说说话这回事儿了。 而这项工作主要落在秦泽身上,毕竟秦诺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木讷寡言。每到这个时候,秦诺就感觉,跟这小子搭档还是不错的。 景耀帝虽然精神不佳,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问起秦泽目前的课业, 秦泽一一回答了,还说起学堂里伴读之间的趣事,引人发笑。 景耀帝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林嘉是少年才子,由他为你的策论老师,我是放心的。” 秦诺在后面百无聊赖地听着,要不是跟秦泽搭档,他以前都不知道景耀帝是这么关心儿子学习的好父亲呢。 又说了片刻,景耀帝支撑不住,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诺两人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秦诺抽空观察着景耀帝的脸色,他上辈子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有个当老中医的外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不少望闻问切的窍诀。 景耀帝这个情形,脸色一天比一天败坏,明显是底子已经掏空了。靠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维持着生机,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等到他老人家一命呜呼,自己以后就要看那位太子兄长的脸色过日子了。只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封号呢。大周的皇子,都是大婚之后才封王,并赐予府邸的。 自家这位四哥,向来是以仁慈和善而著称,给自己这个老实弟弟的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就算不是亲王,好歹也能有个郡王的封号。到时候就可以出去开府居住了。 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想想还有点儿小期待呢。 继承了这个身体,也基本上继承了原主的感情,秦诺真没感觉对这个父皇有一丝一毫的孺慕之心啊。也许,对一个十几年里对你不闻不问的父亲,任何人都很难生出感恩之心来吧。 眼看着皇帝躺在床上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王公公很有眼色地上前,“两位殿下辛苦了大半天,先暂且歇息一会儿吧。” 秦诺两人从善如流地来到寝殿旁边屏风后面的小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点心果品等物,秦诺顺手拿了几粒儿蜜饯塞进嘴里。 秦泽瞥了他一眼,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皇帝,他没有出声,眼神里却赤裸裸写着鄙视两个字。 秦诺视若无睹,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奉送到乾元殿的东西,与他太微殿当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闲坐了大半个时辰,殿内一片沉静。看来今晚的工作意料之外的轻松了,只是站了个把时辰而已。 坐着久了,睡意渐渐漫上来。秦诺打了个哈欠,把已经扫荡一空的点心盒子往秦泽的方向一推,就准备在小桌子上趴着眯一会儿。 秦泽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吃了就睡的猪一样的兄长。 秦诺刚趴下,还没睡着,意外发生了。 病床上的皇帝突然抽搐了两下,似乎要清醒了过来,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殿内宫人立刻凑了上去,却吓了一跳。皇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 秦诺两人连忙冲了过去。值夜的四位太医也围拢上来。一个人切脉,一个人施针,一个人捶背,全方位展现着古代医学的急救水平。 被人群挤在了外面,秦诺看着心头一阵发凉,这情形只怕真要不好了。有个大胆的太医,对着皇帝后背用力捶打,却什么也咳不出来。 几个太医眼神也慌乱起来,如果只是单纯的痰迷心窍,这样的急救之下早就有效果了,如今还呼吸不畅,只怕多半是心血逆冲! 王公公满面慌乱,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凑到两人面前:“两位殿下,这” “你这糊涂的,还不赶紧去禀报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秦泽呵斥道。 “奴才遵命。”王公公如闻仙音,赶紧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这个油滑的老东西”秦泽冷哼了一声。 秦诺瞬间了悟,王公公未必真有这么慌乱,只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所以万事都要请教之后再行动。如今皇帝眼看着就要病危,殿内能做主的就是他们两人了。 太医令于澄搁下手中的银针,擦了擦汗,转头望向角落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太监。“陈公公,陛下的情形,单凭银针活血功效不足啊。不如以内息催动心脉,您看如何?” “先让我试试吧。不过陛下未曾习武,经脉孱弱,不知能受得几成。”陈公公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然后两个太医让出位置,陈公公凑上前去,伸出鸡爪般的手掌,按在皇帝胸口上。 这是传说中的内功吗?这个陈公公秦诺也知道,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平日里也不伺候什么,整天阴测测地跟在皇帝身边,像个影子一样,没想到原来是内家高手啊。 没等他想凑上去细看,伴着门外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话音未落,一个秋香色的中年美妇人冲进了殿内。 她一冲进来就扑到床边,还是于澄拦住她,“娘娘,陈公公正在为陛下诊治,万万不可在此时惊扰。”这才缓和了步伐。 她披散着头发,神色慌乱,未施脂粉的脸色显出一股憔悴的蜡黄来。这些天她带着几个高位的妃嫔忙碌着侍疾,今日眼看着皇帝的病情缓和了不少,才安心歇息了半日,没想到半夜三更情形急转直下。 穿越之后,对这位皇后娘娘,秦诺只见过两三次而已,每次都是盛装华服,气魄逼人,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皇后她出身大周最顶级的世族门阀霍家,衣食住行,一举一动无不彰显母仪天下的威仪,景耀帝虽然好色薄情,但对这个原配皇后还是极为尊敬的。她又生下了唯一的嫡子,在宫中虽早没了宠爱,但地位稳固,不可撼动。 而且皇后娘娘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只从自己那位太子哥哥明明在诸皇子中排名第四,却依然能稳坐太子之位就能看出。排在太子之前的三位皇子,两个在未成年就夭折了,一个外出骑马的时候不幸坠马,摔成了瘸子。连同五皇子,也许是因为年龄和太子距离太近,都没有活太长时间。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秦诺就忍不住庆幸自己这个身体年龄小,不然只怕等不到自己穿过来了。 不多时,太子也闻讯赶来了,加上带来的医官和侍从,纵然寝殿位置宽阔,也挤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秦聪当机立断,命令除医官之外,侍从宫人全部退避出去,连同秦诺兄弟二人,也被以不可惊扰治疗为由,撵到了外面。 问话的汉子愣住了,拦路的少年一头栽倒在地上,似乎受伤严重。他转头看向同伴,这是个百余人的队伍,都是身材剽悍的年轻人,穿着银光灿烂的软甲,骑着高头大马。 队伍分开,一个居中的少年策马上前,看着倒在地上的秦诺,皱眉吩咐道:“去看看什么情况。” 当先的汉子立刻下了马,来到秦诺身边。 感受到自己身体被翻过来,秦诺长吸了一口气,勉强说道:“快救人!在河对面小树林里,有刺客”肺部像是灌满了水一样,每说一个字都抽痛难耐。 扶持秦诺的汉子抬起头,看向领队:“侯爷,好像这位小公子遇到了凶徒。”少年容色俊美,而且衣着不俗,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难道是遇到了劫匪? 领队的少年立刻吩咐道:“贺乘,你带二十个人去小树林看看。若有劫匪就地剿灭。” 秦诺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茫中,似乎隐约感到有人将水囊凑到自己面前,甘甜的汁水接触到干涩的唇瓣。 “公子,你咋样了,可别吓小的啊!”耳边传来哭丧一样的哀嚎,好像是李丸的声音。 秦诺勉力张开嘴,清水顺着喉咙进入体内,枯竭的力气逐渐被唤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岭东何氏 此为防盗章  秦诺意兴阑珊, 很快转头不再多看了。 秦勋站在他身边,啧啧有声, “哎呀,这一招不行, 得再高一点儿。哎呀,这个妞果然火爆。” 不多时,用剑的女子一剑刺中了使用峨眉刺的女子肩膀, 鲜血飞溅。峨眉刺女子惨叫一声, 倒在地上。 胜负已分, 虽然没有出人命, 但场面血腥, 让人极度不适。 秦诺全程皱着眉头, 十几个工作人员涌上场地,将两人带了下去。 用长剑的女子虽然赢了这一场,但之前落在下风, 被峨眉刺女子划得遍体鳞伤,满身血痕,再加上原本的衣服都差不多撕裂了。如今是在礼法森严的古代, 一个女子, 但凡还有一丝选择的余地,都不会落到如此惨烈的境地吧。 对他的疑惑, 秦勋大笑着给出了解释。 “有些是宗门仇杀覆灭, 俘虏来的人手, 有些是买了奴隶, 从小调,教。更别说还有南朝俘虏来的那些呢。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谁知道是哪里来的。不过这里是神策营的场子,来路绝对正,就算买人,也可以放心买。”一边压低了声音,“九弟你要是有兴趣,我让给你留着,放心吧,别人的面子不给,贾辟还能不给咱哥俩儿面子。” “这里算是神策营暗地里经营的生意?” “哈,也不算暗地里了,如今禁军五卫,哪家没有点儿私底下的营生补贴家用。大家都心知肚明。” 秦诺想起昨天见到的贾辟和赵平一他们,总觉得心情复杂。不仅经营这种泯灭人性的武斗场,还兼职贩卖人口。 “这种娘们戏都是噱头,哄那些没什么见识的,或者外地进京来的人的,没啥看头,哥哥知晓你也不喜欢看这个,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呢。咱们哥俩儿想要发财,就看这一把了。” 接下来上场的是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手持长剑,一个用短刀。 按照秦勋的说法,这两个都是有品级的高手。秦诺这才知晓,原来武者也是分等级的。 秦勋游移不定,改投注哪一个呢,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两个都是南朝俘虏,攻破建邺城的时候虏获来的,犹豫了半天,终于敲定:“那个穿蓝色衣服的,押一千二百金。” 秦诺依然没有投注,这种拿人的性命当做赌注的比斗,实在超出秦诺的承受能力。 秦勋下注完毕,终于注意到秦诺异样的脸色,笑道:“想不到九弟如此心慈手软,这些都是战俘,或者自卖为奴的人,不值得同情,神策营的场子一向规矩,绝不会将良民百姓坑进来的。” 秦诺摇摇头,“只是感觉如此对待生人,纵然是战俘也太过残酷” 秦勋愣了愣,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九弟,你真是太天真了,能进来这个斗场,实话告诉你吧,对战俘来说可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远的不提,之前安冬一战的七万俘虏,大多数都被送去西城煤窑那边,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来这个斗场,至少能吃饱穿暖,而且若是有幸被人赎买走,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个好前程呢。” 秦诺默然。古代社会,对战俘一向残酷,像长平之战一举坑杀四十万,而大周朝虽然不会直接杀戮,但大多数都被送去矿坑煤窑等地,服苛刻的苦役,过度的劳累和贫瘠的食物,在这样的折磨下,大多数俘虏不过两三年就会油尽灯枯而身亡。被送来这个斗场,倒是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而且神策营的场子一向平和,不像咱们三哥那边。” “三哥,秦健,怎么又扯到他了。” 秦勋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辟东营在京城西郊也有一处场子,是三哥的干股。嘿,那叫一个刺激呢。上次哥哥去了一趟,哎呀,还有狮虎生吃人的场面。都是被下了药物的猛兽,狂躁难耐,力大无比。十几只涌上来跟人比斗,什么高手都抵不住,直接被撕成了碎片。” “哎呀,我是不爱看这种,太过酷烈血腥,几天吃饭都感觉没滋味。” 秦诺脸色沉了下来。他本以为眼前就已经够残酷的了,没想到还有更过分了,狮虎吃人,这种场面,听听就想要呕吐。 辟东营也是京城禁军五卫之一,是郭家统领,京城都知道,是三皇子秦健的亲信势力。 说话的功夫,眼前的比斗开始了。 两个年轻人都是用刀的。秦诺仔细看着,果然跟上一场大不相同,两人腾挪转移之间,气度开合,招式老练。虽然年轻,但用的都是杀人的招数。 真枪实刀的拼杀,一向不需要太长时间,略年轻一些的蓝衣男子肉眼可见地开始占据优势。刀刀致命,对面的青衣男子几次躲闪不及,肩头和手臂被砍得伤痕累累。 斗场周围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口哨声和嘶喊声此起彼伏。 “快砍,用力冲啊!把那个狗杂种剁成两段!” “快起来,反击啊!老子押了银子在你身上啊!” 秦诺凝神细看,片刻之后,战果出来了,青衣男子被一刀砍中胸口,倒在地上。起伏的胸口还有呼吸。 场中掀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中间夹杂着凄厉的叫骂,似乎是押了青衣男子的赌徒正在跳脚咒骂。同时众多的声音响起:“杀了他,砍死他!”场面嘈杂不堪。 眼看着对手已经没有了反击之力,蓝衣男子反而犹豫起来,持着刀迟迟不肯对躺在地上的对手补刀。 对面的青衣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似乎说了什么。只是隔得太远,没人能听见。然后,蓝衣人猛地前冲,一刀直冲着青衣人脖颈看去。 青衣人也抬起长剑挡了一下。然而他重伤之下,并无多少力气,虽然挡下了杀招,却被这一刀的内力冲击,摔出了场外。 蓝衣人追了两步,发现对手已经跌出去,停下脚步,似乎松了一口气。 看台上一片唏嘘口哨声,终于,裁判上前:“胜负已分。”然后示意仆役上前,将两人带了下去。 又是一波叫骂声,下注的时候是注明对手生死的。这一波叫骂的显然是赌青衣人身死的那伙人正在叫骂。 房间里秦勋乐得险些跳起来,刚才他下注,就是蓝衣人胜,青衣人败而不死。竟然被他赌对了。 秦诺突然开了口,“七哥,买一个人,大概要多少银子?” 秦勋吃了一惊,从斗场开戏以来,秦诺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他还以为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呢,没想到会在此时开口。 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个不喜欢战场赌博的。只是从前没见识过,被吓了一跳罢了,如今缓和过来,必能认识此道有大乐。 秦勋笑道:“我刚才看过资料,今日这三场,都是普通的货色,那两个女子只怕贵一些,这剩下的几名武者,只怕千余两就能拿下。” “不过哥哥提醒一句,这些人很多都是战俘,不可信的,买回去干什么呢?”除非家里开小型斗场的,或者有特殊爱好的。 秦诺眉梢抽搐,他买人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他自己的武功,需要有人指点,自从找到了那本秘籍之后,本来想要找家中的武师问问,但他又不想暴露自己会武功这个小秘密,如今从这里买回去一个,不就简单了吗。 这些人是南朝俘虏,或者门派弃徒,都是无根无凭的人,怕泄密,杀了也就罢了。 “九弟你看中了哪一个?” “就是刚才比斗的那个。” “是那个蓝衣少年吗?”秦勋摸着下巴,那少年看着倒是眉清目秀,难道自家九弟爱好这一口? 秦诺的话语打消了他的疑惑:“不是,年纪略大的那个青衣人。” “啊,那个身手不行,还破了相,有啥用?” “便宜啊。谁让弟弟我穷呢。”秦诺老实坦白道。 “呃”对这个理由,秦勋是无话可说了。 不过他还是帮忙将管事叫了过来,问过了价钱和身契,战败者果然价位要低很多,尤其连续败了好几场的人。 秦勋翻看着卖身契上的近期战绩记录,忍不住啧啧道:“这种货色你们斗场还让上台啊,真是废物点心。”从半年前进入斗场之后,连战连败,胜率为零。 “此人实力其实不止如此,可能是心怀故土,最近一心求死的样子,不然也不会这样低廉的价格卖给殿下了。”林管事笑眯眯解释道。 秦勋满脸不服:“老林啊,你可别诳我们,屡战屡败的人,也能叫什么实力不止如此” 秦诺心里一动,原来看出这一点儿的不止自己啊,刚才他看这个青衣人在与对手战斗的时候,似乎是有留手的。低头看了看卖身契,原来是叫做方源。 只是这种消极的心态,不知道会不会肯真心指点自己武功,也许贪便宜是个错误的选择?算了,反正只六百两银子,花掉就花掉了。 如何才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乱中保全自身呢? 若要以历史发展的公正眼光,秦诺其实是想站在裴翎这一边的,但想想后果,如果霍家胜利,太子顺利登基,自己身为资质平平的皇子,将来还少不得一个封号和俸禄。若是被裴翎翻盘,他本就已经权倾朝野,更进一步,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脉,说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如果霍家胜利,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进一步败坏朝政,引得民怨沸腾,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从此衣食无忧,安心享受就行了,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秦泽停下脚步,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换亲 此为防盗章  行至半途, 天色渐渐昏沉, 不多时, 竟然下起雨来。噼里啪啦打在马车顶上, 溅起豆大的水花。 早晨出门还艳阳高照, 这天气变化真快。随行的侍从都没有带雨具, 不一会儿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秦诺吩咐李丸带着两个人快马回去山庄取雨具, 一边吩咐马车加快速度。 下了官道, 穿越一片树林,走了没多久, 突然马车旁边传来嘶鸣声。 是跟随在马车一侧的方源突然勒住了马,厉声喝道:“都停下!” “怎么了?”秦诺推开车窗, 探头问道。 “公子, 前面有异常,速速掉头。”方源面色异常凝重。 “什么异常?”秦诺惊讶,看周围侍卫, 也都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秦诺动了动嘴唇, 一句话还没说出, 骤然睁大了眼睛。幽暗的天幕上突然出现无数的箭矢,如同骤然升起的飞蝗, 密密麻麻, 从天幕尽头向着马车的方向奔涌而来。 破空声刺耳至极!便是再迟钝的侍卫也察觉了。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有刺客”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沉重的身体从马背上跌落, 溅起掺杂着鲜血的泥水花。 秦诺已经看不见这一切了, 就在利箭出现在天际的瞬间, 方源一脚踹开车门,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然后用力将他拖了出来。 秦诺在地上翻了个滚,感觉腰上被人踹了一脚,直接滚进了马车底下。 铺天盖地的箭雨堪堪抵达目标。箭矢砸在马车顶上,墙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刺耳地让秦诺甚至以为,那不是什么箭矢,而是子弹。 中间还夹杂着穿透骨头的沉闷声音,以及侍卫们的惨呼声,听得人胆寒心惊。 透过车底的空隙,秦诺能看得见,马车周围的侍卫在挥动刀剑,以车身为庇护抵抗,但很快就,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和跌倒声响起。 箭雨无穷无尽,四面八方射来。 赤红的鲜血顺着蜿蜒的雨水流淌到马车底下。 秦诺压抑不住地颤抖。 很快,马车周围没有一个活着的侍卫了,二十几个侍卫全军覆没,除了身边的这一个。 方源在将他塞进马车底下的第一时间,也钻了进来。 他面色凝重地盯着外面,眼看着同僚一个个倒下,他眼睛闭上,复又睁开。 “王爷,待会儿箭矢停下,必有刺客前来清场,到时候属下先出去,将人引开,你立刻向后跑,不要回头。后方我们来的方向哟有一处山涧,跳入河中,便可逃生。” “啊?”秦诺一脸茫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自己什么时候结了这么厉害的仇家?这种非要致自己于死地,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气势,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啊! “王爷,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想要逃过此劫,只有这一线机会了。”方源尽量言简意赅地提醒道,“属下也不知刺客有多少人,自己能拖延多少时间。一切请王爷保重吧。” 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笑,从南朝兵败被俘,历经多少折辱,流落到这里,没想到竟然会为了救一个敌国王爷而战死,哈,不知道那人知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会骂自己背信忘义,首鼠两端吗?罢了,看在这个少年王爷还算仁义的份上 简单交代完毕,他不再说话,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苍茫的暴雨和铺天盖地的箭矢。 秦诺逐渐冷静下来,外面的箭雨声音在逐渐降低,似乎是刺客估摸着人已经是死得差不多了,准备收手了。 他微微偏头,看到方源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他的目光冷彻剔透,那是真正属于一个战士的眼神和气势。这一刻,眼前不再是他那个温和的青衣侍从,而是一柄利剑,等待着拔出剑鞘,艳惊四座的那一刻。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军中校尉吗?想起斗场给自己的资料,南陈门阀庶子出身,军中七品校尉,兵败被俘 秦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在想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箭雨停止了。四周再也没有了一丝声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秦诺越发感觉窒息般的恐惧漫上来。 不多时,低沉的脚步声传来,从四面八方,逐渐靠近。 秦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宛如擂鼓,他咽了咽口水,回想刚才方源交待他的话语,马上就要往后跑了,却感觉自己腿脚在发软。 敌人的脚步声在一步一步靠近,身边的人也做好的拼命的准备,正要一跃而起。 然而,变数又生! 原本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突然有一具“诈尸”了。 他一跃而起,刀光划开阴暗的雨幕,刹那间掠起一蓬血花。那是敌人的鲜血,刺客当中立时有两人身首分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毙当场。 竟然还有人活着!黑衣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刻调转方向,十几个好手将刚刚诈尸的侍卫围住。 准确的说,那不是侍卫,而是车夫,赵家作坊里派给他临时使用的那个车夫,刚才一通乱箭,本以为他早已被射杀,没想到诈死隐藏在马尸底下,如今暴起伤人。 刀光纵横,快如闪电,一招一式都充满了狠辣和果决。如此武功,竟然只是一个车夫吗?纵然命悬一线,秦诺还是看得有点儿发呆。 车夫每一刀,都会带起对手的鲜血,但似乎并没有太大用处,黑衣人足有近百个,而且武功都不错,而车夫只有一人罢了。 车底的方源低低笑了一声,“天赐良机,王爷逃生的机会大增,待属下去助那人一臂之力,请王爷自己保重。” 话音未落,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冲出了马车底部。 意外又生,黑衣人的阵型顿时被大乱,“还有埋伏,包围起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冷厉的声音交待着必杀的任务。 方源从容应对着敌人的杀招,一边逐渐接近车夫队友,逐渐远离马车。 拼杀了片刻,方源突然喊了一声,“走!”他招式凌厉,左右冲突,连接砍翻了好几个刺客,与车夫汇合成功。 众刺客只以为他想要招呼同伴突围,马车底下的秦诺却明白,这时警告自己,时机到了! 他一咬牙,从马车底下滚了出来,然后跳起来立刻向后跑去。 苍茫的大雨声,尖锐的喊杀声,一切交织成惊恐的幕布,将整个世界笼罩。在这一片压抑的底色中,秦诺拼命地往前跑着。 他两辈子都没有这么拼命地奔跑过。甚至怀疑,自己现在的速度拿去后世,能破刘x的记录也说不定。 他的行动很快被黑衣人发现了,雷霆般的呼喊声响起:“还有人!赶紧追,不能让他跑啊!”呼喊声与惨叫声交织不停,秦诺明白,那是方源他们在为自己争取逃生的时间。 两条腿很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秦诺没有丝毫停顿。很快,来时经过的小河出现在面前。 不时有箭矢落在身边,秦诺顾不上了,冲到河边就往里面跳下去。 幸好自己是会游泳的。在河水里批命地向前游着,此时的他一万个庆幸,自己是顺流而下。 因为暴雨,原本平静的河水汹涌奔流。秦诺像是夹杂在其中的小鱼,沉沉浮浮,竭尽全力向前游动。 终于,不知游了多久,他爬上了岸,身后已经没有了追兵的动静,喘息了两口气,然后,他爬起来继续向前跑!他要回去找救兵,方源和那个车夫,还在拼命死战。他不能放弃他们不管!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因为奔跑而断气的时候,前面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是谁!秦诺顾不上了,他冲出去,一头栽倒在道路上。 救命啊! 官道上行走的,应该不是刺客的同党吧。筋疲力尽之际,脑海中只余下这一个念头。 这刺眼的破败感,是因为内中不停进出的黑甲士兵,一个个满脸杀气腾腾,盔甲上,刀枪上都带着刺眼的血迹,更是因为如今坐在正殿宝座上的那个人,阴沉沉的面色宛如重重阴云,随时等待着化为狂风骤雨劈面而来。 这样压抑的气氛下,大殿上服侍的宫人一个个都跟鹌鹑似得瑟缩着,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之前已经有三个宫人以茶水太热或者太凉的借口被拖出去砍死了。 整个大殿里,唯一还有勇气,也有资格开口的,也许只有东北角上的那个胖子了。 秦勋灵活的眼神扫过殿中来往的黑甲士兵,脸上维持着谄媚的笑容,却也不敢开口说话。直到两个士兵匆匆跑进来。 “启奏殿下,抓住霍家之女了。” 一句话如投入水池的石子,终于打破了满殿沉郁。 逮住了!真是糟蹋美人啊!想起那滑润的触感,绝美的姿色,秦勋暗暗咂舌,但想到至今都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又觉得这样的下场,才没有便宜了这个死丫头。哼,自寻死路,活该! 听到逮住霍幼绢的消息,秦健死人般阴沉的脸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腾地站起来,立刻喝道:“带上来。” 五六个黑衣士兵推搡着,一个身材窈窕,面容秀美的“女孩”很快被推了大殿内。 扫过女孩容颜,秦健原本狠厉又兴奋的表情瞬间僵硬了,旁边秦勋阴暗而矛盾的神情也僵住了。 这是 秦勋先是震惊,旋即睁大了眼睛。这张脸,“十三皇妹,你怎么来了?” 等等,不对,十三皇妹因为风寒,留在宫中,并没有出来啊,那眼前这位是 “九弟!你你这是啥情况?”终于认出眼前之人,秦勋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这些天跟这个死胖子来往比较多,难怪他能认出自己来。秦诺满脸的无奈,他小心翼翼看着秦健的脸色,赔笑道:“三哥,七哥,我也不想啊,本来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一群士兵冲进来,喊打喊杀又乱砍人。” “我吓得半死,就跑了出来,一不小心跌倒在水池里,弄脏了衣服,便只能找一身换上了。左右翻找,都没合适的,只能穿着这个将就了。”一边说着,秦诺提起裙裾,绣着金线蔓草的布料在珠光下烨烨生辉,极为刺眼。 秦诺满脸哀怨,“我这还不知道该去哪里躲藏呢,突然被一群人抓住了,还嚷嚷着什么‘终于找到你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两位哥哥。” 真是傻人有傻福,这傻子穿着这样的衣服,又生就这样的脸孔,竟然过了一天一夜才被那群士兵逮住。秦勋啧啧两声,转头悄悄看着秦健的表情。 装傻是秦诺的专门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别的本领没有见长,唯有演技越发精纯。但能否平安度过这一劫,不仅在于他的演技,关键还是对方的心情。 秦健的脸色只能让人联想到即将喷发的火山,漆黑如锅底,同时眉梢抽搐着,秦诺都要担心他会不会心脏病突发身亡了。 好在最终,秦健还是没有干出太丧心病狂的事情,也许因为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有奢望,不想留下无端杀害兄弟的恶名。 “来人,将他押去后殿。”最终,秦健从牙缝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秦诺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流露出慌乱的神情来,无措的望着秦勋。 秦勋却不接他的视线,低头看着地板。 很快有士兵进来,将秦诺推搡着押送了下去。 进了后殿,这个原本是宫人居住的所在,启明宫的宫女太监都死得没剩几个了,如今这里一排排的房间,都暂时改作囚室,而内中关押的,当然全部都是温泉行宫里随同圣驾出行的宗室贵族了。秦诺一眼扫过,很快看到了好几位兄弟的身影,还有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老王爷,甚至连同公主驸马,都被关押在这里。 这一趟是新帝登基后首次驾临温泉行宫,所以宗室勋贵纷纷踊跃跟随,以显示对新君的赤诚追随,如今却被秦健一锅端了。 林林总总近百个房间,里面不时传来哭嚎声。秦诺只能庆幸,为了避免他们勾连作乱,房间都是封闭的,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否则自己这个造型进来,将来在京城真没法做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舅甥 此为防盗章  秦诺与秦勋分了手, 各自回府。 秦诺将五十名领回来的兵丁交给管事,郡王府的总管伍德海是内务府安排来的,对这些事情自然轻车熟路,很快将众人按照惯例安排妥当。 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兵暂时充作府内家丁的教头, 另外的都编入仪仗卫队或者护院队伍里。 其中那个据说是神箭手的独眼中年汉子鲁冬, 不愿意整日蹲守内宅当教头, 吵嚷着一定要去护卫队。 伍德海有点儿抱怨, 出行的仪仗护卫队,关键是要体面, 弄进去一个独眼龙太不齐整了。 秦诺倒是无所谓, 自家一个闲散郡王, 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何必那么光鲜亮丽。 安排好了人事, 晚上又将自己那点儿家底搬出来计算了每年的收入,秦诺美滋滋地上床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 秦勋上门了。 昨天分手的时候虽然说过今天要来找自己,但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秦诺迎出大门去,就看见秦勋一身珠光白的交领长袍,圆滚滚的进来了。 平心而论, 秦勋其实长得不差,想想景耀帝的长相, 再加上后宫风情万种的各色美人, 就知道, 皇子中没有难看的。但秦勋有一点,太胖了!整个人至少有二百斤。眼看着他抬脚跨过大门,秦诺险些以为是一只白嫩圆滑的鸡蛋滚进了大门。 忍住笑意,秦诺上前招呼道:“七哥,这么早就过来了。” 迎着秦勋进了正厅,分主宾落座。秦勋目光扫视周围,肥嘟嘟的双层下巴抬了抬:“九弟啊,你这府邸收拾地挺干净。”目光又落在上前奉茶的侍女身上,眼光一亮,“内务府待你不薄嘛。” 侍女面若桃花,身姿窈窕,正是之前内府送来的两名特殊用途宫女之一。 实际上,内务府调派来的丫环仆妇中,确实以这两人容色最盛,所以东泊安排两人的正厅奉茶,活计儿轻省,又能撑撑门面。 秦诺随口道:“七哥客气了,这是顶绿荷的缺儿的人。” 绿荷?秦勋一愣,那不是侍寝的宫女吗,目光扫过,颇为遗憾地啧啧了两声。 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还想要出言索要不成?你好歹是孝期啊! 待奉茶的侍女离开,秦勋随口问道:“也是处理过的吧?” 秦诺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弟弟就不知道了。” “哎呀,如今是什么时候,不处理过的宫女,谁敢放心使用,就算处理过的,也别轻信,内务府的这帮子狗贼,可是奸猾地很。八年前老信王驾鹤西去,世子向他们索要了几个侍女,说得好好的,都服了绝育的汤药,嗨,进府没几个月,接二连三竟然有了身子。结果信王世子被狠狠弹劾了一顿,险些丢了爵位。” 自己这个七哥,以前没注意到竟然这么八卦来着,还有这打听小道消息的本事,秦诺本以为妹妹秦芷就已经够能八卦了,如今看来,秦勋更胜一筹啊。这两人应该是双胞胎才对,不会是自己出生的时候抱错了吧。 秦勋说完了一小段八卦,话锋一转:“所以照我说,不如亲自去挑选两个合适的买下来,用着也放心。九弟你若有意,我倒是有好路子。” 秦诺对此全无兴趣,随口应付着:“日后再说吧,此时也不着急。” “唉,还是九弟你把持得住,省钱啊。要知道,一旦买了人,不仅卖身契要花银子,之后衣食住行,起宅院,打首饰,一样一样都得费钱。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不用发愁,如今离开了宫里,一针一线都要自己拿银子,不容易啊。” 秦诺心里一动,秦勋怎么突然哭起穷来了,难不成这才是他今天上门的主要目的。 “七哥可是有什么窘迫之处?弟弟手中尚有些银钱,反正也无可用之处。”开府之后,内务府将第一年的俸禄送来了。所以秦诺如今的小金库还是挺丰满的。 秦勋眼前一亮:“小九你果然是个厚道的,跟那些人不一样。不过哥哥我不是来找你借银子的,你有多少家财,我还不清楚吗?哥哥今天,是来找你商议一个发财大计的?” 秦诺颇为意外,问道:“七哥有何妙策?” “这个嘛,九弟今天反正也闲来无事,跟我走一趟好了。” 于是秦诺就跟着秦勋出了郡王府。 上了秦勋的马车,秦诺大概明白为什么秦勋会哭喊说银子不够了。 秦勋果然比自己更看重享受,连马车都布置的如此华丽。脚下踩着一尘不染的白狐皮,背后是一整只白虎皮的垫子。檀香木的桌案上,杯盏碗碟都是剔透生光的上好玉料打造,嵌着细腻的银饰花纹。连车壁上那一盏青鸾衔珠灯,都镶满了宝石。 桌上的水果也不是当季的时令水果,都是樱桃西瓜等这个季节等闲看不到的东西。 看到秦诺目光在马车里扫过,秦勋叹了口气:“不是哥哥我奢侈,如今京城的圈子里就是这个风气,你要是没有这样一辆马车,都不好意思出门去。你还没见过三哥他的马车呢,十几辆都是金丝楠木和紫铜打造的,西域进贡的宝马拉车,一出门绝对威风气派。” 两人一边说着话,马车一路向西,抵达一处营地才停了下来。 秦诺下了马车,目光扫过,不禁惊讶,眼前建筑巨石垒成,气势宏大,迎面一座三层楼高的大门,上面写着“星阵演武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个个都有半人高。 这里好像是一处隶属军营的演武场吧?来这里有什么可发财的? 转头想要询问秦勋,却不经意看到马车后面跟车的鲁冬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想起他也是军营出身,秦诺问道:“你可知晓这里是何处?” “回王爷的话,这里是属于神策营的一处演武场。”鲁冬没好气地回答道。 神策营的地盘?信息含量太少,但从鲁冬的态度,秦诺还是听出了一丝异样。 前面秦勋已经迫不及待拉住他。“走,哥哥带你见识见识。保证你不虚此行。” 进了演武场,前面是办事的衙署,看起来跟普通衙门没什么两样,外面栽种的花花草草都欣欣向荣。 上来奉迎的管事是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两撇小胡子颇为滑稽。点头哈腰地凑上来:“舒王爷您今日怎么又空暇过来我们这小地方。” “你们也算小地方,上个月刚刚吃掉了我四千两银子。” “王爷您客气了,上个月是您仁慈,打赏小的们罢了,今日王爷红光满面,一看就是运势旺盛,必能马到功成。” “行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先给我说说,今天有什么可看的场子吗?” 管事赔笑着道:“今天有三场戏,不知道王爷您想看哪一款了。” “我这弟弟是头一次过来,三场都看一趟,先兑两千两的玉牌来吧。” 管事目光往秦诺身上一扫,赶紧行礼道:“淳王爷也大驾光临了,蓬荜生辉啊。” 秦诺跟着秦勋从后门走进了廊道,从之前的对话,他大概猜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秦勋竟然赌博?而且动辄就是几千两的大手笔,难怪来钱快,花钱也快,对这种非法娱乐,他是绝对没兴趣,也没好感的。 只是这赌场设地也太迂回了吧。绕过曲曲折折的廊道,一直走到一处石室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立刻有眉清目秀的小厮上前替两人打开房门。 房间虽然不大,但布设得颇为豪华,宝石蓝的地毯铺陈在脚下,香梨木的桌椅都一尘不染,角落的青铜仙鹤炉上焚着清雅的百合香。 侍从自觉地站在门外守着,只秦诺秦勋进了房内。不多时,又有俏丽的婢女入房,为两人奉上茶果酒水。 秦诺起身来到房间唯一的大窗户前,向外看去,忍不住吃了一惊。 房间居高临下,下方就是占地宽阔的演武场。灿烂的光阳从头顶上映照下来,气势宏伟。原来他们竟然身处一个巨大的地坑中,难怪刚才一直沿着地道向下走呢。 从这个角度望去,演武场一览无余,同时可以看到周围四面环绕,都是林立的房间。整个建筑模式,颇有古罗马大剧院的风格。 这么庞大的天坑,就算是天然的,想要将它改建成如今斗场的规模,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工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上门拜访 此为防盗章 “王爷, 奴婢粗略估算了一下, 依照我们郡王府的身份, 这个节礼大概需要四千两银子。” “这么多?”秦诺吓了一跳, “只是过个节, 自己小半年的俸禄就要不见了。” “已经是最俭省了, 这还是因为王爷如今刚刚开府,来往的人情都不多,只需要几位宗室王爷中走动就行了。”东泊老实道。 出宫之后, 人的交际圈是逐渐扩大的。以后立妃纳妾, 交往好友,需要走动的人家至少要翻个五六倍。 秦诺翻看着东泊拟定的礼物单子。立刻意识到,这会是一笔净支出。 身为宗室皇亲, 是要讲究一个体面的,不可能像现代人情往来那样, 左手收进来, 右手送出去, 来来回回颠倒流转那些金银礼物是不可能的。 如果王侯爷送给李国公的玉桃摆件在一个月之后竟然出现在宋国公的府上,那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不就是李国公看不起王侯爷,要不就是李国公家已经败落不堪, 拿不出别的像样的东西了, 无论哪一种, 都会在京城社交圈子里传为笑柄, 大大伤害李国公府的声望值。 会造成这种现象, 也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是手工业时代,无论古董玩物,还是金玉器皿,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内务府批量铸造的一模一样的金碗银筷等通用物件,都要在底下专门打印个记号,列明出场日期和编号,不像后世,同样的商品兜兜转转,千篇一律。 只是一个中秋节就要这么多,再过几个月,还有更加隆重的年节。这还是在国丧期间,任何节庆礼节都要从简办理的前提之下啊。等明年出了丧,花销岂不是还要翻倍。按照大周礼仪,孝期名义上是三年,但当年年节之后就可以恢复日常宴席走动了,平民百姓婚嫁也不受禁止。 难怪秦勋嚷嚷着要赚钱呢,只凭着俸禄银子和庄子上的那点儿进项,真的很吃力呢。 只是赌博这种恶心,是绝对不能够沾染的。 沉吟片刻,秦诺开口问道:“东泊,有没有听说过其他的宗室王府,是怎么赚钱的?” 东泊面上流露出欣慰的神采。自家王爷自从半年前一场大病之后,脑筋好了很多,不过温和善良的品性依然。 “据奴婢所知,几位王爷家中多都有商铺田产,有的插手海贸,养着好几支商队,有的在北疆那边有大生意。像东郡王府,经营多家绸缎庄,年年都从南洋那边进货” 果然,大家都有发财的路子。 将账本递还给东泊,秦诺道:“让我再仔细想想。总也得赚些银钱来。” “王爷英明,其实也不必心急,如今刚刚开府,待将来攒下些银两,慢慢置办庄园商铺,钱能生钱,自然会慢慢宽裕的。”东泊接过账本,温声劝道。 这是在变相的劝自己不要乱花钱了。花六百两买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重伤员这种事情,还要倒贴医药费,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秦诺心知肚明,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他又不是有特殊爱好,只是想要个便宜师傅罢了。 发财大计可以慢慢从长计议,如今的秦诺还有一件头等大事要忙碌。 中秋节作为大周重要节庆,按照传统,宗室群臣是要入宫觐见并赐宴的。今年因为国丧,宴席的规模大大减缩,官员只三品以上,宗室只亲王c郡王及其世子,入宫参加宴席。秦诺恰好在入宫之列。 所以在离开皇宫半个月之后,秦诺再一次回到了大周权力的中枢。 乘车入宫,走过清和门,在皇宫西侧的广场上下了车。跟着引路太监走过一道道回廊,依然是熟悉的亭台楼阁,映入眼中,却多了一层疏离感。 有这个感觉的不止他一个,刚走到流光殿内,就听见秦勋的声音传来:“半个多月不见,这宫里怎么跟变了个模样似得。” 秦勋圆滚滚的身子坐在靠东的席位上。见秦诺进来,第一个招呼道:“九弟,兄弟们之中就数你来的最晚了。” 秦诺视线扫过,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员,众位皇子基本上到齐了,除了在外守皇陵的秦泽之外,还有秦健也不见踪影。 随口笑道:“三哥不是还没来吗。” “三哥今天一大清早就过来了,在太和殿那边回禀公务呢,只怕来的要晚一些了。” 秦健跟他们几个领了闲差混饭吃的不一样,爵位是更高一级的亲王,领的也是文史库编撰的职位。 按理说秦健这个职位,其实也是一等一的悠哉,编书这种技术活儿,也没人指望皇子殿下参与,只等着将来文史编撰完成,给他添一个署名就行。怎么还要去回禀公务这么久呢。 对秦诺的疑惑,秦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三哥嘛,贵人事忙呗。” 有戏!从秦勋的表情就知道,秦健绝对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这死胖子不说,他也不能追着问,毕竟众位兄弟都在殿里呢。 又过了片刻时间,宗室旁系的亲王郡王也逐渐到了,在宽阔的大殿里彼此招呼着。秦勋这个交际达人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跟这个叙旧,一边跟那个唠嗑。 秦诺就清闲多了,而且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干脆溜了出来。 屏退了宫人的跟随,他假装欣赏乾元殿小花园的风景,独自慢行。 沿着乾元殿一路向西,拐到一处僻静的回廊处,秦诺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他攀着横栏,一跃而起,跳上了拐角的横梁上。 横梁角落,一个小包裹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秦诺霎时松了一口气。上次假扮葛贤妃走过这里,他将葛贤妃的披风和钗环脱下来藏在横梁上。之后紧接着是景耀帝驾崩,国丧大事,乾元殿内外进出频繁,一直到封王开府,离开皇宫,他都没有找到时间来这里将衣服取走。 如今趁着入宫朝贺的机会,赶紧将这桩罪证湮灭掉。将披风塞进怀里,秦诺跃下横梁,然后沿着夕月湖一路向北,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所在。 他脱下鞋袜,赤脚踏进水里,掀开湖水中一块大石头,将披风压到了底下。 再过个一年半载,就算这件披风被人找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葛贤妃投湖的时候不慎脱落,卷入了石头缝隙。 放下了一桩心事,秦诺回到岸边的岩石缝隙里穿上鞋袜,想着反正离开宴的时间还早,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秦芷,十几天没见面,也不知道妹妹最近日子如何。 还没行动,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怒气:“殿下,请自重!” 秦诺吓了一跳,穿鞋的手顿时一颤。 “孤有什么地方不自重的?你倒是说来听听!” 熟悉的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不是秦健吗? 秦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透过石头缝隙,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假山对面是一片枫树林,遍地如火如荼,浓艳的底色中站着一位琦年玉貌的少女,一身罗黄色长裙珠光闪烁,肩头披着镶了白狐绒的缎子披肩。虽只十四五岁年龄,却已有倾城之色。是哪家入宫来朝贺的贵女吗? 她对面的秦健一身暗紫色亲王朝服,将原本就沉暗的脸色映地越发阴森难测。 “其实依奴才说,也不必寻内务府,只要将人送去对面就行了。”李丸冲着西殿努了努嘴。 “不必了,这次丢了丑,想必绿荷也能安分些时日。”秦诺叹了口气。以葛贤妃的势力,就算再换一个,只怕跟绿荷也没有两样。而且葛贤妃素来以性情严苛而让宫人敬畏,绿荷那丫头真要送回去,只怕很快会被寻个借口打死吧。 李丸明白他的顾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殿下就是心慈。”却也没有再反对这个决定。 服侍好秦诺,李丸出去催促饭菜。 秦诺一个人在房间里,仔细打量着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精致容颜,这个身体有一点好,就是完美继承了母亲陈妃娘娘的容貌,生得眉眼精致,再配上偏纤瘦的体型,如果换上女装,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正打量着,突然一个身影从柜子后面扑了上来。 秦诺没有躲闪,只是伸出一只手,牢牢挡住了对方。 “哥哥。”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容貌与秦诺有七八分相似,正是他双胞胎的亲妹妹十三公主秦芷。 她生气地打开秦诺撑在她额头上的手,“每次都这样,看着比我还瘦,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谁让你吃这么多,越来越胖,好像一个圆球了。” “你吃的比我还多好不好。”秦芷气愤地嚷嚷起来。她说的话倒是没错,秦诺的饭量几乎是她的两三倍,也不知道每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因为陈妃早逝,秦诺兄妹的感情极好。对于兄长这半年来逐渐开窍,不再那么呆笨了,秦芷满心欢喜,完全想不到自己兄长早已经在数月前的重病中身亡了,如今醒过来的,是另一个人。 对这个贴上来的便宜妹妹,秦诺还是很喜欢的。而且他继承了秦诺的身份,就应该好好关怀他的家人。 秦诺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又过来了?没有与两位皇姐一起。” 按照大周的宫规,皇子一到开蒙就要挪出来单独居住,反而是女儿可以一直养在妃嫔膝下,当然,像秦芷这样没有母妃的公主就不在此列了。 这样的公主有三位,分别是九公主c十二公主c还有十三公主秦芷。她们三人合住在夕月湖北面的顺德宫里。 “最近顺德宫是不能住了,九皇姐和十二皇姐每天以泪洗面,我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 “听说今天又有朝臣上奏折,提起与北朔和亲的事情了,谁想嫁给那些野蛮人啊。” 北朔在大周北方,那里遍地都是游牧而生的马上民族,本来都是大周的附庸,年年称臣纳贡,渴望换来一些□□的赏赐,直到数十前,一个部族出了位了不得的天才,统一诸部族,建国称王,势力迅速强大起来。一开始还维持着向大周称臣的传统,两代之后,便开始反客为主,骚扰北方边境,成为大患。 反观大周,最近数十年里屡次内乱,尤其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让整个朝廷都元气大伤,虽然最终景耀帝顺利登基,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景耀帝本人又不是雄才大略的主儿,这些年朝廷的权威更是江河日下。 怎么看都是皇朝末路之象啊! 秦诺明媚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他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和亲的话,如今朝中适龄未嫁的公主就那么几位,其他的有母妃和家族依仗,被选中的多半就是九公主或者十二公主了。她们两人都是母妃出身低微且早逝,宫中也无可以依仗的兄弟,在这个宫廷只能谨小慎微地过日子。 秦诺忍不住庆幸,秦芷年龄尚小,不必担忧这个。 说话的功夫,李丸带着侍从送来晚膳。对出现在房间里的秦芷视若无睹,显然早就知道十三公主过来了。 两个宫女将十几个杯碟一一摆开,相继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窃听 三天之后  第二天大清早, 秦诺就启程返回京城。方源伤势太重,先留在了庄子上休养。 回了京城,东泊回来禀报了府中这段时日的内务。一位老王爷寿诞,另有一位郡王夫人生产, 府中都按照份例, 送了一份贺礼。除此之外, 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秦诺最关心的秦健的麻烦, 也终于出来了结果。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 勒令他闭门思过, 并在前天的凌晨,亲自前往宫门口, 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 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 说德亲王一片孝心, 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 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 性情仁和慈爱, 孝悌父皇,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 他原本就闭门不出, 谢绝访客, 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第二批开始试着在名下的商铺中贩售,销量还不错。后宅妇人之间,有她们专属的交际圈子,经过秦勋后宅美人的宣传,香皂的效果很快传递开来。 秦诺沉浸在科学实验之中,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府中一切风平浪静。除了东泊会抱怨府中炭火消耗的太多以外。 “王爷,您不知道,如今外面炭火涨价涨得厉害。”炭火消耗太多是因为秦诺的实验室。 这些天,经过数次失败的试验,秦诺已经能提纯出高纯度的酒精了,试验的成功让他心情极为明朗。 “炭火为什么会突然涨价呢?今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比往年更冷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奸商在囤积呢。听说最近连同伤药也在涨价呢。” “伤药涨价?” “是啊,昨天去为方侍卫拿药的时候,听药店里的人抱怨了一嗓子。” 秦诺心神触动,冬天到了,炭火涨价还说得清,但金疮药等药材价格暴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德亲王府内。 传旨的內监总管王公公快步走出正厅,虽然身后的王府管家连声赔笑,依然压不住王公公满脸的怒色。 拂袖出门,上了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内小太监伶俐地奉上茶水。 “师父,快喝茶,火大伤身啊。” 王高歌接过抿了一口,总算稍稍压下去怒色,冷哼一声:“圣上宽和,竟然还如此张狂。” “德王爷只怕还没转过弯来。”小太监陪笑着。 王高歌叹了一口气,今次他是奉旨前来训斥德亲王秦健的,这是个内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棘手活儿,被塞到他手中。 早已预料到这一行不会很舒坦,但从头到尾连人都没见着,被晾在正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这样的待遇绝对出乎他预料之外了。 说什么病重不便迎接天使。这德王爷太嚣张了!还不明白这天已经变了,上头那位可不是宠着他任凭胡闹的先帝了。 哼,等回宫要好好向太后娘娘告上一状。 德王府里,看着马车走得不见踪影,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匆匆回到寝殿。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原本服侍的婢仆都退避了出去,只有床脚边跪着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 “你起来吧,这次演得很好,待王爷大事成功,少不得你一个功劳。”管事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刚才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德王,而是这个容貌酷似的小太监。 幸好王高歌自持身份,闯进寝殿也不敢过分威逼宗室,只看到了缩在床上的人影罢了。 至于德王本人,根本不在府中。 管事强压下忐忑的心情,遥望窗外。天边的阴云一重重压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繁华的京城,依然处在年节将至的喧嚣热闹中,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 因为年关将至,一连串的都是好消息。 首先,北方迎来了难得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厚厚的积雪不仅昭示着明年的丰收,更有一个重要的意义。 北朔要退兵了! 北朔的战事一直僵持着,如今迎来了大雪,雪天行军不易,粮草更加艰难,这一战肯定无法持续了。 南朝那边也没有过分的动静,新上位的乌理国主似乎正在忙于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肃清政敌。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新帝秦聪继位的第一年,看来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年头。 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新帝一道旨意,要去温泉行宫过冬。 温泉行宫建在京城西边,位置开阔,景色优美,不亚于京城的皇宫。整座宫廷都是建筑在温泉之上的,经受地脉烘烤,天然温度和煦,连冬季都温暖如春。每年大周的天子,都会在冬天驾临此地。 有体弱畏寒的,甚至会一住小半年。几乎整个朝廷都挪到了行宫里。 其实秦诺的长水庄也是这一道温泉的附属,当然只是支脉中的支脉。 皇帝御驾前往,不仅朝中重臣,连同宗室大多都要随同去过冬的。 而今年的随行规模又远比往年更加庞大,也许是秦聪刚刚继位,不放心将一帮年富力强的兄弟留在京城,也许是想要体现一下新帝仁慈,关爱兄弟,有福同享的和乐场面。总之,连秦诺这种小透明王爷,都分到了随驾的名额。 秦诺光杆司令一个,没有妻妾,只令李丸收拾了东西,就随车队出发了。 御驾车队走走停停,足足两天一夜,才抵达温泉行宫。 每天冬天,行宫都有接驾的任务,所以驾轻就熟,很快宫人将诸位贵人一一安置妥当。 秦诺作为宗室郡王,今上的亲弟弟,被安排在北边的长信宫里。住在他前边荣华殿的就是秦勋,他不仅带了随从婢女,还带了两个花容月貌的侧妃。 宗室中走动了一番,秦诺发现,带着侍妾的不仅秦勋,实际上除了自己,几乎每个宗室贵族都带着娇妻美婢,来享受和乐安闲的时光。 这时候的众人,万万想不到,一片悠闲的行宫避寒之旅,竟然会变成震惊整个天下的战乱的起始。 偏偏几处花园中因为地热烘托,还盛开着各色花朵,洁白的雪落在五彩缤纷的娇嫩花瓣上,还有青翠动人的绿叶上,一种绮丽而妖冶的美。 若是秦芷在这里,必定非常欢喜。秦诺缓步走着,忍不住想到。 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宫里秦芷的病,这一次行宫之行,秦芷并没有跟随。因为之前那场大雪,这丫头得了风寒。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一盒感冒药就能治愈的,风寒之症而身亡者数不胜数。所以秦诺极为担忧,好在前天送来消息,秦芷病情已经好多了,可惜不能来行宫泡温泉,实在遗憾。 秦诺和秦勋并肩走着,他们刚刚从秦聪那里领了赏赐。因为分派的宫室在一处,两人一起回去。 “这宫里的温泉,还不如咱们庄子上的。”秦勋随意地说着。 秦诺深有同感,温泉行宫的主打自然就是温泉了。宫内有大小泉眼数百处,像秦诺这样的宗室,虽然不能在最有名的清华池c东华池等泉眼里泡澡,但是自己的长信宫里也有一处不错的泉眼。秦诺去过两次,内中装点繁华,金碧辉煌,但真泡起来,反而还不如自己庄子里的那一处更加有意趣,所以很快索然无味。 秦勋下一句话,秦诺就无法苟同了。 “装点地也太寒碜了。”秦勋啧啧着,“那墙饰竟然是镀金的,水汽缭绕,都快掉色了。” 好吧,自己是简约派,跟时下流行的风格不一致。秦诺暗暗吐槽,突然,秦勋脚步一顿,睁大了眼睛看向前方。 秦诺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正在侍女簇拥下从一处宫室出来。遍地初雪莹莹,竟然不及她肌肤生光,宛如美玉。虽然年龄尚小,但已有倾国之色。 看方向,那是霍太后所用的东华池,少女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正是霍太后最宠爱的小侄女霍幼绢。 美人真是赏心悦目,目送着霍幼绢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秦诺才收回目光。转头却见秦勋这厮比自己更过分,看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用得着这么夸张吗?你不是还带了两个千娇百媚的侍妾吗? “真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古人诚不欺我也。”回过神来,秦勋难得拽了一句诗文。 秦诺无语。 “嘿嘿,幸好三哥没过来,不然还不活活气死。”秦勋又嘀咕了一句。 秦健还在府内禁足呢,这次温泉行宫之行,他和守卫皇陵的秦泽是兄弟里唯二没有随行的。 “三哥能气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秦勋瞥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的全是八卦的光芒,“听说霍家正式提出退亲了。这丫头日后多半要入宫当贵妃的,嘿嘿,看这架势,传言多半是真的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当皇后呢。咱们兄弟也就现在能看看罢了。”说到最后,秦勋吐槽了一句,“霍家这也够势利的,三哥可真是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推波助澜 三天之后  回了自己居住的寝殿,伺候秦诺的太监李丸迎了上来。 一边服侍秦诺换下外袍, 一边问道:“殿下, 刚才绿荷浑身湿透地跑回来,简直不成体统, 不如就以这个理由,将她开革出去,换一个听话懂事的来。” 秦诺不同意,“如今父皇病重,宫中一片忙乱,岂能再因为这点儿小事去烦扰内务府。” “其实依奴才说,也不必寻内务府, 只要将人送去对面就行了。”李丸冲着西殿努了努嘴。 “不必了,这次丢了丑,想必绿荷也能安分些时日。”秦诺叹了口气。以葛贤妃的势力,就算再换一个, 只怕跟绿荷也没有两样。而且葛贤妃素来以性情严苛而让宫人敬畏, 绿荷那丫头真要送回去,只怕很快会被寻个借口打死吧。 李丸明白他的顾忌,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殿下就是心慈。”却也没有再反对这个决定。 服侍好秦诺, 李丸出去催促饭菜。 秦诺一个人在房间里, 仔细打量着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精致容颜,这个身体有一点好, 就是完美继承了母亲陈妃娘娘的容貌, 生得眉眼精致, 再配上偏纤瘦的体型,如果换上女装,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正打量着,突然一个身影从柜子后面扑了上来。 秦诺没有躲闪,只是伸出一只手,牢牢挡住了对方。 “哥哥。”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容貌与秦诺有七八分相似,正是他双胞胎的亲妹妹十三公主秦芷。 她生气地打开秦诺撑在她额头上的手,“每次都这样,看着比我还瘦,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谁让你吃这么多,越来越胖,好像一个圆球了。” “你吃的比我还多好不好。”秦芷气愤地嚷嚷起来。她说的话倒是没错,秦诺的饭量几乎是她的两三倍,也不知道每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因为陈妃早逝,秦诺兄妹的感情极好。对于兄长这半年来逐渐开窍,不再那么呆笨了,秦芷满心欢喜,完全想不到自己兄长早已经在数月前的重病中身亡了,如今醒过来的,是另一个人。 对这个贴上来的便宜妹妹,秦诺还是很喜欢的。而且他继承了秦诺的身份,就应该好好关怀他的家人。 秦诺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又过来了?没有与两位皇姐一起。” 按照大周的宫规,皇子一到开蒙就要挪出来单独居住,反而是女儿可以一直养在妃嫔膝下,当然,像秦芷这样没有母妃的公主就不在此列了。 这样的公主有三位,分别是九公主c十二公主c还有十三公主秦芷。她们三人合住在夕月湖北面的顺德宫里。 “最近顺德宫是不能住了,九皇姐和十二皇姐每天以泪洗面,我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 “听说今天又有朝臣上奏折,提起与北朔和亲的事情了,谁想嫁给那些野蛮人啊。” 北朔在大周北方,那里遍地都是游牧而生的马上民族,本来都是大周的附庸,年年称臣纳贡,渴望换来一些□□的赏赐,直到数十前,一个部族出了位了不得的天才,统一诸部族,建国称王,势力迅速强大起来。一开始还维持着向大周称臣的传统,两代之后,便开始反客为主,骚扰北方边境,成为大患。 反观大周,最近数十年里屡次内乱,尤其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让整个朝廷都元气大伤,虽然最终景耀帝顺利登基,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景耀帝本人又不是雄才大略的主儿,这些年朝廷的权威更是江河日下。 怎么看都是皇朝末路之象啊! 秦诺明媚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他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和亲的话,如今朝中适龄未嫁的公主就那么几位,其他的有母妃和家族依仗,被选中的多半就是九公主或者十二公主了。她们两人都是母妃出身低微且早逝,宫中也无可以依仗的兄弟,在这个宫廷只能谨小慎微地过日子。 秦诺忍不住庆幸,秦芷年龄尚小,不必担忧这个。 说话的功夫,李丸带着侍从送来晚膳。对出现在房间里的秦芷视若无睹,显然早就知道十三公主过来了。 两个宫女将十几个杯碟一一摆开,相继退了出去。 秦芷兴奋地拿起了筷子,“还是你这边吃饭自在些,不用听那些老嬷嬷念叨。” 宫中规矩多,秦芷生性活泼,在顺德宫的日子极不痛快。那些教养女官虽然不至于公然欺压公主,但对没有后台背景的公主,自然也没有那么尊重了。 每当这个时候,秦诺就会忍不住庆幸自己是穿成了男儿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哪怕是公主之尊,也不得自由。 “听说那北朔气候寒冷,冬天下的雪能把人整个儿埋起来呢,九皇姐最怕冷了,在宫里都受不住,去了那边怎么过日子啊!” 秦诺也跟着叹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 一边往嘴巴里塞着蜜汁火腿,秦芷不满地嘟囔着:“还不如启用裴大将军呢,保证将那帮蛮贼打得落花流水。” 秦诺心里一动,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裴大将军?” “最近宫里的人都在这么说啊,如果有裴将军出马,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北朔这些蛮夷之辈呢。” 秦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大将军裴翎是大周朝的绝世名将,最近十几年里,大周最辉煌的战功,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 就在十年前,天下还是南北对峙,南陈割据江南近百年,就是裴翎率军攻陷其首府建邺城,一统天下。之后北上抗击北朔,一举灭掉其十万精兵,连王帐都逼退三百里,避其锋芒。 这样一个绝世将才,这样的绝顶功绩,朝廷几乎无可封赏了。毕竟,早在灭掉南陈时候,裴翎就已经是一品大将军了。所以在击退匈奴之后,朝廷加封其兵马大元帅一职,这个职位可是只有大周建立之初,曾经以勇武著称的太子担任过。连同为一品的宰相都位居其后。 惊天荣宠,裴翎推辞不受,连接上表,语气谦逊恭谨。 然而表面上的谦逊无法消解景耀帝和朝廷对他的忧惧。毕竟多年征战,天下将领几乎都唯其马首是瞻,大周精兵十成中有五成都是掌握在他手里。 秦诺翻遍了脑海中的历史人物,这气势,恐怕只有曹操或者司马懿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让皇帝放心!尤其裴翎与秦氏皇族,可是有灭族之恨啊! 裴家也曾经是大周望族,裴翎本人还曾经是景耀帝的幼年伴读,可惜祖上卷入朝政斗争,被抄家灭族,子孙被流放边疆。裴翎本人正是从边疆一个末等士兵开始,硬生生打下一片天地的。 如此逆天级别的强人,确实朝廷的心腹之患。去年,边疆稳定之际,朝廷借着裴大将军旧伤复发的名义,将其召回京城养伤,暂时卸下了他手中的兵权,但今年以来,匈奴寇掠边关,偏偏守军节节败退,朝野上下请裴翎复出的呼声日渐高涨,如今连宫中也议论纷纷了。 这样的舆论环境,让秦诺忍不住想起当年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 军心所向,众望所归,君王猜忌,灭族之恨,无论那一条,都是黄袍加身的先兆啊! “哥哥,你怎么不吃了?晚上不是还要去侍疾吗?”也许是秦诺沉思地太久,秦芷忍不住出声提醒。 秦诺回过神来,强逼着自己开始吃东西,晚上有可能要熬一宿呢。 自从上个月景耀帝病倒了,诸皇子都得侍疾。幸好秦诺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几天才轮到一次。 吃过晚膳,很快有乾元殿的宦官过来迎接两位皇子,今晚轮到的正是秦诺和秦泽。 年龄挨得近,什么都得排在一起,对宫廷这种机械式的人事运作,秦诺有点儿无语,没事他也不喜欢整天跟秦泽凑在一起啊。就算这小子颜值不错,也抵不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讨厌劲儿。 这不,刚见面就开始了。 “九哥你来迟了,晚饭不必吃那么多,乾元殿里也有点心啊。”在外人面前,秦泽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恭谨温良。 秦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笑得憨态可掬:“多谢十弟关心了,我这不是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好好服侍父皇吗。”兄友弟恭的场面戏,谁不会演啊。 秦泽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不想看这个笑容。 九殿下果然笨笨的,连十殿下话中的讽刺也没听出来。前来接人的王公公暗道,笑着:“两位殿下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骏马嘶鸣着,飞奔向前。 被秦诺的举动吓了一跳,黑甲士兵半响才反应过来,竟然有人敢逃跑?现在是在战场上啊!立刻有士兵弯弓搭箭。 两支利箭嗖嗖而至,紧擦着身体掠过。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追兵跟上来了! 秦诺弯着腰,他只能把一切都赌在自己的速度上,还有前面的那条小河。 两眼紧盯着道路,分辨着方向和位置,终于到了,前面就是上次的小河。 秦诺心头大喜,这时候,胯下的骏马也已经到了极限,速度开始变缓。 秦诺立刻收住马势,匆匆跳下马背,然后拼尽全力往前跑去。 身后追击的士兵有三四个,见状不禁惊讶,好好的马不骑,怎么要靠着两腿跑?难不成这个王爷会轻功吗? 秦诺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全力以赴地冲上了小河。感受到脚下湿滑难耐,他心中一喜,自己找对了方向。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小河面上已经结冰,覆盖满了白雪,一如平地。身后追击的士兵丝毫没有分辨出眼前会是一条河。 他们纵马疾驰,踏上了这个天然的陷阱。 只是刚刚进入冬天,小河上的冰层并没有深冬那样厚实,秦诺这样体型纤细的年轻人行走其上还是可以支撑的,连人带马的重量就太过分了。 追逐了没多久,听着脚下传来刺耳的咯吱声,立刻判断出那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几个追击的士兵魂飞魄散,连声喊道,“快后退!” “快退!这里是河!” 听着身后的碎裂声不断扩大,终于变为扑通落水的巨响,还有间歇想起的挣扎呼救声。 秦诺明白自己的逃亡行动已经成功了一半。 战事危机,叛军不可能分出太多兵马来追击自己,而且他们手中有那么多人质,少一个根本无关紧要。只要甩脱了第一波追兵,自己应该就安全了。 调转方向回到河岸边,秦诺依然不敢耽搁,他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跑着,距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越远,自己就越安全。 跑到后来,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喊杀声了。 秦诺这才停下脚步,放眼望去,四野寂静,林木绰绰,宛如鬼影。剩下的任务就是找一处避风安全的地方等待,然后找机会返回京城。 一边思量着,他抬脚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势如奔雷,竟然宛如千军万马向着这边奔涌而来。 秦诺大惊失色,略一迟疑,他转过身跑上了河面。这条小河就是天然的屏障,只要跑去河对面,什么大军想必也没兴趣追击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然而,追兵来得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 转眼之间,一群银白色的身影已经冲出了树林,而这个时候,秦诺刚刚走了不到一半。 骑兵们势如奔雷,冲上了道路。 紧接着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叫声,“等等,前面是河面!” “快转向,别往前走了!” 银甲队伍似乎对附近的地形更加熟悉,却也有几个控制不住方向的倒霉蛋冲到了河面上。顿时踩碎了厚实的冰面,连人带马落进水里。 更倒霉的则是秦诺,眼睁睁看着被这群莽夫踩碎的冰面咯吱作响,冰面的裂缝在迅速扩大,秦诺赶紧掉头往岸边跑。 然而却晚了一步,他距离这些人太近!没多久,冰面的裂纹就扩展到了脚下。 这个时节落进水里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秦诺正要叫一声吾命休矣!突然,感觉腰上一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昏君 三天之后  如何才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乱中保全自身呢? 若要以历史发展的公正眼光,秦诺其实是想站在裴翎这一边的, 但想想后果, 如果霍家胜利,太子顺利登基, 自己身为资质平平的皇子,将来还少不得一个封号和俸禄。若是被裴翎翻盘,他本就已经权倾朝野,更进一步,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脉,说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如果霍家胜利, 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进一步败坏朝政,引得民怨沸腾,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 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 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从此衣食无忧, 安心享受就行了, 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 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 秦泽停下脚步, 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 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秦诺心情压抑,看着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着霍皇后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裴翎会在什么时辰入宫? 静坐了片刻,对面秦泽突然开了口,“九哥你不累吗?”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栗子酥,叹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觉得饿了。”然后就吃了起来。 秦诺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看秦泽吃得香,也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点心味道虽好,但太干,他顺手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水。 秦泽手微微一颤,旋即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诺全无察觉,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觉得无聊,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觉的,怎么可能又犯困? 眼看着对面的秦泽也伸了个懒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觉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后面榻上歪一会儿。待母妃回来,繁绢,你再叫醒我们。” 一边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秦诺去了挂帘后面。 想要挣脱,却感觉全身无力,只能随着秦泽的步伐向前。 一头歪倒在床榻上,秦诺感觉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梦之中。 不对劲儿!心中挣扎起最后的理智,秦诺奋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 痛疼伴着血腥味传来,勉强恢复的一丝知觉,然后,秦诺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贴在自己喉咙处,再然后解开了第一个衣服扣子,接着是第二个 !!! 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要干什么?老十,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十吧?! 心中一着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热力涌上来,像是一只小老鼠,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大为消减,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旋即转过念头。不对啊,平日里两人根本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了才干净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万步,秦泽这兔崽子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寝殿里两人老爹还命悬一线着呢!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把自己外衣脱下了之后,某人的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裤子 秦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口问一句,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让秦泽宽衣解带的手一顿。 问出这句话的当然不是秦诺,而是葛贤妃。 她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儿子扶着秦诺躺在床上。秦诺肢体酸软,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儿子正在扒拉秦诺的衣服。 “泽儿,你干什么?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她立刻意识到秦诺状态不对,目光转而落到大宫女繁绢身上。 繁绢赶紧跪倒在地,却不敢出言辩驳。 对面秦泽开口道,“母妃,你别责怪繁绢,刚才是我交代她将迷神散放进这个傻子的茶杯的。” 躺在床上的“傻子”心神一颤,自己果然中了迷药! 葛贤妃皱眉:“你费力弄晕他干什么?担心他破坏咱们行事,何必带他来这里,让他在流光殿跟那几个皇子一起待着就好啊。” 秦泽皱起眉头:“母妃,你真的想要完全按照霍家的安排行事?” 葛贤妃脸色一沉,没有出声。 秦泽神情有些激动,继续道:“母妃,他们霍家是完全把我们葛家当刀子使唤,这次真能一举扳倒裴翎也就罢了,若是无法功成,到时候少不得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只怕咱们葛家” 葛贤妃低声喝道:“住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宫里有多少皇后娘娘的耳目吗?还敢这样大放厥词。” 秦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走到葛贤妃身边,拉住她的衣袖。 “母妃”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早年你外公提拔兵部侍郎,还是霍家上书举荐,这番人情”葛贤妃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含蓄的说法,葛家虽然也是世族,但连续数代都没有什么争气的子孙,尽是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早已衰败不堪,直到葛贤妃父亲这一代投效了霍家,才重振家名,青云直上,连同葛贤妃也有了入宫封妃的机会。 “母妃难道要为了一份人情,就要将儿子的性命贴上去吗?”秦泽气呼呼地道。 “你这是什么话,又不是要你去拼命。” “不是要我去拼命,但与拼命何异?”秦泽冷哼一声,“让刺客假扮我的身份,接近裴翎,然后行刺,这刺客就挂上了我们葛家的名号。一旦行事不慎,泄露了行迹,他们不敢对霍家无礼,对我们只怕就没有这样客气了。更别说裴翎是绝顶高手,一旦行刺失败,这就是生死之仇,裴将军必定恨我们入骨,就算外公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布局。” 葛贤妃也犹豫起来。虽然身在霍家这条大船上,但她们可没有真为霍家舍生忘死的觉悟。 “可是如果不依计行事” “谁说咱们不依计行事,比起我来,不是有更好的人选吗?” 葛贤妃目光立刻落到床榻上,秦诺还在昏迷当中,过分俊秀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极了当年那个贱婢。 葛贤妃眉梢抽搐,同时心中迅速计较着。 霍家要让刺客假扮皇子,是为了顺理成章接近裴翎,伺机刺杀。选择秦泽,不仅因为他是霍家一系的人,更是因为,裴翎去年返京之后,入宫朝拜了两次,就闭门养病不出,所以与秦泽从未见过面。而且秦泽今年十三岁,身量高挑,已经与成人无异,便于刺客伪装。 这两点优势,换成秦诺也一样拥有。而且对一个传说中呆笨的皇子,裴翎应该更不会防备了吧。 左思右想,葛贤妃一咬牙,点头同意了儿子的意见。 秦泽大喜过望,不枉他费尽心思,将这傻子骗来放到。 只是母子二人万万没想到,秦诺如今身体虽无法动弹,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两人之间的交谈全部进了耳朵。 秦诺又惊又怒,亏他之前还以为秦泽本心良善,还有一分兄弟之情呢。没想到这小子是想要拿他当背锅侠。 怎么办?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秦泽目光落在床上死鱼一样挺尸的秦诺身上:“这个母妃准备怎么办?” 什么叫“这个”?背后连兄长都不肯叫一声了吗?真是塑料花一样的兄弟情分啊!秦诺忍不住吐槽。一边感受着胸口热烘烘的小老鼠,总算刚才偷听霍皇后和太子对话的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这个身体有内功这件事了,现在需要烦恼的是,该怎么调动这股力量,将自己这个僵尸buff解除掉。 葛贤妃目光扫过床榻,轻蔑地道:“这个母妃来处理吧,待会儿将他随便寻个地方藏起来,反正不要让他多事就好了。只是待会儿你回流光殿,要与几位殿下说清楚。” “儿子明白,不会露出破绽的。” 葛贤妃还想着继续唠叨儿子小心应对。秦泽却已经毫无耐心,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流光殿了。” 葛贤妃这才住口,目送着儿子离开的身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从儿子长大了,越发有自己的想法了。却还是看不透,如今这世道,哪里是凭着一股傲气就能活的。 霍家也罢,裴家也罢,这两个庞然大物的权柄积累已经不逊于皇室了,一旦斗争起来,连龙子皇孙都只能当炮灰呢。 “娘娘别生气,殿下只是有口无心。”繁绢低声劝着主人。 葛贤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如何不知道泽儿他那点儿小心思,什么看不起他,是被人比下去了,感觉自己丢了面子罢了。” 懒洋洋的语调如平时一样和蔼,繁绢顿时放下心来。之前秦泽吩咐她准备迷药,放到九皇子取而代之的事情,并没有提前禀报葛贤妃,但她还是选择帮忙了。原因不仅仅是想到九皇子与娘娘母子情深,自己又是娘娘第一等的心腹,更多的是为了那一点儿倾慕爱恋的私心。如今看来,娘娘似乎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繁绢笑道:“霍家一个庶子罢了,殿下金尊玉贵,何必要跟那种人比呢。” “你这话说得没错。刚才怎么不提醒。”葛贤妃慢悠悠问道。 繁绢心里一颤,“娘娘跟殿下说话,奴婢怎么敢插嘴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都能不经我吩咐,下手毒害皇子了,虽然是这个废物。但真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胆量。” 话语虽是责备,但偷眼瞧着,葛贤妃脸上笑意盈盈,并不像是生气的模样。繁绢鼓起勇气,跪在地上回道:“事发突然,奴婢没来得及回禀,自知死罪,请娘娘责罚。” “不必了,你为泽儿的一片心思,本宫怎么会不知道呢。”一边说着,葛贤妃亲自弯下腰,拉住繁绢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笑道,“我虽素来严格,但那是对外人,泽儿是我亲儿子,你又服侍我多年,我岂会忽视你们的心意,作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繁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葛贤妃是在说什么?这话里意思,不仅是不追究之前擅自行动的罪责,甚至认同她那点儿小心思了。将来,她如果能被赐给十殿下为妾,甚至为侧妃 眼看着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铺开,突然葛贤妃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过”葛贤妃叹了口气,“泽儿还是太年轻,自己拍拍手走了,却还留着一个难题在这里呢。” 一边说着,她冲床上努了努嘴。 “娘娘的意思是?”繁绢顺着话风问道。 “当然是”葛贤妃看了她一眼,笑盈盈道,“杀了他。” 一句话入耳,宛如晴天霹雳。秦诺原本一口气运转到胸口,正感觉摸到了一点儿头绪,却被生生震散了去。 他原本以为在这场宫廷变乱中,自己就是个小透明,甚至在喝下那杯茶之前,他还在想着起身返回流光殿,跟几位皇子兄弟一起等待最终的结果呢。而在喝下那杯茶之后,他虽然被困在床上,但也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当做替罪羊,来发泄怒火。万万没想到,葛贤妃如今一句话就要宣判自己的死期。 被吓了一跳的还有繁绢。前一刻还停留在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期待中,下一刻被瞬间打脸抽醒了。 “娘娘,您说什么?” 葛贤妃冲着左边白墙抬了抬下巴,明确吩咐道:“拿着那把剑,把床上的这小子杀了。” “娘娘,九皇子他” “皇后娘娘之前谈起今晚的行动时候,正愁着裴翎的罪名不够,难以抵挡天下悠悠众口呢。如今我送她一个大礼,杀害皇子,罪证确凿,足够裴翎喝一壶的了吧。” “裴大将军入宫见驾,得知自己以□□毒害皇帝的阴谋败露,当庭翻脸,意图行刺皇上,正在侍疾的九殿下护驾心切,惨遭杀害。”葛贤妃脸上笑容依旧,可是落在繁绢眼中,却变得阴沉奸猾。 “唉,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还给她儿子留了个好名声。不过总算以后不用再看到这个惹人厌烦的小杂种了。” 葛贤妃冷冷说着,一边催促繁绢,立刻动手。 繁绢全身都颤抖起来,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亲手杀害皇子,事后真的能够幸免吗? 耳边传来恶魔般的低语:“你放心,之后太子登基,泽儿少不了一个亲王,待他出去开府,我就将你赏赐给他。也算圆了你们的心意。” 仿佛溺水中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明知道希望渺茫,可是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繁绢颤抖着上前,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然后持着宝剑,一步一步挪向床边。 葛贤妃冷眼看着,无一丝怜惜。这个贱婢!也是自己太纵着她了,竟然生出了这种不该有的心思,好好的儿子别被这些小娼,妇带坏了。 这老妖婆是真的要杀了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秦诺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他拼命地催动体内那唯一一点希望。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只温热的小老鼠依然慢吞吞地向前挪动着。这么没用,干脆散开算了!一念升起,秦诺催促着那道内息往四处经脉乱窜。 繁绢站在床边,抖如糠菜。从小生活在宫廷中的人,越发被宫中森严的尊卑秩序洗脑。对面之人纵然再落魄,那也是实打实的皇子啊! 葛贤妃上前一步,不耐地催促道:“赶紧动手,愣着干什么。” 繁绢眼一闭,牙一咬,拔起长剑,挥手砍了下去。 无与伦比的危机感袭来,千钧一发的时刻,秦诺猛然感觉腹中一阵刺痛,他能动了! 眼看着明晃晃的宝剑砍了下来,第一个反应是向旁边一滚,同时随手拿起床榻上的枕头,往繁绢脸上一扔。 这时代的枕头可都是青瓷制作的,十足十的硬砖头。 只听乒地一声,枕头没有砸中繁绢的头颅,却凑巧打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原本挥剑砍人,就身形不稳,被这一击砸下来,顿时踉跄着往身边一冲。同时她手中的长剑向前一送。 “噗嗤”一声。那是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啊!”微弱的惨叫还来不及响起,就戛然而止。 一瞬间,秦诺惊呆了,繁绢也惊呆了。看着被长剑捅了个对穿的葛贤妃踉跄后退,房间里一片死寂。 一声沉闷的扑通,那是葛贤妃终于倒在地上的声音。 只能怪她站的离繁绢太近了!而且两人千算万算,都没料到明明中了迷药的秦诺竟然能活动。然后繁绢剑势一偏,直接从葛贤妃腹部捅了进去,赤红的剑刃又从后背穿出。 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繁绢猛地尖叫起来。却突然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将她用力一推。 秦诺扑上去将繁绢压在床上,然后用棉被死死塞住她的嘴巴。 身下的繁绢剧烈挣扎起来。 命悬一线,秦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抬手就冲着繁绢的脸上左右开弓,抽了两个耳光。 被这突如其来的痛击抽的一愣,也终于清醒了。 “你想死,还是想活?”秦诺压低了声音问道。 繁绢终于不叫了,浑身颤抖,一双杏花眼充满了恐惧地盯着秦诺。 眼见她逐渐恢复了理智,秦诺试着稍微松开手。 繁绢长呼了一口气,却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只是痴呆一般茫然失措。秦诺略微放下心来。 转头看着床榻前的葛贤妃,大滩的血迹蔓延开来,葛贤妃显然是没活路了。她双目还瞪得圆圆的,满是难以置信。换位思考一下,自己要是她,死得这么乌龙,估计也不肯闭眼睛。 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因为自己而死的人,秦诺竟然心情很平静。你既然要杀我,那就不要责怪被我反杀了!而且也不是自己动的手,只能怪你自己识人不清,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拿什么宝剑啊,还那么长的一支。秦诺暗暗吐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落幕 三天之后  但是, 如果霍家胜利, 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 进一步败坏朝政,引得民怨沸腾,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 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 从此衣食无忧, 安心享受就行了, 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 秦泽停下脚步,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 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 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 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 禀报道:“两位殿下, 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 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秦诺心情压抑,看着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着霍皇后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裴翎会在什么时辰入宫? 静坐了片刻,对面秦泽突然开了口,“九哥你不累吗?”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栗子酥,叹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觉得饿了。”然后就吃了起来。 秦诺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看秦泽吃得香,也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点心味道虽好,但太干,他顺手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水。 秦泽手微微一颤,旋即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诺全无察觉,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觉得无聊,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觉的,怎么可能又犯困? 眼看着对面的秦泽也伸了个懒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觉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后面榻上歪一会儿。待母妃回来,繁绢,你再叫醒我们。” 一边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秦诺去了挂帘后面。 想要挣脱,却感觉全身无力,只能随着秦泽的步伐向前。 一头歪倒在床榻上,秦诺感觉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梦之中。 不对劲儿!心中挣扎起最后的理智,秦诺奋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 痛疼伴着血腥味传来,勉强恢复的一丝知觉,然后,秦诺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贴在自己喉咙处,再然后解开了第一个衣服扣子,接着是第二个 !!! 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要干什么?老十,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十吧?! 心中一着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热力涌上来,像是一只小老鼠,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大为消减,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旋即转过念头。不对啊,平日里两人根本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了才干净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万步,秦泽这兔崽子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寝殿里两人老爹还命悬一线着呢!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把自己外衣脱下了之后,某人的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裤子 秦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口问一句,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让秦泽宽衣解带的手一顿。 问出这句话的当然不是秦诺,而是葛贤妃。 她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儿子扶着秦诺躺在床上。秦诺肢体酸软,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儿子正在扒拉秦诺的衣服。 “泽儿,你干什么?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她立刻意识到秦诺状态不对,目光转而落到大宫女繁绢身上。 繁绢赶紧跪倒在地,却不敢出言辩驳。 对面秦泽开口道,“母妃,你别责怪繁绢,刚才是我交代她将迷神散放进这个傻子的茶杯的。” 躺在床上的“傻子”心神一颤,自己果然中了迷药! 葛贤妃皱眉:“你费力弄晕他干什么?担心他破坏咱们行事,何必带他来这里,让他在流光殿跟那几个皇子一起待着就好啊。” 秦泽皱起眉头:“母妃,你真的想要完全按照霍家的安排行事?” 葛贤妃脸色一沉,没有出声。 秦泽神情有些激动,继续道:“母妃,他们霍家是完全把我们葛家当刀子使唤,这次真能一举扳倒裴翎也就罢了,若是无法功成,到时候少不得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只怕咱们葛家” 葛贤妃低声喝道:“住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宫里有多少皇后娘娘的耳目吗?还敢这样大放厥词。” 秦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走到葛贤妃身边,拉住她的衣袖。 “母妃”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早年你外公提拔兵部侍郎,还是霍家上书举荐,这番人情”葛贤妃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含蓄的说法,葛家虽然也是世族,但连续数代都没有什么争气的子孙,尽是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早已衰败不堪,直到葛贤妃父亲这一代投效了霍家,才重振家名,青云直上,连同葛贤妃也有了入宫封妃的机会。 “母妃难道要为了一份人情,就要将儿子的性命贴上去吗?”秦泽气呼呼地道。 “你这是什么话,又不是要你去拼命。” “不是要我去拼命,但与拼命何异?”秦泽冷哼一声,“让刺客假扮我的身份,接近裴翎,然后行刺,这刺客就挂上了我们葛家的名号。一旦行事不慎,泄露了行迹,他们不敢对霍家无礼,对我们只怕就没有这样客气了。更别说裴翎是绝顶高手,一旦行刺失败,这就是生死之仇,裴将军必定恨我们入骨,就算外公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布局。” 葛贤妃也犹豫起来。虽然身在霍家这条大船上,但她们可没有真为霍家舍生忘死的觉悟。 “可是如果不依计行事” “谁说咱们不依计行事,比起我来,不是有更好的人选吗?” 葛贤妃目光立刻落到床榻上,秦诺还在昏迷当中,过分俊秀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极了当年那个贱婢。 葛贤妃眉梢抽搐,同时心中迅速计较着。 霍家要让刺客假扮皇子,是为了顺理成章接近裴翎,伺机刺杀。选择秦泽,不仅因为他是霍家一系的人,更是因为,裴翎去年返京之后,入宫朝拜了两次,就闭门养病不出,所以与秦泽从未见过面。而且秦泽今年十三岁,身量高挑,已经与成人无异,便于刺客伪装。 这两点优势,换成秦诺也一样拥有。而且对一个传说中呆笨的皇子,裴翎应该更不会防备了吧。 左思右想,葛贤妃一咬牙,点头同意了儿子的意见。 秦泽大喜过望,不枉他费尽心思,将这傻子骗来放到。 只是母子二人万万没想到,秦诺如今身体虽无法动弹,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两人之间的交谈全部进了耳朵。 秦诺又惊又怒,亏他之前还以为秦泽本心良善,还有一分兄弟之情呢。没想到这小子是想要拿他当背锅侠。 怎么办?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黄衣女孩低下头,“王爷慎言,臣女并未出阁。”说完,勉强躬身行礼道:“出来已久,太后娘娘也许要找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听见太后两个字,秦健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冷,他冲前一步,一把抓住黄衣女孩手臂,“你站住!” 怎么办,这要管还是不管? 假山后面的秦诺已经明白眼前黄衣女孩的身份了,颖国公霍家的嫡女霍幼绢,霍皇后,如今是霍太后了,最宠爱的侄女,也是秦健的未婚妻。 听说霍太后原本想让她嫁给太子秦聪为太子妃的,奈何景耀帝抢先下手,将她指婚给了秦健,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景耀帝对这个三儿子的万般宠爱。郭家与霍家不合,秦健更是对霍太后母子成见极深,但秦聪的太子之位无可撼动。为了将来自己百年之后,秦健身家性命不受动摇,干脆让他当霍家的小女婿算了。 更别说霍幼绢在京城豪门中出名的才貌双全,配给秦健绝对绰绰有余。 只是看眼前场景,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关系似乎不是那么融洽呢。 秦健动作粗鲁,霍小姐被摔在假山上后背一阵刺痛,险些痛呼出声,紧接着对面的人扑了上来,将她按在假山上。 霍幼绢满脸惊惧,却碍于脸面,不敢高声惊呼,只用力挣扎,她那点儿力气如何比得上秦健,秦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直接撕开霍小姐的衣领,低头胡乱啃咬起来。霍幼绢顿时毛骨悚然,这个禽兽!如今还在孝期,竟然在宫中行此非礼之举。 想要撕破脸皮大声呼救,秦健却早有预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同时手顺着伸进了她衣服领中,用力揉捏起来。他力道极重,刹那间霍幼绢痛得泪珠盈盈, 两人挣扎剧烈,弄得假山都要晃动起来,霍小姐死命踢打,却丝毫无法撼动对面的暴徒,正绝望之际,突然耳边响起骨碌声,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黑黝黝的物体从头顶上滚落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赋税 三天之后  虽然只有短短半天的功夫, 东泊已经带着下人将秦诺日常要用的房间收拾齐整。放眼望去, 书房里器皿摆设都严格按照他往日的生活习惯。唯一不同的只是房间更加宽敞明亮, 陈设也更加典雅富丽。还有书房里服侍的人。 两个新面孔的侍女,都是十五六岁花朵儿一样的年纪,一个娇美俏丽,身材玲珑有致,一个清雅动人, 尤其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是内府专门送来的两个侍女,名册上指明了是替代绿荷的。”见秦诺目光落在两个侍女身上,东泊板着脸解释道, “放在书房里,日后王爷读书,也有个红袖添香的。” 秦诺嘴角抽搐, “什么红袖添香,一个绿荷已经够麻烦了, 如今变成两个。” “那王爷准备如何处理此二人?”东泊问道。作为宫里沉浮多年的老人,东泊自然明白这两个侍女是什么性质的。 “都是可怜的孩子, 给她们安排份简单的活儿就好,书房里就不必了。”秦诺揉着额头, “一切你来照看就好。” 自己才十三岁, 竟然称呼年龄更大的侍女为孩子。东泊严肃的脸孔有些崩解, 赶紧收敛, 继续道:“既然如此, 就由奴婢处理了。” 秦诺点点头,看着东泊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忍不住想笑。 东泊是从秦诺少年时候就调派过来的宫人,一直打理书房,因为容貌普通,沉默寡言,在东殿几十个宫女中并不显眼,半年前秦诺穿越过来,才将她从众人中提拔起来。会选择重用她,不仅是因为发现她识文断字,颇具才干,更多的应该就是因为这股不服输的精神气儿吧。对主人再尊敬,也不会一味的盲从。 秦诺很快就适应了这无所事事的日子。 第三天,到了去衙门应卯的时候,毕竟头顶上还有神策营禁军督查的职务呢。 神策营的总理衙门位于城西,在京城禁军五卫中,神策营统领西c北两处城门的防务,责任重大,是大周拱卫京城精锐兵马之一。 来到衙门之前,李丸将文书送上,立刻有一个猿臂蜂腰的年轻男子带着护卫迎了出来,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银白轻甲,衬得面目刚毅,神态沉稳。 “神策营副统领赵平一参见淳郡王殿下。”来人拱手为礼,含笑招呼道。 “赵统领客气了,你我将来是同僚,军营之内,不必如此称呼。”秦诺点点头,起身要下车。 赵平一立刻上前,亲自将秦诺扶下了马车。对于皇子,神策营至少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节。 既然被委任了神策营的差事,秦诺事先做过功课,知道这赵平一是神策营三位副统领之一,不到三十岁就能担任从四品的武将,在大周朝廷里,也绝对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了。 自己这个禁军督察也是从四品,与他平级,所以秦诺一举一动完全没有摆宗室郡王的架子,与赵平一并肩进了衙门。 他的举动让赵平一略微松了一口气,宗室不好应付,今次新帝将两个皇子郡王塞到他们大营里,着实让他们头疼了一阵子。 “不知道贾将军可在?”一边走着,秦诺问道。贾辟是神策营总统领,正三品的奋威将军。 “贾将军如今正在衙门内,正在陪同”赵平一话未说完,秦诺就听见正厅里传来嘹亮的说话声。 “贾将军,你可不能拿那些三流货色来搪塞孤王啊,咱们什么交情。” 果不其然,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七哥熟悉的身影,秦勋正贴在贾辟身边,一脸自来熟地缠磨着什么。 贾辟头疼地蹙起眉头,见秦诺进来,顺势起身迎了出来。 “淳郡王殿下也来了。” 果然练武之人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这位神策营大统领明明已经四十五岁,看着却只三十七八模样,容长脸,卧蚕眉,眼神内敛,气度非凡。 “贾将军。”秦诺简单回礼。 两人平礼相见之后,秦诺又转头看向秦勋,笑道:“弟弟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七哥你来的比我还早呢。” 秦勋抖了抖脸上的肥肉,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九弟。我正跟贾将军说道关键处呢,正好你过来了,咱们兄弟一起跟贾将军唠嗑唠嗑。” 离开了那个宫廷,果然每个人都不一样了。秦勋眼前在宫里说话可没有这么大声过呢。秦诺暗暗感慨着,笑道:“不知道七哥跟贾将军商谈了什么大事?” “当然是咱们哥俩儿的待遇问题了!”秦勋挑了挑眉梢,然后转头看向贾辟,“贾将军啊,正好我们兄弟两个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这护卫队今天就让我们哥俩儿挑了吧。” 贾辟点头道:“就依王爷的意思吧。” 秦勋脸上闪过一道亮光:“那你可别那三流货色搪塞我们兄弟啊。” 贾辟无奈地摇了摇头:“瞧舒王爷说的,皇上将两位王爷安排在我们神策营,是信赖,是荣耀,若是我拿三流货色搪塞,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信赖,往轻里说,咱们的交情还顾不顾了。” 听他们掰扯了半天,秦诺才终于明白,秦勋缠磨的对象原来是武卫啊。 难怪他之前就纳闷,两人的待遇都是按照品级来的,而且郡王俸禄丰厚,也不必靠那点儿督军银子过活。 按照惯例,禁军督察身为从四品武将,有五十名随身护卫的。秦勋这是在缠磨着对方,要求调派几个高手来。 趁着贾辟和赵平一出去叫人的功夫,秦诺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七哥,咱们府上不是有内务府调派的二百名武卫吗?”身为郡王,是有侍卫的,内务府在划拨财产的时候一并将人手调派到了府上。另外还可以拿银子私自招募家丁门客,只要不超过一定的规模,没人会介意。 秦勋甩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内务府拨给咱们的人能用吗?都是一群废物点心,武功不入流的,连看大门都觉得寒碜,顶多只能跑跑腿,打打下手,壮壮声势。真打起来,比起高手,一百个都打不过人家一个。” 秦诺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你一个闲散宗室,难道要去打江山不成,要什么高手保护,不浪费吗? 秦勋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状,冷哼一声,“九弟你是见识少,别以为咱们闲散宗室,就没个三长两短的。你不知道吧,两个月前安王家的小兔崽子在春风楼门前为了争头牌跟人争执了起来,嘿嘿,当晚头牌是争到了,睡得咋样不知道,就知道留宿到后半夜,出门之后被人盖了布袋,还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哼,至今都找不到是谁干的。还有半年前,承郡王他老人家” 秦勋娓娓道来,说的都是京城宗室豪门子弟打架斗殴的八卦事端,听得秦诺连连惊叹。 这帮走鸡斗狗的宗室也太能闹腾了! 想想也是,一帮子位高权重的纨绔子弟,有钱有闲,无事可干,难免会闹腾出事情来。而且大周不比前朝,宗室亲王除特殊情况外,是不外放的,都养在京城里,难免事端多。 最终,他只能感慨一句:“侠以武乱禁,果然此言不虚啊!” 两人说了没几句,赵平一返回正厅,笑道:“人已经都召来了,等两位王爷挑选。” 秦勋一蹦三尺高,迫不及待地望外面跑。 秦诺拱了拱手,笑道:“多谢赵统领了,只是你我身在衙门,既是同僚,便以职务相称即可。” 赵平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道:“王爷客气了。” 对方似乎不以为然,秦诺也不再多说,跟着秦勋出了大厅。 来到演武场,宽敞平整的地面上,数百人正列队齐整,等待着两人的挑选呢。 声势倒是挺大的,尤其几百人的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天然的铁血森寒之气,秦诺情不自禁感受到一股压力。秦勋更加不济,本来还跑在前面的,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还是赵平一扶了一把,笑着提醒道:“王爷小心脚下。”才没有出丑。 这算是一个变相的下马威吗?秦诺耸耸肩,继续保持步伐,跟着两人进了演武场。 站到了高台上,秦诺目光扫过,台下站着的大概六七百人,都是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披着甲胄,颇有百战精兵的气势,其中几个块头格外明显,肌肉突出,必是军中力士。 贾辟笑道:“我这些儿郎,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若不是两位王爷今次亲自上门,我绝不舍得拿出来的。” 秦勋大喜过望,“贾将军果然是实诚人!”转头看了秦诺一眼,迫不及待道:“哥哥我就不客气,先挑选了。” 秦诺当然不会反对。 秦勋跳下看台,在赵平一陪同下走入人群当中,左右看了一圈又一圈。 秦诺在上面等得无聊,四面看去,演武场极为开阔,更远处,还有一些神策营的士兵正在操练集训。 秦诺目光一紧,他看到了霍彬的身影。 一进寝宫的大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似乎比上次来到还要刺鼻呢,连床边插着取味儿的时令花卉都无精打采的。 重重幔帐掩映着内室,无数宫人医官行走其中,却小心的不发出一丝声响,唯恐惊扰了养病的至尊天子。远远看去,如无数鬼影在满目琳琅中晃动摇曳。 秦诺两人跟着侍从的步伐,进了内殿。 大周如今的天子景耀帝正斜倚在床头,他年约四旬,也曾经是个风流倜傥,诗书风雅的美男子,可惜过早地损耗了精力,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枯瘦的脸颊显得格外苍老。自从上个月病倒,延绵至今,更加憔悴不堪。 一个清隽的年轻人正跪在床前,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父皇,再喝一口吧。” 正是秦诺他们的四皇兄,大周如今的太子秦聪,他是景耀帝的正宫皇后所出,景耀帝虽然为人风流多情,但极重嫡庶之别,对这个太子颇为看重,时常询问课业,太子也不负众望,在群臣之中很受好评。 景耀帝看了太子一眼,温声道:“聪儿你忙碌了一天,也该去歇息了。先让你弟弟们劳累吧。” 秦泽极有眼色地上前,从太子秦聪手中接过药碗,“四哥,让我来吧。” 后面秦诺眼见没东西可捧了,目光一转,落到桌上装蜜饯的银碟子上。连忙将那一碟子蜜果拿过来,跟着凑上去。 在心爱的儿子劝诫下,景耀帝总算赏脸,凑到玉盏前略抿了一口。 之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秦泽立刻捧着汤药退后。秦诺也跟着后退到一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聪儿你下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秦聪又温顺地安慰了父皇一番,这才满面依恋地起身,转头又向两个弟弟反复叮嘱好好服侍云云。 秦诺两人满面恭谨地应承着。好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恭送走了太子哥哥,秦诺松了一口气,回到床前开始一整夜的工作。 服侍景耀帝,肯定是长年累月跟在身边的宫人更加体贴细致。所以侍疾这活儿,无非就是催促一下御医熬药,试试宫女端来的药汤是否烫口等无比琐碎又毫无意义的工作。唯一不可替代的,可能就是陪着病人说说话这回事儿了。 而这项工作主要落在秦泽身上,毕竟秦诺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木讷寡言。每到这个时候,秦诺就感觉,跟这小子搭档还是不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试验地 三天之后  回了京城, 东泊回来禀报了府中这段时日的内务。一位老王爷寿诞, 另有一位郡王夫人生产, 府中都按照份例, 送了一份贺礼。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秦诺最关心的秦健的麻烦,也终于出来了结果。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 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勒令他闭门思过,并在前天的凌晨,亲自前往宫门口,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说德亲王一片孝心,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 性情仁和慈爱,孝悌父皇, 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 他原本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 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 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 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第二批开始试着在名下的商铺中贩售,销量还不错。后宅妇人之间,有她们专属的交际圈子,经过秦勋后宅美人的宣传,香皂的效果很快传递开来。 秦诺沉浸在科学实验之中,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府中一切风平浪静。除了东泊会抱怨府中炭火消耗的太多以外。 “王爷,您不知道,如今外面炭火涨价涨得厉害。”炭火消耗太多是因为秦诺的实验室。 这些天,经过数次失败的试验,秦诺已经能提纯出高纯度的酒精了,试验的成功让他心情极为明朗。 “炭火为什么会突然涨价呢?今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比往年更冷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奸商在囤积呢。听说最近连同伤药也在涨价呢。” “伤药涨价?” “是啊,昨天去为方侍卫拿药的时候,听药店里的人抱怨了一嗓子。” 秦诺心神触动,冬天到了,炭火涨价还说得清,但金疮药等药材价格暴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德亲王府内。 传旨的內监总管王公公快步走出正厅,虽然身后的王府管家连声赔笑,依然压不住王公公满脸的怒色。 拂袖出门,上了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内小太监伶俐地奉上茶水。 “师父,快喝茶,火大伤身啊。” 王高歌接过抿了一口,总算稍稍压下去怒色,冷哼一声:“圣上宽和,竟然还如此张狂。” “德王爷只怕还没转过弯来。”小太监陪笑着。 王高歌叹了一口气,今次他是奉旨前来训斥德亲王秦健的,这是个内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棘手活儿,被塞到他手中。 早已预料到这一行不会很舒坦,但从头到尾连人都没见着,被晾在正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这样的待遇绝对出乎他预料之外了。 说什么病重不便迎接天使。这德王爷太嚣张了!还不明白这天已经变了,上头那位可不是宠着他任凭胡闹的先帝了。 哼,等回宫要好好向太后娘娘告上一状。 德王府里,看着马车走得不见踪影,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匆匆回到寝殿。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原本服侍的婢仆都退避了出去,只有床脚边跪着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 “你起来吧,这次演得很好,待王爷大事成功,少不得你一个功劳。”管事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刚才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德王,而是这个容貌酷似的小太监。 幸好王高歌自持身份,闯进寝殿也不敢过分威逼宗室,只看到了缩在床上的人影罢了。 至于德王本人,根本不在府中。 管事强压下忐忑的心情,遥望窗外。天边的阴云一重重压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繁华的京城,依然处在年节将至的喧嚣热闹中,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 因为年关将至,一连串的都是好消息。 首先,北方迎来了难得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厚厚的积雪不仅昭示着明年的丰收,更有一个重要的意义。 北朔要退兵了! 北朔的战事一直僵持着,如今迎来了大雪,雪天行军不易,粮草更加艰难,这一战肯定无法持续了。 南朝那边也没有过分的动静,新上位的乌理国主似乎正在忙于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肃清政敌。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新帝秦聪继位的第一年,看来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年头。 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新帝一道旨意,要去温泉行宫过冬。 温泉行宫建在京城西边,位置开阔,景色优美,不亚于京城的皇宫。整座宫廷都是建筑在温泉之上的,经受地脉烘烤,天然温度和煦,连冬季都温暖如春。每年大周的天子,都会在冬天驾临此地。 有体弱畏寒的,甚至会一住小半年。几乎整个朝廷都挪到了行宫里。 其实秦诺的长水庄也是这一道温泉的附属,当然只是支脉中的支脉。 皇帝御驾前往,不仅朝中重臣,连同宗室大多都要随同去过冬的。 而今年的随行规模又远比往年更加庞大,也许是秦聪刚刚继位,不放心将一帮年富力强的兄弟留在京城,也许是想要体现一下新帝仁慈,关爱兄弟,有福同享的和乐场面。总之,连秦诺这种小透明王爷,都分到了随驾的名额。 秦诺光杆司令一个,没有妻妾,只令李丸收拾了东西,就随车队出发了。 御驾车队走走停停,足足两天一夜,才抵达温泉行宫。 每天冬天,行宫都有接驾的任务,所以驾轻就熟,很快宫人将诸位贵人一一安置妥当。 秦诺作为宗室郡王,今上的亲弟弟,被安排在北边的长信宫里。住在他前边荣华殿的就是秦勋,他不仅带了随从婢女,还带了两个花容月貌的侧妃。 宗室中走动了一番,秦诺发现,带着侍妾的不仅秦勋,实际上除了自己,几乎每个宗室贵族都带着娇妻美婢,来享受和乐安闲的时光。 这时候的众人,万万想不到,一片悠闲的行宫避寒之旅,竟然会变成震惊整个天下的战乱的起始。 王公公脸上现出一丝歉疚,“回禀公主,刚才皇后娘娘吩咐,今晚来乾元殿的人太多,让所有皇子都挪到流光殿等候,所有公主都到文德宫等候。奴才是过来请几位公主移驾的。” 流光殿和文德宫都是乾元殿旁边的宫室,回廊相连,极为便利。如果没有偷听到之前那段对话,秦诺也许以为,霍皇后是生怕殿内吵闹,惊扰了皇帝病情。如今知道他们母子要在乾元殿搞大事了,那么将皇子和公主安置到附近宫室,肯定是不想被人发现接下来的行动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崔骞 三天之后 在这样紧张而安静的氛围中, 一处偏殿的门无声地开启了。 一个高挑素净的身影离开,朝着正殿方向走去。雪青色的缎面斗篷将整个人裹在里面, 乌黑的发髻有些散乱, 长长的刘海儿遮蔽了眉眼。 有捧着药盒的宫人路过, 远远行礼, 而贤妃娘娘毫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 宫人暗暗思量着, 这样的气氛下, 连一向注重仪容的贤妃娘娘也不免失态了啊! 绕过回廊,拐过一处角落,眼看着四周无人, 秦诺停下了脚步。霍皇后为了即将到来的宫变, 外面行走的宫人不多, 大大方便了他的计划。 他身量高挑,穿着肥大的斗篷,又经繁绢妙手修饰妆容, 如今天色暗淡, 一路走来竟然无人看破。当然, 最重要的是, 今晚整个乾元殿都人心惶惶,也无人注意葛贤妃的容貌细节。 确定四周无人,秦诺跳上栏杆, 顺着爬到了横梁上。 三下五除二将披风脱了下来, 塞进了横梁上的缝隙里, 又把几只簪子拔去,发髻改了改。他里面穿着的是繁绢的宫女服饰,为了方便下一步的计划。 目前假扮葛贤妃离开偏殿的行动一切顺利,路上已经遇到好几位宫人目睹葛贤妃往正殿这边过来了。接下来就是以宫女的身份混出乾元殿,赶到采薇宫,找秦芷过来解围。 一切必须尽快,在霍家和裴翎之间的冲突正式开展之前。秦诺可不想当两大巨头角力的炮灰,更不想连累妹妹也当炮灰。 然而,在抵达乾元殿东门口的时候,计划出现了变故。 “你是哪个宫的人?”出现在宫门口的侍卫长枪一横,拦住了秦诺的去路。 “我是九殿下身边的绿荷,奉十三公主的命令,前来找殿下,没想到并未见到人,听茶水房的小公公说几位殿下都去流光殿那边了,我正想过去看看呢。” 一边说着,将繁绢的令牌奉上。 侍卫接过一看,确实是管事宫女级别的令牌,语气缓和了很多,却依然拒绝道:“乾元殿无皇后娘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外出。还请姑娘回头吧。” 秦诺心下大急,捏着嗓子道:“能否通融一下,我留着乾元殿也无处可去啊?” 侍卫皱起眉头,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态度坚定:“不行,谁也不能外出,没地方就先去茶水房等候吧。” 秦诺随着他目光一扫,后面是一处隐蔽的回廊,心下顿时悚然,里面藏着人! 虽然没有任何声息和身影,但侍卫不经意的举动,泄露了内中的秘密。只怕是霍皇后安排的人到了!自己晚了一步,怎么办? 不敢再多待,秦诺低声告罪了一声,往回走去。 要不是因为葛贤妃和秦泽后面还站着霍皇后和太子,他真想甩手不干,直接回流光殿算了,随便秦泽那臭小子怎么想。但是现在不行,葛贤妃的死牵扯太大。 对了,还可以翻墙出去啊!趁着他们将宫人都赶走了,正是出去的好时机。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至于原定的脱罪计划,跟秦芷对好口供就行。反正她已经模仿葛贤妃走了一趟,也算对得起繁绢了。 紧急改变计划,秦诺沿着后墙一路疾走,寻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确定四周无人。把裙子下摆一撩,徒手攀上了墙头。 正要沿着墙头往前走,却突然前方远远传来一声惊呼:“将军快看,前面有个宫女在爬墙呢!” 秦诺大惊失色,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跌进水中的一瞬间,秦诺第一个念头是,这水真凉!他强忍住呼救的生动,竭力挣扎起来,上辈子他是学过游泳的,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狗刨,换了一个身体之后,技能要点还留在脑海中。 扑腾了两下,似乎找回了一点儿感觉。秦诺心下大喜,就在这时,异变横生。一个诡异的物体出现在身边,如同灵蛇一般缠绕到了他的腰上,同时一股巨力传来。 这是什么?湖里竟然有蛇?一瞬间秦诺脑海中乱象迭起,想起葛贤妃死不瞑目的模样,难道是湖里的尸体诈尸了! 一念及此,毛骨悚然!再也无法维持游泳的姿态,同时惊声尖叫起来,“救命啊呜咳咳” 连着呛了好几口水,秦诺感觉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跌到地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不是什么冤魂作祟,也不是什么湖里有蛇,缠在他腰间的是一条长鞭,而鞭子的另一头,牢牢握在对面年轻人的手中。 生得倒是丰神俊秀,可惜神情略显轻佻,对着秦诺狼狈的模样,竟然低低吹了声口哨,“哎呀,是个美人呢。” 身旁一个青衣中年儒生低声喝道:“这是在宫中,不得胡言乱语!” 这么大的动静,回廊另一侧的侍卫就算是死人也要被惊醒了。几个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边高声喝道,“什么人!” 秦诺勉强爬了起来,他浑身都湿透了,乌黑的发髻散乱,湿哒哒的绢花半挂在额头上。 他自己都能想象现在狼狈的模样,难得对面的侍卫竟然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你是刚才那个绿荷!” 侍卫勃然大怒,“不是说过不可离开吗?你竟然胆敢翻墙而出,枉顾宫规,立刻将她拿下!” 一声令下,两个侍卫就要上前将这个不听话的宫女锁拿,突然,对面几个人中钻出一个身影,高声喝道:“住口!” 声音莫名地熟悉,秦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定神看去,吓了一跳。 出来喝止的人竟然是王公公。而他身边的这几个人秦诺目光扫过。站在最前面的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虎目生光,不怒自威,虽然只穿着普通的玄色武士服,也压不住那身经百战的天然霸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青衣文生和一个紫衣少年。少年就是刚才挥动鞭子,将秦诺从湖里拉上来的人,单凭这一手就可以看出少年出色的武功。 不会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裴翎裴大将军,身边这两位,应该是谋士和护卫了吧。 王公公接下来的话语证实了他的猜测:“裴大将军面前,岂容你们放肆!” 果然是裴翎,好生威猛霸气,难怪自己皇帝老爹会不放心,这样的人,简直一眼看去就是沙场战火的主宰。 只是之前听秦泽他们说话,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会抵达,怎么会这么早就到了?糟糕,接下来的计划怎么办?秦诺心念电转,竟然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了。 听到对面是裴翎,几个侍卫都吓了一跳,自从边关返回之后,裴大将军封门闭府,谢绝访客,所以虽然返回京城已有两年,京中竟然没多少人见过这位大周军神。如今看了,几个侍卫眼中也忍不住流露惊讶之色。 眼瞅着没人注意自己了,秦诺趁机悄悄后退,准备溜走。一个眼尖儿的侍卫看见了,立刻嚷嚷道:“王公公,这个叫绿荷的宫女之前就想要出去,被我们阻止,竟然胆敢在乾元殿里翻墙!”惊讶归惊讶,宫规还是不能枉顾。 “绿荷?”王公公一副被噎住的表情,复杂的眼神在秦诺身上扫了一圈:“别胡说八道了,这她也是一时情急,罢了,如今天寒地冻,这副模样小心冲撞了贵人。你赶紧回采薇宫收拾干净吧。” 傻子也能听出来,王公公这是在刻意维护眼前的小宫女了。这个绿荷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秦诺也很意外,尤其王公公是认识绿荷的。他这是认出自己来了?所以才会帮忙遮掩,还让自己赶紧回采薇宫收拾干净等等,采薇宫,秦诺顿时明白,王公公这是将自己当做秦芷了! 他与秦芷本来就是双胞胎,女扮男装之后又七八分相似,此时他妆容狼狈,将那二三分差别都掩去了。再加上黎明之前,廊道上光线昏暗 秦诺暗暗好笑,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刚想转身跑,却感觉腰上一紧,这才想起身上还拴着一根鞭子呢。 紫衣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一振,长鞭霎时从秦诺腰间松开,如同有生命的灵蛇一般,留下一道波浪形的影子,缩回到少年的手腕上。 秦诺凝神细看,这鞭子通体乌黑,泛着金属光泽,细密环绕在少年手腕上宛如一个精巧的护腕,谁知道展开之后竟然是如此神奇的兵器呢。 收回视线,他默默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糟糕的地方。 眼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紫衣少年忍不住摸着下巴,笑道:“宫中竟然有这么有个性的宫女,是叫做绿荷吗?” 王公公咳嗽两声,装作没有听见,招呼道:“裴将军,咱们赶紧吧。” 如何才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乱中保全自身呢? 若要以历史发展的公正眼光,秦诺其实是想站在裴翎这一边的,但想想后果,如果霍家胜利,太子顺利登基,自己身为资质平平的皇子,将来还少不得一个封号和俸禄。若是被裴翎翻盘,他本就已经权倾朝野,更进一步,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脉,说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如果霍家胜利,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进一步败坏朝政,引得民怨沸腾,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从此衣食无忧,安心享受就行了,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秦泽停下脚步,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秦诺心情压抑,看着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着霍皇后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裴翎会在什么时辰入宫? 静坐了片刻,对面秦泽突然开了口,“九哥你不累吗?”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栗子酥,叹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觉得饿了。”然后就吃了起来。 秦诺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看秦泽吃得香,也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点心味道虽好,但太干,他顺手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水。 秦泽手微微一颤,旋即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诺全无察觉,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觉得无聊,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觉的,怎么可能又犯困? 眼看着对面的秦泽也伸了个懒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觉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后面榻上歪一会儿。待母妃回来,繁绢,你再叫醒我们。” 一边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秦诺去了挂帘后面。 想要挣脱,却感觉全身无力,只能随着秦泽的步伐向前。 一头歪倒在床榻上,秦诺感觉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梦之中。 不对劲儿!心中挣扎起最后的理智,秦诺奋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 痛疼伴着血腥味传来,勉强恢复的一丝知觉,然后,秦诺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贴在自己喉咙处,再然后解开了第一个衣服扣子,接着是第二个 !!! 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要干什么?老十,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十吧?! 心中一着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热力涌上来,像是一只小老鼠,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大为消减,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旋即转过念头。不对啊,平日里两人根本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了才干净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万步,秦泽这兔崽子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寝殿里两人老爹还命悬一线着呢!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把自己外衣脱下了之后,某人的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裤子 秦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口问一句,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让秦泽宽衣解带的手一顿。 问出这句话的当然不是秦诺,而是葛贤妃。 她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儿子扶着秦诺躺在床上。秦诺肢体酸软,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儿子正在扒拉秦诺的衣服。 “泽儿,你干什么?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她立刻意识到秦诺状态不对,目光转而落到大宫女繁绢身上。 繁绢赶紧跪倒在地,却不敢出言辩驳。 对面秦泽开口道,“母妃,你别责怪繁绢,刚才是我交代她将迷神散放进这个傻子的茶杯的。” 躺在床上的“傻子”心神一颤,自己果然中了迷药! 葛贤妃皱眉:“你费力弄晕他干什么?担心他破坏咱们行事,何必带他来这里,让他在流光殿跟那几个皇子一起待着就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新品琉璃 三天之后  跟着王公公一路穿过夕月湖的廊桥, 走过两三处宫殿,终于抵达乾元宫正殿。 一进寝宫的大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似乎比上次来到还要刺鼻呢, 连床边插着取味儿的时令花卉都无精打采的。 重重幔帐掩映着内室,无数宫人医官行走其中, 却小心的不发出一丝声响, 唯恐惊扰了养病的至尊天子。远远看去, 如无数鬼影在满目琳琅中晃动摇曳。 秦诺两人跟着侍从的步伐,进了内殿。 大周如今的天子景耀帝正斜倚在床头, 他年约四旬, 也曾经是个风流倜傥,诗书风雅的美男子,可惜过早地损耗了精力,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枯瘦的脸颊显得格外苍老。自从上个月病倒, 延绵至今,更加憔悴不堪。 一个清隽的年轻人正跪在床前,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父皇,再喝一口吧。” 正是秦诺他们的四皇兄,大周如今的太子秦聪, 他是景耀帝的正宫皇后所出, 景耀帝虽然为人风流多情, 但极重嫡庶之别, 对这个太子颇为看重, 时常询问课业,太子也不负众望,在群臣之中很受好评。 景耀帝看了太子一眼,温声道:“聪儿你忙碌了一天,也该去歇息了。先让你弟弟们劳累吧。” 秦泽极有眼色地上前,从太子秦聪手中接过药碗,“四哥,让我来吧。” 后面秦诺眼见没东西可捧了,目光一转,落到桌上装蜜饯的银碟子上。连忙将那一碟子蜜果拿过来,跟着凑上去。 在心爱的儿子劝诫下,景耀帝总算赏脸,凑到玉盏前略抿了一口。 之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秦泽立刻捧着汤药退后。秦诺也跟着后退到一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聪儿你下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秦聪又温顺地安慰了父皇一番,这才满面依恋地起身,转头又向两个弟弟反复叮嘱好好服侍云云。 秦诺两人满面恭谨地应承着。好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恭送走了太子哥哥,秦诺松了一口气,回到床前开始一整夜的工作。 服侍景耀帝,肯定是长年累月跟在身边的宫人更加体贴细致。所以侍疾这活儿,无非就是催促一下御医熬药,试试宫女端来的药汤是否烫口等无比琐碎又毫无意义的工作。唯一不可替代的,可能就是陪着病人说说话这回事儿了。 而这项工作主要落在秦泽身上,毕竟秦诺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木讷寡言。每到这个时候,秦诺就感觉,跟这小子搭档还是不错的。 景耀帝虽然精神不佳,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问起秦泽目前的课业, 秦泽一一回答了,还说起学堂里伴读之间的趣事,引人发笑。 景耀帝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林嘉是少年才子,由他为你的策论老师,我是放心的。” 秦诺在后面百无聊赖地听着,要不是跟秦泽搭档,他以前都不知道景耀帝是这么关心儿子学习的好父亲呢。 又说了片刻,景耀帝支撑不住,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诺两人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秦诺抽空观察着景耀帝的脸色,他上辈子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有个当老中医的外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不少望闻问切的窍诀。 景耀帝这个情形,脸色一天比一天败坏,明显是底子已经掏空了。靠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维持着生机,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等到他老人家一命呜呼,自己以后就要看那位太子兄长的脸色过日子了。只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封号呢。大周的皇子,都是大婚之后才封王,并赐予府邸的。 自家这位四哥,向来是以仁慈和善而著称,给自己这个老实弟弟的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就算不是亲王,好歹也能有个郡王的封号。到时候就可以出去开府居住了。 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想想还有点儿小期待呢。 继承了这个身体,也基本上继承了原主的感情,秦诺真没感觉对这个父皇有一丝一毫的孺慕之心啊。也许,对一个十几年里对你不闻不问的父亲,任何人都很难生出感恩之心来吧。 眼看着皇帝躺在床上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王公公很有眼色地上前,“两位殿下辛苦了大半天,先暂且歇息一会儿吧。” 秦诺两人从善如流地来到寝殿旁边屏风后面的小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点心果品等物,秦诺顺手拿了几粒儿蜜饯塞进嘴里。 秦泽瞥了他一眼,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皇帝,他没有出声,眼神里却赤裸裸写着鄙视两个字。 秦诺视若无睹,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奉送到乾元殿的东西,与他太微殿当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闲坐了大半个时辰,殿内一片沉静。看来今晚的工作意料之外的轻松了,只是站了个把时辰而已。 坐着久了,睡意渐渐漫上来。秦诺打了个哈欠,把已经扫荡一空的点心盒子往秦泽的方向一推,就准备在小桌子上趴着眯一会儿。 秦泽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吃了就睡的猪一样的兄长。 秦诺刚趴下,还没睡着,意外发生了。 病床上的皇帝突然抽搐了两下,似乎要清醒了过来,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殿内宫人立刻凑了上去,却吓了一跳。皇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 秦诺两人连忙冲了过去。值夜的四位太医也围拢上来。一个人切脉,一个人施针,一个人捶背,全方位展现着古代医学的急救水平。 被人群挤在了外面,秦诺看着心头一阵发凉,这情形只怕真要不好了。有个大胆的太医,对着皇帝后背用力捶打,却什么也咳不出来。 几个太医眼神也慌乱起来,如果只是单纯的痰迷心窍,这样的急救之下早就有效果了,如今还呼吸不畅,只怕多半是心血逆冲! 王公公满面慌乱,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凑到两人面前:“两位殿下,这” “你这糊涂的,还不赶紧去禀报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秦泽呵斥道。 “奴才遵命。”王公公如闻仙音,赶紧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这个油滑的老东西”秦泽冷哼了一声。 秦诺瞬间了悟,王公公未必真有这么慌乱,只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所以万事都要请教之后再行动。如今皇帝眼看着就要病危,殿内能做主的就是他们两人了。 太医令于澄搁下手中的银针,擦了擦汗,转头望向角落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太监。“陈公公,陛下的情形,单凭银针活血功效不足啊。不如以内息催动心脉,您看如何?” “先让我试试吧。不过陛下未曾习武,经脉孱弱,不知能受得几成。”陈公公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然后两个太医让出位置,陈公公凑上前去,伸出鸡爪般的手掌,按在皇帝胸口上。 这是传说中的内功吗?这个陈公公秦诺也知道,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平日里也不伺候什么,整天阴测测地跟在皇帝身边,像个影子一样,没想到原来是内家高手啊。 没等他想凑上去细看,伴着门外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话音未落,一个秋香色的中年美妇人冲进了殿内。 她一冲进来就扑到床边,还是于澄拦住她,“娘娘,陈公公正在为陛下诊治,万万不可在此时惊扰。”这才缓和了步伐。 她披散着头发,神色慌乱,未施脂粉的脸色显出一股憔悴的蜡黄来。这些天她带着几个高位的妃嫔忙碌着侍疾,今日眼看着皇帝的病情缓和了不少,才安心歇息了半日,没想到半夜三更情形急转直下。 穿越之后,对这位皇后娘娘,秦诺只见过两三次而已,每次都是盛装华服,气魄逼人,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皇后她出身大周最顶级的世族门阀霍家,衣食住行,一举一动无不彰显母仪天下的威仪,景耀帝虽然好色薄情,但对这个原配皇后还是极为尊敬的。她又生下了唯一的嫡子,在宫中虽早没了宠爱,但地位稳固,不可撼动。 而且皇后娘娘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只从自己那位太子哥哥明明在诸皇子中排名第四,却依然能稳坐太子之位就能看出。排在太子之前的三位皇子,两个在未成年就夭折了,一个外出骑马的时候不幸坠马,摔成了瘸子。连同五皇子,也许是因为年龄和太子距离太近,都没有活太长时间。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秦诺就忍不住庆幸自己这个身体年龄小,不然只怕等不到自己穿过来了。 不多时,太子也闻讯赶来了,加上带来的医官和侍从,纵然寝殿位置宽阔,也挤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秦聪当机立断,命令除医官之外,侍从宫人全部退避出去,连同秦诺兄弟二人,也被以不可惊扰治疗为由,撵到了外面。 “你我是夫妻,岂能以凡俗礼法论之。” 黄衣女孩低下头,“王爷慎言,臣女并未出阁。”说完,勉强躬身行礼道:“出来已久,太后娘娘也许要找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听见太后两个字,秦健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冷,他冲前一步,一把抓住黄衣女孩手臂,“你站住!” 怎么办,这要管还是不管? 假山后面的秦诺已经明白眼前黄衣女孩的身份了,颖国公霍家的嫡女霍幼绢,霍皇后,如今是霍太后了,最宠爱的侄女,也是秦健的未婚妻。 听说霍太后原本想让她嫁给太子秦聪为太子妃的,奈何景耀帝抢先下手,将她指婚给了秦健,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景耀帝对这个三儿子的万般宠爱。郭家与霍家不合,秦健更是对霍太后母子成见极深,但秦聪的太子之位无可撼动。为了将来自己百年之后,秦健身家性命不受动摇,干脆让他当霍家的小女婿算了。 更别说霍幼绢在京城豪门中出名的才貌双全,配给秦健绝对绰绰有余。 只是看眼前场景,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关系似乎不是那么融洽呢。 秦健动作粗鲁,霍小姐被摔在假山上后背一阵刺痛,险些痛呼出声,紧接着对面的人扑了上来,将她按在假山上。 霍幼绢满脸惊惧,却碍于脸面,不敢高声惊呼,只用力挣扎,她那点儿力气如何比得上秦健,秦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直接撕开霍小姐的衣领,低头胡乱啃咬起来。霍幼绢顿时毛骨悚然,这个禽兽!如今还在孝期,竟然在宫中行此非礼之举。 想要撕破脸皮大声呼救,秦健却早有预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同时手顺着伸进了她衣服领中,用力揉捏起来。他力道极重,刹那间霍幼绢痛得泪珠盈盈, 两人挣扎剧烈,弄得假山都要晃动起来,霍小姐死命踢打,却丝毫无法撼动对面的暴徒,正绝望之际,突然耳边响起骨碌声,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黑黝黝的物体从头顶上滚落下来。 秦健正全神贯注在女子身上呈凶,冷不防头上一疼,顿时头上剧痛,眼花缭乱。霍小姐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一手拢着衣襟,一手提着裙裾,连滚带爬地跑了。 秦健摸了额头一把,一抹血痕看得他触目惊心。低头看去,几个花盆凶器已经在脚边粉身碎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开战 三天之后 再来这么两三趟, 可真受不了了, 而且他万万不想被当做裴翎的同党, 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 实在没有本钱卷入这种庞然大物的斗争之内。 第二天大清早, 秦诺就启程返回京城。方源伤势太重, 先留在了庄子上休养。 回了京城,东泊回来禀报了府中这段时日的内务。一位老王爷寿诞, 另有一位郡王夫人生产, 府中都按照份例,送了一份贺礼。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秦诺最关心的秦健的麻烦, 也终于出来了结果。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 勒令他闭门思过,并在前天的凌晨, 亲自前往宫门口,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 说德亲王一片孝心, 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 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 性情仁和慈爱, 孝悌父皇, 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他原本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第二批开始试着在名下的商铺中贩售,销量还不错。后宅妇人之间,有她们专属的交际圈子,经过秦勋后宅美人的宣传,香皂的效果很快传递开来。 秦诺沉浸在科学实验之中,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府中一切风平浪静。除了东泊会抱怨府中炭火消耗的太多以外。 “王爷,您不知道,如今外面炭火涨价涨得厉害。”炭火消耗太多是因为秦诺的实验室。 这些天,经过数次失败的试验,秦诺已经能提纯出高纯度的酒精了,试验的成功让他心情极为明朗。 “炭火为什么会突然涨价呢?今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比往年更冷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奸商在囤积呢。听说最近连同伤药也在涨价呢。” “伤药涨价?” “是啊,昨天去为方侍卫拿药的时候,听药店里的人抱怨了一嗓子。” 秦诺心神触动,冬天到了,炭火涨价还说得清,但金疮药等药材价格暴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德亲王府内。 传旨的內监总管王公公快步走出正厅,虽然身后的王府管家连声赔笑,依然压不住王公公满脸的怒色。 拂袖出门,上了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内小太监伶俐地奉上茶水。 “师父,快喝茶,火大伤身啊。” 王高歌接过抿了一口,总算稍稍压下去怒色,冷哼一声:“圣上宽和,竟然还如此张狂。” “德王爷只怕还没转过弯来。”小太监陪笑着。 王高歌叹了一口气,今次他是奉旨前来训斥德亲王秦健的,这是个内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棘手活儿,被塞到他手中。 早已预料到这一行不会很舒坦,但从头到尾连人都没见着,被晾在正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这样的待遇绝对出乎他预料之外了。 说什么病重不便迎接天使。这德王爷太嚣张了!还不明白这天已经变了,上头那位可不是宠着他任凭胡闹的先帝了。 哼,等回宫要好好向太后娘娘告上一状。 德王府里,看着马车走得不见踪影,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匆匆回到寝殿。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原本服侍的婢仆都退避了出去,只有床脚边跪着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 “你起来吧,这次演得很好,待王爷大事成功,少不得你一个功劳。”管事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刚才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德王,而是这个容貌酷似的小太监。 幸好王高歌自持身份,闯进寝殿也不敢过分威逼宗室,只看到了缩在床上的人影罢了。 至于德王本人,根本不在府中。 管事强压下忐忑的心情,遥望窗外。天边的阴云一重重压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繁华的京城,依然处在年节将至的喧嚣热闹中,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 因为年关将至,一连串的都是好消息。 首先,北方迎来了难得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厚厚的积雪不仅昭示着明年的丰收,更有一个重要的意义。 北朔要退兵了! 北朔的战事一直僵持着,如今迎来了大雪,雪天行军不易,粮草更加艰难,这一战肯定无法持续了。 南朝那边也没有过分的动静,新上位的乌理国主似乎正在忙于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肃清政敌。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新帝秦聪继位的第一年,看来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年头。 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新帝一道旨意,要去温泉行宫过冬。 温泉行宫建在京城西边,位置开阔,景色优美,不亚于京城的皇宫。整座宫廷都是建筑在温泉之上的,经受地脉烘烤,天然温度和煦,连冬季都温暖如春。每年大周的天子,都会在冬天驾临此地。 有体弱畏寒的,甚至会一住小半年。几乎整个朝廷都挪到了行宫里。 其实秦诺的长水庄也是这一道温泉的附属,当然只是支脉中的支脉。 皇帝御驾前往,不仅朝中重臣,连同宗室大多都要随同去过冬的。 而今年的随行规模又远比往年更加庞大,也许是秦聪刚刚继位,不放心将一帮年富力强的兄弟留在京城,也许是想要体现一下新帝仁慈,关爱兄弟,有福同享的和乐场面。总之,连秦诺这种小透明王爷,都分到了随驾的名额。 秦诺光杆司令一个,没有妻妾,只令李丸收拾了东西,就随车队出发了。 御驾车队走走停停,足足两天一夜,才抵达温泉行宫。 每天冬天,行宫都有接驾的任务,所以驾轻就熟,很快宫人将诸位贵人一一安置妥当。 秦诺作为宗室郡王,今上的亲弟弟,被安排在北边的长信宫里。住在他前边荣华殿的就是秦勋,他不仅带了随从婢女,还带了两个花容月貌的侧妃。 宗室中走动了一番,秦诺发现,带着侍妾的不仅秦勋,实际上除了自己,几乎每个宗室贵族都带着娇妻美婢,来享受和乐安闲的时光。 这时候的众人,万万想不到,一片悠闲的行宫避寒之旅,竟然会变成震惊整个天下的战乱的起始。 对顶头上司,霍彬还是挺恭敬的,拱手道:“统领客气了,舒王爷,我如今担任左军校尉一职。” “想不到咱们哥俩儿成了同僚,当浮一大白啊。”一边说着,秦勋拍了拍霍彬的胳膊。秦勋就是有这个本事,跟谁都能攀扯上两句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细作 三天之后  兵部专属的工匠作坊正好在城南, 距离庄子不远。 说是作坊营地, 其实叫做一个小城镇更加合适,住在这里的匠户超过三万,再加上外围的学徒, 家属, 还有日常驻守的五千护军,整个小城镇人口接近十万数了。走得近了,嘈杂的打铁声c纷扰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因为牵扯兵部军机, 入门排查严格,这次微服出行, 秦诺并不想暴露郡王身份, 便用神策营的令牌顺利进了营地内部。 按照事先打听好的布局, 秦诺带着人直奔最北头的玻璃作坊而去。 如今工匠的琉璃器皿烧制还算精炼,虽不及后世剔透,制作容器也已经足够了, 秦诺寻了一家口碑好的老匠人, 将器皿图表交给他,又仔细叮嘱了尺寸和规格。 这些器皿当然可以找私人作坊打造, 但外界的私人作坊手艺良莠不齐, 远不如官营的场地规整。 交付了定金银子,秦诺又转到来到铁器作坊这边。 作为兵部专属作坊,铁器打造占据了整个营地的大半部分。尤其在炉灶密集的地方, 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打铁声, 说话都要用吼的。还有炉火带来的热度, 明明已是深秋,却燥热宛如盛夏,周围很多人都赤着膀子。 这里大多数都是打造刀枪剑戟等兵器的作坊。之前秦诺问过田庄的管事,能打造精密仪器的也不过只有三四家。 终于到了传说中规模最大c技术最好的那家。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李丸上前敲门,一个学徒模样的小哥儿打开房门。 听闻是前来定制器皿的,立刻将众人领进了院内。 刚踏进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声,“怎么可能又失败,一定是那些武夫力气太大了才扯坏的!” 眉目清秀的小学徒无奈地赔笑道:“师父有贵客上门,正在谈一桩生意。” 秦诺来了好奇,跟着小学徒进了后院作坊内。 十几个炉灶正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众多粗壮汉子在赶着工。 经过炉灶院,绕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是一处小花园,草木繁茂,闹中取静,颇有意境,中央是一个青竹搭建的凉亭,有三个人正围着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图纸。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图纸指指点点,满脸怒色,两个男子围在他身边,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紫衣儒生正脸色赤红,与老者激烈争辩着什么。另一个身穿白衣的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蹙地看着桌上的图纸。 趁着争执双方换气的功夫,小学徒赶紧上前回禀,“师父,有神策营的贵人上门想要定做些东西。” 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这一处作坊的主人,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看正忙着吗!没空!” 小学徒唯唯诺诺,不敢再插话。老头子和账房先生继续精力十足的开始掐架。 说话之间,秦诺已经走到了桌子旁,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 仿佛是一张机关弓弩模样的武器构造图,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人头晕。 正在端详图纸的白衣书生抬起头来,笑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眉目俊雅,气度清远,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让人见之忘俗。仔细看他容貌也就二十八,九岁左右,却天然有种沉稳感。 好出众的人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啊。秦诺百般思量,终于回想起,是在自己便宜老爹驾崩的那一夜见过,这人不正是跟着大将军裴翎一起入宫的那个青衣书生吗。想必是裴将军的心腹军师一类的人物吧。 一边想着,秦诺从善如流地挪开了目光,弓,弩之类的东西属于军事禁品,看得太仔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但对白衣人的调侃,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张弓,弩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军中多的是。” 账房先生打扮的儒生正吵得口干,拿起桌上茶盏灌了两口,闻言怒瞪了秦诺一眼:“不识货的小辈勿要在这里呱燥。这开天弩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岂是营中那些废物能比得了的?” 须发皆白的老者吹胡子瞪眼,“什么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制作不出来能顶个屁用啊!” “是你们作坊手艺太差,才迟迟无法完成。” “放屁,谁不知道我老赵家的作坊是整个南营里面最顶级的!”老头子一蹦三尺高,眼看着两人就要由文斗升级到武斗。 秦诺听着来了兴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衣人微微蹙眉,但想到刚才小学徒禀报,此人是神策营出身,便没有阻止。 “这个计算方法不对吧!”将纸上的数字换算成阿拉伯数字,略合计了一遍,秦诺立刻忍不住插嘴了。 “哪里?”白衣人来了兴致。 秦诺抬手指了指一处数字,“这里啊,如果前面的参数是变化,这个肯定要跟着一同变化,数值应该不可能限定在五以下,应该是七左右吧。” 白衣人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你学过数理之道?” “略知一二。”秦诺谦虚地表示。 现代社会,谁没有经历过喜欢同时从东西两边对着开火车的驾驶员,爱好一边放水一边抽水的水库管理员,习惯把野鸡也兔子关进一只笼子的饲养员等众多变态的连番虐待啊。 旁边撸起袖子准备上演全武行的账房先生和白发老头也停了下来,账房先生从鼻子里哼哧了两声,他原本就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富家子弟没好感,此时更加不耐烦了。挥手道:“去去去,小孩子不要胡乱插嘴。这张图纸可是经过工部三位算学大家帮忙检验过的,绝不可能出错。” 秦诺也不生气,他搅局只是为了打断两人无止尽的争吵罢了。无视那儒生的挑衅,趁机冲着白发老者笑道:“赵老先生,在下是想要前来求取一些工具,方便日常使用。” 白发老者也觉一番争执,疲惫不堪,便将账房先生等人搁在一边,笑道:“有生意上门,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不知道小哥儿想要什么器械?可是奇门兵器?” 秦诺赶紧上前,将自己准备好的图纸奉上。 赵老先生接过一看,皱起眉头,好生奇怪的器皿,这些弯弯绕绕的都是什么东西? 秦诺忐忑地问道:“能打造好吗?”制作香皂和酒精提纯的工具,都需要铁器框架和琉璃杯盏配合,而且尺寸要求精细。 赵老先生点点头,“没问题,我们铺子里能打全大周最柔韧的铁,最坚硬的钢,什么都难不倒。”这些东西只是造型奇怪了些,但并不太复杂。 秦诺大喜过望:“那就多谢老先生了,需要多少定金,我这就支付,不知何时能够取货?” “定金给二十两就行了,尾款待东西打造完成再合计,至于取货吗,七天之后就可以。”赵老先生也是爽利人,立刻叫来两名得力弟子,将图纸交给两人,并交代了注意事项。 完成了任务,秦诺放下一个心事,带着李丸离开了营地。从大门出来,将满地嘈杂甩在脑后,刹那间感觉风清气爽,温度都骤然降低了两分。 李丸拎着袖子扇了扇风,扶着秦诺上了马车,又体贴地送上了水囊。 清甜的葡萄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秦诺舒服地躺在车内,很快返回了王府。 全然不知,因为他的离开,赵家作坊的僵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秦诺的生意交待给得力的徒弟,赵鼎返回凉亭,准备继续跟这个衰神儒生大战三百回合,回来却见老对手状态不对劲儿。 一时痴痴呆呆,一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念叨着,“难道真的该这么干?不对啊,就算错了,怎么才能得出这个数的”一边说着,手中的炭笔在白纸上不停描绘。絮絮叨叨不停,状如疯魔。 两人是合作多次的老朋友了,知根知底,见这气氛,赵鼎便没有打扰,只是看向旁边的白衣人, “大人,这” 白衣人也神情凝重,盯着图纸目光闪烁。 赵鼎更加不敢出言惊扰。 静静等待了快一个时辰,突见白衣人仿佛拨云见日一般,拍手惊道:“果然是错了!” 一句话将状如疯魔的儒生也惊醒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错了,错了,果然是错了!我明白了!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猜中了。” 清醒之后,他目光灼然有神,“咦,那个臭小子呢?” 赵鼎皱着眉头,“人家早走了,你看看都什么天色了。” 两人发呆的功夫,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算了,先不管了,我要先将这个难题解决。”儒生一边说着,立刻扑到书案前,拿起炭笔开始计算。 “曹七,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晚饭还吃不吃”赵鼎话没说完,旁边白衣人抬手打断了他。 “让他清净一下吧,不将结果算出来,他是不会有心情吃饭的。”对自己的这个老部下,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赵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道:“大人,那请您赏光,就在我们作坊用顿便饭吧。” “也好,听说你这边的烧刀子醇厚十足,不亚于北朔,一直无缘品尝,今次可有机会了。”白衣人笑着,跟赵鼎去了后院。 待用过晚餐回来,却见曹七还在亭子里,越发疯疯癫癫,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对不对,怎么算不出来呢。” 白衣人无奈笑道:“真是疯魔了不成。” 赵鼎干脆喊了一嗓子:“曹七,你何必这么忙,刚才那个年轻人不是说了个数吗,照着那个数让儿郎们试一试不久知道了。” 紫衣儒生恍如未闻,还在冥思苦想。 如此耗费心力,只怕会影响心智。白衣人无奈,上前低声喝道:“曹七!”声音清润却极具穿透力。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曹七猛地惊醒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白衣人温声道:“赵鼎说得没错,先按照那个少年说的数值试一试吧,至于计算过程,可以慢慢来,工部那里好几位算学大家,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曹七清醒过来,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背主君的意思。被赵鼎拖下去吃饭了。 同时一声令下,前台灶上立刻开工,材料都是现成的,按照之前秦诺提点的数值,几个能工巧匠仔细组装,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两把机关弩组装完毕。 叫来一名侍卫连接试射,弓如惊弦,箭如闪电,直到数十支箭矢射完,弓,弩完好无损,并未出现之前弓弦崩断,甚至伤及射手手腕的情况。 赵鼎面露喜色,“将军,咱们真的成功了!”之前数次试验,耗费银钱时间不说,还有数位神射手被此弩崩裂伤到。 白衣人叹息一声:“果然是前数有误。”调整了数值,主要是调控机关线的长度和张力。 那个年轻人,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竟然能一眼看出图纸中的错误,并计算出正确的结果。是凑巧,还是真有如此惊人的算学功力?要知道,这图纸可是经过工部数位算学大家反复揣摩过的。 儒生在旁边看着,一脸难以置信,半响,亲自上前抢过一把弓,弩,连续试射了十几次,看着箭靶上的箭矢,检查一遍完好无损的弓弦,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将弓,弩放下,突然抬头问道:“老赵,刚才你可询问了,那小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这” “你这是做生意的人吗?连这个也不问。” 赵鼎瞪了他一眼,“不都是被你气的。不过也不必着急,他在铺子里定了东西,再过七天要来领取。” “再过七天!不行!这批弓,弩前线还等着用呢,兵事危急,哪能这么拖延。”儒生连连挥手。 白衣人问道:“刚才那个年轻人拿的是神策营的令牌?” 赵鼎眼前一亮,“没错,而且是银豹令,应该是哪位统领的子侄才对。”银豹令牌是四品以上武将的身份象征,有这个职务的,在神策营也不过五六位。 “而且那人定了仪器,竟然还肯付定金银子,家教甚好,属下略作打听便可知晓。”要知道,神策营的大爷们,来南营工坊定东西,向来是一句话,将账记在神策营上即可,肯付钱的可不多。 两人并肩离开流光殿,出了大门,凉爽的风扑面而来。 秦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熬到下半夜了。原本以为平静顺利的侍疾之夜,没想到会演变成如此混乱的夜晚,而且看这情形,真正混乱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陈频 三天之后 巨额的金银, 开放的坊市, 还想要公主和亲。 对北朔提出的要求, 双方一直处在扯皮阶段,本来双方国都距离遥远, 使节一来一回就要两三个月,扯了小半年了, 都还没有个定论。 “言而无信, 出尔反尔。这帮蛮贼!”秦勋怒骂。 “那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战啊。”秦诺摸着下巴。上一次北朔与东夏等小部族结盟, 齐集了足足五十万大军, 都没有攻破居庸关, 这次二十万兵马能做什么?而且马上天气转冷, 北方水草枯干, 粮草是一个大问题,万一战事拖延,遇到暴雪更惨,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谁知道呢, 果然是蛮夷之辈, 丝毫没有国丧不攻的礼仪。” 秦诺无语。还国丧不攻呢, 又不是宋襄公,谁管你丧不丧的, 而且人家北朔应该就是趁着新帝继位,朝政不稳的时候来捞便宜的。 因为北朔入侵的消息, 众人都忧心忡忡, 甚至连高高在上的新帝秦聪脸色都很难看。 看着秦聪青白的脸色, 秦诺忍不住有点儿同情了。皇帝这份职业,也不好当啊!景耀帝倒是爽快了,一辈子歌舞美女享用不尽,留给子孙的尽是一些烂摊子。 一场宴席草草收场,众位宗室叩谢皇恩之后,退出正殿。 连一向乐观的秦勋都没有了攀扯的兴致,赶到广场,匆匆钻进了马车,离开了宫廷。 秦诺又去西殿那边跟秦芷打了个招呼,比众人晚一步离开。 车轱辘滚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秦诺斜倚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心不在焉地想着接下来的日子。 正昏昏沉沉着,突然前面马匹一声嘶鸣,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 马车里的秦诺连忙按住座椅,这才稳住了身子。耳中传来外面车夫粗粝嗓门的呼喊, “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京城官道上纵马狂奔,哎,站住,站住,咋跑了” 车厢里秦诺掀开窗帘,探头望去,只看到一只黑马屁股正沿着官道以八十码的速度绝尘而去。 自家车夫正气得跳脚,破口大骂。见惊动了秦诺,才意识到失礼,连忙住了嘴,赔笑道:“王爷啊,刚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横冲直撞,要不是小人反应快,险些被他冲撞了王驾。这种没有礼数的东西,该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还能是哪里的野人?能走官道的,不是官宦人家,就是朝廷官差,总离不开一个“官”字。 没有理会车夫的抱怨,秦诺目光落在旁边侍卫队长身上。 淳郡王府的侍卫队长名叫张居喆,八品的小校,是内务府指派来的,为人颇为尽忠职守。他躬身行礼,交待道:“刚才据属下所见,衣着打扮应该是兵部的传讯飞骑,只是不知为何如此匆忙。可要属下派人追上,前去问罪?” 秦诺立刻心中有数,吩咐道:“不必了,走吧。”边关战事十万火急,难免有些失礼。 马车重新上了路。 侍卫队里,一个声音忍不住嘀咕道:“这飞骑如此匆忙,必是边关有十万火急之战事,难道是北朔入侵。”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天生的嗓门粗豪,还是让车里的秦诺听见了。 目光顺着敞开的车窗飘过去,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一只眼睛上带着黝黑的眼罩。披着铁光锁子甲,颇有前世电影中独行海盗风范儿,正是从神策营领回来的那个叫鲁冬的神射手。 秦诺这才想起来,这厮吵嚷着不想当家丁教头,挤进了仪仗队里,还引得管事一顿抱怨,嫌他拉低了仪仗队的整体颜值。 不亏是北疆出身的人,真刀实枪打过仗,立刻就嗅到了苗头。 出宫的时候,左右丞相和兵部的几位重臣都被留了下来,想必这件事明天就会传遍京城,也无需保密了。秦诺索性直言道:“你猜得没错,朝廷是收到了北朔大军扣关的消息。” 鲁冬本来暗地里嘀咕着,没想到头顶上传来秦诺的声音,立刻抬头望去,目光灼灼:“此言当真。这帮狼崽子,就喜欢这个季节来打草谷。” 这兴奋的眼神,你一个半残废,还想着上阵打仗不成。 旁边张居喆也忍不住道:“鲁副管领还想着上阵杀敌不成?”鲁冬因为在神策营是有品级的军官,所以在仪仗队里,也捞了个副管领的身份。 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鲁冬雀跃的眼神瞬间熄灭了。最终摇摇头,叹了口气。 秦诺突然想起,赵平一向自己推荐鲁冬的时候,还吹嘘什么他是全北疆最顶尖儿的射手探马,忍不住问道:“听说你久在北疆,感觉这次战事会如何持续?” 鲁冬意兴阑珊:“我一个早就退下来的废人,如何能得知这些。” 秦诺无语,你身上还带着神策营小校的官职呢,好歹也是个百夫长级别的职务,还领着兵部的薪水。 倒是旁边张居喆有眼色,立刻接话道:“王爷不必忧虑,边关将士齐心,这些蛮贼猖獗不了多久。” 鲁冬没有言语,却嘿嘿了两声。 秦诺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并不如何担忧北疆,北朔之前屡次大战,已是元气大伤,这次不过想趁着本朝国丧人心不稳之际,捞些好处罢了。寒冬将至,想必不久就会退兵。只是担心有心有人乱中取利。” 张居喆笑道:“王爷高见。” 鲁冬面上显露惊讶的神情,多看了秦诺一眼。忍了再三,终于忍不住了。“想不到王爷也能想到这一步。竟然还有人说王爷呃。”显然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当,住了嘴。 秦诺不以为忤:“哈,本王比起其他兄弟,确实比较愚笨,也难免宫人误解。” 见秦诺不追究,鲁冬嘿嘿笑了一声,继续道:“属下也觉得,南陈残党势必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秦诺一愣,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一茬,刚才所说的有心人乱中取利,是担忧京城霍家和裴翎再起冲突。 南陈残党吗?数年前南陈覆灭之后,一个皇子带着两万残兵逃到了南方,投效了原本是南陈附属的乌理国,之后占据三郡之地,建立起一个小朝廷负隅顽抗。因为占据天险,道路曲折,毒瘴弥漫,裴翎派兵试探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不久北朔集结大军南侵,裴翎率军返回北方,一场恶战,虽然大周胜得痛快,但之后北朔贼心不死,连续骚扰边关,裴翎本人又因为不世之功投闲置散,双方互有胜负。所以这些年,大周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北疆,这个偏安一隅的南陈残余小朝廷,始终腾不出手来收拾。 听说这南朝的皇子颇有才干,偏安的这几年,先娶了乌理国公主,之后鹊巢鸠占,蚕食吞并了乌理国的地盘,如今坐地称王,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了。 南陈残党对大周恨之入骨,如今腾出手来,只怕真会生事。 一念及此,秦诺忍不住想要返回皇宫,提醒诸位还在议事的朝廷重臣们一声。但转念一想,又觉可笑。朝廷里能人无数,哪里用得着自己这个闲散王爷操心。 大军压境,朝廷反应极为迅速,第二日就连续颁下数道诏令,调派各地兵马粮草。 秦诺难得地让李丸去抄录了一份邸报,又透过秦勋了解了一些朝廷的动向。果然对南方这个残陈势力,朝廷是有警惕的。 对北疆战事再起,民间也紧张了起来,京城的粮价一日三变,让秦诺忍不住感慨,竟然忘了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但没几天,几个涨价最过分的粮商被痛快地抄家灭族,又让秦诺唏嘘不已。要发财,还是老老实实靠技术吧。 此时的他,正在自家的庄园里。 三个分派到淳郡王府名下的田庄,以城南的这一处长水庄最为优质,不仅土壤肥沃,而且依山旁水,风景极佳,最妙的是还有一处温泉。 田庄的别府就盖在温泉旁边,是田庄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一位郡王所设计建造的。这位莱郡王为人风雅,山庄别院建的精巧舒适,可惜还没来得及享用,就因为卷入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而被赐死了。 当皇族真是个危险活儿啊!就算平生只爱玩乐,并不涉足政事,只因为同母所出的哥哥参与谋反,自己也难以幸免,被赐自尽!了解了自己这位亲叔父的覆灭原因,秦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幸好自己没有亲兄弟,只有一个亲妹妹。 此时,他正懒洋洋躺在温泉池子里,手里捻着一颗圆圆的澡豆。 自己身在的这个大周朝,虽然不是历史上的任何朝代,但社会生产力远胜过普通的封建王朝,日常所见,玉米土豆辣椒等农作物都是早就引入的,纺织铸造冶金等技术都比自己所知的古代要先进很多。 连日常的饮料酒水,秦诺顺手端起放在旁边汉白玉石台上的琉璃酒盏,赤红的葡萄酒水在烛光映照下宛如纯净的宝石。 微微抿了一口,甜甜的滋味,带着一丝酒味,清淡而又不醉人。难得这样一处田庄,竟然也能存得住冰,而且还能自酿葡萄酒。 只是酒中带着一股细微的涩味,所以加了大量的冰糖来中和掩盖这份味道,尝起来有些过分甜腻。 “庄子北边有一片葡萄田,不是小人自夸,咱们庄子上酿的葡萄酒,在整个京城也是能排的上号的,虽比不得西域那边的甘醇,也绝对是一等一的佳品了。”想起刚才这葡萄酒进上来的时候,田庄管事的自夸。 如今流行的葡萄酒,还是以西域的最为昂贵,滋味甘醇。自酿的总是带着一股苦涩,下品的涩味极重,难以入口,上品的便如眼前这杯,涩味被压制到最低,但因为加入太多的糖分,也影响了口感。 审美果然是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停变动的,在后世现代社会,有些对葡萄酒的追求就是这种特殊的苦涩味道呢,工匠专门用橡木桶等窖藏方式,来加重葡萄酒的苦涩。反而是在这个年代,葡萄酒以越甘醇鲜美为上佳。 将葡萄酒中涩味去除的法子,其实很简单,自己是否该试试这个作为发财之道呢? 出宫已经有多日,对世俗经济不再是一窍不通的小白。秦诺知晓,在这时代,盐铁酒水等物,都是官府专营,或者审批了某些商户经营,而站在这些巨商背后的,必然是掌权的豪门贵族。 就如酒水,京城有特许经营权的就那么几家,各大酒楼商户里的酒水基本上都出自这几家,另外还有一些自酿自售的小商户,都不成气候,自然也没人去管。但如果生意做大了,必然会有人上门,来教训教训这些“贪利忘义”的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敲骨吸髓 三天之后  是跟随在马车一侧的方源突然勒住了马, 厉声喝道:“都停下!” “怎么了?”秦诺推开车窗, 探头问道。 “公子, 前面有异常,速速掉头。”方源面色异常凝重。 “什么异常?”秦诺惊讶,看周围侍卫,也都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秦诺动了动嘴唇, 一句话还没说出, 骤然睁大了眼睛。幽暗的天幕上突然出现无数的箭矢,如同骤然升起的飞蝗,密密麻麻, 从天幕尽头向着马车的方向奔涌而来。 破空声刺耳至极!便是再迟钝的侍卫也察觉了。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有刺客”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沉重的身体从马背上跌落, 溅起掺杂着鲜血的泥水花。 秦诺已经看不见这一切了, 就在利箭出现在天际的瞬间, 方源一脚踹开车门,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然后用力将他拖了出来。 秦诺在地上翻了个滚,感觉腰上被人踹了一脚,直接滚进了马车底下。 铺天盖地的箭雨堪堪抵达目标。箭矢砸在马车顶上,墙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刺耳地让秦诺甚至以为, 那不是什么箭矢, 而是子弹。 中间还夹杂着穿透骨头的沉闷声音, 以及侍卫们的惨呼声,听得人胆寒心惊。 透过车底的空隙,秦诺能看得见,马车周围的侍卫在挥动刀剑,以车身为庇护抵抗,但很快就,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和跌倒声响起。 箭雨无穷无尽,四面八方射来。 赤红的鲜血顺着蜿蜒的雨水流淌到马车底下。 秦诺压抑不住地颤抖。 很快,马车周围没有一个活着的侍卫了,二十几个侍卫全军覆没,除了身边的这一个。 方源在将他塞进马车底下的第一时间,也钻了进来。 他面色凝重地盯着外面,眼看着同僚一个个倒下,他眼睛闭上,复又睁开。 “王爷,待会儿箭矢停下,必有刺客前来清场,到时候属下先出去,将人引开,你立刻向后跑,不要回头。后方我们来的方向哟有一处山涧,跳入河中,便可逃生。” “啊?”秦诺一脸茫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自己什么时候结了这么厉害的仇家?这种非要致自己于死地,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气势,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啊! “王爷,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想要逃过此劫,只有这一线机会了。”方源尽量言简意赅地提醒道,“属下也不知刺客有多少人,自己能拖延多少时间。一切请王爷保重吧。” 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笑,从南朝兵败被俘,历经多少折辱,流落到这里,没想到竟然会为了救一个敌国王爷而战死,哈,不知道那人知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会骂自己背信忘义,首鼠两端吗?罢了,看在这个少年王爷还算仁义的份上 简单交代完毕,他不再说话,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苍茫的暴雨和铺天盖地的箭矢。 秦诺逐渐冷静下来,外面的箭雨声音在逐渐降低,似乎是刺客估摸着人已经是死得差不多了,准备收手了。 他微微偏头,看到方源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他的目光冷彻剔透,那是真正属于一个战士的眼神和气势。这一刻,眼前不再是他那个温和的青衣侍从,而是一柄利剑,等待着拔出剑鞘,艳惊四座的那一刻。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军中校尉吗?想起斗场给自己的资料,南陈门阀庶子出身,军中七品校尉,兵败被俘 秦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在想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箭雨停止了。四周再也没有了一丝声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秦诺越发感觉窒息般的恐惧漫上来。 不多时,低沉的脚步声传来,从四面八方,逐渐靠近。 秦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宛如擂鼓,他咽了咽口水,回想刚才方源交待他的话语,马上就要往后跑了,却感觉自己腿脚在发软。 敌人的脚步声在一步一步靠近,身边的人也做好的拼命的准备,正要一跃而起。 然而,变数又生! 原本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突然有一具“诈尸”了。 他一跃而起,刀光划开阴暗的雨幕,刹那间掠起一蓬血花。那是敌人的鲜血,刺客当中立时有两人身首分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毙当场。 竟然还有人活着!黑衣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刻调转方向,十几个好手将刚刚诈尸的侍卫围住。 准确的说,那不是侍卫,而是车夫,赵家作坊里派给他临时使用的那个车夫,刚才一通乱箭,本以为他早已被射杀,没想到诈死隐藏在马尸底下,如今暴起伤人。 刀光纵横,快如闪电,一招一式都充满了狠辣和果决。如此武功,竟然只是一个车夫吗?纵然命悬一线,秦诺还是看得有点儿发呆。 车夫每一刀,都会带起对手的鲜血,但似乎并没有太大用处,黑衣人足有近百个,而且武功都不错,而车夫只有一人罢了。 车底的方源低低笑了一声,“天赐良机,王爷逃生的机会大增,待属下去助那人一臂之力,请王爷自己保重。” 话音未落,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冲出了马车底部。 意外又生,黑衣人的阵型顿时被大乱,“还有埋伏,包围起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冷厉的声音交待着必杀的任务。 方源从容应对着敌人的杀招,一边逐渐接近车夫队友,逐渐远离马车。 拼杀了片刻,方源突然喊了一声,“走!”他招式凌厉,左右冲突,连接砍翻了好几个刺客,与车夫汇合成功。 众刺客只以为他想要招呼同伴突围,马车底下的秦诺却明白,这时警告自己,时机到了! 他一咬牙,从马车底下滚了出来,然后跳起来立刻向后跑去。 苍茫的大雨声,尖锐的喊杀声,一切交织成惊恐的幕布,将整个世界笼罩。在这一片压抑的底色中,秦诺拼命地往前跑着。 他两辈子都没有这么拼命地奔跑过。甚至怀疑,自己现在的速度拿去后世,能破刘x的记录也说不定。 他的行动很快被黑衣人发现了,雷霆般的呼喊声响起:“还有人!赶紧追,不能让他跑啊!”呼喊声与惨叫声交织不停,秦诺明白,那是方源他们在为自己争取逃生的时间。 两条腿很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秦诺没有丝毫停顿。很快,来时经过的小河出现在面前。 不时有箭矢落在身边,秦诺顾不上了,冲到河边就往里面跳下去。 幸好自己是会游泳的。在河水里批命地向前游着,此时的他一万个庆幸,自己是顺流而下。 因为暴雨,原本平静的河水汹涌奔流。秦诺像是夹杂在其中的小鱼,沉沉浮浮,竭尽全力向前游动。 终于,不知游了多久,他爬上了岸,身后已经没有了追兵的动静,喘息了两口气,然后,他爬起来继续向前跑!他要回去找救兵,方源和那个车夫,还在拼命死战。他不能放弃他们不管!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因为奔跑而断气的时候,前面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是谁!秦诺顾不上了,他冲出去,一头栽倒在道路上。 救命啊! 官道上行走的,应该不是刺客的同党吧。筋疲力尽之际,脑海中只余下这一个念头。 年轻人显然与秦泽是很熟识的,笑道:“难道求见贤妃娘娘,还需要有人引见吗?此事机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一边说着,随意地行了个礼,“参见娘娘。” 葛贤妃也顾不上计较礼节,抬了抬手,问道:“刺客呢?” “我就是刺客。”霍彬展颜一笑。 秦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霍家竟然肯让这个最心疼的小儿子来充当刺客。 葛贤妃忍不住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霍家门下高手无数,何必由你来以身犯险?” “高手虽多,大都是我剑下败将,而且卑微之人起居走动气度低落,如何假扮得来皇子?裴翎不仅武功极高,而且眼神毒辣,闻调而知音,一旦被他察觉,势必功亏一篑。” 闻调而知音,说的是裴翎的一段旧事,裴翎为人颇为痴情,十多年前,他的原配夫人不幸病逝,之后他一直未曾再续弦。 这些年来他战功卓著,步步高升,也有不少世家想要与其联姻,介绍自家女儿,却都被他婉拒。 北疆有一家高门,其小姐对裴翎一见倾心,发誓非君不嫁,当爹的被女儿实在折腾的没法子了,竟然想出了一个奇招。 为了爱女,特意设了个局,邀请裴翎前来赴宴,席上由其女假扮琴师献艺。 那时候的裴翎还是北疆崭露头角的青年军官,并非如今这般权倾天下。一曲终了,主人以长辈的身份,提出要将此琴师送给他。在贵族之间,互相赠送婢女是很平常的事情。 这家人打得主意是只要女儿进了裴翎的府邸,之后再公布身份,以裴翎的为人行事,反正两家交好,自己还对裴翎有提拔之恩,哪怕不情愿,也只能娶了女儿了。 没想到被裴翎一眼看破,还笑称,在下卑微之人,如何配得上富贵之音。话中隐意,便是已经识破了小姐的身份。 此事后来随着裴翎步步高升而广为流传,人人都称赞裴大将军不愧是世家子弟,纵然落魄军中十余载,依然风雅清贵。 对霍彬的话,秦泽还想说什么,却被葛贤妃一句话堵了回去。 “何时行动?” 霍彬代表着霍家人的意思,既然他们自己都甘愿让儿子以身涉险了,自己这个外人又何必多嘴。 “娘娘果然爽快。”霍彬赞了一句,“召裴翎和几位重臣进宫的旨意已经拟好,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要送出去。我们这就更换衣装,准备行事吧。” 事到临头,葛贤妃神态有些游移,顿了顿,才开口道:“二公子,我看你身材比泽儿略高三分,与其假扮泽儿,不如九殿下更加合适。” 这番话说的有些心虚,她本以为霍家必是安排门客高手来行刺,没想到人家连儿子都派出来了,这样一对比,自己便显得懦弱了起来。 霍彬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秦诺。 他一进门就看到榻上躺着一个人,本以为是葛贤妃生怕碍事才收拾了的,没想到是打的这个主意。霍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爽快笑道:“也好,反正是借一身衣裳罢了。” 葛贤妃和秦泽双双松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秦诺的外衣刚才秦泽已经帮忙脱了下来。如今递给霍彬,他三下五除二将衣服换上。 皇子的服饰皆有蟠龙暗纹,银线交织,光彩流离,霍彬穿上,更显得风华灿烂,气度非凡。他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将其贴身藏在腰间。 看到对面秦泽一直盯着自己的动作,霍彬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十殿下喜欢这个吗?” 秦泽眼中一闪,“这么长的软剑很少见。” “哈,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将软剑藏好,霍彬很快推门离开。 室内又一次恢复了平静,葛贤妃失魂落魄地坐倒在椅子上,半响,呻,吟一般出声道:“这能成功吗?” 秦泽阴沉着脸,“谁知道呢,这帮乱臣贼子!” “什么?”葛贤妃险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还没死呢,他们就公然作乱,哼,难道不是乱臣贼子?” 葛贤妃被他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呵斥道:“你乱说什么!不要命了!” 秦泽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葛贤妃继续低声训斥儿子:“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意思,皇位迟早要交到他们手中,就算皇上知晓,也不会说什么的。” 皇位吗?自己那位太子哥哥依仗霍家得到了那个位置,跟霍家的傀儡有什么两样?如今宗室势微,太子秦聪还好,其余皇子,像霍家c裴家这种手握重兵的权贵,谁还将他们放在眼中! 刚才那个霍彬对自己,明晃晃的鄙薄表情,也许只是无心,但无心之中流露的态度,最是真实! 秦聪紧紧握住了拳头。“将来总有一天,我不用受这种武夫鄙薄” 你想什么呢?葛贤妃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提起这个,皱眉道,“刚才霍二公子马上要行险举,难免礼仪疏忽,想必无心之过。我儿,你是宗室皇子,何必计较这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谣言 三天之后 一边说着,随意地行了个礼, “参见娘娘。” 葛贤妃也顾不上计较礼节, 抬了抬手, 问道:“刺客呢?” “我就是刺客。”霍彬展颜一笑。 秦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霍家竟然肯让这个最心疼的小儿子来充当刺客。 葛贤妃忍不住道:“千金之子, 不坐垂堂,霍家门下高手无数,何必由你来以身犯险?” “高手虽多, 大都是我剑下败将,而且卑微之人起居走动气度低落, 如何假扮得来皇子?裴翎不仅武功极高,而且眼神毒辣, 闻调而知音,一旦被他察觉, 势必功亏一篑。” 闻调而知音, 说的是裴翎的一段旧事, 裴翎为人颇为痴情,十多年前,他的原配夫人不幸病逝,之后他一直未曾再续弦。 这些年来他战功卓著, 步步高升, 也有不少世家想要与其联姻, 介绍自家女儿, 却都被他婉拒。 北疆有一家高门, 其小姐对裴翎一见倾心,发誓非君不嫁,当爹的被女儿实在折腾的没法子了,竟然想出了一个奇招。 为了爱女,特意设了个局,邀请裴翎前来赴宴,席上由其女假扮琴师献艺。 那时候的裴翎还是北疆崭露头角的青年军官,并非如今这般权倾天下。一曲终了,主人以长辈的身份,提出要将此琴师送给他。在贵族之间,互相赠送婢女是很平常的事情。 这家人打得主意是只要女儿进了裴翎的府邸,之后再公布身份,以裴翎的为人行事,反正两家交好,自己还对裴翎有提拔之恩,哪怕不情愿,也只能娶了女儿了。 没想到被裴翎一眼看破,还笑称,在下卑微之人,如何配得上富贵之音。话中隐意,便是已经识破了小姐的身份。 此事后来随着裴翎步步高升而广为流传,人人都称赞裴大将军不愧是世家子弟,纵然落魄军中十余载,依然风雅清贵。 对霍彬的话,秦泽还想说什么,却被葛贤妃一句话堵了回去。 “何时行动?” 霍彬代表着霍家人的意思,既然他们自己都甘愿让儿子以身涉险了,自己这个外人又何必多嘴。 “娘娘果然爽快。”霍彬赞了一句,“召裴翎和几位重臣进宫的旨意已经拟好,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要送出去。我们这就更换衣装,准备行事吧。” 事到临头,葛贤妃神态有些游移,顿了顿,才开口道:“二公子,我看你身材比泽儿略高三分,与其假扮泽儿,不如九殿下更加合适。” 这番话说的有些心虚,她本以为霍家必是安排门客高手来行刺,没想到人家连儿子都派出来了,这样一对比,自己便显得懦弱了起来。 霍彬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秦诺。 他一进门就看到榻上躺着一个人,本以为是葛贤妃生怕碍事才收拾了的,没想到是打的这个主意。霍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爽快笑道:“也好,反正是借一身衣裳罢了。” 葛贤妃和秦泽双双松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秦诺的外衣刚才秦泽已经帮忙脱了下来。如今递给霍彬,他三下五除二将衣服换上。 皇子的服饰皆有蟠龙暗纹,银线交织,光彩流离,霍彬穿上,更显得风华灿烂,气度非凡。他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将其贴身藏在腰间。 看到对面秦泽一直盯着自己的动作,霍彬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十殿下喜欢这个吗?” 秦泽眼中一闪,“这么长的软剑很少见。” “哈,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将软剑藏好,霍彬很快推门离开。 室内又一次恢复了平静,葛贤妃失魂落魄地坐倒在椅子上,半响,呻,吟一般出声道:“这能成功吗?” 秦泽阴沉着脸,“谁知道呢,这帮乱臣贼子!” “什么?”葛贤妃险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还没死呢,他们就公然作乱,哼,难道不是乱臣贼子?” 葛贤妃被他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呵斥道:“你乱说什么!不要命了!” 秦泽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葛贤妃继续低声训斥儿子:“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意思,皇位迟早要交到他们手中,就算皇上知晓,也不会说什么的。” 皇位吗?自己那位太子哥哥依仗霍家得到了那个位置,跟霍家的傀儡有什么两样?如今宗室势微,太子秦聪还好,其余皇子,像霍家c裴家这种手握重兵的权贵,谁还将他们放在眼中! 刚才那个霍彬对自己,明晃晃的鄙薄表情,也许只是无心,但无心之中流露的态度,最是真实! 秦聪紧紧握住了拳头。“将来总有一天,我不用受这种武夫鄙薄” 你想什么呢?葛贤妃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提起这个,皱眉道,“刚才霍二公子马上要行险举,难免礼仪疏忽,想必无心之过。我儿,你是宗室皇子,何必计较这些。” 宗室皇子吗?秦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比起秦泽突然的愤懑不满,躺在床上的秦诺更加憋屈。 这样一个重要的夜晚,自己竟然就只能躺在这里。而且还要时刻注意收敛呼吸,伪装成沉睡的模样,以免被人灭口。 也不知道事后会不会被牵连,如果行刺成功,极有可能会被杀掉灭口,行刺不成功,以裴大将军的智慧,应该知道自己这个呆笨的皇子只是被人利用的幌子,不会迁怒到自己头上吧? 秦诺心情前所未有的恐慌。自己的前途,乃至生存,竟然都要寄托在某个人的喜怒之上,何其悲凉,这还是皇子吗? 此时此刻,境遇不同,手段不同,心性更是天差地远。 秦诺和秦泽,竟然诡异地产生了共鸣的想法。 一进门,却见一个人影猛扑上来,其姿势和气势,都让秦诺忍不住想起前世养得那只哈士奇。 秦诺灵活地向旁边一躲,定神一看,竟然是赵家老爷子。 只见赵老爷子白花花的胡子一颤一颤,如同他激动的声音:“可算是把小哥你等到了。” 什么情况?秦诺有些纳闷,该不会是因为炼制自己那点儿铁管铁圈,导致老爷子作坊炉子炸了吧,这激动的模样自己可是不会赔偿的。 “小哥儿快跟我来。”赵鼎一向是个急性子,拉着秦诺就要往后院去。 “哎,哎,你这是干什么!”李丸看不过去了,就算自家王爷一向好脾气,今天又是微服出访,那不能这么拉拉扯扯吧。 然而赵鼎却不管不顾,铁钳一般的大手紧紧拉住,“救人如救火啊!小哥儿今天就行行好吧。家里几个失心疯的,可等着您来救命了。” 什么?救人?我又不是开医官的,失心疯怎么能救?秦诺满头雾水,却被巨力拖拉着不由自主跟着赵鼎的脚步进了后院。 “自从小哥您抛下一句话之后,就消失不见。唉,我这里可惨了,一个个疯疯癫癫,我这里可供不起这几尊大佛。”一路上,赵鼎絮絮叨叨着。 我怎么抛下一句话消失不见了,我还付了定金银子呢。秦诺暗暗吐槽着,探头看向花园凉亭。 就在凉亭中间,三个儒生正围着桌子刻苦钻研,唯一面熟的是上次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家伙,依然穿着那一身茄紫色儒衫,旁边两个都是生面孔,不过都胡子花白了。三个人正围着图纸念念叨叨,手下炭笔勾画不停。不明详情的,还以为是三个法师正在对着一张图纸施展咒语呢。 “这是怎么了?” “这几位都是工部颇有名望的算术大家。”说话的人一身白衣,风采清绝,神情带着微微的无奈,正从阶梯上缓步而下,“自从上次小哥你说数值错误,他们三个反复计算,就是无法推导出你的那个数值。如今变成了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秦诺目光落在中年儒生那茄紫色的长袍上,不会这一位七天都没换过衣服吧?那胡子拉碴的模样,倒是真有可能! 秦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白衣人走到凉亭边上,一声低喝:“你们等的人来了!” 三个人这才如梦初醒,其中紫衣儒生曹七抬头,看见了秦诺,如同饿了七天的狼见到了肥嫩嫩的小白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 一股咸鱼的味道扑鼻而来,秦诺躲避不及,险些被他扑了个正着。幸好李丸反应迅捷,一把拦住了这头饿狼。 李丸,好样的,回头给你加工资! 秦诺赶紧又后退了一步,警告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曹七清醒过来,赶紧急道:“小哥儿别怕,我们是有要事相求。” 另外两个白胡子老头也跟着凑了上来,这两人情况比曹七略强些,但也一个个蓬头垢面的。 “你就是那个一眼看穿图纸错误的小哥儿?” “如此年轻,不应该啊!” “你如何知晓那数值是错误的。又如何算出了正确的参数?” “第一道弦的张力既然是三,与之对应的弦数应该翻倍,为何反而降低了?” 一个个问题扑面而来,听得秦诺头晕目眩。 糟糕,他能怎么解释,他只是套入了一下数学公式而已!现在这个时代,数学物理等基础科学还没有后世那么发达。在后世,很多高数方程都是有大能学霸总结了规律,形成了固定公式。如果自己将公式写出来,他们会不会再追问,这个公式是怎么个法则,什么样原理? 此时此刻,秦诺深深地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多嘴,这不平白给自己惹麻烦吗? 白衣人开口打断了三只鸭子的嘈杂:“几位先生心急之下,难免有些失礼,小哥儿请见谅。此番□□制定,关系重大,不知能否说明一下如何计算得出?” 他一开口,三人便不敢多嘴了,只满脸迫切地盯着秦诺。 “这”秦诺面色忐忑。 “小哥儿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哈哈,在下心悬上次定制的货物,不知制作的如何了。”秦诺决定先用拖字决 谁还有心情管你那几根破管子啊!几个算学家急得抓耳挠腮, 白衣人却并不着急,转头看了一眼赵鼎。 赵鼎立刻一拍脑门,“哎呀,我差点儿忘了,这就过去把东西拿过来。” 白衣人笑道:“说了这么久,尚不知小哥姓名,何方人士?” “在下王德,家中有长辈在神策营任职,其实令牌是我偷摸出来的,哈哈。” “王小兄弟放心,你的长辈必然不会责备,实不相瞒,此次新款□□,乃是工部耗费数年光阴,投入巨资研制的新兵器。一旦成功,我大周将士如虎添翼,尤其对付北朔铁骑将有奇效,此乃不世之功。”白衣人坦言道。 这么重要!秦诺吓了一跳。虽然他有置身之外之心,但此事若真是兵部研发的新武器,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从后世穿越,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款新式兵器,尤其是高射程的新兵器,会对整个战场格局产生何其巨大的影响。北朔铁骑以一当百,大周远远不及,若真能以此物对抗,将是不世之功,自己身为皇子,钟鸣鼎食,享受荣华富贵,也应该为朝野安定尽一份心力。 只是怎么应付接下来的追问呢?秦诺脑筋一转,立刻想到了主意。 他故意面露疑难之色,叹道:“实不相瞒,此事是我祖传秘籍,但刚才先生所言,牵涉国家大义,小辈也不敢藏私了。”这个时代很多家族都有祖传的秘方等物,乃是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基础。 白衣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王小兄弟若肯,在下便可保证,必然让小兄弟家族物有所值。” “呃,这就不必了,你们只说并未见过我就可,我们家老爷子可是顽固地很,若是知晓我把家族秘传透漏给外人,肯定要打死我的。”秦诺推辞道。 又吩咐道:“拿纸笔来。” 白衣人亲自上前,递上笔墨纸砚。 秦诺毫不客气地接过,挥毫泼墨。 三个算学家凑了上去。 喂,兄台,你离我远点儿啊,一股咸鱼的味道熏死人啊!秦诺强忍住不适,以最快的速度将相关计算公式写了出来,然后一把扔给了三个人。 三人如获至宝,立刻凑上去钻研起来。 秦诺趁机脱身,正好赵鼎返回,带来了他定制的器皿。 铁器光华闪烁,宛如精钢,尺寸规格都极为工整,远比之前的玻璃器皿要精致数倍。秦诺大为满意,问道后续银两,赵鼎大手一挥,“小兄弟见外了,不必再提那些俗物。” 能省下一笔银子当然好。秦诺也不客气,立刻吩咐李丸将东西收好。 “不知小兄弟这些器具是作何使用的?”白衣人忍不住开口。 “只是用来勾兑些料酒等物。”秦诺含糊回答道,一边冲着他拱了拱手,“此番事情已了,多谢先生了。在下这就告辞了,不送。” 他看得出来,这帮人中以白衣人身份最高,联想到他上次陪着裴翎大将军入宫的经历,想必是心腹军师之类的人物。 白衣人笑了笑,却没有停下了脚步,一直将秦诺送上了马车,才笑道:“小哥儿一路慢走。”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脱身出来!幸好那三个算学家还围拢在桌子旁边刻苦钻研自己的“秘籍”,早早抽身,也免得被他们围住问东问西。 秦诺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立刻发现,这一口气松的太早了。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滚滚而去,然而走了没两步,车底下传来刺耳的咯吱声,车身一颤,停了下来。 秦诺推开车窗,“怎么了?” 马车夫匆匆跳下来,检查过后,哭丧着脸道:“禀报公子,好像是车轱辘中轴断裂了。” 秦诺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这马车都没有保养过吗?” “小人记得好像上个月才刚刚保养过啊!”车夫低声喊冤。 白衣人还站在后面,含笑看着他们。见状,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秦诺憋屈地道,“马车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哎呀,这样岂不耽误了王小兄弟行程,作坊里也有马车,不如换乘我们的吧。”白衣人的笑容越发刺眼,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的狐狸盯着一只大肥鸡。 该不会是你动的手脚吧?秦诺深表怀疑。不过自己的马车停在门外,一直都有侍从环绕,应该不可能有机会下手吧。 最终,秦诺摆手道:“不必了,想必很快就能修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崩塌 三天之后  采薇宫门口, 十三公主秦芷站在门外的花丛中。正黯然出神,突然, 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转头望去, 就看到了梦中都难以置信的一幕。 “哥哥?”她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秦诺干笑了两声,压低嗓门:“好妹妹,先别声张, 赶紧给我找身衣服来。”找到秦芷, 秦诺总算松了一口气。幸好采薇宫离乾元殿不远, 而且霍皇后为了行动方便, 清空了很多宫人。秦诺才能平安赶到,避免进一步出丑。 秦芷立刻反应过来, 赶紧吩咐随身宫女几句。 宫女雪儿年纪虽小,办事效率却很高,很快从宫中取来了衣裳。秦芷抱着来到殿外小花园的树丛里, 找到了已经冻得面色发青的秦诺。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七手八脚帮他换上。 “多亏了有你。”秦诺感叹一声。今晚他是来侍疾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带, 不然也不必找秦芷帮忙了。 “哥哥, 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还这种装扮。”秦芷实在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 “幸好没有外人看见, 不然哥哥在父皇病危的时候如此奇装异服, 必将成为整个宫廷的话柄。” 秦诺眼看着四周无人, 压低了声音, “刚才我听见了不得的事情,不得已才易装逃了出来。” 秦芷虽然性情活泼,但日常行事还是很知道分寸的。所以秦诺将偷听到的霍皇后和太子意图对裴大将军动手的秘密说了出来。但自己与繁绢失手杀掉葛贤妃一事,却隐瞒了下来。如今情况有变,这件事也许纸包不住火,若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这件事情不要牵连到这个好妹妹。 听说了乾元殿即将发生宫变,秦芷吓得六神无主,那可都是只在话本子中听说过的大事啊!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幸好哥哥逃出来了。怎么办,要不咱们回文德宫?要不要告诉姐姐们?”秦芷手忙脚乱。 秦诺只好安慰道:“你先别急,如今诸位兄弟姐妹都在两宫之内,事情牵扯不到咱们头上,安静等消息就行。只是乾元殿马上有变乱发生,暂时不能靠近了。” 原定的计划不能执行,那么自己将来如何解释葛贤妃的死呢?唉,早知道还是应该狠下心杀掉繁绢算了,也只能事后想想而已,就算事情重来一遍,秦诺知道,自己只怕还是没法亲自动手杀人。 秦芷很快冷静下来,想想确实如此,只能继续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遥望着寂静无声的乾元殿,黑暗已经过去,但这座象征着大周最高权柄的宫殿依然沉默而宁静,如同一头年迈的巨兽,就算黎明已经到来,依然迟钝地沉浸在酣睡之中。 事情会向着哪个方向发展呢?眼前的一切如同迷雾之海,秦诺已经完全无法把握方向了。 如果能执掌权利,就不必如此焦急枯坐等待了吧。脑海中骤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即将改变帝国命运的时刻,他虽然身为皇子,却连棋盘上的棋子都不算。好吧,因为秦泽的栽赃,他勉强也算是半只棋子了。 出乎秦诺预料之外,谜底比想象的更早揭晓。 黎明三刻,从乾元殿派出的使节来到了采薇宫,带来霍皇后的口谕。 “陛下垂危,召所有皇子c公主前往寝殿拜见!” 闻此噩耗,采薇宫内顿时炸开一片痛哭之声,众公主无不涕泪横流,茫然失措。夹杂在一片红粉之中的秦诺有些僵硬。 传讯的太监看见了,不免招呼一声:“九殿下也赶紧过去吧,流光殿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众人只以为他是过来找秦芷的,无人疑惑。 混在哭嚎的大部队中抵达了乾元殿,殿前已经满是宗室和朝臣了。 不多时,众皇子也从流光殿匆匆赶到,秦泽站在其中,目光扫过姐妹们的队伍,一眼就看到了末尾的秦诺,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十弟?”站在他旁边的秦勋问道。 “没什么。”秦泽低下头,掩去慌乱的心情。 秦诺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秦泽。事到如今,也只能抵死不承认了。 如今秦诺最关心的,还不是葛贤妃之死,还有担忧了一整夜的霍皇后主导的宫变,从自己离开乾元殿不过一个多时辰,难道这么快就已经将裴翎手起刀落,收拾干净了? 霍皇后办事效率真是高! 来不及细思,宫人已经领着诸位皇子公主进了寝殿。 跟着众人一起跪伏在殿中,秦诺偷眼瞧着霍皇后带着太子,还有几个高位妃嫔围拢在床前,透过他们身影的间隙,露出床上那人焦黄的脸色。 显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在满屋妻妾儿女的环绕中,皇帝僵硬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然后冲着殿中伸出手来,颤巍巍的手指往下方伸了伸,同时喉咙发出呃呃的声音。 秦诺正偷眼往上看,好巧不巧地对上了皇帝的视线,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却压不住心肝儿乱跳,那个眼神,临终的人都是这样的愤恨吗?手指的方向,正好是自己这边呢。 他不敢再作死抬头。 霍皇后按捺不住悲痛,扑上前一把握住皇帝的手臂,“陛下,您有什么旨意,可要宣殿外的诸位大人进来?” 皇帝呃呃了两声,似乎是答应了。立刻有宫人伶俐地转身跑了出去。 霍皇后什么都顾不得了,扑到在床边。 皇帝僵硬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玻璃珠般无机质的瞳孔倒映出满是充满了憔悴忧虑的容颜,这个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却因为这急剧的动作,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他死死瞪着皇后,终于无奈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陛下!陛下”皇后的呼唤声声悲切,如杜鹃啼血。 “父皇啊!”太子秦聪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殿中诸人霎时明白,他们的父皇已经走了!一时间,哭声四起,响彻云霄。声音传至殿外,乾元殿所有的人,无论朝堂重臣,还是扫洒仆役,都纷纷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这个哭声,很快将会从这个宫殿传遍整个朝廷,整个盛京,并蔓延到整个庞大的帝国。 一切喜乐的庆典都将被取消,连民间百姓的婚嫁都要受到影响,在这个年代,能如此深刻地影响着整个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也只有病床上的这一位了。 这时,传召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入内的宫人刚刚带着几位重臣返回,看到这一幕,立刻跪倒在地,跟着痛哭不已。 一时间乾元殿内外,没有第二个声音。秦诺跪在人群中,纵然并无太多悲伤,被这浓烈的气氛感染,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哭了半天,左丞相范文晟颤颤巍巍立起身来,跪着膝行至床前。先叩首三次,方满面泪痕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两位要先保重身体啊,陛下这一去,家国大事,都还要仰赖两位。” 有了他开这个头,下面的重臣纷纷上前,“陛下大行,是苍生之不幸,还请两位尊上顾念天下百姓,略收悲容。” “是啊,陛下素来爱惜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也必不愿意殿下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啊” 在重臣一片劝谏声中,霍皇后和太子的哭泣终于停止了,慢慢地,寝殿内的哭泣声也渐渐低落。唯有一个声音还在不合时宜地持续着。 秦诺看向旁边三哥秦健的方向,他正伏地痛苦,声音凄厉嘶哑,“父皇啊!” 霍皇后微微皱眉,旁边的七皇子秦勋立刻凑到秦健身边:“三哥啊,父皇一向怜惜你体弱,你这样悲恸,这不是让父皇走得不安心吗?” 秦健反手将他推开:“滚开,你们这些忘恩薄情的,我哭父皇怎么了?你们一个个只知道急着接受父皇留下来的江山地位,除了我,谁是真心为父皇哭一场的?” 秦勋被他推得摔了出去,多亏后面的秦诺一把扶住。 骂得真是痛快!秦诺忍不住对这个三哥刮目相看了,看不出秦健还有这个胆量,还是说他知晓将来太子上位,自己必然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对他的哭骂,殿中宗室和重臣都选择了直接视若无睹。唯有范丞相,摇摇头,“三殿下是悲恸过度,痰迷心窍了。” 被推得摔在一边的秦勋配合着解释道:“父皇从前最疼爱三哥,也难怪他如此失态。” “是啊,父皇走得如此突兀,谁不难过。”一边说着,太子也忍不住继续落下眼泪。霍皇后跟着哀鸣一声:“陛下这一走,让臣妾如何是好啊!” 殿内又是一片哭嚎。群臣少不得再上前劝谏。 又哭了片刻,霍皇后勉强收住悲容,说道:“陛下一走,我六神无主。朝中范丞相最为德高望重,就请您老与礼部张大人一起,为陛下的身后”说到一半,霍皇后难忍悲痛,又一次哭了起来。 群臣少不得再一次劝谏,就在这样的反复拉锯中,景耀帝的葬仪开始布置了。 秦芷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吩咐随身宫女几句。 宫女雪儿年纪虽小,办事效率却很高,很快从宫中取来了衣裳。秦芷抱着来到殿外小花园的树丛里,找到了已经冻得面色发青的秦诺。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七手八脚帮他换上。 “多亏了有你。”秦诺感叹一声。今晚他是来侍疾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带,不然也不必找秦芷帮忙了。 “哥哥,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还这种装扮。”秦芷实在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幸好没有外人看见,不然哥哥在父皇病危的时候如此奇装异服,必将成为整个宫廷的话柄。” 秦诺眼看着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刚才我听见了不得的事情,不得已才易装逃了出来。” 秦芷虽然性情活泼,但日常行事还是很知道分寸的。所以秦诺将偷听到的霍皇后和太子意图对裴大将军动手的秘密说了出来。但自己与繁绢失手杀掉葛贤妃一事,却隐瞒了下来。如今情况有变,这件事也许纸包不住火,若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这件事情不要牵连到这个好妹妹。 听说了乾元殿即将发生宫变,秦芷吓得六神无主,那可都是只在话本子中听说过的大事啊!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幸好哥哥逃出来了。怎么办,要不咱们回文德宫?要不要告诉姐姐们?”秦芷手忙脚乱。 秦诺只好安慰道:“你先别急,如今诸位兄弟姐妹都在两宫之内,事情牵扯不到咱们头上,安静等消息就行。只是乾元殿马上有变乱发生,暂时不能靠近了。” 原定的计划不能执行,那么自己将来如何解释葛贤妃的死呢?唉,早知道还是应该狠下心杀掉繁绢算了,也只能事后想想而已,就算事情重来一遍,秦诺知道,自己只怕还是没法亲自动手杀人。 秦芷很快冷静下来,想想确实如此,只能继续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遥望着寂静无声的乾元殿,黑暗已经过去,但这座象征着大周最高权柄的宫殿依然沉默而宁静,如同一头年迈的巨兽,就算黎明已经到来,依然迟钝地沉浸在酣睡之中。 事情会向着哪个方向发展呢?眼前的一切如同迷雾之海,秦诺已经完全无法把握方向了。 如果能执掌权利,就不必如此焦急枯坐等待了吧。脑海中骤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即将改变帝国命运的时刻,他虽然身为皇子,却连棋盘上的棋子都不算。好吧,因为秦泽的栽赃,他勉强也算是半只棋子了。 出乎秦诺预料之外,谜底比想象的更早揭晓。 黎明三刻,从乾元殿派出的使节来到了采薇宫,带来霍皇后的口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冤魂不散 三天之后  很快, 秦诺就明白为什么东泊要阴沉着脸了。 中秋节到了, 身为郡王府,要与亲朋好友来往走动。 “王爷, 奴婢粗略估算了一下, 依照我们郡王府的身份,这个节礼大概需要四千两银子。” “这么多?”秦诺吓了一跳,“只是过个节, 自己小半年的俸禄就要不见了。” “已经是最俭省了,这还是因为王爷如今刚刚开府, 来往的人情都不多, 只需要几位宗室王爷中走动就行了。”东泊老实道。 出宫之后, 人的交际圈是逐渐扩大的。以后立妃纳妾,交往好友,需要走动的人家至少要翻个五六倍。 秦诺翻看着东泊拟定的礼物单子。立刻意识到,这会是一笔净支出。 身为宗室皇亲, 是要讲究一个体面的,不可能像现代人情往来那样,左手收进来, 右手送出去,来来回回颠倒流转那些金银礼物是不可能的。 如果王侯爷送给李国公的玉桃摆件在一个月之后竟然出现在宋国公的府上, 那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不就是李国公看不起王侯爷, 要不就是李国公家已经败落不堪, 拿不出别的像样的东西了, 无论哪一种,都会在京城社交圈子里传为笑柄,大大伤害李国公府的声望值。 会造成这种现象,也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是手工业时代,无论古董玩物,还是金玉器皿,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内务府批量铸造的一模一样的金碗银筷等通用物件,都要在底下专门打印个记号,列明出场日期和编号,不像后世,同样的商品兜兜转转,千篇一律。 只是一个中秋节就要这么多,再过几个月,还有更加隆重的年节。这还是在国丧期间,任何节庆礼节都要从简办理的前提之下啊。等明年出了丧,花销岂不是还要翻倍。按照大周礼仪,孝期名义上是三年,但当年年节之后就可以恢复日常宴席走动了,平民百姓婚嫁也不受禁止。 难怪秦勋嚷嚷着要赚钱呢,只凭着俸禄银子和庄子上的那点儿进项,真的很吃力呢。 只是赌博这种恶心,是绝对不能够沾染的。 沉吟片刻,秦诺开口问道:“东泊,有没有听说过其他的宗室王府,是怎么赚钱的?” 东泊面上流露出欣慰的神采。自家王爷自从半年前一场大病之后,脑筋好了很多,不过温和善良的品性依然。 “据奴婢所知,几位王爷家中多都有商铺田产,有的插手海贸,养着好几支商队,有的在北疆那边有大生意。像东郡王府,经营多家绸缎庄,年年都从南洋那边进货” 果然,大家都有发财的路子。 将账本递还给东泊,秦诺道:“让我再仔细想想。总也得赚些银钱来。” “王爷英明,其实也不必心急,如今刚刚开府,待将来攒下些银两,慢慢置办庄园商铺,钱能生钱,自然会慢慢宽裕的。”东泊接过账本,温声劝道。 这是在变相的劝自己不要乱花钱了。花六百两买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重伤员这种事情,还要倒贴医药费,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秦诺心知肚明,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他又不是有特殊爱好,只是想要个便宜师傅罢了。 发财大计可以慢慢从长计议,如今的秦诺还有一件头等大事要忙碌。 中秋节作为大周重要节庆,按照传统,宗室群臣是要入宫觐见并赐宴的。今年因为国丧,宴席的规模大大减缩,官员只三品以上,宗室只亲王c郡王及其世子,入宫参加宴席。秦诺恰好在入宫之列。 所以在离开皇宫半个月之后,秦诺再一次回到了大周权力的中枢。 乘车入宫,走过清和门,在皇宫西侧的广场上下了车。跟着引路太监走过一道道回廊,依然是熟悉的亭台楼阁,映入眼中,却多了一层疏离感。 有这个感觉的不止他一个,刚走到流光殿内,就听见秦勋的声音传来:“半个多月不见,这宫里怎么跟变了个模样似得。” 秦勋圆滚滚的身子坐在靠东的席位上。见秦诺进来,第一个招呼道:“九弟,兄弟们之中就数你来的最晚了。” 秦诺视线扫过,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员,众位皇子基本上到齐了,除了在外守皇陵的秦泽之外,还有秦健也不见踪影。 随口笑道:“三哥不是还没来吗。” “三哥今天一大清早就过来了,在太和殿那边回禀公务呢,只怕来的要晚一些了。” 秦健跟他们几个领了闲差混饭吃的不一样,爵位是更高一级的亲王,领的也是文史库编撰的职位。 按理说秦健这个职位,其实也是一等一的悠哉,编书这种技术活儿,也没人指望皇子殿下参与,只等着将来文史编撰完成,给他添一个署名就行。怎么还要去回禀公务这么久呢。 对秦诺的疑惑,秦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三哥嘛,贵人事忙呗。” 有戏!从秦勋的表情就知道,秦健绝对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这死胖子不说,他也不能追着问,毕竟众位兄弟都在殿里呢。 又过了片刻时间,宗室旁系的亲王郡王也逐渐到了,在宽阔的大殿里彼此招呼着。秦勋这个交际达人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跟这个叙旧,一边跟那个唠嗑。 秦诺就清闲多了,而且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干脆溜了出来。 屏退了宫人的跟随,他假装欣赏乾元殿小花园的风景,独自慢行。 沿着乾元殿一路向西,拐到一处僻静的回廊处,秦诺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他攀着横栏,一跃而起,跳上了拐角的横梁上。 横梁角落,一个小包裹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秦诺霎时松了一口气。上次假扮葛贤妃走过这里,他将葛贤妃的披风和钗环脱下来藏在横梁上。之后紧接着是景耀帝驾崩,国丧大事,乾元殿内外进出频繁,一直到封王开府,离开皇宫,他都没有找到时间来这里将衣服取走。 如今趁着入宫朝贺的机会,赶紧将这桩罪证湮灭掉。将披风塞进怀里,秦诺跃下横梁,然后沿着夕月湖一路向北,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所在。 他脱下鞋袜,赤脚踏进水里,掀开湖水中一块大石头,将披风压到了底下。 再过个一年半载,就算这件披风被人找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葛贤妃投湖的时候不慎脱落,卷入了石头缝隙。 放下了一桩心事,秦诺回到岸边的岩石缝隙里穿上鞋袜,想着反正离开宴的时间还早,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秦芷,十几天没见面,也不知道妹妹最近日子如何。 还没行动,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怒气:“殿下,请自重!” 秦诺吓了一跳,穿鞋的手顿时一颤。 “孤有什么地方不自重的?你倒是说来听听!” 熟悉的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不是秦健吗? 秦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透过石头缝隙,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假山对面是一片枫树林,遍地如火如荼,浓艳的底色中站着一位琦年玉貌的少女,一身罗黄色长裙珠光闪烁,肩头披着镶了白狐绒的缎子披肩。虽只十四五岁年龄,却已有倾城之色。是哪家入宫来朝贺的贵女吗? 她对面的秦健一身暗紫色亲王朝服,将原本就沉暗的脸色映地越发阴森难测。 秦诺与秦勋分了手,各自回府。 秦诺将五十名领回来的兵丁交给管事,郡王府的总管伍德海是内务府安排来的,对这些事情自然轻车熟路,很快将众人按照惯例安排妥当。 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兵暂时充作府内家丁的教头,另外的都编入仪仗卫队或者护院队伍里。 其中那个据说是神箭手的独眼中年汉子鲁冬,不愿意整日蹲守内宅当教头,吵嚷着一定要去护卫队。 伍德海有点儿抱怨,出行的仪仗护卫队,关键是要体面,弄进去一个独眼龙太不齐整了。 秦诺倒是无所谓,自家一个闲散郡王,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何必那么光鲜亮丽。 安排好了人事,晚上又将自己那点儿家底搬出来计算了每年的收入,秦诺美滋滋地上床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秦勋上门了。 昨天分手的时候虽然说过今天要来找自己,但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秦诺迎出大门去,就看见秦勋一身珠光白的交领长袍,圆滚滚的进来了。 平心而论,秦勋其实长得不差,想想景耀帝的长相,再加上后宫风情万种的各色美人,就知道,皇子中没有难看的。但秦勋有一点,太胖了!整个人至少有二百斤。眼看着他抬脚跨过大门,秦诺险些以为是一只白嫩圆滑的鸡蛋滚进了大门。 忍住笑意,秦诺上前招呼道:“七哥,这么早就过来了。” 迎着秦勋进了正厅,分主宾落座。秦勋目光扫视周围,肥嘟嘟的双层下巴抬了抬:“九弟啊,你这府邸收拾地挺干净。”目光又落在上前奉茶的侍女身上,眼光一亮,“内务府待你不薄嘛。” 侍女面若桃花,身姿窈窕,正是之前内府送来的两名特殊用途宫女之一。 实际上,内务府调派来的丫环仆妇中,确实以这两人容色最盛,所以东泊安排两人的正厅奉茶,活计儿轻省,又能撑撑门面。 秦诺随口道:“七哥客气了,这是顶绿荷的缺儿的人。” 绿荷?秦勋一愣,那不是侍寝的宫女吗,目光扫过,颇为遗憾地啧啧了两声。 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还想要出言索要不成?你好歹是孝期啊! 待奉茶的侍女离开,秦勋随口问道:“也是处理过的吧?” 秦诺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弟弟就不知道了。” “哎呀,如今是什么时候,不处理过的宫女,谁敢放心使用,就算处理过的,也别轻信,内务府的这帮子狗贼,可是奸猾地很。八年前老信王驾鹤西去,世子向他们索要了几个侍女,说得好好的,都服了绝育的汤药,嗨,进府没几个月,接二连三竟然有了身子。结果信王世子被狠狠弹劾了一顿,险些丢了爵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半斤八两 三天之后 一进门, 却见一个人影猛扑上来,其姿势和气势,都让秦诺忍不住想起前世养得那只哈士奇。 秦诺灵活地向旁边一躲,定神一看,竟然是赵家老爷子。 只见赵老爷子白花花的胡子一颤一颤,如同他激动的声音:“可算是把小哥你等到了。” 什么情况?秦诺有些纳闷, 该不会是因为炼制自己那点儿铁管铁圈, 导致老爷子作坊炉子炸了吧, 这激动的模样自己可是不会赔偿的。 “小哥儿快跟我来。”赵鼎一向是个急性子, 拉着秦诺就要往后院去。 “哎, 哎,你这是干什么!”李丸看不过去了, 就算自家王爷一向好脾气, 今天又是微服出访, 那不能这么拉拉扯扯吧。 然而赵鼎却不管不顾,铁钳一般的大手紧紧拉住, “救人如救火啊!小哥儿今天就行行好吧。家里几个失心疯的, 可等着您来救命了。” 什么?救人?我又不是开医官的, 失心疯怎么能救?秦诺满头雾水,却被巨力拖拉着不由自主跟着赵鼎的脚步进了后院。 “自从小哥您抛下一句话之后, 就消失不见。唉, 我这里可惨了, 一个个疯疯癫癫, 我这里可供不起这几尊大佛。”一路上, 赵鼎絮絮叨叨着。 我怎么抛下一句话消失不见了,我还付了定金银子呢。秦诺暗暗吐槽着,探头看向花园凉亭。 就在凉亭中间,三个儒生正围着桌子刻苦钻研,唯一面熟的是上次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家伙,依然穿着那一身茄紫色儒衫,旁边两个都是生面孔,不过都胡子花白了。三个人正围着图纸念念叨叨,手下炭笔勾画不停。不明详情的,还以为是三个法师正在对着一张图纸施展咒语呢。 “这是怎么了?” “这几位都是工部颇有名望的算术大家。”说话的人一身白衣,风采清绝,神情带着微微的无奈,正从阶梯上缓步而下,“自从上次小哥你说数值错误,他们三个反复计算,就是无法推导出你的那个数值。如今变成了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秦诺目光落在中年儒生那茄紫色的长袍上,不会这一位七天都没换过衣服吧?那胡子拉碴的模样,倒是真有可能! 秦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白衣人走到凉亭边上,一声低喝:“你们等的人来了!” 三个人这才如梦初醒,其中紫衣儒生曹七抬头,看见了秦诺,如同饿了七天的狼见到了肥嫩嫩的小白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 一股咸鱼的味道扑鼻而来,秦诺躲避不及,险些被他扑了个正着。幸好李丸反应迅捷,一把拦住了这头饿狼。 李丸,好样的,回头给你加工资! 秦诺赶紧又后退了一步,警告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曹七清醒过来,赶紧急道:“小哥儿别怕,我们是有要事相求。” 另外两个白胡子老头也跟着凑了上来,这两人情况比曹七略强些,但也一个个蓬头垢面的。 “你就是那个一眼看穿图纸错误的小哥儿?” “如此年轻,不应该啊!” “你如何知晓那数值是错误的。又如何算出了正确的参数?” “第一道弦的张力既然是三,与之对应的弦数应该翻倍,为何反而降低了?” 一个个问题扑面而来,听得秦诺头晕目眩。 糟糕,他能怎么解释,他只是套入了一下数学公式而已!现在这个时代,数学物理等基础科学还没有后世那么发达。在后世,很多高数方程都是有大能学霸总结了规律,形成了固定公式。如果自己将公式写出来,他们会不会再追问,这个公式是怎么个法则,什么样原理? 此时此刻,秦诺深深地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多嘴,这不平白给自己惹麻烦吗? 白衣人开口打断了三只鸭子的嘈杂:“几位先生心急之下,难免有些失礼,小哥儿请见谅。此番□□制定,关系重大,不知能否说明一下如何计算得出?” 他一开口,三人便不敢多嘴了,只满脸迫切地盯着秦诺。 “这”秦诺面色忐忑。 “小哥儿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哈哈,在下心悬上次定制的货物,不知制作的如何了。”秦诺决定先用拖字决 谁还有心情管你那几根破管子啊!几个算学家急得抓耳挠腮, 白衣人却并不着急,转头看了一眼赵鼎。 赵鼎立刻一拍脑门,“哎呀,我差点儿忘了,这就过去把东西拿过来。” 白衣人笑道:“说了这么久,尚不知小哥姓名,何方人士?” “在下王德,家中有长辈在神策营任职,其实令牌是我偷摸出来的,哈哈。” “王小兄弟放心,你的长辈必然不会责备,实不相瞒,此次新款□□,乃是工部耗费数年光阴,投入巨资研制的新兵器。一旦成功,我大周将士如虎添翼,尤其对付北朔铁骑将有奇效,此乃不世之功。”白衣人坦言道。 这么重要!秦诺吓了一跳。虽然他有置身之外之心,但此事若真是兵部研发的新武器,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从后世穿越,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款新式兵器,尤其是高射程的新兵器,会对整个战场格局产生何其巨大的影响。北朔铁骑以一当百,大周远远不及,若真能以此物对抗,将是不世之功,自己身为皇子,钟鸣鼎食,享受荣华富贵,也应该为朝野安定尽一份心力。 只是怎么应付接下来的追问呢?秦诺脑筋一转,立刻想到了主意。 他故意面露疑难之色,叹道:“实不相瞒,此事是我祖传秘籍,但刚才先生所言,牵涉国家大义,小辈也不敢藏私了。”这个时代很多家族都有祖传的秘方等物,乃是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基础。 白衣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王小兄弟若肯,在下便可保证,必然让小兄弟家族物有所值。” “呃,这就不必了,你们只说并未见过我就可,我们家老爷子可是顽固地很,若是知晓我把家族秘传透漏给外人,肯定要打死我的。”秦诺推辞道。 又吩咐道:“拿纸笔来。” 白衣人亲自上前,递上笔墨纸砚。 秦诺毫不客气地接过,挥毫泼墨。 三个算学家凑了上去。 喂,兄台,你离我远点儿啊,一股咸鱼的味道熏死人啊!秦诺强忍住不适,以最快的速度将相关计算公式写了出来,然后一把扔给了三个人。 三人如获至宝,立刻凑上去钻研起来。 秦诺趁机脱身,正好赵鼎返回,带来了他定制的器皿。 铁器光华闪烁,宛如精钢,尺寸规格都极为工整,远比之前的玻璃器皿要精致数倍。秦诺大为满意,问道后续银两,赵鼎大手一挥,“小兄弟见外了,不必再提那些俗物。” 能省下一笔银子当然好。秦诺也不客气,立刻吩咐李丸将东西收好。 “不知小兄弟这些器具是作何使用的?”白衣人忍不住开口。 “只是用来勾兑些料酒等物。”秦诺含糊回答道,一边冲着他拱了拱手,“此番事情已了,多谢先生了。在下这就告辞了,不送。” 他看得出来,这帮人中以白衣人身份最高,联想到他上次陪着裴翎大将军入宫的经历,想必是心腹军师之类的人物。 白衣人笑了笑,却没有停下了脚步,一直将秦诺送上了马车,才笑道:“小哥儿一路慢走。”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脱身出来!幸好那三个算学家还围拢在桌子旁边刻苦钻研自己的“秘籍”,早早抽身,也免得被他们围住问东问西。 秦诺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立刻发现,这一口气松的太早了。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滚滚而去,然而走了没两步,车底下传来刺耳的咯吱声,车身一颤,停了下来。 秦诺推开车窗,“怎么了?” 马车夫匆匆跳下来,检查过后,哭丧着脸道:“禀报公子,好像是车轱辘中轴断裂了。” 秦诺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这马车都没有保养过吗?” “小人记得好像上个月才刚刚保养过啊!”车夫低声喊冤。 白衣人还站在后面,含笑看着他们。见状,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秦诺憋屈地道,“马车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哎呀,这样岂不耽误了王小兄弟行程,作坊里也有马车,不如换乘我们的吧。”白衣人的笑容越发刺眼,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的狐狸盯着一只大肥鸡。 该不会是你动的手脚吧?秦诺深表怀疑。不过自己的马车停在门外,一直都有侍从环绕,应该不可能有机会下手吧。 最终,秦诺摆手道:“不必了,想必很快就能修复。” 马车下车夫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道,“公子,那个,好像不止中轴,连内轴承都裂开了一个口子。”准确的说,就是因为内轴承裂开,才会导致中轴裂开的。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看着面前笑眯眯的白衣人,秦诺有些无奈,认命道:“那就麻烦先生了。” “不麻烦。”白衣人笑容和煦。 很快作坊里的车夫将马车赶了过来,那是一辆简单朴实的青轴黑木车,秦诺爬了进去,车厢内极为工整素净,坐垫车壁都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多与的赘饰,只有角落搁着一个蟾蜍衔金宝的香炉,散发出袅袅青烟,气息淡雅。 秦诺带着侍从启程返回。 倒霉的王府车夫被留在营地里,李丸勒令他入夜之前必须将马车修好并赶回山庄去。幸好南营这边不缺铁匠木工,就地取材,很快就能修理完成。 目送着马车远去,白衣人回了作坊,赵鼎低声问道:“大人,您将自己的马车派给那小哥儿使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泄密 三天之后 说是作坊营地, 其实叫做一个小城镇更加合适, 住在这里的匠户超过三万,再加上外围的学徒,家属, 还有日常驻守的五千护军, 整个小城镇人口接近十万数了。走得近了, 嘈杂的打铁声c纷扰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因为牵扯兵部军机, 入门排查严格, 这次微服出行,秦诺并不想暴露郡王身份, 便用神策营的令牌顺利进了营地内部。 按照事先打听好的布局,秦诺带着人直奔最北头的玻璃作坊而去。 如今工匠的琉璃器皿烧制还算精炼, 虽不及后世剔透,制作容器也已经足够了,秦诺寻了一家口碑好的老匠人, 将器皿图表交给他,又仔细叮嘱了尺寸和规格。 这些器皿当然可以找私人作坊打造, 但外界的私人作坊手艺良莠不齐,远不如官营的场地规整。 交付了定金银子,秦诺又转到来到铁器作坊这边。 作为兵部专属作坊,铁器打造占据了整个营地的大半部分。尤其在炉灶密集的地方,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打铁声, 说话都要用吼的。还有炉火带来的热度, 明明已是深秋, 却燥热宛如盛夏,周围很多人都赤着膀子。 这里大多数都是打造刀枪剑戟等兵器的作坊。之前秦诺问过田庄的管事,能打造精密仪器的也不过只有三四家。 终于到了传说中规模最大c技术最好的那家。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李丸上前敲门,一个学徒模样的小哥儿打开房门。 听闻是前来定制器皿的,立刻将众人领进了院内。 刚踏进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声,“怎么可能又失败,一定是那些武夫力气太大了才扯坏的!” 眉目清秀的小学徒无奈地赔笑道:“师父有贵客上门,正在谈一桩生意。” 秦诺来了好奇,跟着小学徒进了后院作坊内。 十几个炉灶正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众多粗壮汉子在赶着工。 经过炉灶院,绕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是一处小花园,草木繁茂,闹中取静,颇有意境,中央是一个青竹搭建的凉亭,有三个人正围着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图纸。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图纸指指点点,满脸怒色,两个男子围在他身边,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紫衣儒生正脸色赤红,与老者激烈争辩着什么。另一个身穿白衣的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蹙地看着桌上的图纸。 趁着争执双方换气的功夫,小学徒赶紧上前回禀,“师父,有神策营的贵人上门想要定做些东西。” 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这一处作坊的主人,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看正忙着吗!没空!” 小学徒唯唯诺诺,不敢再插话。老头子和账房先生继续精力十足的开始掐架。 说话之间,秦诺已经走到了桌子旁,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 仿佛是一张机关弓弩模样的武器构造图,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人头晕。 正在端详图纸的白衣书生抬起头来,笑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眉目俊雅,气度清远,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让人见之忘俗。仔细看他容貌也就二十八,九岁左右,却天然有种沉稳感。 好出众的人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啊。秦诺百般思量,终于回想起,是在自己便宜老爹驾崩的那一夜见过,这人不正是跟着大将军裴翎一起入宫的那个青衣书生吗。想必是裴将军的心腹军师一类的人物吧。 一边想着,秦诺从善如流地挪开了目光,弓,弩之类的东西属于军事禁品,看得太仔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但对白衣人的调侃,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张弓,弩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军中多的是。” 账房先生打扮的儒生正吵得口干,拿起桌上茶盏灌了两口,闻言怒瞪了秦诺一眼:“不识货的小辈勿要在这里呱燥。这开天弩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岂是营中那些废物能比得了的?” 须发皆白的老者吹胡子瞪眼,“什么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制作不出来能顶个屁用啊!” “是你们作坊手艺太差,才迟迟无法完成。” “放屁,谁不知道我老赵家的作坊是整个南营里面最顶级的!”老头子一蹦三尺高,眼看着两人就要由文斗升级到武斗。 秦诺听着来了兴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衣人微微蹙眉,但想到刚才小学徒禀报,此人是神策营出身,便没有阻止。 “这个计算方法不对吧!”将纸上的数字换算成阿拉伯数字,略合计了一遍,秦诺立刻忍不住插嘴了。 “哪里?”白衣人来了兴致。 秦诺抬手指了指一处数字,“这里啊,如果前面的参数是变化,这个肯定要跟着一同变化,数值应该不可能限定在五以下,应该是七左右吧。” 白衣人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你学过数理之道?” “略知一二。”秦诺谦虚地表示。 现代社会,谁没有经历过喜欢同时从东西两边对着开火车的驾驶员,爱好一边放水一边抽水的水库管理员,习惯把野鸡也兔子关进一只笼子的饲养员等众多变态的连番虐待啊。 旁边撸起袖子准备上演全武行的账房先生和白发老头也停了下来,账房先生从鼻子里哼哧了两声,他原本就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富家子弟没好感,此时更加不耐烦了。挥手道:“去去去,小孩子不要胡乱插嘴。这张图纸可是经过工部三位算学大家帮忙检验过的,绝不可能出错。” 秦诺也不生气,他搅局只是为了打断两人无止尽的争吵罢了。无视那儒生的挑衅,趁机冲着白发老者笑道:“赵老先生,在下是想要前来求取一些工具,方便日常使用。” 白发老者也觉一番争执,疲惫不堪,便将账房先生等人搁在一边,笑道:“有生意上门,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不知道小哥儿想要什么器械?可是奇门兵器?” 秦诺赶紧上前,将自己准备好的图纸奉上。 赵老先生接过一看,皱起眉头,好生奇怪的器皿,这些弯弯绕绕的都是什么东西? 秦诺忐忑地问道:“能打造好吗?”制作香皂和酒精提纯的工具,都需要铁器框架和琉璃杯盏配合,而且尺寸要求精细。 赵老先生点点头,“没问题,我们铺子里能打全大周最柔韧的铁,最坚硬的钢,什么都难不倒。”这些东西只是造型奇怪了些,但并不太复杂。 秦诺大喜过望:“那就多谢老先生了,需要多少定金,我这就支付,不知何时能够取货?” “定金给二十两就行了,尾款待东西打造完成再合计,至于取货吗,七天之后就可以。”赵老先生也是爽利人,立刻叫来两名得力弟子,将图纸交给两人,并交代了注意事项。 完成了任务,秦诺放下一个心事,带着李丸离开了营地。从大门出来,将满地嘈杂甩在脑后,刹那间感觉风清气爽,温度都骤然降低了两分。 李丸拎着袖子扇了扇风,扶着秦诺上了马车,又体贴地送上了水囊。 清甜的葡萄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秦诺舒服地躺在车内,很快返回了王府。 全然不知,因为他的离开,赵家作坊的僵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秦诺的生意交待给得力的徒弟,赵鼎返回凉亭,准备继续跟这个衰神儒生大战三百回合,回来却见老对手状态不对劲儿。 一时痴痴呆呆,一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念叨着,“难道真的该这么干?不对啊,就算错了,怎么才能得出这个数的”一边说着,手中的炭笔在白纸上不停描绘。絮絮叨叨不停,状如疯魔。 两人是合作多次的老朋友了,知根知底,见这气氛,赵鼎便没有打扰,只是看向旁边的白衣人, “大人,这” 白衣人也神情凝重,盯着图纸目光闪烁。 赵鼎更加不敢出言惊扰。 静静等待了快一个时辰,突见白衣人仿佛拨云见日一般,拍手惊道:“果然是错了!” 一句话将状如疯魔的儒生也惊醒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错了,错了,果然是错了!我明白了!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猜中了。” 清醒之后,他目光灼然有神,“咦,那个臭小子呢?” 赵鼎皱着眉头,“人家早走了,你看看都什么天色了。” 两人发呆的功夫,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算了,先不管了,我要先将这个难题解决。”儒生一边说着,立刻扑到书案前,拿起炭笔开始计算。 “曹七,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晚饭还吃不吃”赵鼎话没说完,旁边白衣人抬手打断了他。 “让他清净一下吧,不将结果算出来,他是不会有心情吃饭的。”对自己的这个老部下,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赵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道:“大人,那请您赏光,就在我们作坊用顿便饭吧。” “也好,听说你这边的烧刀子醇厚十足,不亚于北朔,一直无缘品尝,今次可有机会了。”白衣人笑着,跟赵鼎去了后院。 待用过晚餐回来,却见曹七还在亭子里,越发疯疯癫癫,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对不对,怎么算不出来呢。” 白衣人无奈笑道:“真是疯魔了不成。” 赵鼎干脆喊了一嗓子:“曹七,你何必这么忙,刚才那个年轻人不是说了个数吗,照着那个数让儿郎们试一试不久知道了。” 紫衣儒生恍如未闻,还在冥思苦想。 如此耗费心力,只怕会影响心智。白衣人无奈,上前低声喝道:“曹七!”声音清润却极具穿透力。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曹七猛地惊醒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白衣人温声道:“赵鼎说得没错,先按照那个少年说的数值试一试吧,至于计算过程,可以慢慢来,工部那里好几位算学大家,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曹七清醒过来,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背主君的意思。被赵鼎拖下去吃饭了。 同时一声令下,前台灶上立刻开工,材料都是现成的,按照之前秦诺提点的数值,几个能工巧匠仔细组装,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两把机关弩组装完毕。 叫来一名侍卫连接试射,弓如惊弦,箭如闪电,直到数十支箭矢射完,弓,弩完好无损,并未出现之前弓弦崩断,甚至伤及射手手腕的情况。 赵鼎面露喜色,“将军,咱们真的成功了!”之前数次试验,耗费银钱时间不说,还有数位神射手被此弩崩裂伤到。 白衣人叹息一声:“果然是前数有误。”调整了数值,主要是调控机关线的长度和张力。 那个年轻人,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竟然能一眼看出图纸中的错误,并计算出正确的结果。是凑巧,还是真有如此惊人的算学功力?要知道,这图纸可是经过工部数位算学大家反复揣摩过的。 儒生在旁边看着,一脸难以置信,半响,亲自上前抢过一把弓,弩,连续试射了十几次,看着箭靶上的箭矢,检查一遍完好无损的弓弦,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将弓,弩放下,突然抬头问道:“老赵,刚才你可询问了,那小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这” “你这是做生意的人吗?连这个也不问。” 赵鼎瞪了他一眼,“不都是被你气的。不过也不必着急,他在铺子里定了东西,再过七天要来领取。” “再过七天!不行!这批弓,弩前线还等着用呢,兵事危急,哪能这么拖延。”儒生连连挥手。 白衣人问道:“刚才那个年轻人拿的是神策营的令牌?” 赵鼎眼前一亮,“没错,而且是银豹令,应该是哪位统领的子侄才对。”银豹令牌是四品以上武将的身份象征,有这个职务的,在神策营也不过五六位。 “而且那人定了仪器,竟然还肯付定金银子,家教甚好,属下略作打听便可知晓。”要知道,神策营的大爷们,来南营工坊定东西,向来是一句话,将账记在神策营上即可,肯付钱的可不多。 很快,秦诺就明白为什么东泊要阴沉着脸了。 中秋节到了,身为郡王府,要与亲朋好友来往走动。 “王爷,奴婢粗略估算了一下,依照我们郡王府的身份,这个节礼大概需要四千两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建邺城 三天之后 两人霎时眼前一亮, 抢着冲上去将那几粒儿金珠拾到了手里。 其中一个粗壮的乱军士兵骂道:“就这点儿肉渣了, 之前那帮子饿狼,真是够狠的,什么也不剩下。” 另一个瘦子冷笑一声,“怎么没剩下, 你没看这遍地都是吗?” 地上确实还有很多财物,可惜都是体型大的古董珍玩, 根本无法携带, 很多都被打碎在地上。 胖子啐了一口,“不能带顶个屁用啊。” “先别抱怨了, 赶紧趁着搜查的功夫,在这里仔细找找。这里可是那个什么霍家大小姐的住处,好东西一定不少。” “听说那可是个绝色的美人啊, 不知道这样的美人, 咱们兄弟有没有机会嘿嘿。” “别想了,哪轮得到咱们啊。” “那可不一定,你没看到她些个丫头, 都被王爷赏赐了下面的人。” “那也是立功的,咱们这种只怕连肉渣也看不见。” “算了, 别指望了, 赶紧找点儿银子吧, 等打回了京城, 万花楼里有的是美人, 到时候包上几个乐呵几天几夜都没关系。” 两个士兵一边议论着, 一边仔细翻找,不时惊叫欢呼,有时是因为寻到了一条宝石项链,或者捡到了掉落的珍珠。 将财物忙不迭地塞进怀里,两个士兵搜罗了一路,到了后殿温泉沐浴的地方。 “哎呀我的娘亲来,这些老爷还真会享受!这里怕不是仙宫来着。”一个士兵看着满地纯白大理石的莲花天女纹饰,忍不住惊叹。 “要是有时间下去泡泡就好了。”另一个也啧啧称赞。 半响,两人回过神来,还是赶紧去下一处搜罗搜罗才是要紧。 “唉,老王啊,你说咱们搜罗了这些好东西,能带回去吗?”突然那个瘦子慨叹了一声, “怎么不能,刚才听上面的说法,王爷早就在京城里埋下了暗桩,就等着今夜打开城门,咱们一举攻陷。嘿嘿,听说那霍家的财物比这行宫富裕多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发财的机会,说不定还能顺便尝尝那些名门大小姐的滋味”胖子猥琐的笑声飘荡在热腾腾的温泉上方。 瘦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翻箱倒柜搜罗了一遍,很快走远了,过了片刻,又有个士兵结伴过来搜索。 已经被抢掠过几遍的宫室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后来的士兵还有的将木架上精美的嵌宝包金花纹撬下来塞进怀中的。 连续几批士兵走后,天色也逐渐昏暗了下来,终于这一处宫室陷入寂静。 悄无声息的宫殿里,只剩下满地残破,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突然后殿温泉池子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一个人影猛地从池子底下冒了出来。 连续呼吸了几口空气,秦诺忍不住咳嗽起来,潜伏在水底险些憋死。 他见旁边霍幼绢还没有动静,连忙俯身将她拉了起来。 霍幼绢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是半昏迷状态了。 原来,之前两人眼见无路可逃,干脆悄悄潜伏进了水底。温泉汤色泽润白,上面还撒了好些花瓣药材等物,所以藏身底下,全无破绽。唯一需要的就是要用芦苇杆儿呼吸。 搜罗的士兵离开之后,两人爬上去歇息片刻,待有人接近,就再次潜入水中,如此反复几次,极为辛苦。 秦诺还好,毕竟是涉足武道之人,呼吸缓慢,能够支撑。旁边霍幼绢却极为痛苦,全靠着坚定的意志力硬撑下来,那架势,让秦诺不由叹服,也明白眼前女子,宁愿淹死,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乱兵手中了。 将霍幼绢半扶半抱地从水里拖上岸,感受到怀中躯体软绵绵的,秦诺明白她已经到了极限。 低头看去,霍幼绢脸颊绯红,双目紧闭,额头滚烫。秦诺叹了一口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将霍幼绢抱到旁边的软塌上,他从旁边架子上寻了柔软的干布来,先帮她将头发擦干,然后又拿来干燥的衣服和披风。 两人衣裳早已经湿透了,必须尽快将衣服换下来,外面天寒地冻,穿着湿衣服在夜晚只怕要被冻死。 霍幼绢全身酸软,使不出力气,神志却是清醒的,看着秦诺拿着衣服犹豫不决,知道他是碍于礼法。心中一道暖意流淌而过,想要说一句,请王爷帮忙,良好的教养却让她迟迟无法开口,只能勉力道:“请王爷扶我起来吧。” 秦诺心里一松,连忙上前扶起她的肩膀。说实话,替她更换衣服,他是毫无心理压力的,但对方名门淑女出身,只怕心中会有芥蒂,所以迟迟无法下手。如今她能自己行动,让他轻快了不少。 霍幼绢依靠在软垫上,颤抖的手解下浑身湿透的衣服,拿过干爽的衣物,却怎么也穿不上去。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大半天,背过身去的秦诺都要强迫症发作了,终于,声音停止了,半响,霍幼绢猫崽儿一般细弱的声音响起。 “王爷,请帮帮我。”她终究支撑不住,两人不能在这里蹉跎太久,万一有乱兵进来,必死无疑。 秦诺转头看去,佳人衣衫半褪,肌肤胜雪,简直能让世间任何人目眩神迷。绝色佳人是超越一切性别的美! 秦诺叹了一口气,挪开视线,然后拿起她放在膝盖上的衣服,替她穿戴起来。 霍幼绢迷茫的双眼望着眼前俊美过人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王爷她是知晓的,听说他从小呆笨,干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功课学问都一塌糊涂,被景耀帝所厌弃,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腹内空空,纯属草莽。 她们日常交好的小姐妹们偶尔也会谈论起宫中诸位皇子,都将他视作笑话一般的人,比起同月而生的十皇子差得远了。偶尔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两面,她也只哀叹一声,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相貌。 如今接触下来,谁知道他竟然是如此温和体贴的君子。 尽力闪避着视线,秦诺以最快速度帮助霍幼绢穿好了衣服。 更换完成,秦诺也赶紧翻找衣服,换下换身湿透了的这一身。奈何这个大殿里能找到的,全部都是女子衣裳,不是霍幼绢的,就是她的婢女。秦诺无奈,只能挑拣了一件最不起眼的换上。 看着身穿秋香色外裙的秦诺走过来,纵然心情已经沉闷到了极点,霍幼绢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秦诺无奈,“事急从权,无奈之举,让霍小姐见笑了。” “没有,王爷能屈能伸,是大丈夫所为。”霍幼绢低下头掩去异样的神情,其实她想说的是,世人皆赞幼绢有倾国之色,却不知王爷美貌,只怕不逊于幼绢呢。 秦诺又将从偏殿搜罗来的点心拿了过来,“先吃些东西吧,不然支撑不住。” 霍幼绢全无胃口,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咬了一口栗子酥。接下来的逃亡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必须积攒力气。 平日里最喜欢的杏仁儿奶酥卷此时却感觉太甜腻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咽下去。旁边递来一杯水。 霍幼绢接过,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勉强吃了一块点心,突然,门外远远响起了粗豪的声音,“再搜查一遍,连温泉池子也不能放过,就不信她能长出翅膀来,王爷有令,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殿的两人顿时脸色剧变,如此缜密的搜查,两人只怕再无逃生的机会。 霍幼绢身体颤抖,想不到连续几波搜查之后,秦健还是不死心!也可见那人对她的滔天恨意。 “王爷不必管我,先自谋生路吧。最初那两人说过了,今夜要进兵京城,想必熬过今夜,就有结果了。”霍幼绢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秦诺苦笑一声,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忍心放弃她。 “得罪了。”他立刻打横抱起霍幼绢,低声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山洞在哪里?” 霍幼绢神情一怔,立刻指出了方向。 从后门出来,秦诺很快寻到了地方,果然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位于假山顶上,外面是层层藤萝,虽然这个季节已经枯萎,但上面缀满了雪,更显出一种玉雪可爱来。 但是,洞穴实在太狭窄了!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藏进去都极为勉强,更别说两个人了。 霍幼绢低声道:“王爷,事已至此,幼绢本是必死之人,请王爷将我放在外面吧。今夜能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万幸,幼绢纵然身死,也愿为王爷祈福”这里是她前两天偶尔玩耍路过的时候发现的,极为隐蔽,连宫内婢女都不知晓。 秦诺不耐地低喝了一声,“住口吧。”然后攀住缝隙,将霍幼绢先抱了进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霍幼绢面上流露出震惊的神情,“王爷” “我终究与他是兄弟,想来他应该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秦诺冲着霍幼绢笑了笑,将顺手拿来的点心塞进她怀里。 “一切小心。”最后叮嘱了一句,他将洞口用枯枝封闭,然后从地上捧起一些雪,撒到附近,遮蔽了脚印和攀爬的痕迹。 眼看着周围毫无破绽了,之后秦诺立刻转身往回跑。 刚出了殿门没跑多远,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厉喝:“是谁!” “在这里,有人!” 被人发现了。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往东跑去,却没有跑出多久,就被一群黑甲士兵围拢在中央。 领队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上下打量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秦诺一眼,冷笑一声:“霍小姐,你可真让我们好找啊。” 这些兵丁并未见过霍幼绢,单看从这方向跑出来一个女子,年龄相仿,衣衫华贵,容颜绝顶,除了霍幼绢,再也没有别人了! 自己可立下了大功!将领满脸喜色,回头道,“立刻去通报王爷,人找到了!” 然后,一群人推着秦诺,往启明殿方向走去。 是跟随在马车一侧的方源突然勒住了马,厉声喝道:“都停下!” “怎么了?”秦诺推开车窗,探头问道。 “公子,前面有异常,速速掉头。”方源面色异常凝重。 “什么异常?”秦诺惊讶,看周围侍卫,也都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秦诺动了动嘴唇,一句话还没说出,骤然睁大了眼睛。幽暗的天幕上突然出现无数的箭矢,如同骤然升起的飞蝗,密密麻麻,从天幕尽头向着马车的方向奔涌而来。 破空声刺耳至极!便是再迟钝的侍卫也察觉了。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有刺客”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沉重的身体从马背上跌落,溅起掺杂着鲜血的泥水花。 秦诺已经看不见这一切了,就在利箭出现在天际的瞬间,方源一脚踹开车门,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然后用力将他拖了出来。 秦诺在地上翻了个滚,感觉腰上被人踹了一脚,直接滚进了马车底下。 铺天盖地的箭雨堪堪抵达目标。箭矢砸在马车顶上,墙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刺耳地让秦诺甚至以为,那不是什么箭矢,而是子弹。 中间还夹杂着穿透骨头的沉闷声音,以及侍卫们的惨呼声,听得人胆寒心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南陈君王 三天之后  队伍分开, 一个居中的少年策马上前,看着倒在地上的秦诺,皱眉吩咐道:“去看看什么情况。” 当先的汉子立刻下了马, 来到秦诺身边。 感受到自己身体被翻过来,秦诺长吸了一口气, 勉强说道:“快救人!在河对面小树林里, 有刺客”肺部像是灌满了水一样,每说一个字都抽痛难耐。 扶持秦诺的汉子抬起头, 看向领队:“侯爷,好像这位小公子遇到了凶徒。”少年容色俊美,而且衣着不俗, 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难道是遇到了劫匪? 领队的少年立刻吩咐道:“贺乘, 你带二十个人去小树林看看。若有劫匪就地剿灭。” 秦诺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迷茫中, 似乎隐约感到有人将水囊凑到自己面前, 甘甜的汁水接触到干涩的唇瓣。 “公子,你咋样了, 可别吓小的啊!”耳边传来哭丧一样的哀嚎,好像是李丸的声音。 秦诺勉力张开嘴, 清水顺着喉咙进入体内, 枯竭的力气逐渐被唤醒了。 李丸正扶着秦诺哭丧着, 突然感觉手中的水囊动了动,低头细看,竟然是自家王爷醒了过来,顿时大喜过望。 又喝了几口水,秦诺感觉自己舒服多了,神志也清醒过来。 抬头看了看周围,他还在小河边的官道上,自己被扶到了一处大树底下,身下铺着好几层层避雨的蓑衣。好像都是李丸取来的雨具,这小子真是好运气,刚才自己命他带着人先快马赶回庄子为众人取雨具,反而逃过了截杀。只是可怜跟随自己出门的几十个侍卫们,再也用不到这些东西了。 对了,还有方源! 秦诺推开李丸的扶持,想要站起来。 李丸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王爷,您” “我没事。”秦诺挥手道。刚才他只是气空力竭而昏迷,一缓过气来立刻便能恢复。 目光扫过官道,几十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正在路边,众人围拢的中央有三个人,秦诺的目光立刻落到其中那个青色衣装的人身上,他正靠着树站立,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染成了赤红色,因为伤势,他脸色异样苍白,但丝毫无损冷静平和的气度。他正在为自己的手臂伤药,唇角咬着绷带了一角,剔透的雨水落在他脸颊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顺着下颌低落下来。 方源一手拉扯绷带,正觉方向不对,有些困难。突然一只手探了过来。 “我来吧。”秦诺温声道,一边接过绷带,帮他包扎。 方源身体一僵:“怎能能劳动公子动手。” “你刚刚救了我性命呢。”秦诺叹息一声,然后迅速动作起来。 肩头的伤口血肉翻卷,触目惊心。上面洒了洁白的金疮药粉,却很快被鲜血染红,冲的不见踪影。看得秦诺心惊胆寒。 似乎是意识到他的慌乱,方源安慰道:“都是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不严重。” 这还不算严重啊!秦诺心头发虚,手脚麻利地帮方源包扎起来。 旁边传来一声长笑,打断了主仆两人的对话。 “哈,这位兄弟真是好功夫。今天我裴拓算是见识到了。”一个白衣银甲的少年走上前,目光灼灼地望着方源。 方源低头道:“公子客气了,只是粗人一个罢了。方才多蒙公子属下搭救,才得以幸免,之后又赐伤药,此恩感激不尽。” “不必多说,要不是你,我兄弟也活不下来。”他目光落在旁边树下的另一个重伤员身上。 从朴素的衣着上,秦诺认出,正是刚才为自己驾车的车夫,此时脱了斗笠,才显出容貌。意料之外的年轻,而且眉目英朗深刻,极为俊逸不凡,看向这边,剔透的眼珠竟然隐约带着一层蓝灰色。 是有域外血统之人吗?这样的车夫哈,秦诺自嘲地一笑,而且车夫明显与眼前银甲少年将军一帮骑兵是认识的。 自己刚才还真是拦下了最合适的人选呢。 小侯爷裴拓摸着下巴,他今天带着人,本来是想要去南营检查一下新近定制的八千柄长刀进度如何了,没想到半路上遇到这个少年公子求救。派人过去看了看,发现蓝耳和方源正在浴血苦战。 他微微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也有些纳闷这神奇的操作。“蓝耳,你不是怎么会替这位小公子驾车?” 叫蓝耳的车夫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是主人吩咐,小公子帮助了赵家作坊一个大忙,正好车子坏了。所以就由我走一趟了,没想到会遇到一群疯狗来乱咬人。一时不察,险些栽惨了!多亏小侯爷援手。” 白衣银甲的少年依然感觉有些迷惑,却也没有再多问。而是将目光落在方源身上。 “这位兄弟武功真是不错,我们霹雳营最近正在广招高手。能为国效力,是我辈武道中人荣耀” 这是当着主人的面挖角吗?要点儿脸行吗?秦诺心中一股火气冒出来。 方源低笑了一声,“多谢侯爷关心,在下痼疾在身,并无出仕之心。” 银甲少年问道:“你的伤势严重吗?有什么痼疾?” 旁边秦诺再也压抑不住,冷冷道:“我的属下就不劳南乡侯费心了。”从刚才的谈话中,他已经认出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南乡侯裴拓,是大将军裴翎的侄子。也是上次自己假扮绿荷的时候遇到的跟随裴翎入宫的紫衣少年,难怪从刚才起就感觉少年有些面熟。 记得当时还调戏了自己两句,哼,目中无人的轻薄少年! 裴拓这才将目光投注在秦诺身上,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说起来,公子好像有些面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当然见过,不过那时候我还穿着女装呢。秦诺冷哼一声,“在下秦诺。也许是在宫中什么时候见过面吧。”秦诺随意道。 其实从答应白衣人更换马车开始,他就没有想要隐瞒身份。以大将军的权势,自己已经泄露过银豹令了,迟早会查到自己身份。回了郡王府,曹七那些人也不可能追着自己问。所以面对裴拓,他爽快得承认了身份。 秦为国姓,原本看眼前少年容色俊美,衣着高贵,就应该出身不凡,没想到竟然是宗室。想了好久,裴拓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淳郡王殿下!”他大为意料之外,眼前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宗室皇子的身份。 虽然明白对面是一位宗室郡王,裴拓也没有多恭敬,拱了拱手,就表示行过礼了。 秦诺并不计较这些,自己一个闲散郡王,想来这些掌权武将也不会多恭敬。旁边李丸心有不满,这也太无礼了!但想到自家王爷刚刚被此人救过性命,也不好多说什么。 对面虽然是救命恩人,但秦诺丝毫没有一分感激,只有满腔怒火。 此时此刻,他再愚笨,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为什么会遇刺,明晃晃是替人挡了灾啊!这些人只怕是冲着赵家作坊那位白衣人来的,裴大将军的心腹亲信,确实值得刺杀。至于杀手是谁的人?哈,多半是霍家所派,就算不是霍家,裴大将军朝野之中结仇无数,谁知道是哪一家哪一户?偏偏这帮有眼无珠的东西,不长眼地挑中了自己! 李丸这种不明内情的,才会对裴拓满心感激。 裴拓看出秦诺脸色不善,也猜到了原因。刚才他带人前去救助,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时候,看到遍地血迹和侍卫尸首的时候,看到贴身侍卫蓝耳和另一个侍卫正在被刺客围杀的时候,一瞬间险些被活活吓死,激动地带着手下冲上去,将一众刺客砍瓜切菜了,才发现马车里坐的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对秦诺的冷脸,裴拓也不想多说,只笑了笑:“王爷如今车马不便,不如由我派人去南营再取马车过来。” “不必了,此地离我的庄子不远,我已经派人去取马车了。想必不久就能返回。裴侯爷军务繁忙,就不必在此费心了。” “也好。在下尚有要事,就不久留了。”省了力气,裴拓非常高兴,但还是留下了一队十名手下,护送秦诺几个人回去。 纵马飞奔在通往南营的道路上,裴拓一行速度飞快。 一个骑手逼近了主君,低声提醒道:“刚才那位淳郡王好像对侯爷有所不满啊。” “不必理会,哼,叔父为他们秦家的江山出生入死多少次,现在又被百般忌惮,变成眼中钉肉中刺,每天刺客不断。他一个宗室,不过挡下了一次行刺,就这幅脸色。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哼,迟早让这些尸位素餐的宗室好看!” 一边说着,裴拓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冷厉。 只是那个小王爷的侍卫,听蓝耳说,武功犹在他之上,躺在地上的几十名刺客,竟然多半都是被此人斩杀,武功之高,简直深不可测。 如此人才,竟然埋没在这样一个呆笨皇子身边吗? 在这样紧张而安静的氛围中,一处偏殿的门无声地开启了。 一个高挑素净的身影离开,朝着正殿方向走去。雪青色的缎面斗篷将整个人裹在里面,乌黑的发髻有些散乱,长长的刘海儿遮蔽了眉眼。 有捧着药盒的宫人路过,远远行礼,而贤妃娘娘毫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 宫人暗暗思量着,这样的气氛下,连一向注重仪容的贤妃娘娘也不免失态了啊! 绕过回廊,拐过一处角落,眼看着四周无人,秦诺停下了脚步。霍皇后为了即将到来的宫变,外面行走的宫人不多,大大方便了他的计划。 他身量高挑,穿着肥大的斗篷,又经繁绢妙手修饰妆容,如今天色暗淡,一路走来竟然无人看破。当然,最重要的是,今晚整个乾元殿都人心惶惶,也无人注意葛贤妃的容貌细节。 确定四周无人,秦诺跳上栏杆,顺着爬到了横梁上。 三下五除二将披风脱了下来,塞进了横梁上的缝隙里,又把几只簪子拔去,发髻改了改。他里面穿着的是繁绢的宫女服饰,为了方便下一步的计划。 目前假扮葛贤妃离开偏殿的行动一切顺利,路上已经遇到好几位宫人目睹葛贤妃往正殿这边过来了。接下来就是以宫女的身份混出乾元殿,赶到采薇宫,找秦芷过来解围。 一切必须尽快,在霍家和裴翎之间的冲突正式开展之前。秦诺可不想当两大巨头角力的炮灰,更不想连累妹妹也当炮灰。 然而,在抵达乾元殿东门口的时候,计划出现了变故。 “你是哪个宫的人?”出现在宫门口的侍卫长枪一横,拦住了秦诺的去路。 “我是九殿下身边的绿荷,奉十三公主的命令,前来找殿下,没想到并未见到人,听茶水房的小公公说几位殿下都去流光殿那边了,我正想过去看看呢。” 一边说着,将繁绢的令牌奉上。 侍卫接过一看,确实是管事宫女级别的令牌,语气缓和了很多,却依然拒绝道:“乾元殿无皇后娘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外出。还请姑娘回头吧。” 秦诺心下大急,捏着嗓子道:“能否通融一下,我留着乾元殿也无处可去啊?” 侍卫皱起眉头,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态度坚定:“不行,谁也不能外出,没地方就先去茶水房等候吧。” 秦诺随着他目光一扫,后面是一处隐蔽的回廊,心下顿时悚然,里面藏着人! 虽然没有任何声息和身影,但侍卫不经意的举动,泄露了内中的秘密。只怕是霍皇后安排的人到了!自己晚了一步,怎么办? 不敢再多待,秦诺低声告罪了一声,往回走去。 要不是因为葛贤妃和秦泽后面还站着霍皇后和太子,他真想甩手不干,直接回流光殿算了,随便秦泽那臭小子怎么想。但是现在不行,葛贤妃的死牵扯太大。 对了,还可以翻墙出去啊!趁着他们将宫人都赶走了,正是出去的好时机。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至于原定的脱罪计划,跟秦芷对好口供就行。反正她已经模仿葛贤妃走了一趟,也算对得起繁绢了。 紧急改变计划,秦诺沿着后墙一路疾走,寻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确定四周无人。把裙子下摆一撩,徒手攀上了墙头。 正要沿着墙头往前走,却突然前方远远传来一声惊呼:“将军快看,前面有个宫女在爬墙呢!” 秦诺大惊失色,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跌进水中的一瞬间,秦诺第一个念头是,这水真凉!他强忍住呼救的生动,竭力挣扎起来,上辈子他是学过游泳的,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狗刨,换了一个身体之后,技能要点还留在脑海中。 扑腾了两下,似乎找回了一点儿感觉。秦诺心下大喜,就在这时,异变横生。一个诡异的物体出现在身边,如同灵蛇一般缠绕到了他的腰上,同时一股巨力传来。 这是什么?湖里竟然有蛇?一瞬间秦诺脑海中乱象迭起,想起葛贤妃死不瞑目的模样,难道是湖里的尸体诈尸了! 一念及此,毛骨悚然!再也无法维持游泳的姿态,同时惊声尖叫起来,“救命啊呜咳咳” 连着呛了好几口水,秦诺感觉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跌到地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不是什么冤魂作祟,也不是什么湖里有蛇,缠在他腰间的是一条长鞭,而鞭子的另一头,牢牢握在对面年轻人的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毒杀 三天之后  自从北朔建国称帝以来, 双方隔几年就要有一场切磋。半年之前刚刚一场大战, 大周吃了败仗, 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作为胜利方的北朔同样损失惨重, 而且它国力本就不如大周。眼瞅着不可能攻破居庸关了, 所以干脆停下了脚步,提出和谈。 对这个要求,大周自然不会拒绝, 但和谈的条件, 就要仔细考虑了。 巨额的金银,开放的坊市, 还想要公主和亲。 对北朔提出的要求, 双方一直处在扯皮阶段, 本来双方国都距离遥远,使节一来一回就要两三个月, 扯了小半年了,都还没有个定论。 “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这帮蛮贼!”秦勋怒骂。 “那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战啊。”秦诺摸着下巴。上一次北朔与东夏等小部族结盟, 齐集了足足五十万大军,都没有攻破居庸关,这次二十万兵马能做什么?而且马上天气转冷,北方水草枯干, 粮草是一个大问题, 万一战事拖延, 遇到暴雪更惨,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谁知道呢,果然是蛮夷之辈,丝毫没有国丧不攻的礼仪。” 秦诺无语。还国丧不攻呢,又不是宋襄公,谁管你丧不丧的,而且人家北朔应该就是趁着新帝继位,朝政不稳的时候来捞便宜的。 因为北朔入侵的消息,众人都忧心忡忡,甚至连高高在上的新帝秦聪脸色都很难看。 看着秦聪青白的脸色,秦诺忍不住有点儿同情了。皇帝这份职业,也不好当啊!景耀帝倒是爽快了,一辈子歌舞美女享用不尽,留给子孙的尽是一些烂摊子。 一场宴席草草收场,众位宗室叩谢皇恩之后,退出正殿。 连一向乐观的秦勋都没有了攀扯的兴致,赶到广场,匆匆钻进了马车,离开了宫廷。 秦诺又去西殿那边跟秦芷打了个招呼,比众人晚一步离开。 车轱辘滚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秦诺斜倚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心不在焉地想着接下来的日子。 正昏昏沉沉着,突然前面马匹一声嘶鸣,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 马车里的秦诺连忙按住座椅,这才稳住了身子。耳中传来外面车夫粗粝嗓门的呼喊, “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京城官道上纵马狂奔,哎,站住,站住,咋跑了” 车厢里秦诺掀开窗帘,探头望去,只看到一只黑马屁股正沿着官道以八十码的速度绝尘而去。 自家车夫正气得跳脚,破口大骂。见惊动了秦诺,才意识到失礼,连忙住了嘴,赔笑道:“王爷啊,刚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横冲直撞,要不是小人反应快,险些被他冲撞了王驾。这种没有礼数的东西,该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还能是哪里的野人?能走官道的,不是官宦人家,就是朝廷官差,总离不开一个“官”字。 没有理会车夫的抱怨,秦诺目光落在旁边侍卫队长身上。 淳郡王府的侍卫队长名叫张居喆,八品的小校,是内务府指派来的,为人颇为尽忠职守。他躬身行礼,交待道:“刚才据属下所见,衣着打扮应该是兵部的传讯飞骑,只是不知为何如此匆忙。可要属下派人追上,前去问罪?” 秦诺立刻心中有数,吩咐道:“不必了,走吧。”边关战事十万火急,难免有些失礼。 马车重新上了路。 侍卫队里,一个声音忍不住嘀咕道:“这飞骑如此匆忙,必是边关有十万火急之战事,难道是北朔入侵。”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天生的嗓门粗豪,还是让车里的秦诺听见了。 目光顺着敞开的车窗飘过去,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一只眼睛上带着黝黑的眼罩。披着铁光锁子甲,颇有前世电影中独行海盗风范儿,正是从神策营领回来的那个叫鲁冬的神射手。 秦诺这才想起来,这厮吵嚷着不想当家丁教头,挤进了仪仗队里,还引得管事一顿抱怨,嫌他拉低了仪仗队的整体颜值。 不亏是北疆出身的人,真刀实枪打过仗,立刻就嗅到了苗头。 出宫的时候,左右丞相和兵部的几位重臣都被留了下来,想必这件事明天就会传遍京城,也无需保密了。秦诺索性直言道:“你猜得没错,朝廷是收到了北朔大军扣关的消息。” 鲁冬本来暗地里嘀咕着,没想到头顶上传来秦诺的声音,立刻抬头望去,目光灼灼:“此言当真。这帮狼崽子,就喜欢这个季节来打草谷。” 这兴奋的眼神,你一个半残废,还想着上阵打仗不成。 旁边张居喆也忍不住道:“鲁副管领还想着上阵杀敌不成?”鲁冬因为在神策营是有品级的军官,所以在仪仗队里,也捞了个副管领的身份。 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鲁冬雀跃的眼神瞬间熄灭了。最终摇摇头,叹了口气。 秦诺突然想起,赵平一向自己推荐鲁冬的时候,还吹嘘什么他是全北疆最顶尖儿的射手探马,忍不住问道:“听说你久在北疆,感觉这次战事会如何持续?” 鲁冬意兴阑珊:“我一个早就退下来的废人,如何能得知这些。” 秦诺无语,你身上还带着神策营小校的官职呢,好歹也是个百夫长级别的职务,还领着兵部的薪水。 倒是旁边张居喆有眼色,立刻接话道:“王爷不必忧虑,边关将士齐心,这些蛮贼猖獗不了多久。” 鲁冬没有言语,却嘿嘿了两声。 秦诺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并不如何担忧北疆,北朔之前屡次大战,已是元气大伤,这次不过想趁着本朝国丧人心不稳之际,捞些好处罢了。寒冬将至,想必不久就会退兵。只是担心有心有人乱中取利。” 张居喆笑道:“王爷高见。” 鲁冬面上显露惊讶的神情,多看了秦诺一眼。忍了再三,终于忍不住了。“想不到王爷也能想到这一步。竟然还有人说王爷呃。”显然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当,住了嘴。 秦诺不以为忤:“哈,本王比起其他兄弟,确实比较愚笨,也难免宫人误解。” 见秦诺不追究,鲁冬嘿嘿笑了一声,继续道:“属下也觉得,南陈残党势必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秦诺一愣,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一茬,刚才所说的有心人乱中取利,是担忧京城霍家和裴翎再起冲突。 南陈残党吗?数年前南陈覆灭之后,一个皇子带着两万残兵逃到了南方,投效了原本是南陈附属的乌理国,之后占据三郡之地,建立起一个小朝廷负隅顽抗。因为占据天险,道路曲折,毒瘴弥漫,裴翎派兵试探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不久北朔集结大军南侵,裴翎率军返回北方,一场恶战,虽然大周胜得痛快,但之后北朔贼心不死,连续骚扰边关,裴翎本人又因为不世之功投闲置散,双方互有胜负。所以这些年,大周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北疆,这个偏安一隅的南陈残余小朝廷,始终腾不出手来收拾。 听说这南朝的皇子颇有才干,偏安的这几年,先娶了乌理国公主,之后鹊巢鸠占,蚕食吞并了乌理国的地盘,如今坐地称王,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了。 南陈残党对大周恨之入骨,如今腾出手来,只怕真会生事。 一念及此,秦诺忍不住想要返回皇宫,提醒诸位还在议事的朝廷重臣们一声。但转念一想,又觉可笑。朝廷里能人无数,哪里用得着自己这个闲散王爷操心。 大军压境,朝廷反应极为迅速,第二日就连续颁下数道诏令,调派各地兵马粮草。 秦诺难得地让李丸去抄录了一份邸报,又透过秦勋了解了一些朝廷的动向。果然对南方这个残陈势力,朝廷是有警惕的。 对北疆战事再起,民间也紧张了起来,京城的粮价一日三变,让秦诺忍不住感慨,竟然忘了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但没几天,几个涨价最过分的粮商被痛快地抄家灭族,又让秦诺唏嘘不已。要发财,还是老老实实靠技术吧。 此时的他,正在自家的庄园里。 三个分派到淳郡王府名下的田庄,以城南的这一处长水庄最为优质,不仅土壤肥沃,而且依山旁水,风景极佳,最妙的是还有一处温泉。 田庄的别府就盖在温泉旁边,是田庄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一位郡王所设计建造的。这位莱郡王为人风雅,山庄别院建的精巧舒适,可惜还没来得及享用,就因为卷入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而被赐死了。 当皇族真是个危险活儿啊!就算平生只爱玩乐,并不涉足政事,只因为同母所出的哥哥参与谋反,自己也难以幸免,被赐自尽!了解了自己这位亲叔父的覆灭原因,秦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幸好自己没有亲兄弟,只有一个亲妹妹。 此时,他正懒洋洋躺在温泉池子里,手里捻着一颗圆圆的澡豆。 自己身在的这个大周朝,虽然不是历史上的任何朝代,但社会生产力远胜过普通的封建王朝,日常所见,玉米土豆辣椒等农作物都是早就引入的,纺织铸造冶金等技术都比自己所知的古代要先进很多。 连日常的饮料酒水,秦诺顺手端起放在旁边汉白玉石台上的琉璃酒盏,赤红的葡萄酒水在烛光映照下宛如纯净的宝石。 微微抿了一口,甜甜的滋味,带着一丝酒味,清淡而又不醉人。难得这样一处田庄,竟然也能存得住冰,而且还能自酿葡萄酒。 只是酒中带着一股细微的涩味,所以加了大量的冰糖来中和掩盖这份味道,尝起来有些过分甜腻。 “庄子北边有一片葡萄田,不是小人自夸,咱们庄子上酿的葡萄酒,在整个京城也是能排的上号的,虽比不得西域那边的甘醇,也绝对是一等一的佳品了。”想起刚才这葡萄酒进上来的时候,田庄管事的自夸。 如今流行的葡萄酒,还是以西域的最为昂贵,滋味甘醇。自酿的总是带着一股苦涩,下品的涩味极重,难以入口,上品的便如眼前这杯,涩味被压制到最低,但因为加入太多的糖分,也影响了口感。 审美果然是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停变动的,在后世现代社会,有些对葡萄酒的追求就是这种特殊的苦涩味道呢,工匠专门用橡木桶等窖藏方式,来加重葡萄酒的苦涩。反而是在这个年代,葡萄酒以越甘醇鲜美为上佳。 将葡萄酒中涩味去除的法子,其实很简单,自己是否该试试这个作为发财之道呢? 出宫已经有多日,对世俗经济不再是一窍不通的小白。秦诺知晓,在这时代,盐铁酒水等物,都是官府专营,或者审批了某些商户经营,而站在这些巨商背后的,必然是掌权的豪门贵族。 就如酒水,京城有特许经营权的就那么几家,各大酒楼商户里的酒水基本上都出自这几家,另外还有一些自酿自售的小商户,都不成气候,自然也没人去管。但如果生意做大了,必然会有人上门,来教训教训这些“贪利忘义”的小人。 如果自己真酿造了这种葡萄酒,大量投入市场,势必影响这几家豪门巨阀的利益。虽然自己也是宗室,但作为一个闲散郡王,还是低调为主。 比起酒水来,这个东西就安全多了。秦诺目光回到眼前这粒儿小小的澡豆上。 澡豆大概手指肚大小,柔润的青色,带着桂花的甜香。郡王府用的澡豆都是几家脂粉铺子供应的上品。味道清新,但清洁效果嘛,终归不如后世化学产业发达的科技产品。 如今澡豆也分为很多种,有专门刷牙的,有专门沐浴的,还有洗浴完毕润肤添香的。 而且这个东西是不受任何朝廷禁令的,民间作坊任意制作。 自己前世做过手工皂,基本的流程还记得,作为澡豆的改进版,相信一定会比这玩意儿更受欢迎的。 制作的材料庄子里都有现成的,而模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明天去作坊里打造一套上好的吧。 决定了发财的第一个方向,秦诺心情明朗起来。又喝了一口葡萄酒,这酒不仅滋味,酒精的浓度也是一个大问题。 酒精提纯的蒸馏设备他还是记得大概,等会儿一起绘制出图纸,提纯了酒精,就算不卖,也可以自用,而且高纯度的酒精,不仅将来可以酿酒,更可以制作花露水,润肤水等手工皂的配套产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泓义太子 三天之后  因为牵扯兵部军机, 入门排查严格,这次微服出行, 秦诺并不想暴露郡王身份, 便用神策营的令牌顺利进了营地内部。 按照事先打听好的布局, 秦诺带着人直奔最北头的玻璃作坊而去。 如今工匠的琉璃器皿烧制还算精炼,虽不及后世剔透,制作容器也已经足够了, 秦诺寻了一家口碑好的老匠人, 将器皿图表交给他, 又仔细叮嘱了尺寸和规格。 这些器皿当然可以找私人作坊打造, 但外界的私人作坊手艺良莠不齐, 远不如官营的场地规整。 交付了定金银子, 秦诺又转到来到铁器作坊这边。 作为兵部专属作坊, 铁器打造占据了整个营地的大半部分。尤其在炉灶密集的地方,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打铁声, 说话都要用吼的。还有炉火带来的热度,明明已是深秋,却燥热宛如盛夏, 周围很多人都赤着膀子。 这里大多数都是打造刀枪剑戟等兵器的作坊。之前秦诺问过田庄的管事, 能打造精密仪器的也不过只有三四家。 终于到了传说中规模最大c技术最好的那家。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李丸上前敲门,一个学徒模样的小哥儿打开房门。 听闻是前来定制器皿的, 立刻将众人领进了院内。 刚踏进房门, 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声, “怎么可能又失败, 一定是那些武夫力气太大了才扯坏的!” 眉目清秀的小学徒无奈地赔笑道:“师父有贵客上门,正在谈一桩生意。” 秦诺来了好奇,跟着小学徒进了后院作坊内。 十几个炉灶正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众多粗壮汉子在赶着工。 经过炉灶院,绕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是一处小花园,草木繁茂,闹中取静,颇有意境,中央是一个青竹搭建的凉亭,有三个人正围着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图纸。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图纸指指点点,满脸怒色,两个男子围在他身边,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紫衣儒生正脸色赤红,与老者激烈争辩着什么。另一个身穿白衣的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蹙地看着桌上的图纸。 趁着争执双方换气的功夫,小学徒赶紧上前回禀,“师父,有神策营的贵人上门想要定做些东西。” 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这一处作坊的主人,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看正忙着吗!没空!” 小学徒唯唯诺诺,不敢再插话。老头子和账房先生继续精力十足的开始掐架。 说话之间,秦诺已经走到了桌子旁,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 仿佛是一张机关弓弩模样的武器构造图,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人头晕。 正在端详图纸的白衣书生抬起头来,笑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眉目俊雅,气度清远,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让人见之忘俗。仔细看他容貌也就二十八,九岁左右,却天然有种沉稳感。 好出众的人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啊。秦诺百般思量,终于回想起,是在自己便宜老爹驾崩的那一夜见过,这人不正是跟着大将军裴翎一起入宫的那个青衣书生吗。想必是裴将军的心腹军师一类的人物吧。 一边想着,秦诺从善如流地挪开了目光,弓,弩之类的东西属于军事禁品,看得太仔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但对白衣人的调侃,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张弓,弩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军中多的是。” 账房先生打扮的儒生正吵得口干,拿起桌上茶盏灌了两口,闻言怒瞪了秦诺一眼:“不识货的小辈勿要在这里呱燥。这开天弩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岂是营中那些废物能比得了的?” 须发皆白的老者吹胡子瞪眼,“什么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制作不出来能顶个屁用啊!” “是你们作坊手艺太差,才迟迟无法完成。” “放屁,谁不知道我老赵家的作坊是整个南营里面最顶级的!”老头子一蹦三尺高,眼看着两人就要由文斗升级到武斗。 秦诺听着来了兴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衣人微微蹙眉,但想到刚才小学徒禀报,此人是神策营出身,便没有阻止。 “这个计算方法不对吧!”将纸上的数字换算成阿拉伯数字,略合计了一遍,秦诺立刻忍不住插嘴了。 “哪里?”白衣人来了兴致。 秦诺抬手指了指一处数字,“这里啊,如果前面的参数是变化,这个肯定要跟着一同变化,数值应该不可能限定在五以下,应该是七左右吧。” 白衣人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你学过数理之道?” “略知一二。”秦诺谦虚地表示。 现代社会,谁没有经历过喜欢同时从东西两边对着开火车的驾驶员,爱好一边放水一边抽水的水库管理员,习惯把野鸡也兔子关进一只笼子的饲养员等众多变态的连番虐待啊。 旁边撸起袖子准备上演全武行的账房先生和白发老头也停了下来,账房先生从鼻子里哼哧了两声,他原本就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富家子弟没好感,此时更加不耐烦了。挥手道:“去去去,小孩子不要胡乱插嘴。这张图纸可是经过工部三位算学大家帮忙检验过的,绝不可能出错。” 秦诺也不生气,他搅局只是为了打断两人无止尽的争吵罢了。无视那儒生的挑衅,趁机冲着白发老者笑道:“赵老先生,在下是想要前来求取一些工具,方便日常使用。” 白发老者也觉一番争执,疲惫不堪,便将账房先生等人搁在一边,笑道:“有生意上门,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不知道小哥儿想要什么器械?可是奇门兵器?” 秦诺赶紧上前,将自己准备好的图纸奉上。 赵老先生接过一看,皱起眉头,好生奇怪的器皿,这些弯弯绕绕的都是什么东西? 秦诺忐忑地问道:“能打造好吗?”制作香皂和酒精提纯的工具,都需要铁器框架和琉璃杯盏配合,而且尺寸要求精细。 赵老先生点点头,“没问题,我们铺子里能打全大周最柔韧的铁,最坚硬的钢,什么都难不倒。”这些东西只是造型奇怪了些,但并不太复杂。 秦诺大喜过望:“那就多谢老先生了,需要多少定金,我这就支付,不知何时能够取货?” “定金给二十两就行了,尾款待东西打造完成再合计,至于取货吗,七天之后就可以。”赵老先生也是爽利人,立刻叫来两名得力弟子,将图纸交给两人,并交代了注意事项。 完成了任务,秦诺放下一个心事,带着李丸离开了营地。从大门出来,将满地嘈杂甩在脑后,刹那间感觉风清气爽,温度都骤然降低了两分。 李丸拎着袖子扇了扇风,扶着秦诺上了马车,又体贴地送上了水囊。 清甜的葡萄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秦诺舒服地躺在车内,很快返回了王府。 全然不知,因为他的离开,赵家作坊的僵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秦诺的生意交待给得力的徒弟,赵鼎返回凉亭,准备继续跟这个衰神儒生大战三百回合,回来却见老对手状态不对劲儿。 一时痴痴呆呆,一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念叨着,“难道真的该这么干?不对啊,就算错了,怎么才能得出这个数的”一边说着,手中的炭笔在白纸上不停描绘。絮絮叨叨不停,状如疯魔。 两人是合作多次的老朋友了,知根知底,见这气氛,赵鼎便没有打扰,只是看向旁边的白衣人, “大人,这” 白衣人也神情凝重,盯着图纸目光闪烁。 赵鼎更加不敢出言惊扰。 静静等待了快一个时辰,突见白衣人仿佛拨云见日一般,拍手惊道:“果然是错了!” 一句话将状如疯魔的儒生也惊醒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错了,错了,果然是错了!我明白了!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猜中了。” 清醒之后,他目光灼然有神,“咦,那个臭小子呢?” 赵鼎皱着眉头,“人家早走了,你看看都什么天色了。” 两人发呆的功夫,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算了,先不管了,我要先将这个难题解决。”儒生一边说着,立刻扑到书案前,拿起炭笔开始计算。 “曹七,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晚饭还吃不吃”赵鼎话没说完,旁边白衣人抬手打断了他。 “让他清净一下吧,不将结果算出来,他是不会有心情吃饭的。”对自己的这个老部下,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赵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道:“大人,那请您赏光,就在我们作坊用顿便饭吧。” “也好,听说你这边的烧刀子醇厚十足,不亚于北朔,一直无缘品尝,今次可有机会了。”白衣人笑着,跟赵鼎去了后院。 待用过晚餐回来,却见曹七还在亭子里,越发疯疯癫癫,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对不对,怎么算不出来呢。” 白衣人无奈笑道:“真是疯魔了不成。” 赵鼎干脆喊了一嗓子:“曹七,你何必这么忙,刚才那个年轻人不是说了个数吗,照着那个数让儿郎们试一试不久知道了。” 紫衣儒生恍如未闻,还在冥思苦想。 如此耗费心力,只怕会影响心智。白衣人无奈,上前低声喝道:“曹七!”声音清润却极具穿透力。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曹七猛地惊醒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白衣人温声道:“赵鼎说得没错,先按照那个少年说的数值试一试吧,至于计算过程,可以慢慢来,工部那里好几位算学大家,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曹七清醒过来,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背主君的意思。被赵鼎拖下去吃饭了。 同时一声令下,前台灶上立刻开工,材料都是现成的,按照之前秦诺提点的数值,几个能工巧匠仔细组装,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两把机关弩组装完毕。 叫来一名侍卫连接试射,弓如惊弦,箭如闪电,直到数十支箭矢射完,弓,弩完好无损,并未出现之前弓弦崩断,甚至伤及射手手腕的情况。 赵鼎面露喜色,“将军,咱们真的成功了!”之前数次试验,耗费银钱时间不说,还有数位神射手被此弩崩裂伤到。 白衣人叹息一声:“果然是前数有误。”调整了数值,主要是调控机关线的长度和张力。 那个年轻人,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竟然能一眼看出图纸中的错误,并计算出正确的结果。是凑巧,还是真有如此惊人的算学功力?要知道,这图纸可是经过工部数位算学大家反复揣摩过的。 儒生在旁边看着,一脸难以置信,半响,亲自上前抢过一把弓,弩,连续试射了十几次,看着箭靶上的箭矢,检查一遍完好无损的弓弦,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将弓,弩放下,突然抬头问道:“老赵,刚才你可询问了,那小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这” “你这是做生意的人吗?连这个也不问。” 赵鼎瞪了他一眼,“不都是被你气的。不过也不必着急,他在铺子里定了东西,再过七天要来领取。” “再过七天!不行!这批弓,弩前线还等着用呢,兵事危急,哪能这么拖延。”儒生连连挥手。 白衣人问道:“刚才那个年轻人拿的是神策营的令牌?” 赵鼎眼前一亮,“没错,而且是银豹令,应该是哪位统领的子侄才对。”银豹令牌是四品以上武将的身份象征,有这个职务的,在神策营也不过五六位。 “而且那人定了仪器,竟然还肯付定金银子,家教甚好,属下略作打听便可知晓。”要知道,神策营的大爷们,来南营工坊定东西,向来是一句话,将账记在神策营上即可,肯付钱的可不多。 回了京城,东泊回来禀报了府中这段时日的内务。一位老王爷寿诞,另有一位郡王夫人生产,府中都按照份例,送了一份贺礼。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秦诺最关心的秦健的麻烦,也终于出来了结果。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勒令他闭门思过,并在前天的凌晨,亲自前往宫门口,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说德亲王一片孝心,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性情仁和慈爱,孝悌父皇,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他原本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第二批开始试着在名下的商铺中贩售,销量还不错。后宅妇人之间,有她们专属的交际圈子,经过秦勋后宅美人的宣传,香皂的效果很快传递开来。 秦诺沉浸在科学实验之中,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府中一切风平浪静。除了东泊会抱怨府中炭火消耗的太多以外。 “王爷,您不知道,如今外面炭火涨价涨得厉害。”炭火消耗太多是因为秦诺的实验室。 这些天,经过数次失败的试验,秦诺已经能提纯出高纯度的酒精了,试验的成功让他心情极为明朗。 “炭火为什么会突然涨价呢?今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比往年更冷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奸商在囤积呢。听说最近连同伤药也在涨价呢。” “伤药涨价?” “是啊,昨天去为方侍卫拿药的时候,听药店里的人抱怨了一嗓子。” 秦诺心神触动,冬天到了,炭火涨价还说得清,但金疮药等药材价格暴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德亲王府内。 传旨的內监总管王公公快步走出正厅,虽然身后的王府管家连声赔笑,依然压不住王公公满脸的怒色。 拂袖出门,上了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内小太监伶俐地奉上茶水。 “师父,快喝茶,火大伤身啊。” 王高歌接过抿了一口,总算稍稍压下去怒色,冷哼一声:“圣上宽和,竟然还如此张狂。” “德王爷只怕还没转过弯来。”小太监陪笑着。 王高歌叹了一口气,今次他是奉旨前来训斥德亲王秦健的,这是个内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棘手活儿,被塞到他手中。 早已预料到这一行不会很舒坦,但从头到尾连人都没见着,被晾在正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这样的待遇绝对出乎他预料之外了。 说什么病重不便迎接天使。这德王爷太嚣张了!还不明白这天已经变了,上头那位可不是宠着他任凭胡闹的先帝了。 哼,等回宫要好好向太后娘娘告上一状。 德王府里,看着马车走得不见踪影,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匆匆回到寝殿。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原本服侍的婢仆都退避了出去,只有床脚边跪着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 “你起来吧,这次演得很好,待王爷大事成功,少不得你一个功劳。”管事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刚才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德王,而是这个容貌酷似的小太监。 幸好王高歌自持身份,闯进寝殿也不敢过分威逼宗室,只看到了缩在床上的人影罢了。 至于德王本人,根本不在府中。 管事强压下忐忑的心情,遥望窗外。天边的阴云一重重压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繁华的京城,依然处在年节将至的喧嚣热闹中,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 因为年关将至,一连串的都是好消息。 首先,北方迎来了难得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厚厚的积雪不仅昭示着明年的丰收,更有一个重要的意义。 北朔要退兵了! 北朔的战事一直僵持着,如今迎来了大雪,雪天行军不易,粮草更加艰难,这一战肯定无法持续了。 南朝那边也没有过分的动静,新上位的乌理国主似乎正在忙于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肃清政敌。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新帝秦聪继位的第一年,看来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年头。 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新帝一道旨意,要去温泉行宫过冬。 温泉行宫建在京城西边,位置开阔,景色优美,不亚于京城的皇宫。整座宫廷都是建筑在温泉之上的,经受地脉烘烤,天然温度和煦,连冬季都温暖如春。每年大周的天子,都会在冬天驾临此地。 有体弱畏寒的,甚至会一住小半年。几乎整个朝廷都挪到了行宫里。 其实秦诺的长水庄也是这一道温泉的附属,当然只是支脉中的支脉。 皇帝御驾前往,不仅朝中重臣,连同宗室大多都要随同去过冬的。 而今年的随行规模又远比往年更加庞大,也许是秦聪刚刚继位,不放心将一帮年富力强的兄弟留在京城,也许是想要体现一下新帝仁慈,关爱兄弟,有福同享的和乐场面。总之,连秦诺这种小透明王爷,都分到了随驾的名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血脉传承 三天之后  “我与王爷并未见过几次面, 哪里称得上是故人。” “你我是夫妻, 岂能以凡俗礼法论之。” 黄衣女孩低下头,“王爷慎言, 臣女并未出阁。”说完, 勉强躬身行礼道:“出来已久,太后娘娘也许要找我, 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听见太后两个字, 秦健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冷, 他冲前一步,一把抓住黄衣女孩手臂, “你站住!” 怎么办,这要管还是不管? 假山后面的秦诺已经明白眼前黄衣女孩的身份了,颖国公霍家的嫡女霍幼绢, 霍皇后,如今是霍太后了, 最宠爱的侄女,也是秦健的未婚妻。 听说霍太后原本想让她嫁给太子秦聪为太子妃的,奈何景耀帝抢先下手, 将她指婚给了秦健,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景耀帝对这个三儿子的万般宠爱。郭家与霍家不合, 秦健更是对霍太后母子成见极深,但秦聪的太子之位无可撼动。为了将来自己百年之后, 秦健身家性命不受动摇, 干脆让他当霍家的小女婿算了。 更别说霍幼绢在京城豪门中出名的才貌双全, 配给秦健绝对绰绰有余。 只是看眼前场景,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关系似乎不是那么融洽呢。 秦健动作粗鲁,霍小姐被摔在假山上后背一阵刺痛,险些痛呼出声,紧接着对面的人扑了上来,将她按在假山上。 霍幼绢满脸惊惧,却碍于脸面,不敢高声惊呼,只用力挣扎,她那点儿力气如何比得上秦健,秦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直接撕开霍小姐的衣领,低头胡乱啃咬起来。霍幼绢顿时毛骨悚然,这个禽兽!如今还在孝期,竟然在宫中行此非礼之举。 想要撕破脸皮大声呼救,秦健却早有预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同时手顺着伸进了她衣服领中,用力揉捏起来。他力道极重,刹那间霍幼绢痛得泪珠盈盈, 两人挣扎剧烈,弄得假山都要晃动起来,霍小姐死命踢打,却丝毫无法撼动对面的暴徒,正绝望之际,突然耳边响起骨碌声,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黑黝黝的物体从头顶上滚落下来。 秦健正全神贯注在女子身上呈凶,冷不防头上一疼,顿时头上剧痛,眼花缭乱。霍小姐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一手拢着衣襟,一手提着裙裾,连滚带爬地跑了。 秦健摸了额头一把,一抹血痕看得他触目惊心。低头看去,几个花盆凶器已经在脚边粉身碎骨了。 抬头望去,假山顶上还有十几个花盆摆在边缘上呢,都是这个时节开得好的白菊□□等花卉。 是两人动作太大,将这些装点的花卉给弄掉了下来。 秦健满肚子邪火没出发泄,恶狠狠踢飞了脚边一个碎花盆,低声咒骂道:“这个贱婢,将来再好好收拾你。” 待秦健走远,确定不会回头。秦诺才小心翼翼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远离了事发现场,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其实假山晃动的没有那么厉害,是他用树枝戳了戳几个摇摇欲坠的花盆,打断了这场鸳鸯戏。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霍小姐身份尊贵,若是拼死叫嚷,引来宫人,一旦发现他在假山后面,势必同时得罪两边的人。所以干脆动了点儿小手脚,将人弄走。 只是秦健怎么会如此失态,先别说如今是在国丧期间,霍小姐身份尊贵,将来是他的正妃,何必如此急躁。他早在深宫中就听说过,自家这位三哥生活奢侈,内宠侍妾极多,绝对不会缺女人的。 这个疑惑在他见到好妹子秦芷之后,得到了答案。 距离开宴的时辰还早,诸位公主郡主都在西偏殿等候开宴,秦诺来找,秦芷兴冲冲跟着哥哥去了花园。 兄妹两个十几天没见,都有一肚子话要说,眼瞅着妹子比上次最后一面气色好了不少,秦诺放下心来,景耀帝葬礼一通流程十几天下来,诸位皇子公主都瘦了一圈,这几天松快下来,秦芷巴掌大的小脸儿总算多了些血色。 “日子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每天跟着几个姐姐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然后后花园里逛两圈,自家姐妹说说话,写写字,做做绣品,一天就过去了。”秦芷口齿伶俐地说着这些天的生活,“有时候太后心情不好,我们只在殿外请个安就让退下了。” 太后心情不好?秦诺敏锐地抓住关键点,儿子已经继承皇位,除了上次空忙碌一场,没有除掉裴大将军以外,太后还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别说是为了景耀帝啊。 “好像是因为霍家的事情,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听说霍家那位小姐,不想嫁给三哥呢。” 秦诺瞬间恍然大悟,难怪刚才看秦健如此失态,完全不是对正室贵女该有的态度。 又想到,之前秦健恣意妄为,在葬礼上好几次落霍太后的面子,虽说都是些无关大雅的小事。但霍太后从来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对这个庶子也是满肚子窝火吧。更别说双方早有芥蒂。以秦健的性子,要他在景耀帝死后就收敛脾气,夹起尾巴做人,是不可能的。 可怜景耀帝为了化解双方的仇怨,才专门安排了这桩亲事,如今看来,只怕结亲不成反而要结仇了。 当初定亲的时候霍幼绢年龄小,所以秦健才拖到今年成亲,若没有景耀帝这一病,其实这个月秦健正好成亲的。 只是这门婚事,是景耀帝下了旨意的,能这么容易解除? 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秦诺很快将注意力回转到秦芷的话题上。 新皇秦聪后宫有一位昭媛有了身孕,早在太子府侍妾的时候就有了,如今已经六七个月。 “太医院众口一词,都说是男胎之象呢。”秦芷说着八卦。 听到这件事,秦诺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庶长子会引发什么用的宫廷波折,而是,ka一,爷又得大出血了!敬贺皇帝长子出生,这礼数决不能轻了,幸好是庶出,若是皇后所生,少不得还要向皇后娘家送一份礼。 “听说皇后娘娘也有了身孕。”秦芷紧接着下一句话让秦诺无语了。 呃,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只是皇后胎象不稳,据说是因为父皇葬仪的时候,操劳过度。” 秦诺这才想起,景耀帝葬仪上,皇后作为儿媳,哭丧半途几次晕过去,想必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所以才大意了吧。 秦聪当太子的时候,只有一个侧妃生过一个儿子,可惜未满周岁就夭折了,之后一直膝下空虚。如今刚当了皇帝就接二连三传来喜讯,年轻的皇帝后继有人,想必前朝也会更加安心。只是自己的钱包就不□□心了,可得赶紧筹谋自己的发财大计了。 “哥哥,你在宫外应该比我消息更灵通才对啊。怎么连这些大事都不知道。”说了半天,秦芷叹了一口气,不过自家哥哥向来呆笨,虽然这些日子大有好转,但鲁直的性子只怕没法改了。 哈,秦诺干笑一声,他穿越之前就是个死宅,如今穿越之后,继续发挥宅之本色,除了秦勋邀请之外,几乎都没出过门。这几天光窝在家里算账了,不过自己也确实应该多打听一些消息了。 两人又谈了片刻,秦诺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什么?哥哥,这是你从宫外买来的胭脂吗?”秦芷好奇地接过这个玲珑精致的小锦盒。 “宫外的胭脂哪里比得上宫内的。”秦诺摇头道。刹那间心神一颤,突然升起了一个小念头,胭脂,也许自己能在这上面下功夫? 秦芷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摞白花花的纸张,五两c十两c二十两各有一扎。 这是两千两银子,都被秦诺换成了小额的银票,方便花销。 “哥哥。”秦芷眼眶有点儿发红,“你在宫外人情来往多,耗费大,哪能再为我破费,我在宫里还吃好喝,还用得着银子吗?” “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如今新皇的后宫,未必有父皇在的时候那么细致的照应你们。偶尔有想吃什么,想要玩什么,我在宫外一时照应不到,你别亏待了自己。” “我宫外有俸禄有田庄,哪里差这点儿银子。你先收着,如果还缺什么,派人去宫外跟我说。秦诺叮嘱道。 秦芷用力点点头,将锦盒收进了怀中。 眼看着开宴的时间快到了,才分别开来。 今次见面,秦诺心情舒缓了不少,秦芷在宫里的日子还算不错,让他放下心来。但众位兄弟们似乎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返回宗室云集的大殿里,发现不仅秦健黑沉着脸,连同秦勋几个都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了?”秦诺凑到秦勋旁边,低声问道。 秦勋压低了声音:“刚才内宫传来的消息,说北朔那边二十万大军压境了!” 其中一个粗壮的乱军士兵骂道:“就这点儿肉渣了,之前那帮子饿狼,真是够狠的,什么也不剩下。” 另一个瘦子冷笑一声,“怎么没剩下,你没看这遍地都是吗?” 地上确实还有很多财物,可惜都是体型大的古董珍玩,根本无法携带,很多都被打碎在地上。 胖子啐了一口,“不能带顶个屁用啊。” “先别抱怨了,赶紧趁着搜查的功夫,在这里仔细找找。这里可是那个什么霍家大小姐的住处,好东西一定不少。” “听说那可是个绝色的美人啊,不知道这样的美人,咱们兄弟有没有机会嘿嘿。” “别想了,哪轮得到咱们啊。” “那可不一定,你没看到她些个丫头,都被王爷赏赐了下面的人。” “那也是立功的,咱们这种只怕连肉渣也看不见。” “算了,别指望了,赶紧找点儿银子吧,等打回了京城,万花楼里有的是美人,到时候包上几个乐呵几天几夜都没关系。” 两个士兵一边议论着,一边仔细翻找,不时惊叫欢呼,有时是因为寻到了一条宝石项链,或者捡到了掉落的珍珠。 将财物忙不迭地塞进怀里,两个士兵搜罗了一路,到了后殿温泉沐浴的地方。 “哎呀我的娘亲来,这些老爷还真会享受!这里怕不是仙宫来着。”一个士兵看着满地纯白大理石的莲花天女纹饰,忍不住惊叹。 “要是有时间下去泡泡就好了。”另一个也啧啧称赞。 半响,两人回过神来,还是赶紧去下一处搜罗搜罗才是要紧。 “唉,老王啊,你说咱们搜罗了这些好东西,能带回去吗?”突然那个瘦子慨叹了一声, “怎么不能,刚才听上面的说法,王爷早就在京城里埋下了暗桩,就等着今夜打开城门,咱们一举攻陷。嘿嘿,听说那霍家的财物比这行宫富裕多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发财的机会,说不定还能顺便尝尝那些名门大小姐的滋味”胖子猥琐的笑声飘荡在热腾腾的温泉上方。 瘦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翻箱倒柜搜罗了一遍,很快走远了,过了片刻,又有个士兵结伴过来搜索。 已经被抢掠过几遍的宫室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后来的士兵还有的将木架上精美的嵌宝包金花纹撬下来塞进怀中的。 连续几批士兵走后,天色也逐渐昏暗了下来,终于这一处宫室陷入寂静。 悄无声息的宫殿里,只剩下满地残破,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突然后殿温泉池子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一个人影猛地从池子底下冒了出来。 连续呼吸了几口空气,秦诺忍不住咳嗽起来,潜伏在水底险些憋死。 他见旁边霍幼绢还没有动静,连忙俯身将她拉了起来。 霍幼绢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是半昏迷状态了。 原来,之前两人眼见无路可逃,干脆悄悄潜伏进了水底。温泉汤色泽润白,上面还撒了好些花瓣药材等物,所以藏身底下,全无破绽。唯一需要的就是要用芦苇杆儿呼吸。 搜罗的士兵离开之后,两人爬上去歇息片刻,待有人接近,就再次潜入水中,如此反复几次,极为辛苦。 秦诺还好,毕竟是涉足武道之人,呼吸缓慢,能够支撑。旁边霍幼绢却极为痛苦,全靠着坚定的意志力硬撑下来,那架势,让秦诺不由叹服,也明白眼前女子,宁愿淹死,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乱兵手中了。 将霍幼绢半扶半抱地从水里拖上岸,感受到怀中躯体软绵绵的,秦诺明白她已经到了极限。 低头看去,霍幼绢脸颊绯红,双目紧闭,额头滚烫。秦诺叹了一口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将霍幼绢抱到旁边的软塌上,他从旁边架子上寻了柔软的干布来,先帮她将头发擦干,然后又拿来干燥的衣服和披风。 两人衣裳早已经湿透了,必须尽快将衣服换下来,外面天寒地冻,穿着湿衣服在夜晚只怕要被冻死。 霍幼绢全身酸软,使不出力气,神志却是清醒的,看着秦诺拿着衣服犹豫不决,知道他是碍于礼法。心中一道暖意流淌而过,想要说一句,请王爷帮忙,良好的教养却让她迟迟无法开口,只能勉力道:“请王爷扶我起来吧。” 秦诺心里一松,连忙上前扶起她的肩膀。说实话,替她更换衣服,他是毫无心理压力的,但对方名门淑女出身,只怕心中会有芥蒂,所以迟迟无法下手。如今她能自己行动,让他轻快了不少。 霍幼绢依靠在软垫上,颤抖的手解下浑身湿透的衣服,拿过干爽的衣物,却怎么也穿不上去。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大半天,背过身去的秦诺都要强迫症发作了,终于,声音停止了,半响,霍幼绢猫崽儿一般细弱的声音响起。 “王爷,请帮帮我。”她终究支撑不住,两人不能在这里蹉跎太久,万一有乱兵进来,必死无疑。 秦诺转头看去,佳人衣衫半褪,肌肤胜雪,简直能让世间任何人目眩神迷。绝色佳人是超越一切性别的美! 秦诺叹了一口气,挪开视线,然后拿起她放在膝盖上的衣服,替她穿戴起来。 霍幼绢迷茫的双眼望着眼前俊美过人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王爷她是知晓的,听说他从小呆笨,干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功课学问都一塌糊涂,被景耀帝所厌弃,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腹内空空,纯属草莽。 她们日常交好的小姐妹们偶尔也会谈论起宫中诸位皇子,都将他视作笑话一般的人,比起同月而生的十皇子差得远了。偶尔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两面,她也只哀叹一声,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相貌。 如今接触下来,谁知道他竟然是如此温和体贴的君子。 尽力闪避着视线,秦诺以最快速度帮助霍幼绢穿好了衣服。 更换完成,秦诺也赶紧翻找衣服,换下换身湿透了的这一身。奈何这个大殿里能找到的,全部都是女子衣裳,不是霍幼绢的,就是她的婢女。秦诺无奈,只能挑拣了一件最不起眼的换上。 看着身穿秋香色外裙的秦诺走过来,纵然心情已经沉闷到了极点,霍幼绢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秦诺无奈,“事急从权,无奈之举,让霍小姐见笑了。” “没有,王爷能屈能伸,是大丈夫所为。”霍幼绢低下头掩去异样的神情,其实她想说的是,世人皆赞幼绢有倾国之色,却不知王爷美貌,只怕不逊于幼绢呢。 秦诺又将从偏殿搜罗来的点心拿了过来,“先吃些东西吧,不然支撑不住。” 霍幼绢全无胃口,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咬了一口栗子酥。接下来的逃亡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必须积攒力气。 平日里最喜欢的杏仁儿奶酥卷此时却感觉太甜腻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咽下去。旁边递来一杯水。 霍幼绢接过,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勉强吃了一块点心,突然,门外远远响起了粗豪的声音,“再搜查一遍,连温泉池子也不能放过,就不信她能长出翅膀来,王爷有令,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殿的两人顿时脸色剧变,如此缜密的搜查,两人只怕再无逃生的机会。 霍幼绢身体颤抖,想不到连续几波搜查之后,秦健还是不死心!也可见那人对她的滔天恨意。 “王爷不必管我,先自谋生路吧。最初那两人说过了,今夜要进兵京城,想必熬过今夜,就有结果了。”霍幼绢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秦诺苦笑一声,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忍心放弃她。 “得罪了。”他立刻打横抱起霍幼绢,低声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山洞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瑶光 三天之后 秦诺将五十名领回来的兵丁交给管事, 郡王府的总管伍德海是内务府安排来的, 对这些事情自然轻车熟路,很快将众人按照惯例安排妥当。 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兵暂时充作府内家丁的教头, 另外的都编入仪仗卫队或者护院队伍里。 其中那个据说是神箭手的独眼中年汉子鲁冬,不愿意整日蹲守内宅当教头,吵嚷着一定要去护卫队。 伍德海有点儿抱怨, 出行的仪仗护卫队, 关键是要体面, 弄进去一个独眼龙太不齐整了。 秦诺倒是无所谓,自家一个闲散郡王,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何必那么光鲜亮丽。 安排好了人事, 晚上又将自己那点儿家底搬出来计算了每年的收入,秦诺美滋滋地上床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 秦勋上门了。 昨天分手的时候虽然说过今天要来找自己, 但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秦诺迎出大门去, 就看见秦勋一身珠光白的交领长袍,圆滚滚的进来了。 平心而论, 秦勋其实长得不差,想想景耀帝的长相, 再加上后宫风情万种的各色美人, 就知道, 皇子中没有难看的。但秦勋有一点, 太胖了!整个人至少有二百斤。眼看着他抬脚跨过大门,秦诺险些以为是一只白嫩圆滑的鸡蛋滚进了大门。 忍住笑意,秦诺上前招呼道:“七哥,这么早就过来了。” 迎着秦勋进了正厅,分主宾落座。秦勋目光扫视周围,肥嘟嘟的双层下巴抬了抬:“九弟啊,你这府邸收拾地挺干净。”目光又落在上前奉茶的侍女身上,眼光一亮,“内务府待你不薄嘛。” 侍女面若桃花,身姿窈窕,正是之前内府送来的两名特殊用途宫女之一。 实际上,内务府调派来的丫环仆妇中,确实以这两人容色最盛,所以东泊安排两人的正厅奉茶,活计儿轻省,又能撑撑门面。 秦诺随口道:“七哥客气了,这是顶绿荷的缺儿的人。” 绿荷?秦勋一愣,那不是侍寝的宫女吗,目光扫过,颇为遗憾地啧啧了两声。 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还想要出言索要不成?你好歹是孝期啊! 待奉茶的侍女离开,秦勋随口问道:“也是处理过的吧?” 秦诺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弟弟就不知道了。” “哎呀,如今是什么时候,不处理过的宫女,谁敢放心使用,就算处理过的,也别轻信,内务府的这帮子狗贼,可是奸猾地很。八年前老信王驾鹤西去,世子向他们索要了几个侍女,说得好好的,都服了绝育的汤药,嗨,进府没几个月,接二连三竟然有了身子。结果信王世子被狠狠弹劾了一顿,险些丢了爵位。” 自己这个七哥,以前没注意到竟然这么八卦来着,还有这打听小道消息的本事,秦诺本以为妹妹秦芷就已经够能八卦了,如今看来,秦勋更胜一筹啊。这两人应该是双胞胎才对,不会是自己出生的时候抱错了吧。 秦勋说完了一小段八卦,话锋一转:“所以照我说,不如亲自去挑选两个合适的买下来,用着也放心。九弟你若有意,我倒是有好路子。” 秦诺对此全无兴趣,随口应付着:“日后再说吧,此时也不着急。” “唉,还是九弟你把持得住,省钱啊。要知道,一旦买了人,不仅卖身契要花银子,之后衣食住行,起宅院,打首饰,一样一样都得费钱。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不用发愁,如今离开了宫里,一针一线都要自己拿银子,不容易啊。” 秦诺心里一动,秦勋怎么突然哭起穷来了,难不成这才是他今天上门的主要目的。 “七哥可是有什么窘迫之处?弟弟手中尚有些银钱,反正也无可用之处。”开府之后,内务府将第一年的俸禄送来了。所以秦诺如今的小金库还是挺丰满的。 秦勋眼前一亮:“小九你果然是个厚道的,跟那些人不一样。不过哥哥我不是来找你借银子的,你有多少家财,我还不清楚吗?哥哥今天,是来找你商议一个发财大计的?” 秦诺颇为意外,问道:“七哥有何妙策?” “这个嘛,九弟今天反正也闲来无事,跟我走一趟好了。” 于是秦诺就跟着秦勋出了郡王府。 上了秦勋的马车,秦诺大概明白为什么秦勋会哭喊说银子不够了。 秦勋果然比自己更看重享受,连马车都布置的如此华丽。脚下踩着一尘不染的白狐皮,背后是一整只白虎皮的垫子。檀香木的桌案上,杯盏碗碟都是剔透生光的上好玉料打造,嵌着细腻的银饰花纹。连车壁上那一盏青鸾衔珠灯,都镶满了宝石。 桌上的水果也不是当季的时令水果,都是樱桃西瓜等这个季节等闲看不到的东西。 看到秦诺目光在马车里扫过,秦勋叹了口气:“不是哥哥我奢侈,如今京城的圈子里就是这个风气,你要是没有这样一辆马车,都不好意思出门去。你还没见过三哥他的马车呢,十几辆都是金丝楠木和紫铜打造的,西域进贡的宝马拉车,一出门绝对威风气派。” 两人一边说着话,马车一路向西,抵达一处营地才停了下来。 秦诺下了马车,目光扫过,不禁惊讶,眼前建筑巨石垒成,气势宏大,迎面一座三层楼高的大门,上面写着“星阵演武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个个都有半人高。 这里好像是一处隶属军营的演武场吧?来这里有什么可发财的? 转头想要询问秦勋,却不经意看到马车后面跟车的鲁冬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想起他也是军营出身,秦诺问道:“你可知晓这里是何处?” “回王爷的话,这里是属于神策营的一处演武场。”鲁冬没好气地回答道。 神策营的地盘?信息含量太少,但从鲁冬的态度,秦诺还是听出了一丝异样。 前面秦勋已经迫不及待拉住他。“走,哥哥带你见识见识。保证你不虚此行。” 进了演武场,前面是办事的衙署,看起来跟普通衙门没什么两样,外面栽种的花花草草都欣欣向荣。 上来奉迎的管事是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两撇小胡子颇为滑稽。点头哈腰地凑上来:“舒王爷您今日怎么又空暇过来我们这小地方。” “你们也算小地方,上个月刚刚吃掉了我四千两银子。” “王爷您客气了,上个月是您仁慈,打赏小的们罢了,今日王爷红光满面,一看就是运势旺盛,必能马到功成。” “行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先给我说说,今天有什么可看的场子吗?” 管事赔笑着道:“今天有三场戏,不知道王爷您想看哪一款了。” “我这弟弟是头一次过来,三场都看一趟,先兑两千两的玉牌来吧。” 管事目光往秦诺身上一扫,赶紧行礼道:“淳王爷也大驾光临了,蓬荜生辉啊。” 秦诺跟着秦勋从后门走进了廊道,从之前的对话,他大概猜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秦勋竟然赌博?而且动辄就是几千两的大手笔,难怪来钱快,花钱也快,对这种非法娱乐,他是绝对没兴趣,也没好感的。 只是这赌场设地也太迂回了吧。绕过曲曲折折的廊道,一直走到一处石室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立刻有眉清目秀的小厮上前替两人打开房门。 房间虽然不大,但布设得颇为豪华,宝石蓝的地毯铺陈在脚下,香梨木的桌椅都一尘不染,角落的青铜仙鹤炉上焚着清雅的百合香。 侍从自觉地站在门外守着,只秦诺秦勋进了房内。不多时,又有俏丽的婢女入房,为两人奉上茶果酒水。 秦诺起身来到房间唯一的大窗户前,向外看去,忍不住吃了一惊。 房间居高临下,下方就是占地宽阔的演武场。灿烂的光阳从头顶上映照下来,气势宏伟。原来他们竟然身处一个巨大的地坑中,难怪刚才一直沿着地道向下走呢。 从这个角度望去,演武场一览无余,同时可以看到周围四面环绕,都是林立的房间。整个建筑模式,颇有古罗马大剧院的风格。 这么庞大的天坑,就算是天然的,想要将它改建成如今斗场的规模,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工程吧。 在这里能赌什么?秦诺隐约有了不好预感。 不多时,又有小厮进门,奉上一本小册子。 秦勋迫不及待地接过打开,目光扫过,顿时爆出亮光,“哈哈,第一场就是刺激的。九弟,待会儿你我可有眼福了。” 很快,秦诺就明白秦勋所说的“眼福”是什么了。 演武场上很快开始了第一场比斗,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将两名即将对峙的人领进了中央的场地上。 让秦诺大为惊讶,第一场比斗的竟然是两个琦年玉貌的年轻女子。身上穿着薄如蝉翼的绢纱衣服,却只是勉强遮住了重点部位,似露非露,更让人遐思无限。看来这个赌局,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单纯。 喧嚣声传来,是东侧看台上,那里没有房间,都是一排排的座位,几乎坐满了人,以秦诺的目力,能看到大多数都是青壮年男子,冲着演武场中间对峙的两人大声喝彩。 房间里侍立的小厮恭敬地问道:“两位贵人可要下筹码?” 秦勋啧啧两声:“这种娘们戏有什么好下的,唉,算了,我还是下点儿吧,左边那个胸大,就押左边的五百两吧。” 小厮立刻领命,下去登记。 秦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台下的比斗开始了。 两个女子一个使用长剑,一个使用峨眉刺,这是秦诺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看到有会武功的人正式的比斗,他看得很仔细。但看了片刻,就察觉出味道不对了,两个女子招式也算凌厉,不多时身上就满是血痕,尤其使用长剑的女子。只是因为比斗,原本就单薄的衣服很快七零八落,妙处尽显。四周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哨声和欢呼声,听得秦诺不停地皱眉。 当今世道,虽然武者众多,但女子习武还是较少的,这两个女子身手看起来都还不错,为什么会沦落到来这里厮杀卖艺呢。而且堂堂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如此野蛮的事情。他原本以为,秦勋带自己来赌博,是骰子麻将之类的东西,他打定主意只随便陪着玩几把,然后就借故离开,并不沉迷,看到了广阔的场地,又怀疑赛马斗犬之类的赌博,却万万没想到,不是斗犬,竟然是斗人。 众望所归的太子秦聪登上至尊之位,太子妃沈氏被册封为新的皇后。 因为还在孝期,新帝的登基仪式并未大肆操办。循规蹈矩地走完了祭天太庙等一系列环节,曾经的四皇子秦聪,就成为了大周皇朝的最高统治者,年号改为永光,不过要等到明年才会正式启用,今年的剩下时间,还是景耀的时代。 新帝登基,皇宫自然也要重新整理分配,几位皇弟不可能继续居住在宫里了。而秦诺几个人,也到了即将与这个宫廷说再见的时候。 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天,秦诺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封号。 淳郡王。 景耀帝遗留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三皇子秦健封德亲王,六皇子秦欣封端郡王,七皇子秦勋为舒郡王,九皇子秦诺为淳郡王,十皇子秦泽为燕亲王,剩下的几位年龄尚幼,不便开府封王,新帝怜惜幼弟,便专门下旨在册封之前,都如以往继续住在宫中。 反正秦聪膝下空虚,太子妃并未生育子嗣,只有侧室诞下了一个儿子还夭折了。连霍太后也笑称,宫里多些孩子,更热闹些。 对自己封为郡王,秦诺在预料之中,而秦泽竟然被封为更高一级的亲王,让他大为惊讶。三皇子秦健也就罢了,他在诸皇子中年龄最长,母系尊贵,极得景耀帝宠爱,而且在葬礼上又大大出了一把风头,扶棺哭嚎不止,数度晕厥过去,都不肯下去休息。弄到后来,霍皇后都看不下去了,几次趁着他昏迷,派人将他送下去,结果他醒来之后立刻拼死冲出,要继续为皇帝守灵,宫人拦都拦不住。这样持续整个葬礼,宗室和大臣看在眼中,不免都暗暗称赞三皇子至纯至孝。 这样的气氛下,秦健封为德亲王是顺理成章,而秦泽为何会被册封亲王呢?因为葛家对霍家的忠心耿耿吗?很快,秦诺的疑惑有了答案。 册封之后第二日,又传来了新帝对众人官职的安排。 大周自太宗皇帝以来,就厌恶宗室游手好闲,所以成年之后都会安排职位,但传承至今,也不过是个虚号罢了,成年的皇子王爷们去悠闲的衙门里挂个职,白领一份俸禄。 秦诺被任命为神策营禁军督察,这是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得到同样职位的还有秦勋,也许是考虑到他们两人都不学无术,偏好拳脚武斗吧。 六皇子秦欣领了户部司库管领的职位,是个肥差。而秦健被任命为敬华馆文史编撰总领,只是挂个名,将来修撰成的典籍便有他的一份功劳,可以说是极为清闲又体面的差事了。 而秦泽的安排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 “十弟平日里最得父皇怜惜,所以此事非你莫属啊!”大周新任帝王秦聪紧紧握住弟弟的手。 按照大周礼法,父丧之后要有三年的孝期,其中婚嫁饮宴等作乐的行为都被禁止,当然,天子不可能守孝这样长时间,所以以日代月,只守二十七天即可,但大多数天子都会选择一位宗室,代替自己完成整个守孝环节。 如今,承接这个荣耀的就是秦泽。 代天子守皇陵! 想到之后连续三年看不见这个朝夕相处的小子了,秦诺还真有点儿留恋才怪!终于从那个阴沉的视线里解脱出来了。而且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坑爹的皇宫。秦诺简直感觉前所未有的高兴,天也蓝了,水也清了。 这些日子趁着守孝的空档,他悄悄找机会见了繁绢一面。询问后续事情。 繁绢告知,她对秦泽的解释是,葛贤妃去找皇后娘娘禀报事情,结果离开没多久,九殿下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要往外走,她拦不住人,只能放他离开了。 秦泽似乎并未生疑,至少没有迁怒繁绢。 “不过十殿下这些日子脸色阴沉莫测,奴婢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而且奴婢听说他这几日跟管事陈户密谈了好几次。”繁绢也满心忐忑。 “随便他吧,这件事以后你我不要再提。”秦诺叮嘱道。 对这件事,他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霍皇后已经将事情定性为自尽殉葬了,还礼部专门下旨褒奖葛贤妃的贞烈,不可能自打耳光翻旧案。将来秦泽能查到什么,随便他。反正大家都是王爷,谁怕谁啊! 终于熬到了出宫的日子,一大清早,李丸就起床服侍秦诺更衣梳洗。 这些天他指挥着宫里的下人将各色用品器皿整理装箱,忙得脚不沾地。 虽说王府里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但日常起居习惯的小物件也不少。看着对满了整个院子的二十四个大箱子,秦诺有些发愣,“我有这么多东西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陈仓暗度 三天之后 采薇宫门口, 十三公主秦芷站在门外的花丛中。正黯然出神,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转头望去, 就看到了梦中都难以置信的一幕。 “哥哥?”她睁大了眼睛, 几乎不敢相信。 秦诺干笑了两声, 压低嗓门:“好妹妹,先别声张, 赶紧给我找身衣服来。”找到秦芷,秦诺总算松了一口气。幸好采薇宫离乾元殿不远,而且霍皇后为了行动方便,清空了很多宫人。秦诺才能平安赶到,避免进一步出丑。 秦芷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吩咐随身宫女几句。 宫女雪儿年纪虽小,办事效率却很高,很快从宫中取来了衣裳。秦芷抱着来到殿外小花园的树丛里,找到了已经冻得面色发青的秦诺。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七手八脚帮他换上。 “多亏了有你。”秦诺感叹一声。今晚他是来侍疾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带,不然也不必找秦芷帮忙了。 “哥哥, 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还这种装扮。”秦芷实在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 “幸好没有外人看见, 不然哥哥在父皇病危的时候如此奇装异服, 必将成为整个宫廷的话柄。” 秦诺眼看着四周无人, 压低了声音, “刚才我听见了不得的事情,不得已才易装逃了出来。” 秦芷虽然性情活泼,但日常行事还是很知道分寸的。所以秦诺将偷听到的霍皇后和太子意图对裴大将军动手的秘密说了出来。但自己与繁绢失手杀掉葛贤妃一事,却隐瞒了下来。如今情况有变,这件事也许纸包不住火,若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这件事情不要牵连到这个好妹妹。 听说了乾元殿即将发生宫变,秦芷吓得六神无主,那可都是只在话本子中听说过的大事啊!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幸好哥哥逃出来了。怎么办,要不咱们回文德宫?要不要告诉姐姐们?”秦芷手忙脚乱。 秦诺只好安慰道:“你先别急,如今诸位兄弟姐妹都在两宫之内,事情牵扯不到咱们头上,安静等消息就行。只是乾元殿马上有变乱发生,暂时不能靠近了。” 原定的计划不能执行,那么自己将来如何解释葛贤妃的死呢?唉,早知道还是应该狠下心杀掉繁绢算了,也只能事后想想而已,就算事情重来一遍,秦诺知道,自己只怕还是没法亲自动手杀人。 秦芷很快冷静下来,想想确实如此,只能继续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遥望着寂静无声的乾元殿,黑暗已经过去,但这座象征着大周最高权柄的宫殿依然沉默而宁静,如同一头年迈的巨兽,就算黎明已经到来,依然迟钝地沉浸在酣睡之中。 事情会向着哪个方向发展呢?眼前的一切如同迷雾之海,秦诺已经完全无法把握方向了。 如果能执掌权利,就不必如此焦急枯坐等待了吧。脑海中骤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即将改变帝国命运的时刻,他虽然身为皇子,却连棋盘上的棋子都不算。好吧,因为秦泽的栽赃,他勉强也算是半只棋子了。 出乎秦诺预料之外,谜底比想象的更早揭晓。 黎明三刻,从乾元殿派出的使节来到了采薇宫,带来霍皇后的口谕。 “陛下垂危,召所有皇子c公主前往寝殿拜见!” 闻此噩耗,采薇宫内顿时炸开一片痛哭之声,众公主无不涕泪横流,茫然失措。夹杂在一片红粉之中的秦诺有些僵硬。 传讯的太监看见了,不免招呼一声:“九殿下也赶紧过去吧,流光殿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众人只以为他是过来找秦芷的,无人疑惑。 混在哭嚎的大部队中抵达了乾元殿,殿前已经满是宗室和朝臣了。 不多时,众皇子也从流光殿匆匆赶到,秦泽站在其中,目光扫过姐妹们的队伍,一眼就看到了末尾的秦诺,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十弟?”站在他旁边的秦勋问道。 “没什么。”秦泽低下头,掩去慌乱的心情。 秦诺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秦泽。事到如今,也只能抵死不承认了。 如今秦诺最关心的,还不是葛贤妃之死,还有担忧了一整夜的霍皇后主导的宫变,从自己离开乾元殿不过一个多时辰,难道这么快就已经将裴翎手起刀落,收拾干净了? 霍皇后办事效率真是高! 来不及细思,宫人已经领着诸位皇子公主进了寝殿。 跟着众人一起跪伏在殿中,秦诺偷眼瞧着霍皇后带着太子,还有几个高位妃嫔围拢在床前,透过他们身影的间隙,露出床上那人焦黄的脸色。 显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在满屋妻妾儿女的环绕中,皇帝僵硬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然后冲着殿中伸出手来,颤巍巍的手指往下方伸了伸,同时喉咙发出呃呃的声音。 秦诺正偷眼往上看,好巧不巧地对上了皇帝的视线,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却压不住心肝儿乱跳,那个眼神,临终的人都是这样的愤恨吗?手指的方向,正好是自己这边呢。 他不敢再作死抬头。 霍皇后按捺不住悲痛,扑上前一把握住皇帝的手臂,“陛下,您有什么旨意,可要宣殿外的诸位大人进来?” 皇帝呃呃了两声,似乎是答应了。立刻有宫人伶俐地转身跑了出去。 霍皇后什么都顾不得了,扑到在床边。 皇帝僵硬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玻璃珠般无机质的瞳孔倒映出满是充满了憔悴忧虑的容颜,这个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却因为这急剧的动作,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他死死瞪着皇后,终于无奈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陛下!陛下”皇后的呼唤声声悲切,如杜鹃啼血。 “父皇啊!”太子秦聪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殿中诸人霎时明白,他们的父皇已经走了!一时间,哭声四起,响彻云霄。声音传至殿外,乾元殿所有的人,无论朝堂重臣,还是扫洒仆役,都纷纷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这个哭声,很快将会从这个宫殿传遍整个朝廷,整个盛京,并蔓延到整个庞大的帝国。 一切喜乐的庆典都将被取消,连民间百姓的婚嫁都要受到影响,在这个年代,能如此深刻地影响着整个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也只有病床上的这一位了。 这时,传召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入内的宫人刚刚带着几位重臣返回,看到这一幕,立刻跪倒在地,跟着痛哭不已。 一时间乾元殿内外,没有第二个声音。秦诺跪在人群中,纵然并无太多悲伤,被这浓烈的气氛感染,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哭了半天,左丞相范文晟颤颤巍巍立起身来,跪着膝行至床前。先叩首三次,方满面泪痕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两位要先保重身体啊,陛下这一去,家国大事,都还要仰赖两位。” 有了他开这个头,下面的重臣纷纷上前,“陛下大行,是苍生之不幸,还请两位尊上顾念天下百姓,略收悲容。” “是啊,陛下素来爱惜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也必不愿意殿下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啊” 在重臣一片劝谏声中,霍皇后和太子的哭泣终于停止了,慢慢地,寝殿内的哭泣声也渐渐低落。唯有一个声音还在不合时宜地持续着。 秦诺看向旁边三哥秦健的方向,他正伏地痛苦,声音凄厉嘶哑,“父皇啊!” 霍皇后微微皱眉,旁边的七皇子秦勋立刻凑到秦健身边:“三哥啊,父皇一向怜惜你体弱,你这样悲恸,这不是让父皇走得不安心吗?” 秦健反手将他推开:“滚开,你们这些忘恩薄情的,我哭父皇怎么了?你们一个个只知道急着接受父皇留下来的江山地位,除了我,谁是真心为父皇哭一场的?” 秦勋被他推得摔了出去,多亏后面的秦诺一把扶住。 骂得真是痛快!秦诺忍不住对这个三哥刮目相看了,看不出秦健还有这个胆量,还是说他知晓将来太子上位,自己必然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对他的哭骂,殿中宗室和重臣都选择了直接视若无睹。唯有范丞相,摇摇头,“三殿下是悲恸过度,痰迷心窍了。” 被推得摔在一边的秦勋配合着解释道:“父皇从前最疼爱三哥,也难怪他如此失态。” “是啊,父皇走得如此突兀,谁不难过。”一边说着,太子也忍不住继续落下眼泪。霍皇后跟着哀鸣一声:“陛下这一走,让臣妾如何是好啊!” 殿内又是一片哭嚎。群臣少不得再上前劝谏。 又哭了片刻,霍皇后勉强收住悲容,说道:“陛下一走,我六神无主。朝中范丞相最为德高望重,就请您老与礼部张大人一起,为陛下的身后”说到一半,霍皇后难忍悲痛,又一次哭了起来。 群臣少不得再一次劝谏,就在这样的反复拉锯中,景耀帝的葬仪开始布置了。 在这样紧张而安静的氛围中,一处偏殿的门无声地开启了。 一个高挑素净的身影离开,朝着正殿方向走去。雪青色的缎面斗篷将整个人裹在里面,乌黑的发髻有些散乱,长长的刘海儿遮蔽了眉眼。 有捧着药盒的宫人路过,远远行礼,而贤妃娘娘毫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 宫人暗暗思量着,这样的气氛下,连一向注重仪容的贤妃娘娘也不免失态了啊! 绕过回廊,拐过一处角落,眼看着四周无人,秦诺停下了脚步。霍皇后为了即将到来的宫变,外面行走的宫人不多,大大方便了他的计划。 他身量高挑,穿着肥大的斗篷,又经繁绢妙手修饰妆容,如今天色暗淡,一路走来竟然无人看破。当然,最重要的是,今晚整个乾元殿都人心惶惶,也无人注意葛贤妃的容貌细节。 确定四周无人,秦诺跳上栏杆,顺着爬到了横梁上。 三下五除二将披风脱了下来,塞进了横梁上的缝隙里,又把几只簪子拔去,发髻改了改。他里面穿着的是繁绢的宫女服饰,为了方便下一步的计划。 目前假扮葛贤妃离开偏殿的行动一切顺利,路上已经遇到好几位宫人目睹葛贤妃往正殿这边过来了。接下来就是以宫女的身份混出乾元殿,赶到采薇宫,找秦芷过来解围。 一切必须尽快,在霍家和裴翎之间的冲突正式开展之前。秦诺可不想当两大巨头角力的炮灰,更不想连累妹妹也当炮灰。 然而,在抵达乾元殿东门口的时候,计划出现了变故。 “你是哪个宫的人?”出现在宫门口的侍卫长枪一横,拦住了秦诺的去路。 “我是九殿下身边的绿荷,奉十三公主的命令,前来找殿下,没想到并未见到人,听茶水房的小公公说几位殿下都去流光殿那边了,我正想过去看看呢。” 一边说着,将繁绢的令牌奉上。 侍卫接过一看,确实是管事宫女级别的令牌,语气缓和了很多,却依然拒绝道:“乾元殿无皇后娘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外出。还请姑娘回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花露皂 三天之后 其实整个宫殿并没有太大的损害, 除了被火烧塌的西偏殿之外。正殿里面,古拙沉稳的家居摆设,镶金嵌玉的玲珑装饰, 都一如往昔。 这刺眼的破败感, 是因为内中不停进出的黑甲士兵,一个个满脸杀气腾腾,盔甲上, 刀枪上都带着刺眼的血迹,更是因为如今坐在正殿宝座上的那个人,阴沉沉的面色宛如重重阴云, 随时等待着化为狂风骤雨劈面而来。 这样压抑的气氛下, 大殿上服侍的宫人一个个都跟鹌鹑似得瑟缩着, 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之前已经有三个宫人以茶水太热或者太凉的借口被拖出去砍死了。 整个大殿里,唯一还有勇气,也有资格开口的, 也许只有东北角上的那个胖子了。 秦勋灵活的眼神扫过殿中来往的黑甲士兵, 脸上维持着谄媚的笑容,却也不敢开口说话。直到两个士兵匆匆跑进来。 “启奏殿下, 抓住霍家之女了。” 一句话如投入水池的石子, 终于打破了满殿沉郁。 逮住了!真是糟蹋美人啊!想起那滑润的触感,绝美的姿色, 秦勋暗暗咂舌, 但想到至今都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 又觉得这样的下场, 才没有便宜了这个死丫头。哼,自寻死路,活该! 听到逮住霍幼绢的消息,秦健死人般阴沉的脸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腾地站起来,立刻喝道:“带上来。” 五六个黑衣士兵推搡着,一个身材窈窕,面容秀美的“女孩”很快被推了大殿内。 扫过女孩容颜,秦健原本狠厉又兴奋的表情瞬间僵硬了,旁边秦勋阴暗而矛盾的神情也僵住了。 这是 秦勋先是震惊,旋即睁大了眼睛。这张脸,“十三皇妹,你怎么来了?” 等等,不对,十三皇妹因为风寒,留在宫中,并没有出来啊,那眼前这位是 “九弟!你你这是啥情况?”终于认出眼前之人,秦勋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这些天跟这个死胖子来往比较多,难怪他能认出自己来。秦诺满脸的无奈,他小心翼翼看着秦健的脸色,赔笑道:“三哥,七哥,我也不想啊,本来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一群士兵冲进来,喊打喊杀又乱砍人。” “我吓得半死,就跑了出来,一不小心跌倒在水池里,弄脏了衣服,便只能找一身换上了。左右翻找,都没合适的,只能穿着这个将就了。”一边说着,秦诺提起裙裾,绣着金线蔓草的布料在珠光下烨烨生辉,极为刺眼。 秦诺满脸哀怨,“我这还不知道该去哪里躲藏呢,突然被一群人抓住了,还嚷嚷着什么‘终于找到你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两位哥哥。” 真是傻人有傻福,这傻子穿着这样的衣服,又生就这样的脸孔,竟然过了一天一夜才被那群士兵逮住。秦勋啧啧两声,转头悄悄看着秦健的表情。 装傻是秦诺的专门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别的本领没有见长,唯有演技越发精纯。但能否平安度过这一劫,不仅在于他的演技,关键还是对方的心情。 秦健的脸色只能让人联想到即将喷发的火山,漆黑如锅底,同时眉梢抽搐着,秦诺都要担心他会不会心脏病突发身亡了。 好在最终,秦健还是没有干出太丧心病狂的事情,也许因为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有奢望,不想留下无端杀害兄弟的恶名。 “来人,将他押去后殿。”最终,秦健从牙缝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秦诺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流露出慌乱的神情来,无措的望着秦勋。 秦勋却不接他的视线,低头看着地板。 很快有士兵进来,将秦诺推搡着押送了下去。 进了后殿,这个原本是宫人居住的所在,启明宫的宫女太监都死得没剩几个了,如今这里一排排的房间,都暂时改作囚室,而内中关押的,当然全部都是温泉行宫里随同圣驾出行的宗室贵族了。秦诺一眼扫过,很快看到了好几位兄弟的身影,还有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老王爷,甚至连同公主驸马,都被关押在这里。 这一趟是新帝登基后首次驾临温泉行宫,所以宗室勋贵纷纷踊跃跟随,以显示对新君的赤诚追随,如今却被秦健一锅端了。 林林总总近百个房间,里面不时传来哭嚎声。秦诺只能庆幸,为了避免他们勾连作乱,房间都是封闭的,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否则自己这个造型进来,将来在京城真没法做人了。 士兵随意地将秦诺推进了最东头的一个小房间里,将门一锁,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被囚禁,秦诺反而松懈了下来。这里似乎是一个低等宫人的房间,两张木床,还有几个箱笼,不过收拾地还颇为干净。 秦诺干脆挑了一张床,往上面一趟。 虽然已经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秦诺却毫无睡意,他担心着山洞里的霍幼绢,不知道有没有逃过搜索,还有之前叛乱士兵议论,今晚京城将要有大变。会有奸细帮他们打开城门,然后攻城。 秦诺完全不看好秦健的谋反之路,尤其联想到之前霍幼绢指出他们被放弃了。 两相结合,只怕霍太后和秦聪早就收到密报,逃离了行宫。 甚至更有可能,他们早就知晓秦健要谋反,所以故意将他引来了这里,给他找个机会,从而趁机将秦健和郭家的势力一举拔除。 若真是如此,秦诺遍体生寒,联想到之前翰林院时间,连续三位史官的离奇身亡,明晃晃的往秦健脸上抽耳光,难道这都是霍太后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刻意刺激秦健,逼他尽快狗急跳墙!甚至还有霍幼绢,婚事的反复和即将入宫为贵妃的消息。 如此说来,秦健的谋反必定以失败而告终,那么疯狂之下,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呢,如今几乎全京城所有的宗室都在这里啊! 自己逃窜,却将所有宗室留给了一个疯子!倘若这真是秦聪和霍太后的阴谋,他们性情之冷酷,只怕比秦健更胜一筹。 他不能继续在这里了,等到谋反称帝的美梦破灭,秦健说不定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呢,必须尽快逃走。 秦诺凑近门口,仔细查看锁链。宫人的大门本来锁扣就简陋,秦诺拔下一根簪子,开始试着拨动门锁。 戳弄了半天,还真被他找到了规律,门锁这种东西,从古到今都是差不多的内涵。只是门外有巡逻的士兵,他不敢动作太大。好在这个房间位置偏僻,该用什么方法把士兵引开呢?秦诺正思量着,却异变又生。 突然,一队士兵冲进了院子里,领头的那个高声喝道:“立刻把这个c这个,还有这个房间的人都拖出来!” 随着他的手指逐一点过,几个房间的大门被打开,十几个锦衣玉带的身影被粗鲁拖拽了出来,集中到院子里。 有胆小的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却被士兵用刀背狠狠敲击着头颅和后背,“别吵了!现在是你们向皇上表现忠心的时候了!” 秦诺也是其中之一,被拖到院子中间,他目光扫过,发现被挑选出来的好像都是自家亲兄弟,还有几位宗室里德高望重的老亲王。 压制下众人的恐慌,领头的黑甲士兵转头向身边的胖子问道:“七王爷,人没挑选错吧?” 跟着黑甲士兵后头的秦勋点头哈腰,“没错,是的,是的。”一边擦了擦冷汗。 “秦勋,你这是怎么了?跟着这些人同流合污了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王爷立刻发现,秦勋的立场跟自家众人不一样。 黑甲士兵冷笑一声:“七王爷弃暗投明。自然跟你们不一样。” 旁边秦勋面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出言说什么。 老王爷气得跳脚:“狗贼,皇上待你不薄,你怎可攀附谋反作乱的逆贼。” 秦勋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这帮老不死,有本事去怼秦健啊,冲着自己一个身不由己的人来算什么本事! 老王爷中气十足,继续破口大骂,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说谁是逆贼?” 老王爷的喝骂声一顿,转过头去,还没看清楚身后来人面孔,只见一道冷冷的白光闪过。 老王爷颐指气使的头颅就离开了身体,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持刀的是个年轻的黑甲校尉,眉目冷峻之极。冷笑了一声,也不多说,只扫过场内众多宗室,问道:“还有谁想要说话的?” 庭院里一片死寂。秦诺看看手起刀落的黑衣将领,又看看向地上坍塌的尸体。一种凉意漫上心头。 如果他记得没错,安王是景耀帝的亲哥哥,宫女所出的他完全没有希望继承大位,所以也没有牵扯进之前的四王之乱,景耀帝登基之后,为了表现自己的亲情,对仅存的几个兄弟都颇为恩宠,封赏优厚。这位老王爷平安富贵的一辈子,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不得好死。 短暂的寂静之后,众多房间里传来惊叫声,还有激烈的哭嚎,那是安王的亲眷子侄在悲恸。虽然被关押在这里,但众人真没有想过,秦健会下手杀害宗室,因为他想要登基皇位,绝对少不了宗室的支持。如今安王的死显然引爆了众人的情绪,那是赤,裸裸的恐惧,身家性命都牵系在一个人的喜怒之间的恐惧。 看来乱军的情势不太妙啊!秦诺竭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难道是京城那边出了变故。 他的猜测没有错,启明宫正殿里,秦健正如一只困在铁笼子里的猛兽,来回走动着。 原本约定好的今晚打开北城门的内奸,迟迟不见信号,他派出的八千精兵还卡在路上,有前来支援的辟东营的大军,也不见了踪影,为什么? 这一次谋反,从一开始就不顺利,攻陷温泉行宫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容易,但是秦聪和霍太后那个妖妇却不见了身影。他带着人明明已经将东篱殿团团围困,想要将那个妖妇拿下,跟那个背信忘义,违背婚约的小贱人一起千刀万剐,倾泻他这些年来的憋屈和恨意,偏偏东篱殿突然失火,是秦聪和霍太后,干脆一把火自尽了吗? 火势熄灭之后,他派人搜索其中,横七竖八几十具尸体根本无法辨认是否有秦聪和霍太后。他开始察觉情况不妙,而那个小贱人也一样,根据侍女的招供,明明应该还在行宫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不用担心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他能反攻京城,回到宫中,如今宗室都在他手中,生死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他登上皇位,一呼百应,谁敢不从。只要立刻攻陷京城! 秦健竭力安慰着自己。 终于,传令士兵急急奔入。“禀报王爷,随军的宗室都准备好了。如今三军齐备,就等待王爷一声令下,开赴京城了。” 秦健勉强冷静下来,笑道:“你们干得很好。立刻将他们带到军前,朕今天就要带着众位兄弟,一起反攻京城,拨乱反正,清除霍家这些妖孽奸佞,让我大周天下重归正朔!” 当先的汉子立刻下了马,来到秦诺身边。 感受到自己身体被翻过来,秦诺长吸了一口气,勉强说道:“快救人!在河对面小树林里,有刺客”肺部像是灌满了水一样,每说一个字都抽痛难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偷梁换柱 三天之后 一个清隽的年轻人正跪在床前, 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父皇, 再喝一口吧。” 正是秦诺他们的四皇兄, 大周如今的太子秦聪, 他是景耀帝的正宫皇后所出, 景耀帝虽然为人风流多情,但极重嫡庶之别, 对这个太子颇为看重, 时常询问课业, 太子也不负众望,在群臣之中很受好评。 景耀帝看了太子一眼,温声道:“聪儿你忙碌了一天, 也该去歇息了。先让你弟弟们劳累吧。” 秦泽极有眼色地上前, 从太子秦聪手中接过药碗,“四哥,让我来吧。” 后面秦诺眼见没东西可捧了, 目光一转, 落到桌上装蜜饯的银碟子上。连忙将那一碟子蜜果拿过来,跟着凑上去。 在心爱的儿子劝诫下, 景耀帝总算赏脸, 凑到玉盏前略抿了一口。 之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秦泽立刻捧着汤药退后。秦诺也跟着后退到一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聪儿你下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秦聪又温顺地安慰了父皇一番, 这才满面依恋地起身, 转头又向两个弟弟反复叮嘱好好服侍云云。 秦诺两人满面恭谨地应承着。好一派父慈子孝, 兄友弟恭的景象。 恭送走了太子哥哥,秦诺松了一口气,回到床前开始一整夜的工作。 服侍景耀帝,肯定是长年累月跟在身边的宫人更加体贴细致。所以侍疾这活儿,无非就是催促一下御医熬药,试试宫女端来的药汤是否烫口等无比琐碎又毫无意义的工作。唯一不可替代的,可能就是陪着病人说说话这回事儿了。 而这项工作主要落在秦泽身上,毕竟秦诺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木讷寡言。每到这个时候,秦诺就感觉,跟这小子搭档还是不错的。 景耀帝虽然精神不佳,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问起秦泽目前的课业, 秦泽一一回答了,还说起学堂里伴读之间的趣事,引人发笑。 景耀帝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林嘉是少年才子,由他为你的策论老师,我是放心的。” 秦诺在后面百无聊赖地听着,要不是跟秦泽搭档,他以前都不知道景耀帝是这么关心儿子学习的好父亲呢。 又说了片刻,景耀帝支撑不住,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诺两人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秦诺抽空观察着景耀帝的脸色,他上辈子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有个当老中医的外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不少望闻问切的窍诀。 景耀帝这个情形,脸色一天比一天败坏,明显是底子已经掏空了。靠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维持着生机,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等到他老人家一命呜呼,自己以后就要看那位太子兄长的脸色过日子了。只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封号呢。大周的皇子,都是大婚之后才封王,并赐予府邸的。 自家这位四哥,向来是以仁慈和善而著称,给自己这个老实弟弟的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就算不是亲王,好歹也能有个郡王的封号。到时候就可以出去开府居住了。 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想想还有点儿小期待呢。 继承了这个身体,也基本上继承了原主的感情,秦诺真没感觉对这个父皇有一丝一毫的孺慕之心啊。也许,对一个十几年里对你不闻不问的父亲,任何人都很难生出感恩之心来吧。 眼看着皇帝躺在床上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王公公很有眼色地上前,“两位殿下辛苦了大半天,先暂且歇息一会儿吧。” 秦诺两人从善如流地来到寝殿旁边屏风后面的小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点心果品等物,秦诺顺手拿了几粒儿蜜饯塞进嘴里。 秦泽瞥了他一眼,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皇帝,他没有出声,眼神里却赤裸裸写着鄙视两个字。 秦诺视若无睹,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奉送到乾元殿的东西,与他太微殿当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闲坐了大半个时辰,殿内一片沉静。看来今晚的工作意料之外的轻松了,只是站了个把时辰而已。 坐着久了,睡意渐渐漫上来。秦诺打了个哈欠,把已经扫荡一空的点心盒子往秦泽的方向一推,就准备在小桌子上趴着眯一会儿。 秦泽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吃了就睡的猪一样的兄长。 秦诺刚趴下,还没睡着,意外发生了。 病床上的皇帝突然抽搐了两下,似乎要清醒了过来,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殿内宫人立刻凑了上去,却吓了一跳。皇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 秦诺两人连忙冲了过去。值夜的四位太医也围拢上来。一个人切脉,一个人施针,一个人捶背,全方位展现着古代医学的急救水平。 被人群挤在了外面,秦诺看着心头一阵发凉,这情形只怕真要不好了。有个大胆的太医,对着皇帝后背用力捶打,却什么也咳不出来。 几个太医眼神也慌乱起来,如果只是单纯的痰迷心窍,这样的急救之下早就有效果了,如今还呼吸不畅,只怕多半是心血逆冲! 王公公满面慌乱,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凑到两人面前:“两位殿下,这” “你这糊涂的,还不赶紧去禀报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秦泽呵斥道。 “奴才遵命。”王公公如闻仙音,赶紧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这个油滑的老东西”秦泽冷哼了一声。 秦诺瞬间了悟,王公公未必真有这么慌乱,只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所以万事都要请教之后再行动。如今皇帝眼看着就要病危,殿内能做主的就是他们两人了。 太医令于澄搁下手中的银针,擦了擦汗,转头望向角落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太监。“陈公公,陛下的情形,单凭银针活血功效不足啊。不如以内息催动心脉,您看如何?” “先让我试试吧。不过陛下未曾习武,经脉孱弱,不知能受得几成。”陈公公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然后两个太医让出位置,陈公公凑上前去,伸出鸡爪般的手掌,按在皇帝胸口上。 这是传说中的内功吗?这个陈公公秦诺也知道,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平日里也不伺候什么,整天阴测测地跟在皇帝身边,像个影子一样,没想到原来是内家高手啊。 没等他想凑上去细看,伴着门外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话音未落,一个秋香色的中年美妇人冲进了殿内。 她一冲进来就扑到床边,还是于澄拦住她,“娘娘,陈公公正在为陛下诊治,万万不可在此时惊扰。”这才缓和了步伐。 她披散着头发,神色慌乱,未施脂粉的脸色显出一股憔悴的蜡黄来。这些天她带着几个高位的妃嫔忙碌着侍疾,今日眼看着皇帝的病情缓和了不少,才安心歇息了半日,没想到半夜三更情形急转直下。 穿越之后,对这位皇后娘娘,秦诺只见过两三次而已,每次都是盛装华服,气魄逼人,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皇后她出身大周最顶级的世族门阀霍家,衣食住行,一举一动无不彰显母仪天下的威仪,景耀帝虽然好色薄情,但对这个原配皇后还是极为尊敬的。她又生下了唯一的嫡子,在宫中虽早没了宠爱,但地位稳固,不可撼动。 而且皇后娘娘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只从自己那位太子哥哥明明在诸皇子中排名第四,却依然能稳坐太子之位就能看出。排在太子之前的三位皇子,两个在未成年就夭折了,一个外出骑马的时候不幸坠马,摔成了瘸子。连同五皇子,也许是因为年龄和太子距离太近,都没有活太长时间。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秦诺就忍不住庆幸自己这个身体年龄小,不然只怕等不到自己穿过来了。 不多时,太子也闻讯赶来了,加上带来的医官和侍从,纵然寝殿位置宽阔,也挤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秦聪当机立断,命令除医官之外,侍从宫人全部退避出去,连同秦诺兄弟二人,也被以不可惊扰治疗为由,撵到了外面。 但是,如果霍家胜利,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进一步败坏朝政,引得民怨沸腾,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从此衣食无忧,安心享受就行了,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秦泽停下脚步,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秦诺心情压抑,看着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着霍皇后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裴翎会在什么时辰入宫? 静坐了片刻,对面秦泽突然开了口,“九哥你不累吗?”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栗子酥,叹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觉得饿了。”然后就吃了起来。 秦诺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看秦泽吃得香,也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点心味道虽好,但太干,他顺手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水。 秦泽手微微一颤,旋即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诺全无察觉,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觉得无聊,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觉的,怎么可能又犯困? 眼看着对面的秦泽也伸了个懒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觉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后面榻上歪一会儿。待母妃回来,繁绢,你再叫醒我们。” 一边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秦诺去了挂帘后面。 想要挣脱,却感觉全身无力,只能随着秦泽的步伐向前。 一头歪倒在床榻上,秦诺感觉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梦之中。 不对劲儿!心中挣扎起最后的理智,秦诺奋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 痛疼伴着血腥味传来,勉强恢复的一丝知觉,然后,秦诺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贴在自己喉咙处,再然后解开了第一个衣服扣子,接着是第二个 !!! 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要干什么?老十,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十吧?! 心中一着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热力涌上来,像是一只小老鼠,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大为消减,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旋即转过念头。不对啊,平日里两人根本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了才干净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万步,秦泽这兔崽子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寝殿里两人老爹还命悬一线着呢!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把自己外衣脱下了之后,某人的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裤子 秦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口问一句,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让秦泽宽衣解带的手一顿。 问出这句话的当然不是秦诺,而是葛贤妃。 她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儿子扶着秦诺躺在床上。秦诺肢体酸软,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儿子正在扒拉秦诺的衣服。 “泽儿,你干什么?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她立刻意识到秦诺状态不对,目光转而落到大宫女繁绢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反目 三天之后 地上确实还有很多财物, 可惜都是体型大的古董珍玩, 根本无法携带, 很多都被打碎在地上。 胖子啐了一口,“不能带顶个屁用啊。” “先别抱怨了,赶紧趁着搜查的功夫, 在这里仔细找找。这里可是那个什么霍家大小姐的住处, 好东西一定不少。” “听说那可是个绝色的美人啊,不知道这样的美人,咱们兄弟有没有机会嘿嘿。” “别想了,哪轮得到咱们啊。” “那可不一定, 你没看到她些个丫头, 都被王爷赏赐了下面的人。” “那也是立功的,咱们这种只怕连肉渣也看不见。” “算了,别指望了, 赶紧找点儿银子吧, 等打回了京城, 万花楼里有的是美人,到时候包上几个乐呵几天几夜都没关系。” 两个士兵一边议论着,一边仔细翻找, 不时惊叫欢呼,有时是因为寻到了一条宝石项链,或者捡到了掉落的珍珠。 将财物忙不迭地塞进怀里, 两个士兵搜罗了一路, 到了后殿温泉沐浴的地方。 “哎呀我的娘亲来, 这些老爷还真会享受!这里怕不是仙宫来着。”一个士兵看着满地纯白大理石的莲花天女纹饰,忍不住惊叹。 “要是有时间下去泡泡就好了。”另一个也啧啧称赞。 半响,两人回过神来,还是赶紧去下一处搜罗搜罗才是要紧。 “唉,老王啊,你说咱们搜罗了这些好东西,能带回去吗?”突然那个瘦子慨叹了一声, “怎么不能,刚才听上面的说法,王爷早就在京城里埋下了暗桩,就等着今夜打开城门,咱们一举攻陷。嘿嘿,听说那霍家的财物比这行宫富裕多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发财的机会,说不定还能顺便尝尝那些名门大小姐的滋味”胖子猥琐的笑声飘荡在热腾腾的温泉上方。 瘦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翻箱倒柜搜罗了一遍,很快走远了,过了片刻,又有个士兵结伴过来搜索。 已经被抢掠过几遍的宫室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后来的士兵还有的将木架上精美的嵌宝包金花纹撬下来塞进怀中的。 连续几批士兵走后,天色也逐渐昏暗了下来,终于这一处宫室陷入寂静。 悄无声息的宫殿里,只剩下满地残破,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突然后殿温泉池子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一个人影猛地从池子底下冒了出来。 连续呼吸了几口空气,秦诺忍不住咳嗽起来,潜伏在水底险些憋死。 他见旁边霍幼绢还没有动静,连忙俯身将她拉了起来。 霍幼绢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是半昏迷状态了。 原来,之前两人眼见无路可逃,干脆悄悄潜伏进了水底。温泉汤色泽润白,上面还撒了好些花瓣药材等物,所以藏身底下,全无破绽。唯一需要的就是要用芦苇杆儿呼吸。 搜罗的士兵离开之后,两人爬上去歇息片刻,待有人接近,就再次潜入水中,如此反复几次,极为辛苦。 秦诺还好,毕竟是涉足武道之人,呼吸缓慢,能够支撑。旁边霍幼绢却极为痛苦,全靠着坚定的意志力硬撑下来,那架势,让秦诺不由叹服,也明白眼前女子,宁愿淹死,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乱兵手中了。 将霍幼绢半扶半抱地从水里拖上岸,感受到怀中躯体软绵绵的,秦诺明白她已经到了极限。 低头看去,霍幼绢脸颊绯红,双目紧闭,额头滚烫。秦诺叹了一口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将霍幼绢抱到旁边的软塌上,他从旁边架子上寻了柔软的干布来,先帮她将头发擦干,然后又拿来干燥的衣服和披风。 两人衣裳早已经湿透了,必须尽快将衣服换下来,外面天寒地冻,穿着湿衣服在夜晚只怕要被冻死。 霍幼绢全身酸软,使不出力气,神志却是清醒的,看着秦诺拿着衣服犹豫不决,知道他是碍于礼法。心中一道暖意流淌而过,想要说一句,请王爷帮忙,良好的教养却让她迟迟无法开口,只能勉力道:“请王爷扶我起来吧。” 秦诺心里一松,连忙上前扶起她的肩膀。说实话,替她更换衣服,他是毫无心理压力的,但对方名门淑女出身,只怕心中会有芥蒂,所以迟迟无法下手。如今她能自己行动,让他轻快了不少。 霍幼绢依靠在软垫上,颤抖的手解下浑身湿透的衣服,拿过干爽的衣物,却怎么也穿不上去。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大半天,背过身去的秦诺都要强迫症发作了,终于,声音停止了,半响,霍幼绢猫崽儿一般细弱的声音响起。 “王爷,请帮帮我。”她终究支撑不住,两人不能在这里蹉跎太久,万一有乱兵进来,必死无疑。 秦诺转头看去,佳人衣衫半褪,肌肤胜雪,简直能让世间任何人目眩神迷。绝色佳人是超越一切性别的美! 秦诺叹了一口气,挪开视线,然后拿起她放在膝盖上的衣服,替她穿戴起来。 霍幼绢迷茫的双眼望着眼前俊美过人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王爷她是知晓的,听说他从小呆笨,干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功课学问都一塌糊涂,被景耀帝所厌弃,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腹内空空,纯属草莽。 她们日常交好的小姐妹们偶尔也会谈论起宫中诸位皇子,都将他视作笑话一般的人,比起同月而生的十皇子差得远了。偶尔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两面,她也只哀叹一声,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相貌。 如今接触下来,谁知道他竟然是如此温和体贴的君子。 尽力闪避着视线,秦诺以最快速度帮助霍幼绢穿好了衣服。 更换完成,秦诺也赶紧翻找衣服,换下换身湿透了的这一身。奈何这个大殿里能找到的,全部都是女子衣裳,不是霍幼绢的,就是她的婢女。秦诺无奈,只能挑拣了一件最不起眼的换上。 看着身穿秋香色外裙的秦诺走过来,纵然心情已经沉闷到了极点,霍幼绢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秦诺无奈,“事急从权,无奈之举,让霍小姐见笑了。” “没有,王爷能屈能伸,是大丈夫所为。”霍幼绢低下头掩去异样的神情,其实她想说的是,世人皆赞幼绢有倾国之色,却不知王爷美貌,只怕不逊于幼绢呢。 秦诺又将从偏殿搜罗来的点心拿了过来,“先吃些东西吧,不然支撑不住。” 霍幼绢全无胃口,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咬了一口栗子酥。接下来的逃亡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必须积攒力气。 平日里最喜欢的杏仁儿奶酥卷此时却感觉太甜腻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咽下去。旁边递来一杯水。 霍幼绢接过,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勉强吃了一块点心,突然,门外远远响起了粗豪的声音,“再搜查一遍,连温泉池子也不能放过,就不信她能长出翅膀来,王爷有令,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殿的两人顿时脸色剧变,如此缜密的搜查,两人只怕再无逃生的机会。 霍幼绢身体颤抖,想不到连续几波搜查之后,秦健还是不死心!也可见那人对她的滔天恨意。 “王爷不必管我,先自谋生路吧。最初那两人说过了,今夜要进兵京城,想必熬过今夜,就有结果了。”霍幼绢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秦诺苦笑一声,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忍心放弃她。 “得罪了。”他立刻打横抱起霍幼绢,低声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山洞在哪里?” 霍幼绢神情一怔,立刻指出了方向。 从后门出来,秦诺很快寻到了地方,果然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位于假山顶上,外面是层层藤萝,虽然这个季节已经枯萎,但上面缀满了雪,更显出一种玉雪可爱来。 但是,洞穴实在太狭窄了!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藏进去都极为勉强,更别说两个人了。 霍幼绢低声道:“王爷,事已至此,幼绢本是必死之人,请王爷将我放在外面吧。今夜能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万幸,幼绢纵然身死,也愿为王爷祈福”这里是她前两天偶尔玩耍路过的时候发现的,极为隐蔽,连宫内婢女都不知晓。 秦诺不耐地低喝了一声,“住口吧。”然后攀住缝隙,将霍幼绢先抱了进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霍幼绢面上流露出震惊的神情,“王爷” “我终究与他是兄弟,想来他应该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秦诺冲着霍幼绢笑了笑,将顺手拿来的点心塞进她怀里。 “一切小心。”最后叮嘱了一句,他将洞口用枯枝封闭,然后从地上捧起一些雪,撒到附近,遮蔽了脚印和攀爬的痕迹。 眼看着周围毫无破绽了,之后秦诺立刻转身往回跑。 刚出了殿门没跑多远,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厉喝:“是谁!” “在这里,有人!” 被人发现了。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往东跑去,却没有跑出多久,就被一群黑甲士兵围拢在中央。 领队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上下打量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秦诺一眼,冷笑一声:“霍小姐,你可真让我们好找啊。” 这些兵丁并未见过霍幼绢,单看从这方向跑出来一个女子,年龄相仿,衣衫华贵,容颜绝顶,除了霍幼绢,再也没有别人了! 自己可立下了大功!将领满脸喜色,回头道,“立刻去通报王爷,人找到了!” 然后,一群人推着秦诺,往启明殿方向走去。 这样凝重的架势,基本上所有人都明白,最关键的时刻要到了!听说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前往宫外,召见几位朝廷重臣了。 在这样紧张而安静的氛围中,一处偏殿的门无声地开启了。 一个高挑素净的身影离开,朝着正殿方向走去。雪青色的缎面斗篷将整个人裹在里面,乌黑的发髻有些散乱,长长的刘海儿遮蔽了眉眼。 有捧着药盒的宫人路过,远远行礼,而贤妃娘娘毫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 宫人暗暗思量着,这样的气氛下,连一向注重仪容的贤妃娘娘也不免失态了啊! 绕过回廊,拐过一处角落,眼看着四周无人,秦诺停下了脚步。霍皇后为了即将到来的宫变,外面行走的宫人不多,大大方便了他的计划。 他身量高挑,穿着肥大的斗篷,又经繁绢妙手修饰妆容,如今天色暗淡,一路走来竟然无人看破。当然,最重要的是,今晚整个乾元殿都人心惶惶,也无人注意葛贤妃的容貌细节。 确定四周无人,秦诺跳上栏杆,顺着爬到了横梁上。 三下五除二将披风脱了下来,塞进了横梁上的缝隙里,又把几只簪子拔去,发髻改了改。他里面穿着的是繁绢的宫女服饰,为了方便下一步的计划。 目前假扮葛贤妃离开偏殿的行动一切顺利,路上已经遇到好几位宫人目睹葛贤妃往正殿这边过来了。接下来就是以宫女的身份混出乾元殿,赶到采薇宫,找秦芷过来解围。 一切必须尽快,在霍家和裴翎之间的冲突正式开展之前。秦诺可不想当两大巨头角力的炮灰,更不想连累妹妹也当炮灰。 然而,在抵达乾元殿东门口的时候,计划出现了变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燕王 三天之后  秦健从启明殿出来,到了士兵云集的广场内。 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披挂整理完毕, 等待着出击的时刻。 看着威武雄壮的兵势, 秦健心中突然涌起千万雄心壮志。他还没有输!手中的这五千私兵精锐, 还有已经开波奔赴京城的前线的八千精兵。等到了京城,辟东营主力必回相应, 只要攻陷京城, 他就能顺利登基。 人总是会忽略对自己不利的事务, 而将事情往美好的地方想象。 秦健如今拼死一搏, 唯一的希望就在京城里了。温泉行宫只是一座行宫,就算在这里称帝也不过是猴子称王。只要返回京城,自己一定能在万众“拥戴”下登上皇位的。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希望了。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秦健身披甲胄, 举起手中的宝剑。 “众军听令, 霍太后和伪帝毒杀先帝, 谋乱篡位, 罪不容诛!朕这就要御驾亲征,消灭奸贼,拨乱反正!只要攻陷京城,朕登基称帝, 到时候,你们都是开国肱骨之臣!所有贵族的财帛子女, 任尔等随意拿取!将来封侯拜相, 重重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被这丰厚的犒赏和美好的未来刺激,广场之上士兵中沸腾起热烈的欢呼声。 秦健继续加了一把火,“这次亲征的不仅是朕,还有朕的亲兄弟们,还有宗室德高望重的亲王,他们都是拥护朕的。霍太后等叛贼罪不容诛,必将失败!” 小广场上掀起喧嚣沸腾的欢呼声,人人兴致高昂,就等着攻入京城,从此荣华富贵金钱美女享用不尽。 看不出秦健还有这方面的本事,到了后世,少不得也是个传销行业巨头呢。夹杂在众人之间,秦诺暗暗吐槽。 再看旁边的宗室,一个个抖如糠菜,显然明白自己即将被拖上战场,对未知的命运恐惧之极。 秦健走到众人面前,对这帮兄弟亲人,他竭力放缓了脸色,“大家跟随我攻入京城,将来健必不会薄待众人。”又转头叮嘱秦勋:“七弟,众位兄弟之中你资质最佳,性情聪慧。这些兄弟叔伯就交由你照顾了。” 秦勋唯唯诺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众人满心怨怼,却也不敢轻言顶撞,毕竟安王爷的尸体还摆在后院呢,只能怒视着秦勋。 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秦勋再次暗骂,有本事他妈的直接瞪秦健啊,都冲着老子来算什么本事! 秦健又吩咐一队黑甲士兵专门保护着诸位宗室。领头的正是那个将安王手起刀落的黑甲校尉。众人更加惊恐,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大军立刻开拔,作为随行出征的宗室,秦诺有幸分到了一匹马,此时秦诺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在庄子上那段时间好好练习了一下骑术,有几位老王爷比自己更加不济,只能哆哆嗦嗦伏在马背上。 那黑甲校尉脸上露出一丝鄙薄,一边驱赶着众人跟随大部队向前。 兵马从行宫出发,很快上了官道。 虽然冰雪覆盖,但官道平整顺畅,行军速度依然很快。众位随军宗室可惨了,走了没多久,因为马匹滑倒,一位亲王世子摔了下来,听着冰面上清脆的响声,秦诺非常怀疑,这位的骨头多半是折断了那么一两根。 亲王世子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 黑甲校尉目光一扫,秦勋只能上前:“锐哥儿,赶紧起来吧,咱们还得赶着行军呢。” 受伤的是承王世子,往日里与秦勋也算交好的,已经疼得涕泪横流了,闻言恶狠狠瞪了秦勋一眼,“我腿都折了,如何行走?” 黑甲校尉脸色一沉,吩咐左右:“立刻将世子殿下扶上马,军机大事,不可延误。” 两个黑甲士兵上前,可还没碰到人,承王世子就惨叫起来。一辈子富贵安闲的人,如何受得了这种苦头。 眼看着承王世子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黑甲校尉脸色转冷。 他不能开这个头,若是承王世子跌伤了腿,就可以留下不走,那么不出一时三刻,保证这些宗室贵人们个个都会因为各种离奇的原因而坠马受伤,无法前进。 既然如此,索性快刀斩乱麻,他厉声喝道:“延误军机,按律当斩,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承王世子猛地爬了起来,“别,别,我还能行,能行的!” 一边说着,一拐一瘸地在士兵的扶持下,上了马。秦诺恍然大悟,秦锐是折断了骨头没错,但痛苦到那种地步,显然也有演戏试探的成分。 何必呢,秦健和追随他的辟东营极有可能面临彻底败亡的下场,到时候狗急跳墙,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此时再去刺激他们真是自寻死路! 这一次,连哀怨呻吟之声都少了很多。 大雪簌簌而下,不一会儿众人衣服马匹都落满了雪花。 黑甲兵马依然保持着顺序前行的姿态,秦诺伏在马上冷眼看着,不禁暗暗惊叹,难怪人言京城五卫,以裴翎统帅的霹雳营为首,辟东营仅此之,如今看去兵马皆是精锐,进退有度,其彪悍冷冽犹在之前看到的神策营之上。 军威兵势这种东西,秦诺以前觉得都是虚幻杜撰,今日所见,才知晓传言不虚。眼前的辟东营精兵,和之前那帮在行宫里忙着搜罗宫室逼凌宫女的秦健私兵,虽然都穿着黑甲袍服,还是很容易就能分清楚。 只是如此精兵,却只能牺牲在内耗之中,不免可惜。 又走了片刻,秦诺看向周围,忍不住诧异,如今他们走过的这处树林,不就是数月之前,自己坐在马车上被刺杀的地方吗?怎么从官道上拐到这一路上了。 这一处的地形他极为熟悉,要不要趁机逃跑呢?再往前,就是之前那条小河,借助那边的地形,正可以逃走。只是如今天气酷寒,大雪满地,自己这个季节跳进河里可不行,如果沿着河道往下 正盘算地入神,突然一个脑袋凑了过来,“九弟,在想什么呢?” 转头一看,是秦勋肥嘟嘟的双层下巴。 “我在想,这路怎么越走越偏了啊?”秦诺随口应付着。自从见到他威逼霍幼绢那一幕之后,对这个兄弟,他少了三分亲近,多了七分警惕。 秦勋嘿嘿一笑:“三哥他这是准备从南边太平门入手呢,辟东营的大本部也在那边。”然后,趁着左右无人注意的功夫,他压低了嗓门,“九弟,你觉得,三哥这次成事儿的几率有多大?” 秦诺心神微动,然而,目光扫过,前头的黑甲校尉虽然背对着两人,耳朵明显竖了起来。 “这弟弟我哪里知晓啊,七哥你跟三哥最熟悉,哪用得着问我啊。反正我觉得,哪个兄弟当皇帝,咱们不都是亲弟弟嘛。” 两边都不得罪的标准答案,秦勋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分辨这个弟弟是真憨厚,还是太狡诈。他还想试探什么,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嚣声。 “有埋伏!” “敌袭!快拿兵器!” 顿时整个队伍骚动了起来,尤其秦诺身边的诸位宗室王爷,刚才还一个个半死不活的,听闻有敌袭,瞬间振作起了精神,人人翘首以盼,等待王师救驾。其中不乏有心思活络的,开始放慢了速度。 立刻被领头的黑甲校尉发现了,铁鞭子一抽,很快将众人那一点儿小心思打得灰飞烟灭。然后,他将队伍收拢好,带着众人往路边转移。 一旦开战,这些宗室废物不添乱就算好的了,得先让他们挪到安全的地方。 众人被驱赶着到了路边一处平地上,周围数百名黑甲士兵团团围住。秦诺夹在众人当中,竭力远眺前面的战事。 乌云密布的深夜,天色一片沉暗,苍茫的雪花洋洋洒洒。 然而,这样黑暗的天色,依然掩不住从对面杀奔而来的那队兵马。他们正好从一处丘陵向下冲锋,银甲白衣,整个队伍宛如一支利箭,斜斜刺入这只庞大的黑龙。 深夜突袭,竟然白马银甲?这些人是脑筋秀逗了,还是不出风头会死星人啊! 耳边听见遥远的喊杀声逐渐逼近。 “不要慌张,人不多!中军稳住,左前锋合围!” 指挥的将军似乎很沉稳,士兵也配合良好,但依然止不住那只利箭在黑龙的身躯中左冲右突,撕咬出更多的鲜血。 救兵冲锋的速度极快,从发现他们的身影到双方全面交锋,不过片刻之间。而冲锋的方向,恰好冲着这边来了。 眼看着敌人即将冲到面前。原本负责护卫众宗室的黑甲士兵有些站不住了。 黑甲校尉骑在马上,皱眉望着即将冲到眼前的队伍。己方兵马拉得太长,前后的救援肯定来不及了,与其让他们拦腰斩断队伍,冲杀而过,不如在这里拦下。 他当机立断,吩咐一小半的队伍“保护”好诸位宗室老爷,自己带着剩下的兵马立刻迎了上去。 双方都是精锐,刹那间的交锋如两利剑交错而过,抛洒起一片血花,伴着盘旋飘落的白雪。 红与白,冰冷与灼热。 这是秦诺第一次踏上战场,体验到见到两军厮杀的震撼。他身体微微颤抖着,而周围的宗室显然也被这架势吓懵了。好几个王爷直接落下马来,缩在地上连声祈祷。 乱军之中,刀剑无眼,他们宗室贵族的身份未必是护身符,一旦卷入兵乱,谁还管你天皇老子,一切凭本事说话。 秦诺视线扫过周围,发现不仅宗室,连同周围看守他们的黑甲士兵,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交战上,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关注他们。 逃跑,现在是最佳时机! 伴着轻声软语,素手轻扬,一层薄薄的绢布铺开,搭在了秦诺的腹部。同时一只手也不老实地摸了上去。 “殿下可别又发热了,让奴婢看看。” 纤纤素手像是一只灵巧的小老鼠,巧妙地游走着,试图挑起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偶尔有宫人路过这处回廊,远远望去,花前月下,佳人投怀,旖旎万分的场景。 秦诺微微动了动身体。 以为他有所感应,美人心下窃喜,立刻更加放肆地贴了上去,恨不得整个人挂在秦诺身上。 路过的宫人一个个低着头,却又忍不住偷眼往这边瞧着。这九殿下也太夸张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如今陛下还病着呢,万一听到这种消息 美人正耳鬓厮磨着,不想秦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上多了一个人,伸了个懒腰,同时翻了个身。 挂在他身上的美人一声惊呼,“扑通”落进了风景宜人的夕月湖里。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救命啊!快来人啊,呜救命啊!” 回廊上的秦诺这才如梦初醒,睁开眼睛,四面看着,“咦,什么声音?” 几个路过的宫人向着这边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落水的美人从湖水里拖拉上来。 湖水极深,也颇凉。纵然是在夏末,夜晚落进水中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至于形象就更不用提了,穿着的轻纱宫装已经湿透,黏答答贴在身上,精心梳理的发髻被水泡开,胡乱披散在脸上。 对面秦诺刚刚从梦中醒来,就看到这幅模样,立刻惨叫一声,“鬼啊!” 有年轻的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都说九殿下脑子不好使,果然传言不虚啊!把投怀送抱的美人推到水池里不说,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女鬼”伸手将头顶上墨绿的水藻扒拉下来,想要说话,却连接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哎呀,是绿荷,你怎么落水了!”熟悉的声音唤醒了记忆,秦诺端详了半天,才认出是自己的贴身宫女。 “殿下奴婢见殿下在这里睡着了,想着夜风太凉,想要为殿下盖点儿东西,没想到”美人绿荷又羞又气,还有满心委屈,说到后来,忍不住捂住脸孔。 勾引失败不说,还被这么多人看见,只怕没几天就会传遍宫廷,真是没脸见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造神计划 三天之后  幽暗的夜幕中, 一轮明月孤悬天际,苍茫的银光将满地雪色映照得格外清冷。 原本晶莹纯净的美景, 此时却化为修罗场的底色。秦诺匆匆向北,一路上他专门捡荒僻的小道奔跑,不多时身边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眼看着身后并无追兵, 渐渐停下脚步,秦诺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直接跑到行宫外围,逃出去求助?乱军既然敢攻击御驾, 必定在周围布下埋伏, 防止目标出逃,自己这时候逃出去,只怕是送羊入虎口,说不定会被凶残的乱军砍死。 这一场战乱, 多半是秦健搞出来的,这是要谋逆篡位的架势啊!只是能成功吗?秦诺对此不报乐观想法, 就算秦聪死在这一场内乱中,霍家这个庞然大物没有伤筋动骨,秦健也不可能有资格登上皇位, 除非他能得到裴大将军的支持,一举将霍家势力彻底拔除。 一念及此, 秦诺不禁又开始担心, 京城不会同时爆发内乱了吧? 算了, 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先考虑自身安危吧!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藏, 等这一场混乱过去才行要躲藏多久啊。 要不去找秦勋碰头,不过自己那里都被攻陷了,秦勋的宫室比自己更前面心里正想着秦勋,突然前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你别喊,我这可是救你呢。” 秦诺脚步一顿,自己没听错吧,怎么好像是秦勋的声音啊? 回廊尽头是一处休憩用的凉亭,四面封闭,只有东边一处窗子敞开着。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的。 秦诺忍不住凑上前,踮着脚尖儿往里望去。 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秦勋肥胖的身躯,圆滚滚的一大块肥硕的肉,正压在房间唯一的软塌边上,按着身下一个女子的口鼻。 被这样沉重的身躯压倒,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秦勋身下的女子剧烈挣扎着,然而徒劳无功,她晶亮的眼眸中闪烁起泪珠,让人望之生怜。 秦诺立刻认出,女孩是霍幼绢,秦健曾经的未婚妻。自己这是怎么了,两次遇到她,都是这种狼狈的时刻。 秦勋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露出一丝不耐烦的冷厉,“你这个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前面三哥他们正找你呢,他对你恨之入骨,一旦落进他手里,绝对生不如死。如今只有我能救你了。你若是从了我,以我和三哥的交情,少不得好好求个情,才能保你一条小命。” 一边说着,迫不及待地撕扯开身下女孩衣服。浑圆玉雪的肩膀露出来,肌肤生光,宛如美玉。 秦勋双眼生光,迫不及待低头啃咬起来。 窗外的秦诺皱起眉头,虽然他一直对这个七哥的人生态度不太赞许,但也并没有太过厌恶,京城纨绔都是这般德行,甚至因为他主动与自己接触,还有些亲近之意,但此情此景,实在让人厌恶。原本的那点儿亲近情分霎时烟消云散。 要不要阻止呢?可这一次不同于皇宫,如今乱兵还在外面,未来局势如何发展一片茫然,就算自己阻止了,眼前霍幼绢也未必能逃脱 正犹豫着,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 秦诺吓了一跳,定神看去,秦勋竟然软绵绵倒在了榻上,人事不知。头上还有一线赤红的血迹蜿蜒而下。而旁边霍幼绢衣衫不整地坐起身来,手上拎着一个沉重的景泰蓝花瓶。 应该是霍幼绢趁着秦勋入神的时候,抬头拿起了旁边小桌上的花瓶,用力一砸! 真是个果断的女孩,秦诺忍不住暗暗赞叹一声。然后来不及躲避,就看见霍幼绢将手里的花瓶又一次举起来。 不会吧,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啊! 秦诺暗暗惊呼,要不要阻止?转眼之间,他纠结的对象从霍幼绢变成了秦勋。 霍幼绢脸上显出一股狠厉,然而手里的花瓶摇了摇,终于没有继续打下去,她将花瓶放到一边,恶狠狠地瞪了昏迷的秦勋一眼,用力将他推到地上。 秦诺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松完,突然看到霍幼绢冲着这边跑过来。 只见她动作利落轻快地爬上了桌案,然后攀住门框,正要从窗户一跃而出,却脚步一顿。她看到了窗台底下错愕的身影。 秦诺无奈,只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抬手招呼道:“霍小姐。” 这里只有一处回廊,他根本避无可避。谁知道这丫头放着好好的房门不走,偏偏要从这里翻窗户,这是大家淑女该有的举动吗? 大眼对小眼,霍幼绢瞪着秦诺,咬牙切齿:“淳王爷”中秋节的宫宴上,她在霍太后身边,见到过诸位宗室王爷,对这个容色出众的郡王还有印象。 “王爷是来找舒王爷的吗?”霍幼绢面色转冷,盯着秦诺,看这架势,一言不合,就要反身回去拿花瓶的节奏啊! “只是偶尔路过,哈。”秦诺打了个哈哈,天地良心,他跟秦勋真不是一伙儿的。 “听说淳王爷跟舒王交好,刚刚舒王爷不慎跌倒在房内,似乎晕了过去,王爷不赶紧帮忙吗?”霍幼绢眉宇间满是讽刺。 明明刚才是被你敲晕的,不要这么睁着眼说瞎话好不好!秦诺吐槽。 “三哥吉人天相,不必我操心。如今兵事危机,这里不是妥当地方,本王准备另寻地方躲藏。” 至于秦勋,他干出刚才的事情来,秦诺真没兴趣救他,而且刚才他不是说了吗,自己与三哥交好,就算乱军到了,也未必会伤害他。 霍幼绢上下打量着他,像只警惕的小兽。 两人的僵持并没有继续下去,很快前面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是乱军逼近了。秦诺和霍幼绢双双变了脸色。 这里只有一处廊道,逃出去没多远就会被乱军看到! 秦诺当机立断,踩着横栏用力一跳,攀上了梁柱,看到下面霍幼绢满脸惊慌失措,心中不忍,弯腰探出了半个身体。 “你上来吧。”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霍幼绢犹豫再三,终于咬牙拉住,然后秦诺一用力,纤细的身影如一只蝴蝶,腾空而起,落在了横梁上。 霍幼绢身体一晃,秦诺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感受到掌下的躯体惊慌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待她稳住身形,秦诺立刻松开手。 霍幼绢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人并肩藏在横梁上,远远看着,果然是一队黑甲披挂的士兵,手里持着明晃晃的刀剑,还有血迹沾染其上。乱兵往这边走了两步,似乎是听见另一个方向响起尖叫声,转道往另一边走了。 房梁上的两人顿时升起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来。 也许是经历了一场共患难,霍幼绢的态度温和了不少。“多谢王爷援手之恩。” “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秦诺回道。 “殿下准备往哪里逃避?” “这还是去北边看看,那里都是温泉眼儿,想必乱军也不可能一处一处搜索吧。” “兵乱尚不知要持续多久,躲藏不是长久之计。”霍幼绢咬着下唇,“其实德王谋反,未必会牵连到无辜的宗室,王爷素来与人为善,行事低调,只怕德王未必会对王爷如何。” “兵乱凶危,谁知会如何发展。还是躲避为上策。”秦诺坦然道。 就算现在秦健不会对宗室翻脸,但万一他将来落入劣势,狗急跳墙之下,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万一把宗室诸王当做要挟的借口,或者想要同归于尽什么的反正他秦诺是不习惯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到他人的手中。 “那么殿下不如跟我一道去东篱殿。” 东篱殿?秦诺皱眉,那是太后凤驾所在的地方,太后娘娘这两日感觉天气渐冷,想要多泡一阵子温泉再歇息,便挪到了西北边的东篱殿。 “启明宫都被攻陷了,东篱殿还安全吗?” “王爷有所不知,陛下并不在启明宫里。傍晚我过去求见圣驾,听闻宫人说下午时候,陛下就离开启明宫,前往太后的东篱殿了。” 秦诺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下午就移驾了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啊? 秦勋因为想要换一处大一些的池子,所以今天下午拉着他去求见圣驾。启明殿的宫人说陛下忙于内务,暂时不接见宗室,却并未说圣驾离开了。还赏赐了两人一人一道菜品呢。 霍幼绢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低声道,“我求见圣驾并非为了接近皇上,而是”她今日下午前去求见,只是为了推辞这两日送去她宫室的丰厚赏赐。 世人都盛传她推拒了秦健的亲事,即将入宫为贵妃。但天日可鉴,她推拒秦健的婚事不假,却完全没有入宫的打算。偏偏家人和宫内都想要将她送进宫。甚至连年轻的皇帝,在霍家正式提出退亲之后,便接二连三地赏赐她贵重的金珠首饰。 有些是以太后的名义,有些便是直接以皇帝的名义了。这次她鼓起勇气求见圣驾,其实是想凭借小时候与表哥的情分,表明自己不想入宫的心愿的。 谁知道圣驾没见到,反而遇到了兵乱。 秦泽目光落在床上死鱼一样挺尸的秦诺身上:“这个母妃准备怎么办?” 什么叫“这个”?背后连兄长都不肯叫一声了吗?真是塑料花一样的兄弟情分啊!秦诺忍不住吐槽。一边感受着胸口热烘烘的小老鼠,总算刚才偷听霍皇后和太子对话的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这个身体有内功这件事了,现在需要烦恼的是,该怎么调动这股力量,将自己这个僵尸buff解除掉。 葛贤妃目光扫过床榻,轻蔑地道:“这个母妃来处理吧,待会儿将他随便寻个地方藏起来,反正不要让他多事就好了。只是待会儿你回流光殿,要与几位殿下说清楚。” “儿子明白,不会露出破绽的。” 葛贤妃还想着继续唠叨儿子小心应对。秦泽却已经毫无耐心,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流光殿了。” 葛贤妃这才住口,目送着儿子离开的身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从儿子长大了,越发有自己的想法了。却还是看不透,如今这世道,哪里是凭着一股傲气就能活的。 霍家也罢,裴家也罢,这两个庞然大物的权柄积累已经不逊于皇室了,一旦斗争起来,连龙子皇孙都只能当炮灰呢。 “娘娘别生气,殿下只是有口无心。”繁绢低声劝着主人。 葛贤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如何不知道泽儿他那点儿小心思,什么看不起他,是被人比下去了,感觉自己丢了面子罢了。” 懒洋洋的语调如平时一样和蔼,繁绢顿时放下心来。之前秦泽吩咐她准备迷药,放到九皇子取而代之的事情,并没有提前禀报葛贤妃,但她还是选择帮忙了。原因不仅仅是想到九皇子与娘娘母子情深,自己又是娘娘第一等的心腹,更多的是为了那一点儿倾慕爱恋的私心。如今看来,娘娘似乎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繁绢笑道:“霍家一个庶子罢了,殿下金尊玉贵,何必要跟那种人比呢。” “你这话说得没错。刚才怎么不提醒。”葛贤妃慢悠悠问道。 繁绢心里一颤,“娘娘跟殿下说话,奴婢怎么敢插嘴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都能不经我吩咐,下手毒害皇子了,虽然是这个废物。但真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胆量。” 话语虽是责备,但偷眼瞧着,葛贤妃脸上笑意盈盈,并不像是生气的模样。繁绢鼓起勇气,跪在地上回道:“事发突然,奴婢没来得及回禀,自知死罪,请娘娘责罚。” “不必了,你为泽儿的一片心思,本宫怎么会不知道呢。”一边说着,葛贤妃亲自弯下腰,拉住繁绢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笑道,“我虽素来严格,但那是对外人,泽儿是我亲儿子,你又服侍我多年,我岂会忽视你们的心意,作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繁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葛贤妃是在说什么?这话里意思,不仅是不追究之前擅自行动的罪责,甚至认同她那点儿小心思了。将来,她如果能被赐给十殿下为妾,甚至为侧妃 眼看着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铺开,突然葛贤妃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过”葛贤妃叹了口气,“泽儿还是太年轻,自己拍拍手走了,却还留着一个难题在这里呢。” 一边说着,她冲床上努了努嘴。 “娘娘的意思是?”繁绢顺着话风问道。 “当然是”葛贤妃看了她一眼,笑盈盈道,“杀了他。” 一句话入耳,宛如晴天霹雳。秦诺原本一口气运转到胸口,正感觉摸到了一点儿头绪,却被生生震散了去。 他原本以为在这场宫廷变乱中,自己就是个小透明,甚至在喝下那杯茶之前,他还在想着起身返回流光殿,跟几位皇子兄弟一起等待最终的结果呢。而在喝下那杯茶之后,他虽然被困在床上,但也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当做替罪羊,来发泄怒火。万万没想到,葛贤妃如今一句话就要宣判自己的死期。 被吓了一跳的还有繁绢。前一刻还停留在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期待中,下一刻被瞬间打脸抽醒了。 “娘娘,您说什么?” 葛贤妃冲着左边白墙抬了抬下巴,明确吩咐道:“拿着那把剑,把床上的这小子杀了。” “娘娘,九皇子他” “皇后娘娘之前谈起今晚的行动时候,正愁着裴翎的罪名不够,难以抵挡天下悠悠众口呢。如今我送她一个大礼,杀害皇子,罪证确凿,足够裴翎喝一壶的了吧。” “裴大将军入宫见驾,得知自己以□□毒害皇帝的阴谋败露,当庭翻脸,意图行刺皇上,正在侍疾的九殿下护驾心切,惨遭杀害。”葛贤妃脸上笑容依旧,可是落在繁绢眼中,却变得阴沉奸猾。 “唉,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还给她儿子留了个好名声。不过总算以后不用再看到这个惹人厌烦的小杂种了。” 葛贤妃冷冷说着,一边催促繁绢,立刻动手。 繁绢全身都颤抖起来,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亲手杀害皇子,事后真的能够幸免吗? 耳边传来恶魔般的低语:“你放心,之后太子登基,泽儿少不了一个亲王,待他出去开府,我就将你赏赐给他。也算圆了你们的心意。” 仿佛溺水中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明知道希望渺茫,可是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繁绢颤抖着上前,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然后持着宝剑,一步一步挪向床边。 葛贤妃冷眼看着,无一丝怜惜。这个贱婢!也是自己太纵着她了,竟然生出了这种不该有的心思,好好的儿子别被这些小娼,妇带坏了。 这老妖婆是真的要杀了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秦诺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他拼命地催动体内那唯一一点希望。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那只温热的小老鼠依然慢吞吞地向前挪动着。这么没用,干脆散开算了!一念升起,秦诺催促着那道内息往四处经脉乱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发病 三天之后  “两位殿下暂且在这里歇息片刻, 一旦有消息奴才立刻前来通报。”叮嘱完毕, 王公公急匆匆地离开了。 困在偏殿里,听着宫人进出不停的声响,两个人心情都前所未有的沉重。 看来这次真要凶多吉少了!神经再大条,秦诺此时也没了丝毫睡意。秦泽更是如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焦急地来回走动不停,看得秦诺眼花心烦。 “你能停一停吗?这样走也没有用啊。” 秦泽瞪了他一眼, 难得地没有反唇相讥, 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不多时, 寝殿那边声音更加嘈杂,似乎是几个高位妃嫔接到消息, 纷纷赶来了。其中就有秦泽的生母葛贤妃。 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秦泽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眼圈立刻发红了。顾忌秦诺在身边,才没有直接扑到娘亲怀中, 只是委委屈屈叫了一声,“母妃。” 看不出啊, 这小子平日里一副早熟模样,其实还是个哭鼻子的小娃娃。秦诺忍住吐槽的欲望, 站起身来,冲着个葛贤妃行了个礼。 葛贤妃容貌只能称得上清秀,难怪她一向不得宠爱。在众妃嫔中她素来以端庄至严苛的性情而闻名, 便如现在, 听闻了皇帝病危的消息, 连皇后都顾不得仪容,披头散发地跑了过来,而葛贤妃依然妆容齐整,一丝不苟。 对秦诺的行礼,葛贤妃客气了两句,然后转头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泽儿辛苦了。” “父皇他怎么样了?”秦泽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也是秦诺关心的问题,跟着竖起了耳朵。 葛贤妃道:“经过陈公公还有众位太医的妙手施救,陛下已经清醒了,只是唉,陛下是福大之人,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的。”说完,一言难尽地叹了一口气。 从这一口气里,秦诺读出了不祥的预兆。只怕便宜老爹这次醒来,也只是回光返照了。只是有些奇怪,之前看他脸色和精神,明明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日的,算了,自己也不是医官,没有详细检查过,谁知道景耀帝还有什么隐疾呢。 之后秦泽跟着葛贤妃去了另一处偏殿,留下秦诺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声响,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慌。但之后一个多时辰,都没有人前来打扰他。似乎整个乾元殿都在忙碌之中,唯有他被众人彻底遗忘了。 嘈杂的声响,寂静的内室,都让秦诺困意无可抑制得涌上来。 想到若便宜老爹真挂掉了,葬仪繁复无比,只怕要数日不得安歇,不如先睡一会儿算了! 总算他还有点儿分寸,不敢直接在床榻上歇息。瞅着房间屏风后面的地上搁着一张横木,想必是值夜的宫人休息的所在。便跑到那边,往上一趟,两眼一闭。 在这个位置,一旦有人进来,也能及时听见,起床装作在更衣的模样,想必也没人嘀咕自己不孝了吧。 睡了不知多久,突然有细微的开门声传来,秦诺惊醒,却没有听见后续声音,似乎并没有人进来,紧接着房门又被关闭了。 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吧。太困了,秦诺又一次迷糊了过去。不久,又有开门声传来,紧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 这是没法睡了! 秦诺正要起身,随后响起的声音却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你舅舅还没有消息吗?”清丽而又威严,是皇后的声音,怎么会过来这里? 紧接着响起的是太子秦聪的声音:“刚刚儿臣已经派人去联络了。想必立刻就有消息送来。只是”太子略一犹豫,道,“母后,我们这般行事,父皇只怕未必同意呢。” “事情突然,再不动手,便来不及了。况且你父皇本就由此意思,不然上个月怎么会同意你二舅接掌神兵营呢。” “只是如此行事,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啊。” “裴翎这种狼子野心的东西,不及早铲除,将来势必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至于罪名,哼,弑君之罪,还不能堵天下悠悠众口。” “这,朝中百官会相信吗?” “哼,谁会计较一个死人的罪名?更何况之前你父皇服用的凝清散,确实是裴翎所敬奉。太医也说过,此药谁能平息心肺火气,长期服用却易导致经脉生寒。以此罪名,他无可狡辩。” 见儿子沉默不语,霍皇后容色转厉,呵斥道:“聪儿,内廷之事,一旦决定行事,必须雷厉风行,万不可游移不定,顾此失彼” 短短几句话,屏风后的秦诺听得魂飞魄散。 皇后和太子这是要趁着皇帝病危搞大事啊! 自己一个废柴皇子,明哲保身为要,千万不要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 他竭力收敛声息,也许是因为屏住呼吸太久了,他的声息越发细弱,竟然好大一会儿才会呼吸换气。到后来,秦诺甚至有种奇异的错觉,自己不必依靠呼吸也能生存。 一开始全神贯注听外面对话,还没有察觉这种异样,待霍皇后和太子对话放慢,秦诺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 自己呼吸频率出了问题!他大吃一惊,顿时呼吸散乱了起来。竭力压抑着,才没有发出声响。 幸而外面两个人都心事重重,而且也非武功高手,才没有察觉屏风后面骤然粗重的呼吸声。 好奇怪的感觉啊?刚才是自己还没睡醒吗? 好像进入了内家功夫的呼吸境界吧,这个身体,难道原本是有武功的?!意识到这一点,秦诺万份惊喜。 穿越过来之后,秦诺就发现自己力气大得惊人,从李丸他们口中,他知道九皇子从小天赋异禀,力气比旁人大,饭量也比旁人大。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会武功的。秦泽他们好像也都没有发觉呢。 日常所见,几个兄弟之中也有人弓马娴熟,通晓拳脚功夫,但武功并不出众。毕竟都身为皇子了,谁还要辛辛苦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啊。秦泽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每次自己上去勒住他的脖子,都没法挣脱。 不过自己身为九皇子,是怎么练的武功呢?秦诺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如何,凭空降下了一个外挂,他还是格外欣喜,连刚才听到的秘密的恐慌都大为消减。 霍皇后和太子很快离开了房间。确定他们不会返回,秦诺悄悄从屏风后面爬出来,心知这里不能久留,却也不敢从正门出去,而是凑到后窗户上,小心翼翼推开一丝缝隙。 乾元殿建在湖边,楼高三层,后面便是波光荡荡的夕月湖。 眼看四周无人,秦诺翻窗爬了出去。 幸好现在还是深夜,不然自己这么壁虎一样趴在墙上,肯定会被人察觉。 凭借着后墙的栏杆缝隙,秦诺以最快速度爬到了另一处偏殿的后窗户处。因为太过慌乱,几次险些失手掉下去。幸好房间之间距离很短,他很快抵达目的地。 听着里面没有声响,他悄悄推开窗户,爬了进去。 双脚落地,刚刚把窗户合上,却突然一声尖叫传来。 “啊!有贼!” 秦诺心叫糟糕,转头看去,是一张清丽柔婉的面孔。 “九皇姐!是我。” 九公主秦兰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问道:“九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她声音惊动,七八个身影往屏风后面跑过来。 “啊,九哥”十三公主秦芷惊讶地看着亲哥哥。 秦诺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九皇姐,我刚才就在这里啊。”又冲着秦芷丢了个眼色,道,“十三妹,我刚才可是没出声,还是被发现了。” 秦芷立刻反应过来,眼珠一转,笑道:“哎呀,刚才我还叮嘱你别出声来着。”又笑着跟几个姐妹解释道,“今晚九哥他值夜,所以”所以什么?值夜怎么会值到这一处偏殿里来了?秦芷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急的冒汗。 这时,秦诺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值夜一点儿都不累,我可没想着偷懒。” 遮遮掩掩的态度让几个公主恍然大悟,原来是想偷偷找地方睡一觉啊。 她们都是刚刚被叫过来的,听闻父皇病情恶化的消息。但内殿一片忙乱,众皇子都被屏退到外面,更何况她们这些公主,来了之后都被送到这个房间里等候消息。 “十三妹,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我本来想”九公主秦兰脸颊绯红地抱怨道,屏风后面摆着马桶,她本想方便一下,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一个男子背影站在窗前,吓了一跳。 秦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本来想说的,刚才王公公过来叮嘱咱们事情,一打岔就忘了。” “如今父皇病着,九哥你还”十二公主责备地看了秦诺一眼,但想到他平日里都呆呆笨笨的,就算在乾元殿也没有什么用,只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秦芷机灵地转过话题,问道:“九哥你可知晓,父皇如今的情形怎么样了?” “这个经过陈公公还有众位太医的妙手施救,陛下已经清醒了,只是唉,陛下是福大之人,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的。”说完,一言难尽地叹了一口气。原样拷贝了葛贤妃的回答模板。 殿内几位公主都是伶俐人儿,岂会听不出话中意思。 “父皇只求苍天庇佑,父皇能长命百岁。如此便是让信女折寿十年也是愿意的。”第一时间表忠心的是十一公主,她眼圈发红,双手合十。 有此可见,有没有母妃教养,公主之间素质差别极大。 在她的带领下,殿内几个女孩子都红了眼圈,纷纷祝祷不已。 秦诺看得牙酸,正想着该怎么找借口离开。突然殿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圆脑袋探进来。 视线扫过一圈,王公公那肥嘟嘟的脸上亮起光芒,“哎呀,九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因为眼前的战事逼近,很多恐惧的宗室王爷都在向后退。所以他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士兵注意。 一直退避到众人的最后面,略停顿了片刻,眼瞅着前面交战越发激烈,秦诺策马转过身,猛地往树林里跑去。 他死命地抽打着马屁股,恨不得自己的马生出八条腿来。同时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减少阻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对弈 三天之后  这样压抑的气氛下, 大殿上服侍的宫人一个个都跟鹌鹑似得瑟缩着,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之前已经有三个宫人以茶水太热或者太凉的借口被拖出去砍死了。 整个大殿里, 唯一还有勇气, 也有资格开口的, 也许只有东北角上的那个胖子了。 秦勋灵活的眼神扫过殿中来往的黑甲士兵,脸上维持着谄媚的笑容, 却也不敢开口说话。直到两个士兵匆匆跑进来。 “启奏殿下, 抓住霍家之女了。” 一句话如投入水池的石子, 终于打破了满殿沉郁。 逮住了!真是糟蹋美人啊!想起那滑润的触感,绝美的姿色,秦勋暗暗咂舌, 但想到至今都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 又觉得这样的下场,才没有便宜了这个死丫头。哼,自寻死路,活该! 听到逮住霍幼绢的消息,秦健死人般阴沉的脸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腾地站起来, 立刻喝道:“带上来。” 五六个黑衣士兵推搡着,一个身材窈窕,面容秀美的“女孩”很快被推了大殿内。 扫过女孩容颜, 秦健原本狠厉又兴奋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旁边秦勋阴暗而矛盾的神情也僵住了。 这是 秦勋先是震惊, 旋即睁大了眼睛。这张脸, “十三皇妹,你怎么来了?” 等等,不对,十三皇妹因为风寒,留在宫中,并没有出来啊,那眼前这位是 “九弟!你你这是啥情况?”终于认出眼前之人,秦勋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这些天跟这个死胖子来往比较多,难怪他能认出自己来。秦诺满脸的无奈,他小心翼翼看着秦健的脸色,赔笑道:“三哥,七哥,我也不想啊,本来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一群士兵冲进来,喊打喊杀又乱砍人。” “我吓得半死,就跑了出来,一不小心跌倒在水池里,弄脏了衣服,便只能找一身换上了。左右翻找,都没合适的,只能穿着这个将就了。”一边说着,秦诺提起裙裾,绣着金线蔓草的布料在珠光下烨烨生辉,极为刺眼。 秦诺满脸哀怨,“我这还不知道该去哪里躲藏呢,突然被一群人抓住了,还嚷嚷着什么‘终于找到你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两位哥哥。” 真是傻人有傻福,这傻子穿着这样的衣服,又生就这样的脸孔,竟然过了一天一夜才被那群士兵逮住。秦勋啧啧两声,转头悄悄看着秦健的表情。 装傻是秦诺的专门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别的本领没有见长,唯有演技越发精纯。但能否平安度过这一劫,不仅在于他的演技,关键还是对方的心情。 秦健的脸色只能让人联想到即将喷发的火山,漆黑如锅底,同时眉梢抽搐着,秦诺都要担心他会不会心脏病突发身亡了。 好在最终,秦健还是没有干出太丧心病狂的事情,也许因为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有奢望,不想留下无端杀害兄弟的恶名。 “来人,将他押去后殿。”最终,秦健从牙缝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秦诺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流露出慌乱的神情来,无措的望着秦勋。 秦勋却不接他的视线,低头看着地板。 很快有士兵进来,将秦诺推搡着押送了下去。 进了后殿,这个原本是宫人居住的所在,启明宫的宫女太监都死得没剩几个了,如今这里一排排的房间,都暂时改作囚室,而内中关押的,当然全部都是温泉行宫里随同圣驾出行的宗室贵族了。秦诺一眼扫过,很快看到了好几位兄弟的身影,还有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老王爷,甚至连同公主驸马,都被关押在这里。 这一趟是新帝登基后首次驾临温泉行宫,所以宗室勋贵纷纷踊跃跟随,以显示对新君的赤诚追随,如今却被秦健一锅端了。 林林总总近百个房间,里面不时传来哭嚎声。秦诺只能庆幸,为了避免他们勾连作乱,房间都是封闭的,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否则自己这个造型进来,将来在京城真没法做人了。 士兵随意地将秦诺推进了最东头的一个小房间里,将门一锁,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被囚禁,秦诺反而松懈了下来。这里似乎是一个低等宫人的房间,两张木床,还有几个箱笼,不过收拾地还颇为干净。 秦诺干脆挑了一张床,往上面一趟。 虽然已经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秦诺却毫无睡意,他担心着山洞里的霍幼绢,不知道有没有逃过搜索,还有之前叛乱士兵议论,今晚京城将要有大变。会有奸细帮他们打开城门,然后攻城。 秦诺完全不看好秦健的谋反之路,尤其联想到之前霍幼绢指出他们被放弃了。 两相结合,只怕霍太后和秦聪早就收到密报,逃离了行宫。 甚至更有可能,他们早就知晓秦健要谋反,所以故意将他引来了这里,给他找个机会,从而趁机将秦健和郭家的势力一举拔除。 若真是如此,秦诺遍体生寒,联想到之前翰林院时间,连续三位史官的离奇身亡,明晃晃的往秦健脸上抽耳光,难道这都是霍太后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刻意刺激秦健,逼他尽快狗急跳墙!甚至还有霍幼绢,婚事的反复和即将入宫为贵妃的消息。 如此说来,秦健的谋反必定以失败而告终,那么疯狂之下,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呢,如今几乎全京城所有的宗室都在这里啊! 自己逃窜,却将所有宗室留给了一个疯子!倘若这真是秦聪和霍太后的阴谋,他们性情之冷酷,只怕比秦健更胜一筹。 他不能继续在这里了,等到谋反称帝的美梦破灭,秦健说不定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呢,必须尽快逃走。 秦诺凑近门口,仔细查看锁链。宫人的大门本来锁扣就简陋,秦诺拔下一根簪子,开始试着拨动门锁。 戳弄了半天,还真被他找到了规律,门锁这种东西,从古到今都是差不多的内涵。只是门外有巡逻的士兵,他不敢动作太大。好在这个房间位置偏僻,该用什么方法把士兵引开呢?秦诺正思量着,却异变又生。 突然,一队士兵冲进了院子里,领头的那个高声喝道:“立刻把这个c这个,还有这个房间的人都拖出来!” 随着他的手指逐一点过,几个房间的大门被打开,十几个锦衣玉带的身影被粗鲁拖拽了出来,集中到院子里。 有胆小的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却被士兵用刀背狠狠敲击着头颅和后背,“别吵了!现在是你们向皇上表现忠心的时候了!” 秦诺也是其中之一,被拖到院子中间,他目光扫过,发现被挑选出来的好像都是自家亲兄弟,还有几位宗室里德高望重的老亲王。 压制下众人的恐慌,领头的黑甲士兵转头向身边的胖子问道:“七王爷,人没挑选错吧?” 跟着黑甲士兵后头的秦勋点头哈腰,“没错,是的,是的。”一边擦了擦冷汗。 “秦勋,你这是怎么了?跟着这些人同流合污了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王爷立刻发现,秦勋的立场跟自家众人不一样。 黑甲士兵冷笑一声:“七王爷弃暗投明。自然跟你们不一样。” 旁边秦勋面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出言说什么。 老王爷气得跳脚:“狗贼,皇上待你不薄,你怎可攀附谋反作乱的逆贼。” 秦勋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这帮老不死,有本事去怼秦健啊,冲着自己一个身不由己的人来算什么本事! 老王爷中气十足,继续破口大骂,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说谁是逆贼?” 老王爷的喝骂声一顿,转过头去,还没看清楚身后来人面孔,只见一道冷冷的白光闪过。 老王爷颐指气使的头颅就离开了身体,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持刀的是个年轻的黑甲校尉,眉目冷峻之极。冷笑了一声,也不多说,只扫过场内众多宗室,问道:“还有谁想要说话的?” 庭院里一片死寂。秦诺看看手起刀落的黑衣将领,又看看向地上坍塌的尸体。一种凉意漫上心头。 如果他记得没错,安王是景耀帝的亲哥哥,宫女所出的他完全没有希望继承大位,所以也没有牵扯进之前的四王之乱,景耀帝登基之后,为了表现自己的亲情,对仅存的几个兄弟都颇为恩宠,封赏优厚。这位老王爷平安富贵的一辈子,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不得好死。 短暂的寂静之后,众多房间里传来惊叫声,还有激烈的哭嚎,那是安王的亲眷子侄在悲恸。虽然被关押在这里,但众人真没有想过,秦健会下手杀害宗室,因为他想要登基皇位,绝对少不了宗室的支持。如今安王的死显然引爆了众人的情绪,那是赤,裸裸的恐惧,身家性命都牵系在一个人的喜怒之间的恐惧。 看来乱军的情势不太妙啊!秦诺竭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难道是京城那边出了变故。 他的猜测没有错,启明宫正殿里,秦健正如一只困在铁笼子里的猛兽,来回走动着。 原本约定好的今晚打开北城门的内奸,迟迟不见信号,他派出的八千精兵还卡在路上,有前来支援的辟东营的大军,也不见了踪影,为什么? 这一次谋反,从一开始就不顺利,攻陷温泉行宫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容易,但是秦聪和霍太后那个妖妇却不见了身影。他带着人明明已经将东篱殿团团围困,想要将那个妖妇拿下,跟那个背信忘义,违背婚约的小贱人一起千刀万剐,倾泻他这些年来的憋屈和恨意,偏偏东篱殿突然失火,是秦聪和霍太后,干脆一把火自尽了吗? 火势熄灭之后,他派人搜索其中,横七竖八几十具尸体根本无法辨认是否有秦聪和霍太后。他开始察觉情况不妙,而那个小贱人也一样,根据侍女的招供,明明应该还在行宫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不用担心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他能反攻京城,回到宫中,如今宗室都在他手中,生死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他登上皇位,一呼百应,谁敢不从。只要立刻攻陷京城! 秦健竭力安慰着自己。 终于,传令士兵急急奔入。“禀报王爷,随军的宗室都准备好了。如今三军齐备,就等待王爷一声令下,开赴京城了。” 秦健勉强冷静下来,笑道:“你们干得很好。立刻将他们带到军前,朕今天就要带着众位兄弟,一起反攻京城,拨乱反正,清除霍家这些妖孽奸佞,让我大周天下重归正朔!” 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披挂整理完毕,等待着出击的时刻。 看着威武雄壮的兵势,秦健心中突然涌起千万雄心壮志。他还没有输!手中的这五千私兵精锐,还有已经开波奔赴京城的前线的八千精兵。等到了京城,辟东营主力必回相应,只要攻陷京城,他就能顺利登基。 人总是会忽略对自己不利的事务,而将事情往美好的地方想象。 秦健如今拼死一搏,唯一的希望就在京城里了。温泉行宫只是一座行宫,就算在这里称帝也不过是猴子称王。只要返回京城,自己一定能在万众“拥戴”下登上皇位的。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希望了。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秦健身披甲胄,举起手中的宝剑。 “众军听令,霍太后和伪帝毒杀先帝,谋乱篡位,罪不容诛!朕这就要御驾亲征,消灭奸贼,拨乱反正!只要攻陷京城,朕登基称帝,到时候,你们都是开国肱骨之臣!所有贵族的财帛子女,任尔等随意拿取!将来封侯拜相,重重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被这丰厚的犒赏和美好的未来刺激,广场之上士兵中沸腾起热烈的欢呼声。 秦健继续加了一把火,“这次亲征的不仅是朕,还有朕的亲兄弟们,还有宗室德高望重的亲王,他们都是拥护朕的。霍太后等叛贼罪不容诛,必将失败!” 小广场上掀起喧嚣沸腾的欢呼声,人人兴致高昂,就等着攻入京城,从此荣华富贵金钱美女享用不尽。 看不出秦健还有这方面的本事,到了后世,少不得也是个传销行业巨头呢。夹杂在众人之间,秦诺暗暗吐槽。 再看旁边的宗室,一个个抖如糠菜,显然明白自己即将被拖上战场,对未知的命运恐惧之极。 秦健走到众人面前,对这帮兄弟亲人,他竭力放缓了脸色,“大家跟随我攻入京城,将来健必不会薄待众人。”又转头叮嘱秦勋:“七弟,众位兄弟之中你资质最佳,性情聪慧。这些兄弟叔伯就交由你照顾了。” 秦勋唯唯诺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众人满心怨怼,却也不敢轻言顶撞,毕竟安王爷的尸体还摆在后院呢,只能怒视着秦勋。 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秦勋再次暗骂,有本事他妈的直接瞪秦健啊,都冲着老子来算什么本事! 秦健又吩咐一队黑甲士兵专门保护着诸位宗室。领头的正是那个将安王手起刀落的黑甲校尉。众人更加惊恐,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大军立刻开拔,作为随行出征的宗室,秦诺有幸分到了一匹马,此时秦诺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在庄子上那段时间好好练习了一下骑术,有几位老王爷比自己更加不济,只能哆哆嗦嗦伏在马背上。 那黑甲校尉脸上露出一丝鄙薄,一边驱赶着众人跟随大部队向前。 兵马从行宫出发,很快上了官道。 虽然冰雪覆盖,但官道平整顺畅,行军速度依然很快。众位随军宗室可惨了,走了没多久,因为马匹滑倒,一位亲王世子摔了下来,听着冰面上清脆的响声,秦诺非常怀疑,这位的骨头多半是折断了那么一两根。 亲王世子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 黑甲校尉目光一扫,秦勋只能上前:“锐哥儿,赶紧起来吧,咱们还得赶着行军呢。” 受伤的是承王世子,往日里与秦勋也算交好的,已经疼得涕泪横流了,闻言恶狠狠瞪了秦勋一眼,“我腿都折了,如何行走?” 黑甲校尉脸色一沉,吩咐左右:“立刻将世子殿下扶上马,军机大事,不可延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杀戮 三天之后  不过如果东篱殿真有霍太后和皇帝的话, 可能真是反击的重点。 “先过去看看吧。”最终, 秦诺决定。 两人立刻行动,趁着夜色往西潜行, 路上偶尔经过别的宫室, 很多都被乱军洗劫过来, 宫门前都是宫女內监的尸首,甚至有些宫女还衣着不整, 惨不忍睹。 秦诺心情越发沉重, 这一场内乱,究竟会演变成何等地步呢。霍幼绢更加慌乱, 她虽然性情果断大方, 但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名门贵女,哪里见过这等情形。 两人一路停停走走,终于远远看见了东篱殿的影子,东篱殿建在后山最高的丘陵上,从树丛中遥遥望去,一眼便可见曾经风景上佳的精致宫殿如今已经化为一团火光。火势之盛, 仿佛天降雷火,将整座丘陵笼罩了起来。周围可见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那是谋反的士兵在来回奔波着,不知是在抢掠, 还是在屠杀里面的宫人。 灿烂的光芒照着潜藏在花园树丛中的两人, 也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 东篱殿这情形, 明显是已经陷落了!那霍太后和秦聪呢? 这两人一旦身亡, 整个大周天下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剧变,难道将来秦健真的能登上皇位?自己这个悠闲王爷还有好日子可过吗? 眼看着东篱殿周围的士兵开始向周围散开,似乎是在清理搜索的样子。秦诺立刻转了身,不能在这里久留! 霍幼绢却不肯跟上脚步,她眼眸中却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光芒,“不可能,陛下和太后娘娘不可能这样简单就被那个恶贼杀害,也许正在后殿抵抗。” 丘陵后面是东篱殿的后配殿,霍幼绢转身进了小道,小心翼翼往后殿方向绕过去。 秦诺略一犹豫,跟上了她的脚步,霍幼绢对这一带比他更熟悉,而且,他也非常紧张秦聪和霍太后的生死。 还没有靠近后殿,就听见一阵尖锐的惨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两人躲在林木环绕的假山后面,探头望去,后配殿前面鲜花簇拥的小广场上,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十几个宫女躺在地上,大都已经变成了衣冠不整的尸体。 其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还在被众人围着,看模样不似普通宫女,却只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她衣衫几乎被扒了大半,洁白的躯体上鲜血淋漓。 秦诺不忍再看,但心中对秦健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 不敢在这里久留,秦诺立刻拉着霍幼绢后退,两人一路跑进了林子深处,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却见身旁的霍幼绢身体颤抖,面色惨白,几乎要昏过去的模样。 秦诺心神触动,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那个” “她是我的贴身侍女”霍幼绢低声说着,牙齿不停地颤抖,一句话哆嗦了半响才说完,“刚才叛军冲着我的宫室过来了,为了掩护我逃走她穿着我的衣服分头走” 秦诺脸上露出怜悯之色,瞬间想到,秦健真是对霍幼绢恨之入骨,连她的侍女也厌恶到了极点,才会如此残忍虐杀。 眼前少女若是落到秦健手里,只怕下场更惨!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跟她一起逃呢?秦健是不可能放过她的,只怕搜查会更加严苛。说起话,他跟秦健之间关系其实还不算太差。对方若想要称帝,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把自己也咔嚓掉。但若是跟霍幼绢混在一处就不一定了 正思量着,耳边传来霍幼绢的低语:“如今停留在这里也不安全。王爷若是信得过,不如我们先去紫瑞宫。那是我分派的温泉宫室,叛军已经反复搜查过,暂时安全一些。”少女依然面色惨白,却已经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秦诺略一犹豫,点头同意了。 霍幼绢脸上流露出感激之色,却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东,很快抵达了紫瑞宫后门。 走近殿内,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是场面惨不忍睹,如果说之前经过的宫室,偶尔才有一两个因为反抗而被残杀的宫人的话,那么紫瑞宫这里就遍地都是了。地上的尸体没有一个是完好的,足以见秦健的滔天怒火。 霍幼绢闭上眼睛,强忍着恐惧踏过这些尸首,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环绕在她身边,服侍着,奉承着,让她享受着身为天之骄女的荣耀,下一刻,都变成了狰狞可怖的尸首,昭示着世事无常。 很快,自己也要变成其中的一具了吧。 进了后殿,发现殿内一片凌乱,桌椅屏风都被推到在地,上面的金玉古玩碎了一地,还有些小巧的珠玉等物都被乱军士兵顺手牵羊拿走了。 霍幼绢走近敞开的衣柜箱笼,里面很多镶金嵌玉的衣服都被撕扯破了,饰品被拽走。 她略作翻找,挑拣出一件墨绿色绣金线菊花纹的外裙,穿到了身上,又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打开首饰匣子。 里面的首饰已经一扫而空,只余下一枚珍珠耳坠被遗落在角上。她拿出来戴上,又打开脂粉盒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吗?还是说她要易容改装? 然而秦诺在旁边看了半天,霍幼绢却完全没有改变容貌,只是描摹了红唇。她原本就生得极美,略做修整,更加艳光照人。 天边泛起白蒙蒙的光芒,这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的一夜终于过去,即将迎来崭新的黎明。 璀璨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临窗梳妆的佳人面上,她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妃仙子一般。 纵然情况危急到了极点,秦诺还是看的有些出神。 梳妆完毕,转头看旁边秦诺盯着自己动作,霍幼绢微微一笑:“多谢王爷这一路的照顾,幼绢有一言,请殿下牢记,后面花园假山还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待会儿殿下可以去那里暂避,能躲几日是几日吧。若是逃避不过,落入了逆贼之手,万不要投靠谄媚叛贼,只要装聋作傻即可。” 秦诺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霍幼绢却不再多说,只是惨然一笑,“王爷先去东边偏厅,我记得哪里还有些点心水果,足够支撑数日,王爷将东西取来,待会儿躲藏也能多支撑些时候。” 说起吃的,肚子还真是饿了。秦诺转身走到门边,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猛地转过头,果然见霍幼绢已经拔下了发髻上的金簪,金光闪烁的尖头直冲喉咙而去。 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前冲,一把将她手中的金簪打掉。 霍幼绢想要再去拿金簪,却已经被秦诺一把抓到了手中。 “你何必”秦诺无奈,劝道,“事情尚未到最后一步。” 霍幼绢伏在桌案上,颤抖不已:“我已经没有活路了!” “也许援军很快就会抵达,陛下和太后尚不知下落。”秦诺只能这样劝说。 “你还不明白吗?我被放弃了,我只是一个弃子!”霍幼绢终于支撑不住,双目赤红,嘶喊起来。“皇上和太后早就走了,他们离开了,抛下了我们我们被放弃了。” 霍幼绢无语伦次,神情凌乱。 听着她混乱的话语,秦诺先是诧异,旋即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是说,皇上和霍太后早就知道秦健要谋反的事情?”下午的时候,自己和秦勋去觐见,确实没见到秦聪本人,而原本有禁军守卫的东篱殿也不应该如此轻易会被攻破 还没想清楚,突然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家具被粗暴推到的声音。 有乱军接近!秦诺和霍幼绢立刻意识到。 霍幼绢目光落在金簪上,可刚才她鼓起的勇气被秦诺打断之后,竟然狠不下心了。 秦诺目光一沉,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在万众期待中,景耀帝的灵柩终于装点完毕,在一个曙光灿烂的清晨,启程送往盛京北部的万寿山上,安葬在龙穴之中。 葬礼结束了,也代表着属于一个人的朝代彻底完结了。再接下来的,是更加庄重的新帝登基仪式。 众望所归的太子秦聪登上至尊之位,太子妃沈氏被册封为新的皇后。 因为还在孝期,新帝的登基仪式并未大肆操办。循规蹈矩地走完了祭天太庙等一系列环节,曾经的四皇子秦聪,就成为了大周皇朝的最高统治者,年号改为永光,不过要等到明年才会正式启用,今年的剩下时间,还是景耀的时代。 新帝登基,皇宫自然也要重新整理分配,几位皇弟不可能继续居住在宫里了。而秦诺几个人,也到了即将与这个宫廷说再见的时候。 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天,秦诺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封号。 淳郡王。 景耀帝遗留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三皇子秦健封德亲王,六皇子秦欣封端郡王,七皇子秦勋为舒郡王,九皇子秦诺为淳郡王,十皇子秦泽为燕亲王,剩下的几位年龄尚幼,不便开府封王,新帝怜惜幼弟,便专门下旨在册封之前,都如以往继续住在宫中。 反正秦聪膝下空虚,太子妃并未生育子嗣,只有侧室诞下了一个儿子还夭折了。连霍太后也笑称,宫里多些孩子,更热闹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秋雨 三天之后  一进寝宫的大门,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似乎比上次来到还要刺鼻呢,连床边插着取味儿的时令花卉都无精打采的。 重重幔帐掩映着内室, 无数宫人医官行走其中,却小心的不发出一丝声响, 唯恐惊扰了养病的至尊天子。远远看去,如无数鬼影在满目琳琅中晃动摇曳。 秦诺两人跟着侍从的步伐, 进了内殿。 大周如今的天子景耀帝正斜倚在床头,他年约四旬,也曾经是个风流倜傥, 诗书风雅的美男子, 可惜过早地损耗了精力,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 枯瘦的脸颊显得格外苍老。自从上个月病倒,延绵至今,更加憔悴不堪。 一个清隽的年轻人正跪在床前, 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父皇, 再喝一口吧。” 正是秦诺他们的四皇兄,大周如今的太子秦聪, 他是景耀帝的正宫皇后所出, 景耀帝虽然为人风流多情,但极重嫡庶之别, 对这个太子颇为看重, 时常询问课业, 太子也不负众望, 在群臣之中很受好评。 景耀帝看了太子一眼,温声道:“聪儿你忙碌了一天,也该去歇息了。先让你弟弟们劳累吧。” 秦泽极有眼色地上前,从太子秦聪手中接过药碗,“四哥,让我来吧。” 后面秦诺眼见没东西可捧了,目光一转,落到桌上装蜜饯的银碟子上。连忙将那一碟子蜜果拿过来,跟着凑上去。 在心爱的儿子劝诫下,景耀帝总算赏脸,凑到玉盏前略抿了一口。 之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秦泽立刻捧着汤药退后。秦诺也跟着后退到一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聪儿你下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秦聪又温顺地安慰了父皇一番,这才满面依恋地起身,转头又向两个弟弟反复叮嘱好好服侍云云。 秦诺两人满面恭谨地应承着。好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恭送走了太子哥哥,秦诺松了一口气,回到床前开始一整夜的工作。 服侍景耀帝,肯定是长年累月跟在身边的宫人更加体贴细致。所以侍疾这活儿,无非就是催促一下御医熬药,试试宫女端来的药汤是否烫口等无比琐碎又毫无意义的工作。唯一不可替代的,可能就是陪着病人说说话这回事儿了。 而这项工作主要落在秦泽身上,毕竟秦诺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木讷寡言。每到这个时候,秦诺就感觉,跟这小子搭档还是不错的。 景耀帝虽然精神不佳,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问起秦泽目前的课业, 秦泽一一回答了,还说起学堂里伴读之间的趣事,引人发笑。 景耀帝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林嘉是少年才子,由他为你的策论老师,我是放心的。” 秦诺在后面百无聊赖地听着,要不是跟秦泽搭档,他以前都不知道景耀帝是这么关心儿子学习的好父亲呢。 又说了片刻,景耀帝支撑不住,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诺两人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秦诺抽空观察着景耀帝的脸色,他上辈子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有个当老中医的外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不少望闻问切的窍诀。 景耀帝这个情形,脸色一天比一天败坏,明显是底子已经掏空了。靠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维持着生机,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等到他老人家一命呜呼,自己以后就要看那位太子兄长的脸色过日子了。只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封号呢。大周的皇子,都是大婚之后才封王,并赐予府邸的。 自家这位四哥,向来是以仁慈和善而著称,给自己这个老实弟弟的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就算不是亲王,好歹也能有个郡王的封号。到时候就可以出去开府居住了。 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想想还有点儿小期待呢。 继承了这个身体,也基本上继承了原主的感情,秦诺真没感觉对这个父皇有一丝一毫的孺慕之心啊。也许,对一个十几年里对你不闻不问的父亲,任何人都很难生出感恩之心来吧。 眼看着皇帝躺在床上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王公公很有眼色地上前,“两位殿下辛苦了大半天,先暂且歇息一会儿吧。” 秦诺两人从善如流地来到寝殿旁边屏风后面的小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点心果品等物,秦诺顺手拿了几粒儿蜜饯塞进嘴里。 秦泽瞥了他一眼,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皇帝,他没有出声,眼神里却赤裸裸写着鄙视两个字。 秦诺视若无睹,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奉送到乾元殿的东西,与他太微殿当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闲坐了大半个时辰,殿内一片沉静。看来今晚的工作意料之外的轻松了,只是站了个把时辰而已。 坐着久了,睡意渐渐漫上来。秦诺打了个哈欠,把已经扫荡一空的点心盒子往秦泽的方向一推,就准备在小桌子上趴着眯一会儿。 秦泽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吃了就睡的猪一样的兄长。 秦诺刚趴下,还没睡着,意外发生了。 病床上的皇帝突然抽搐了两下,似乎要清醒了过来,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殿内宫人立刻凑了上去,却吓了一跳。皇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 秦诺两人连忙冲了过去。值夜的四位太医也围拢上来。一个人切脉,一个人施针,一个人捶背,全方位展现着古代医学的急救水平。 被人群挤在了外面,秦诺看着心头一阵发凉,这情形只怕真要不好了。有个大胆的太医,对着皇帝后背用力捶打,却什么也咳不出来。 几个太医眼神也慌乱起来,如果只是单纯的痰迷心窍,这样的急救之下早就有效果了,如今还呼吸不畅,只怕多半是心血逆冲! 王公公满面慌乱,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凑到两人面前:“两位殿下,这” “你这糊涂的,还不赶紧去禀报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秦泽呵斥道。 “奴才遵命。”王公公如闻仙音,赶紧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这个油滑的老东西”秦泽冷哼了一声。 秦诺瞬间了悟,王公公未必真有这么慌乱,只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所以万事都要请教之后再行动。如今皇帝眼看着就要病危,殿内能做主的就是他们两人了。 太医令于澄搁下手中的银针,擦了擦汗,转头望向角落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太监。“陈公公,陛下的情形,单凭银针活血功效不足啊。不如以内息催动心脉,您看如何?” “先让我试试吧。不过陛下未曾习武,经脉孱弱,不知能受得几成。”陈公公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然后两个太医让出位置,陈公公凑上前去,伸出鸡爪般的手掌,按在皇帝胸口上。 这是传说中的内功吗?这个陈公公秦诺也知道,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平日里也不伺候什么,整天阴测测地跟在皇帝身边,像个影子一样,没想到原来是内家高手啊。 没等他想凑上去细看,伴着门外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话音未落,一个秋香色的中年美妇人冲进了殿内。 她一冲进来就扑到床边,还是于澄拦住她,“娘娘,陈公公正在为陛下诊治,万万不可在此时惊扰。”这才缓和了步伐。 她披散着头发,神色慌乱,未施脂粉的脸色显出一股憔悴的蜡黄来。这些天她带着几个高位的妃嫔忙碌着侍疾,今日眼看着皇帝的病情缓和了不少,才安心歇息了半日,没想到半夜三更情形急转直下。 穿越之后,对这位皇后娘娘,秦诺只见过两三次而已,每次都是盛装华服,气魄逼人,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皇后她出身大周最顶级的世族门阀霍家,衣食住行,一举一动无不彰显母仪天下的威仪,景耀帝虽然好色薄情,但对这个原配皇后还是极为尊敬的。她又生下了唯一的嫡子,在宫中虽早没了宠爱,但地位稳固,不可撼动。 而且皇后娘娘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只从自己那位太子哥哥明明在诸皇子中排名第四,却依然能稳坐太子之位就能看出。排在太子之前的三位皇子,两个在未成年就夭折了,一个外出骑马的时候不幸坠马,摔成了瘸子。连同五皇子,也许是因为年龄和太子距离太近,都没有活太长时间。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秦诺就忍不住庆幸自己这个身体年龄小,不然只怕等不到自己穿过来了。 不多时,太子也闻讯赶来了,加上带来的医官和侍从,纵然寝殿位置宽阔,也挤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秦聪当机立断,命令除医官之外,侍从宫人全部退避出去,连同秦诺兄弟二人,也被以不可惊扰治疗为由,撵到了外面。 “王爷,奴婢粗略估算了一下,依照我们郡王府的身份,这个节礼大概需要四千两银子。” “这么多?”秦诺吓了一跳,“只是过个节,自己小半年的俸禄就要不见了。” “已经是最俭省了,这还是因为王爷如今刚刚开府,来往的人情都不多,只需要几位宗室王爷中走动就行了。”东泊老实道。 出宫之后,人的交际圈是逐渐扩大的。以后立妃纳妾,交往好友,需要走动的人家至少要翻个五六倍。 秦诺翻看着东泊拟定的礼物单子。立刻意识到,这会是一笔净支出。 身为宗室皇亲,是要讲究一个体面的,不可能像现代人情往来那样,左手收进来,右手送出去,来来回回颠倒流转那些金银礼物是不可能的。 如果王侯爷送给李国公的玉桃摆件在一个月之后竟然出现在宋国公的府上,那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不就是李国公看不起王侯爷,要不就是李国公家已经败落不堪,拿不出别的像样的东西了,无论哪一种,都会在京城社交圈子里传为笑柄,大大伤害李国公府的声望值。 会造成这种现象,也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是手工业时代,无论古董玩物,还是金玉器皿,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内务府批量铸造的一模一样的金碗银筷等通用物件,都要在底下专门打印个记号,列明出场日期和编号,不像后世,同样的商品兜兜转转,千篇一律。 只是一个中秋节就要这么多,再过几个月,还有更加隆重的年节。这还是在国丧期间,任何节庆礼节都要从简办理的前提之下啊。等明年出了丧,花销岂不是还要翻倍。按照大周礼仪,孝期名义上是三年,但当年年节之后就可以恢复日常宴席走动了,平民百姓婚嫁也不受禁止。 难怪秦勋嚷嚷着要赚钱呢,只凭着俸禄银子和庄子上的那点儿进项,真的很吃力呢。 只是赌博这种恶心,是绝对不能够沾染的。 沉吟片刻,秦诺开口问道:“东泊,有没有听说过其他的宗室王府,是怎么赚钱的?” 东泊面上流露出欣慰的神采。自家王爷自从半年前一场大病之后,脑筋好了很多,不过温和善良的品性依然。 “据奴婢所知,几位王爷家中多都有商铺田产,有的插手海贸,养着好几支商队,有的在北疆那边有大生意。像东郡王府,经营多家绸缎庄,年年都从南洋那边进货” 果然,大家都有发财的路子。 将账本递还给东泊,秦诺道:“让我再仔细想想。总也得赚些银钱来。” “王爷英明,其实也不必心急,如今刚刚开府,待将来攒下些银两,慢慢置办庄园商铺,钱能生钱,自然会慢慢宽裕的。”东泊接过账本,温声劝道。 这是在变相的劝自己不要乱花钱了。花六百两买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重伤员这种事情,还要倒贴医药费,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秦诺心知肚明,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他又不是有特殊爱好,只是想要个便宜师傅罢了。 发财大计可以慢慢从长计议,如今的秦诺还有一件头等大事要忙碌。 中秋节作为大周重要节庆,按照传统,宗室群臣是要入宫觐见并赐宴的。今年因为国丧,宴席的规模大大减缩,官员只三品以上,宗室只亲王c郡王及其世子,入宫参加宴席。秦诺恰好在入宫之列。 所以在离开皇宫半个月之后,秦诺再一次回到了大周权力的中枢。 乘车入宫,走过清和门,在皇宫西侧的广场上下了车。跟着引路太监走过一道道回廊,依然是熟悉的亭台楼阁,映入眼中,却多了一层疏离感。 有这个感觉的不止他一个,刚走到流光殿内,就听见秦勋的声音传来:“半个多月不见,这宫里怎么跟变了个模样似得。” 秦勋圆滚滚的身子坐在靠东的席位上。见秦诺进来,第一个招呼道:“九弟,兄弟们之中就数你来的最晚了。” 秦诺视线扫过,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员,众位皇子基本上到齐了,除了在外守皇陵的秦泽之外,还有秦健也不见踪影。 随口笑道:“三哥不是还没来吗。” “三哥今天一大清早就过来了,在太和殿那边回禀公务呢,只怕来的要晚一些了。” 秦健跟他们几个领了闲差混饭吃的不一样,爵位是更高一级的亲王,领的也是文史库编撰的职位。 按理说秦健这个职位,其实也是一等一的悠哉,编书这种技术活儿,也没人指望皇子殿下参与,只等着将来文史编撰完成,给他添一个署名就行。怎么还要去回禀公务这么久呢。 对秦诺的疑惑,秦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三哥嘛,贵人事忙呗。” 有戏!从秦勋的表情就知道,秦健绝对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这死胖子不说,他也不能追着问,毕竟众位兄弟都在殿里呢。 又过了片刻时间,宗室旁系的亲王郡王也逐渐到了,在宽阔的大殿里彼此招呼着。秦勋这个交际达人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跟这个叙旧,一边跟那个唠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吃醋 三天之后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 霍彬骤然转过头来。秦诺来不及反应, 霎时间两人目光相触。 霍彬笑了笑,手一扬,长刀划过一道闪光,不偏不倚落回到架子上的刀鞘里。然后他抬脚向这边走过来。 秦勋刚好挑选完人手, 返回台上, 招呼道:“咦,这不是霍二公子嘛。” “霍二公子上个月刚刚学成返京,蒙国公爷看得起,安排在我们神策营任职。”贾辟笑道。 对顶头上司,霍彬还是挺恭敬的, 拱手道:“统领客气了,舒王爷, 我如今担任左军校尉一职。” “想不到咱们哥俩儿成了同僚, 当浮一大白啊。”一边说着, 秦勋拍了拍霍彬的胳膊。秦勋就是有这个本事, 跟谁都能攀扯上两句关系。 霍彬也笑着应对,两人谈了几句, 霍彬目光落在秦诺身上,“离京日久,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九殿下呢。” 演戏谁不会啊, 秦诺笑道:“二公子客气了。我刚才看二公子刀光闪闪, 好生厉害啊。” 门外汉的夸奖霍彬自然不当一回事儿, 笑道:“听说在学堂里殿下就对武学感兴趣, 也是我道中人啊。” 不等秦诺回答,旁边秦勋朗声笑道:“我这个弟弟,别看长得文弱,力气可是足够大。若是练武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七哥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了。就是吃的比别人多些。”秦诺轻描淡写。 几个人谈了几句,霍彬突然问起:“听闻殿下身边有一个叫绿荷的宫女。” 秦诺目光一紧,笑道:“是啊,你竟然还听说过她的名字?” “绿荷啊,她是九弟的枕边人,不过是个没福气的,前些日子落水身亡了。”秦勋大大咧咧道。 此时此刻,秦诺无比感谢秦勋的大嘴巴。 霍彬一愣,他也没料到绿荷竟然是秦诺的房内侍妾。无端关心别人的侍妾总是很没礼貌的。他立刻赔礼笑道:“是我失礼了。我府中一个侍从据说有个姐姐叫绿荷,送入宫中了,一直想打听人呢。” “原来如此,是绿荷亲缘浅薄了。”秦诺笑道,一言带过。心中却暗暗警惕,无缘无故,霍彬怎么会提起绿荷? 没有人关心奴仆的事情,秦勋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自己刚刚挑选的侍卫上。 他冲着秦诺兴奋地搓了搓手。“贾将军,九弟,你们看着我选得如何?” 秦诺一眼望去,果然,秦勋将几个块头最大的力士都挑选到了队伍中,一个个壮如施瓦辛格的汉子一溜儿排开,浓重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秦诺感觉眼睛有点儿受伤。 这样一支亲卫队,战斗力如何不知道,威吓力是绝对爆表了,将来自己这位七哥去秦楼楚馆,想必不会发生安王世子那种惨剧了吧。 接下来轮到了秦诺了,走在人群中,目光扫过,遍地甲士中,不乏有人眼中流露热切的期盼。仔细想想也能理解,禁军督察,又是宗室郡王,他的侍卫基本上就是一个铁饭碗了,未来的活计不会太辛苦,也不用餐风露宿夙夜值守,万一有了战事还要上阵厮杀。但是,真正有本事,有野心的人,会期待这样等同于豪门家奴一样的铁饭碗吗? 看着秦诺行走在甲士之中,明显兴趣缺缺的模样,半天都没挑选出一个人来,赵平一忍不住问道:“不知道王爷想要何种亲卫,有何特殊要求吗?” “亲卫还有很多种吗?”秦诺随口问道。 “哈,亲卫吗,跟在身边不仅是护卫安全,日日看着,总要用起来舒坦才行。像霹雳营的任副统领,挑选的亲卫都是身手敏捷,容貌俊逸的年轻人,说看着舒心,相处也松快。” 话说得委婉,这任副统领明显是个颜控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了。 “再比如在下本人,因为祖籍江南,家人眷恋故土,不舍离开,少不得日常走动,所以在下的亲卫大多都是腿脚灵便,办事利落的,武功反倒在其次了。”赵平一淡然说着。 秦诺笑了笑:“被赵统领一提点,我倒是想起,如今王府草创,杂事极多,也希望能选派一些办事伶俐之人,另外,内务府也调派了些侍卫以供日常使用,不过大多功夫稀松平常,所以想要请营中划拨几位能教导弟子的,也可以统领调教一下这些不成材的人手。” 王府里还有二百名侍卫,日日养着这些人,总不能让他们吃白饭吧。 赵平一眼中闪过赞赏的神色,笑道:“王爷若信赖,便由在下帮忙挑选吧。” 秦诺立刻从善如流地同意了,想必自己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们也不耐烦了。 不必挑选,秦诺便跟秦勋几人一起回了正厅,不多时,赵平一带着挑选好的五十名侍卫来到。 秦诺出去接见,秦勋也跟着旁边。正主儿还没说话,他先嚷嚷了起来。 “不是吧,老赵啊,你该不会把我这九弟的淳郡王府当做孤老院吧!” 也难怪秦勋这么说,放眼望去,五十名侍卫之中,竟然有一小半都是四五十岁的年迈之人,甚至还有明显的伤残,剩下的人也大都面目平庸,体格寻常。 听到秦勋的话,站在最前面的汉子冷哼了一声,怒视秦勋。他体格魁梧,但却只剩下了一只眼睛,看着颇为狰狞。 秦勋吓了一跳,忍不住道:“这亲卫是王府的体面,这种形貌的如何使得。” 那独眼汉子粗声粗气地道:“若不使得,便让我们兄弟回去歇息。” 赵平一皱眉喝道:“鲁冬,两位王爷面前,不得无礼。” 转头又向秦诺两人解释道:“鲁冬曾是我神策营中百步穿杨的神射高手,如今年龄已大,又在北疆的战事中受伤暂退,殿下若要请人教导府中侍卫,他正合使用。” “瞎了的百步穿杨高手?我府里还有一位轻功无敌的瘸子门房呢!”秦勋生气起来,啧啧道:“这种疲赖货色,也能带出门去吗?” 秦诺笑了笑,“多谢赵统领了。七哥,我与你不同,没那么多时间出门,何必非要武功高强的?” 秦勋也不再多言,反正这个弟弟本来就呆呆蠢蠢的,别人随便搪塞他也看不出来,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秦诺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好歹也是个皇子,又无冤无仇,他相信赵平一不会专门坑自己的。而且他也不准备在京城里当纨绔子弟,何必弄那些气派门面呢,尤其他自己也算初涉武道的人了,很明白真正的高手不会是满脸横肉的,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啊。 见秦诺也同意了,赵平一大喜,立刻叫来文书办理调派手续。很快这些兵丁就变成了两人的专属侍卫。 将这件事情处理完毕。赵平一坚决推辞了两人吃饭的邀请,恭恭敬敬将两位大爷送出了门。 本来还想要询问一下禁军督察这个职务具体应该干什么呢。 站在神策营的大门口,秦诺感觉有些茫然。就这么离开了? “走吧,”一只手臂搭上了自己肩头,能如此自来熟的,非自己那位七哥莫属了。一改在宫中谨小慎微的老好人面目,离开了那个皇宫,秦勋的性格变得更加张扬肆意,当然,圆滑的本质依然不变。对秦诺这个本来生疏的弟弟,也莫名地亲近了起来,甚至跟到了他的马车上。 “好处已经收足了,还不走愣着干啥呢。” 这样就完了?自己明明是来上班的啊!秦诺无言,忍不住问道,“七哥,咱们这个禁军督察不需要干什么吗?” 秦勋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他,“想干什么?每天大清早来这里准时应卯,操练兵马?你当皇兄是要折腾咱们呢?再说,就算你想来,人家还不想接呢。” 这点秦诺已经察觉了,他反应再迟钝,也看得出,贾辟和赵平一对自己两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别的不说,几次开口都没有让赵平一更改称呼,便是明显的拒人千里之外。 所以说,所谓的职务,只是个虚职罢了,白领一份俸禄。秦诺摸了摸鼻子,也是,真要是每天来这里与这些拱卫京城的武将同进同出,说不定人家皇帝还要怀疑你有什么小心思呢。 转念又想到:“那三哥c六哥他们那边的” “一样,挂个虚名罢了。不过三哥那个虚名值得啊,那文史编撰完成,少不了他一个署名,说不定还能流传后世,让人以为是什么大才子呢。嘿嘿,至于咱们,只要闷声发大财就行了。” 所谓的大财,就是这五十个士兵吗?秦诺透过车窗,望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队伍,有些无语。 “哈,你可别小看了,神策营这边,都是精锐,当然,哥哥也知道,真正的高手,都昂着头等着提拔升官呢,绝不会到咱们两个毫无前途的郡王府里来,但总比没有强吧。在京城这地界,总得有些人手使唤,他们是神策营的身份,拿出去办事,可比普通的郡王府家丁方便多了。” 秦诺心里一动,他还没想过这一点呢,这五十个兵丁亲随,挂着神策营的身份,无论住店投宿衙门交接,都方便很多。而且还不用自己养,禁军督察的亲兵护卫都是领神策营俸禄的。这样想来,这笔生意绝对划算! 秦勋虽然只比自己大三岁,但他去年已经领了差事,在礼部衙门跑过两三趟,所以对外面的世界极为熟悉,再加上他为人圆滑,擅长交际,京城权贵子弟中人面很熟。 “出了宫,弟弟那边住的咋样,是不是感觉日子比在宫里舒服多了啊?” 这个问题有点儿微妙,秦诺决定继续走憨厚路线。“只是住的地方大了些,我一个人又住不了那么多房间。” 似乎被他的回答逗乐了,秦勋大笑起来,然后用力拍了拍秦诺的肩膀。 “好兄弟,宫外的日子,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我明天过去找你,带着弟弟好好开开眼界。” 偏偏几处花园中因为地热烘托,还盛开着各色花朵,洁白的雪落在五彩缤纷的娇嫩花瓣上,还有青翠动人的绿叶上,一种绮丽而妖冶的美。 若是秦芷在这里,必定非常欢喜。秦诺缓步走着,忍不住想到。 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宫里秦芷的病,这一次行宫之行,秦芷并没有跟随。因为之前那场大雪,这丫头得了风寒。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一盒感冒药就能治愈的,风寒之症而身亡者数不胜数。所以秦诺极为担忧,好在前天送来消息,秦芷病情已经好多了,可惜不能来行宫泡温泉,实在遗憾。 秦诺和秦勋并肩走着,他们刚刚从秦聪那里领了赏赐。因为分派的宫室在一处,两人一起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终局 三天之后  秦诺两人跟着侍从的步伐,进了内殿。 大周如今的天子景耀帝正斜倚在床头, 他年约四旬, 也曾经是个风流倜傥, 诗书风雅的美男子, 可惜过早地损耗了精力,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 枯瘦的脸颊显得格外苍老。自从上个月病倒, 延绵至今, 更加憔悴不堪。 一个清隽的年轻人正跪在床前, 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父皇, 再喝一口吧。” 正是秦诺他们的四皇兄, 大周如今的太子秦聪,他是景耀帝的正宫皇后所出, 景耀帝虽然为人风流多情, 但极重嫡庶之别, 对这个太子颇为看重,时常询问课业,太子也不负众望,在群臣之中很受好评。 景耀帝看了太子一眼, 温声道:“聪儿你忙碌了一天,也该去歇息了。先让你弟弟们劳累吧。” 秦泽极有眼色地上前, 从太子秦聪手中接过药碗, “四哥, 让我来吧。” 后面秦诺眼见没东西可捧了, 目光一转,落到桌上装蜜饯的银碟子上。连忙将那一碟子蜜果拿过来,跟着凑上去。 在心爱的儿子劝诫下,景耀帝总算赏脸,凑到玉盏前略抿了一口。 之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秦泽立刻捧着汤药退后。秦诺也跟着后退到一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聪儿你下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秦聪又温顺地安慰了父皇一番,这才满面依恋地起身,转头又向两个弟弟反复叮嘱好好服侍云云。 秦诺两人满面恭谨地应承着。好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恭送走了太子哥哥,秦诺松了一口气,回到床前开始一整夜的工作。 服侍景耀帝,肯定是长年累月跟在身边的宫人更加体贴细致。所以侍疾这活儿,无非就是催促一下御医熬药,试试宫女端来的药汤是否烫口等无比琐碎又毫无意义的工作。唯一不可替代的,可能就是陪着病人说说话这回事儿了。 而这项工作主要落在秦泽身上,毕竟秦诺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木讷寡言。每到这个时候,秦诺就感觉,跟这小子搭档还是不错的。 景耀帝虽然精神不佳,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问起秦泽目前的课业, 秦泽一一回答了,还说起学堂里伴读之间的趣事,引人发笑。 景耀帝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林嘉是少年才子,由他为你的策论老师,我是放心的。” 秦诺在后面百无聊赖地听着,要不是跟秦泽搭档,他以前都不知道景耀帝是这么关心儿子学习的好父亲呢。 又说了片刻,景耀帝支撑不住,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诺两人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秦诺抽空观察着景耀帝的脸色,他上辈子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有个当老中医的外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不少望闻问切的窍诀。 景耀帝这个情形,脸色一天比一天败坏,明显是底子已经掏空了。靠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维持着生机,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等到他老人家一命呜呼,自己以后就要看那位太子兄长的脸色过日子了。只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封号呢。大周的皇子,都是大婚之后才封王,并赐予府邸的。 自家这位四哥,向来是以仁慈和善而著称,给自己这个老实弟弟的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就算不是亲王,好歹也能有个郡王的封号。到时候就可以出去开府居住了。 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想想还有点儿小期待呢。 继承了这个身体,也基本上继承了原主的感情,秦诺真没感觉对这个父皇有一丝一毫的孺慕之心啊。也许,对一个十几年里对你不闻不问的父亲,任何人都很难生出感恩之心来吧。 眼看着皇帝躺在床上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王公公很有眼色地上前,“两位殿下辛苦了大半天,先暂且歇息一会儿吧。” 秦诺两人从善如流地来到寝殿旁边屏风后面的小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点心果品等物,秦诺顺手拿了几粒儿蜜饯塞进嘴里。 秦泽瞥了他一眼,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皇帝,他没有出声,眼神里却赤裸裸写着鄙视两个字。 秦诺视若无睹,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奉送到乾元殿的东西,与他太微殿当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闲坐了大半个时辰,殿内一片沉静。看来今晚的工作意料之外的轻松了,只是站了个把时辰而已。 坐着久了,睡意渐渐漫上来。秦诺打了个哈欠,把已经扫荡一空的点心盒子往秦泽的方向一推,就准备在小桌子上趴着眯一会儿。 秦泽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吃了就睡的猪一样的兄长。 秦诺刚趴下,还没睡着,意外发生了。 病床上的皇帝突然抽搐了两下,似乎要清醒了过来,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殿内宫人立刻凑了上去,却吓了一跳。皇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 秦诺两人连忙冲了过去。值夜的四位太医也围拢上来。一个人切脉,一个人施针,一个人捶背,全方位展现着古代医学的急救水平。 被人群挤在了外面,秦诺看着心头一阵发凉,这情形只怕真要不好了。有个大胆的太医,对着皇帝后背用力捶打,却什么也咳不出来。 几个太医眼神也慌乱起来,如果只是单纯的痰迷心窍,这样的急救之下早就有效果了,如今还呼吸不畅,只怕多半是心血逆冲! 王公公满面慌乱,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凑到两人面前:“两位殿下,这” “你这糊涂的,还不赶紧去禀报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秦泽呵斥道。 “奴才遵命。”王公公如闻仙音,赶紧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这个油滑的老东西”秦泽冷哼了一声。 秦诺瞬间了悟,王公公未必真有这么慌乱,只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所以万事都要请教之后再行动。如今皇帝眼看着就要病危,殿内能做主的就是他们两人了。 太医令于澄搁下手中的银针,擦了擦汗,转头望向角落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太监。“陈公公,陛下的情形,单凭银针活血功效不足啊。不如以内息催动心脉,您看如何?” “先让我试试吧。不过陛下未曾习武,经脉孱弱,不知能受得几成。”陈公公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然后两个太医让出位置,陈公公凑上前去,伸出鸡爪般的手掌,按在皇帝胸口上。 这是传说中的内功吗?这个陈公公秦诺也知道,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平日里也不伺候什么,整天阴测测地跟在皇帝身边,像个影子一样,没想到原来是内家高手啊。 没等他想凑上去细看,伴着门外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话音未落,一个秋香色的中年美妇人冲进了殿内。 她一冲进来就扑到床边,还是于澄拦住她,“娘娘,陈公公正在为陛下诊治,万万不可在此时惊扰。”这才缓和了步伐。 她披散着头发,神色慌乱,未施脂粉的脸色显出一股憔悴的蜡黄来。这些天她带着几个高位的妃嫔忙碌着侍疾,今日眼看着皇帝的病情缓和了不少,才安心歇息了半日,没想到半夜三更情形急转直下。 穿越之后,对这位皇后娘娘,秦诺只见过两三次而已,每次都是盛装华服,气魄逼人,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皇后她出身大周最顶级的世族门阀霍家,衣食住行,一举一动无不彰显母仪天下的威仪,景耀帝虽然好色薄情,但对这个原配皇后还是极为尊敬的。她又生下了唯一的嫡子,在宫中虽早没了宠爱,但地位稳固,不可撼动。 而且皇后娘娘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只从自己那位太子哥哥明明在诸皇子中排名第四,却依然能稳坐太子之位就能看出。排在太子之前的三位皇子,两个在未成年就夭折了,一个外出骑马的时候不幸坠马,摔成了瘸子。连同五皇子,也许是因为年龄和太子距离太近,都没有活太长时间。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秦诺就忍不住庆幸自己这个身体年龄小,不然只怕等不到自己穿过来了。 不多时,太子也闻讯赶来了,加上带来的医官和侍从,纵然寝殿位置宽阔,也挤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秦聪当机立断,命令除医官之外,侍从宫人全部退避出去,连同秦诺兄弟二人,也被以不可惊扰治疗为由,撵到了外面。 秦诺意兴阑珊,很快转头不再多看了。 秦勋站在他身边,啧啧有声,“哎呀,这一招不行,得再高一点儿。哎呀,这个妞果然火爆。” 不多时,用剑的女子一剑刺中了使用峨眉刺的女子肩膀,鲜血飞溅。峨眉刺女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胜负已分,虽然没有出人命,但场面血腥,让人极度不适。 秦诺全程皱着眉头,十几个工作人员涌上场地,将两人带了下去。 用长剑的女子虽然赢了这一场,但之前落在下风,被峨眉刺女子划得遍体鳞伤,满身血痕,再加上原本的衣服都差不多撕裂了。如今是在礼法森严的古代,一个女子,但凡还有一丝选择的余地,都不会落到如此惨烈的境地吧。 对他的疑惑,秦勋大笑着给出了解释。 “有些是宗门仇杀覆灭,俘虏来的人手,有些是买了奴隶,从小调,教。更别说还有南朝俘虏来的那些呢。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谁知道是哪里来的。不过这里是神策营的场子,来路绝对正,就算买人,也可以放心买。”一边压低了声音,“九弟你要是有兴趣,我让给你留着,放心吧,别人的面子不给,贾辟还能不给咱哥俩儿面子。” “这里算是神策营暗地里经营的生意?” “哈,也不算暗地里了,如今禁军五卫,哪家没有点儿私底下的营生补贴家用。大家都心知肚明。” 秦诺想起昨天见到的贾辟和赵平一他们,总觉得心情复杂。不仅经营这种泯灭人性的武斗场,还兼职贩卖人口。 “这种娘们戏都是噱头,哄那些没什么见识的,或者外地进京来的人的,没啥看头,哥哥知晓你也不喜欢看这个,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呢。咱们哥俩儿想要发财,就看这一把了。” 接下来上场的是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手持长剑,一个用短刀。 按照秦勋的说法,这两个都是有品级的高手。秦诺这才知晓,原来武者也是分等级的。 秦勋游移不定,改投注哪一个呢,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两个都是南朝俘虏,攻破建邺城的时候虏获来的,犹豫了半天,终于敲定:“那个穿蓝色衣服的,押一千二百金。” 秦诺依然没有投注,这种拿人的性命当做赌注的比斗,实在超出秦诺的承受能力。 秦勋下注完毕,终于注意到秦诺异样的脸色,笑道:“想不到九弟如此心慈手软,这些都是战俘,或者自卖为奴的人,不值得同情,神策营的场子一向规矩,绝不会将良民百姓坑进来的。” 秦诺摇摇头,“只是感觉如此对待生人,纵然是战俘也太过残酷” 秦勋愣了愣,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九弟,你真是太天真了,能进来这个斗场,实话告诉你吧,对战俘来说可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远的不提,之前安冬一战的七万俘虏,大多数都被送去西城煤窑那边,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来这个斗场,至少能吃饱穿暖,而且若是有幸被人赎买走,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个好前程呢。” 秦诺默然。古代社会,对战俘一向残酷,像长平之战一举坑杀四十万,而大周朝虽然不会直接杀戮,但大多数都被送去矿坑煤窑等地,服苛刻的苦役,过度的劳累和贫瘠的食物,在这样的折磨下,大多数俘虏不过两三年就会油尽灯枯而身亡。被送来这个斗场,倒是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而且神策营的场子一向平和,不像咱们三哥那边。” “三哥,秦健,怎么又扯到他了。” 秦勋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辟东营在京城西郊也有一处场子,是三哥的干股。嘿,那叫一个刺激呢。上次哥哥去了一趟,哎呀,还有狮虎生吃人的场面。都是被下了药物的猛兽,狂躁难耐,力大无比。十几只涌上来跟人比斗,什么高手都抵不住,直接被撕成了碎片。” “哎呀,我是不爱看这种,太过酷烈血腥,几天吃饭都感觉没滋味。” 秦诺脸色沉了下来。他本以为眼前就已经够残酷的了,没想到还有更过分了,狮虎吃人,这种场面,听听就想要呕吐。 辟东营也是京城禁军五卫之一,是郭家统领,京城都知道,是三皇子秦健的亲信势力。 说话的功夫,眼前的比斗开始了。 两个年轻人都是用刀的。秦诺仔细看着,果然跟上一场大不相同,两人腾挪转移之间,气度开合,招式老练。虽然年轻,但用的都是杀人的招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谈判 三天之后 一进寝宫的大门,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似乎比上次来到还要刺鼻呢,连床边插着取味儿的时令花卉都无精打采的。 重重幔帐掩映着内室,无数宫人医官行走其中,却小心的不发出一丝声响,唯恐惊扰了养病的至尊天子。远远看去,如无数鬼影在满目琳琅中晃动摇曳。 秦诺两人跟着侍从的步伐,进了内殿。 大周如今的天子景耀帝正斜倚在床头,他年约四旬, 也曾经是个风流倜傥,诗书风雅的美男子, 可惜过早地损耗了精力, 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枯瘦的脸颊显得格外苍老。自从上个月病倒, 延绵至今,更加憔悴不堪。 一个清隽的年轻人正跪在床前,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父皇,再喝一口吧。” 正是秦诺他们的四皇兄, 大周如今的太子秦聪,他是景耀帝的正宫皇后所出, 景耀帝虽然为人风流多情, 但极重嫡庶之别, 对这个太子颇为看重, 时常询问课业, 太子也不负众望, 在群臣之中很受好评。 景耀帝看了太子一眼,温声道:“聪儿你忙碌了一天,也该去歇息了。先让你弟弟们劳累吧。” 秦泽极有眼色地上前,从太子秦聪手中接过药碗,“四哥,让我来吧。” 后面秦诺眼见没东西可捧了,目光一转,落到桌上装蜜饯的银碟子上。连忙将那一碟子蜜果拿过来,跟着凑上去。 在心爱的儿子劝诫下,景耀帝总算赏脸,凑到玉盏前略抿了一口。 之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秦泽立刻捧着汤药退后。秦诺也跟着后退到一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聪儿你下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秦聪又温顺地安慰了父皇一番,这才满面依恋地起身,转头又向两个弟弟反复叮嘱好好服侍云云。 秦诺两人满面恭谨地应承着。好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恭送走了太子哥哥,秦诺松了一口气,回到床前开始一整夜的工作。 服侍景耀帝,肯定是长年累月跟在身边的宫人更加体贴细致。所以侍疾这活儿,无非就是催促一下御医熬药,试试宫女端来的药汤是否烫口等无比琐碎又毫无意义的工作。唯一不可替代的,可能就是陪着病人说说话这回事儿了。 而这项工作主要落在秦泽身上,毕竟秦诺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木讷寡言。每到这个时候,秦诺就感觉,跟这小子搭档还是不错的。 景耀帝虽然精神不佳,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问起秦泽目前的课业, 秦泽一一回答了,还说起学堂里伴读之间的趣事,引人发笑。 景耀帝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林嘉是少年才子,由他为你的策论老师,我是放心的。” 秦诺在后面百无聊赖地听着,要不是跟秦泽搭档,他以前都不知道景耀帝是这么关心儿子学习的好父亲呢。 又说了片刻,景耀帝支撑不住,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诺两人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秦诺抽空观察着景耀帝的脸色,他上辈子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有个当老中医的外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不少望闻问切的窍诀。 景耀帝这个情形,脸色一天比一天败坏,明显是底子已经掏空了。靠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维持着生机,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等到他老人家一命呜呼,自己以后就要看那位太子兄长的脸色过日子了。只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封号呢。大周的皇子,都是大婚之后才封王,并赐予府邸的。 自家这位四哥,向来是以仁慈和善而著称,给自己这个老实弟弟的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就算不是亲王,好歹也能有个郡王的封号。到时候就可以出去开府居住了。 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想想还有点儿小期待呢。 继承了这个身体,也基本上继承了原主的感情,秦诺真没感觉对这个父皇有一丝一毫的孺慕之心啊。也许,对一个十几年里对你不闻不问的父亲,任何人都很难生出感恩之心来吧。 眼看着皇帝躺在床上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王公公很有眼色地上前,“两位殿下辛苦了大半天,先暂且歇息一会儿吧。” 秦诺两人从善如流地来到寝殿旁边屏风后面的小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点心果品等物,秦诺顺手拿了几粒儿蜜饯塞进嘴里。 秦泽瞥了他一眼,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皇帝,他没有出声,眼神里却赤裸裸写着鄙视两个字。 秦诺视若无睹,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奉送到乾元殿的东西,与他太微殿当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闲坐了大半个时辰,殿内一片沉静。看来今晚的工作意料之外的轻松了,只是站了个把时辰而已。 坐着久了,睡意渐渐漫上来。秦诺打了个哈欠,把已经扫荡一空的点心盒子往秦泽的方向一推,就准备在小桌子上趴着眯一会儿。 秦泽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吃了就睡的猪一样的兄长。 秦诺刚趴下,还没睡着,意外发生了。 病床上的皇帝突然抽搐了两下,似乎要清醒了过来,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殿内宫人立刻凑了上去,却吓了一跳。皇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 秦诺两人连忙冲了过去。值夜的四位太医也围拢上来。一个人切脉,一个人施针,一个人捶背,全方位展现着古代医学的急救水平。 被人群挤在了外面,秦诺看着心头一阵发凉,这情形只怕真要不好了。有个大胆的太医,对着皇帝后背用力捶打,却什么也咳不出来。 几个太医眼神也慌乱起来,如果只是单纯的痰迷心窍,这样的急救之下早就有效果了,如今还呼吸不畅,只怕多半是心血逆冲! 王公公满面慌乱,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凑到两人面前:“两位殿下,这” “你这糊涂的,还不赶紧去禀报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秦泽呵斥道。 “奴才遵命。”王公公如闻仙音,赶紧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这个油滑的老东西”秦泽冷哼了一声。 秦诺瞬间了悟,王公公未必真有这么慌乱,只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所以万事都要请教之后再行动。如今皇帝眼看着就要病危,殿内能做主的就是他们两人了。 太医令于澄搁下手中的银针,擦了擦汗,转头望向角落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太监。“陈公公,陛下的情形,单凭银针活血功效不足啊。不如以内息催动心脉,您看如何?” “先让我试试吧。不过陛下未曾习武,经脉孱弱,不知能受得几成。”陈公公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然后两个太医让出位置,陈公公凑上前去,伸出鸡爪般的手掌,按在皇帝胸口上。 这是传说中的内功吗?这个陈公公秦诺也知道,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平日里也不伺候什么,整天阴测测地跟在皇帝身边,像个影子一样,没想到原来是内家高手啊。 没等他想凑上去细看,伴着门外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话音未落,一个秋香色的中年美妇人冲进了殿内。 她一冲进来就扑到床边,还是于澄拦住她,“娘娘,陈公公正在为陛下诊治,万万不可在此时惊扰。”这才缓和了步伐。 她披散着头发,神色慌乱,未施脂粉的脸色显出一股憔悴的蜡黄来。这些天她带着几个高位的妃嫔忙碌着侍疾,今日眼看着皇帝的病情缓和了不少,才安心歇息了半日,没想到半夜三更情形急转直下。 穿越之后,对这位皇后娘娘,秦诺只见过两三次而已,每次都是盛装华服,气魄逼人,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皇后她出身大周最顶级的世族门阀霍家,衣食住行,一举一动无不彰显母仪天下的威仪,景耀帝虽然好色薄情,但对这个原配皇后还是极为尊敬的。她又生下了唯一的嫡子,在宫中虽早没了宠爱,但地位稳固,不可撼动。 而且皇后娘娘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只从自己那位太子哥哥明明在诸皇子中排名第四,却依然能稳坐太子之位就能看出。排在太子之前的三位皇子,两个在未成年就夭折了,一个外出骑马的时候不幸坠马,摔成了瘸子。连同五皇子,也许是因为年龄和太子距离太近,都没有活太长时间。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秦诺就忍不住庆幸自己这个身体年龄小,不然只怕等不到自己穿过来了。 不多时,太子也闻讯赶来了,加上带来的医官和侍从,纵然寝殿位置宽阔,也挤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秦聪当机立断,命令除医官之外,侍从宫人全部退避出去,连同秦诺兄弟二人,也被以不可惊扰治疗为由,撵到了外面。 很快,秦诺就明白为什么东泊要阴沉着脸了。 中秋节到了,身为郡王府,要与亲朋好友来往走动。 “王爷,奴婢粗略估算了一下,依照我们郡王府的身份,这个节礼大概需要四千两银子。” “这么多?”秦诺吓了一跳,“只是过个节,自己小半年的俸禄就要不见了。” “已经是最俭省了,这还是因为王爷如今刚刚开府,来往的人情都不多,只需要几位宗室王爷中走动就行了。”东泊老实道。 出宫之后,人的交际圈是逐渐扩大的。以后立妃纳妾,交往好友,需要走动的人家至少要翻个五六倍。 秦诺翻看着东泊拟定的礼物单子。立刻意识到,这会是一笔净支出。 身为宗室皇亲,是要讲究一个体面的,不可能像现代人情往来那样,左手收进来,右手送出去,来来回回颠倒流转那些金银礼物是不可能的。 如果王侯爷送给李国公的玉桃摆件在一个月之后竟然出现在宋国公的府上,那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不就是李国公看不起王侯爷,要不就是李国公家已经败落不堪,拿不出别的像样的东西了,无论哪一种,都会在京城社交圈子里传为笑柄,大大伤害李国公府的声望值。 会造成这种现象,也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是手工业时代,无论古董玩物,还是金玉器皿,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内务府批量铸造的一模一样的金碗银筷等通用物件,都要在底下专门打印个记号,列明出场日期和编号,不像后世,同样的商品兜兜转转,千篇一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交易 三天之后  李丸明白他的顾忌,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殿下就是心慈。”却也没有再反对这个决定。 服侍好秦诺,李丸出去催促饭菜。 秦诺一个人在房间里,仔细打量着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精致容颜, 这个身体有一点好,就是完美继承了母亲陈妃娘娘的容貌,生得眉眼精致,再配上偏纤瘦的体型, 如果换上女装, 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正打量着,突然一个身影从柜子后面扑了上来。 秦诺没有躲闪,只是伸出一只手,牢牢挡住了对方。 “哥哥。”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容貌与秦诺有七八分相似,正是他双胞胎的亲妹妹十三公主秦芷。 她生气地打开秦诺撑在她额头上的手,“每次都这样, 看着比我还瘦,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谁让你吃这么多,越来越胖, 好像一个圆球了。” “你吃的比我还多好不好。”秦芷气愤地嚷嚷起来。她说的话倒是没错,秦诺的饭量几乎是她的两三倍, 也不知道每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因为陈妃早逝,秦诺兄妹的感情极好。对于兄长这半年来逐渐开窍,不再那么呆笨了, 秦芷满心欢喜, 完全想不到自己兄长早已经在数月前的重病中身亡了, 如今醒过来的,是另一个人。 对这个贴上来的便宜妹妹,秦诺还是很喜欢的。而且他继承了秦诺的身份,就应该好好关怀他的家人。 秦诺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又过来了?没有与两位皇姐一起。” 按照大周的宫规,皇子一到开蒙就要挪出来单独居住,反而是女儿可以一直养在妃嫔膝下,当然,像秦芷这样没有母妃的公主就不在此列了。 这样的公主有三位,分别是九公主c十二公主c还有十三公主秦芷。她们三人合住在夕月湖北面的顺德宫里。 “最近顺德宫是不能住了,九皇姐和十二皇姐每天以泪洗面,我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 “听说今天又有朝臣上奏折,提起与北朔和亲的事情了,谁想嫁给那些野蛮人啊。” 北朔在大周北方,那里遍地都是游牧而生的马上民族,本来都是大周的附庸,年年称臣纳贡,渴望换来一些天朝的赏赐,直到数十前,一个部族出了位了不得的天才,统一诸部族,建国称王,势力迅速强大起来。一开始还维持着向大周称臣的传统,两代之后,便开始反客为主,骚扰北方边境,成为大患。 反观大周,最近数十年里屡次内乱,尤其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让整个朝廷都元气大伤,虽然最终景耀帝顺利登基,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景耀帝本人又不是雄才大略的主儿,这些年朝廷的权威更是江河日下。 怎么看都是皇朝末路之象啊! 秦诺明媚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他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和亲的话,如今朝中适龄未嫁的公主就那么几位,其他的有母妃和家族依仗,被选中的多半就是九公主或者十二公主了。她们两人都是母妃出身低微且早逝,宫中也无可以依仗的兄弟,在这个宫廷只能谨小慎微地过日子。 秦诺忍不住庆幸,秦芷年龄尚小,不必担忧这个。 说话的功夫,李丸带着侍从送来晚膳。对出现在房间里的秦芷视若无睹,显然早就知道十三公主过来了。 两个宫女将十几个杯碟一一摆开,相继退了出去。 秦芷兴奋地拿起了筷子,“还是你这边吃饭自在些,不用听那些老嬷嬷念叨。” 宫中规矩多,秦芷生性活泼,在顺德宫的日子极不痛快。那些教养女官虽然不至于公然欺压公主,但对没有后台背景的公主,自然也没有那么尊重了。 每当这个时候,秦诺就会忍不住庆幸自己是穿成了男儿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哪怕是公主之尊,也不得自由。 “听说那北朔气候寒冷,冬天下的雪能把人整个儿埋起来呢,九皇姐最怕冷了,在宫里都受不住,去了那边怎么过日子啊!” 秦诺也跟着叹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 一边往嘴巴里塞着蜜汁火腿,秦芷不满地嘟囔着:“还不如启用裴大将军呢,保证将那帮蛮贼打得落花流水。” 秦诺心里一动,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裴大将军?” “最近宫里的人都在这么说啊,如果有裴将军出马,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北朔这些蛮夷之辈呢。” 秦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大将军裴翎是大周朝的绝世名将,最近十几年里,大周最辉煌的战功,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 就在十年前,天下还是南北对峙,南陈割据江南近百年,就是裴翎率军攻陷其首府建邺城,一统天下。之后北上抗击北朔,一举灭掉其十万精兵,连王帐都逼退三百里,避其锋芒。 这样一个绝世将才,这样的绝顶功绩,朝廷几乎无可封赏了。毕竟,早在灭掉南陈时候,裴翎就已经是一品大将军了。所以在击退匈奴之后,朝廷加封其兵马大元帅一职,这个职位可是只有大周建立之初,曾经以勇武著称的太子担任过。连同为一品的宰相都位居其后。 惊天荣宠,裴翎推辞不受,连接上表,语气谦逊恭谨。 然而表面上的谦逊无法消解景耀帝和朝廷对他的忧惧。毕竟多年征战,天下将领几乎都唯其马首是瞻,大周精兵十成中有五成都是掌握在他手里。 秦诺翻遍了脑海中的历史人物,这气势,恐怕只有曹操或者司马懿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让皇帝放心!尤其裴翎与秦氏皇族,可是有灭族之恨啊! 裴家也曾经是大周望族,裴翎本人还曾经是景耀帝的幼年伴读,可惜祖上卷入朝政斗争,被抄家灭族,子孙被流放边疆。裴翎本人正是从边疆一个末等士兵开始,硬生生打下一片天地的。 如此逆天级别的强人,确实朝廷的心腹之患。去年,边疆稳定之际,朝廷借着裴大将军旧伤复发的名义,将其召回京城养伤,暂时卸下了他手中的兵权,但今年以来,匈奴寇掠边关,偏偏守军节节败退,朝野上下请裴翎复出的呼声日渐高涨,如今连宫中也议论纷纷了。 这样的舆论环境,让秦诺忍不住想起当年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 军心所向,众望所归,君王猜忌,灭族之恨,无论那一条,都是黄袍加身的先兆啊! “哥哥,你怎么不吃了?晚上不是还要去侍疾吗?”也许是秦诺沉思地太久,秦芷忍不住出声提醒。 秦诺回过神来,强逼着自己开始吃东西,晚上有可能要熬一宿呢。 自从上个月景耀帝病倒了,诸皇子都得侍疾。幸好秦诺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几天才轮到一次。 吃过晚膳,很快有乾元殿的宦官过来迎接两位皇子,今晚轮到的正是秦诺和秦泽。 年龄挨得近,什么都得排在一起,对宫廷这种机械式的人事运作,秦诺有点儿无语,没事他也不喜欢整天跟秦泽凑在一起啊。就算这小子颜值不错,也抵不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讨厌劲儿。 这不,刚见面就开始了。 “九哥你来迟了,晚饭不必吃那么多,乾元殿里也有点心啊。”在外人面前,秦泽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恭谨温良。 秦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笑得憨态可掬:“多谢十弟关心了,我这不是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好好服侍父皇吗。”兄友弟恭的场面戏,谁不会演啊。 秦泽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不想看这个笑容。 九殿下果然笨笨的,连十殿下话中的讽刺也没听出来。前来接人的王公公暗道,笑着:“两位殿下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勒令他闭门思过,并在前天的凌晨,亲自前往宫门口,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说德亲王一片孝心,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性情仁和慈爱,孝悌父皇,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他原本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第二批开始试着在名下的商铺中贩售,销量还不错。后宅妇人之间,有她们专属的交际圈子,经过秦勋后宅美人的宣传,香皂的效果很快传递开来。 秦诺沉浸在科学实验之中,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府中一切风平浪静。除了东泊会抱怨府中炭火消耗的太多以外。 “王爷,您不知道,如今外面炭火涨价涨得厉害。”炭火消耗太多是因为秦诺的实验室。 这些天,经过数次失败的试验,秦诺已经能提纯出高纯度的酒精了,试验的成功让他心情极为明朗。 “炭火为什么会突然涨价呢?今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比往年更冷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奸商在囤积呢。听说最近连同伤药也在涨价呢。” “伤药涨价?” “是啊,昨天去为方侍卫拿药的时候,听药店里的人抱怨了一嗓子。” 秦诺心神触动,冬天到了,炭火涨价还说得清,但金疮药等药材价格暴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德亲王府内。 传旨的內监总管王公公快步走出正厅,虽然身后的王府管家连声赔笑,依然压不住王公公满脸的怒色。 拂袖出门,上了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内小太监伶俐地奉上茶水。 “师父,快喝茶,火大伤身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4.投毒计划 三天之后  其中一个粗壮的乱军士兵骂道:“就这点儿肉渣了, 之前那帮子饿狼, 真是够狠的, 什么也不剩下。” 另一个瘦子冷笑一声, “怎么没剩下, 你没看这遍地都是吗?” 地上确实还有很多财物,可惜都是体型大的古董珍玩,根本无法携带, 很多都被打碎在地上。 胖子啐了一口, “不能带顶个屁用啊。” “先别抱怨了,赶紧趁着搜查的功夫,在这里仔细找找。这里可是那个什么霍家大小姐的住处, 好东西一定不少。” “听说那可是个绝色的美人啊, 不知道这样的美人, 咱们兄弟有没有机会嘿嘿。” “别想了, 哪轮得到咱们啊。” “那可不一定,你没看到她些个丫头, 都被王爷赏赐了下面的人。” “那也是立功的,咱们这种只怕连肉渣也看不见。” “算了, 别指望了,赶紧找点儿银子吧, 等打回了京城,万花楼里有的是美人, 到时候包上几个乐呵几天几夜都没关系。” 两个士兵一边议论着, 一边仔细翻找, 不时惊叫欢呼,有时是因为寻到了一条宝石项链,或者捡到了掉落的珍珠。 将财物忙不迭地塞进怀里,两个士兵搜罗了一路,到了后殿温泉沐浴的地方。 “哎呀我的娘亲来,这些老爷还真会享受!这里怕不是仙宫来着。”一个士兵看着满地纯白大理石的莲花天女纹饰,忍不住惊叹。 “要是有时间下去泡泡就好了。”另一个也啧啧称赞。 半响,两人回过神来,还是赶紧去下一处搜罗搜罗才是要紧。 “唉,老王啊,你说咱们搜罗了这些好东西,能带回去吗?”突然那个瘦子慨叹了一声, “怎么不能,刚才听上面的说法,王爷早就在京城里埋下了暗桩,就等着今夜打开城门,咱们一举攻陷。嘿嘿,听说那霍家的财物比这行宫富裕多了。到时候你我还有发财的机会,说不定还能顺便尝尝那些名门大小姐的滋味”胖子猥琐的笑声飘荡在热腾腾的温泉上方。 瘦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翻箱倒柜搜罗了一遍,很快走远了,过了片刻,又有个士兵结伴过来搜索。 已经被抢掠过几遍的宫室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后来的士兵还有的将木架上精美的嵌宝包金花纹撬下来塞进怀中的。 连续几批士兵走后,天色也逐渐昏暗了下来,终于这一处宫室陷入寂静。 悄无声息的宫殿里,只剩下满地残破,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突然后殿温泉池子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一个人影猛地从池子底下冒了出来。 连续呼吸了几口空气,秦诺忍不住咳嗽起来,潜伏在水底险些憋死。 他见旁边霍幼绢还没有动静,连忙俯身将她拉了起来。 霍幼绢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是半昏迷状态了。 原来,之前两人眼见无路可逃,干脆悄悄潜伏进了水底。温泉汤色泽润白,上面还撒了好些花瓣药材等物,所以藏身底下,全无破绽。唯一需要的就是要用芦苇杆儿呼吸。 搜罗的士兵离开之后,两人爬上去歇息片刻,待有人接近,就再次潜入水中,如此反复几次,极为辛苦。 秦诺还好,毕竟是涉足武道之人,呼吸缓慢,能够支撑。旁边霍幼绢却极为痛苦,全靠着坚定的意志力硬撑下来,那架势,让秦诺不由叹服,也明白眼前女子,宁愿淹死,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乱兵手中了。 将霍幼绢半扶半抱地从水里拖上岸,感受到怀中躯体软绵绵的,秦诺明白她已经到了极限。 低头看去,霍幼绢脸颊绯红,双目紧闭,额头滚烫。秦诺叹了一口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将霍幼绢抱到旁边的软塌上,他从旁边架子上寻了柔软的干布来,先帮她将头发擦干,然后又拿来干燥的衣服和披风。 两人衣裳早已经湿透了,必须尽快将衣服换下来,外面天寒地冻,穿着湿衣服在夜晚只怕要被冻死。 霍幼绢全身酸软,使不出力气,神志却是清醒的,看着秦诺拿着衣服犹豫不决,知道他是碍于礼法。心中一道暖意流淌而过,想要说一句,请王爷帮忙,良好的教养却让她迟迟无法开口,只能勉力道:“请王爷扶我起来吧。” 秦诺心里一松,连忙上前扶起她的肩膀。说实话,替她更换衣服,他是毫无心理压力的,但对方名门淑女出身,只怕心中会有芥蒂,所以迟迟无法下手。如今她能自己行动,让他轻快了不少。 霍幼绢依靠在软垫上,颤抖的手解下浑身湿透的衣服,拿过干爽的衣物,却怎么也穿不上去。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大半天,背过身去的秦诺都要强迫症发作了,终于,声音停止了,半响,霍幼绢猫崽儿一般细弱的声音响起。 “王爷,请帮帮我。”她终究支撑不住,两人不能在这里蹉跎太久,万一有乱兵进来,必死无疑。 秦诺转头看去,佳人衣衫半褪,肌肤胜雪,简直能让世间任何人目眩神迷。绝色佳人是超越一切性别的美! 秦诺叹了一口气,挪开视线,然后拿起她放在膝盖上的衣服,替她穿戴起来。 霍幼绢迷茫的双眼望着眼前俊美过人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王爷她是知晓的,听说他从小呆笨,干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功课学问都一塌糊涂,被景耀帝所厌弃,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腹内空空,纯属草莽。 她们日常交好的小姐妹们偶尔也会谈论起宫中诸位皇子,都将他视作笑话一般的人,比起同月而生的十皇子差得远了。偶尔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两面,她也只哀叹一声,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相貌。 如今接触下来,谁知道他竟然是如此温和体贴的君子。 尽力闪避着视线,秦诺以最快速度帮助霍幼绢穿好了衣服。 更换完成,秦诺也赶紧翻找衣服,换下换身湿透了的这一身。奈何这个大殿里能找到的,全部都是女子衣裳,不是霍幼绢的,就是她的婢女。秦诺无奈,只能挑拣了一件最不起眼的换上。 看着身穿秋香色外裙的秦诺走过来,纵然心情已经沉闷到了极点,霍幼绢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秦诺无奈,“事急从权,无奈之举,让霍小姐见笑了。” “没有,王爷能屈能伸,是大丈夫所为。”霍幼绢低下头掩去异样的神情,其实她想说的是,世人皆赞幼绢有倾国之色,却不知王爷美貌,只怕不逊于幼绢呢。 秦诺又将从偏殿搜罗来的点心拿了过来,“先吃些东西吧,不然支撑不住。” 霍幼绢全无胃口,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咬了一口栗子酥。接下来的逃亡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必须积攒力气。 平日里最喜欢的杏仁儿奶酥卷此时却感觉太甜腻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咽下去。旁边递来一杯水。 霍幼绢接过,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勉强吃了一块点心,突然,门外远远响起了粗豪的声音,“再搜查一遍,连温泉池子也不能放过,就不信她能长出翅膀来,王爷有令,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殿的两人顿时脸色剧变,如此缜密的搜查,两人只怕再无逃生的机会。 霍幼绢身体颤抖,想不到连续几波搜查之后,秦健还是不死心!也可见那人对她的滔天恨意。 “王爷不必管我,先自谋生路吧。最初那两人说过了,今夜要进兵京城,想必熬过今夜,就有结果了。”霍幼绢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秦诺苦笑一声,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忍心放弃她。 “得罪了。”他立刻打横抱起霍幼绢,低声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山洞在哪里?” 霍幼绢神情一怔,立刻指出了方向。 从后门出来,秦诺很快寻到了地方,果然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位于假山顶上,外面是层层藤萝,虽然这个季节已经枯萎,但上面缀满了雪,更显出一种玉雪可爱来。 但是,洞穴实在太狭窄了!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藏进去都极为勉强,更别说两个人了。 霍幼绢低声道:“王爷,事已至此,幼绢本是必死之人,请王爷将我放在外面吧。今夜能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万幸,幼绢纵然身死,也愿为王爷祈福”这里是她前两天偶尔玩耍路过的时候发现的,极为隐蔽,连宫内婢女都不知晓。 秦诺不耐地低喝了一声,“住口吧。”然后攀住缝隙,将霍幼绢先抱了进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霍幼绢面上流露出震惊的神情,“王爷” “我终究与他是兄弟,想来他应该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秦诺冲着霍幼绢笑了笑,将顺手拿来的点心塞进她怀里。 “一切小心。”最后叮嘱了一句,他将洞口用枯枝封闭,然后从地上捧起一些雪,撒到附近,遮蔽了脚印和攀爬的痕迹。 眼看着周围毫无破绽了,之后秦诺立刻转身往回跑。 刚出了殿门没跑多远,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厉喝:“是谁!” “在这里,有人!” 被人发现了。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往东跑去,却没有跑出多久,就被一群黑甲士兵围拢在中央。 领队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上下打量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秦诺一眼,冷笑一声:“霍小姐,你可真让我们好找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变局 三天之后  在万众期待中, 景耀帝的灵柩终于装点完毕,在一个曙光灿烂的清晨, 启程送往盛京北部的万寿山上,安葬在龙穴之中。 葬礼结束了,也代表着属于一个人的朝代彻底完结了。再接下来的, 是更加庄重的新帝登基仪式。 众望所归的太子秦聪登上至尊之位, 太子妃沈氏被册封为新的皇后。 因为还在孝期, 新帝的登基仪式并未大肆操办。循规蹈矩地走完了祭天太庙等一系列环节, 曾经的四皇子秦聪,就成为了大周皇朝的最高统治者,年号改为永光,不过要等到明年才会正式启用,今年的剩下时间, 还是景耀的时代。 新帝登基,皇宫自然也要重新整理分配,几位皇弟不可能继续居住在宫里了。而秦诺几个人, 也到了即将与这个宫廷说再见的时候。 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天,秦诺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封号。 淳郡王。 景耀帝遗留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 三皇子秦健封德亲王, 六皇子秦欣封端郡王,七皇子秦勋为舒郡王,九皇子秦诺为淳郡王, 十皇子秦泽为燕亲王, 剩下的几位年龄尚幼, 不便开府封王,新帝怜惜幼弟,便专门下旨在册封之前,都如以往继续住在宫中。 反正秦聪膝下空虚,太子妃并未生育子嗣,只有侧室诞下了一个儿子还夭折了。连霍太后也笑称,宫里多些孩子,更热闹些。 对自己封为郡王,秦诺在预料之中,而秦泽竟然被封为更高一级的亲王,让他大为惊讶。三皇子秦健也就罢了,他在诸皇子中年龄最长,母系尊贵,极得景耀帝宠爱,而且在葬礼上又大大出了一把风头,扶棺哭嚎不止,数度晕厥过去,都不肯下去休息。弄到后来,霍皇后都看不下去了,几次趁着他昏迷,派人将他送下去,结果他醒来之后立刻拼死冲出,要继续为皇帝守灵,宫人拦都拦不住。这样持续整个葬礼,宗室和大臣看在眼中,不免都暗暗称赞三皇子至纯至孝。 这样的气氛下,秦健封为德亲王是顺理成章,而秦泽为何会被册封亲王呢?因为葛家对霍家的忠心耿耿吗?很快,秦诺的疑惑有了答案。 册封之后第二日,又传来了新帝对众人官职的安排。 大周自太宗皇帝以来,就厌恶宗室游手好闲,所以成年之后都会安排职位,但传承至今,也不过是个虚号罢了,成年的皇子王爷们去悠闲的衙门里挂个职,白领一份俸禄。 秦诺被任命为神策营禁军督察,这是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得到同样职位的还有秦勋,也许是考虑到他们两人都不学无术,偏好拳脚武斗吧。 六皇子秦欣领了户部司库管领的职位,是个肥差。而秦健被任命为敬华馆文史编撰总领,只是挂个名,将来修撰成的典籍便有他的一份功劳,可以说是极为清闲又体面的差事了。 而秦泽的安排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 “十弟平日里最得父皇怜惜,所以此事非你莫属啊!”大周新任帝王秦聪紧紧握住弟弟的手。 按照大周礼法,父丧之后要有三年的孝期,其中婚嫁饮宴等作乐的行为都被禁止,当然,天子不可能守孝这样长时间,所以以日代月,只守二十七天即可,但大多数天子都会选择一位宗室,代替自己完成整个守孝环节。 如今,承接这个荣耀的就是秦泽。 代天子守皇陵! 想到之后连续三年看不见这个朝夕相处的小子了,秦诺还真有点儿留恋才怪!终于从那个阴沉的视线里解脱出来了。而且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坑爹的皇宫。秦诺简直感觉前所未有的高兴,天也蓝了,水也清了。 这些日子趁着守孝的空档,他悄悄找机会见了繁绢一面。询问后续事情。 繁绢告知,她对秦泽的解释是,葛贤妃去找皇后娘娘禀报事情,结果离开没多久,九殿下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要往外走,她拦不住人,只能放他离开了。 秦泽似乎并未生疑,至少没有迁怒繁绢。 “不过十殿下这些日子脸色阴沉莫测,奴婢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而且奴婢听说他这几日跟管事陈户密谈了好几次。”繁绢也满心忐忑。 “随便他吧,这件事以后你我不要再提。”秦诺叮嘱道。 对这件事,他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霍皇后已经将事情定性为自尽殉葬了,还礼部专门下旨褒奖葛贤妃的贞烈,不可能自打耳光翻旧案。将来秦泽能查到什么,随便他。反正大家都是王爷,谁怕谁啊! 终于熬到了出宫的日子,一大清早,李丸就起床服侍秦诺更衣梳洗。 这些天他指挥着宫里的下人将各色用品器皿整理装箱,忙得脚不沾地。 虽说王府里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但日常起居习惯的小物件也不少。看着对满了整个院子的二十四个大箱子,秦诺有些发愣,“我有这么多东西吗?” “王爷已经是少的了,昨天我去隔壁紫耀宫看过,舒王爷的东西比您还多,更别说前天燕王殿下启程去皇陵,带的行礼规模了。” “好吧,既然秦勋的东西更多,想必自己也不那么扎眼了。”秦诺摸了摸鼻子,上了马车。 坐在车上,翻阅着内务府送过来的名册,分封郡王之后,自己名下的财产大幅度增加。也算是民间意义的分家了吧。太子秦聪继承了家业祖产,另外的兄弟们按照位份各自继承了一部分家产。 分到自己名下的是坐落在城东秀士坊的王府一座,占地百亩,城外淮水河畔的皇庄三处,各十几顷到几十顷不等,每年郡王俸禄纹银八千两,黄金六百两,绢帛两千匹,另外还有禄米,柴炭等物资不可计数。 吃喝玩乐的悠闲王爷生活终于开始了!秦诺满意地在马车里打了个滚。郡王配制的马车也很高级,里面宽敞舒服,躺几个人都没问题。 走了好一阵子,马车一颤,停了下来,外面响起李丸的声音:“殿下,咱们到家了!” 一句到家,也彰显出众人的欢欣雀跃。总算不应继续在宫里熬日子了。 李丸亲自掀开车帘,侍从摆好台阶。秦诺缓步走下马车。 放眼望去,朱门高墙,掩映着重重亭台楼阁,好一座威风气派的王府!门前是跪地恭迎秦诺的侍从仆妇,乌压压的少说也有四五百人,都是内务府拨派来的人手。 秀士坊本就是宗室云集的所在,内中府邸林立,而这座淳郡王府坐落在最北侧,再往外就是热闹的锦华街,秦诺表示非常满意。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下,秦诺进了正厅坐下。 内务府负责交接的管事送上了两本厚厚的名册,一本是记录整个王府的财产,从桌椅板凳到器皿摆设,另一本是记录全部奴仆的身契,包括出身形貌特长等。 实在太厚了,秦诺也懒得翻看,这些都是应该交由王府女主人管理的,奈何现在秦诺没有王妃,所以只能暂时交由原本的贴身大宫女东泊了。好在东泊本就是内务府管事宫女出身,对这些还算擅长。 之后李丸叫几个领头的管事进来参拜主人,秦诺例行地吩咐了几句,就让众人下去,一切照旧。 也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别人安插的棋子,但自己一个废物王爷,想必真有用处的棋子,也不屑于安插到自己身边吧。 四五百号佣人,就自己一个主人。也不知道每年庄园里的产出和俸禄银子够不够养活这么多人的。 真是浪费啊!秦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 李丸笑道:“不多不多,将来殿下还要娶王妃,立侧妃,纳侍妾,还要添小王爷,小郡主,这些人都未必够呢。”离开了皇宫,连他也比往日活泼了不少。 秦诺瞪了他一眼,“别胡说了。”想到将来自己要娶妻生子,秦诺就感觉难以接受,幸好还有三年的孝期,暂时不用面对这个问题。 下面的内务府管事还没离开,目光一转,插嘴笑道:“说起来,今次名册上的侍女,有几位还是我们大总管专门补足的。日前听说绿荷姑娘不慎失足亡故,殿下身边不能没有服侍的人,今次划拨人手的时候,便擅自添了两位。” 秦诺嘴角抽搐,“谢过大总管的体贴了。” 管事躬身行礼,一边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都是处理过的,王爷可以放心使用。” 秦诺一愣,霎时明白,今次送来的两个宫女,应该都被灌了绝育药,毕竟,皇帝新丧,作为儿子是要守孝的。但真要龙子凤孙禁欲三年,是不可能的,所以需要做到的,就是别闹出“人命”来,就是严守礼法的孝顺儿子了。所以这种怎么玩弄都不会生育孩子的婢女就应时而出了。 想明白这一点,秦诺一阵不舒服,同时再次庆幸,在这个蛮横的地方,自己穿成了男子,而且是一个皇子。 管事继续笑道:“几位王爷府中都有的,除了燕王殿下,毕竟,燕王如今用不得这个” 秦泽去守皇陵了,代天子守孝,当然要更加严守规矩。 对此秦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随意应付两声,终于交接完毕,奉上红包,送走了管事。 秦勋刚好挑选完人手,返回台上,招呼道:“咦,这不是霍二公子嘛。” “霍二公子上个月刚刚学成返京,蒙国公爷看得起,安排在我们神策营任职。”贾辟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逼杀 三天之后  感受到自己身体被翻过来, 秦诺长吸了一口气,勉强说道:“快救人!在河对面小树林里,有刺客”肺部像是灌满了水一样,每说一个字都抽痛难耐。 扶持秦诺的汉子抬起头, 看向领队:“侯爷,好像这位小公子遇到了凶徒。”少年容色俊美,而且衣着不俗,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难道是遇到了劫匪? 领队的少年立刻吩咐道:“贺乘,你带二十个人去小树林看看。若有劫匪就地剿灭。” 秦诺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茫中, 似乎隐约感到有人将水囊凑到自己面前,甘甜的汁水接触到干涩的唇瓣。 “公子, 你咋样了,可别吓小的啊!”耳边传来哭丧一样的哀嚎,好像是李丸的声音。 秦诺勉力张开嘴, 清水顺着喉咙进入体内,枯竭的力气逐渐被唤醒了。 李丸正扶着秦诺哭丧着, 突然感觉手中的水囊动了动, 低头细看, 竟然是自家王爷醒了过来, 顿时大喜过望。 又喝了几口水, 秦诺感觉自己舒服多了,神志也清醒过来。 抬头看了看周围,他还在小河边的官道上,自己被扶到了一处大树底下,身下铺着好几层层避雨的蓑衣。好像都是李丸取来的雨具,这小子真是好运气,刚才自己命他带着人先快马赶回庄子为众人取雨具,反而逃过了截杀。只是可怜跟随自己出门的几十个侍卫们,再也用不到这些东西了。 对了,还有方源! 秦诺推开李丸的扶持,想要站起来。 李丸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王爷,您” “我没事。”秦诺挥手道。刚才他只是气空力竭而昏迷,一缓过气来立刻便能恢复。 目光扫过官道,几十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正在路边,众人围拢的中央有三个人,秦诺的目光立刻落到其中那个青色衣装的人身上,他正靠着树站立,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染成了赤红色,因为伤势,他脸色异样苍白,但丝毫无损冷静平和的气度。他正在为自己的手臂伤药,唇角咬着绷带了一角,剔透的雨水落在他脸颊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顺着下颌低落下来。 方源一手拉扯绷带,正觉方向不对,有些困难。突然一只手探了过来。 “我来吧。”秦诺温声道,一边接过绷带,帮他包扎。 方源身体一僵:“怎能能劳动公子动手。” “你刚刚救了我性命呢。”秦诺叹息一声,然后迅速动作起来。 肩头的伤口血肉翻卷,触目惊心。上面洒了洁白的金疮药粉,却很快被鲜血染红,冲的不见踪影。看得秦诺心惊胆寒。 似乎是意识到他的慌乱,方源安慰道:“都是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不严重。” 这还不算严重啊!秦诺心头发虚,手脚麻利地帮方源包扎起来。 旁边传来一声长笑,打断了主仆两人的对话。 “哈,这位兄弟真是好功夫。今天我裴拓算是见识到了。”一个白衣银甲的少年走上前,目光灼灼地望着方源。 方源低头道:“公子客气了,只是粗人一个罢了。方才多蒙公子属下搭救,才得以幸免,之后又赐伤药,此恩感激不尽。” “不必多说,要不是你,我兄弟也活不下来。”他目光落在旁边树下的另一个重伤员身上。 从朴素的衣着上,秦诺认出,正是刚才为自己驾车的车夫,此时脱了斗笠,才显出容貌。意料之外的年轻,而且眉目英朗深刻,极为俊逸不凡,看向这边,剔透的眼珠竟然隐约带着一层蓝灰色。 是有域外血统之人吗?这样的车夫哈,秦诺自嘲地一笑,而且车夫明显与眼前银甲少年将军一帮骑兵是认识的。 自己刚才还真是拦下了最合适的人选呢。 小侯爷裴拓摸着下巴,他今天带着人,本来是想要去南营检查一下新近定制的八千柄长刀进度如何了,没想到半路上遇到这个少年公子求救。派人过去看了看,发现蓝耳和方源正在浴血苦战。 他微微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也有些纳闷这神奇的操作。“蓝耳,你不是怎么会替这位小公子驾车?” 叫蓝耳的车夫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是主人吩咐,小公子帮助了赵家作坊一个大忙,正好车子坏了。所以就由我走一趟了,没想到会遇到一群疯狗来乱咬人。一时不察,险些栽惨了!多亏小侯爷援手。” 白衣银甲的少年依然感觉有些迷惑,却也没有再多问。而是将目光落在方源身上。 “这位兄弟武功真是不错,我们霹雳营最近正在广招高手。能为国效力,是我辈武道中人荣耀” 这是当着主人的面挖角吗?要点儿脸行吗?秦诺心中一股火气冒出来。 方源低笑了一声,“多谢侯爷关心,在下痼疾在身,并无出仕之心。” 银甲少年问道:“你的伤势严重吗?有什么痼疾?” 旁边秦诺再也压抑不住,冷冷道:“我的属下就不劳南乡侯费心了。”从刚才的谈话中,他已经认出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南乡侯裴拓,是大将军裴翎的侄子。也是上次自己假扮绿荷的时候遇到的跟随裴翎入宫的紫衣少年,难怪从刚才起就感觉少年有些面熟。 记得当时还调戏了自己两句,哼,目中无人的轻薄少年! 裴拓这才将目光投注在秦诺身上,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说起来,公子好像有些面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当然见过,不过那时候我还穿着女装呢。秦诺冷哼一声,“在下秦诺。也许是在宫中什么时候见过面吧。”秦诺随意道。 其实从答应白衣人更换马车开始,他就没有想要隐瞒身份。以大将军的权势,自己已经泄露过银豹令了,迟早会查到自己身份。回了郡王府,曹七那些人也不可能追着自己问。所以面对裴拓,他爽快得承认了身份。 秦为国姓,原本看眼前少年容色俊美,衣着高贵,就应该出身不凡,没想到竟然是宗室。想了好久,裴拓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淳郡王殿下!”他大为意料之外,眼前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宗室皇子的身份。 虽然明白对面是一位宗室郡王,裴拓也没有多恭敬,拱了拱手,就表示行过礼了。 秦诺并不计较这些,自己一个闲散郡王,想来这些掌权武将也不会多恭敬。旁边李丸心有不满,这也太无礼了!但想到自家王爷刚刚被此人救过性命,也不好多说什么。 对面虽然是救命恩人,但秦诺丝毫没有一分感激,只有满腔怒火。 此时此刻,他再愚笨,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为什么会遇刺,明晃晃是替人挡了灾啊!这些人只怕是冲着赵家作坊那位白衣人来的,裴大将军的心腹亲信,确实值得刺杀。至于杀手是谁的人?哈,多半是霍家所派,就算不是霍家,裴大将军朝野之中结仇无数,谁知道是哪一家哪一户?偏偏这帮有眼无珠的东西,不长眼地挑中了自己! 李丸这种不明内情的,才会对裴拓满心感激。 裴拓看出秦诺脸色不善,也猜到了原因。刚才他带人前去救助,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时候,看到遍地血迹和侍卫尸首的时候,看到贴身侍卫蓝耳和另一个侍卫正在被刺客围杀的时候,一瞬间险些被活活吓死,激动地带着手下冲上去,将一众刺客砍瓜切菜了,才发现马车里坐的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对秦诺的冷脸,裴拓也不想多说,只笑了笑:“王爷如今车马不便,不如由我派人去南营再取马车过来。” “不必了,此地离我的庄子不远,我已经派人去取马车了。想必不久就能返回。裴侯爷军务繁忙,就不必在此费心了。” “也好。在下尚有要事,就不久留了。”省了力气,裴拓非常高兴,但还是留下了一队十名手下,护送秦诺几个人回去。 纵马飞奔在通往南营的道路上,裴拓一行速度飞快。 一个骑手逼近了主君,低声提醒道:“刚才那位淳郡王好像对侯爷有所不满啊。” “不必理会,哼,叔父为他们秦家的江山出生入死多少次,现在又被百般忌惮,变成眼中钉肉中刺,每天刺客不断。他一个宗室,不过挡下了一次行刺,就这幅脸色。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哼,迟早让这些尸位素餐的宗室好看!” 一边说着,裴拓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冷厉。 只是那个小王爷的侍卫,听蓝耳说,武功犹在他之上,躺在地上的几十名刺客,竟然多半都是被此人斩杀,武功之高,简直深不可测。 如此人才,竟然埋没在这样一个呆笨皇子身边吗? 看着威武雄壮的兵势,秦健心中突然涌起千万雄心壮志。他还没有输!手中的这五千私兵精锐,还有已经开波奔赴京城的前线的八千精兵。等到了京城,辟东营主力必回相应,只要攻陷京城,他就能顺利登基。 人总是会忽略对自己不利的事务,而将事情往美好的地方想象。 秦健如今拼死一搏,唯一的希望就在京城里了。温泉行宫只是一座行宫,就算在这里称帝也不过是猴子称王。只要返回京城,自己一定能在万众“拥戴”下登上皇位的。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希望了。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秦健身披甲胄,举起手中的宝剑。 “众军听令,霍太后和伪帝毒杀先帝,谋乱篡位,罪不容诛!朕这就要御驾亲征,消灭奸贼,拨乱反正!只要攻陷京城,朕登基称帝,到时候,你们都是开国肱骨之臣!所有贵族的财帛子女,任尔等随意拿取!将来封侯拜相,重重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被这丰厚的犒赏和美好的未来刺激,广场之上士兵中沸腾起热烈的欢呼声。 秦健继续加了一把火,“这次亲征的不仅是朕,还有朕的亲兄弟们,还有宗室德高望重的亲王,他们都是拥护朕的。霍太后等叛贼罪不容诛,必将失败!” 小广场上掀起喧嚣沸腾的欢呼声,人人兴致高昂,就等着攻入京城,从此荣华富贵金钱美女享用不尽。 看不出秦健还有这方面的本事,到了后世,少不得也是个传销行业巨头呢。夹杂在众人之间,秦诺暗暗吐槽。 再看旁边的宗室,一个个抖如糠菜,显然明白自己即将被拖上战场,对未知的命运恐惧之极。 秦健走到众人面前,对这帮兄弟亲人,他竭力放缓了脸色,“大家跟随我攻入京城,将来健必不会薄待众人。”又转头叮嘱秦勋:“七弟,众位兄弟之中你资质最佳,性情聪慧。这些兄弟叔伯就交由你照顾了。” 秦勋唯唯诺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众人满心怨怼,却也不敢轻言顶撞,毕竟安王爷的尸体还摆在后院呢,只能怒视着秦勋。 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秦勋再次暗骂,有本事他妈的直接瞪秦健啊,都冲着老子来算什么本事! 秦健又吩咐一队黑甲士兵专门保护着诸位宗室。领头的正是那个将安王手起刀落的黑甲校尉。众人更加惊恐,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桂花糕 三天之后 愁啊, 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从此衣食无忧,安心享受就行了,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 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秦泽停下脚步,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 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 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 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 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 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秦诺心情压抑, 看着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 心中思量着霍皇后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裴翎会在什么时辰入宫? 静坐了片刻, 对面秦泽突然开了口, “九哥你不累吗?”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栗子酥,叹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觉得饿了。”然后就吃了起来。 秦诺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看秦泽吃得香,也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点心味道虽好,但太干,他顺手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水。 秦泽手微微一颤,旋即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诺全无察觉,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觉得无聊,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觉的,怎么可能又犯困? 眼看着对面的秦泽也伸了个懒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觉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后面榻上歪一会儿。待母妃回来,繁绢,你再叫醒我们。” 一边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秦诺去了挂帘后面。 想要挣脱,却感觉全身无力,只能随着秦泽的步伐向前。 一头歪倒在床榻上,秦诺感觉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梦之中。 不对劲儿!心中挣扎起最后的理智,秦诺奋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 痛疼伴着血腥味传来,勉强恢复的一丝知觉,然后,秦诺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贴在自己喉咙处,再然后解开了第一个衣服扣子,接着是第二个 !!! 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要干什么?老十,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十吧?! 心中一着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热力涌上来,像是一只小老鼠,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大为消减,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旋即转过念头。不对啊,平日里两人根本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了才干净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万步,秦泽这兔崽子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寝殿里两人老爹还命悬一线着呢!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把自己外衣脱下了之后,某人的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裤子 秦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口问一句,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让秦泽宽衣解带的手一顿。 问出这句话的当然不是秦诺,而是葛贤妃。 她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儿子扶着秦诺躺在床上。秦诺肢体酸软,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儿子正在扒拉秦诺的衣服。 “泽儿,你干什么?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她立刻意识到秦诺状态不对,目光转而落到大宫女繁绢身上。 繁绢赶紧跪倒在地,却不敢出言辩驳。 对面秦泽开口道,“母妃,你别责怪繁绢,刚才是我交代她将迷神散放进这个傻子的茶杯的。” 躺在床上的“傻子”心神一颤,自己果然中了迷药! 葛贤妃皱眉:“你费力弄晕他干什么?担心他破坏咱们行事,何必带他来这里,让他在流光殿跟那几个皇子一起待着就好啊。” 秦泽皱起眉头:“母妃,你真的想要完全按照霍家的安排行事?” 葛贤妃脸色一沉,没有出声。 秦泽神情有些激动,继续道:“母妃,他们霍家是完全把我们葛家当刀子使唤,这次真能一举扳倒裴翎也就罢了,若是无法功成,到时候少不得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只怕咱们葛家” 葛贤妃低声喝道:“住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宫里有多少皇后娘娘的耳目吗?还敢这样大放厥词。” 秦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走到葛贤妃身边,拉住她的衣袖。 “母妃”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早年你外公提拔兵部侍郎,还是霍家上书举荐,这番人情”葛贤妃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含蓄的说法,葛家虽然也是世族,但连续数代都没有什么争气的子孙,尽是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早已衰败不堪,直到葛贤妃父亲这一代投效了霍家,才重振家名,青云直上,连同葛贤妃也有了入宫封妃的机会。 “母妃难道要为了一份人情,就要将儿子的性命贴上去吗?”秦泽气呼呼地道。 “你这是什么话,又不是要你去拼命。” “不是要我去拼命,但与拼命何异?”秦泽冷哼一声,“让刺客假扮我的身份,接近裴翎,然后行刺,这刺客就挂上了我们葛家的名号。一旦行事不慎,泄露了行迹,他们不敢对霍家无礼,对我们只怕就没有这样客气了。更别说裴翎是绝顶高手,一旦行刺失败,这就是生死之仇,裴将军必定恨我们入骨,就算外公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布局。” 葛贤妃也犹豫起来。虽然身在霍家这条大船上,但她们可没有真为霍家舍生忘死的觉悟。 “可是如果不依计行事” “谁说咱们不依计行事,比起我来,不是有更好的人选吗?” 葛贤妃目光立刻落到床榻上,秦诺还在昏迷当中,过分俊秀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极了当年那个贱婢。 葛贤妃眉梢抽搐,同时心中迅速计较着。 霍家要让刺客假扮皇子,是为了顺理成章接近裴翎,伺机刺杀。选择秦泽,不仅因为他是霍家一系的人,更是因为,裴翎去年返京之后,入宫朝拜了两次,就闭门养病不出,所以与秦泽从未见过面。而且秦泽今年十三岁,身量高挑,已经与成人无异,便于刺客伪装。 这两点优势,换成秦诺也一样拥有。而且对一个传说中呆笨的皇子,裴翎应该更不会防备了吧。 左思右想,葛贤妃一咬牙,点头同意了儿子的意见。 秦泽大喜过望,不枉他费尽心思,将这傻子骗来放到。 只是母子二人万万没想到,秦诺如今身体虽无法动弹,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两人之间的交谈全部进了耳朵。 秦诺又惊又怒,亏他之前还以为秦泽本心良善,还有一分兄弟之情呢。没想到这小子是想要拿他当背锅侠。 怎么办?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一边说着,随意地行了个礼,“参见娘娘。” 葛贤妃也顾不上计较礼节,抬了抬手,问道:“刺客呢?” “我就是刺客。”霍彬展颜一笑。 秦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霍家竟然让亲生的儿子来充当刺客。 葛贤妃忍不住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霍家门下高手无数,何必由你来以身犯险?” “高手虽多,大都是我剑下败将,而且卑微之人起居走动气度低落,如何假扮得来皇子?裴翎不仅武功极高,而且眼神毒辣,闻调而知音,一旦被他察觉,势必功亏一篑。” 闻调而知音,说的是裴翎的一段旧事,裴翎为人颇为痴情,十多年前,他的原配夫人不幸病逝,之后他一直未曾再续弦。 这些年来他战功卓著,步步高升,也有不少世家想要与其联姻,介绍自家女儿,却都被他婉拒。 北疆有一家高门,其小姐对裴翎一见倾心,发誓非君不嫁,当爹的被女儿实在折腾的没法子了,竟然想出了一个奇招。 为了爱女,特意设了个局,邀请裴翎前来赴宴,席上由其女假扮琴师献艺。 那时候的裴翎还是北疆崭露头角的青年军官,并非如今这般权倾天下。一曲终了,主人以长辈的身份,提出要将此琴师送给他。在贵族之间,互相赠送婢女是很平常的事情。 这家人打得主意是只要女儿进了裴翎的府邸,之后再公布身份,以裴翎的为人行事,反正两家交好,自己还对裴翎有提拔之恩,哪怕不情愿,也只能娶了女儿了。 没想到被裴翎一眼看破,还笑称,在下卑微之人,如何配得上富贵之音。话中隐意,便是已经识破了小姐的身份。 此事后来随着裴翎步步高升而广为流传,人人都称赞裴大将军不愧是世家子弟,纵然落魄军中十余载,依然风雅清贵。 对霍彬的话,秦泽还想说什么,却被葛贤妃一句话堵了回去。 “何时行动?” 霍彬代表着霍家人的意思,既然他们自己都甘愿让儿子以身涉险了,自己这个外人又何必多嘴。 “娘娘果然爽快。”霍彬赞了一句,“召裴翎和几位重臣进宫的旨意已经拟好,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要送出去。我们这就更换衣装,准备行事吧。” 事到临头,葛贤妃神态有些游移,顿了顿,才开口道:“二公子,我看你身材比泽儿略高三分,与其假扮泽儿,不如九殿下更加合适。” 这番话说的有些心虚,她本以为霍家必是安排门客高手来行刺,没想到人家连儿子都派出来了,这样一对比,自己便显得懦弱了起来。 霍彬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秦诺。 他一进门就看到榻上躺着一个人,本以为是葛贤妃生怕碍事才收拾了的,没想到是打的这个主意。霍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爽快笑道:“也好,反正是借一身衣裳罢了。” 葛贤妃和秦泽双双松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秦诺的外衣刚才秦泽已经帮忙脱了下来。如今递给霍彬,他三下五除二将衣服换上。 皇子的服饰皆有蟠龙暗纹,银线交织,光彩流离,霍彬穿上,更显得风华灿烂,气度非凡。他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将其贴身藏在腰间。 看到对面秦泽一直盯着自己的动作,霍彬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十殿下喜欢这个吗?” 秦泽眼中一闪,“这么长的软剑很少见。” “哈,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将软剑藏好,霍彬很快推门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康城攻略 三天之后  秦诺灵活地向旁边一躲, 定神一看, 竟然是赵家老爷子。 只见赵老爷子白花花的胡子一颤一颤, 如同他激动的声音:“可算是把小哥你等到了。” 什么情况?秦诺有些纳闷,该不会是因为炼制自己那点儿铁管铁圈,导致老爷子作坊炉子炸了吧, 这激动的模样自己可是不会赔偿的。 “小哥儿快跟我来。”赵鼎一向是个急性子, 拉着秦诺就要往后院去。 “哎, 哎, 你这是干什么!”李丸看不过去了, 就算自家王爷一向好脾气, 今天又是微服出访, 那不能这么拉拉扯扯吧。 然而赵鼎却不管不顾,铁钳一般的大手紧紧拉住, “救人如救火啊!小哥儿今天就行行好吧。家里几个失心疯的,可等着您来救命了。” 什么?救人?我又不是开医官的,失心疯怎么能救?秦诺满头雾水,却被巨力拖拉着不由自主跟着赵鼎的脚步进了后院。 “自从小哥您抛下一句话之后, 就消失不见。唉, 我这里可惨了,一个个疯疯癫癫,我这里可供不起这几尊大佛。”一路上, 赵鼎絮絮叨叨着。 我怎么抛下一句话消失不见了, 我还付了定金银子呢。秦诺暗暗吐槽着, 探头看向花园凉亭。 就在凉亭中间, 三个儒生正围着桌子刻苦钻研,唯一面熟的是上次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家伙,依然穿着那一身茄紫色儒衫,旁边两个都是生面孔,不过都胡子花白了。三个人正围着图纸念念叨叨,手下炭笔勾画不停。不明详情的,还以为是三个法师正在对着一张图纸施展咒语呢。 “这是怎么了?” “这几位都是工部颇有名望的算术大家。”说话的人一身白衣,风采清绝,神情带着微微的无奈,正从阶梯上缓步而下,“自从上次小哥你说数值错误,他们三个反复计算,就是无法推导出你的那个数值。如今变成了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秦诺目光落在中年儒生那茄紫色的长袍上,不会这一位七天都没换过衣服吧?那胡子拉碴的模样,倒是真有可能! 秦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白衣人走到凉亭边上,一声低喝:“你们等的人来了!” 三个人这才如梦初醒,其中紫衣儒生曹七抬头,看见了秦诺,如同饿了七天的狼见到了肥嫩嫩的小白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 一股咸鱼的味道扑鼻而来,秦诺躲避不及,险些被他扑了个正着。幸好李丸反应迅捷,一把拦住了这头饿狼。 李丸,好样的,回头给你加工资! 秦诺赶紧又后退了一步,警告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曹七清醒过来,赶紧急道:“小哥儿别怕,我们是有要事相求。” 另外两个白胡子老头也跟着凑了上来,这两人情况比曹七略强些,但也一个个蓬头垢面的。 “你就是那个一眼看穿图纸错误的小哥儿?” “如此年轻,不应该啊!” “你如何知晓那数值是错误的。又如何算出了正确的参数?” “第一道弦的张力既然是三,与之对应的弦数应该翻倍,为何反而降低了?” 一个个问题扑面而来,听得秦诺头晕目眩。 糟糕,他能怎么解释,他只是套入了一下数学公式而已!现在这个时代,数学物理等基础科学还没有后世那么发达。在后世,很多高数方程都是有大能学霸总结了规律,形成了固定公式。如果自己将公式写出来,他们会不会再追问,这个公式是怎么个法则,什么样原理? 此时此刻,秦诺深深地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多嘴,这不平白给自己惹麻烦吗? 白衣人开口打断了三只鸭子的嘈杂:“几位先生心急之下,难免有些失礼,小哥儿请见谅。此番弓弩制定,关系重大,不知能否说明一下如何计算得出?” 他一开口,三人便不敢多嘴了,只满脸迫切地盯着秦诺。 “这”秦诺面色忐忑。 “小哥儿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哈哈,在下心悬上次定制的货物,不知制作的如何了。”秦诺决定先用拖字决 谁还有心情管你那几根破管子啊!几个算学家急得抓耳挠腮, 白衣人却并不着急,转头看了一眼赵鼎。 赵鼎立刻一拍脑门,“哎呀,我差点儿忘了,这就过去把东西拿过来。” 白衣人笑道:“说了这么久,尚不知小哥姓名,何方人士?” “在下王德,家中有长辈在神策营任职,其实令牌是我偷摸出来的,哈哈。” “王小兄弟放心,你的长辈必然不会责备,实不相瞒,此次新款弓弩,乃是工部耗费数年光阴,投入巨资研制的新兵器。一旦成功,我大周将士如虎添翼,尤其对付北朔铁骑将有奇效,此乃不世之功。”白衣人坦言道。 这么重要!秦诺吓了一跳。虽然他有置身之外之心,但此事若真是兵部研发的新武器,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从后世穿越,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款新式兵器,尤其是高射程的新兵器,会对整个战场格局产生何其巨大的影响。北朔铁骑以一当百,大周远远不及,若真能以此物对抗,将是不世之功,自己身为皇子,钟鸣鼎食,享受荣华富贵,也应该为朝野安定尽一份心力。 只是怎么应付接下来的追问呢?秦诺脑筋一转,立刻想到了主意。 他故意面露疑难之色,叹道:“实不相瞒,此事是我祖传秘籍,但刚才先生所言,牵涉国家大义,小辈也不敢藏私了。”这个时代很多家族都有祖传的秘方等物,乃是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基础。 白衣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王小兄弟若肯,在下便可保证,必然让小兄弟家族物有所值。” “呃,这就不必了,你们只说并未见过我就可,我们家老爷子可是顽固地很,若是知晓我把家族秘传透漏给外人,肯定要打死我的。”秦诺推辞道。 又吩咐道:“拿纸笔来。” 白衣人亲自上前,递上笔墨纸砚。 秦诺毫不客气地接过,挥毫泼墨。 三个算学家凑了上去。 喂,兄台,你离我远点儿啊,一股咸鱼的味道熏死人啊!秦诺强忍住不适,以最快的速度将相关计算公式写了出来,然后一把扔给了三个人。 三人如获至宝,立刻凑上去钻研起来。 秦诺趁机脱身,正好赵鼎返回,带来了他定制的器皿。 铁器光华闪烁,宛如精钢,尺寸规格都极为工整,远比之前的玻璃器皿要精致数倍。秦诺大为满意,问道后续银两,赵鼎大手一挥,“小兄弟见外了,不必再提那些俗物。” 能省下一笔银子当然好。秦诺也不客气,立刻吩咐李丸将东西收好。 “不知小兄弟这些器具是作何使用的?”白衣人忍不住开口。 “只是用来勾兑些料酒等物。”秦诺含糊回答道,一边冲着他拱了拱手,“此番事情已了,多谢先生了。在下这就告辞了,不送。” 他看得出来,这帮人中以白衣人身份最高,联想到他上次陪着裴翎大将军入宫的经历,想必是心腹军师之类的人物。 白衣人笑了笑,却没有停下了脚步,一直将秦诺送上了马车,才笑道:“小哥儿一路慢走。”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脱身出来!幸好那三个算学家还围拢在桌子旁边刻苦钻研自己的“秘籍”,早早抽身,也免得被他们围住问东问西。 秦诺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立刻发现,这一口气松的太早了。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滚滚而去,然而走了没两步,车底下传来刺耳的咯吱声,车身一颤,停了下来。 秦诺推开车窗,“怎么了?” 马车夫匆匆跳下来,检查过后,哭丧着脸道:“禀报公子,好像是车轱辘中轴断裂了。” 秦诺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这马车都没有保养过吗?” “小人记得好像上个月才刚刚保养过啊!”车夫低声喊冤。 白衣人还站在后面,含笑看着他们。见状,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秦诺憋屈地道,“马车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哎呀,这样岂不耽误了王小兄弟行程,作坊里也有马车,不如换乘我们的吧。”白衣人的笑容越发刺眼,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的狐狸盯着一只大肥鸡。 该不会是你动的手脚吧?秦诺深表怀疑。不过自己的马车停在门外,一直都有侍从环绕,应该不可能有机会下手吧。 最终,秦诺摆手道:“不必了,想必很快就能修复。” 马车下车夫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道,“公子,那个,好像不止中轴,连内轴承都裂开了一个口子。”准确的说,就是因为内轴承裂开,才会导致中轴裂开的。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看着面前笑眯眯的白衣人,秦诺有些无奈,认命道:“那就麻烦先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收网 三天之后 按照事先打听好的布局, 秦诺带着人直奔最北头的玻璃作坊而去。 如今工匠的琉璃器皿烧制还算精炼,虽不及后世剔透,制作容器也已经足够了,秦诺寻了一家口碑好的老匠人, 将器皿图表交给他, 又仔细叮嘱了尺寸和规格。 这些器皿当然可以找私人作坊打造,但外界的私人作坊手艺良莠不齐,远不如官营的场地规整。 交付了定金银子, 秦诺又转到来到铁器作坊这边。 作为兵部专属作坊, 铁器打造占据了整个营地的大半部分。尤其在炉灶密集的地方,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打铁声,说话都要用吼的。还有炉火带来的热度, 明明已是深秋, 却燥热宛如盛夏, 周围很多人都赤着膀子。 这里大多数都是打造刀枪剑戟等兵器的作坊。之前秦诺问过田庄的管事, 能打造精密仪器的也不过只有三四家。 终于到了传说中规模最大c技术最好的那家。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李丸上前敲门, 一个学徒模样的小哥儿打开房门。 听闻是前来定制器皿的,立刻将众人领进了院内。 刚踏进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声, “怎么可能又失败,一定是那些武夫力气太大了才扯坏的!” 眉目清秀的小学徒无奈地赔笑道:“师父有贵客上门, 正在谈一桩生意。” 秦诺来了好奇, 跟着小学徒进了后院作坊内。 十几个炉灶正燃烧着赤红的火焰, 众多粗壮汉子在赶着工。 经过炉灶院, 绕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是一处小花园,草木繁茂,闹中取静,颇有意境,中央是一个青竹搭建的凉亭,有三个人正围着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图纸。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图纸指指点点,满脸怒色,两个男子围在他身边,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紫衣儒生正脸色赤红,与老者激烈争辩着什么。另一个身穿白衣的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蹙地看着桌上的图纸。 趁着争执双方换气的功夫,小学徒赶紧上前回禀,“师父,有神策营的贵人上门想要定做些东西。” 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这一处作坊的主人,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看正忙着吗!没空!” 小学徒唯唯诺诺,不敢再插话。老头子和账房先生继续精力十足的开始掐架。 说话之间,秦诺已经走到了桌子旁,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 仿佛是一张机关弓弩模样的武器构造图,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人头晕。 正在端详图纸的白衣书生抬起头来,笑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眉目俊雅,气度清远,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让人见之忘俗。仔细看他容貌也就二十八,九岁左右,却天然有种沉稳感。 好出众的人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啊。秦诺百般思量,终于回想起,是在自己便宜老爹驾崩的那一夜见过,这人不正是跟着大将军裴翎一起入宫的那个青衣书生吗。想必是裴将军的心腹军师一类的人物吧。 一边想着,秦诺从善如流地挪开了目光,弓,弩之类的东西属于军事禁品,看得太仔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但对白衣人的调侃,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张弓,弩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军中多的是。” 账房先生打扮的儒生正吵得口干,拿起桌上茶盏灌了两口,闻言怒瞪了秦诺一眼:“不识货的小辈勿要在这里呱燥。这开天弩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岂是营中那些废物能比得了的?” 须发皆白的老者吹胡子瞪眼,“什么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制作不出来能顶个屁用啊!” “是你们作坊手艺太差,才迟迟无法完成。” “放屁,谁不知道我老赵家的作坊是整个南营里面最顶级的!”老头子一蹦三尺高,眼看着两人就要由文斗升级到武斗。 秦诺听着来了兴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衣人微微蹙眉,但想到刚才小学徒禀报,此人是神策营出身,便没有阻止。 “这个计算方法不对吧!”将纸上的数字换算成阿拉伯数字,略合计了一遍,秦诺立刻忍不住插嘴了。 “哪里?”白衣人来了兴致。 秦诺抬手指了指一处数字,“这里啊,如果前面的参数是变化,这个肯定要跟着一同变化,数值应该不可能限定在五以下,应该是七左右吧。” 白衣人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你学过数理之道?” “略知一二。”秦诺谦虚地表示。 现代社会,谁没有经历过喜欢同时从东西两边对着开火车的驾驶员,爱好一边放水一边抽水的水库管理员,习惯把野鸡也兔子关进一只笼子的饲养员等众多变态的连番虐待啊。 旁边撸起袖子准备上演全武行的账房先生和白发老头也停了下来,账房先生从鼻子里哼哧了两声,他原本就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富家子弟没好感,此时更加不耐烦了。挥手道:“去去去,小孩子不要胡乱插嘴。这张图纸可是经过工部三位算学大家帮忙检验过的,绝不可能出错。” 秦诺也不生气,他搅局只是为了打断两人无止尽的争吵罢了。无视那儒生的挑衅,趁机冲着白发老者笑道:“赵老先生,在下是想要前来求取一些工具,方便日常使用。” 白发老者也觉一番争执,疲惫不堪,便将账房先生等人搁在一边,笑道:“有生意上门,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不知道小哥儿想要什么器械?可是奇门兵器?” 秦诺赶紧上前,将自己准备好的图纸奉上。 赵老先生接过一看,皱起眉头,好生奇怪的器皿,这些弯弯绕绕的都是什么东西? 秦诺忐忑地问道:“能打造好吗?”制作香皂和酒精提纯的工具,都需要铁器框架和琉璃杯盏配合,而且尺寸要求精细。 赵老先生点点头,“没问题,我们铺子里能打全大周最柔韧的铁,最坚硬的钢,什么都难不倒。”这些东西只是造型奇怪了些,但并不太复杂。 秦诺大喜过望:“那就多谢老先生了,需要多少定金,我这就支付,不知何时能够取货?” “定金给二十两就行了,尾款待东西打造完成再合计,至于取货吗,七天之后就可以。”赵老先生也是爽利人,立刻叫来两名得力弟子,将图纸交给两人,并交代了注意事项。 完成了任务,秦诺放下一个心事,带着李丸离开了营地。从大门出来,将满地嘈杂甩在脑后,刹那间感觉风清气爽,温度都骤然降低了两分。 李丸拎着袖子扇了扇风,扶着秦诺上了马车,又体贴地送上了水囊。 清甜的葡萄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秦诺舒服地躺在车内,很快返回了王府。 全然不知,因为他的离开,赵家作坊的僵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秦诺的生意交待给得力的徒弟,赵鼎返回凉亭,准备继续跟这个衰神儒生大战三百回合,回来却见老对手状态不对劲儿。 一时痴痴呆呆,一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念叨着,“难道真的该这么干?不对啊,就算错了,怎么才能得出这个数的”一边说着,手中的炭笔在白纸上不停描绘。絮絮叨叨不停,状如疯魔。 两人是合作多次的老朋友了,知根知底,见这气氛,赵鼎便没有打扰,只是看向旁边的白衣人, “大人,这” 白衣人也神情凝重,盯着图纸目光闪烁。 赵鼎更加不敢出言惊扰。 静静等待了快一个时辰,突见白衣人仿佛拨云见日一般,拍手惊道:“果然是错了!” 一句话将状如疯魔的儒生也惊醒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错了,错了,果然是错了!我明白了!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猜中了。” 清醒之后,他目光灼然有神,“咦,那个臭小子呢?” 赵鼎皱着眉头,“人家早走了,你看看都什么天色了。” 两人发呆的功夫,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算了,先不管了,我要先将这个难题解决。”儒生一边说着,立刻扑到书案前,拿起炭笔开始计算。 “曹七,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晚饭还吃不吃”赵鼎话没说完,旁边白衣人抬手打断了他。 “让他清净一下吧,不将结果算出来,他是不会有心情吃饭的。”对自己的这个老部下,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赵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道:“大人,那请您赏光,就在我们作坊用顿便饭吧。” “也好,听说你这边的烧刀子醇厚十足,不亚于北朔,一直无缘品尝,今次可有机会了。”白衣人笑着,跟赵鼎去了后院。 待用过晚餐回来,却见曹七还在亭子里,越发疯疯癫癫,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对不对,怎么算不出来呢。” 白衣人无奈笑道:“真是疯魔了不成。” 赵鼎干脆喊了一嗓子:“曹七,你何必这么忙,刚才那个年轻人不是说了个数吗,照着那个数让儿郎们试一试不久知道了。” 紫衣儒生恍如未闻,还在冥思苦想。 如此耗费心力,只怕会影响心智。白衣人无奈,上前低声喝道:“曹七!”声音清润却极具穿透力。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曹七猛地惊醒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白衣人温声道:“赵鼎说得没错,先按照那个少年说的数值试一试吧,至于计算过程,可以慢慢来,工部那里好几位算学大家,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曹七清醒过来,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背主君的意思。被赵鼎拖下去吃饭了。 同时一声令下,前台灶上立刻开工,材料都是现成的,按照之前秦诺提点的数值,几个能工巧匠仔细组装,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两把机关弩组装完毕。 叫来一名侍卫连接试射,弓如惊弦,箭如闪电,直到数十支箭矢射完,弓,弩完好无损,并未出现之前弓弦崩断,甚至伤及射手手腕的情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敏娘 三天之后  早晨出门还艳阳高照, 这天气变化真快。随行的侍从都没有带雨具, 不一会儿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秦诺吩咐李丸带着两个人快马回去山庄取雨具, 一边吩咐马车加快速度。 下了官道, 穿越一片树林,走了没多久, 突然马车旁边传来嘶鸣声。 是跟随在马车一侧的方源突然勒住了马,厉声喝道:“都停下!” “怎么了?”秦诺推开车窗, 探头问道。 “公子, 前面有异常, 速速掉头。”方源面色异常凝重。 “什么异常?”秦诺惊讶, 看周围侍卫, 也都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秦诺动了动嘴唇,一句话还没说出, 骤然睁大了眼睛。幽暗的天幕上突然出现无数的箭矢, 如同骤然升起的飞蝗,密密麻麻,从天幕尽头向着马车的方向奔涌而来。 破空声刺耳至极!便是再迟钝的侍卫也察觉了。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有刺客”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沉重的身体从马背上跌落,溅起掺杂着鲜血的泥水花。 秦诺已经看不见这一切了, 就在利箭出现在天际的瞬间,方源一脚踹开车门, 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然后用力将他拖了出来。 秦诺在地上翻了个滚, 感觉腰上被人踹了一脚, 直接滚进了马车底下。 铺天盖地的箭雨堪堪抵达目标。箭矢砸在马车顶上,墙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刺耳地让秦诺甚至以为,那不是什么箭矢,而是子弹。 中间还夹杂着穿透骨头的沉闷声音,以及侍卫们的惨呼声,听得人胆寒心惊。 透过车底的空隙,秦诺能看得见,马车周围的侍卫在挥动刀剑,以车身为庇护抵抗,但很快就,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和跌倒声响起。 箭雨无穷无尽,四面八方射来。 赤红的鲜血顺着蜿蜒的雨水流淌到马车底下。 秦诺压抑不住地颤抖。 很快,马车周围没有一个活着的侍卫了,二十几个侍卫全军覆没,除了身边的这一个。 方源在将他塞进马车底下的第一时间,也钻了进来。 他面色凝重地盯着外面,眼看着同僚一个个倒下,他眼睛闭上,复又睁开。 “王爷,待会儿箭矢停下,必有刺客前来清场,到时候属下先出去,将人引开,你立刻向后跑,不要回头。后方我们来的方向哟有一处山涧,跳入河中,便可逃生。” “啊?”秦诺一脸茫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自己什么时候结了这么厉害的仇家?这种非要致自己于死地,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气势,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啊! “王爷,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想要逃过此劫,只有这一线机会了。”方源尽量言简意赅地提醒道,“属下也不知刺客有多少人,自己能拖延多少时间。一切请王爷保重吧。” 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笑,从南朝兵败被俘,历经多少折辱,流落到这里,没想到竟然会为了救一个敌国王爷而战死,哈,不知道那人知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会骂自己背信忘义,首鼠两端吗?罢了,看在这个少年王爷还算仁义的份上 简单交代完毕,他不再说话,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苍茫的暴雨和铺天盖地的箭矢。 秦诺逐渐冷静下来,外面的箭雨声音在逐渐降低,似乎是刺客估摸着人已经是死得差不多了,准备收手了。 他微微偏头,看到方源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他的目光冷彻剔透,那是真正属于一个战士的眼神和气势。这一刻,眼前不再是他那个温和的青衣侍从,而是一柄利剑,等待着拔出剑鞘,艳惊四座的那一刻。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军中校尉吗?想起斗场给自己的资料,南陈门阀庶子出身,军中七品校尉,兵败被俘 秦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在想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箭雨停止了。四周再也没有了一丝声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秦诺越发感觉窒息般的恐惧漫上来。 不多时,低沉的脚步声传来,从四面八方,逐渐靠近。 秦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宛如擂鼓,他咽了咽口水,回想刚才方源交待他的话语,马上就要往后跑了,却感觉自己腿脚在发软。 敌人的脚步声在一步一步靠近,身边的人也做好的拼命的准备,正要一跃而起。 然而,变数又生! 原本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突然有一具“诈尸”了。 他一跃而起,刀光划开阴暗的雨幕,刹那间掠起一蓬血花。那是敌人的鲜血,刺客当中立时有两人身首分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毙当场。 竟然还有人活着!黑衣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刻调转方向,十几个好手将刚刚诈尸的侍卫围住。 准确的说,那不是侍卫,而是车夫,赵家作坊里派给他临时使用的那个车夫,刚才一通乱箭,本以为他早已被射杀,没想到诈死隐藏在马尸底下,如今暴起伤人。 刀光纵横,快如闪电,一招一式都充满了狠辣和果决。如此武功,竟然只是一个车夫吗?纵然命悬一线,秦诺还是看得有点儿发呆。 车夫每一刀,都会带起对手的鲜血,但似乎并没有太大用处,黑衣人足有近百个,而且武功都不错,而车夫只有一人罢了。 车底的方源低低笑了一声,“天赐良机,王爷逃生的机会大增,待属下去助那人一臂之力,请王爷自己保重。” 话音未落,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冲出了马车底部。 意外又生,黑衣人的阵型顿时被大乱,“还有埋伏,包围起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冷厉的声音交待着必杀的任务。 方源从容应对着敌人的杀招,一边逐渐接近车夫队友,逐渐远离马车。 拼杀了片刻,方源突然喊了一声,“走!”他招式凌厉,左右冲突,连接砍翻了好几个刺客,与车夫汇合成功。 众刺客只以为他想要招呼同伴突围,马车底下的秦诺却明白,这时警告自己,时机到了! 他一咬牙,从马车底下滚了出来,然后跳起来立刻向后跑去。 苍茫的大雨声,尖锐的喊杀声,一切交织成惊恐的幕布,将整个世界笼罩。在这一片压抑的底色中,秦诺拼命地往前跑着。 他两辈子都没有这么拼命地奔跑过。甚至怀疑,自己现在的速度拿去后世,能破刘x的记录也说不定。 他的行动很快被黑衣人发现了,雷霆般的呼喊声响起:“还有人!赶紧追,不能让他跑啊!”呼喊声与惨叫声交织不停,秦诺明白,那是方源他们在为自己争取逃生的时间。 两条腿很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秦诺没有丝毫停顿。很快,来时经过的小河出现在面前。 不时有箭矢落在身边,秦诺顾不上了,冲到河边就往里面跳下去。 幸好自己是会游泳的。在河水里批命地向前游着,此时的他一万个庆幸,自己是顺流而下。 因为暴雨,原本平静的河水汹涌奔流。秦诺像是夹杂在其中的小鱼,沉沉浮浮,竭尽全力向前游动。 终于,不知游了多久,他爬上了岸,身后已经没有了追兵的动静,喘息了两口气,然后,他爬起来继续向前跑!他要回去找救兵,方源和那个车夫,还在拼命死战。他不能放弃他们不管!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因为奔跑而断气的时候,前面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是谁!秦诺顾不上了,他冲出去,一头栽倒在道路上。 救命啊! 官道上行走的,应该不是刺客的同党吧。筋疲力尽之际,脑海中只余下这一个念头。 “不必了,这次丢了丑,想必绿荷也能安分些时日。”秦诺叹了口气。以葛贤妃的势力,就算再换一个,只怕跟绿荷也没有两样。而且葛贤妃素来以性情严苛而让宫人敬畏,绿荷那丫头真要送回去,只怕很快会被寻个借口打死吧。 李丸明白他的顾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殿下就是心慈。”却也没有再反对这个决定。 服侍好秦诺,李丸出去催促饭菜。 秦诺一个人在房间里,仔细打量着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精致容颜,这个身体有一点好,就是完美继承了母亲陈妃娘娘的容貌,生得眉眼精致,再配上偏纤瘦的体型,如果换上女装,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正打量着,突然一个身影从柜子后面扑了上来。 秦诺没有躲闪,只是伸出一只手,牢牢挡住了对方。 “哥哥。”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容貌与秦诺有七八分相似,正是他双胞胎的亲妹妹十三公主秦芷。 她生气地打开秦诺撑在她额头上的手,“每次都这样,看着比我还瘦,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谁让你吃这么多,越来越胖,好像一个圆球了。” “你吃的比我还多好不好。”秦芷气愤地嚷嚷起来。她说的话倒是没错,秦诺的饭量几乎是她的两三倍,也不知道每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因为陈妃早逝,秦诺兄妹的感情极好。对于兄长这半年来逐渐开窍,不再那么呆笨了,秦芷满心欢喜,完全想不到自己兄长早已经在数月前的重病中身亡了,如今醒过来的,是另一个人。 对这个贴上来的便宜妹妹,秦诺还是很喜欢的。而且他继承了秦诺的身份,就应该好好关怀他的家人。 秦诺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又过来了?没有与两位皇姐一起。” 按照大周的宫规,皇子一到开蒙就要挪出来单独居住,反而是女儿可以一直养在妃嫔膝下,当然,像秦芷这样没有母妃的公主就不在此列了。 这样的公主有三位,分别是九公主c十二公主c还有十三公主秦芷。她们三人合住在夕月湖北面的顺德宫里。 “最近顺德宫是不能住了,九皇姐和十二皇姐每天以泪洗面,我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 “听说今天又有朝臣上奏折,提起与北朔和亲的事情了,谁想嫁给那些野蛮人啊。” 北朔在大周北方,那里遍地都是游牧而生的马上民族,本来都是大周的附庸,年年称臣纳贡,渴望换来一些天朝的赏赐,直到数十前,一个部族出了位了不得的天才,统一诸部族,建国称王,势力迅速强大起来。一开始还维持着向大周称臣的传统,两代之后,便开始反客为主,骚扰北方边境,成为大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前尘旧梦 三天之后  下了官道, 穿越一片树林, 走了没多久, 突然马车旁边传来嘶鸣声。 是跟随在马车一侧的方源突然勒住了马,厉声喝道:“都停下!” “怎么了?”秦诺推开车窗,探头问道。 “公子, 前面有异常, 速速掉头。”方源面色异常凝重。 “什么异常?”秦诺惊讶, 看周围侍卫,也都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秦诺动了动嘴唇, 一句话还没说出, 骤然睁大了眼睛。幽暗的天幕上突然出现无数的箭矢, 如同骤然升起的飞蝗,密密麻麻, 从天幕尽头向着马车的方向奔涌而来。 破空声刺耳至极!便是再迟钝的侍卫也察觉了。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有刺客”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沉重的身体从马背上跌落,溅起掺杂着鲜血的泥水花。 秦诺已经看不见这一切了, 就在利箭出现在天际的瞬间,方源一脚踹开车门,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然后用力将他拖了出来。 秦诺在地上翻了个滚, 感觉腰上被人踹了一脚, 直接滚进了马车底下。 铺天盖地的箭雨堪堪抵达目标。箭矢砸在马车顶上, 墙上, 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刺耳地让秦诺甚至以为,那不是什么箭矢,而是子弹。 中间还夹杂着穿透骨头的沉闷声音,以及侍卫们的惨呼声,听得人胆寒心惊。 透过车底的空隙,秦诺能看得见,马车周围的侍卫在挥动刀剑,以车身为庇护抵抗,但很快就,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和跌倒声响起。 箭雨无穷无尽,四面八方射来。 赤红的鲜血顺着蜿蜒的雨水流淌到马车底下。 秦诺压抑不住地颤抖。 很快,马车周围没有一个活着的侍卫了,二十几个侍卫全军覆没,除了身边的这一个。 方源在将他塞进马车底下的第一时间,也钻了进来。 他面色凝重地盯着外面,眼看着同僚一个个倒下,他眼睛闭上,复又睁开。 “王爷,待会儿箭矢停下,必有刺客前来清场,到时候属下先出去,将人引开,你立刻向后跑,不要回头。后方我们来的方向哟有一处山涧,跳入河中,便可逃生。” “啊?”秦诺一脸茫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自己什么时候结了这么厉害的仇家?这种非要致自己于死地,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气势,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啊! “王爷,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想要逃过此劫,只有这一线机会了。”方源尽量言简意赅地提醒道,“属下也不知刺客有多少人,自己能拖延多少时间。一切请王爷保重吧。” 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笑,从南朝兵败被俘,历经多少折辱,流落到这里,没想到竟然会为了救一个敌国王爷而战死,哈,不知道那人知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会骂自己背信忘义,首鼠两端吗?罢了,看在这个少年王爷还算仁义的份上 简单交代完毕,他不再说话,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苍茫的暴雨和铺天盖地的箭矢。 秦诺逐渐冷静下来,外面的箭雨声音在逐渐降低,似乎是刺客估摸着人已经是死得差不多了,准备收手了。 他微微偏头,看到方源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他的目光冷彻剔透,那是真正属于一个战士的眼神和气势。这一刻,眼前不再是他那个温和的青衣侍从,而是一柄利剑,等待着拔出剑鞘,艳惊四座的那一刻。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军中校尉吗?想起斗场给自己的资料,南陈门阀庶子出身,军中七品校尉,兵败被俘 秦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在想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箭雨停止了。四周再也没有了一丝声音,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秦诺越发感觉窒息般的恐惧漫上来。 不多时,低沉的脚步声传来,从四面八方,逐渐靠近。 秦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宛如擂鼓,他咽了咽口水,回想刚才方源交待他的话语,马上就要往后跑了,却感觉自己腿脚在发软。 敌人的脚步声在一步一步靠近,身边的人也做好的拼命的准备,正要一跃而起。 然而,变数又生! 原本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中,突然有一具“诈尸”了。 他一跃而起,刀光划开阴暗的雨幕,刹那间掠起一蓬血花。那是敌人的鲜血,刺客当中立时有两人身首分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毙当场。 竟然还有人活着!黑衣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刻调转方向,十几个好手将刚刚诈尸的侍卫围住。 准确的说,那不是侍卫,而是车夫,赵家作坊里派给他临时使用的那个车夫,刚才一通乱箭,本以为他早已被射杀,没想到诈死隐藏在马尸底下,如今暴起伤人。 刀光纵横,快如闪电,一招一式都充满了狠辣和果决。如此武功,竟然只是一个车夫吗?纵然命悬一线,秦诺还是看得有点儿发呆。 车夫每一刀,都会带起对手的鲜血,但似乎并没有太大用处,黑衣人足有近百个,而且武功都不错,而车夫只有一人罢了。 车底的方源低低笑了一声,“天赐良机,王爷逃生的机会大增,待属下去助那人一臂之力,请王爷自己保重。” 话音未落,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冲出了马车底部。 意外又生,黑衣人的阵型顿时被大乱,“还有埋伏,包围起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冷厉的声音交待着必杀的任务。 方源从容应对着敌人的杀招,一边逐渐接近车夫队友,逐渐远离马车。 拼杀了片刻,方源突然喊了一声,“走!”他招式凌厉,左右冲突,连接砍翻了好几个刺客,与车夫汇合成功。 众刺客只以为他想要招呼同伴突围,马车底下的秦诺却明白,这时警告自己,时机到了! 他一咬牙,从马车底下滚了出来,然后跳起来立刻向后跑去。 苍茫的大雨声,尖锐的喊杀声,一切交织成惊恐的幕布,将整个世界笼罩。在这一片压抑的底色中,秦诺拼命地往前跑着。 他两辈子都没有这么拼命地奔跑过。甚至怀疑,自己现在的速度拿去后世,能破刘x的记录也说不定。 他的行动很快被黑衣人发现了,雷霆般的呼喊声响起:“还有人!赶紧追,不能让他跑啊!”呼喊声与惨叫声交织不停,秦诺明白,那是方源他们在为自己争取逃生的时间。 两条腿很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秦诺没有丝毫停顿。很快,来时经过的小河出现在面前。 不时有箭矢落在身边,秦诺顾不上了,冲到河边就往里面跳下去。 幸好自己是会游泳的。在河水里批命地向前游着,此时的他一万个庆幸,自己是顺流而下。 因为暴雨,原本平静的河水汹涌奔流。秦诺像是夹杂在其中的小鱼,沉沉浮浮,竭尽全力向前游动。 终于,不知游了多久,他爬上了岸,身后已经没有了追兵的动静,喘息了两口气,然后,他爬起来继续向前跑!他要回去找救兵,方源和那个车夫,还在拼命死战。他不能放弃他们不管!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因为奔跑而断气的时候,前面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是谁!秦诺顾不上了,他冲出去,一头栽倒在道路上。 救命啊! 官道上行走的,应该不是刺客的同党吧。筋疲力尽之际,脑海中只余下这一个念头。 很多年之后,秦诺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 那是抵达行宫的第四天,从一大早天气都阴沉沉的,到了夜晚,终于化为鹅毛大雪倾盆而下。 不多时,宫殿里回廊墙瓦都变成了晶莹的白。走在狭长的道路上,宛如走在冰晶王国之中。 偏偏几处花园中因为地热烘托,还盛开着各色花朵,洁白的雪落在五彩缤纷的娇嫩花瓣上,还有青翠动人的绿叶上,一种绮丽而妖冶的美。 若是秦芷在这里,必定非常欢喜。秦诺缓步走着,忍不住想到。 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宫里秦芷的病,这一次行宫之行,秦芷并没有跟随。因为之前那场大雪,这丫头得了风寒。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一盒感冒药就能治愈的,风寒之症而身亡者数不胜数。所以秦诺极为担忧,好在前天送来消息,秦芷病情已经好多了,可惜不能来行宫泡温泉,实在遗憾。 秦诺和秦勋并肩走着,他们刚刚从秦聪那里领了赏赐。因为分派的宫室在一处,两人一起回去。 “这宫里的温泉,还不如咱们庄子上的。”秦勋随意地说着。 秦诺深有同感,温泉行宫的主打自然就是温泉了。宫内有大小泉眼数百处,像秦诺这样的宗室,虽然不能在最有名的清华池c东华池等泉眼里泡澡,但是自己的长信宫里也有一处不错的泉眼。秦诺去过两次,内中装点繁华,金碧辉煌,但真泡起来,反而还不如自己庄子里的那一处更加有意趣,所以很快索然无味。 秦勋下一句话,秦诺就无法苟同了。 “装点地也太寒碜了。”秦勋啧啧着,“那墙饰竟然是镀金的,水汽缭绕,都快掉色了。” 好吧,自己是简约派,跟时下流行的风格不一致。秦诺暗暗吐槽,突然,秦勋脚步一顿,睁大了眼睛看向前方。 秦诺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正在侍女簇拥下从一处宫室出来。遍地初雪莹莹,竟然不及她肌肤生光,宛如美玉。虽然年龄尚小,但已有倾国之色。 看方向,那是霍太后所用的东华池,少女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正是霍太后最宠爱的小侄女霍幼绢。 美人真是赏心悦目,目送着霍幼绢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秦诺才收回目光。转头却见秦勋这厮比自己更过分,看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用得着这么夸张吗?你不是还带了两个千娇百媚的侍妾吗? “真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古人诚不欺我也。”回过神来,秦勋难得拽了一句诗文。 秦诺无语。 “嘿嘿,幸好三哥没过来,不然还不活活气死。”秦勋又嘀咕了一句。 秦健还在府内禁足呢,这次温泉行宫之行,他和守卫皇陵的秦泽是兄弟里唯二没有随行的。 “三哥能气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秦勋瞥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的全是八卦的光芒,“听说霍家正式提出退亲了。这丫头日后多半要入宫当贵妃的,嘿嘿,看这架势,传言多半是真的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当皇后呢。咱们兄弟也就现在能看看罢了。”说到最后,秦勋吐槽了一句,“霍家这也够势利的,三哥可真是惨。” “这个婚约不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吗,能这么容易毁约?”秦诺诧异。 “哈,霍家手眼通天,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秦勋脸上情不自禁流露愤然之色。 他是皇子,终究还是站在自家兄弟的立场上,对他而言,霍家把持朝政,连宗室皇亲也不放在眼中,贸然废止先帝留下的婚约,自然是罪大恶极。 而秦诺的想法跟他不一样。想起两人私底下的相处情形。如果自己是霍幼绢,肯定也不想嫁给秦健这种人。只是以秦健的性情,会如此轻而易举吃下这个哑巴亏吗?心中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当天晚上就揭晓了。 躺在床上还没有闭眼,秦诺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嚣,等了一会儿,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吵闹。他起身问道:“发生何事?” 李丸匆匆冲了进来,“殿下,不好了!行宫前面乱了起来,好像是有叛党作乱!” 听到李丸冲进来禀报行功发生内乱的消息时候,秦诺第一个反应是难以置信。 白天的时候还一片和乐,怎么会突然发生内乱?宫人聚众闹事吗? “前面启明殿已经被围住了!殿下快想想办法吧!”李丸语无伦次的说道,显然被吓得不轻。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彻底将秦诺那点儿迷糊睡意劈散了。启明殿可是秦聪御驾所在的宫室啊,围攻皇帝,这哪是普通内乱能拿得出的手笔? 脑海中逐一闪过零星的线索,京城内最近离奇涨价的木炭和伤药,田庄管事提起的秦健领地里黑夜行走的漫长队伍,闭门不出数月不见人影的德亲王本人 难道,真是他要谋反? 秦诺连忙下了床,匆匆来到殿外,遥遥望去,启明殿方向火光粲然,人声喧哗,喊杀声,哀嚎声交织成一片,纵然自己相隔遥远,也觉胆寒心颤。 更别提其他的宫人了,内乱的消息一传开,周围满地都是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宫人。 “殿下,怎么办?”李丸六神无主。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跑了。”秦诺没好气地吩咐道,“赶紧去找两身不起眼的奴仆衣裳给我。” 内乱的目标明显是圣驾,自己这个闲散郡王未必会被牵连,但兵荒马乱的,难保遇到什么意外,而且万一乱军杀红了眼所以赶紧找些不起眼的衣裳,到僻静的地方躲藏一下才是正理。 李丸得了命令,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急匆匆跑了出去。 秦诺等待的功夫,登上殿台最高处,遥遥望去,不知是谁在启明殿放了一把火,火势越烧越大,这是要将秦聪赶尽杀绝的节凑啊!而且内乱的范围以启明殿为中心,迅速向着北边蔓延,连续数处宫殿传来哀嚎厮杀之声,那都是帝王亲信或者宗室贵族居住的地方。 不好!距离自己北信宫越来越近了! 秦诺甚至能够看清楚,那是一群群身上披着黝黑甲胄的武士,正如饿狼一般冲杀过来,遇到拦路的宫人,手起刀落 李丸那小子去了哪里?拿个衣服也要这么久的时间?秦诺知道不能继续耽搁,否则在这里被人包了饺子就惨了。他匆匆下了高台,随便找了一件暗灰色的披风,将头脸遮住,往北信宫后门跑去。 路上,不少宫女太监都行色匆匆,满地乱窜。夜色深沉,秦诺混在其中并不起眼,出了后门。 离开了宫室,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那是北信宫的大门被乱军撞开,紧接着内中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太监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秦诺不敢久留,立刻沿着小道向前跑去。此时心中无比遗憾,方源的伤还没好,自己让他留在了田庄上休养。 景耀二十一年冬,景耀帝驾崩三个月之后,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大周帝国迎来了一场叛乱。 德亲王秦健,雪夜聚众作乱,调动辟东营和亲卫军,趁御驾出行之际,围攻温泉行宫,中间又逢南陈奸细作乱,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乱兵闯入宗室云集的行宫之内,大肆劫掠屠杀,宗室遇害者数不胜数。 下了官道,穿越一片树林,走了没多久,突然马车旁边传来嘶鸣声。 是跟随在马车一侧的方源突然勒住了马,厉声喝道:“都停下!” “怎么了?”秦诺推开车窗,探头问道。 “公子,前面有异常,速速掉头。”方源面色异常凝重。 “什么异常?”秦诺惊讶,看周围侍卫,也都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秦诺动了动嘴唇,一句话还没说出,骤然睁大了眼睛。幽暗的天幕上突然出现无数的箭矢,如同骤然升起的飞蝗,密密麻麻,从天幕尽头向着马车的方向奔涌而来。 破空声刺耳至极!便是再迟钝的侍卫也察觉了。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有刺客”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沉重的身体从马背上跌落,溅起掺杂着鲜血的泥水花。 秦诺已经看不见这一切了,就在利箭出现在天际的瞬间,方源一脚踹开车门,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然后用力将他拖了出来。 秦诺在地上翻了个滚,感觉腰上被人踹了一脚,直接滚进了马车底下。 铺天盖地的箭雨堪堪抵达目标。箭矢砸在马车顶上,墙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刺耳地让秦诺甚至以为,那不是什么箭矢,而是子弹。 中间还夹杂着穿透骨头的沉闷声音,以及侍卫们的惨呼声,听得人胆寒心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2.十三年 三天之后 他要来了草木灰等材料, 又命令几个丫环到花圃那边采集了一堆花瓣,这个季节,鲜艳花卉大都凋零了,倒是几棵桂花树开得正好, 还有山上漫山遍野的野菊花。 用庄子上找出来的瓶瓶罐罐先做了个试验,第一批制作了五个样品, 每个样品都是不同的配料。调制成功之后, 倒入小盒子里,然后静待冷凝结块。 剩下的时间里,秦诺也没有闲着,上山去踏青打猎, 下河去放舟钓鱼,玩得累了,就回去舒服地泡个温泉, 无忧无虑,堪比神仙日子。 这一天秦诺骑着马,去猎兔子, 一路跑到了山顶上。虽然只是个几百米高的小丘陵,但居高临下,俯瞰着一望无际的田庄,让人意气风发。金色的麦浪在大地上铺陈开来, 宛如奢靡的黄金地毯。正是即将收获的季节, 田间很多佃户农夫正在忙碌, 秦诺真有些爱上这里的生活了。 这座小山在山庄的最北边, 再往北,是另一处更广阔的田庄了。那是他三哥秦健的财产,秦健的财富,可不是自己这个新晋郡王能比较的。 实际上,附近的几处庄子,都原本是莱王的财产,在莱王被赐死之后,收归宫内,在之后几年,将这些财产大多数都被赐给了郭贵妃当脂粉庄子。郭贵妃身亡后,景耀帝又将这些交给了秦健。所以在还没有开府封王的时候,秦健的财富就已经是普通亲王的数倍丰厚了,再加上他身后还有郭家这个历史悠久的名门贵阀。 只是从山顶上居高临下望去,明明是丰收的季节,秦健的庄子上却并不见麦子,遍地都是葱绿的青草。 对他的疑惑,田庄管事解释道:“王爷您有所不知,德王爷在这附近的庄子都已经改建成猎场了。三年前,这里麦子全部割了,改种了青草。这一处庄子比咱们的要大三四倍,后面还有好几处庄子,还有后面的森林,都是德王爷的封地,快马几天几夜都跑不到头呢。” “听说在那山林里面,还有一处叫咆哮山庄的地方,好像还有啥斗场,能天天看到高手打架呢,对了,里面好像还养着狮子老虎,小人有幸见过一遭运老虎的笼子从山脚下经过,哎呀,那个威风霸气,吓得人一愣一愣的。” “对了,就在前两天,咱们庄子上的三狗子起夜,还看到老长的队伍,从山头那边走过。跑过地面跟打雷似得,也不知是不是又运送什么野兽。” 秦诺眉头一皱,立刻想起秦勋曾经提到过,秦健有自己的斗场一事,再看看眼前无穷无尽的碧绿草地,忍不住问道:“那庄子上的佃农怎么办?这个时代,贵族田庄上的佃农,几乎相当于贵族的私奴,他们都要靠田庄上的产出过活,改建了猎场,能养得起这么多人吗?” “有些身强力壮的留下充当杂役,有些年迈体弱的,都被撵走了,前几年德王爷的庄子上一口气撵了三四千户呢,都是老弱病残,那叫一个惨啊。”似乎是兔死狐悲,田管事摇头叹息,“真是作孽啊,只能卖儿卖女,听说好些都没熬过冬天” 话说到一半,想起眼前主人是德王爷的亲兄弟,讪讪地住了口。 秦诺脸色阴沉,却没有多说,别说事情已经过去数年了,就算发生在眼前,那都是秦健的私产,如何处置,他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没有了纵马畅游的心情,秦诺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庄子里。 却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东泊派人送来信笺。 自从之前与秦芷谈话之后,秦诺深感自己消息之闭塞,他并不想跟秦勋一样,扩大自己的交际圈,但也不想太过避世。所以干脆命东泊选派了几个性格伶俐的小厮,日常在外走动,从茶楼酒肆打听些市井消息,再由东泊汇总,重要的禀报给自己听。 包括住在田庄的这些日子,秦诺与京城王府保持着两天一封信的频率。东泊每次都会将京城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地在信笺中告知。 本来以为只是离开短短几天,京城的状况跟如今的粮价一样,不可能发生太大波动,没想到还真发生了一件大事。 五百名太学生跪在宫门前请愿,而这么大一件事儿,竟然是冲着秦健去的。 东泊文辞利落,将事情原委在信中一一道来。 原来秦健被封为亲王之后,领了翰林院敬华馆文史编撰总领的职务,这个职位可以说即清贵,又显赫。等文史编纂完成,秦健署上一个大名,少不得流芳后世。 文史馆里如今忙于编撰的,正景耀帝的生平起居注。 按照大周文史的惯例,每一任皇帝身亡之后,都要将记录他生平大事的起居注整理封存,一般都会让一位宗室来监督。秦健这个新任亲王,又是景耀帝爱子,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这个任务。 坏就坏在秦健对父皇的一片爱戴之心上了。 起居注巨细无遗地记录了景耀帝一生的事迹,其中颇有几点不光明的地方。其中最让秦健忍无可忍的,就是他的生母郭贵妃,原本是景耀帝的弟媳妇一事。 郭贵妃身为郭家嫡幼女,原本是与莱王定亲了的,没错,就是秦诺山庄的原主人。可惜在即将成亲的时候,莱王卷入四王之乱,被一杯毒酒赐死,郭贵妃就成了望门寡。郭家本想着等风头过了,在外地寻个本分的官宦人家,将女儿嫁了。没想到景耀帝登上皇位后,迫不及待一纸诏书,将郭家女召入宫中。 京城不免有人议论纷纷,说莱王本就死得有些冤,他为人散漫,一心只爱诗酒花茶,虽然同胞哥哥谋反,本人完全置身事外,最后却被景耀帝一杯毒酒赐死。其目的就是为了谋夺这个以美貌而出名的弟媳妇。 当然,这些谣言在景耀帝的镇压下,很快消失干净。无论什么谣言,都不能阻止郭贵妃在后宫盛宠无双,连皇后都要退避三分。可惜红颜薄命,入宫不过十年就因病身亡了。留下一个儿子秦健依然被景耀帝捧在了心尖儿上。 史官将郭贵妃入宫始末记录地非常详细,包括跟莱王的婚约。这大大刺痛了秦健,跟史官争执起来,事情愈演愈烈。 听完了这一堆破事儿,秦诺惊得目瞪口呆,他严重怀疑,这个职位是霍太后母子特意挖了坑让秦健跳的,否则以他们对秦健的厌恶,何必给他如此清贵又好名声的职务。 你不是在父皇的葬仪上大出风头吗,满朝文武都在称赞你至纯至孝,如今就给你一个表达孝心的好机会!你是要袖手旁观,坐视亲爱的父皇青史留恶名呢?还是要出手干预,得罪这帮读书人呢? 好吧,以秦健的臭脾气,用膝盖猜也知道答案。 秦健在监督的时候,看到亲爱的父皇被如此“污蔑”,尤其是事情牵扯到郭家,怒不可遏,当场发作,勒令史官修改。 偏偏史官中颇有几个硬脾气的,坚持认为功过是非都由后人评论,身为子嗣不应只顾为长辈遮丑而扭曲历史。吵到最后,甚至连秦健的母族郭家也骂上了。 以秦健的恶劣脾气,哪容得人如此忤逆。立刻命侍卫将其中几个叫嚣地最凶的给按在地上打了三十大板。 当时是以忤逆上官,不敬宗室之名,勉强也算师出有名。然而,坏就坏在,被打的史官其中一个天生体弱多病,当天晚上一命呜呼了。 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文史阁里的好些史官兔死狐悲,嚷嚷着要给个说法。 但是秦健的那个牛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顺着毛撸,也许还能平息,越是硬顶,越是火大。听说了史官们罢工的消息,又派侍卫去一顿驱赶。结果,有两名史官在奔跑中不慎从台阶上摔下来,碰到头颅,当场身亡。 一连出了三条人命,而且都是有品级的官员,这下子事情闹大发了。尤其后一个史官还是太学里的老师,德高望重。 太学生们一个个群情激奋。 如今太学里的五百名学子还在宫门外跪着呢,要求严惩秦健这个为非作歹的亲王。满朝文武都在为北朔的战事而头疼着,他偏偏闹出如此不消停的事态,如今朝臣们对这个不省心的亲王也满肚子抱怨。 怎么看都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 秦诺自动套入宫斗模式,暗暗沉吟。 如果说一个史官身亡,还有那么一丝可能是意外的话。连着死三个,绝不可能如此凑巧。 “如今京城里的情况怎么样?”看完了信笺,秦诺随口问道。 “都还在僵持之中,五百名学子不肯退让,坚持要严惩德亲王,而德亲王这些天闭门不出,连入宫觐见都称病了。”送信的小厮回答道,口齿清楚,声音清润,格外好听。 秦诺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他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眼前之人年约二十出头,身材高挑纤瘦,眉目清秀俊逸,只是鼻梁上一道横着的刀疤有些刺眼,却也给这张过分文秀的脸添了两分英武。 眼前这个人有点儿面生啊,不是府中经常跑腿的那几个。在哪里见过来着 意识到秦诺正盯着自己看,青衣人躬身道:“属下方源,见过王爷,尚未谢过日前王爷搭救之恩。” 言谈间不卑不亢,口齿明了。 原来是自己上次在斗场买来的那一位啊!秦诺嗯了一声,心思开始转动,东泊真是体贴,自己在这里正闲着无聊,便宜师傅这就上门了,恩,要不要立刻问问武功秘籍的事情呢,还是先观察一下这个人,口风太松可不行。 心里百般思量,嘴上问道:“你伤势可好了?” “多谢王爷关心,属下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这件事儿你怎么看?”秦诺随意抬了抬手上的信笺。 “朝中事务,非方源一介武夫所能置喙的。” 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应该不会随意泄露自己,秦诺对自己的试探还算满意。笑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先下去歇息吧。” “东泊姑娘那边,不必回信吗?” “不必,我过几天就要返回京城了,到时候一起回去即可。” “哥哥?”她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秦诺干笑了两声,压低嗓门:“好妹妹,先别声张,赶紧给我找身衣服来。”找到秦芷,秦诺总算松了一口气。幸好采薇宫离乾元殿不远,而且霍皇后为了行动方便,清空了很多宫人。秦诺才能平安赶到,避免进一步出丑。 秦芷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吩咐随身宫女几句。 宫女雪儿年纪虽小,办事效率却很高,很快从宫中取来了衣裳。秦芷抱着来到殿外小花园的树丛里,找到了已经冻得面色发青的秦诺。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七手八脚帮他换上。 “多亏了有你。”秦诺感叹一声。今晚他是来侍疾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带,不然也不必找秦芷帮忙了。 “哥哥,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还这种装扮。”秦芷实在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幸好没有外人看见,不然哥哥在父皇病危的时候如此奇装异服,必将成为整个宫廷的话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3.新生 三天之后  “要不脱下衣服, 要不替我把衣服找回来,二选一吧。”秦诺眼神不善。 繁绢这才恍然大悟, 看着秦诺半裸的身体, 挪开视线, 委婉建议道:“奴婢的衣服只怕九殿下不合身, 不过房间里有贤妃娘娘的外套和披风, 要不您先将就一下。” “赶紧拿来吧。”秦诺板着脸吩咐道。 繁绢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然后冲到屏风旁的衣架上取来了衣物。途中经过葛贤妃的尸体, 脚步肉眼可见的凌乱了起来。总算没有摔倒,将衣服送回到秦诺手中。 那是一身雪青色的缎面披风, 花样极为素净, 毕竟皇帝病重,也没人会脑残地穿红披绿。秦诺将披风抖开,穿上了身。 抬头看到繁绢正盯着自己, 秦诺恶劣地笑了:“看什么?你杀了葛贤妃, 想想怎么交代吧?” “是你!我没有”繁绢脸色大变。 秦诺体贴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去跟秦泽说一声, ‘不好意思,我手滑, 把你的贤妃娘亲捅死了。’看在你一片痴情的份儿上,秦泽说不定会原谅你呢。” 繁绢再一次哭了起来。 “住口,别哭了!不想死就闭嘴吧!”秦诺不耐烦地喝道。 繁绢的哭声霎时间停止了, 天生的温顺让她不敢反抗对面的人。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 秦诺开始思考, 怎么样才能脱罪!没错,是葛贤妃自找死路,一点儿不冤!但宫廷不是一个能够讲道理的地方。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彻底将自己从这个事件中甩脱出来。 首先要将葛贤妃的尸体处理掉。然后最麻烦的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他的目光落在繁绢身上。 杀了这个宫女,就没人知道了!而且这死丫头之前就下迷药害自己,根本死有余辜! 心理建设作了大半天,秦诺叹了一口气,他狠不下心肠来! 毕竟是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再怎么也有个下限。无奈地摇摇头,秦诺冷声道:“过来帮忙吧。”一边蹲到了葛贤妃的身边。 繁绢茫然地抬起头,“干什么?” “处理尸体啊。”秦诺没好气地道。 幸好乾元殿后面就是夕月湖,也幸好天还没有亮,将葛贤妃的尸体扔进湖水里,今天夜风又急,带动水流翻涌。只要再拖延一段时间,想必就无法断定葛贤妃是死在哪里的了。 反正今晚有宫变,到时候死得人绝对不止一个,葛贤妃是走在路上被哪方势力随手杀了,谁能说得清楚呢。 扑腾一声,中年女子的尸首就这样落进了湖水里。曾经在这个后宫里搅动风云,一呼百应的人物,如今跟死在这个湖里的下等宫奴也没有什么不同。 望着主人的尸体随波而去,繁绢双手掰着窗户,几乎要抠出血来,眼泪滚滚而下,“娘娘” 一声惨呼,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秦诺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你难过的什么劲儿?你家娘娘都对你起杀心了。”刚才他虽然不能动,但神智清醒,葛贤妃和繁绢的冲突听得一清二楚。 “娘娘她也是不得已。”繁绢神情黯然。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赶紧过来把这里清理干净!”秦诺指着地上的血迹,毫不客气地吩咐道。 繁绢强忍着眼泪,温顺地跪倒在地上,将地面上和窗台上的血迹一一擦洗干净。然后将污水也倒入了窗户后面的湖水里。 秦诺打量着房间,确定再也找不到一丝杀人的痕迹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床边坐下,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呢?顺手拍了拍床边的位置,“辛苦了,过来休息一会儿吧。” 繁绢打了个哆嗦,竟然没有抗拒,柔顺地走上前,坐在了他的身边。 “有没有想好怎么脱罪?”秦诺随口问着。 繁绢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殿下不动手吗?” 秦诺一愣,对上繁绢闪烁着水花的大眼睛。视线里有哀求,有痛苦,更多的是一种认命了的绝望。 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你认为我要杀你?” 繁绢点了点头。 秦诺突然有些好笑,恐怕正是如此,她才会如此听话吧,天生的奴性深入骨髓,亦或者说已经认命了。 不可否认,刚才有一瞬间,自己是真的动了杀意,但无奈下不了手。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趁机逃跑?” 刚才替自己取衣服的时候,还有清扫地面的时候,她是有机会逃跑的。 繁绢苦笑一声:“奴婢已经无可选择了。如果离开这里,能够去哪里?回宫里,一旦娘娘的死讯传开,我便是服侍不周,十殿下必会迁怒于我。” 其实,在葛贤妃逼令她杀害九皇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自己的未来命运有了预感了,然而,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被灭口之前,对她来说高高在上的葛贤妃竟然先一命呜呼了。左右都是个死,她认命了。而且死在葛贤妃后头,想想好像也没怎么亏本。 这个时代奴仆毫无人权,就算葛贤妃是自己病死的,主子死了,要求得力的婢女殉葬也是常事。秦诺再一次为自己的穿越技术点了个赞。 “你一片痴心,我那位好十弟应该不会这么冷酷吧。”秦诺摸着下巴。这丫头还挺聪明的,而且杏眼桃腮,生得极为招人。 “十殿下不会的,他一向是个冷酷的人。”想起自己对那位俊美英武的殿下的恋慕之心,繁绢一阵心灰意冷,就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里,她美好的初恋泡沫般彻底破灭了,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秦诺没空关心她那点儿绮念,叹道:“杀了你,也于事无补,不如你我想想该怎么将事情圆过去吧。” 确定九殿下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繁绢眼中闪烁起光芒。蝼蚁尚且贪生,如果有一条生路,她也不想死啊! “绿荷说得没错,殿下是个仁慈的人。” 绿荷?怎么又扯到她了?秦诺有点儿懵逼,但是转念又想到,绿荷不也是葛贤妃安排的人吗,两人之间有交情是正常。 “她是我干娘的结拜姐妹的义女。”繁绢解释道。 “哈,这个宫里,当奴婢也是一门学问的啊。”秦诺笑道。 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下,两人竟然平和地聊着天。 繁绢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跟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子说这些。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有种让人感觉天然可亲的气度。 一边通过简单的谈话放松心神,渐渐地,秦诺理顺了思路。他的计划是这样的: 在儿子秦泽离开之后,葛贤妃前去拜望霍皇后,想要请教下一步行动计划,顺便请示一下这个废物皇子如何处置。然后她留下繁绢看守秦诺,就一个人离开了。 之后十三公主担忧父皇的情况,前来乾元殿这边探望,路过这一处宫室,意外发现了昏睡中的兄长。繁绢谎称九殿下因为熬夜过度,睡了过去,十三公主并未疑心,就吩咐侍女将秦诺带了回去。 秦诺被十三公主带走后,繁绢无奈,想要找葛贤妃禀报,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贤妃娘娘,只好去流光殿找秦泽。既然跟秦泽在一起,那么亲娘死的时候,应该找不到借口责罚繁绢了吧。 到此为止,一切都圆过去了。至于葛贤妃为什么会神秘消失在去找皇后娘娘的途中,就不是两个人的责任了。 秦诺左思右想,找不出更好的脱罪方法。只能靠亲妹妹解围了! 要完成这个计划,需要有两点,第一,有人看见葛贤妃离开了房间。第二,十三公主过来支援。 一直退避到众人的最后面,略停顿了片刻,眼瞅着前面交战越发激烈,秦诺策马转过身,猛地往树林里跑去。 他死命地抽打着马屁股,恨不得自己的马生出八条腿来。同时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减少阻力。 骏马嘶鸣着,飞奔向前。 被秦诺的举动吓了一跳,黑甲士兵半响才反应过来,竟然有人敢逃跑?现在是在战场上啊!立刻有士兵弯弓搭箭。 两支利箭嗖嗖而至,紧擦着身体掠过。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追兵跟上来了! 秦诺弯着腰,他只能把一切都赌在自己的速度上,还有前面的那条小河。 两眼紧盯着道路,分辨着方向和位置,终于到了,前面就是上次的小河。 秦诺心头大喜,这时候,胯下的骏马也已经到了极限,速度开始变缓。 秦诺立刻收住马势,匆匆跳下马背,然后拼尽全力往前跑去。 身后追击的士兵有三四个,见状不禁惊讶,好好的马不骑,怎么要靠着两腿跑?难不成这个王爷会轻功吗? 秦诺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全力以赴地冲上了小河。感受到脚下湿滑难耐,他心中一喜,自己找对了方向。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小河面上已经结冰,覆盖满了白雪,一如平地。身后追击的士兵丝毫没有分辨出眼前会是一条河。 他们纵马疾驰,踏上了这个天然的陷阱。 只是刚刚进入冬天,小河上的冰层并没有深冬那样厚实,秦诺这样体型纤细的年轻人行走其上还是可以支撑的,连人带马的重量就太过分了。 追逐了没多久,听着脚下传来刺耳的咯吱声,立刻判断出那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几个追击的士兵魂飞魄散,连声喊道,“快后退!” “快退!这里是河!” 听着身后的碎裂声不断扩大,终于变为扑通落水的巨响,还有间歇想起的挣扎呼救声。 秦诺明白自己的逃亡行动已经成功了一半。 战事危机,叛军不可能分出太多兵马来追击自己,而且他们手中有那么多人质,少一个根本无关紧要。只要甩脱了第一波追兵,自己应该就安全了。 调转方向回到河岸边,秦诺依然不敢耽搁,他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跑着,距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越远,自己就越安全。 跑到后来,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喊杀声了。 秦诺这才停下脚步,放眼望去,四野寂静,林木绰绰,宛如鬼影。剩下的任务就是找一处避风安全的地方等待,然后找机会返回京城。 一边思量着,他抬脚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势如奔雷,竟然宛如千军万马向着这边奔涌而来。 秦诺大惊失色,略一迟疑,他转过身跑上了河面。这条小河就是天然的屏障,只要跑去河对面,什么大军想必也没兴趣追击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然而,追兵来得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 转眼之间,一群银白色的身影已经冲出了树林,而这个时候,秦诺刚刚走了不到一半。 骑兵们势如奔雷,冲上了道路。 紧接着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叫声,“等等,前面是河面!” “快转向,别往前走了!” 银甲队伍似乎对附近的地形更加熟悉,却也有几个控制不住方向的倒霉蛋冲到了河面上。顿时踩碎了厚实的冰面,连人带马落进水里。 更倒霉的则是秦诺,眼睁睁看着被这群莽夫踩碎的冰面咯吱作响,冰面的裂缝在迅速扩大,秦诺赶紧掉头往岸边跑。 然而却晚了一步,他距离这些人太近!没多久,冰面的裂纹就扩展到了脚下。 这个时节落进水里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秦诺正要叫一声吾命休矣!突然,感觉腰上一紧。 然后他整个人飞了起来。 秦诺的视线居高临下掠过这支奔腾的队伍,掠过几个陷在河边泥浆里的倒霉蛋,然后他重重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英朗俊逸的脸,虽然脸颊上带着斑驳的血迹,依然掩不住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摘下了头盔,看着怀中的人,纵然千钧一发,依然忍不住笑道:“看我逮住了什么?山林里怎么会有个美人儿,你是狐狸成精还是雪兔变幻?老实交待。” 南乡侯裴拓!秦诺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低头一看,自己腰间缠着一条长长的鞭子,这才醒悟过来,是刚才裴拓挥鞭入河,将险些落水的自己捞了上来。 此情此景,竟然莫名地有种熟悉感。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在宫中不也是他挥鞭入水,将自己卷了上来? 裴拓俊朗的面容上也有几分惊讶,落进怀里的女孩如同雪夜的精灵,乌黑的长发,白皙的肌肤,还有与这苍茫战场截然不同的精致衣裙 只是,他盯着怀中女孩秀美绝伦的面容,总觉得有点儿眼熟啊!这样绝色的美人,自己应该印象深刻才对,还有这样别开生面的艳遇 “呃,你是那个叫绿荷的宫女?”他终于想了起来,然后就有些发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4.逼近 三天之后天边绽放起一线光明,这充满混乱和荒诞的一夜终于结束了 采薇宫门口十三公主秦芷站在门外的花丛中。正黯然出神,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转头望去,就看到了梦中都难以置信的一幕。 “哥哥?”她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秦诺干笑了两声,压低嗓门:“好妹妹,先别声张,赶紧给我找身衣服来。”找到秦芷秦诺总算松了一口气。幸好采薇宫离乾元殿不远,而且霍皇后为了行动方便清空了很多宫人。秦诺才能平安赶到,避免进一步出丑。 秦芷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吩咐随身宫女几句。 宫女雪儿年纪虽小,办事效率却很高,很快从宫中取来了衣裳。秦芷抱着来到殿外小花园的树丛里找到了已经冻得面色发青的秦诺。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七手八脚帮他换上。 “多亏了有你。”秦诺感叹一声。今晚他是来侍疾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带,不然也不必找秦芷帮忙了。 “哥哥,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还这种装扮。”秦芷实在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幸好没有外人看见不然哥哥在父皇病危的时候如此奇装异服必将成为整个宫廷的话柄。” 秦诺眼看着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刚才我听见了不得的事情,不得已才易装逃了出来。” 秦芷虽然性情活泼,但日常行事还是很知道分寸的。所以秦诺将偷听到的霍皇后和太子意图对裴大将军动手的秘密说了出来。但自己与繁绢失手杀掉葛贤妃一事,却隐瞒了下来。如今情况有变,这件事也许纸包不住火,若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这件事情不要牵连到这个好妹妹。 听说了乾元殿即将发生宫变,秦芷吓得六神无主,那可都是只在话本子中听说过的大事啊!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幸好哥哥逃出来了。怎么办,要不咱们回文德宫?要不要告诉姐姐们?”秦芷手忙脚乱。 秦诺只好安慰道:“你先别急,如今诸位兄弟姐妹都在两宫之内,事情牵扯不到咱们头上,安静等消息就行。只是乾元殿马上有变乱发生,暂时不能靠近了。” 原定的计划不能执行,那么自己将来如何解释葛贤妃的死呢?唉,早知道还是应该狠下心杀掉繁绢算了,也只能事后想想而已,就算事情重来一遍,秦诺知道,自己只怕还是没法亲自动手杀人。 秦芷很快冷静下来,想想确实如此,只能继续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遥望着寂静无声的乾元殿,黑暗已经过去,但这座象征着大周最高权柄的宫殿依然沉默而宁静,如同一头年迈的巨兽,就算黎明已经到来,依然迟钝地沉浸在酣睡之中。 事情会向着哪个方向发展呢?眼前的一切如同迷雾之海,秦诺已经完全无法把握方向了。 如果能执掌权利,就不必如此焦急枯坐等待了吧。脑海中骤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即将改变帝国命运的时刻,他虽然身为皇子,却连棋盘上的棋子都不算。好吧,因为秦泽的栽赃,他勉强也算是半只棋子了。 出乎秦诺预料之外,谜底比想象的更早揭晓。 黎明三刻,从乾元殿派出的使节来到了采薇宫,带来霍皇后的口谕。 “陛下垂危,召所有皇子c公主前往寝殿拜见!” 闻此噩耗,采薇宫内顿时炸开一片痛哭之声,众公主无不涕泪横流,茫然失措。夹杂在一片红粉之中的秦诺有些僵硬。 传讯的太监看见了,不免招呼一声:“九殿下也赶紧过去吧,流光殿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众人只以为他是过来找秦芷的,无人疑惑。 混在哭嚎的大部队中抵达了乾元殿,殿前已经满是宗室和朝臣了。 不多时,众皇子也从流光殿匆匆赶到,秦泽站在其中,目光扫过姐妹们的队伍,一眼就看到了末尾的秦诺,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十弟?”站在他旁边的秦勋问道。 “没什么。”秦泽低下头,掩去慌乱的心情。 秦诺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秦泽。事到如今,也只能抵死不承认了。 如今秦诺最关心的,还不是葛贤妃之死,还有担忧了一整夜的霍皇后主导的宫变,从自己离开乾元殿不过一个多时辰,难道这么快就已经将裴翎手起刀落,收拾干净了? 霍皇后办事效率真是高! 来不及细思,宫人已经领着诸位皇子公主进了寝殿。 跟着众人一起跪伏在殿中,秦诺偷眼瞧着霍皇后带着太子,还有几个高位妃嫔围拢在床前,透过他们身影的间隙,露出床上那人焦黄的脸色。 显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在满屋妻妾儿女的环绕中,皇帝僵硬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然后冲着殿中伸出手来,颤巍巍的手指往下方伸了伸,同时喉咙发出呃呃的声音。 秦诺正偷眼往上看,好巧不巧地对上了皇帝的视线,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却压不住心肝儿乱跳,那个眼神,临终的人都是这样的愤恨吗?手指的方向,正好是自己这边呢。 他不敢再作死抬头。 霍皇后按捺不住悲痛,扑上前一把握住皇帝的手臂,“陛下,您有什么旨意,可要宣殿外的诸位大人进来?” 皇帝呃呃了两声,似乎是答应了。立刻有宫人伶俐地转身跑了出去。 霍皇后什么都顾不得了,扑到在床边。 皇帝僵硬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玻璃珠般无机质的瞳孔倒映出满是充满了憔悴忧虑的容颜,这个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却因为这急剧的动作,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他死死瞪着皇后,终于无奈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陛下!陛下”皇后的呼唤声声悲切,如杜鹃啼血。 “父皇啊!”太子秦聪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殿中诸人霎时明白,他们的父皇已经走了!一时间,哭声四起,响彻云霄。声音传至殿外,乾元殿所有的人,无论朝堂重臣,还是扫洒仆役,都纷纷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这个哭声,很快将会从这个宫殿传遍整个朝廷,整个盛京,并蔓延到整个庞大的帝国。 一切喜乐的庆典都将被取消,连民间百姓的婚嫁都要受到影响,在这个年代,能如此深刻地影响着整个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也只有病床上的这一位了。 这时,传召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入内的宫人刚刚带着几位重臣返回,看到这一幕,立刻跪倒在地,跟着痛哭不已。 一时间乾元殿内外,没有第二个声音。秦诺跪在人群中,纵然并无太多悲伤,被这浓烈的气氛感染,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哭了半天,左丞相范文晟颤颤巍巍立起身来,跪着膝行至床前。先叩首三次,方满面泪痕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两位要先保重身体啊,陛下这一去,家国大事,都还要仰赖两位。” 有了他开这个头,下面的重臣纷纷上前,“陛下大行,是苍生之不幸,还请两位尊上顾念天下百姓,略收悲容。” “是啊,陛下素来爱惜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也必不愿意殿下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啊” 在重臣一片劝谏声中,霍皇后和太子的哭泣终于停止了,慢慢地,寝殿内的哭泣声也渐渐低落。唯有一个声音还在不合时宜地持续着。 秦诺看向旁边三哥秦健的方向,他正伏地痛苦,声音凄厉嘶哑,“父皇啊!” 霍皇后微微皱眉,旁边的七皇子秦勋立刻凑到秦健身边:“三哥啊,父皇一向怜惜你体弱,你这样悲恸,这不是让父皇走得不安心吗?” 秦健反手将他推开:“滚开,你们这些忘恩薄情的,我哭父皇怎么了?你们一个个只知道急着接受父皇留下来的江山地位,除了我,谁是真心为父皇哭一场的?” 秦勋被他推得摔了出去,多亏后面的秦诺一把扶住。 骂得真是痛快!秦诺忍不住对这个三哥刮目相看了,看不出秦健还有这个胆量,还是说他知晓将来太子上位,自己必然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对他的哭骂,殿中宗室和重臣都选择了直接视若无睹。唯有范丞相,摇摇头,“三殿下是悲恸过度,痰迷心窍了。” 被推得摔在一边的秦勋配合着解释道:“父皇从前最疼爱三哥,也难怪他如此失态。” “是啊,父皇走得如此突兀,谁不难过。”一边说着,太子也忍不住继续落下眼泪。霍皇后跟着哀鸣一声:“陛下这一走,让臣妾如何是好啊!” 殿内又是一片哭嚎。群臣少不得再上前劝谏。 又哭了片刻,霍皇后勉强收住悲容,说道:“陛下一走,我六神无主。朝中范丞相最为德高望重,就请您老与礼部张大人一起,为陛下的身后”说到一半,霍皇后难忍悲痛,又一次哭了起来。 群臣少不得再一次劝谏,就在这样的反复拉锯中,景耀帝的葬仪开始布置了。 第二天大清早,秦诺就启程返回京城。方源伤势太重,先留在了庄子上休养。 回了京城,东泊回来禀报了府中这段时日的内务。一位老王爷寿诞,另有一位郡王夫人生产,府中都按照份例,送了一份贺礼。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秦诺最关心的秦健的麻烦,也终于出来了结果。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勒令他闭门思过,并在前天的凌晨,亲自前往宫门口,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说德亲王一片孝心,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性情仁和慈爱,孝悌父皇,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他原本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5.捕杀 三天之后 按照事先打听好的布局,秦诺带着人直奔最北头的玻璃作坊而去。 如今工匠的琉璃器皿烧制还算精炼虽不及后世剔透制作容器也已经足够了,秦诺寻了一家口碑好的老匠人将器皿图表交给他,又仔细叮嘱了尺寸和规格。 这些器皿当然可以找私人作坊打造,但外界的私人作坊手艺良莠不齐,远不如官营的场地规整。 交付了定金银子,秦诺又转到来到铁器作坊这边。 作为兵部专属作坊,铁器打造占据了整个营地的大半部分。尤其在炉灶密集的地方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打铁声,说话都要用吼的。还有炉火带来的热度明明已是深秋,却燥热宛如盛夏,周围很多人都赤着膀子。 这里大多数都是打造刀枪剑戟等兵器的作坊。之前秦诺问过田庄的管事,能打造精密仪器的也不过只有三四家。 终于到了传说中规模最大c技术最好的那家。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李丸上前敲门,一个学徒模样的小哥儿打开房门。 听闻是前来定制器皿的立刻将众人领进了院内。 刚踏进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声,“怎么可能又失败,一定是那些武夫力气太大了才扯坏的!” 眉目清秀的小学徒无奈地赔笑道:“师父有贵客上门,正在谈一桩生意。” 秦诺来了好奇跟着小学徒进了后院作坊内。 十几个炉灶正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众多粗壮汉子在赶着工。 经过炉灶院绕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是一处小花园,草木繁茂,闹中取静,颇有意境,中央是一个青竹搭建的凉亭,有三个人正围着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图纸。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图纸指指点点,满脸怒色,两个男子围在他身边,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紫衣儒生正脸色赤红,与老者激烈争辩着什么。另一个身穿白衣的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蹙地看着桌上的图纸。 趁着争执双方换气的功夫,小学徒赶紧上前回禀,“师父,有神策营的贵人上门想要定做些东西。” 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这一处作坊的主人,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看正忙着吗!没空!” 小学徒唯唯诺诺,不敢再插话。老头子和账房先生继续精力十足的开始掐架。 说话之间,秦诺已经走到了桌子旁,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 仿佛是一张机关弓弩模样的武器构造图,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人头晕。 正在端详图纸的白衣书生抬起头来,笑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眉目俊雅,气度清远,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让人见之忘俗。仔细看他容貌也就二十八,九岁左右,却天然有种沉稳感。 好出众的人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啊。秦诺百般思量,终于回想起,是在自己便宜老爹驾崩的那一夜见过,这人不正是跟着大将军裴翎一起入宫的那个青衣书生吗。想必是裴将军的心腹军师一类的人物吧。 一边想着,秦诺从善如流地挪开了目光,弓,弩之类的东西属于军事禁品,看得太仔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但对白衣人的调侃,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张弓,弩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军中多的是。” 账房先生打扮的儒生正吵得口干,拿起桌上茶盏灌了两口,闻言怒瞪了秦诺一眼:“不识货的小辈勿要在这里呱燥。这开天弩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岂是营中那些废物能比得了的?” 须发皆白的老者吹胡子瞪眼,“什么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制作不出来能顶个屁用啊!” “是你们作坊手艺太差,才迟迟无法完成。” “放屁,谁不知道我老赵家的作坊是整个南营里面最顶级的!”老头子一蹦三尺高,眼看着两人就要由文斗升级到武斗。 秦诺听着来了兴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衣人微微蹙眉,但想到刚才小学徒禀报,此人是神策营出身,便没有阻止。 “这个计算方法不对吧!”将纸上的数字换算成阿拉伯数字,略合计了一遍,秦诺立刻忍不住插嘴了。 “哪里?”白衣人来了兴致。 秦诺抬手指了指一处数字,“这里啊,如果前面的参数是变化,这个肯定要跟着一同变化,数值应该不可能限定在五以下,应该是七左右吧。” 白衣人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你学过数理之道?” “略知一二。”秦诺谦虚地表示。 现代社会,谁没有经历过喜欢同时从东西两边对着开火车的驾驶员,爱好一边放水一边抽水的水库管理员,习惯把野鸡也兔子关进一只笼子的饲养员等众多变态的连番虐待啊。 旁边撸起袖子准备上演全武行的账房先生和白发老头也停了下来,账房先生从鼻子里哼哧了两声,他原本就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富家子弟没好感,此时更加不耐烦了。挥手道:“去去去,小孩子不要胡乱插嘴。这张图纸可是经过工部三位算学大家帮忙检验过的,绝不可能出错。” 秦诺也不生气,他搅局只是为了打断两人无止尽的争吵罢了。无视那儒生的挑衅,趁机冲着白发老者笑道:“赵老先生,在下是想要前来求取一些工具,方便日常使用。” 白发老者也觉一番争执,疲惫不堪,便将账房先生等人搁在一边,笑道:“有生意上门,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不知道小哥儿想要什么器械?可是奇门兵器?” 秦诺赶紧上前,将自己准备好的图纸奉上。 赵老先生接过一看,皱起眉头,好生奇怪的器皿,这些弯弯绕绕的都是什么东西? 秦诺忐忑地问道:“能打造好吗?”制作香皂和酒精提纯的工具,都需要铁器框架和琉璃杯盏配合,而且尺寸要求精细。 赵老先生点点头,“没问题,我们铺子里能打全大周最柔韧的铁,最坚硬的钢,什么都难不倒。”这些东西只是造型奇怪了些,但并不太复杂。 秦诺大喜过望:“那就多谢老先生了,需要多少定金,我这就支付,不知何时能够取货?” “定金给二十两就行了,尾款待东西打造完成再合计,至于取货吗,七天之后就可以。”赵老先生也是爽利人,立刻叫来两名得力弟子,将图纸交给两人,并交代了注意事项。 完成了任务,秦诺放下一个心事,带着李丸离开了营地。从大门出来,将满地嘈杂甩在脑后,刹那间感觉风清气爽,温度都骤然降低了两分。 李丸拎着袖子扇了扇风,扶着秦诺上了马车,又体贴地送上了水囊。 清甜的葡萄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秦诺舒服地躺在车内,很快返回了王府。 全然不知,因为他的离开,赵家作坊的僵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秦诺的生意交待给得力的徒弟,赵鼎返回凉亭,准备继续跟这个衰神儒生大战三百回合,回来却见老对手状态不对劲儿。 一时痴痴呆呆,一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念叨着,“难道真的该这么干?不对啊,就算错了,怎么才能得出这个数的”一边说着,手中的炭笔在白纸上不停描绘。絮絮叨叨不停,状如疯魔。 两人是合作多次的老朋友了,知根知底,见这气氛,赵鼎便没有打扰,只是看向旁边的白衣人, “大人,这” 白衣人也神情凝重,盯着图纸目光闪烁。 赵鼎更加不敢出言惊扰。 静静等待了快一个时辰,突见白衣人仿佛拨云见日一般,拍手惊道:“果然是错了!” 一句话将状如疯魔的儒生也惊醒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错了,错了,果然是错了!我明白了!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猜中了。” 清醒之后,他目光灼然有神,“咦,那个臭小子呢?” 赵鼎皱着眉头,“人家早走了,你看看都什么天色了。” 两人发呆的功夫,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算了,先不管了,我要先将这个难题解决。”儒生一边说着,立刻扑到书案前,拿起炭笔开始计算。 “曹七,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晚饭还吃不吃”赵鼎话没说完,旁边白衣人抬手打断了他。 “让他清净一下吧,不将结果算出来,他是不会有心情吃饭的。”对自己的这个老部下,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告密 三天之后 不多时,宫殿里回廊墙瓦都变成了晶莹的白。走在狭长的道路上, 宛如走在冰晶王国之中。 偏偏几处花园中因为地热烘托, 还盛开着各色花朵,洁白的雪落在五彩缤纷的娇嫩花瓣上, 还有青翠动人的绿叶上,一种绮丽而妖冶的美。 若是秦芷在这里,必定非常欢喜。秦诺缓步走着,忍不住想到。 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宫里秦芷的病,这一次行宫之行, 秦芷并没有跟随。因为之前那场大雪,这丫头得了风寒。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 一盒感冒药就能治愈的, 风寒之症而身亡者数不胜数。所以秦诺极为担忧,好在前天送来消息,秦芷病情已经好多了, 可惜不能来行宫泡温泉, 实在遗憾。 秦诺和秦勋并肩走着,他们刚刚从秦聪那里领了赏赐。因为分派的宫室在一处,两人一起回去。 “这宫里的温泉, 还不如咱们庄子上的。”秦勋随意地说着。 秦诺深有同感, 温泉行宫的主打自然就是温泉了。宫内有大小泉眼数百处,像秦诺这样的宗室, 虽然不能在最有名的清华池c东华池等泉眼里泡澡, 但是自己的长信宫里也有一处不错的泉眼。秦诺去过两次, 内中装点繁华,金碧辉煌,但真泡起来,反而还不如自己庄子里的那一处更加有意趣,所以很快索然无味。 秦勋下一句话,秦诺就无法苟同了。 “装点地也太寒碜了。”秦勋啧啧着,“那墙饰竟然是镀金的,水汽缭绕,都快掉色了。” 好吧,自己是简约派,跟时下流行的风格不一致。秦诺暗暗吐槽,突然,秦勋脚步一顿,睁大了眼睛看向前方。 秦诺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正在侍女簇拥下从一处宫室出来。遍地初雪莹莹,竟然不及她肌肤生光,宛如美玉。虽然年龄尚小,但已有倾国之色。 看方向,那是霍太后所用的东华池,少女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正是霍太后最宠爱的小侄女霍幼绢。 美人真是赏心悦目,目送着霍幼绢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秦诺才收回目光。转头却见秦勋这厮比自己更过分,看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用得着这么夸张吗?你不是还带了两个千娇百媚的侍妾吗? “真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古人诚不欺我也。”回过神来,秦勋难得拽了一句诗文。 秦诺无语。 “嘿嘿,幸好三哥没过来,不然还不活活气死。”秦勋又嘀咕了一句。 秦健还在府内禁足呢,这次温泉行宫之行,他和守卫皇陵的秦泽是兄弟里唯二没有随行的。 “三哥能气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秦勋瞥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的全是八卦的光芒,“听说霍家正式提出退亲了。这丫头日后多半要入宫当贵妃的,嘿嘿,看这架势,传言多半是真的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当皇后呢。咱们兄弟也就现在能看看罢了。”说到最后,秦勋吐槽了一句,“霍家这也够势利的,三哥可真是惨。” “这个婚约不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吗,能这么容易毁约?”秦诺诧异。 “哈,霍家手眼通天,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秦勋脸上情不自禁流露愤然之色。 他是皇子,终究还是站在自家兄弟的立场上,对他而言,霍家把持朝政,连宗室皇亲也不放在眼中,贸然废止先帝留下的婚约,自然是罪大恶极。 而秦诺的想法跟他不一样。想起两人私底下的相处情形。如果自己是霍幼绢,肯定也不想嫁给秦健这种人。只是以秦健的性情,会如此轻而易举吃下这个哑巴亏吗?心中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当天晚上就揭晓了。 躺在床上还没有闭眼,秦诺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嚣,等了一会儿,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吵闹。他起身问道:“发生何事?” 李丸匆匆冲了进来,“殿下,不好了!行宫前面乱了起来,好像是有叛党作乱!” 听到李丸冲进来禀报行功发生内乱的消息时候,秦诺第一个反应是难以置信。 白天的时候还一片和乐,怎么会突然发生内乱?宫人聚众闹事吗? “前面启明殿已经被围住了!殿下快想想办法吧!”李丸语无伦次的说道,显然被吓得不轻。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彻底将秦诺那点儿迷糊睡意劈散了。启明殿可是秦聪御驾所在的宫室啊,围攻皇帝,这哪是普通内乱能拿得出的手笔? 脑海中逐一闪过零星的线索,京城内最近离奇涨价的木炭和伤药,田庄管事提起的秦健领地里黑夜行走的漫长队伍,闭门不出数月不见人影的德亲王本人 难道,真是他要谋反? 秦诺连忙下了床,匆匆来到殿外,遥遥望去,启明殿方向火光粲然,人声喧哗,喊杀声,哀嚎声交织成一片,纵然自己相隔遥远,也觉胆寒心颤。 更别提其他的宫人了,内乱的消息一传开,周围满地都是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宫人。 “殿下,怎么办?”李丸六神无主。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跑了。”秦诺没好气地吩咐道,“赶紧去找两身不起眼的奴仆衣裳给我。” 内乱的目标明显是圣驾,自己这个闲散郡王未必会被牵连,但兵荒马乱的,难保遇到什么意外,而且万一乱军杀红了眼所以赶紧找些不起眼的衣裳,到僻静的地方躲藏一下才是正理。 李丸得了命令,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急匆匆跑了出去。 秦诺等待的功夫,登上殿台最高处,遥遥望去,不知是谁在启明殿放了一把火,火势越烧越大,这是要将秦聪赶尽杀绝的节凑啊!而且内乱的范围以启明殿为中心,迅速向着北边蔓延,连续数处宫殿传来哀嚎厮杀之声,那都是帝王亲信或者宗室贵族居住的地方。 不好!距离自己北信宫越来越近了! 秦诺甚至能够看清楚,那是一群群身上披着黝黑甲胄的武士,正如饿狼一般冲杀过来,遇到拦路的宫人,手起刀落 李丸那小子去了哪里?拿个衣服也要这么久的时间?秦诺知道不能继续耽搁,否则在这里被人包了饺子就惨了。他匆匆下了高台,随便找了一件暗灰色的披风,将头脸遮住,往北信宫后门跑去。 路上,不少宫女太监都行色匆匆,满地乱窜。夜色深沉,秦诺混在其中并不起眼,出了后门。 离开了宫室,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那是北信宫的大门被乱军撞开,紧接着内中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太监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秦诺不敢久留,立刻沿着小道向前跑去。此时心中无比遗憾,方源的伤还没好,自己让他留在了田庄上休养。 景耀二十一年冬,景耀帝驾崩三个月之后,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大周帝国迎来了一场叛乱。 德亲王秦健,雪夜聚众作乱,调动辟东营和亲卫军,趁御驾出行之际,围攻温泉行宫,中间又逢南陈奸细作乱,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乱兵闯入宗室云集的行宫之内,大肆劫掠屠杀,宗室遇害者数不胜数。 霍皇后亲自带着太子,在寝殿里侍疾,而贵淑德贤四位娘娘,分别在几处偏殿等候消息,皇子都被安置到了流光殿,公主都在采薇宫。 这样凝重的架势,基本上所有人都明白,最关键的时刻要到了!听说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前往宫外,召见几位朝廷重臣了。 在这样紧张而安静的氛围中,一处偏殿的门无声地开启了。 一个高挑素净的身影离开,朝着正殿方向走去。雪青色的缎面斗篷将整个人裹在里面,乌黑的发髻有些散乱,长长的刘海儿遮蔽了眉眼。 有捧着药盒的宫人路过,远远行礼,而贤妃娘娘毫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 宫人暗暗思量着,这样的气氛下,连一向注重仪容的贤妃娘娘也不免失态了啊! 绕过回廊,拐过一处角落,眼看着四周无人,秦诺停下了脚步。霍皇后为了即将到来的宫变,外面行走的宫人不多,大大方便了他的计划。 他身量高挑,穿着肥大的斗篷,又经繁绢妙手修饰妆容,如今天色暗淡,一路走来竟然无人看破。当然,最重要的是,今晚整个乾元殿都人心惶惶,也无人注意葛贤妃的容貌细节。 确定四周无人,秦诺跳上栏杆,顺着爬到了横梁上。 三下五除二将披风脱了下来,塞进了横梁上的缝隙里,又把几只簪子拔去,发髻改了改。他里面穿着的是繁绢的宫女服饰,为了方便下一步的计划。 目前假扮葛贤妃离开偏殿的行动一切顺利,路上已经遇到好几位宫人目睹葛贤妃往正殿这边过来了。接下来就是以宫女的身份混出乾元殿,赶到采薇宫,找秦芷过来解围。 一切必须尽快,在霍家和裴翎之间的冲突正式开展之前。秦诺可不想当两大巨头角力的炮灰,更不想连累妹妹也当炮灰。 然而,在抵达乾元殿东门口的时候,计划出现了变故。 “你是哪个宫的人?”出现在宫门口的侍卫长枪一横,拦住了秦诺的去路。 “我是九殿下身边的绿荷,奉十三公主的命令,前来找殿下,没想到并未见到人,听茶水房的小公公说几位殿下都去流光殿那边了,我正想过去看看呢。” 一边说着,将繁绢的令牌奉上。 侍卫接过一看,确实是管事宫女级别的令牌,语气缓和了很多,却依然拒绝道:“乾元殿无皇后娘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外出。还请姑娘回头吧。” 秦诺心下大急,捏着嗓子道:“能否通融一下,我留着乾元殿也无处可去啊?” 侍卫皱起眉头,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态度坚定:“不行,谁也不能外出,没地方就先去茶水房等候吧。” 秦诺随着他目光一扫,后面是一处隐蔽的回廊,心下顿时悚然,里面藏着人! 虽然没有任何声息和身影,但侍卫不经意的举动,泄露了内中的秘密。只怕是霍皇后安排的人到了!自己晚了一步,怎么办? 不敢再多待,秦诺低声告罪了一声,往回走去。 要不是因为葛贤妃和秦泽后面还站着霍皇后和太子,他真想甩手不干,直接回流光殿算了,随便秦泽那臭小子怎么想。但是现在不行,葛贤妃的死牵扯太大。 对了,还可以翻墙出去啊!趁着他们将宫人都赶走了,正是出去的好时机。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至于原定的脱罪计划,跟秦芷对好口供就行。反正她已经模仿葛贤妃走了一趟,也算对得起繁绢了。 紧急改变计划,秦诺沿着后墙一路疾走,寻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确定四周无人。把裙子下摆一撩,徒手攀上了墙头。 正要沿着墙头往前走,却突然前方远远传来一声惊呼:“将军快看,前面有个宫女在爬墙呢!” 秦诺大惊失色,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跌进水中的一瞬间,秦诺第一个念头是,这水真凉!他强忍住呼救的生动,竭力挣扎起来,上辈子他是学过游泳的,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狗刨,换了一个身体之后,技能要点还留在脑海中。 扑腾了两下,似乎找回了一点儿感觉。秦诺心下大喜,就在这时,异变横生。一个诡异的物体出现在身边,如同灵蛇一般缠绕到了他的腰上,同时一股巨力传来。 这是什么?湖里竟然有蛇?一瞬间秦诺脑海中乱象迭起,想起葛贤妃死不瞑目的模样,难道是湖里的尸体诈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求情 三天之后 兵部专属的工匠作坊正好在城南距离庄子不远。 说是作坊营地其实叫做一个小城镇更加合适,住在这里的匠户超过三万,再加上外围的学徒,家属还有日常驻守的五千护军,整个小城镇人口接近十万数了。走得近了,嘈杂的打铁声c纷扰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因为牵扯兵部军机,入门排查严格,这次微服出行秦诺并不想暴露郡王身份,便用神策营的令牌顺利进了营地内部。 按照事先打听好的布局秦诺带着人直奔最北头的玻璃作坊而去。 如今工匠的琉璃器皿烧制还算精炼,虽不及后世剔透,制作容器也已经足够了秦诺寻了一家口碑好的老匠人将器皿图表交给他,又仔细叮嘱了尺寸和规格。 这些器皿当然可以找私人作坊打造,但外界的私人作坊手艺良莠不齐,远不如官营的场地规整。 交付了定金银子,秦诺又转到来到铁器作坊这边。 作为兵部专属作坊,铁器打造占据了整个营地的大半部分。尤其在炉灶密集的地方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打铁声说话都要用吼的。还有炉火带来的热度明明已是深秋,却燥热宛如盛夏,周围很多人都赤着膀子。 这里大多数都是打造刀枪剑戟等兵器的作坊。之前秦诺问过田庄的管事,能打造精密仪器的也不过只有三四家。 终于到了传说中规模最大c技术最好的那家。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李丸上前敲门,一个学徒模样的小哥儿打开房门。 听闻是前来定制器皿的,立刻将众人领进了院内。 刚踏进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声,“怎么可能又失败,一定是那些武夫力气太大了才扯坏的!” 眉目清秀的小学徒无奈地赔笑道:“师父有贵客上门,正在谈一桩生意。” 秦诺来了好奇,跟着小学徒进了后院作坊内。 十几个炉灶正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众多粗壮汉子在赶着工。 经过炉灶院,绕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是一处小花园,草木繁茂,闹中取静,颇有意境,中央是一个青竹搭建的凉亭,有三个人正围着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图纸。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图纸指指点点,满脸怒色,两个男子围在他身边,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紫衣儒生正脸色赤红,与老者激烈争辩着什么。另一个身穿白衣的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蹙地看着桌上的图纸。 趁着争执双方换气的功夫,小学徒赶紧上前回禀,“师父,有神策营的贵人上门想要定做些东西。” 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这一处作坊的主人,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看正忙着吗!没空!” 小学徒唯唯诺诺,不敢再插话。老头子和账房先生继续精力十足的开始掐架。 说话之间,秦诺已经走到了桌子旁,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 仿佛是一张机关弓弩模样的武器构造图,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人头晕。 正在端详图纸的白衣书生抬起头来,笑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眉目俊雅,气度清远,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让人见之忘俗。仔细看他容貌也就二十八,九岁左右,却天然有种沉稳感。 好出众的人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啊。秦诺百般思量,终于回想起,是在自己便宜老爹驾崩的那一夜见过,这人不正是跟着大将军裴翎一起入宫的那个青衣书生吗。想必是裴将军的心腹军师一类的人物吧。 一边想着,秦诺从善如流地挪开了目光,弓,弩之类的东西属于军事禁品,看得太仔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但对白衣人的调侃,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张弓,弩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军中多的是。” 账房先生打扮的儒生正吵得口干,拿起桌上茶盏灌了两口,闻言怒瞪了秦诺一眼:“不识货的小辈勿要在这里呱燥。这开天弩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岂是营中那些废物能比得了的?” 须发皆白的老者吹胡子瞪眼,“什么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制作不出来能顶个屁用啊!” “是你们作坊手艺太差,才迟迟无法完成。” “放屁,谁不知道我老赵家的作坊是整个南营里面最顶级的!”老头子一蹦三尺高,眼看着两人就要由文斗升级到武斗。 秦诺听着来了兴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衣人微微蹙眉,但想到刚才小学徒禀报,此人是神策营出身,便没有阻止。 “这个计算方法不对吧!”将纸上的数字换算成阿拉伯数字,略合计了一遍,秦诺立刻忍不住插嘴了。 “哪里?”白衣人来了兴致。 秦诺抬手指了指一处数字,“这里啊,如果前面的参数是变化,这个肯定要跟着一同变化,数值应该不可能限定在五以下,应该是七左右吧。” 白衣人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你学过数理之道?” “略知一二。”秦诺谦虚地表示。 现代社会,谁没有经历过喜欢同时从东西两边对着开火车的驾驶员,爱好一边放水一边抽水的水库管理员,习惯把野鸡也兔子关进一只笼子的饲养员等众多变态的连番虐待啊。 旁边撸起袖子准备上演全武行的账房先生和白发老头也停了下来,账房先生从鼻子里哼哧了两声,他原本就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富家子弟没好感,此时更加不耐烦了。挥手道:“去去去,小孩子不要胡乱插嘴。这张图纸可是经过工部三位算学大家帮忙检验过的,绝不可能出错。” 秦诺也不生气,他搅局只是为了打断两人无止尽的争吵罢了。无视那儒生的挑衅,趁机冲着白发老者笑道:“赵老先生,在下是想要前来求取一些工具,方便日常使用。” 白发老者也觉一番争执,疲惫不堪,便将账房先生等人搁在一边,笑道:“有生意上门,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不知道小哥儿想要什么器械?可是奇门兵器?” 秦诺赶紧上前,将自己准备好的图纸奉上。 赵老先生接过一看,皱起眉头,好生奇怪的器皿,这些弯弯绕绕的都是什么东西? 秦诺忐忑地问道:“能打造好吗?”制作香皂和酒精提纯的工具,都需要铁器框架和琉璃杯盏配合,而且尺寸要求精细。 赵老先生点点头,“没问题,我们铺子里能打全大周最柔韧的铁,最坚硬的钢,什么都难不倒。”这些东西只是造型奇怪了些,但并不太复杂。 秦诺大喜过望:“那就多谢老先生了,需要多少定金,我这就支付,不知何时能够取货?” “定金给二十两就行了,尾款待东西打造完成再合计,至于取货吗,七天之后就可以。”赵老先生也是爽利人,立刻叫来两名得力弟子,将图纸交给两人,并交代了注意事项。 完成了任务,秦诺放下一个心事,带着李丸离开了营地。从大门出来,将满地嘈杂甩在脑后,刹那间感觉风清气爽,温度都骤然降低了两分。 李丸拎着袖子扇了扇风,扶着秦诺上了马车,又体贴地送上了水囊。 清甜的葡萄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秦诺舒服地躺在车内,很快返回了王府。 全然不知,因为他的离开,赵家作坊的僵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秦诺的生意交待给得力的徒弟,赵鼎返回凉亭,准备继续跟这个衰神儒生大战三百回合,回来却见老对手状态不对劲儿。 一时痴痴呆呆,一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念叨着,“难道真的该这么干?不对啊,就算错了,怎么才能得出这个数的”一边说着,手中的炭笔在白纸上不停描绘。絮絮叨叨不停,状如疯魔。 两人是合作多次的老朋友了,知根知底,见这气氛,赵鼎便没有打扰,只是看向旁边的白衣人, “大人,这” 白衣人也神情凝重,盯着图纸目光闪烁。 赵鼎更加不敢出言惊扰。 静静等待了快一个时辰,突见白衣人仿佛拨云见日一般,拍手惊道:“果然是错了!” 一句话将状如疯魔的儒生也惊醒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错了,错了,果然是错了!我明白了!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猜中了。” 清醒之后,他目光灼然有神,“咦,那个臭小子呢?” 赵鼎皱着眉头,“人家早走了,你看看都什么天色了。” 两人发呆的功夫,天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算了,先不管了,我要先将这个难题解决。”儒生一边说着,立刻扑到书案前,拿起炭笔开始计算。 “曹七,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晚饭还吃不吃”赵鼎话没说完,旁边白衣人抬手打断了他。 “让他清净一下吧,不将结果算出来,他是不会有心情吃饭的。”对自己的这个老部下,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赵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道:“大人,那请您赏光,就在我们作坊用顿便饭吧。” “也好,听说你这边的烧刀子醇厚十足,不亚于北朔,一直无缘品尝,今次可有机会了。”白衣人笑着,跟赵鼎去了后院。 待用过晚餐回来,却见曹七还在亭子里,越发疯疯癫癫,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对不对,怎么算不出来呢。” 白衣人无奈笑道:“真是疯魔了不成。” 赵鼎干脆喊了一嗓子:“曹七,你何必这么忙,刚才那个年轻人不是说了个数吗,照着那个数让儿郎们试一试不久知道了。” 紫衣儒生恍如未闻,还在冥思苦想。 如此耗费心力,只怕会影响心智。白衣人无奈,上前低声喝道:“曹七!”声音清润却极具穿透力。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曹七猛地惊醒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白衣人温声道:“赵鼎说得没错,先按照那个少年说的数值试一试吧,至于计算过程,可以慢慢来,工部那里好几位算学大家,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曹七清醒过来,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背主君的意思。被赵鼎拖下去吃饭了。 同时一声令下,前台灶上立刻开工,材料都是现成的,按照之前秦诺提点的数值,几个能工巧匠仔细组装,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将两把机关弩组装完毕。 叫来一名侍卫连接试射,弓如惊弦,箭如闪电,直到数十支箭矢射完,弓,弩完好无损,并未出现之前弓弦崩断,甚至伤及射手手腕的情况。 赵鼎面露喜色,“将军,咱们真的成功了!”之前数次试验,耗费银钱时间不说,还有数位神射手被此弩崩裂伤到。 白衣人叹息一声:“果然是前数有误。”调整了数值,主要是调控机关线的长度和张力。 那个年轻人,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竟然能一眼看出图纸中的错误,并计算出正确的结果。是凑巧,还是真有如此惊人的算学功力?要知道,这图纸可是经过工部数位算学大家反复揣摩过的。 儒生在旁边看着,一脸难以置信,半响,亲自上前抢过一把弓,弩,连续试射了十几次,看着箭靶上的箭矢,检查一遍完好无损的弓弦,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将弓,弩放下,突然抬头问道:“老赵,刚才你可询问了,那小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这” “你这是做生意的人吗?连这个也不问。” 赵鼎瞪了他一眼,“不都是被你气的。不过也不必着急,他在铺子里定了东西,再过七天要来领取。” “再过七天!不行!这批弓,弩前线还等着用呢,兵事危急,哪能这么拖延。”儒生连连挥手。 白衣人问道:“刚才那个年轻人拿的是神策营的令牌?” 赵鼎眼前一亮,“没错,而且是银豹令,应该是哪位统领的子侄才对。”银豹令牌是四品以上武将的身份象征,有这个职务的,在神策营也不过五六位。 “而且那人定了仪器,竟然还肯付定金银子,家教甚好,属下略作打听便可知晓。”要知道,神策营的大爷们,来南营工坊定东西,向来是一句话,将账记在神策营上即可,肯付钱的可不多。 这一场战乱,多半是秦健搞出来的,这是要谋逆篡位的架势啊!只是能成功吗?秦诺对此不报乐观想法,就算秦聪死在这一场内乱中,霍家这个庞然大物没有伤筋动骨,秦健也不可能有资格登上皇位,除非他能得到裴大将军的支持,一举将霍家势力彻底拔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刑部 三天之后  回了京城, 东泊回来禀报了府中这段时日的内务。一位老王爷寿诞, 另有一位郡王夫人生产,府中都按照份例, 送了一份贺礼。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秦诺最关心的秦健的麻烦, 也终于出来了结果。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 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 勒令他闭门思过,并在前天的凌晨, 亲自前往宫门口, 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说德亲王一片孝心, 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 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 性情仁和慈爱, 孝悌父皇,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他原本就闭门不出, 谢绝访客, 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 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 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第二批开始试着在名下的商铺中贩售,销量还不错。后宅妇人之间,有她们专属的交际圈子,经过秦勋后宅美人的宣传,香皂的效果很快传递开来。 秦诺沉浸在科学实验之中,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府中一切风平浪静。除了东泊会抱怨府中炭火消耗的太多以外。 “王爷,您不知道,如今外面炭火涨价涨得厉害。”炭火消耗太多是因为秦诺的实验室。 这些天,经过数次失败的试验,秦诺已经能提纯出高纯度的酒精了,试验的成功让他心情极为明朗。 “炭火为什么会突然涨价呢?今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比往年更冷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奸商在囤积呢。听说最近连同伤药也在涨价呢。” “伤药涨价?” “是啊,昨天去为方侍卫拿药的时候,听药店里的人抱怨了一嗓子。” 秦诺心神触动,冬天到了,炭火涨价还说得清,但金疮药等药材价格暴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德亲王府内。 传旨的內监总管王公公快步走出正厅,虽然身后的王府管家连声赔笑,依然压不住王公公满脸的怒色。 拂袖出门,上了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内小太监伶俐地奉上茶水。 “师父,快喝茶,火大伤身啊。” 王高歌接过抿了一口,总算稍稍压下去怒色,冷哼一声:“圣上宽和,竟然还如此张狂。” “德王爷只怕还没转过弯来。”小太监陪笑着。 王高歌叹了一口气,今次他是奉旨前来训斥德亲王秦健的,这是个内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棘手活儿,被塞到他手中。 早已预料到这一行不会很舒坦,但从头到尾连人都没见着,被晾在正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这样的待遇绝对出乎他预料之外了。 说什么病重不便迎接天使。这德王爷太嚣张了!还不明白这天已经变了,上头那位可不是宠着他任凭胡闹的先帝了。 哼,等回宫要好好向太后娘娘告上一状。 德王府里,看着马车走得不见踪影,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匆匆回到寝殿。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原本服侍的婢仆都退避了出去,只有床脚边跪着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 “你起来吧,这次演得很好,待王爷大事成功,少不得你一个功劳。”管事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刚才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德王,而是这个容貌酷似的小太监。 幸好王高歌自持身份,闯进寝殿也不敢过分威逼宗室,只看到了缩在床上的人影罢了。 至于德王本人,根本不在府中。 管事强压下忐忑的心情,遥望窗外。天边的阴云一重重压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繁华的京城,依然处在年节将至的喧嚣热闹中,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 因为年关将至,一连串的都是好消息。 首先,北方迎来了难得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厚厚的积雪不仅昭示着明年的丰收,更有一个重要的意义。 北朔要退兵了! 北朔的战事一直僵持着,如今迎来了大雪,雪天行军不易,粮草更加艰难,这一战肯定无法持续了。 南朝那边也没有过分的动静,新上位的乌理国主似乎正在忙于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肃清政敌。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新帝秦聪继位的第一年,看来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年头。 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新帝一道旨意,要去温泉行宫过冬。 温泉行宫建在京城西边,位置开阔,景色优美,不亚于京城的皇宫。整座宫廷都是建筑在温泉之上的,经受地脉烘烤,天然温度和煦,连冬季都温暖如春。每年大周的天子,都会在冬天驾临此地。 有体弱畏寒的,甚至会一住小半年。几乎整个朝廷都挪到了行宫里。 其实秦诺的长水庄也是这一道温泉的附属,当然只是支脉中的支脉。 皇帝御驾前往,不仅朝中重臣,连同宗室大多都要随同去过冬的。 而今年的随行规模又远比往年更加庞大,也许是秦聪刚刚继位,不放心将一帮年富力强的兄弟留在京城,也许是想要体现一下新帝仁慈,关爱兄弟,有福同享的和乐场面。总之,连秦诺这种小透明王爷,都分到了随驾的名额。 秦诺光杆司令一个,没有妻妾,只令李丸收拾了东西,就随车队出发了。 御驾车队走走停停,足足两天一夜,才抵达温泉行宫。 每天冬天,行宫都有接驾的任务,所以驾轻就熟,很快宫人将诸位贵人一一安置妥当。 秦诺作为宗室郡王,今上的亲弟弟,被安排在北边的长信宫里。住在他前边荣华殿的就是秦勋,他不仅带了随从婢女,还带了两个花容月貌的侧妃。 宗室中走动了一番,秦诺发现,带着侍妾的不仅秦勋,实际上除了自己,几乎每个宗室贵族都带着娇妻美婢,来享受和乐安闲的时光。 这时候的众人,万万想不到,一片悠闲的行宫避寒之旅,竟然会变成震惊整个天下的战乱的起始。 伍德海有点儿抱怨,出行的仪仗护卫队,关键是要体面,弄进去一个独眼龙太不齐整了。 秦诺倒是无所谓,自家一个闲散郡王,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何必那么光鲜亮丽。 安排好了人事,晚上又将自己那点儿家底搬出来计算了每年的收入,秦诺美滋滋地上床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秦勋上门了。 昨天分手的时候虽然说过今天要来找自己,但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秦诺迎出大门去,就看见秦勋一身珠光白的交领长袍,圆滚滚的进来了。 平心而论,秦勋其实长得不差,想想景耀帝的长相,再加上后宫风情万种的各色美人,就知道,皇子中没有难看的。但秦勋有一点,太胖了!整个人至少有二百斤。眼看着他抬脚跨过大门,秦诺险些以为是一只白嫩圆滑的鸡蛋滚进了大门。 忍住笑意,秦诺上前招呼道:“七哥,这么早就过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59.离别 三天之后 转念又想到, 自己遇到裴翎已经是在乾元殿门口了。他入宫之前吐血昏迷……难道……“裴将军是走到哪里发病的?” 李丸想了想:“好像就是在乾元殿门口吧, 奴才也只是听那边的宫人提了一句。” 乾元殿门口!难道是自己一离开, 裴将军就发病倒下了?不对劲儿啊, 路都走了一大半了, 却要在宫门口来这一出。应该是裴翎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然后临时改变了入宫的决定。这不对劲儿的地方不会是自己吧。 事情太诡异, 秦诺难免多心。只是没有时间给他细思了。匆匆换完衣服, 赶去乾元殿。 皇帝大行的祭奠已经迅速布置了起来, 整个乾元殿都挂上了肃杀的白绢,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一片森冷,如同凛冬提前降临, 诸皇子都集中在东偏殿里, 秦诺本想打探一下裴翎的消息, 一进门却感觉气氛不对。 众人脸色沉寂, 尤其秦泽, 苍白憔悴,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秦诺心里咯噔一下子。 见他进来,秦勋上前低声提醒道:“九弟, 刚刚贤妃娘娘去了。” 果然东窗事发了!秦诺压抑不住剧烈的心跳,怎么办, 繁绢那边还没对好口供呢…… 正慌乱着,却听秦勋继续叹息道:“贤妃娘娘悲恸父皇身亡, 投水自尽, 以身相殉, 如此贞烈,实在是我大周女子之典范。” 投水……自尽?秦诺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神tm投水自尽啊,葛贤妃肚子上那么大的伤口,瞎子才会当做是自尽呢! “这……怎么会发生此事呢?”秦诺眼神闪烁。 “刚才殿内一直不见贤妃踪迹,皇后娘娘派人搜寻,却没想到得来这样的消息。”秦勋慨叹一声,“唉,贤妃娘娘性情刚直,会如此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是霍皇后将消息压了下去!秦诺立刻意识到,为什么?是为了不想让葬礼多生事端?毕竟皇帝刚刚驾崩,人心惶惶,若再传出葛贤妃无故被杀的消息,势必引发各方面不必要的联想。对霍皇后来说,暗杀裴翎的机会已经失去,如今太子平稳登基,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霍皇后出手,想必不会留下什么破绽吧。这样想着,秦诺稍稍放下心来,突然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锁定自己。 是秦泽,不用回头看,他也能明白那道目光会是何等的阴沉探究。 秦泽应该不会轻易相信投水自尽的谎言,自己应该怎样瞒过他呢? 还好秦泽没有立刻上前询问,毕竟下迷药算计秦诺一事,不好宣之于口,而且葬仪马上要开始了。 皇帝殡天这样的大事,礼节繁复之极,秦诺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少次跟着众人跪倒、磕头、哭泣,从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外臣还好一些,还能凭借处理公务的时机,短暂离开歇息片刻。宗室就惨了,乾元殿前的广场里,黑压压跪着一片人,其中还有七八十岁的老翁和五六岁的幼童。听说女眷那边还有好几位怀有身孕的夫人,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冷硬冰凉的青石地面上。 身为嫡系的皇子皇女,是直接跪在殿内的,好歹不用跪在外面吹冷风,但饶是如此,还是有数位体质孱弱的公主和皇子倒在了岗位上。 到了第二天,连一向咬牙支撑的秦健也撑不住了,摇摇欲坠。霍皇后却没有如同前面几位皇子公主那样及时命令宫人将他挪下去歇息,而是视若无睹。 秦健也是个硬气的,昏迷了片刻时间,悠悠转醒,又一次跪倒在地上,嚎哭起来。整个内殿就属他声音最嘹亮最悲切,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秦诺跪在他后头,悲悲切切地熬着,精神恍惚中,时不时能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霎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视线离开,然后再新一轮的悲悲切切…… 有这么个心腹大患,还让不让人好好哭丧了! 终于从乾元殿返回,躺在自己房间里,秦诺死狗一样摊在床上,真的太累了,古代这些礼数真不是人过的,幸好自己一向身体强健,又通贯了武脉。 说起来,这几天忙得团团转,他都没来得及仔细考虑这件事呢。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到了小书房。 身为皇子,都有自己的配套书房,但秦诺本人的书房,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要干净很多,不仅陈设简单,数量也少,可见利用率极低。这也大大降低了秦诺的工作量。 下层的十几部都是秦诺穿越过来之后让李丸给自己弄来了解这个时代的。早已经翻阅过了,秦诺一眼扫过,然后目光投向原本就有的藏书,挨个抽出来仔细查看。 没错,秦诺在找传说中的武功秘籍。 穿越之前的秦诺竟然会武功,这件事情太离奇了。这小半年的生活,他对秦诺的生活轨迹已经一清二楚,大周朝还是挺注重皇子的教育问题的。 除了节礼等休沐时间,皇子满五岁就要开始入学启蒙,上午习文,下午练武。 作为一个不上进的笨蛋皇子,秦诺的课程无疑是轻松的,文化课程都是去装装样子,甚至不去也没关系,几位太傅都压根儿不会询问他的课业。在学堂他也是唯一没有伴读的皇子。也不知道葛贤妃动了手脚,还是内务府真的完全忘记了。 下午的课业是习武,自由程度更大,有的皇子选择修习弓箭骑术,有的喜欢练习一下拳脚功夫,像秦健这种对兵法战事感兴趣的还可以选择这方面授课。 而秦诺就是学习拳脚功夫的一员,为此没少被秦泽暗地里骂武蛮子。只是从穿越过来之后,秦诺大病了一场,所以下午的课业很久没有参加了,直到上个月才去了几次。 从仅有的几次接触,秦诺能感觉得出,教授他拳脚功夫的两个侍卫纯粹是在应付差事,态度虽然恭谨,但完全就是陪小孩子玩耍的动作。 所以去了几次秦诺就意兴阑珊了。他本来对这个也没什么兴趣。万万没想到,在经历宫变的危机之后,竟然发现身体有武功,只怕连教他功夫的侍卫也没有发现吧。 所以秦诺怀疑是原主儿自己修炼的。 一阵翻箱倒柜,几十本书都是礼仪典籍,摆着好看的,若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秦诺抽取出其中的一本。 翻看了片刻,秦诺眼前一亮,前后都是普通的佛经,只有中间字体与众不同,密密麻麻还夹杂着人体图形,仿佛是人体经络的图片。 真的是武功秘籍! 果然秘籍藏宝图这种东西都是隐藏在佛经里面的,《鹿鼎记》诚不起我也!秦诺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合上书册,看着《普陀弥渡经》这个名讳,还得再找几本对照一下,确定是这个。 秦诺思量着,正要捧着秘籍仔细看一看,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殿下,睡着了吗?”是李丸的声音,知晓自己疲惫不堪,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应该不会过来打扰才对。 秦诺将书册合上,塞回书架。回到床头坐好,才扬声道:“进来吧。” 李丸推门进入,面色有些青白,带来的消息更是让秦诺意外。 “殿下,内务府刚送来消息,绿荷她,被人发现死在夕月湖里。” 秦诺脸色一变,“怎会如此?” “这,送来陈公公说,看尸首,应该是今晨在水边玩耍的时候,失足滑了下去。问咱们殿内有何特别的吩咐,若无,就按照宫规处理,送去安葬了。” 失足滑下去?夕月湖边湿滑的地方都横着围栏呢,怎么可能轻易失足。难道是投水自尽。不对啊,要说绿荷是因为之前被自己推进水中的羞恼,受不了周围的嘲讽议论,也应该在前些日子投水,如今皇帝驾崩,宫里忙乱成一片,谁还记得她那点儿破事儿。 秦诺脸色阴沉,李丸偷眼瞧着,也不敢多话。 沉吟半响,秦诺抬手道:“就按照宫规处置吧,去银柜里取二十两银子,给内务府说将棺材弄得体面些。再让东泊将绿荷的衣裳首饰清点出来,随同她陪葬吧。” 东泊是秦诺身边的大宫女,掌管着他身边诸多杂务。 李丸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却没有说出,只叹了一声:“殿下仁善。奴才这就去传话。” 秦诺明白,这二十两银子和绿荷的衣服首饰未必会落在她身上,但总归是一点儿心意。虚伪吗?绿荷是怎么死的他无法确定,但必定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葛贤妃的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过去了吗? 心头一层阴云蒙上来。 眼看着已经是黄昏了,李丸问过秦诺的意思,传来膳食。 按照郡王的份例,三十六道菜品和十二道汤品,还不包括小菜主食点心,看着铺满了一桌子的食物,秦诺再一次对未来的奢侈生活有了崭新的认识。自己当皇子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过分呢,只有十二道菜,六道汤,外加主食面点九种罢了。不过皇子是执行的世宗时候定下的份例,那时候国朝初定,上下都不宽裕,而且世宗为人简朴守拙,不希望儿孙太过奢靡。 美美的吃完了一顿,秦诺洗漱一遍,先去了书房。 虽然只有短短半天的功夫,东泊已经带着下人将秦诺日常要用的房间收拾齐整。放眼望去,书房里器皿摆设都严格按照他往日的生活习惯。唯一不同的只是房间更加宽敞明亮,陈设也更加典雅富丽。还有书房里服侍的人。 两个新面孔的侍女,都是十五六岁花朵儿一样的年纪,一个娇美俏丽,身材玲珑有致,一个清雅动人,尤其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是内府专门送来的两个侍女,名册上指明了是替代绿荷的。”见秦诺目光落在两个侍女身上,东泊板着脸解释道,“放在书房里,日后王爷读书,也有个红袖添香的。” 秦诺嘴角抽搐,“什么红袖添香,一个绿荷已经够麻烦了,如今变成两个。” “那王爷准备如何处理此二人?”东泊问道。作为宫里沉浮多年的老人,东泊自然明白这两个侍女是什么性质的。 “都是可怜的孩子,给她们安排份简单的活儿就好,书房里就不必了。”秦诺揉着额头,“一切你来照看就好。” 自己才十三岁,竟然称呼年龄更大的侍女为孩子。东泊严肃的脸孔有些崩解,赶紧收敛,继续道:“既然如此,就由奴婢处理了。” 秦诺点点头,看着东泊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忍不住想笑。 东泊是从秦诺少年时候就调派过来的宫人,一直打理书房,因为容貌普通,沉默寡言,在东殿几十个宫女中并不显眼,半年前秦诺穿越过来,才将她从众人中提拔起来。会选择重用她,不仅是因为发现她识文断字,颇具才干,更多的应该就是因为这股不服输的精神气儿吧。对主人再尊敬,也不会一味的盲从。 秦诺很快就适应了这无所事事的日子。 第三天,到了去衙门应卯的时候,毕竟头顶上还有神策营禁军督查的职务呢。 神策营的总理衙门位于城西,在京城禁军五卫中,神策营统领西、北两处城门的防务,责任重大,是大周拱卫京城精锐兵马之一。 来到衙门之前,李丸将文书送上,立刻有一个猿臂蜂腰的年轻男子带着护卫迎了出来,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银白轻甲,衬得面目刚毅,神态沉稳。 “神策营副统领赵平一参见淳郡王殿下。”来人拱手为礼,含笑招呼道。 “赵统领客气了,你我将来是同僚,军营之内,不必如此称呼。”秦诺点点头,起身要下车。 赵平一立刻上前,亲自将秦诺扶下了马车。对于皇子,神策营至少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节。 既然被委任了神策营的差事,秦诺事先做过功课,知道这赵平一是神策营三位副统领之一,不到三十岁就能担任从四品的武将,在大周朝廷里,也绝对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了。 自己这个禁军督察也是从四品,与他平级,所以秦诺一举一动完全没有摆宗室郡王的架子,与赵平一并肩进了衙门。 他的举动让赵平一略微松了一口气,宗室不好应付,今次新帝将两个皇子郡王塞到他们大营里,着实让他们头疼了一阵子。 “不知道贾将军可在?”一边走着,秦诺问道。贾辟是神策营总统领,正三品的奋威将军。 “贾将军如今正在衙门内,正在陪同……”赵平一话未说完,秦诺就听见正厅里传来嘹亮的说话声。 “贾将军,你可不能拿那些三流货色来搪塞孤王啊,咱们什么交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60.割裂 三天之后 秦诺干笑了两声, 压低嗓门:“好妹妹, 先别声张, 赶紧给我找身衣服来。”找到秦芷,秦诺总算松了一口气。幸好采薇宫离乾元殿不远, 而且霍皇后为了行动方便,清空了很多宫人。秦诺才能平安赶到,避免进一步出丑。 秦芷立刻反应过来, 赶紧吩咐随身宫女几句。 宫女雪儿年纪虽小,办事效率却很高, 很快从宫中取来了衣裳。秦芷抱着来到殿外小花园的树丛里, 找到了已经冻得面色发青的秦诺。也顾不得男女之嫌, 七手八脚帮他换上。 “多亏了有你。”秦诺感叹一声。今晚他是来侍疾的, 连个伺候的人也没带, 不然也不必找秦芷帮忙了。 “哥哥, 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还这种装扮。”秦芷实在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幸好没有外人看见, 不然哥哥在父皇病危的时候如此奇装异服, 必将成为整个宫廷的话柄。” 秦诺眼看着四周无人, 压低了声音,“刚才我听见了不得的事情, 不得已才易装逃了出来。” 秦芷虽然性情活泼, 但日常行事还是很知道分寸的。所以秦诺将偷听到的霍皇后和太子意图对裴大将军动手的秘密说了出来。但自己与繁绢失手杀掉葛贤妃一事, 却隐瞒了下来。如今情况有变, 这件事也许纸包不住火, 若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这件事情不要牵连到这个好妹妹。 听说了乾元殿即将发生宫变,秦芷吓得六神无主,那可都是只在话本子中听说过的大事啊!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幸好哥哥逃出来了。怎么办,要不咱们回文德宫?要不要告诉姐姐们?”秦芷手忙脚乱。 秦诺只好安慰道:“你先别急,如今诸位兄弟姐妹都在两宫之内,事情牵扯不到咱们头上,安静等消息就行。只是乾元殿马上有变乱发生,暂时不能靠近了。” 原定的计划不能执行,那么自己将来如何解释葛贤妃的死呢?唉,早知道还是应该狠下心杀掉繁绢算了,也只能事后想想而已,就算事情重来一遍,秦诺知道,自己只怕还是没法亲自动手杀人。 秦芷很快冷静下来,想想确实如此,只能继续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遥望着寂静无声的乾元殿,黑暗已经过去,但这座象征着大周最高权柄的宫殿依然沉默而宁静,如同一头年迈的巨兽,就算黎明已经到来,依然迟钝地沉浸在酣睡之中。 事情会向着哪个方向发展呢?眼前的一切如同迷雾之海,秦诺已经完全无法把握方向了。 如果能执掌权利,就不必如此焦急枯坐等待了吧。脑海中骤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即将改变帝国命运的时刻,他虽然身为皇子,却连棋盘上的棋子都不算。好吧,因为秦泽的栽赃,他勉强也算是半只棋子了。 出乎秦诺预料之外,谜底比想象的更早揭晓。 黎明三刻,从乾元殿派出的使节来到了采薇宫,带来霍皇后的口谕。 “陛下垂危,召所有皇子c公主前往寝殿拜见!” 闻此噩耗,采薇宫内顿时炸开一片痛哭之声,众公主无不涕泪横流,茫然失措。夹杂在一片红粉之中的秦诺有些僵硬。 传讯的太监看见了,不免招呼一声:“九殿下也赶紧过去吧,流光殿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众人只以为他是过来找秦芷的,无人疑惑。 混在哭嚎的大部队中抵达了乾元殿,殿前已经满是宗室和朝臣了。 不多时,众皇子也从流光殿匆匆赶到,秦泽站在其中,目光扫过姐妹们的队伍,一眼就看到了末尾的秦诺,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十弟?”站在他旁边的秦勋问道。 “没什么。”秦泽低下头,掩去慌乱的心情。 秦诺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秦泽。事到如今,也只能抵死不承认了。 如今秦诺最关心的,还不是葛贤妃之死,还有担忧了一整夜的霍皇后主导的宫变,从自己离开乾元殿不过一个多时辰,难道这么快就已经将裴翎手起刀落,收拾干净了? 霍皇后办事效率真是高! 来不及细思,宫人已经领着诸位皇子公主进了寝殿。 跟着众人一起跪伏在殿中,秦诺偷眼瞧着霍皇后带着太子,还有几个高位妃嫔围拢在床前,透过他们身影的间隙,露出床上那人焦黄的脸色。 显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在满屋妻妾儿女的环绕中,皇帝僵硬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然后冲着殿中伸出手来,颤巍巍的手指往下方伸了伸,同时喉咙发出呃呃的声音。 秦诺正偷眼往上看,好巧不巧地对上了皇帝的视线,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却压不住心肝儿乱跳,那个眼神,临终的人都是这样的愤恨吗?手指的方向,正好是自己这边呢。 他不敢再作死抬头。 霍皇后按捺不住悲痛,扑上前一把握住皇帝的手臂,“陛下,您有什么旨意,可要宣殿外的诸位大人进来?” 皇帝呃呃了两声,似乎是答应了。立刻有宫人伶俐地转身跑了出去。 霍皇后什么都顾不得了,扑到在床边。 皇帝僵硬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玻璃珠般无机质的瞳孔倒映出满是充满了憔悴忧虑的容颜,这个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却因为这急剧的动作,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他死死瞪着皇后,终于无奈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陛下!陛下”皇后的呼唤声声悲切,如杜鹃啼血。 “父皇啊!”太子秦聪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殿中诸人霎时明白,他们的父皇已经走了!一时间,哭声四起,响彻云霄。声音传至殿外,乾元殿所有的人,无论朝堂重臣,还是扫洒仆役,都纷纷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这个哭声,很快将会从这个宫殿传遍整个朝廷,整个盛京,并蔓延到整个庞大的帝国。 一切喜乐的庆典都将被取消,连民间百姓的婚嫁都要受到影响,在这个年代,能如此深刻地影响着整个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也只有病床上的这一位了。 这时,传召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入内的宫人刚刚带着几位重臣返回,看到这一幕,立刻跪倒在地,跟着痛哭不已。 一时间乾元殿内外,没有第二个声音。秦诺跪在人群中,纵然并无太多悲伤,被这浓烈的气氛感染,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哭了半天,左丞相范文晟颤颤巍巍立起身来,跪着膝行至床前。先叩首三次,方满面泪痕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两位要先保重身体啊,陛下这一去,家国大事,都还要仰赖两位。” 有了他开这个头,下面的重臣纷纷上前,“陛下大行,是苍生之不幸,还请两位尊上顾念天下百姓,略收悲容。” “是啊,陛下素来爱惜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也必不愿意殿下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啊” 在重臣一片劝谏声中,霍皇后和太子的哭泣终于停止了,慢慢地,寝殿内的哭泣声也渐渐低落。唯有一个声音还在不合时宜地持续着。 秦诺看向旁边三哥秦健的方向,他正伏地痛苦,声音凄厉嘶哑,“父皇啊!” 霍皇后微微皱眉,旁边的七皇子秦勋立刻凑到秦健身边:“三哥啊,父皇一向怜惜你体弱,你这样悲恸,这不是让父皇走得不安心吗?” 秦健反手将他推开:“滚开,你们这些忘恩薄情的,我哭父皇怎么了?你们一个个只知道急着接受父皇留下来的江山地位,除了我,谁是真心为父皇哭一场的?” 秦勋被他推得摔了出去,多亏后面的秦诺一把扶住。 骂得真是痛快!秦诺忍不住对这个三哥刮目相看了,看不出秦健还有这个胆量,还是说他知晓将来太子上位,自己必然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对他的哭骂,殿中宗室和重臣都选择了直接视若无睹。唯有范丞相,摇摇头,“三殿下是悲恸过度,痰迷心窍了。” 被推得摔在一边的秦勋配合着解释道:“父皇从前最疼爱三哥,也难怪他如此失态。” “是啊,父皇走得如此突兀,谁不难过。”一边说着,太子也忍不住继续落下眼泪。霍皇后跟着哀鸣一声:“陛下这一走,让臣妾如何是好啊!” 殿内又是一片哭嚎。群臣少不得再上前劝谏。 又哭了片刻,霍皇后勉强收住悲容,说道:“陛下一走,我六神无主。朝中范丞相最为德高望重,就请您老与礼部张大人一起,为陛下的身后”说到一半,霍皇后难忍悲痛,又一次哭了起来。 群臣少不得再一次劝谏,就在这样的反复拉锯中,景耀帝的葬仪开始布置了。 秦诺两人跟着侍从的步伐,进了内殿。 大周如今的天子景耀帝正斜倚在床头,他年约四旬,也曾经是个风流倜傥,诗书风雅的美男子,可惜过早地损耗了精力,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枯瘦的脸颊显得格外苍老。自从上个月病倒,延绵至今,更加憔悴不堪。 一个清隽的年轻人正跪在床前,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父皇,再喝一口吧。” 正是秦诺他们的四皇兄,大周如今的太子秦聪,他是景耀帝的正宫皇后所出,景耀帝虽然为人风流多情,但极重嫡庶之别,对这个太子颇为看重,时常询问课业,太子也不负众望,在群臣之中很受好评。 景耀帝看了太子一眼,温声道:“聪儿你忙碌了一天,也该去歇息了。先让你弟弟们劳累吧。” 秦泽极有眼色地上前,从太子秦聪手中接过药碗,“四哥,让我来吧。” 后面秦诺眼见没东西可捧了,目光一转,落到桌上装蜜饯的银碟子上。连忙将那一碟子蜜果拿过来,跟着凑上去。 在心爱的儿子劝诫下,景耀帝总算赏脸,凑到玉盏前略抿了一口。 之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秦泽立刻捧着汤药退后。秦诺也跟着后退到一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聪儿你下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秦聪又温顺地安慰了父皇一番,这才满面依恋地起身,转头又向两个弟弟反复叮嘱好好服侍云云。 秦诺两人满面恭谨地应承着。好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恭送走了太子哥哥,秦诺松了一口气,回到床前开始一整夜的工作。 服侍景耀帝,肯定是长年累月跟在身边的宫人更加体贴细致。所以侍疾这活儿,无非就是催促一下御医熬药,试试宫女端来的药汤是否烫口等无比琐碎又毫无意义的工作。唯一不可替代的,可能就是陪着病人说说话这回事儿了。 而这项工作主要落在秦泽身上,毕竟秦诺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木讷寡言。每到这个时候,秦诺就感觉,跟这小子搭档还是不错的。 景耀帝虽然精神不佳,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问起秦泽目前的课业, 秦泽一一回答了,还说起学堂里伴读之间的趣事,引人发笑。 景耀帝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林嘉是少年才子,由他为你的策论老师,我是放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61.陷落 三天之后 不过如果东篱殿真有霍太后和皇帝的话, 可能真是反击的重点。 “先过去看看吧。”最终,秦诺决定。 两人立刻行动, 趁着夜色往西潜行, 路上偶尔经过别的宫室,很多都被乱军洗劫过来,宫门前都是宫女內监的尸首,甚至有些宫女还衣着不整,惨不忍睹。 秦诺心情越发沉重,这一场内乱,究竟会演变成何等地步呢。霍幼绢更加慌乱, 她虽然性情果断大方,但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名门贵女, 哪里见过这等情形。 两人一路停停走走,终于远远看见了东篱殿的影子,东篱殿建在后山最高的丘陵上,从树丛中遥遥望去,一眼便可见曾经风景上佳的精致宫殿如今已经化为一团火光。火势之盛, 仿佛天降雷火, 将整座丘陵笼罩了起来。周围可见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那是谋反的士兵在来回奔波着, 不知是在抢掠,还是在屠杀里面的宫人。 灿烂的光芒照着潜藏在花园树丛中的两人, 也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 东篱殿这情形, 明显是已经陷落了!那霍太后和秦聪呢? 这两人一旦身亡, 整个大周天下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剧变,难道将来秦健真的能登上皇位?自己这个悠闲王爷还有好日子可过吗? 眼看着东篱殿周围的士兵开始向周围散开,似乎是在清理搜索的样子。秦诺立刻转了身,不能在这里久留! 霍幼绢却不肯跟上脚步,她眼眸中却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光芒,“不可能,陛下和太后娘娘不可能这样简单就被那个恶贼杀害,也许正在后殿抵抗。” 丘陵后面是东篱殿的后配殿,霍幼绢转身进了小道,小心翼翼往后殿方向绕过去。 秦诺略一犹豫,跟上了她的脚步,霍幼绢对这一带比他更熟悉,而且,他也非常紧张秦聪和霍太后的生死。 还没有靠近后殿,就听见一阵尖锐的惨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两人躲在林木环绕的假山后面,探头望去,后配殿前面鲜花簇拥的小广场上,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十几个宫女躺在地上,大都已经变成了衣冠不整的尸体。 其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还在被众人围着,看模样不似普通宫女,却只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她衣衫几乎被扒了大半,洁白的躯体上鲜血淋漓。 秦诺不忍再看,但心中对秦健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 不敢在这里久留,秦诺立刻拉着霍幼绢后退,两人一路跑进了林子深处,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却见身旁的霍幼绢身体颤抖,面色惨白,几乎要昏过去的模样。 秦诺心神触动,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那个” “她是我的贴身侍女”霍幼绢低声说着,牙齿不停地颤抖,一句话哆嗦了半响才说完,“刚才叛军冲着我的宫室过来了,为了掩护我逃走她穿着我的衣服分头走” 秦诺脸上露出怜悯之色,瞬间想到,秦健真是对霍幼绢恨之入骨,连她的侍女也厌恶到了极点,才会如此残忍虐杀。 眼前少女若是落到秦健手里,只怕下场更惨!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跟她一起逃呢?秦健是不可能放过她的,只怕搜查会更加严苛。说起话,他跟秦健之间关系其实还不算太差。对方若想要称帝,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把自己也咔嚓掉。但若是跟霍幼绢混在一处就不一定了 正思量着,耳边传来霍幼绢的低语:“如今停留在这里也不安全。王爷若是信得过,不如我们先去紫瑞宫。那是我分派的温泉宫室,叛军已经反复搜查过,暂时安全一些。”少女依然面色惨白,却已经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秦诺略一犹豫,点头同意了。 霍幼绢脸上流露出感激之色,却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东,很快抵达了紫瑞宫后门。 走近殿内,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是场面惨不忍睹,如果说之前经过的宫室,偶尔才有一两个因为反抗而被残杀的宫人的话,那么紫瑞宫这里就遍地都是了。地上的尸体没有一个是完好的,足以见秦健的滔天怒火。 霍幼绢闭上眼睛,强忍着恐惧踏过这些尸首,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环绕在她身边,服侍着,奉承着,让她享受着身为天之骄女的荣耀,下一刻,都变成了狰狞可怖的尸首,昭示着世事无常。 很快,自己也要变成其中的一具了吧。 进了后殿,发现殿内一片凌乱,桌椅屏风都被推到在地,上面的金玉古玩碎了一地,还有些小巧的珠玉等物都被乱军士兵顺手牵羊拿走了。 霍幼绢走近敞开的衣柜箱笼,里面很多镶金嵌玉的衣服都被撕扯破了,饰品被拽走。 她略作翻找,挑拣出一件墨绿色绣金线菊花纹的外裙,穿到了身上,又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打开首饰匣子。 里面的首饰已经一扫而空,只余下一枚珍珠耳坠被遗落在角上。她拿出来戴上,又打开脂粉盒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吗?还是说她要易容改装? 然而秦诺在旁边看了半天,霍幼绢却完全没有改变容貌,只是描摹了红唇。她原本就生得极美,略做修整,更加艳光照人。 天边泛起白蒙蒙的光芒,这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的一夜终于过去,即将迎来崭新的黎明。 璀璨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临窗梳妆的佳人面上,她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妃仙子一般。 纵然情况危急到了极点,秦诺还是看的有些出神。 梳妆完毕,转头看旁边秦诺盯着自己动作,霍幼绢微微一笑:“多谢王爷这一路的照顾,幼绢有一言,请殿下牢记,后面花园假山还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待会儿殿下可以去那里暂避,能躲几日是几日吧。若是逃避不过,落入了逆贼之手,万不要投靠谄媚叛贼,只要装聋作傻即可。” 秦诺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霍幼绢却不再多说,只是惨然一笑,“王爷先去东边偏厅,我记得哪里还有些点心水果,足够支撑数日,王爷将东西取来,待会儿躲藏也能多支撑些时候。” 说起吃的,肚子还真是饿了。秦诺转身走到门边,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猛地转过头,果然见霍幼绢已经拔下了发髻上的金簪,金光闪烁的尖头直冲喉咙而去。 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前冲,一把将她手中的金簪打掉。 霍幼绢想要再去拿金簪,却已经被秦诺一把抓到了手中。 “你何必”秦诺无奈,劝道,“事情尚未到最后一步。” 霍幼绢伏在桌案上,颤抖不已:“我已经没有活路了!” “也许援军很快就会抵达,陛下和太后尚不知下落。”秦诺只能这样劝说。 “你还不明白吗?我被放弃了,我只是一个弃子!”霍幼绢终于支撑不住,双目赤红,嘶喊起来。“皇上和太后早就走了,他们离开了,抛下了我们我们被放弃了。” 霍幼绢无语伦次,神情凌乱。 听着她混乱的话语,秦诺先是诧异,旋即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是说,皇上和霍太后早就知道秦健要谋反的事情?”下午的时候,自己和秦勋去觐见,确实没见到秦聪本人,而原本有禁军守卫的东篱殿也不应该如此轻易会被攻破 还没想清楚,突然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家具被粗暴推到的声音。 有乱军接近!秦诺和霍幼绢立刻意识到。 霍幼绢目光落在金簪上,可刚才她鼓起的勇气被秦诺打断之后,竟然狠不下心了。 秦诺目光一沉,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原来如此。”秦诺乖巧地点点头。 方源不免多看了他一眼,真是意外宽和的人,刚才自己的话中说明了故国之情,竟然也没有丝毫介意。 “多谢王爷了。” “啊?应该是我多谢你才对吧。”秦诺惊讶。 “刚才属下听南乡侯的人说了,殿下拼命跑去路上喊人,才救了我们。”方源垂下视线,“其实兵事危机,殿下应该以自身安危为首,脱险后尽快寻隐蔽之地躲藏,若是所求之人凑巧是刺客同党,或者心怀叵测之徒,岂不是自涉险地。” 秦诺睁大了眼睛,“这算什么话,你们因为我而奋战,我岂能将你弃之不顾?” 一句话入耳,方源的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挪开视线,“殿下是仁义之人。” 秦诺不以为然:“这算什么仁义,只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好吗。”就算是宗室皇子,也不能太过冷酷啊。 “但此举恐非王者之道。” “我又不是什么王霸之气的人物,只是个闲散王爷而已,讲究什么王道霸道的。”秦诺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话题在向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呢。 “你休息两天咱们就回京城,你的伤势这么重,得好好休养。”哎,这次回去,东泊绝对不会再埋怨自己乱花钱了吧。真是挖到宝了,还有自己的武功,这一趟遇险,秦诺是真心实意感受到武功的重要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62.喜讯噩耗 三天之后 美美的吃完了一顿, 秦诺洗漱一遍, 先去了书房。 虽然只有短短半天的功夫, 东泊已经带着下人将秦诺日常要用的房间收拾齐整。放眼望去, 书房里器皿摆设都严格按照他往日的生活习惯。唯一不同的只是房间更加宽敞明亮, 陈设也更加典雅富丽。还有书房里服侍的人。 两个新面孔的侍女, 都是十五六岁花朵儿一样的年纪, 一个娇美俏丽, 身材玲珑有致,一个清雅动人,尤其纤纤细腰, 不盈一握。 “是内府专门送来的两个侍女,名册上指明了是替代绿荷的。”见秦诺目光落在两个侍女身上, 东泊板着脸解释道, “放在书房里,日后王爷读书,也有个红袖添香的。” 秦诺嘴角抽搐,“什么红袖添香,一个绿荷已经够麻烦了, 如今变成两个。” “那王爷准备如何处理此二人?”东泊问道。作为宫里沉浮多年的老人,东泊自然明白这两个侍女是什么性质的。 “都是可怜的孩子,给她们安排份简单的活儿就好, 书房里就不必了。”秦诺揉着额头, “一切你来照看就好。” 自己才十三岁, 竟然称呼年龄更大的侍女为孩子。东泊严肃的脸孔有些崩解, 赶紧收敛,继续道:“既然如此,就由奴婢处理了。” 秦诺点点头,看着东泊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他忍不住想笑。 东泊是从秦诺少年时候就调派过来的宫人,一直打理书房,因为容貌普通,沉默寡言,在东殿几十个宫女中并不显眼,半年前秦诺穿越过来,才将她从众人中提拔起来。会选择重用她,不仅是因为发现她识文断字,颇具才干,更多的应该就是因为这股不服输的精神气儿吧。对主人再尊敬,也不会一味的盲从。 秦诺很快就适应了这无所事事的日子。 第三天,到了去衙门应卯的时候,毕竟头顶上还有神策营禁军督查的职务呢。 神策营的总理衙门位于城西,在京城禁军五卫中,神策营统领西c北两处城门的防务,责任重大,是大周拱卫京城精锐兵马之一。 来到衙门之前,李丸将文书送上,立刻有一个猿臂蜂腰的年轻男子带着护卫迎了出来,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银白轻甲,衬得面目刚毅,神态沉稳。 “神策营副统领赵平一参见淳郡王殿下。”来人拱手为礼,含笑招呼道。 “赵统领客气了,你我将来是同僚,军营之内,不必如此称呼。”秦诺点点头,起身要下车。 赵平一立刻上前,亲自将秦诺扶下了马车。对于皇子,神策营至少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节。 既然被委任了神策营的差事,秦诺事先做过功课,知道这赵平一是神策营三位副统领之一,不到三十岁就能担任从四品的武将,在大周朝廷里,也绝对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了。 自己这个禁军督察也是从四品,与他平级,所以秦诺一举一动完全没有摆宗室郡王的架子,与赵平一并肩进了衙门。 他的举动让赵平一略微松了一口气,宗室不好应付,今次新帝将两个皇子郡王塞到他们大营里,着实让他们头疼了一阵子。 “不知道贾将军可在?”一边走着,秦诺问道。贾辟是神策营总统领,正三品的奋威将军。 “贾将军如今正在衙门内,正在陪同”赵平一话未说完,秦诺就听见正厅里传来嘹亮的说话声。 “贾将军,你可不能拿那些三流货色来搪塞孤王啊,咱们什么交情。” 果不其然,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七哥熟悉的身影,秦勋正贴在贾辟身边,一脸自来熟地缠磨着什么。 贾辟头疼地蹙起眉头,见秦诺进来,顺势起身迎了出来。 “淳郡王殿下也来了。” 果然练武之人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这位神策营大统领明明已经四十五岁,看着却只三十七八模样,容长脸,卧蚕眉,眼神内敛,气度非凡。 “贾将军。”秦诺简单回礼。 两人平礼相见之后,秦诺又转头看向秦勋,笑道:“弟弟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七哥你来的比我还早呢。” 秦勋抖了抖脸上的肥肉,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九弟。我正跟贾将军说道关键处呢,正好你过来了,咱们兄弟一起跟贾将军唠嗑唠嗑。” 离开了那个宫廷,果然每个人都不一样了。秦勋眼前在宫里说话可没有这么大声过呢。秦诺暗暗感慨着,笑道:“不知道七哥跟贾将军商谈了什么大事?” “当然是咱们哥俩儿的待遇问题了!”秦勋挑了挑眉梢,然后转头看向贾辟,“贾将军啊,正好我们兄弟两个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这护卫队今天就让我们哥俩儿挑了吧。” 贾辟点头道:“就依王爷的意思吧。” 秦勋脸上闪过一道亮光:“那你可别那三流货色搪塞我们兄弟啊。” 贾辟无奈地摇了摇头:“瞧舒王爷说的,皇上将两位王爷安排在我们神策营,是信赖,是荣耀,若是我拿三流货色搪塞,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信赖,往轻里说,咱们的交情还顾不顾了。” 听他们掰扯了半天,秦诺才终于明白,秦勋缠磨的对象原来是武卫啊。 难怪他之前就纳闷,两人的待遇都是按照品级来的,而且郡王俸禄丰厚,也不必靠那点儿督军银子过活。 按照惯例,禁军督察身为从四品武将,有五十名随身护卫的。秦勋这是在缠磨着对方,要求调派几个高手来。 趁着贾辟和赵平一出去叫人的功夫,秦诺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七哥,咱们府上不是有内务府调派的二百名武卫吗?”身为郡王,是有侍卫的,内务府在划拨财产的时候一并将人手调派到了府上。另外还可以拿银子私自招募家丁门客,只要不超过一定的规模,没人会介意。 秦勋甩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内务府拨给咱们的人能用吗?都是一群废物点心,武功不入流的,连看大门都觉得寒碜,顶多只能跑跑腿,打打下手,壮壮声势。真打起来,比起高手,一百个都打不过人家一个。” 秦诺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你一个闲散宗室,难道要去打江山不成,要什么高手保护,不浪费吗? 秦勋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状,冷哼一声,“九弟你是见识少,别以为咱们闲散宗室,就没个三长两短的。你不知道吧,两个月前安王家的小兔崽子在春风楼门前为了争头牌跟人争执了起来,嘿嘿,当晚头牌是争到了,睡得咋样不知道,就知道留宿到后半夜,出门之后被人盖了布袋,还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哼,至今都找不到是谁干的。还有半年前,承郡王他老人家” 秦勋娓娓道来,说的都是京城宗室豪门子弟打架斗殴的八卦事端,听得秦诺连连惊叹。 这帮走鸡斗狗的宗室也太能闹腾了! 想想也是,一帮子位高权重的纨绔子弟,有钱有闲,无事可干,难免会闹腾出事情来。而且大周不比前朝,宗室亲王除特殊情况外,是不外放的,都养在京城里,难免事端多。 最终,他只能感慨一句:“侠以武乱禁,果然此言不虚啊!” 两人说了没几句,赵平一返回正厅,笑道:“人已经都召来了,等两位王爷挑选。” 秦勋一蹦三尺高,迫不及待地望外面跑。 秦诺拱了拱手,笑道:“多谢赵统领了,只是你我身在衙门,既是同僚,便以职务相称即可。” 赵平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道:“王爷客气了。” 对方似乎不以为然,秦诺也不再多说,跟着秦勋出了大厅。 来到演武场,宽敞平整的地面上,数百人正列队齐整,等待着两人的挑选呢。 声势倒是挺大的,尤其几百人的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天然的铁血森寒之气,秦诺情不自禁感受到一股压力。秦勋更加不济,本来还跑在前面的,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还是赵平一扶了一把,笑着提醒道:“王爷小心脚下。”才没有出丑。 这算是一个变相的下马威吗?秦诺耸耸肩,继续保持步伐,跟着两人进了演武场。 站到了高台上,秦诺目光扫过,台下站着的大概六七百人,都是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披着甲胄,颇有百战精兵的气势,其中几个块头格外明显,肌肉突出,必是军中力士。 贾辟笑道:“我这些儿郎,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若不是两位王爷今次亲自上门,我绝不舍得拿出来的。” 秦勋大喜过望,“贾将军果然是实诚人!”转头看了秦诺一眼,迫不及待道:“哥哥我就不客气,先挑选了。” 秦诺当然不会反对。 秦勋跳下看台,在赵平一陪同下走入人群当中,左右看了一圈又一圈。 秦诺在上面等得无聊,四面看去,演武场极为开阔,更远处,还有一些神策营的士兵正在操练集训。 秦诺目光一紧,他看到了霍彬的身影。 “其实依奴才说,也不必寻内务府,只要将人送去对面就行了。”李丸冲着西殿努了努嘴。 “不必了,这次丢了丑,想必绿荷也能安分些时日。”秦诺叹了口气。以葛贤妃的势力,就算再换一个,只怕跟绿荷也没有两样。而且葛贤妃素来以性情严苛而让宫人敬畏,绿荷那丫头真要送回去,只怕很快会被寻个借口打死吧。 李丸明白他的顾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殿下就是心慈。”却也没有再反对这个决定。 服侍好秦诺,李丸出去催促饭菜。 秦诺一个人在房间里,仔细打量着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精致容颜,这个身体有一点好,就是完美继承了母亲陈妃娘娘的容貌,生得眉眼精致,再配上偏纤瘦的体型,如果换上女装,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63.和亲 三天之后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 霍彬骤然转过头来。秦诺来不及反应, 霎时间两人目光相触。 霍彬笑了笑, 手一扬,长刀划过一道闪光,不偏不倚落回到架子上的刀鞘里。然后他抬脚向这边走过来。 秦勋刚好挑选完人手, 返回台上,招呼道:“咦,这不是霍二公子嘛。” “霍二公子上个月刚刚学成返京, 蒙国公爷看得起,安排在我们神策营任职。”贾辟笑道。 对顶头上司, 霍彬还是挺恭敬的, 拱手道:“统领客气了,舒王爷, 我如今担任左军校尉一职。” “想不到咱们哥俩儿成了同僚,当浮一大白啊。”一边说着,秦勋拍了拍霍彬的胳膊。秦勋就是有这个本事,跟谁都能攀扯上两句关系。 霍彬也笑着应对, 两人谈了几句,霍彬目光落在秦诺身上, “离京日久, 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九殿下呢。” 演戏谁不会啊, 秦诺笑道:“二公子客气了。我刚才看二公子刀光闪闪, 好生厉害啊。” 门外汉的夸奖霍彬自然不当一回事儿, 笑道:“听说在学堂里殿下就对武学感兴趣, 也是我道中人啊。” 不等秦诺回答,旁边秦勋朗声笑道:“我这个弟弟,别看长得文弱,力气可是足够大。若是练武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七哥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了。就是吃的比别人多些。”秦诺轻描淡写。 几个人谈了几句,霍彬突然问起:“听闻殿下身边有一个叫绿荷的宫女。” 秦诺目光一紧,笑道:“是啊,你竟然还听说过她的名字?” “绿荷啊,她是九弟的枕边人,不过是个没福气的,前些日子落水身亡了。”秦勋大大咧咧道。 此时此刻,秦诺无比感谢秦勋的大嘴巴。 霍彬一愣,他也没料到绿荷竟然是秦诺的房内侍妾。无端关心别人的侍妾总是很没礼貌的。他立刻赔礼笑道:“是我失礼了。我府中一个侍从据说有个姐姐叫绿荷,送入宫中了,一直想打听人呢。” “原来如此,是绿荷亲缘浅薄了。”秦诺笑道,一言带过。心中却暗暗警惕,无缘无故,霍彬怎么会提起绿荷? 没有人关心奴仆的事情,秦勋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自己刚刚挑选的侍卫上。 他冲着秦诺兴奋地搓了搓手。“贾将军,九弟,你们看着我选得如何?” 秦诺一眼望去,果然,秦勋将几个块头最大的力士都挑选到了队伍中,一个个壮如施瓦辛格的汉子一溜儿排开,浓重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秦诺感觉眼睛有点儿受伤。 这样一支亲卫队,战斗力如何不知道,威吓力是绝对爆表了,将来自己这位七哥去秦楼楚馆,想必不会发生安王世子那种惨剧了吧。 接下来轮到了秦诺了,走在人群中,目光扫过,遍地甲士中,不乏有人眼中流露热切的期盼。仔细想想也能理解,禁军督察,又是宗室郡王,他的侍卫基本上就是一个铁饭碗了,未来的活计不会太辛苦,也不用餐风露宿夙夜值守,万一有了战事还要上阵厮杀。但是,真正有本事,有野心的人,会期待这样等同于豪门家奴一样的铁饭碗吗? 看着秦诺行走在甲士之中,明显兴趣缺缺的模样,半天都没挑选出一个人来,赵平一忍不住问道:“不知道王爷想要何种亲卫,有何特殊要求吗?” “亲卫还有很多种吗?”秦诺随口问道。 “哈,亲卫吗,跟在身边不仅是护卫安全,日日看着,总要用起来舒坦才行。像霹雳营的任副统领,挑选的亲卫都是身手敏捷,容貌俊逸的年轻人,说看着舒心,相处也松快。” 话说得委婉,这任副统领明显是个颜控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了。 “再比如在下本人,因为祖籍江南,家人眷恋故土,不舍离开,少不得日常走动,所以在下的亲卫大多都是腿脚灵便,办事利落的,武功反倒在其次了。”赵平一淡然说着。 秦诺笑了笑:“被赵统领一提点,我倒是想起,如今王府草创,杂事极多,也希望能选派一些办事伶俐之人,另外,内务府也调派了些侍卫以供日常使用,不过大多功夫稀松平常,所以想要请营中划拨几位能教导弟子的,也可以统领调教一下这些不成材的人手。” 王府里还有二百名侍卫,日日养着这些人,总不能让他们吃白饭吧。 赵平一眼中闪过赞赏的神色,笑道:“王爷若信赖,便由在下帮忙挑选吧。” 秦诺立刻从善如流地同意了,想必自己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们也不耐烦了。 不必挑选,秦诺便跟秦勋几人一起回了正厅,不多时,赵平一带着挑选好的五十名侍卫来到。 秦诺出去接见,秦勋也跟着旁边。正主儿还没说话,他先嚷嚷了起来。 “不是吧,老赵啊,你该不会把我这九弟的淳郡王府当做孤老院吧!” 也难怪秦勋这么说,放眼望去,五十名侍卫之中,竟然有一小半都是四五十岁的年迈之人,甚至还有明显的伤残,剩下的人也大都面目平庸,体格寻常。 听到秦勋的话,站在最前面的汉子冷哼了一声,怒视秦勋。他体格魁梧,但却只剩下了一只眼睛,看着颇为狰狞。 秦勋吓了一跳,忍不住道:“这亲卫是王府的体面,这种形貌的如何使得。” 那独眼汉子粗声粗气地道:“若不使得,便让我们兄弟回去歇息。” 赵平一皱眉喝道:“鲁冬,两位王爷面前,不得无礼。” 转头又向秦诺两人解释道:“鲁冬曾是我神策营中百步穿杨的神射高手,如今年龄已大,又在北疆的战事中受伤暂退,殿下若要请人教导府中侍卫,他正合使用。” “瞎了的百步穿杨高手?我府里还有一位轻功无敌的瘸子门房呢!”秦勋生气起来,啧啧道:“这种疲赖货色,也能带出门去吗?” 秦诺笑了笑,“多谢赵统领了。七哥,我与你不同,没那么多时间出门,何必非要武功高强的?” 秦勋也不再多言,反正这个弟弟本来就呆呆蠢蠢的,别人随便搪塞他也看不出来,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秦诺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好歹也是个皇子,又无冤无仇,他相信赵平一不会专门坑自己的。而且他也不准备在京城里当纨绔子弟,何必弄那些气派门面呢,尤其他自己也算初涉武道的人了,很明白真正的高手不会是满脸横肉的,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啊。 见秦诺也同意了,赵平一大喜,立刻叫来文书办理调派手续。很快这些兵丁就变成了两人的专属侍卫。 将这件事情处理完毕。赵平一坚决推辞了两人吃饭的邀请,恭恭敬敬将两位大爷送出了门。 本来还想要询问一下禁军督察这个职务具体应该干什么呢。 站在神策营的大门口,秦诺感觉有些茫然。就这么离开了? “走吧,”一只手臂搭上了自己肩头,能如此自来熟的,非自己那位七哥莫属了。一改在宫中谨小慎微的老好人面目,离开了那个皇宫,秦勋的性格变得更加张扬肆意,当然,圆滑的本质依然不变。对秦诺这个本来生疏的弟弟,也莫名地亲近了起来,甚至跟到了他的马车上。 “好处已经收足了,还不走愣着干啥呢。” 这样就完了?自己明明是来上班的啊!秦诺无言,忍不住问道,“七哥,咱们这个禁军督察不需要干什么吗?” 秦勋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他,“想干什么?每天大清早来这里准时应卯,操练兵马?你当皇兄是要折腾咱们呢?再说,就算你想来,人家还不想接呢。” 这点秦诺已经察觉了,他反应再迟钝,也看得出,贾辟和赵平一对自己两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别的不说,几次开口都没有让赵平一更改称呼,便是明显的拒人千里之外。 所以说,所谓的职务,只是个虚职罢了,白领一份俸禄。秦诺摸了摸鼻子,也是,真要是每天来这里与这些拱卫京城的武将同进同出,说不定人家皇帝还要怀疑你有什么小心思呢。 转念又想到:“那三哥c六哥他们那边的” “一样,挂个虚名罢了。不过三哥那个虚名值得啊,那文史编撰完成,少不了他一个署名,说不定还能流传后世,让人以为是什么大才子呢。嘿嘿,至于咱们,只要闷声发大财就行了。” 所谓的大财,就是这五十个士兵吗?秦诺透过车窗,望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队伍,有些无语。 “哈,你可别小看了,神策营这边,都是精锐,当然,哥哥也知道,真正的高手,都昂着头等着提拔升官呢,绝不会到咱们两个毫无前途的郡王府里来,但总比没有强吧。在京城这地界,总得有些人手使唤,他们是神策营的身份,拿出去办事,可比普通的郡王府家丁方便多了。” 秦诺心里一动,他还没想过这一点呢,这五十个兵丁亲随,挂着神策营的身份,无论住店投宿衙门交接,都方便很多。而且还不用自己养,禁军督察的亲兵护卫都是领神策营俸禄的。这样想来,这笔生意绝对划算! 秦勋虽然只比自己大三岁,但他去年已经领了差事,在礼部衙门跑过两三趟,所以对外面的世界极为熟悉,再加上他为人圆滑,擅长交际,京城权贵子弟中人面很熟。 “出了宫,弟弟那边住的咋样,是不是感觉日子比在宫里舒服多了啊?” 这个问题有点儿微妙,秦诺决定继续走憨厚路线。“只是住的地方大了些,我一个人又住不了那么多房间。” 似乎被他的回答逗乐了,秦勋大笑起来,然后用力拍了拍秦诺的肩膀。 “好兄弟,宫外的日子,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我明天过去找你,带着弟弟好好开开眼界。” 纤纤素手像是一只灵巧的小老鼠,巧妙地游走着,试图挑起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偶尔有宫人路过这处回廊,远远望去,花前月下,佳人投怀,旖旎万分的场景。 秦诺微微动了动身体。 以为他有所感应,美人心下窃喜,立刻更加放肆地贴了上去,恨不得整个人挂在秦诺身上。 路过的宫人一个个低着头,却又忍不住偷眼往这边瞧着。这九殿下也太夸张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如今陛下还病着呢,万一听到这种消息 美人正耳鬓厮磨着,不想秦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上多了一个人,伸了个懒腰,同时翻了个身。 挂在他身上的美人一声惊呼,“扑通”落进了风景宜人的夕月湖里。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救命啊!快来人啊,呜救命啊!” 回廊上的秦诺这才如梦初醒,睁开眼睛,四面看着,“咦,什么声音?” 几个路过的宫人向着这边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落水的美人从湖水里拖拉上来。 湖水极深,也颇凉。纵然是在夏末,夜晚落进水中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至于形象就更不用提了,穿着的轻纱宫装已经湿透,黏答答贴在身上,精心梳理的发髻被水泡开,胡乱披散在脸上。 对面秦诺刚刚从梦中醒来,就看到这幅模样,立刻惨叫一声,“鬼啊!” 有年轻的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都说九殿下脑子不好使,果然传言不虚啊!把投怀送抱的美人推到水池里不说,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女鬼”伸手将头顶上墨绿的水藻扒拉下来,想要说话,却连接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哎呀,是绿荷,你怎么落水了!”熟悉的声音唤醒了记忆,秦诺端详了半天,才认出是自己的贴身宫女。 “殿下奴婢见殿下在这里睡着了,想着夜风太凉,想要为殿下盖点儿东西,没想到”美人绿荷又羞又气,还有满心委屈,说到后来,忍不住捂住脸孔。 勾引失败不说,还被这么多人看见,只怕没几天就会传遍宫廷,真是没脸见人了! “那一定是我睡迷糊了。”秦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憨态可掬。“你快下去喝碗姜汤吧,可别着凉了啊。” 绿荷嘤咛一声,捂着脸转身跑了。 秦诺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转头冲着几个帮忙捞人的宫人笑了笑:“刚才多谢你们了。” 几个正在跪地行礼的宫人受宠若惊:“哪敢劳动殿下称谢。” 又有人道:“绿荷那丫头太不懂规矩了,殿下赏她姜汤,都没谢恩,竟然就这么跑了。” “她全身湿透,难免心急。”秦诺宽容地笑了笑,转身步下长廊。 这个九殿下,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绿荷这个不安分的丫头想要勾搭他的事情啊!几个宫人暗暗思量着,极有默契地没有提起。 待他离开,几个宫人站起身来,其中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忍不住道:“难怪人都说九皇子脾气好呢。” 另一个接话笑道:“可惜脑筋不太灵光” “住口吧!这种话也是你说的吗?”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老太监匆匆打断了同伴的话,“再者,听说九皇子自从之前大病一场,已经好转了很多。” 小太监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旋即转了话题:“那个绿荷,刚才那副模样可真是” “嘿嘿,衣服薄地跟没有似得,胸前那一对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64.引狼入室 三天之后 秦诺坐在夕月湖边的回廊上, 斜倚着栏杆,懒洋洋地几乎睡了过去。 突然, 一个轻柔的脚步声靠近, 带着甜腻的桂花香气。耳畔传来柔婉缠绵的低语:“殿下, 您怎么又在这里睡着了。夏节近末, 秋风渐起, 夜晚已经有些凉了。” 伴着轻声软语,素手轻扬, 一层薄薄的绢布铺开, 搭在了秦诺的腹部。同时一只手也不老实地摸了上去。 “殿下可别又发热了, 让奴婢看看。” 纤纤素手像是一只灵巧的小老鼠, 巧妙地游走着,试图挑起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偶尔有宫人路过这处回廊, 远远望去,花前月下, 佳人投怀, 旖旎万分的场景。 秦诺微微动了动身体。 以为他有所感应, 美人心下窃喜,立刻更加放肆地贴了上去, 恨不得整个人挂在秦诺身上。 路过的宫人一个个低着头, 却又忍不住偷眼往这边瞧着。这九殿下也太夸张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如今陛下还病着呢, 万一听到这种消息 美人正耳鬓厮磨着, 不想秦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上多了一个人, 伸了个懒腰, 同时翻了个身。 挂在他身上的美人一声惊呼,“扑通”落进了风景宜人的夕月湖里。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救命啊!快来人啊,呜救命啊!” 回廊上的秦诺这才如梦初醒,睁开眼睛,四面看着,“咦,什么声音?” 几个路过的宫人向着这边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落水的美人从湖水里拖拉上来。 湖水极深,也颇凉。纵然是在夏末,夜晚落进水中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至于形象就更不用提了,穿着的轻纱宫装已经湿透,黏答答贴在身上,精心梳理的发髻被水泡开,胡乱披散在脸上。 对面秦诺刚刚从梦中醒来,就看到这幅模样,立刻惨叫一声,“鬼啊!” 有年轻的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都说九殿下脑子不好使,果然传言不虚啊!把投怀送抱的美人推到水池里不说,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女鬼”伸手将头顶上墨绿的水藻扒拉下来,想要说话,却连接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哎呀,是绿荷,你怎么落水了!”熟悉的声音唤醒了记忆,秦诺端详了半天,才认出是自己的贴身宫女。 “殿下奴婢见殿下在这里睡着了,想着夜风太凉,想要为殿下盖点儿东西,没想到”美人绿荷又羞又气,还有满心委屈,说到后来,忍不住捂住脸孔。 勾引失败不说,还被这么多人看见,只怕没几天就会传遍宫廷,真是没脸见人了! “那一定是我睡迷糊了。”秦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憨态可掬。“你快下去喝碗姜汤吧,可别着凉了啊。” 绿荷嘤咛一声,捂着脸转身跑了。 秦诺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转头冲着几个帮忙捞人的宫人笑了笑:“刚才多谢你们了。” 几个正在跪地行礼的宫人受宠若惊:“哪敢劳动殿下称谢。” 又有人道:“绿荷那丫头太不懂规矩了,殿下赏她姜汤,都没谢恩,竟然就这么跑了。” “她全身湿透,难免心急。”秦诺宽容地笑了笑,转身步下长廊。 这个九殿下,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绿荷这个不安分的丫头想要勾搭他的事情啊!几个宫人暗暗思量着,极有默契地没有提起。 待他离开,几个宫人站起身来,其中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忍不住道:“难怪人都说九皇子脾气好呢。” 另一个接话笑道:“可惜脑筋不太灵光” “住口吧!这种话也是你说的吗?”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老太监匆匆打断了同伴的话,“再者,听说九皇子自从之前大病一场,已经好转了很多。” 小太监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旋即转了话题:“那个绿荷,刚才那副模样可真是” “嘿嘿,衣服薄地跟没有似得,胸前那一对儿” 几个太监嬉笑着,后面的声音压得极低。 走在前面的秦诺暗暗叹了口气,就算宫规再森严,也压不住这些人天生的八卦心啊!也对,整天困居深宫,没有别的事情可消遣,自己要是穿越成一个低等宫人,也许也会变成这帮八卦群体的一份子。 今天也算解决了一个麻烦,有了绿荷这个榜样,后来者应该三思而慎行了吧! 莫怪他辣手摧花,实在是绿荷太过分。自己这根嫩草才不过十三岁,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薅了去。就算她是分配过来给自己通人事的大宫女之一,也受不了啊! 更何况,他在几个月前,还是个实打实的妹子呢。要跟小姐姐搞百合,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没错,秦诺是穿过来的。 遥想当初,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好不容易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毕业之后进了个钱途远大的公司,秦诺正欢天喜地憧憬着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一,迎娶,呃,嫁给高富帅的美梦里,突然一纸诊断书,带来了死神的噩耗。 以目前医学水平不可能治好的绝症!父母早已在数年前车祸身亡。几个叔伯亲眷凑了几万块钱,算是尽了最后的情分。短短一个月后,她孤单地死在了病房里。 本以为人死如灯灭,精神恍惚之后,却发现自己重新睁开了眼睛,在这个孤单陌生的大周朝。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小半年了,她,或者说他,逐渐习惯了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 成了一个不受宠的九皇子秦诺,没错,名字跟前世的她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嫁给高富帅成了泡影,但自己变成高富帅也不错啊!尤其一睁眼就是天潢贵胄,妥妥的赢在了起跑线上。 虽然变成了男人,但秦诺性格向来淡定,既来之则安之,对心理上生理上的那点儿小别扭,在调整了几天后迅速适应过来。 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子生活,秦诺虽然没有原主记忆,但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她很快对周围环境和自己身世有了个详细的了解。 九皇子秦诺今年正好十三岁,生母陈妃娘娘,出身江南诗书门第,容颜绝顶,人比花娇,更天生一把好嗓子,入宫就成了皇帝的宠妃,没多久就有了身孕,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好运还是福薄,这一胎竟然是一儿一女双生子,在古代这个医疗卫生水平,妇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何况一次两个,还是头胎。于是,陈妃在拼死产下一双儿女之后,不幸血崩身亡,死的时候才不过十八岁。 红颜薄命,皇帝着实悲痛了一阵子,但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是解语花,多情的他很快就将陈妃抛诸脑后,连带着秦诺这个九皇子也成了小透明。 不过在这个后宫,小透明才是常态。 大周如今的皇帝景耀帝在政务国事上没有特别的长处,唯独在女色上眼光精炼,品味绝佳,后宫诸位佳丽不仅容色绝顶,而且个个都有绝活儿,有的身段柔软,精擅舞蹈;有的歌喉婉转,声震云霄;有的诗词精妙,堪称一绝;有的书画风雅,闻名于世。要论起后宫质量,在大周朝历代皇帝里绝对数一数二的。 这也带来了另一个后果,就是皇子极多,不算幼年夭折的,排进序齿的就有十六位。当然,公主更多,有二十几位。 皇子一多,这个尊号也就不那么值钱了。所以除了嫡出的和正得宠的那几位,其余大大多数都是小透明。 无论如何,自己好歹穿成了一个皇子,不愁吃不愁吃,不用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虽然不是已知历史上的某个朝代,学校课本上学的历史知识没了用处,但作为一个皇子,他一不打算参与x龙夺嫡之类的宫廷斗争,二不想搞社会变革解放生产力解放人民,只想过点儿诗酒花鸟茶的悠哉日子,应该没问题吧。 夕月湖在他居住的太微殿不远,走下廊道,沿着石子小路拐过一道弯,便是正殿了。 刚进大门,迎面一个风采俊秀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太监正从廊道后走过来。秦诺笑眯眯地招呼道:“十弟。” 秦泽本想一扭头当没看见算了,但秦诺已经先打了招呼,只好不情不愿地招呼道:“九哥。” 无论如何,看见美少年总是赏心悦目的,就算美少年的脸色黑如锅底。 说起秦诺跟秦泽的恩怨,还得从上一代说起,陈妃生前一枝独秀,同期入宫的美人都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包括十皇子的生母葛贤妃,葛家可是累世大族,其父官居兵部侍郎,是当时入宫秀女中出身最显赫的一个,这样的名门贵女入宫,却被小吏出身的陈妃压力了一头,自然满心不服。两人又是同时有孕,十皇子秦泽只比秦诺小三天罢了。而那时候皇帝还沉浸在宠妃身亡的痛苦里,导致十皇子降生的时候,根本没有去看过。葛贤妃对陈妃怨念更深,耳濡目染之下,秦泽对这个大他三天的哥哥也充满了敌意。 秦诺本身并不痴傻,四岁那年,两个孩子起了争执,秦泽将秦诺推到在石阶上,摔了头部,才变得呆呆笨笨起来。秦泽虽然闯了祸,但总不好将皇子打死,所以只是以看顾不周为名,打杀了两人的十几个奴才,又将葛贤妃罚俸一年,便算了结。双方的梁子却就此结下。 大周内宫,皇子五岁启蒙,就要搬离母亲的身边,到北宫居住。秦诺和秦泽因为年龄相同,好死不死又分到了一处宫殿里。 太微宫地方不大,秦诺居长,所以占据了风景秀丽,冬暖夏凉的东殿,而秦泽万分委屈地住进了西殿,从此开始了鸡飞狗跳的生活。 没娘的孩子没后台,就算有后台,陈妃也远远不及如今协理后宫的葛贤妃的势力。所以,这几年秦诺暗里吃了不少亏。偏偏明面上葛贤妃是绝不会落人话柄的,而秦诺又是个呆笨的,吃了亏也没法表达出来。 而且随着两人年龄渐长,秦泽聪慧好学,在诸多皇子中也是翘楚,而秦诺为人愚笨,课业烂的一塌糊涂,圣眷自然不用提了。所以在两人的关系中,秦诺是全面处于下风。 看着秦诺一脸悠哉的模样,秦泽冷笑一声,脱口问道:“刚才看见绿荷一身狼狈,匆匆而回,可是她冲撞了九哥。” 唉,自己这个好十弟,手段是有,但还是太稚嫩了,或者说,因为对面是个痴愚之人,懒得费太多心机。 “是有争执,绿荷今晚来找我,说她对十弟你一见钟情,想要转投到你这边。我忍不住骂了他几句,没想到她嚷嚷着不让她来十弟你这边就要投水”秦诺老实巴交坦白道。 秦泽脸色一变,“九哥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当然”秦诺凑上去,一把搂住秦泽的脖子,“就是在开玩笑了。” 秦泽早就看出了他的企图,却躲避不及,被搂了个正着,感受着那铁钳子一样的力道,他脸色涨得通红。 “你放开我!”这讨人厌的傻子课业不行,力气却大得惊人。 “咱们兄弟亲香一下咋的了?”秦诺收紧力道,扫了一眼秦泽身后的几个侍从。确定几个人不敢上前,才压低了声音在秦泽耳边道。 “不过我听身边的人说绿荷是真的喜欢你呢,要不怎么整天朝着你们那边跑。” 秦泽目光一紧,脸色很快冷静下来,“九哥说这些话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奴婢罢了,谁会注意这些。” 秦诺嘿嘿笑了两声。 不等他开口,秦泽提醒道:“九哥,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吧,别忘了今晚咱们还要侍疾。” 秦诺如梦初醒般松开了对他的钳制,道:“哎呀,是得赶紧回去吃饭了,侍疾可要一整夜,十弟你别忘了也要多吃点儿啊。” 说完,转身往东殿走去。留下身后秦泽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中二期的少年,就是这么麻烦! 秦诺叹了一口气,他心知肚明,绿荷会如此迫不及待的爬床,背后必定是有人指使,否则,何必在人来人往的走道上公然行事?还要不要脸面了? 绿荷是上个月分派到秦诺身边的宫女,按照大周宫规,皇子十三岁之后都会被分派一个年记略长的美貌宫女,作为通晓人事的的教养嬷嬷,呃,姐姐。以免众皇子因为少年懵懂,闹出不好的事端来。毕竟情,欲这种事情,堵不如疏。在皇子大婚之前,这些宫女都会被收回,安排到别的岗位,以免她们凭借恩宠,给未来的王妃添堵。 也就是说,绿荷是奉旨爬床! 但绿荷分派过来没几天,就传来皇帝病倒的消息。 所以安排侍寝这回事儿,就无限期延后了。毕竟大周是一个讲究礼法的地方,老爹病重,你却拉着宫女昏天胡地肆意玩乐,怎么都说不通吧。 而秦泽也是冲着这一点,才会指使绿荷在大庭广众之下勾搭自己的。无论是否成事,只要传出这种谣言,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分必会再下降一大截。 其实何必呢,自己已经落后他一大截了,还要恨不得踩上几脚才痛快,是一种什么心态啊! 感受到自己身体被翻过来,秦诺长吸了一口气,勉强说道:“快救人!在河对面小树林里,有刺客”肺部像是灌满了水一样,每说一个字都抽痛难耐。 扶持秦诺的汉子抬起头,看向领队:“侯爷,好像这位小公子遇到了凶徒。”少年容色俊美,而且衣着不俗,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难道是遇到了劫匪? 领队的少年立刻吩咐道:“贺乘,你带二十个人去小树林看看。若有劫匪就地剿灭。” 秦诺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茫中,似乎隐约感到有人将水囊凑到自己面前,甘甜的汁水接触到干涩的唇瓣。 “公子,你咋样了,可别吓小的啊!”耳边传来哭丧一样的哀嚎,好像是李丸的声音。 秦诺勉力张开嘴,清水顺着喉咙进入体内,枯竭的力气逐渐被唤醒了。 李丸正扶着秦诺哭丧着,突然感觉手中的水囊动了动,低头细看,竟然是自家王爷醒了过来,顿时大喜过望。 又喝了几口水,秦诺感觉自己舒服多了,神志也清醒过来。 抬头看了看周围,他还在小河边的官道上,自己被扶到了一处大树底下,身下铺着好几层层避雨的蓑衣。好像都是李丸取来的雨具,这小子真是好运气,刚才自己命他带着人先快马赶回庄子为众人取雨具,反而逃过了截杀。只是可怜跟随自己出门的几十个侍卫们,再也用不到这些东西了。 对了,还有方源! 秦诺推开李丸的扶持,想要站起来。 李丸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王爷,您” “我没事。”秦诺挥手道。刚才他只是气空力竭而昏迷,一缓过气来立刻便能恢复。 目光扫过官道,几十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正在路边,众人围拢的中央有三个人,秦诺的目光立刻落到其中那个青色衣装的人身上,他正靠着树站立,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染成了赤红色,因为伤势,他脸色异样苍白,但丝毫无损冷静平和的气度。他正在为自己的手臂伤药,唇角咬着绷带了一角,剔透的雨水落在他脸颊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顺着下颌低落下来。 方源一手拉扯绷带,正觉方向不对,有些困难。突然一只手探了过来。 “我来吧。”秦诺温声道,一边接过绷带,帮他包扎。 方源身体一僵:“怎能能劳动公子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65.南军 三天之后 秦芷立刻反应过来, 赶紧吩咐随身宫女几句。 宫女雪儿年纪虽小,办事效率却很高, 很快从宫中取来了衣裳。秦芷抱着来到殿外小花园的树丛里, 找到了已经冻得面色发青的秦诺。也顾不得男女之嫌, 七手八脚帮他换上。 “多亏了有你。”秦诺感叹一声。今晚他是来侍疾的, 连个伺候的人也没带, 不然也不必找秦芷帮忙了。 “哥哥,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还这种装扮。”秦芷实在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 “幸好没有外人看见, 不然哥哥在父皇病危的时候如此奇装异服, 必将成为整个宫廷的话柄。” 秦诺眼看着四周无人, 压低了声音,“刚才我听见了不得的事情, 不得已才易装逃了出来。” 秦芷虽然性情活泼,但日常行事还是很知道分寸的。所以秦诺将偷听到的霍皇后和太子意图对裴大将军动手的秘密说了出来。但自己与繁绢失手杀掉葛贤妃一事, 却隐瞒了下来。如今情况有变, 这件事也许纸包不住火, 若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这件事情不要牵连到这个好妹妹。 听说了乾元殿即将发生宫变, 秦芷吓得六神无主, 那可都是只在话本子中听说过的大事啊!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幸好哥哥逃出来了。怎么办, 要不咱们回文德宫?要不要告诉姐姐们?”秦芷手忙脚乱。 秦诺只好安慰道:“你先别急, 如今诸位兄弟姐妹都在两宫之内, 事情牵扯不到咱们头上, 安静等消息就行。只是乾元殿马上有变乱发生,暂时不能靠近了。” 原定的计划不能执行,那么自己将来如何解释葛贤妃的死呢?唉,早知道还是应该狠下心杀掉繁绢算了,也只能事后想想而已,就算事情重来一遍,秦诺知道,自己只怕还是没法亲自动手杀人。 秦芷很快冷静下来,想想确实如此,只能继续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遥望着寂静无声的乾元殿,黑暗已经过去,但这座象征着大周最高权柄的宫殿依然沉默而宁静,如同一头年迈的巨兽,就算黎明已经到来,依然迟钝地沉浸在酣睡之中。 事情会向着哪个方向发展呢?眼前的一切如同迷雾之海,秦诺已经完全无法把握方向了。 如果能执掌权利,就不必如此焦急枯坐等待了吧。脑海中骤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即将改变帝国命运的时刻,他虽然身为皇子,却连棋盘上的棋子都不算。好吧,因为秦泽的栽赃,他勉强也算是半只棋子了。 出乎秦诺预料之外,谜底比想象的更早揭晓。 黎明三刻,从乾元殿派出的使节来到了采薇宫,带来霍皇后的口谕。 “陛下垂危,召所有皇子c公主前往寝殿拜见!” 闻此噩耗,采薇宫内顿时炸开一片痛哭之声,众公主无不涕泪横流,茫然失措。夹杂在一片红粉之中的秦诺有些僵硬。 传讯的太监看见了,不免招呼一声:“九殿下也赶紧过去吧,流光殿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众人只以为他是过来找秦芷的,无人疑惑。 混在哭嚎的大部队中抵达了乾元殿,殿前已经满是宗室和朝臣了。 不多时,众皇子也从流光殿匆匆赶到,秦泽站在其中,目光扫过姐妹们的队伍,一眼就看到了末尾的秦诺,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十弟?”站在他旁边的秦勋问道。 “没什么。”秦泽低下头,掩去慌乱的心情。 秦诺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秦泽。事到如今,也只能抵死不承认了。 如今秦诺最关心的,还不是葛贤妃之死,还有担忧了一整夜的霍皇后主导的宫变,从自己离开乾元殿不过一个多时辰,难道这么快就已经将裴翎手起刀落,收拾干净了? 霍皇后办事效率真是高! 来不及细思,宫人已经领着诸位皇子公主进了寝殿。 跟着众人一起跪伏在殿中,秦诺偷眼瞧着霍皇后带着太子,还有几个高位妃嫔围拢在床前,透过他们身影的间隙,露出床上那人焦黄的脸色。 显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在满屋妻妾儿女的环绕中,皇帝僵硬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然后冲着殿中伸出手来,颤巍巍的手指往下方伸了伸,同时喉咙发出呃呃的声音。 秦诺正偷眼往上看,好巧不巧地对上了皇帝的视线,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却压不住心肝儿乱跳,那个眼神,临终的人都是这样的愤恨吗?手指的方向,正好是自己这边呢。 他不敢再作死抬头。 霍皇后按捺不住悲痛,扑上前一把握住皇帝的手臂,“陛下,您有什么旨意,可要宣殿外的诸位大人进来?” 皇帝呃呃了两声,似乎是答应了。立刻有宫人伶俐地转身跑了出去。 霍皇后什么都顾不得了,扑到在床边。 皇帝僵硬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玻璃珠般无机质的瞳孔倒映出满是充满了憔悴忧虑的容颜,这个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却因为这急剧的动作,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他死死瞪着皇后,终于无奈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陛下!陛下”皇后的呼唤声声悲切,如杜鹃啼血。 “父皇啊!”太子秦聪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殿中诸人霎时明白,他们的父皇已经走了!一时间,哭声四起,响彻云霄。声音传至殿外,乾元殿所有的人,无论朝堂重臣,还是扫洒仆役,都纷纷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这个哭声,很快将会从这个宫殿传遍整个朝廷,整个盛京,并蔓延到整个庞大的帝国。 一切喜乐的庆典都将被取消,连民间百姓的婚嫁都要受到影响,在这个年代,能如此深刻地影响着整个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也只有病床上的这一位了。 这时,传召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入内的宫人刚刚带着几位重臣返回,看到这一幕,立刻跪倒在地,跟着痛哭不已。 一时间乾元殿内外,没有第二个声音。秦诺跪在人群中,纵然并无太多悲伤,被这浓烈的气氛感染,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哭了半天,左丞相范文晟颤颤巍巍立起身来,跪着膝行至床前。先叩首三次,方满面泪痕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两位要先保重身体啊,陛下这一去,家国大事,都还要仰赖两位。” 有了他开这个头,下面的重臣纷纷上前,“陛下大行,是苍生之不幸,还请两位尊上顾念天下百姓,略收悲容。” “是啊,陛下素来爱惜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也必不愿意殿下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啊” 在重臣一片劝谏声中,霍皇后和太子的哭泣终于停止了,慢慢地,寝殿内的哭泣声也渐渐低落。唯有一个声音还在不合时宜地持续着。 秦诺看向旁边三哥秦健的方向,他正伏地痛苦,声音凄厉嘶哑,“父皇啊!” 霍皇后微微皱眉,旁边的七皇子秦勋立刻凑到秦健身边:“三哥啊,父皇一向怜惜你体弱,你这样悲恸,这不是让父皇走得不安心吗?” 秦健反手将他推开:“滚开,你们这些忘恩薄情的,我哭父皇怎么了?你们一个个只知道急着接受父皇留下来的江山地位,除了我,谁是真心为父皇哭一场的?” 秦勋被他推得摔了出去,多亏后面的秦诺一把扶住。 骂得真是痛快!秦诺忍不住对这个三哥刮目相看了,看不出秦健还有这个胆量,还是说他知晓将来太子上位,自己必然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对他的哭骂,殿中宗室和重臣都选择了直接视若无睹。唯有范丞相,摇摇头,“三殿下是悲恸过度,痰迷心窍了。” 被推得摔在一边的秦勋配合着解释道:“父皇从前最疼爱三哥,也难怪他如此失态。” “是啊,父皇走得如此突兀,谁不难过。”一边说着,太子也忍不住继续落下眼泪。霍皇后跟着哀鸣一声:“陛下这一走,让臣妾如何是好啊!” 殿内又是一片哭嚎。群臣少不得再上前劝谏。 又哭了片刻,霍皇后勉强收住悲容,说道:“陛下一走,我六神无主。朝中范丞相最为德高望重,就请您老与礼部张大人一起,为陛下的身后”说到一半,霍皇后难忍悲痛,又一次哭了起来。 群臣少不得再一次劝谏,就在这样的反复拉锯中,景耀帝的葬仪开始布置了。 繁绢一愣,抬头茫然地看向秦诺。瞬间脸色大变,双手环抱胸口,“你要干什么?” 我c你大爷的,这是什么反应?你该不会以为我在这种情形下也能兽性大发吧! “要不脱下衣服,要不替我把衣服找回来,二选一吧。”秦诺眼神不善。 繁绢这才恍然大悟,看着秦诺半裸的身体,挪开视线,委婉建议道:“奴婢的衣服只怕九殿下不合身,不过房间里有贤妃娘娘的外套和披风,要不您先将就一下。” “赶紧拿来吧。”秦诺板着脸吩咐道。 繁绢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冲到屏风旁的衣架上取来了衣物。途中经过葛贤妃的尸体,脚步肉眼可见的凌乱了起来。总算没有摔倒,将衣服送回到秦诺手中。 那是一身雪青色的缎面披风,花样极为素净,毕竟皇帝病重,也没人会脑残地穿红披绿。秦诺将披风抖开,穿上了身。 抬头看到繁绢正盯着自己,秦诺恶劣地笑了:“看什么?你杀了葛贤妃,想想怎么交代吧?” “是你!我没有”繁绢脸色大变。 秦诺体贴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去跟秦泽说一声,‘不好意思,我手滑,把你的贤妃娘亲捅死了。’看在你一片痴情的份儿上,秦泽说不定会原谅你呢。” 繁绢再一次哭了起来。 “住口,别哭了!不想死就闭嘴吧!”秦诺不耐烦地喝道。 繁绢的哭声霎时间停止了,天生的温顺让她不敢反抗对面的人。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秦诺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脱罪!没错,是葛贤妃自找死路,一点儿不冤!但宫廷不是一个能够讲道理的地方。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彻底将自己从这个事件中甩脱出来。 首先要将葛贤妃的尸体处理掉。然后最麻烦的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他的目光落在繁绢身上。 杀了这个宫女,就没人知道了!而且这死丫头之前就下迷药害自己,根本死有余辜! 心理建设作了大半天,秦诺叹了一口气,他狠不下心肠来! 毕竟是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再怎么也有个下限。无奈地摇摇头,秦诺冷声道:“过来帮忙吧。”一边蹲到了葛贤妃的身边。 繁绢茫然地抬起头,“干什么?” “处理尸体啊。”秦诺没好气地道。 幸好乾元殿后面就是夕月湖,也幸好天还没有亮,将葛贤妃的尸体扔进湖水里,今天夜风又急,带动水流翻涌。只要再拖延一段时间,想必就无法断定葛贤妃是死在哪里的了。 反正今晚有宫变,到时候死得人绝对不止一个,葛贤妃是走在路上被哪方势力随手杀了,谁能说得清楚呢。 扑腾一声,中年女子的尸首就这样落进了湖水里。曾经在这个后宫里搅动风云,一呼百应的人物,如今跟死在这个湖里的下等宫奴也没有什么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66.耳语 三天之后 秦诺还有众位宗室贵族夹杂在一群凶猛的黑甲士兵中间, 瑟瑟缩缩着鹌鹑一般,怎么看画风都不协调。此时秦诺无比庆幸自己在被拖出来的时候顺手从房间里捞了一件杂役的外套披上,而且头上的发髻也已经散开了,他简单用一根带子束起。否则一身女装站在众人中间,那画风太美, 不敢看啊! 秦健从启明殿出来,到了士兵云集的广场内。 所有的士兵都已经披挂整理完毕, 等待着出击的时刻。 看着威武雄壮的兵势,秦健心中突然涌起千万雄心壮志。他还没有输!手中的这五千私兵精锐, 还有已经开波奔赴京城的前线的八千精兵。等到了京城, 辟东营主力必回相应, 只要攻陷京城,他就能顺利登基。 人总是会忽略对自己不利的事务, 而将事情往美好的地方想象。 秦健如今拼死一搏,唯一的希望就在京城里了。温泉行宫只是一座行宫, 就算在这里称帝也不过是猴子称王。只要返回京城, 自己一定能在万众“拥戴”下登上皇位的。这是他唯一, 也是最好的希望了。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秦健身披甲胄, 举起手中的宝剑。 “众军听令,霍太后和伪帝毒杀先帝,谋乱篡位, 罪不容诛!朕这就要御驾亲征, 消灭奸贼, 拨乱反正!只要攻陷京城,朕登基称帝,到时候,你们都是开国肱骨之臣!所有贵族的财帛子女,任尔等随意拿取!将来封侯拜相,重重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被这丰厚的犒赏和美好的未来刺激,广场之上士兵中沸腾起热烈的欢呼声。 秦健继续加了一把火,“这次亲征的不仅是朕,还有朕的亲兄弟们,还有宗室德高望重的亲王,他们都是拥护朕的。霍太后等叛贼罪不容诛,必将失败!” 小广场上掀起喧嚣沸腾的欢呼声,人人兴致高昂,就等着攻入京城,从此荣华富贵金钱美女享用不尽。 看不出秦健还有这方面的本事,到了后世,少不得也是个传销行业巨头呢。夹杂在众人之间,秦诺暗暗吐槽。 再看旁边的宗室,一个个抖如糠菜,显然明白自己即将被拖上战场,对未知的命运恐惧之极。 秦健走到众人面前,对这帮兄弟亲人,他竭力放缓了脸色,“大家跟随我攻入京城,将来健必不会薄待众人。”又转头叮嘱秦勋:“七弟,众位兄弟之中你资质最佳,性情聪慧。这些兄弟叔伯就交由你照顾了。” 秦勋唯唯诺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众人满心怨怼,却也不敢轻言顶撞,毕竟安王爷的尸体还摆在后院呢,只能怒视着秦勋。 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秦勋再次暗骂,有本事他妈的直接瞪秦健啊,都冲着老子来算什么本事! 秦健又吩咐一队黑甲士兵专门保护着诸位宗室。领头的正是那个将安王手起刀落的黑甲校尉。众人更加惊恐,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大军立刻开拔,作为随行出征的宗室,秦诺有幸分到了一匹马,此时秦诺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在庄子上那段时间好好练习了一下骑术,有几位老王爷比自己更加不济,只能哆哆嗦嗦伏在马背上。 那黑甲校尉脸上露出一丝鄙薄,一边驱赶着众人跟随大部队向前。 兵马从行宫出发,很快上了官道。 虽然冰雪覆盖,但官道平整顺畅,行军速度依然很快。众位随军宗室可惨了,走了没多久,因为马匹滑倒,一位亲王世子摔了下来,听着冰面上清脆的响声,秦诺非常怀疑,这位的骨头多半是折断了那么一两根。 亲王世子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 黑甲校尉目光一扫,秦勋只能上前:“锐哥儿,赶紧起来吧,咱们还得赶着行军呢。” 受伤的是承王世子,往日里与秦勋也算交好的,已经疼得涕泪横流了,闻言恶狠狠瞪了秦勋一眼,“我腿都折了,如何行走?” 黑甲校尉脸色一沉,吩咐左右:“立刻将世子殿下扶上马,军机大事,不可延误。” 两个黑甲士兵上前,可还没碰到人,承王世子就惨叫起来。一辈子富贵安闲的人,如何受得了这种苦头。 眼看着承王世子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黑甲校尉脸色转冷。 他不能开这个头,若是承王世子跌伤了腿,就可以留下不走,那么不出一时三刻,保证这些宗室贵人们个个都会因为各种离奇的原因而坠马受伤,无法前进。 既然如此,索性快刀斩乱麻,他厉声喝道:“延误军机,按律当斩,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承王世子猛地爬了起来,“别,别,我还能行,能行的!” 一边说着,一拐一瘸地在士兵的扶持下,上了马。秦诺恍然大悟,秦锐是折断了骨头没错,但痛苦到那种地步,显然也有演戏试探的成分。 何必呢,秦健和追随他的辟东营极有可能面临彻底败亡的下场,到时候狗急跳墙,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此时再去刺激他们真是自寻死路! 这一次,连哀怨呻吟之声都少了很多。 大雪簌簌而下,不一会儿众人衣服马匹都落满了雪花。 黑甲兵马依然保持着顺序前行的姿态,秦诺伏在马上冷眼看着,不禁暗暗惊叹,难怪人言京城五卫,以裴翎统帅的霹雳营为首,辟东营仅此之,如今看去兵马皆是精锐,进退有度,其彪悍冷冽犹在之前看到的神策营之上。 军威兵势这种东西,秦诺以前觉得都是虚幻杜撰,今日所见,才知晓传言不虚。眼前的辟东营精兵,和之前那帮在行宫里忙着搜罗宫室逼凌宫女的秦健私兵,虽然都穿着黑甲袍服,还是很容易就能分清楚。 只是如此精兵,却只能牺牲在内耗之中,不免可惜。 又走了片刻,秦诺看向周围,忍不住诧异,如今他们走过的这处树林,不就是数月之前,自己坐在马车上被刺杀的地方吗?怎么从官道上拐到这一路上了。 这一处的地形他极为熟悉,要不要趁机逃跑呢?再往前,就是之前那条小河,借助那边的地形,正可以逃走。只是如今天气酷寒,大雪满地,自己这个季节跳进河里可不行,如果沿着河道往下 正盘算地入神,突然一个脑袋凑了过来,“九弟,在想什么呢?” 转头一看,是秦勋肥嘟嘟的双层下巴。 “我在想,这路怎么越走越偏了啊?”秦诺随口应付着。自从见到他威逼霍幼绢那一幕之后,对这个兄弟,他少了三分亲近,多了七分警惕。 秦勋嘿嘿一笑:“三哥他这是准备从南边太平门入手呢,辟东营的大本部也在那边。”然后,趁着左右无人注意的功夫,他压低了嗓门,“九弟,你觉得,三哥这次成事儿的几率有多大?” 秦诺心神微动,然而,目光扫过,前头的黑甲校尉虽然背对着两人,耳朵明显竖了起来。 “这弟弟我哪里知晓啊,七哥你跟三哥最熟悉,哪用得着问我啊。反正我觉得,哪个兄弟当皇帝,咱们不都是亲弟弟嘛。” 两边都不得罪的标准答案,秦勋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分辨这个弟弟是真憨厚,还是太狡诈。他还想试探什么,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嚣声。 “有埋伏!” “敌袭!快拿兵器!” 顿时整个队伍骚动了起来,尤其秦诺身边的诸位宗室王爷,刚才还一个个半死不活的,听闻有敌袭,瞬间振作起了精神,人人翘首以盼,等待王师救驾。其中不乏有心思活络的,开始放慢了速度。 立刻被领头的黑甲校尉发现了,铁鞭子一抽,很快将众人那一点儿小心思打得灰飞烟灭。然后,他将队伍收拢好,带着众人往路边转移。 一旦开战,这些宗室废物不添乱就算好的了,得先让他们挪到安全的地方。 众人被驱赶着到了路边一处平地上,周围数百名黑甲士兵团团围住。秦诺夹在众人当中,竭力远眺前面的战事。 乌云密布的深夜,天色一片沉暗,苍茫的雪花洋洋洒洒。 然而,这样黑暗的天色,依然掩不住从对面杀奔而来的那队兵马。他们正好从一处丘陵向下冲锋,银甲白衣,整个队伍宛如一支利箭,斜斜刺入这只庞大的黑龙。 深夜突袭,竟然白马银甲?这些人是脑筋秀逗了,还是不出风头会死星人啊! 耳边听见遥远的喊杀声逐渐逼近。 “不要慌张,人不多!中军稳住,左前锋合围!” 指挥的将军似乎很沉稳,士兵也配合良好,但依然止不住那只利箭在黑龙的身躯中左冲右突,撕咬出更多的鲜血。 救兵冲锋的速度极快,从发现他们的身影到双方全面交锋,不过片刻之间。而冲锋的方向,恰好冲着这边来了。 眼看着敌人即将冲到面前。原本负责护卫众宗室的黑甲士兵有些站不住了。 黑甲校尉骑在马上,皱眉望着即将冲到眼前的队伍。己方兵马拉得太长,前后的救援肯定来不及了,与其让他们拦腰斩断队伍,冲杀而过,不如在这里拦下。 他当机立断,吩咐一小半的队伍“保护”好诸位宗室老爷,自己带着剩下的兵马立刻迎了上去。 双方都是精锐,刹那间的交锋如两利剑交错而过,抛洒起一片血花,伴着盘旋飘落的白雪。 红与白,冰冷与灼热。 这是秦诺第一次踏上战场,体验到见到两军厮杀的震撼。他身体微微颤抖着,而周围的宗室显然也被这架势吓懵了。好几个王爷直接落下马来,缩在地上连声祈祷。 乱军之中,刀剑无眼,他们宗室贵族的身份未必是护身符,一旦卷入兵乱,谁还管你天皇老子,一切凭本事说话。 秦诺视线扫过周围,发现不仅宗室,连同周围看守他们的黑甲士兵,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交战上,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关注他们。 逃跑,现在是最佳时机! 两人并肩离开流光殿,出了大门,凉爽的风扑面而来。 秦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熬到下半夜了。原本以为平静顺利的侍疾之夜,没想到会演变成如此混乱的夜晚,而且看这情形,真正混乱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67.横刀城 三天之后 这一场战乱, 多半是秦健搞出来的,这是要谋逆篡位的架势啊!只是能成功吗?秦诺对此不报乐观想法,就算秦聪死在这一场内乱中,霍家这个庞然大物没有伤筋动骨,秦健也不可能有资格登上皇位, 除非他能得到裴大将军的支持,一举将霍家势力彻底拔除。 一念及此, 秦诺不禁又开始担心,京城不会同时爆发内乱了吧? 算了, 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先考虑自身安危吧!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藏, 等这一场混乱过去才行要躲藏多久啊。 要不去找秦勋碰头,不过自己那里都被攻陷了, 秦勋的宫室比自己更前面心里正想着秦勋,突然前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你别喊, 我这可是救你呢。” 秦诺脚步一顿, 自己没听错吧, 怎么好像是秦勋的声音啊? 回廊尽头是一处休憩用的凉亭, 四面封闭, 只有东边一处窗子敞开着。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的。 秦诺忍不住凑上前,踮着脚尖儿往里望去。 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秦勋肥胖的身躯, 圆滚滚的一大块肥硕的肉, 正压在房间唯一的软塌边上, 按着身下一个女子的口鼻。 被这样沉重的身躯压倒,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秦勋身下的女子剧烈挣扎着,然而徒劳无功,她晶亮的眼眸中闪烁起泪珠,让人望之生怜。 秦诺立刻认出,女孩是霍幼绢,秦健曾经的未婚妻。自己这是怎么了,两次遇到她,都是这种狼狈的时刻。 秦勋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露出一丝不耐烦的冷厉,“你这个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前面三哥他们正找你呢,他对你恨之入骨,一旦落进他手里,绝对生不如死。如今只有我能救你了。你若是从了我,以我和三哥的交情,少不得好好求个情,才能保你一条小命。” 一边说着,迫不及待地撕扯开身下女孩衣服。浑圆玉雪的肩膀露出来,肌肤生光,宛如美玉。 秦勋双眼生光,迫不及待低头啃咬起来。 窗外的秦诺皱起眉头,虽然他一直对这个七哥的人生态度不太赞许,但也并没有太过厌恶,京城纨绔都是这般德行,甚至因为他主动与自己接触,还有些亲近之意,但此情此景,实在让人厌恶。原本的那点儿亲近情分霎时烟消云散。 要不要阻止呢?可这一次不同于皇宫,如今乱兵还在外面,未来局势如何发展一片茫然,就算自己阻止了,眼前霍幼绢也未必能逃脱 正犹豫着,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 秦诺吓了一跳,定神看去,秦勋竟然软绵绵倒在了榻上,人事不知。头上还有一线赤红的血迹蜿蜒而下。而旁边霍幼绢衣衫不整地坐起身来,手上拎着一个沉重的景泰蓝花瓶。 应该是霍幼绢趁着秦勋入神的时候,抬头拿起了旁边小桌上的花瓶,用力一砸! 真是个果断的女孩,秦诺忍不住暗暗赞叹一声。然后来不及躲避,就看见霍幼绢将手里的花瓶又一次举起来。 不会吧,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啊! 秦诺暗暗惊呼,要不要阻止?转眼之间,他纠结的对象从霍幼绢变成了秦勋。 霍幼绢脸上显出一股狠厉,然而手里的花瓶摇了摇,终于没有继续打下去,她将花瓶放到一边,恶狠狠地瞪了昏迷的秦勋一眼,用力将他推到地上。 秦诺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松完,突然看到霍幼绢冲着这边跑过来。 只见她动作利落轻快地爬上了桌案,然后攀住门框,正要从窗户一跃而出,却脚步一顿。她看到了窗台底下错愕的身影。 秦诺无奈,只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抬手招呼道:“霍小姐。” 这里只有一处回廊,他根本避无可避。谁知道这丫头放着好好的房门不走,偏偏要从这里翻窗户,这是大家淑女该有的举动吗? 大眼对小眼,霍幼绢瞪着秦诺,咬牙切齿:“淳王爷”中秋节的宫宴上,她在霍太后身边,见到过诸位宗室王爷,对这个容色出众的郡王还有印象。 “王爷是来找舒王爷的吗?”霍幼绢面色转冷,盯着秦诺,看这架势,一言不合,就要反身回去拿花瓶的节奏啊! “只是偶尔路过,哈。”秦诺打了个哈哈,天地良心,他跟秦勋真不是一伙儿的。 “听说淳王爷跟舒王交好,刚刚舒王爷不慎跌倒在房内,似乎晕了过去,王爷不赶紧帮忙吗?”霍幼绢眉宇间满是讽刺。 明明刚才是被你敲晕的,不要这么睁着眼说瞎话好不好!秦诺吐槽。 “三哥吉人天相,不必我操心。如今兵事危机,这里不是妥当地方,本王准备另寻地方躲藏。” 至于秦勋,他干出刚才的事情来,秦诺真没兴趣救他,而且刚才他不是说了吗,自己与三哥交好,就算乱军到了,也未必会伤害他。 霍幼绢上下打量着他,像只警惕的小兽。 两人的僵持并没有继续下去,很快前面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是乱军逼近了。秦诺和霍幼绢双双变了脸色。 这里只有一处廊道,逃出去没多远就会被乱军看到! 秦诺当机立断,踩着横栏用力一跳,攀上了梁柱,看到下面霍幼绢满脸惊慌失措,心中不忍,弯腰探出了半个身体。 “你上来吧。”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霍幼绢犹豫再三,终于咬牙拉住,然后秦诺一用力,纤细的身影如一只蝴蝶,腾空而起,落在了横梁上。 霍幼绢身体一晃,秦诺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感受到掌下的躯体惊慌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待她稳住身形,秦诺立刻松开手。 霍幼绢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人并肩藏在横梁上,远远看着,果然是一队黑甲披挂的士兵,手里持着明晃晃的刀剑,还有血迹沾染其上。乱兵往这边走了两步,似乎是听见另一个方向响起尖叫声,转道往另一边走了。 房梁上的两人顿时升起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来。 也许是经历了一场共患难,霍幼绢的态度温和了不少。“多谢王爷援手之恩。” “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秦诺回道。 “殿下准备往哪里逃避?” “这还是去北边看看,那里都是温泉眼儿,想必乱军也不可能一处一处搜索吧。” “兵乱尚不知要持续多久,躲藏不是长久之计。”霍幼绢咬着下唇,“其实德王谋反,未必会牵连到无辜的宗室,王爷素来与人为善,行事低调,只怕德王未必会对王爷如何。” “兵乱凶危,谁知会如何发展。还是躲避为上策。”秦诺坦然道。 就算现在秦健不会对宗室翻脸,但万一他将来落入劣势,狗急跳墙之下,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万一把宗室诸王当做要挟的借口,或者想要同归于尽什么的反正他秦诺是不习惯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到他人的手中。 “那么殿下不如跟我一道去东篱殿。” 东篱殿?秦诺皱眉,那是太后凤驾所在的地方,太后娘娘这两日感觉天气渐冷,想要多泡一阵子温泉再歇息,便挪到了西北边的东篱殿。 “启明宫都被攻陷了,东篱殿还安全吗?” “王爷有所不知,陛下并不在启明宫里。傍晚我过去求见圣驾,听闻宫人说下午时候,陛下就离开启明宫,前往太后的东篱殿了。” 秦诺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下午就移驾了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啊? 秦勋因为想要换一处大一些的池子,所以今天下午拉着他去求见圣驾。启明殿的宫人说陛下忙于内务,暂时不接见宗室,却并未说圣驾离开了。还赏赐了两人一人一道菜品呢。 霍幼绢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低声道,“我求见圣驾并非为了接近皇上,而是”她今日下午前去求见,只是为了推辞这两日送去她宫室的丰厚赏赐。 世人都盛传她推拒了秦健的亲事,即将入宫为贵妃。但天日可鉴,她推拒秦健的婚事不假,却完全没有入宫的打算。偏偏家人和宫内都想要将她送进宫。甚至连年轻的皇帝,在霍家正式提出退亲之后,便接二连三地赏赐她贵重的金珠首饰。 有些是以太后的名义,有些便是直接以皇帝的名义了。这次她鼓起勇气求见圣驾,其实是想凭借小时候与表哥的情分,表明自己不想入宫的心愿的。 谁知道圣驾没见到,反而遇到了兵乱。 繁绢这才恍然大悟,看着秦诺半裸的身体,挪开视线,委婉建议道:“奴婢的衣服只怕九殿下不合身,不过房间里有贤妃娘娘的外套和披风,要不您先将就一下。” “赶紧拿来吧。”秦诺板着脸吩咐道。 繁绢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冲到屏风旁的衣架上取来了衣物。途中经过葛贤妃的尸体,脚步肉眼可见的凌乱了起来。总算没有摔倒,将衣服送回到秦诺手中。 那是一身雪青色的缎面披风,花样极为素净,毕竟皇帝病重,也没人会脑残地穿红披绿。秦诺将披风抖开,穿上了身。 抬头看到繁绢正盯着自己,秦诺恶劣地笑了:“看什么?你杀了葛贤妃,想想怎么交代吧?” “是你!我没有”繁绢脸色大变。 秦诺体贴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去跟秦泽说一声,‘不好意思,我手滑,把你的贤妃娘亲捅死了。’看在你一片痴情的份儿上,秦泽说不定会原谅你呢。” 繁绢再一次哭了起来。 “住口,别哭了!不想死就闭嘴吧!”秦诺不耐烦地喝道。 繁绢的哭声霎时间停止了,天生的温顺让她不敢反抗对面的人。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秦诺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脱罪!没错,是葛贤妃自找死路,一点儿不冤!但宫廷不是一个能够讲道理的地方。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彻底将自己从这个事件中甩脱出来。 首先要将葛贤妃的尸体处理掉。然后最麻烦的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他的目光落在繁绢身上。 杀了这个宫女,就没人知道了!而且这死丫头之前就下迷药害自己,根本死有余辜! 心理建设作了大半天,秦诺叹了一口气,他狠不下心肠来! 毕竟是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再怎么也有个下限。无奈地摇摇头,秦诺冷声道:“过来帮忙吧。”一边蹲到了葛贤妃的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68.开始 三天之后  秦诺身边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 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盛大的葬仪还在继续, 三天的哭丧奠仪终于结束,然后是停灵时间,宗室轮流陪伴,总算有个让人喘口气的时间了。长时间的跪拜哭丧,宗室和朝臣都有很多病倒的,甚至听说还有一位侯夫人不慎小产了。 在万众期待中,景耀帝的灵柩终于装点完毕, 在一个曙光灿烂的清晨, 启程送往盛京北部的万寿山上,安葬在龙穴之中。 葬礼结束了,也代表着属于一个人的朝代彻底完结了。再接下来的,是更加庄重的新帝登基仪式。 众望所归的太子秦聪登上至尊之位,太子妃沈氏被册封为新的皇后。 因为还在孝期,新帝的登基仪式并未大肆操办。循规蹈矩地走完了祭天太庙等一系列环节,曾经的四皇子秦聪, 就成为了大周皇朝的最高统治者, 年号改为永光,不过要等到明年才会正式启用, 今年的剩下时间, 还是景耀的时代。 新帝登基,皇宫自然也要重新整理分配, 几位皇弟不可能继续居住在宫里了。而秦诺几个人, 也到了即将与这个宫廷说再见的时候。 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天, 秦诺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封号。 淳郡王。 景耀帝遗留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三皇子秦健封德亲王,六皇子秦欣封端郡王,七皇子秦勋为舒郡王,九皇子秦诺为淳郡王,十皇子秦泽为燕亲王,剩下的几位年龄尚幼,不便开府封王,新帝怜惜幼弟,便专门下旨在册封之前,都如以往继续住在宫中。 反正秦聪膝下空虚,太子妃并未生育子嗣,只有侧室诞下了一个儿子还夭折了。连霍太后也笑称,宫里多些孩子,更热闹些。 对自己封为郡王,秦诺在预料之中,而秦泽竟然被封为更高一级的亲王,让他大为惊讶。三皇子秦健也就罢了,他在诸皇子中年龄最长,母系尊贵,极得景耀帝宠爱,而且在葬礼上又大大出了一把风头,扶棺哭嚎不止,数度晕厥过去,都不肯下去休息。弄到后来,霍皇后都看不下去了,几次趁着他昏迷,派人将他送下去,结果他醒来之后立刻拼死冲出,要继续为皇帝守灵,宫人拦都拦不住。这样持续整个葬礼,宗室和大臣看在眼中,不免都暗暗称赞三皇子至纯至孝。 这样的气氛下,秦健封为德亲王是顺理成章,而秦泽为何会被册封亲王呢?因为葛家对霍家的忠心耿耿吗?很快,秦诺的疑惑有了答案。 册封之后第二日,又传来了新帝对众人官职的安排。 大周自太宗皇帝以来,就厌恶宗室游手好闲,所以成年之后都会安排职位,但传承至今,也不过是个虚号罢了,成年的皇子王爷们去悠闲的衙门里挂个职,白领一份俸禄。 秦诺被任命为神策营禁军督察,这是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得到同样职位的还有秦勋,也许是考虑到他们两人都不学无术,偏好拳脚武斗吧。 六皇子秦欣领了户部司库管领的职位,是个肥差。而秦健被任命为敬华馆文史编撰总领,只是挂个名,将来修撰成的典籍便有他的一份功劳,可以说是极为清闲又体面的差事了。 而秦泽的安排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 “十弟平日里最得父皇怜惜,所以此事非你莫属啊!”大周新任帝王秦聪紧紧握住弟弟的手。 按照大周礼法,父丧之后要有三年的孝期,其中婚嫁饮宴等作乐的行为都被禁止,当然,天子不可能守孝这样长时间,所以以日代月,只守二十七天即可,但大多数天子都会选择一位宗室,代替自己完成整个守孝环节。 如今,承接这个荣耀的就是秦泽。 代天子守皇陵! 想到之后连续三年看不见这个朝夕相处的小子了,秦诺还真有点儿留恋才怪!终于从那个阴沉的视线里解脱出来了。而且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坑爹的皇宫。秦诺简直感觉前所未有的高兴,天也蓝了,水也清了。 这些日子趁着守孝的空档,他悄悄找机会见了繁绢一面。询问后续事情。 繁绢告知,她对秦泽的解释是,葛贤妃去找皇后娘娘禀报事情,结果离开没多久,九殿下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要往外走,她拦不住人,只能放他离开了。 秦泽似乎并未生疑,至少没有迁怒繁绢。 “不过十殿下这些日子脸色阴沉莫测,奴婢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而且奴婢听说他这几日跟管事陈户密谈了好几次。”繁绢也满心忐忑。 “随便他吧,这件事以后你我不要再提。”秦诺叮嘱道。 对这件事,他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霍皇后已经将事情定性为自尽殉葬了,还礼部专门下旨褒奖葛贤妃的贞烈,不可能自打耳光翻旧案。将来秦泽能查到什么,随便他。反正大家都是王爷,谁怕谁啊! 终于熬到了出宫的日子,一大清早,李丸就起床服侍秦诺更衣梳洗。 这些天他指挥着宫里的下人将各色用品器皿整理装箱,忙得脚不沾地。 虽说王府里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但日常起居习惯的小物件也不少。看着对满了整个院子的二十四个大箱子,秦诺有些发愣,“我有这么多东西吗?” “王爷已经是少的了,昨天我去隔壁紫耀宫看过,舒王爷的东西比您还多,更别说前天燕王殿下启程去皇陵,带的行礼规模了。” “好吧,既然秦勋的东西更多,想必自己也不那么扎眼了。”秦诺摸了摸鼻子,上了马车。 坐在车上,翻阅着内务府送过来的名册,分封郡王之后,自己名下的财产大幅度增加。也算是民间意义的分家了吧。太子秦聪继承了家业祖产,另外的兄弟们按照位份各自继承了一部分家产。 分到自己名下的是坐落在城东秀士坊的王府一座,占地百亩,城外淮水河畔的皇庄三处,各十几顷到几十顷不等,每年郡王俸禄纹银八千两,黄金六百两,绢帛两千匹,另外还有禄米,柴炭等物资不可计数。 吃喝玩乐的悠闲王爷生活终于开始了!秦诺满意地在马车里打了个滚。郡王配制的马车也很高级,里面宽敞舒服,躺几个人都没问题。 走了好一阵子,马车一颤,停了下来,外面响起李丸的声音:“殿下,咱们到家了!” 一句到家,也彰显出众人的欢欣雀跃。总算不应继续在宫里熬日子了。 李丸亲自掀开车帘,侍从摆好台阶。秦诺缓步走下马车。 放眼望去,朱门高墙,掩映着重重亭台楼阁,好一座威风气派的王府!门前是跪地恭迎秦诺的侍从仆妇,乌压压的少说也有四五百人,都是内务府拨派来的人手。 秀士坊本就是宗室云集的所在,内中府邸林立,而这座淳郡王府坐落在最北侧,再往外就是热闹的锦华街,秦诺表示非常满意。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下,秦诺进了正厅坐下。 内务府负责交接的管事送上了两本厚厚的名册,一本是记录整个王府的财产,从桌椅板凳到器皿摆设,另一本是记录全部奴仆的身契,包括出身形貌特长等。 实在太厚了,秦诺也懒得翻看,这些都是应该交由王府女主人管理的,奈何现在秦诺没有王妃,所以只能暂时交由原本的贴身大宫女东泊了。好在东泊本就是内务府管事宫女出身,对这些还算擅长。 之后李丸叫几个领头的管事进来参拜主人,秦诺例行地吩咐了几句,就让众人下去,一切照旧。 也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别人安插的棋子,但自己一个废物王爷,想必真有用处的棋子,也不屑于安插到自己身边吧。 四五百号佣人,就自己一个主人。也不知道每年庄园里的产出和俸禄银子够不够养活这么多人的。 真是浪费啊!秦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 李丸笑道:“不多不多,将来殿下还要娶王妃,立侧妃,纳侍妾,还要添小王爷,小郡主,这些人都未必够呢。”离开了皇宫,连他也比往日活泼了不少。 秦诺瞪了他一眼,“别胡说了。”想到将来自己要娶妻生子,秦诺就感觉难以接受,幸好还有三年的孝期,暂时不用面对这个问题。 下面的内务府管事还没离开,目光一转,插嘴笑道:“说起来,今次名册上的侍女,有几位还是我们大总管专门补足的。日前听说绿荷姑娘不慎失足亡故,殿下身边不能没有服侍的人,今次划拨人手的时候,便擅自添了两位。” 秦诺嘴角抽搐,“谢过大总管的体贴了。” 管事躬身行礼,一边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都是处理过的,王爷可以放心使用。” 秦诺一愣,霎时明白,今次送来的两个宫女,应该都被灌了绝育药,毕竟,皇帝新丧,作为儿子是要守孝的。但真要龙子凤孙禁欲三年,是不可能的,所以需要做到的,就是别闹出“人命”来,就是严守礼法的孝顺儿子了。所以这种怎么玩弄都不会生育孩子的婢女就应时而出了。 想明白这一点,秦诺一阵不舒服,同时再次庆幸,在这个蛮横的地方,自己穿成了男子,而且是一个皇子。 管事继续笑道:“几位王爷府中都有的,除了燕王殿下,毕竟,燕王如今用不得这个” 秦泽去守皇陵了,代天子守孝,当然要更加严守规矩。 对此秦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随意应付两声,终于交接完毕,奉上红包,送走了管事。 两人并肩离开流光殿,出了大门,凉爽的风扑面而来。 秦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熬到下半夜了。原本以为平静顺利的侍疾之夜,没想到会演变成如此混乱的夜晚,而且看这情形,真正混乱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如何才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乱中保全自身呢? 若要以历史发展的公正眼光,秦诺其实是想站在裴翎这一边的,但想想后果,如果霍家胜利,太子顺利登基,自己身为资质平平的皇子,将来还少不得一个封号和俸禄。若是被裴翎翻盘,他本就已经权倾朝野,更进一步,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脉,说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如果霍家胜利,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进一步败坏朝政,引得民怨沸腾,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从此衣食无忧,安心享受就行了,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秦泽停下脚步,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69.万里城 三天之后  若要以历史发展的公正眼光,秦诺其实是想站在裴翎这一边的, 但想想后果, 如果霍家胜利, 太子顺利登基, 自己身为资质平平的皇子,将来还少不得一个封号和俸禄。若是被裴翎翻盘,他本就已经权倾朝野,更进一步, 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脉,说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 如果霍家胜利, 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进一步败坏朝政, 引得民怨沸腾,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 从此衣食无忧,安心享受就行了, 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 秦泽停下脚步, 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 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秦诺心情压抑,看着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着霍皇后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裴翎会在什么时辰入宫? 静坐了片刻,对面秦泽突然开了口,“九哥你不累吗?”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栗子酥,叹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觉得饿了。”然后就吃了起来。 秦诺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看秦泽吃得香,也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点心味道虽好,但太干,他顺手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水。 秦泽手微微一颤,旋即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诺全无察觉,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觉得无聊,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觉的,怎么可能又犯困? 眼看着对面的秦泽也伸了个懒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觉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后面榻上歪一会儿。待母妃回来,繁绢,你再叫醒我们。” 一边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秦诺去了挂帘后面。 想要挣脱,却感觉全身无力,只能随着秦泽的步伐向前。 一头歪倒在床榻上,秦诺感觉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梦之中。 不对劲儿!心中挣扎起最后的理智,秦诺奋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 痛疼伴着血腥味传来,勉强恢复的一丝知觉,然后,秦诺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贴在自己喉咙处,再然后解开了第一个衣服扣子,接着是第二个 !!! 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要干什么?老十,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十吧?! 心中一着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热力涌上来,像是一只小老鼠,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大为消减,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旋即转过念头。不对啊,平日里两人根本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了才干净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万步,秦泽这兔崽子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寝殿里两人老爹还命悬一线着呢!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把自己外衣脱下了之后,某人的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裤子 秦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口问一句,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让秦泽宽衣解带的手一顿。 问出这句话的当然不是秦诺,而是葛贤妃。 她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儿子扶着秦诺躺在床上。秦诺肢体酸软,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儿子正在扒拉秦诺的衣服。 “泽儿,你干什么?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她立刻意识到秦诺状态不对,目光转而落到大宫女繁绢身上。 繁绢赶紧跪倒在地,却不敢出言辩驳。 对面秦泽开口道,“母妃,你别责怪繁绢,刚才是我交代她将迷神散放进这个傻子的茶杯的。” 躺在床上的“傻子”心神一颤,自己果然中了迷药! 葛贤妃皱眉:“你费力弄晕他干什么?担心他破坏咱们行事,何必带他来这里,让他在流光殿跟那几个皇子一起待着就好啊。” 秦泽皱起眉头:“母妃,你真的想要完全按照霍家的安排行事?” 葛贤妃脸色一沉,没有出声。 秦泽神情有些激动,继续道:“母妃,他们霍家是完全把我们葛家当刀子使唤,这次真能一举扳倒裴翎也就罢了,若是无法功成,到时候少不得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只怕咱们葛家” 葛贤妃低声喝道:“住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宫里有多少皇后娘娘的耳目吗?还敢这样大放厥词。” 秦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走到葛贤妃身边,拉住她的衣袖。 “母妃”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早年你外公提拔兵部侍郎,还是霍家上书举荐,这番人情”葛贤妃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含蓄的说法,葛家虽然也是世族,但连续数代都没有什么争气的子孙,尽是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早已衰败不堪,直到葛贤妃父亲这一代投效了霍家,才重振家名,青云直上,连同葛贤妃也有了入宫封妃的机会。 “母妃难道要为了一份人情,就要将儿子的性命贴上去吗?”秦泽气呼呼地道。 “你这是什么话,又不是要你去拼命。” “不是要我去拼命,但与拼命何异?”秦泽冷哼一声,“让刺客假扮我的身份,接近裴翎,然后行刺,这刺客就挂上了我们葛家的名号。一旦行事不慎,泄露了行迹,他们不敢对霍家无礼,对我们只怕就没有这样客气了。更别说裴翎是绝顶高手,一旦行刺失败,这就是生死之仇,裴将军必定恨我们入骨,就算外公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布局。” 葛贤妃也犹豫起来。虽然身在霍家这条大船上,但她们可没有真为霍家舍生忘死的觉悟。 “可是如果不依计行事” “谁说咱们不依计行事,比起我来,不是有更好的人选吗?” 葛贤妃目光立刻落到床榻上,秦诺还在昏迷当中,过分俊秀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极了当年那个贱婢。 葛贤妃眉梢抽搐,同时心中迅速计较着。 霍家要让刺客假扮皇子,是为了顺理成章接近裴翎,伺机刺杀。选择秦泽,不仅因为他是霍家一系的人,更是因为,裴翎去年返京之后,入宫朝拜了两次,就闭门养病不出,所以与秦泽从未见过面。而且秦泽今年十三岁,身量高挑,已经与成人无异,便于刺客伪装。 这两点优势,换成秦诺也一样拥有。而且对一个传说中呆笨的皇子,裴翎应该更不会防备了吧。 左思右想,葛贤妃一咬牙,点头同意了儿子的意见。 秦泽大喜过望,不枉他费尽心思,将这傻子骗来放到。 只是母子二人万万没想到,秦诺如今身体虽无法动弹,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两人之间的交谈全部进了耳朵。 秦诺又惊又怒,亏他之前还以为秦泽本心良善,还有一分兄弟之情呢。没想到这小子是想要拿他当背锅侠。 怎么办?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我刚刚过来找十三妹来着。”秦诺含糊其辞。几位公主也没有脑残到去揭发秦诺偷懒的举动。 九公主秦兰急切地问道:“王公公,我们能过去看父皇了吗?” 王公公脸上现出一丝歉疚,“回禀公主,刚才皇后娘娘吩咐,今晚来乾元殿的人太多,让所有皇子都挪到流光殿等候,所有公主都到文德宫等候。奴才是过来请几位公主移驾的。” 流光殿和文德宫都是乾元殿旁边的宫室,回廊相连,极为便利。如果没有偷听到之前那段对话,秦诺也许以为,霍皇后是生怕殿内吵闹,惊扰了皇帝病情。如今知道他们母子要在乾元殿搞大事了,那么将皇子和公主安置到附近宫室,肯定是不想被人发现接下来的行动吧。 几个公主乖乖站起身来,九公主忍不住追问道:“父皇如今怎么样了?” “这老奴一直在外面跑腿,并不知殿内情形,但陛下圣人之身,福泽绵长,自然能逢凶化吉的。”王公公回答的滴水不漏。 几位公主本也没指望能从王公公这里听到什么消息,只能失望地带着侍女,跟着小太监往文德宫方向走去。 秦诺还在天马行空地脑洞着,霍皇后会怎么动手呢?派一队刀斧手埋伏在寝宫周围,一旦裴翎走进来,就摔杯为号,众人齐齐涌上,乱刀齐下,将这位绝世名将砍成肉泥? 不对啊,听说裴翎为人武功高强。在今夜之前,秦诺意识中的武功高强,是三国演义式的弓马娴熟,但在今晚见识了陈公公充沛的内力,又亲身体验了内息的奥妙之后,他对武功这个概念有了全新的认识。 裴翎若真是武功高手,只怕普通的刀斧手未必能制得住他呢 “九殿下,九殿下皇后娘娘请诸位皇子先移驾到流光殿,几位殿下都过去了,九殿下也赶紧吧。” 秦诺回过神来,看着王公公催促的动作。这才醒悟过来,“哦,那我也去流光殿了。” 王公公跟着他一起走在回廊上,随口问起:“您之前不是在东偏殿里等候吗?刚才去了哪里?奴才找了好一会儿啊。” 秦诺心中警戒暗生,立刻叹了一口气:“刚才十弟跟着贤妃娘娘走了,我一个人心里不安,就去乾元殿外面看看。也不知道父皇情形怎么样。”一边说着,他眼圈发红了,这还是刚才十一公主给他的灵感。 “可惜在外面只看见人来人往的,也没有消息,我就回了偏殿,没想到找不到原来的房间,误进了几位妹妹的房间,然后就在这里跟她们一起等消息了。” 这个呆笨的皇子倒是对陛下很关心。王公公放下心来,“殿下,陛下吉人天相,又有诸位太医精心诊治,必能转危为安的。” 流光殿在乾元殿东侧,秦诺抵达的时候,果然正殿里坐满了人,连尚在襁褓中的小十六都被奶妈抱着坐在了末尾。只是秦泽不见踪影,想必是还在葛贤妃那边。 众人心事重重,见到秦诺进来,只有几个年幼的微微颔首,但也没有起身相迎,几个年长的更是连招呼都懒得打。对这个呆笨的兄弟,一向都是这样冷淡的态度。 秦诺随意找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十弟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率先开口的是三皇子秦健,除了太子,他在诸皇子中年龄居长,却因为残疾,性情喜怒无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70.攻入 三天之后  李丸明白他的顾忌,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殿下就是心慈。”却也没有再反对这个决定。 服侍好秦诺, 李丸出去催促饭菜。 秦诺一个人在房间里,仔细打量着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精致容颜, 这个身体有一点好, 就是完美继承了母亲陈妃娘娘的容貌, 生得眉眼精致,再配上偏纤瘦的体型, 如果换上女装,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正打量着,突然一个身影从柜子后面扑了上来。 秦诺没有躲闪, 只是伸出一只手,牢牢挡住了对方。 “哥哥。”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容貌与秦诺有七八分相似,正是他双胞胎的亲妹妹十三公主秦芷。 她生气地打开秦诺撑在她额头上的手,“每次都这样, 看着比我还瘦,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谁让你吃这么多, 越来越胖, 好像一个圆球了。” “你吃的比我还多好不好。”秦芷气愤地嚷嚷起来。她说的话倒是没错,秦诺的饭量几乎是她的两三倍, 也不知道每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因为陈妃早逝, 秦诺兄妹的感情极好。对于兄长这半年来逐渐开窍, 不再那么呆笨了, 秦芷满心欢喜, 完全想不到自己兄长早已经在数月前的重病中身亡了, 如今醒过来的,是另一个人。 对这个贴上来的便宜妹妹,秦诺还是很喜欢的。而且他继承了秦诺的身份,就应该好好关怀他的家人。 秦诺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又过来了?没有与两位皇姐一起。” 按照大周的宫规,皇子一到开蒙就要挪出来单独居住,反而是女儿可以一直养在妃嫔膝下,当然,像秦芷这样没有母妃的公主就不在此列了。 这样的公主有三位,分别是九公主c十二公主c还有十三公主秦芷。她们三人合住在夕月湖北面的顺德宫里。 “最近顺德宫是不能住了,九皇姐和十二皇姐每天以泪洗面,我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 “听说今天又有朝臣上奏折,提起与北朔和亲的事情了,谁想嫁给那些野蛮人啊。” 北朔在大周北方,那里遍地都是游牧而生的马上民族,本来都是大周的附庸,年年称臣纳贡,渴望换来一些天朝的赏赐,直到数十前,一个部族出了位了不得的天才,统一诸部族,建国称王,势力迅速强大起来。一开始还维持着向大周称臣的传统,两代之后,便开始反客为主,骚扰北方边境,成为大患。 反观大周,最近数十年里屡次内乱,尤其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让整个朝廷都元气大伤,虽然最终景耀帝顺利登基,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景耀帝本人又不是雄才大略的主儿,这些年朝廷的权威更是江河日下。 怎么看都是皇朝末路之象啊! 秦诺明媚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他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和亲的话,如今朝中适龄未嫁的公主就那么几位,其他的有母妃和家族依仗,被选中的多半就是九公主或者十二公主了。她们两人都是母妃出身低微且早逝,宫中也无可以依仗的兄弟,在这个宫廷只能谨小慎微地过日子。 秦诺忍不住庆幸,秦芷年龄尚小,不必担忧这个。 说话的功夫,李丸带着侍从送来晚膳。对出现在房间里的秦芷视若无睹,显然早就知道十三公主过来了。 两个宫女将十几个杯碟一一摆开,相继退了出去。 秦芷兴奋地拿起了筷子,“还是你这边吃饭自在些,不用听那些老嬷嬷念叨。” 宫中规矩多,秦芷生性活泼,在顺德宫的日子极不痛快。那些教养女官虽然不至于公然欺压公主,但对没有后台背景的公主,自然也没有那么尊重了。 每当这个时候,秦诺就会忍不住庆幸自己是穿成了男儿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哪怕是公主之尊,也不得自由。 “听说那北朔气候寒冷,冬天下的雪能把人整个儿埋起来呢,九皇姐最怕冷了,在宫里都受不住,去了那边怎么过日子啊!” 秦诺也跟着叹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 一边往嘴巴里塞着蜜汁火腿,秦芷不满地嘟囔着:“还不如启用裴大将军呢,保证将那帮蛮贼打得落花流水。” 秦诺心里一动,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裴大将军?” “最近宫里的人都在这么说啊,如果有裴将军出马,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北朔这些蛮夷之辈呢。” 秦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大将军裴翎是大周朝的绝世名将,最近十几年里,大周最辉煌的战功,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 就在十年前,天下还是南北对峙,南陈割据江南近百年,就是裴翎率军攻陷其首府建邺城,一统天下。之后北上抗击北朔,一举灭掉其十万精兵,连王帐都逼退三百里,避其锋芒。 这样一个绝世将才,这样的绝顶功绩,朝廷几乎无可封赏了。毕竟,早在灭掉南陈时候,裴翎就已经是一品大将军了。所以在击退匈奴之后,朝廷加封其兵马大元帅一职,这个职位可是只有大周建立之初,曾经以勇武著称的太子担任过。连同为一品的宰相都位居其后。 惊天荣宠,裴翎推辞不受,连接上表,语气谦逊恭谨。 然而表面上的谦逊无法消解景耀帝和朝廷对他的忧惧。毕竟多年征战,天下将领几乎都唯其马首是瞻,大周精兵十成中有五成都是掌握在他手里。 秦诺翻遍了脑海中的历史人物,这气势,恐怕只有曹操或者司马懿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让皇帝放心!尤其裴翎与秦氏皇族,可是有灭族之恨啊! 裴家也曾经是大周望族,裴翎本人还曾经是景耀帝的幼年伴读,可惜祖上卷入朝政斗争,被抄家灭族,子孙被流放边疆。裴翎本人正是从边疆一个末等士兵开始,硬生生打下一片天地的。 如此逆天级别的强人,确实朝廷的心腹之患。去年,边疆稳定之际,朝廷借着裴大将军旧伤复发的名义,将其召回京城养伤,暂时卸下了他手中的兵权,但今年以来,匈奴寇掠边关,偏偏守军节节败退,朝野上下请裴翎复出的呼声日渐高涨,如今连宫中也议论纷纷了。 这样的舆论环境,让秦诺忍不住想起当年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 军心所向,众望所归,君王猜忌,灭族之恨,无论那一条,都是黄袍加身的先兆啊! “哥哥,你怎么不吃了?晚上不是还要去侍疾吗?”也许是秦诺沉思地太久,秦芷忍不住出声提醒。 秦诺回过神来,强逼着自己开始吃东西,晚上有可能要熬一宿呢。 自从上个月景耀帝病倒了,诸皇子都得侍疾。幸好秦诺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几天才轮到一次。 吃过晚膳,很快有乾元殿的宦官过来迎接两位皇子,今晚轮到的正是秦诺和秦泽。 年龄挨得近,什么都得排在一起,对宫廷这种机械式的人事运作,秦诺有点儿无语,没事他也不喜欢整天跟秦泽凑在一起啊。就算这小子颜值不错,也抵不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讨厌劲儿。 这不,刚见面就开始了。 “九哥你来迟了,晚饭不必吃那么多,乾元殿里也有点心啊。”在外人面前,秦泽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恭谨温良。 秦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笑得憨态可掬:“多谢十弟关心了,我这不是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好好服侍父皇吗。”兄友弟恭的场面戏,谁不会演啊。 秦泽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不想看这个笑容。 九殿下果然笨笨的,连十殿下话中的讽刺也没听出来。前来接人的王公公暗道,笑着:“两位殿下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这样压抑的气氛下,大殿上服侍的宫人一个个都跟鹌鹑似得瑟缩着,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之前已经有三个宫人以茶水太热或者太凉的借口被拖出去砍死了。 整个大殿里,唯一还有勇气,也有资格开口的,也许只有东北角上的那个胖子了。 秦勋灵活的眼神扫过殿中来往的黑甲士兵,脸上维持着谄媚的笑容,却也不敢开口说话。直到两个士兵匆匆跑进来。 “启奏殿下,抓住霍家之女了。” 一句话如投入水池的石子,终于打破了满殿沉郁。 逮住了!真是糟蹋美人啊!想起那滑润的触感,绝美的姿色,秦勋暗暗咂舌,但想到至今都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又觉得这样的下场,才没有便宜了这个死丫头。哼,自寻死路,活该! 听到逮住霍幼绢的消息,秦健死人般阴沉的脸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腾地站起来,立刻喝道:“带上来。” 五六个黑衣士兵推搡着,一个身材窈窕,面容秀美的“女孩”很快被推了大殿内。 扫过女孩容颜,秦健原本狠厉又兴奋的表情瞬间僵硬了,旁边秦勋阴暗而矛盾的神情也僵住了。 这是 秦勋先是震惊,旋即睁大了眼睛。这张脸,“十三皇妹,你怎么来了?” 等等,不对,十三皇妹因为风寒,留在宫中,并没有出来啊,那眼前这位是 “九弟!你你这是啥情况?”终于认出眼前之人,秦勋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这些天跟这个死胖子来往比较多,难怪他能认出自己来。秦诺满脸的无奈,他小心翼翼看着秦健的脸色,赔笑道:“三哥,七哥,我也不想啊,本来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一群士兵冲进来,喊打喊杀又乱砍人。” “我吓得半死,就跑了出来,一不小心跌倒在水池里,弄脏了衣服,便只能找一身换上了。左右翻找,都没合适的,只能穿着这个将就了。”一边说着,秦诺提起裙裾,绣着金线蔓草的布料在珠光下烨烨生辉,极为刺眼。 秦诺满脸哀怨,“我这还不知道该去哪里躲藏呢,突然被一群人抓住了,还嚷嚷着什么‘终于找到你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两位哥哥。” 真是傻人有傻福,这傻子穿着这样的衣服,又生就这样的脸孔,竟然过了一天一夜才被那群士兵逮住。秦勋啧啧两声,转头悄悄看着秦健的表情。 装傻是秦诺的专门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别的本领没有见长,唯有演技越发精纯。但能否平安度过这一劫,不仅在于他的演技,关键还是对方的心情。 秦健的脸色只能让人联想到即将喷发的火山,漆黑如锅底,同时眉梢抽搐着,秦诺都要担心他会不会心脏病突发身亡了。 好在最终,秦健还是没有干出太丧心病狂的事情,也许因为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有奢望,不想留下无端杀害兄弟的恶名。 “来人,将他押去后殿。”最终,秦健从牙缝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秦诺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流露出慌乱的神情来,无措的望着秦勋。 秦勋却不接他的视线,低头看着地板。 很快有士兵进来,将秦诺推搡着押送了下去。 进了后殿,这个原本是宫人居住的所在,启明宫的宫女太监都死得没剩几个了,如今这里一排排的房间,都暂时改作囚室,而内中关押的,当然全部都是温泉行宫里随同圣驾出行的宗室贵族了。秦诺一眼扫过,很快看到了好几位兄弟的身影,还有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老王爷,甚至连同公主驸马,都被关押在这里。 这一趟是新帝登基后首次驾临温泉行宫,所以宗室勋贵纷纷踊跃跟随,以显示对新君的赤诚追随,如今却被秦健一锅端了。 林林总总近百个房间,里面不时传来哭嚎声。秦诺只能庆幸,为了避免他们勾连作乱,房间都是封闭的,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否则自己这个造型进来,将来在京城真没法做人了。 士兵随意地将秦诺推进了最东头的一个小房间里,将门一锁,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被囚禁,秦诺反而松懈了下来。这里似乎是一个低等宫人的房间,两张木床,还有几个箱笼,不过收拾地还颇为干净。 秦诺干脆挑了一张床,往上面一趟。 虽然已经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秦诺却毫无睡意,他担心着山洞里的霍幼绢,不知道有没有逃过搜索,还有之前叛乱士兵议论,今晚京城将要有大变。会有奸细帮他们打开城门,然后攻城。 秦诺完全不看好秦健的谋反之路,尤其联想到之前霍幼绢指出他们被放弃了。 两相结合,只怕霍太后和秦聪早就收到密报,逃离了行宫。 甚至更有可能,他们早就知晓秦健要谋反,所以故意将他引来了这里,给他找个机会,从而趁机将秦健和郭家的势力一举拔除。 若真是如此,秦诺遍体生寒,联想到之前翰林院时间,连续三位史官的离奇身亡,明晃晃的往秦健脸上抽耳光,难道这都是霍太后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刻意刺激秦健,逼他尽快狗急跳墙!甚至还有霍幼绢,婚事的反复和即将入宫为贵妃的消息。 如此说来,秦健的谋反必定以失败而告终,那么疯狂之下,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呢,如今几乎全京城所有的宗室都在这里啊! 自己逃窜,却将所有宗室留给了一个疯子!倘若这真是秦聪和霍太后的阴谋,他们性情之冷酷,只怕比秦健更胜一筹。 他不能继续在这里了,等到谋反称帝的美梦破灭,秦健说不定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呢,必须尽快逃走。 秦诺凑近门口,仔细查看锁链。宫人的大门本来锁扣就简陋,秦诺拔下一根簪子,开始试着拨动门锁。 戳弄了半天,还真被他找到了规律,门锁这种东西,从古到今都是差不多的内涵。只是门外有巡逻的士兵,他不敢动作太大。好在这个房间位置偏僻,该用什么方法把士兵引开呢?秦诺正思量着,却异变又生。 突然,一队士兵冲进了院子里,领头的那个高声喝道:“立刻把这个c这个,还有这个房间的人都拖出来!” 随着他的手指逐一点过,几个房间的大门被打开,十几个锦衣玉带的身影被粗鲁拖拽了出来,集中到院子里。 有胆小的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却被士兵用刀背狠狠敲击着头颅和后背,“别吵了!现在是你们向皇上表现忠心的时候了!” 秦诺也是其中之一,被拖到院子中间,他目光扫过,发现被挑选出来的好像都是自家亲兄弟,还有几位宗室里德高望重的老亲王。 压制下众人的恐慌,领头的黑甲士兵转头向身边的胖子问道:“七王爷,人没挑选错吧?” 跟着黑甲士兵后头的秦勋点头哈腰,“没错,是的,是的。”一边擦了擦冷汗。 “秦勋,你这是怎么了?跟着这些人同流合污了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王爷立刻发现,秦勋的立场跟自家众人不一样。 黑甲士兵冷笑一声:“七王爷弃暗投明。自然跟你们不一样。” 旁边秦勋面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出言说什么。 老王爷气得跳脚:“狗贼,皇上待你不薄,你怎可攀附谋反作乱的逆贼。” 秦勋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这帮老不死,有本事去怼秦健啊,冲着自己一个身不由己的人来算什么本事! 老王爷中气十足,继续破口大骂,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说谁是逆贼?” 老王爷的喝骂声一顿,转过头去,还没看清楚身后来人面孔,只见一道冷冷的白光闪过。 老王爷颐指气使的头颅就离开了身体,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持刀的是个年轻的黑甲校尉,眉目冷峻之极。冷笑了一声,也不多说,只扫过场内众多宗室,问道:“还有谁想要说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71.陨落 三天之后  若是秦芷在这里,必定非常欢喜。秦诺缓步走着, 忍不住想到。 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宫里秦芷的病, 这一次行宫之行,秦芷并没有跟随。因为之前那场大雪, 这丫头得了风寒。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一盒感冒药就能治愈的, 风寒之症而身亡者数不胜数。所以秦诺极为担忧,好在前天送来消息, 秦芷病情已经好多了, 可惜不能来行宫泡温泉, 实在遗憾。 秦诺和秦勋并肩走着,他们刚刚从秦聪那里领了赏赐。因为分派的宫室在一处, 两人一起回去。 “这宫里的温泉,还不如咱们庄子上的。”秦勋随意地说着。 秦诺深有同感, 温泉行宫的主打自然就是温泉了。宫内有大小泉眼数百处, 像秦诺这样的宗室, 虽然不能在最有名的清华池c东华池等泉眼里泡澡, 但是自己的长信宫里也有一处不错的泉眼。秦诺去过两次,内中装点繁华,金碧辉煌, 但真泡起来, 反而还不如自己庄子里的那一处更加有意趣, 所以很快索然无味。 秦勋下一句话, 秦诺就无法苟同了。 “装点地也太寒碜了。”秦勋啧啧着, “那墙饰竟然是镀金的,水汽缭绕,都快掉色了。” 好吧,自己是简约派,跟时下流行的风格不一致。秦诺暗暗吐槽,突然,秦勋脚步一顿,睁大了眼睛看向前方。 秦诺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正在侍女簇拥下从一处宫室出来。遍地初雪莹莹,竟然不及她肌肤生光,宛如美玉。虽然年龄尚小,但已有倾国之色。 看方向,那是霍太后所用的东华池,少女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正是霍太后最宠爱的小侄女霍幼绢。 美人真是赏心悦目,目送着霍幼绢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秦诺才收回目光。转头却见秦勋这厮比自己更过分,看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用得着这么夸张吗?你不是还带了两个千娇百媚的侍妾吗? “真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古人诚不欺我也。”回过神来,秦勋难得拽了一句诗文。 秦诺无语。 “嘿嘿,幸好三哥没过来,不然还不活活气死。”秦勋又嘀咕了一句。 秦健还在府内禁足呢,这次温泉行宫之行,他和守卫皇陵的秦泽是兄弟里唯二没有随行的。 “三哥能气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秦勋瞥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的全是八卦的光芒,“听说霍家正式提出退亲了。这丫头日后多半要入宫当贵妃的,嘿嘿,看这架势,传言多半是真的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当皇后呢。咱们兄弟也就现在能看看罢了。”说到最后,秦勋吐槽了一句,“霍家这也够势利的,三哥可真是惨。” “这个婚约不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吗,能这么容易毁约?”秦诺诧异。 “哈,霍家手眼通天,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秦勋脸上情不自禁流露愤然之色。 他是皇子,终究还是站在自家兄弟的立场上,对他而言,霍家把持朝政,连宗室皇亲也不放在眼中,贸然废止先帝留下的婚约,自然是罪大恶极。 而秦诺的想法跟他不一样。想起两人私底下的相处情形。如果自己是霍幼绢,肯定也不想嫁给秦健这种人。只是以秦健的性情,会如此轻而易举吃下这个哑巴亏吗?心中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当天晚上就揭晓了。 躺在床上还没有闭眼,秦诺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嚣,等了一会儿,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吵闹。他起身问道:“发生何事?” 李丸匆匆冲了进来,“殿下,不好了!行宫前面乱了起来,好像是有叛党作乱!” 听到李丸冲进来禀报行功发生内乱的消息时候,秦诺第一个反应是难以置信。 白天的时候还一片和乐,怎么会突然发生内乱?宫人聚众闹事吗? “前面启明殿已经被围住了!殿下快想想办法吧!”李丸语无伦次的说道,显然被吓得不轻。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彻底将秦诺那点儿迷糊睡意劈散了。启明殿可是秦聪御驾所在的宫室啊,围攻皇帝,这哪是普通内乱能拿得出的手笔? 脑海中逐一闪过零星的线索,京城内最近离奇涨价的木炭和伤药,田庄管事提起的秦健领地里黑夜行走的漫长队伍,闭门不出数月不见人影的德亲王本人 难道,真是他要谋反? 秦诺连忙下了床,匆匆来到殿外,遥遥望去,启明殿方向火光粲然,人声喧哗,喊杀声,哀嚎声交织成一片,纵然自己相隔遥远,也觉胆寒心颤。 更别提其他的宫人了,内乱的消息一传开,周围满地都是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宫人。 “殿下,怎么办?”李丸六神无主。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跑了。”秦诺没好气地吩咐道,“赶紧去找两身不起眼的奴仆衣裳给我。” 内乱的目标明显是圣驾,自己这个闲散郡王未必会被牵连,但兵荒马乱的,难保遇到什么意外,而且万一乱军杀红了眼所以赶紧找些不起眼的衣裳,到僻静的地方躲藏一下才是正理。 李丸得了命令,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急匆匆跑了出去。 秦诺等待的功夫,登上殿台最高处,遥遥望去,不知是谁在启明殿放了一把火,火势越烧越大,这是要将秦聪赶尽杀绝的节凑啊!而且内乱的范围以启明殿为中心,迅速向着北边蔓延,连续数处宫殿传来哀嚎厮杀之声,那都是帝王亲信或者宗室贵族居住的地方。 不好!距离自己北信宫越来越近了! 秦诺甚至能够看清楚,那是一群群身上披着黝黑甲胄的武士,正如饿狼一般冲杀过来,遇到拦路的宫人,手起刀落 李丸那小子去了哪里?拿个衣服也要这么久的时间?秦诺知道不能继续耽搁,否则在这里被人包了饺子就惨了。他匆匆下了高台,随便找了一件暗灰色的披风,将头脸遮住,往北信宫后门跑去。 路上,不少宫女太监都行色匆匆,满地乱窜。夜色深沉,秦诺混在其中并不起眼,出了后门。 离开了宫室,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那是北信宫的大门被乱军撞开,紧接着内中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太监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秦诺不敢久留,立刻沿着小道向前跑去。此时心中无比遗憾,方源的伤还没好,自己让他留在了田庄上休养。 景耀二十一年冬,景耀帝驾崩三个月之后,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大周帝国迎来了一场叛乱。 德亲王秦健,雪夜聚众作乱,调动辟东营和亲卫军,趁御驾出行之际,围攻温泉行宫,中间又逢南陈奸细作乱,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乱兵闯入宗室云集的行宫之内,大肆劫掠屠杀,宗室遇害者数不胜数。 若要以历史发展的公正眼光,秦诺其实是想站在裴翎这一边的,但想想后果,如果霍家胜利,太子顺利登基,自己身为资质平平的皇子,将来还少不得一个封号和俸禄。若是被裴翎翻盘,他本就已经权倾朝野,更进一步,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脉,说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如果霍家胜利,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进一步败坏朝政,引得民怨沸腾,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从此衣食无忧,安心享受就行了,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秦泽停下脚步,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秦诺心情压抑,看着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着霍皇后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裴翎会在什么时辰入宫? 静坐了片刻,对面秦泽突然开了口,“九哥你不累吗?”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栗子酥,叹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觉得饿了。”然后就吃了起来。 秦诺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看秦泽吃得香,也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点心味道虽好,但太干,他顺手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水。 秦泽手微微一颤,旋即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诺全无察觉,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觉得无聊,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觉的,怎么可能又犯困? 眼看着对面的秦泽也伸了个懒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觉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后面榻上歪一会儿。待母妃回来,繁绢,你再叫醒我们。” 一边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秦诺去了挂帘后面。 想要挣脱,却感觉全身无力,只能随着秦泽的步伐向前。 一头歪倒在床榻上,秦诺感觉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梦之中。 不对劲儿!心中挣扎起最后的理智,秦诺奋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 痛疼伴着血腥味传来,勉强恢复的一丝知觉,然后,秦诺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贴在自己喉咙处,再然后解开了第一个衣服扣子,接着是第二个 !!! 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要干什么?老十,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十吧?! 心中一着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热力涌上来,像是一只小老鼠,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大为消减,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旋即转过念头。不对啊,平日里两人根本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了才干净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万步,秦泽这兔崽子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寝殿里两人老爹还命悬一线着呢!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把自己外衣脱下了之后,某人的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裤子 秦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口问一句,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让秦泽宽衣解带的手一顿。 问出这句话的当然不是秦诺,而是葛贤妃。 她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儿子扶着秦诺躺在床上。秦诺肢体酸软,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儿子正在扒拉秦诺的衣服。 “泽儿,你干什么?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她立刻意识到秦诺状态不对,目光转而落到大宫女繁绢身上。 繁绢赶紧跪倒在地,却不敢出言辩驳。 对面秦泽开口道,“母妃,你别责怪繁绢,刚才是我交代她将迷神散放进这个傻子的茶杯的。” 躺在床上的“傻子”心神一颤,自己果然中了迷药! 葛贤妃皱眉:“你费力弄晕他干什么?担心他破坏咱们行事,何必带他来这里,让他在流光殿跟那几个皇子一起待着就好啊。” 秦泽皱起眉头:“母妃,你真的想要完全按照霍家的安排行事?” 葛贤妃脸色一沉,没有出声。 秦泽神情有些激动,继续道:“母妃,他们霍家是完全把我们葛家当刀子使唤,这次真能一举扳倒裴翎也就罢了,若是无法功成,到时候少不得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只怕咱们葛家” 葛贤妃低声喝道:“住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宫里有多少皇后娘娘的耳目吗?还敢这样大放厥词。” 秦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走到葛贤妃身边,拉住她的衣袖。 “母妃”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早年你外公提拔兵部侍郎,还是霍家上书举荐,这番人情”葛贤妃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含蓄的说法,葛家虽然也是世族,但连续数代都没有什么争气的子孙,尽是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早已衰败不堪,直到葛贤妃父亲这一代投效了霍家,才重振家名,青云直上,连同葛贤妃也有了入宫封妃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72.重生 三天之后  “王爷别忘了, 此番随行的还有八千禁军, 虽然一开始措手不及, 但兵事僵持, 便可扳回局面。毕竟, 三王爷所依仗的, 不过是乌合之众,岂是宫内禁军的对手。”霍幼绢冷静分析道。 秦诺跟她一样并不看好秦健的这次谋反,但他想的更进一步。 秦健虽然性格扭曲,却并非鲁莽无知之人。 别忘了, 京城五卫之一的辟东营, 可是控制在郭家手中的。那可是足足八万精兵啊!刚才所见的黑甲士兵装备精良, 神态彪悍,极有可能就是辟东营的甲士。而且秦健这些年私设斗场, 封闭领地, 应该也积蓄了不少的私人队伍。 不过如果东篱殿真有霍太后和皇帝的话,可能真是反击的重点。 “先过去看看吧。”最终,秦诺决定。 两人立刻行动, 趁着夜色往西潜行, 路上偶尔经过别的宫室,很多都被乱军洗劫过来,宫门前都是宫女內监的尸首, 甚至有些宫女还衣着不整, 惨不忍睹。 秦诺心情越发沉重, 这一场内乱, 究竟会演变成何等地步呢。霍幼绢更加慌乱,她虽然性情果断大方,但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名门贵女,哪里见过这等情形。 两人一路停停走走,终于远远看见了东篱殿的影子,东篱殿建在后山最高的丘陵上,从树丛中遥遥望去,一眼便可见曾经风景上佳的精致宫殿如今已经化为一团火光。火势之盛,仿佛天降雷火,将整座丘陵笼罩了起来。周围可见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那是谋反的士兵在来回奔波着,不知是在抢掠,还是在屠杀里面的宫人。 灿烂的光芒照着潜藏在花园树丛中的两人,也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 东篱殿这情形,明显是已经陷落了!那霍太后和秦聪呢? 这两人一旦身亡,整个大周天下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剧变,难道将来秦健真的能登上皇位?自己这个悠闲王爷还有好日子可过吗? 眼看着东篱殿周围的士兵开始向周围散开,似乎是在清理搜索的样子。秦诺立刻转了身,不能在这里久留! 霍幼绢却不肯跟上脚步,她眼眸中却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光芒,“不可能,陛下和太后娘娘不可能这样简单就被那个恶贼杀害,也许正在后殿抵抗。” 丘陵后面是东篱殿的后配殿,霍幼绢转身进了小道,小心翼翼往后殿方向绕过去。 秦诺略一犹豫,跟上了她的脚步,霍幼绢对这一带比他更熟悉,而且,他也非常紧张秦聪和霍太后的生死。 还没有靠近后殿,就听见一阵尖锐的惨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两人躲在林木环绕的假山后面,探头望去,后配殿前面鲜花簇拥的小广场上,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十几个宫女躺在地上,大都已经变成了衣冠不整的尸体。 其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还在被众人围着,看模样不似普通宫女,却只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她衣衫几乎被扒了大半,洁白的躯体上鲜血淋漓。 秦诺不忍再看,但心中对秦健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 不敢在这里久留,秦诺立刻拉着霍幼绢后退,两人一路跑进了林子深处,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却见身旁的霍幼绢身体颤抖,面色惨白,几乎要昏过去的模样。 秦诺心神触动,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那个” “她是我的贴身侍女”霍幼绢低声说着,牙齿不停地颤抖,一句话哆嗦了半响才说完,“刚才叛军冲着我的宫室过来了,为了掩护我逃走她穿着我的衣服分头走” 秦诺脸上露出怜悯之色,瞬间想到,秦健真是对霍幼绢恨之入骨,连她的侍女也厌恶到了极点,才会如此残忍虐杀。 眼前少女若是落到秦健手里,只怕下场更惨!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跟她一起逃呢?秦健是不可能放过她的,只怕搜查会更加严苛。说起话,他跟秦健之间关系其实还不算太差。对方若想要称帝,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把自己也咔嚓掉。但若是跟霍幼绢混在一处就不一定了 正思量着,耳边传来霍幼绢的低语:“如今停留在这里也不安全。王爷若是信得过,不如我们先去紫瑞宫。那是我分派的温泉宫室,叛军已经反复搜查过,暂时安全一些。”少女依然面色惨白,却已经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秦诺略一犹豫,点头同意了。 霍幼绢脸上流露出感激之色,却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东,很快抵达了紫瑞宫后门。 走近殿内,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是场面惨不忍睹,如果说之前经过的宫室,偶尔才有一两个因为反抗而被残杀的宫人的话,那么紫瑞宫这里就遍地都是了。地上的尸体没有一个是完好的,足以见秦健的滔天怒火。 霍幼绢闭上眼睛,强忍着恐惧踏过这些尸首,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环绕在她身边,服侍着,奉承着,让她享受着身为天之骄女的荣耀,下一刻,都变成了狰狞可怖的尸首,昭示着世事无常。 很快,自己也要变成其中的一具了吧。 进了后殿,发现殿内一片凌乱,桌椅屏风都被推到在地,上面的金玉古玩碎了一地,还有些小巧的珠玉等物都被乱军士兵顺手牵羊拿走了。 霍幼绢走近敞开的衣柜箱笼,里面很多镶金嵌玉的衣服都被撕扯破了,饰品被拽走。 她略作翻找,挑拣出一件墨绿色绣金线菊花纹的外裙,穿到了身上,又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打开首饰匣子。 里面的首饰已经一扫而空,只余下一枚珍珠耳坠被遗落在角上。她拿出来戴上,又打开脂粉盒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吗?还是说她要易容改装? 然而秦诺在旁边看了半天,霍幼绢却完全没有改变容貌,只是描摹了红唇。她原本就生得极美,略做修整,更加艳光照人。 天边泛起白蒙蒙的光芒,这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的一夜终于过去,即将迎来崭新的黎明。 璀璨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临窗梳妆的佳人面上,她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妃仙子一般。 纵然情况危急到了极点,秦诺还是看的有些出神。 梳妆完毕,转头看旁边秦诺盯着自己动作,霍幼绢微微一笑:“多谢王爷这一路的照顾,幼绢有一言,请殿下牢记,后面花园假山还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待会儿殿下可以去那里暂避,能躲几日是几日吧。若是逃避不过,落入了逆贼之手,万不要投靠谄媚叛贼,只要装聋作傻即可。” 秦诺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霍幼绢却不再多说,只是惨然一笑,“王爷先去东边偏厅,我记得哪里还有些点心水果,足够支撑数日,王爷将东西取来,待会儿躲藏也能多支撑些时候。” 说起吃的,肚子还真是饿了。秦诺转身走到门边,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猛地转过头,果然见霍幼绢已经拔下了发髻上的金簪,金光闪烁的尖头直冲喉咙而去。 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前冲,一把将她手中的金簪打掉。 霍幼绢想要再去拿金簪,却已经被秦诺一把抓到了手中。 “你何必”秦诺无奈,劝道,“事情尚未到最后一步。” 霍幼绢伏在桌案上,颤抖不已:“我已经没有活路了!” “也许援军很快就会抵达,陛下和太后尚不知下落。”秦诺只能这样劝说。 “你还不明白吗?我被放弃了,我只是一个弃子!”霍幼绢终于支撑不住,双目赤红,嘶喊起来。“皇上和太后早就走了,他们离开了,抛下了我们我们被放弃了。” 霍幼绢无语伦次,神情凌乱。 听着她混乱的话语,秦诺先是诧异,旋即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是说,皇上和霍太后早就知道秦健要谋反的事情?”下午的时候,自己和秦勋去觐见,确实没见到秦聪本人,而原本有禁军守卫的东篱殿也不应该如此轻易会被攻破 还没想清楚,突然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家具被粗暴推到的声音。 有乱军接近!秦诺和霍幼绢立刻意识到。 霍幼绢目光落在金簪上,可刚才她鼓起的勇气被秦诺打断之后,竟然狠不下心了。 秦诺目光一沉,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当先的汉子立刻下了马,来到秦诺身边。 感受到自己身体被翻过来,秦诺长吸了一口气,勉强说道:“快救人!在河对面小树林里,有刺客”肺部像是灌满了水一样,每说一个字都抽痛难耐。 扶持秦诺的汉子抬起头,看向领队:“侯爷,好像这位小公子遇到了凶徒。”少年容色俊美,而且衣着不俗,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难道是遇到了劫匪? 领队的少年立刻吩咐道:“贺乘,你带二十个人去小树林看看。若有劫匪就地剿灭。” 秦诺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茫中,似乎隐约感到有人将水囊凑到自己面前,甘甜的汁水接触到干涩的唇瓣。 “公子,你咋样了,可别吓小的啊!”耳边传来哭丧一样的哀嚎,好像是李丸的声音。 秦诺勉力张开嘴,清水顺着喉咙进入体内,枯竭的力气逐渐被唤醒了。 李丸正扶着秦诺哭丧着,突然感觉手中的水囊动了动,低头细看,竟然是自家王爷醒了过来,顿时大喜过望。 又喝了几口水,秦诺感觉自己舒服多了,神志也清醒过来。 抬头看了看周围,他还在小河边的官道上,自己被扶到了一处大树底下,身下铺着好几层层避雨的蓑衣。好像都是李丸取来的雨具,这小子真是好运气,刚才自己命他带着人先快马赶回庄子为众人取雨具,反而逃过了截杀。只是可怜跟随自己出门的几十个侍卫们,再也用不到这些东西了。 对了,还有方源! 秦诺推开李丸的扶持,想要站起来。 李丸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王爷,您” “我没事。”秦诺挥手道。刚才他只是气空力竭而昏迷,一缓过气来立刻便能恢复。 目光扫过官道,几十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正在路边,众人围拢的中央有三个人,秦诺的目光立刻落到其中那个青色衣装的人身上,他正靠着树站立,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染成了赤红色,因为伤势,他脸色异样苍白,但丝毫无损冷静平和的气度。他正在为自己的手臂伤药,唇角咬着绷带了一角,剔透的雨水落在他脸颊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顺着下颌低落下来。 方源一手拉扯绷带,正觉方向不对,有些困难。突然一只手探了过来。 “我来吧。”秦诺温声道,一边接过绷带,帮他包扎。 方源身体一僵:“怎能能劳动公子动手。” “你刚刚救了我性命呢。”秦诺叹息一声,然后迅速动作起来。 肩头的伤口血肉翻卷,触目惊心。上面洒了洁白的金疮药粉,却很快被鲜血染红,冲的不见踪影。看得秦诺心惊胆寒。 似乎是意识到他的慌乱,方源安慰道:“都是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不严重。” 这还不算严重啊!秦诺心头发虚,手脚麻利地帮方源包扎起来。 旁边传来一声长笑,打断了主仆两人的对话。 “哈,这位兄弟真是好功夫。今天我裴拓算是见识到了。”一个白衣银甲的少年走上前,目光灼灼地望着方源。 方源低头道:“公子客气了,只是粗人一个罢了。方才多蒙公子属下搭救,才得以幸免,之后又赐伤药,此恩感激不尽。” “不必多说,要不是你,我兄弟也活不下来。”他目光落在旁边树下的另一个重伤员身上。 从朴素的衣着上,秦诺认出,正是刚才为自己驾车的车夫,此时脱了斗笠,才显出容貌。意料之外的年轻,而且眉目英朗深刻,极为俊逸不凡,看向这边,剔透的眼珠竟然隐约带着一层蓝灰色。 是有域外血统之人吗?这样的车夫哈,秦诺自嘲地一笑,而且车夫明显与眼前银甲少年将军一帮骑兵是认识的。 自己刚才还真是拦下了最合适的人选呢。 小侯爷裴拓摸着下巴,他今天带着人,本来是想要去南营检查一下新近定制的八千柄长刀进度如何了,没想到半路上遇到这个少年公子求救。派人过去看了看,发现蓝耳和方源正在浴血苦战。 他微微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也有些纳闷这神奇的操作。“蓝耳,你不是怎么会替这位小公子驾车?” 叫蓝耳的车夫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是主人吩咐,小公子帮助了赵家作坊一个大忙,正好车子坏了。所以就由我走一趟了,没想到会遇到一群疯狗来乱咬人。一时不察,险些栽惨了!多亏小侯爷援手。” 白衣银甲的少年依然感觉有些迷惑,却也没有再多问。而是将目光落在方源身上。 “这位兄弟武功真是不错,我们霹雳营最近正在广招高手。能为国效力,是我辈武道中人荣耀” 这是当着主人的面挖角吗?要点儿脸行吗?秦诺心中一股火气冒出来。 方源低笑了一声,“多谢侯爷关心,在下痼疾在身,并无出仕之心。” 银甲少年问道:“你的伤势严重吗?有什么痼疾?” 旁边秦诺再也压抑不住,冷冷道:“我的属下就不劳南乡侯费心了。”从刚才的谈话中,他已经认出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南乡侯裴拓,是大将军裴翎的侄子。也是上次自己假扮绿荷的时候遇到的跟随裴翎入宫的紫衣少年,难怪从刚才起就感觉少年有些面熟。 记得当时还调戏了自己两句,哼,目中无人的轻薄少年! 裴拓这才将目光投注在秦诺身上,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说起来,公子好像有些面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当然见过,不过那时候我还穿着女装呢。秦诺冷哼一声,“在下秦诺。也许是在宫中什么时候见过面吧。”秦诺随意道。 其实从答应白衣人更换马车开始,他就没有想要隐瞒身份。以大将军的权势,自己已经泄露过银豹令了,迟早会查到自己身份。回了郡王府,曹七那些人也不可能追着自己问。所以面对裴拓,他爽快得承认了身份。 秦为国姓,原本看眼前少年容色俊美,衣着高贵,就应该出身不凡,没想到竟然是宗室。想了好久,裴拓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淳郡王殿下!”他大为意料之外,眼前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宗室皇子的身份。 虽然明白对面是一位宗室郡王,裴拓也没有多恭敬,拱了拱手,就表示行过礼了。 秦诺并不计较这些,自己一个闲散郡王,想来这些掌权武将也不会多恭敬。旁边李丸心有不满,这也太无礼了!但想到自家王爷刚刚被此人救过性命,也不好多说什么。 对面虽然是救命恩人,但秦诺丝毫没有一分感激,只有满腔怒火。 此时此刻,他再愚笨,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为什么会遇刺,明晃晃是替人挡了灾啊!这些人只怕是冲着赵家作坊那位白衣人来的,裴大将军的心腹亲信,确实值得刺杀。至于杀手是谁的人?哈,多半是霍家所派,就算不是霍家,裴大将军朝野之中结仇无数,谁知道是哪一家哪一户?偏偏这帮有眼无珠的东西,不长眼地挑中了自己! 李丸这种不明内情的,才会对裴拓满心感激。 裴拓看出秦诺脸色不善,也猜到了原因。刚才他带人前去救助,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时候,看到遍地血迹和侍卫尸首的时候,看到贴身侍卫蓝耳和另一个侍卫正在被刺客围杀的时候,一瞬间险些被活活吓死,激动地带着手下冲上去,将一众刺客砍瓜切菜了,才发现马车里坐的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对秦诺的冷脸,裴拓也不想多说,只笑了笑:“王爷如今车马不便,不如由我派人去南营再取马车过来。” “不必了,此地离我的庄子不远,我已经派人去取马车了。想必不久就能返回。裴侯爷军务繁忙,就不必在此费心了。” “也好。在下尚有要事,就不久留了。”省了力气,裴拓非常高兴,但还是留下了一队十名手下,护送秦诺几个人回去。 纵马飞奔在通往南营的道路上,裴拓一行速度飞快。 一个骑手逼近了主君,低声提醒道:“刚才那位淳郡王好像对侯爷有所不满啊。” “不必理会,哼,叔父为他们秦家的江山出生入死多少次,现在又被百般忌惮,变成眼中钉肉中刺,每天刺客不断。他一个宗室,不过挡下了一次行刺,就这幅脸色。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哼,迟早让这些尸位素餐的宗室好看!” 一边说着,裴拓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冷厉。 只是那个小王爷的侍卫,听蓝耳说,武功犹在他之上,躺在地上的几十名刺客,竟然多半都是被此人斩杀,武功之高,简直深不可测。 如此人才,竟然埋没在这样一个呆笨皇子身边吗? 胜负已分,虽然没有出人命,但场面血腥,让人极度不适。 秦诺全程皱着眉头,十几个工作人员涌上场地,将两人带了下去。 用长剑的女子虽然赢了这一场,但之前落在下风,被峨眉刺女子划得遍体鳞伤,满身血痕,再加上原本的衣服都差不多撕裂了。如今是在礼法森严的古代,一个女子,但凡还有一丝选择的余地,都不会落到如此惨烈的境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73.告白 三天之后 一直退避到众人的最后面,略停顿了片刻, 眼瞅着前面交战越发激烈, 秦诺策马转过身, 猛地往树林里跑去。 他死命地抽打着马屁股,恨不得自己的马生出八条腿来。同时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减少阻力。 骏马嘶鸣着, 飞奔向前。 被秦诺的举动吓了一跳,黑甲士兵半响才反应过来,竟然有人敢逃跑?现在是在战场上啊!立刻有士兵弯弓搭箭。 两支利箭嗖嗖而至,紧擦着身体掠过。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是追兵跟上来了! 秦诺弯着腰,他只能把一切都赌在自己的速度上, 还有前面的那条小河。 两眼紧盯着道路, 分辨着方向和位置, 终于到了, 前面就是上次的小河。 秦诺心头大喜,这时候,胯下的骏马也已经到了极限, 速度开始变缓。 秦诺立刻收住马势,匆匆跳下马背, 然后拼尽全力往前跑去。 身后追击的士兵有三四个, 见状不禁惊讶, 好好的马不骑, 怎么要靠着两腿跑?难不成这个王爷会轻功吗? 秦诺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知道全力以赴地冲上了小河。感受到脚下湿滑难耐,他心中一喜,自己找对了方向。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小河面上已经结冰,覆盖满了白雪,一如平地。身后追击的士兵丝毫没有分辨出眼前会是一条河。 他们纵马疾驰,踏上了这个天然的陷阱。 只是刚刚进入冬天,小河上的冰层并没有深冬那样厚实,秦诺这样体型纤细的年轻人行走其上还是可以支撑的,连人带马的重量就太过分了。 追逐了没多久,听着脚下传来刺耳的咯吱声,立刻判断出那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几个追击的士兵魂飞魄散,连声喊道,“快后退!” “快退!这里是河!” 听着身后的碎裂声不断扩大,终于变为扑通落水的巨响,还有间歇想起的挣扎呼救声。 秦诺明白自己的逃亡行动已经成功了一半。 战事危机,叛军不可能分出太多兵马来追击自己,而且他们手中有那么多人质,少一个根本无关紧要。只要甩脱了第一波追兵,自己应该就安全了。 调转方向回到河岸边,秦诺依然不敢耽搁,他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跑着,距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越远,自己就越安全。 跑到后来,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喊杀声了。 秦诺这才停下脚步,放眼望去,四野寂静,林木绰绰,宛如鬼影。剩下的任务就是找一处避风安全的地方等待,然后找机会返回京城。 一边思量着,他抬脚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势如奔雷,竟然宛如千军万马向着这边奔涌而来。 秦诺大惊失色,略一迟疑,他转过身跑上了河面。这条小河就是天然的屏障,只要跑去河对面,什么大军想必也没兴趣追击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然而,追兵来得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 转眼之间,一群银白色的身影已经冲出了树林,而这个时候,秦诺刚刚走了不到一半。 骑兵们势如奔雷,冲上了道路。 紧接着响起接二连三的惊叫声,“等等,前面是河面!” “快转向,别往前走了!” 银甲队伍似乎对附近的地形更加熟悉,却也有几个控制不住方向的倒霉蛋冲到了河面上。顿时踩碎了厚实的冰面,连人带马落进水里。 更倒霉的则是秦诺,眼睁睁看着被这群莽夫踩碎的冰面咯吱作响,冰面的裂缝在迅速扩大,秦诺赶紧掉头往岸边跑。 然而却晚了一步,他距离这些人太近!没多久,冰面的裂纹就扩展到了脚下。 这个时节落进水里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秦诺正要叫一声吾命休矣!突然,感觉腰上一紧。 然后他整个人飞了起来。 秦诺的视线居高临下掠过这支奔腾的队伍,掠过几个陷在河边泥浆里的倒霉蛋,然后他重重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英朗俊逸的脸,虽然脸颊上带着斑驳的血迹,依然掩不住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摘下了头盔,看着怀中的人,纵然千钧一发,依然忍不住笑道:“看我逮住了什么?山林里怎么会有个美人儿,你是狐狸成精还是雪兔变幻?老实交待。” 南乡侯裴拓!秦诺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低头一看,自己腰间缠着一条长长的鞭子,这才醒悟过来,是刚才裴拓挥鞭入河,将险些落水的自己捞了上来。 此情此景,竟然莫名地有种熟悉感。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在宫中不也是他挥鞭入水,将自己卷了上来? 裴拓俊朗的面容上也有几分惊讶,落进怀里的女孩如同雪夜的精灵,乌黑的长发,白皙的肌肤,还有与这苍茫战场截然不同的精致衣裙 只是,他盯着怀中女孩秀美绝伦的面容,总觉得有点儿眼熟啊!这样绝色的美人,自己应该印象深刻才对,还有这样别开生面的艳遇 “呃,你是那个叫绿荷的宫女?”他终于想了起来,然后就有些发懵。 一个深宫内苑的漂亮宫女,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外面的荒山野岭里面呢?还恰好在自己行军的路线上。 他沉下了脸色,“你果然是狐妖,哼,知晓我上次对这位美人儿一见钟情,所以变了过来诱惑我吧。” 诱惑你大爷的!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一路奔逃的功夫,杂役披风早不知丢弃在哪里了,束发的带子也不知去向,一头泼墨般的乌发披散着,再加上一身精致的霍幼绢衣裙,难怪被这样认为。 要不要说出真相呢?虽然有点儿丢脸 正犹豫着,秦诺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屁股。 “尾巴呢?”裴拓一本正经地摸索寻找着。 秦诺简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怒气上涌,转身挥手就是一拳,直击这张可恶的脸孔。 裴拓猝不及防,竟然被他一拳击中了眼睛,总算他反应及时,一个后仰,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直起身来,一个眼圈却有些发青。 秦诺正要再接再厉,给他添一对熊猫眼,第二拳却被裴拓一把接住。 “被发现真身恼羞成怒了吗?”裴拓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烂又得意。他认定了眼前女子是山精鬼怪,也不生气,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样的巧合。 你才是妖精,你全家都是妖精!秦诺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自己这是倒霉到何种地步,怎么偏偏遇上了他们呢。 看这帮人的架势,明显是跟叛军冲杀了一顿之后,又突围出来往这边跑,凑巧遇到了自己。 秦诺正想坦白身份,这时,一个骑兵匆匆靠近,“侯爷!侯爷!前面有人拦截。” “多少人?是辟东营的伏兵吗?”裴拓立时来了精神。 “呃,不是,好像是神策营的人。领头的好像是赵副统领。” 神策营?赵平一?秦诺将冲到嘴边的那一句“我是淳郡王秦诺!”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在神策营大部队面前穿女装好歹是自己如今供职的公司,他真丢不起这个脸! 裴拓一手揽着他,一手牵引缰绳,调转马匹方向,笑道:“既然是神策营的同僚,咱们过去会一会。” 快马疾驰向前,不一会儿就接近了对面山头上的队伍。 策马站在树下的正是赵平一,身边带着百余名护卫。见着裴拓率领手下逼近,他目光扫过众人,不知是否错觉,秦诺总觉得那目光极为不善。 其实何止不善,此时的赵平一一扫之前秦诺见到的儒雅和善,瞪着裴拓他们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喷出火来。 这两家之间有过节吗?秦诺纳闷。 双方靠得近了,裴拓率先打了个招呼,笑意盈盈:“赵副统领,久见了。你们也过来剿杀叛军啊!” “真是久见了,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南乡侯!”赵平一的招呼声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哈哈,好说好说,虽然被我们霹雳营拨了头筹,但叛军势大,实在非我一家所能剿灭的,幸好赵副统领也过来了,有神策营的精兵,我们也能放心了。” 一边说着,裴拓转头用马鞭指了指后方。 他这一转身,将怀中的身影露了出来。 赵平一表情呆滞了瞬间,这死货出来率军夜袭一身银甲白马不说,竟然还带着女人!简直身为一个合格的统兵将领,赵平一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作死的家伙了。 而想到自家大军设置的陷阱,就因为这样一个家伙带着八百精兵胡搅蛮缠一样的冲击,让一切盘算落空,他简直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花花公子千刀万剐。 最终,他只能狠狠地说了一句:“南乡侯消息落后了,因为你们之前的偷袭,叛军受到惊吓,已经掉转方向,回行宫去了。” 秦健竟然这么胆小! 听到这个消息,裴拓一脸的惊讶,“不是吧,辟东营真是废物,我只带了八百人而已啊。” 你这八百人的偷袭,提醒了他们前路可能有埋伏!所以才会掉头,让我们白忙碌了一场!这句话赵平一忍了数次,终于没有喊出来,只是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 “在下奉贾将军之名,前来问一声,南乡侯此番偷袭,是奉了谁的命令?可是裴大将军?”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哪里还需要什么命令,我和兄弟们只是路过,本来前往南营巡查兵器的,听说了此番有逆贼作乱,便立刻带着兄弟们前去救驾。没想到,嘿嘿,也是这伙贼子该落到我手上” 裴拓一脸的义正言辞,吹嘘着自己刚才的功绩。完全是一副恰逢其会抢着立功的少年将军形象,找不出丝毫破绽。赵平一简直满心窝火。 而秦诺离得近了,却感觉得出,裴拓绝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冠冕堂皇,尤其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狐狸般的小得意。 赵平一半天才找到一个插嘴的机会,打断了裴拓的滔滔不绝。 “听说近日裴大将军也一直南营,不知”话未说完,突然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赵统领有什么事情要找裴某商议吗?” 秦诺一愣,转头望去。 飞雪飘落中,又有一支人马迅速接近。当先的是一个白衣文生,身后是几十个人的队伍。让秦诺惊讶的是,这帮人明明距离自己还很远,可是刚才的那句话,简直像在耳边说的。 霍彬笑了笑,手一扬,长刀划过一道闪光,不偏不倚落回到架子上的刀鞘里。然后他抬脚向这边走过来。 秦勋刚好挑选完人手,返回台上,招呼道:“咦,这不是霍二公子嘛。” “霍二公子上个月刚刚学成返京,蒙国公爷看得起,安排在我们神策营任职。”贾辟笑道。 对顶头上司,霍彬还是挺恭敬的,拱手道:“统领客气了,舒王爷,我如今担任左军校尉一职。” “想不到咱们哥俩儿成了同僚,当浮一大白啊。”一边说着,秦勋拍了拍霍彬的胳膊。秦勋就是有这个本事,跟谁都能攀扯上两句关系。 霍彬也笑着应对,两人谈了几句,霍彬目光落在秦诺身上,“离京日久,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九殿下呢。” 演戏谁不会啊,秦诺笑道:“二公子客气了。我刚才看二公子刀光闪闪,好生厉害啊。” 门外汉的夸奖霍彬自然不当一回事儿,笑道:“听说在学堂里殿下就对武学感兴趣,也是我道中人啊。” 不等秦诺回答,旁边秦勋朗声笑道:“我这个弟弟,别看长得文弱,力气可是足够大。若是练武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七哥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了。就是吃的比别人多些。”秦诺轻描淡写。 几个人谈了几句,霍彬突然问起:“听闻殿下身边有一个叫绿荷的宫女。” 秦诺目光一紧,笑道:“是啊,你竟然还听说过她的名字?” “绿荷啊,她是九弟的枕边人,不过是个没福气的,前些日子落水身亡了。”秦勋大大咧咧道。 此时此刻,秦诺无比感谢秦勋的大嘴巴。 霍彬一愣,他也没料到绿荷竟然是秦诺的房内侍妾。无端关心别人的侍妾总是很没礼貌的。他立刻赔礼笑道:“是我失礼了。我府中一个侍从据说有个姐姐叫绿荷,送入宫中了,一直想打听人呢。” “原来如此,是绿荷亲缘浅薄了。”秦诺笑道,一言带过。心中却暗暗警惕,无缘无故,霍彬怎么会提起绿荷? 没有人关心奴仆的事情,秦勋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自己刚刚挑选的侍卫上。 他冲着秦诺兴奋地搓了搓手。“贾将军,九弟,你们看着我选得如何?” 秦诺一眼望去,果然,秦勋将几个块头最大的力士都挑选到了队伍中,一个个壮如施瓦辛格的汉子一溜儿排开,浓重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秦诺感觉眼睛有点儿受伤。 这样一支亲卫队,战斗力如何不知道,威吓力是绝对爆表了,将来自己这位七哥去秦楼楚馆,想必不会发生安王世子那种惨剧了吧。 接下来轮到了秦诺了,走在人群中,目光扫过,遍地甲士中,不乏有人眼中流露热切的期盼。仔细想想也能理解,禁军督察,又是宗室郡王,他的侍卫基本上就是一个铁饭碗了,未来的活计不会太辛苦,也不用餐风露宿夙夜值守,万一有了战事还要上阵厮杀。但是,真正有本事,有野心的人,会期待这样等同于豪门家奴一样的铁饭碗吗? 看着秦诺行走在甲士之中,明显兴趣缺缺的模样,半天都没挑选出一个人来,赵平一忍不住问道:“不知道王爷想要何种亲卫,有何特殊要求吗?” “亲卫还有很多种吗?”秦诺随口问道。 “哈,亲卫吗,跟在身边不仅是护卫安全,日日看着,总要用起来舒坦才行。像霹雳营的任副统领,挑选的亲卫都是身手敏捷,容貌俊逸的年轻人,说看着舒心,相处也松快。” 话说得委婉,这任副统领明显是个颜控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了。 “再比如在下本人,因为祖籍江南,家人眷恋故土,不舍离开,少不得日常走动,所以在下的亲卫大多都是腿脚灵便,办事利落的,武功反倒在其次了。”赵平一淡然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74.逃亡 三天之后 如何才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乱中保全自身呢? 若要以历史发展的公正眼光, 秦诺其实是想站在裴翎这一边的, 但想想后果,如果霍家胜利, 太子顺利登基, 自己身为资质平平的皇子, 将来还少不得一个封号和俸禄。若是被裴翎翻盘,他本就已经权倾朝野, 更进一步, 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脉, 说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 如果霍家胜利, 之后是否也会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为两派相争, 进一步败坏朝政,引得民怨沸腾, 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 自己好像也会很危险啊! 愁啊, 本以为穿越过来当皇子,从此衣食无忧, 安心享受就行了,没想到衣食是无忧了, 他需要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两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乾元殿门口, 秦泽停下脚步, 转头道:“咱们也不好冒冒失失闯进去, 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边,探听一下寝殿里的情况吧。” 秦诺自然无异议,在他看来,秦泽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寻个理由离开罢了。 进了后配殿,葛贤妃并没有在房内,她的贴身女官繁绢迎上前,禀报道:“两位殿下,刚才皇后娘娘召集几位娘娘商议大事,贤妃娘娘也过去了。” 秦诺很想问一声什么大事?秦泽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母妃。”说着径直到了窗前的桌子边坐下,还客气地招呼了秦诺一起坐下。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秦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 繁绢立刻给两人奉上茶水点心。 秦诺心情压抑,看着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着霍皇后会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裴翎会在什么时辰入宫? 静坐了片刻,对面秦泽突然开了口,“九哥你不累吗?”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栗子酥,叹道:“熬了一夜,我可真觉得饿了。”然后就吃了起来。 秦诺虽然并不觉得肚子饿,但看秦泽吃得香,也顺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点心味道虽好,但太干,他顺手拿起桌上温热的茶水。 秦泽手微微一颤,旋即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那一瞬间的异样。 秦诺全无察觉,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正觉得无聊,感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奇怪了,自己明明之前在偏殿里偷偷睡了一小觉的,怎么可能又犯困? 眼看着对面的秦泽也伸了个懒腰,“九哥你今晚太累了,弟弟我也觉得犯困呢,不如先去后面榻上歪一会儿。待母妃回来,繁绢,你再叫醒我们。” 一边说着,他亲自上前,扶起秦诺去了挂帘后面。 想要挣脱,却感觉全身无力,只能随着秦泽的步伐向前。 一头歪倒在床榻上,秦诺感觉自己眼皮子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沉浸到一片美梦之中。 不对劲儿!心中挣扎起最后的理智,秦诺奋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 痛疼伴着血腥味传来,勉强恢复的一丝知觉,然后,秦诺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贴在自己喉咙处,再然后解开了第一个衣服扣子,接着是第二个 !!! 秦诺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你要干什么?老十,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十吧?! 心中一着急,小腹部突然有一股热力涌上来,像是一只小老鼠,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大为消减,只是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旋即转过念头。不对啊,平日里两人根本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立刻死了才干净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遐思存在的余地。就算退一万步,秦泽这兔崽子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可能在今晚,寝殿里两人老爹还命悬一线着呢!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把自己外衣脱下了之后,某人的罪恶之手又伸向自己裤子 秦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口问一句, 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一声断喝让秦泽宽衣解带的手一顿。 问出这句话的当然不是秦诺,而是葛贤妃。 她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儿子扶着秦诺躺在床上。秦诺肢体酸软,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熟了。而自己儿子正在扒拉秦诺的衣服。 “泽儿,你干什么?九殿下这是怎么了?”她立刻意识到秦诺状态不对,目光转而落到大宫女繁绢身上。 繁绢赶紧跪倒在地,却不敢出言辩驳。 对面秦泽开口道,“母妃,你别责怪繁绢,刚才是我交代她将迷神散放进这个傻子的茶杯的。” 躺在床上的“傻子”心神一颤,自己果然中了迷药! 葛贤妃皱眉:“你费力弄晕他干什么?担心他破坏咱们行事,何必带他来这里,让他在流光殿跟那几个皇子一起待着就好啊。” 秦泽皱起眉头:“母妃,你真的想要完全按照霍家的安排行事?” 葛贤妃脸色一沉,没有出声。 秦泽神情有些激动,继续道:“母妃,他们霍家是完全把我们葛家当刀子使唤,这次真能一举扳倒裴翎也就罢了,若是无法功成,到时候少不得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只怕咱们葛家” 葛贤妃低声喝道:“住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宫里有多少皇后娘娘的耳目吗?还敢这样大放厥词。” 秦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走到葛贤妃身边,拉住她的衣袖。 “母妃”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早年你外公提拔兵部侍郎,还是霍家上书举荐,这番人情”葛贤妃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含蓄的说法,葛家虽然也是世族,但连续数代都没有什么争气的子孙,尽是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早已衰败不堪,直到葛贤妃父亲这一代投效了霍家,才重振家名,青云直上,连同葛贤妃也有了入宫封妃的机会。 “母妃难道要为了一份人情,就要将儿子的性命贴上去吗?”秦泽气呼呼地道。 “你这是什么话,又不是要你去拼命。” “不是要我去拼命,但与拼命何异?”秦泽冷哼一声,“让刺客假扮我的身份,接近裴翎,然后行刺,这刺客就挂上了我们葛家的名号。一旦行事不慎,泄露了行迹,他们不敢对霍家无礼,对我们只怕就没有这样客气了。更别说裴翎是绝顶高手,一旦行刺失败,这就是生死之仇,裴将军必定恨我们入骨,就算外公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布局。” 葛贤妃也犹豫起来。虽然身在霍家这条大船上,但她们可没有真为霍家舍生忘死的觉悟。 “可是如果不依计行事” “谁说咱们不依计行事,比起我来,不是有更好的人选吗?” 葛贤妃目光立刻落到床榻上,秦诺还在昏迷当中,过分俊秀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极了当年那个贱婢。 葛贤妃眉梢抽搐,同时心中迅速计较着。 霍家要让刺客假扮皇子,是为了顺理成章接近裴翎,伺机刺杀。选择秦泽,不仅因为他是霍家一系的人,更是因为,裴翎去年返京之后,入宫朝拜了两次,就闭门养病不出,所以与秦泽从未见过面。而且秦泽今年十三岁,身量高挑,已经与成人无异,便于刺客伪装。 这两点优势,换成秦诺也一样拥有。而且对一个传说中呆笨的皇子,裴翎应该更不会防备了吧。 左思右想,葛贤妃一咬牙,点头同意了儿子的意见。 秦泽大喜过望,不枉他费尽心思,将这傻子骗来放到。 只是母子二人万万没想到,秦诺如今身体虽无法动弹,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两人之间的交谈全部进了耳朵。 秦诺又惊又怒,亏他之前还以为秦泽本心良善,还有一分兄弟之情呢。没想到这小子是想要拿他当背锅侠。 怎么办?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勒令他闭门思过,并在前天的凌晨,亲自前往宫门口,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说德亲王一片孝心,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性情仁和慈爱,孝悌父皇,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他原本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第二批开始试着在名下的商铺中贩售,销量还不错。后宅妇人之间,有她们专属的交际圈子,经过秦勋后宅美人的宣传,香皂的效果很快传递开来。 秦诺沉浸在科学实验之中,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府中一切风平浪静。除了东泊会抱怨府中炭火消耗的太多以外。 “王爷,您不知道,如今外面炭火涨价涨得厉害。”炭火消耗太多是因为秦诺的实验室。 这些天,经过数次失败的试验,秦诺已经能提纯出高纯度的酒精了,试验的成功让他心情极为明朗。 “炭火为什么会突然涨价呢?今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比往年更冷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奸商在囤积呢。听说最近连同伤药也在涨价呢。” “伤药涨价?” “是啊,昨天去为方侍卫拿药的时候,听药店里的人抱怨了一嗓子。” 秦诺心神触动,冬天到了,炭火涨价还说得清,但金疮药等药材价格暴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德亲王府内。 传旨的內监总管王公公快步走出正厅,虽然身后的王府管家连声赔笑,依然压不住王公公满脸的怒色。 拂袖出门,上了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内小太监伶俐地奉上茶水。 “师父,快喝茶,火大伤身啊。” 王高歌接过抿了一口,总算稍稍压下去怒色,冷哼一声:“圣上宽和,竟然还如此张狂。” “德王爷只怕还没转过弯来。”小太监陪笑着。 王高歌叹了一口气,今次他是奉旨前来训斥德亲王秦健的,这是个内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棘手活儿,被塞到他手中。 早已预料到这一行不会很舒坦,但从头到尾连人都没见着,被晾在正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这样的待遇绝对出乎他预料之外了。 说什么病重不便迎接天使。这德王爷太嚣张了!还不明白这天已经变了,上头那位可不是宠着他任凭胡闹的先帝了。 哼,等回宫要好好向太后娘娘告上一状。 德王府里,看着马车走得不见踪影,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匆匆回到寝殿。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原本服侍的婢仆都退避了出去,只有床脚边跪着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 “你起来吧,这次演得很好,待王爷大事成功,少不得你一个功劳。”管事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刚才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德王,而是这个容貌酷似的小太监。 幸好王高歌自持身份,闯进寝殿也不敢过分威逼宗室,只看到了缩在床上的人影罢了。 至于德王本人,根本不在府中。 管事强压下忐忑的心情,遥望窗外。天边的阴云一重重压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繁华的京城,依然处在年节将至的喧嚣热闹中,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 因为年关将至,一连串的都是好消息。 首先,北方迎来了难得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厚厚的积雪不仅昭示着明年的丰收,更有一个重要的意义。 北朔要退兵了! 北朔的战事一直僵持着,如今迎来了大雪,雪天行军不易,粮草更加艰难,这一战肯定无法持续了。 南朝那边也没有过分的动静,新上位的乌理国主似乎正在忙于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肃清政敌。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新帝秦聪继位的第一年,看来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年头。 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新帝一道旨意,要去温泉行宫过冬。 温泉行宫建在京城西边,位置开阔,景色优美,不亚于京城的皇宫。整座宫廷都是建筑在温泉之上的,经受地脉烘烤,天然温度和煦,连冬季都温暖如春。每年大周的天子,都会在冬天驾临此地。 有体弱畏寒的,甚至会一住小半年。几乎整个朝廷都挪到了行宫里。 其实秦诺的长水庄也是这一道温泉的附属,当然只是支脉中的支脉。 皇帝御驾前往,不仅朝中重臣,连同宗室大多都要随同去过冬的。 而今年的随行规模又远比往年更加庞大,也许是秦聪刚刚继位,不放心将一帮年富力强的兄弟留在京城,也许是想要体现一下新帝仁慈,关爱兄弟,有福同享的和乐场面。总之,连秦诺这种小透明王爷,都分到了随驾的名额。 秦诺光杆司令一个,没有妻妾,只令李丸收拾了东西,就随车队出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75.争执 三天之后  一边说着, 随意地行了个礼, “参见娘娘。” 葛贤妃也顾不上计较礼节,抬了抬手, 问道:“刺客呢?” “我就是刺客。”霍彬展颜一笑。 秦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霍家竟然让亲生的儿子来充当刺客。 葛贤妃忍不住道:“千金之子, 不坐垂堂,霍家门下高手无数, 何必由你来以身犯险?” “高手虽多, 大都是我剑下败将,而且卑微之人起居走动气度低落, 如何假扮得来皇子?裴翎不仅武功极高, 而且眼神毒辣, 闻调而知音,一旦被他察觉, 势必功亏一篑。” 闻调而知音, 说的是裴翎的一段旧事,裴翎为人颇为痴情,十多年前, 他的原配夫人不幸病逝,之后他一直未曾再续弦。 这些年来他战功卓著, 步步高升,也有不少世家想要与其联姻, 介绍自家女儿, 却都被他婉拒。 北疆有一家高门, 其小姐对裴翎一见倾心,发誓非君不嫁,当爹的被女儿实在折腾的没法子了,竟然想出了一个奇招。 为了爱女,特意设了个局,邀请裴翎前来赴宴,席上由其女假扮琴师献艺。 那时候的裴翎还是北疆崭露头角的青年军官,并非如今这般权倾天下。一曲终了,主人以长辈的身份,提出要将此琴师送给他。在贵族之间,互相赠送婢女是很平常的事情。 这家人打得主意是只要女儿进了裴翎的府邸,之后再公布身份,以裴翎的为人行事,反正两家交好,自己还对裴翎有提拔之恩,哪怕不情愿,也只能娶了女儿了。 没想到被裴翎一眼看破,还笑称,在下卑微之人,如何配得上富贵之音。话中隐意,便是已经识破了小姐的身份。 此事后来随着裴翎步步高升而广为流传,人人都称赞裴大将军不愧是世家子弟,纵然落魄军中十余载,依然风雅清贵。 对霍彬的话,秦泽还想说什么,却被葛贤妃一句话堵了回去。 “何时行动?” 霍彬代表着霍家人的意思,既然他们自己都甘愿让儿子以身涉险了,自己这个外人又何必多嘴。 “娘娘果然爽快。”霍彬赞了一句,“召裴翎和几位重臣进宫的旨意已经拟好,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要送出去。我们这就更换衣装,准备行事吧。” 事到临头,葛贤妃神态有些游移,顿了顿,才开口道:“二公子,我看你身材比泽儿略高三分,与其假扮泽儿,不如九殿下更加合适。” 这番话说的有些心虚,她本以为霍家必是安排门客高手来行刺,没想到人家连儿子都派出来了,这样一对比,自己便显得懦弱了起来。 霍彬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秦诺。 他一进门就看到榻上躺着一个人,本以为是葛贤妃生怕碍事才收拾了的,没想到是打的这个主意。霍彬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爽快笑道:“也好,反正是借一身衣裳罢了。” 葛贤妃和秦泽双双松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秦诺的外衣刚才秦泽已经帮忙脱了下来。如今递给霍彬,他三下五除二将衣服换上。 皇子的服饰皆有蟠龙暗纹,银线交织,光彩流离,霍彬穿上,更显得风华灿烂,气度非凡。他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将其贴身藏在腰间。 看到对面秦泽一直盯着自己的动作,霍彬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十殿下喜欢这个吗?” 秦泽眼中一闪,“这么长的软剑很少见。” “哈,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将软剑藏好,霍彬很快推门离开。 室内又一次恢复了平静,葛贤妃失魂落魄地坐倒在椅子上,半响,呻,吟一般出声道:“这能成功吗?” 秦泽阴沉着脸,“谁知道呢,这帮乱臣贼子!” “什么?”葛贤妃险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还没死呢,他们就公然作乱,哼,难道不是乱臣贼子?” 葛贤妃被他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呵斥道:“你乱说什么!不要命了!” 秦泽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葛贤妃继续低声训斥儿子:“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意思,皇位迟早要交到他们手中,就算皇上知晓,也不会说什么的。” 皇位吗?自己那位太子哥哥依仗霍家得到了那个位置,跟霍家的傀儡有什么两样?如今宗室势微,太子秦聪还好,其余皇子,像霍家c裴家这种手握重兵的权贵,谁还将他们放在眼中! 刚才那个霍彬对自己,明晃晃的鄙薄表情,也许只是无心,但无心之中流露的态度,最是真实! 秦聪紧紧握住了拳头。“将来总有一天,我不用受这种武夫鄙薄” 你想什么呢?葛贤妃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提起这个,皱眉道,“刚才霍二公子马上要行险举,难免礼仪疏忽,想必无心之过。我儿,你是宗室皇子,何必计较这些。” 宗室皇子吗?秦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比起秦泽突然的愤懑不满,躺在床上的秦诺更加憋屈。 这样一个重要的夜晚,自己竟然就只能躺在这里。而且还要时刻注意收敛呼吸,伪装成沉睡的模样,以免被人灭口。 也不知道事后会不会被牵连,如果行刺成功,极有可能会被杀掉灭口,行刺不成功,以裴大将军的智慧,应该知道自己这个呆笨的皇子只是被人利用的幌子,不会迁怒到自己头上吧? 秦诺心情前所未有的恐慌。自己的前途,乃至生存,竟然都要寄托在某个人的喜怒之上,何其悲凉,这还是皇子吗? 此时此刻,境遇不同,手段不同,心性更是天差地远。 秦诺和秦泽,竟然诡异地产生了共鸣的想法。 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宫里秦芷的病,这一次行宫之行,秦芷并没有跟随。因为之前那场大雪,这丫头得了风寒。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一盒感冒药就能治愈的,风寒之症而身亡者数不胜数。所以秦诺极为担忧,好在前天送来消息,秦芷病情已经好多了,可惜不能来行宫泡温泉,实在遗憾。 秦诺和秦勋并肩走着,他们刚刚从秦聪那里领了赏赐。因为分派的宫室在一处,两人一起回去。 “这宫里的温泉,还不如咱们庄子上的。”秦勋随意地说着。 秦诺深有同感,温泉行宫的主打自然就是温泉了。宫内有大小泉眼数百处,像秦诺这样的宗室,虽然不能在最有名的清华池c东华池等泉眼里泡澡,但是自己的长信宫里也有一处不错的泉眼。秦诺去过两次,内中装点繁华,金碧辉煌,但真泡起来,反而还不如自己庄子里的那一处更加有意趣,所以很快索然无味。 秦勋下一句话,秦诺就无法苟同了。 “装点地也太寒碜了。”秦勋啧啧着,“那墙饰竟然是镀金的,水汽缭绕,都快掉色了。” 好吧,自己是简约派,跟时下流行的风格不一致。秦诺暗暗吐槽,突然,秦勋脚步一顿,睁大了眼睛看向前方。 秦诺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正在侍女簇拥下从一处宫室出来。遍地初雪莹莹,竟然不及她肌肤生光,宛如美玉。虽然年龄尚小,但已有倾国之色。 看方向,那是霍太后所用的东华池,少女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正是霍太后最宠爱的小侄女霍幼绢。 美人真是赏心悦目,目送着霍幼绢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秦诺才收回目光。转头却见秦勋这厮比自己更过分,看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用得着这么夸张吗?你不是还带了两个千娇百媚的侍妾吗? “真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古人诚不欺我也。”回过神来,秦勋难得拽了一句诗文。 秦诺无语。 “嘿嘿,幸好三哥没过来,不然还不活活气死。”秦勋又嘀咕了一句。 秦健还在府内禁足呢,这次温泉行宫之行,他和守卫皇陵的秦泽是兄弟里唯二没有随行的。 “三哥能气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秦勋瞥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的全是八卦的光芒,“听说霍家正式提出退亲了。这丫头日后多半要入宫当贵妃的,嘿嘿,看这架势,传言多半是真的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当皇后呢。咱们兄弟也就现在能看看罢了。”说到最后,秦勋吐槽了一句,“霍家这也够势利的,三哥可真是惨。” “这个婚约不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吗,能这么容易毁约?”秦诺诧异。 “哈,霍家手眼通天,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秦勋脸上情不自禁流露愤然之色。 他是皇子,终究还是站在自家兄弟的立场上,对他而言,霍家把持朝政,连宗室皇亲也不放在眼中,贸然废止先帝留下的婚约,自然是罪大恶极。 而秦诺的想法跟他不一样。想起两人私底下的相处情形。如果自己是霍幼绢,肯定也不想嫁给秦健这种人。只是以秦健的性情,会如此轻而易举吃下这个哑巴亏吗?心中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当天晚上就揭晓了。 躺在床上还没有闭眼,秦诺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嚣,等了一会儿,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吵闹。他起身问道:“发生何事?” 李丸匆匆冲了进来,“殿下,不好了!行宫前面乱了起来,好像是有叛党作乱!” 听到李丸冲进来禀报行功发生内乱的消息时候,秦诺第一个反应是难以置信。 白天的时候还一片和乐,怎么会突然发生内乱?宫人聚众闹事吗? “前面启明殿已经被围住了!殿下快想想办法吧!”李丸语无伦次的说道,显然被吓得不轻。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彻底将秦诺那点儿迷糊睡意劈散了。启明殿可是秦聪御驾所在的宫室啊,围攻皇帝,这哪是普通内乱能拿得出的手笔? 脑海中逐一闪过零星的线索,京城内最近离奇涨价的木炭和伤药,田庄管事提起的秦健领地里黑夜行走的漫长队伍,闭门不出数月不见人影的德亲王本人 难道,真是他要谋反? 秦诺连忙下了床,匆匆来到殿外,遥遥望去,启明殿方向火光粲然,人声喧哗,喊杀声,哀嚎声交织成一片,纵然自己相隔遥远,也觉胆寒心颤。 更别提其他的宫人了,内乱的消息一传开,周围满地都是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宫人。 “殿下,怎么办?”李丸六神无主。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跑了。”秦诺没好气地吩咐道,“赶紧去找两身不起眼的奴仆衣裳给我。” 内乱的目标明显是圣驾,自己这个闲散郡王未必会被牵连,但兵荒马乱的,难保遇到什么意外,而且万一乱军杀红了眼所以赶紧找些不起眼的衣裳,到僻静的地方躲藏一下才是正理。 李丸得了命令,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急匆匆跑了出去。 秦诺等待的功夫,登上殿台最高处,遥遥望去,不知是谁在启明殿放了一把火,火势越烧越大,这是要将秦聪赶尽杀绝的节凑啊!而且内乱的范围以启明殿为中心,迅速向着北边蔓延,连续数处宫殿传来哀嚎厮杀之声,那都是帝王亲信或者宗室贵族居住的地方。 不好!距离自己北信宫越来越近了! 秦诺甚至能够看清楚,那是一群群身上披着黝黑甲胄的武士,正如饿狼一般冲杀过来,遇到拦路的宫人,手起刀落 李丸那小子去了哪里?拿个衣服也要这么久的时间?秦诺知道不能继续耽搁,否则在这里被人包了饺子就惨了。他匆匆下了高台,随便找了一件暗灰色的披风,将头脸遮住,往北信宫后门跑去。 路上,不少宫女太监都行色匆匆,满地乱窜。夜色深沉,秦诺混在其中并不起眼,出了后门。 离开了宫室,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那是北信宫的大门被乱军撞开,紧接着内中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太监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秦诺不敢久留,立刻沿着小道向前跑去。此时心中无比遗憾,方源的伤还没好,自己让他留在了田庄上休养。 景耀二十一年冬,景耀帝驾崩三个月之后,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大周帝国迎来了一场叛乱。 德亲王秦健,雪夜聚众作乱,调动辟东营和亲卫军,趁御驾出行之际,围攻温泉行宫,中间又逢南陈奸细作乱,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乱兵闯入宗室云集的行宫之内,大肆劫掠屠杀,宗室遇害者数不胜数。 比起练武功,当然还是发财大计更为迫切,明天就是去赵家作坊取货的日子。 一大早,秦诺就备好马车,兴冲冲来到了南营,先去取了玻璃容器,虽然造型不是那么标准,光泽也不会那么剔透,但基本能符合使用条件,秦诺很是满意。爽快地付了尾款,秦诺又带着人来到赵家作坊。 一进门,却见一个人影猛扑上来,其姿势和气势,都让秦诺忍不住想起前世养得那只哈士奇。 秦诺灵活地向旁边一躲,定神一看,竟然是赵家老爷子。 只见赵老爷子白花花的胡子一颤一颤,如同他激动的声音:“可算是把小哥你等到了。” 什么情况?秦诺有些纳闷,该不会是因为炼制自己那点儿铁管铁圈,导致老爷子作坊炉子炸了吧,这激动的模样自己可是不会赔偿的。 “小哥儿快跟我来。”赵鼎一向是个急性子,拉着秦诺就要往后院去。 “哎,哎,你这是干什么!”李丸看不过去了,就算自家王爷一向好脾气,今天又是微服出访,那不能这么拉拉扯扯吧。 然而赵鼎却不管不顾,铁钳一般的大手紧紧拉住,“救人如救火啊!小哥儿今天就行行好吧。家里几个失心疯的,可等着您来救命了。” 什么?救人?我又不是开医官的,失心疯怎么能救?秦诺满头雾水,却被巨力拖拉着不由自主跟着赵鼎的脚步进了后院。 “自从小哥您抛下一句话之后,就消失不见。唉,我这里可惨了,一个个疯疯癫癫,我这里可供不起这几尊大佛。”一路上,赵鼎絮絮叨叨着。 我怎么抛下一句话消失不见了,我还付了定金银子呢。秦诺暗暗吐槽着,探头看向花园凉亭。 就在凉亭中间,三个儒生正围着桌子刻苦钻研,唯一面熟的是上次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家伙,依然穿着那一身茄紫色儒衫,旁边两个都是生面孔,不过都胡子花白了。三个人正围着图纸念念叨叨,手下炭笔勾画不停。不明详情的,还以为是三个法师正在对着一张图纸施展咒语呢。 “这是怎么了?” “这几位都是工部颇有名望的算术大家。”说话的人一身白衣,风采清绝,神情带着微微的无奈,正从阶梯上缓步而下,“自从上次小哥你说数值错误,他们三个反复计算,就是无法推导出你的那个数值。如今变成了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秦诺目光落在中年儒生那茄紫色的长袍上,不会这一位七天都没换过衣服吧?那胡子拉碴的模样,倒是真有可能! 秦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白衣人走到凉亭边上,一声低喝:“你们等的人来了!” 三个人这才如梦初醒,其中紫衣儒生曹七抬头,看见了秦诺,如同饿了七天的狼见到了肥嫩嫩的小白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 一股咸鱼的味道扑鼻而来,秦诺躲避不及,险些被他扑了个正着。幸好李丸反应迅捷,一把拦住了这头饿狼。 李丸,好样的,回头给你加工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76.承诺 三天之后  “我与王爷并未见过几次面, 哪里称得上是故人。” “你我是夫妻, 岂能以凡俗礼法论之。” 黄衣女孩低下头,“王爷慎言,臣女并未出阁。”说完,勉强躬身行礼道:“出来已久, 太后娘娘也许要找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听见太后两个字,秦健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冷, 他冲前一步, 一把抓住黄衣女孩手臂, “你站住!” 怎么办, 这要管还是不管? 假山后面的秦诺已经明白眼前黄衣女孩的身份了,颖国公霍家的嫡女霍幼绢,霍皇后,如今是霍太后了,最宠爱的侄女, 也是秦健的未婚妻。 听说霍太后原本想让她嫁给太子秦聪为太子妃的,奈何景耀帝抢先下手, 将她指婚给了秦健,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景耀帝对这个三儿子的万般宠爱。郭家与霍家不合, 秦健更是对霍太后母子成见极深,但秦聪的太子之位无可撼动。为了将来自己百年之后, 秦健身家性命不受动摇, 干脆让他当霍家的小女婿算了。 更别说霍幼绢在京城豪门中出名的才貌双全, 配给秦健绝对绰绰有余。 只是看眼前场景,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关系似乎不是那么融洽呢。 秦健动作粗鲁,霍小姐被摔在假山上后背一阵刺痛,险些痛呼出声,紧接着对面的人扑了上来,将她按在假山上。 霍幼绢满脸惊惧,却碍于脸面,不敢高声惊呼,只用力挣扎,她那点儿力气如何比得上秦健,秦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直接撕开霍小姐的衣领,低头胡乱啃咬起来。霍幼绢顿时毛骨悚然,这个禽兽!如今还在孝期,竟然在宫中行此非礼之举。 想要撕破脸皮大声呼救,秦健却早有预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同时手顺着伸进了她衣服领中,用力揉捏起来。他力道极重,刹那间霍幼绢痛得泪珠盈盈, 两人挣扎剧烈,弄得假山都要晃动起来,霍小姐死命踢打,却丝毫无法撼动对面的暴徒,正绝望之际,突然耳边响起骨碌声,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黑黝黝的物体从头顶上滚落下来。 秦健正全神贯注在女子身上呈凶,冷不防头上一疼,顿时头上剧痛,眼花缭乱。霍小姐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一手拢着衣襟,一手提着裙裾,连滚带爬地跑了。 秦健摸了额头一把,一抹血痕看得他触目惊心。低头看去,几个花盆凶器已经在脚边粉身碎骨了。 抬头望去,假山顶上还有十几个花盆摆在边缘上呢,都是这个时节开得好的白菊黄菊等花卉。 是两人动作太大,将这些装点的花卉给弄掉了下来。 秦健满肚子邪火没出发泄,恶狠狠踢飞了脚边一个碎花盆,低声咒骂道:“这个贱婢,将来再好好收拾你。” 待秦健走远,确定不会回头。秦诺才小心翼翼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远离了事发现场,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其实假山晃动的没有那么厉害,是他用树枝戳了戳几个摇摇欲坠的花盆,打断了这场鸳鸯戏。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霍小姐身份尊贵,若是拼死叫嚷,引来宫人,一旦发现他在假山后面,势必同时得罪两边的人。所以干脆动了点儿小手脚,将人弄走。 只是秦健怎么会如此失态,先别说如今是在国丧期间,霍小姐身份尊贵,将来是他的正妃,何必如此急躁。他早在深宫中就听说过,自家这位三哥生活奢侈,内宠侍妾极多,绝对不会缺女人的。 这个疑惑在他见到好妹子秦芷之后,得到了答案。 距离开宴的时辰还早,诸位公主郡主都在西偏殿等候开宴,秦诺来找,秦芷兴冲冲跟着哥哥去了花园。 兄妹两个十几天没见,都有一肚子话要说,眼瞅着妹子比上次最后一面气色好了不少,秦诺放下心来,景耀帝葬礼一通流程十几天下来,诸位皇子公主都瘦了一圈,这几天松快下来,秦芷巴掌大的小脸儿总算多了些血色。 “日子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每天跟着几个姐姐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然后后花园里逛两圈,自家姐妹说说话,写写字,做做绣品,一天就过去了。”秦芷口齿伶俐地说着这些天的生活,“有时候太后心情不好,我们只在殿外请个安就让退下了。” 太后心情不好?秦诺敏锐地抓住关键点,儿子已经继承皇位,除了上次空忙碌一场,没有除掉裴大将军以外,太后还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别说是为了景耀帝啊。 “好像是因为霍家的事情,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听说霍家那位小姐,不想嫁给三哥呢。” 秦诺瞬间恍然大悟,难怪刚才看秦健如此失态,完全不是对正室贵女该有的态度。 又想到,之前秦健恣意妄为,在葬礼上好几次落霍太后的面子,虽说都是些无关大雅的小事。但霍太后从来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对这个庶子也是满肚子窝火吧。更别说双方早有芥蒂。以秦健的性子,要他在景耀帝死后就收敛脾气,夹起尾巴做人,是不可能的。 可怜景耀帝为了化解双方的仇怨,才专门安排了这桩亲事,如今看来,只怕结亲不成反而要结仇了。 当初定亲的时候霍幼绢年龄小,所以秦健才拖到今年成亲,若没有景耀帝这一病,其实这个月秦健正好成亲的。 只是这门婚事,是景耀帝下了旨意的,能这么容易解除? 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秦诺很快将注意力回转到秦芷的话题上。 新皇秦聪后宫有一位昭媛有了身孕,早在太子府侍妾的时候就有了,如今已经六七个月。 “太医院众口一词,都说是男胎之象呢。”秦芷说着八卦。 听到这件事,秦诺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庶长子会引发什么用的宫廷波折,而是,ka一,爷又得大出血了!敬贺皇帝长子出生,这礼数决不能轻了,幸好是庶出,若是皇后所生,少不得还要向皇后娘家送一份礼。 “听说皇后娘娘也有了身孕。”秦芷紧接着下一句话让秦诺无语了。 呃,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只是皇后胎象不稳,据说是因为父皇葬仪的时候,操劳过度。” 秦诺这才想起,景耀帝葬仪上,皇后作为儿媳,哭丧半途几次晕过去,想必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所以才大意了吧。 秦聪当太子的时候,只有一个侧妃生过一个儿子,可惜未满周岁就夭折了,之后一直膝下空虚。如今刚当了皇帝就接二连三传来喜讯,年轻的皇帝后继有人,想必前朝也会更加安心。只是自己的钱包就不太安心了,可得赶紧筹谋自己的发财大计了。 “哥哥,你在宫外应该比我消息更灵通才对啊。怎么连这些大事都不知道。”说了半天,秦芷叹了一口气,不过自家哥哥向来呆笨,虽然这些日子大有好转,但鲁直的性子只怕没法改了。 哈,秦诺干笑一声,他穿越之前就是个死宅,如今穿越之后,继续发挥宅之本色,除了秦勋邀请之外,几乎都没出过门。这几天光窝在家里算账了,不过自己也确实应该多打听一些消息了。 两人又谈了片刻,秦诺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什么?哥哥,这是你从宫外买来的胭脂吗?”秦芷好奇地接过这个玲珑精致的小锦盒。 “宫外的胭脂哪里比得上宫内的。”秦诺摇头道。刹那间心神一颤,突然升起了一个小念头,胭脂,也许自己能在这上面下功夫? 秦芷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摞白花花的纸张,五两c十两c二十两各有一扎。 这是两千两银子,都被秦诺换成了小额的银票,方便花销。 “哥哥。”秦芷眼眶有点儿发红,“你在宫外人情来往多,耗费大,哪能再为我破费,我在宫里还吃好喝,还用得着银子吗?” “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如今新皇的后宫,未必有父皇在的时候那么细致的照应你们。偶尔有想吃什么,想要玩什么,我在宫外一时照应不到,你别亏待了自己。” “我宫外有俸禄有田庄,哪里差这点儿银子。你先收着,如果还缺什么,派人去宫外跟我说。秦诺叮嘱道。 秦芷用力点点头,将锦盒收进了怀中。 眼看着开宴的时间快到了,才分别开来。 今次见面,秦诺心情舒缓了不少,秦芷在宫里的日子还算不错,让他放下心来。但众位兄弟们似乎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返回宗室云集的大殿里,发现不仅秦健黑沉着脸,连同秦勋几个都忧心忡忡的模样。 “怎么了?”秦诺凑到秦勋旁边,低声问道。 秦勋压低了声音:“刚才内宫传来的消息,说北朔那边二十万大军压境了!” 花的时候财大气粗,算账的时候还是小小地心疼了一把。尤其看到东泊漆黑的脸色的时候。 很快,秦诺就明白为什么东泊要阴沉着脸了。 中秋节到了,身为郡王府,要与亲朋好友来往走动。 “王爷,奴婢粗略估算了一下,依照我们郡王府的身份,这个节礼大概需要四千两银子。” “这么多?”秦诺吓了一跳,“只是过个节,自己小半年的俸禄就要不见了。” “已经是最俭省了,这还是因为王爷如今刚刚开府,来往的人情都不多,只需要几位宗室王爷中走动就行了。”东泊老实道。 出宫之后,人的交际圈是逐渐扩大的。以后立妃纳妾,交往好友,需要走动的人家至少要翻个五六倍。 秦诺翻看着东泊拟定的礼物单子。立刻意识到,这会是一笔净支出。 身为宗室皇亲,是要讲究一个体面的,不可能像现代人情往来那样,左手收进来,右手送出去,来来回回颠倒流转那些金银礼物是不可能的。 如果王侯爷送给李国公的玉桃摆件在一个月之后竟然出现在宋国公的府上,那只能说明两件事,要不就是李国公看不起王侯爷,要不就是李国公家已经败落不堪,拿不出别的像样的东西了,无论哪一种,都会在京城社交圈子里传为笑柄,大大伤害李国公府的声望值。 会造成这种现象,也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是手工业时代,无论古董玩物,还是金玉器皿,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内务府批量铸造的一模一样的金碗银筷等通用物件,都要在底下专门打印个记号,列明出场日期和编号,不像后世,同样的商品兜兜转转,千篇一律。 只是一个中秋节就要这么多,再过几个月,还有更加隆重的年节。这还是在国丧期间,任何节庆礼节都要从简办理的前提之下啊。等明年出了丧,花销岂不是还要翻倍。按照大周礼仪,孝期名义上是三年,但当年年节之后就可以恢复日常宴席走动了,平民百姓婚嫁也不受禁止。 难怪秦勋嚷嚷着要赚钱呢,只凭着俸禄银子和庄子上的那点儿进项,真的很吃力呢。 只是赌博这种恶心,是绝对不能够沾染的。 沉吟片刻,秦诺开口问道:“东泊,有没有听说过其他的宗室王府,是怎么赚钱的?” 东泊面上流露出欣慰的神采。自家王爷自从半年前一场大病之后,脑筋好了很多,不过温和善良的品性依然。 “据奴婢所知,几位王爷家中多都有商铺田产,有的插手海贸,养着好几支商队,有的在北疆那边有大生意。像东郡王府,经营多家绸缎庄,年年都从南洋那边进货” 果然,大家都有发财的路子。 将账本递还给东泊,秦诺道:“让我再仔细想想。总也得赚些银钱来。” “王爷英明,其实也不必心急,如今刚刚开府,待将来攒下些银两,慢慢置办庄园商铺,钱能生钱,自然会慢慢宽裕的。”东泊接过账本,温声劝道。 这是在变相的劝自己不要乱花钱了。花六百两买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重伤员这种事情,还要倒贴医药费,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秦诺心知肚明,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他又不是有特殊爱好,只是想要个便宜师傅罢了。 发财大计可以慢慢从长计议,如今的秦诺还有一件头等大事要忙碌。 中秋节作为大周重要节庆,按照传统,宗室群臣是要入宫觐见并赐宴的。今年因为国丧,宴席的规模大大减缩,官员只三品以上,宗室只亲王c郡王及其世子,入宫参加宴席。秦诺恰好在入宫之列。 所以在离开皇宫半个月之后,秦诺再一次回到了大周权力的中枢。 乘车入宫,走过清和门,在皇宫西侧的广场上下了车。跟着引路太监走过一道道回廊,依然是熟悉的亭台楼阁,映入眼中,却多了一层疏离感。 有这个感觉的不止他一个,刚走到流光殿内,就听见秦勋的声音传来:“半个多月不见,这宫里怎么跟变了个模样似得。” 秦勋圆滚滚的身子坐在靠东的席位上。见秦诺进来,第一个招呼道:“九弟,兄弟们之中就数你来的最晚了。” 秦诺视线扫过,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员,众位皇子基本上到齐了,除了在外守皇陵的秦泽之外,还有秦健也不见踪影。 随口笑道:“三哥不是还没来吗。” “三哥今天一大清早就过来了,在太和殿那边回禀公务呢,只怕来的要晚一些了。” 秦健跟他们几个领了闲差混饭吃的不一样,爵位是更高一级的亲王,领的也是文史库编撰的职位。 按理说秦健这个职位,其实也是一等一的悠哉,编书这种技术活儿,也没人指望皇子殿下参与,只等着将来文史编撰完成,给他添一个署名就行。怎么还要去回禀公务这么久呢。 对秦诺的疑惑,秦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三哥嘛,贵人事忙呗。” 有戏!从秦勋的表情就知道,秦健绝对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这死胖子不说,他也不能追着问,毕竟众位兄弟都在殿里呢。 又过了片刻时间,宗室旁系的亲王郡王也逐渐到了,在宽阔的大殿里彼此招呼着。秦勋这个交际达人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跟这个叙旧,一边跟那个唠嗑。 秦诺就清闲多了,而且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干脆溜了出来。 屏退了宫人的跟随,他假装欣赏乾元殿小花园的风景,独自慢行。 沿着乾元殿一路向西,拐到一处僻静的回廊处,秦诺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他攀着横栏,一跃而起,跳上了拐角的横梁上。 横梁角落,一个小包裹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秦诺霎时松了一口气。上次假扮葛贤妃走过这里,他将葛贤妃的披风和钗环脱下来藏在横梁上。之后紧接着是景耀帝驾崩,国丧大事,乾元殿内外进出频繁,一直到封王开府,离开皇宫,他都没有找到时间来这里将衣服取走。 如今趁着入宫朝贺的机会,赶紧将这桩罪证湮灭掉。将披风塞进怀里,秦诺跃下横梁,然后沿着夕月湖一路向北,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所在。 他脱下鞋袜,赤脚踏进水里,掀开湖水中一块大石头,将披风压到了底下。 再过个一年半载,就算这件披风被人找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葛贤妃投湖的时候不慎脱落,卷入了石头缝隙。 放下了一桩心事,秦诺回到岸边的岩石缝隙里穿上鞋袜,想着反正离开宴的时间还早,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秦芷,十几天没见面,也不知道妹妹最近日子如何。 还没行动,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怒气:“殿下,请自重!” 秦诺吓了一跳,穿鞋的手顿时一颤。 “孤有什么地方不自重的?你倒是说来听听!” 熟悉的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不是秦健吗? 秦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透过石头缝隙,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假山对面是一片枫树林,遍地如火如荼,浓艳的底色中站着一位琦年玉貌的少女,一身罗黄色长裙珠光闪烁,肩头披着镶了白狐绒的缎子披肩。虽只十四五岁年龄,却已有倾城之色。是哪家入宫来朝贺的贵女吗? 她对面的秦健一身暗紫色亲王朝服,将原本就沉暗的脸色映地越发阴森难测。 “霍二公子上个月刚刚学成返京,蒙国公爷看得起,安排在我们神策营任职。”贾辟笑道。 对顶头上司,霍彬还是挺恭敬的,拱手道:“统领客气了,舒王爷,我如今担任左军校尉一职。” “想不到咱们哥俩儿成了同僚,当浮一大白啊。”一边说着,秦勋拍了拍霍彬的胳膊。秦勋就是有这个本事,跟谁都能攀扯上两句关系。 霍彬也笑着应对,两人谈了几句,霍彬目光落在秦诺身上,“离京日久,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九殿下呢。” 演戏谁不会啊,秦诺笑道:“二公子客气了。我刚才看二公子刀光闪闪,好生厉害啊。” 门外汉的夸奖霍彬自然不当一回事儿,笑道:“听说在学堂里殿下就对武学感兴趣,也是我道中人啊。” 不等秦诺回答,旁边秦勋朗声笑道:“我这个弟弟,别看长得文弱,力气可是足够大。若是练武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七哥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了。就是吃的比别人多些。”秦诺轻描淡写。 几个人谈了几句,霍彬突然问起:“听闻殿下身边有一个叫绿荷的宫女。” 秦诺目光一紧,笑道:“是啊,你竟然还听说过她的名字?” “绿荷啊,她是九弟的枕边人,不过是个没福气的,前些日子落水身亡了。”秦勋大大咧咧道。 此时此刻,秦诺无比感谢秦勋的大嘴巴。 霍彬一愣,他也没料到绿荷竟然是秦诺的房内侍妾。无端关心别人的侍妾总是很没礼貌的。他立刻赔礼笑道:“是我失礼了。我府中一个侍从据说有个姐姐叫绿荷,送入宫中了,一直想打听人呢。” “原来如此,是绿荷亲缘浅薄了。”秦诺笑道,一言带过。心中却暗暗警惕,无缘无故,霍彬怎么会提起绿荷? 没有人关心奴仆的事情,秦勋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自己刚刚挑选的侍卫上。 他冲着秦诺兴奋地搓了搓手。“贾将军,九弟,你们看着我选得如何?” 秦诺一眼望去,果然,秦勋将几个块头最大的力士都挑选到了队伍中,一个个壮如施瓦辛格的汉子一溜儿排开,浓重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秦诺感觉眼睛有点儿受伤。 这样一支亲卫队,战斗力如何不知道,威吓力是绝对爆表了,将来自己这位七哥去秦楼楚馆,想必不会发生安王世子那种惨剧了吧。 接下来轮到了秦诺了,走在人群中,目光扫过,遍地甲士中,不乏有人眼中流露热切的期盼。仔细想想也能理解,禁军督察,又是宗室郡王,他的侍卫基本上就是一个铁饭碗了,未来的活计不会太辛苦,也不用餐风露宿夙夜值守,万一有了战事还要上阵厮杀。但是,真正有本事,有野心的人,会期待这样等同于豪门家奴一样的铁饭碗吗? 看着秦诺行走在甲士之中,明显兴趣缺缺的模样,半天都没挑选出一个人来,赵平一忍不住问道:“不知道王爷想要何种亲卫,有何特殊要求吗?” “亲卫还有很多种吗?”秦诺随口问道。 “哈,亲卫吗,跟在身边不仅是护卫安全,日日看着,总要用起来舒坦才行。像霹雳营的任副统领,挑选的亲卫都是身手敏捷,容貌俊逸的年轻人,说看着舒心,相处也松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77.打劫的 三天之后 在万众期待中, 景耀帝的灵柩终于装点完毕, 在一个曙光灿烂的清晨,启程送往盛京北部的万寿山上,安葬在龙穴之中。 葬礼结束了,也代表着属于一个人的朝代彻底完结了。再接下来的, 是更加庄重的新帝登基仪式。 众望所归的太子秦聪登上至尊之位,太子妃沈氏被册封为新的皇后。 因为还在孝期,新帝的登基仪式并未大肆操办。循规蹈矩地走完了祭天太庙等一系列环节, 曾经的四皇子秦聪, 就成为了大周皇朝的最高统治者, 年号改为永光, 不过要等到明年才会正式启用,今年的剩下时间,还是景耀的时代。 新帝登基,皇宫自然也要重新整理分配,几位皇弟不可能继续居住在宫里了。而秦诺几个人, 也到了即将与这个宫廷说再见的时候。 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天,秦诺得到了他期盼已久的封号。 淳郡王。 景耀帝遗留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 三皇子秦健封德亲王, 六皇子秦欣封端郡王, 七皇子秦勋为舒郡王,九皇子秦诺为淳郡王, 十皇子秦泽为燕亲王, 剩下的几位年龄尚幼, 不便开府封王,新帝怜惜幼弟,便专门下旨在册封之前,都如以往继续住在宫中。 反正秦聪膝下空虚,太子妃并未生育子嗣,只有侧室诞下了一个儿子还夭折了。连霍太后也笑称,宫里多些孩子,更热闹些。 对自己封为郡王,秦诺在预料之中,而秦泽竟然被封为更高一级的亲王,让他大为惊讶。三皇子秦健也就罢了,他在诸皇子中年龄最长,母系尊贵,极得景耀帝宠爱,而且在葬礼上又大大出了一把风头,扶棺哭嚎不止,数度晕厥过去,都不肯下去休息。弄到后来,霍皇后都看不下去了,几次趁着他昏迷,派人将他送下去,结果他醒来之后立刻拼死冲出,要继续为皇帝守灵,宫人拦都拦不住。这样持续整个葬礼,宗室和大臣看在眼中,不免都暗暗称赞三皇子至纯至孝。 这样的气氛下,秦健封为德亲王是顺理成章,而秦泽为何会被册封亲王呢?因为葛家对霍家的忠心耿耿吗?很快,秦诺的疑惑有了答案。 册封之后第二日,又传来了新帝对众人官职的安排。 大周自太宗皇帝以来,就厌恶宗室游手好闲,所以成年之后都会安排职位,但传承至今,也不过是个虚号罢了,成年的皇子王爷们去悠闲的衙门里挂个职,白领一份俸禄。 秦诺被任命为神策营禁军督察,这是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得到同样职位的还有秦勋,也许是考虑到他们两人都不学无术,偏好拳脚武斗吧。 六皇子秦欣领了户部司库管领的职位,是个肥差。而秦健被任命为敬华馆文史编撰总领,只是挂个名,将来修撰成的典籍便有他的一份功劳,可以说是极为清闲又体面的差事了。 而秦泽的安排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 “十弟平日里最得父皇怜惜,所以此事非你莫属啊!”大周新任帝王秦聪紧紧握住弟弟的手。 按照大周礼法,父丧之后要有三年的孝期,其中婚嫁饮宴等作乐的行为都被禁止,当然,天子不可能守孝这样长时间,所以以日代月,只守二十七天即可,但大多数天子都会选择一位宗室,代替自己完成整个守孝环节。 如今,承接这个荣耀的就是秦泽。 代天子守皇陵! 想到之后连续三年看不见这个朝夕相处的小子了,秦诺还真有点儿留恋才怪!终于从那个阴沉的视线里解脱出来了。而且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坑爹的皇宫。秦诺简直感觉前所未有的高兴,天也蓝了,水也清了。 这些日子趁着守孝的空档,他悄悄找机会见了繁绢一面。询问后续事情。 繁绢告知,她对秦泽的解释是,葛贤妃去找皇后娘娘禀报事情,结果离开没多久,九殿下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要往外走,她拦不住人,只能放他离开了。 秦泽似乎并未生疑,至少没有迁怒繁绢。 “不过十殿下这些日子脸色阴沉莫测,奴婢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而且奴婢听说他这几日跟管事陈户密谈了好几次。”繁绢也满心忐忑。 “随便他吧,这件事以后你我不要再提。”秦诺叮嘱道。 对这件事,他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霍皇后已经将事情定性为自尽殉葬了,还礼部专门下旨褒奖葛贤妃的贞烈,不可能自打耳光翻旧案。将来秦泽能查到什么,随便他。反正大家都是王爷,谁怕谁啊! 终于熬到了出宫的日子,一大清早,李丸就起床服侍秦诺更衣梳洗。 这些天他指挥着宫里的下人将各色用品器皿整理装箱,忙得脚不沾地。 虽说王府里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但日常起居习惯的小物件也不少。看着对满了整个院子的二十四个大箱子,秦诺有些发愣,“我有这么多东西吗?” “王爷已经是少的了,昨天我去隔壁紫耀宫看过,舒王爷的东西比您还多,更别说前天燕王殿下启程去皇陵,带的行礼规模了。” “好吧,既然秦勋的东西更多,想必自己也不那么扎眼了。”秦诺摸了摸鼻子,上了马车。 坐在车上,翻阅着内务府送过来的名册,分封郡王之后,自己名下的财产大幅度增加。也算是民间意义的分家了吧。太子秦聪继承了家业祖产,另外的兄弟们按照位份各自继承了一部分家产。 分到自己名下的是坐落在城东秀士坊的王府一座,占地百亩,城外淮水河畔的皇庄三处,各十几顷到几十顷不等,每年郡王俸禄纹银八千两,黄金六百两,绢帛两千匹,另外还有禄米,柴炭等物资不可计数。 吃喝玩乐的悠闲王爷生活终于开始了!秦诺满意地在马车里打了个滚。郡王配制的马车也很高级,里面宽敞舒服,躺几个人都没问题。 走了好一阵子,马车一颤,停了下来,外面响起李丸的声音:“殿下,咱们到家了!” 一句到家,也彰显出众人的欢欣雀跃。总算不应继续在宫里熬日子了。 李丸亲自掀开车帘,侍从摆好台阶。秦诺缓步走下马车。 放眼望去,朱门高墙,掩映着重重亭台楼阁,好一座威风气派的王府!门前是跪地恭迎秦诺的侍从仆妇,乌压压的少说也有四五百人,都是内务府拨派来的人手。 秀士坊本就是宗室云集的所在,内中府邸林立,而这座淳郡王府坐落在最北侧,再往外就是热闹的锦华街,秦诺表示非常满意。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下,秦诺进了正厅坐下。 内务府负责交接的管事送上了两本厚厚的名册,一本是记录整个王府的财产,从桌椅板凳到器皿摆设,另一本是记录全部奴仆的身契,包括出身形貌特长等。 实在太厚了,秦诺也懒得翻看,这些都是应该交由王府女主人管理的,奈何现在秦诺没有王妃,所以只能暂时交由原本的贴身大宫女东泊了。好在东泊本就是内务府管事宫女出身,对这些还算擅长。 之后李丸叫几个领头的管事进来参拜主人,秦诺例行地吩咐了几句,就让众人下去,一切照旧。 也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别人安插的棋子,但自己一个废物王爷,想必真有用处的棋子,也不屑于安插到自己身边吧。 四五百号佣人,就自己一个主人。也不知道每年庄园里的产出和俸禄银子够不够养活这么多人的。 真是浪费啊!秦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 李丸笑道:“不多不多,将来殿下还要娶王妃,立侧妃,纳侍妾,还要添小王爷,小郡主,这些人都未必够呢。”离开了皇宫,连他也比往日活泼了不少。 秦诺瞪了他一眼,“别胡说了。”想到将来自己要娶妻生子,秦诺就感觉难以接受,幸好还有三年的孝期,暂时不用面对这个问题。 下面的内务府管事还没离开,目光一转,插嘴笑道:“说起来,今次名册上的侍女,有几位还是我们大总管专门补足的。日前听说绿荷姑娘不慎失足亡故,殿下身边不能没有服侍的人,今次划拨人手的时候,便擅自添了两位。” 秦诺嘴角抽搐,“谢过大总管的体贴了。” 管事躬身行礼,一边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都是处理过的,王爷可以放心使用。” 秦诺一愣,霎时明白,今次送来的两个宫女,应该都被灌了绝育药,毕竟,皇帝新丧,作为儿子是要守孝的。但真要龙子凤孙禁欲三年,是不可能的,所以需要做到的,就是别闹出“人命”来,就是严守礼法的孝顺儿子了。所以这种怎么玩弄都不会生育孩子的婢女就应时而出了。 想明白这一点,秦诺一阵不舒服,同时再次庆幸,在这个蛮横的地方,自己穿成了男子,而且是一个皇子。 管事继续笑道:“几位王爷府中都有的,除了燕王殿下,毕竟,燕王如今用不得这个” 秦泽去守皇陵了,代天子守孝,当然要更加严守规矩。 对此秦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随意应付两声,终于交接完毕,奉上红包,送走了管事。 感受到自己身体被翻过来,秦诺长吸了一口气,勉强说道:“快救人!在河对面小树林里,有刺客”肺部像是灌满了水一样,每说一个字都抽痛难耐。 扶持秦诺的汉子抬起头,看向领队:“侯爷,好像这位小公子遇到了凶徒。”少年容色俊美,而且衣着不俗,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难道是遇到了劫匪? 领队的少年立刻吩咐道:“贺乘,你带二十个人去小树林看看。若有劫匪就地剿灭。” 秦诺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茫中,似乎隐约感到有人将水囊凑到自己面前,甘甜的汁水接触到干涩的唇瓣。 “公子,你咋样了,可别吓小的啊!”耳边传来哭丧一样的哀嚎,好像是李丸的声音。 秦诺勉力张开嘴,清水顺着喉咙进入体内,枯竭的力气逐渐被唤醒了。 李丸正扶着秦诺哭丧着,突然感觉手中的水囊动了动,低头细看,竟然是自家王爷醒了过来,顿时大喜过望。 又喝了几口水,秦诺感觉自己舒服多了,神志也清醒过来。 抬头看了看周围,他还在小河边的官道上,自己被扶到了一处大树底下,身下铺着好几层层避雨的蓑衣。好像都是李丸取来的雨具,这小子真是好运气,刚才自己命他带着人先快马赶回庄子为众人取雨具,反而逃过了截杀。只是可怜跟随自己出门的几十个侍卫们,再也用不到这些东西了。 对了,还有方源! 秦诺推开李丸的扶持,想要站起来。 李丸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王爷,您” “我没事。”秦诺挥手道。刚才他只是气空力竭而昏迷,一缓过气来立刻便能恢复。 目光扫过官道,几十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正在路边,众人围拢的中央有三个人,秦诺的目光立刻落到其中那个青色衣装的人身上,他正靠着树站立,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染成了赤红色,因为伤势,他脸色异样苍白,但丝毫无损冷静平和的气度。他正在为自己的手臂伤药,唇角咬着绷带了一角,剔透的雨水落在他脸颊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顺着下颌低落下来。 方源一手拉扯绷带,正觉方向不对,有些困难。突然一只手探了过来。 “我来吧。”秦诺温声道,一边接过绷带,帮他包扎。 方源身体一僵:“怎能能劳动公子动手。” “你刚刚救了我性命呢。”秦诺叹息一声,然后迅速动作起来。 肩头的伤口血肉翻卷,触目惊心。上面洒了洁白的金疮药粉,却很快被鲜血染红,冲的不见踪影。看得秦诺心惊胆寒。 似乎是意识到他的慌乱,方源安慰道:“都是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不严重。” 这还不算严重啊!秦诺心头发虚,手脚麻利地帮方源包扎起来。 旁边传来一声长笑,打断了主仆两人的对话。 “哈,这位兄弟真是好功夫。今天我裴拓算是见识到了。”一个白衣银甲的少年走上前,目光灼灼地望着方源。 方源低头道:“公子客气了,只是粗人一个罢了。方才多蒙公子属下搭救,才得以幸免,之后又赐伤药,此恩感激不尽。” “不必多说,要不是你,我兄弟也活不下来。”他目光落在旁边树下的另一个重伤员身上。 从朴素的衣着上,秦诺认出,正是刚才为自己驾车的车夫,此时脱了斗笠,才显出容貌。意料之外的年轻,而且眉目英朗深刻,极为俊逸不凡,看向这边,剔透的眼珠竟然隐约带着一层蓝灰色。 是有域外血统之人吗?这样的车夫哈,秦诺自嘲地一笑,而且车夫明显与眼前银甲少年将军一帮骑兵是认识的。 自己刚才还真是拦下了最合适的人选呢。 小侯爷裴拓摸着下巴,他今天带着人,本来是想要去南营检查一下新近定制的八千柄长刀进度如何了,没想到半路上遇到这个少年公子求救。派人过去看了看,发现蓝耳和方源正在浴血苦战。 他微微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也有些纳闷这神奇的操作。“蓝耳,你不是怎么会替这位小公子驾车?” 叫蓝耳的车夫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是主人吩咐,小公子帮助了赵家作坊一个大忙,正好车子坏了。所以就由我走一趟了,没想到会遇到一群疯狗来乱咬人。一时不察,险些栽惨了!多亏小侯爷援手。” 白衣银甲的少年依然感觉有些迷惑,却也没有再多问。而是将目光落在方源身上。 “这位兄弟武功真是不错,我们霹雳营最近正在广招高手。能为国效力,是我辈武道中人荣耀” 这是当着主人的面挖角吗?要点儿脸行吗?秦诺心中一股火气冒出来。 方源低笑了一声,“多谢侯爷关心,在下痼疾在身,并无出仕之心。” 银甲少年问道:“你的伤势严重吗?有什么痼疾?” 旁边秦诺再也压抑不住,冷冷道:“我的属下就不劳南乡侯费心了。”从刚才的谈话中,他已经认出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南乡侯裴拓,是大将军裴翎的侄子。也是上次自己假扮绿荷的时候遇到的跟随裴翎入宫的紫衣少年,难怪从刚才起就感觉少年有些面熟。 记得当时还调戏了自己两句,哼,目中无人的轻薄少年! 裴拓这才将目光投注在秦诺身上,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说起来,公子好像有些面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当然见过,不过那时候我还穿着女装呢。秦诺冷哼一声,“在下秦诺。也许是在宫中什么时候见过面吧。”秦诺随意道。 其实从答应白衣人更换马车开始,他就没有想要隐瞒身份。以大将军的权势,自己已经泄露过银豹令了,迟早会查到自己身份。回了郡王府,曹七那些人也不可能追着自己问。所以面对裴拓,他爽快得承认了身份。 秦为国姓,原本看眼前少年容色俊美,衣着高贵,就应该出身不凡,没想到竟然是宗室。想了好久,裴拓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淳郡王殿下!”他大为意料之外,眼前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宗室皇子的身份。 虽然明白对面是一位宗室郡王,裴拓也没有多恭敬,拱了拱手,就表示行过礼了。 秦诺并不计较这些,自己一个闲散郡王,想来这些掌权武将也不会多恭敬。旁边李丸心有不满,这也太无礼了!但想到自家王爷刚刚被此人救过性命,也不好多说什么。 对面虽然是救命恩人,但秦诺丝毫没有一分感激,只有满腔怒火。 此时此刻,他再愚笨,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为什么会遇刺,明晃晃是替人挡了灾啊!这些人只怕是冲着赵家作坊那位白衣人来的,裴大将军的心腹亲信,确实值得刺杀。至于杀手是谁的人?哈,多半是霍家所派,就算不是霍家,裴大将军朝野之中结仇无数,谁知道是哪一家哪一户?偏偏这帮有眼无珠的东西,不长眼地挑中了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78.赤胆忠心 三天之后  “圣驾和太后都在东篱殿!若真是如此, 东篱殿岂不更加成为乱兵威逼的中心。”秦诺犹豫。 “王爷别忘了, 此番随行的还有八千禁军,虽然一开始措手不及,但兵事僵持,便可扳回局面。毕竟, 三王爷所依仗的,不过是乌合之众,岂是宫内禁军的对手。”霍幼绢冷静分析道。 秦诺跟她一样并不看好秦健的这次谋反, 但他想的更进一步。 秦健虽然性格扭曲, 却并非鲁莽无知之人。 别忘了, 京城五卫之一的辟东营, 可是控制在郭家手中的。那可是足足八万精兵啊!刚才所见的黑甲士兵装备精良,神态彪悍,极有可能就是辟东营的甲士。而且秦健这些年私设斗场,封闭领地,应该也积蓄了不少的私人队伍。 不过如果东篱殿真有霍太后和皇帝的话, 可能真是反击的重点。 “先过去看看吧。”最终,秦诺决定。 两人立刻行动, 趁着夜色往西潜行, 路上偶尔经过别的宫室, 很多都被乱军洗劫过来,宫门前都是宫女內监的尸首, 甚至有些宫女还衣着不整, 惨不忍睹。 秦诺心情越发沉重, 这一场内乱,究竟会演变成何等地步呢。霍幼绢更加慌乱,她虽然性情果断大方,但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名门贵女,哪里见过这等情形。 两人一路停停走走,终于远远看见了东篱殿的影子,东篱殿建在后山最高的丘陵上,从树丛中遥遥望去,一眼便可见曾经风景上佳的精致宫殿如今已经化为一团火光。火势之盛,仿佛天降雷火,将整座丘陵笼罩了起来。周围可见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那是谋反的士兵在来回奔波着,不知是在抢掠,还是在屠杀里面的宫人。 灿烂的光芒照着潜藏在花园树丛中的两人,也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 东篱殿这情形,明显是已经陷落了!那霍太后和秦聪呢? 这两人一旦身亡,整个大周天下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剧变,难道将来秦健真的能登上皇位?自己这个悠闲王爷还有好日子可过吗? 眼看着东篱殿周围的士兵开始向周围散开,似乎是在清理搜索的样子。秦诺立刻转了身,不能在这里久留! 霍幼绢却不肯跟上脚步,她眼眸中却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光芒,“不可能,陛下和太后娘娘不可能这样简单就被那个恶贼杀害,也许正在后殿抵抗。” 丘陵后面是东篱殿的后配殿,霍幼绢转身进了小道,小心翼翼往后殿方向绕过去。 秦诺略一犹豫,跟上了她的脚步,霍幼绢对这一带比他更熟悉,而且,他也非常紧张秦聪和霍太后的生死。 还没有靠近后殿,就听见一阵尖锐的惨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两人躲在林木环绕的假山后面,探头望去,后配殿前面鲜花簇拥的小广场上,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十几个宫女躺在地上,大都已经变成了衣冠不整的尸体。 其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还在被众人围着,看模样不似普通宫女,却只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她衣衫几乎被扒了大半,洁白的躯体上鲜血淋漓。 秦诺不忍再看,但心中对秦健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 不敢在这里久留,秦诺立刻拉着霍幼绢后退,两人一路跑进了林子深处,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却见身旁的霍幼绢身体颤抖,面色惨白,几乎要昏过去的模样。 秦诺心神触动,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那个” “她是我的贴身侍女”霍幼绢低声说着,牙齿不停地颤抖,一句话哆嗦了半响才说完,“刚才叛军冲着我的宫室过来了,为了掩护我逃走她穿着我的衣服分头走” 秦诺脸上露出怜悯之色,瞬间想到,秦健真是对霍幼绢恨之入骨,连她的侍女也厌恶到了极点,才会如此残忍虐杀。 眼前少女若是落到秦健手里,只怕下场更惨!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跟她一起逃呢?秦健是不可能放过她的,只怕搜查会更加严苛。说起话,他跟秦健之间关系其实还不算太差。对方若想要称帝,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把自己也咔嚓掉。但若是跟霍幼绢混在一处就不一定了 正思量着,耳边传来霍幼绢的低语:“如今停留在这里也不安全。王爷若是信得过,不如我们先去紫瑞宫。那是我分派的温泉宫室,叛军已经反复搜查过,暂时安全一些。”少女依然面色惨白,却已经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秦诺略一犹豫,点头同意了。 霍幼绢脸上流露出感激之色,却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东,很快抵达了紫瑞宫后门。 走近殿内,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是场面惨不忍睹,如果说之前经过的宫室,偶尔才有一两个因为反抗而被残杀的宫人的话,那么紫瑞宫这里就遍地都是了。地上的尸体没有一个是完好的,足以见秦健的滔天怒火。 霍幼绢闭上眼睛,强忍着恐惧踏过这些尸首,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环绕在她身边,服侍着,奉承着,让她享受着身为天之骄女的荣耀,下一刻,都变成了狰狞可怖的尸首,昭示着世事无常。 很快,自己也要变成其中的一具了吧。 进了后殿,发现殿内一片凌乱,桌椅屏风都被推到在地,上面的金玉古玩碎了一地,还有些小巧的珠玉等物都被乱军士兵顺手牵羊拿走了。 霍幼绢走近敞开的衣柜箱笼,里面很多镶金嵌玉的衣服都被撕扯破了,饰品被拽走。 她略作翻找,挑拣出一件墨绿色绣金线菊花纹的外裙,穿到了身上,又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打开首饰匣子。 里面的首饰已经一扫而空,只余下一枚珍珠耳坠被遗落在角上。她拿出来戴上,又打开脂粉盒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吗?还是说她要易容改装? 然而秦诺在旁边看了半天,霍幼绢却完全没有改变容貌,只是描摹了红唇。她原本就生得极美,略做修整,更加艳光照人。 天边泛起白蒙蒙的光芒,这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的一夜终于过去,即将迎来崭新的黎明。 璀璨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临窗梳妆的佳人面上,她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妃仙子一般。 纵然情况危急到了极点,秦诺还是看的有些出神。 梳妆完毕,转头看旁边秦诺盯着自己动作,霍幼绢微微一笑:“多谢王爷这一路的照顾,幼绢有一言,请殿下牢记,后面花园假山还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待会儿殿下可以去那里暂避,能躲几日是几日吧。若是逃避不过,落入了逆贼之手,万不要投靠谄媚叛贼,只要装聋作傻即可。” 秦诺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霍幼绢却不再多说,只是惨然一笑,“王爷先去东边偏厅,我记得哪里还有些点心水果,足够支撑数日,王爷将东西取来,待会儿躲藏也能多支撑些时候。” 说起吃的,肚子还真是饿了。秦诺转身走到门边,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猛地转过头,果然见霍幼绢已经拔下了发髻上的金簪,金光闪烁的尖头直冲喉咙而去。 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前冲,一把将她手中的金簪打掉。 霍幼绢想要再去拿金簪,却已经被秦诺一把抓到了手中。 “你何必”秦诺无奈,劝道,“事情尚未到最后一步。” 霍幼绢伏在桌案上,颤抖不已:“我已经没有活路了!” “也许援军很快就会抵达,陛下和太后尚不知下落。”秦诺只能这样劝说。 “你还不明白吗?我被放弃了,我只是一个弃子!”霍幼绢终于支撑不住,双目赤红,嘶喊起来。“皇上和太后早就走了,他们离开了,抛下了我们我们被放弃了。” 霍幼绢无语伦次,神情凌乱。 听着她混乱的话语,秦诺先是诧异,旋即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是说,皇上和霍太后早就知道秦健要谋反的事情?”下午的时候,自己和秦勋去觐见,确实没见到秦聪本人,而原本有禁军守卫的东篱殿也不应该如此轻易会被攻破 还没想清楚,突然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家具被粗暴推到的声音。 有乱军接近!秦诺和霍幼绢立刻意识到。 霍幼绢目光落在金簪上,可刚才她鼓起的勇气被秦诺打断之后,竟然狠不下心了。 秦诺目光一沉,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李丸明白他的顾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殿下就是心慈。”却也没有再反对这个决定。 服侍好秦诺,李丸出去催促饭菜。 秦诺一个人在房间里,仔细打量着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精致容颜,这个身体有一点好,就是完美继承了母亲陈妃娘娘的容貌,生得眉眼精致,再配上偏纤瘦的体型,如果换上女装,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正打量着,突然一个身影从柜子后面扑了上来。 秦诺没有躲闪,只是伸出一只手,牢牢挡住了对方。 “哥哥。”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容貌与秦诺有七八分相似,正是他双胞胎的亲妹妹十三公主秦芷。 她生气地打开秦诺撑在她额头上的手,“每次都这样,看着比我还瘦,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谁让你吃这么多,越来越胖,好像一个圆球了。” “你吃的比我还多好不好。”秦芷气愤地嚷嚷起来。她说的话倒是没错,秦诺的饭量几乎是她的两三倍,也不知道每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因为陈妃早逝,秦诺兄妹的感情极好。对于兄长这半年来逐渐开窍,不再那么呆笨了,秦芷满心欢喜,完全想不到自己兄长早已经在数月前的重病中身亡了,如今醒过来的,是另一个人。 对这个贴上来的便宜妹妹,秦诺还是很喜欢的。而且他继承了秦诺的身份,就应该好好关怀他的家人。 秦诺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又过来了?没有与两位皇姐一起。” 按照大周的宫规,皇子一到开蒙就要挪出来单独居住,反而是女儿可以一直养在妃嫔膝下,当然,像秦芷这样没有母妃的公主就不在此列了。 这样的公主有三位,分别是九公主c十二公主c还有十三公主秦芷。她们三人合住在夕月湖北面的顺德宫里。 “最近顺德宫是不能住了,九皇姐和十二皇姐每天以泪洗面,我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 “听说今天又有朝臣上奏折,提起与北朔和亲的事情了,谁想嫁给那些野蛮人啊。” 北朔在大周北方,那里遍地都是游牧而生的马上民族,本来都是大周的附庸,年年称臣纳贡,渴望换来一些天朝的赏赐,直到数十前,一个部族出了位了不得的天才,统一诸部族,建国称王,势力迅速强大起来。一开始还维持着向大周称臣的传统,两代之后,便开始反客为主,骚扰北方边境,成为大患。 反观大周,最近数十年里屡次内乱,尤其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让整个朝廷都元气大伤,虽然最终景耀帝顺利登基,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景耀帝本人又不是雄才大略的主儿,这些年朝廷的权威更是江河日下。 怎么看都是皇朝末路之象啊! 秦诺明媚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他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和亲的话,如今朝中适龄未嫁的公主就那么几位,其他的有母妃和家族依仗,被选中的多半就是九公主或者十二公主了。她们两人都是母妃出身低微且早逝,宫中也无可以依仗的兄弟,在这个宫廷只能谨小慎微地过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79.休整 三天之后  伍德海有点儿抱怨, 出行的仪仗护卫队,关键是要体面,弄进去一个独眼龙太不齐整了。 秦诺倒是无所谓, 自家一个闲散郡王, 大面上过得去就行, 何必那么光鲜亮丽。 安排好了人事, 晚上又将自己那点儿家底搬出来计算了每年的收入, 秦诺美滋滋地上床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 秦勋上门了。 昨天分手的时候虽然说过今天要来找自己, 但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秦诺迎出大门去, 就看见秦勋一身珠光白的交领长袍,圆滚滚的进来了。 平心而论, 秦勋其实长得不差,想想景耀帝的长相, 再加上后宫风情万种的各色美人,就知道, 皇子中没有难看的。但秦勋有一点, 太胖了!整个人至少有二百斤。眼看着他抬脚跨过大门,秦诺险些以为是一只白嫩圆滑的鸡蛋滚进了大门。 忍住笑意, 秦诺上前招呼道:“七哥,这么早就过来了。” 迎着秦勋进了正厅, 分主宾落座。秦勋目光扫视周围, 肥嘟嘟的双层下巴抬了抬:“九弟啊, 你这府邸收拾地挺干净。”目光又落在上前奉茶的侍女身上,眼光一亮,“内务府待你不薄嘛。” 侍女面若桃花,身姿窈窕,正是之前内府送来的两名特殊用途宫女之一。 实际上,内务府调派来的丫环仆妇中,确实以这两人容色最盛,所以东泊安排两人的正厅奉茶,活计儿轻省,又能撑撑门面。 秦诺随口道:“七哥客气了,这是顶绿荷的缺儿的人。” 绿荷?秦勋一愣,那不是侍寝的宫女吗,目光扫过,颇为遗憾地啧啧了两声。 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还想要出言索要不成?你好歹是孝期啊! 待奉茶的侍女离开,秦勋随口问道:“也是处理过的吧?” 秦诺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弟弟就不知道了。” “哎呀,如今是什么时候,不处理过的宫女,谁敢放心使用,就算处理过的,也别轻信,内务府的这帮子狗贼,可是奸猾地很。八年前老信王驾鹤西去,世子向他们索要了几个侍女,说得好好的,都服了绝育的汤药,嗨,进府没几个月,接二连三竟然有了身子。结果信王世子被狠狠弹劾了一顿,险些丢了爵位。” 自己这个七哥,以前没注意到竟然这么八卦来着,还有这打听小道消息的本事,秦诺本以为妹妹秦芷就已经够能八卦了,如今看来,秦勋更胜一筹啊。这两人应该是双胞胎才对,不会是自己出生的时候抱错了吧。 秦勋说完了一小段八卦,话锋一转:“所以照我说,不如亲自去挑选两个合适的买下来,用着也放心。九弟你若有意,我倒是有好路子。” 秦诺对此全无兴趣,随口应付着:“日后再说吧,此时也不着急。” “唉,还是九弟你把持得住,省钱啊。要知道,一旦买了人,不仅卖身契要花银子,之后衣食住行,起宅院,打首饰,一样一样都得费钱。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不用发愁,如今离开了宫里,一针一线都要自己拿银子,不容易啊。” 秦诺心里一动,秦勋怎么突然哭起穷来了,难不成这才是他今天上门的主要目的。 “七哥可是有什么窘迫之处?弟弟手中尚有些银钱,反正也无可用之处。”开府之后,内务府将第一年的俸禄送来了。所以秦诺如今的小金库还是挺丰满的。 秦勋眼前一亮:“小九你果然是个厚道的,跟那些人不一样。不过哥哥我不是来找你借银子的,你有多少家财,我还不清楚吗?哥哥今天,是来找你商议一个发财大计的?” 秦诺颇为意外,问道:“七哥有何妙策?” “这个嘛,九弟今天反正也闲来无事,跟我走一趟好了。” 于是秦诺就跟着秦勋出了郡王府。 上了秦勋的马车,秦诺大概明白为什么秦勋会哭喊说银子不够了。 秦勋果然比自己更看重享受,连马车都布置的如此华丽。脚下踩着一尘不染的白狐皮,背后是一整只白虎皮的垫子。檀香木的桌案上,杯盏碗碟都是剔透生光的上好玉料打造,嵌着细腻的银饰花纹。连车壁上那一盏青鸾衔珠灯,都镶满了宝石。 桌上的水果也不是当季的时令水果,都是樱桃西瓜等这个季节等闲看不到的东西。 看到秦诺目光在马车里扫过,秦勋叹了口气:“不是哥哥我奢侈,如今京城的圈子里就是这个风气,你要是没有这样一辆马车,都不好意思出门去。你还没见过三哥他的马车呢,十几辆都是金丝楠木和紫铜打造的,西域进贡的宝马拉车,一出门绝对威风气派。” 两人一边说着话,马车一路向西,抵达一处营地才停了下来。 秦诺下了马车,目光扫过,不禁惊讶,眼前建筑巨石垒成,气势宏大,迎面一座三层楼高的大门,上面写着“星阵演武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个个都有半人高。 这里好像是一处隶属军营的演武场吧?来这里有什么可发财的? 转头想要询问秦勋,却不经意看到马车后面跟车的鲁冬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想起他也是军营出身,秦诺问道:“你可知晓这里是何处?” “回王爷的话,这里是属于神策营的一处演武场。”鲁冬没好气地回答道。 神策营的地盘?信息含量太少,但从鲁冬的态度,秦诺还是听出了一丝异样。 前面秦勋已经迫不及待拉住他。“走,哥哥带你见识见识。保证你不虚此行。” 进了演武场,前面是办事的衙署,看起来跟普通衙门没什么两样,外面栽种的花花草草都欣欣向荣。 上来奉迎的管事是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两撇小胡子颇为滑稽。点头哈腰地凑上来:“舒王爷您今日怎么又空暇过来我们这小地方。” “你们也算小地方,上个月刚刚吃掉了我四千两银子。” “王爷您客气了,上个月是您仁慈,打赏小的们罢了,今日王爷红光满面,一看就是运势旺盛,必能马到功成。” “行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先给我说说,今天有什么可看的场子吗?” 管事赔笑着道:“今天有三场戏,不知道王爷您想看哪一款了。” “我这弟弟是头一次过来,三场都看一趟,先兑两千两的玉牌来吧。” 管事目光往秦诺身上一扫,赶紧行礼道:“淳王爷也大驾光临了,蓬荜生辉啊。” 秦诺跟着秦勋从后门走进了廊道,从之前的对话,他大概猜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秦勋竟然赌博?而且动辄就是几千两的大手笔,难怪来钱快,花钱也快,对这种非法娱乐,他是绝对没兴趣,也没好感的。 只是这赌场设地也太迂回了吧。绕过曲曲折折的廊道,一直走到一处石室门前,才停下了脚步。 立刻有眉清目秀的小厮上前替两人打开房门。 房间虽然不大,但布设得颇为豪华,宝石蓝的地毯铺陈在脚下,香梨木的桌椅都一尘不染,角落的青铜仙鹤炉上焚着清雅的百合香。 侍从自觉地站在门外守着,只秦诺秦勋进了房内。不多时,又有俏丽的婢女入房,为两人奉上茶果酒水。 秦诺起身来到房间唯一的大窗户前,向外看去,忍不住吃了一惊。 房间居高临下,下方就是占地宽阔的演武场。灿烂的光阳从头顶上映照下来,气势宏伟。原来他们竟然身处一个巨大的地坑中,难怪刚才一直沿着地道向下走呢。 从这个角度望去,演武场一览无余,同时可以看到周围四面环绕,都是林立的房间。整个建筑模式,颇有古罗马大剧院的风格。 这么庞大的天坑,就算是天然的,想要将它改建成如今斗场的规模,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工程吧。 在这里能赌什么?秦诺隐约有了不好预感。 不多时,又有小厮进门,奉上一本小册子。 秦勋迫不及待地接过打开,目光扫过,顿时爆出亮光,“哈哈,第一场就是刺激的。九弟,待会儿你我可有眼福了。” 很快,秦诺就明白秦勋所说的“眼福”是什么了。 演武场上很快开始了第一场比斗,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将两名即将对峙的人领进了中央的场地上。 让秦诺大为惊讶,第一场比斗的竟然是两个琦年玉貌的年轻女子。身上穿着薄如蝉翼的绢纱衣服,却只是勉强遮住了重点部位,似露非露,更让人遐思无限。看来这个赌局,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单纯。 喧嚣声传来,是东侧看台上,那里没有房间,都是一排排的座位,几乎坐满了人,以秦诺的目力,能看到大多数都是青壮年男子,冲着演武场中间对峙的两人大声喝彩。 房间里侍立的小厮恭敬地问道:“两位贵人可要下筹码?” 秦勋啧啧两声:“这种娘们戏有什么好下的,唉,算了,我还是下点儿吧,左边那个胸大,就押左边的五百两吧。” 小厮立刻领命,下去登记。 秦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台下的比斗开始了。 两个女子一个使用长剑,一个使用峨眉刺,这是秦诺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看到有会武功的人正式的比斗,他看得很仔细。但看了片刻,就察觉出味道不对了,两个女子招式也算凌厉,不多时身上就满是血痕,尤其使用长剑的女子。只是因为比斗,原本就单薄的衣服很快七零八落,妙处尽显。四周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哨声和欢呼声,听得秦诺不停地皱眉。 当今世道,虽然武者众多,但女子习武还是较少的,这两个女子身手看起来都还不错,为什么会沦落到来这里厮杀卖艺呢。而且堂堂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如此野蛮的事情。他原本以为,秦勋带自己来赌博,是骰子麻将之类的东西,他打定主意只随便陪着玩几把,然后就借故离开,并不沉迷,看到了广阔的场地,又怀疑赛马斗犬之类的赌博,却万万没想到,不是斗犬,竟然是斗人。 如今工匠的琉璃器皿烧制还算精炼,虽不及后世剔透,制作容器也已经足够了,秦诺寻了一家口碑好的老匠人,将器皿图表交给他,又仔细叮嘱了尺寸和规格。 这些器皿当然可以找私人作坊打造,但外界的私人作坊手艺良莠不齐,远不如官营的场地规整。 交付了定金银子,秦诺又转到来到铁器作坊这边。 作为兵部专属作坊,铁器打造占据了整个营地的大半部分。尤其在炉灶密集的地方,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打铁声,说话都要用吼的。还有炉火带来的热度,明明已是深秋,却燥热宛如盛夏,周围很多人都赤着膀子。 这里大多数都是打造刀枪剑戟等兵器的作坊。之前秦诺问过田庄的管事,能打造精密仪器的也不过只有三四家。 终于到了传说中规模最大c技术最好的那家。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李丸上前敲门,一个学徒模样的小哥儿打开房门。 听闻是前来定制器皿的,立刻将众人领进了院内。 刚踏进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声,“怎么可能又失败,一定是那些武夫力气太大了才扯坏的!” 眉目清秀的小学徒无奈地赔笑道:“师父有贵客上门,正在谈一桩生意。” 秦诺来了好奇,跟着小学徒进了后院作坊内。 十几个炉灶正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众多粗壮汉子在赶着工。 经过炉灶院,绕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是一处小花园,草木繁茂,闹中取静,颇有意境,中央是一个青竹搭建的凉亭,有三个人正围着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图纸。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图纸指指点点,满脸怒色,两个男子围在他身边,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紫衣儒生正脸色赤红,与老者激烈争辩着什么。另一个身穿白衣的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蹙地看着桌上的图纸。 趁着争执双方换气的功夫,小学徒赶紧上前回禀,“师父,有神策营的贵人上门想要定做些东西。” 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这一处作坊的主人,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看正忙着吗!没空!” 小学徒唯唯诺诺,不敢再插话。老头子和账房先生继续精力十足的开始掐架。 说话之间,秦诺已经走到了桌子旁,目光落在那张图纸上。 仿佛是一张机关弓弩模样的武器构造图,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人头晕。 正在端详图纸的白衣书生抬起头来,笑道:“这可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眉目俊雅,气度清远,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让人见之忘俗。仔细看他容貌也就二十八,九岁左右,却天然有种沉稳感。 好出众的人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啊。秦诺百般思量,终于回想起,是在自己便宜老爹驾崩的那一夜见过,这人不正是跟着大将军裴翎一起入宫的那个青衣书生吗。想必是裴将军的心腹军师一类的人物吧。 一边想着,秦诺从善如流地挪开了目光,弓,弩之类的东西属于军事禁品,看得太仔细,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但对白衣人的调侃,却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是一张弓,弩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军中多的是。” 账房先生打扮的儒生正吵得口干,拿起桌上茶盏灌了两口,闻言怒瞪了秦诺一眼:“不识货的小辈勿要在这里呱燥。这开天弩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岂是营中那些废物能比得了的?” 须发皆白的老者吹胡子瞪眼,“什么力道万钧,疾如闪电,制作不出来能顶个屁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80.返京 三天之后  对这个要求,大周自然不会拒绝, 但和谈的条件, 就要仔细考虑了。 巨额的金银, 开放的坊市,还想要公主和亲。 对北朔提出的要求, 双方一直处在扯皮阶段, 本来双方国都距离遥远, 使节一来一回就要两三个月,扯了小半年了, 都还没有个定论。 “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这帮蛮贼!”秦勋怒骂。 “那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战啊。”秦诺摸着下巴。上一次北朔与东夏等小部族结盟, 齐集了足足五十万大军,都没有攻破居庸关,这次二十万兵马能做什么?而且马上天气转冷, 北方水草枯干,粮草是一个大问题,万一战事拖延, 遇到暴雪更惨, 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谁知道呢,果然是蛮夷之辈, 丝毫没有国丧不攻的礼仪。” 秦诺无语。还国丧不攻呢,又不是宋襄公, 谁管你丧不丧的, 而且人家北朔应该就是趁着新帝继位, 朝政不稳的时候来捞便宜的。 因为北朔入侵的消息,众人都忧心忡忡,甚至连高高在上的新帝秦聪脸色都很难看。 看着秦聪青白的脸色,秦诺忍不住有点儿同情了。皇帝这份职业,也不好当啊!景耀帝倒是爽快了,一辈子歌舞美女享用不尽,留给子孙的尽是一些烂摊子。 一场宴席草草收场,众位宗室叩谢皇恩之后,退出正殿。 连一向乐观的秦勋都没有了攀扯的兴致,赶到广场,匆匆钻进了马车,离开了宫廷。 秦诺又去西殿那边跟秦芷打了个招呼,比众人晚一步离开。 车轱辘滚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秦诺斜倚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心不在焉地想着接下来的日子。 正昏昏沉沉着,突然前面马匹一声嘶鸣,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 马车里的秦诺连忙按住座椅,这才稳住了身子。耳中传来外面车夫粗粝嗓门的呼喊, “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京城官道上纵马狂奔,哎,站住,站住,咋跑了” 车厢里秦诺掀开窗帘,探头望去,只看到一只黑马屁股正沿着官道以八十码的速度绝尘而去。 自家车夫正气得跳脚,破口大骂。见惊动了秦诺,才意识到失礼,连忙住了嘴,赔笑道:“王爷啊,刚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横冲直撞,要不是小人反应快,险些被他冲撞了王驾。这种没有礼数的东西,该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还能是哪里的野人?能走官道的,不是官宦人家,就是朝廷官差,总离不开一个“官”字。 没有理会车夫的抱怨,秦诺目光落在旁边侍卫队长身上。 淳郡王府的侍卫队长名叫张居喆,八品的小校,是内务府指派来的,为人颇为尽忠职守。他躬身行礼,交待道:“刚才据属下所见,衣着打扮应该是兵部的传讯飞骑,只是不知为何如此匆忙。可要属下派人追上,前去问罪?” 秦诺立刻心中有数,吩咐道:“不必了,走吧。”边关战事十万火急,难免有些失礼。 马车重新上了路。 侍卫队里,一个声音忍不住嘀咕道:“这飞骑如此匆忙,必是边关有十万火急之战事,难道是北朔入侵。”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天生的嗓门粗豪,还是让车里的秦诺听见了。 目光顺着敞开的车窗飘过去,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一只眼睛上带着黝黑的眼罩。披着铁光锁子甲,颇有前世电影中独行海盗风范儿,正是从神策营领回来的那个叫鲁冬的神射手。 秦诺这才想起来,这厮吵嚷着不想当家丁教头,挤进了仪仗队里,还引得管事一顿抱怨,嫌他拉低了仪仗队的整体颜值。 不亏是北疆出身的人,真刀实枪打过仗,立刻就嗅到了苗头。 出宫的时候,左右丞相和兵部的几位重臣都被留了下来,想必这件事明天就会传遍京城,也无需保密了。秦诺索性直言道:“你猜得没错,朝廷是收到了北朔大军扣关的消息。” 鲁冬本来暗地里嘀咕着,没想到头顶上传来秦诺的声音,立刻抬头望去,目光灼灼:“此言当真。这帮狼崽子,就喜欢这个季节来打草谷。” 这兴奋的眼神,你一个半残废,还想着上阵打仗不成。 旁边张居喆也忍不住道:“鲁副管领还想着上阵杀敌不成?”鲁冬因为在神策营是有品级的军官,所以在仪仗队里,也捞了个副管领的身份。 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鲁冬雀跃的眼神瞬间熄灭了。最终摇摇头,叹了口气。 秦诺突然想起,赵平一向自己推荐鲁冬的时候,还吹嘘什么他是全北疆最顶尖儿的射手探马,忍不住问道:“听说你久在北疆,感觉这次战事会如何持续?” 鲁冬意兴阑珊:“我一个早就退下来的废人,如何能得知这些。” 秦诺无语,你身上还带着神策营小校的官职呢,好歹也是个百夫长级别的职务,还领着兵部的薪水。 倒是旁边张居喆有眼色,立刻接话道:“王爷不必忧虑,边关将士齐心,这些蛮贼猖獗不了多久。” 鲁冬没有言语,却嘿嘿了两声。 秦诺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并不如何担忧北疆,北朔之前屡次大战,已是元气大伤,这次不过想趁着本朝国丧人心不稳之际,捞些好处罢了。寒冬将至,想必不久就会退兵。只是担心有心有人乱中取利。” 张居喆笑道:“王爷高见。” 鲁冬面上显露惊讶的神情,多看了秦诺一眼。忍了再三,终于忍不住了。“想不到王爷也能想到这一步。竟然还有人说王爷呃。”显然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当,住了嘴。 秦诺不以为忤:“哈,本王比起其他兄弟,确实比较愚笨,也难免宫人误解。” 见秦诺不追究,鲁冬嘿嘿笑了一声,继续道:“属下也觉得,南陈残党势必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秦诺一愣,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一茬,刚才所说的有心人乱中取利,是担忧京城霍家和裴翎再起冲突。 南陈残党吗?数年前南陈覆灭之后,一个皇子带着两万残兵逃到了南方,投效了原本是南陈附属的乌理国,之后占据三郡之地,建立起一个小朝廷负隅顽抗。因为占据天险,道路曲折,毒瘴弥漫,裴翎派兵试探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不久北朔集结大军南侵,裴翎率军返回北方,一场恶战,虽然大周胜得痛快,但之后北朔贼心不死,连续骚扰边关,裴翎本人又因为不世之功投闲置散,双方互有胜负。所以这些年,大周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北疆,这个偏安一隅的南陈残余小朝廷,始终腾不出手来收拾。 听说这南朝的皇子颇有才干,偏安的这几年,先娶了乌理国公主,之后鹊巢鸠占,蚕食吞并了乌理国的地盘,如今坐地称王,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了。 南陈残党对大周恨之入骨,如今腾出手来,只怕真会生事。 一念及此,秦诺忍不住想要返回皇宫,提醒诸位还在议事的朝廷重臣们一声。但转念一想,又觉可笑。朝廷里能人无数,哪里用得着自己这个闲散王爷操心。 大军压境,朝廷反应极为迅速,第二日就连续颁下数道诏令,调派各地兵马粮草。 秦诺难得地让李丸去抄录了一份邸报,又透过秦勋了解了一些朝廷的动向。果然对南方这个残陈势力,朝廷是有警惕的。 对北疆战事再起,民间也紧张了起来,京城的粮价一日三变,让秦诺忍不住感慨,竟然忘了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但没几天,几个涨价最过分的粮商被痛快地抄家灭族,又让秦诺唏嘘不已。要发财,还是老老实实靠技术吧。 此时的他,正在自家的庄园里。 三个分派到淳郡王府名下的田庄,以城南的这一处长水庄最为优质,不仅土壤肥沃,而且依山旁水,风景极佳,最妙的是还有一处温泉。 田庄的别府就盖在温泉旁边,是田庄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一位郡王所设计建造的。这位莱郡王为人风雅,山庄别院建的精巧舒适,可惜还没来得及享用,就因为卷入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而被赐死了。 当皇族真是个危险活儿啊!就算平生只爱玩乐,并不涉足政事,只因为同母所出的哥哥参与谋反,自己也难以幸免,被赐自尽!了解了自己这位亲叔父的覆灭原因,秦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幸好自己没有亲兄弟,只有一个亲妹妹。 此时,他正懒洋洋躺在温泉池子里,手里捻着一颗圆圆的澡豆。 自己身在的这个大周朝,虽然不是历史上的任何朝代,但社会生产力远胜过普通的封建王朝,日常所见,玉米土豆辣椒等农作物都是早就引入的,纺织铸造冶金等技术都比自己所知的古代要先进很多。 连日常的饮料酒水,秦诺顺手端起放在旁边汉白玉石台上的琉璃酒盏,赤红的葡萄酒水在烛光映照下宛如纯净的宝石。 微微抿了一口,甜甜的滋味,带着一丝酒味,清淡而又不醉人。难得这样一处田庄,竟然也能存得住冰,而且还能自酿葡萄酒。 只是酒中带着一股细微的涩味,所以加了大量的冰糖来中和掩盖这份味道,尝起来有些过分甜腻。 “庄子北边有一片葡萄田,不是小人自夸,咱们庄子上酿的葡萄酒,在整个京城也是能排的上号的,虽比不得西域那边的甘醇,也绝对是一等一的佳品了。”想起刚才这葡萄酒进上来的时候,田庄管事的自夸。 如今流行的葡萄酒,还是以西域的最为昂贵,滋味甘醇。自酿的总是带着一股苦涩,下品的涩味极重,难以入口,上品的便如眼前这杯,涩味被压制到最低,但因为加入太多的糖分,也影响了口感。 审美果然是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停变动的,在后世现代社会,有些对葡萄酒的追求就是这种特殊的苦涩味道呢,工匠专门用橡木桶等窖藏方式,来加重葡萄酒的苦涩。反而是在这个年代,葡萄酒以越甘醇鲜美为上佳。 将葡萄酒中涩味去除的法子,其实很简单,自己是否该试试这个作为发财之道呢? 出宫已经有多日,对世俗经济不再是一窍不通的小白。秦诺知晓,在这时代,盐铁酒水等物,都是官府专营,或者审批了某些商户经营,而站在这些巨商背后的,必然是掌权的豪门贵族。 就如酒水,京城有特许经营权的就那么几家,各大酒楼商户里的酒水基本上都出自这几家,另外还有一些自酿自售的小商户,都不成气候,自然也没人去管。但如果生意做大了,必然会有人上门,来教训教训这些“贪利忘义”的小人。 如果自己真酿造了这种葡萄酒,大量投入市场,势必影响这几家豪门巨阀的利益。虽然自己也是宗室,但作为一个闲散郡王,还是低调为主。 比起酒水来,这个东西就安全多了。秦诺目光回到眼前这粒儿小小的澡豆上。 澡豆大概手指肚大小,柔润的青色,带着桂花的甜香。郡王府用的澡豆都是几家脂粉铺子供应的上品。味道清新,但清洁效果嘛,终归不如后世化学产业发达的科技产品。 如今澡豆也分为很多种,有专门刷牙的,有专门沐浴的,还有洗浴完毕润肤添香的。 而且这个东西是不受任何朝廷禁令的,民间作坊任意制作。 自己前世做过手工皂,基本的流程还记得,作为澡豆的改进版,相信一定会比这玩意儿更受欢迎的。 制作的材料庄子里都有现成的,而模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明天去作坊里打造一套上好的吧。 决定了发财的第一个方向,秦诺心情明朗起来。又喝了一口葡萄酒,这酒不仅滋味,酒精的浓度也是一个大问题。 酒精提纯的蒸馏设备他还是记得大概,等会儿一起绘制出图纸,提纯了酒精,就算不卖,也可以自用,而且高纯度的酒精,不仅将来可以酿酒,更可以制作花露水,润肤水等手工皂的配套产品。 尤其自己还赤裸着身体。一阵凉风吹过,秦诺打了个哆嗦。好冷啊!秦泽那王八蛋,下手够狠,直接把他外衣全扒光了,只剩下里面短亵裤。 秦诺转头看了一眼繁绢。开口道:“把衣服脱下来。” 繁绢一愣,抬头茫然地看向秦诺。瞬间脸色大变,双手环抱胸口,“你要干什么?” 我c你大爷的,这是什么反应?你该不会以为我在这种情形下也能兽性大发吧! “要不脱下衣服,要不替我把衣服找回来,二选一吧。”秦诺眼神不善。 繁绢这才恍然大悟,看着秦诺半裸的身体,挪开视线,委婉建议道:“奴婢的衣服只怕九殿下不合身,不过房间里有贤妃娘娘的外套和披风,要不您先将就一下。” “赶紧拿来吧。”秦诺板着脸吩咐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81.死不瞑目 三天之后 只见赵老爷子白花花的胡子一颤一颤, 如同他激动的声音:“可算是把小哥你等到了。” 什么情况?秦诺有些纳闷,该不会是因为炼制自己那点儿铁管铁圈, 导致老爷子作坊炉子炸了吧, 这激动的模样自己可是不会赔偿的。 “小哥儿快跟我来。”赵鼎一向是个急性子, 拉着秦诺就要往后院去。 “哎, 哎, 你这是干什么!”李丸看不过去了,就算自家王爷一向好脾气,今天又是微服出访,那不能这么拉拉扯扯吧。 然而赵鼎却不管不顾,铁钳一般的大手紧紧拉住,“救人如救火啊!小哥儿今天就行行好吧。家里几个失心疯的, 可等着您来救命了。” 什么?救人?我又不是开医官的, 失心疯怎么能救?秦诺满头雾水, 却被巨力拖拉着不由自主跟着赵鼎的脚步进了后院。 “自从小哥您抛下一句话之后, 就消失不见。唉,我这里可惨了,一个个疯疯癫癫,我这里可供不起这几尊大佛。”一路上,赵鼎絮絮叨叨着。 我怎么抛下一句话消失不见了,我还付了定金银子呢。秦诺暗暗吐槽着,探头看向花园凉亭。 就在凉亭中间, 三个儒生正围着桌子刻苦钻研, 唯一面熟的是上次那个账房先生模样的家伙, 依然穿着那一身茄紫色儒衫,旁边两个都是生面孔,不过都胡子花白了。三个人正围着图纸念念叨叨,手下炭笔勾画不停。不明详情的,还以为是三个法师正在对着一张图纸施展咒语呢。 “这是怎么了?” “这几位都是工部颇有名望的算术大家。”说话的人一身白衣,风采清绝,神情带着微微的无奈,正从阶梯上缓步而下,“自从上次小哥你说数值错误,他们三个反复计算,就是无法推导出你的那个数值。如今变成了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秦诺目光落在中年儒生那茄紫色的长袍上,不会这一位七天都没换过衣服吧?那胡子拉碴的模样,倒是真有可能! 秦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白衣人走到凉亭边上,一声低喝:“你们等的人来了!” 三个人这才如梦初醒,其中紫衣儒生曹七抬头,看见了秦诺,如同饿了七天的狼见到了肥嫩嫩的小白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 一股咸鱼的味道扑鼻而来,秦诺躲避不及,险些被他扑了个正着。幸好李丸反应迅捷,一把拦住了这头饿狼。 李丸,好样的,回头给你加工资! 秦诺赶紧又后退了一步,警告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曹七清醒过来,赶紧急道:“小哥儿别怕,我们是有要事相求。” 另外两个白胡子老头也跟着凑了上来,这两人情况比曹七略强些,但也一个个蓬头垢面的。 “你就是那个一眼看穿图纸错误的小哥儿?” “如此年轻,不应该啊!” “你如何知晓那数值是错误的。又如何算出了正确的参数?” “第一道弦的张力既然是三,与之对应的弦数应该翻倍,为何反而降低了?” 一个个问题扑面而来,听得秦诺头晕目眩。 糟糕,他能怎么解释,他只是套入了一下数学公式而已!现在这个时代,数学物理等基础科学还没有后世那么发达。在后世,很多高数方程都是有大能学霸总结了规律,形成了固定公式。如果自己将公式写出来,他们会不会再追问,这个公式是怎么个法则,什么样原理? 此时此刻,秦诺深深地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多嘴,这不平白给自己惹麻烦吗? 白衣人开口打断了三只鸭子的嘈杂:“几位先生心急之下,难免有些失礼,小哥儿请见谅。此番弓弩制定,关系重大,不知能否说明一下如何计算得出?” 他一开口,三人便不敢多嘴了,只满脸迫切地盯着秦诺。 “这”秦诺面色忐忑。 “小哥儿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哈哈,在下心悬上次定制的货物,不知制作的如何了。”秦诺决定先用拖字决 谁还有心情管你那几根破管子啊!几个算学家急得抓耳挠腮, 白衣人却并不着急,转头看了一眼赵鼎。 赵鼎立刻一拍脑门,“哎呀,我差点儿忘了,这就过去把东西拿过来。” 白衣人笑道:“说了这么久,尚不知小哥姓名,何方人士?” “在下王德,家中有长辈在神策营任职,其实令牌是我偷摸出来的,哈哈。” “王小兄弟放心,你的长辈必然不会责备,实不相瞒,此次新款弓弩,乃是工部耗费数年光阴,投入巨资研制的新兵器。一旦成功,我大周将士如虎添翼,尤其对付北朔铁骑将有奇效,此乃不世之功。”白衣人坦言道。 这么重要!秦诺吓了一跳。虽然他有置身之外之心,但此事若真是兵部研发的新武器,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从后世穿越,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款新式兵器,尤其是高射程的新兵器,会对整个战场格局产生何其巨大的影响。北朔铁骑以一当百,大周远远不及,若真能以此物对抗,将是不世之功,自己身为皇子,钟鸣鼎食,享受荣华富贵,也应该为朝野安定尽一份心力。 只是怎么应付接下来的追问呢?秦诺脑筋一转,立刻想到了主意。 他故意面露疑难之色,叹道:“实不相瞒,此事是我祖传秘籍,但刚才先生所言,牵涉国家大义,小辈也不敢藏私了。”这个时代很多家族都有祖传的秘方等物,乃是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基础。 白衣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王小兄弟若肯,在下便可保证,必然让小兄弟家族物有所值。” “呃,这就不必了,你们只说并未见过我就可,我们家老爷子可是顽固地很,若是知晓我把家族秘传透漏给外人,肯定要打死我的。”秦诺推辞道。 又吩咐道:“拿纸笔来。” 白衣人亲自上前,递上笔墨纸砚。 秦诺毫不客气地接过,挥毫泼墨。 三个算学家凑了上去。 喂,兄台,你离我远点儿啊,一股咸鱼的味道熏死人啊!秦诺强忍住不适,以最快的速度将相关计算公式写了出来,然后一把扔给了三个人。 三人如获至宝,立刻凑上去钻研起来。 秦诺趁机脱身,正好赵鼎返回,带来了他定制的器皿。 铁器光华闪烁,宛如精钢,尺寸规格都极为工整,远比之前的玻璃器皿要精致数倍。秦诺大为满意,问道后续银两,赵鼎大手一挥,“小兄弟见外了,不必再提那些俗物。” 能省下一笔银子当然好。秦诺也不客气,立刻吩咐李丸将东西收好。 “不知小兄弟这些器具是作何使用的?”白衣人忍不住开口。 “只是用来勾兑些料酒等物。”秦诺含糊回答道,一边冲着他拱了拱手,“此番事情已了,多谢先生了。在下这就告辞了,不送。” 他看得出来,这帮人中以白衣人身份最高,联想到他上次陪着裴翎大将军入宫的经历,想必是心腹军师之类的人物。 白衣人笑了笑,却没有停下了脚步,一直将秦诺送上了马车,才笑道:“小哥儿一路慢走。”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脱身出来!幸好那三个算学家还围拢在桌子旁边刻苦钻研自己的“秘籍”,早早抽身,也免得被他们围住问东问西。 秦诺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立刻发现,这一口气松的太早了。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滚滚而去,然而走了没两步,车底下传来刺耳的咯吱声,车身一颤,停了下来。 秦诺推开车窗,“怎么了?” 马车夫匆匆跳下来,检查过后,哭丧着脸道:“禀报公子,好像是车轱辘中轴断裂了。” 秦诺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这马车都没有保养过吗?” “小人记得好像上个月才刚刚保养过啊!”车夫低声喊冤。 白衣人还站在后面,含笑看着他们。见状,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秦诺憋屈地道,“马车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哎呀,这样岂不耽误了王小兄弟行程,作坊里也有马车,不如换乘我们的吧。”白衣人的笑容越发刺眼,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的狐狸盯着一只大肥鸡。 该不会是你动的手脚吧?秦诺深表怀疑。不过自己的马车停在门外,一直都有侍从环绕,应该不可能有机会下手吧。 最终,秦诺摆手道:“不必了,想必很快就能修复。” 马车下车夫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道,“公子,那个,好像不止中轴,连内轴承都裂开了一个口子。”准确的说,就是因为内轴承裂开,才会导致中轴裂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奉旨爬床 182雪.雪烈族 三天之后  “圣驾和太后都在东篱殿!若真是如此, 东篱殿岂不更加成为乱兵威逼的中心。看ΔΔ书阁『→→”秦诺犹豫。 “王爷别忘了,此番随行的还有八千禁军,虽然一开始措手不及, 但兵事僵持,便可扳回局面。毕竟,三王爷所依仗的, 不过是乌合之众, 岂是宫内禁军的对手。”霍幼绢冷静分析道。 秦诺跟她一样并不看好秦健的这次谋反,但他想的更进一步。 秦健虽然性格扭曲,却并非鲁莽无知之人。 别忘了,京城五卫之一的辟东营,可是控制在郭家手中的。那可是足足八万精兵啊!刚才所见的黑甲士兵装备精良,神态彪悍, 极有可能就是辟东营的甲士。而且秦健这些年私设斗场,封闭领地, 应该也积蓄了不少的私人队伍。 不过如果东篱殿真有霍太后和皇帝的话,可能真是反击的重点。 “先过去看看吧。”最终,秦诺决定。 两人立刻行动,趁着夜色往西潜行,路上偶尔经过别的宫室, 很多都被乱军洗劫过来,宫门前都是宫女內监的尸首, 甚至有些宫女还衣着不整, 惨不忍睹。 秦诺心情越发沉重, 这一场内乱,究竟会演变成何等地步呢。霍幼绢更加慌乱,她虽然性情果断大方,但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名门贵女,哪里见过这等情形。 两人一路停停走走,终于远远看见了东篱殿的影子,东篱殿建在后山最高的丘陵上,从树丛中遥遥望去,一眼便可见曾经风景上佳的精致宫殿如今已经化为一团火光。火势之盛,仿佛天降雷火,将整座丘陵笼罩了起来。周围可见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那是谋反的士兵在来回奔波着,不知是在抢掠,还是在屠杀里面的宫人。 灿烂的光芒照着潜藏在花园树丛中的两人,也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 东篱殿这情形,明显是已经陷落了!那霍太后和秦聪呢? 这两人一旦身亡,整个大周天下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剧变,难道将来秦健真的能登上皇位?自己这个悠闲王爷还有好日子可过吗? 眼看着东篱殿周围的士兵开始向周围散开,似乎是在清理搜索的样子。秦诺立刻转了身,不能在这里久留! 霍幼绢却不肯跟上脚步,她眼眸中却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光芒,“不可能,陛下和太后娘娘不可能这样简单就被那个恶贼杀害,也许正在后殿抵抗。” 丘陵后面是东篱殿的后配殿,霍幼绢转身进了小道,小心翼翼往后殿方向绕过去。 秦诺略一犹豫,跟上了她的脚步,霍幼绢对这一带比他更熟悉,而且,他也非常紧张秦聪和霍太后的生死。 还没有靠近后殿,就听见一阵尖锐的惨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两人躲在林木环绕的假山后面,探头望去,后配殿前面鲜花簇拥的小广场上,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十几个宫女躺在地上,大都已经变成了衣冠不整的尸体。 其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还在被众人围着,看模样不似普通宫女,却只给她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她衣衫几乎被扒了大半,洁白的躯体上鲜血淋漓。 秦诺不忍再看,但心中对秦健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 不敢在这里久留,秦诺立刻拉着霍幼绢后退,两人一路跑进了林子深处,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却见身旁的霍幼绢身体颤抖,面色惨白,几乎要昏过去的模样。 秦诺心神触动,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那个” “她是我的贴身侍女”霍幼绢低声说着,牙齿不停地颤抖,一句话哆嗦了半响才说完,“刚才叛军冲着我的宫室过来了,为了掩护我逃走她穿着我的衣服分头走” 秦诺脸上露出怜悯之色,瞬间想到,秦健真是对霍幼绢恨之入骨,连她的侍女也厌恶到了极点,才会如此残忍虐杀。 眼前少女若是落到秦健手里,只怕下场更惨!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跟她一起逃呢?秦健是不可能放过她的,只怕搜查会更加严苛。说起话,他跟秦健之间关系其实还不算太差。对方若想要称帝,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把自己也咔嚓掉。但若是跟霍幼绢混在一处就不一定了 正思量着,耳边传来霍幼绢的低语:“如今停留在这里也不安全。王爷若是信得过,不如我们先去紫瑞宫。那是我分派的温泉宫室,叛军已经反复搜查过,暂时安全一些。”少女依然面色惨白,却已经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秦诺略一犹豫,点头同意了。 霍幼绢脸上流露出感激之色,却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东,很快抵达了紫瑞宫后门。 走近殿内,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是场面惨不忍睹,如果说之前经过的宫室,偶尔才有一两个因为反抗而被残杀的宫人的话,那么紫瑞宫这里就遍地都是了。地上的尸体没有一个是完好的,足以见秦健的滔天怒火。 霍幼绢闭上眼睛,强忍着恐惧踏过这些尸首,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环绕在她身边,服侍着,奉承着,让她享受着身为天之骄女的荣耀,下一刻,都变成了狰狞可怖的尸首,昭示着世事无常。 很快,自己也要变成其中的一具了吧。 进了后殿,发现殿内一片凌乱,桌椅屏风都被推到在地,上面的金玉古玩碎了一地,还有些小巧的珠玉等物都被乱军士兵顺手牵羊拿走了。 霍幼绢走近敞开的衣柜箱笼,里面很多镶金嵌玉的衣服都被撕扯破了,饰品被拽走。 她略作翻找,挑拣出一件墨绿色绣金线菊花纹的外裙,穿到了身上,又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打开首饰匣子。 里面的首饰已经一扫而空,只余下一枚珍珠耳坠被遗落在角上。她拿出来戴上,又打开脂粉盒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梳妆打扮吗?还是说她要易容改装? 然而秦诺在旁边看了半天,霍幼绢却完全没有改变容貌,只是描摹了红唇。她原本就生得极美,略做修整,更加艳光照人。 天边泛起白蒙蒙的光芒,这充满了鲜血和杀戮的一夜终于过去,即将迎来崭新的黎明。 璀璨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临窗梳妆的佳人面上,她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妃仙子一般。 纵然情况危急到了极点,秦诺还是看的有些出神。 梳妆完毕,转头看旁边秦诺盯着自己动作,霍幼绢微微一笑:“多谢王爷这一路的照顾,幼绢有一言,请殿下牢记,后面花园假山还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待会儿殿下可以去那里暂避,能躲几日是几日吧。若是逃避不过,落入了逆贼之手,万不要投靠谄媚叛贼,只要装聋作傻即可。” 秦诺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霍幼绢却不再多说,只是惨然一笑,“王爷先去东边偏厅,我记得哪里还有些点心水果,足够支撑数日,王爷将东西取来,待会儿躲藏也能多支撑些时候。” 说起吃的,肚子还真是饿了。秦诺转身走到门边,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猛地转过头,果然见霍幼绢已经拔下了发髻上的金簪,金光闪烁的尖头直冲喉咙而去。 秦诺大惊失色,连忙前冲,一把将她手中的金簪打掉。 霍幼绢想要再去拿金簪,却已经被秦诺一把抓到了手中。 “你何必”秦诺无奈,劝道,“事情尚未到最后一步。” 霍幼绢伏在桌案上,颤抖不已:“我已经没有活路了!” “也许援军很快就会抵达,陛下和太后尚不知下落。”秦诺只能这样劝说。 “你还不明白吗?我被放弃了,我只是一个弃子!”霍幼绢终于支撑不住,双目赤红,嘶喊起来。“皇上和太后早就走了,他们离开了,抛下了我们我们被放弃了。” 霍幼绢无语伦次,神情凌乱。 听着她混乱的话语,秦诺先是诧异,旋即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是说,皇上和霍太后早就知道秦健要谋反的事情?”下午的时候,自己和秦勋去觐见,确实没见到秦聪本人,而原本有禁军守卫的东篱殿也不应该如此轻易会被攻破 还没想清楚,突然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家具被粗暴推到的声音。 有乱军接近!秦诺和霍幼绢立刻意识到。 霍幼绢目光落在金簪上,可刚才她鼓起的勇气被秦诺打断之后,竟然狠不下心了。 秦诺目光一沉,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回了京城,东泊回来禀报了府中这段时日的内务。一位老王爷寿诞,另有一位郡王夫人生产,府中都按照份例,送了一份贺礼。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秦诺最关心的秦健的麻烦,也终于出来了结果。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勒令他闭门思过,并在前天的凌晨,亲自前往宫门口,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说德亲王一片孝心,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性情仁和慈爱,孝悌父皇,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他原本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第二批开始试着在名下的商铺中贩售,销量还不错。后宅妇人之间,有她们专属的交际圈子,经过秦勋后宅美人的宣传,香皂的效果很快传递开来。 秦诺沉浸在科学实验之中,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府中一切风平浪静。除了东泊会抱怨府中炭火消耗的太多以外。 “王爷,您不知道,如今外面炭火涨价涨得厉害。”炭火消耗太多是因为秦诺的实验室。 这些天,经过数次失败的试验,秦诺已经能提纯出高纯度的酒精了,试验的成功让他心情极为明朗。 “炭火为什么会突然涨价呢?今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比往年更冷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奸商在囤积呢。听说最近连同伤药也在涨价呢。” “伤药涨价?” “是啊,昨天去为方侍卫拿药的时候,听药店里的人抱怨了一嗓子。” 秦诺心神触动,冬天到了,炭火涨价还说得清,但金疮药等药材价格暴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德亲王府内。 传旨的內监总管王公公快步走出正厅,虽然身后的王府管家连声赔笑,依然压不住王公公满脸的怒色。 拂袖出门,上了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内小太监伶俐地奉上茶水。 “师父,快喝茶,火大伤身啊。” 王高歌接过抿了一口,总算稍稍压下去怒色,冷哼一声:“圣上宽和,竟然还如此张狂。” “德王爷只怕还没转过弯来。”小太监陪笑着。 王高歌叹了一口气,今次他是奉旨前来训斥德亲王秦健的,这是个内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棘手活儿,被塞到他手中。 早已预料到这一行不会很舒坦,但从头到尾连人都没见着,被晾在正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这样的待遇绝对出乎他预料之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