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锋如月》 正文 【布告】重奖征集 如果有读者 发现有关黑雾或乌魔的任何史料 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 哪怕只是夹杂在故纸堆或破竹简中的只言片语 或者是任何文物 不管是东方联军用过的刀剑 还是他们吃饭用的盘子 都请立即留言通知作者,定当重谢! 另外,如有能ti g一ng乌魔者 重奖国色天乡胸围惊人美艳歌姬一名 如果,上述几样东西你暂时找不到 那么别忘了,一定定定要点下收藏 免得以后找到了不知道上哪儿领奖。 谢谢,神爱你们,我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 冲锋吧,贵族! “我听总帅说起过你的姓氏,你姓有锋?”钟离期的身体随着道路起伏在马背上轻轻颠簸,十根洁净的手指紧握缰绳,嘴中发问,眼睛却看也不看如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顺着山谷迎面刮来的西风有些刺骨,钟离期的贴身软甲外面穿着柔软的裘氅和锦缎战袍,战袍上用五色丝线绣着家族的图腾,跟如月身上陈旧的麻布衣衫和简陋的铠甲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差不多并辔而行,稍在后面一点的如月和他的马匹完全隐没在两侧高大山岩和葱郁树木投下的阴影之中,而钟离期和他的坐骑就像一只穿行林间的独角兽,随时保持着令人炫目的优雅。 这是大周天子815年的秋天。如果你刚好穿越到这个时代,你也会跟如月一样,很容易就能接受钟离期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就像他的服饰和气度所代表的,钟离期出身贵族。他用这种方式跟如月对话,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并不带有特别的轻蔑。甚至,可以说已经算得上是亲切。 “是。”如月回答道,骑在马背上也没忘了应有的礼数,面朝年轻的贵族,微微行礼。 “有锋,有锋,”钟离期口中喃喃:“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姓氏,比天道台的台阶还要古老,我知道有许多关于这个姓氏的神秘传说” 昔年大周肇始,分封诸侯八百,形成天下大局。学习各种姓氏的来历及渊源,是诸国贵族子弟立身处世的必修课程,然而能把八百诸侯的姓氏来历都记全的人也并不多见。 更何况有锋氏并不在这八百之列,它还要更古老一些。 如月曾经把联军驻地所有藏书仔细翻了个遍,也没能查到任何有关自己姓氏的只言片语。这时突然听到钟离期的话,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知有些什么样的传说,我这个姓有锋的居然完全不知道,实在愧对先人。”他努力做到不动声色。 年轻的贵族并未察觉到如月的异样,继续道:“相传,有锋氏原本是商王的贴身禁卫,世世代代保卫商王的安全。这个家族平时极少露面,人数不多,却身怀神技,有人说他们能够让迎面射来的羽箭骤然停在半空,还有人说他们能让倾盆之雨向天逆流。这些已经绝迹了数百年的法术,当年不过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宋国自古有尚文之风,钟离氏更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牙星阁收书无数,族中青年才俊甚众。钟离期不愧是来自宋国钟离家的子弟,精通许多常人不知的掌故。 如月道:“竟如此厉害?看来我真是地地道道的不肖子孙了。”口中自嘲,心里想着该怎样才能诱使对方再多说一些。 好在钟离期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有锋氏护卫商王六百余年,无数次为商王化险为夷,深受器重。后来周王伐商,商王自□焚而死,周王欲将有锋氏收归己用,遭到拒绝。王一怒之下,下令将有锋家族的男子无论老幼全部处死,集中埋骨在鹤山之阴。 “总而言之,有锋这个姓氏非常古老且神秘,我也是偶然翻阅前代卷藏,才有所了解。”说到这里,骄傲的贵族忍不住侧头上下打量了如月几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活着的有锋氏。” 眼前的路面突然开阔起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山谷的出口。一头巨角鹿从队伍后面冲了上来,鹿背上驮着身穿紫袍的金天朗。他的衣着明显更加华贵,连巨角鹿的鞍辔上也布满了用金线织成并镶嵌宝石的饰物。 若论脚力速度,巨角鹿并不比好马良驹更强,但巨角鹿有一个讨人喜欢的特点,就是贵,贵到即使是在贵族之间也足以彰显身份的程度。 金天朗一边催赶巨角鹿越过钟离期马头,一边笑道:“非常古老是有多古老,难道比我金天家族的姓氏还要古老么?”他当然不是在跟如月说话。 钟离期哈哈一笑:“朗兄说笑了,谁不知道少昊金天氏不但极尽古老,而且富甲天下,放眼中原,没有几个家族能够相提并论!”说话间策马扬鞭,两人呼喊着古老的贵族歌调在山前的开阔地上赛起马来,身后的五十名随从赶紧打马跟了上去。 如月将心思从遥远的过去收回,他现在没有时间去研究自己的先祖是谁,甚至没有时间去关注眼前两个贵族少年兴致高昂的表演。 来到这里,他有更性命攸关的事情要做。 这里是距函谷关以西三十里的山口,这个地方他来过很多次,几乎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对于金天朗和钟离期这两个公子哥来说,这里不过是在随从拱卫下跑跑赛马,回去就可向人吹嘘自己英勇行径的御魔前线。而对如月来说,这里是联军斥候和巡逻队多次跟乌魔发生血战的地方,贵族们轻狂的马蹄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浸染过他同袍的鲜血。 一百年来,东方联军的将士们代代镇守函谷关,从未退缩一步。即使是像三十年前的黑雾临城那般千钧一发的时刻,纵使付出了七成将士的性命,联军也从未让黑雾漫过关东丝毫。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如月也必须小心谨慎,扫清所有的不安全因素,确保两位贵族少年的绝对周全。尽管内心难压对贵族的厌恶,可如月告诫自己,这不是为了这两个公子哥,而是为了自己的三千袍泽兄弟。他们要生存,他们要继续践行自己的誓言,就绝不能让这两个贵族有任何闪失。 如月转身看着小风,心里说,就是为了你们,我的弟兄。 小风纤瘦矮小,穿着一件偏大的皮甲,骑在马上显得极不协调。他今年只有十六岁,却已经跟随如月五年,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 如月向小风扬了扬下巴,后者立刻会意,纵身下马,在树丛和岩石后等视线难及之处挨个搜索起来。 如月自己驱马来到一棵大树下,脚尖一踮马背,三两下登上树梢,向前眺望。 开阔地的对面是一道起伏平缓的山丘,山丘上分布着低矮稀疏的树木,和成片发黄的草地。山丘的南面有几片断墙残垣,那是联军搭建的前锋哨站和烽火台,早已被废弃多年,现已无人驻守。 天气晴朗,绵延山丘和残破烽火台的轮廓镶嵌在西边天空的背景上,构成一副令人心驰的画卷。 只是,那背景并不全是天空该有的颜色,它的下半部分是一道唯有在此地才有机会目睹的奇景——两名年轻的贵族就是专程为此而来——厚厚的一片黑色迷雾像一层巨大而肮脏的棉絮覆盖着西边的广阔大地,仿佛天被掉了个个,把漆黑浓密的乌云翻倒在了地面上。 阳光为视野中的一切都覆上一层明亮的光晕,唯独黑雾不为所动,它以一种令人不安的节奏缓慢地涌动着,同时吞噬着包括光线在内的一切,把望向西边的所有视线都涂抹成惨淡的黑灰色。 任何人只要亲眼看到,都会立即明白,这不是别的,这就是死亡的颜色。 一百年前,天怒降临,强大而不可一世的秦国一夜之间被黑雾笼罩。从此再也没有任何活物从那里面出来,除了不计其数的乌魔。 如月用早已被磨练得像鹰一般敏锐的双眼飞快地扫视从到山谷出口到山丘表面的每一块地方,寻找有没有昨夜被黑雾毒死的动物尸体——黑雾在夜晚会发生膨胀,覆盖昼间达不到的地方,而这些被毒死的动物如果不及时处理,将在一天之内化成乌魔——哪怕是一头性情温顺的牝鹿,一旦化成乌魔,也会变得极端凶猛残暴,完全超越普通人的想象。 东方联军里的每一个人,都跟我一样,经历过无数次战斗,每一次都要么失去生命,要么就变得更加强大。而这些贵族公子哥,如月心想,他们根本不知道黑雾和乌魔意味着什么,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来游山玩水的。 不过他们运气很好,因为我的任务,就是让他们真的只是来游山玩水的。 西风刮得更猛了,黑雾的边缘部分正在缓缓漫过山丘,给山丘嵌上一圈晦暗而飘忽的黑边。金天朗和钟离期发出快乐的呼啸,挥舞着琉璃佩刀,驱策坐骑一路奔上山丘,直冲着黑雾而去。 五十骑忠实的随从紧随其后,高举绘有两个家族图腾的旗帜,唱着两个家族各自的战歌,旌旗招展,衣甲鲜明,俨然是一队正在向邪恶乌魔发起正义冲锋的王国勇士。 如月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好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1章 宗老头的圣殿 洛京城南门,一条青石铺砌的宽敞驰道,笔直地向南延伸,一眼望不到头。 远看煞是气派,近看就会发现,大道年久失修,离洛京城稍远,便已是坑坑洼洼,行走不便。到了离洛京城门三十里的地方,只有道路中央还可勉强能行车马,其余都是杂草遍生c乱石成堆。 满目凄凉荒芜的景象,正如同周王室的衰微。 国色天乡的前院大门就正对这破败大道的一侧。大道在国色天乡的大门前一分为二,一条调头向东,另一条向西南延伸。 国色天乡是周王的一所驿馆,曾几何时,这里是洛京城外最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一百多年以前,这里大小屋舍上百间,歌台舞榭十几座,迎来送往的使者宾客宛如过江之鲫,每天光是用来喂马的豆菽草料,就需要好几辆大车来拉。看不尽的美艳歌姬,饮不完的琼浆佳酿,无数来自各诸侯国和番邦的使节曾在此彻夜狂欢,在醉生梦死中感受周王的慷慨和天命所归。 那真是盛极一时,四海八荒“莫敢不来享”的时代! 而眼前的国色天乡,大半已成瓦砾,只剩一小部分屋舍还勉强堪用,而且缺乏修葺,不是这里屋顶漏雨,就是那里墙体开裂。匆匆经过的路人只能从荒寂废墟所占的庞大面积,才得略微想见这所驿馆当年的规模和喧嚣,以及周家天子曾经的威仪。 一声鸡啼,唤醒了七十多岁的宗老头,慢腾腾爬起身,慢腾腾吃过早饭,披上穿了多年的旧长袍,照例提着扫把来到前院,开始慢腾腾的扫地。 驿馆一个月往往来不了一位宾客,今天也跟平时一样冷清,地扫不扫其实都无关紧要,可宗老头却一下一下的扫得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是恭敬。 空荡荡的院子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梧桐,宗老头扫完地,仔细地把树下的落叶清理干净。然后面朝北方,俯身跪下,叩拜行礼。 作为国色天乡的馆主,几十年来,这是宗老头每天必行的日课,也是他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小吏,与曾经的最高统治者之间最后的连续。 北方,是洛京及周王宫殿所在的方向,在那所宫殿里,周王已经昏睡了整整一百年。 宗老头虔诚地为周王祈福。 周王不仅是他的王,也是他的神。他相信,不管是驰道还是驿馆,哪怕世间万物都成废墟齑粉,但只要礼法在,大周就在。他相信,周德虽衰,天命未改。 半响,跪拜完毕,抬起头来,宗老头呆住了。 院子里多出来六个身穿杏黄衣裙的妙龄少女,个个身姿婀娜,手持扫帚水盆,正在洒扫。 宗老头一时有些恍惚,国色天乡的地面上已经多年不曾有这么多美丽的女孩子踏足了。呃,我已经扫过了,不需要你们再打扫。正想说话,驿馆的院门不知何时大大敞开,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一群人正从车上卸下各种器物,就跟要搬家到这里一样。 眨眼之间,六名黄裙少女洒扫完毕,架起几只紫泥小火炉开始煮水烹茶。又走进来六个翠绿衣裙的妙龄少女,同样的身姿婀娜,在梧桐树下铺上金丝地毯,地毯上放上一张茶几c两张软榻树珊瑚张古琴。还有一只焚香炉飘香四溢,闻之令人神清气爽。每一件器物都是极尽华美,镶金嵌玉,显示出其主人身份的非比寻常。 接着有人搬进来各种奇花异草,布置在院中各处,甚至还牵来两头梅花鹿,任其信步花间。本来灰暗萧瑟的院落,顷刻间变成一座生机盎然c气质高雅的庭园。 她们做这些事,就跟完全没有看见宗老头一样,仿佛这里不是周王的驿馆,而是她们自己的家。事情完毕,六名黄裙少女和六名绿裙少女站列两侧,似是在等候什么人的到来。 一切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突然,宗老头不禁瞋目结舌,眼前的排场让他想起祖父口中常说的国色天乡百年前的奢靡盛况。难道是我的祈福显灵了,上天降下福瑞,周家天下将从今日重振? 只是他的职责让他不得不迈动发麻的双腿,打算上前盘问清楚——这里不是寻常的客栈,而是大周天子的驿馆,没有官家的通牒文书,任何人擅自闯入都是对天子威仪的冒犯。 还没等他先开口,从大门外迎面进来两个翩翩的少年公子,皆是贵族服饰,气宇不凡。 当先一人是金天朗,他身材高大,眉宇间颇有几分豪气,肩披一件华贵的紫袍,几乎拖到地面。长袍上有一个金丝绣成的飞鹿纹样。宗老头一眼瞥见金鹿图腾,立刻恍然:“原来是魏国金天家的,难怪这等铺张,天底下这么奢侈的,除了他们家也没有几个了。嘿嘿,周家的天下,就是被这些穷奢极侈的贵族子弟给败尽的!” 金天朗俨然也跟进了自己家一样,上下左右扫视四周几眼,似乎对布置颇为满意。 钟离期紧随其后,他相貌俊秀,举止斯文,白色锦袍上绣着五色鱼纹。宗老头心中暗自吃惊:“号称天下文胆的宋国钟离家也来了!金天家和钟离家,都是贵族名门中的名门,看这两个年青人的装束排场,在族中的身份绝不会低。两个人居然同时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何大事?” 金天朗殷勤地携了钟离期的手臂,引到梧桐树下,二人一起在软榻就坐,立即有两名黄裙少女奉上香茗果脯。 两名武士模样的汉子走上来,像嫌碍事一般把宗老头拉到院子一角。宗老头看两人盔甲上的图腾纹样,知道大胡子的是金天家的家将,光脸的是钟离家的家将。 大胡子武士拿一道锦缎封面的通牒文书,交在宗老头手里,说道:“在下姓祁,这位兄弟姓焦,护送两家公子前往函谷关阵前督战,须在此处盘桓整顿。赶快将所有房间打扫干净,好好接待!”姓焦的光脸武士打量四周,口中道:“天子脚下的驿馆竟然如此破败不堪,要不是金天公子事先巧妙安排,怕是都没法踏脚呢!” 这帮人来得唐突无礼,宗老头心中本来就有气,这时听二人出言不敬,更是不悦,冷冷应道:“就算是有诸侯敕批的通牒文书,依礼法也应先行通报才是。” 慢腾腾打开通牒文书,发现盖的竟是周天子的印鉴,上面写着赐封金天朗和钟离期两人为抚军少郎将,从魏国护送辎重补给前往函谷关劳□军并督战,心情顿时又好了,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周天子御封的两位抚军少郎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心想周家威仪虽不复当年,但毕竟是公认的天下共主,诸侯和贵族仍以能获得周王的封赏为荣。又道:“魏国给东方联军运送补给的车队远来不易,足见魏公对东方联军的体恤,也是对天下苍生的体恤。” 祁武士得意道:“魏王对东方联军的关心自是不假,不过这次的补给,却不是魏王的安排,都是我家公子一手主持筹措的,一共八十车!” 魏国国君已经称王,所以祁武士称之为魏王,宗老头虽然不悦,却也无可奈何,道:“这几年诸国送到函谷关最大的一次补给车队,也不过三十余车,金天公子这样的慷概,足可奏明我家天子,载入《率滨良士录》,彰表天下!”特意把“我家天子”四个字咬得很重——世间也许不再只有一个王,但唯有周王能称作天子。 光脸的焦武士接过话:“哈哈,这算不得什么,金天公子自然也不爱这虚名。两位公子这次官封抚军少郎将,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突然压低声音:“这件大事若是办成,别说是《率滨良士录》,只怕就是《攻秦》之类的官修史书,也要续写新篇!”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祁武士又交给宗老头一只黄布包裹,吩咐道:“大队人马一路西来,吃的都是随车带的黍米,我家公子,啊,不对,我家将军要借贵馆慰劳随行亲兵家将,一共五六十人。另有车队随行新兵五百人,在馆外扎营即可。这里有五十金,赶快多多置办好酒好肉,若有些微怠慢,你我可都吃罪不起!” 宗老头本不想接,无奈听说有五百多人要吃饭,国色天乡的财力捉襟见肘,靠自己实在接待不起,只好接了过来。一旁早有驿馆的仆役跑出来看热闹,宗老头赶紧把钱交给两名仆役,打发他们去把周围村庄所有猪羊酒肴全部买来。 宗老头道:“不知车队现在何处,我让人多备些马料。”祁武士道:“我家公子要带钟离公子来品茶赏鹿,我们轻车快马,大车队掉在了后头,怕是还需两三天才到。” 宗老头皱眉道:“东边沙漠一带屡有盗贼出没,补给车队载满珍贵辎重,须得注意安全。”心想这贵族公子只管自己贪玩,带着一帮人跑在前头,罔顾车队的安全,万一遭劫,损失财物事小,倘若因此害得函谷关失守,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焦武士哼的一声,道:“车队悬挂金天家的图腾旗帜,又有将领和五百名士兵护卫,谁敢来劫?”宗老头心想:“你是钟离家的家将,看金天家有钱,就这么卖力巴结,有辱你家主公的名声!”觉得祁武士虽然也礼数不周,但至少没这姓焦的令人生厌。 那边梧桐树下却是另一番景象,只见金天朗笑脸盈盈,问这问那,似乎有意讨好钟离期。钟离期则不卑不亢,行止有度,对金天朗的刻意铺张偶尔加以赞叹,对金天家的亲兵家将则大加赞赏,应对极为得体。 一个绿裙少女手持盛了食料的玉盘,正在喂梅花鹿进食。晶莹剔透的玉盘映衬着一对白得透明的纤纤小手,甚是好看。 钟离期手扶茶盏坐在一旁,看着这幅美景,竟似看得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章 金天昂的难题 魏国都城,大梁。 自从一百年前,洛京遭遇“天怒”而陷入萧条以来,大梁便成为整个中原最繁华c最富有的城市。 大梁的繁华和富有,源于魏国境内丰富的金矿。魏国铸造的钱币,不但在周围国家也能使用,还一直流通到很远的番邦。 有人说,这就是一座用黄金铺砌的城池,金钱在这里尽情地发挥着她生杀予夺的力量。 高耸入云的长秋宫主殿,矗立在大梁城正中,四周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以及一排排高墙大院的府邸,占据着城市中央的大部分地方,也构成了一代代权贵争权夺利的主战场。 围绕着中央区域的宽阔街道上,鳞次栉比地排布着各色酒楼c妓馆c赌庄,富家子弟们在这里相互攀比,通宵达旦地挥霍着别人的血汗和自己的时光。 越过平淡灰暗得不值一提的平民区,围绕着城墙的边缘,穷困潦倒的贫民在低矮破烂的窝棚里啼饥号寒。而那些挣扎在城市底层的被称为贱民的楚人,连住窝棚的资格也没有,每到天黑城门关闭前,他们都要被驱赶到城外,跟野狗和豺狼作伴。 金天候爵府位于长秋宫的西侧。跟很多贵族一样,金天家的封地在远离国都的地方,但在国都拥有自己的府邸。也跟很多贵族一样,与自己封地庄园的穷奢极侈不同,建在王宫旁边的府邸,都保持着恰如其分的低调。 因此,除了黄铜大门上铸有一只象征家族图腾的飞鹿浮雕外,金天侯爵府的外观上几乎没有任何奢华的成分。当然,也仅仅是在外观上如此,高墙之内,金天家拥有的金矿维持着令人瞋目结舌的奢靡。 这几年,金天昂连同妻儿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大梁,不为别的,只为了能随时觐见魏王。 十年前,魏国国君成功登上天道台,魏公变成了魏王,获得了永生。 自古以来,“王得永生”便是“称王”这种神秘仪式的神秘结果之一。一旦成为了王,生命之花就将永远不再凋谢,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 金天昂对永生没有奢望,那是上天与王之间的密约,与他无关。他关心的,是魏公成为魏王之后留下的公爵爵位。 十年来,为了争夺晋升公爵的机会,金天家与同为侯爵的古耿家明争暗斗,相互倾轧,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而魏王则保持了一副高超的暧昧态度,在两个权臣之间维持着精妙的平衡,让两边都觉得自己更有机会,却总是还差一步。 这几年,魏王越来越深居简出,往往半年也见不到一次。对珠宝玉器也似乎越来越没有兴趣,只有在臣下进献ěi nu时,才偶尔下诏表彰。上个元丰节,金天昂花重金收集来十二名别样风情的越国ěi nu,送入王宫,换得魏王赏赐的一只翡翠朱雀算是嘉奖,但也仅此而已。 任何他能做的,古耿家也能做,要想胜过古耿家一筹,他急需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这成为令金天侯爵夜夜辗转反侧的难题。 三个月前,一封来自函谷关的雁书,经过候爵府的层层门房,递到了金天昂的书案上。同样的雁书几乎每月都会收到一封,内容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陈述东方联军与乌魔作战的种种艰难,希望诸侯及贵族能践行邯郸之盟的约定,向东方联军ti g一ng补给和支援。 东方联军?函谷关?乌魔?好像都是很遥远的记忆,只存在于少年时读过的史书里。虽然他其实很清楚地知道,有那么一群人,依然在苦苦地凭借着雄关天堑与强大的乌魔浴血奋战,他们所背负的重大使命,以及东方诸国所面临的危机也从未远去,可是一百年的时间,早已让这一切变成了一种平淡的习以为常,提不起关注的兴趣。 所以这一次的雁书,他本来都没打算拆开。要不是因为同时收到金天家在东方联军的耳目送来消息,请他势必过目,这封雁书的命运,也跟以前一样,是被仆人扔到火盆里烧掉。 这一封信的内容,果然与之前大不相同。从头到尾没有出现求援二字,而是提出了一个巧妙的计划,通过实施这个计划,可以让金天家的年轻子弟载入官修青史。 名载史册!辉映千古的荣耀!对于生而拥有财富和权力的世袭贵族来说,这样的荣耀就是他们最向往的东西。而一个家族的荣誉与声望的提升,对爵位晋升的影响甚大。 信中的提议很简单——东方联军将请周王下诏,封金天家一名青年子弟,与钟离家的一名子弟为抚军少郎将,一同前往函谷关劳□军督战——而东方联军会在函谷关阵前为新任抚军少郎将安排一次抗击乌魔的战斗,当然,是有惊无险的。 所谓“劳□军督战”,其实就是为东方联军运送补给,无甚意义,但后半句话让金天昂的眼前一亮。他立即就意识到,这将成为历史上第一次,由东方联军之外的贵族将领奋战抗魔,力保函谷关不失的战例,足以让史官为之立传。 在已经享受了整整一百年大体hé pg的岁月,通过战功获取家族荣誉几乎成为历史的魏国,这将是难以逾越的荣耀。 为了金天家族获得这样的荣耀,让他出多少钱他也愿意! 计划设计得非常周全,还拉上了钟离家——这件事光有人出钱不行,还需有人能动笔,而钟离家正是世代编史的史官。钟离家不用花钱,就能跟着一同封官拜将,等到写史的时候大笔一挥,把自家子弟的名字放在金天家的后面一起彪炳千秋,又何乐而不为,自然也不会拒绝。 必须马上行动!金天昂有理由相信,如果金天家族不做出积极响应的话,同样的雁书很快就会飞到长秋宫东边的古耿侯爵府,古耿逐阳的书斋里。 金天昂突然很佩服想出这个计划的人,居然凭借只言片语就打动了他,而且让他不得不马上开始行动——跟以前所有的求援信不一样,写这封信的人没有说自己想要什么,而是告诉金天昂我可以给你什么,并且恰好切中金天昂最大的心事。 据耳目所报,这封信署名虽然是联军总帅徐崤之杰,但其实是出自于一个叫做如月的年轻将军之手。 “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这个如月。”他想。 如月的计划还给了金天昂另一个改变家族命运的契机。两个儿子,长子金天朔和次子金天朗,该派谁去呢? 金天家的爵位是世袭的,立储之议由来已久,派谁去就意味着在谁那头的天平上增加重重的一块砝码。 自古都是立长不立贤啊,金天昂告诫自己。于是在经过一番内心争斗,为自己ti g一ng了一系列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他最后决定把机会给到自己偏爱的幼子金天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章 万里长策的腿 时间过得很快,金天朗带着辎重车辆和大队人马出发前往函谷关已经大半个月了,金天昂却又碰到了难题。 他的祖母,也就是金天朗的曾祖母,在金天家封地听说曾孙官拜抚军少郎将,前往函谷关阵前督战,骄傲得无以复加,特意用私房钱置办了一车军需物资,要曾孙儿一并送去给东方联军,还有血蚕宝丹一枚,要曾孙儿进献给周王。 老夫人一百零四岁了,在她的心里,周天子的威仪,就跟一百年前一样毫无二致。 于是在金天朗已经离开大半个月后,这堆东西送到了大梁,放在金天昂的面前。 周王室虽然衰微,周家的礼法尚在,贵族在孝道方面,需为天下表率。对于老祖母的要求,金天昂是必须遵从的。但是朗儿已经出发这么多天,叫又叫不回来,赶又赶不上,如何是好。 苦思半晌,突然想起个人来,于是唤了一声:“长策安在?” 立即有人将万里长策传到金天昂跟前。 万里长策身材极高,双目炯炯有神,身上穿着带有金鹿纹样的轻甲,露出两条肌肉虬结的臂膀,头上不戴头盔,只用三根手指粗细的翠绿丝绳系着头发,结成一条乌黑粗大的发辫。 说起来他只不过是金天侯爵府中的一名武士,却有一个让金天昂都觉得脸上有光的来历——碧血堂的出师弟子。 碧血堂是一个极古老的门派,也是一个极神秘的学院,自古以专为诸侯贵族培养本领高强的猛将而闻名。该门派选拔弟子极其严格,能拜入师门的便已是千里无一的天资奇材,学成下山时又需要经过九死一生的考验,所以能出师的弟子人数极少,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强手。 碧血堂有一套奇特的法戒,任何出师的弟子,都必誓死效忠于某个家族,终生不得背叛,一旦发生背主行径,法戒就会发作,让背主之人承受巨大痛苦而死。 能力超强,又绝对忠心,碧血堂出师弟子因此深受各国贵族青睐。自古以来,但凡名门望族,都以门下能拥有一名碧血堂出身的将领或武士为荣。 万里长策是近二十年来碧血堂弟子中的佼佼者,强中之强,金天昂半年前花了极大代价才将其收入门下,十分看重,一直没舍得用。 “长策,我有件事需要你办。”金天昂说道。 万里长策看着他的主公,眼中满是热切的期待。 □□□□□□□□□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万里长策就踏上了西去的道路。 主公的命令很简单:金天朗公子正在前往函谷关,把这些东西带去交给他。 万里长策喜欢简单的命令,因为太复杂了理解起来会很费劲,有那工夫不如先动起来再说。 他没有驾车,也没有骑马,而是用一张船帆大小的布,将整整一车辎重一股脑儿打成一个巨大的包袱,背在身后,迈开两腿,像座小山包一样的上路了。 他开始打包袱的时候,仆役正给金天侯爵端上一杯用翡翠茶盏盛满的热茶。茶放在镶金桌案上还没凉透,万里长策就已经出了大梁城的城门。 在出城门之前,他向侯爵府守门的老柯问明了去函谷关的方向,在城西石板街帮开染坊的牛婶支撑起眼看就要倒塌的晒架,替火云楼一楼卖馒头的小张赶走几只讨厌的苍蝇,还在出城时小心跃起跨过了一只正在赶路的蜗牛。 一路上,不管是挥汗劳作的农夫,还是临水浣衣的村姑,都只看到三道翠绿丝绳绑束着一条乌黑粗大的发辫,几乎平直地飞扬在他的脑后。待要想看清他的模样,他却只在屁股后面留下一溜烟尘,早就没了踪影。 只有当他停下来在田间帮农夫堆高秋收的草垛,或是在河边替村姑举起沉重的衣筐时,他们才有机会惊叹,真是一个令人亲切的好小伙呢! 而这个小伙总是乐呵呵地,帮他们做完事情,然后背起他的大包袱,一溜烟尘,自由地奔向远方。 才短短几天,他就穿越了魏国边境,进入周国地界,还顺道把金天朗及其带领的补给车队远远甩在了身后! 万里长策修习万里神驱术和施恩戒已臻大成。两百年来,碧血堂弟子中没有一个人能比他的双腿速度更快,也没有一个人比他更热心于做好事帮助他人。 连碧血堂的掌门将军都曾评价他是本门有史以来最可爱的弟子。 可爱的意思,通常就是讨人喜欢,不过有时候也带有耿直c憨厚c甚至有点呆呆的意思。 耿直的意思是说,对主公说的话要不折不扣的执行;憨厚则意味着,既然主公说是去函谷关,那就先冲到函谷关再说吧;最后,呆呆决定了,当他在大道上一路狂奔,以骄人的身姿愉快地超过金天朗的车队时,甚至连招呼都没想着要跟他们打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章 徐崤之杰的笑容 双崖壁立,雄关千仞。 函谷关的城楼上,徐崤之杰望着在下面校场上正在列队习武的士兵,深深鱼尾纹包围着的凝重双眸中,流淌出些许的暖意。 这位年已六旬的老将,脸庞看上去已经苍老,身姿却依旧挺拔如少年。 秋风吹过,带来遍体的凉意,似乎预示着今年的冬天,将会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使得徐崤之杰双眉紧锁。 “总帅,上一次是半年前,那时候还是春天。”季常说道,他是韩国出身的平民,身材瘦小,眼中闪着精光,是这里的军需官:“大概从两年前起,就从大约一季一次,变成半年一次了。今年到现在只得到过一次赵国的补给,仅有二十车。” 虽然已经过去一百年,东方联军依然保留着五国攻秦大战时的称呼和官职,这支军队的最高长官仍被称作总帅。 徐总帅微微皱眉:“军粮还够吃多久?” 季常道:“就剩两个月的粮草。” “从今日起,所有军官的配给一律递减五成,士兵递减三成。” “总帅,配给早就减过了,各个哨岗的驻守人数也都进行了削减,已经减无可减。不过,若是当真事急,只要到东南边几个村镇去征粮,再加上打猎,多挨上几个月也不算难事,所以粮食还不是最要命的。” 徐总帅眼中的暖意退回成更深的凝重:“最要命的是兵器?” “是的,士兵的兵器大约有一半就快过期。若不尽快补充,只怕今年的冬天,多数人都过不去了。” 乌魔在战斗的时候,皮肤会变得坚硬异常,寻常刀剑很难对其造成伤害。只有使用琉璃铁打造的兵刃,人类的战士才堪与乌魔一战。 因此,琉璃铁制成的刀剑c戈矛c箭镞,是东方联军的将士们不可或缺的装备,关键时刻就等同于生命。 琉璃铁本身就已颇为珍贵,却还有个很古怪的特性——所有琉璃铁锻造的兵器,只要经过一两年的时间就会过期,闪烁的琉璃光泽迅速消褪,退化成普通的铁器。 因此,为了保持战力,东方联军必须不断更新快过期的琉璃兵器,而这是一件非常昂贵的事情。东方诸国维持函谷关驻军的最大开支,也即最大的矛盾起源,就在于此。 琉璃兵器的更新一旦中断,东方联军的战士在乌魔面前就是一群待宰羔羊。季常汇报的情况几乎等同于绝境,徐崤之杰的眼眸转而迷离:“冬天,无论如何,我们三千袍泽弟兄,一定要挺过这个冬天。” 一个声音传来:“总帅,我们收到从魏国金天家发来的雁书!” 季常道:“是如月将军!” 徐崤之杰回头,如月顺着台阶大步流星来到城楼上。 如月生就一张长方脸,剑眉薄唇,顾盼之间流露出超乎其年纪的成熟与冷静。 “八十车的补给车队,上个月已经从大梁出发,领头的是魏国金天家的金天朗和宋国钟离家的钟离期。” “琉璃兵器有多少?”等不及如月递上雁书,徐崤之杰急切地问道。 “十五车。”如月回答。 徐崤之杰眼睛周围密集的鱼尾纹舒展开来,十五车的琉璃兵器,足够他的部队全体换装一次了。 季常迫不及待的将如月手中的书信接了过去,飞快地扫视一遍,不禁喜上眉梢:“还有铠甲战盔十车c衣帽鞋袜十车c冬衣十车c各类用品器物二十车,另有银钱十五车,用于发放军饷和购买军粮,新兵五百人,补充联军部队!” 他每念一个词,徐崤之杰眼角的鱼尾纹便舒展一些,到最后竟浮现成久违的笑容。 任何战争,打到后来都是后勤补给的战争,对人类的战争是这样,对魔物的战争也是如此。 乌魔的最可怕之处,不在于它们的凶猛和残酷无情,而是在于它们从不需要考虑后勤问题,要做的只是进攻c进攻c进攻。 “只要给我足够的补给,我不惧怕任何妖魔!”多年来,这就是徐崤之杰内心的吼声。 徐崤之杰以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如月。看来如月的计划真的有效,真的抓住了金天家家主最迫切的心思。记得那次军官会议上,如月把那个被戏称为“黑雾一日游”的计划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不过是出于对年轻人的爱护,才勉强同意发出的。 “有了这些东西,今年的冬天便不是问题了吧?”他问季常。 季常答道:“省点用的话,足够支持到来年秋天。总帅,如月将军此次真是居功至伟,该当嘉奖!” 如月淡淡一笑道:“补给车队还在路上,等全都拿到了总帅再奖我不迟。再说嘉奖什么的,只要今年冬狩能少死百来个兄弟,便算嘉奖了吧。” 百来条人命,在他嘴里说来,似乎既关心深切,又不大所谓,感觉甚是怪异。 也难怪,徐崤之杰心想,对于一个从九岁起,每年都要经历成百上千次最亲近人的死亡,就这样度过了十年的人来说,对生死的看破是维持精神不致崩溃的必需品。 难得的是,看过了那么多的死亡,在如月的眼眸中他居然仍能找到那道熟悉的光亮,一种带有热情和执着的光亮。 许多东方联军的战士,虽然也兢兢业业地坚守着自己的誓言,但内心早已对残酷的现实感到无助和绝望。而如月不同,就算是在最危险最黑暗的时刻,他眼中也总能看到希望。 徐崤之杰统帅东方联军已经十九年,终有一天,他要把总帅的宝剑交给下一任接班人,他希望就是如月这样的人。 但是,在把这支与他相濡与沫大半生的军队交出去之前,他希望能让她再次走向强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年不如一年。 东方诸国的诸侯和贵族们,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你们真的已经不记得,一旦函谷关失守,会是什么后果? 当然,事情得一步一步的来,眼前最迫切的,就是顺利完成补给和换装,让联军挺过这个冬天。 冬天,特别是满月前后的那些天,是黑雾膨胀得最厉害的时候,黑雾的边缘,会沿着山谷一直蔓延到函谷关的城墙下,释放出大量的乌魔,包括兽类c鸟类c人类,向联军发起持续不断的凶猛进攻。天气越寒冷,攻势就越猛烈。 所以每年冬天,东方联军都要承受可怕的战斗减员。士兵们根据天气变冷的程度,来相互打赌是否能活到来年春天,赢的人可以得到对方留下的头盔。 这场每年一度的艰苦卓绝的守城战,被称为“冬狩”,其实就是冬守的意思。 季常告退离开了城楼。既然已经确定了补给车队的消息,那他现在的工作就不再是向总帅告急,而是去为迎接车队和军队换装做准备。 “父亲,”如月说道:“我在等待你的命令。”当没有其他人在场时,如月这么称呼自己的养父。 十年前那个寒风凛冽的早晨,徐崤之杰带着巡逻队在关前扫荡,清理昨夜的战场,将受伤倒地的乌魔彻底斩首。 他们发现了九岁的如月——就在一块巨石的后面,那是昨夜曾被黑雾笼罩的地方——全身赤□裸,但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只是神情木然地跪坐在两具乌魔尸体的身上,。 一名联军士兵误以为他是乌魔,差一点举刀将他斩首,是徐崤之杰一眼看到他眼眸中闪烁的光亮,及时阻止了那名士兵。 从那时候起,那对眼眸中闪烁的光亮就从没有熄灭过。 “父亲,我在等待你的命令。” 如月的声音将徐崤之杰从回忆拉回到现实。十年了,既是统帅,也是父亲。 他当然知道如月所说的命令是指什么。 从魏国一路向西来函谷关,必须经过周国,也就是周天子自辖的领地。 而所谓天子脚下,却是盗匪横行的法外之地。其中势力最大的,是两个楚人帮派——神蛟门和长风揽月楼。 这两个帮派经营多年,地盘已经占据周国的半壁河山,说是帮派,其实已是一方之主。 这些黑帮贼匪不但势力猖獗,而且本领奇特,战法娴熟。类似金天朗和钟离期那样的贵族子弟,虽然座下不缺兵将,但绝少有对付江湖匪贼的经验。任何疏忽和闪失,都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好在这些江湖帮派,对东方联军向来忌惮三分,所以对运往函谷关的补给货物往往网开一面。不过每当有补给车队到来时,徐崤之杰都会派如月前往周国,暗中实施保护,确保万无一失。 不能有失,因为已承受不起任何损失。 “准备好了就去吧,把八十车东西都带回来!”总帅发布了命令。 如月应道:“是!” “这次多带几个人,我听说越天翩虹的长风揽月楼最近很不安分。” “越天翩虹?“如月道,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她应该不会对我们的东西下手吧?” 徐崤之杰看了看年轻的养子,道:“我知道你有恩于她,但她毕竟是楚人,楚人不在乎函谷关会不会被乌魔攻破。” 如月道:“小风也是楚人,我们这里还有很多楚人,大家都在跟乌魔作战。” 徐崤之杰道:“东方联军里的楚人,跟外面的楚人不同。” 如月沉吟了一下,道:“嗯,就跟东方联军里的贵族,跟外面的贵族不同一样。”徐崤之杰出身名门贵族,却收养他这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做义子,这种事在诸侯国绝对不可想象。 正好这时候,小风走上了城楼。他并不高大,眉目清秀,今年才只有十六岁,他的父亲也是东方联军的战士,几年前的一次冬狩中战死。小风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战斗经验极其丰富,虽然不喜玩笑,但关键时候能说会道,因此人缘甚好,不久前被任命为虎贲营右都尉。 小风向徐崤之杰和如月依次行礼,然后说道:“洛京那边传来消息,有几辆车和二十几个骑士正去往国色天乡,打的旗号是魏国金天家的,我想应该跟这次的补给车队有关。” 徐崤之杰和如月互看了一眼,两人都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部分车辆和骑士脱离大队人马单独行动,这实在不是一个令人心安的消息。 小风又道:“如月将军,这次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是楚人,我要去看看外面的楚人跟我有何不同!” 徐崤之杰和如月又相视一笑,知道小风定是听到了两人之前的谈话。 “没问题。”如月道:“再带上十个人,我们后天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章 如月的狩猎(上) 如月打理行装,准备出发前去迎候和保护从魏国来的补给车队。但就在临要出发的头一天,薛夫人来到他的房里,请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帮个忙。 这个忙说起来也并不复杂,就是要活捉几只乌魔,是人是兽都可以,但必须肢体完整,因为薛夫人需要用来做研究。 有关乌魔的研究,一百年来从来没有间断过。 最初,在强烈危机感的刺激下,关东几乎所有主要的诸侯国都成立了名称五花八门的官职和机构,专门研究黑雾和乌魔。诸侯们希望通过学者和术士们的努力,能够找到彻底打败乌魔,扫清黑雾威胁的办法。 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证明难以施行,倒不是因为学者和术士们不够努力,而是他们根本无法获得研究的标本——乌魔不能在离开黑雾太远的地方生存。 而乌魔一旦死掉,极短时间内就会腐烂,远远超过正常的尸体腐烂速度——这大概是因为它们本就是从尸体变来,再次死亡只是突然提醒了它们,自己早该腐烂了。 其结果,就是所有诸侯国都无法获得活着或者死掉的乌魔用于观察和研究,于是这些名称五花八门的官职机构很快就被撤掉了。 乌魔的这个特性造成的另一个结果是,东方诸国几乎没有人见过真正的乌魔,甚至没见过乌魔的尸体,乌魔对他们来说只存在于书本和想象中。这也是对乌魔的战争逐渐被人淡忘的一个原因。 也有极少数研究机构和研究hu一 d一ng一直持续下来,东方联军里就有专门负责研究乌魔的人,而薛夫人是其中资格最老的一个。 薛夫人并不是什么夫人,甚至不是一个女人。薛夫人长着一颗大大的脑袋,稀少的头发让他比实际年龄看上去更苍老,永远穿着一件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宽大袍子,士兵们没事的时候喜欢打赌猜他的袍子下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姓薛,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色,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有人开玩笑说他以前是周王宫中的宦官,他也从不否认。于是就有了薛夫人这个外号。 薛夫人并不是东方联军的战士,他是少数几个跟东方联军常年驻守在函谷关的外部人之一。 如月知道薛夫人为什么找他,他没有拒绝,因为他也正好有需要。 正值秋季,又是月底,乌魔hu一 d一ng趋于平静,即便是在靠近黑雾的地方,也很少会碰到成群出没的乌魔。对于如月来说,只要装备人手齐全,在这个时节活捉一两只乌魔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命小风带领十名战士,先行前往魏国补给车队的必经之路守候,自己办完事即随后赶来。小风领命去了。 次日拂晓,如月点了四名虎贲营的士兵,带着马匹和装有铁笼的大车,穿过瓮城以及闸楼的门洞,进入函谷关西侧的残阳谷。 残阳谷是从已被黑雾笼罩的秦国通往函谷关以及关东地区的唯一通道。一百年前,秦国的chuán qi君主嬴昊韧就是从这里带领他的虎狼之师直扑关东,睥睨洛京,意图问鼎中原,进而引发了血流盈野的五国攻秦大战。 如今,这里是东方联军抗击乌魔的主战场。每年冬天,以及每个月满月的那几天,黑雾就会漫入残阳谷,在山谷中释放出不计其数的乌魔。布满谷底的羊齿植物被腐烂的乌魔尸体滋养了一百年,叶片竟然也呈现黑色。 如月看看他的士兵,硕c小马c孟浩和孟泽。硕是出身赵国的贵族,加入东方联军后隐去了姓氏,但贵族的骄傲和荣誉感在他身上仍清晰的保留着。精明的小马是个楚人,小风的同乡,与小风一样武艺精熟。孟浩孟泽是出身魏国的平民,孪生兄弟,两人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孔武有力,如果不是穿着不同形制的盔甲的话,几乎无法分清谁是谁。 如月骑着马走在他们的前面,如果前方出现乌魔,他会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冲上去厮杀,其他四人也会立即跟进。东方联军里有将军c有士兵,但每一个人都是战士。 山谷中没有一丝黑雾的迹象,一路平安无事。小马和硕这两个出身不同的士兵,一路走一路绊嘴,相互调侃,惹得大伙不时哈哈大笑。 不出意料,一直到走出山谷,才看见黑雾的边缘在山边浮沉。这一片常有黑雾笼罩,所以草木不甚繁茂。 孟浩眼尖,一眼发现在谷口的树丛里躺着两头被黑雾毒死的野狼,招呼孟泽一起把野狼尸体装进铁笼——尸体不久将会异化成乌魔。小马笑道:“这两只倒霉蛋,一定是昨夜黑雾漫到这块地方时,它们正好路过。这倒省了我们的事儿了!“ 硕突然一脸惊喜,道:“小马你快瞧,这只死狼跟你长得好像,大概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小马一本正经地道:“不对,人家都说赵国满山都是狼,我看是你留在老家的一妻一妾找老公来了,半路听说老公已经战死,所以在这里双双殉夫!”孟家兄弟听了直乐,继续干活。 如月笑道:“咱们到靠近黑雾的地方布些陷阱,大家努力多捕几只,不久之后就会派上用场!”四名士兵齐声应是。 只见孟泽偷偷拔剑在手,无声无息地走到孟浩的身后,一剑刺入亲哥哥的后心。 孟浩一声不吭,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如月使劲甩甩头,让幻觉离开自己的视野。憨厚的孟浩孟泽兄弟骑在马背上,看着他们的将军,等待继续前进的命令。 “大概是黑雾的影响吧。”他想,这种幻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于是队伍继续沿着山丘前进,在距离黑雾还有大约五十步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解开马匹,任它们在坡地上自行吃草。孟家兄弟在地面安装陷阱,使用捕捉老虎用的捕兽夹,每四个一组链接在一起,以增大威力。其余三人在一旁警戒,防范有乌魔从黑雾中冲出来突然袭击。 通常,五十步就是安全的距离,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是。所以当黑雾突然朝他们卷过来的时候,五个人都毫无防备。 一瞬间,空气从透明变成迷暗,无数细小的黑色絮状物体在眼前弥散飞舞。口鼻之中立即感受到这些物体的侵入,灼热的疼痛感从肺中传来。 孟浩第一时间扑向孟泽,把手中装猎具的麻袋蒙在弟弟的口鼻上,自己用手捂住鼻子,不敢呼吸。硕转身跑向大车,跑出几步,如月吼了一声“不能跑!”,硕已经晕倒在地。小马一把撕下自己的衣袖,围在脸上把口鼻遮住,慢慢走向硕,想把硕的身体扶上大车,可自己却已摇摇欲坠。 如月走向小马,把硕抬上了车,小马扶着车辕,强忍着喘息,脸色发青。如月向他示意把车往山谷方向推。那边孟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上蒙着麻袋,肩上扛着已经昏迷的双胞胎哥哥,一步一步向大车走来。如月赶紧迎上去,帮助他把孟浩也抬到车上。三个人推着车向外走。 几匹坐骑早不知去向,四周迷蒙蒙一片,黑雾屏蔽去绝大部分的视野,什么都看不清。 虽然具有在黑雾中呼吸而不会中毒的能力,但肺部传来的烧灼感仍然让如月感到十分痛苦。必须尽快离开黑雾,否则其他四人全都要被毒死。他忍着剧痛深吸了一口气,加快推车的速度。 一道寒气从后脊升起!如月猛地回头,眼前是一张狰狞的女人脸孔,女人啸叫着,正用十指插向如月的咽喉。孟泽从旁边猛扑上来,把女人推开,“喀嚓”一声,孟泽的左手骨被女人扭断,人也被甩了出去,如月乘机使劲一蹬,女人被蹬得翻倒,正在摔在一个尚未装置完毕的陷阱上,捕兽夹机关夹拢,夹在了女人的腿上。 这个捕兽夹力道极大,老虎豹子的腿也能即刻夹断,这女人却只受了点轻伤,咆哮一声,腿上带着捕兽夹疯狂地扑了上来,速度快得惊人。 如月来不及躲避,只得向后一躺,女人从他上方扑了过去,直扑到车身上,如月一个蛟龙翻身,抬手拔出佩剑,噗的一剑刺入女人背心,将它钉在了大车上。 那女人身子不能动,双手乱抓,一只手正好够到硕的右腿,嗤的一声,从硕的腿上撕下一大块肉来,放在嘴边大嚼。硕顿时血流如注,仍然昏迷不醒。小马赶紧把硕身子拖开,让那女人够不到,做完这事,已是两眼发黑。 如月紧紧抓住佩剑,不让女人挣脱,小马和孟泽早已浑身无力,一边一个勉强挂在车上。“人人最多一死而已!”如月大喝一声,双足发力,奋力推车,借着缓坡向下疾冲,终于冲出黑雾,不敢停留,又拼命向前推了几百步,一直冲到山谷入口才停下。 四个士兵已经昏迷,女人发出阵阵嚎叫,两只手拼命朝身后乱抓,如月紧按剑柄,将女人死死钉住,心中犹自惊惶难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章 如月的狩猎(中) 如月用锁链将那女人缚住,关进铁笼。 乌魔力量很大,寻常人绝无可能独自一人将其捆绑得住。好在如月不是寻常人。 铁笼里的女人疯狂挣扎,用脑袋和背部猛烈撞击栅栏,发出阵阵嘶吼,似乎全然不知疼痛。不过这是联军专为捕获乌魔而制作的铁笼,它的挣扎只能是徒劳。 如月从车上取下一只大水袋,将一半水倾倒在四名士兵的脸上,另一半灌进他们的口中,然后把四人身体都俯挂在车辕上。又从衣服上撕下布条绑紧硕的大腿,让他伤口不再流血。 一阵猛烈的咳嗽,小马和孟泽醒了过来,随即翻身倒地,手握自己咽喉,脸色铁青,喘不过气来。 这是正常的反应,等他们把肺中吸入的黑雾清空,自然就好了。要命的是依旧昏迷不醒的硕和孟浩,灌进去的水缓缓流淌出来,脸上全无血色,嘴唇发紫,显是中毒不轻。 如月知道,如果这二人再也醒不过来,就随时都有变成乌魔的可能。 不远处有一匹枣红马,是他们来时的坐骑,看来其他马匹都已中毒倒地,唯独她xg 地逃了出来。如月将马牵过来,套上车轭,把四个士兵全都放到车上,驾着马车驶进残阳谷。 谷间道路坎坷,大车负重过多,一匹马拉着极是吃力。如月不敢耽误,从下午走到天黑,又跋涉了整整一夜,回到函谷关前时已是第二天上午,早有人远远看见,打开关门放大车进去,冲来一群人七手八脚把伤员抬进了兵营。 如月伸手唤来几名士兵,命他们把装着乌魔的铁笼送到薛夫人那里。 两头野狼的尸体已经开始苏醒,四脚抽搐,嘴角冒出黑色泡沫。这是即将异化为乌魔的前奏。 那个女人乌魔变得平静了,用一双空洞洞的眼睛看着周围来往的人,口中发出极低沉的嘶叫。此时看它,若不是那双死灰色的眼睛,还有隔着皮肤就能看见的一道道暗暗涌动的黑色,简直就跟普通人类无异。只是赤○裸的身体和乱如杂草的头发,形同野人而已。 但是如月知道,那双空洞的眼睛背后,没有思想,没有情感,也没有灵魂,只有一具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类躯体,在黑雾的驱使下执行疯狂的杀戮。 这次轻易活捉它,实有侥幸成分,若不是它正好扑到车身上,战斗不会那么容易结束。 它的躯体曾被如月的佩剑穿透,但似乎并无大碍。绝大多数伤害都无法彻底杀死乌魔,只有斩首才能让它们立即死去。 如月沉默着,在系马的桩子上坐下身来,把佩剑从腰间取下横放膝上。那是一柄短剑,长度只有普通佩剑的七成,但比普通剑更宽。剑鞘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通体漆黑,只有在靠近吞口处有一个银白色的六角形纹样。 铁笼中的女人突然跃起,头咣当一声撞在铁笼上,摔坐回去,立即爬起身,一只手臂死命伸到铁笼外,眼睛紧紧盯着如月膝上的佩剑,口中发出呼呼之声,看不出是恐惧还是愤怒。过了一会儿,又萎靡地坐了回去,不住喘息。 有个人笑着说:“她好像跟我们一样,很想要你的佩剑。” 说话的人身材魁梧,身后背着一柄形制巨大的琉璃斩刀,宽度几乎有刀主人身体的一半。他叫墨尘,本姓展,是出身中山国的贵族,九年前加入东方联军,现任龙骧营统领。龙骧营跟如月统领的虎贲营一样,都是负责前锋作战的部队。 论武功,展墨尘是当之无愧的联军第一猛将。如月清楚的记得,那年冬狩,墨尘将军一刀斩断九只乌魔的神勇英姿。 “不对!我觉得她想要的是你的大斩刀,要知道,女人都喜欢大的!” 一个留着八字胡,头上戴顶古怪帽子的瘦削男子冒了出来。他是军医老洛,一个出身宋国的平民,据说在函谷关救死扶伤已经干了三十多年,医术却一直都不怎么高明,但给年轻战士讲荤笑话是他的特长,所以在这个生活枯燥的军营里深受喜爱。 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如月也不例外。 老洛盯着两个龙骧营的年轻士兵问:“大嘴,铁头!你们俩傻笑什么,你们两个小子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如月干咳了两下,其实他这个将军也不是完全明白。 大嘴和铁头乐呵呵地继续傻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此生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去亲身体验女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大的,但他们此刻的欢乐却无比真实。 于是老洛开始第一千次神采奕奕地讲述他年轻时候阅女无数的chuán qi经历。这些经历中的ěi nu囊括了从渔村少女到宫廷贵妇的各种类型,但相貌都惊人的相似,无一例外全是“白玉脸盘儿红艳艳的嘴”,情节也如出一辙,都是年轻的老洛行医一方,忽遇急病求医者,原来是某家女儿或夫人身染怪疾,于是老洛名正言顺进入闺房,上下其手,不对,应该是施以回春妙手,ěi nu顿时痊愈,进而一见倾心云云。 这些故事当年缺乏见证人,如今却不缺乏听众,老洛说过第一千次,就总会有人求他说第一千零一次。 夜复一夜,寂寞的军营里,无数个朝不保夕的年轻雄性生命,在对“白玉脸盘儿红艳艳的嘴”的无尽想象里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青春释放。 老洛捻着胡须,眯着眼睛,啧啧砸嘴道:“要说起那闺房中的滋味,可真是妙不可言呐!那种滋味,墨尘将军这岁数应该是知道的,如月将军是否知道我不清楚,要告诉你们这些小鬼头嘛,哎呀,哎呀呀!”一脸回味无穷的模样,仿佛刚从故事中的某个闺房后窗悄悄翻出来。 于是铁头涎着脸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老洛突然脸一板,说:“去去去!小孩子问这些干什么?实在想知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的铁头塞到他的大嘴里,看看能不能觉出点滋味来!”于是又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如月突然很感激。他知道这群人围在他身边说着这些老掉牙的粗俗笑话,无非是想让他获得些宽慰。 他今天失去了四匹马,很可能还会失去两个士兵,两个好兄弟。而这本来只是一次简单的狩猎行动而已,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这样的败绩。 然而事情还是要继续,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于是如月打起精神,告别嬉笑的人群,去城楼上向总帅汇报这次的事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7章 如月的狩猎(下) 如月走进总帅营房的时候,徐崤之杰正在与季常商讨如何接待金天家和钟离家的贵客,用联军可怜的军费想让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感到满意,实在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需要早早做好准备。 徐总帅听如月讲述了狩猎的经过,并没有特别的责怪如月,只是命令季常按例罚掉了他一年的饷银——季常不但是东方联军的军需官,还兼任军正,掌管军法。 “我相信如月将军已经尽力了。不过,”季常皱眉道:“我觉得最奇怪的,是黑雾怎么会突然朝这几个人卷过来。” “没错,这确实很反常。难道是风?”徐崤之杰的双眉也皱到一起。 “可是,黑雾的移动从来跟风关系不大。就算是很大的风,也不能吹散黑雾,而只能令其缓缓移动。”季常道:“如果这次是风,那一定是非常古怪的风。” 徐崤之杰缓缓点头,让如月再次讲述一遍当时的情形,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三人都觉得黑雾会从五十步外突然朝人卷过来这件事情前所未见,令人匪夷所思,却又都想不明白是何缘故。最后只能呼叫传令官,传令修改战术规则,今后与黑雾的安全距离增加到一百步。 徐崤之杰道:“没什么事的话,你快去准备出发吧,你已经晚了。” 如月点点头,向季常确认:“季常将军,现在是什么时日?” 季常道:“八月三十午时,你已经晚了两天了。如月将军,全军上下翘首等待你把魏国补给带回,今年的冬狩,就靠它了。” 如月点头道:“那我告辞了。”说着走出门去,就在临出门的一刻,他突然甩甩头,回头说道:“季常将军,我感觉五天后我就能给你送来补给。” 季常一愣,随即大笑,“如月将军又在未卜先知么?这次可难灵验。就算快马加鞭,五天后你大概还在洛京,要把补给车队带到函谷关,至少也得二十天!” 如月离开总帅营房,又去找到展墨尘,请他在自己外出期间,暂代统领虎贲营,并将虎贲营的兵符印绶交付给他。 “虎贲营的弟兄也是我的弟兄,放心去吧,我们等着为你接风洗尘!”展墨尘向来公私分明,面对如月的托付,全然没有了先前和老洛一起嬉笑时的表情,这让如月感到很安心。 然后如月顺着函谷关城墙内部的台阶,一路向下,来到函谷关的地牢里。 这座地牢有一多半是在地下,靠近天顶的墙面上开有几个碗口大的洞,通到外面,全部的通风和采光就来源于此。 说是地牢,但早已没有犯人可关。除了偶尔有违反军令的士兵被送到这里关禁闭外,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主要是被薛夫人用作存放和研究乌魔的场所。 薛夫人埋头在一张堆满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石桌前,不知在忙些什么,听见脚步声响,抬起头来略一颔首,又俯下身去。 墙上点着火把,原来是牢房的位置上,有一间牢房被拆掉,改成了一格一格的铁笼。如月他们带回来的两头野狼,此刻已经彻底异化成为了乌魔,被分别关在两只铁笼里,发出阵阵不安的嘶叫,看见有人过来便想扑击,却撞在了铁笼上。还有别的一些动物乌魔,最里面有一只断了腿的羊,最高处的一只铁笼里关着一只蝙蝠,正在撕咬笼子的铁条,吱吱有声。 另外三间牢房保持着原有的格局,但栅栏全都被特别加固过。其中一间牢房里,那个女人乌魔正安静地趴在地上发呆。隔壁一间的地上放着张草席,上面躺着昏迷不醒的孟浩,孟泽跪坐在牢房外,左手裹着伤,隔着铁栅栏守护着他的双胞胎哥哥。 薛夫人说:“老洛给他们灌了药。硕刚才已经苏醒过来,他们把他抬上去了。孟浩还没有醒。”他的语气不紧不慢,因为这种事已是司空见惯。 为了防止突然变身乌魔造成伤害,对于不幸中了黑雾之毒昏迷不醒的战士,都会被放在地牢里静候观察,因为只有这里才有能够阻挡乌魔的铁笼。 如月坐到孟泽的身畔,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话,现在能决定孟浩命运的只有上天。他能做的,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带回来,他已经做过了。 如月抽出自己的短剑,开始认真的擦拭剑身。 剑身也是完全漆黑的,不带一点反光,上面刻着两个字,有锋。 有锋。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姓,但其他的相关记忆都完全没有了。 十年前,徐崤之杰在残阳谷中发现赤身裸□体的如月的时候,如月手中就紧紧握着这柄短剑。 后来徐崤之杰把他带回函谷关军营,收他做养子。后来他巡逻遇袭受伤,徐崤之杰亲自把他从死人堆里找出来,将他背回军营。任何时候都不放弃伙伴,后来他也一直这样对待自己的士兵。 没有人能说出制造这柄剑的材料,只知道肯定不是琉璃铁,但却一样能斩杀乌魔。 因为他这柄剑从没有过期的烦恼,所以经常成为联军战士们羡慕和开玩笑争抢的对象。孟浩和孟泽两兄弟就经常这么干。 那个女人突然身体一震,忽地坐起,灰蒙空洞的双眼盯着如月手中的短剑,似乎很紧张,又似乎很愤怒。但她终于没有扑过来。 如月知道,地牢里的这几只乌魔都处于周身乏力的状态,所以才没那么疯狂——乌魔的体力和战斗力跟与黑雾的距离,以及月相周期有关,这里距离最近的黑雾边缘有三十里,又逢晦日,乌魔变得举止萎靡,战力低下。 而如果跟黑雾的距离超过一百里,乌魔将会立即死亡并迅速腐烂。 薛夫人在函谷关这么些年,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拿得出手的研究成果,却承担了一个重要的任务——根据地牢中乌魔的反应,以及月亮的圆缺程度,判断黑雾是否正在逼近,以向联军发出预警。 如月没坐多久,起身离开,他已经耽误了两天的时间,需要抓紧赶上。 就在他快要离开地牢的时候,依稀听见那个女人乌魔的低嘶中带着人声:“是你” 如月愣住,道:“薛夫人,这只乌魔在说话!” 薛夫人抬头瞧了他一眼,又埋下头去:“你听错了吧,乌魔从不会说话!” 如月也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不再踌躇,快步离开,把孟泽留在了地牢里。 后来他听说,孟浩没有醒过来,在他四肢开始抽搐,口中冒出黑沫的时候,平民孟泽像一名骄傲的贵族那样,亲手砍掉了哥哥的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8章 钟离期的恨 国色天乡的梧桐树下,钟离期和金天朗坐在金丝地毯上品茗抚琴,姿态高雅,神态悠然,仿佛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值得紧张或慌乱的事情。 金天朗取出几件珍宝,请钟离期逐一品鉴。钟离期每鉴一物,均能把典故来历娓娓道来,金天朗听了不住点头。 身旁一群身姿婀娜的侍女们在吃吃的笑,用手中的树叶逗弄着两只温顺的梅花鹿。驿馆的仆役和金天家的佣人忙着沿着院子的东西两侧各放一排案几。祁武士c焦武士等十几名家将或立或坐,说话闲聊。 “从大梁到这里一个月的路程,随身带着那么多的侍女佣人c器物花鸟,所需的花费,只怕不比八十车的补给少多少吧!”钟离期心想。 对于金天家的目的,钟离期非常明白。一路上金天朗对他殷勤备至,连请他喝个茶也弄出这么多风花雪月的阵仗,不过是希望日后钟离家为此行立传时可以把他的丰功伟绩描绘得更加伟岸,让金天家族的荣耀放大到极点。 难道天下真的已经堕落到只要有钱连历史都可以买卖的地步?钟离期从内心感到憎恶,却又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于能够一同参与竟感到窃喜。谁不希望名留史册呢,哪怕是一个自命清高的人。就算我不做,别人也会做啊。他开始憎恶自己。 好在,我也有我的目的。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既宽慰又沉重,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汗湿。 “朗兄可曾发现,这株梧桐树非同一般?”他问金天朗。 金天朗道:“咱们从驰道上一路行来,路两边的梧桐树都枯萎殆尽,唯独驿馆内的这一株枝叶繁茂。我正觉得奇怪,期弟便开口问我了,还真是巧得很呢!” 钟离期道:“这株梧桐树有个典故,朗兄可有兴趣一听?” 金天朗连声道:“快讲!快讲!我最爱听故事!” 钟离期缓缓道:“八百年前,天下归周,周王分封诸侯,被奉为天下共主。周王定都洛京,下令修建六条笔直宽敞的大道,从洛京通向四面八方。这些连接周王都城与四方王土的大道,便叫做天子驰道。” 金天朗道:“原来天子驰道共有六条,这我还真不知道。” 钟离期道:“本来是六条,现在只剩下国色天乡附近的两小段还在用,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而且当年的驰道,每条都有几千里长,现在尚存的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罢了。” 金天朗恍然道:“原来如此!” 钟离期道:“按照周王命令,天子驰道须显出周家天下的磅礴气概,让洛京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之都,故而修建的规格极高。每条驰道均是六十步宽,沿途两侧每十步植梧桐,每隔一里建亭舍,十里有烽火台,三十里设馆驿。遇山开道,逢水造桥,一石一木,皆是做足十二分的气派。六条驰道向周围铺展开去,直达数千里外,诺大的洛京城位于中央,当真是钟灵毓秀,物宝天华,万国之国,万城之城! “天子的号令,通过驰道快马加鞭送达各方诸侯,从而号令天下。而从各诸侯国和番邦前来觐见周王的使者,也须沿驰道前往,经常是人还未到京城,就已被沿途的天子气象所征服和倾倒。那真是盛极一时,四海八荒‘莫敢不来王’的时代!” 他这段历史说的精彩,吸引得众人都竖起耳朵听。人人遥想起当年周朝兴盛时那种令人心悸的强大,今天的诸国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心头皆生不胜唏嘘之感。尤其是宗老头,老眼中已难禁泪花涌现。 钟离期笑了笑,从小他就喜欢这种感觉,在一群rén iàn前说典故,可以让他的心情变得放松。 金天朗道:“我们一路上看到路边一堆堆的乱石头,大概就是那些亭台馆驿的遗迹吧。” 钟离期道:“正是!当年修建这许多设施,费了很多的工夫和人力。建成之后,周王下诏封赏有功之人,并沿着驰道巡视天下,祭祀五岳。那一年,整个国家风调雨顺。归来途中,在一座行宫的院子里,周王亲手种下一棵梧桐树。这株梧桐蒙天子手植,竟也现出王者气象,长得格外茂密高大。后来周王下旨,将这处行宫改作专门接待各诸侯及番邦使节的驿馆,并赐名叫做国色天乡。” 众人都是恍然大悟的神情,目光全射向院子中央的梧桐,眼中流露出恭敬之色,谁也不曾想到这棵大树竟然有如此高贵的来历。 只是时间无情地流逝了八百年,参天古树仍在,昔日的王朝繁盛却早已化作泡影。 钟离期走上前去,手掌轻抚树干,说道:“那是周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巡视天下,从那之后,天子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洛京。而这株梧桐就俨然成为周天子在洛京城外的分身,受到朝拜。据说每到秋季,会有七彩凤凰自南而来,在树顶上飞舞盘旋,栖息饮食,经月不去。这成为闻名遐迩的一道奇景,每有凤凰来翔,四方诸侯均派使节来此供奉朝贺,那真是何等的壮观!” 旁边诸人如痴如醉,眼中闪光,沉浸在对昔日盛景的想象中。 “一百年前,天怒降临,秦国遭到灭顶之灾。周国也一夜凋敝,周王昏厥宫中。所有驰道两侧的梧桐一夜枯萎,唯独这一株气运不绝,繁茂至今,但凤凰却是再也没有来过。很多人相信,什么时候凤凰能再次来栖,便是周家天下重振雄风之时!” 宗老头闻言大恸,与两名老年仆役在一旁向北跪下,顶礼膜拜。 钟离期接着道:“凤凰是百鸟之王,非梧桐不栖。凤凰又是周家天子的图腾,象征着公平和正义。对大周来说,再也没有比凤凰来仪更好的祥瑞了!” 说完,扫视了一眼这群听得痴迷的听众。心里说,八百年了,哪里有什么公平和正义,只要周家还存在一天,这世间就只有黑暗与邪恶! 长途跋涉,我跟着魏国的大队人马一起来到这里,是为了帮助年纪轻轻的金天朗光宗耀祖?还是为了替更年轻的自己赢得一点虚名? 好吧,就算都有,可我自己知道,我真正想做的,是要让昏睡在洛京凤仪宫里的那个被世人奉为天子的恶魔,永远堕入地狱,永远不能再醒来! 如果不出意料,今年就是大周天子纪年的最后一年,钟离期仰望梧桐树冠,心中暗自盘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9章 如月的陌生朋友 晨星点点,晓月如钩。 马蹄声踏破清晨的寂静,如月人在马上,一路向东疾驰。 小风带着十名战士已经出发了三天,而小风带队行军的速度向来是出了名的快,因此他加紧追赶。 从函谷关出发,沿途皆是山林旷野,人迹罕至,慢说驿馆马店,便是个能借宿的农家也很难遇到。风餐露宿了两日,离洛京距离越来越近,道路逐渐平坦宽阔,不时可见农田屋舍点缀山间,偶尔还连成村落,但都很小,往往只是几户人家,一晃即过。 鸡犬之声相闻,一片祥和之中,难掩萧条肃杀之意。 一百年前,天怒降临,不可一世的秦国被来历不明的黑雾覆盖,从此化为魔境。 虽然没有被黑雾侵袭,但离秦国较近的周国似乎也连带着被上天迁怒和诅咒,世代耕作的土地变得异常贫瘠,无数平民包括贵族被迫流落他乡,举国荒芜,人口凋零。 这一日策马赶路到了下午,眼见日头慢慢偏向身后,人饿马乏。寻了处有溪水的山坡,让坐骑自己啜饮山泉,啃食青草。如月到小树林中捕了一只野兔,就着溪水洗剥干净,挂到马鞍上,自己翻身上马,又向前奔驰四五里路,耳边听见隆隆水声,便看到李老汉家的酒帘子从路边高高地挑出来。 李老汉的酒铺就在紧挨浩荡大河的渔村村口,之前每到这里打尖过夜,李老汉都会额外请如月喝一杯酒。那是一种很烧喉咙的酒,很难喝,却带着滚烫烫的热情。 想到这里,如月的嘴角浮现出温暖的笑意,催快马匹,转眼到了酒铺门前,翻身下马,满心期待须发皆白的李老汉与往常一样笑脸盈盈地迎出来,从他手里接过缰绳,说一声“原来是如月将军,快到里面坐!” 但这次迎出来的,却是一名年轻男子。年轻男子见如月到来,满脸兴奋之色,不等他站稳,劈头就问:“我帮你把马牵去马棚可好?” 这年轻男子竟是武士装束,身穿轻甲,轻甲无袖,露出两条肌肉虬结的臂膀,双目炯炯有神,望着如月。 如月愣住,口中迟疑着吐出一个“好”字,那武士立即喜不自胜的样子,接过缰绳,牵马自去。 那武士轻甲上带有金色飞鹿的纹样,如月认得是魏国金天家的图腾,心中颇感莫名,手里提着野兔走进酒铺。酒铺里已有几个客人,都是村夫渔民打扮,各坐桌边。李老汉坐在柜台后面,愁眉苦脸,见如月进来,挤出一丝苦笑,也不起身接待。 如月暗觉奇怪,冲李老汉点点头,按例走到酒铺中央的火塘边盘腿坐下,“李老汉,借你火塘烤只兔子,快给我打半斤酒来!”拿起火塘边的木棍穿过野兔,架在火上炙烤。 等了半天不见酒来,转头一看,李老汉坐在柜台后一动未动,仍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如月道:“李老汉,我的酒呢?” “来啦!来啦!”那年轻武士从外面跑了进来,他身材高大,跑动间虎虎生风,威势惊人,蹬蹬蹬来到如月跟前,“我帮你拿酒来可好?” 周家以礼治天下,讲究身份等级,名门贵族家的堂堂武士,居然在这荒郊小店替人牵马沽酒,实是不可思议。如月瞧瞧这武士,又瞧瞧李老汉,见李老汉面无表情,武士眼中则满是殷切,一副极其想为自己打酒而后快的样子,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好”字又迟疑着从牙缝冒出来。 武士立时满脸欢喜,转身钻进后堂。一个小纸团扑簌簌滚到如月身边,如月拾起打开,上面写着四个字,“将军救命”,转脸看去,正好撞上李老汉从柜台后望来恐慌求助的眼神。 刚想开口询问,那武士又从后堂钻了出来,如月忙将纸条藏起。武士双臂环抱一只大酒缸,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咣”的一声放在如月身边,酒水溅了一地,道:“喝吧!” 如月见那满满一缸酒,怕有两三百斤重,心想,我只要半斤酒,你怎么把店里的酒缸给我端来了,还洒得到处都是。正诧异间,只见那武士轻抚眉心,脸上露出喜悦表情,不再理会如月,转身走到一个中年村夫模样的客人桌前,问:“我也帮你拿酒来可好?” 那中年村夫似乎十分害怕,低着头不敢看那武士,嗫喏了半天没有答话。 那武士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桌面登时碎掉半边,暴喝道:“我也帮你拿酒来可好!?” 这一声吼如同半空中打了个响雷,中年村夫浑身一激灵,吓得差点掉到凳子下面去。武士又转身朝向旁边桌上一名老年渔民样貌的客人,做个深呼吸,柔声道:“我帮你拿酒来可好?” 老年渔民颤声道:“好好” 那武士一摸眉心,怒道:“不算!不算!告诉你须得诚心诚意请我帮忙,才能做数,不然都做不得数!” 老年渔民哆哆嗦嗦道:“好我诚c诚心诚意请你,帮我打c打斤酒来。” 那武士将手捂着双眉之间,气急败坏地一跺脚,道:“不成!不成!你这是虚情假意,你既然请人帮忙,怎能如此不诚心!” 店中的几名客人都低头缩脖,不敢搭话,先前那中年村夫壮起胆子,小声说道:“大人我c我们几个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请c请您帮忙,现在都只想回家,不敢再有劳大人” 那武士摇头道:“不可!不可!我今天做好事还没做够,你们怎能回家?” 中年村夫道:“我们这一天吃了七八顿饭,李老板家的饭菜都被我们吃完了,肩膀捏过十几遍,连脚都用热水烫过好几回,现在浑身上下都舒坦得很,实在没有什么再需要请大人帮忙的了” 那武士道:“要不我再帮你们捏捏肩膀可好?” 坐对面的客人一听这话,咣啷一声连人带凳摔到地上。那中年村夫连忙扶起,哀声道:“我这亲家先前骨头被大人捏断了几根,怕再承受不起” 那武士怒道:“那是我第一次给人捏肩膀,掌握不了轻重,后面再给你们几个捏时,又有哪个骨头断了?” 中年村夫吓得又一激灵,忙道:“没有!没有!后面再捏,力道分寸,都恰到好处” 那武士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吓人,努力放缓口气,关切道:“你亲家没事吧,对了,你那女婿呢?” 中年村夫道:“他c他无福消受,先前说错话,被大人您扔到窗户外面去了”窗户底下传来shēn y之声,显是有人摔得不轻。 旁边那老年渔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哭丧着脸对武士道:“大c大人,老汉体力再难支撑,还望大人开恩,放老汉回去,如大人再有差使,尽可到家中找我,我家住在” 那武士突然捂住耳朵,叫到:“莫要告诉我!莫要告诉我!我跟你们都不认识!”他声如洪钟,一举一动都是龙行虎步,大开大阖,老年渔民差点被他掀翻倒地,吓得不敢再说,战战兢兢坐下。 如月悠然地坐在火塘边,转动火上的兔肉,边烤边道:“兔兄啊兔兄,你我素不相识,今日偶然萍水相逢,你却帮我这么大个忙,为了让我填饱肚子连命也不要,你这等乐于助人,世间无人可及,像你这样心肠好的兔子,本来命不该绝,可是你若命不绝,又如何能帮我填饱肚子,唉” 那武士侧耳细听如月说话,似乎深感趣味,走到如月身边,道:“兔子心肠好,我心肠更好,有什么忙可以帮你?” 火塘中炭火正旺,野兔烤得恰到妙处,油脂滴入火中,呲呲作响,肉香四溢,令人闻之垂涎。武士看着烤得金黄的兔肉,肚子突然“咕”的长叫一声。 如月将烤兔收到鼻子下面,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不答反问:“兔子不但能帮我忙,也能帮你忙。你好像很饿?” 那武士猛摇其头,“不要!不要!” 如月听他不说不饿,只说不要,心中暗暗好笑,向前一递,道:“你若饿了,拿去吃便是!” 那武士仍是摇头,“不要!我是来做好事的,怎能吃你的东西,那岂不成你做好事了?”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烤野兔。 如月把烤野兔举向左边,他便看向左边,又举向右边,他便望向右边,如果眼睛里有牙齿,烤野兔现在已经只剩骨架。 如月看着武士发辫上绑着的三道晶莹翠绿的丝绳,心中暗道:“难道真是传说中的碧血堂弟子?这个古老学派的出师弟子个个身怀绝技,我须得小心!”暗中提防,口中笑道:“你想吃兔肉,却又不想我帮你忙,我有个好办法,可以两全其美。” 那武士睁大眼睛,“什么好办法?” 如月双手一分,把烤兔撕下来半只,递给武士,诚恳地道:“请你帮个忙,帮我把这烤兔吃掉吧!” 那武士先是一怔,然后指抚眉心,大喜道:“妙极,妙极!你是诚心诚意的!”接过烤兔,狼吞虎咽大嚼起来,顷刻间连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然后又直勾勾地看着如月手里木棍上插着的另外半只。 如月道:“还要?”那武士道:“这酒铺里的饭菜都被他们吃光了,我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他不说自己还要,但眼睛里面如果有舌头,如月剩下的半只烤野兔也已被他舔了个遍。 函谷关城楼上有藏书阁,内中藏书千卷,大部分都是百年以前的古本,记述十分庞杂。东方联军大多是赳赳武夫,喜爱读书的人没有几个,偏偏如月是其中之一,十年来练武战斗余暇已将藏书翻遍。 有一次他偶然翻到一本古籍,介绍上古时代的学宫门派,才知道原来神秘而著名的碧血堂是上古四大学宫之一,也是硕果仅存延传至今的唯一一家。 古籍中还记述了碧血堂的若干独门武技和异术,其中提到一项“施恩戒”,修行者须得为陌生人帮忙做好事,每做一件算是一次修行,共需修行十万八千次才得功成圆满。 如月当时读到此处,只觉古籍所述匪夷所思,要修行十万八千次,就算每天为他人帮忙几十次也需十余年时光,世间怎会有这样荒诞不经的戒律修行,就算有,又怎会有人去做这样的修行,一开始半信半疑,后来就只当是书中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读完也即忘了。今日先是见到那武士发辫上三道翠绿丝绳,知道乃是碧血堂出师弟子的标识,又见到武士怪异言行,猛然忆起昔日读过的古籍,料知武士正在修行所谓“施恩戒”,所以拼命想为他人“帮忙做好事”,却害苦了一班渔民村夫。 如月把剩下半只烤野兔取下来递了过去,道:“那就再请你帮我个忙,把这半只也吃了吧!”那武士接到手里,才一眨眼便进了肚子,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不用谢!”是他帮如月的忙,所以不说谢谢,而说不用谢。 如月拿着一根空空的木棍,苦笑道:“吃饱了?” 那武士剔了剔牙,好像一点都没注意到如月还饿着肚子,道:“我吃了你的兔肉,我们便是朋友了,我叫万里长策,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事情,尽管说来。”说话时悄悄瞥向如月,眼神饱含期待。 如月微笑,“做朋友我喜欢得很,我叫”礼尚往来,就想跟对方介绍自己。 不料万里长策匆忙捂住耳朵,打断道:“莫要告诉我!莫要告诉我!” 如月奇道:“什么莫要告诉你?” “莫要告诉我你是谁!” “我们不是朋友么,你不要知道我是谁?” 万里长策正色道:“不能知道,一知道便不灵了。” “什么不灵了?” “我只有给陌生之人帮忙才算修行,认识的人就不灵了。你这个朋友我是非交不可,你就做我的陌生朋友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万里长策的宝 万里长策很烦恼。 半年前,他顺利通过考验,打破十里金光大阵,成为碧血堂史上第一千零一名出师弟子。 自开宗立派以来,碧血堂每年最多只有一名弟子能赢得出师下山的资格。可以没有,有则只能有一名,这是碧血堂千百年来不破的规矩。 就凭这每年不到一人的极低产出,千百年来,碧血堂威名之盛,远在许多生徒遍地的门派之上。其出师弟子实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光阴荏苒,上古四大学宫之中,其他三家均已覆灭,只有碧血堂存续至今仍在收徒授业,然而若论门下弟子的功力境界,相较几百年前已是大大不如,跟千余年前四大学宫的鼎盛时期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他还记得出师那天,掌门将军特别高兴,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弟子打破十里金光大阵了,他跟上一名出师弟子之间,据说已相隔十八年。掌门将军亲持铁笔,在他幼名“长策”之前冠以“万里”二字,刻在了麒麟大殿前通天碑文的末尾。 在他的四个字前面,密密麻麻排列着一千个名字,每一个都曾辉煌一时。 “万里”二字源于他所修习的万里神驱术。就像环箍发辫的三道翠绿丝绳所代表的,碧血堂独门绝技不下百余种,但每个弟子最多只可选择修习三门绝技,万里神驱术是他最精熟的一门。 他还修习了一门麒麟刀。正是凭借麒麟刀和万里神驱术的造诣,他通过了十里金光大阵的生死考验。事后,掌门将军告诉他,仅凭两门绝技就打破十里金光大阵的,三百年来只有两人。包括他在内。 剩下的一门修习机会,他选择的是鲜有人问津的异术,施恩戒。 这门修行之术几乎从来没有人选过,因为就算修行功成圆满,其结果也没什么了不起——可以解除一道法戒。 谁都知道,碧血堂的所有出师弟子,都会被种下一道额外的法戒,必须誓死效忠某个家族,终生不得背叛,一旦发生背主行径,法戒就会发作,让背主之人承受巨大痛苦而死。解除法戒,重获自由,听上去也算诱人,可如果修习了施恩戒,就意味着要少修习一门实用的武技,通过十里金光大阵考验达成出师的把握就会更加渺茫,而如果不能出师,就意味着连被种下法戒的机会都没有,修习施恩戒又有何用?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做到了,带着两门已臻化境的惊人武技和一门修行中的异术,他顺利出师下山,投到金天家门下。当然,还带着对金天家誓死效忠的法戒。 可是下山后的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 修行施恩戒,只能满足陌生人的愿望才算有效,所以他努力跟候爵府中的所有人保持距离,别人想要跟他结交,他便捂着耳朵叫“莫要告诉我”。候爵府里的武士仆役们不久就都知道,府里来了一个武艺超绝的碧血堂弟子,不管大小任何事,只要找他帮忙,绝对来者不拒,你若不给他找些事做,他反而要跟你急红眼。 轻抚着一阵一阵发热的眉心,万里长策渡过了愉快的两个月。然而很快,他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首先是候爵府里的那些人终究变得不再陌生,为他们做再多事,眉心也不再发热。于是他找寻出府的时机,在大梁城里搜罗做好事的机会,可是没两个月,周边的街坊邻居也全被他排山倒海般的好事活活做成了熟人 陌生人成了稀缺货。 有时在街上碰见陌生人,他总是很热情地迎上去,问人家,我帮你什么什么可好。可对方却往往用怀疑的眼神斜睨着他,然后躲得远远的。 记得有一次,他在街上看见一个老婆婆摔倒在地上,他马上跑上前去,兴高采烈地问:“我扶你起来可好?”老婆婆看着他挂满期待的脸庞,吓得把全家的男人都叫了出来 还有许多人敷衍他,毫无诚意 所以万里长策很烦恼。这年头,想做点好事怎么就那么难呢? 这一次,他终于获得一个好机会,金天侯爵派他前往函谷关公干。一路上,他为素不相识的村姑农夫ti g一ng各种帮助,淳朴的乡民们从不怀疑他的企图,一次又一次的让他施展所长,令他感动得眼眶与眉心一起发热。 修行进行得异常顺利。他美滋滋地在心里给自己定下小目标,这一趟,每天至少要完成六六三十六次修行。 可是好日子没持续几天就到了头,一进入人烟稀少的周国地界,在路上碰到需要帮助的人变得越来越困难。一转眼,已经整整三天,他的修行记录几乎颗粒无收。 所以当他惊喜地发现路边一间小酒铺里竟然聚集着好几个村民的时候,心里突然打定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要在这里修行一百零八次! 不顾店主人的反对,他自告奋勇地当上了酒铺的伙计。在他的悉心指导下,那些村夫渔民“请”他帮了不少忙,他乐得为他们效劳,虽然捏断了几根骨头,烫肿了几双脚,但也还算周到。至少,没有闹出人命。 可很快便不行了,村民们的请求不再能让他的眉心发热。他知道,那是因为对方并非诚心需要他帮忙,而这样对施恩戒是无效的。 这种事他以前也碰到过。很多人表面上说想要什么,其实内心并不真的期待,他们只是以为自己想要,或者认为别人希望自己表现得想要而已。 他很愤怒,你们这些乡人,怎么跟那些城里人一样缺少诚意呢? 他急了,虽然他也隐约懂得没有什么人能在他的无度索取下ti g一ng源源不断的“诚意”,但是他急了。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指导,身子骨差一些的村民因此挂了彩,却仍是收效甚微。正在气急败坏而又一筹莫展之际,他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很特别的人。 这个人长着一张挺好看的长方脸,坐在火塘前烤熟了一只兔子,分给他吃了半只,然后又给了他半只,自己一口没吃,还说是请他帮忙。 连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知道这只是一句玩笑,然而奇妙的是,他的眉心发热了。 这个人饿着肚子,请他“帮忙”吃光了自己唯一的食物,居然也能是诚心诚意的。至少种在他双眉之间的施恩戒是这么判定。 对万里长策来说,这个人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宝。 “这位爷,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只是千万莫要告诉我你是谁。”万里长策诚挚地对如月说,“我永远,永远都不想认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如月的宝 如月突然发现,这武士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宝。 “你帮我个忙,把酒缸放回后堂去,把掌柜的扶到火塘这里来,他被你的大耳刮子吓坏了。” 酒缸立即不见了,李老汉被小心翼翼地搀到火边,烘热他僵坐一整天变得冰凉麻木的关节。 万里长策乐呵呵地摸着眉心,“有效!有效!” “帮我个忙,这些乡民,不管坐着的还是躺着的,都给送回家吧。” 对于万里神驱术的熟习者来说,这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不到一盏茶工夫,便告完成。 万里长策激动地报告:“我一个接一个,帮你把他们背到村里,送到各家各户。张老实还不肯让我背,被我一拳打去,立即老实了。这家伙,险些害我少一次修行!” “帮我个忙,给我找点吃的来,我快饿扁了。” “给你!这是张老实的老婆给你做的鲤鱼汤!我顺道替马旺财的亲家和女婿接好了骨头,还帮李大婶找到了她的猫,不算修行,却觉十分愉快!” “这些村民你都混成熟人了?” “他们现在对我简直就跟亲人一样,不过不要紧,我跟你不熟就行!” “帮我个忙,歇一会儿吧,你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我没法好好吃饭。” “有效!” “帮我个忙,你爬到门口的大树上去呆会儿吧!” “有效!有效!” “” □□□□□□□□□ 朝阳从墙板的缝隙间斜穿进来,洒在如月的脸上,剑眉微皱,他醒了过来。 昨晚的烧酒还在轻轻噬咬着他的头,喉咙里干的像是洛京东面的沙漠。他为李老汉解决了突然冒出来的瘟神,所以李老汉格外热情的请他喝酒,一高兴大家就多喝了几杯。 如月一骨碌从饭桌拼成的床铺上爬起来,已经好几天没睡这么个好觉了,伸个懒腰,“帮我个忙,给我打点洗脸水来!” 没有人答应。 人到哪里去了,不是说一辈子任我使唤的么?如月忍不住想笑,昨日之事滑稽得好似做梦。 酒铺里空无一人,李老汉也不在,如月走到后堂,从水缸里取水洗脸,又喝了几大口。这大概是从无双大河里挑来的水,有股浑浊之气,没有山泉的清冽可口。 走出酒铺,外面阳光正好,“帮我个忙,把我的马牵来,我要上路了!”马匹昨日吃足草料,马身也让万里长策刷洗得干干净净,脚力充沛,应当可在今日赶到国色天乡——他跟小风约好了在那里会合。想到这里,心情不禁急切起来。 还是没有人答应。 人到哪里去了?正觉奇怪,却听见人声嘈杂,似乎有人争吵。 离酒铺不远,便是渔村的村口。顺着河岸晒着长长一溜渔网,一棵高大的歪脖子柳树旁,聚集了好几十人。 须发皆白的李老汉领头站在村民的前排,正在跟对面来人理论,那个张老实握着把缺刃的镰刀,守在李老汉身侧,一双眼睛瞪着来人。身后的村民也都或持锄头,或举木叉,嚣嚣嚷嚷,看摸样是据守着村口,不让对方进村。 只听李老汉说道:“白舵主,无双大河边上七十七家渔村船港,都早已依顺了神蛟门,我们壶口村也在其中,向来对贵帮定下的规矩都是小心遵守,河税也从无拖欠,都是按时缴纳。白舵主带这么些人马,还拿着刀枪兵器,一定要进村搜查,不知是何道理?” 在他对面,十几个大汉骑在马上,皆是黑衣劲装,手持利器。当先一人在黑衣之外披了一件白色披风,脸型极为瘦削,鹰鼻隼目,阴恻恻地道:“既然壶口村已经依顺了神蛟门,如今我这神蛟门舵主率队亲至,你们竟敢不让进村?” 李老汉道:“七十七家渔村船港与神蛟门定约清楚,只要各村各港向贵帮缴纳河税,所有村内事务,但凭各村长老自己处置,贵帮承诺八个字,‘概不惊扰,非请不入’。不知白舵主今日驾临,是受我村何人所邀?” 白舵主冷笑道:“我受掌门之命,追拿叛贼,倒要你们这些乡野村夫邀请?这叛贼勾结长风揽月楼,已是死罪,你们意图包庇,便是同谋!” 李老汉道:“神蛟门追拿叛贼,村人岂敢过问。但这‘概不惊扰,非请不入’的八字之约,是贵帮空桑掌门二十年前亲自主持定下的,各村祠堂皆有券书为凭。白舵主对空桑掌门许下的约定,也须遵守才是。” 白舵主哼的一声,道:“是老空桑掌门罢!” 一旁张老实急道:“是老空桑掌门又怎样,他人不在了,难c难道你们就不认?唉,我不会说话,还是你来!” 李老汉接着道:“五年前小空桑掌门即位,各村各港都呈上贺礼,河税也从未中断,其意便是大家继续奉新掌门为主,掌门换了,规矩却不换。贵帮既然收了河税,也应继续遵照约定,不扰各村自治!” 白舵主道:“空桑掌门收你们的河税,只答应不惊扰你们村中事务,可村子外面大大小小那么多事情,也都需我们来管,这可没收过你们的钱!” 李老汉道:“白舵主此言差矣,壶口村从四年前起,就不再向洛京城里的周家天子纳贡缴赋,原来所有贡赋,一文不少全都改交给贵帮。据老汉所知,其他渔村也多数如此,这保一方平安的责任,贵帮按理也该有担当才是。” 如月听得暗暗吃惊。周王统治衰落,王师不振,周国境内许多地方实际上由江湖帮派控制,各村各镇为求庇护,纷纷依附帮派,此事由来已久。但万没想到,就在这距离洛京不过百余里的地方,乡民竟然已经好几年不向周家天子交赋纳贡,而一个江湖帮派神蛟门,竟然堂而皇之收起了“河税”,帮会掌门俨然已成一方君主。 周国土地贫瘠,种田营生者往往只能勉强糊口,难有余力承担赋税,唯捕鱼船运之业不受土地贫瘠影响,所以无双大河两岸渔村船港向来是周王宫廷的重要贡赋来源。这些渔村船港的贡赋断了四年,周王宫廷怎样维持,实是难以想象。 此时又有几十名村夫闻讯赶来,歪脖子大柳树下人越聚越多。如月站在人堆后面冷眼旁观,他此次出来身穿便装,未着甲胄,神蛟门的帮众自然看不出他的身份,只当他也是村民之一。 只听那白舵主嘿嘿阴笑,“你这老鬼说得不错,神蛟门守土有责,我追拿叛贼,就是为保一方平安,叛贼现在逃进了你们村子,我带人搜查,乃是大义所在,不是你们村内事务,自然也不受约定所限。你们谁要胆敢阻拦,便是作乱,与叛贼同罪!” 李老汉愤然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们这里百余个男丁,虽然都是村野匹夫,但人人家中都有妻女老小,怎能容你们这些贼人擅入。神蛟门想要毁约进村,须得从老汉尸身上过去!”他身后的众村民也是怒喝纷纷,手扬船桨木叉,坚守不退。如月见到昨日酒铺里的几个人都在其中,为了保护村庄妻女,个个激愤,与昨日被万里长策欺负时的懦弱之态判若云泥。 白舵主勃然大怒,想要纵马踩死这个顽固的老家伙,终于忍住,毕竟神蛟门与各村各镇有约在先,不敢从自己这里破了规矩,万一引起各村联合抗缴河税,可就难以收拾,还是把这些乡村愚夫吓退为上,于是大声喝道:“你们胆敢作乱,让你们瞧瞧作乱的下场!”说着一挥手,一名黑衣帮众策马向前,后面牵着一个男子,也是黑衣装束,双手被绳子绑缚,拖在马后。 白舵主手起刀落,那男子顿时身首异处,血溅满地。 众村民见状,惊得连连后退。白舵主策马向前几步,胯下坐骑人立而起,厉声道:“谁敢拦我,这就是下场!”又对着村子方向高声说道:“熊四!你兄弟已经被我杀了,兄弟之仇不反兵,你要是有种,就该立即出来向我寻仇,不要躲在村子里当缩头乌龟!” 十几名黑衣大汉一同驱动坐骑,向前逼近,众村民一时乱了阵脚,又是一连后退,却仍然不肯让路。 白舵主见村民不畏恐吓,对着村子里喊话也无回应,不由怒火中烧,眼中杀机渐炽。 如月心中暗道,渔村赋税是交给周天子还是神蛟门,跟我没半点干系,只是这几个村民与我算是有缘,我须得保护他们不让贼兵伤害才是。然而必须小心不能暴露身份,不然若是弄僵了东方联军与神蛟门的关系,以后函谷关的补给再从这条路上通过,只怕会平白增添许多的不太平。 正在盘算该如何出手相助,就听见人群后面一个苍老遒劲的声音传来:“白舵主若要强闯,还需三思。” 村民向两边分开,中间空出一条路来,一个举止威仪的耄耋老者缓缓走出。身边一左一右两人搀扶着他,左边是个大红裙子c貌如春花的婷婷少女,右边是一个身穿轻甲的高大武士,正是万里长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如月的旁观 红裙少女表情肃然,柳眉倒竖,难掩姿容俏美。 万里长策则是一脸美滋滋的样子。这家伙一定是又找到好事做了,而且不止一件,如月心道。 那耄耋老者虽然略微背驼,但是鹤发童颜,相貌慈祥,顾盼之间却自有一份威仪气度。他杵着一根玉头藤杖,从人群身边缓缓走过,就仿佛阳光照入树林,村民脸上依次亮起肃然起敬的表情。 白舵主一见那耄耋老者,不由愣了一愣,脱口而出:“晏长老?” 耄耋老者尚未答话,红裙少女抢先道:“白舵主,你既然认得晏长老,自然应该知道晏长老的身份。” 白舵主道:“什么身份?” 村民张老实“呸”的一声,怒道:“假装糊涂!谁不知道晏长老不但出身名门贵族,而且是无双大河七十七家渔村船港的总长老!”他昨日在酒铺里被欺负时噤若寒蝉,真到了危急关头,其实是个不怕死的性子。白舵主只作没听见,一双阴恻恻的隼目直盯着晏长老。 红裙少女道:“不错,当年便是这位晏长老,与贵帮老空桑掌门一同定下的八字之约。今日他老人家亲自到此,你若是不听劝阻,定要毁约进村,七十七家渔村船港一起抗税,不知白舵主如何跟小空桑掌门交代?” 她上来才说两句话,就戳中了白舵主内心忌惧之事,声音娇嫩,话锋却是犀利难挡。白舵主迟疑道:“这——” 红裙少女道:“是七十七家渔村船港的河税重要,还是追查一个叛徒要紧,白舵主还请三思。” 她这句话原意大概是想让对方撤兵,不料白舵主听了反像被提醒了什么一般,喝道:“当然是追查叛徒重要,那厮不但勾结长风揽月楼,还盗走了空桑掌门的绝顶重要之物,断然不能让他逃脱!” 红裙少女跺脚道:“你c你怎么不听劝!”却听那晏长老缓缓说道:“白舵主口口声声说叛徒躲进了壶口村,不知有何证据?”声音老迈,却自带一种威严。 白舵主道:“我手下亲眼瞧见他进了村子,还要什么证据?这些村民口口声声说你是晏长老,又有什么证据?” 李老汉愤然喝道:“无礼!晏长老就是晏长老,还要什么证据!” 白舵主冷哼道:“据我所知,晏长老住在下游的霞浦村,离这里少说三c四十里,他一百多岁的年纪,怎能这么快赶来,定是你们找的相像之人冒充!” 红裙少女突然咯咯娇笑,道:“三c四十里路,对老人家来说是远了点,对有些人来说却近得很。”她容貌既美,笑声也如银铃一般悦耳好听。 白舵主道:“谁?” 红裙少女轻拍玉手,笑道:“帮我个忙,给白舵主介绍一下自己吧。”如月心中一跳,哎呀,这女孩子学我! 万里长策笑嘻嘻地举起手:“是我!是我!这老头儿是我帮忙从霞浦村背过来的,不远不远,一会儿便到!”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的身子已如离弦之箭一般疾射而出,眨眼工夫就已消失在道路尽头。 他这万里神驱术施展开来,当真是迅如闪电,大家还未明白过来,只见人影晃动,他突然又如一阵旋风射了回来,脚下“嗤嗤”声响,急停在白舵主马前。 “我叫万里长策,白舵主若不嫌弃,我帮你捏捏肩膀可好?” “什么?” “这是我新近学会的法门,力度分寸,恰到好处。啊哟!糟糕,糟糕!我虽然跟你不熟,却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不知道你是否还算是陌生之人?我只能给陌生人做事才能算数,不陌生的就不灵了。唉,没法子,只能你让我先捏一捏,试试便知” 他一番胡言乱语,白舵主自是不知所云,但见这人虽然言行疯癫,但一身精悍的武士装束,轻甲上还带着金色飞鹿的图腾纹样,不由得露出惊疑之色。 如月见状,心想金天家果然不愧是天下望族,就连这法外之地的黑帮悍匪也情不自禁忌惮三分,看来我这次首选金天家的公子来做这个抚军少郎将,还真没选错,将来事迹见诸史籍,各国贵族定当争相效仿,东方联军的补给便不用愁了。 晏长老又一次缓缓开口:“白舵主若是还有怀疑,请看这里。” 说话间解开上衣,露出右边肩膀,上面赫然有一个苍鹰模样的纹身。 苍鹰乃是周国贵族晏家的图腾。百年前天怒降临,许多周国贵族被迫迁徙他国,离开前都将家族图腾纹在身上,以示终身不忘故宗故土。后因偶然变故,年轻的晏长老没有同族人一道离开,而是留在故园,跟一众平民生活在一起,后来竟成为七十七家渔村船港的总长老,带领一方百姓与shā rén不眨眼的神蛟门周旋数十年,神蛟门势力越来越大,七十七家渔村船港却也屹立不倒,最后竟然被他达成共约,所以名望极大。这些事情在周国可谓妇孺皆知,村民也绝无可能临时找到一个身带苍鹰纹身的老人来冒充,因此定是晏长老本人无疑。 白舵主本想强行说老头是假冒,然后伺机硬闯,村民人数虽多,终究是乌合之众,绝受不起骑兵冲击。但眼前铁证如山,不得不认,又有金天家的武士在场,深浅难测,语气登时软了下来,“晏长老,我只是奉命追查叛贼,绝无半点想要毁约之心,您让我们进去搜一搜,我保证绝不惊扰村民,找不找得到都立即出来便是。” 晏长老正色道:“白舵主,你可知道这些村民平日里胆小怕事c与世无争,今日却为何不惜拼死也要阻拦你们进村?他们绝无半点想阻碍贵帮追拿叛贼之意,他们其实是害怕一旦开了先例,将来难免一而再,再而三,变本加厉,无双大河两岸穷苦之人用二十年河税换来的一点安宁,只怕便万劫不复了!” 这话情理深切,白舵主不由语塞,“可是,此事实在是干系太大,就这么回去我难以跟掌门交代,您看该如何是好?” 晏长老思忖片刻,道:“这样吧,如果就你一人,不带u qi,老朽可以卖个薄面,让村民邀请白舵主进村转一圈。” 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犯规毁约,又能权作搜查,白舵主道:“那叛贼武功不弱,不带u qi,只怕不过,唉,好吧” 正要解刀下马,那红裙少女突然间手一指,“哎,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手指看去,只见两名神蛟门的黑衣汉子拉着一辆平板车过来。车上堆满货物,用布盖着,露出一半,能看到里面多是衣物鞋袜之类,夹杂着少量盔甲u qi。 白舵主策马走近前去,围着板车查看了一周,掉转马头,向着壶口村众村民怒声喝问:“这是谁的货物?!” 这下突生变故,众村民面面相觑,不敢应答。 白舵主峻然道:“此前已三令五申,但凡有任何货物过境,必须即刻向神蛟门分舵报告,按规缴纳路桥税,如有违反,视同作乱!” 众村民个个噤声,李老汉向前迈出一步,凛然道:“这些货物是在我酒铺发现的吧,酒铺不在村里,与其他人无关,有什么罪过都由我一人担当!” 白舵主催马到了跟前,抽李老汉一鞭子,骂道:“逃税作乱的大罪,你这老鬼担当得起么?”转向晏长老道:“晏长老,我敬你是年长前辈,给你一个面子,这事可以不追究。但我要带人进村搜查,这回起因是壶口村民逃税在先,八字之约是有前提的,可不算神蛟门无理毁约!” 晏长老不曾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老贵族骨子里热衷讲道理,此刻道理忽然到了对方那边,顷刻之间竟不知所对。 白舵主不等对方反应,一扬马鞭,高声道:“弟兄们,跟我来!谁敢阻拦,便是作乱,杀!”手下十几名黑衣大汉呼啸声声,挥舞兵器,就要纵马强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万里长策的刀 这时候一个声音惊异地叫了起来:“等等!这不是我的东西么?怎会被弄成这样?” 白舵主勒住缰绳,回身一看,那个金天家的武士正围着那车货物打转,乌黑的发辫在脑后焦急地摇来晃去。武士魂不守舍的模样,与先前美滋滋的样子全然判若两人。 万里长策急得直跳,“这是我家主公命我送去函谷关的东西,竟被你们翻得乱七八糟!这车是哪里来的,这些东西我好端端地放在酒铺后院,怎么被你们拿来装在车上?”伸手漫无目的地把货物搬下车来。 是金天家的货物?虽然对金天家心有忌惮,但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眼见就能反客为主,岂肯就此放弃。白舵主心里飞快地打定主意,今日之事,就算会得罪金天家,也只有先得罪了再说。 催动胯下坐骑,来到万里长策跟前,喝声:“住手!”手中马鞭兜头抽下去,“啪”的正中万里长策面门,一道长长的血痕立即印在武士脸上。 白舵主一怔,他先前见万里长策施展神驱之术,本领之高可谓惊世骇俗,方才这随手一鞭下去,本意会被他轻松避过,没想到竟然打个正着。 难道此人脚下速度虽快,身上功夫却是平平? 又一鞭子抽下,血印变成两条。 十几名黑衣大汉紧随他们的舵主策马过来,将万里长策围在中央。 万里长策连挨两鞭,额上鲜血直流,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只管从车上把东西逐一卸下,每卸一件,都仔细查看。 主公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哪怕只是个送货的任务,也绝不能让货物有半点闪失。 白舵主见他竟默默忍受鞭打,心中讶异,大声喝道:“还不快放下!这些货物偷逃路税,神蛟门已将其没收!” 没收?那我送什么去函谷关,又拿什么回大梁复命?若不能使命必达,与背主何异? 万里长策轻轻放下手中货物,慢慢站直身子。 白舵主见他似有顺从之意,使个眼色,两名黑衣大汉跳下马背,手拿绳索,一步步逼近武士。 先绑起来,白舵主暗下决心,只要你不妨碍我追拿叛徒便罢,若一定要碍我大事,那就一刀砍了再说。 万里长策忽地脚底一滑,身形一闪便到了板车另一侧,两个黑衣大汉扑了个空。 白舵主大呼:“想跑?抓起来!” 跑?天下虽大,我纵使能神驱万里,却能跑哪里去? 法戒在身,跑便是死! 白舵主示意左右,将武士团团围住,不留一点缝隙。十几个刀锋枪尖一齐朝向中间,任你身手再快,也断难冲破重围。 也罢,此间就只这一个金天家武士,就算杀了,谅那些乡野村夫也不能跑去魏国告状。主意既定,杀心顿起,白舵主扬起马鞭就要下令,刚好看见那武士好像在一阵轻烟缭绕中对自己轻轻挥了挥手,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 天突然黑了,然后又亮起。 然后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越飞越高,整个世界在眼前翻滚。 翻滚的视野中,他惊异地看见自己骑在马背上,手举马鞭,脖子断处血如喷泉。 原本是脖子的地方冰凉凉的,还有点咸味涌来。 他看见手下的十二名黑衣大汉,几乎都与自己同一刹那失去了大好头颅,有的站在地上,有的坐在马背上,还没来得及倒下。 在视野完全变成漆黑之前,他最后看见的,是万里长策停下疾速游走的脚步,神情黯然,垂手默立。 那枚轻薄如纸的妖刀不知所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到最后都没觉得疼。 “不杀,是杀。”武士梦呓般低语。 十三具尸首一齐倒地。 良久,万里长策抬起头,看见呆呆的如月。他还不认识这个人,但他认得出他眼中的恐惧。 如月站在尸首堆里,提着短剑,浑身僵硬。他适才从人群中飞身跃出,想出手搭救这位新交的朋友,剑刚离鞘,战斗却已然结束。 一群村民全都呆若木鸡,红裙少女花容惨白,弯腰呕吐。 如月看过shā rén,看过很多次,可他还是第一次在看到shā rén时从心底感到恐惧。这根本就不是该属于这个世界的杀戮之技。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碧血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如月的朋友 “我叫紫云,你就叫我紫云吧!”少女扬起头,晶莹透白的俏脸在阳光下镶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大红裙子随风轻摇,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无双大河向北猛拐了一个急弯,河道转角处被河水长年冲刷蚀磨,形成一片水流平缓的河湾,形同水壶,从上游涌入的滔滔之水突然减速c盘旋,在壶口村的栈道下面平缓地流淌,一如这里的人们平和的性格。 大半个壶口村就建在这一方水面上,岸上只有粮仓c哨塔和造船的工地,除了轮流值守哨塔的村民,以及村口酒铺里迎来送往的李老汉外,所有村民都住在水上。架在石墩和木桩上的厚木板拼接成为栈道,把随着水波轻轻起伏的一间间破旧船屋连为一体,便是这群人世代繁衍生息的村庄。 许多木板都已朽坏,木板之间的空洞与缝隙常常大到足以掉进一个人。如月需要小心先看好每一步,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失足踏空。 六七个幼童光着脚丫,嬉闹着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轻快得如同穿越林间的小鸟。 如月感觉有些紧张。不是因为脚下随时出现的大洞,而是紫云身上飘来的阵阵幽香。 他自幼在军中长大,虽身为将军,但在男女方面的经历,只怕比大嘴铁头之流还要不如。大嘴和铁头尚有幼时与同村小女孩嬉戏玩耍的回忆,堂堂的如月将jun1 zhǎng这么大和女孩子说话却从未超过三句。 “谢谢你,”紫云巧笑嫣然,“要不是昨天你让那个人背着村民送回家,我也不会想到用他去把晏长老给背来。你是怎么发现他这个了不起的本事的?” “我没发现,”如月发现的是自己有点心猿意马,“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他好像巴不得把什么都告诉我,却不让我说一丁点儿自己的事情。” 如月本来不应到村子里来,这个时候,按理他应该策马扬鞭,驰骋在赶往国色天乡的路上。 但他放心不下,放心不下李老汉c张老实c还有许多张淳朴而惊慌失措的脸。十三具尸首已经被小心地掩埋,但谁都知道纸包不住火,杀掉一个神蛟门舵主绝非小事,血腥的报复迟早到来。这些人的命运将会如何? 虽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但东方联军百年血战,不就是为了保护这些卑微c弱小但却顽强生活的人么,就像我曾发过的誓言那样。 制造这十三具尸首的人却已经离开了。 村民们没有再让万里长策踏进村子,他们沉默着,远远地看着他,那些眼睛里的东西极其复杂,有一丝感激c几许埋怨c还有无尽的恐惧。 虽然努力回复成那张笑嘻嘻的脸,但就算迟钝如万里长策,也明白自己现在村民眼中形同魔鬼。 武士的眼睛暗了下去。 一件一件地,他将货物重新打成一个大包袱,背到身后,手一指,“去函谷关是这个方向吧?” “是,”如月不想安慰他,因为安慰没有用:“顺着这条路向西三百里,就是函谷关。” 万里长策点点头,道:“那我走了。”脚步却慢如老妪。 如月突然道:“你可以顺路帮我个忙么?” 万里长策回过头,眼睛闪光,“什么忙?” “帮我个忙,到了函谷关,找到东方联军一位叫做季常的军官,就跟他说补给来了,可好?” 万里长策似乎比吃了十只烤野兔还要高兴,也不管如月让他做这事是何用意,摸摸眉心,道声:“有效!”话音未落,人已奔出十丈开外,身后扬起一道沙尘。 他背上那堆辎重如同一座小山,跑得却比最好的骏马还快。 如果还有机会,我倒真想好好交交这个朋友,如月心想。 “他其实可以留下来,村民其实还都挺喜欢他的,”紫云步履轻盈,从一串木桩上如蜻蜓点水般蹦过:“只是被他吓坏了而已,过段时间自然也就好了。” 如月苦笑。他想留,他走不是因为村民不留他,他的腿快如闪电,他的人却毫无自由。 “这是哨塔吧?”在经过一个高高耸起的木头搭建的瞭望塔脚下时,如月问道:“神蛟门的贼人经常会来袭击么?” “这不是用来防范神蛟门的,他们从不袭击渔村。”紫云答道。 “那是防范谁?” “当然是岸上的乡民,那些种田的人,特别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成群结队来抢吃的。每年的那些天,渔村的女人和孩子都会驾船躲到河面上去,村里只留下男人。” 如月望着那些高耸的木塔,莫名惆怅。 一番讨论之后,长老会决定接纳紫云的建议,派人去与长风揽月楼接洽,万一神蛟门大兴问罪之师,无双大河两岸的渔村只能向长风揽月楼寻求庇护。 即便不改投长风揽月楼治下,至少也可牵制神蛟门,令其有所顾忌。 紫云虽是个小姑娘,却擅长明辨是非,把几边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一帮长老不住颔首。 “这事须做得十分隐秘,不能由壶口村的人去办,否则一旦走漏风声,更会授人以柄。”紫云看着这几个被众村民簇拥在议事船厅中央,加起来年纪超过五百岁的老头子,补充道:“最好,也不要是七十七家渔村船港的任何人。” 几位长老相互看了看,李老汉为难地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除了我们自己,我们还能派谁去?” 其他长老都默默点头。 “派他去!”紫云指着如月。 “他不但不是七十七家渔村船港的人,而且还是东方联军的将军,东方联军的面子,长风揽月楼总还是要买账的吧。” 一百多双饱含期待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如月。 所以当几个老头子连敬他三大碗烧酒,把他风萧萧兮易水寒似的送出渔村的时候,如月的肩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件任务和重托。 他本应拒绝,却没有拒绝。他没有告诉村民自己军务在身无暇分顾,更不知该如何向这些人解释以保护万民为己任的东方联军不愿卷入江湖帮派的争斗所以不能给他们保护。 离开时,张老实的老婆和另外几个村妇硬在他行囊里塞进了十几只鹅蛋,那是她们只有怀孕生孩子时才舍得吃的东西。 好吧,他只好对自己说,既然这些人都当我是朋友,我就按对朋友的方式来做吧。 □□□□□□□□□ 马蹄声急,一路向东。 如月紧握缰绳,两只手心满是汗水,使劲想找些话说,喉咙里干干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紧贴在胸前的温软娇躯,随着马背起伏轻轻厮磨,从少女颈间传来的淡淡体香,令他心神荡漾。 好在紫云面朝前方,所以不会看到他的面红耳赤。 天晓得,他不但答应了替村民去跟黑帮谈判,还答应要护送紫云去洛京。 她说要去她舅舅家,“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还没有骑过马呢!”那双如秋水般迷朦的大眼睛看着如月,如月还没想明白两个人该怎么共骑一匹马,嘴里就答应了下来。 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烂好人过。难道是受了万里长策的传染?还是我真的也把他们当作了朋友? 然而就算是朋友也会有许多秘密,先前就发生了一件。 那时他在马棚里,正为马匹装上鞍辔,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脚。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手的主人一身黑衣,浑身湿透,躲在草堆里,人已经奄奄一息。 村民们在渔村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所谓的神蛟门叛徒。这个人一定是潜入水中,从村子里游了出来,在酒铺附近爬上河岸,藏身在马棚里。 记得那白舵主说过,要追拿的叛徒名叫熊四。 熊四已经神智不清,死死握住如月的手,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如月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件东西。 那东西看上去形同一支卷轴,展开来约有一尺多长,由许多方形的小木片拼缀而成,木片上斑驳点点,似乎已有不少年头,但并无任何图形文字,不知是作何用。 “交给越天楼主”这是熊四弥留之际的唯一嘱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越天翩虹的美貌 越天翩虹最喜欢的是洗澡。最痛恨的是叛徒。而最最痛恨的,是在洗澡的时候看到叛徒。 叛徒是被四名大汉抬进花厅的。准确的说,被抬进花厅的,是整整一段huáng sè的土墙。 土墙立在越天翩虹的澡盆前,中间隔了一道轻纱屏风。屏风上绘着楚国古代传说中的著名ěi nu,烛光将越天翩虹正在沐浴的剪影投射在纱屏上。 四名大汉放下土墙,立即低着头退了出去,不敢抬头望上一眼。 土墙的中央,嵌着一张细眼尖腮的人脸。那人脸也是土huáng sè,就像在水中溶了一半的冰块,不仔细看,还以为人脸就是土墙的一部分。 不只是脸,这个人的四肢身体,都融在了土墙里,只有从墙面上细微的起伏曲折,才可依稀分辨出他身体的轮廓。 这个人的手脚困在墙里动弹不得,脸却能动,一双眼睛仓惶地左看右看,眼珠子竟然也是土huáng sè。嘴里被一团破布塞住,唔唔唔地不能出声。 “照你这么说,”越天翩虹舒出一口长气,“这个黄鼠狼只是为了两颗珠子,就把我们长风揽月楼的秘密出卖给了神蛟门?”一边说话,一边让身子轻轻的下滑,让肩膀也浸泡在带着花瓣清香的热水里。 “千真万确,属下也绝不愿冤枉任何一个自家兄弟,所以反复打探,多方查证。”答话的是一名长身玉立c仪表堂堂的青年,名叫江枫,他恭敬地垂手站在屏风的外面,回答越天翩虹的提问。 越天翩虹轻柔地道:“嗯,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她的声音娇嫩而动听,又似乎满含着对对方的依赖与信任,让人听了既心动,又振奋。 江枫道:“多谢楼主信任!后来是从熊四那里套得消息,我到他们的接头之处预先埋伏,亲眼看到黄鼠狼从神蛟门的孙副掌门手上取得两颗明晃晃的珠子,否则属下也不敢相信我们长风揽月楼真的出了叛徒。” 越天翩虹叹气道:“唉,看来还真是出了叛徒。” 江枫道:“事发之后,黄鼠狼想借土遁逃走,但我早有防范,在他必经的墙上涂满了凝骨结血胶,他正打算穿过这道墙时,身体僵直,动弹不得,就被封在了墙内。” 越天翩虹咯咯笑道:“土遁原本也是难得的本事,居然被你用这样的法子给破了,黄鼠狼定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江枫道:“属下也不过是想试一试,没想到还真的有用。不过虽然抓住了他,但拷问他叛帮详情,他却抵死也不招认。属下不敢独断,所以连墙带人带回来,听候楼主发落。” 屏风上的剪影,一颗线条优美的头颅优雅地点了点,表示对江枫的处置甚为满意。长风揽月楼上上下下都知道,江枫能文能武,办事得力,不但是楼主越天翩虹的心腹干将,而且在江湖上也有“锦绣江枫”的美名。 “若是依照咱们的帮规家法,对叛徒该如何发落?”越天翩虹问道,语气中却无半点怨愤,就像是在聊别人家的事情一般随意。 江枫道:“应当被一百刀切割而死。” “哎,那可疼得很呐!” “属下听说,若是割得慢一点,前五十刀,人还会叫疼,到了后五十刀,疼的舌头都被自己嚼烂,就叫不出声了。” “不知道黄鼠狼他会不会害怕?” “他是不是害怕,楼主何不亲自问问他?” 哗哗水声轻响,屏风上剪影晃动c上升,逐渐上升成一具线条堪称完美的躯体。躯体的剪影以无比优雅曼妙的姿态迈出澡盆,披上衣裳,然后越天翩虹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她一走出来,屏风上画里的绝代ěi nu就失却了颜色。 她一身白衣,长发如云,修长的脖颈连同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因为刚刚沐浴而泛着娇艳的红色,让年已中年的她看上去宛如少女。 江枫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楼主,只恭敬地将她引到土墙的另一面,正对着黄鼠狼的脸。 黄鼠狼见了她,突然间也呆了一呆,就算是将死之人,也无法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 越天翩虹轻轻一挥衣袖,她的手隔着黄鼠狼还有一段距离,但不知怎的黄鼠狼嘴里的破布就掉了下来。 黄鼠狼嘶声道:“越天翩虹!你要杀就杀,有本事就给老子一个痛快!不要弄那些阴损”话未说完,脸上就被江枫掴了四五个嘴巴子,打得满嘴是血。 越天翩虹轻抬纤手,“且慢!” “是!”江枫立即住手,退后两步,垂手而立。 越天翩虹道:“黄鼠狼,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出卖长风揽月楼?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两颗珠子?” 黄鼠狼突然哈哈大笑,厉声道:“什么长风揽月楼?就是你们一帮低贱的楚人罢了!老子身为堂堂周国人,跟你们这些贱民混在一起,寝食难安!神蛟门也是贱民,老子就是要让你们这些楚人自相残杀,你们死得越多,老子就越痛快!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不要让老子看到你的下场!” 他自知难逃一死,所以索性骂个痛快,若是能激怒越天翩虹即刻杀了自己,也可省得受那百刀割死的苦楚。 哪知越天翩虹非但不怒,还悠然笑道:“谁跟你说我要杀你了?” 黄鼠狼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c你说什么,你不杀我?” 越天翩虹道:“我刚才只是问江枫,若按家法处置该如何,我可从没说过要按家法处置你。” 黄鼠狼不知她究竟是何意图,道:“你c你c楼主这是何意?” 越天翩虹轻步上前,对着黄鼠狼的脸,媚眼如丝,吹气如兰:“有你这样本事的男人,全天下也没有几个。长风揽月楼最爱惜的就是人才,你以前没少替我办事,将来也不知还要为我立多少功劳,你说我犒劳你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杀你?”她的眼睛是那么迷人,声音是那么娇美,雪白的衣袖从黄鼠狼脸上轻轻拂过,让他几乎呼吸停顿。 若不是被凝结在土墙里,黄鼠狼身体的某一部分只怕已经发生难以言述的变化。 黄鼠狼颤声道:“楼主,只要你答应不杀属下,属下愿把神蛟门的计划如实禀报楼主!” 越天翩虹柔声道:“好,我答应你。” “楼主金口玉言,绝不会骗我。” “放心,我不骗你。” 黄鼠狼咬牙道:“好,那属下也信得过楼主,这就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报告楼主。” “你说。” “魏国的车队才进周国地界,金天家的公子金天朗就贪玩性起,带着钟离家的公子和几十名家将,先跑到国色天乡去风花雪月,却把补给车队扔在了后面。” “这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才命你与我在金天家的线人联络。” “是!是!楼主英明果决,世间少有。属下按照楼主的指示,让线人从金天朗身边盗得了金天家的令符。后来交给江先生,江先生略施小计,便把魏国的补给车队引去了万风渡。” “金天朗把精锐带在身边,守护车队的人里脑子清楚的就剩下一个老头子金天旭,以江枫的足智多谋,又有令符在手,想要他们走哪条路还不都是如臂使指的事情?” 黄鼠狼道:“是!江先生文武全才,人人皆知!” 越天翩虹娇笑道:“你不用拍他马屁,他能轻松办成,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是!哦不,属下哪有什么功劳,都是按楼主事先交代的办罢了!这本来就是属下的分内之事,不该有贪功之想。但属下当时被猪油蒙了心,见江先生立的大功在我之上,心有不忿,再加上神蛟门用珠宝引诱,属下一时糊涂,就把魏国补给车队去万风渡的事情告诉了神蛟门。” “唉,看来真是人人都有不小心犯糊涂的时候不过神蛟门知道了又待怎样?” “楼主天纵英才,不会犯糊涂,属下凡夫俗子,所以偶尔糊涂。但也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敢!神蛟门已准备二十艘神蛟沙船,偷偷来咱们万风渡,预先埋伏,要做这笔买卖!” 江枫惊奇道:“你说什么,神蛟门要对这批货下手?神蛟门在无双大河一带赋税丰厚,不缺吃不缺穿,怎么竟然铤而走险,不怕得罪东方联军么?” 黄鼠狼道:“江先生说的是,属下也意外得很,神蛟门从来没打过东方联军补给的主意,此次定有什么特别原因” 越天翩虹点点头,“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你又为我立下大功一件。不过”秀眉轻蹙,面露疑色,“神蛟门若要做这笔买卖,自然十分谨慎隐秘,怎么会告诉你?” 黄鼠狼忙道:“消息千真万确!他们没有告诉属下,是属下通过他们孙副掌门的厨娘打探来的。” 越天翩虹笑道:“那个老公残废,满脸是油的肥婆娘看上你什么,居然肯帮你这么大忙?” 黄鼠狼谄笑道:“原来楼主连这些都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楼主。那婆娘是属下的同乡,属下除了会钻墙土遁之外,还有别的本事让她喜欢得很,每次都死缠着不肯放我走” 越天翩虹轻啐了一口,道:“你这头黄鼠狼能耐还真不小呐!” 黄鼠狼道:“那婆娘为了讨好属下,连命都不要,想法设法偷听帮中秘密来告诉属下。上个月听她说,神蛟门接到楚君的谕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查找一个女孩子,找到后护送回楚国,不能让她受半点损伤。” 越天翩虹关切地追问:“什么女孩子?” 在千里之外的楚国,楚君与宗主两派势力之间的争斗已经绵延上百年,很多人都说作为外戚和大祭司的宗主一党,实际上已经架空了年幼的现任楚君的统治。神蛟门从三代之前就宣称对楚君效忠,而长风揽月楼则奉宗主的法旨,两个江湖帮派分别依托于楚国的政治势力,用作在中原楚人中赢取支持的旗号。 然而事实上,中原与楚国之间消息往来极其不便,不管是神蛟门还是长风揽月楼,直接接到楚国传来的谕令或法旨的情况并不多见。 因此,听说神蛟门奉楚君谕令正在查找一个女孩子,不得不引起越天翩虹的好奇和警觉。 黄鼠狼道:“属下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女孩子牵涉十分重大,楚君居然为她连发了三道谕令。此事属下本想打探清楚再向楼主汇报,所以此前未曾禀告,今日楼主宽宏大量饶属下不死,属下就算赴汤蹈火也要立即查个明白!” 越天翩虹轻哼一声,道:“看来你也是早有准备,要抓点本钱在手上,就防着今天这样情形,好用来换命是吧?” 黄鼠狼道:“楼主明鉴!属下别无他想,只盼着一辈子为楼主效犬马之劳!” 越天翩虹微微一笑,道:“江枫,你看黄鼠狼说的是不是实话?” 江枫拊掌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黄兄说的确实是实话。” 黄鼠狼赶紧陪笑:“楼主,江先生只说对了一半,你答应过不会杀属下,属下不会将死,其言也很善!” 越天翩虹柔声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不杀你,自然就不会。不过你从神蛟门得来的两颗珠子,依照家法不知该如何处置? 江枫接口道:“依照家法理当充公,黄兄就快点把珠子拿出来献给楼主罢!” 黄鼠狼连忙道:“珠子就在属下身上,埋在这土墙里了,楼主只需让江先生用解药把属下放出来,属下即刻献给楼主!” 越天翩虹面露忧色,道:“我听说凝骨结血胶的解药最是猛烈,搞不好会腐蚀了珠子。那两颗珠子,听说也是少见的宝物,弄坏了岂不让人心疼?” 黄鼠狼快要笑不出来了,“楼主不能只心疼珠子,也要心疼属下,属下再不快点出来,血脉阻隔久了,腿脚变成残疾,就不能为楼主效力了。” 越天翩虹道:“你莫着急,江枫点子最多,他一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施施然转向江枫:“江枫,你赶紧想个法子,快一点把珠子找出来,不要让黄鼠狼等得太辛苦。” 江枫福至心灵的样子,道:“黄兄放心,我有办法了!我让人用小铲子把这土墙一点一点的挖开捣碎,细细的找,这样保证不会弄坏珠子。请黄兄在里面再多忍耐一会儿,等找到了珠子,我就用解药把你放出来。” 黄鼠狼的笑凝固成一团,比哭还难看,“楼主,江先生用这样的办法找珠子,只怕珠子还没找到,属下马上就一命呜呼了” 越天翩虹却好像对这个办法很满意,笑靥如花,柔声道:“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小心点挖的,从你的手指和脚趾先开始,挖个两天时间渐渐挖到身子,你耳朵在这墙里面,慢慢欣赏一点一点被挖开的声音,最后才到脑袋,你想想,哪会让你这么容易就一命呜呼呢?” “”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来挖珠子的几个,都是楚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小蝶的秘密 小蝶一身绿色衣裙,娉娉婷婷,手持盛了食料的玉盘,轻柔地喂梅花鹿进食。 晶莹剔透的玉盘映衬着一对白得透明的纤纤小手,好看得连她自己都怦然心动。 喂完了鹿,她借口洗手,来到院门外的井边汲水。打了水却又不洗,扶着井沿上的水桶紧张地前后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美丽的女孩子一般都有许多秘密,何况小蝶还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所以她的秘密也格外多一些。 比方说,在被卖进金天候爵府做侍女的时候,她小心地隐瞒了自己楚人的出身。 楚国位于苍茫南方的某处,其国君几百年前曾受过周王的册封,因此,在礼法上楚人也算是天子的臣民。 但楚国与中原之间,隔着阴森辽阔c毒瘴遍地的云梦大泽,往来十分不便,消息难以相通。中原之人甚至不知道楚国国都在哪里,也说不清楚国国土是大是小,只知道楚人生活十分穷困,每年都有许多楚人冒着被沼泽和猛兽吞噬的危险,步行穿越云梦大泽来到中原以求生计。 中原诸国都将楚人视为贱民,颁布了种种法律对楚人进行盘剥迫害,比如只允许楚人做最低贱的工作,楚人犯法要罪加三等,甚至不允许楚人生儿育女,等等。 在魏国,楚人是贱民中的贱民,连在权贵之家做侍女杂役的资格也没有。她的真实出身如果被发现,轻则遭受鞭笞,重则立即被私刑处死。 小蝶还记得进府的第一天,负责审查的栾婆问她是哪里人,她很机灵地回答是周国,家里的地养不活那么多人,父母只好把女儿卖到魏国来。 也许是因为她生的太好看,那个刁钻的栾婆竟没有再为难她就让她轻松过关。也许是因为她生的太好看,很快就有人来把她选去做金天朗的贴身侍女。也许是因为她生的太好看,她发现竟然连金天朗身边的武士,也总是忍不住偷眼瞧她,甚至偷偷打她的主意。 特别是那个祁武士祁正道! 她又回忆起那一天,祁正道找了个单独接近她的机会,有意无意地把手搭在她的手上。她想躲开,却被他一把抱住,还用他的大胡子脸凑上来猛亲她,扎得她生疼。她使劲挣扎,但没有叫喊 事后,祁正道对着她赌咒发誓,说自己如何如何喜欢她,一定要尽快为主公立下汗马功劳,好求金天朗把她赏赐给自己,自己便可娶她。 她没说话,只点点头,心里很乱,不知道该如何才是最好。 冬神在上。她一边向神祈求宽恕,一边又偷偷怀着期待,等待着祁正道兑现自己的诺言。可那之后祁正道却有意躲避着她,就算是正好撞到也好像不敢正眼看她。渐渐的,又过了一段时间,对她的态度竟跟没事人一样,让她都有点怀疑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于是她才明白,原来很多话不能全信,想要的东西不能都等着别人给。 正回忆到这里,她听到有人模仿鸟叫声。模仿得很像很像,但她一听就知道不是真的鸟叫。因为这种鸟只有在她的家乡楚国才有。 她顺着鸟叫声寻过去,走到墙后,墙后却空无一人。 她正觉得奇怪,突然发现huáng sè的土墙上有一大片似乎正在融化,慢慢地变形c脱落,最后就跟从墙上走下来一幅画一样,一个全身土huáng sè衣服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小蝶强忍着害怕,小声道:“是你吗?”声音发颤。 黄衣人道:“是我。”他的皮肤和眼睛居然也是土huáng sè的,细眼尖腮,形似一只黄鼠狼。 她不敢再多问,掏出一件用锦布包裹的东西,递给黄衣人,“请交给越天楼主!” 黄衣人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道:“没有问题,你小心些。” 她急忙加了一句:“请告诉越天楼主,我冒了好大危险才拿到这东西。”黄衣人却早已头也不回地走了,没走出几步,就跟冰块融在水里一样,身形又与土墙化为一体,再也看不见了。 她呆呆地发了一会怔。那件东西是她昨天晚上侍寝的时候,从金天朗的卧车上偷拿的。那一刻,她紧张得心跳得都快从胸口冲破出来。 她本来已对自己发过誓,不要再为金天朗侍寝,但为了拿到这件东西,她不得不背弃了一次誓言。 自己是个弱小的女子,弱女子想要做成一些别人做不成的事情,有时候不得不委屈自己,甚至委屈自己所爱的人。 这次来的路上,她听金天朗跟手下家将聊天,说起一个名叫如月的年轻将军,这次金天家和钟离家到函谷关劳□军督战的整个计划就是这个如月将军提出来的。据说金天朗的父亲金天昂侯爵也夸赞这个人有智慧c能谋事,还让金天朗设法将其延揽至金天家麾下。 她心中暗暗钦佩这位名叫如月的年轻将军,因为他使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够让别人来做自己想要的事情。而她,却总是需要用自己的身子。 这是最后一次,她对自己说,做了一次对不起他的事,不能再做第二次。 到了晚上,金天朗住进国色天乡的正房,侍女们都住在两边的耳房里,准备随时听候公子的召唤。 金天朗命人来唤她,她寻了个借口没去,也没被追究什么。没关系,金天朗不会特别记挂她,愿意为那一丁点儿虚无缥缈的得宠机会使出浑身解数的女孩子大有人在。 另外三名侍女被唤去侍寝。那三名侍女一听召唤,立刻把自己像剥好的鸡蛋一样送了过去。 “她们也是没有选择,”小蝶听见正房里传来阵阵细微的浪声,还有同屋其他侍女发出的低声怨叹,心想,“有些人生来就有的东西,另外一些人即使付出性命也得不到,世间本就是这么不公平。” 就好像权贵府中的侍女,公子哥们拿她们只当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等过得几年,侍女被遣出府去嫁人,那些穷人家却需要花去多年的积蓄才够娶她们进门。 所以之后有一天,金天朗在院子里请钟离期品鉴宝物,钟离期手抚梧桐讲述有凤来仪的典故时,她听得比其他人更加如痴如醉。 钟离期说道:“凤凰是百鸟之王,非梧桐不栖。凤凰又是周家天子的图腾,象征着公平和正义。对大周来说,再也没有比凤凰来仪更好的祥瑞了!” 小蝶刹那间心驰神往,眼里痴痴地看着钟离期,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处处凤凰于飞,洒满了公平和正义的世界。 夜色正浓。小蝶细听同屋侍女的呼吸,确认她们都已睡熟。悄悄起身,悄悄下床,悄悄地把被褥堆成里面有人的形状,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晚风冰凉,心跳得厉害。如果被发现,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没穿鞋,只为避免发出声响,光脚踩在青石板上,阵阵寒意从脚心袭来,手心里却都是汗。 心跳并不只因害怕。一双月白色的玉足在星光下辨认着方向,先是犹豫,继而笃定,终于变得轻快。拐个弯,又是这座荒芜的别院,纤细的脚踝淹没在遍地的杂草里,搔痒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笑。 这个地方是她发现的,人迹罕至,却基本完好,不像其他的废弃院落那样瓦砾遍地。 一盏灯笼正在孤独等候,昏黄的烛光冲淡了院中的阴森寥落,也照亮了那个焦急的少年。 小蝶如同一只飞蛾,展翅扑向烛光,扑进凉亭,扑到少年的怀里,任由石子割伤娇嫩的足底。 那个人怜惜地握住她冰冷的双脚,把她放在膝上,用锦袍紧紧裹住,直到把她冰凉如水的身躯融化成一只娇喘的小火炉。 她轻轻喘息,引导着少年的手,让他同时满足两个人想要的。 “我好不容易偷偷出来,你要好好待我。”她的衣裙之下,光着的不只是一双脚 许久,她抬起尚未褪尽红晕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胸前。 “什么时候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才好。”她的声音并不幽怨,却让人难以拒绝。 “快了,”他说:“这一路上,他送我各种珠宝器物,我都一一拒绝,为的就是等事情办完,好跟他开口要你。” 她有点不开心,“他现在对你那么看重,你只要开口,他又怎会不给你?”她用食指绕着他锦袍上的丝绳打转,白色的锦袍上一只用五色丝线绣成的鱼纹图样反射着星辉。 “现在事情还没办,我若开口,便是索贿,有损钟离家的声誉和枢密史官的清名。事情办完则不同,收取谢礼虽是陋规,却不违制。”钟离期手掌轻抚小蝶光滑的背脊,柔声道:“这些贵族家的繁文缛节,有时我也嫌烦,你不懂也难怪。” “我不懂,你只要不烦我就好。”小蝶满怀柔情地道:“你放心,我会等你,你只管安心把事情办好。” 钟离期道:“一想到你在等我,我就恨不能立即飞到函谷关去,跟他赶紧把事情办完才好。可是补给车队迟迟不到,他的兴致又好像很高,住在这里就不肯走。”突然转而郁郁,“唉,这些天我一想到你每天晚上在他身边,我就” 两片滚烫柔软的唇不允许年轻的贵族把话说完,先封住了他的嘴,然后一路吻下去,让少年的嫉妒渐渐变成喘息。 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你放心我会想办法,不让他碰我。从今往后,没有人可以碰我,除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金天朗的馈赠 昨晚酒宴结束时,馆主宗老头提醒说天气又凉了些,请各位宾客注意添衣。 所以今日清晨,伺候起身的侍女彩露特意在丝衣之外,给金天朗添上一件薄薄的鹿皮小袄。 他生气的一把扯下,掷在地上。 “是那老东西怕冷,我怎会冷!难道没人教过你,不要自作主张?” 彩露缩到一旁,低着头不敢做声。 他正想命人把侍女拉出去笞打十记藤条,突然忆起她昨夜娇啼婉转抵死缠绵的模样,一大早就弄得哭天喊地的似乎也不吉利,于是改变了主意,“赶紧替我把外衣穿上,然后去看看钟离公子起来没有。” 彩露不知自己刚刚幸免了一场皮肉之灾,连忙伺候他穿上衣衫,把衣带细细绑好。衣带末端鹿角金钩搭配一只水绿色的双翼玉环,精美华贵,却又恰到好处。 周家礼制崇尚玉饰,所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然而像父亲那样在腰间佩戴厚重的玉带,或是更夸张的如同曾祖母那辈人在身上挂满叮咚作响几十件杂佩的做派,早已成为年轻一代贵族暗中嘲笑的对象。 金天朗发现,和对玉饰的品味一样,这个世界好像不管走到那里都不缺少食古不化之人。 昨晚,他手把翡翠酒盏,一边与众武士家将畅饮,一边谈到日后父亲从侯爵晋为公爵,该当如何对诸将进行封赏时,驿馆的宗老头竟然大放厥词,在一旁低声念叨什么“魏公尚在,金天氏宜谨言慎行”,虽然未当面冲撞,也让他老大不痛快。 若是放在魏国,非给那老东西脖子套上木枷再放地牢里关上两个月不可。 巨大的梧桐树下,又有侍女在软榻之上铺了两条厚厚的紫天鹅绒毯。这次他没有生气。紫天鹅十分罕见,只有在天陆泽的大湖中央才能偶尔捕捉得到,这样一条紫天鹅绒毯至少需要数十只紫天鹅的羽毛,非常珍贵,寻常贵族之家也绝难享用得到。待会儿钟离期见了若是喜欢,就可顺势送给他。 在这方面,金天朗从不吝惜,昨夜款待属下的酒宴上,跟随他的每一名武士都得到了大量赏赐,敬酒献艺者均获双倍。 除了ěi nu。ěi nu他认为只能独享。 钟离期来了,却好像并没有留意到垫在身下的至宝,仍是跟平常一般的正襟端坐。这个书呆子并非不识宝,但似乎对任何宝物都燃不起兴趣,这让他有些悻然。 大梁城里有的是身份高贵而又志趣相投的小伙伴,若不是为了达成名载青史的家族目标,他实在提不起兴趣跟这样无趣的人交朋友。 但他当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他把身体陷在暖和的紫天鹅绒毯里,装作饶有兴味地看着客席上的那个人。 这个人与自己同年,看上去却更加老成,脸上带着一种看破了生死的淡漠,似乎也是对什么事情都兴趣不大的样子。 离开大梁的时候,父亲曾嘱咐他,如果碰到这个人一定要设法延揽到金天家麾下。 如果不是为了讨好父亲,他自己本不会有这个打算。父亲眼里的才干,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时的走运——父亲并不知道,他其实早就准备去一趟函谷关,这个年轻的将军不过是碰巧在这时候送来一封投机取巧的雁书罢了。 但这个人确实对他有用。 “期弟,你来得正好。”金天朗热情地招呼,“这位是东方联军的如月将军,咱们这次到函谷关办事,还得如月将军多加照应。” “金天公子客气了。”如月拱手行礼,“二位公子不远千里,来函谷关劳□军督战,东方联军上下,莫不感戴。” 金天朗笑道:“八十车补给而已,算不得什么。期弟,你也来晚了一步,没见到刚才的比试,如月将军武功高强,以一敌二,大获全胜!” 周围的众武士看着如月,其中两人,一rén iàn带钦佩,一人眼露凶光。 “你就是如月将军?”钟离期似乎也对这个人有兴趣。 “在下如月,钟离公子有何见教?” “你认得我?” “如月虽是孤陋寡闻,天下文胆钟离家的五色鱼纹还是认得的。人人都说钟离家的公子钟离期,四岁擅诗,五岁著书,十四岁即被任命为枢密史官,才名扬于四海。天底下只要是读过几本书的,不知道钟离公子的人只怕还不多。” 钟离期云淡风轻的一笑,“我也早听说过你,《崤函战策》最新一卷里有你的名字。你是联军总帅徐崤之杰的义子,九岁加入东方联军,天资善战,十年来屡建奇功,一年前被任命为副总帅。《崤函战策》里评价你是东方联军一百年来最年轻有为的副总帅,今日得见,果真是年轻了得!” 如月淡然道:“说年轻确实不算老,要说了得嘛,跟乌魔作战十年,只要活下来的,自然都不会太差。” 这两人还都是名人呢,这个身份低贱的武夫居然还曾名列史籍?金天朗深感不忿。听说钟离期幼时确实是个神童,可惜还没懂事就充当了家族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被亲伯父送到魏国来做质子。质子的命运,虽然比被发配到函谷关充军好一些,但在从此远离家族权力争夺,与继承家业的机会无缘这一点上是雷同的。若不是手握史笔,谁还能记得这个曾经的神童?手握史笔又能怎样,别忘了,诸国说到底是贵族权力的舞台,历史也不过是可供交易的一道配菜罢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瘸腿的大哥。大哥金天朔本应是兄弟中离权位最近的那个人,却很不幸的因为身体残疾和性格怯懦而不受父亲待见。 不知道父亲决定派我来函谷关的消息传到大哥耳里,他会作何感想。十之还是hé pg时一样,战战兢兢c唯唯诺诺的不知反抗吧。金天朗突然发xiàn j天朔的日子过得可能还不如那些做质子的。 我得对大哥好一点,他想,等立储之议尘埃落定,我登上了世子之位,就找机会把大哥送去函谷关打仗吧。函谷关虽然缺衣少食,但总比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弟弟风光独享要好得多,万一光荣殉职,还可为家族赢得荣誉,也总算是派上点用场。 真不明白,父亲身边为什么总有那么几个家臣,死抱着“立长不立贤”的迂腐之论跟自己作对。这些人将来都可以陪大哥一起去跟乌魔战斗,也省得大哥一个人害怕。 “如月将军,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金天朗道。 “不敢当,金天公子有何指教?” “听说你们东方联军什么样的人都要,瘸腿的要吗?” 带到国色天乡来的武士都是他的心腹,有几个机灵的立即会意他是在暗讽金天朔,笑出声来。 如月愣了愣,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东方联军不拘一格收取人才,总要给每个人都找到用武之地。不瞒公子,镇守函谷关三千余人,身有残疾者占了十之一二。” 金天朗大笑,道:“好极!好极!只要如月将军这次帮我完成一件事,我不但另外再送八十车补给,还把魏国所有瘸腿的都给你送来,东方联军从此就不缺人手了!” 周围的武士一起哄堂大笑。喜爱讨好主子的几个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傻瓜们,我是认真的,金天朗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如月的礼节 如月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暗自打量眼前两位年轻的贵族。 二人风格截然不同。金天朗外形丰神俊朗,出手阔绰,颇有豪迈之意,但言行张扬之外又略显刻薄。钟离期举止斯文得体,看上去有点书呆子气,但似乎城府极深,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个贵族少年皆是衣着华贵,气宇不凡,令人一见便情不自禁生出仰视之感。但不知怎的,同样是贵族,比起那个在贫寒渔村里生活了上百年的晏长老,总觉得少了一种难以言述的风仪气度。 事情还得从国色天乡大门外的那口水井说起。 他与紫云共乘一骑,离开壶口村向洛京进发,虽然一路之上都在努力,但无奈跟女孩子相处经验几乎为零,到底没找到几句话跟紫云说。 好在紫云毫不惧生,每到休息之处,便问这问那,一会儿让他教怎样照顾马儿,然后立即照做,一会儿又问他乌魔长什么样子,让他说些东方联军与乌魔作战的奇事,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对她自己的事情,如月既然不问,她也就说得甚少。 多了个人在身边,同样的路途,竟比从前快了许多。如月感觉才没过多久,道路前方就露出了国色天乡的断墙残垣,不知不觉已是洛京地界。 紧挨国色天乡不远处有一家简陋的马店。这里是通往洛京城的必经之路,往来的行人商贾,有身份的就住进国色天乡,没身份的就在这马店歇脚。 如月进到马店,替紫云租了一架牛车。这里离洛京城门只有三十里,又都是大路,白天行路应是安全无虞。于是二人在此作别,紫云乘坐牛车自去,如月则到国色天乡寻找小风。 至于与长风揽月楼谈判之事,如月请紫云放心,只待此间事情了结,自己即刻前往长风揽月楼总坛替村民们拜山。只是该如何才能确保不把东方联军牵扯其中,如月其实并未想好,也没对紫云说及。 走到国色天乡正门外,突觉口渴难耐,便到水井边汲水饮用。喝完水,顺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里面装着神蛟门叛徒熊四临死前交给他的卷轴,掬水将卷轴上的血污洗净。这东西据说是神蛟门掌门的绝顶重要之物,我到底是该还给神蛟门,还是该交给长风揽月楼,如何能让东方联军不受其困,而受其益? 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刚把卷轴揣回怀中,就跟人动起手来。 两名金天家的武士巡逻至此,见他形迹可疑,认定是欲在井水中下毒的贼匪,不容分说,拔拳便打,要将贼匪拿下拷问,为少主立下出师西征第一功。 若不是如月有意手下留情,若不是宗老头带着仆役恰好经过,若不是宗老头认得如月,及时说明身份加以劝止,金天家二士争功的最理想结果是每人只断一条胳膊。 宗老头听如月说明来意,连忙将他领入正院,要引见给金天家和钟离家的公子——周天子新近赐封的两名抚军少郎将。 如月向宗老头询问小风是否来过,宗老头却说未曾见到,不但小风,其他东方联军的战士也都不曾见过。 小风没有来?内心还在疑惑,就听见爽朗的笑声响起。 “哈哈,定是误会,定是误会!”金天朗道:“来人,快给如月将军看座!子珺,你来说说方才的情形!” 如月特意向人请教过与贵族交往的起码礼节,虽不算熟练,却是一丝不苟的行了个礼,这才入座。 他不喜欢贵族,可他很清楚,贵族掌握着这个世界的权力与财富,而只有这两件东西,才能让东方联军得以维系。 那两名金天家的武士,一个高瘦,一个矮壮。高瘦的姓黄名琨,黄家是金天家的属臣,从“三家分晋”时起便效忠金天家,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矮壮的叫做金天子珺,算起来当是金天朗的族兄,但在家族中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金天子珺道:“是!方才我与黄琨贤弟在院外巡视,见到这位c这位如月将军正在井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似乎要抛到井里。我二人见他不是驿馆仆役,疑心是贼匪要在井水下毒谋害,于是就上前喝问。他说他是东方联军的人,却拿不出凭证,我二人见他穿着打扮,非贵非民,更是起疑,于是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他长得宽口阔鼻,形象与其名字甚是不搭,左眼挨了如月一拳,肿起老高。“后来是宗馆主过来劝阻,他认得如月将军,这才释明了误会。如月将军武功十分高强,现在回想起来,我二人夹攻他一个,他也只出了七成力,不然我二人都非身受重伤,一败涂地不可”“是五成。”如月心道。 金天子珺性格耿直,输便是输,眼圈青肿,却直言不讳,言语之中还流露出对如月的钦佩之意。黄琨在一旁阴沉着脸不说话,眼中神色三分不忿,却有七分忧惧。 金天朗似乎并没有为这两人的丢人现眼而气恼,笑道:“原来如此,想必是如月将军微服出行,没有穿戴东方联军的服色,以致误会。”说着就要命人给如月赠礼以示歉意,被如月赶紧婉拒。 如月道:“说来惭愧,东方联军由诸国ti g一ng给养,各国给什么样的衣服,我们便穿什么样的衣服,并无统一服色。” 金天朗惊道:“那如何可以!东方联军劳苦功高,我自当向家父禀明情况,今后函谷关将士的四季穿用,就由金天家一力承担了!” 如月赶忙顺势将谈话引向正题,“公子美意,东方联军上下都感激不尽。不过穿什么衣服,其实都在其次,函谷关三千将士,其他都可短缺,唯独琉璃兵器时刻不能少。不瞒公子说,我家总帅听闻此次魏国来的八十车补给中,有十五车载满琉璃兵器,兴奋得觉都睡不着,特地派我前来,一方面迎接二位抚军少郎将,另一方面也嘱咐我尽快将琉璃兵器护送到函谷关,好多战士都在等着更新装备。” 金天朗道:“这个我自然理会得,却也不急在一两天罢。” 如月道:“很快便是十五望日,黑雾乌魔必定大举来攻,多几只琉璃兵器,便少几名战士死伤,军情不敢耽误,还望公子体谅。” 金天朗却道:“到十五只有十天,我们这大队人马,行路缓慢,无论如何也赶不及了。” 如月察觉到对方渐有不耐烦之意,但事关重大,顾不得许多,说道:“只要金天公子允许,如月愿押送几车琉璃兵器先去函谷关,顺便也为金天公子开路。金天公子和诸位家将,不妨好好欣赏一下无双大河沿途的风光景致,如月在函谷关恭候大驾。” 金天朗皱眉道:“我允许又有何用?给你们运载补给货物的车辆都还在路上,并不在此。” 如月惊道:“补给车队还在路上?几时能到?” 金天朗道:“原本前日应到的,可能路上有事耽误了罢!” 如月这才知道原来补给车队竟还未到达国色天乡。眼见这院落中花鸟虫鱼c酒案上觥筹交错,这帮人显然在此已经声色犬马了好几天,却将补给车队扔在屁股后面不管不顾。自己觉得生死攸关的大事,在金天朗等人眼里竟是轻描淡写可有可无,不由得无名火起。 转念又想,世间之事大概都是如此,就好像对壶口村村民来说,向长风揽月楼求援乃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全村老小为我送行,几名长老一齐向我敬酒,所托不可谓不重,而我这个受托之人却没当什么大事,还尽在考虑怎样才能不给自己找麻烦。金天朗不在乎给函谷关的补给本也是应有之义,他在乎的是如何名垂史册,所以才会来送补给。 每个人都不过各取所需,心里想的是自己,做的事碰巧惠及他人而已。 想到这里,一边对淳朴的村民甚感过意不去,一边对金天朗的怨愤竟而消解不少。 突然又想到,难道小风他们是因为发现补给车队尚未到此,赶去路上接应,因此不在此间?照金天朗的说法,车队已经迟到了两天,莫非竟遇到什么不测? 这时候钟离期姗姗来迟。金天朗向钟离期介绍如月。钟离期掉着书包跟如月寒暄了几句,金天朗又接过话头: “如月将军这次帮我完成一件事,我不但另外再送八十车补给,还把魏国所有瘸腿的都给你送来,东方联军从此就不缺人手了!”周围武士哄堂大笑。 如月索性嘲弄回去,“这样子人手是不缺,怕是要缺人腿了。”又是一阵哄笑,只有几名武士脸露尴尬神色,不知是否该接着笑下去,如月继续道:“金天公子要办的事情,我已安排妥当,保证万无一失!” 金天朗手一摆,道:“我说的这件事,可不是如月将军在信中替我谋划的那件事。这件事办成了,金天家的声望还要更大十倍!” 这一下倒是很出如月意料,奇道:“不知是什么事?” 这时一名武士从外面闯进来,连声喊道:“公子,车来了,车来了!” 金天朗连忙坐起,道:“正道,什么车来了?” 祁正道道:“我们的货物,终于来了!” 金天朗喜形于色,拊掌道:“等了这么几天,终于来了,差点还以为路上出事了呢!赶紧随我出去看看!”说罢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一群人簇拥在后面,脸上均有兴奋之色。 如月自然也是大喜过望,紧随在金天朗和钟离期身侧走出正院。 到了外院一看,哪里有什么八十辆大车的车队,只有四架小车停在门外。 如月奇道:“补给车队呢?” 金天朗哈哈笑道:“如月将军爱说笑话,补给车队当然还在路上。这四辆车上的东西,是我专门请鲁国的巧匠定制而成,从鲁国一路送到此处,我赶到这里等了几天,终于等到!” 原来你等的东西,和我要的东西,全然不同。但终于忍不住好奇,问:“这是什么?” 车上卸下来的东西都很奇怪,有的像大xiāng zi却没有盖子,有的如同布袋却密不透风,还有几十件像酒囊似的东西,上面有一片透明的琉璃,可以看见酒囊内部 “跟乌魔装腔作势打一仗,算什么开创之举?”金天朗志得意满地道:“有了这些东西,我要活捉二十只乌魔,把它们活着送到东方诸国去,让天下人都瞧瞧乌魔的模样! “期弟,这下你们钟离家的史书,该当如何书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