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饮千川》 正文 第一章 烽火抑诸侯 如果你在那儿,你一定会被如此多戎路车的金鼓与旌旗给晃着了眼睛,身边最近的那名车左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眼眸如鹰,手中的硬弓仿佛能把一侧戎右手中的戈给射出去一般,背上的箭羽所发出的禽鸟的味道让车上的十多位战士都隐隐念起了家乡,“五车为列,相去四十步,左右十步,队间六十步”的编排下,原本同住一帐而不同战车的朋友们只能偶以眼神交汇,然而都露出一种对可能到来的死亡的凄凉,同时也都透出一种不解,这么多的战车,这次勤王到底来了多少人? “你说,这历史,该怎么写?” 西岐山下,车马萧萧,这样的轻语,除了同车的人,更难为外人闻。 说话的中年男性,着着当朝史官服饰,疑惑地问着他同车的朋友。 “大王以烽火台突聚各封国诸侯,不但毫无道理,还违背祖宗章法,胡闹到家了。” 与他同车的史官却不以为然地言道:“诶,你可知道新入宫的娘娘褒姒么?大王他”说到这,噤声不语,过了半晌,才说,“我们还是莫要妄加揣度吧,整整衣裳,我们到了。” “今天,是个阴天啊。”史官边说着,边回身整理被矛刺勾到的衣服。 “西岐山的天空,从未如此的阴沉而暗淡。”姬宫湦看着被灰色罩住的天自语。他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岐山上空向来是万里无云。永远不可妄动岐山王气,宫湦记得他父亲这么说过,可是,事情总是可以变通的。 数月前,虢石父建议幽王于西岐山之巅,借各国兵力与岐山王气在岐山之顶击碎百年前武王于鹿台废墟所拾得的纣王佩剑一蚩尤锋,“此剑戾气日益狂烈,杀气频出,导致近来天灾不断,对于我朝终是个祸害,大王欲续我朝之盛,此举势在必行!” 宫湦很欣赏虢石父的建议,的确,近年来大河数次决口,地震不断,百姓苦不堪言,如继续如此,则社稷不保,若真能以此举续大周江山,必为之,只是此剑戾气过重,虽封于岐山山腹数百年,其血岚之气亦不见丝毫减退。 “所以臣下恳请大王点燃岐山烽火台,引各国诸侯入西岐山,以百万之众压下此凶剑戾气,再由大王于岐山临凤台顶破之。”虢石父在镐京王宫说道。 “父亲,儿臣认为万万不可!”宜臼从东边走出,焦急地开口,“烽火台自古以来便作天子唤分封各王入京勤王之用,若以此等妄言唤诸侯前来,恐有变,望父王勿听某些奸佞小人言语。” 宜臼啊,宜臼,你什么都不懂。 “大王,大王”宫湦被大周雪禘长雪赫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宫湦转过身,看着身后各立于一凤尾之上的九位雪禘,“准备好了” “各路诸侯已陆续赶到,但齐国方向未见有兵阵前来。”雪赫望着齐国的方向,谈谈说道。 姬宫湦好像并不放在心上,“本就未把齐国算在内。”他凝视着身前被缚住的蚩尤锋,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蚩尤锋仿佛也感觉到了愈来愈重的兵气,嘶嘶地咆哮着,被山下百万大军的士气所压至不到方圆一尺的血岚之气也渐渐越来越红。 “快!大军到齐了!”雪赫催促着宫湦,姬宫湦俯视着山下的百万雄师,这些兵力,是为吾的大周所用,还是会成为令天下大乱的利器呢?在此一剑。 周幽王从腰侧抽出佩剑,嗯,不愧是太公望,所铸的剑到现在还是锋寒无比,自己呢,有多少年没动过这把剑了? 雪禘的灵阵吟诵从身后穿来,是时候了! 望大周先祖佑宫湦。 “断!” 剑落,锋毁。 成功了吗? “呵呵,哈哈哈!” 是褒姒,她,在笑吗 (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则无寇,褒姒乃大笑。——《史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巽风有幸 “匪风发兮,匪车偈兮。顾瞻周道,中心怛兮。匪风飘兮,匪车嘌兮。顾瞻周道,中心吊兮。” 昏黄的山道上,一位驾着马的白齿青眉的青衣少年口中唱着这首《匪风》徐徐前行着,身下的马虽是追风蹑影的材料,但在主人的疲惫相衬之下也略显困倦。 “谁能亨鱼?溉之釜鬵。谁将西归?怀之好,啊,音” 少年显然是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连口中哼哼的声音都越显微弱。 马儿感觉主人的身子似乎都软了下来,便很机灵地又放慢了速度,作闲庭信步般。又行数里,少年睡熟了,口中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起初还显安详之态,但不过一会儿,便听得他在梦中喊着不愿意之类的话语。 “我不要,我不要!我和弟弟们都不要像你这样!” 原本的呓语到这样的呼叫,千里马一下没反应过来,以为是主人要自己加快速度前进,要不然就会鞭打自己,便匆忙甩开了步子急急地跑着,把山中鸟兽惊起了一大片,顿时鸟兽的身子刮到树木的“哗哗”之声连绵不绝,飞鸟的黑影略过,一时间掩去了黄昏的日光。 少年被马儿惊醒时,早就收不住马儿的速度了,眼见着再往前就是山路的尽头,可这千里马似乎从小就没有害怕的概念一般,依旧疯了一般地向前冲去。 就像少年心中对于逃离的渴望一般地向前冲去。 马蹄向前踏,不顾一切地向前踏,踏过了山,跨过了水,跳过了人。 “呀!”青衣少年的坐骑躲闪眼前人不慎,前蹄落土,生生折了腿,把少年也摔了个大马哈,一身衣物满是污泥,清秀的脸颊上也划出了几道血丝,沁红的珠儿溢了出来,是泪的形状。 正愁着身上疼痛爬不起来会不会很难堪的时候,一边伸来一双有些脏兮兮的手将他扶起。 “谢谢”。青衣少年嘟囔着,但本就郁闷的心理被这样的事情一冲击,又看到了眼前嘶鸣的千里马,思维竟也有些短路,“谢”字还没落地,便甩开那双手。 “我的马儿腿拐了,你要赔给我!”青衣少年怒气冲冲地冲一旁的那个在他看来是个混蛋的人喊,怒气难掩怯懦。 借着黄昏最后的一道日冕之光,能看清他口中的那“混蛋”年纪甚轻,十七八岁样子,虽然一身的衣服上尽是泥土,一下就可以把他同一边的森林给联系在一起,但细细观去,仍然掩不住眉宇间的一股清傲之气,听了青衣少年的怒吼,他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剑放下,一屁股坐了下来,颇觉好笑似地问道:“你马儿的腿拐了,跟我什么关系?” 青衣少年微微一愣,感觉一股微微的寒气扑面而来,不免有些气结,缓了缓气,随即说道:“要不是你突然从山坡上滚下,正好滚到了翎仟的前面,翎仟怎会惊吓受伤,我这匹翎仟马可是云梦泽里最快的千里马,它” 那“混蛋”随即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他瞥了一眼还在那嘶鸣不已的千里马,又瞥了一眼那青衣少年,“没错,你说的太对了,要赔,一定要赔的,这样吧,我刚才摔下来,差点被你的马撞死,不过幸好本人身手不赖,没什么大事,你随便拿个三四十刀币给我去买点膏药贴贴就行。” 一旁的那个青衣少年听得脸都快跟自己的衣服一样颜色了,“你,你个混蛋,你怎么不讲道理,你知道我是谁吗?” 哼,就算知道又如何,最看不惯你这样拿世袭的头衔欺负人的家伙。这么想着,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拾起剑,一改方才懒洋洋的口气:“不好意思,在下并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仗势欺人之人,即便是周天子,也该被赶出镐京!” 青衣少年好像被他冰冷又严厉的口气震到了,很被他口中的不敬激起了怒意,他看着那个脏兮兮的人,好像是在看着一只怪物,两人对视了半晌,“你,你”青衣少年气的满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待他。 “好。”青衣少年转过身,“好。”他又加了一遍,只是第二遍咬牙切齿,还斩钉截铁,然后便走向马儿。 那脏孩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转身走了,可突然从身后卷来一股大风,耳边只闻树叶搓响,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一瞬间无用的闪躲便任被卷上了天空。 “怎么啊!” 这是“脏孩子”姜玚醒来前记着的最后一句呼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云踪旧忆 “玚儿,明天就要离开临淄城了,去即墨的路上要听叔叔的话,那里不像在临淄的家中,要什么就有什么,家里总有人宠着你,到了那里,可不许任性。” “好了好了,玚儿也该去睡了,明起还要赶路呢。”姜懿结束了妻子对儿子的叮嘱,和妻子走出了儿子的房间。 父母走了没多久,姜玚就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听到父亲说道:“玚儿大了,你总不能还像他小的时候那样惯他。” 姜母辩白道:“玚儿今日才满六周岁,如何便是大了,可况且他从小在都城临淄长大,怎受的起即墨的风寒。” “月儿,你我自小同食青梅,共骑竹马,你怎会不知道这是姜家的规矩,姜家的孩子到了六岁就都要由族中长辈带到即墨练武,我当年不也是一样吗?”姜懿停住脚步,看着自己的妻子说道,脸上些许茫然,是他对于母亲这个身份的缺乏理解。 “你是你,玚儿是玚儿,哎,那不是二弟么。”姜懿的妻子卜月正说着,便看到了还在前边小院里散步的姜棣。 姜懿点点头,没有直接出声干扰神游化外的弟弟,此刻偏院里杨柳依依,飘飘枝条柔柔地随风和月拂在姜棣衣衫之上,而他只是手背身后,眼睛无神地望向西边的方向。 那是秦国的方向。 待一片乌云不谙风情地遮住了明月,姜棣这才回了神,看到了不远处仅仅看着自己的亲人。 “大哥,大嫂。”姜棣迎上前去。 “二弟,明日还要带玚儿去即墨,你早点休息吧。”姜懿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这拍肩的动作不单单是关切,卜月也能看出一分歉意。 只是姜棣故意忽略了这番歉意,他还有其他要在乎的事情。 “哥,有一件事情,姜棣走了之后,必须密切注意。”姜棣轻声道。 姜懿一拂袖,微怒道:”齐公是否“ “不,齐公尚未发现我们的身份,关键是近来各国都渐渐涌出九龙玉工环就在齐国的传言,这一点要小心。”姜棣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们姜家的命数难度啊。” 姜懿道:“如果是放下过去,我们这个家族也许会平稳得多。” 姜棣叹了口气,不愿再说,便拱了拱手,说道:“哥哥,嫂子,姜棣先去歇息了。”转过身,走向偏院。 “棣叔叔?”姜玚困惑地看着天未亮就将他叫起来的叔叔,从临淄到即墨,几天下来的赶路让仅仅六岁的姜玚十分疲倦。 “玚儿,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应该以师徒相称,自今日起,你只可以叫我师父,而我叫你为关蘥,听明白了吗?”姜棣说完,看了看睡眼朦胧的小侄子,自言道,“玚儿还是个孩子。” 姜棣站起身,现在房间门口,对姜玚招了招手,唤道:“关蘥,跟师父去看个东西。” 姜玚揉了揉眼睛,便跟着师父进了内室,房间并不大,没点上火烛,在黎明的晨光中格外昏暗,明明是六月的天,可姜棣一进屋中就打了个冷战,“师师父”姜玚关心地问,“师父是不是病了?” 但是姜棣仿佛没听见姜玚的话,却十分疑惑地转过头,问道:“关蘥,你不觉得很冷吗?” 姜玚笑道:“现在是六月啊,从家里到即墨,倒是渐行渐觉寒冷,但是进来这间屋子,也并没感觉格外寒冷啊。” 姜棣看着带着笑容的小侄儿,心里想起当年自己进这屋里的情形,那个时候才六岁的自己连这屋子都还未进就已觉寒冷难当,就算二十多年后的现在,对修炼本家灵法已有小成的他也依然感觉寒冷无比,可是为什么玚儿唉,玚儿天生不畏冷寒,可也不一定能拿起它。 姜棣走进屋子的深处,姜玚跟了上去,走不多远,就看见了一只大盒子镶在里屋的墙上,姜棣看着姜玚,示意他去将盒子打开,可不知怎么的,离那盒子越近,那一种就越明显,有一点怨恨,有一点熟悉,甚至还有一种悲哀的静默,姜玚走上前,伸出小手,拂过那古朴残破的盒面,轻轻一拉,盒盖便落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在清晨的静谧中显得有些石破天惊。 盒中稳稳地站着一只剑,剑长约二尺,是典型的齐剑样式,“这个是”姜玚不知道师父此举何意,偏过头,看着自己的棣叔叔,姜棣也看着他,微微有些失神,过了半晌,沙哑的说道:“你你,把剑拿出来。” 虽然剑很重,姜玚还是尽力将剑从盒中抱了出来,姜棣越来越惊讶地看着姜玚的一举一动,突然,一丝恐惧闪过,如果姜玚只是侥幸呢,他带着些嘶哑地说道:“等等下” “唰!” 剑已出鞘。 “轩雪,轩雪”姜玚刚从回忆中渐渐醒转,远方的一支箭就已猛然破空射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君远城荒 徐州城,虽从地理上说是位于楚国境内,可因为在楚国与齐国边境上特殊的地理关系,却是连年战争不断,几年下来,徐州城中的人走的走,逃的逃,死的死,竟快成了一座空城,荒草丛生,一片破败之像,齐楚两国的守军常常有一点不合意就剑拔弓张,打胜的自然沾沾自喜,传书到国都领赏,打输的虽不至于笨到向国君请罪的地步,但是到驻地附近的民居打打劫来扩充军费的小脑筋还是会动的。 姜玚虽然不知道自己落下的地方就是徐州城,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这里是个是非之地,眼前一片凄凉,就算在“流浪”了数月的他眼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荒芜了。 脑中还是迷糊的,只是纯粹的生存意识让他想着要起身找城门离开,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酸痛难当,左大腿处还被方才的一支流矢射伤,幸未伤及筋骨,可这些也已经严重地影响了他的行动能力。 姜玚匍匐着身体,透过眼睛上层层无垢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的轩雪剑就落在附近,安安静静地躺着,惬意得紧。 “真该死。”姜玚爬过去,一把抓住轩雪剑,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暗红色的,混杂着泥沙的鲜血从伤口里不停涌出。 “啊!” 忍着痛从衣服上撕下一小段布块,姜玚已经无暇顾及上面都是泥泞,顺便拍了拍,抖了抖,又吐了几口口水进去,这便将其裹上伤口,刚勉强裹好,双眼的余光发现那青衣少年竟躺在一段断墙边,看样子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总不能把他就丢在这里吧,虽然他是个混蛋。 姜玚暗道,尽可能快速地爬过去,明明就六七尺的路,姜玚却感觉要比平日走六七十里还要艰难,“喂喂。”姜玚趴在地上推着那少年,“喂,快醒醒啊,你起码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啊,喂!” 箭影未至,锋镝之声先至,又一阵乱箭飞过,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眼看着隔着几步就会射到他们,最近的都可以看清楚其上箭簇了。 “混账”姜玚骂了一句,抽出剑在那少年的手臂上轻轻划了一道。 “啊。”只见那少年呻吟着睁开了眼睛,看样子,好像完全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倒是被姜玚手上的剑吓了一跳,“你。“少年慌张地坐起来。 “你什么你,刚才你做了什么?“姜玚微微发怒地低吼道,好像在他嘴里卧着一头豹子。 少年垂下眸子,看见姜玚腿上的血迹,瞪大眼睛,惊讶道:“你,你受伤了” “他奶奶的,不关你的事!快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把我带到这兔子都不拉屎的鬼地方!”虽然十分恼怒,姜玚的脸却还是因为失血而变得煞白,白中还散透着青色。 那少年失措地回答:“是是我的巽风鞭,我还不会用,我也不知道它会有这样的厉害,我“少年还在支吾,姜玚却已经受不住了,他感觉很疲惫,很想睡一会儿,斗大的汗珠一颗颗从他的鼻尖滑落,那是之前流下的,再之后,他将流不出汗水了。 少年眼见着姜玚渐渐支不住,心下不由得焦急万分,虽然不久之前,他们俩还在为一匹马儿的事情争执,可少年也明白,现下误入此荒城的他,若想逃出此地,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他伸出手,将姜玚托到自己的背上,然后又拎起了姜玚的包裹。 “杯子杯子。”姜玚神智不清的呢喃着。 那少年不知道姜玚在说什么,现在的首要目的也不是去弄清这个,是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刚才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时候,“好像哪里的骨头断了,该死。”少年深吸一口气,便一点点的开始挪动脚步。 行不多远,仿佛听见了说话的声音,少年不禁大喜过望,心想:我姬云总是有这么好的运气啊。 此时的他应该是完全忘了千里外的翎仟了,姬云兴匆匆地循声而去,绕过那个墙角,坏了,刚才说话的不是平民,是楚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墨者之木 楚国大部分处于江南地带,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虽然楚国霸主地位持续了几百年,靠的主要还是国力的强大,若论士兵的战斗力却是远远比不上齐国与燕国,但凭着装备与马匹,倒也补足了战斗力上的不足,但即便如此小范围齐楚两军的争斗还是齐军胜的多,楚军胜的少,所以在徐州这一带驻扎的楚军最恨两种人,一种是什么也不会只会来发号施令的指挥官,一种就是齐军。 姬云倒是在楚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可是他忘了一件事,姜玚手上的剑是典型的齐剑样式,也就是最能激发起本地楚国人爱国之心的那种样式。 起初姬云没怎么在意它,因为姜玚一直是把剑收在鞘中的,当他把姜玚背在背上时,只觉有些凉意,可是越走越觉不对,身上竟有些寒冷刺骨的感觉,渐渐地似乎呼吸都艰难了起来,姬云刚调匀了呼吸,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面目狰狞的军士们包围了。 “楚,太好”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头一支箭就射了过来。 “是齐剑,那家伙背的是齐剑!”带头的一名军官兴奋地丢下捧着的饭碗大吼道,“是齐国的奸细,抓回去,抓回去领赏啊!” 在这群刚在还在边吃着晚饭边看着新兵练习射箭的楚国士兵眼里,这突然闯进来的两个人,一个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一个被冻得连说句话都困难,他俩定是谁也跑不了,此刻这二人在士兵们眼中,不在是人。 是明晃晃的金子啊。 可还没等那几个拿着绳子的楚军上前绑人,他们似乎就发现了什么问题,先是蠢蠢欲动的手指再也不能欲动了,然后便是只穿着裳的腿部连发抖都不会了,再具体一点,他们一个一个都原地不动了。 “啊,还会施妖法!弓箭手,给我射死他们!” 不一会儿,从楚军中就猫出几个弓箭手,搭箭,引弓,尽管动作还不太娴熟,可是面对这样的活靶子,就算射不死,每个人把自个儿的弓丢过去都能砸死了。 “完了。”姬云心想。 为了一时怄气拿出巽风鞭,真的至于落到这幅田地吗? 耳边风声飒飒,姬云闭上了眼睛,眼睑后的黑暗中,他已经开始幻想家里知道他的死讯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反应了。 但是箭却迟迟没有射到,这当然深刻地打击了正在运用意向矛盾法自我安慰的幻想,姬云奇怪的睁开了眼,只见一个拿着一根长棍的彪形大汉在楚军中非常轻快地挥舞着,看上去与他的身形十分不合,楚军阵营被他的长棍搅得凌乱不堪,就算是没有鸡和狗,光光听着这般声音,也足够称得上鸡飞狗跳了。 喧嚣声吵醒了姜玚,脸色依然惨白的他,努力地张开眼睛,虽然不是非常清楚周遭发生了何事,但姬云快被冻僵的神色,他倒是很快就发现了,这下子轮到他心底里暗生愧疚。 “散。”姜玚轻声吟喝,这一分功体再因抑制轩雪剑意而削弱,才清醒的神智又染上困惑,跌入土中。 登时,附近的严寒之力就消退了大半,姬云力竭,刚缓过劲来,才看到姜玚被自己摔地上了,可实在顾不得许多,楚军从他们的身边匆匆逃散,谁还管他们是奸细还是奸粗,眼前除了混乱就是混乱,姬云不免有些惊慌失措,呆呆得站着,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呆鹅。 “快走!傻站着干什么?”那大汉冲到姬云跟前,一把抓住姬云和姜玚,甩开步子,一路上遇到还在逃窜的楚军,也不需要那大汉再吆喝什么,个个都跑得比兔子还快,仿佛不多久,便穿过了徐州城连城门都没有的门洞,到了城郊。 行至距徐州城三四里远,那大汉停住了脚步,将两个少年轻轻放下,还不及理会惊魂未定的姬云,便先开始检查姜玚的腿伤。 姜玚看着大汉庞然身影向自己走来,防备地向后挪了挪身子,忍住伤痛,问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听了,微微一愣,笑道:“小兄弟,救人性命哪还要问为什么?” 姜玚没有回答,他眼睛里进了些许的汗,挤了挤眼睛,痛出的泪与汗水一同滴下,眼里看见的终于不再是朦胧一片了,简单打量了一下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头发极短,简直可以说是光头。 难怪,原来是你们,总算寻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莫名师命 “玚儿,把轩雪收进去,来一下。”姜棣把还在练剑的姜玚唤到身前。 玚儿,这个称呼师父有多久没叫过他了,除了逢年过节的日子姜玚回到都城看爹娘时,才能听到玚儿的称呼,莫不是叔叔有什么大事要交给自己。 “你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一些人么,叫做墨者的。”姜棣问道。 墨者啊,可不只是师父提过呢,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讲过,在各个国家飘忽不定的一群人,他们衣着简朴,哪儿有战火,哪儿就有他们的身影,去发动战乱的国家都城,劝他们的诸侯莫行兵事,给危难的城关守城,让百姓不丧失自己的家园,他们为了天下安宁,万民福祉,顶着各国兵锋奔走于这块华夏大地,但是却没有那个国家敢真正对这群墨者动手,因为谁也指不准那天自己的国家会遭到侵略,若真得罪了墨家,那是哪个国家都担不起的。 当然,楚国除外,只是这个时候的姜玚还不适合听那么残忍的故事,姜棣也就从未跟他说过孟胜同180名弟子于阳城的故事。 姜玚一直觉得这个墨家真的有意思,师父曾经告诉他,说墨者当中虽也有分长幼,但他们每个人之间都是亲人一般,不但如此,他们甚至对每一个人,无论是街边的乞儿,还是所守之城的敌国伤员,他们都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在墨家,他们称这种行为源于“兼爱”。 “记得,师父。”姜玚疑问地看着师父,在他心中,还是希望师父别让他去做什么麻烦的事才好。 姜棣看着个子都快赶上自己的徒儿,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没留意到姜玚脸上怯生生的表情。 他从小看着姜玚长大的,自己因为一些事情,曾发誓一辈子不娶亲,所以待侄子姜玚如同己出,虽然平日里姜棣对徒弟的剑术与文字甚为严格,但并不能妨碍姜玚对他的敬重之情,而姜棣最在意的三个人里,有一个是姜玚。 姜棣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姜玚说,方才姜懿传书,言语中竟透着一种恐惧,姜棣了解自己的哥哥,明白他做事一向冷静沉着,不会无故惊慌,虽然有时太过沉稳了,渐渐地,他才反应过来,回书道:“莫急,使姜玚请墨翟。” “玚儿,再过几个月,便是你父亲的大寿,你父亲说很久没见到一位老友,想让你去将他请到临淄。” “是要我去请一个墨者吗?”姜玚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事没那么简单了,但还是怀着侥幸问了一句。 “玚儿。” 姜棣神色有些凝重,“我要你去请的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墨者,应该称他为墨家巨子,墨翟。”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姜玚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不但是被师父让自己做的事情震住了,还有另外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与他第一次碰到轩雪时的感觉十分类似。 六岁时,师父曾说过,这柄剑是姜家一位先祖所铸,但几百年来,姜家的弟子们无一例外的都被它的寒气震住,轩雪剑,似铁非铁,似玉非玉,要说它是剑,还不如说它是一锋寒冰,姜玚经常这么想,除了他与姜家的个别功力十分精深的同门和长辈,所有稍稍靠近它的人都会被它的寒力所蚀,但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看见轩雪剑上的那块隐隐碧血时,心中都会涌起一股哀伤,甚至有些怨怼。 “墨翟。” 姜玚偶有从师父与父亲哪里听到过他的名字,是他创建了墨家,在各国推行着自己兼爱的学说,创立了墨家剑法,更造出了被世人说的神乎其神的机关城,又是他,破了诡辩家们的白马论,太多的传奇加在一个人的身上,姜玚不免怀疑是不是人们以讹传讹所造成的,但即便这么想,他也还是很想见一见这个人的风采。 “好像他有来过我们家呢?在我很小的时候。”姜玚问师父,思绪随着这段问话一下飞到了十余年前的临淄,穿过自家可爱的门洞,飘过他最爱的彤园,在那里似乎站着一尊苍劲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在回忆里留下一分无色的回忆。 师父点点头,好像看到了玚儿眼中投射,轻声道:“嗯,在你两岁的时候老墨头是来过一次。” 姜棣淡淡笑了一下,“他那个家伙,行踪不定,要找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墨者遍布天下,若你能找到一个真正的墨者,那就很容易找到他了。” 真正的墨者,姜玚疑问的眼神引起了这处即墨小院的海风阵阵,吹动了本来安静地陪着师徒俩的院中黄叶,一时盐和木的气息混杂,是莫名的味道。 “虽然说现在墨家和儒家的弟子人数众多,但真正的墨者很少,穿短褐,踩草鞋,而关键的就是他们除女子外,皆为短发或光头,而只有这些真正的墨者是墨家的核心人物,方会知晓老墨的行踪。你若遇见他们就可以找到他。” 姜玚听完,点了点头,心中却想着:完蛋,这样苦的差事,可是师父和爹交代的事情不能不去做,什么真正的墨者,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光头,去哪儿找啊。 “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吧,我会帮你准备好盘缠和干粮,等潋迟在海上玩够回来了,我会跟她说。“说罢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姜玚一个人哭丧着脸。 自小在齐都长大,吃好喝好,衣食无忧,只不过情绪上偶有点小别扭,唯一的不方便可能就是父母吩咐的,出了姜家的门,只要还在齐国境内,无论同谁说话,都只能说自己姓吕,绝对不能说姓姜,这个错误,他倒是从未犯过,在即墨虽没有临淄那样的舒适,但要比起即墨的渔民来说,却是好上了不知多少倍,贵过着贵公子般的生活,可他没有其他那些公子门的不良习气,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和善,这些都是他的家人教他的,虽没有刻意,也算的上是潜移默化,所以在临淄城中要是那个小伙子或是小姑娘说自己在吕家为佣,那不知道会羡煞多少人。 可便是如此,姜玚也还是改不了他娇气的性子,这去找人的任务对他来说可比登天。一身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的剑法拿出去,完全没底。 “玚儿,你永远不要低估我们家灵法的威力。”姜玚记得师父很自豪的这么说过。 即便如此,自己任没有足够的自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道德妙法 “公孙大哥,身体还可好些了?”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中年人捧着一碗水走到那墨者身前。 这位墨者便是方才在徐州城救下两名少年之人,他姓公孙,单字一个“游”,此刻的他正挣扎地从地面的草堆上直起身子,困难地道了声谢,缓缓接过那碗温热的水,一饮而尽,方有些力气开口道:“临观兄弟,真是麻烦你了,若是没遇见你,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一股寒力实在太过邪性。对了,那两个小娃儿怎样了?” 临观运运气,温和道:“我本负师命来附近寻一件物事的,路上感到此地突然灵气汹涌,本以为是所寻之物,不想竟遇上了你们,只是临观实在不明白,公孙大哥怎么会和这两位小兄弟昏倒在徐州城外,而且除了那个带剑少年,你和另外的小兄弟竟然都是被冰灵术法所伤。” 公孙游脑中还有些迷糊,等到温水进了胃里才算是缓过点劲儿,这方记起是子墨子让他在齐楚交界之地帮助被两国战争所牵连到的人们,从大禹厅行至徐州城看看可否还有遗民,却发现有楚军准备击杀这两个少年,倒是听见了有个楚军的百夫长说这两个孩子是间谍,但公孙游从二十岁起就跟着子墨子到各地备城c守城,无论是老师所展示的守城术c机关术还是敌军的攻城之法c离间卧底之策,他都见过不少,但这两个孩子绝不可能。于是上前用自己的长棍拍晕了这队楚军,救走了两个娃娃。 公孙游想想还有点愤懑不平,道:“这帮人也真是的,不分青红皂白,想来他们平日里更是如此,不把百姓的命当命,好在他们楚国的老朋友秦国进来穷弱,要不然谁知道这些楚军还得张扬到什么程度!” 临观哈哈一笑,道:“公孙大哥还是这般性子,虽大禹盟之后又许多年没见,却半分也不曾变过。” “是哦,你不说我还不觉得,我们也有快十年没见了吧。” “嗯。”临观点点头道,“几次大禹盟在楚国兹方城议会,师父有事不能前往,所以基本都是我代师父前去的,这日子我肯定记得最清楚啊。” 一向寡言少语的临观在面对墨者的时候竟然这么兴奋,估计就算是他的师弟们见到了也得吃一惊。 公孙游道:“是了,说到这个,今年是不是又要举行大禹盟了?我日子过得糊里糊涂,没子墨子来的那么精确,可别笑话我啊。” “嗯,按说自头次墨子和几位儒门代表举办大禹盟开始,之后的几届是由各学派轮流举办,经过了墨家,儒家,阴阳家又是墨家之后,今年该是轮到儒家了吧,之前他们儒门各学系之间总有点摩擦故而不承接举办,但这次是正正经经轮到了,总不会还拖延吧?” “诶,他们呀,虽然子墨子一直跟我们说不可有晦辱之心,但我是一直不太喜欢这些儒家的人物的,特别是他们最近的执掌,那对漆雕兄弟,我是特别不喜欢的。”公孙游说着又咳嗽了几声,表示方才受了伤没有好透,也算是给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找个台阶了。 临观明白公孙游的意思,尽管公孙游不喜欢儒门做派,但毕竟墨子有训,身为墨者,不好多说。 “说起儒门,我在这附近寻找物事的时候,还有听人说起一些故事。”临观起身,又从水囊中倒出一碗水,说道,“说儒门的端木赐的身亡是儒门之人所为,而并非想一般传说的得病而终,本来我也是路过,听得路边小摊百姓谈论这事还觉着是无稽之谈,但他们说的实在有趣,我也不免运起灵力听来许多。” 当然这种事情可千万是不敢和师父峪衡说,就算师父脾气好也是很有可能几天不理会自己这个晚年才收入门下的大弟子的。 公孙游听到“端木赐”之名,眼睛微微睁大,好奇问道:“是那个‘瑚琏之器’么?” “嗯,就是子贡,也就是公孙大哥还知道他‘瑚琏之器’的称呼,换做别人都得称他为‘儒门巨富’吧。” 公孙游不解道:“子贡大名谁人不识啊,只是论起地位和学术影响,在儒门都享有颇高的声誉,怎么会出现本门之人谋害他的事情?” 临观摇摇头,说:“我也只是听听,那些人说的不是很清楚,神乎其神的叨叨,一会儿又是说要子贡的钱,一会儿又是说什么儒家里面有鬼会杀人什么的,没什么真正好拿上台面说的事情。” “哎,话是这么说,但是既然有了风声,这事儿想必也不会十分单纯,加上近年来秦楚的关系越来越好对西边的小国也会造成一定的威胁,一旦巴地起兵攻打秦楚,我担心这兹方城能不能再承担一次大禹盟的举办都成问题。” 对于局势的分析,来自昆仑山的临观是不怎么懂的,见到公孙游突然这样满怀心事地皱起了眉头,他便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大哥你怎么会晕倒在徐州城外的呢?” 对啊,怎么回事?公孙游眉头皱地更紧了。 将两个孩子带出徐州城,其中的那个腿上负伤的少年没说几句话就昏了过去,他是个很谨慎的少年,虽然破衣烂衫的,可就他的剑和剑鞘也能看出他出身名门,这样的孩子会有如此的警觉,倒也难得。 于是公孙游留心到了姜玚的剑,此剑剑鞘古朴,看模样只怕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古老的剑鞘,鞘已如此,这把剑的名贵自然不用多说,可就看剑柄也颇为古老外,似乎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墨者不禁好奇心大起,未经少年允许,虽不可擅动他人之物,但靠近看看总是可以的吧,可靠近不到三尺,一股极寒之气就扑面而来,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临观粗为公孙大哥检视身体,外无寸毫之伤,但是五脏六腑竟有半数凝冰,和那位青衣小兄弟十分类似,通常之药皆不能救,而另一个少年却是失血过多,俱是十分凶险。”临观指了指破房子地另一侧,这时公孙游应时地“哇”一声,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临观赶忙将其扶住,并继续道,“师门玉英谷颇善医道丹药一术,定能除公孙大哥与两位小兄弟的伤病,在下可以于师门御剑之术带各位前往昆仑,不过瞬息而已。” 刚吐过血的公孙游更加面无人色,只得微微点头,临观布下剑符,凭空点了几个咒印,便有一片蓝光包围了破木屋。 又是一阵寒气从那位少年处逼来,临观在剑阵中也不免浑身一颤,心念:到底是怎样的铸剑师能铸出这样的寒风,连自小在寒冷的昆仑长大的我都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剑怕是峪衡师父都没见过吧。 哎,师父,墨者们虽然都十分令人敬佩,但一向讲究无为的你又为何一再嘱咐弟子若有遇到墨者,要不惜一切代价相助他们呢?纵然是墨者们的气度十分令人心折,可“不惜一切”是否也太过了? 白云如风般在耳边飒飒而过,临观刚察觉衣衫被云层打湿时,他就看到了昆仑山皑皑的雪峰和昆仑山深处的那片深谷,这种深雪的白皑皑是家的颜色,即便是百丈高空,临观已然可以分辨出每一座山头的形状,这是对于家的情感,也是属于雪山的孤寂。 此刻,昆仑山谷里早有一人看到了临观的剑影,他似乎听见了自己弟子的困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便甩袖,点出剑芒驰向山谷药堂。 姜玚渐渐从黑暗中苏醒,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他有些迷惘,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睡在了何处,呢喃的口中只是呼唤:“墨子” 窗外好像能看见清冷白光,这是什么时辰了,为何母亲还没有来唤自己起来? 有点困难地坐起身子,少年腿上的伤口的痛感隐隐传来,这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也忆起在徐州城发生的事,但不觉中更添疑惑,腿上的箭伤是谁包扎的? 从床上下了地,把床上铺的叶子也扫下了些许,姜玚忍着刺痛,将叶子拾回床上,从一旁拿起自己的轩雪,一拐一拐地步出了房间。 开门的瞬间,灼光使姜玚一时睁不开眼睛,即便合上眼也能瞧见一片雪白,他定了定神,待习惯些后再睁眼,不禁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座冰谷之中,幸而他自小不惧严寒酷暑,这样的冰谷倒也不打紧。 这座冰谷也不甚大,一眼望去,谷中建筑多是与方才相似的小木屋,颇为朴素,顶上便是高达百丈的断崖,姜玚在谷中没走几步,便遇上了一个道门打扮的孩子,那孩子一看到姜玚便迎了上来,放下的菜篮子,对姜玚伸手做了个揖,未等姜玚回礼,就开口道:“你醒啦?师父在未然堂等您。“更无多言以手指了指冰谷尽头,便端起菜篮准备离开。 姜玚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忙从后面叫住了那个孩子:“等等,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那位不到十岁的孩子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好像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不知道这是哪儿一般。 “这里啊,是昆仑玉英谷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昆仑未然 未然堂是掌门居所,便是当之无愧的玉英谷第一室,可是从房宇外围到室内布置,尽皆简朴之极,除了闲散随意地吐出檀烟的那座香炉较为名贵,其余一切皆是陈旧之物。 堂室中央蒲团上正坐一老者,年过半百,头发却早已花白,面容和善,几道不深不浅的皱纹有序地坐落其中,一身与门下弟子的淡蓝色衣物不同的灰色道服,彰显出了一股宽厚沉稳的气度,或者再进一步说,一种掌门人的气度。 古老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临观迈着小步走了进来,看见师父正在休息,便寻了个蒲团坐下,跟随师父这么多年,临观还未见过师父如此的劳累,为了医治那个带着剑的少年如此地尽心尽力,几次想问问师父,都是话到嘴边就出不去了,因为他也有着自己的想法,那个少年,不但剑上寒力无穷,就连他自身带着的那一股气息,也让临观十分困惑,那是临观熟悉了二十多年的气息,那是昆仑山安逸祥和的气息,而且更为浓郁百倍,为何会在这少年身上? 师父肯定也发觉了这处异样。 “观儿。” 伴随着一阵长长的呼气声,那老者似乎从太虚之中清醒了过来,不睁开眼,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大徒弟疑问的气息。 听见师父的呼唤,临观忙立起身子,走到师父一侧,但是师父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问道:“那名带着寒剑的少年醒了么?” “方才徒儿探视过,他身上的伤已无恙,只是多日奔波的缘故,还在昏睡,我也只是稍作检查,那把寒剑实在过于冷寒,以徒儿之体,与它共处一刻,已是极限。” 老者听了,点点头,左掌轻轻探出,掌下便涌出一股暖流裹向临观,作夏日之暖般照进五脏六腑,将其中残存冰棱化消。 “师父多日施展岐黄之术,已是劳累,徒儿本可自行调息。”临观见状,脱口既出。 “无妨。”老人睁开眼睛,柔和的眼神沁人心脾,收回手掌,说道,“吾峪衡还没那么老呢。” 说罢,心头竟猛地浮现出一位故人的身影,那人近些年来才真的是老了,百余名弟子丧命,于他必是莫大打击。 正稍出身,一阵熟悉的昆仑清气临近,掌门人不禁想起了少年时人声鼎沸的玉英谷的样子,特别是那个让他牵挂了五十多年的人,他道术与剑术上的修为,他平易近人的性子,还有他给那时候的玉英谷师兄妹们带去了多少欢声笑语的那双灵巧的手,这些回忆总是伴随这样清冷的气息时时回溯脑海。 沉思之间,无言的静默,人渐渐迈入老年,年少时的风华竟也像着昆仑山上雄浑无比的清净之气一般慢慢地散去了,淡忘了。 连在梦中也很少看到的过去,随着姜玚的走进,如春蚕抽茧一丝一丝的落在了峪衡的心头,峪衡这才猛然发觉,原来这些年,他曾经拥有过这么多,也失去了这么多。 姜玚带着点跛,行至未然堂的木门外,木门虽然有些破旧了,但仍然带给人们一种厚重庄严的震撼,刚才那个小道士指的是这个方位,在这个方位上又只有这栋屋子较为特别,应该是这里了,姜玚这么想着,便举起右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寂静中,这几下敲门的声音尤为清晰,干脆的木头震动并未打破冰谷平静,反倒是增加了一分萧索的意味。 峪衡回了回神,他熟悉门下每一个弟子敲门的声音,听声音就能明白是谁到了,但是这个声音,却是从来没听过的,应该是那个少年,峪衡内劲一吐,木门从里面隔空被缓缓地打开。 带着点不明所以的紧张,姜玚不免有些疑惑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峪衡看出了姜玚的窘迫,对临观说道:“观儿,你去看看公孙游和另一个孩子吧。” “是。”临观站起身,对峪衡鞠了一个躬,走过姜玚身边时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待临观离开,原来临观坐的蒲团缓缓移到姜玚的身后。 “坐吧。”峪衡道。 “嗯,谢谢。”声音极小。 峪衡打量着这个有些害羞的孩子,问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大体上已经恢复了。”姜玚答道,他很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得默默看着地板,开始数着自己衣裳的纹路。 峪衡笑了笑,“孩子,不用紧张,这里是昆仑山的玉英谷,属于道门一脉。前几日,我那徒儿在徐州城发现了你们,并将你们带来医治。” 姜玚听了,赶忙直起身,对峪衡深鞠一躬,道:“谢谢玉英谷的救命之恩。”突然想起自己还未报过名字,便又加了一句,“晚辈吕玚不胜感激。” “吕玚”峪衡抚了抚胡子,心中念道,这孩子莫不是是齐国吕家的人,猛地一震,一股寒气传来,峪衡不禁轻微一颤。 姜玚见状,轻吟凝霜散,未然堂盈盈寒气方才丝丝散去,“抱歉,晚辈身体虚弱的时候,这支剑的寒力就会不受控制。” 峪衡哈哈一笑,苦修道法剑术五十多年了,自己又在昆仑山这样的极寒之地长大,早已对寒冷习以为常,这支剑所散出的寒力虽不会使他身体受损,但是,以他现在的修为,竟还会对它产生反应,心下疑问不免更盛,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奇人铸出了这样的一把剑,这个少年年纪甚轻,为何能丝毫不惧这样的酷寒。 惊奇之余又不免有些好奇,但是却一点也没有表情的变化,峪衡对姜玚说道:“你伤势未好,还是多休息吧,老夫先去看看其他两个人的情况。” 姜玚点点头,便随着峪衡走出未然堂。 从未然堂走到姜玚方才起身的屋子并不多远,但是腿上的伤却大大降低了姜玚前行的速度,峪衡自然明了,便也放慢了自己走路的脚步。 “吕玚,老夫能否问你一个问题?”峪衡将脚步又放慢了些,慢得就像不忍心踏碎此地白雪清梦。 姜玚一愣,心道:莫不是要问我轩雪剑的事,问就问吧,我确实也不知道,师父也不肯告诉我这把剑到底为什么这么生得如此奇特,好像原本就是用冰铸的,每次问师父,师父就只会说,这是我们家的一个了不起的先祖所铸,他无非这些,可几年下来,我还是不知道连这位前辈的名字。 只是一瞬间,脑海中便转过这许多念头,这些念头峪衡自然不会知晓,听得姜玚答道:“老先生请问,只要吕玚知道的,一定告知。” 没事,我能告诉你的可能也就是这把剑的名字了。 “你,经常做梦么?”峪衡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他。 姜玚没有想到峪衡居然会问这个,他抬起头,看着峪衡,两人的目光在时岁中猛地交汇。 在姜玚眼里的,是一双深邃不知底的深井,透着一股他已不该有的少年的明亮与期盼,特别是那种说不出来的,牵挂但是这些感情却大多都掩盖在了玉英谷无为而上的井盖之下,难以琢磨。 而在峪衡眼中,只是一双澄澈的眼睛,最多比和他一样的所谓公子们多带了一些城府,再没有什么了,峪衡原想把目光就此移开,又多瞧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峪衡不禁心头猛然一震。 他还从姜玚眼中看到了一些其他东西,被深深地掩盖在一切之下的东西,甚至跨越了时间,空间,那是几分哀愁几分痛苦的融合,世间任何的词汇都难以将其明明白白的表达出来,仿佛在瞬息间就触到了峪衡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令人感觉悲怮地无法呼吸。 峪衡忙缩回了目光,为姜玚身上的这些特殊之处感到诧异,经过这一瞬间,他们似乎都忘记了方才峪衡的问题,峪衡面对这个少年,一向内心清静如水的他,也不禁掀起了小小的波澜,谜一样的少年。 姜玚倒未像峪衡一样有些失了心神,他只是不愿意回答,姜玚心里有着自己私密的念头,这些不方便和其他人说,即便是救了自己一命的玉英谷掌门,不行,就算他看上去再和蔼也不行,姜玚对自己说。 打小姜玚就对外人有一种天生的警惕,在他四岁那年,姜玚父亲的一位朋友从霍山来临淄拜访姜懿,适逢姜家长辈皆外出有事,姜家小辈们就要以姜玚为大,虽然家奴们提醒过姜玚这位的确是老爷的朋友,但由于父母不曾交代,姜玚就是不让他们开门,幸亏姜懿早了些回来,才解决了老友尴尬的处境,这件事让姜懿哭笑不得,不过对于现在的姜家,作为接班人的姜玚有这份警惕性,姜懿还是有些欣慰的。 梦自然谁都会有的,姜玚也不会例外,但从姜玚记事起,就常常做一个梦,很可怕的梦,姜玚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起过,除了一个人,姜玚想起那个人,嘴边不禁微微露出了笑容,出来几个月了,不知道那个人想自己了吗? 峪衡看得出姜玚并不愿意多说,就在姜玚歇息的木屋前与姜玚道了别,径自走向公孙游的房间。 而此刻不远处,青衣少年正现在那边房中看着姜玚一跛一跛的身影,眼里满是愧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神草玉瑛 昆仑山从上古时期就是一个传说倍出的地方。 许许多多的民间传说都离不开它,仿佛一旦少了这个背景,说故事的人所要烘托出的神秘感就少了许多,各国之中偏近都城的士大夫们,一遇到喝酒风雅之事时,往往由一块价值连城的昆仑玉就能引出多少聊资,有玉的吹捧这昆仑山如何如何神奇,自然玉的价值在昆仑的背景下彰显而出,没玉的当然也要为了面子问题附和几声。 “可不是,我祖父还去过昆仑山,见到过那里的仙人呢!”不管他祖父去没去过,反正就这么把他祖父给卖了。而在田间工作的小伙子们,偶尔也会去老人哪儿听听,顺便也说说,在中意的姑娘面前不免又多了几分得意,当然啦,说这些事儿的时候,把声音压低是很必要的,“嘿,听说了吗,那个昆仑山前段时间突然地震了,不但地震,山上那云啊,一层一层的,比我们打的那棉花还要厚。” 就这样,昆仑山在人们心中越发神秘,仿佛它从开天辟地以来,便是给道家的人们修身养道的地方,对于昆仑山里的那些所谓仙人们,他们的一切通过人们的道听途说也以另外一种方式变得亮化了,也许那些“仙人”们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有着那么多的故事,远在万里之外的百姓们总是会觉得,山上的仙人们住的房子呦,都要比国君们的房子还要高大宏伟,山上的仙人们都是长生不死的,总是有好多各种各样的丹药,随便吃了哪个,都能多活个百八十年的。 很少入世的昆仑玉英谷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不过他们一定会让那些人们失望的,因为将清静无为作为终旨的玉英谷的那些屋子,别说跟最穷的秦国国君的宫殿比了,就是一般的士大夫的府邸也比不上。 青衣少年,现在该唤他姬云了,到他来到玉英谷才明了,原来这里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秘。 近几日在这里休养,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这里的人对外来者都挺好的,而且玉英谷的许多孩子们长这么大,基本没见过什么外人,所以对公孙游,姜玚和姬云三个人特别关照,特别是那些小孩子,总是拉着他们让他们说说外面的世界,姬云也总是挑着最美好,最有意思的事物跟他们说。 姜玚和姬云经过徐州的事后,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关系越来越好,只是姬云从来不提自己的家,当日就是为了离家出走,才带上翎仟跑的,对于姬云不愿意多说的东西,姜玚也从不多问。 “哎,这个家,看着风光,有用吗?”姬云自语着从床上坐起,谷中还是阴阴一片,但这几日的生活,姬云知道昆仑山谷的阳光总是会晚些,现在已是清晨了,穿上峪衡爷爷送的一件比熊皮还厚的衣服,微微伸了个懒腰,便走出屋外。 也许起得真是早了些,还未到玉英谷弟子们晨起练剑的时分,姬云便径自在谷中散步,走到一间弟子房的小花园中。 这是临瑛的花园,玉英谷里弟子不多,可真能令姬云印象深刻的也就是临瑛了,因为只有他才能在这么冷的冰谷中种下这些美丽的花草与蔬菜,给寂冷的谷内带去了一线春意,而这份春意同他善良的性格是分不开的,每次见到他,姬云总是可以回忆起童年时母亲种的那些花儿。 就算在千里外的这里,那香氛也时常萦绕在鼻下,令他为离家出走而稍感遗憾。 这里终是冰雪的世界,姬云在感叹寒冷之余,突然目光被一朵新开放的花朵所凝固住了。 耳边的呼啸,是寒风对它的惊叹吗? 外垂绛囊,中含赤子如珠,似一位少女般双眸含泪的无言,鲜红的花蕊,吐出多少艰辛的幽香,使得周围的花草们都不禁侧目,在这样极寒之地飒飒寒霜中,以一身清傲的姿态来面对一切,消瘦的枝桠却又让人心生无限爱怜与倾慕,明明没有见过春华的美好,但是愿意让自己的美变为这冰封之地的第一道春芳。 姬云站在那儿,不觉是痴了。步入园中,又不敢伸手一触它的温柔,就只是站在那儿,良久良久,没有人知道这时候的姬云在想些什么,是感伤,是怀念,还是怨怼。 终于一声轻呼打破了现有的宁静,“呀!绛珠草终于开花了!” 姬云听到声音,忙转过身,看到临瑛端着菜篮子飞跑过来,临瑛对姬云道了声好,便伏下身子为绛珠草松土,忙这些活儿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幸福,就好像是情郎看着爱人一样,只不过临瑛是不会明白这比喻是什么意思的。 “绛珠草?好奇怪的名字啊。”姬云半是自语半是对临瑛说道。 临瑛松完土,站起身,满面的欣喜,说道:“它这个名字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原来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呢,从璃雪峰上看到它时就觉得它特别好看,便带回来种,是临观师兄见我喜欢草木,就从山下给我带了一本草经回来,我才知道这竟然就是绛珠仙草,书上还说这绛珠草” “通人性,知恩情,对吧?”姜玚说着,走到两人身后,临瑛和姬云都吓了一跳。 “嗯,我的一个好朋友对这些挺熟悉的,她常常跟我说这些。”姜玚此刻脸上表情竟然同方才临瑛的一模一样,姬云不免暗自好笑。 临瑛连忙去看姜玚有没有把轩雪剑带着,确认没有后才松口气,恢复了平常那种放松又带着浅笑的表情。 “好啦,我可不敢带着剑来你的宝贝花园。”姜玚见到临瑛惊慌的样子,打了个趣。 姬云用肩膀轻撞了下姜玚,问道:“喂,你这家伙怎么也起这么早?” “有点事要问公孙大哥。”姜玚一挑眉毛,走开了。 “你们山下的人都喜欢这样说三分,藏七分地说话么?” 姬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临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传书墨子 姜玚离开临瑛的小花园,原先内心负着的压力少了许多,做了几个吐息后,迈步来到公孙游的屋旁,敲敲门,得到公孙应允后,便走进公孙游的房间。 公孙游正在看着一卷竹简,见到姜玚进来,便放下竹简,请姜玚坐,姜玚便找了摸了个干净地坐下。 “公孙大哥的伤可好些了?”姜玚刚坐稳就问到。 公孙游很爽朗地笑了几声,说道:“哈哈,已无大碍啦。” “听姬云说,你身上的伤”姜玚支吾了一下,“是我那只剑造成的真是,十分过意不去。” 这孩子是颇有礼貌,不枉救他姓名。 “小兄弟,还是叫你吕玚吧,那是我自已的错,怎么能怪得你来,只是我实在好奇你那把寒剑的来历啊。” 姜玚听罢,心下不禁暗笑,怎么大家都对轩雪如此好奇,不过看公孙大哥长得这么五大三粗,又没留头发,说起话来却是不见粗鄙,甚是有趣。 “轩雪剑是家中祖传之物,其它来历,吕玚也不甚明了。”姜玚回答道,明显就是回答过许多次了,十分流畅。。 公孙游不再追问,哈哈了几句,姜玚不待他哈哈打完,就挑出他来找公孙游的真正目的,这数个月的颠破流离,为的本就是这个目的。 “不知公孙大哥可知道墨翟这个人?” 一闪而过的急切与希望的眼神没有逃过公孙游的眼睛,而公孙游那一瞬间的严肃然后立刻转回哈哈的样子的变化却也被姜玚看在了眼里。 “哈哈,小兄弟,知道子墨子的人可不少啊。” 姜玚微微笑了笑,眉宇中透出一丝狡黠的光,道:“知道墨夫子的人自是不少,但知道老墨头的外号人可不多吧。” 老墨头? 公孙游先是一愣,他知道子墨子的这个称呼,那是老师朋友们偶尔跟他开玩笑的叫法,但子墨子的朋友极少,所以真正知道这个称呼的人更是少数。 说起来老师在齐国好像是有一个姓吕的友人,这个吕玚便是他的后人么? 公孙游还是问了一句:“吕玚小兄弟是怎么知道这个称呼的?” 家中长辈与墨翟先生是旧识,故此知晓。” 姜玚顿了顿,接着道,“家中长辈大寿,特让我来请墨翟先生一赴齐国。” “请子墨子到齐国?”公孙游听到姜玚这话,不免吃了一惊。 姜玚瞧着公孙游不再掩饰的惊讶,心中暗暗好笑,这个年纪和家境的他并不能理解他方才的要求多么严重。 毕竟还是个出身富贵之家的孩子,纵然天生聪颖谨慎,但他对于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却还是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姜家虽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在齐国须得低调行事,但是凭着祖上遗留的丰厚无比的财产,若论家底倒也能在齐国数一数二,现任齐公虽没多少能力,但齐国在各国中的地位与国力亦是不低,所以姜玚甚至不了解什么是烽火,什么是战乱。 公孙游自然也不指望这个初识的少年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动荡的痛苦,他从十岁起被墨翟收养,跟着自己的老师经历过太多。 战争后的荒野上,残破的尸体,干涸的血河,还有一些没有死去但无法行动的士兵的哭号,被攻破的城池里,人无人,家无家,常常看见一两岁的婴孩趴在死去的父母亲的身体旁啼哭,这样的悲剧与惨状墨家虽然见得多了,但心中的那份绞痛却丝毫不减。所以墨者要为此奔波四方,守城于各地,只是为了心中一份执念与信仰,这个还没有长出胡子的孩子怎能明白这些? 姜玚见公孙游脸上似有犹豫神色,从身上掏出师父交代的竹简递给公孙游,道:“公孙大哥,详细情况都在上面了,请您一观。” 公孙游接过竹简,却是一惊,因为竹简上竟是用墨家的密字所书,言语之间求助之意甚为彰显,阅罢,公孙游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不是赴宴那么简单的事,这分明就是一件能够左右齐国未来的事情,去与不去只能看子墨子的想法了。 转过身,却是换下了方才紧张的面孔,公孙游知道,这个少年的长辈未将真实情况告知于他必有深意,自己亦不好点破。 “嗯,好,我现在也不知子墨子身在何方,待我传书于他,再作打算吧。” 姜玚表示同意,便不多打扰,退出房中。 这里到处都是白雪皑皑的,你一定会喜欢这儿。还记得我告诉过你那株绛珠草么?临瑛每天都用一种发着七色光芒的水浇灌它,也不知去哪儿弄的。 姬云说他想留在这里拜师学艺,不想回家了,峪衡爷爷还挺欢迎的,他说那小子天赋极高,依我看啊,他是极会吹牛罢了。另外,公孙大哥已经用一只木鸟传书给墨子了,你相信吗?这只木鸟飞行的时候要比一般的鸟儿还灵活呢。现在就等墨子的回音,应该不久就能回来了。 “写什么呢?”一个很稚嫩的声音从姜玚背后传来。 “写信啊。”姜玚没有回头,一边说着一边将竹简放入一只造型迥异的杯子中,不一会儿,杯中蝶影翩翩,万蝶齐舞,一片光华满目,转为黯淡沉寂后,竹简便消失了。 “明天跟我去看姬云那小子练剑吧?” “不要不要。”那个声音拒绝得很干脆,“我要待屋子里,外面好冷。” 姜玚听了这话,十分没好气的从席子上转过身子,“哦,我这肉的不嫌冷,你这冰的居然告诉我你怕冷?” 轩雪剑发出微光,“谁告诉你我是冰做的了,我明明是”迟钝了一下,“我也不记得了,诶,遇见你之前的事我大多不记得啦。” 姜玚知道自己这轩雪剑会有一些臭毛病,比如看到生人就害羞,有时候记性又不好,这些都还可以接受,姜玚最无法理解的是它这怕冷的毛病,明明自己就浑身上下的寒气。 不过呢,没事的时候逗逗它也是挺有意思的,到了玉英谷姜玚就经常吓它,说要把它丢在这儿,结果看轩雪剑的样子,水珠子一滴一滴的,一副可怜相,反倒让姜玚不敢再说话了。 姜玚摇摇头,说:“不行,明天你一定要和我去看那小子练剑,你要不去,我就一直把你塞鞘里,不让你出来。” “好嘛好嘛。”轩雪一听就急了,“我在这憋这么多天了,也受不了啦,明天去就是。哎,要是她在就好了。” 姜玚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在想:是啊,要是她也能来就好了,不过一路风餐露宿的,也实不忍心让她一同分担。 “那位墨者去徐州的目的,你有问过吗?” “公孙大哥说他是去徐州城帮助找剩下不愿意走的人。” “嗯,果然连这样细致的事他也会放在心上。” “师父,您以前和墨子认识吗?” 峪衡心中猛地一紧,缓缓说道:“不认识。” 师父既然否认了,临观也不好追问什么,但心中仍然有着许多疑惑,师父与墨家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呢? “观儿,你这次下山可有寻到九龙玉工环的线索?” “毫无消息,以弟子的望气之术竟也丝毫察觉不到它的灵气。”临观一顿,又问道,“师父,九龙玉工环和龙图的关键究竟在哪里?” 峪衡抬起右手,一段段青烟自衣袖之下散出,俨然在昏暗不明的小木屋里凝成一个字,临观看着它,竟然滴下了汗珠,心中暗道:“禹?” 峪衡又一挥手,将青烟散去,“以后你会明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白泽 醒来的时候,已是玉英谷出太阳的时分了,现在更是日头当空,在正午时分下,还是一身蓝色单衣的姜玚整衣出门,经过这次几日的休息,精神形貌也恢复了不少,隐隐又流露出齐国公子的神气来。 “看到了么?”姜玚趴在冰谷上方和一块冰岩上,使劲朝谷中的弟子晨课台望去,轩雪也在一边探头探脑的。 “好像是站在最后面的那个。”轩雪说道。 “他们快结束了,峪衡爷爷在给姬小子发剑呢。”姜玚将头又微微探出去点,突然很兴奋得转回头,道,“喂,怕冷的,那把剑样式好像比你更精致啊!” 轩雪不高兴了,从身上散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就连姜玚也感觉到了一种刺骨,自然是赶紧道歉,轩雪才收起灵力。 “开玩笑嘛,生气什么?”姜玚嘟囔了一句。 姜玚带着轩雪回到谷底,正见到姬云拿着掌门给的剑很兴奋的四处挥舞,虽然完全没有章法,但可以看出姬云的身手着实不赖,想是他原先家中必然总是武术教育。 虽然尚且不赖,比起姜玚也还是差了许多,毕竟从六岁就开始习练轩雪策,虽然只是自己闭门习练,从未与其他门的人切磋过,姜玚倒也不是不想,只是师父姜棣明确的警示过,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与人比试。 “就轩雪这害羞的性子,一见到生人就会不由自主得冒冷气,对手还没起式就会被冻得受不了的吧。”姜玚心想。 “喂,谁害羞了啊?”轩雪听到了姜玚心中所想,猛的晃了晃身子,没好气地说。 或许是动静太大了些,姬云发现了姜玚,看着姬云一脸的疑惑,想必是刚才轩雪的动静被他发觉了,姜玚反手轻轻一拍,低声道:“睡觉去。” 主人的话不可违,纵然轩雪带着一百个不情愿,使劲扭着剑身以示抗议,然而果真不一会儿就真睡去了。 仿佛是为了显摆,看到姜玚,姬云却是将剑舞得更为起劲了,然而他确没发现有一个“人”的身影悄悄出现在他身后,学着姬云的动作也开始舞了起来,姜玚看的真切,不免捧腹大笑,差点就要在地上打滚,好在此处没有玉英谷其他弟子,要不然可能会觉得这孩子干扰了清修。 看着朋友满脸是牙,姬云脸上却是一脸不解,顺着姜玚好不容易从肚子上移开的手指看到身后,赫然一惊,是个“人”!可是与人又是大不相同,比姬云高出两个头的身高倒还不算什么,奇的是他不着衣服,浑身白毛,面部粗糙,而他的眼睛却是出奇的蓝,出奇的透彻。 尚在姬云惊愕之时,那家伙便以十分敏捷的速度将姬云手中剑抢过去,顺带一跃,便攀住了姜姬二人身边一块突起的冰岩,拿着剑不停地哇哇叫着向底下的两个孩子挑衅。 “昆仑山白泽,真像峪衡爷爷说的那样淘气啊。”姜玚挑着一边眉毛对姬云说,但是还在跟白泽怒吼的姬云却完全没有听见,他可能要用自己的嗓音把白泽给震下来。 “喂,害羞的,起床了。” 姜玚猛地抽出轩雪,对准白泽便划出一剑,虽隔着一丈多远,剑风却是对着白泽迎面扫去,爪子一松,竟是将白泽吓得从二三丈摔了下来。 “迎霜!”剑诀到处,白泽身下白雪纷飞,缓慢了白泽下落的速度,未等它身体完全落下,姜玚剑锋已划到它面前,一连七剑,剑剑挨着白泽的皮毛划过,吓得白泽连连倒退,连哇哇叫的机会都没有,脸上气得发红,一会儿却又吓得泛白。 “咦,第一次有人见到我会害羞啊。”刚刚才睡醒的轩雪看着白泽的脸上白里透红的样子,不觉发笑。 姜玚还未答话,手中挥剑的速度却是猛地慢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白泽盯着轩雪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仿佛是轩雪是什么天下间最最可怕的东西,只听“嗷”的一声尖叫,这只白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丢下姬云的剑就往崖上奔去,留下身后一脸奇怪的姜玚。 怪了,轩雪说话只有我听得见,那头白泽断然不可能是听到轩雪说话而被吓到,可为何轩雪剑一睡醒,那只白泽就像是有了感应一样的跑开。 一心疑惑的姜玚拾起姬云的剑,交还给姬云, “你,你原来这样厉害啊。”姬云叹道。 姜玚听了,不知该说什么,同时心下又是疑虑重重,唯以一笑答之,正逢临观前来叫姬云去未然堂,姜玚便也顺路回房,心道,对于轩雪的过去,自己总要去查个明白,将轩雪放入剑夹,换上一身白衣,从房后绕回方才遇见那只白泽的所在,举步上崖。 临观与姬云离未然堂还有一段距离,而在未然堂里的掌门峪衡脑海中却不是自己的这几位徒儿。 是一个人剑的表达,他从未见过如此轻盈的剑势,似初雪落落纷纷,来于无形,着于有处,若有若无,又是不可轻触,隐约之中,一股侠气,一种霸道,一丝婉约,一线凄美,一点无奈,虽是杂糅在了一处,却是丝毫不显有何不妥,这些感觉倒是一层一层迭起,如大河之水般无限汹涌,将这些完美彰显了出来。 姜玚虽然只刺出几剑,而以峪衡的数十年修为,只需一剑一眼就可看出他的剑势何来。 在脑中回想方才自己晨起崖上散步所见,姜玚的一剑一剑仿佛都刺进了峪衡的内心最深的所在,童年时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悲欢离合,是峪衡无法用时光磨去的心痛,两个对他最重要的人一前一后先后离开,玉英谷随之一蹶不振,而当年那个人所演示的剑法却是与姜玚的剑意一模一样,甚至连他们长得都有些相似。 修的是无为清静,练的是五行术法,悟的是人生,可这悟了几十年,偏生有些事却是怎么也想不通,姜玚的猛然来到,让峪衡对自己产生了无限的疑惑。 “小峪衡,想不通就不要想了,这才是无为不是吗?”他这么说过的。 可是,真的能不想么? 额上的汗珠随着峪衡跌跌荡荡的心绪地滴滴下落,“喝”的一声,峪衡右手划出五行自然阵,止住了心中诸多困事,静了半晌,只听临观脚步声渐进,峪衡起身,将门打开,看着两个徒弟在昆仑谷中行走,心头平添上了一股安逸的温暖。 一路循着地上些许的脚印痕迹,自谷上玉雪原追至山后阴处,一路的白雪皑皑,一路的心头疑惑,自从六岁那年遇见轩雪剑,至现在他十九岁了,算起来轩雪也陪他走过了十三年的人生了。 对于这支会说话的剑,姜玚从一开始的好奇,到现在的对轩雪的一种友谊,姜玚都感到是自己的幸运,但他也能从家中长辈对轩雪的看重,感受到轩雪剑对于他们姜家的意义与重要性,然而无论是父亲还是叔叔,对轩雪剑来历的解释永远都只停留于是姜家的一位祖先所打造的,就连姜玚去问轩雪本“人”,轩雪也不知道,它脑中以前的记忆都已经不存在了,而它自己也不记得失忆的原因,最后只记得是在一个很冷的地方失忆的。 这些答案,姜玚不想再听到了,他要弄清楚,为什么轩雪有那么多奇特的地方,所谓的姜家先祖又是何人,为什么那只白泽会感应到轩雪醒来,看来这些答案的入口正在这只白泽身上。 然而,不断皱着眉头疾奔的姜玚却没注意到有一只木鸢飞过了玉雪原,并向着玉英谷的方向飞去。 但是,一心急切的姜玚却犯了一个很大的错,导致在他回到玉英谷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恨自己没学与动物交流的诀窍,因为刚才他追上那只白泽之后,所能做的就只是与它大眼瞪小眼,在姜玚比划了一阵之后,便十分兴奋地跑去采了一只姜玚叫不出名字的水果送给姜玚吃,然后就跑开了,弄得姜玚哭笑不得。 “诶,她在就好啦,她一定知道怎么和小蹰交流。” 小蹰是姜玚给这种小白泽起的名字,因为这只小家伙实在太愣了。 “我做的明明是受到惊吓的动作啊,有那么像肚子饿么?”姜玚有些郁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玉雪原 姬云随着师兄走进未然堂,他虽然不知道此时眼前的玉英掌门峪衡心中的重重所想,然而他绝对不会想到此时的他与峪衡心中所想却是一致的,便是姜玚的剑法。 与姜玚从不打不相识,到在徐州城内的共同患难,和一起在现在的昆仑山玉英谷,算来也有了月余的时间,加上少年人的心性,在这期间内的养伤和等待墨子回书的时间,两个孩子经常一起去玉英谷的附近转转,当然临瑛便很自然的成为他们的向导了,姜玚和姬云总是喜欢变着法儿骗临瑛把他浇绛珠草的那种七色水的地方说出来,可是临瑛抱准了打死也不说的态度,他俩闹多了也觉得没意思,就不再问了。 在这处干干净净的雪山上,姬云对姜玚的性格,爱好等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渐渐地对这个孩子产生了很大的兴趣,然而他对姜玚的固执却是十分受不了的,就算姜玚是他少见的喜欢吹笛子的人也受不了,可除此之外他们近日来的相处还是十分融洽。 若是在漫步昆山雪地时实是无言,姬云便会取出自己的瑶笛和姜玚的竹笛合奏一曲,然后听着他们的笛音在无垠的雪山中飘荡,散去,挥发。 尽管常常以乐相合,姬云却从来不提自己的家庭,姜玚也从不会对此表现的十分好奇,可每次姜玚说起他有些想家了,说起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家中的仆人们之间的关系,姬云的表情总是会微微泛起一丝羡慕的神色,善于抓住人的表情变化的姜玚自然不会放过,所以于家中之事亦渐为少提。 “我也不知道我那学的剑法怎么样,师父从来不让我和别人比剑,就连他自己也从不和我过手。” 姬云很清楚的记得姜玚这么对他说过,可是他没有想到姜玚的剑术这样的高超灵巧,姬云喜欢剑,然而家中却坚决不让他学,说什么一生平平淡淡就好,可姬云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愿意总是受到家中那些长辈和那帮子他不喜欢的大人们在一起,那些大腹便便的人们见到他时脸上挂着的神色总是让他恶心,所以,他要逃离那个曾经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甚至把名字也改了,“云”,姬云渴望像云彩一样的自由,渴望自然,他不希望向他父亲爷爷那样永远活在各种各样令人绝望的阴影里。 姜玚去找公孙游问墨学的时候,姬云就回去玉雪原看着玉英谷的白云,不让自己的思绪飘荡,就只让它停留在那如雪的云端上,仿佛他自己就在那儿,俯瞰着这个大地,要想没有阴影,可以爬的更高,也可以把自己关在心中的一片假想的阳光地。 “姬云,按玉英谷的辈分,你当属临字辈,以后在玉英谷中我就叫你临云,在玉英谷中,除了你大师兄临观外,你的年纪最大,按年龄排序,你就为我的二弟子,那日予你的玉英谷的五行练气之法和剑谱,你已练五日,我观你的气息于步法已得了玉英的要领,看来你的悟性甚高。临观!”峪衡道。 临观听师父叫自己,赶忙起身一躬,静待师父言语。 峪衡对临观道:“今后传授临云气与剑的任务,便皆由你来负责,如何?” 嘴中不答,心中的疑问却是沉重如石,师父此举可是甚为不妥,且不论我们临字辈的师兄弟们皆是由师父亲手教授的,自是身为同门师兄弟,又怎能再以师徒之分相待,我自幼便在玉英谷长大,对于玉英素烟阁的史典也多有粗阅,但从未见过有同辈弟子相互传授的先例。 脑中虽是作此举不妥之想,但口中还是答应下来,然而姬云就有些愣了,是不是同辈什么的他倒无所谓,可峪衡爷爷这样是不愿亲自教自己么,一时脸色没转过来,早有准备的峪衡微微一笑,抚了抚早已被时岁染白的胡须,问自己的这两个孩子:“我这样做,你们可知道是为什么?” 临观默不作声,姬云摇了摇头,峪衡接着说:“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在了战火里,家中老仆负伤将我带离,带到昆仑山脚时也因失血过多而亡,正当我以为我会在雪中饿死时,一个我这辈子都尊敬的人发现了我,并将我带上昆仑,记得那一年,我才七岁。” 姬云不知道峪衡说这个是为了什么,但是也被峪衡讲述时脸上的表情所微微影响了,平静的脸上却是极力掩饰着一种对过去的不舍与难忘,姬云不免想起了家中一些事情,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听峪衡继续说。 “然而,那时的玉英谷正是在掌门长期闭关的时候,没有掌门人的准许,非玉英谷弟子不能留在玉英干扰弟子们的清修,但那个人没有就那么抛弃我,在掌门参桐闭关的七年中,他教我五行术,玉英剑术,做人之道,还给了我一个新的名字‘峪衡’,直到我十岁时掌门人参桐出关重掌玉英谷,他跪在未然堂门前,请求掌门收下我作为弟子,虽然掌门很是喜欢他,但因为他违反玉英谷道令,还是还是让他在未然堂门前跪了两天两夜。” 峪衡的眼睛落在了自己的前方,也就是在那里,他为了自己在大雪纷飞中维护着自己的执念,以后的自己,皆由他这一跪而始。 “他是我的师兄,峪坷。近来昆仑山脉清气渐渐涣散,相比你也有所感知,我将会时不时闭关来培育谷中清气,否则清气散尽,玉英沦妄。” 临观一凛,听到这里,他对师父的意思已经了然于胸,师父的心中对于师兄的定义与自己决然不同,是亦师亦父,更是一种责任的担负。 而另一层的意思,他也可隐隐看出,除了临云外,师父不会再收弟子了,于是临观站起身,对着师父深深作了一个揖,道:“弟子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一路迎风 “游,自你上次传书于我,已是一月过去,身体可还好?你书中所写,我已了然,既是如此,你不妨带姜玚回寨。听闻昆仑山玉英谷御剑之术天下无双,若以御剑之术用之于飞翔,关山万里,不过瞬息而已,自你书中看来,掌门似是人品极佳,你可请他授予姜玚御剑之术,这般便可少去许多旅程时间花费。” “吕玚,你此去鲁国,路程太过遥远,此御剑之术可助你早日抵达。” “你都没拜师呢,掌门居然就教你御剑啦。” “你说飞太高害怕怎么办,说真的,我御剑的时候从来不看下面,我怕我胸口里那东西吓出来。” 姜玚好不容易才从床上爬起来,脑子里还全是昨晚睡觉时回荡在脑海里的话语。 满脑子胡言乱语,说什么天资聪颖,可依旧是练了三天,才勉强能飞起来,结果轩雪剑还总是不配合,在天上一上一下得乱来。 不过,姬云还没学御剑呢,临观大哥说什么要让他把基本功练好,哈,什么时候找姬云去炫耀炫耀。今天就要准备去找墨子了,昨天绕了玉英谷两圈,感觉还行,飞过去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正想着,忽闻一阵缓缓又沉重的敲门声,姜玚赶忙披上衣服,前去开门,“公孙大哥,你准备好啦。” “嗯,可以出发了么?你那朋友等你好久了,好像是有东西要给你。”公孙游看到姜玚刚刚起床乱七八糟的样子,不觉微微发笑。 姜玚听说姬云要给他东西,倒是有些兴奋,问道:“那家伙在哪儿呢,我去收拾下东西,一会儿就去寻他。” “姬云和掌门都在冰谷上面,待会儿我们就从哪儿离开,掌门说你虽然刚学他们的御剑之术不久,可是竟然已经能有如此境界,就是他们的弟子也需要一两月方能学会,可是即便如此,你起身时也最好还是有一股风助你,由冰谷之上出发最好不过。”公孙游解释道。 纵然公孙游不提,姜玚也知道,对于他们两个共乘一剑,公孙游还是很不放心的,其实姜玚自己的心里也不是很有底,不过他是想着应该没大事,就是掉下来,迎霜诀还可以接住他们呢。 当然,最好还是别掉下来。 背起平常背的小包裹,握住轩雪剑,对着这个房间里陪着自己过了个把月的那些日用品们一一道了声再见,便走出门,走进已经开始微微下起了小雪的玉英谷中。 原先姜玚只觉得玉英谷一色冬意,白茫茫的,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没曾想下了些小雪的谷中竟然别有滋味,如梦似幻,朦胧中把平日里看熟了的景色装点了三分天真,七分烂漫,这一晃儿,便真的有些传闻中的昆仑山的味儿了。 回想几个月前,姜玚和姬云在徐州受伤,被公孙游救出,由临观带至昆仑山玉英谷,在玉英谷中姜玚认识了掌门峪衡和临字辈的弟子们,从公孙游那里了解他们墨家的事情,这些,都已深深映入了姜玚的脑中。 “我还会再来的。”他对自己说,此时的他,心境还是少年,是怀着游戏的态度对自己说的。 和公孙游会和已是十多分钟之后了,两人向着冰谷上走去,未到峰顶,姜玚便已经听到了姬云的笛声悠悠传来,有一丝不舍,一丝犹豫,正当姬云的笛曲行至高峰时,更凭空添了一分悲伤,突然,在姬云一边袖手的峪衡又听闻另外一只笛音,从韵上觉来似是与姬云是一只曲子,然而又是有着很大不同,姬云的笛曲吹至尾端之时,却听另一曲正吹到高峰,山河百里无限风光在曲中微微闪现。 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悲伤。 切莫因为未来茫茫而痛苦。 我会用一生一世来告诉你你什么叫做朋友。 你的事情其实我能看得出来。 玉英谷很适合你,好好修炼,至少以后不开心的时候不会再对别人说“我马儿的腿拐了,你要赔给我!” 对吧? 我这离去,不知何时再回来到昆仑山看你们,峪衡爷爷,临观大哥,临瑛和他的那朵绛珠草。 不过,总是有机会的,学了御剑术,以后过来就方便多了。 以后可以带她也来看看。 姜玚吹罢,便已经和公孙游走到了姬云和峪衡所在的冰谷绝顶,“你们来了。”峪衡迎上去。 “让掌门久候了。”公孙游微微欠了个身,姜玚也表示了抱歉。 一边的姬云走到姜玚身边,“你这家伙,又睡迟了吧。” 分别的时候,心头总是有着千言万语,但是真正到了该说的时候,却总是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了,姬云只是低着头,弄得姜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哈哈一笑,“喂,我说,你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啊?” 脸一红,一拳捶向姜玚,姜玚倒也不躲不闪,结结实实的让他在胸口打了一拳,“你路上小心点儿,不要飞太快了,风大,脸会吹伤的。” 姜玚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嗯,我知道,会注意的。” 姬云点了点头,退回了掌门身后,突然又跑回来,拿出一个小包裹,抓住姜玚的左手就往里面一塞,“现在别打开。”交代完就又跑了回去,一旁看着的峪衡和公孙游不觉暗暗发笑。 “好了好了,现在风向极佳,吕玚,现在启程正好,开始准备吧。”峪衡一边观察着风一边说。 姜玚抽出轩雪,放在地上,和公孙游一前一后站在了上边,“公孙大哥你把我的衣服拽的太紧了点吧。”姜玚小声嘀咕道。 “我说,小兄弟,你等会儿飞得低点儿,我怕高。”公孙游在姜玚身后说,虽然姜玚看不见他的脸,不过想过去,如此彪形大汉低声哀求的模样定然十分有趣。 峪衡看二人都站好了,便念起引风之言,顿时姜玚感到身后的风都向他的背后涌过来。 下一刻,便是在九天之上。 御剑之术的来源已无可考,有人说是周文王的老师鬻熊所创的,也有说是阴阳家们在研究天地之时所无意发现的,但由鬻熊的无为之说和五行之法所集成的道家玉英谷将御剑术作为本门弟子出行的特别方式,这倒也算正常,而不是弟子的姜玚却能得到掌门峪衡的偏爱而学成御剑,峪衡心中有着自己的算盘。 这个孩子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有他的,可能也有她的,甚至还可能牵动整个昆仑。 御剑九天,在各国百姓心中只是个梦,谁不想像那些传说中的道家仙人们一样,大袖一挥,御一把薄格剑逍遥于天下,仗剑行侠仗义,但这只不过是梦罢了,他们孩提时代的梦大多都被他们长大后或者根本还没长大时的那些赋税和家庭上所带来的负担所压垮了,那个时候什么御剑啊,什么仙人啊,不过是无聊的戏言了,虽说从大多数把那些剑仙和御剑当作中国古典文化的人来看这些百姓的思想是略为显了俗气,但毕竟,这个天下就是由这些百姓所组成的,而他们也正是那些修者们所应该去守护的,而不是只像一些人所认为的仗剑江湖只为红颜。 在空中疾行,剑的形状便能帮上御剑者们很大的忙了,剑锋在快速飞行中能有力的划开空气,减少不必要的阻力,至于,那些御剑的人们到底是怎么稳定地在剑上站的好好的,姜玚其实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他的。 别人的剑他不知道,但是姜玚的轩雪剑再加上姜玚最擅长的迎霜诀是绝对可以办到一件事的,姜玚把他和公孙游的足部都用冰甲固定在了轩雪上,这样就绝对不会掉下去了。 然后,现在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了,就是轩雪醒来时发现自己飞的这么高,会不会被吓得掉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江上雪飞 作为一把剑,轩雪是很特殊的,它会说话,而且只有跟他关系很好的人才能听得到,以至于在玉英谷的时候姬云一直很奇怪姜玚为什么总是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 同时,作为一块被姜玚称作不冰不铁的什么东西,轩雪也是很特殊的,它怕冷,虽然它长得十分的像冰,可是它就是怕冷,姜玚问过它好几遍它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怕起冷的,但是轩雪自己也不知道。 要说记得,也就是一道红光伴随着青色的恐惧扑面而来的一瞬间,那一刻他有了自我意识,也是那一刻,它知道了什么是寒冷。 那么,就这么算一个理由吧,可另外一个就实在没有理由了。 它恐高的毛病,经常会给姜玚带来一些非常不必要的麻烦,便是在许多年之后,姜玚也不会忘记,他第一次长距离御剑的时候,因为轩雪的恐高,他差点摔成肉酱的事。 不知是万幸还是巧合,两人一剑伴随着轩雪在姜玚耳朵旁边一声凄厉的尖叫后,便这么笔直地想给大地来一个热切的拥抱,姜玚的迎霜诀还未在脑海中流过一遍,因为下落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回想着一句“轩雪,你个混蛋”,然而一阵熟悉的寒风传来打断了姜玚的脑中所想。 一眼翠湖飞近,一念剑意原来时。 一瞬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可以看到轩雪在落下的时候飞到了岸上,可以听到公孙游比自己先落水的噗通声,还可以听到自己接触水面那一刹那时划开水面的轻响。 从水中游到岸边着实花了一番气力,特别是还要偶尔拉一下对水不太熟悉的公孙游,从临淄到即墨,姜玚对水可是有了一番十分特别的认识。 姜玚一般是不会和别人说自己第一次接触大海是和别人打架时被人家丢入海里的,鉴于他偶尔的暴脾气和那些即墨渔霸的混蛋行径,被丢到海里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就是后来被丢到海里喝水的人就是另一边的人了。 “不怕不怕啦,你不是好怕高的嘛,怎么飞那么高呀,嗯?是他让你飞的啊,幸好下面是湖哦,而且干爹正好也在。” 姜玚从水中爬出,眼睛还未睁开,甚至连喉中湖水都还没完全咳出来,这个熟悉的声音便第一时间传到了他的耳里,挤入他慌乱的心房。 挤了挤眼里的水,同时便将自己全部的激动给喊了出来:“潋迟!” 那粉衫少女放下手中的轩雪剑,含笑回眸,“小绵羊。” 眸中所见,一念情思。 虽未期年,在姜玚心中却是经过许久,蝴蝶信杯中的漫漫蝶飞,万般幻彩却是可以证明了。 人在跟前,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又怕一旦说话就会打破这相见的突然,这是否叫做心仪呢? 雪潋迟是姜棣叔叔的干女儿,她母亲是姜棣的好友,因为她母亲要去很远的地方,所以在潋迟才六岁的时候,她母亲就把雪潋迟送到了姜棣这儿,并认了姜棣为爹爹,姜棣也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潋迟对姜棣的称呼却是一直停留在“干爹”上。 十多年的相处相伴,这对师兄妹间的感情早已上升到了一种默契,只是谁都不知道该怎说出来,这般轻轻的感觉,在姜玚看来,却是犹如泡沫一般,一点点的小触碰就会让它消散。 “喂,小绵羊,你咋不说话啊?”轩雪模仿起雪潋迟的口气戏谑姜玚。 姜玚脸一红,手一扬,把轩雪唤到了自己身前。 “要你管”嘟嘟囔囔着,再一甩,便把轩雪插进了剑鞘里。 “你离开了这么久,倒是臭脾气不曾改啊,不要对它那么凶嘛,我以为你出去几个月,这脾气能给磨磨呢。”那个叫雪潋迟的粉衫姑娘站起身,挽了挽头发,突然朝姜玚身后招了招手,“干爹。”。 师父? 一时有些乱。 对啊,怎么潋迟和师父会在这里啊? 转身,便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身影。 面容俊郎,消瘦挺拔,一身清傲之气,依旧是一袭灰色的色调从远处如风而来,行一路不缓不疾,风华酝酿在他的年华里,徐徐中剑意自生。 显然是刚运过功体,身边草木上滚动的甘露都渐渐裹上了一层冰,伴随着阳光,将那一道一道的太阳的美反射到姜棣身边,让姜棣走来的身影在姜玚眼里看来实在是有些脱俗的感觉。 微微惊诧之余,不觉中师父已经走到了跟前,身影在姜玚心中又放大了数倍,稍有压抑。 “方才的,可是昆仑山玉英谷的御剑术?” 看到自己的徒弟拔山涉水,千辛万苦,受苦受累,风霜雨露,居然连问我还好么都不会问一句。 想虽是这么想,姜玚还是回答道:“嗯,这御剑术的确是学自玉英谷。” 然后便对师父说了如何遇上姬云,如何一不小心被姬云的马鞭吹到徐州城,又如何遇到临观及还在一旁不停吐水的公孙游,还有如何在昆仑山生活这些个月的。 姜棣和雪潋迟在一旁静静地听完,姜棣走到公孙游身边,将他扶起,待他状态转好,便一拱手,谢道:“在下吕棣,公孙游兄弟,这些日子我这不懂事的徒儿多亏你照料了。” “诶,吕兄弟,这说的是哪里话,姜玚的性子很是叫人喜欢呢,而且一身武艺也是颇为不俗,常听得吕玚说起他的师父,今日一见,倒也真是非凡之人。”公孙游说道。 一旁的姜玚和雪潋迟本是看着这俩大人客套的,可才听了不到一会儿就耐不住性子了,俩孩子退到一侧聊天去了。 “你这次出来不是是被干爹派去请墨子的么,等等你还要继续出发,对么?”雪潋迟一边帮姜玚弄干衣服一边问他。 姜玚脸上不免由于雪潋迟偶尔不经意地碰到他的身体而有些微微发红。 “嗯,跟着公孙大哥就能找到了,他们的墨寨是极秘密的,外人无法找到,所以他也不告诉我到底在哪儿,只是感觉再这么飞就差不多要到了秦国的界内了。” 稍一迟疑,歪着头想想,突然问到,“诶,倒是你和师父怎么会在这儿啊,说真的若不是刚刚师父的那一下接住我,我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被轩雪那家伙吓了一大跳,竟差点忘了念迎霜诀。” 雪潋迟哈哈一笑:“瞧你,这都能忘,你走后三月左右,即墨突然来了一条怪蛇,伤了许多许多人,连隔壁的子鱼都被他伤了,幸好有干爹的灵阵护着,不然倒是干爹一从临淄回来后这条怪蛇就跑了,我跟干爹追了它好几天,一直追到这儿。” 姜玚一扭头,雪潋迟到底是如何说服师父带她一起来的这以姜玚对她的了解已经不用多问了,但他奇怪的是即墨怎么会有大蛇出现。 雪潋迟看着姜玚愣愣的模样,不觉好笑,“干爹是一直说这件事很蹊跷也很奇怪的,而且他还说那个不能叫做蛇,应该是身形比较大的虺,而且毒性非同小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一剑封虺 该来的总会来的,虽然自己还没有想通这一切,但是这些并不能阻止时间的流逝,祖先留下的责任,作为后人总是要勇于承担的,只是这份责任未免重了一些。 这些年来一年比一年难捱,自己在即墨呆着却是已经比临淄的大哥要安逸许多了,就算我们一家真被发现真实的身份,至少要保住姜玚继续姜家的责任。 隐约记得公子田刽的一个得意门客手上的刺青与这条大虺的麟纹极其相似,会是我想多了么,可是普通的一头虺又如何能禁得起我百翎的一击? 想这么多做什么,还是先把这头虺捉住再说吧。 追了数月,到了这个湖边却不见了它的踪影,倒是碰见了姜玚。 这几个月来,他瘦了些,感觉上还是有着些许成熟的,也的确难为这孩子了,姜玚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只是我与你父亲都十分不希望这一天的到来。 姜玚练的轩雪策,百年来从未有姜家的人练过,这上面记载的武功与灵法皆与轩雪剑相辅相成,没有持轩雪剑的资格就算练了轩雪策也没用。 对姜玚的教授,也只是对姜玚在姜家基本灵法和轩雪策上的武功上进行些指点,然而经上所记之迎霜三诀却是我所无法领悟,更不能说给姜玚进行点拨之类,但所幸姜玚对轩雪剑与轩雪策有一种天生的领悟能力,三诀中已经练过了第一诀迎霜诀,但第二诀雪舞诀却是迟迟难以越过,而那第三诀炎冰诀,据父亲曾经说的,是连写下轩雪策的那位先祖都没有练过的,不知这一回姜玚上雪捂昆仑的经历可有让他更为接近雪舞诀了。 姜玚,墨子的存在比你我想象的都要重要,这也许会在将来左右你的一生。 等等,这是什么气味? 是它,那只毒虺! 姜棣惊异之下猛一回身,耳边风声烈烈,武觉早已令他跃起一丈,双足浮空,右手抽剑便是一刺,这便在眼中映下了这头毒虺的全貌。 怎样的造物会造出这般可怖的生灵,全身漆黑,如墨如丧,一身死亡之气弥漫,惊异大地,黑身之上又缠络了各般颜色的丝鳞,一张血口,几多利齿,令人望之胆寒,虽如千年老树般的粗壮,然其行动速度却不亚于百步穿杨之箭速,轻轻一闪,就偏过了姜棣的剑锋,令百翎剑擦在它的厚甲上生生划出星点火花。 几乎是同时,黑黝黝的蛇尾转向姜棣抽来,姜棣举剑一挡,一人一虺皆被震得倒退数丈,正当姜棣觉着内息似有不顺时,一道剑影快若疾光向巨虺刺来,携裹冰雪,一剑肃杀,将巨虺坚硬的鳞片冰冻数许,黑甲上片片霜寒,闪烁着诡异的光。 定睛看去,倒悬的轩雪剑光又包住虺的头部,姜玚驾着轩雪凌空数丈,迎霜灵诀层层运出,姜棣不由暗暗为姜玚称奇,一声长啸提剑挥向巨虺身侧,却见眼前闪过的棍棒狠狠击在了巨虺身上,巨虺吃痛,张嘴就是一道毒液对着姜玚射去,姜玚心惧,御剑又起数尺,躲开了被冻上的毒汁,可毒汁却朝着向毒虺跑来的雪潋迟射去。 “这家伙,我刚刚不是让她别过来的么?她的那只马鞭怎么能和这样的大虺斗啊?”姜玚心中一急,原本他三脚猫的御剑就已经难以控制,如此一急之下,在空中一直战战兢兢的轩雪一瞅见雪潋迟处于危机,便又“快快快”不停地催着姜玚,于是这样的雪上加霜,姜玚就又非常潇洒地向地面落了下去。 好在比那块被冰住的毒液还是快了一些,虽然只是一些,却也足够一剑之时。 剑芒尽处,一片冰雪,毒冰未及地,便已碎得无踪,可不知怎么的,对于姜玚和姜棣的攻击,巨虺基本无甚损伤,信子一吐,蛇首一抬,又一道毒液激射而出,姜玚护着雪潋迟也只有招架的份,姜棣一剑一剑几无停息,可巨虺对姜棣的百翎剑反应总是出乎他的意料,反而倒是躲不开公孙游的棍子,“这,是,生克么?” 姜玚一剑快过一剑,可巨虺身上的鳞片依然丝毫不见破损,姜玚和姜棣不禁开始感到有些力泄。 “潋迟,你,离得远一点!”一声呼号,潋迟却是坚决不后退,鞭鞭裹挟冰雪之力击向巨虺的眼睛,巨虺眼睛的防备果然没有身上的防备高,被鞭子抽中时,大尾巴狂躁地向四方甩动。 “公孙,注意虺的下颚!”姜棣心生一法,猛击一剑后,拉着俩个孩子向后退了三步,“对着右眼!齐,玉龙刺!” 虽然同为姜家灵法的弟子,三人所修却是各有不同,当年的姜家先祖所传下的灵法便有数十种修炼之法,犹有后人加以改进,现已近百种,像姜棣所修的百翎雪,雪潋迟所修的流霜雪,姜玚的轩雪策,轩雪策是唯一对修者的功体和佩剑有所限制的,但终归是借了天六地五之术,只是那位先祖对于雪是情有独钟的,相对于他那时的克日之风,唯雪可成,而玉龙刺就是各种修法所必经的基础。 三人同时唤出玉龙刺,一齐搭上了速度,对着巨虺的一只眼睛射去,可巨虺之前被雪潋迟的鞭子抽到过眼睛,似乎早有防备,一张嘴便是又要吐出毒液,可尚未吐出,下颚上就被公孙游一棍子顶上去,一口毒液全缩在了口中,惊愕之余,也忘记了眼睛的危机,等到记起来时,眼睛上已经中了一根雪刺,深入脑中,记起来这个想法就成为了它最后的念想了。 巨虺的身躯倒地时的震动,惊动湖水波澜,一时鱼龙腾空,鸟兽攒动,百里内森林晃抖,云碎天烂。 “啊!它脑子都流出来了。”雪潋迟一声尖叫,忙躲到了姜玚的身后,姜玚才松口气,看到潋迟着被吓着的模样,不觉好笑,心中想:你刚刚那么抽它的眼睛都不怕,现在居然吓成这样。 右手将轩雪插回剑鞘,便牵住了在身后的雪潋迟的手,竟是有些冰凉。 “不怕不怕,它已经死啦,你还怕啥啊,它半夜又不会溜到你床边来找你,对吧?”姜玚打着雪潋迟的趣儿说。 “你闭嘴!”雪潋迟撅着嘴巴,捏起拳头就要打姜玚,却忘记了自己的手还被姜玚牵着,脸一红,手一甩,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姜玚看着雪潋迟脸上的那片嫣红,心中微微有些悸动,轻声说:“喂,我把它尸体融去就是,你别不说话啦。” 这时姜玚才注意到巨虺的尸体边上,师父和公孙游在说着些什么,他们说话,自己必不好打扰,眼下不如先和潋迟到一边,说说在昆仑山听临瑛说过的那些昆仑山的传说,就拉着雪潋迟到湖边找了个地方坐着,说起了一个关于昆仑山绉虞的故事。 姜棣眼上眉心紧锁,他注视着巨虺的鳞片上的花纹,突然一扬手,一道道灵光冲出,但都在触到麟纹的瞬间被纹上击出的绿芒给打散,公孙游道:“姜公灵法,玄隐参发,天六地五,凝冰没甲。子墨子不止一次的在众人面前说过,姜家是子墨子最好的朋友,虽然公孙愚钝,但也能隐隐感觉出来,这头巨虺后面那个人的目的,不会只是毒液那么简单。” 姜棣回头望着公孙游,双间的忧虑爬上眉山,一字一句地说:“嗯,这次让玚儿请墨翟的目的也不只是参加寿宴那么简单。” 突然,从虺鳞上猛地冲出一道光,姜棣一躲,那道绿光便打在了公孙游身上,“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揭剑 “忒,看剑!” 殿中庭院里,一名绿衣少年胡乱舞动着手中宝剑,毫无章法的剑技让风都难起波澜,而对方却只是静静不动,眉眼炯炯,剑尖指地,一身黑衣让一旁的人们不由得心生寒意。 骤然,绿衣抖动的剑尖已经划到了黑衣的眼前,一边的几位两两对视,都在眼神中打了个哈哈,心中均想:田刽公子最近又迷上了剑术,非要我们当陪练,身为公子的门客被公子划上一剑以示败于他手倒也正常,只是这位来田刽公子府上也有数月之久了,平日里为人谦恭,却也被公子盯上了,田刽公子这一剑的架势,这家伙的这对招子怕是要给公子当下酒菜了。 可是这些从市井之间招来的酒肉之众鸡鸣狗盗之徒们的眼光,并不像他们自己所想的那么亮堂,他们谁也没有听到,也不可能看到,田刽的剑已折断,呆在当场,而黑衣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剑尖朝地,众门客又心道:这家伙,不要命了?折了公子的剑,不但不给公子面子,是不给齐公面子啊! 众门客都非常不平,当即开骂,一句接一句,当然动手这种事聪明人是不会轻易做的,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很“混蛋”的家伙的时候。 当田刽公子准备动舌头时,大家都静住了。 “你!” 田刽自从学剑以来,比剑无数,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惨败,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拂了面子,除了父亲还没谁敢对自己这样,然而又不好发火,近来那个曾经在莒国避难回来的叔叔因午的态度日渐跋扈,在大殿上在宫里都不把田刽当公子。 哼!田午是什么东西,也敢与我争这齐国的大位? 这位齐国小公子眼睛一转,又落在了黑衣身上,心道:此人出手如电,为人低调,若是能让他全心全意为自己做事,甚至为自己杀人,这一点拂了面子的小事又何必挂在心上呢? “哈哈,好剑术!你的” 黑衣伸出一只手打断了田刽的话,道:“公子,其实这样的结果,与在下的剑术无甚关系。” “哦?”田刽一时没弄懂黑衣所说的话,表示很茫然。 黑衣一拱手,沉厚嗓音说道:“剑客所仰赖的东西无非是一支剑,真正像公子您这样的高手比试时,大多比试的就不仅是剑术了。” 田刽一听这话,颇感有趣,纨绔公子的心思简单易辨,一下便全写于脸上。 嗯,高手,这样的话倒是很合我的意,“那你的意思是?” “剑者,剑也。” 黑衣将手中的宝剑递给田刽,剑长不过尺,但是剑锋凌厉,时视剑面如临深渊,剑中一丝莹玉透着绿光,剑柄漆黑,几乎没有护手,田刽不禁叹为观止,赞道:“好剑!”隐隐约约中便以公子的身份透出了索要之意。 黑衣又如何能听不出来,沉思刹那,便上前一步,伸出左手置于田刽跟前,吓得田刽倒退数步。 只见黑衣的左手腕处一道深痕,伤口处部分已化为黑色淤块。 “这是何意?”田刽失声叫道。 黑衣将剑转了个身,“嗖”一声,将剑插进了自己的左手,深入臂中,只剩下剑柄就在外面,透映着阴冷的阳光。 “此剑一日不以主体为鞘,便会化为废渣。”黑衣面不改色地说。 田刽的脸早已煞白,“你,你的意思是好剑都需要这样的” “大多数真正能借天地三才的剑都需如此的喂剑之法。”黑衣点了点头。 “这你说大多数,那总还是有剑不需要这样的对吗?”田刽的话语中竟带上了些许恳求的语气。 “嗯,让摄虺想想。”摄虺道。 过了半晌,摄虺方一字一顿地道:“据小人所知,在齐国就有一把这样的剑,吕家的轩雪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诡绝雾境 “抓紧了!别觉得这有多好玩!”姜玚大喊着。 身后的雪潋迟倒也并不是觉得这有多好玩,只是少年人心性,飞得这样高,是从来没有过的,不免很是新奇,探头探脑的让本来就技术不好的姜玚更加紧张了。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啊?有潋迟在,我肯定不会不小心的!”轩雪对姜玚说。 大汗淋漓的姜玚才没空管他说什么,没好气的继续驾着轩雪向前赶。 公孙大哥虽然怕高,可却不至于这样动来动去的,不知道那头大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死了还能继续伤人,虽然公孙大哥之前是给我指明了墨寨的方向和形貌,可总是有他在会更保障,总比带着着啥也不懂的丫头要好些。 姜玚回了回头,瞧见雪潋迟依然很好奇地左探右探的,心里暗暗道:这丫头,看来真的连师父也那她没办法呢,说一句要跟来就跟来了,看师父好像也不会多不愿意,只是我这样就又多了一块包袱啊。 师父曾经说过的,我之代名关龠和雪潋迟的代名振音,皆为十方中的方名,一上一下,借取阴阳,想过去,雪潋迟这一出来,即墨又不知会有多少男孩子茶饭不思啊。倒也是,雪潋迟近年长得是越来越水灵,平日里,那些家伙经常会来家里找雪潋迟,有的时候若姜玚在家,常常还会莫名受到那些男孩子的白眼。 话说回来,在齐国还真是没有见过姓雪的人呢,雪这个姓很少见啊,也不怪雪潋迟常常被别人问她到底姓什么,姜玚想起不久前笑雪潋迟是从雪里崩出来的,把雪潋迟气得脸上红红的,差点滴出泪来,姜玚心中一荡,心中却是记着了以后且不可再拿这开玩笑。 果然是少年人心性,姑娘只是在身后站着,便可以想出这么些事儿来。 极速间略过山林,御剑的高度颇为不低,但所幸剑上两人所习之灵法皆为冰雪之术,早就不畏寒冷,但飞得高,云彩渐渐密了起来,姜玚暗算路程,一掐指诀,便驾着轩雪下滑。 穿过柔密云朵,开眼便是一片一片群山,在山岚中静谧着,仿佛一个一个亘古石封的巨人在委屈地述说着自己脚下看不见的地方所听来的故事,浓密的森林伴着他们哼着古老的歌谣。 “公孙大哥说是找山岚最浓的地方,对吧?”雪潋迟问道。 姜玚正被这一片片的绿色晃了眼睛,又听到雪潋迟问这个,不禁没好气地说:“不用你说,我记得呢,我又不是路盲。” “你不是路盲谁是路盲啊!” 姜玚正要答话,身一侧,眼睛寻向了一片白雾处,脚下加力,不多久便进了雾中,两人脚刚刚站稳,轩雪飞回了姜玚身侧剑鞘,这才发现原来眼前是几乎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这啥东西啊,什么也看不见。”姜玚抱怨了一句。 却听雪潋迟一声轻笑,“还说不想带上我,哎,这呆羊啊。”抽出辕马鞭,向眼前无边大雾打去,鞭上带霜风,不过几鞭,眼前之雾就已消散许多,边挥着鞭子便用眼神瞧着姜玚,眼中带笑,使得姜玚不敢与其对视,撇开眼睛,也唤来霜风,二人合力,半盏茶的功夫,身边之雾已无踪。 二人这才发现,原来雾中刚刚竟有这么多的人,而自己居然是身处一处集市之中。 姜玚甚感差异,本以为墨家隐秘,必是用雾来遮住墨寨入口,可把雾消散之后所现出的竟是一座集市,道上鸡鸭鱼肉黄菜青菜皆有贩售,但偏偏奇怪的是这集市上的人对于姜玚和雪潋迟的出现竟是毫不在意。 雪潋迟瞧了瞧,道:“咦,这里的人是不是身体都不好?” 姜玚问道:“为何这么说?” “你看啊,这儿的人不但对咱们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而且他们怎么动作也这么慢啊。”雪潋迟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位大叔,虽然是个卖肉的,可是这切肉的速度也太缓慢,好似那肉块被冰封过千年之久。 “这里的人与事皆不寻常,还是不要妄动为好。公孙大哥说墨寨就在这附近,我们先到这附近走走,先寻到墨家的人再说。好不?”姜玚牵住了雪潋迟的手。 “诶。”雪潋迟轻嗔了一下,不做多余言语,和姜玚一同沿集市的主干道走去。 一路上,道路两旁的人依然对两个外人的闯入无甚反应,而且所有人都会在二人走近之时自行消失,渐渐地,姜玚感到雪潋迟手心里渗出了汗珠,就连轩雪也有了一些轻微的颤动。 “怎么,怕了?这些人虽然举止特异,但是身上没有阴气,不用担心他们是不干净的东西啦。”姜玚笑道。 雪潋迟哼了一声,把手从姜玚手上甩开,“我才没有害怕呢,只是有点走累了而已。” “呦,我又没说你害怕了,紧张什么?哇!”姜玚没把上一句话说完,就立刻摆了个鬼脸,引得雪潋迟不由尖叫了一声。 在雾气沉沉的集市中,万籁无声的中间的这一声就如一块石子丢进了大海之中,无声无息,雾气仿佛打了个呵欠,翻个身又睡着了。 “你再吓我,你再吓我。”雪潋迟作势欲打,可姜玚却猛地像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一般,没有理会雪潋迟的拳头,径自向集市一旁的小院子走去。 不寻常之事,雪潋迟的身上感到了一丝无力,似乎自己的力气被什么吸走了一般,除了还剩下行走的力气以外,连手嘴都快张不开了,身感异状。 “不对劲,,那头呆羊不会也中了什么邪法吧。”雪潋迟心中想着,再行几步,却见姜玚在前方小院子的门前呆住了。 这呆羊!这都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发呆! 雪潋迟不会知道让姜玚呆住的是什么。 这片小院子是姜玚临淄家中最为静雅的一座小院,或者说是极为相似,可为何会出现在这座无言集市中出现,而且,这个人怎么? 一身蓝衣述说着蓝天的自由与潇洒,身形高挑,玲珑有致,肩若削成,身侧的齐剑表明了她之来历,可最关键的是她之面容,依稀让姜玚想起了自已的爷爷姜黛,简直是一样的五官,青秀俊雅,眉目传情。 一只手,已经快触到眼前的这名女子了,只想问一问她是谁,和自己的爷爷到底有什么联系,还有她是否知道自己的爷爷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曾出现在玚儿的面前了? 却偏偏是停住了,满园的芳菲,透着些许的四季冷暖,翩翩佳蝶绕指飞,双颊中映衬的红霞竟是让人不由得想起了那在夕阳余晖里徘徊的故乡的身影,若说是卞和的血造就了和氏璧的辉煌,那又是什么样的美玉能固定住这恬静的微笑呢,是她身边的这些花么?但是她衣裙旁的这些带着微微落雪的淡紫菲红,又让人迷茫了,哪里是她的衣裙,哪里又是花的界限呢,海连天,天连着海,或许,它们本就是一起的啊。 身后有一个人在呼吸,很轻很轻。 因为他一直在看着这位少女。 是雾里看花。 是花里看你。 姜玚发现他的时候,肩膀已经被他按住了。 浑厚的声音只在一句话中, “孩子们,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暗诡 “这便是你安排的第一步棋?” 说话的人的脸隐在黑暗的背后,看不见他的形貌,只知道他的名号:棱阙。 那名自称摄虺的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答道:“是的。” 棱阙看着摄虺年轻的脸上充满沧桑的眼,问道:“在田刽的窝里住得可还好么?” “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早就到了土埋脖子的时候,好或不好有什么所谓呢?”摄虺道,说话的同时竟然并未带动脸上肌肉的联动。 凝视着摄虺的眼睛,能看见什么呢? 故国?奇遇?辉煌?诡计?亦或是这一生的漫长,漫长里的所见所闻的悲哀? “当初你假死,退出了为世人所崇敬的身份,你可有过后悔?”棱阙言语中露出了些年少的口气。 “你呢,你能告诉我,背负着如此大的责任,沉睡的四十多年的你,有过后悔么?”摄虺问道。 后悔? 他不会后悔。 在父亲的眼中,吾从不是一个好的儿子,我喜欢的是自由还有吃着自己种的小芋头,是能和妹妹在一起在山水之间,助她谱写琴谱,听她弹琴。 战火,楚狗,乱矢,夷人。 吾的盔甲早已残破不堪,吾的右眼被飞溅砖石所击中,吾的父亲,吾的母亲皆倒在了大火之中,连妹妹,她的身体,她还靠着着琴的身体,也在吾回城都时冰凉了。 “夙儿谱了一只新曲,等哥哥把那些楚国人赶回去,夙儿就弹给哥哥听。” 夙儿,你是最不喜欢看到吾举起剑的啊,但是连你也看不过了不是么?盘叔叔在城门口呼号的声音,难以置信的,当他看到自己儿子的残驱胡乱地躺在碎剑乱矢旁,被残火舔舐。 将大军骗至都城外三十里,伏兵击杀,另以死士进城放火发箭,父亲的教诲,吾尽抛脑后了,季将军以死换我逃脱围杀,回城的情景却是更为不堪的记忆。 只是黑暗,在黑暗中一遍遍的梦碎,手中也再握不起任何东西时候,至少我能感觉到身体的存在了,四十多年了么,我沉睡了四十多年了么?我的眼睛上的伤已经好了,你的医术又让我的右眼的得以见到光明,虽然,是有些不一样了。 大梦初醒,不负初心,我的形貌,依旧当年,当年的白骨,却成了我必要的责任。 后悔么? “我不后悔,就像你隐去本名一样不后悔。”一股坚毅,一股阴冷。 已经五十三年了,现在楚国是哪一位国王? 楚王熊臧啊。 棱阙嘴边竟露出了一抹微笑,若是当年人尚在,一定会不认识了吧,这抹微笑,比死亡还冰冷的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初访墨家 “少平,他有消息了么?”一位中年男子依着门廊,一边打量着手中的一小块宝石上反射的光,一边问着不远处朝着远方张望的一名清瘦女子。 那被称为少平的女子拍拍额头,道:“没呢,他说要去下山等人,都一天一夜了还没回来,急死了。” 这时走来一位六旬老者,负着一筐书卷,哈哈一声,“我说你们几个啊,别看他九十多岁了,人家的身体可比咱们几个都硬朗着呐,不用担心他老人家,说到这个,公尚过你这家伙给我过来,说好了要借我的‘备城’去看的,怎么还要我送过来啊,喂,说你呢,你那木鸢修不好就修不好,咱们就换个,你先把这筐东西搬走,明天我再给你做个木鸢就是!” 随即就是一阵大笑,“我说大师兄诶,你到那深山里去研究备城术,话憋得没处说,这一回来,可得把话放个一干二净啊。”公尚过说归说,还是赶紧把手中的木鸢放了下来,把大师兄背后的书背了过去。 眼见着大师兄回来了,在房上越来越大声地谈论尚同之法的两人轻轻一点就跃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道:“既然大师兄回来了,就让大师兄说说到底是你对还是我对!”然后就一边一个的拉住了大师兄禽滑釐。 禽滑釐双手一甩,一个翻手甩开二人的拉腕,六掌来回,一眼中已过数招,禽滑釐双手一按,退后一步,道:“好啦,孟鹏,孟山,你们就饶了我吧,我是主司守城的,跟你们俩墨辩,我是无论如何不玩的,少平啊,来帮大哥一把。” 只见少平呵呵一笑就到了孟鹏孟山面前,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问题,引得禽滑釐张目结舌,心道:我说怎么高石子的辩术那么厉害,必然是他这小义妹把他培养出来的啊。 墨家大弟子禽滑釐看着这二位孟姓兄弟,却不由得想起了孟胜来。 在子墨子一次长期的远行之前,曾经把巨子之位交给了自己,而自己当时明白自己的能力还十分有限,无论是对于老师的兼爱和统领能力都有很大的欠缺,于是便主动把位置交给了师弟孟胜,而孟胜也的确在接下巨子之位后表现出了绝佳的才能,与楚国贵族阳城君很是交好的孟胜将愿意跟随他离开升羊山的一百八十三名墨者一同带到了阳城君的封地阳城。 那个时候的墨家有两个总部,一个在升羊山,一个便在阳城,而更以阳城为先。孟胜和好友阳城君约定好,在阳城君离城的时候帮助他守下这块封地,二人一人一半虎符,符合听之。 禽滑釐见过这位阳城君,他也依旧记得孟胜带着他和阳城君一同彻夜畅谈的那一夜。 阳城君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但似乎并不太脚踏实地。这是禽滑釐对他的评价,但自己没有跟孟胜说过自己的感觉,只是相信孟胜的决定。 可后来的事情却真真正正的印证了禽滑釐的看法。 每每回忆至此,心中就如同被人挖去了一块却换上了一颗毛糙的铜块。 想哭却总也哭不出来,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阳城君参加了杀死他们楚国变法领袖吴起的密谋,并且也亲自去做了,只不过机智的吴起在最后关头趴在了楚悼王的遗体上,一起上去的还有密谋者们射的箭。 生与死的关头,阳城君忘记了符合听之的誓言。 他逃跑了,而孟胜却还在阳城等着好友回来。 孟胜在城头指挥了一场又一场的楚王派来的军队的进攻,一天一天过去了。 阳城君还是没有回来,虎符还是没有被拿到自己跟前。 再厉害的守城策略也不可能以一百多个人对抗楚国正规军的万人大军。 城还是破了。 禽滑釐再没有从阳城收到关于自己最好的朋友孟胜的消息。 倒是从一位小说家的拜访才得到了那一天的回放。 “我觉得你们有权利知道那一天发生的一切,这也是我能够回报孟胜巨子最好的方式了。” 打开竹简,没有任何渲染的故事被铺到了自己眼前。 记载的是那样真实,就连好友的语气都是那样活灵活现。 哈哈,活灵活现,我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词汇。 泪终于止不住地滴下。 再滴下。 为了不让一束束泪水流到竹简上,流到这肯定是被认真地撰写的字上,禽滑釐擦泪的时候就将这竹简移开。 就这样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时间才看完。 【弟子徐弱谏孟胜曰:“死而有益阳城君,死之可矣;无益也,而绝墨者於世,不可。” 孟胜曰:“不然。吾於阳城君也,非师则友也,非友则臣也。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於墨者矣,求贤友必不於墨者矣,求良臣必不於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者也。我将属钜子於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贤者也,何患墨者之绝世也?” 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请先死以除路。”还殁头前於孟胜。因使二人传钜子於田襄子。孟胜死,弟子死之者百八十。三人以致令於田襄子,欲反死孟胜於荆,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传钜子於我矣,当听。”遂反死之。】 为了“义”,孟胜带着一百八十三名弟子城头。 就连被派去交递巨子位给在宋国的田襄子的三位弟子,也不顾巨子的命令,依旧回去阳城跟随孟胜的步伐了。 对君子之义的理解,这也是孟胜最强于自己的地方。 尽管这消息被高石子禽滑釐他们给封闭了好久,但也还是被子墨子知道了。 是回来交回巨子位的田襄子无意中说漏嘴的。 子墨子也只是说了一个“哦”,他没有昏过去。 可是弟子们却分明看到了此后老师每次看到火光的心痛神情。 每次都是一般的揪心。 正回忆时,猛地从身边的树上就蹦下两个人来,禽滑釐定睛一看,不是高石子和耕柱子却又是谁?这俩人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喜欢蹲在树上学猴子? 臭小子。 除非 只听耕柱子对墨寨的众人大喊着,“子墨子回来啦,他还带上了两个娃娃!” 一头短短的白头发,下颚寸许的胡须伴随着年龄的河床附上了那原本是相当清秀的脸庞,唯一没有皱纹的眼睛,给人一种让人看不穿,寻不透的安详,一身干练的破短褐下透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无限热情,虽是一身墨色的衣服,却丝毫遮不住他身上所流转的灵光。 雪潋迟过去听过一首童谣“黑泥捏个墨子王。披头发,大脸膛,橡壳眼,高鼻梁,一身黑衣明晃晃。皂角大刀别身上,两只赤脚奔走忙,肩上挎个万宝囊。野鸡翎,长得花,天下污浊一扫光,”与眼前之人,有着很大差别,所以纵是她再怎么想,她也想不出眼前之人,便是鼎鼎有名的墨家巨子,墨翟。 轻轻一拍就解决了雪潋迟中的异法,再轻轻一推就将二人送到了迷雾之外。 “墨翟等二位许久了,先到寨中歇息一时吧。”说完,那老人一抬头,猛地对上了姜玚的双眼。 于是,三个人一片小林子中静默着,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地静默着,姜玚和墨翟相对相视,交汇的眼神中透出的是不同的思想,即便相对,眼中竟也不是对方,那些所想竟都是眼前这不相识之人的延续。 心中不知为何这样,只是一阵一阵的害怕,像小猫一不小心从书上摔下来后舔舔小爪子然后看着那棵大树时眼中所流露出的害怕,姜玚对自己的这种奇怪的感觉有些不明所以了,很想抓住这种感觉,但是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用他的眼光来对这样的感觉延长,脑海中模糊的片段,抓住的时候只剩下一道光,冰冷的光,很熟悉,也很遥远,上次在师父口中听到墨子时也有一些异样的感觉,但是真当见到这个人时,心中的感觉再次被放大了,更为清晰了一些。 在翟乌的那一边,他所想的却是没有人能够摸透,在雪潋迟看来,最多一些好奇与疑问,其余的便再看不到其它了。 一声剑鸣,打破了二人的相对而视,轩雪自行鹊起,在空中翻转,顿时,林中的温度鄹减,又是一声巨响,轩雪落下,深深插进了一旁的岩石之中。 墨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和深深的愧疚,口中喃喃道:“你们又见面了。” 刚刚的一小段插曲没有多影响接下来三人去墨寨的行程,两个孩子还都有些害羞,和墨翟第一次见面,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嗯,您就是墨子么?”雪潋迟开口问道,又猛地想起他刚刚已经说过自己是墨翟了,不禁脸羞红了起来。 虽然年迈,墨翟的手脚却不比两个孩子差,依然和姜玚与雪潋迟并排走着,听了雪潋迟的问话,笑了一笑,脸上的皱纹因为泛起的微笑显得更明显了,说道:“怎么,看上去不像?” 雪潋迟忙摇了摇头,低下了头,少女的羞涩一览无余。 姜玚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走在山间小道上,脚下踏过层层叠叠的落叶,给他的心思添上了一分乐感,他还在想着刚刚轩雪的异常举动,一直用灵识探问着轩雪,但轩雪说他刚刚根本没有做过这事儿,这使得姜玚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了。 轩雪从自己六岁起就陪伴在自己的身边,现今姜玚也有十七岁,算来和轩雪也走过了十一个年头了,可是姜玚从来没有像这一年般,感觉轩雪背后有着那么多让人看不清的东西。 先是轩雪遇到自己前那场奇怪的失忆,且姜家除了姜玚以外就没人能碰轩雪剑,接着又是昆仑山玉英谷掌门和昆仑白泽小蹰看到轩雪时的惊异,现在再加上轩雪碰上墨子时所表现出的这般莫名其妙。他的脑子都有点懵了。 不对,现在不是想轩雪的时候,师父叫我来是让我找墨子去参加父亲的寿宴的,还有公孙大哥的伤。 “嗯,墨子前辈,公孙大哥被一条巨虺伤了,我叔叔正在为他疗伤呢,公孙大哥让我跟您说下,让您别担心他。”姜玚没看着墨翟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的鼻子说完了话,说完,竟也像雪潋迟一样脸上红红的,雪潋迟瞧见这样的姜玚,心中不觉暗笑起来。 虽然墨翟早就通过公孙游的木鸢传书知道了这事,但还是说:“谢谢姜玚小兄弟,这样的一点伤对我那徒儿不算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可一向为人老练坚毅的墨翟眉宇间还是写上了许多的担心之意。 雪潋迟发现了,姜玚也发现了,姜玚他们家是姜姓吕氏,但平常都是将吕作姓,不提氏名,知道吕家实姓为姜的人并不多,只有和姜家的人走的很近才会知道这件事。 “墨子”姜玚开口欲讯,墨翟却将一根手指放在嘴上,笑着摇了摇头。 “叫翟先生就好。” 林子间一道道午后的阳光照在春天温暖的土地上,不知道为什么墨翟让姜玚改口叫翟先生之后,三个人便渐渐聊开了,这时姜雪二人才发现原来翟先生距自己的距离也没想的那么遥远,墨翟跟这俩孩子说了许多姜棣小时候的故事,若是姜棣在,恐怕都会被他过去所做过的一些傻事儿给羞到地下去。 墨翟将近一个世纪的年纪,他自然知晓该如何跟两个小娃娃拉近距离,只是在他没说出的故事里,还有着许多其他话语。 暂时不可言说,墨翟的眉宇中也无任何的表达。 姜玚这个孩子十分有趣,两岁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了,他应该不记得他第一眼见到我就大哭的情景了吧,他的那双眼睛依然没有变过,绝不会错认。 他身边的雪姑娘更是有趣,虽然长得很像她的母亲,但性格比她的母亲可爱多了,那棣小子也真是,雪茹这一件事情,竟也做了十多年,复杂的责任都让棣小子一个人担下了。 这也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墨翟的心头又浮现出那些姜家过去的人们,那些姜玚的长辈们,现在再看看姜玚,才发现自己也真是老了。 来自于过往的记忆转瞬即逝,墨翟自己明白,一个老人是绝对不能沉迷于过去的,因为一旦回忆起了太多的过去,再回头看未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原有的未来已经消耗在了过去之中。 今年,是周天子继位二十四年,齐公七年,楚王三年,魏侯十七年,秦公七年。 墨翟已经习惯了用各种国家的几年方式来看今年是哪一年,因为他也习惯了过了一年,或者说还不到一年这个国家就又换了几位国君,所以有的时候还是要记得多些,然而记得多了,这感受的也就多了。许多人都说,看多了也就会慢慢习惯,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却依然还是那样的脆弱。 跟孩子在一起挺好,他们的笑是最无邪的,特别是像这两个没吃过什么苦的孩子。笑对人是有好处的,但是笑有的时候又会像麻药一样,给人以逃避的空间,这个空间,墨翟知道自己是不能拥有的。 看到他们便可知道齐国近十多年来变化真是很大,胜绰还在齐国项子牛那儿,这个弟子性格冲动,医术药理又十分了得,希望他别惹出什么事才好。 一旦韩国和齐国开战,胜绰应能扛起止战大梁。 肉食者,手握着大多数人的生死,却将这些生死只视为一个可以比较的数字,作为他们自身的衬托与借口。 以俯视着苍生的角度来行着那些一举一动都牵动着百姓们性命的事,这本身就是一种畸形的想法,太阳,永远只能看见土壤上繁茂的大树,却无法看见土壤中挣扎着活命的生灵。 若是太阳只顾着散发自己的威能的话,恐怕就会像楚声王熊当那样死于盗的手中,管黔敖在越国守吴城,城破的时候,举火,楚国任用吴起为令尹变法图强,顺利攻下了扬越,但是楚悼王一死,变法便结束了,若是后人评说吴起的能力,必会以楚国北胜魏国,南收扬越,再取苍梧的事迹来评价他,但是后人是不会记起在这些战争中有多少父母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有多少家庭因为这些而破裂,更不会记起那个叫管黔敖的墨者在吴城的城头时的惨状,更不会知道有一位老人在接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晕倒在大禹厅。 前年,齐康公咽下了本就不多的最后一口气,齐国的人也终于不会再因为说错国君的姓氏而被秘密抓起来,从此这齐国才能真正意义上是田家的了,这样的代国倒也能算是十分的顺利。 但是,有些事情,做的太“十分”未免会过了。 公孙游先前从昆仑传过来的东西在心中已经一遍一遍的读过,墨翟眼睛转向姜玚,露出复杂的心绪。 他身边这个不会输于毛嫱美貌的姑娘,她背后的那个一直躲着的人,总让自己感到一股隐隐的力量,一股有一天或许会影响姜玚左右的力量。 而姜玚,真的很像,两个方面来说都很像。 或者说有一个,就是他,是同一灵魂的不同体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升羊山 “太微星黯淡无光,荧惑星却是莹莹闪耀,要是干爹在的话,不知道又会发什么牢骚了。” 夜已经过了一大半,夜里最好的地方就在于它噤声的魅力,微风,凉露,一切都会使人感到一种归属的暧昧,这是一天中唯一最正常的一个人的时候。 雪潋迟坐在墨寨的升羊山悬崖上,抱着双腿,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望着不熟悉的天空,有一些在白天不曾露出的思绪留了出来。 夜晚给了人们一天中最后的时间,而人们却常常用它来回忆更遥远的过去,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雪潋迟的思绪便是这样顺着这墨色的天牵引到了另一片天空。 那是齐国的天空,即墨的天空,现在的自己熟悉了十二年的天空,而在那个时候,自己还只有六岁。 “娘,我们在哪里呀?” 六岁的雪潋迟牵着母亲的手走在即墨的海边,侧过头看着高高的又很漂亮的娘亲,雪潋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多的水,听娘亲说这就叫大海,雪潋迟很想回去之后说给爹爹听,但是母亲从来不肯让雪潋迟提起自己的父亲。 潋迟也知道,一提起爹爹,娘亲很漂亮很漂亮的眉毛就会缩在一起,雪潋迟问过娘亲,要怎样才可以这样把眉毛皱起来,母亲总是笑她傻女儿,娘亲希望她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怎样皱眉头,其实雪潋迟听不懂这些,在她心中父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虽然有的时候说话会带上秦国的腔调,但是每次来看自己的时候都会给潋迟带很多很好玩的东西。 那是自己还在秦国栎阳的时候了。 雪潋迟突然感到有些冷,夜风吹着她的单衫,吹起了衣裳柔和的摩擦音,穿插在树林的梦呓里。 她把头又向膝盖里埋了一些,父亲的形貌,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是潋迟不会忘记那个时候母亲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双眼红红的样子。 “迟儿乖,母亲带你来这边看看大海,顺便带迟儿来见一个朋友,好吗?”雪茹说完话就将嘴抿上了,仿佛要克制什么似的。 潋迟点点头,头上的小辫子也随之摇晃了起来,在海映天日的背景下显得分外可爱,“好啊,娘亲要带迟儿去见谁啊?” 长这么大了,雪潋迟好像还没有见过母亲的朋友呢,也从没有了解过母亲的过去,有什么关系啊,娘亲就是娘亲,是对迟儿最好的娘亲。 听了女儿的问话,雪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说是自己的好朋友,但是他对于自己 哎,也罢,何必跟孩子说那么多呢。 “娘亲带迟儿来见一个很厉害的伯伯。”雪茹说。 “很厉害?比爹爹还厉害么?”雪潋迟又天真地问。 比爹爹厉害么? 这是自然的,二十一岁就以化名在各大国中以各个公子门客的身份为家族获取情报以保家族不坠,文才与剑术比他的哥哥还要胜了许多,虽然他的善良与固执导致了他的许多失败,但是这些正是。 哎,现在又想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 “他和爹爹是不一样的。”雪茹回答自己的女儿。 雪潋迟没有听懂,但是她也不想多问了,因为她被不远处的一帮男孩子们打架所吸引了。 这里的男孩子怎么都这样顽皮? 离海边不远便可以看见一座小小的院落,清幽古老,门上的斑驳使人不敢轻易地敲它。 雪茹拉着雪潋迟站在门口,门却猛地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年,双眸明亮中显着老成,高高的个头将他本身就带给人们那一种十分严肃的感觉放大了,一脸的无奈,在还没看到门外的人之前就喊出了一句:“关龠!你给我回来,再打架就罚你抄书了!” 吼完才发现门外尚站着两个人,一位少妇和一个孩子,愣了一愣,笑了一笑,然后那少年才是真正愣住了,呆住了。 那少妇的笑也渐渐有些不自在,有些挂不住。 “好久不见。”两个人同时说出又同时停止。 “你,近来可好?”脸一红,又说出了一样的话。 雪潋迟看着他们的样子,哈哈地拍手笑了起来,那少年的目光移到了雪潋迟身上。“叔叔叔好。”雪潋迟害羞地说。 “你好。”那少年道,喃喃着,“她有六岁了吧。”。 雪茹没想到他会记得潋迟的岁数,微微吃了一惊,道:“嗯。” 即墨的风就是这么奇怪,它总是会给你带来许多让你吃惊的事,当然,两个原是相熟的人相隔数年再次见面只剩下静默却不该算在吃惊之内。 雪茹打破了这无言的气氛:“姜棣,我,想请你帮个忙。” 姜棣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雪茹问的是什么,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连忙接了一句:“什么忙,你说吧。” 雪茹用眼睛一瞥,姜棣便晓得了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知道这件事,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 手指一弹,一片雪花飞出,正好打在不远处的那个小男孩头上。 呀,师父生气啦。 “你们等着,下次再教训你们!”男孩飞快地跑到师父身边,因为今天多了两个陌生人,所以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是我侄儿姜玚。”姜棣介绍着。 姜玚很乖巧地对雪茹和雪潋迟说:“阿姨好,妹妹好。”心中却在担心等等这两个陌生人不在了师父会怎样罚自己。 雪潋迟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这男孩子和他叔叔长得还真像呢,姜玚却一直不敢看着雪潋迟,因为他在临淄和即墨还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子。 “关龠,去,带妹妹去后院休息。”姜棣吩咐着。 姜玚一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他感觉脑袋有些懵,但师父的话可不能不听,便还是楞楞地招呼着雪潋迟向后院走去。 一双大眼睛不住地瞅向娘亲和这位不熟的叔叔,透着许多被大人们刻意忽略的不解,只得默默地随着姜玚离开了。 离开了,就抓不住了,曾经发生过的涟漪,可惜自己却不曾化于那片水波中。 只知道,娘亲从那之后便去了很远的地方去做一些她责任之事了。 极少流露的寂寞在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显露出来,一行泪轻轻地滚落,落在他乡的土地上,即便像姜玚和师父这样对自己很好的人陪着自己,心中却总会有一块落寞是留给这样带泪的夜晚的。 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很熟悉的声音,刻意压缓的步伐掩不住他喜爱以后脚跟先落地的性急,正因为是这样的熟悉,所以自己甚至不用转头,甚至可以想到他会说的第一句话。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姜玚从来就会这么问。 然后,他心中应该也会有了答案吧,也许都不用我说了。 “你不是也没睡么?” 潋迟还是说了,她怕姜玚心里没有她要的答案。 姜玚哈哈一笑,在雪潋迟身旁坐了下来,道:“我啊,睡不着。” 顿了一顿,好像不在意地微微一提:“嗯,你没有回蝴蝶杯里的最后一封信。” “哦,那时跟师父出来追那头大虺了,没顾上。” 雪潋迟微微一偏头,撇去了脸上残存的泪痕,接着说话:“总算找到墨子了,开心了吧?” “也不全是吧,还有其它事啊。”姜玚故意不把话讲全,雪潋迟一挑眉毛,姜玚才继续说道。 “以前啊,在即墨的时候,偶尔听别人说起墨家,都是带有好大的神秘色彩,一个个说的神乎其神的,那时候对墨家的感觉就像是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一样,亮晶晶地在眼前闪烁着,但其实离我们非常的遥远,那些都是一些神话和传奇,就像今天我们所看到的鬼市那样。” “哈,你这么还鬼市鬼市的叫啊,翟先生不都跟我们说过了么,那是他放置的磁石在他的机关力驱动下所显现的过去的影像啊。”雪潋迟笑着纠正姜玚。 姜玚摇摇头。 “可是”姜玚心中想起了那个长像和爷爷十分相似的女子,“诶,算了,我的意思是这些原本都不可思议的东西现在离我们这样的近,以至于它们不再有了原先的神秘感,总是有些什么缺失了的感觉。” 雪潋迟说道:“这有什么呀,这里的墨者们都这样的和善,一点的缺失又有什么干系,说起神秘,你好像还忘了一件事哦。” “忘了什么?” “你没听过墨家机关城么?”雪潋迟很慢地说道。 对啊,这倒是今天都没有听他们说起呢,姜玚扭头想想,道:“差点忘了。” “别说你们差点忘了,连我们中的很多人也都差点忘了呢,忘了在外面人家的口中还有这么一个东西。” 两个孩子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一位清瘦漂亮的姑娘从不远处捧着一卷书走过来,雪潋迟立刻很开心地跳起来,跑到那姑娘面前喊了一声“少平姐姐,你怎么来啦?” 那少女看模样会比雪潋迟和姜玚的年纪大十来岁左右,收起书卷,伸出右手拍了拍雪潋迟的衣服,说道:“雪妹妹长得这样让人喜欢,坐在地上把衣服蹭脏了可就不好啦。” 雪潋迟低下头微微露出了一些小儿女的娇羞之态,姜玚看见柳少平过来了,也起身问了声好。 “你们怎么聊到机关城了?”柳少平问他们两个。 姜玚脑中一转,便说:“哦,在齐国的时候偶然听他人提起过,来到这儿,想起来就和雪潋迟聊了几句。” 雪潋迟心中却没想那么多是的非的,接上话就道:“这家伙说什么神秘神秘的,哪有那机关城神秘啊。” 柳少平捂嘴偷偷笑了几声,说道:“什么机关城啊,都是些传说里的东西,别听那些人胡诌。” 自己说出来才发现这句话似曾相识呢,自己刚成为墨者的时候好像也问过大师兄这样的问题,那时大师兄所回答的好像就是这句,但是即便是像大师兄那样了解子墨子的人恐怕也不会知道子墨子的全部吧。 是否有,是否无,这些无关紧要。 “倒是很久没有看到子墨子他像今天晚上这么开心了呢。”柳少平说道。 雪潋迟眼睛亮亮的,问道:“是么,翟先生今天就是一直坐在那儿看书,好像也没有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啊?” 姜玚点点头,表示同意。 少平看看前方,似乎有些出神了,道:“子墨子他有一年没有好好地坐在大禹厅上过了,更别说像今天这样舒展眉头,这一年,为了韩国和齐国的事他到处奔走,明明都已经是位九十岁的老人了。” 姜玚心中一磕,翟先生原来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看着他好像还很年轻。 转头看着雪潋迟俊俏的侧脸,看着她的眼睛,透过那夜色下的眼眸,姜玚突然感觉好像在雪潋迟心中想的也是这件事情,也许是月色的朦胧所带来的错觉吧。 “你干嘛?”雪潋迟发现了姜玚的目光,奇怪地问道。 姜玚赶忙把头一偏,“没,没什么。” 奇怪,脸怎么这么烫? 一边的柳少平看看这两个孩子的模样,眼中的坚毅便带上些柔软,墨寨中这样的小儿女姿态倒是很久没有见过了。 墨寨里的机关遍布,一般人难以看出,若只单单以最平常的生活起居来看,这些机关是不会起大作用的,但是一般的重物上下的功用还是能为墨者们提供许多便利,像用于提水的桔槔等,真正的机关排布还是为了一些防御的措施。 “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所以墨家的机关都是只守不攻,像连弩车,转射机与藉车一类的也皆为守城的武器,墨者们心中都有一份这些机关防御武器的样式图谱,因为他们有时被请去守城时经常会遇到一些必须自己亲自打造这些武器以进行守城工作的情况,但是守城之后又必须由墨者监督烧毁,以防被用于攻城,便是这样,大多数的城中将领也不敢有异议,在他们心中,这些掌握了先进科学技术与兵法理论的人们是惹不起的,然而事实上,即便他们惹恼了墨者们,下次墨者们也依然会来帮助他们来守城,这是为墨者的义务与职责,像大师兄禽滑釐,本是个好勇斗狠的武士,他初见子墨子时说他爱好勇猛,听说哪里有勇猛的人都要挑战且把对方杀死,但子墨子只回他一句“你这不是爱好勇猛,只是厌恶勇猛罢了”。后来禽滑釐便成为了子墨子的弟子,为了学子墨子的兵法,随子墨子苦行了三年,后来子墨子也很感动,在太山上与禽滑釐倾谈,子墨子问禽滑釐为何要学他的兵法,禽滑釐说天下战乱绵绵,民不潦生,他要去阻侵略为弱国守城,同样这也是每一个成为墨者的人心中的想法。 潋迟和姜玚听得似懂非懂的,心中却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幅城破后屠城的画面,然而毕竟没有亲身体会与经历过,知道苦难的样子,不知道苦难的滋味。 子墨子交代我找个特定的时间对姜玚这孩子说一些这样的事情,不知是为什么,这样的事情是从来不会跟外人提起的,为什么对这孩子会如此特别呢? 一段话,各自的心事,姜玚开始幻想着各种机关的样子,身边的环境离开了他的脑海。 山崖上的青苔,崖边的小树,夜露下幼鸟发着的呓语。 一只鸟儿轻轻飞过,像唱歌一般地叫声竟吸引了雪潋迟的注意。 倾耳听去,潋迟一跃而起,呼道:“喂,那边有人被蛇咬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形势 “今日有两个孩子上了升羊山,那男孩是齐国姜家的人,女孩尚不清楚,去查查。”棱阙吩咐道。 底下站着的那位一身红衣的人诺了一声,道:“好像不止是墨家和姜家的人与这件东西有牵连。” 棱阙手指一动,静静想了一下,道:“你的意思?” “在昆仑山还有一支势力,虽然不大,且不引人注意,若是与墨家和姜家联合,将会成为对他们极为有利的助力。”红衣的声音有些嘶哑,听上去总像是什么东西被撕开的感觉。 “这些便交由你了,若是各个暗着皆吾一人顾上,吾所流露出的疑问便会很容易为他们所知晓。”棱阙冷冷道。 红衣已经习惯了棱阙这样的语气,所以他很惊异地发现在棱阙说“他们”的时候,咬字中竟透出了一些红衣所不曾听过的温暖。 红衣道:“尊首,你对那些人不会有了真情吧?” 言语中的态度暗暗已经产生了变化,不可思议有之,恼怒亦有之。 “这不属于你该管的,做好你的事情便是。” “诺。” 血闸,你多言了。 作为豫天城的首脑,他的布置不单单是自己的想法,毕竟他才刚从沉睡中苏醒未久,许多布置多是摄虺的主意。 摄虺是他最信任之人,棱阙脑中想到既往,摄虺和自己的讲解如今形势。 这些计划应当是围着当年诸子百家的大禹盟展开的,若只着眼于墨家一家,全局的视线必会受到阻碍,儒家,道家,诡辩家等,因大禹盟是由墨家提出并与其他各家交涉而成,所以关于此物还是要由墨家开始,但是其他各家的动向也须得关注。 与此物平行的水平线上,各大国之间的野心也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从东方山海之间走出来的秦人,在幽王镐京之乱时受太子姬宜臼之密约,由首领秦襄带兵杀退敌军,又助姬宜臼将国都东迁洛阳,因此封于西北的广阔土地上,至秦穆公时期成为五霸之一,然而今年来秦国比起其余大国却穷弱非常,但在本位秦公继位之初,废除了秦国自秦武公以来实行了三百多年的以人殉葬制度,开始了秦国的改革。 六年时,秦公更把蒲c蓝田c善c明氏等边境地区改建成县,由自己直接掌握,派官吏代表自己进行管理,如此,秦公的力量得到了很大的加强。 便在今年年初,秦国初行为市,开始对工商业进行规范管理,抽取营业税。初行为市与初租禾为秦国的国库带来了大量的收入,国家的经济实力倍增。 秦公师隰还是以公子连的身份从魏国归来时对魏侯说过因感魏侯恩德,在武侯在世时秦国绝不会对魏国发兵。 不管魏侯的想法如何,至少政治家的这般以人情来相换的承诺是不可信的。不过以秦国现有的实力,这样的空头承诺做不做都是一样的,虽然这魏国的实力是可以无视此诺,关键是现在的魏国自身的忧患亦让魏国不能轻举妄动。 二十五年前,周天子慑于三晋联盟的强势,不得不同意册封魏斯c赵籍c韩虔为诸侯,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国。 作为三家分晋后魏国的第二代继承人,魏击却不如其父亲的高明。或者他的命也不好,即位后一年左右,朝中元老李悝便去世了,一身法家的智慧留下的那些东西还是魏文侯的治国纲要,无法随机应变,在这样乱世的舞台上便是已经失了大部分先机了。 文侯给儿子留下的另一位能人本可改变魏国上升阶段所必须经过的麻木的,可是这样的人才却没有得到魏击的重用,而是随便地被他直接白送的给了楚悼王。本来楚悼王就因为三晋联盟的打压而十分不忿,这下好,这魏傻子送了个人才,心中欢喜,把国政全部交给了这个人,封其为令尹。 先不说后来此人对楚国的变法伴随着悼王和自己的死亡而告终,他之变法将楚国与魏国乃至三晋的距离都拉进了,魏国用自己家中的肥鸡养活了这么一头老虎,现在可得好好地防着自己家的后门了。 八年前,在魏侯的支持下,陈和成为了齐国的田侯,因为建在齐国的土地上,所以也叫做齐侯,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很奇怪也很正常的现象。 一个诸侯国有两位侯,与吕氏齐侯同时存在。陈氏占有齐国绝大部分领土,而齐康公只留有可怜的小面积封地。直到去年,齐康公逝世,田齐诸侯以吕氏无嗣为理由,彻底拿掉旧齐的最后一片疆土。 本来魏侯是打了一个看上去是很不错的算盘的,帮了田和这么大一忙,想着田和怎么样也会给魏国点好处,可是这田和好不容易拿到了齐国的第一宝座,又岂能轻易放开,何况这老狐狸也知道魏武侯帮助自己不过就是想接着他来干涉齐国的内政,便对魏侯不停的提醒打着各种马虎眼,自己暗暗地发展齐国的实力。 于是现在的魏国,别说统一三晋,恐怕就连出门打只老鼠,也是有些怕,别一不小心打到了齐国或者楚国的老鼠,但是话虽如此,魏国的综合实力在各国中依然是十分强劲,特别是魏武卒,名震诸国。 虽然吴起在楚国的变法终是随着他的死亡而告终,但是吴起也利用了自己的死亡为楚国铲除了许多的旧贵族。 楚悼王一死,吴起知道自己失去了在楚国的靠山,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所得罪的一切,一切因果都会瞬间爆发,在旧贵族们拿起弓箭对准吴起的时候,吴起冲到了悼王的灵堂,不顾一切的地扑在了悼王的遗体旁,那些恨吴起恨到骨子里的贵族们早就气红了眼,什么东西也不管了,管他是楚王的尸体还是周王的尸体,只要能把那吴起杀了就行了。 如此一来,吴起倒是死了,可是楚悼王也陪着吴起又“丧”了一次,楚悼王的儿子楚王心中自然极为不快,旧贵族们做了他们最不该做的事情,楚王便要给他们应得的下场。 于是这次事件,株连七十二。 旧贵族们大部分都死在了这次的射杀事件中,楚王要展开行动可就好办多了,现在其实力已再次超过其余各国许多。 楚王身上那部分楚国王室血统所带着的玄乌术也可列入计划中,摄虺一离开齐国,就是进入楚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周王姬骄不用考虑,倒是前一段从洛阳似乎有传来他的大儿子失踪的消息,王室中好像也并没有多么的紧张,除了姬骄的二儿子姬喜刚开始还有出去寻找哥哥以外便没有什么什么行动了。 至于田剡,他更不是重点,但他的儿子田刽倒是一个对我们很好的助力,这样的“人才”如果再多一点,豫天城的计划便会容易进行多了。 豫天城,终归是一件很有力的工具,摄虺这多年暗影中打拼的基业,成为复国工程里最稳固的基石。 棱阙一人,立于的房中,被烛火关在房外的夜,隐蔽了外界一切的不忍,余下的,是一种只属于一个人的复杂的无情,沉睡四十年,纵使还拥有着那个时候的容貌,眼神中也已经苍老了。 老人的眼睛中,许多东西已很难表达,除非是十分深刻的情感。 现在的那双眼睛,正看着一幅画像,这是他偷着闲时画的,以前的那个莒国王子从来没有学过画艺,而现在这幅画却能体现出他在画画上的天赋,如果没有战争,他是否会成为一名画者? 画中的少女虽没有像西施那般的美貌,但是确实十分的清丽,优雅可人,就像是彩云做的一段梦,轻柔淡雅,手中纤指抚弄着一张古琴。 这是棱阙对妹妹最深刻的映像了。 姜玚的那把剑,和那个关键同出一源么? 他一直相信冥冥中自有天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杞狷 在昆仑山时,如果潋迟在的话,和小蹰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嘛,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个能耐,天生就能感应禽言兽语。 若不是如此,这个家伙恐怕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姜玚和柳少平跟着潋迟的脚步,来到升羊山墨寨附近的一处悬崖下,那儿躺着一个人,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借着月色来看,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口中吐着白沫,在这样一个夜晚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可怖。 姜玚和潋迟上去就要将他扶起,被柳少平一把抓住。 “等等,看样子他是从悬崖上滚落之后被蛇咬伤的,身上可能还伴有骨伤,吕玚小兄弟,你先去看看他可还有知觉,潋迟姑娘,你再查探一下附近的鸟兽还看到了什么。” “嗯。” 姜玚伏在那人的身边,问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么?若能就应一声或者动动手指,好么?” 没有回应,姜玚便又伸过手去,测测那人脉搏,有些微弱,尚可触及。 那边的雪潋迟也说:“夜深了,鸟儿兽儿们都睡了,没看到刚刚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只瞧见他躺在这里。” 少平一点头,从身侧掏出一支小弓小箭,转身就向墨寨主厅侧边射去。 主厅上立着的小铃铛闻动即响,几位年轻的墨者们在各自房中,听见响声后都充满穿衣出来,探寻方位。 原来着铃铛上的线是连到每一位墨者的屋中的,但是自从子墨子上了年纪,几位大弟子们就商量着把连到子墨子房中的线给剪去了,再有这样夜半的呼叫,也不会打扰他的安歇。 从屋中出来的几个人跳上大禹厅侧边,看好箭射来的方位后便向少平处赶来,带头的一人比其他人显得更为成熟些,跳下悬崖,以崖边树枝,化减下落的力量,不一会儿就聚到了三人的身边。 为首的那个墨者扫了一眼那个受了伤的人,也不用少平多说一句,便招呼众人在那人身下放了块木板,数了个号子,几个人一起使力,将他抬起便要走。 他们熟练的手法让姜玚和雪潋迟都看得有些呆了,少平喊了一句:“尚致,你先带他去明鬼堂吧。” “嗯,不过我瞧他的伤并不重,更重要的是,这么一个人,上升羊山的目的是什么。”为首那个叫尚致的人回道,言语中不免忧心忡忡。 这个人的出现在墨寨中惊起了一片不小的波澜,因为现在的墨寨中的人们大多是第一代的墨者,从护城的第一线回来休息和训练新的墨者的,如果这个时候墨寨的方位被外人所发现,那么对于墨家将会是一次很大的损失。 这个人,却在重山峻岭的包裹中进了升羊山,而且只差几步就可以进到墨寨之中了。 尚致提出要先将此人监护起来,等他苏醒了再行询问。 虽然没有人说出来,不过每个人的心中都隐隐约约有了一个自己的答案,这个人的衣着,明显是儒家的样式。 儒墨之争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此人的出现无疑是和儒墨之争有关,只有两个可能,一者求救,二者探路。 只是观察此人骨骼筋络并不像是身手十分敏捷之人,那么求救的可能性就会更高些。 若真是求救,儒家又到底做了什么要让此人如此衣冠不整地逃跑的事呢? 不多时,终于在尚致的照顾下苏醒了。 “你是谁?” “我杞狷”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没有回答,一种失忆的茫然表情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再启程 人们都说,在梦中会重现一些过去已经被自己忘记的记忆,那么姜玚最近可是经常重现一段记忆,但他一直没能记住梦中到底梦到了什么。 只是那种感觉在提醒他,他昨天又做了跟以前一样的梦了。 眨了眨眼睛,感觉外面的阳光还不是那么强烈,他得好好感受一下梦境与现实的区别,以便于感受美好。 这间小屋子的家居摆设和昆仑山的倒是有些相似,一样的简朴,一样的舒适,甚至连结构和摆设都有点相似,窗户旁边有一个小机关,轻轻一摁,窗户就会向外面打开,将升羊山清晨的秀丽展现给你,作为一天开始的象征。 向窗外看去,飘云飞雾,有群鸟迅捷飞过,留下渺渺鸣唳,有一人背着手站着,观览晨光,是翟先生。 姜玚赶忙梳洗穿戴,走出房门,悄悄地走到翟先生的身后。 “翟先生。” 墨翟回头,看到是姜玚,笑道:“哦,是姜玚,今天起得早啊。” “嗯,翟先生也早。” 墨翟看着少年人没怎么睡醒的样子,面容缓缓,也不说话,便陪着姜玚,就在这崖边看看风景。 清晨露水多,山里潮气重,吹来的风也凉凉的,姜玚吹了一时,精神了许多。 “其实是想问问翟先生,那日公孙大哥传书,当是有言家父之约,不知翟先生是否看过?” “嗯,我看过了,你的长辈们与我大多是故交,姜懿也可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发寿涵邀请,我自要前往。” 墨翟将身子从面向山谷的方向转而面对姜玚,“若是算来,姜懿的生日三月后便是了吧。” “嗯,是的。”姜玚道,他看着墨翟的眼神,却读不出来什么其他信息。 “去收拾东西吧,下午我们就出发,正好也要带几个孩子,顺路去鲁阳一趟。” “好的,谢谢翟先生。”姜玚数个月的奔波终于有了一个答复,心中自是喜不自胜,想想这么一个早上见到翟先生就催翟先生答应,自己想来是有些略为不妥当,顺便再说些其他事。 “对了,翟先生,那日被蛇咬伤之人可有好转了么?” “好多了,尚致和少平一直在看护着他。” 姜玚本想问问那个人的来历究竟是什么的,可是看翟先生的样子似是不愿多说此人,也就不多问了。 “先生您之前说,与我家中长辈多是旧识,那您想是认识我的祖父,对么?” “虽然父亲和叔叔很少在姜玚面前提到他,但是姜玚还是一直很想爷爷,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又为什么不再肯来看看我了。”姜玚觉着自己提问突兀了,忙不迭地加了一句。 再一低头,仿佛是三四岁小男孩般的模样,一种思念之情溢于脸上。 “你爷爷,我认识的,他近来很忙,没空看儿孙也属正常。” 这是墨翟唯一可以回答的话语了,尽管他心里明白,姜玚爷爷就在不久之前已孤苦伶仃地去世了,但怎么跟他解释这些,想些到他该知道的时候,他自然就会明白了。 姜家,与我也真是命中的缘分,一环又一环。 墨翟内心如此叹道。 得到墨子答应的姜玚,第一时间就跑到了潋迟的房间,却见到那位叫尚致的年轻墨者正在与雪潋迟聊天,姜玚虽然有些不自在,可喜悦依然促使他把这个消息告诉雪潋迟,毕竟在外面辛苦了这么久,终于是把任务办成了。 见到姜玚来到,尚致起来欠了个身,便不多作打扰,姜玚见他出来,下意识地道了声“你好”,才想起两个人之间还未正式介绍过,那日初到墨寨,翟先生给姜雪二人作介绍的时候,尚致还在魏国未回来。 “你就是吕玚吧?” 未等姜玚开口,尚致便询问开来, 点点头。 “你叫做尚致吧?” “嗯,吕玚小兄弟很善于识人啊。” “少平姐姐说起过你,那天晚上带头救人的便是你,对么?” “嗯,那晚正好在附近巡查。” 姜玚问道:“观那人衣着,想是儒门服饰,这样擅闯升羊山,莫不是有什么目的么。” “诶,墨家兼爱,天下皆知,看他形容枯槁,想是逃难而来,误打误撞,若是歹人,如何这般狼狈。哈哈,果然像各位师兄们说的那样,姜玚小兄弟甚是有趣呢,方才雪姑娘还在对我夸你。”尚致眼中带笑,一种无形中便能令人安然的笑。 “潋迟夸我,却是什么方面?” “原是在下颇擅一些旁门左道,正值路过,被少平姐姐拉着,寻我帮潋迟瞧瞧巽风鞭的用法,便来传授一二,雪姑娘倒也机灵,不久的时间便对巽风鞭了解了许多。” 不久前,姜玚把姬云送的那个鞭子给了雪潋迟,正好她喜欢这样的东西,那鞭子做的十分好看,金丝软羽,柔顺易舞,且威力甚大。运用不当,便会带来许多可怕的事情,比如莫名奇妙地就把人卷到千里之遥的地方。 “你以前见过巽风鞭?” “很早以前,见有人用过类似的武器。” 姜玚还想问下去,尚致却不愿多说了。 “吕兄弟是找雪姑娘有事吧,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拱了拱手,便走开了。 墨寨中的房间隔音效果倒也是非常之好,姜玚与尚致在门外的对话完全没有传到雪潋迟的耳朵里。 姜玚敲门的时候,雪潋迟还在房中小试巽风鞭,纤手一挥,鞭上感力,忽的便震出一道风来,吹开了门,也把门外的姜玚吹了个凌乱不堪。 “呦,小绵羊,对不起啊。” “没,没事。” “快进来,快进来,你看,上次你送我的巽风鞭我已经会用一些了呢。” “嗯。” 姜玚心道:那我是该庆幸你不是很会用,不然就直接把我吹出去了。 “你怎么啦?”雪潋迟很奇怪地看着姜玚。 “没什么,对了,邀请翟先生去临淄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不过要先顺带去下鲁阳,翟先生还有些事情。” “嗯,时间来得及的,不过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倒是会有些舍不得呢。” “你不想回去么?” “不,是这里的人都对我挺好的,说要离开这些人有些舍不得。” 姜玚瞧着潋迟的模样,心头不禁流露出一股爱恋之意。 “诶,翟先生会带上一些弟子们同行,可能少平姐和禽滑釐大伯都会去呢,会先去鲁阳一趟,还没那么快分离,别想得那么伤感了。” “可是禽滑釐大伯不是很忙么?” 姜玚一时语塞,道:“也许吧,可能翟先生还是会带上一些更为年轻的弟子,你就别问这么多,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路程长,辛苦着呢。” “好,你今天怎么没带轩雪过来?” “那家伙,自从上次莫名其妙,自己飞了起来之后,就整天赖着不肯起来了,谁知道他怎么回事。” 轩雪与昆仑山与翟先生之间必然有着不小的联系,若是回去之后无其他事,必要再上一次昆仑。 子墨子再次出行的事情,倒是没有在升羊山惊起多大的波澜。 只是墨翟心里明白,此去鲁阳,主要是解决墨者带回来的鲁阳文君将攻打郑国的事,对于姜玚,他只当墨子是顺便,但是对于墨翟,此去齐国与姜懿姜棣一会与劝阻公孙宽攻郑是同等重要之事,只是从姜玚所带过来的信中大概可以知晓情况,虽然未有明说,不过能感到一股势力对姜家的压迫。 只是一种多年以来练就的直觉,以姜家原有的背景再加上现在那看不见的推力,对于各国局势的影响会远远超出想象。 另外那一件物事恐怕也在齐鲁之间,当年楚简王发兵的原因多半是为了这个,这次前去,这几件事当要一起解决。 也罢,其余之事不多想了,准备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垂媛峰 洛邑之北有一处矮峰,人称为邙山,因其最高峰翠云峰一入夜便会全峰笼罩于月色之下,便是没有月亮的时候也能自行散出道道芒光,故附近的人们也称其为垂媛峰。 故老相传,这邙山是仙人留下以镇黄河水患为用,山中雾气缭绕,一座一座坚定地站在江边,年复一年,然而却只有它们的形貌未有多大的变化。 不知道从哪个朝代开始,山中垂媛峰山脚下便有一帮人开始凿山的工作,直至东周,垂媛峰中的山体已经可以说被凿空了,只剩下一座躯壳。 这里住着的多为修习祝术之人,由世袭族长带领,这一族原是大周王朝的匡巫,在周幽王死于骊山下之后,这一支祝族便消失在邙山的茫茫雾海之中了。 山腹的深处形似脖颈,名为婵媛道,尽头是一处甚高的石台,一尺见方,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白的有些不真实。 那台上奉着一只短剑,剑身似冰非冰,似玉非玉,与轩雪剑倒有七分相似,一道红丝从剑锋至剑柄明明暗暗,突显一股诡异,剑格上的“周”字已经有些消褪了,浮字消褪的边缘似乎在向人们解释着自己的历史,几百年的岁月里,可能只有它还一成不变。 此刻夜露已重,月华朗朗,星野沉沉,是十分安详的夜,但在这支剑前方的这位女孩子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十三岁左右的模样,形一瞬,之后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台上。 女孩子伸手取剑的那一刻,一支圆环猛从上方落下,下落的弹力直将少女震下剑台,叮的一声,向上弹去的圆环为一位从上方跳下的中年女子接住。 一切都在瞬间,两侧冲出的老妇将那少女摁在地上,顺带点住了她的哑穴,这时从她身上落下一块写着“豫天”的令牌。 中年妇女冷笑一声,将令牌踢到一边,便招呼她们将那少女带走。 那姑娘咧开嘴角,冷笑一声,眼中一道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向女子,那中年女子心中突地一紧。女儿的样子浮现在了脑中,又一转念,不禁感到一阵寒心,豫天城居然连这样的孩子也能训练成杀手。 “该怎么处置她?” “先关在囚日磐,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看到这可怜的姑娘,想到女儿了?” 看着朋友表示了解的眼神,雪茹点了点头。 “哎,若不是豫天城一次又一次地来进犯,你原是可以” “不,这样对她也好,姜棣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而且,我也不希望女儿像我一样再被这豫天城的多次进犯所束缚住自己的人生。” 听得雪茹这样说,朋友心里就算是有其他想法,也不多说,只问道:“他呢?” “不用提那个人,他有他的事情要做。” “好吧,我先离开了,你休息。” “嗯。” 雪茹回到自己的房中,一切一如往常,族中要处理的事情依然摆在桌面上,这些,不会因为豫天城时不时变换花样的盗窃而改变。 族中儿童的教学,青年的婚嫁,祭祀的策划,老人的抚养,包括与外界的接触,货物的交换等等,都要由族长一人决策,身心的疲惫却又不能体现于面上,因为身为一族之长就是身为一族的代表,若是她都这样了,那还如何指望本族的复兴。 累了的时候雪茹会像个小姑娘似的倚在榻上,周围的墙壁因为潮湿经常会涔出一些水珠,按着雪茹的长辈们早就找人刻好的纹路流下,将那些纹路展现得十分灵动。 一幅一幅的画面,是雪茹心中无尽的慰藉,那些画上,都是女儿成长的过程,一年两张,族中的那位前辈的雕功亦是非凡,将雪潋迟的一颦一笑皆跃然于壁上,那位长辈每一年都会去偷偷看看潋迟,回来再将她的形貌雕出,那位长辈对于雪茹的呵护也由此可见一斑,但是从前的雪茹却很少认真的看过它们。 现在的雪茹却不同了,现在的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墙上一幅一幅地长大,心中的那一份慰藉中又怎么会不掺杂上些许的遗憾,几幅画下来,女儿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比自己年轻的时候更胜上几分。 最喜欢的一张,还是女儿七岁的时候,那是女儿离开自己的一年时间,孩子就是这样,一年不见,竟也感觉她长大了许多,若是还像过去那样在自己的膝下玩耍,一天一天就这么看着她,也不会觉得她也在长大。 在这一张水画中,出现了一个男孩子,样子虎头虎脑,却也有着他家族的人所该有的灵气,这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姜棣叫做关龠的孩子吧,这姜棣也真是的,偏偏喜欢用这么严肃大气的词来称呼孩子,对了,他原来叫什么来着? 是了,他叫姜玚。 画上的两个孩子脸上洋溢的欢喜,就连看画的人也受到感染,看着那个男孩子撅着屁股,满脸的泥巴,使劲地跟一棵薇草做着严肃的搏斗,而一旁的女儿竟也不顾那野豆子上乱七八糟的泥巴,把那豆子一个一个放到一支雕刻得很精细的杯子里。 那支杯子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呀,仔细想来原来是那个人送给女儿的蝴蝶杯,这孩子在秦国的时候被我管的乖乖的,怎么一离开我,到了齐国即墨跟着这叫姜玚的臭小子就这么胡来了。想是这么想,可是身为母亲的雪茹看到女儿的这番小儿女的无忌之态,又怎能不嘴露微笑。 那蝴蝶杯是有一对,若是平时只用于盛放物事,如酒水之类,那么倾入之后不消须臾,杯中便会展现出万千蝶飞的景象,甚是好看,但若是两个人各持一杯分别异地,写好书信,将书信放在蝴蝶杯中,按着杯的灵语,一会儿书信便会出现在另一个杯中,只是不知道雪潋迟把另一个杯子给了谁? 会是他么? 那个叫姜玚的孩子。 那个孩子长得倒是很有姜家人的特点。 “砰砰” 胸口心跳加速,这让雪茹突然发觉,自己的心不再是只以一种节奏跳动了,不免沉思,自己所练琅玕术法本是沉稳无欲之术,此刻心跳躁动,莫不是自己已渡过了琅玕术法的情绝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禹墓 “很好,你这一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老子说道生万物,那万物既乘道体,这必是不错的,可你又说如此便不用修道了,只顺其自然便好,这” 此刻,白雪皑皑的昆仑山上,临瑛正拿着本道家典籍,看模样,当是在与姬云分辩着其中奥妙。 “师兄你又开玩笑了,我这嘴巴又哪里比的过师兄你了,之前那些,你可别放在心上吧。。” 姬云本是贵家公子,从前在家就里常和多位名家大儒们谈经论法,论道之事,不是其所长,只不过百家学说,总体围绕着天道人心一块,此时拜入道门,脑筋一转,倒也能和先入门数年的临瑛辩个高下。 临瑛偏老实,他能听出姬云说法中有不妥之处,可说不明白,辩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天天就往青竹阁跑,还不是就为了辩过我。” “哈哈,是你说的,我要是辨了你,你就叫我师兄的,谁叫你之前总让我叫你师兄的,明明你还比我小嘛,小临瑛。” 临瑛也笑着回到:“我比你小怎么了?我入门就是比你早,你就该叫我师兄,小临云。” 临云哈哈一笑,张嘴就要辩回去,一看大师兄临观从山后踱来,赶紧给临瑛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个人就又拿起剑乱七八糟地划了起来。 “咳!” “啊,大师兄好!” “我说你们两个,别一喊大师兄的时候就这么积极,一练剑就你来我往地叽叽喳喳,行不行?”临观脸色缓和,想是很理解二位师弟的孩童心性。 临云也知道大师兄现在心情好,就赶紧跟大师兄抱怨道:“大师兄好,不是我们不认真,只是您看,我们的剑课都已经做完了,可是师父又偏偏让我们加课,哎,小临瑛连绛珠都来不及浇水啦。” 一边的临瑛在旁边傻笑着附和着,“大师兄啊,你看我们最近都这么累了,你就给咱们休息休息吧。” “你们两个真是的哎,临妄和临虚他们就没你们这么多事,不是我不想让你们休息,只是近来师父经常需闭关修补昆仑清气,玉英谷又急需要对外行动,御剑术是必不可少的,你们都很聪明,如果再多练练把身体的筋骨给打开了,那时候师父便会传你们御剑术并且给你们派任务。临瑛,我记得你以前学过一点儿御剑,但还不是很精,这次更得带着临云多多练习。” 临瑛和姬云听得如此,口中诺诺,心下亦有相应变化。 派任务,御剑天下,那是何等逍遥,驾着剑在天上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学了御剑术之后要先回去看看母亲和弟弟们,可能家里也就他们会担心自己了吧,还有那个姜玚小子,不知道他找到墨子了没有啊,等我学了这个一定要跟他比比速度。 观察到听了自己说师父会教他们御剑术之后便开始发呆的临云,临观很大声地咳了一下来打断了临云脑海中的画面。 “师兄,你说的对外行动,是不是跟临虚师兄下山有什么关系?”临瑛问。 “具体是什么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现在别急。” 临观不是故作高深,而是那日在未然堂,师父让自己先别跟师弟们具体说。 “观儿,为师也该将这件事告诉你了。” 临观心中一凛,正襟危坐,点了点头,心道之前师父的那一缕青烟的谜终于要解开了。 “你小的时候就把青竹阁的典籍给浏览了个遍,相信你对于姒文命这个人应该不陌生。” 看到临观点点头,峪衡继续往下说道:“姒文命是他的真名,禹是他的号,夏后氏首领,也是黄帝轩辕氏第六代玄孙,一生伟岸,对人民的功绩也绝不止在治水一方面上。” “传说大禹有着两件宝物,分别叫做九龙玉工环和决沙龙图,在大禹死后它们的身影就消失在古籍之中了,但是在野史中也可隐隐约约瞧见它们,比如世人对大禹碑的描述和大禹家乡中所流传的河图的故事,大禹死后埋葬的地方无人知晓,但是人们都知道墓中有许多大禹生前所用过的宝物,类似息壤和日茫剑这样有着近乎神力的物件,在玉英谷建门以前,王师鬻熊就在不经意间得知九龙玉工环和决沙龙图对于寻找禹墓的重要性,它们能感应出禹墓的方位,而在传说中决沙龙图被大禹用于镇水,下落不明,同样九龙玉工环在大禹辞世之前被一只黄龙叼走。” 临观问道:“这样岂不是无从寻起了?” 峪衡摇摇头:“当它们的距离越来越靠近时,它们自身的龙气就会向外喷薄而出,近十几年在齐鲁之间的气氛越加不对,我在想,也不知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这两件物事可能都来到了齐鲁的地界上,所以最近你可能要辛苦一些,早日让那些年轻的弟子们学成御剑,下山找寻这两样东西。” “是。”临观起身领命,却又愣了半晌,问道,“不知师父何以想得到这两件件物事?” 若是换了其他地方,临观这么问话不被判个大不敬之罪就奇怪了,可是在昆仑玉英谷,这样的问话却是十分常见的,若是修道却连一个对弟子说实话的道都修不出,那更别说什么修仙了,况且万物皆道,本就无甚高低之分,让一些不必要的高低隔阂了本就相亲之人的距离便是落了下品。 虽是并不介意,听到这样的问话,峪衡一时却也有些语塞,是否要说得到了这样两件有可能让天下大乱的东西之后好生保管,这样一来也算是对那个人的一种承诺吧。 “师兄,你在哭什么呀?”他记得那是第一次见他哭,虽然师姐死去峪衡也很伤心,可不知道为何峪衡天生就不会哭。 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蹲下来,把手搭在了眼前的小师弟肩膀上,说道:“峪衡。” “嗯?” “答应师兄,以后长大了,学会了那些道法剑术,就一定要用那些能力让其他人,包括那些山下的人安安稳稳的,不要将它们用于战争,好么?” “好啊” 是不是,因为不会哭,所以对那些过去的事情就会特别在意呢? 这样的话,有时还是哭出来比较好吧。 他的傻,又有几个人能够明白? 大了,懂了,才知道那时他的痛,现在的自己对于过去总是无能为力。 人的无能,不只是在伤心时才会表现出来的。 有两个名字跨越了几十年不停地在他身边回荡着,有时峪衡也会问问自己,自己记忆中茫茫的不舍,为了谁?自己可能距离前代祖先们说的升仙的境界只差一步之遥,然而却偏偏放弃那个机会,那个身心皆是虚无的机会,他知道,放下那两个名字的时候,自己的名字也就会随着他们一同消散在玉英谷间。 为了天下太平,为了人人平等,为了报答恩情,为了他曾经沉沦过的他的人生。 若再说的人世一些,便是为了他的那份侠肝义胆。 “大禹墓中的东西,任何一件,若是被有着野心的势力得到,天下之乱,后果不堪预测,现在各个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我们必先于其他一切人得到他们,而后,将它们托付于九霄紫宸宫。” “紫宸宫?那个宫主的脾气他可信么?” “嗯,只要是昆仑的委托,与他,都是无上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涅槃托鸢 启程的清晨,姜玚起得很早,他早早地收拾好行装,拿好包裹,背上轩雪,将房间整理干净,便出了房门,直向寨门走去。 原以为雪潋迟必然是在墨者当中说着话了,可远远一看,竟然不见熟悉身影,姜玚心下大致知晓原因,急忙御剑到了潋迟房间。 “够啦,差不多带得也够了,翟先生他们已吃过了饭,在门口了。”姜玚在房门外看到潋迟还在收拾,便催促道。 “干嘛呀,你又不帮我背行李,催什么?”潋迟不高兴了,嘟着嘴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叉着手站在那儿,不说话了。 姜玚看了看床上行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潋迟来墨寨的时候基本是没有多余的行李的,连干粮都没带,而姜玚也不是不帮潋迟收拾行李,只是他看着这大包小包的包袱,实在无从下手,有心无力。 这些天,潋迟白天跟着少平姐姐在升羊山四处游历,近夜时跟着其他墨者们聊聊天,不像姜玚,借了几本书后,便成日躲在房里看着,除非有地方不明白了才去询问翟先生或者高石子。 潋迟开朗的性格颇讨大家喜欢,机敏可爱,很知道抓着话儿夸人,这会儿大家知道她即将离开,便都来送了些衣服和饮食,潋迟一再推辞,可大家还是把东西留了下来。 来都来了,姜玚艰难地开始了收拾的工作。 二人自小一同长大,收拾衣服鞋袜时也没过多讲究,姜玚收着收着,目光便触及到潋迟的几件袜上的纹路。 横钩竖划,却是秦国的笔法,这自然再次勾起了姜玚对于潋迟父母的猜想。 “潋迟小时候说的方言确实不是齐国味道,你从没想过这件事么?” 姜玚知道是轩雪在背后说话,而且声音极其微弱,尽管如此,也是怕潋迟听着,多了许多不必要的想法,便按个手势,就此打住。 当然轩雪剑能憋住话头一时,却憋不了多久,于是从墨寨下来它这一路没少说话,本来姜玚的心情就已经很郁闷了,因为跟着翟先生还有少平姐以及禽滑釐等一帮墨者们不能御剑,只能走路,而且还是一走就不停下来的。 好在可以听听少平姐和禽滑釐大伯说的一些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和神魔故事,,可是轩雪却总是跟姜玚不停的插科打诨。 算了,姜玚心道,它一定是睡了好几天没说话,一醒来就要把话补回来才成。 当轩雪说累了的时候,一行人也差不多到了魏国的境内了,一天走来却都不见有何歇脚的地方,两个孩子不禁有些吃不消,看这几位墨者却没有露出什么疲惫的表情,想是多年来饱经风雨的缘故。 “让你不带好行装,满头大汗了,也没块布给擦擦。”潋迟看着姜玚汗如泉涌的模样,笑道,一伸手,递过来一块稍带香氛的汗巾。 姜玚接过汗巾,去擦头上的汗珠,这一瞥眼,便看见了大梁城的城墙,而他们已经距离魏国的大梁不到一里地了。 由于墨者特殊的身份,他们的选择是能不进城就不进,不然这么一些老资格的墨者进了城,难免会引起其他误会,认为大梁城图谋不轨之类,对大梁的百姓对自己都多了麻烦,所以众人就在城墙根旁的一间小茶摊找了个地方歇歇脚,几杯茶入肚,才感觉到之前喉咙里的干涩。 禽滑釐一杯茶下肚,速度快得像是浇火一般,待喝完,整个人也有了些力气,挪到子墨子身边,低声说了些话,潋迟离得远,也没想去听什么,只是大概也能猜到他们说的是魏国的情况。 柳少平提着水壶到雪潋迟和姜玚的面前,一边帮两个孩子添上了水,一边问。 “累了吧?” “嗯。”雪潋迟和姜玚一边小口喝水,一边点着头。 “这大梁城啊,我以前来过几次,咱们这次就不进城了,你们今后若是有机会还是去里面看看吧,中原的城市和你们齐国的是不一样的,不过多半都没你们齐国临淄城宏伟壮阔。” “小时候曾经去过栎阳,确实不同。临淄人口密度大,资源密集,可谓是齐国生气最盛之地。” “栎阳,那不是在秦国?” 潋迟白了一眼姜玚,不想多说什么,便靠着柱子,瘫软了身体休息。 少平看这俩孩子模样,也大致明白了一二,便指着不远处,让潋迟看。 “咦,魏国的钱币是圆孔型的呢。”潋迟说道,顺着少平的指向,她注意到禽滑釐付给店家钱的样子。 姜玚笑了一下,说道:“嘿,那你以为呢,都跟咱齐国一样用刀币啊?” “谁说的,只是一下没想。” 雪潋迟还在说着呢,突然就被姜玚止住了,姜玚让雪潋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一名背着七弦琴的儒生正向这边走来,鉴于儒家和墨家之间一直以来不是很融洽的关系,在座的众位墨者不禁都有些不自在地埋头饮水,姜玚看到翟先生却是迎上前去。 “阁下可是闻名遐迩的公明仪公孙先生?” 那位五柳长须的儒生却是一愣,看着眼前的来人,惊讶之余竟道出一声:“墨子?”然后才突然发现自己的称呼有些不当,又改口为“墨先生”。 潋迟在一边对着柳少平悄声问道:“儒家的功夫这样绝妙么?” “雪妹妹,这话哪里来?” 潋迟微笑道:“你看那人,作儒家打扮,宽袍大袖,可他的袍子上却不见一点泥渍,看他衣袖没有多少褶皱,想来没有借车马之能,这附近一片平原,也没有其他房屋,他又背着这样重的琴,却能保持一尘不染,所修功夫必然了得。” “嗯,确有道理。” 不远处,这位公明仪将琴安安稳稳地放在桌子上,方才与墨子一同坐下,其他墨者一听说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乐师公明仪,也不如何顾及儒墨之别,都来与其相互认识一番,寒暄几句后,公明仪说了个小故事。 “前个把月,天气正凉爽,我便带着琴到屋子外头去弹奏,随便也给它晒晒,正好,附近邻居家里的老黄牛在一旁啃着草,我就想它虽是畜生,这琴瑟音律应该还是会欣赏的,如此想着,手中也同时奏曲,结果你猜怎么着?这畜生就是畜生,愣是一点反应没有。” 一声长叹完,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 姜玚生性敏感,他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儒生所要表达的意思,大家也大致都明白了,只是谁都没说,没有前去争辩,毕竟子墨子在场呢,他们需要的只是看着,而禽滑釐曾跟着墨子前往楚国,阻止楚王攻宋,更是明白老师的辩术。 “哈哈,老朋友,牛吃的是草,他爱的也是草,没有了这基本的生存之物,其他都是无用,就像你在吃饭,牛在你身边哼叫,在你没吃饱之前,你肯定是不会理会牛到底在唱什么的吧。”翟先生打了个哈哈,呷了一口茶。 说话说差不多就够了,那种大家都明白的而如果说出来有害无益的话说了只是不智,墨子本善于此道。 “墨先生说的对,好在我是琴师,不用多话,要不然话都被你们墨家说遍了,我怕是得饿死啦,先不说这个问题,我这次出来是来寻找一位同门的,前不久听人说在大梁附近有看见他,所以我才赶过来找寻,不知大伙儿在路上可有见过?”公明仪从包袱中拿出一张画像给大家认。 “杞狷!”大伙儿心道。 一样的惊讶,也是一样默契,谁也没有说,唯一明显的就是雪潋迟猛地拽住了姜玚的袖子,画上的人跟那天在升羊山顶发现的伤者就是一个人,问题是杞狷的目的和公明仪这样出来寻他的目的,可偏偏杞狷失了忆又是重伤,现在的他应该还在床上恢复。 眼见着这些人貌似都不知情,公明仪的脸上不免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又打了几个哈哈,同大伙儿聊了几句之后,便准备离开,去其他地方找寻。 “墨先生,还记得以前你说的何为君子么?”临走前,公明仪拜过墨子,又忍不住说道。 “未曾忘记。” “仪所认为,一个君子,应该像钟一样。你敲它,它就响了,你不去敲,它就不响。君子也是,你问,他就说,你不问,他就不会说什么。这样对么?” “是的,但这个问题并非我所问。” “哈哈哈,好,不愧是墨子,就此别过。” 墨子挥了挥手,道了声再见,便带大伙儿离开了茶摊。 姜玚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想得出这样的回答。 “潋迟,你呢?” “我也不会。” 这次的远行对于姜玚因为有了雪潋迟的陪伴显得有意思多了,不像之前姜玚一个人出来寻找墨子的时候那么无聊,虽然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是可以通过蝴蝶杯跟雪潋迟分享,但那种孤单的情绪却经常留在心底不会外泄。 同行的那些墨家年轻弟子们年纪还是小了些,除了子墨子,禽滑釐和柳少平三位老资格的墨者外,另外那位叫做尚致的年纪和姜雪二人相仿,剩下两位年纪都仅仅十岁左右,所以这一路上也就尚致跟他们的话多些。 大家又行了数日,已被群山包围,放眼过去,一片郁郁葱葱,山雾漂浮,令人心旷神怡。 “你们看鲁阳这儿的山。”尚致很兴奋的对着伙伴们指着。 “那就是尧山吗?”潋迟问道。 “对的,那就是尧山。” 雪潋迟一扭头,却发现是翟先生在回答她,心道:之前翟先生不是一直跟自己的两位年长的弟子在前面说着鲁阳文君的事么,怎么一晃眼便到了我身后。 “这是鲁阳地最美的山呢,我们走慢点吧,多看看它。”翟先生说完轻步走开。 姜玚小声对潋迟道:“嗯,是我错看了么,刚才好像看到翟先生的眼睛湿了。” 尚致没有回头,他还在看着墨子的背影,像是要把墨子的憔悴永永远远地映在眼中一般,“这鲁阳,本就是老师的家乡。” “家乡”这一个词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揪了一下,他们大多是没有家乡的孩子。 一双双注视着尧山的眼眸里,所看到的不是那一片片高耸入云的山峰。 在视线的的空白处更显清晰的场景,闪现着一幕幕虽然不比这尧山壮阔,但却十分温馨的风景,对于那两个孩子来说,这些记忆虽然模糊了,但内心中一触到这记忆时的那份仿佛流着泪的安全感总是那么清晰,早已经在战火中失去了父母的他们,看着眼前的景色却提不起任何的感情去赞美它,一个劲所用的,只是在不停地探寻脑中关于父母关于那连名字都已经忘却的家乡的回忆,这样酸涩的感觉是姜雪二人都不曾体会过的。 此时正是黄昏,天边的霞光万道,透着那层层叠叠的群山,将一片让人有些微微睁不开眼睛的昏黄色光芒照在众人的身上,自从鲁阳公金戈挽落日后,这鲁阳的黄昏好像都走得慢了,而人们慢慢地行走着,却是因为身体的麻木,是因为疲惫,也是因为行走对于现在的脑中所想的事情太过细微了。 “听翟先生说还有一天多的路程就能到鲁阳城内了,这鲁阳文君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姜玚首先打破了这样的沉默。他是问尚致的,但是问完后发现尚致还在默默看着翟先生在前方行路的身影,便又转向雪潋迟。 “早些时候听你说翟先生要来前来劝阻鲁阳文君兴兵,我就问过少平姐这鲁阳文君的事情了,少平姐告诉我的是这鲁阳文君叫公孙宽,而且原来是楚国的司马呢,辞去了司马的他回到了自己的封地鲁阳,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起了征战之心,想去攻打他国。“雪潋迟摆出一副学究的样子说道,刚才有些悲伤的神色很快就又埋回了心里。 “嗯,小的时候听子墨子说过的,说这公孙宽是很有作为的人,在楚国任司马的时也经常请他去讨论天下大义,但是这人啊,都是会老的,这鲁阳文君就是越活越老,越老越糊涂。” 本来人越活越老这是常理,可被尚致这么一说,姜雪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姜玚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哎,你说他老糊涂,他多大啦?” “嗯,他比子墨子大二十来岁吧。” “那翟先生具体多大年纪?”雪潋迟替姜玚问了。 “子墨子啊,今年,有九十六了吧。” 九十六,二十岁,岂不是超越百岁了。 “这把年纪是该老糊涂了,倒是翟先生的年纪,完全看不出来啊。”姜玚和雪潋迟心中都这么想着。 “哪有那么老啊,致儿,别瞎说。”前面三个老师级的人物好像注意到了后面的谈话,便放慢了脚步,等他们跟上时,墨子跟尚致说道。 “不老不老,老师你才不老呢。”尚致说着,眼中的那份尊敬和暖意映着身边黄昏的光也洒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两个小墨者早就捧腹大笑,原来在墨寨的时候他们几个小家伙就喜欢戏谑子墨子这个不服老的习惯,这么突然一下子,更是不可能忍住了,姜玚哈了一声便赶紧憋住,目光偏偏在那一瞬间撞上了潋迟还在哈哈笑着的的目光,心中的小鹿一撞,脸又绯红了起来。 看着大家一个个都想笑不太敢笑,子墨子自己竟也被这些孩子们的样子给弄笑了,一看老师笑了,大伙儿更是再也忍不住。 “哈哈!” 难得,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有这样震天撼地的大笑。 而大家都没发现,就在尧山那边,有一块黑影,从远方卷着不知名的气息,朝着他们飞来。 此刻的齐国,姜宅里的人却忧心忡忡。 “田刽公子说要为我祝寿,信函都已经到了。”姜懿对着刚从即墨回来的弟弟说道。 “这田刽,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们姜家祝寿了?”姜棣脸色猛的一变,抛下行囊,冲到兄长跟前,“难道齐公发现了我们的身份?” 姜懿起身,从怀中拿出那份信函交给弟弟,姜棣接过,仔细读了一遍,神情却不见缓和。 “在你诞辰当日,来宅中给你祝寿,这根本不合常理,如果是齐公发现了我们究竟是什么人,根本不用绕这么多弯子。” 姜懿表示同意,说道:“的确,这事应该不是齐公的意思,但也不能排除齐公让他儿子趁着我庆生而进来调查我们。” “如果是齐公有所怀疑,他这么做太过于明显,而且他也不可能查出什么,而若是此乃田刽本人的意思,依他那游手好闲的性格,此举必是有所图,关键是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姜棣分析道。 姜懿摆摆头,“一直以来,外人除了知道我们家可能有着不菲的祖传财富以外,那些灵法和那些祖传的兵器外人怎有可能知道呢。” 姜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苦笑了一声:“父亲不正是因为这些灵法才落得个哎” 一想起父亲悲惨的一生,兄弟俩的身边竟都不约而同地爆出一片片连绵不绝的寒意,就如同起了大雾一般,将他们站着的那片小院都染上了一片冰晶。 这时,一只木鸢飞到了姜棣身旁,姜棣伸出手接住了它,取下木鸢腿上的布条,上面内容大概是公孙游已经到达齐国的墨家据点,身体无碍,请姜先生不用担心之类 “墨者?” “嗯,之前那位救过姜玚的公孙游,他已经到了齐国墨家的据点了,知会我一声。”姜棣接着看公孙游所写的,继续说道,“公孙游说墨子要先去鲁阳劝阻公孙宽那老头子兴兵攻打郑国,不过应该还是能赶上日子的,只要没有意外。” “止战之行亦是大事,我等等会把田刽这事情告诉墨子,听听他的意见,我们倒也可以通过田刽来观察一番这齐公对于我们是否有所怀疑。” “大哥说的不错,今夜我会先潜入田刽府中看看能否获得什么重要讯息。”姜棣虽然没有明说,不过他也知道以大哥的性格即便十分思念儿子了也不会明着说出来。 “对了,姜棣,等等你去把那处封印给加上玚儿的灵匙吧,以防万一。” “嗯,我先去了。” “那是什么?” 可能是感应到了千里之外父亲和叔叔的心情,在尧山的姜玚心头一悸,抬头便望见从不远处的群山间飞来的阴影。 阴影飞得极快,藏在一团毫无生机的的雾里,令人看不清真容。 “那,是凰,是凰!” 待阴影飞近,尚致终于看清,大喊道。 潋迟双眼一刻不离那团黑雾,虽然尚致说那是神凰,但经历过毒虺可怕的她,总还有些带着怀疑,手中长鞭随意纵横甩出,一道微弱巽风刮向黑雾,这才将黑雾散尽,透出内中霞光异彩。 的确,那是凰,从那尧山顶端的云海飞过来的那道彩虹,玲珑的翠羽后扬着万道金霞,那尾羽多一分仿佛就会给人一种拖沓之感,而少一分又少了一份飘逸,正是不多不少,恍惚间眼眸里尽是它的色彩,如风一般地吹入众人的眼帘,一声脆鸣便拉进了人间天上的距离,然而凰这一声鸣叫却让雪潋迟皱起了眉头。 “它,唤得怎地如此哀伤?” 一旁的墨者们还未反应过来,这彩凰的翼就突然同断了一般,直冲而下,四位成年的墨者一见这般,迅速上前,将自己的木鸢发射而出,欲缓彩凰急落的速度,没等四人的木鸢飞出一步,姜玚和雪潋迟的数道霜风便已激射而出,然而两人的力量还是过于弱小,击在彩凰的身上几乎没有什么作用,而后来的木鸢一碰到它如铁的羽翼也纷纷碎裂。 “迎霜!” 姜玚腕处又一发力,轩雪剑上再蹦出一道猛烈的霜风,迎着下落的木鸢碎片向上飞去,但是眼见着在凰落下所带着的气流中越来越弱,而就在这时,众人的身边不知是何缘故开始暗暗涌动起气流,紧接着就是“呼”的一声,这道莫名的气流与姜玚的霜风合为一体,竟有效地将凰下落的速度缓了下来。 待它落到地面时,众人的手心中都捏了一把汗,大家没有去探寻那道风的来由,因为有另外一件更为难以置信的事情等着他们。 这么短的事件中发生这么多令人吃惊的事,姜玚一直很奇怪墨子的反应,一直很淡定的反应。 即便是看见了这只彩凰化为一位女子,就像凰一样美丽大方的女子,如果不是过于虚弱,那双颊上的绯红一定能让天下间所有的诗人都为她歌诗颂词。 “快,把她扶起来。”墨子唤着少平将那女子扶起。 此时的声音极为温柔,也带着着震颤。 少平将那女子搭在怀里,见她目光如炬,只是脸色透着疲惫,让她喝了几口水后,精神似有好转。 倦倦地打量四周,看到这么多男子看着自己,这女子倒没有表现出十分害羞之意,挣扎着起了身,居然猛地向墨子跪了下去,引得众人皆是一声惊呼。 众人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浓,这名女子到底是人还是凰?为什么如此虚弱?又为什么见到墨子便跪了下来? 除了尚致外,连少平和禽滑釐也带着十分吃惊的表情,独有尚致心有怀疑,生怕这来路不明的人会加害子墨子,暗暗按住了袖中匕首柄。 见着女子下跪,墨子赶忙用很快的速度把她扶起,生怕多碰了她一瞬,轻声说道:“荫姐姐,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忙么?” 女子看着墨子,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只蹦出了几个不连贯的音符,想是太久未和人说话,有些不甚熟练,沉吟一阵再次开口,才听得她如鸟儿一样清脆的话语。 “求求你,墨翟,一定要阻止公孙宽,阻止他出兵打郑国。”虽然女子说的不太清楚,但她眼中诚挚恳求的光芒仿佛让人能一刹那就明白她的心。 “荫姐姐,这么多年,你都去了哪里?”墨子没有回答是否会去阻止,问道。 “异数难测,使得我身上灵力所剩无几,这些年一直便躲在尧山,其他的你别多问了,帮帮我,帮帮公孙宽,他此次如若出兵,必然会死在战场之上。” 也许因为眼前的人是旧识,荫儿说着说着就流下了泪,瘫软在地。 “你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我会的。” 墨子向她作出保证,不禁又喃喃道:“是了,想来是你把最后的灵力也给了他,才令他如此高寿,荫姐姐,你岂会不知这将令你脱离涅槃之道。” 一句喃喃轻语,许多往事又如潮水涌上心头,凰荫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我不后悔。” 随着夕阳的光芒渐渐散去,荫的身体也开始消散。众人惊叹于眼前纷繁的翠羽,也疑问着这位叫荫的姑娘的往事。 而墨子,只是一直沉默着。 “去见了公孙宽后便告诉你们吧。”墨子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感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止战之道 他从小就会幻想这样的场景。 大家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倒也不必吃着许多肉食,便是干粮也很是幸福,这种场景在姜玚心里酝酿过无数次,但无数次的幻想里,众人的脸都是模糊的,除了雪潋迟。 迎着火光,这份模糊变得清晰起来,翟先生,小午,那位不怎么友善的尚致,还有潋迟,他们说着话,嘴里吃着东西,一切都显得很随意,很安静,好像随时都可以伸过来一只无形的小手,将这样的场景推进背后的墨夜里融成一张静悄悄的画。 雪潋迟瞧着姜玚的侧脸,她自然知道这家伙定又是痴了什么,便也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一边跟着小午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翟先生故事里的事,一边享受着这篝火和肉油混杂的味道。 这味道跟姜玚的侧脸竟然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印象,她很久都不容易忘怀。 潋迟能听出来翟先生的故事里还有许多遮掩的地方,所以她就会想,人这辈子,到底有多少事情是不会被岁月冲淡的呢,潋迟从小没有爷爷奶奶一辈的人带她长大,她不懂岁月是如何沉淀的,沉淀之后又流到什么地方去。 “以前师父跟我们说的那些你还记不记得。”姜玚听过潋迟没头没脑的问话后,这样回了一句。 潋迟回道:“现今的人们遇到的事情都是古人解决过的,博古才能识今。” 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了姜棣严肃的口吻,令潋迟俏丽的脸庞显得憨气十足。 “古人是卷厚厚的书,等我们读完,也许我们也成了古人了。”姜玚小声说道,他的目光炯炯,看着不远处跟小午他们耐心讲解光的反射的原理,看着尚致凝望黑夜中不知名的远方,好似那里即将走来他的父母一般。 潋迟抚了抚被炭火染上焦味儿的秀发道:“读不完的,错误的年纪遇到错误的章节,非但难以理解,可能还会产生分歧和冲突。” “嗯,但可以试着去理解,边成长边理解,也许总有一天会发现原来自己活成了古人的样子。我们在试着读懂古人的时候,古人也在读懂我们。”姜玚道。 潋迟感觉到心中的燃烧的一片小山丘下起了雨,安静了许多,这才更觉得姜玚确实懂自己,虽然二人近日好似别时多,重逢少,但蝴蝶杯一直在帮着他们拉近距离。 篝火也许就有这种灵力。 火光之后的人都是影影绰绰的,尽管双眼很不情愿,可姜玚还是把视线抽离潋迟的彩云风姿,透过火光看着飘忽不定的翟先生。 他好像觉得翟先生也在看着他,也在透过缥缈的光看着他的眼眸。 他在想什么。 二人心中同时有此一问,可答案早就存在二人心中,只是他们都不知晓罢了。 天亮就能到鲁阳城中了,又是一夜,仍旧是在郊外度过,静静的篝火偶尔吐出几颗小星星和天空中无边无际的满天繁星做个比较,却总是发现比不过,便又静静地翻个身又沉眠了。 “沈诸梁,便是那位爱龙爱得出了名的叶公吧。”姜玚从前听师父说过叶公好龙的故事,那时他只觉得叶公是个不切实际的虚人,没想到他曾经治水开田,平定楚国白公之乱,是个赫赫有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 “嗯,就是他,在公孙宽刚登上政坛时,叶公给了他许多帮助,一路从政,叶公的高风亮节促进了公孙宽政治心理的成熟,最终公孙宽因为功勋卓绝,被封在鲁阳,为鲁阳文君。” “现在的他已近有一百二十岁了,也不知道如何还会有心思兴兵,年纪长了,心没怎么平和,追求权势财富一点不减。”姜玚道。 潋迟笑道:“你是姜家的小公子,除了平时练功习武以外,生活上可说是衣食无忧,家里人也都平平稳稳,你哪里会明白权力和财富对于人心的吸引力,别说这公孙宽是一百二十岁,就算他五百岁了,也未必会嫌封地太大了。” 姜玚不想和雪潋迟就“衣食无忧”的话题继续下去,便跟潋迟说起了白公之乱的故事。 “我在玉英谷养伤的时候,没事就跟姬云一起闲逛攀谈,这家伙虽然脾气不太好,可是对于历史十分熟悉,想是他的家长特别重视历史知识的授业。” 潋迟点点头,道:“听你描述,我觉得他的家庭必然不简单,对于这件事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嗯,不过现在先不提他了,你还记不记得一百多年前的吴越之战,那场大战中,有个人身负为父复仇之志,大破楚国后,甚至将楚平王的尸体挖出,鞭笞三百。” “嗯,这人是伍子胥。”潋迟道,“虽立大功,却受吴王夫差猜忌,被逼自尽。” 姜玚叹了口气,想到当日在玉英谷上的半雪原,姬云跟自己说这段故事时,满脸的无奈和凄然,仿佛是很厌恶这类勾心斗角的政事。 “吴越之战,名将辈出,伍子胥更是数一数二的了,而这个白公胜,和伍子胥就有着很大的关联,甚至可以进一步说,伍子胥和白公胜有着师徒的情义,他俩都身负血海深仇,可能在无形中,伍子胥的怒火也传给了白公熊胜。” 潋迟噗呲一笑,道:“你同干爹还是师徒呢,怎么不见你多么严肃了。” 姜玚撅噘嘴,回道:“有你在,我那能严肃得起来。” 说完,便觉着此话有些不妥,便继续说:“白公胜的父亲,原来便是楚平王的太子建,楚平王闻听谗言,再加上之前,他曾将要嫁给太子的秦国公主给抢了过来,诸端之下,杀了身为太子党的吴奢,也就是伍子胥之父,更将太子赶出了楚国,太子便带着自己的儿子胜和伍子胥,一同流落到了郑国去。” “身为国王,昏聩无能,真是祸国殃民,秦国四代乱政,便同是如此了。”潋迟脸有些发红地轻声道,姜玚也不明白她脸红些什么。 “是啊,这些人的悲剧,便都是从楚平王开始的,而那位太子怕是也继承了其父的糊涂,身在郑国,却受了晋人的蛊惑,要帮着晋人覆灭郑国,结果阴谋破灭,为人所杀。” 说故事的姜玚瞧着面前的篝火,耳边听着夜晚徐徐的风声,感觉有些困倦了,可这段故事才刚刚说到有意思的地方,便用指甲抠进掌心,继续道:“太子死后,他的孩子胜便跟着伍子胥逃到了吴国,伍子胥后来的那些故事你也都晓得了,不过熊胜却另有机缘。” “难不成是被接回了楚国?”潋迟问道。 姜玚点点头,说道:“你如何想到的?” 潋迟莞尔一笑,姣好面容在篝火映照下更显妍姿艳质,回道:“既然是白公之乱,那熊胜必然回到了楚国,被封为白公了。” “是的,楚惠王将他迎回楚国,但叶公强烈反对这件事,他觉得白公好勇斗狠,门客中多为死士,回国必惹灾祸,楚惠王不为所动,依然将熊胜召回。而此时的熊胜,早就不是当初离开楚国时的孩子了,经历这许多变故,他心中只剩下了对郑国施行复仇的愿望。” 一个被剥离了身份,又失去了至亲的人,他的想法会是如何的复杂,姜玚边说边想着,这个想法在他心里化作一片虚影,隐隐感觉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可抓之不得。 整了整疲惫的情绪,姜玚道:“白公胜回国后,曾多次想出兵攻打郑国,令尹子西同意了,可不多久,晋国率先攻打郑国,郑国向楚国求援,子西便出兵相救,还同郑国协议互为友邦。” “那熊胜岂不是鼻子都要气歪了,只怕是就此恨上了这位令尹大人。” “是啊,这就是白公之乱最后的导火索,在诸般仇恨之下,白公胜终于造反了,杀了子西和公孙宽的父亲子期,后被叶公打败而自尽。” 故事结束,潋迟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作为原本可以继承王位的人,到头来却行反叛之事,所图的也不过是为家人复仇,这事儿在前朝都算是少见的了,咱们齐国便没有这样奇怪的事。” 听得潋迟说到这个,姜玚心里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好像觉得这句话有很大的不妥,也觉得这句话令人心中不快,但究竟是哪里不舒服,也说不上来,便像是之前那片虚影。 “对了,你还没说白公之乱的时候,公孙宽是怎么逃脱的呀?”潋迟问道。 可姜玚此刻实在是没有劲儿了,脑子也是一团糊,回忆不起更多的事。 “不行了,我的眼皮子都在打架啦。” “哼,还说呢,今天你就顾着和小午他们打打闹闹了。” 小午是同路的其中一个孩子的名字。 姜玚哈哈一声,向后靠在自己的行李上。 “我觉得公孙宽肯定有很多让人无法想到的秘密,为什么在白公之乱的时候他父亲死了而他却安然无恙,为什么他到了一百二十岁的高龄了却依然有精力策划讨伐。对了,你觉不觉得这些和那彩凰有很大的关系?那天看翟先生的神色好像他们是认识的呀。” 潋迟明显不想就这样放姜玚睡过去。 “我肯定是这么觉着的,可是翟先生什么也没多说,我们也不好乱猜不是,我受不了了,要睡啦。”姜玚说着,便看到尚致起身要来换班了。 “明天就要到了,你们去休息吧。” “嗯,好的。”姜雪二人回答着尚致。 “弟弟,你在家中要好好的,你的责任无比重大呢,要多多保重,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家中,请原谅哥哥的固执和叛逆。” “喂,你怎么还在睡啊,说梦话还这么大声。” 姬云被临瑛从床上唤起,止住了梦话,才想起来今天是师父要传授他们御剑术的日子。 翻个身,还想再睡一会儿,昨天为今天这事儿实在太兴奋了,好迟了才去睡, 伸个懒腰,提提神,姬云起身穿好衣服,吃过临瑛带进来的早饭,便出门向螭雪峰走去,早已经习惯了玉英谷清爽的寒风,没穿皮袄的姬云只是在享受着这样的清晨。 姬云的心中,玉英谷便是他心中的清晨,而那个家一直是黄昏。 轻轻地抽出剑,寻了一块雪把金玄的剑身和剑柄擦了擦,至少不能让师父觉得自己这么不重视自己的剑。 其实御剑术的基本要领大师兄有悄悄跟他们说,只是因为师父没有正式教授,姬云跟临瑛也不敢去练习。 左看看,右看看,姬云总算是确定了这块山坡没人,把希夷剑平放在地上,然后就开始考虑是直接踩上去呢,还是等剑飘起来在踩上去。 这把剑恐怕还是禁不起就这么往上一踩的吧,姬云这么想着,神识中便运起了御剑诀,剑随着姬云神识的惊动也摇摇摆摆地升了起来,但还是有些没有生气的样子。 先踏出一只脚,好像还行,可是感觉就是不敢踏出另外一只脚,姜玚那小子是怎么固定脚的来着,好像他是用冰把脚和剑给凝在一起的。 那自己怎么办? 好吧,还是好好练练平衡吧。 好不容易飞了一小步,就被身边山谷的冰壁给刮倒了,第一次试炼就如此失败。 “哎呀。” 姬云听到前方好像传来摔跤的呻吟,收起剑拍拍身上的雪,向前没走两步,便看到了维持着姬云前两分钟状态的临瑛。 “喂,你这么急啊。” 姬云上前把临瑛扶起来,临瑛晃晃头,表示的确是摔的不轻。 “哈哈,我想着自己先练练,如果一点感觉都没有,等等在师父那儿就肯定丢人了。” “嗯,就是不能被师父看见,不然师兄就要挨骂了,对了,你有看见临观师兄么?”姬云问道。 “没有啊,他现在应该是在山上和师父一起吧。” 果然,临观的确是和峪衡一起等着他俩,一看到他们俩湿湿的衣服,二人眼中便流露出一丝笑意。 “师父早,大师兄早。” “你们早,昨夜休息得可还好么?” 说肯定是说好嘛,临云和临瑛谁也不会告诉师父自己昨晚有多兴奋。 “好吧,今天教你们昆仑玉英谷独有的一种剑术,御剑术,这御剑术的来历可以从我们玉英谷的第一任掌门说起。” 峪衡便开始了关于御剑的长篇大论,临观倒是听过无数遍了,但依然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着,尽管临云和临瑛看起来也十分认真,但心里却是十分焦急,想赶紧学起来。 其实峪衡从鬻熊的无为之说联系到御剑术开始,而后讲到自己的师父参桐对御剑术进行的改进,将原来的御剑都从剑柄朝前转为了剑尖向前,说了这么多,也不过一片雪融化的时辰,临瑛和临云却是听的精疲力尽,突然觉得就算御剑的时候摔它几次也比这舒服。 没过多久,这个念头在他俩铁青着脸,于螭雪峰上方飞行的时候便完全打消了。 要说累也真累,不但是他俩累,临观也很累,要不停地鼓着风,吹向他俩以保证他俩的平衡,而上一次姜玚的御剑联系时峪衡也有这么帮着姜玚,但峪衡那时候可没像临观这般,脸红脖子粗的。 第二天,长久以来绛珠草第一次没有一大早就被浇上七彩泉水。 墨子一行披星戴月,终于来到了鲁阳之地,士兵们看到这么多墨者前来,本想多加盘问,待报告到鲁阳文君那里后,却得到了立即放行的命令,于是一群人径直走到鲁阳文君府外,等待侍卫通报。 “鲁阳文公同意你们进入了,但只可以进四个,其他人请在外等候。” 墨子看看身边的人,带上了尚致,姜玚和雪潋迟。 小的娃娃还没到学习这些的时候,禽滑釐和少本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让年轻人跟随吧,特别是姜玚,他最需要这样的培养。 将武器交给了卫兵,四人就轻步走进了鲁阳公的待客厅,厅中端坐两人,一名为记录员,而另外一名坐在高席之上的人脸色红润,头发半白。 这,这是公孙宽? 四人都或多或少被公孙宽的年轻吓了一跳,就连知道公孙宽十分驻颜有术的墨子也感到十分惊讶,眼前这名看上去不过五十来岁的男子肯定不会是他吧。 “老朋友,不先给我介绍下这三位弟子么?”男子笑了笑。 惊愕过后,墨子确认了这的确就是公孙宽,按顺序介绍了之后,墨子又向公孙宽解释了吕玚和雪潋迟并非墨者。 从前就觉得公孙游长得像他祖爷爷公孙宽年轻的时候,如今再见,真是如此,墨子心中念道。 一边的三个年轻人心中倒是都没什么其他想法,看上去大家都被这两位老人的气场震到了。 “老友,我这一路可是辛苦了,你怎么招待招待?”墨子打趣道。 “哦,吾疏忽了。” 上过茶后,墨子继续说道:“我来这儿的时候啊,看到魏国的一户士人人家欺凌农家百姓,夺其财务,而那处的地方官居然视而不见。” 呷了一大口茶,墨子放下茶杯,目光柔和地看着公孙宽。 “魏国堕落如此了么,若是我,必会给予此士人之家严厉惩罚。” 公孙宽一世在政坛摸爬滚打过来,老奸巨猾自是不用多说,他怎会不知道翟乌来此是来劝自己不要攻打郑国的,于是每一句都尽量谨慎。 “那若是鲁阳有这样的事情,你肯定会对其惩罚吧?” “必当如此。” “那天下对于上天来说不也是上天的领土吗?你举兵攻打郑国,就像鲁阳之地中的内斗,作为管理者的上天定然不会视而不见,如你出兵,你应当知道会受到天的惩罚的。” 公孙宽没想到从这里中了他的道,心头有点烦躁。 “老友这么说,就有点不着边际了,我举兵本来就是天的意思,郑人先是杀了哀公,后是杀了幽公和濡公,于是上天让他们三年国运不顺,此时我出兵讨伐,难道这不是顺应天道么?” 雪潋迟心中暗道,公孙宽都一百多岁了,脑子还能这么好用,不过他这么一说,不知翟先生怎么回? 一边的姜玚接触到了潋迟的目光,大概知道了潋迟心中的疑惑,笑了笑,摇了摇头,表示要回鲁阳文君的话不难。 墨子同样笑了一笑,缓缓说道:“这三年上天对郑国的惩罚还不够么?而现在老友你又要举兵讨伐郑国,并且说是顺应天的意志,这难道不像是有人的儿子十分凶暴c强横且不成器,他的父亲便鞭打他,而别人家的父亲也跑过来鞭打这孩子,并且说这是顺应他父亲么?” “这天下的人不都会像我一样做么”公孙宽顿时感到语塞,颤颤巍巍地端起茶却没有喝,茶水竟有泰半被洒到了席子上。 此时尚致和雪潋迟眼中快地闪过一丝很敬佩的目光,而姜玚却没有什么很大的表情,仿佛若是换了他也会这么说一般。 墨子见话语的主导权已经拿到,便更进了一步。 “天下的事情也分场合,也分人情,有大国攻打邻国,将其所夺财务全部记录并传给子孙们,加上一句,‘看,有人比我的战果还多么’,于是天下人去效仿,一家去打自己的邻居,把抢来的东西记在破布上,也和子孙说‘看,我的战果没人能超过’,这样天下不就大乱了么?老友,你还记得你曾经的誓言么,在保证天下和平的前提下强大楚国,不让白公之乱重现,更是为了凰荫。” “凰荫”听到这名字,好像有什么东西滴在了心头,点点滴滴,一丝丝的伤悲,但是又抓不住,瞧不见,公孙宽一时间为这样的感觉竟又斑白了许多头发,“这个名字我好像记得,我” 看着老友这个样子,墨子不忍再看下去,一声长叹后,对三个年轻人说:“我们走吧。” 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公孙宽在墨子离去的第二天,手中握着一片彩羽无疾而终。 就像是真的上天和他有缘一般,在他下葬的之后几年,总有人看见一个很像鲁阳文君年轻时的影子和身边的一只小鸟儿在尧山徘徊。 有人说,那是鲁阳文君对于国家依然放不下的表现,也有人说那只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然而,这一段故事,到底如何,只有墨子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点点今昔 汗水早就已经让眼前的路一片茫茫,一次次的将汗水擦去,也一次次的让眼睛更为酸涩,少年的脸上渐渐流露出疲惫的神情,他不晓得自己离开家多久了,他也不记得自己这样不停地向前走是为什么,他只知道就这么走,因为别人告诉他这里住着一位大儒,他要去学习儒家的思想。 可是身上却已经没有了食物与盘缠,刚刚把自己所剩余的都给了那位乞讨的孩子了,他比自己更需要水和食物。 他现在唯一拥有的也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身上那把暗廋剑,他能感觉到剑在催促着自己,让念出那一句御剑诀,可是自己早就发过誓了,不能用它。 身体渐渐有了奇怪的感觉。 可这是瘫软的感觉,缺水的感觉,晕乎乎的脑子已经不让他有其他感觉了。 “喂,你醒醒。”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少年睁开了眼睛,也只限于能睁开眼睛了,这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终于醒来了,你可是昏迷了三天三夜呢。”那女子显得十分兴奋。 少年眨眨眼,身上渐渐又有了一些力气。 “谢谢二位的,相救之恩” 那男子笑道:“哈哈,没事,你醒了就好。说也真险,要不是荫儿发现了你,你可真要丧命了。” 那女子递给少年一杯水,让他喝下去,待他喝完缓了缓神,便问道:“诶,你从哪儿来的呀,看你衣物,不像是楚国人。” 少年愣了一下,这一生还没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我,从西方来的,为何会有此一问?” 男人答道:“我们之所以会发现你,是因为你的灵力吸引了荫儿,你身上的灵力为何如此特殊?” 少年皱了皱眉头,尽量用自己最礼貌的口气答道:“对不起,我自己也并不知晓。” 那女子仿佛没注意到少年的些许无礼,说道:“对啦,我叫凰荫,他是公孙宽,你呢?” “我,我”少年低下头想了想自己本来的名字,那个好多年没用过的名字,“我叫翟乌。” “子墨子那时候多大啊?”小午问道。 墨子看着身边各位听得微微入迷的表情,笑着回答道:“那时候,就跟致儿差不多吧。” 囚日磐的石门被机关给推开的声音,将在床上沉眠的少女惊醒,立刻以准备攻击的姿态对着来人。 即便是雪茹手中端着的一些精致的食物和一支笛子也没有让这孩子放下戒心,只是更加防备。 “小姑娘,如果我现在问你,为什么要来偷毕月剑,你的回答依然只是沉默吧。”雪茹说道,伴随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微笑。 对面是沉默,依然不变的沉默,眼睛里的冷漠无情得吓人。 雪茹将食物放在桌上,然后意料之中,这少女没有动桌上的食物,依然只是冷冷地看着雪茹,雪茹见状,将每种菜都先动了一口表示不会有毒。 也许是菜实在太香了,而少女实在太饿的缘故,雪茹表示过之后,她立刻开始了吃喝,如疯子一般的风卷残云。 看到少女不再盯着自己看了,雪茹将竹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悠悠扬扬,似在诉说灵魂的起源,又似在诉说一段亘古的壮志难酬和爱情,让人不由得跌到曲子中去休憩去寻觅。 一曲过了,食物也被扫空,少女的眼中恢复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那种澄澈。 “来,姨姨带你去休息。”雪茹牵着少女的小手离开了囚日磐。 这首曲子叫琦靓散,雪茹在吹的时候运上了自己的匡巫咒术,将这孩子所有痛苦童年的记忆全部消除了。 这孩子,笑的时候真有点像迟儿。 其实是所有孩子不在身边的母亲又会有类似的想法吧。 “姨姨,你刚刚吹的曲子说的是不是周幽王和褒姒啊?” 啊,这我还真不太清楚呢,这首曲子流传流传甚广,为什么这孩子一听就觉得是在说幽王呢? “姨,我没有名字。” “那姨给你取个名字,叫岸淇,好么?” “好啊,谢谢姨。” 翟乌跟着公孙宽和凰荫二人,来到鄢都找了个客栈住下,这一住下翟乌就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这几日实在太累了,睡梦中又梦到了许多事情,然而在梦到自己现在最牵挂的那个人时,心中一阵绞痛将他惊醒了,正在捂着胸口伤感之余,却听到隔壁房间二人对话的声音。 “怎么没立刻去见你父亲?”这是凰荫的声音。 “父亲方才传书说现在他要先随大王和子西叔去城外迎接白公,叫我现在城中等待,一会儿再穿好朝服入宫参加庭宴。” 嗯,公孙宽是当官的啊,他父亲也是官,一路上也都没和我说过。 “看你目光含愁,是因为翟乌那个孩子么?” “嗯,那孩子不愿说他到底从哪来的,但是看翟乌那种不谙世事的感觉,可能还需要我们再帮帮他,虽不谙世事,也算谈吐可言,一表人才,我等等会联系鄢都的那位大儒,问问收徒之事。这些不是问题,问题是白公此人,我总觉得他这次,将从吴国获得的战利品交到大王处的举动有点不寻常,恐怕他另有其它目的。” “有叶公在,白公胜不敢轻举妄动吧。” “可我就怕这个地方,老师此时不在鄢都,他回蔡地处理事情去了,这样吧,荫儿你等等先带我的信件和翟乌去找那儒者,我去宫里等着,静观其变。” “可是宽哥哥,我想跟着你。” “傻荫儿,这宫里你怎么跟我进去啊,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等你把翟乌安置好了,我肯定也就回来了,别担心。” 其实翟乌听着半天也没听懂什么,却也能明白这两个人对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的善意,心里很是感激。 墨子的故事说到这里时,一众人已经来到了原来的莒国故地。 “子墨子,他们当时可有跟你说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么?”柳少平一边问道,一边嗅着身边曾经属于莒国的那种味道。 莒国被楚灭国数十年,后归于齐国,但齐国对此地缺少监管,更无百姓入驻,使得多年来此地仍有血迹斑斑,仿佛那场恐怖的灭国之战就发生于昨日。 大伙儿被身边的残垣断壁的样子所惊叹,都在想如果没有战火,这里会有多么宏伟。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大家也都坐在了地上开始生火休息,只有尚致说他要去到处转转看看。 墨子喝了一口水,回答少平:“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认识的来由的,公孙宽很长时间后才知道知道,他年轻时救过的一只受了戾气之伤的凰就是自己的爱人。” “神兽化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们也很难相信的。”潋迟笑道。 少平点点头,说道:“别说是化人了,便是见到神兽又能有几回,从前倒是见过神凰的雕像,觉着真的凰可能也就差不多那样,没想到真的遇到了,竟然远超我想象,那般华美大气。” 姜玚听着她们对话,想到神凰就那样消散无形,心里没来由地再次涌来一种强烈的伤感,便不想她们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轻声问道:“少平姐姐,你说曾经见过神凰的塑像,是在何处见到的呀?” “那是好多年前了,我是在西岐山见到的,子墨子说那个是周天子祭拜岐山之用,不过自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以后,这一处祭山台就废弃了,我去看时,雕像已然残破不堪,但其壮观宏伟的身形仍依稀可辨。”少平说道。 潋迟闻言,叹道:“周天子从那时候也就没了权威了,现在这诸侯纷争的形式,谁有还听他的了,天子分封天下,最后这天下却不顾他,倒不如不分封,全部自己管起来得好。” “雪妹妹莫不是这是跟着咱们这些墨者久了,才这样说的?墨者上下一心,自成一体,而这分封天下古而有之,岂能说变就变,周公礼制,得周朝数百年不坠,虽有弊病,但不显霸道,终有亲缘可说。” 姜玚心道,此话还是有点儒家的意思,但没说出口,便听得墨子哈哈一笑。 “我的故事要继续说下去了,你们还听不听?” “听!”大家都不再说话了。 白公之乱,翟乌在后来才知道那天所经历的是一件差点彻底改变楚国历史的事件。 他依然能记得当荫姐姐拿着公孙宽的信带着他去见那个大儒时,门外传来的众多士兵的跑步声,即使当时还小,却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随着那脚步声变得快了,他也依然能记得荫姐姐脸上那种焦急而担心的神色。 “翟乌,你在这儿等等姐姐,姐姐很快就回来。” 翟乌摇了摇头,道:“我要跟你同去,我也担心公孙大哥啊。” 凰荫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又怎么知道厉害呢,罢罢,不会有大事的,不会的,就带他去吧,年轻人反应也快些。 匆匆告别那儒生,二人就向着王宫赶去,街上没有其他人了,地上的脚印也是深一处浅一处的,两人心中都在发紧,究竟刚才过去了多少兵士。 然而他们心中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伴随着楚国王宫出现在他们眼中时,一群包围着王宫的士兵也出现在他们眼中。 “咦,他们不都是楚国的士兵么?”翟乌问。 “不对!他们胳膊上都绑了一条白布,他们肯定是白公的人,糟了,白公胜反了!”凰荫有些失控地叫了出来。 翟乌还在思考是否要打破给自己下的誓咒的时候,身边的凰荫却突然化为一道火球冲进宫外的兵阵,冲出了一条路,直到宫殿正门。 可有一道与之相对的外力将她拦了下来,火光消失后,翟乌看见了荫姐姐的真身,一头闪着火焰光芒的巨凰,赤羽披霞,金翅彩翎,一双闪着火光的凤眼怒不可遏地看着将她挡住的那人。 “大王与白公正在宫内相商大事,不可有外人相扰,有我石乞在此,擅闯者,死!”此人便是白公的门客,死士石乞,他挡在宫门口,手上双巨剑隐隐作响,一身铠甲掩不住从里射出的力量,然而却也被凰荫的真身所惊到。 只见巨凰愤怒地一摆头,准备再次攻击,从宫内传出的两声巨吼却乱了翟乌和凰荫的思绪。 “子西叔叔!不!” “宽儿!保护大王!” 果真是公孙大哥有危险,翟乌轻轻一声长啸,暗廋剑出鞘,动身上墙,一点一落,没一会儿便到了宫殿内中,后面的石乞还欲阻拦,却被巨凰扇起的一道巨风拦下。 “哼,不过是一头大一点的禽类罢了,焉敢坏我主人大事!” 翟乌没有回头再去看后面的情况了,因为眼前一片混乱是他从未见过的。然后才是注意到楚国雄伟的王宫。 宫殿中已经传出了血腥味和人群的呼喊嚎叫,眼中看到的,是大臣们的四处乱窜,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和几名士兵,正在和三个人搏斗着,那个由士兵围成的圈中有一具用袖子遮住脸的尸体,而那三个人中,有一个明显是楚王,而另一个便是 “公孙大哥!”翟乌边喊便冲了上去,一把薄薄的暗廋剑起手便杀了一名士兵,却怎么也杀不进圈中。 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见到来人似乎功夫不弱,便单独从阵中跳了出来与翟乌相抗,在看清来人的年纪之后便起了劝服之意。 “当今楚王昏庸无道,你这样的少年何必为他卖命?”说出一句话却已经挥出了五剑。 “我不知道什么楚王不楚王的,我只知道我要救公孙大哥出来!” 白公的剑法倒也并不会如何高明,只是毕竟年长,有更多的经验且力气大些,暗廋剑不敢与白公手中的青铜巨剑直接碰撞,来来回回间就束缚了许多手脚,唯一占优势的地方便是暗廋剑过于细薄,快速挥动时对方经常会看不到剑锋在何处,所以让白公也不敢扩开自己走剑的路子。 心中的焦急严重影响了翟乌的剑术,毕竟是年纪小些,沉不住气,看到那边的公孙宽渐渐无法支撑,手上的剑舞的越来却快,却不知这样体力流失也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感到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白公似乎也发现了,于是一剑一剑都砍得更狠,到后来,已经不是剑术上的高低了,完全只是力量的比拼。 宫门外的凰荫心中虽也焦虑,但是身为神兽的高贵让她天生就拥有无可击破的自信,一道一道的风向着石乞扇去,虽然对石乞个人并不是十分有影响,不过对那些包围着王宫的士兵来说,这不亚于秋叶对于秋风,可总是逃不开石乞的纠缠也让凰荫心生厌烦,每次要振翅飞起的时候都会被石乞的双剑给压下去,恼怒中一声响唳,双翅恶狠狠地卷出一道风冲向石乞,石乞不好与之正面相抗,向旁边打了个滚,那道巨风便直冲冲地冲向宫殿内中,不偏不倚正好冲进了那两个战团之间,将翟乌与白公两个和公孙宽那边吹开老远,公孙宽和其父亲被吹离了楚王,跌落在庭院中,楚王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白公的士兵给俘虏了。 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仿佛要炸开一般,翟乌能感觉到头上一股热热的液体流出,视野也是随之渐渐模糊了起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那家伙在哪儿?他如果能站起来那我不是死定了么?翟乌不愿意就这么死去,但是身体已经不能受自己控制了,耳中似乎听到了些什么。 “楚王已经被我们俘虏了,你们何必再做挣扎?” “混账!”一声巨吼入耳,翟乌的身体也被其刺激地又有了感觉,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就是站起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可以用“拼了命”来形容。 白公胜已经不见了踪影,可能因为昏迷被带到哪儿去了吧,而在庭院中依然有数十名士兵围着公孙宽和司马子期,地上皆是大臣们的尸体,流出的血和原本在桌上的美味佳肴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从门外传入耳中的凰唳却是叫得越发凄惨,而也的确,那一声肯定是公孙宽发出的巨吼让凰荫失去了理智,身上的彩羽都燃起了火光,每一击都是拼上了命,她周围一丈中除了对白公忠心耿耿的石乞再无人敢靠近,可是此时此刻又岂是凰荫一人在拼命,石乞身上的早就鲜血淋淋,许多地方都是一片血肉模糊,就连手中的剑也是残缺不堪了,这不再是能力的较量,这已经是耐力的较量了。 翟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就像一只漏了的卮,有多少进去就有多少出来,所幸此时他身边已经没有士兵了,不然任何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给他一剑就能结束他年轻的生命。 我在楚国王宫,为什么这的人都死了,那边是谁在呼喊,外面是谁在厮杀,干嘛要这样,干嘛要杀人。 翟乌呆了一般地向着公孙宽所奋战的庭院走去,脚边似乎传来什么人临死的呻吟声,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身边好静啊。 咦,她怎么会在那儿看花? 想到她,翟乌突然猛的一个激灵,所有的一切再次异常真实地涌入他的脑海。庭院中那个年老的人抱着一颗大树向着四方扫去,守护着身后那个已经没有知觉的人,很明显的,公孙宽失去知觉的原因肯定是腿上的一道深深的剑伤。 “不!” 翟乌一声大叫,提着暗廋剑便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士兵砍去,然而自己方才头上伤口导致的失血过多让手中甚至连剑都有些拿不稳了。 “快走!”那老者大喊。 翟乌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对身后的荫姐姐说的,巨凰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好不容易躲开了石乞的纠缠,来到这儿,却连再次扇出狂风的力气也没了。 公孙宽的父亲司马子期看样子就迅速明白了翟乌和巨凰的来意,又是一扫,将身边的士兵再次扫开,大吼道:“带上宽儿,快走!” 话音未落,石乞的身影就出现在宫殿通向庭院的口处,“谁也不许走!” “走!” “那一瞬间的具体事情别说现在不记得啦,就是那个时候,我也没记着,最后公孙宽的父亲死在了楚王宫,给我们争取了时间,而荫姐姐带着公孙宽和我逃开了鄢都。” “那后来呢,公孙宽和凰荫怎么样了?” 墨子刚要开口回答柳少平的时候,大脑却被听觉瞬间占据。 其他人也皆是如此。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仿佛就在大家就开始对这种莫名的恐惧感有所反应之前。 一身亘古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在每个生物身上都产生了回音。 那是龙吼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决沙龙图 一个时辰前,莒国故地静悄悄地聚了一群红衣白袍的汉子,方至此地,便开土挖地,终于由为首之人的带领下,他们挖出来一张薄薄的布卷。 “谁会想得到这决沙龙图竟会在四五十年前被灭的莒国城都内?这莒国的残骸还真是为这龙图做了很好的掩护啊,多亏尊首大人的搜神眼唤来的阴灵发现此处的气氛不寻常,我们才得以发现,决沙龙图和九龙玉工环我们就要得到其一了,天助我血闸,天助豫天城!”只听为首之人尖声叫道。 “天助豫天城!天助豫天城!” 夜色中,这四五十个衣着红白相间的人在原来是莒国王城的御园中高喝着,而他们身前的那道深坑中的金光也随着他们的喝声渐渐明亮起来,血闸异常兴奋,跳入坑中,那坑中静静躺着的东西像星星一般眨着金光,血闸眯起眼睛才可透过龙图的光芒看见龙图的形貌。 微微有些失望的是,这龙图只是一张绸布而已,看上去都有些缺角了,甚至连上面的图案都像是被泥土盖住了一般,模模糊糊的,更像是什么孩子的涂鸦,若不是这件物事中所透出的光芒和给人的那种古朴的震撼,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决沙龙图。 不过也是,怎么说都是大禹时代所留下的东西了,如此模样也属正常,血闸边想着边伸出手准备将龙图带出坑中交给尊首。 可是龙图内中就像有什么东西睡了几十年被唤醒了一般,传出一种野兽刚刚醒来时的闷吟声,血闸也许是被这么一件功劳冲昏了头脑,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声音,没有注意到龙图光芒的渐渐消褪,也没有注意到光芒正在消褪下的龙图中所画的云彩也渐渐散去,隐隐约约中显出一条巨龙的身子。 于是在血闸的手碰到龙图的那一瞬间,一只大大的眼睛在图中睁开了。 “嗷!” 从九霄云外一道金光直直冲向这个深坑,灌入龙图中,那一声龙的巨吼在坑中回旋,将血闸整个人震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这一声在四野中不停地回响,回响中就成为了闷雷,那道自天而降的金光如同天柱般屹立在老莒国的王城中,就像是伴随着它来的一般,闷雷处处,倾盆大雨,这神物现时的第一刻间就在告诉天下,它醒了。 “我们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禽滑釐对众人说道。 而就在同一时间,身处齐国边境边的姬云也这么对临瑛说道。 “马上就下大雨了,这种天气怎么御剑啊!”临瑛回道。 “师父让我们来找龙图,看这样子肯定是龙图出现了,我们要赶快,不然就这么明显的一道光,我们要迟了就没了啊!我们飞低点不就好了,赶紧走!”姬云催促道,顺便把临瑛身上盖的小毛巾给掀掉。 出来也有十来天了,天天都御剑在齐楚的低空飞行着,俩人身上也都带有师兄给自己做的符印,可以感应龙气,这是师父交代的第一件大事情,也是临瑛和临云第一次担下门派中这么大的任务。 对于姬云来说,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做一件事,离开了洛阳的那个家,不知是为何,姬云感到自己就像是放飞了的鸟儿一般,什么都有了一种新的希望,眼前那一种迷茫所带来的黑暗也渐渐散去了,虽然在玉英谷练剑的时候也会有懈怠的时候,然而当看到临瑛在一式一式的样子,当看到几位师兄经常会往青竹阁跑,那个时候心中的一种动容所带给自己的那种动力让自己每每都能感觉到这是自己为自己活着的证据。 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个人送给他一只瑶笛,当时自己是那么的感动,后来也才发现原来那个人送自己这样贵重的东西只不过是因为要讨好自己的父亲,当知道这其中关系时,姬云什么也没有表示,但是在他那时幼小的心灵中却已经染上了一缕烟尘,那种感觉就像是幽灵,有着灵魂却没有,没有自己。 姬云很清楚地记得从家中逃出来的那个黄昏,是不是因为洛阳的黄昏特别让人绝望的缘故呢,猛然的冲动,驾着翎仟冲出了洛阳城,如果不是那个马夫平日里就挺喜欢这个小公子的,在最后姬云闹着要走的时候给马上又放了许多食物与饮水,姬云可能没多久就会饿死在路上了。 那个马夫还好么,翎仟还好么。 母亲还好么,弟弟们还好么。 现在是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离开那个家,而是后悔没有最后再去看看母亲和弟弟们,昆仑与洛阳万里远,这次从昆仑山一路向齐楚飞来之时姬云还一直想着再看看洛阳,然而从天空中根本分辨不清,说也好笑呢,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有时就是换了个角度去看就会完全不认识了。 “喂,快看!那道光附近有人在厮杀!”临瑛叫道。 姬云赶忙收起心神,朝临瑛所指的地方看过去,的确,在一片光芒映照中,有一大帮人身着红衣白袍服的人,而在那人群中,有几个人在奋力冲出他们的围困,最醒目的还是一个短发的老人护着两个孩子却依然很自如的和眼前的敌人拼斗着,然后便是看到一个相当熟悉的身影在用一个姬云曾经很惊叹的动作挥着剑,挥着轩雪剑,至于那边一位少女手中拿的正是以前自己那支巽风鞭,只是这一幕姬云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因为姬云已经下意识地喊出“姜玚!” 也就在姬云喊出朋友名字的刹那,光芒毫无预兆地消失了,然而明亮的月光很快就又弥补了众人视觉上的反差。 见到好朋友在这种地方出现,又是这样的场合,临瑛和临云都是又开心又心急,没有眼神交汇,二人就一起下落杀进了那红白群中。 即便墨者一众都发现了这两个人的加入,但是谁也不敢因此分神,因为大家都感觉到了对手带给自己的压力,虽然那一个个身着红衣白袍饰的人功力都不是很高,但是感觉招式都十分奇怪,特别再加上人多这一项,每个人都可以自保但是无法将他们消灭以达到冲出他们围困的目的。 当姜玚看到墨子失神地叫出“龙图”时的表情时,姜玚以及大家也就都明白这件东西的重要了,虽然不是很明白这是做什么的,不过从它能做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动静来看,这必是可以影响天下的神器。 那伙红衣白袍的人虽然受到抵抗,也还算是应付自如,但姬云和临瑛早就感觉吃力了,一边退一边打,那边的墨子与两个大的弟子也是一样,后面有两个孩子,动起手来总是碍手碍脚,再加上几位墨者此次出来也都仅仅带了木棍防身,杀伤力又减弱不少。 无奈下,墨子单手护着两个孩子大声道:“大伙儿先撤!” 看样儿不撤也不行了,潋迟呢,姜玚视野里见不到雪潋迟,心中不由得一慌,回头寻找的一瞬便漏出了破绽,右手胳膊上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顿时衣衫上便红了一大片。 但是这么一回头倒是也看见了雪潋迟,在这样的近战中雪潋迟的鞭子根本发挥不了效用,导致雪潋迟的腿上肩上已有多处剑伤,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对雪潋迟特别狠,姜玚只是一眼便看见了对方对潋迟下的许多杀招,虽是以潋迟鞭上霜风的威力有惊无险,可引得姜玚心里又是一急,苦于右手的伤让手又不好拿剑,头脑一热,将轩雪快速换到左手,神识中请轩雪先自行防御,口中背出灵文。 可尚未背出一半,胸口便突然一热,似乎力竭,这灵文是姜玚偷偷学来背的,可是看样子自己没有能用出来的能力,这是轩雪策上雪舞决的内容,姜玚实在是感觉到不行了,左手用剑根本挡不住对手的攻击。 大伙被这些奇怪的人给杀散,姬云和临瑛身上也是多处剑伤,越来越无力,眼见着大伙的距离越来越远,且二人皆想着撤退,左手在身后齐掐了个剑诀,甩出一道剑锋后便准备御剑撤走,然而这道玉英谷的剑锋力道却出乎二人的意料,眼见着这么一道随着距离却越发强烈的剑锋来到,所有人都赶忙回剑自保,趁着这么一点空隙,姜玚赶忙跳上轩雪升上高空,看着剑锋还在越发猛力地向前推进着,就在剑锋险要到雪潋迟身前时,姜玚猛地飞下来,左手一拉,将雪潋迟带上轩雪御剑逃开。 “别让那女的逃了!她刚刚拿走了龙图!” 大家都很惊讶,原来这帮邪教徒是会说话的。 然而比起雪潋迟拿走了龙图,这点惊讶又算什么呢? 也只有姜玚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因为他想起了在即墨时自己的东西经常在眼前就被雪潋迟的鞭子卷走,然后就看着雪潋迟乐呵呵地笑他呆羊。 “哈,这些笨蛋。”雪潋迟笑道,其实她是想捂着嘴笑的,可是肩头的伤不允许。 那群人眼见着龙图在自己眼前丢失,都是怨气满腹,但发泄并不容易,因为谁都没有看到那些墨者和那两个少年是怎么离开的,仿佛一下子就蒸发了一般,战场上一下子便只剩下了这些教众。 “也好。”一个教徒说道,“向着那个方向,闻着龙气走,就不信那两个人受了那样的伤能跑多远。” “涉血大人,您的腿不碍事么?” “哼,比起我亲爱的好兄弟来说这算什么?只是真没有想到这龙图现世的威力会有这么大。”涉血摸了摸腿上的伤,方才龙吼过后,自己腿上被一小道龙气迸伤的感觉还十分的明显。 不过,兄长血闸这死的也太不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在史一方 入了夜的升羊山的剪影对于公孙游来说总是那么熟悉,纵然无子墨子的大禹厅肯定又多了几分孤寂,可是公孙游也还是满心向往着,和暂留寨中的高石子聊聊近日出寨的所见所闻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自己的包袱便又走出去寻找高石子,他知道,这个点儿,好友必然是在大寨中各处重要的机关枢纽检查。 啊,听到了机关的声音,应该就是好友了! 然而转过弯来,眼前却是一位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在摆弄着一只做了一半的木鸢,神情略微有些茫然,公孙游想过去,便想到了此人应该就是大伙儿那天发现的那个儒家的人,虽然儒家的弟子一向与墨家的弟子因为学派上的不合很少有所往来,即便是子墨子所发起了诸子百家的大禹盟,儒家也只是有留个名字而已,却少有出现在盟会中,但是对于伤者墨家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 打了声招呼,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茫然一眼,倒是高石子被这一声黑夜里的招呼给吸引了过来。 “游兄!” “大石头!” 没有更多的礼节与寒暄,二人便拥抱了一下,让一边仍然痴痴傻傻的杞狷露出了些难以置信的表情,可能是儒家繁琐的礼节已经在杞狷的脑中根深蒂固了,他不能理解这样的不讲礼数。 “义妹这次也跟着子墨子一起下山了,等她回来的时候,那嘴巴必然又要灵活许多了。” 公孙游点点头,道:“想起上次被少平训导的场景,还觉得心有余悸,这些名家法家的玩意儿,她居然也学了那许多去,总不会是你这义兄的功劳吧。” “这自然不是,我哪有这份天赋,不过说到这个,那日跟着子墨子来山上的姑娘也是极有天赋的。”高石子道。 公孙游奇道:“那个唤作雪潋迟的姑娘,如何看出来?” “过去在大禹盟上,曾见到阴阳家和楚国士兵们起了冲突,那些阴阳家们的五行术是十分厉害的,可跟士兵过招时,竟然也占不到许多便宜来,便是唤来风灵水灵,遇上那些士兵们,效果也折了泰半。那日我同师兄说到这个事,正好那位雪姑娘便在一旁,于是说了几句。” 公孙游点点头,道:“这是‘灵兵绝抑’所致了,从前子墨子跟我们有提过。” “是了,我知晓,只不过总是不知‘灵兵绝抑’道理何来,灵法同士气,竟然有如此克制的效果。”高石子说道。 公孙游哈哈一笑,用手拍了拍高石子的肩膀,道:“这些是三皇五帝时便定下的规矩,我们哪里能够寻得道理来?” “并不全是,世间有此道,必然有其原因在内的,这一点,雪姑娘也是这样说道,原因却是何在,雪姑娘当时便跟我说了一个故事。” “哦,她如何说的?” 高石子顿了一顿,道:“雪姑娘说她幼年时,即墨曾经发过一次大洪水,即墨原是海边滨城,但地形独特,甚少水灾,偏偏那年上游连月大雨,海水倒灌,整座即墨城顿陷水泽,幸好雪姑娘师父擅长冰灵之法,接连以冰灵术冻潮成堤,才减了少许水祸。” 公孙游抚掌赞道:“我这次见过雪姑娘的师父,其形貌俊郎,身手了得,确实是我辈中极了不起的人才,两位徒弟雪姑娘和吕玚的功夫也是不弱的,大石头,雪姑娘说的这个即墨洪水之事,我还有点印象,那时大多师兄弟都不在旁近,唯有胜绰常年居住在齐国,有他的妙手灵丹援以救助,才减了即墨城中差一些就泛滥的疟灾。” 高石子笑道:“胜绰兄弟每次出手都不吭不响的,我也是好久之后才知,当时的雪姑娘他们自然是不会晓得了,在冰堤的阻碍下,海水不倒流,但正值冬日,城池被严冰包围,众人如何受得了,便接二连三地在家中燃火取暖,一家还罢了,数家同时如此,冰堤便有受热融化之势。” “这些人如此不谙事理,哎。”公孙游叹了一声,碍于自己墨者身份,不再多言。 高石子继续道:“雪姑娘家附近有一处大型船厂,整好便在冰堤融化受热之下,严冰一化,冲垮船厂,直将船厂中数艘大船冲了出来,水势被冰堤所阻,不向大海去,却冲向雪姑娘他们家,好在那时吕玚兄弟和雪姑娘都学有小成,及时以霜风改变水道,才不至房屋损毁。” 此刻的升羊山慢慢消了鸟鸣和树叶沙沙声,万籁俱寂,公孙游心中却在想着:小小孩子,就有如此功力,他们这冰灵术法真是了不得,也难怪子墨子对他们另眼相看。 “他们将船势改道,但仍有冰水倾入他们家中小院,将他们平时玩耍用的小小木舟也卷了去,吕兄弟没如何留意,可雪姑娘蕙质兰心,登时便发现一件趣事,你道是如何?” 公孙游想也没想,脱口便说:“河水之中,大船和小舟是一般速度。” 高石子点头称是,道:“那融水十分快速,自然大船小舟在短短距离中看上去是速度相似,但再过数里,自然又有了差别,游兄你是墨者中的翘楚,子墨子告诉我们的世间常理,你更是融会贯通了,可雪姑娘他们如何能懂这个道理,只是不懂也有不懂的好处,雪姑娘从中却想出了另外的道理。”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样多的规矩可寻,春天花开山野,夏日野蝉鸣鸣,秋风萧瑟落叶,冬雪两色天地,可无论是那种季节,都是一般的生生不息,符合万物轮回的道理,河水迅捷,大船小舟身在其中,无论体积大小,是一样的借其自然之力影响的,就像是剑者的灵法和各国士兵列阵的士气,溯本寻源,也都是人的力量,是天给予的力量,并无本质分别,世人总觉得术法之效百倍于战场武学,却不知二者出于同源,本是势均力敌,只不过士气难聚,千百人方成阵势,不如灵法来的简单。”高石子这些话是转述当日潋迟所言。 “嗯,归于同源,便是没有了差别心了,从我们墨家的兼爱想出去,原本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我们耽于表面,都是从武学角度上想,难于理解,这雪姑娘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思考,真是难得。” 高石子点点头,心中却莫名浮现出子墨子看着那两个孩子时的眼神。 公孙游看到好友眼中思念,心里道:我原是鲁阳文君后裔,因灾流落民间,后来入了墨家,内心里却总是觉得我的贵族血统高人一等,今日这算是被雪姑娘隔着高石子给训导了一顿了。 “诶,游兄,你知道子墨子他们到哪儿了么?”高石子轻声问道。 “禽滑釐师兄告诉过我,他们到了莒国的国都附近,师兄信里还说,可以看得出来,五十多年前的莒国王宫是多么的宏伟,即使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公孙游说道,口气有些不自然,仿佛是要把方才那些想法给挡下去。 “五十多年前,莒国竟然都被灭了这么久了,游兄,你可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们?”高石子问道。 公孙游回想了一下,那时候的高石子好像就是在莒国。 “那时我便在莒国宫殿里作客,顺便也给莒王讲讲兼爱的道理。” “嗯,我记得的,那时候的楚国举兵攻打莒国的时候你就在城都,那时候我们都才十来岁,而我当时是在楚国看望祖爷爷,诶,你看,那时我们是那样年轻,分散各国,时不时地到处跑也没觉得累过。”公孙游回忆着,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祖爷爷是公孙宽。 高石子对于过去的话题来了兴趣,“你的那位祖爷爷倒也真是出奇的长寿啊,这次子墨子去阻他攻郑,也不知结果如何,当时他没带上你,想必有他的理由。” “祖爷爷老糊涂了,我也不想去理他,子墨子出马,还怕得什么来,大战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他真的出兵,少不了又是灭国大战,每次想想莒国被灭大战,我都感觉心中有一股血液从胸口流出。” “我们每次出去守城不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么?”公孙游有些不太理解。 高石子摇了摇头,道:“不,不,那时的感觉不一样的,你知道的,那时候是我第一次守城。之前都是看子墨子守城和用小木条和师兄弟们模拟,但是真正自己上是完全不一样的,刀光剑影倒是不如何震撼的,真正伤人的是那些血肉横飞,触目惊心。” 看着高石子的神色转为阴沉,公孙游不禁也想起自己第一次守城的样子,那从一条条地道上的坛子传来的恐怖的声音,每一次冲车的撞击都伴随着一次鲜血与肉块的飞溅,那破烂的城墙上脸色灰暗但是坚毅的男人女人甚至孩子们的目光,而战后的哀嚎和呻吟对于人类的心灵上的撞击只一次便可让人心碎,这样的坚强是无法锻炼的,只是越来越善于掩饰心中的痛苦与悲哀。 “莒王的家庭,是我从未见过的王侯的家庭,和睦的一家人真的是整个国家的表率,虽然大王治国实在是杂乱无方,不得其法,倒是他的两个孩子十分可爱有趣,记得王子当时就跟我一般大吧,我们总是在一起说天说地,只是王子的母后说王子长得太过妩媚了,简直是跟她妹妹一般美貌,少了许多男子汉的威严,所以总是让王子带着一副应该是很舒适也很吓人的布面具,那个布面具当时不知道被我跟夙儿和小琪给笑话了多少次呢。” “夙儿,小琪?”公孙游疑问道。 很明显的,高石子落入了年少时的一种蓝色的时光中,年迈的脸上却是显出了一丝曾经在年少时多次出现的那种懵懂的神情,“夙儿是莒国的公主,小琪是陪在夙儿身边的女官。” 闭上眼睛再去回忆那段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没有再想过的人物与画面,才发现原来有些事情有些过去,太长时间没去想了,再次想来的时候,竟然会感觉这么不真实,仿佛不是自己的。 有多久,有多久没有去回忆那些在守莒国都城时死亡的师兄弟们了。 记不起他们死去的样子,却能不断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子墨子也是这样么,时常在路上就突然沉默不语的老师也是这样么,因为伤痛所以一点都不愿意提起。 这种感觉对于自己来说就像总有一道很沉重的石门挡住了他回忆那段时光的洞门。 那道石门上的血迹斑斑驳驳,历久弥新。 而一声一声人们的尖叫混合着火焰吞噬一切的声音从石门后边传来,让那大石门显得如此可怖。 “王子!东门被一群黑衣死士给攻破了,他们正直奔王宫!” “快回去,这里我来守着!” “不行,我是王子,一旦我离开,大家都会乱了的,你回去!夙儿c父王和母后还都在宫中!” 一段段昔日战场上的嘶吼,此时再从说故事的人口中出来,一边听着的公孙游和依然痴痴傻傻的杞狷却早已入了迷。 “哦,在那样的大乱中你却回到了王宫?”公孙游问道。 “嗯,我依然记得那天的漫天箭雨和那些死士们放的大火,我依然记得那些熟悉的街道在大火和死人里变的如同枯萎的蟒蛇皮那样可怖。” 然而,什么都比不上赶回王宫时猛然地一阵心痛,那些可以给诗人们最好的灵感的花园,那些宏伟的宫殿都成了市井里屠夫的案板一般,被箭射死的人们临死前伸出的手却抓不住任何希望的样子让整个王宫的废墟形同炼狱。 唯有那些女子。 差一点没昏过去的瞬间,眼前的黑白闪烁中映出了夙儿和小琪的身影,带着早就干涸鲜血的身影软趴趴地陈在青石地砖上,一支利箭穿透了夙儿的身体。 “又是一波火箭,箭射过的声音中我竟然听到了一丝丝呼吸的声音,小琪没有死。” “于是,那位小琪姑娘就是那时候你带回来的孩子?” “嗯。” 公孙游长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远处的一处小房间。 那个房间里以前睡着一个姑娘,一位美的像仙女一样的姑娘,一个睡了五十多年的姑娘。 “嗯,小琪现在过得好么?” “我偷偷看过,她这些年过得挺好的,也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儿了,她的养父母待她很好。” “哦,倒是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沉睡那么久且容颜不变。” 高石子叹道:“这些事情啊,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世界上还有许多事是我们不能理解的,那禹王神器不也是如此么。” 后来王子也消失了,莒国从此就消失在了历史上,而楚国发兵的目的,根本就只是为了楚王的私欲——决沙龙图。 而二位墨者在聊天的时候,一只木鸢静静地落在了大禹厅上 “呀,你流了好多血!”雪潋迟惊道。 姜玚在风中听见了雪潋迟的话,却没有搭理,在这样急速的飞行中他不能分神。 他原本想架起轩雪逃离那些红白之人后便落下的,只是血流的太多,身体竟也有些不听使唤了,一时间难以控制降落。 下面是有个小湖么,就落在这里吧。 心中刚想着降落,剑伤便牵动着肌肉猛地一震抽搐,疼痛冲击着姜玚的头脑,然而这次不比当时和公孙游一同御剑的场景,这次在自己身后的是她。 这么高的地方,对于轩雪来说也是十分胆战心惊的,如果不是姜玚一滴一滴的鲜血留在它的身上,也许它早就会昏过去了。 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争斗,墨者们被包围时反抗的身手凌厉都让轩雪有了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渐渐地有一副满是金戈铁马的画面在轩雪的神识中浮了出来。 它从来没有见过画面上的人,但是那种感觉却是那样的熟悉。 如果不是轩雪被重重的摔倒了地上,也许它还会继续努力的继续回忆下去。 姜玚的身体在落地的一瞬间再也支撑不住了,倾颓在潮湿的泥土上,一边的雪潋迟赶忙探了探姜玚的身体。 “嗯,怎么这么热?” 雪潋迟急忙回想以前在师父发烧的时候她是怎么做的。 姜玚的血渐渐干了,混合着泥土,整支右臂显得血肉模糊,这样的场景让雪潋迟有些惊慌失措了,静下来理理头绪,对轩雪说:“喂,小家伙,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弄点水很快就回来。” “嗯。”这次轩雪倒没有多说其他。 用包袱中平日露宿时擦拭身体的布条沾了些水,帮姜玚将手臂上的血和泥擦拭干净,又来往了几次将布条洗净,扯了一段裹在姜玚的伤口上。 其实做这些一点都没有想象里的容易,特别是在雪潋迟自己的肩头都带着伤的情况下,左手根本使不上力气,只是比起姜玚的伤来说,这点伤雪潋迟觉得也不算什么。 给姜玚整理完伤口,雪潋迟轻轻地将衣衫除去,这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因为肩头的血让衣衫和肌肤粘在了一起,雪潋迟不得不用了许多水将血化开才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用剩下的布条给自己裹完了伤后,换上了包袱里的其他衣物。 真的很累,好困啊。 也不知道是怎么还能记得凝水成冰摆出冰灵之阵做守护的,念完最后一个字,倒头便沉沉睡去,留下一边漂浮的轩雪寂寞地闪着月亮的微光。 也不知他们睡了多久之后,黑漆漆的夜空居然悄悄地被人撕开一个小角,明明是被轩雪照得很明朗的地方,却没有人能看清他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他是一个孩子,很小的孩子,大概只有五岁的样子。 在冷寂的夜晚中奔奔跳跳的身影很快就来到了姜玚与雪潋迟休息的地方,小孩子在冰灵之阵外面看了好久,摆了摆小脑袋,就这样走了进去,而那围成一圈的冰晶没有任何的反应。 “呀,是你。”一声小小的惊呼,小小的手捂住了嘴巴,吃惊的大眼睛里说不出的玲珑可爱。 他吃惊的是他在这里看见了轩雪剑。 “诶,老朋友,你是跟谁一起来的呀?”小家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拍轩雪的剑柄。 “我都忘了,你个笨蛋是不会说话的,嗯,当时我就说嘛,如果那个杀猪的可以让你说话该多好玩呀。” 他看着轩雪,呆呆地看着,但从这孩子的脸上却分辨不出他所流露的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只是大体可以分为是怀念吧,轩雪也愣愣地看着他,轩雪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但是它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这个孩子到来的那一刻便与它产生了共鸣。 渐渐地,轩雪剑从原本的银白色光芒转为有些金黄色的光芒,轩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这种变化,但是对这个小孩子却已经有了一种微妙的依赖感。 “咦?”小孩子退了一步,因为轩雪轻轻地飞了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是要带我去看什么吗?” 轩雪点点头,带着那孩子去看姜玚和雪潋迟的伤口。 “他们是你的朋友?” 轩雪又点点头,比前那一次点的更快了。 那孩子看了一会儿轩雪便蹲了下来查看姜玚和雪潋迟的伤势。 “不是什么大伤嘛。” 说着从口中吐出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黄石头,将石头的盈盈光亮照在二人的伤口处,不一会儿那里的皮肤便已经长合。 “诶,我也累了,睡觉去。”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小孩子很讲究地从包袱里拿出了各种讲究的睡物,整理好之后,用一种很是优美的姿势靠在姜玚的身上,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靠了个人的缘故,姜玚很快就醒了。 但是天还没亮。 不对,是他的身边晒不到太阳,而朝那个洞口往外看还是是能看见光的,而今天偏偏是个让人心情不好的阴天。 不睡了,不睡了,姜玚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揉了下眼睛,便想出去看看,虽然他不喜欢外面隐隐作响的闷雷,一点也不喜欢。 姜玚喜欢平日里那样晴朗的天气,因为那样的天气总是可以给人许多动力,因为那样的天气总是会让人看清楚前方被万紫千红铺满的的道路。 阴天,让人看不清前路的阴天,好像总会发生什么一样。 刚这么想着,心中便莫名有了一股惧意,好像真的会发生什么。 当姜玚发觉洞口的光芒被堵住时,他才感觉到,真的发生了。 他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看着他。 但是姜玚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看见了他手上寒冷的武器。 眼中记下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轩雪剑向自己挥过来的样子,剑光霍霍,一丝碧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十方乱雪 百里外,婵媛道内,几乎便是在绝杀龙图爆发的同时。 雪茹看着猛地将自己房门打开的珺婆,没有十分惊讶的神态倒让珺婆有些吃惊,但待珺婆看清雪茹身上的装扮后便明白了。 “你察觉到了龙图的爆发?” 雪茹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短衫,拿起桌上的面纱带好,答道:“我的目标不在那东西,那东西有墨家和昆仑的人关注呢。” “那你这是要如何?” “豫天城的人盯着龙图很久了,我想借着龙图顺藤摸瓜。” 珺婆不解道:“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不就好了?” 雪茹手中的整理停了下来,道:“不放长线,怎么能钓到大鱼?豫天城多次来犯,我们不能还继续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来偷毕月剑了,这次我们要主动进攻,看看能否找到他们的首脑人物。” “嗯,属下明白了,需要我去通知雪珏她们么?” “不必了,这次出去我带上岸淇就好了,其他人不用跟随,不要跟族中其他人说我的去向,我不在的时候族中的大小事务由你们老一辈负责,若我万一没回来,你们就按老规矩办吧。” 珺婆赶忙接到:“族长,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会等着你回来,你放心。” “嗯,你放心。” 便如一阵风,雪茹移步出了房门,消声无息地穿过婵媛道,进入夜色中。 “好啦,好啦!”雪潋迟大叫着,“姜玚,我告诉你,你下次如果继续睡觉乱叫,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打昏?” “人家都睡着了还怎么打昏啊?”一个小孩子接嘴道。 这个小孩子的出现显然是把雪潋迟和姜玚都吓到了。 “啊!你是谁?” 轩雪很少见到这两个人如此异口同声,不免好笑,于是轩雪就在那个小孩子埋头吃他所谓早饭的时间,给姜雪二人说了这个小孩子昨晚做的事。 “哈哈,这么说,是你救了我们啊,谢谢你。”雪潋迟很开心地想去抱抱那个小家伙,却被那孩子闪开了,具体原因可能是他的早饭还没有吃完,不能被打扰的。 相比于这小孩的奇怪,雪潋迟倒是更关心姜玚昨夜在梦里的尖叫。 而此刻的姜玚却是更为关心翟先生他们的去向和安危,还有便是眼前奇怪的孩子身份为何。 “喂,小家伙,你为什么要救我们?”姜玚等小孩子吃过饭便问道。 听到“小家伙”,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小孩子嘟囔个小嘴道:“不要叫我小孩子,人家又不小,你的爷爷的爷爷都该叫我爷爷呢,你啊,叫我黄石大人吧。” 雪潋迟和姜玚显然没有从这个孩子的话中得到想要的信息,便先不理他。 “诶,你昨天是不是又做了那个梦啦?” “嗯,昨天的梦与以往不同,醒来之后居然记得十分清楚,在山洞中苏醒,却被一个人用剑斩杀。” “这么说,你你看见了那个人的面孔?” “没有,但是我看见了那把剑。” “嗯,你熟悉的剑?” “对,是轩雪。” 轩雪听到主人提到自己名字很好奇地凑过来,“嗯,怎么了?” “没事,你睡觉去吧!”潋迟急道。 从来都没有过被潋迟这样呵斥过,轩雪如果有眼睛的话,那么此刻一定是委屈得泪眼汪汪的。 雪潋迟没有理会轩雪的抗议,很关切地对姜玚道:“只是梦啦,怎么可能是像你以前说的是什么表示着未来,不要想那么多了。” 姜玚虽是点了点头,但是心中也还是有点犯怂的,一个梦从小做到大,相同的梦,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但这一次,他看到了“杀死自己的凶器”,可是又怎么可能会想到竟然是轩雪。 头开始痛了。 “喂,你们俩怎么就顾着自己说话,完全不理我啦?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啊!”黄石盯着他俩,很不高兴的样子。 雪潋迟嘻嘻一声,说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嘛,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你说你到底多大啦?不许骗人。” 听到别人说自己骗人,黄石可是急了,上去抓住了姜玚的手指头,他本来想抓姜玚的胳膊的,可是太矮了,够不着。 “喂,你是不是姓姜啊?” “我姓吕,谢谢。” “得了得了。”黄石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姓吕姓姜一个样,反正你是轩雪剑的主人,你就肯定是那个杀猪的后代。” 姜玚被他一句杀猪的说的一头雾水,“潋迟,他在说什么?” 潋迟可能是被黄石脸上那种一副“我肯定没错”的表情给逗着了,说不出话来,只要捂着嘴巴摇摇头表示自己实在也是没搞懂这娃娃在说什么。 “杀猪的呀,杀猪的呀,你的那个老祖宗,那个做猪肉做的特别好吃的呀。”黄石看着这两个人脸上的神态,急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哭丧着脸不说话了。 这时,天边远远飞来一只木鸢,朝姜玚这里落了下来,正好也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趁着姜玚和雪潋迟胳膊上都刚刚恢复的便利,黄石那小孩子的性格发作,身手却是比那俩还要快些,一探小胳膊,那木鸢便已落到了黄石的手中。 “是翟先生他们的的来信!” 然而姜玚却被泼了一脸冷水。 “不行不行,想看这个,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黄石一本正经地拿着木鸢说道。 姜玚被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孩子弄得气不打一处来,很无奈地看了眼雪潋迟以寻求帮助,然而雪潋迟只是耸耸肩。 哎,人家是小孩子嘛,你就依了他吧。 “好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嗯,做猪肉给我吃。” 姜玚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无力过。 便在此时,西北方向再次传来追逐的声音,哨声由远及近,那帮步法甚迅的红白教众如鬼神一般突然出现在三人眼前,惊人的速度令人触不及防。 姜玚虽负伤,但仍机敏非常,立刻拿上龙图,准备御剑逃开,但是对方的速度实是太快了,不过瞬间已成十人包围之势,而却只有为首的那个人攻击姜玚,其他人都只是牵绊住了雪潋迟。 而那个叫做黄石的小家伙已无踪迹。 姜玚对这个小孩越来越没什么好感了,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手中,“嘣”的一声,挡住了敌人铁棍的重劈,想是那人没想到姜玚的剑看着单薄,却可与铁棍相击而不碎,脸上露出了些许难以置信的神色。 离家之后,通过几次的出手,姜玚的武功得到了一定的锻炼,出剑也开始有了经验,不像开始时心里满是疑虑碍手碍脚的,轩雪策讲究的本来就是灵动,如果因为对手速度过快而被对手压制住了,一招一式间反而显示不出威力。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多次想要我们性命?”姜玚一边暗暗催动起剑上霜风一边说道。 那红衣白袍的人感到了对方那边想自己吹来的阵阵寒风,也掐起了指诀,手中的铁棍上的力道越来越沉,腿上的伤也越来越痛,追着两个娃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把决沙龙图交给我们,你们走人,要不然,我只要一声令下,我的手下们对那位小姑娘就不会那么留情了。”涉血冷冷说道,一按棍上机括,涉血短棍的前端冒出了数根倒钩,更是让姜玚的轩雪剑施展不得。 姜玚听到他要对潋迟不利,不免泄了气,寻思:纵然鱼死网破,不如先退一步再寻进路,龙图于我们无用,虽然墨子和姬云他们看上去极为重视,但哪里比得上潋迟呢,急忙答道:“行,你先让你的人撤开,我将龙图交你!” 红衣白袍的中年人听到,微微吃了一惊,但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他不把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手一挥,雪潋迟身边的人便撤开来。 “现在把龙图给我,不,放在地上,然后退后十步。”涉血命令道,虽然一路赶来时,他并没有想好如果拿到龙图后该如何克制龙图时而喷发的磅礴龙气,但是路上却遇到了阴灵传话。 是教尊棱阙派来的阴灵,身着的是莒国的服饰。 “教尊有话要带给我?” 那个阴灵开了开口,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是很有没有说过话了,也是很久没有醒过来了,更是感觉把自己叫回来的那个人很特别。 一字一顿,慢悠悠地开了口,“棱阙让我,来帮你拿着龙图,我们的体质,龙气对我们是没有效果的。” 涉血听罢,心头一紧,心道:哦,教尊怎么知道龙气会喷发,又怎么知道我被龙气所冲击伤了,莫非方才教尊就在附近? 姜玚注意到了涉血眼里有些迷离,像是想到了什么。 这家伙在想什么诡计? 姜玚心中暗暗疑惑,暗暗害怕,瞥了一眼雪潋迟,雪潋迟也看着他。 潋迟眼神中流露着害怕。 她害怕姜玚的选择,她害怕自己心中的矛盾。 如果不交出龙图,那么他们只能不停逃跑,连该把龙图送到哪儿都不知道,姜玚之前又刚刚又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有意志力去御剑呢? 但如果交出龙图,万一对方反悔,我们就什么条件都没有了。 “喂,龙图放这,你先让你的人再退后五十步!”姜玚将龙图抵在地上向涉血吼去。 涉血笑了笑,心道:嗯,小子是怕我会有诈,我拿了龙图之后要不要你们的性命那是看我了,我心情好说不定就放了你们呢。但还是又一挥手,让其他豫天城教的人退后了五十步。 退出包围圈的雪潋迟赶忙想向姜玚那里靠拢,可被涉血用手中短棍弹出的飞钩拦住了,雪潋迟举鞭格挡将其一一挡开,唯有一个划破了雪潋迟的手臂,接着才发现掉下的飞钩竟然暗暗摆成了一道无形阵势,而雪潋迟,被阵中五行之力困在了里面。 “快把龙图放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们两个娃娃不是我的对手。”涉血那有了些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 的确,姜玚从涉血露的这一手便已经知道他们都不是涉血的对手。 将龙图放下吧。 放下吧,放下么? 姜玚的心中,不,确切说是灵魂的一个地方。 在说话。 但是姜玚却听不见自己灵魂的那个黑色的地方具体在说什么。 姜玚只是知道他们在说话。 他们指的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和龙图。 他能感觉到龙图说了什么话。 是什么呢? 就在放下龙图的一瞬间,他听见了,龙图的怒吼声。 汹汹地能量拔地而起,巨大的冲击力将红衣白袍的人与姜雪冲到两边。 滚滚的热浪从龙图中熊熊喷出,逼得涉血一众无法再上前半分。 “该死!都给我冲上去!”涉血忍着热浪灼烧的痛楚对部下大吼着。 然而,谁也没有这能力再前进一步,虽然龙图的喷发已经结束,但那团看不见的高温却依然包裹着他们,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破阵的雪潋迟偕同姜玚御剑离开,跟着他们离开的,还有一只木鸢。 姜雪二人方才逃走,豫天城众人便看到一个小孩子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并向他们步来。 “嗯,我说,你们几个啊,干嘛要抢那个动不动就会把人烤焦的破纸片呀?”小黄石在那群依旧被困在看不见的蒸笼里的人说道。 涉血的脚下的土早被滴下的汗浸实了,僵了,就像涉血与其部下此时脸上的表情一般的,心中默念的咒术隐隐发挥出了力量,那道无形的牢笼透出了一丝的凉意,得到这丝凉意的众人神色转缓和了些。 黄石当然注意到了这些,于是又嘻嘻哈哈地跑上前说道:“嗯,这样可不好呀,我那两个朋友还没有走的足够远呢,喂,那个大个子,你看哟,这个阵呢,就是你原本那些个钩钩弄出来的,我不过是又加上了点那张破纸的力量呢。” 看到圈子里的人们一脸的惊讶,黄石摆了摆小手,竟把方才涉血花了老大劲才破开的一点缝隙给又合上了,接着围着那个大圈子又唱又跳的,明显是又围了一道阵势。 “好啦。”黄石拍拍手,一蹦一跳地走掉了。 留下一群气炸了的“大个子”。 而这群大个子是不会注意到的,黄石并没有走远,就在不远处,一道黄光闪过,累坏了的小家伙化为了一颗小石头,金黄色的小石头。 平日的垂媛峰顶,在那样静的夜晚中,所有的生灵仿佛都只剩下了被月光修改过的剪影,如果不是时时的微风吹动,在还醒着的人眼里,可不就是一幅画么? 而今晚,这幅画的观看者是一个身着白衣紫袍并蒙着面纱的人。 在她眼中,此时的这儿是一天之中最美的,虽然对月光的惨白一直有着些许的害怕,然而用惨白来形容那几个一直跟踪她脚步的人,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只是出来散散步而已,众位是不是过于大惊小怪了些。”雪茹冷冷地讥讽道身后那些将身影隐藏在岩石之后的人。 没有动静,嗯,还算有点素质,雪茹手一扬,一片月牙形的铜片自袖中弹出,击向那块岩石,而这次,不出所料的,有人耐不住了,一跃出来拦住了那枚暗器,此举猛地将埋伏着的所有豫天城教众都激了出来。 数数看,哟,竟然有二十一位。 “等了许久,若早知阁下竟便是雪祝之族的大族长,我们一定会派更多的人前来。” 雪茹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将面孔隐在阴影下的那个说话的人,双手紧紧扣住袖中的银月环,说道:“你真觉得更多的人就能令你们掩盖自身的懦弱么?” “哦,掩盖说不上,只是人多就好请族长来城中做客,我们借毕月剑就方便多了。” 哼,废话什么? “如果你们不觉得欺负女人为人不齿的话,便上吧。”雪茹双手一背,银月环却在身侧缓缓翻滚,不时地反射出月光的耀眼,就像猫生气时微微探出的爪子一样,容易为人所忽略却十分有杀伤力。 迎着月光,对面的众人纷纷亮出了手中的青铜剑,而雪茹依然没有表情变化,静静地等,似乎是等待着什么。 “好了,可以了。”雪茹摆摆手,很轻松地说了一声。 只听数声叮咚响,在黑夜中传出了一种很悦耳的声音,像少女身上挂着的小铃铛,若隐若现的,然而在这样的无色彩的地方,这样似是而非的声音便显得那么的可怖。 这个女人又在搞什么鬼把戏?城中数次派人前来盗取毕月剑,然而每次都会被发现,前去的人再无消息。之所以依然采用每次都派人前去盗取的方式,是因为尊首吩咐过在彻底弄清雪祝一族之前,不要有大规模的举动,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那位神秘的族长给逼出来,至于怎样逼出来,尊首心中有他自己的盘算。 但是这个女人到底还有着什么秘密是豫天城还不知道的? 或者说,到底豫天城对她知道些什么? 这些小小的思绪对于绵长的暗夜铃声来说是那么的短,他们甚至不能知道铃声是哪儿来的。 不是铃声飘忽不定,而是他们来不及知道了。 便是那个将身体隐藏在阴影后的男人发现了铃声的方位,却也来不及出口。 他认为,黑色能在这位自己并不了解的女人面前保护自己,因为黑色正是真正可以豫天城的颜色。豫天城五十多年的历史了,他在教中便有二十余年,是老资格的成员了,他喜欢豫天城的理念,在这样乱七八糟人鬼不分的时代,把天下各国全打乱并且由十分有秩序的豫天城来统一,那么天下便不会再有这么多的战乱。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可以不择手段。 但是这样的手段也终究对于他的一生慢了些,当他发现诡异的铃铛的声音的时候的一眼眼白便已经定格。 他的身体轰然倒地的瞬间,是否会想起一件事,在这样黑的夜晚,有谁会去注意栖身在他们中间的第二十二个人? 铃声依然飘忽着,但速度比原来的节奏快上许多,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间隔。 数一数,是正好二十一声,之后,这叮叮咚咚的铃铛声便哑然而止,除了地上躺着的身着红衣白袍的二十一具尸体,静静的夜空下,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茹姨,你看,岸淇已经能好好控制手中这道天生的业火了呢。”同样身着红衣白袍的岸淇蹦蹦跳跳地从暗处来到雪茹跟前。 雪茹收起了身边的银月环,低下身子摸摸岸淇的小脑袋,说道:“嗯,小琪儿真棒,才最近的短短时间就能进步至此了。” 这个女孩天生就带有业火在双手掌心,有着王霸之气和戾气混合之感,想来该是前世的转生印记,不知她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光光靠着这双手,短暂压制诀沙龙图的龙气喷发想是不成问题,至于岸淇奇特的前世,哪天去鬼谷山那儿给岸淇看看就是。 抬头看看远方,夜还是那样深,深得不带有一点情感。 天地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为什么就不能动动心呢? 雪茹猛然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她在怨恨天,而是心口有些隐隐作痛,这痛不是自己的,这时有时无的痛,莫不是女儿出了什么事? 不想再逃了,自己只是个孩子,一个只不过是出来给父亲的寿宴请人的孩子,决沙龙图什么的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大的关系,先是和翟先生走散,后来又不停被那些红衣白袍的混蛋们追杀,那时候真觉得如果交出这破烂玩意儿会不会好受多了。 尽管雪潋迟与姜玚一直在用尽余力用二人剩余的冰灵压制龙图上依然不断绝的一股股龙气,但还是杯水车薪,龙气厚重的流出让御剑愈发困难,可以说刚刚飞起没多久就再次落了下来。 落下也只是落下,姜玚一言不发,便跌坐在地上,怀中的龙图不知为何,好似是感觉到了这个人不再释放灵力了一般,也停止了喷发。 本来经过黄石的治疗之后,二人的伤口皆已愈合了,只是方才的冲击不免又让伤口处渗出血来,潋迟倒是还好,但是姜玚方才是在正当口儿,才不一会儿,衣衫上原有的血迹便重新被新的血液染得更为鲜红。 诶,这家伙雪潋迟撇了撇嘴巴,从怀中拿出水壶要给姜玚清洗伤口,却被一起身的姜玚拒绝了。 “你?”长这么大了,雪潋迟第一次对姜玚的行为表示不解。 “咳咳。”姜玚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你先去那边睡一会,有情况了我叫你。” 潋迟睁大了眼睛瞅着姜玚,看出了姜玚眉宇间神色的微微异样,一向温润如玉而时不时又十分像个小孩子的姜玚,现在竟是这样的严肃。 严肃中甚至还带上了一种决绝。 潋迟看着姜玚,就那样微笑着,就像小的时候经常看到姜玚犯傻时那样的微笑,而在雪潋迟心中却不似平常,心底里突然涌起一阵的温暖,与以前所感受的温暖是不一样的,而潋迟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要说话就说话,总这么看着我,我心里发怂。”姜玚的语气竟然有些怯生生的感觉。 雪潋迟捂嘴一乐,拉过姜玚手,说道:“我不困啊,只是有些走不动了,小绵羊,陪我在这棵树下坐一坐说说话好么?” 姜玚被雪潋迟这么一拉手,顿时满脸绯红,哪里还知道拒绝,然而手中却传来一股暖流,竟是自己流出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了出来,姜玚不愿让潋迟发现,赶忙运灵冰诀将血冻住甩开,这才牵上潋迟的手,并指着远处道:“好像快下雨了,那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追上来。” 在头顶上茂密大树的嬉笑的点滴声中,姜玚没说出其他的话。 “这龙图,我们现在只要一御剑它就会喷发的,如果他们再次追上来了,我们”话没说完,雪潋迟顿时发现身上所有力气都消失殆尽。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有的力气都消失得无影无终,心中也涌起一股又一股沉沉的倦意。 人在困的时候,是最需要安全感的时候,也是人最温柔的时候。 潋迟躺在了姜玚的肩膀上,却把姜玚吓了一大跳,却看到潋迟双眸低垂,像是十分疲倦的样子,从姜玚的角度看过去,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煞是好看,这么看了半晌,在乌云聚集而来的时分,潋迟的眼睛又睁开了。 “你刚才睡着了?”姜玚瞧着潋迟那小鹿般刚刚睡醒的痴态,微笑着问道。 潋迟瞅了瞅姜玚,又瞅了瞅头顶的大树,迷茫的眼神又慢慢清晰起来,“小绵羊”潋迟嘟囔着。 姜玚看着这样露出娇态的潋迟,不觉得痴了,连话也不知该如何出口了,心中渐渐空空荡荡,感觉除了自己与身边这位少女以外,这世界都是安静的。 这个时候,大树外面落下了第一滴雨,很快的,细细的雨声就犹如古筝一般叮咚入耳,虽是不谙音律的鸣奏,但是也不会显得吵杂无章,反而是落在二人心中,更是平添一份静怡之感。 姜玚眼中看着这颤动的绿和身边的人,耳中听着外面淅沥沥的雨声,心中念着的却是一个没有想过的自己,总以为在即墨或是在临淄那样的时光便可以让那个自己的一辈子安详,总以为自己是十分特殊的那一位,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物都要比自己来的平凡,总看不清自己是否站在前进的轨道之上,总是不明白自己是否正在成长。 可是终于得渐渐明白,成长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终于得渐渐体会,允许自己幼稚的代价是多么的危险。 家中不错的环境跟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一比较,就不难明白,自己在其中所磨练出的责任感相比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多么的低下,跟别说跟那些以天下为己任的墨者们相比了。 对了,翟先生的信还没看呢。 姜玚从怀中拿出了黄石塞到他怀中的信件,打开看了看,大致是墨者安全逃出了围堵,可能是龙图不在他们那边的缘故,还有姬云受了点伤,最后是墨翟希望姜玚能带着龙图再上一次昆仑山把龙图放在那里保存。 龙图,这个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会引起这样的抢夺? 姜玚走到龙图旁边,捡起它将其放在了雨中,上面磅礴涌出的龙气在雨水的浇淋下稍微有些许的虚弱,姜玚拔出轩雪剑,口中诵起迎霜诀,瞬间龙图附近的雨水合着积水化为一大块寒冰将龙图包裹在内。 这样应该会好一些吧,姜玚这么想着,手随心转御剑诀再起,可是剑还没起,姜玚便看见龙图在寒冰中发出了熟悉的红光,只得作罢。 潋迟睡着了,姜玚坐在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看着雨渐渐得大了,觉着风渐渐得强了,姜玚脱下外衣盖在了潋迟身上,又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自己睡醒来时常常看到潋迟在他身边眯着眼睛笑着,说道就喜欢看他睡着的时候脸上所表现出的的安详的神态。因为姜玚一直是一个懒蛋,所以每次都要让潋迟来叫醒他去按时完成师父布置的功课,但是潋迟却很少真正按时叫醒过他。 而现在,换做姜玚在潋迟身边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了,姜玚这时才一瞬间明白,为什么过去潋迟都希望能让他多睡一会儿,看着自己所关心的人在身边睡着,而自己在一边默默地守护是一件多么温暖的事情啊。 潋迟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那我呢?姜玚暗自思忖着,却没有意识到他竟然已渐渐在神识中接触到了一件人间里最神奇也最美好的事物。 而这件事物是多少人用去了多少时光也想不通看不破的。 他就这么自己想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或者进入了一种怎样的循环之中,整个人就像是醉了一般,潜意识里竟然隐隐浮现出了一些诗句,如“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之类,虽然从前读来不懂其意,但是这次在脑中再次抓到这句诗,却是仿佛从哪里获得了许多滋味出来。 一抹有些甜的味道,但也不知是这甜里包着苦,还是苦里包着这甜呢? 雨声依旧。 姜玚却听不见了。 因为心跳的声音超过了雨声。 因为姜玚发觉了在眼前的雨帘里有一些不一样的颜色。 红色。 还有白色。 豫天城教来了,他们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得多。 逃避还是迎头上前?姜玚本来还想问问自己,但他知道,在这个时刻,他有必须去守护的人,他有他的责任,更何况在无法御剑的情况下,他们还能逃去哪里呢? 眼见着那些红衣白袍的人越来越近了,姜玚也不再犹豫,将轩雪剑抽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了雨里,开始了他认为的心中最后的拼搏。 轩雪策里主要分为三章,以三字为概括分别为霜,雪,炎。是谓迎霜,雪舞,寒炎。姜玚现在练到迎霜一章了,再想练雪那一章就必须背大量的灵诀研究大量的姜家自己的灵法,才能够自如地凝霜成雪或是成冰,而轩雪策真正的灵巧据师父姜棣所说从雪舞诀才开始,第一章内容与姜家的冰灵术法的入门也没多大区别。 可是,姜玚没有时间了。 他必须用这一道雪舞诀的剑诀来保护自己与潋迟,即便有可能与冰灵结合的不好会让自己的五章六腑凝上冰霜而死。 龙图是不能交出去的。 潋迟还在睡着,不能叫醒她。 有我在,就够了。 对面不到十丈的距离,那些人在领头的带领下在雨中飞快地跑着,飞快地向姜玚这里跑着,踩在水中的脚步声狠狠地说着不拿到龙图誓不罢手的言辞。 没时间了。 没时间了 姜玚剑随指诀,身边雨水在轩雪的影响下纷纷化为冰珠从姜玚身上滚落,打得姜玚隐隐作痛。压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诵起了十方乱雪诀。 “密洲洪荒烈, 鲜少寒秋竭, 离垢远皇日, 摄取无冬邪, 丰溢民生尽, 欢喜涎方斜, 丰乐聆国罄, 饶益地火怯, 关龠十方灿, 振音四海绝。” 诵到关龠振音的时候,师父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但姜玚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可以分神,念完之后,轩雪剑向天,再诵出迎霜诀为引。 一阵寒战猛然流过姜玚的身子,他几乎就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身体上发生了什么。而就快要接近姜玚的那些豫天城教众也几乎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雨水的变化。 因为雨静止了,或者说远远看过去雨是静止了。而如果你有那个能力去凑到雨珠前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雨珠上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结上一层冰霜,以轩雪剑为中心,每一颗雨滴都化为了冰锥,从十几丈的空中落下,姜玚顾不上自己身体因为强行用十方乱雪所导致的寒冰封体,急忙御起轩雪剑,在自己与潋迟睡着的大树附近布上了一小片霜盾,而后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地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在一种巨痛而又将要失去知觉的中心点挣扎着。 不远处的涉血等豫天城教众根本来不及反应雨水的变化,有一大部分功力不强的直接被雨箭穿透,顿时那些含着冰霜的血点在红衣白袍的人群中爆开,倒是涉血凭着多年练武的反应力,快速抖开短棍中的钩子,钩住那些眼见着已经死去的手下,盖在自己以及那些运气好的只是擦破点皮肤或者看起来还有救的人的身上,不消一刻钟,连活人连死人地堆起一座血肉模糊的小丘,冰锥继续刺着外面的尸体,渐渐得被新鲜的血给融化,在小丘的里面给那些还活着的来了一阵冰与血的洗礼,他们忍着血雨在自己身上流淌,心中恨着那不远处的少年,涉血后悔着没有想到这个孩子还有这么个后手。 原来以为他们不过只会跑而已。 姜玚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的这出并不熟练的剑诀之下,他也看不到那座可怖的小丘,因为他早已经失去了知觉,没有了姜玚体内阳气的压制,轩雪的寒气一丝丝向外吐出,连着姜玚身上的冷,竟把地上的雨水合着姜玚的身体一起裹上了一层亮晶晶的冰壳,而且越来越厚,怀中的蝴蝶杯中不知为何竟然渐渐飘出了许多蝴蝶的影子,映在了冰壳之上。 从外面看着,已经不知道这是沉重悲伤的茧还是万紫千红的坟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秦谋 话分两头,墨子一行人到了莒国故地,却正好遇到豫天城人找到决杀龙图,便起纷争,方有后来姜玚起剑“十方乱雪”之事,而当今天下,纷争何此一处? 地处西北的秦国都城之外,传信之人快马加鞭,哨声疾疾,守城者使得讯息,立刻开城,不加阻拦,快马直奔王宫而去。 秦公师隰看着还只有四岁的渠梁在殿里跟着老师学着文章,心中的一缕思绪却飘出了栎阳城,他想起过去也曾经看过一个小姑娘这样念着文章,只是那时候的自己不敢像这样光明正大的看,只敢在背后默默地看着,看着她可爱的步伐,还有她身边的那位女子,自己看不透的妻子。 现在想来,那时候自己在魏国也能有这样甜蜜的回忆还真是奢华。 “渠梁公子,你年纪虽幼,但对市的理解很到位,老朽本来还在想以‘市’为题是否太难,没想到你回答得很好。” 师隰听得渠梁稚嫩的声音说道:“公父常跟渠梁说这些事情,今年推行新政,让百姓有了市的概念,效果颇丰,国库的收入一日一日的多了起来,栎阳的百姓们的生活也好了许多,总觉得是向着一个好的方向走着,就是还必须对外低调行事,不可让外国看出任何端倪,先让秦国休息养个几年,再说其他。” 渠梁这些话,大多是师隰之言,说得如此流畅,已属难得,听渠梁说的“低调”之言,师隰好像又看到魏侯那丑陋的嘴脸在眼前晃着,一瞬间一股恶心劲儿猛地浮上,让渠粱吓了一跳,师隰快步走出门外,缓了缓神,却见到远处传令员飞奔而来,竟然是来告知旧都雍城的几名奴隶主竟然抓了几名墨者拷打,师隰听后,眼前一黑,赶紧扶住柱子,待回过劲儿来,迅速向大殿里奔去。 高石子从昏迷中醒来,却不像一般人是一种从梦境到一种清晰澄净的状态,而是从一种火辣辣的疼痛到另一种尖锐的疼痛,即便睁开了眼,也看不到光明,细细去辨认着黑暗,才能从隐隐约约中辨别出公孙游在一边的影子,虽然身体的麻木让自己不太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姿态被束缚着,但从公孙游的影子能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应该也差不多。 一个潮湿的地牢,高石子努力去想着到底发生什么了什么,才回想起这发生的一切,并且大概串起了其中的阴谋诡计。 那日,二人在寨子里回忆莒国的时候,有秦国雍地的青年墨者的消息传来,说是发生了内乱,一群有组织的武装暴民正在对雍地围城,而雍地的守军几乎快弹尽粮绝了,而这附近的墨者都还不够成熟,没有处理内乱以及保护雍城这样一座对一个国家有着重大意义的城的经验,希望大禹厅能够有墨者赶来支援。 高石子看罢,心中便是暗暗发慌,因为小琪自从醒来之后,高石子便将她带到雍城一人家来照顾,这家人是专门给奴隶主的子弟们教书的,两位老人,无儿无女,平日里对孩子特别照顾,见到小琪这般如此美丽的女孩子自然是喜爱的不行,而且又是好友高石子所托,对义女的疼爱自然不在话下。 要是雍城发生内乱,估计要么是奴隶主之间的争斗,要么就是地主们联合对抗奴隶主的势力了,既然围了城又是内乱,估计秦公得到消息的速度还没有通过墨家这一套信息传递技术的消息来得快。 思来想去,虽然是总觉得有地方不妥,但还是决定先去一看究竟,不单单保证小琪一家人的安危,雍城人口众多,一旦城破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没有多余的想法,立刻起身准备收拾东西上路,一边的公孙游也站了起来,“怎么了?想一个人去么?” “你也一起么?”高石子问道。 公孙游没有刻意隐去自己眉头的紧缩,“我总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怎么说肯定是有事情发生,我们去或不去也许能牵动着不少人性命呢。” 公孙游道:“好吧,既然高石子你也注意到了,那咱们就一起去,实在有什么变数也能有个照应,顺便还能去看看小琪近来过得如何了。” “好,那咱么即刻出发!” 收拾好东西,二人便从寨子上的一座山崖处顺着机关绳索滑下了山,对于他二人来说这样高度的机关是毫不费力,但估计若是旁人见到,还是得为他们捏一把汗,所以这样的机关的入口十分隐蔽,只有被墨子挑选的人才能知道入口所在,因为功夫没到位就使用如此机关不但不会达到节省时间的效果,还可能跌落万丈深渊。 下了山,二人也顾不上其他什么了,日夜驾马飞奔,公孙游还特地从大禹厅的木甲房里取下了两对大型木鸢的翅膀安在两只马儿的两侧,不至于让马飞起来,也可以极大减轻了马儿奔跑时的疲劳,只要看到有马市就即刻换马,只要看要卖黑豆的就不惜价钱给马儿买黑豆吃。就这么赶路,也得有了三四天才到了雍城城郊。 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些身着盔甲的军士在安营扎寨,城墙上已经有了许多裂口。 初略地看去还成,在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许多不对头的地方。虽然城上出现诸多裂口,但是却看不到城外有和攻城的器械,并且城外部队军营的设置完全是胡乱为之,没有考虑过阵势的问题。公孙游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他明白自己能发现的,高石子肯定也看出来了,这事情肯定大有蹊跷。 高石子觉得单单从这里还看不到什么确切的线索,他决定找些人问问情况,于是他让公孙游在这远离雍城围军的地方看着马,自己跑向一个小丘,向四处望去。 突然他看到一个奴隶打扮的人从军营里飞快地跑出来,后面还有几名士兵追击,高石子眼中看着,身体就腾了起来一跃就到了小丘之下向那名奴隶跑去。 没有考虑自己是否会因此被发现或者是被抓,脑中只想着要把那名奴隶求出,跟别说现有的奴隶制度是被这些墨者们多么地深恶痛绝。 从背后抽出木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击昏了追逐奴隶的士兵,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与疲惫了,这名还算年轻力壮的奴隶在看到士兵被击倒的瞬间变晕了过去。 高石子见状,赶忙扶住了他,正准备脚上发力迅速带着他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时候,背脊一疼。 背后脊柱的地方多了一根细小木刺,木刺的那一边还被这名刚刚才被自己救下的奴隶给握在手里,眼神中看不出其他什么,最多的就是漠然,而这样的漠然不知道从小到大要被多少次的鞭打才能练成。 四肢的渐渐麻木让高石子明白这木刺里含了麻药,神志也开始模糊,高石子用最后一点力气瞪住这个奴隶,之后凡躯实在抵不住药物的作用,庞然身躯轰然倒地。 亦在一边被缚住的公孙游,将自己在看马时被毒针射中而失去知觉的事告诉了高石子,二人推断这次所谓的围城很可能是有心人布局,而且这场局还是专门为墨者而来,从这大费周章的样子来看,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必定是像公孙游高石子这样高等级的墨者。 也是心中有点焦急了才会忽略许多明显的漏洞,但是不得不说这场大戏演的的确很好,并且有能力布置这一场策划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也许兵法上有所欠缺,但是对于草药毒性的控制和信息传递的布置很是到位,墨者们才刚刚接近雍城,那位布置计划的人就已经知晓了并且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开始一切,让人有些防不胜防。 高石子和公孙游用眼神交流着自己的思考,二人坚毅的眼神中既透露出了对于这场布计的肯定,也表现出了二人都大概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就是能够让一波势力,短时间成长为令人恐惧的部队的兵法和机关木甲术。 墨家军中的分工不同,每个人的所学也是分门别类。墨子传授下来的包括了为人道理c光学研究c机关术c木甲术c备城学c剑法c辩论学和其他小块的学问,一般墨者又分为三大类:墨侠,墨辩,和墨守。其中墨守的基础知识是每一位墨者的必修课,然而那些专修墨守的墨者学的知识又包括了机关和木甲,因为一些高级的机关制作困难,难以现场制作,所以一般的守城还用不到高级的墨守上阵,如大师兄禽滑釐。 墨侠主要是学墨家剑法,虽说是墨家剑法,但一般都当棍法来用,因为剑容易伤人,棍子不容易致人死亡,但是若真的碰上罪大恶极的人,那墨侠就不客气了,抽出藏在长棍中的木剑就使起墨家剑法,虽是木剑,这木头也不是一般的木头,经过了特别的制作方式后,木硬如青铜,还弥补了青铜剑短的问题,让恶人绝对吃到这辈子最大的苦头,公孙游就属于墨侠一类。墨辩就比较特殊了,很多都是有天赋的,没有天赋的孩子天生脑子里就一根筋,就算背下了墨子教授的所有知识和道理,到了人前被人随口一问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而柳少平就属于特别有天赋的,虽然年级不大,但是只经过短短时间的培养,在辩论术上的造诣早就超过了义兄高石子,弄得高石子经常一脸茫然地拿着柳少平提出的问题去问别人,结果是一堆人的脸上也都出现了茫然地表情。 就兵法和机关术的学问深浅来说,高石子自然比身为墨侠的公孙游高上不少,但这一点,却不能被对方知晓。 几声重重的脚步声,从囚牢外的阴影中浮出一张肥胖的中年人的脸,那双颓废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里面的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而二位墨者也看着他,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在下能将二位墨者请到雍城,真是十分难得,更是在下的荣幸,在下此举却也没别的意思,时间对二位或者对我来说都很宝贵,在下就是希望二位,能将你们墨家的机关图交给我一份就好,只要把东西交了出来,金钱还是美女都随便你们了,墨席不暖,这生活没趣得紧吧。”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高石子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公孙游别说话,自己接道:“既然说请了,那又何必这么大废周章呢?直接拜托墨家弟子一纸书信送到大禹厅不就好了。你这样的请,弄得我们很难堪,你也不好做不是,何况我们二人来玩匆忙,如何会将本门秘术带在身边。” “哼,普天之下,还有谁不知道你们这帮人的硬骨头。特别是老子要想要你们的机关木甲那些东西还只能从你们这样的核心成员手里拿到,那骨头就更不知道会有多硬了。不这样把你们请来,还真是请不动你们。但是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们把东西给了我,你们看上我家里的任何事物都任意拿去,可如果不给,那就别怪我手段狠,我不懂你们这些人知不知道我的大名,雍齿的名声在秦公的面前可都是响当当的!”这雍齿看来是没想继续客气下去,直接就撕破了伪善的面孔。 一句秦公,高石子就明白了雍齿意欲为何。 高石子投给公孙游一个眼色,公孙游点点头。 几乎于一瞬间内在脑海中流过了许多思维运转,高石子得出了结论,说道:“我们会交出机关木甲术的图纸,不过需要时间修养身体,才能将其默出,只希望雍齿大人承君之诺,可不能吝啬。” 雍齿哈哈大笑道:“这是自然,二位如此配合,雍齿自然欢喜,便暂予二位两日修养。” 说罢,伴随着层层锁钥之声,雍齿走出囚牢。 “雍齿这造反的意图是太明显了,想来还是秦公初租禾的政策所导致的后果。”公孙游待雍齿走出去后,叹道。 为了让国库充实,秦公一上位就开始了改革,推行了按照土地占有者实际占有的土地面积,征收农作物实物税这项制度,又叫做初租禾,但是这一项制度的改革十分沉重地影响了那些奴隶主贵族们的利益。这一举动无非就是使那些原本可以让奴隶主们用来割据的土地通过税收的方式打上了国家的烙印,而从人口资源来说,许多奴隶只要依附了准从这项政策的地主们,就意味着自己不再是可以被任意处置的财产,而是有了起码的人的身份和一定的自由,甚至可以拥有自己的财产。所以虽然奴隶主以各种方式禁止自己的奴隶们投奔,但还是有不少人拼死去争取自己的自由,此间又有多少辛酸故事就不是能说的过来了。 高石子点点头,有些无力地回道:“嗯,我晓得这个政策沉重打击了那些老氏族的势力,从根本上将秦国的政体改了个方向,但没想到会牵扯到咱们身上,这次中招,也算是咱们缺乏警惕心,可如要解决这个事情,当凭着我们两个,是很难发力的。” 公孙游问道:“这怎么说?” “你想,对于帮助当年的公子连夺权成为现今的秦公的那些有权有势的奴隶主来说,在他们眼里,师隰这个人是有点忘恩负义的,虽然面上不直说,但心底里的怨恨是一直在膨胀的,特别是师隰把都城迁到东部的栎阳之后,这些奴隶主们的势力再次被大大削弱,这下必然会让势力最大的雍齿起了反心,并且真实的要来策划推翻秦公政权。个中矛盾其实还是在秦公和雍齿身上,咱们俩不过是这一系列矛盾里的一环,我们必须要拖时间,等他们秦国的主要矛盾爆发之时,我们也就能获得自由了。”高石子说着,眼睛又合了上,连日奔波加创伤,他确实需要休息。 雪茹抱着潋迟坐着马车冲向心中所想的那个目的地,身边驾车姑娘正是岸淇,两人衣服上的黑色和着潋迟的蓝色化为一道飞快的利剑,岸淇看着主人抱着的那个年轻姑娘,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 雪茹一言不发,眼睛没有离开过女儿的脸,潋迟没有醒,因为她母亲下的咒术让她在梦里继续安眠着,就这样安静地躺在母亲的怀里,这样的时光对于二人来说都有些奢侈了。 这些年来,真是让女儿受委屈了,可是当年是实在没办法,要接任雪禘一族的族长就必须修炼琅玕术法,以修炼之后自身的气来维持垂媛峰的灵力。 然而,琅玕术法的修炼过程中会渐渐剥夺修炼者的对情感的感知,直到真正能够自如地掌握琅玕术的时候才能满满可以再次恢复对情感的认知。为了让女儿远离那个不明白亲情爱情为何物的自己,是有自己详细的考虑的。 与其给女儿一个不快乐的童年,不如给女儿快乐的童年,虽然总是带着一份遗憾。 直到前些年雪茹才渐渐能够完全掌握琅玕术法的诀窍,感知情感的能力也慢慢恢复,一直想着要把自己世上的唯一一位亲人接回雪禘族中来住,可是每次一有了这个念头,自己就会感到十分愧疚,就算自己真的去找潋迟说明白,女儿会愿意么?会原谅她么?姜棣又会怎么说呢? 每日每夜,这一道结梗在心中,让雪茹想着,思考着。 所以当心猛地一疼时,她没有说第二句话,带着岸淇驾着马车追寻着女儿身上跟自己一样的雪禘族长的气息。急切的心情,迫切的情绪,满怀的思念,让雪茹基本在姜玚使出十方乱雪之后的第一时间到了那颗大树下。 眼前的场景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一堆血肉的小丘,一块巨大的严冰里隐约能看到一个人,还有一块小冰块里包着的竟是决沙龙图。 当然,入目的第一眼肯定还是在树下安眠的雪潋迟。看着女儿身上的血迹斑斑,雪茹心中一绞,飞身下了马车便抱住了因为太累而陷入了沉眠的潋迟,庆幸的是,女儿身上没有严重的伤口。 雪茹叹了口气,却从心底里感到一阵阵的冰冷彻骨,雪茹下意识地反应,抱起潋迟一纵便到了树上,再向下看时,只见从那块包着人的寒冰中向四周迸出一大片寒气,一团团白茫茫的快速席卷着四周,转眼间到了那一丘血肉的地方,从里面零零星星地传出了几声尖叫后那团血肉又再次归于沉寂。 雪茹饱提内元,先是一身长啸让岸淇驾着马车先离开,之后雪茹甩出银月环,脚步轻点,抱着女儿如燕般触到银月环上,随着银月环在空中下滑,再借着身后喷涌的寒气,不一会儿就赶上了马车。 回头再探时,后方已经是一片白皑皑。 当马车驶出好几里后,这片死寂的所在才爆发出了一声轻响,随后便是打雷般的巨响,一道火光从白雪中窜出。 只是源头不在被冰封的决沙龙图,却在全身结满了坚冰的姜玚。 雪潋迟醒来时太阳照耀的地方全在屋外了,应该是中午的时分。 眼睛睁开了,却没有立即起来。在梦里呆了太久,还没那么快分清楚两个世界。 闭上眼睛所想到的,似乎还留着梦里和姜玚在一颗大树下打闹的场景,在梦中姜玚欺负她,不把轩雪剑借给她看,把她委屈地直想叫师父来打姜玚屁股。 片段一点一滴随着时间慢慢让人抓不住,很快地就从潋迟脑海中流过,没有留下多余的痕迹。 看看窗外的阳光,刺眼的感觉仿佛让心也像被刺中了一般,因为清醒的同时,那颗大树,那场大雨还有那个不同以往的姜玚全部一股脑儿地冲回脑海中。 “我在哪儿?”雪潋迟惊讶地问着,起身迅速传好了衣服冲出房间进到庭院,却在一瞬间呆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两个人在严肃地说着话。 一位是干爹姜棣,一个是一名衣着浅色的妇人。 当记忆中的面孔与目光上的残影交融时,全身都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注意到潋迟出来的二人停止了谈话,一个向后退了一步,一个向前进了一步。 然后是又一步。 但是潋迟脸上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神和十分疑惑的神情让雪茹没有继续前进。 “姜玚呢?”潋迟问道,怀着一丝战栗地问道。 雪茹并不知道姜玚是什么样子,也不明白近来女儿的动向,只是从方才与姜棣的谈话中大概知道了女儿近来是跟姜玚一起去找墨子来给姜家商议大事。再结合一下两天前救女儿时所看到的场景,不难想象女儿跟姜玚获得龙图后是怎么样被豫天城的人追捕的,而姜玚又是怎样拼命阻止他们的。 只是雪茹在姜棣面前并没有提到姜玚化为寒冰的事情,因为当她明白当时被冰封的人是姜玚之后,一股浓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虽然自己也明白即便是自己使出全力也可能破不了那冰封,但毕竟只是可能。如果告诉了姜棣,那姜棣会怎么想自己呢?自己熟知姜家灵法以冰灵之术见长,也许那孩子在冰中不会有事。 姜棣有些狐疑地看着出神的雪茹,然后看着弟子振音说道:“你母亲把你救出来的时候,没有在那里看到玚儿。” 不可能!潋迟心中大喊着,明明姜玚在自己睡着之前一直陪着自己的,他怎么可能会突然离开呢?还是有其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潋迟猛地想起一件关键的物事,急忙又问道:“龙图呢?决沙龙图呢?当时有没有在我身边?有没有带回来?” 雪茹从愧疚中回过神来,“没有,当时我去找你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你在树下睡着,还有你身上披着的一件衣服。”说着雪茹拿出了那件外衣给潋迟看。 是姜玚的外衣。 “他不会走远的,姜玚如果是看到我不在那里了可能还会在四处找我的,我得回去!” 雪茹心中突然有些悲伤,这么多年了,女儿看到自己没有表现出兴奋,却一直在担心那个男孩子。 “娘亲!”雪潋迟唤着,让她的母亲一愣。 “娘亲,你带我回去吧,龙图可能还在姜玚手上,那些坏人会一直追杀他的” 姜棣察觉到雪茹的脸上露出了一些为难的神色,便道:“振音,你母亲这俩天为了你奔波许久,也应该累了,你们就现在临淄好好休息一下,要不然让你娘把具体方位告诉我,我去找找关龠。” 潋迟心中一暖,潜意识还是念住了师父的好,也惊讶着自己现在居然在临淄的姜家大院,正要答应时,余光被一些闪闪的蝴蝶给吸引了过去。 从潋迟方才出来的屋子里飞出的闪闪蝴蝶停住了三人的目光。却只有潋迟欣喜而道:“蝴蝶杯!姜玚有消息了!” 自己真傻,怎么连蝴蝶杯都给忘记了。 仍在莒国左近,也有一只蝴蝶落在了一份麻布信件上,被持信者扇了扇手掌给驱走了。 尚致把刚刚收到的信件读给子墨子,柳少平等人听,大师兄禽滑釐眉间的怒火渐渐凝聚,他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人敢挟持大禹厅的墨者。 他看了看子墨子的神情,想从老师的眼神中得到一些什么答案,老师的表情很冷静,十分的冷静,但是这种冷静就像是一团岩浆的沉着,一身的火焰虽不体现但是已经隐隐透在空气中。 心中的那份感觉,就像当日听闻管黔敖的噩耗一般苦痛,但是脑中属于思考的那一部分依然很沉着冷静。 首先,给姜玚的信件没有回应,木鸢的传递是不会出问题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姜玚有了危险,特别是龙图尚在姜玚手上,豫天城教的人肯定会找上他, 其次,姜家的危险迫在眉睫,但是自己又不好急进,万一自己动作过于仓促其他学家看出端倪,再加上今年流出的九龙玉工环就在齐国的消息,对姜家有害无益。必须得找齐国内的子弟们做内应,乔装打扮进入临淄。 再次,雍城的人抓了俩孩子,根据大禹厅的消息应该是刚刚离开的高石子跟公孙游,按自己对二人的了解,有高石子那灵活的头脑,应该会拖延出绝对够的时间给其他墨者去就他们的。另外要考虑的就是这次信息的来源,雍城的人既然有能力骗去两位墨者,那么在不想多惹麻烦的情况下肯定会封锁消息的,唯一让信息流出的估计就是师隰安置在雍城那帮人身边的线人了,他们第一时间必然是把消息传到了栎阳,之后师隰得到消息后才把消息又扩散出去,就等着墨者们去解决以避免自己跟那些贵族们的正面冲突。 算是下的一手好棋,但是又怎么能这么便宜了师隰呢。 墨子思考完毕,“少平,你去一趟栎阳找找师隰看看他怎么说。” 少平却有点犹豫,她害怕自己会因为义兄的事情冲动而坏事。 “没事的,我相信你。” 透过子墨子的眼眸,少平感到了一份坚毅,立刻应允下来,动起墨家剑法的身法,向着最近的马市冲去。 “尚致,你带着俩孩子先回大禹厅等待其他守城的消息。” “好的。”尚致回答道。而那俩孩子知道是尚致大哥哥带自己回家,顿时脸上都浮出了一抹璀璨的笑意。 等尚致离开后,墨子闭上了眼睛站在一边,手中渐渐聚起一丝丝清气。 禽滑釐心中疑惑着,却又没有问出口,也就在一边等待老师的吩咐。 “禽滑釐?” “在,子墨子。” 墨子把手心里凝出的清气拍到自己的大弟子身上,让禽滑釐全身一震。 “跟着这股气,用你最快的速度去救下姜玚。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他活着!” 禽滑釐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却是不明白老师的口气中为何多了一分慌张。当下心中随着这股清气一辨别方位,足下一发力就冲出几丈远。 本是十余个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墨子一人了。 走吧,去解这段缘。 五天后,在齐国的边境处。 天边一只飞鸟看着地上一位行走着的老人。 地上的老人走得十分迅捷,是多少年来的万里江河跋涉所练出来的。 天上的鸟儿飞得十分迅猛,是一只飞鹰的骄傲所能体现的最大力度。 但是这只小鹰却是一只木甲鹰,十分灵活的木甲鹰,与一般的木鸢不同,他有着自己的思维与头脑,是墨翟的朋友也是帮助他收集信息好帮手。 比如当年“田齐代姜”的真相,田和的背后到底站了多少人马。 比如刚刚从洛邑得到的消息说姬骄的大儿子不见了,但到底是被人掳去还是另有别的原因就不得而知。 墨翟给这只小鹰取名为偓佺,取这个名字有一部分原因是偓佺不是墨翟做的,而是从墨翟几十年前在紫宸宫一开始见到他他就是一只木甲鸟,而偓佺自己说自己天生就是这样的样子,他是从木头蛋里生出来的。 墨翟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一块熟悉的阴影从眼前飘过,墨翟笑了一声,停了下来,等着偓佺飞到他的肩膀上。 偓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比一般的鸟儿还轻几分。 “我这一次也飞了有几个月了吧。”偓佺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木头羽毛一边跟墨翟咬着耳朵。 而墨翟等他在自己的肩头坐好便又开始了急速的前进。“你怎么重了?” 偓佺吃了一惊,但没有答话,他惊讶自己的老朋友会问自己这种问题,因为他是一只木鸟,哪里会再重呢。 但是老朋友却会变老,到了这个年纪了,再是身手矫健如墨子也逃不过岁月的洗礼,就连那紫宸宫里的宸汐老人那样的人物都逃不掉。 当然,这个老人身上的所具有的能力是这个世间多少青年人都没有的。偓佺看着墨翟自己有了不少老人斑的侧脸,虽然有了不少皱纹,但是就连着皱纹也透着一股子的使命感。 看着偓佺没有说话,墨翟便也没多问,心中想着就由他睡一会儿。继续向着有人烟的地方走去,而偓佺估计着墨翟的心思,也就挺在墨翟的肩上睡了,外人看来,可完全不会知晓他竟是活物。 到了两边都是农田的道路上,齐国的气息就很重了,在正午时分,许多人都已经在屋里午休了,而偶尔还在路边休息的农人们聊天时说的话里已经戴上了浓厚的齐国腔调。墨翟向前走着,感受着这样祥和的氛围,倒也没人对他的短头发说些什么,因为在农人里,遵从儒家思想的还是少数,不过还是有人对他肩上的木鸟起了好奇心。 “老翁,你这木头鸟挺好看呀。”路边的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主动跟墨翟打着招呼。 墨翟停住脚步,转过身子,飞快地打量了一眼这位男子,抄起了齐鲁的口音说道:“是呀,我一位好友予我的。” 男子笑笑:“是那些墨者吧?我一朋友的孩子也有一个这样的木头鸟,说是一个墨者送给他的,不过也是坏的,就给小孩子耍耍。老翁,看你口音,你也是临淄的?” 墨翟笑笑:“嗯,以前在临淄呆过不少时候,有一个好朋友是这儿人,把我口音也带过去了嘛。” “临淄是个好地方呀,那老翁这次来看朋友啊?”男子问道。 墨翟哈哈了一声表示不错,却突然听闻一声沉沉的虎吼在附近震动着空气。 不响却是特别有分量。 从听到虎吼的时分到见到这只大虫叼着一头小牛犊没有过去多久时间。 这只有些消瘦的斑斓大虎在农田里用利爪剖开了小牛犊的皮,大口大口嚼着肉,似乎是已经饿了不少天。 那男子远远地就认出了那是自己家的小牛犊,几天前家中的老牛才好不容易地生下它的,现在看到居然有一头大虫冲到田中来而且还吃了自己家的小牛犊,心中的愤怒和恐惧并存,又不敢上前喝开老虎,只敢赶忙拉着墨翟进屋以防这只大虫一只牛犊不够吃。 然而,墨翟的胳膊没有被男子拉住,劲一沉就欲上前拍飞猛虎。 年级虽大,但是身手依旧矫健非常,冲出去的同时背上背着的短棍就也被抽出了其中的木制匕首,这猛虎不能留,留了这虎,这小村子以后都不得安宁。墨翟想着就将手中尖利的木制匕首戳进了大虫的颈椎之间,再加上那一股冲劲儿,只见猛虎脖子上喷着血被击出几步远。 那男子却也是看呆了,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墨翟收起木剑回过身,道:“这老虎的皮你拿去剥了卖些钱再买一头小牛吧。” “好好”男子有些支支吾吾地应道,他不曾想过一个如此清瘦的老人身上能爆发出这般可怕的力量,杀一只猛虎自在片刻之中。 但他不知道,就这样除掉一头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干瘪大虫,已经让连续赶了几天路的墨翟感到深深的疲惫了。 看着男子回村里准备叫人抬虎,墨翟一个人继续向前走去,可是总觉得身上的气力不太能跟得上自己所想的步伐,不得不从路边拾了一支木棍做拐杖才又迈向前方。 又走了几里路,远处来自于那个村庄方位的一声声马蹄声和几声清脆的鞭声,还有几人的嚎叫声,让墨翟侧过脸去看是何事,虽然这几声熟悉的组合声响在听闻的瞬间就在脑中勾勒出了一幅仗势欺人的景象,但是这大中午的又是在城外,这场景来的未免也太突然了。 一声呼唤,墨翟让偓佺先飞过去看看究竟,自己在后面拄着拐杖用自己现在可能的最大速度赶过去。 也几乎片刻的时间,偓佺便飞了一个来回,到墨翟耳边轻轻说了自己所看到的,并且整理了一下,基本是这么个事儿。 那只老虎是当今齐公田剡的小儿子田刽找人买的,本来想今天打猎的时候把它弄出来供自己射杀,留下一个一人杀虎的英勇名头,谁知道养虎的人克扣老虎的食粮,这虎不知道饿了几天,一出来还没等田公子出手就自己跑到附近的村庄找吃的了。 不巧被墨翟除掉,而那些农人在搬运大虫的时候被田刽一般人发现了,非要他们赔这只老虎。 墨翟听完,眉头紧锁,不发一言,但是却把拐棍甩去,不顾自己的疲惫,大步大步奔回那片村子。 当鞭子再一次落下,没有发出清脆的响声,因为它不是落在原本该落在的那三十来岁的男子身上,而是从它那依旧骑着马的主人手里被人打落了。 田刽揉着自己被石子打中的手腕,嘴里发出了啧啧的疼痛声,引起了身边几个人的惊慌,就连手上按住那几个抬虎农人的力量也减了几分,其他好拍马屁的赶紧上前去对田公子表示关心,然而即便是上前表达关心的人的眼珠子也是不停地瞅着那石子飞来的方向。 但在那三十来岁的农人心里却是有些想到是谁回来了。 是那个一瞬间就击杀这只大虫的老人。 可对于田刽以及他门客来说,那驻足于那些围观的农人之外的老头儿却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去留意的,也许除了他肩膀上停着一只木头鸟儿。 只有一个人眯起了眼睛,他左手腕处插着一块焦黑的剑柄,他就是摄虺,眯起的眼睛里不单单看到了一个老头子,他还看到了一位墨家巨子。 那便是摄虺,他惊讶于墨子来到了齐国,心下寻思:难道跟那次尊首所说的齐国姜家少年有关系?这事儿不能告诉田刽,万一他多嘴惊动了齐公,很可能就会经过墨子把焦点聚在姜家,那到时候要取九龙玉工环就有点困难了。现在最好能把田刽给支走,否则不知道这在场的其他人会不会突然想起来这老儿的身份,那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但是如果墨子真是把那大虫杀了的人,那估计面对这纵虎的田刽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是得想想对策。 思考些许时分,摄虺走到田刽身边,小声说道:“公子啊,我看的清楚,就是那老头儿出的手,估计方才那个农民说的一下子就把老虎杀死的也就是他,公子,你让我带您教训教训他,我一定让他给公子赔上那大虫。” 田刽听了,心里有些纳闷儿,却也是十分好奇,第一好奇这老头子到底有什么本事,第二就是让自己家这摄虺跟这老头儿打到底会有多么精彩,于是便点点头,应允了。 墨翟看着他们,想看看他们有何话想说,便见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人走上前对他说道:“就是你杀了我家主人的爱虎又打伤我家主人的?” 墨翟没有吭声,但是老人看似虚弱的身体周遭的空气却变得越来越沉,逼得摄虺还想说什么却说不下去。 这墨老头还真有几下子,摄虺也没有去用力抵抗这凝聚的空气,直接从手腕处抽出短剑劈开空气变向墨翟刺来。 墨翟倒也没如何用力去挡,因为早在摄虺刺出那一剑的刹那,墨翟就看准了摄虺在刺向空气而并不是像旁人所看到的刺向自己。 他的目标不是让我流血,却是什么意思?墨翟有些疑惑。 疑惑间,又连着不费气力地躲过了几剑。而摄虺倒是有些吃惊,他虽然每一剑都故意刺偏一些,可是他也不曾想过墨子的身手依然这么好。 摄虺一瞬间仿佛又见到了那个三十来岁意气风发得游走各国止战的年轻人在自己面前微笑着。 明明是个九十多岁的老人,难怪尊首在话语中都隐隐透着对墨子的敬佩有加。 认定了墨翟的身手凌厉就如同当年一般超乎于自己的想象,又必须几步间结束田刽对于墨翟身份的好奇,摄虺手中的黑剑瞬间变得凌厉且狠,如毒蛇一般凶猛地吐着信子。 终于在摄虺把自己最快的速度呈现出来之后,雨点般的剑势终于让墨翟掏出了短棍格挡,而摄虺等的似乎就是这一刻,一个虚招的失落竟然让自己“不巧”撞到了墨翟的棍头,突然一口鲜血从肺内涌出,伴随着自己一个后翻的躲避,把鲜血吐到了田刽身上,而后跌落在地。 娇气的齐国王子田刽哪遇过这么样的事情,一股血腥从身上的血中翻滚而出,熏得自己闭上了眼睛,只得赶忙叫人带上重伤的摄虺一起先回去再说。 摄虺的愿望达成了,然而这样的伤势可不是在自己想的范围之内。 摄虺又吐了一口血痰看着田刽恶心的眼神想着。 “他胸口受了伤,你们小心点!” 摄虺听到墨子朗声道。 哼,墨子,兼爱,十足的痴子。 此刻便在临淄城中。 “你要把潋迟带回婵媛道?” “嗯,这么多年了,我必须对潋迟补上我欠她的那些亲情,而且婵媛道也需要去培养一位新的领袖。” 姜棣看着她,表情里透出了许多不可思议,“你还想让潋迟去做雪禘族长?还想让潋迟也练琅玕术法?” 一阵心灵的拨动,雪茹眯起眼睛,轻轻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练的是琅玕术法。我都没说过这个名称。” “我自己查的。”姜棣淡淡一句,没有多话。 然后俩人一时无话。 “婵媛道不能没有族长,在我百年后,总得有人接任。”雪茹说得有些不自然。 姜棣想起了一些事,情绪有些激动,眼眶湿润的时候他转过了身子,装着去看门外的天色,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雪茹,我”姜棣似乎在大脑里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有些失言,便快步走出了房门,去了正厅。 虽然姜家正准备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雪潋迟的来到让姜懿和卜月都十分兴奋,包括姜家的其他小辈儿们,毕竟是百年的大家族,潋迟来到姜家大宅的消息传开之后,竟有不少姜家的人赶来看潋迟,给近几年来一直阴郁的姜家带来了一丝往日的荣华之感。 潋迟坐在蒲团上跟姜懿与卜月夫妻俩说着话,而卜月是从心底里表现出了对潋迟的喜爱,弄得潋迟时常不太好意思地捂着嘴笑着,姜棣虽然觉着妻子有些太热情了,不过因为自己也很高兴,所以也没说什么。以前每次姜玚回来时潋迟都没有跟着回来过,姜棣考虑到雪潋迟的心情,毕竟不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而且潋迟从小就十分害羞,每次姜棣问潋迟是否跟姜玚同去的时候,潋迟都说身体不舒服,所以都是家仆带着姜玚回临淄,而姜棣留下来陪着潋迟。 潋迟注意了一下同在厅里聊天的其他姜家的孩子,发现竟然有不少是在即墨见过的,而且似乎跟自己年纪相仿,姜家的少年每到六岁就要被带到即墨去由一位姜家的前辈带着他去练武学文,而每个孩子都不被允许在即墨的时候见面,估计是怕他们这帮坏男孩拉帮结派吧,潋迟经常这么想着。不过,话说回来,原来姜家竟然是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只是与自己和姜玚差不多的孩子就有这么多了,还不算不到六岁的那些孩子们。 姜棣还没进屋,就感觉到了大厅内的一股子喜气洋洋,心中的一块阴霾倒是扫去一些,暗暗有些好笑。 玚儿每次回家都在哥哥嫂子面前念叨着雪潋迟的名字,小孩子家的心思还不是一早被大人看破了,再加上表哥表弟们又喜欢去逗姜玚,他们心里早把潋迟当成了 想到这里姜棣也不禁自己笑了起来。 而做兄长的又怎么能不明白弟弟的心思,当姜棣一出现的大厅的门口,姜懿就注意到了,看着弟弟一会儿锁着眉头,一会儿又自己笑起来的样子,这位当哥哥的倒是心中一阵酸楚,卜月倒是跟自己的丈夫惺惺相惜,察觉到丈夫心中又有了心事,而且自己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虽然平日里基本不怎么提儿子,可以心里对儿子的牵挂也是十分沉重的。 这次玚儿遇到这么大的危机,即便是来了消息已经转危为安了,可是作为父母的心里,那份担忧只是有增无减,丈夫一向不善表达,所有的担忧不一会儿就全显到了脸上,于是卜月便邀请潋迟同自己一道去花园中走走。 步出房间,天色已经被夕阳染上了橙黄,潋迟不觉想起了那日在升羊山的黄昏以及伴随着凤鸣声的尧山。 也不知道那些墨者如何了,好想念他们,自己现在只知道姜玚现在和姬云与禽滑釐一道,心头的担心倒是降低了不少,可是自己呢,母亲的突然回来会让自己跟着她一起离开么,今日倒是母亲跟自己说了不少话,自己也明白了当日她的苦衷,可为何自己就是觉得跟母亲有一层隔膜呢? 卜月在一旁静静地陪着潋迟,没有说话,她时常想着跟潋迟说说临淄的一些风土人情和有什么好吃的之类,可是又因为自己是姜家的人,总觉得临淄是一个虽是会让家中遇上麻烦的地方,所以也没说什么,但也还是找些话来打破这沉静。 “潋迟呀。” 潋迟应了一声,“嗯,阿姨。” “我们家的菜吃的还习惯吧?” “嗯,很习惯的,跟干爹做的的口味不太一样,不过我也很喜欢的。” 卜月噗嗤一笑,“姜棣呀,他做的菜总是淡淡的,不放什么料,好多人都觉得他做的不好,不过我倒觉得能把食物本来的味道给展现出来才是厉害呢。” “是呀是呀,干爹拌的凉菜都不怎么放料就很好吃呢。” “哦,姜棣还会拌凉菜啦,我们怎么都不晓得,下次一定得让他给我们大家做做。”卜月笑道。 二人说着说着,就走进了一个小院落,潋迟听卜月说这是姜玚最爱的一个院子,他从小就愿意在这里玩儿,或者画画,有时候都忘了吃饭总得让仆人去喊呢。 这院子叫彤园。 因为无论什么季节,院子里应季的花木都是红的,即便是下雪天院子里也开满了梅花。 “这么厉害呀。”潋迟惊讶着,便随着卜月一拐角进到了彤园。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不由得让潋迟大吃一惊。 “怎么!怎么是这里!” 卜月被吓了一跳,看着潋迟有点惊讶的神情,有些不解。 “潋迟,你知道这里?” 潋迟摇摇头,“阿姨,我在鬼市里和姜玚见过这个小院子。” 于是便把自己跟姜玚如何进入了鬼市又如何见到了墨子的事儿告诉了卜月。 “哦,你说在那个与红园相似的地方还有一位女子?” 潋迟答道:“嗯,是的,但是好像不是姜家的人呀,我没看到她有在姜家出现过。” 卜月微微有些吃惊,问道:“那个姑娘什么打扮?” 雪玲看着这座曾经见过的庭院,一股静悄悄的恐惧从那天的鬼市袭来,包裹上了那一天的记忆,快到那位女子时,恐惧却停止了,那女子的气息是那么的真实,肯定是有谁把鬼市的色彩全用在了她的身上,是墨子么? 墨子为什么要建立这样的一座鬼市呢?只是为了隐蔽升羊山么?如果只是为了隐蔽的话,那为什么要留下一个那样的影像呢?难道她对墨子有着不寻常的意义? “那个女孩子”潋迟回忆着,“穿着白色和淡蓝色的衣服,特有气质。” 卜月一听,脸上微微有点变色,心中不明白为何有些事物隐隐巧合在了一起,她想起一个人,一个在她与姜懿初见面时就从姜懿那浑厚的齐腔里听过的人。 她拉起潋迟的手,“潋迟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卜月心中想着这段巧合,没有说出来,她想着如果是真的如此,才能对这事儿下一些判断。因为彤园在姜家大宅比较偏僻,要去卜月说的所在还是经过大厅会比较近,但是大厅人多,走进去不方便,于是卜月边带着潋迟走了其他偏路,所以等二人到了那个房间的时候,也有了一些时间。 潋迟随着卜月女性本该缓慢却因为疑惑而加快的步伐走进了那个房间,在昏暗的时分,那间屋子却不会显得落寞,卜月进去点起油灯。 火燃起的一刻,一幅画像熠熠生辉。 只有一副,坐落在这片安静地院落内。 只有一个人静静在画中看着冰山上的一朵鲜花。 只有一位女子能与画中人重叠。 潋迟惊讶地叫了出来。 而,只有一个人在一旁啜泣了一声。 很轻很轻,潋迟跟卜月都没有听见。 是屋里的第三个人,他趁着灯火还在摇曳时用很高的轻功在二人的身后离开了屋子。 他一人,落在了另一间房间的背阳的屋顶上,背挺得很直很直,肩上有一只木鸟。 衰老的面颊上落满了泪水,从那依然清澈的眼睛里一大颗一大颗连着滚下,在胡须处虽然受到了阻碍,可是那么多的泪又在下颌汇合成一股暖流,留在了衣服上。 到湿了领口的时候,老人垂下了挺得笔直的背,一个人蹲坐在了屋顶上,双手抱着头,却是无声地泣着。 夕阳在远方已经将天际的白色都拉了去,不愿意让它们见着这位孤独老人的垂泪,不愿意让他们见到这位为了世间做了多少贡献的老人在这儿就像孩子一样的哭泣着,脆弱着,任由眼泪与鼻涕打湿了自己的衣袖,张开了嘴巴却哭不出声音,就像喝醉一般地顾不上其他,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和年龄。就只是自己一个人沉浸在一段岁月里,一段回忆里。 一段斯人已逝的梦里,一段书写着冰雪的剑里。 夕阳留下红色在他身上,就像那彤园一般,无论是不是冬日,它都是红彤彤的。 火一般的红彤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即上昆仑 经过了几天的风雨,尚致带着两位小娃娃到了升羊山,一路上作为大哥哥对孩子们十分照顾,结果到了升羊山的时候,孩子们依旧很兴奋,而尚致却是一身疲惫,为了不让孩子们继续吵吵闹闹地跑来跑去并且拿着自己做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木甲搞破坏,尚致赶紧清了墨家大寨的老师给孩子们布置了许多学习的任务,自己才有了些时间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抓紧时间睡上一觉。 睡前还依旧在想着子墨子说的那个故事和他阻止公孙宽攻打郑国时候所用的技巧。 要将这些事情刻在心里,从中学习。 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而尚致也许是因为把墨子的故事记得太深的缘故,在尚致的梦里也出现了燃尽四野的战火。 睡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只是太阳还未升起,让醒来的人常常会因此分不清楚时间。 尚致静悄悄地步出房门,想在太阳升起前动动身子,跑跑步,但是他还没跑出多远,就看见了那个逃命的儒生在大寨一边发着呆。 对了,他叫做什么来着?杞狷对吧,失忆了都不记得自己是谁的人。 尚致上前向他打了个招呼,杞狷也呆呆地回了他。 “嘿,怎么起来得这么早?”尚致问道。 杞狷却没有即刻回答他,连目光都没有对上尚致,“他们今天怎么不在那里啊?” 尚致没有理解他什么意思,“什么不在那里?” 杞狷又道,“那个老头子还有那几个人都不在那里啊?” 什么,是说子墨子跟几位师兄师姐怎么都不在对不对? “哦,他们都有事情呢,不会那么快回来,你回去多睡一会吧。” 看着杞狷还在发呆,尚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有继续向前方跑去。心中还在寻思,那些咱们寨中的那些墨医是不是经验还是不足,毕竟那些成熟有丰富经验的医生们还都在各国战乱最多的地方忙着救治呢,在寨子中的医生们虽然也都很好,但是毕竟因为要培养新的墨医而被限制了步伐导致技巧跟不上吧。 不过话说回来,杞狷这个病症也的确颇为难治,也许只有胜绰师兄方能出手解决,可他总是在齐国盘桓,就算是发信呼唤,也甚少回应。 这个失忆的人,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故事是该被关注的还是应该被忽略的,公明仪等儒生又到底为什么要去追捕他? 尚致只是在脑中这么一想,却没有继续深思,因为他借着升起的晨光和自己超乎寻常的视力看见了有一只携着简报的木鸢飞向大禹厅。 既然自己醒了又看到了,那么这份战报的任务应该就是属于自己,尚致腿上再度发力,奔回大禹厅木鸢梁,接下了简报。 在见到简报的刹那,一阵莫名情绪涌上心头,简报上赫然写着蜀伐楚,将要取兹方一事,因为蜀国要直接攻打兹方不容易,所以地方墨者认为应该是巴蜀二国联军,蜀国近年来日益强大,巴地大部分的小领主都有依顺之意,更曾经一举攻入秦国的都城雍城,而兹方地方小,守军也少,如果真是巴蜀联军,那兹方根本是守不住的,而且就以从前蜀军的表现,一旦城市被他们攻破那后果是十分可怖的。 那位墨者接着说,当地有一些富有经验的墨者,应该此城能够守下来,请大禹厅别过于担心。 尚致自然能够明白他们的心意,也理解他们十分负责的举动,但是这一战,尚致得去。 自从成为了大禹厅上最年轻的正式墨者以来,他还从没有自己守过一座城池。 这次对于自己,对于墨者的成长应该都算是一次历练。 姜玚眼前出现了一条龙。 他没有龙角,记得师父说过这样的龙还不能叫做龙,叫做螭。 可是自己一直以为螭或者龙都是神话里的东西,怎么会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呢? 然而眼前的这只把自己大了不少的螭却是真真切切地立在他前面,表情很是开心。在他们的身边,是一片一片的野花开在白皑皑的雪花上,而自己的身后是一座小山,山上有一个洞口,里面散发出让自己熟悉的气息,家的气息。 回过头,螭还在他面前,低低地叫着,透出一股子的愉快,似乎是表达他很高心有一个朋友来同自己作伴。螭用鼻子拱了拱自己,邀请自己跟他去一边嬉戏。 可是为什么我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呢? 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螭啊,而且他也不是人,为什么我能够明白他的吼叫,我能明白他的表情上体现的含义? 突然,一阵大雪纷飞,碎石一般,渐渐将他们身形埋没。 渐渐冰冷刺骨。 沁入骨髓。 从梦中一直冷到了梦醒。 姜玚被体内的坚冰冻醒了,却使不上任何气力,胸中腹中都没了知觉,眼皮子也无力全然睁开。 身上的苦痛让思维更为清醒,梦中的事物渐渐消散,现实涌入脑海。 十方乱雪,潋迟,龙图。 潋迟呢,她在哪儿?! 身体竟然被一块巨冰给包住了,但是在姜玚的身体周遭还是被姜玚的至阳之体给溶出了不少空间。 尽管很努力地去突破腹内被冰封的苦痛,但是还是无法自主地去控制身体,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眼皮子睁大点儿! 又大了几分,再大一些,我看不见潋迟那个方向! 看到了那棵树,却看不到雪潋迟。 姜玚心中一急,又看见龙图依旧在那里发着淡淡的红光。 不由得想到可能自己的十方乱雪并没有将豫天城的那些人全部消灭,也许潋迟被他们抓走了! 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破东西牺牲那么多啊! 姜玚感到一阵不平,一阵酸楚。自己的身子还是不能动。 就像是以前曾经见过的那些失去了身体的部分的人一样。 我会成为那样么? 潋迟会是被抓了么? 那些混蛋抓了潋迟会做些什么? 怒火,恨火,让姜玚的神志开始不清楚,姜玚想到谁就开始给谁贴上了怨怼的标签。 仇恨墨子没有跟着自己没有保护自己,仇恨家人让自己一个人出来闯这个天下,仇恨潋迟为什么不好好练武功不能在危险的时候救自己。 仇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诡谲的世界。 一道光在脑海中劈过,那个梦,自己被轩雪剑斩杀的梦又是那样清晰。 仇恨轩雪剑,为什么它没有更强的灵力? 所有这些不良的情绪,从上至下地冲到了姜玚的心底,激发了在姜玚心中埋得最深的那一个角落。 抑制不住的力量,不知从何处流入四肢,流入心脏,流入被冰封的地方。 火辣辣地就如同火烤的铁浆,从灵魂灌进身体,满了也停不住。 感觉要从眼睛,从口鼻从耳朵喷薄出来。 很疼,很难受,却连叫都叫不出来。 实在撑不下这样多的力量,连一旁的龙图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灵力,有些怕地收起了红光,静静地看着姜玚的反应。 每一个毛孔里都流出一分强大的灵力,,每一分灵力都向天空怒吼,却因为那寒冰的阻挠而力量不支渐渐汇集在冰层之下,越积越多,直到冰层再也承受不了这股至阳之力,最薄弱的一块冰最先被向上弹开,接着便是一道细细的热量发着橙光迸出,然后是两条,三条,最后他们再次汇合在一起,突破冰层,如同一条火龙一样一飞冲天!燃尽大地,周遭被冰覆盖的一切瞬间解冻。 有了这股力量的支撑,姜玚似乎觉得身体又回来了,除了感觉轻了许多以外,就是十分疲惫,挣扎站起来,又顷刻间坐了下去,看着龙图和十分吃惊且不停问他是否安好的轩雪剑,又听轩雪剑说雪潋迟被一位女性就走了,心下里虽然依旧不解,但是焦躁确实好了许多。 静下来后,目光便聚焦到一点上。 是一片血肉,由于曾经被姜玚滥用十方乱雪而冰冻后又再次解冻,那些栩栩如生而又滴满了潺潺的鲜血的尸骨堆显得那般可怖。 “姜玚,那个首领本来还用其他人做雨箭的挡箭牌的,但是还是被后来的那阵寒气给除了,我好像也没控制住自己的灵力。”轩雪小小声地说着。 “不怪你,也不怪我们”姜玚说着就突然恶心地捂住嘴巴,眼泪不知为何就流了下来,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没有想杀死这样多的人,他也没有想过用出十方乱雪的后果是如何,尽管这些人是要抢夺这龙图并且在必要的时候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他们应该也都是受了上级的指示而为,并不是自己想做的,自己这样把他们给全都杀了,又是多大的罪孽啊。 我杀了人 我杀了好多人 姜玚流着泪懊悔不已,就知道让泪水肆虐,不明白应该如何来排解心中的纠结。 三声“姜玚”让他猛一抬头,还没看清是谁,心中就有了答案,一刻间欣喜若狂,因为这三个人都是姜玚十分想见到的人。 禽滑釐,临瑛还有姬云。 姜玚不顾着眼泪还挂着就兴奋地笑了起来,身体就像是到了家中的床上一般,倒头就睡在了地上。 这种感情是一种人类最需要的安全感和依靠。 对于此刻的姜玚,实在是太幸福不过了。 姜玚醒来的时候,头上还是那片大树,不过身下却被人垫上了衣服。 在夜晚还能让姜玚看清头顶的是一堆火焰,而借着篝火的光芒,姜玚隐隐约约看到三个人,姜玚费力抬起头,却又因为头发实在乱七八糟又不太好意思,便赶紧抹了抹头发,轻声道:“你们怎么来啦?” 禽滑釐一直在一边看着姜玚的情况,也离姜玚最近,禽滑釐扶起姜玚坐起,说道:“子墨子看你没有回音,就想到你可能是犯了险,所以让我过来看看,路上正好遇到了察觉此处有剧烈能量动荡的他俩,龙图我先放到包里,它似乎没什么剧烈反应了。” 姬云和临瑛原本在一边坐着,但是也因为太累了就在一边打着盹儿,听到一点儿动静了,临瑛就拍拍临云,示意他姜玚醒了。 二人步着小步子到姜玚身边坐下,脸上表现出了许多欣喜,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姬云笑着看着姜玚的眼睛,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临瑛给抢了先。 “诶,姜玚,那天你们先离开了,然后怎么啦,看你伤痕累累,还有那些尸体,都是你” 姜玚叹了口气,便细细告诉了他们,从那天自己跟潋迟带着龙图离开后是如何被那些豫天城教的人追上又是怎么遇见那个小孩子,还有自己是怎么样用了自己不会的雪舞诀,来保护潋迟跟自己的,结果又是如何冰封,又自行解封的。 此间故事的离奇听得三人是瞠目结舌,即便是见识过那么多的禽滑釐也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事情,临瑛未发一言,只是默默想着什么,姬云倒是听家长谈过类似的事情。 “嗯,姜玚,以前我还在家的的时候听过一些事情,是在商周大战的时候,诶,临瑛你干嘛,我要说啦。”姬云看着临瑛探着姜玚的腹部有点不高兴地说。 临瑛还是没有说话,弄的姜玚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临瑛,我身体还好,别担心。”姜玚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只能说这句。 几段眼神相对,禽滑釐便看明白了临瑛的意思,“姜玚,最近我时常在青竹阁中看各类典籍,正好在一本书看到过一种十分特殊的事物,那本书是玉英谷的创始人鬻熊所著,但即便是他对于这件事也只是觉得可行但没有给出具体解决方法。”临瑛严肃道。 姜玚看着姬云,眼神里说着,喂,姬云,你觉不觉得今天的临瑛一点跟平常那个最喜欢种花种草的临瑛不是一个人啊。 姬云明白姜玚的意思,耸耸肩膀,表示他有时候是会比较严肃。 禽滑釐对临瑛道:“小兄弟,看不出来你这样年轻就知道这样的症状啊,我看姜玚身上发生的的确跟你所说的应该是一样的。” “姜玚,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禽滑釐郑重地对姜玚说道。 姜玚被这位六旬老者的神色吓着了,“怎怎么了?” 面对这样严肃的场景,姬云心下也开始暗暗担心,他递过自己的水袋给姜玚,希望姜玚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冷静面对。 禽滑釐叹口气,说了出来,“姜玚啊,你的腹内的许多脏器,还有你的一些骨头,都因为你的被冰封而都坏死了。” 姜玚虽是心头一惊,但是自己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却觉得不但没什么疼痛而且也还是可以活动自如的,他不解地看着禽滑釐。 “你感觉身体没有什么异常对不对?”禽滑釐似乎把姜玚脸上的不解原原本本搬到了自己的面上。 周围的沉寂,让姜玚不敢发生道对,只能点点头。 禽滑釐继续道:“临瑛说的那方法是针对于一些在战争中因为刀剑之伤而导致脏腑衰竭坏死的人的,鬻熊所想的方法是用天地人的灵力来为病患重建脏腑,但谁有那么纯的灵力,又如何把灵力塑造成脏器的形状且让其具有功能都是难题。而姜玚你身上,居然有一股自然的灵力直接取代了你那些坏死的脏腑,并且就我看来他们运转的还十分不错。所以你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我身上如何了? 姜玚有些不敢相信,就只是睁大了眼睛。 禽滑釐心里明白这样的事情对姜玚这个年纪的孩子可能还是不好接受,但是有许多事情总是必须要去学会接受的,禽滑釐又走回篝火处,坐下不发一言,留下三个孩子在树下。 姬云拍拍有些惊魂未定的姜玚的背,想把方才没说完的继续说完。却听姜玚先说道:“临瑛,姬云,翟先生给我的信中,想让我把龙图带上玉英谷。你们俩如果要回去的,那我们一起上昆仑山吧。” “嗯,那自然再好不过。”临瑛自然是十分开心的,对于他来说姜玚的身体变化不但不是坏事儿更是好事儿,因为以灵力来替代脏腑能让身体变得轻巧而且灵力的脏腑不容易受损,当然着许多还是书中所写的,算是鬻熊的猜测。然后陪着姜玚回玉英谷也可以再次见到师兄师父了。 当然最牵动着临瑛内心的肯定还是绛珠草,临瑛离开前叫了一些小辈儿们帮自己给绛珠草浇水的,但他们给绛珠浇的水肯定是凡水,哪里能够跟自己专门去找到了那个隐秘的地方找来的七色的泉水相比。 听闻姜玚没有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有其他表示,禽滑釐心中有些安慰,他不太认识这男孩儿,虽然见过几面,但是从师弟公孙游那里听过对这男孩儿的评价还是不错,但也有些贬意,当然主要是可能从姜玚身上隐隐透出的一股子娇生惯养,但其实这都是人之常情,禽滑釐心中笑笑假如公孙游从小没有被父母在战火中遗失,而是从小就跟着父亲母亲在他祖爷爷的家族里过活,那公孙游不说其他,肯定也成为不了现在这般坚强豪气并且明达事理的墨者了。 姜玚这般懂得在大事件面前沉着冷静的性格还是值得欣赏的。 不过,他这身体的变化,还是传书给子墨子看看比较好。 “禽滑釐伯伯?” “哦。”禽滑釐回头答道,看到他们三人都面对着自己,“怎么了?” 姬云说道:“我们要上昆仑山把龙图送上去,禽滑釐伯伯跟我们一起去么?” 姜玚和临瑛也点着头,表示十分希望他一同前去。 禽滑釐自然知道孩子们心中的隐隐恐惧,并且明白龙图的重要性,但是自己也明白自己在墨家的身份,这次出门,自己在墨家中信任的人都离开了墨家大寨,禽滑釐心中能够明白墨家这几年的壮大对于各国来说是一件怎么样的威胁,此去昆仑山起码也要一个来月,自己还是不能让墨家大寨冒这个风险。 禽滑釐对着孩子们说道:“这次我不能跟你们同路啦,子墨子此刻去了齐国,墨寨无人,我得回去看看,你们三个要回昆仑,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各个城中多有墨者驻地,你们前去报出身份,自有方便。” 说完,心下还是十分不放心,自己打心底里来说还很是希望能保护他们一起把龙图送上昆仑山的,只是自己不能分身,两者权衡之下还是得选择墨家大寨,猛地,他想起一件事物,将三件物事取了出来。 临瑛接过禽滑釐递过来的三件东西,一人一件。 给临瑛的是一只小型的弓弩和与之相配的小箭和闪光箭,禽滑釐说这是他自己刚做的,结合了他才创新的机关术。 “我看你们都是用剑的,如果遇上有人侵袭,就只能近距离防卫了,这个小弓弩的距离还算挺远,威力虽然比不上一般的弓箭,但是它体型小便于携带,而且我在箭上浸了一些草药,被射中的时候会无力晕厥,上天好生,还是少杀生为好。” 禽滑釐给姬云的东西是一块磁石,“这块磁石平时放在怀里,到有危险的时候拿硬物猛敲,你身上的磁石就会给你一个偏离地面的力,让你身轻如燕,平时你们玉英谷的弟子们用不着,但近来因这龙图的影响,我想你们还是用的着的。” 其实这块磁石对于禽滑釐也是十分重要,是他的家传之物,曾经的他年少无知,就是靠着这块磁石和自己的大块头到处欺负人的,这才有了被墨子劝服的故事。 接下来要给姜玚的是一本布制的卷轴,姜玚一看,却是吓一大跳。 大字上居然是《春秋》。 姜玚惊讶之余,没有收,心中停下了原来一直在考虑自己的身体变化的问题,而是暗道禽滑釐大哥你年级还没有墨子大呢,怎么泛起这种糊涂呢?你实在要给我书,也得给我《备城》啊。 “姜玚小兄弟,还有你们两个也别如此惊讶了。”禽滑釐没有其他表情,反而是衬出他眼中的尊敬之意,“这是子墨子的东西,他当年学习儒学的时候他的老师送给他的,虽然子墨子对于儒家的礼乐制度相当反感,但子墨子心中一直对他的老师感念,老说他的许多思想和学识都跟他的老师脱不开关系,并且春秋上的许多微言大义子墨子也是认可的。” 禽滑釐看着他们三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神情,继续说:“当然,我给你这个也不是指望你能在这种时候看多少,而是这本书里自有清泉流出,你们在路上的时候水源不便找寻可以饮用它流出的泉水。” 说着,禽滑釐便打开春秋一书,念出“春,狄侵卫。夏四月,葬陈宣公。”,公的尾音还没有完全落地,两股潺潺的清泉便从春秋二字上喷出,不大不小,甚至不是那种冰冷彻骨的泉水,而是有点温暖。 “这,谢谢禽滑釐大伯。但是这样神奇的事物姜玚实在不便收下啊。”姜玚心中明白这件物品内中必定含有巨大的灵力,而且估计是以前听人说过的儒门葬术,这样能够化无为有的物品必定是极为珍贵的,自己实在不好意思收下。 想到含有巨大灵力的事物,姜玚不进眼光流转,脸上一热,暗中用手摸了摸怀里的蝴蝶杯,要给潋迟发一道自己平安的讯息的意向越来越清晰。 “姜玚啊,还有临瑛和姬云,你们刚入尘世不久,不明白这乱世有多少不定因素,就像这‘春秋泉’,你们从这里上昆仑,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路上可能要经过不少国家的界地,若是遇上有战乱的,对战两方派人在部队可能会驻扎的地方的水源下毒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你们还是带着吧。” 姜玚还要说点什么,临瑛先说道:“那谢过禽滑釐大伯了,我们就先带上它们,等到将龙图送到了,我们再派姜玚把这些东西给您带回去。” “这样也行。”趁着禽滑釐没说话,姜玚抢着说道。 “好吧,那我先离开了,你们一路也要多加小心。” 禽滑釐走后不久,姜玚便以蝴蝶杯给潋迟报了平安,但那时潋迟在跟着卜月向回走着,并未第一时间看到。 卜月虽然还是说说笑笑的,不过还是思忖着方才的对话和那个女子的身份。 那个女子是自己丈夫的姑姑。 她叫做姜晓妤。 丈夫并不经常跟自己提到这位姑姑,只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家里让她嫁给一个她不愿意嫁的王侯,所以离家出走了,此后几年回来过,但也只是私下里找过姜贷,也就是姜棣跟姜懿的父亲,此后数十年里再没有音讯,随着姜贷的离开,更是连这位姑姑的去向都无法问得。 彤园便是姜晓妤小时候的住所,而那幅画像是她最后一次回来找兄长时让画的,她希望这幅画像能够一直挂在自己最心系的地方。 卜月以前来过彤园,也只是偶尔自己来叫儿子吃饭的时候瞥过几眼,她只是知道画中女子是姜家的一位未曾谋面的长辈。 “就是她呀,她是姜家的人吗?”卜月想着方才在彤园里的对话,潋迟的惊讶似乎也同步了自己的内心。 卜月回答道:“嗯,是的,她应该算是姜玚的姑奶奶吧,不过从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没有怎么回来过,潋迟你看到的就是画中人么?” 潋迟没有开口,身形在黄昏中静默着,那样的所在,那般的地方,自己是否在恐惧中记错了呢?怎么会这般巧合? 潋迟一顿,说:“阿姨,我记不太清了呢,不过跟画中人确实十分相像。” 嗯,十分相像。 卜月心中又念了一遍。 墨老头啊,若是按照年级来看,他同姑姑的年级确实相仿,因为姜贷生孩子的时间特别晚,所以这一代人的年纪上相差甚远。 脑中这么几回转,脚步上便是几步行,到了大厅的时候才发觉大厅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其他人都以及各自回房休息学习去了,留下三个人在厅上悄悄说着话。 面对卜月和潋迟的是姜懿和他的弟弟。 跟他们商议事情的人是墨翟。知道是卜月和潋迟进来了,墨翟回身点头示意。 潋迟在这里见到子墨子心中很是欢喜,“翟先生,终于你来啦。” 可能是墨翟发现了雪潋迟说过终于之后那不好意思的表情,哈哈了一声,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关切,“雪姑娘,这一路可是实在累着了吧。赶不及去帮助你们,禽滑釐到的时候实在迟了,我要跟你说一句抱歉。” 没有征兆,墨翟对着潋迟深深一鞠躬,静默不语,身边的人也不知如何是好,潋迟惊讶之后赶忙扶起翟先生有些消瘦的身子,道:“翟先生,这些事情” 没有说下去,因为潋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责任如何,道理如何,或者龙图身后的大义如何,她都说不出来,饶是她的冰雪聪明一时间也理不清其中的关系,从心底里,她还是觉得自己或者姜玚都还只是孩子,一下子被扯入这般的大浪,到底该归结于什么呢? 姜玚还得继续肩负把龙图送上玉英谷的任务,这一路他又会碰上什么人或者什么磨难呢?如果真的出了大事儿怎么办,谁来负责,豫天城教?那又能怎么样,渺小的自己在这样大的势力面前又能左右什么? 潋迟心中所念,表现在了沉默之上,只是扶起了墨子,也不经意里看见了翟先生的眼眶里似乎有水珠在滚动着。 卜月挽过潋迟,笑道:“诶,他们讨论他们的,潋迟咱们回房间休息去。” 潋迟应了下来,一种特别的情绪弥漫在心头,母亲会不会就在房里呢,一会儿若是卜月阿姨离开了,只剩下自己跟母亲,那会多么尴尬呢。 雪潋迟都想到了,无论是雪茹在房里看着书还是卜月故意让她们共处一室的离开,包括自己的尴尬都想到了。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分跟母亲在一起时候强烈的依赖感,即便心中有怨,却也不能否认。 母亲在屋里帮自己缝着因为那几日跟着姜玚逃亡而破损的衣物,哎,看得出来母亲是没怎么缝过衣物啊,不想自己在即墨的时候经常帮姜玚缝衣服,不然被严厉的师父看见了肯定又会因为姜玚打架了而罚他背诗去。 母亲啊母亲,你知道么,虽然心中恨你怨你,怪你为什么不好好陪着我,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但是你又怎么知道,在这分开的岁月里,如果我不是一直一直想着你在小时候对我的好,我又怎么会怪着你。 潋迟靠在刚刚掩上的门上,眼睛里透着她的思量,脆弱敲击在房里的油灯上,照在那害怕女儿恨着自己而等待着女儿责怪的话语的雪茹脸上,又落在了那完全生疏的却又异常坚持的补衣服的手上,虽然自己可以给女儿再买一件,可雪茹心里清楚这是女儿最喜欢的衣服。 “迟儿喜欢什么颜色?” “喜欢绿色呀。” “啊,迟儿这么不乖呀,昨天娘亲问你你还说是黑色呢,今天又变啦,变来变去不是好孩子哦。” “迟儿是好孩子呀,迟儿是好孩子呀,只是原来喜欢黑色的,可是来了这个新的大大的房子之后,哪里都是黑色呀,太多了,怕” 雪茹没有刻意去想,只是看着这件淡绿色的衣服时实在有些出神。 秦国的黑色确实有点压抑呀。 这么多年来,我竟然都没怎么记起过这段回忆 愧疚自责就算在琅玕术法的理由下,那份亏欠也让自己抬不起头。 眼珠儿从眼下涌出,但在女儿的面前又哪里来的胆子任它流出?吞了它吧。 “妈!” 啊? “妈!” 温暖的手臂深深环住了自己,跟自己味道相同的花儿的泪能被明显感觉出一滴滴点在了背上,因为那里暖了,再也不是像婵媛道里潮湿的床榻一般的冰冷。 再多的犹豫,再久的时光,在血缘相溶里崩溃成了无可言语的情感,那是连残忍都只能承认自己的脆弱的情感。 潋迟把母亲抱得更紧了,哭的声音也更大了,似乎这二者从上古之初就有了必然的联系,这时候不是不想再去问些什么或者吼些什么,而是因为太多的委屈,太多的噩梦都决堤在这两道泪水流淌中。 对不起,潋迟。 对不起,我的女儿啊。 若说爱人间的相欠可以用未来来弥补,那么亏欠自己孩子的童年的爱我能用什么来补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五行剑 豫天城中,身着莒国服饰的阴灵为棱阙带来了摄虺的的一片思想,棱阙合上门窗,听取着摄虺在齐国的行动。 “墨翟到姜家数天了,从来没有出来过,姜家除了仆人进出,就和平日一样没什么区别。” 棱阙一皱眉头,道:“这个不是我应该关心的,本来要取下姜家全数人命的计划,也不过是为了防止他们卷土重来,妨碍我们的前进,但现在墨翟到了,他们的命取不取就不用再做考量了,只要他们离开齐国就好。” “尊首这不取他们性命的计划是因为觉得墨家不好对付,还是不愿意伤害墨翟?”阴灵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的却是摄虺的声音。 棱阙瞪了他一眼,不语,接下去说道:“你别忘了,我最终的目标永远是楚国,按照齐楚的关系,楚国的危难时分,齐国断无可能出兵救援,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去搅乱齐国的内政,得到九龙玉工环之后豫天城所有人就必须撤出齐国,不要节外生枝。” 摄虺听着,虽然觉着有些勉强,不过考虑到棱阙的内心所念,就没有在继续说下去,而是汇报起了其他情况:“我们的赵国的分部吸收了不少精英,其中甚至有来自阴阳学派c儒门和法家的,大多都是在入仕途的过程中碰了壁才意欲加入我们进行复仇的,和那些想借着加入而能够回到大禹时代的清平安乐的那些村野匹夫不同。” 棱阙眼睛一转,问道:“你说有阴阳学派的人?” “嗯,是的,我特意吩咐赵国分部的去做的,为这个还收买了不少留这几位阴阳学者作门客的人。” “办的不错,上次夺取龙图时候丧命的涉血和血闸的替代人选可以从这几位中挑选了,选一位儒家的,选一位阴阳学派的。正好,上一任的这俩血都不擅长剑法,这一次可得选些剑术出众的了。” “嗯,属下明白,五剑的铸造我也已经在筹备了,幸有尊首用搜神眼找到了当年给勾践铸剑的铸剑师,才让我们进行地这样顺利。” “他是否精通全部的元素铸炼还是个疑问,忙过齐国事物后,你也参与铸剑吧。” “诺。” 阴灵离开了,棱阙却还在看着他离开的地方,还在为那阴灵身着的衣装而暗暗愤恨。 睡下之前,又问了自己一句。 “现在的我,足够打败吴起变法之后的楚国么?” “楚国竟然这样热,是要把人晒干么。” 姜玚看着天上的太阳,心中咒骂着如此热的天气,不知怎么眼睛里就淌下一颗泪水,可能是阳光太过刺眼了,临近巴蜀之地,烈日更胜,衣裳早就湿透又干了数回。 “姬云,你走慢一点儿呀!”临瑛有点生气地在姜玚前面喊着,姜玚见状,也喊着让姬云走慢些。 他们三人这么数日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郢都的地界,因为身上带着这么个奇怪的动不动就喷火的东西,所以也不敢进到楚国的都城里见见世面,弄得姬云是非常郁闷,他从小听云梦泽和楚国物产丰富的大名,可真的到了楚国都城却不能进去,何况天天荒郊野岭的风餐露宿对于他来说实在有点吃不消,所以时不时会有点小性子。 “呦,我们的小公子又娇气啦。”姜玚有时候就会这么笑他。 哼,姬云心道:要不是你即墨的空气好,你的身子骨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每当姬云想到家的时候,他就经常瞄向临瑛那里,想看看临瑛脸上是否也会流露出相似的情感来。 临瑛从来不说自己的家,不过想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了。 “临瑛的从来不说,肯定跟自己从来不说的理由不一样,玉英谷里的弟子们多是孤儿,真也没必要回忆什么。”姬云心中想着,对于临瑛的一阵怜惜之意涌上心房,又坚持地走下去。 再向前走个不知道多少里应该就是楚国的兹方城了,因为不能御剑,所以走路的话从这里应该是能最快进到昆仑山脉的。 靠近兹方地界,就觉得这里地形是特别的复杂,一会是群山峻岭,一会儿是平原一望无际,山上的气候倒是十分怡人,就是爬山太累。 当然,只是姜玚和临瑛爬山特别累,姬云怀中的磁石能让他身轻如燕,倒也没怎么累到,只是三人行路的速度提不上去,所幸对地形熟悉,总能找到方便的道路。 那天姜玚用蝴蝶杯给潋迟道了平安之后曾把龙图交给姬云,然后自己飞了一圈,观察过了地形,并化成了路观图,只是再近的路,也要穿过许多山脉。 如果没有这么多的崇山峻岭,应该能省不少时间,三人都算年轻,只有姬云身子骨弱些,也还是走的挺快的,自打那日告别禽滑釐之后至现在快到达兹方也过了二十来日,因为那本“春秋泉”,还给三人剩下了不少寻找水源的时间,就是食物有时候实在是不好找,于是就靠着临瑛那对于植物的辨认天赋,在山林间拾一些野果子,还有就是轮流排班去打猎,打猎的工具当然都是他们的佩剑了。 每次轮到姜玚的时候,他都特别尴尬,倒也不是尴尬自己不会打猎之类的,姬云也打得挺好的。 虽然姜玚是没看见姬云一次把剑插进兔子身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姬云打猎时无所谓的表现只是源于不服输而已,至于临瑛,尽管每次他打猎的结果都是又带了一大堆的果子回来,不过姬云跟姜玚也都不会去说什么,要这个十分喜爱小动物的临瑛去猎杀动物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了。 姜玚尴尬的所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轩雪剑,作为一把只有灵意又很是特殊的剑,他很固执地认为自己不应该去被当做这种杀动物的工具,当然这是轩雪的对姜玚说出来的理由,而真实的感觉在轩雪的心中难以言说。 他不喜欢,是因为这样他会感觉痛苦。 可姜玚却认为这种痛苦是没有道理的,在轩雪和姜玚因为打猎问题而吵架时,轩雪偶然间透露的情绪总是令姜玚十分困惑,轩雪能杀人,但却不想杀死野兽。 除此之外,轩雪剑又是十分喜爱着自己的这位主人,他不但让自己从长眠中醒来,还让自己感受到了一份熟悉的温暖,他没跟姜玚说过这些,但姜玚心中隐隐明白,因为姜玚背负在轩雪剑鞘之上的那些沉重的行李背着跟拿着的重量是不一样的。 因为背着的时候,有轩雪在帮他施力,这些力对轩雪这样的一把剑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愿意二字便能解释许多。 继续行进,三人的脚步已经在他们不经意的打趣间步入了夜晚,而今日的话题是姜玚的五谷不分。 临瑛笑着问道姜玚:“你对五谷一点都不懂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呀,要等你跟我回到玉英谷的时候,我教你做菜好不好?” 姬云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也得趁机嘲笑下姜玚。 “姜玚你呀,哎”姬云故意装出一脸沉重的表情,让姜玚哭笑不得。 当然,这样的谈话并没有像姜玚想得那样继续进行下去,不是因为这俩多么善良,主要还是因为在这个点儿还没吃饭,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或者说再以吃的为主题开姜玚的玩笑,实在是有违天理的。 于是原本对姜玚五谷不分的声讨大会,进入了五脏六腑编钟乐曲的休闲环节,姬云的腹中更是曲调欢快。 隐约中这样的声音让姬云记起了什么。 这样的声音对于姬云来说是很少听到的,不过好像从前在家时,偶尔上街,在下人们的嬉闹声里似乎有过不少这样的声音传入,那时候姬云喜欢问自己父亲的这是什么奇怪的声音,而父亲的回答总是说“那是权利的声音”。 那时候的姬云不明白什么是权利,也不明白为什么权利会有声音。 而慢慢长大了,眼中投入了太多有关权利的东西,自然心中就回忆起了父亲在小时候给自己的回答,也回忆起了那些声音。 甚至有时候更深地回忆起了自己当时看向那些声音时的一瞥,那些人和那些人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醒的时候回忆不清楚,在梦里却是无比清晰,清晰到姬云能感觉到他们那呆滞的眼神之后的怨恨,清晰到姬云能够透过他们的破烂的衣衫,透过他们瘦骨嶙峋的身躯,看到他们胸膛里跳动的那些想把自己给刺死的尖刀。 这些,都是在姬云离家出走到从自己的腹中传来那样的声音后才联系在一起的。 在玉英谷的时候,翻阅谷中每一年派弟子下山采购的当年经典书籍,或是门人通过走访民间所整理的史料,姬云才明白了自己的家族还有自己的处境。 姬云不去想的时候,才可以打趣欢笑,但是一旦浅浅地触碰到了,心就停不下来的伤痛。也许每日的没心没肺的开玩笑才能够成为自己所认为的忘却的最佳良药。 辉煌或者显赫,那些事物无关紧要,也就算了,这冠冕好看,却也太重。 那一日的夜晚,姬云偷偷托星星告诉自己的弟弟们跟母亲自己平安,告诉他们不用替自己担心。 说到最后一句时,星星没有被盖住,闪亮的光照在姬云的眼角旁,一颗颗的晶莹剔透,似乎在说自己愿意帮忙。 又胡思乱想了,姬云勉强一笑,对着正看着自己发呆的临瑛说了句“没事,咱们赶紧找地儿进食去”,却也瞧见姜玚也在不远处看着一片云发着呆。 那表情,姬云能明白。 山林之间的小路已然看不清晰,三人都身负灵法,姬云倒是弱些,不过借着姜玚和临瑛剑上散出的点点蓝芒,看清行进的方向也不是很难。既然有路,就应该在附近有人家,并且日里也见到不少人在道上背着刚砍下的木材行走,若运气好应该能找到人家借宿或者或者找到传舍住宿那是最好的。 这么偏僻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传舍吧。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三人又走了不到一里,便看见了山上的一方天然平台,平台上是一座依山而建的二层楼传舍,等三人上了平台后,借着在夜色中对于灯火的敏感,便发现原来从这个平台再下去一些便是一片村庄了,按这样来说,兹方城应该在明日至多后日便能到达。 天上的星星和皓白的圆月,夹在山与山之间的传舍和农庄里闪烁的灯火,就像是一位十分有天赋的画者没有颜料了,却依然挡不住自己喷涌的灵感,用身边的炭抹出一幅令人顿感安逸的山林夜色图,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带着的那一壶好酒跟身体中奔流不息的血液,于是倒出一些酒,毫无章法地泼洒到了画上以作星空,又用剑划开手臂点出几许墨红印在了图画的底部,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必然是画中难有的景象。 景美也得有心人来观赏,这三个筋疲力尽的少年显然不是有心人,在还算干净的房间里放下行李,稍作洗漱便下楼来准备吃这顿迟到的晚餐,此处菜品价格一般,因为都是山中猎户所喜爱的饭食,也颇具特色。 店中人并不多,除了在一边为了关门而清理垃圾的店家和他们三人,就是一直在一边喝着酒的老者,老者似乎被他们给吸引了,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对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几日吃的实在过于简陋,面对这样的饭食,姜玚自然埋头苦吃,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临瑛看着姜玚和姬云的吃相,暗暗好笑,不觉也想到他们在家中必定也是挺养尊处优的,极少受过饿,不同于自己,自己负责玉英谷上下的伙食,食材极少来自于山下,一个是不方便,一个是也不容易购买,基本都是临瑛自己种的菜,且自己的厨艺也超过玉英谷其他人太远,临瑛自然就成了玉英大厨,就是这位大厨常常在才不是特别够的情况下会忘了自己的那一份,所以临瑛的肚子时常背着人偷偷地叫唤。 在这被培养出来的小胃的帮助下,临瑛就吃了一些便觉得饱了,便抬头四处好奇,可总能感觉到那边坐着的老者时不时地对这里投来疑问的目光。临瑛不清楚这目光里是包含了什么意思,故而也不好意思直接上前搭话或是告诉另外二位同伴。 也许是看到了临瑛对自己眼神的接触,老人也觉有些不好意思,便带着酒壶,有些蹒跚地来到三人位子旁边,为了不使得那二位吃得十分兴奋地少年受到惊吓,老人在快走到前便忙说了声“三位小友,你们好呀”。 临瑛见他主动过来,又看他相貌举止不似怀有恶意,便一边拉开身边的席子请老者坐下,一边看着姜玚眼中的警戒。 “三位小友,不瞒你们说,自从你们一进来我就注意带你们身上的气息了。”老者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得,却没想到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是真的提起了三人所有的戒备心。 什么是气息,除了三人守护的决沙龙图还有什么气息啊。 三人眼神一对,都决定听下去,看看这老者到底想说什么,然而姜玚有过惨痛的经历,他生怕这又是豫天城的人,便暗中与轩雪沟通,只在一瞬便释放出几许轩雪的力量,外人不明白内中因由,可如果仔细看来就能够发现周遭空气里的水分皆以化作极细微的冰粒飘在空中。 这若是真的有何冲突,自己也可在第一时间使出迎霜诀使让敌人的招式无用武之地。 老人微微一发愣,鼻子细细一嗅,眼中露出了一丝丝疑惑,但很快就被老者的城府给掩去,满是皱纹的手指轻轻伸向了木头桌子,却没有将手按在桌子上。 “这位小友,这一身五行灵法,你师从何人呐?”老者问着姜玚。 姬云跟临瑛都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心中却是不约而同地想到自己在昆仑玉英谷学剑术灵法,会不会是因为身上的昆仑清气把这位老者吸引了过来,但为何老人一上来就是问起了姜玚? 姜玚明白自己的防备是有些多余了,便暗催轩雪收起寒气,而老者看着他不说话,只是身一坐,将双手放于木头桌子之上,一刻间老者身上衣袖缓缓摇摆,似乎身边有气流流动。 只见这朽木里突然生出一小株绿芽,空气中的水分伴着寒气尽被它吸取。 “姜玚,这是五行阴阳术,他以水木之法吸走了我的一小部分力量。”轩雪在姜玚耳边说道,尽管他们的对话是在场的人所听不见的,轩雪却依然压低了声音,意思他的心中也有一些慌乱。 “嗯,我知道,以前师父跟我说过这个,不碍事,现在学术派别那么多,阴阳家一家的观点所提炼出的灵法不一定就如何,先观他是敌是友。。” 姜玚微笑道:“老先生何出此言,我这不过是家中长辈传下的一些粗劣灵法,算不得什么的。” 老者听过,大概知晓这位少年不喜外露自己的来历,便没有多问,自己一来就因为实在好奇而没有自道姓名也是不甚礼貌,并且方才这少年的精纯水灵之气散去之后,这另外二位的身上的一股纯净的清气倒也有抓住了自己的注意。 老人又一次起身,深深一作揖,道:“清气弥漫,你们是道门的人,对不对,方才一时疏忽了,三位小友你们好,劣者邹浒,是阴阳学派门人。” 阴阳学派四字一出,姬云一惊,轻呼:“五行家?” 临瑛嗯了一声,仿佛有些责怪姬云去竹青阁去的少了,听到阴阳家都会做吃惊状,为表礼貌,也是起身作揖。 “阴阳学派的五行学说实在是闻名遐迩,在下临瑛,师从昆仑山玉英谷。” 姬云好像没怎么反应过来,不过等到临瑛用胳膊肘一顶他,他的反应也是不慢,起身作揖,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姬云的作揖是标准非常,定是受过不少训练的。 “在下临云,亦师从玉英谷。” 姜玚也是一样礼数,只不过前面的他们都有门有派的,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说算好,便有模学样一下。 “在下齐国吕玚,齐国吕家。”话一出口就觉得十分奇怪,姜玚心中笑自己干啥要加上吕家这样的东西,便没往下说。 老人看出姜玚有些不好意思,也怎样在意,哈哈一笑。 “昆仑山玉英谷,这玉英谷别人听来不怎么明白,我们阴阳学派的人可是明白这是怎样的所在,说起来,你们的创始人鬻熊还是我们五行学说的建立者之一呢。” 姬云一头雾水,他到玉英谷的时间不算长,纵然天资聪颖使他无论在剑法上或者是灵法上都进步得飞快,但是这儿的历史积淀等等对他来说还需要许多岁月去了解,这方面他比临瑛差多了。 当然,做菜种植等等方面都不如临瑛,这点姬云必须要承认。 “这么说咱们玉英谷学的灵法也有五行术法在里面?” 既是问临瑛的,也是问这位老者的。 老者道:“这你还是得问问临瑛小兄弟了,不过我可以跟你大概说说,你可以先看看自己所学是否与五行学派有所关联。” “嗯,还请老先生指点。”临瑛微笑道。 老者倒了一碗茶,大概给他们说了下自己学派中最精华的五行学说。 姜玚静静地听着,很多原理其实姜棣都跟他说过了,但是姜棣说的时候并不仅仅是说了阴阳家的五行学说,还有雪禘一族的道理,关于军队的士气和世间散落各处的灵力在乱世的并驾齐驱之事。 五行说说白了就是天地之间万物可以分为五行,行事运行之意,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这五行里暗合阴阳,又有五行相生相克相辅相成,相生是木生火c火生土c土生金c金生水c水生木,相克有水克火c火克金c金克木c木克土c土克水。 这样生克之间便可涵盖了这个世间所有道义。 姬云以前貌似也有听过,却不如何详细,今日从邹浒老人这里听说就好像开了一片新天地一样,引动脑中浮想联翩。 “不过,这些听起来简单,内中又是可以细分出更多的阴阳关系,就比如” 老人说得越来越开心,应该是有许久都没有人这样听他说这些学术的事情了,战乱年年剧增,从孔夫子死后,儒家虽然有所壮大,但出于文化顶端的弟子们的比例确是大大减少,其他许多门派也有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墨家也是这样,不知道有多少经验丰富又精通学术的墨者们实在守城时候的战火之中,有文化的人少了,为生活拼命的人多了,谁还有空去听这些无聊的五行问题呢? 诚然,这些学问都是很有用处的道理,可毕竟太过于高深,临瑛即便有着强烈的意愿要听下去,却也是渐渐走了神。 老人说得口渴了,趁他喝茶的机会,姬云忙说道:“听起来,我们在玉英谷所学的术法似乎并不在这五行术的范围之内,我们主要学习的是通过自身去感应天地间存在的精气神,从而借他们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好像并没有直接用上五行术。” 还说完,就被临瑛瞪了一眼。 看到姬云依旧疑惑不解的样子,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姜玚开了口,道:“姬云,我觉得你说的并不太对,你们的灵法我见过的,而且我自己也学了你们玉英谷的御剑术,对你们那里的术法还是有一些了解,玉英谷的术法看过去没有直接运用五行之理,而实际上却是把这五行融会贯通,将五行的道理归于精气神本体,从根本上运用五行的力量,不但是能够结合五行相生相克,甚至因为这力量来自本源,用得好的话,逆转生克也是有可能的,我看这御剑的原理可能就是运用了火焰飞腾的道理,可鬻熊却能从剑这样属金的物件上生出火的精气神,实在非凡。” 说完,姜玚自己都觉得颇为吃惊,因为这些话他似乎自己都不明白,又似乎自己心中已经考虑过很久很久。 轩雪策上的最后一章的名字,寒炎决,难道也是这个道理? 万物回归于精气神本体,可以无视生克? 邹浒拍拍手,赞道:“吕玚小兄弟的见解真是非同凡响啊,咱们阴阳学派中人人都只知道研究阴阳五行,却很少有人会从他们的本源出发去思考如何将五行的生克间的力量释放。经过吕玚的一番解释,我感觉我哪天还真得上一次你们玉英谷拜会一下你们的掌门峪衡了。” 姬云还在想着方才姜玚的一番话,听说邹浒择日要上昆仑山,心中起了些许疑问,问了一句:“老先生明天就可以跟我们一同上昆仑啊,何必等到以后?” “哎,你们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前面的兹方城正在打仗吧,巴蜀联军都已经围城了大半个月了。我这次本是要回兹方城外的家,近几年来总觉得老了,跑不动了,就想着回家抱抱孙子孙女,那些弘扬阴阳学问的事情就交给年轻的人做吧。可是谁知道一到了这里,就看老板比划着前面在开战,就在这里待了半个月,老板又哑了许久,我也没人陪着说话,要不是你们来了,我都不知道有多闷啊。”老人说着说着又有些不开心了,脸上的五官争先恐后地表现着主人情绪低落。 三个年轻人听出了什么,但都没有说出来,面面相觑着。 他们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店家竟是个不能说话的人。 见小伙子们没有搭腔,邹浒又继续说下去,“这店家也是可怜,他是我很久以前的朋友了,自从我妻子因为肺疾离世后,我孩子生我的气,说这个当爹的为什么没有治好母亲的病,就离开了我,并发誓我如果试着去找他,他就在我找到他的那一刻死在我眼前。当年自责非常的我,一气之下烧去了我所有的医书,追随阴阳学派的一位老师去了。” 老人低下头,用低垂的角度掩盖眉宇间的伤痛,“因为担心儿子,便摆脱好友找寻并且照顾,好友四处找寻不得,身上的钱也花完了,不巧被一些楚国的恶霸给当做了逃跑的奴隶抓了起来,给人割去了舌头,幸好后来楚国有了吴起变法,在许多地方实行了废除奴隶法制,我这好友才再次得到自由,也找到了我的孩子,就在这附近开了这间传舍。” 言语没有一丝停顿,但这也只可以说明邹浒平日里讲学的口齿清楚,因为看他的脸上早就被自己的回忆故事给布上了层层河流,蜿蜒不止。 有的河流甚至都汇入了茶杯里。 这杯茶的味道是怎么样的,三个孩子没有去品尝,也不想不到这样的滋味。 有的故事就是如此啊,何必用苦涩再去渲染曾经的撕心裂肺的故事?除了自己,谁又能明白其中的味道,再苦也是自己的,故事对于别人就永远是故事。 店家拍拍邹浒的肩头,表示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又给他们满上了茶水。 姜玚注意到店家不敢正视邹浒的双眼,那双眼睛里饱含了深深的愧疚和感谢,而这些感情是一个心甘情愿为朋友付出的人说承受不起的。 乖巧的姬云感到了气氛中的至深人情,知道此时继续坐在这里不是一件能让气氛缓和的事情,就起身告辞说自己太疲惫了要先去楼上休息。 临瑛和姜玚被这么一点,也会过依赖,都起身告辞。由于姜玚今日正好轮到姜玚打猎,所以身上背了不少大包小包,整理起来有些麻烦,故而走在了最后。 姬云临瑛应该都上了楼,姜玚才整理好所有物事,抬头时,店家也已进屋休息,小厅内就留他和那靠着窗边看着外面万籁俱寂的邹浒老者。 “老先生,我先去休息了,您也早点休息。”姜玚说道。 “好。”老人笑道。 “哦,对了,吕玚小友,你一会儿如果睡不着,可能陪我出门看看月色?” “嗯,好啊。”姜玚虽然心中七分不愿,但还是答允了。 “我会在这里睡着等你,去吧。” “嗯。” 果然如老者说的那样,姜玚被自己敏感好奇的性格,再上邹浒约定给弄得根本睡不着了。 他只是要跟我说些什么,还是这位阴阳家看出来自己的身体有许多异样的地方? 起身的时候窗外的月色已经十分浓郁了,姜玚轻轻地穿上鞋袜换上新的衣物,掩上门下楼来。 邹浒没有睡去,依旧靠在窗边,只是闭上眼睛静静地坐着。 听到姜玚细微的动静,邹浒睁开眼睛,一笑道:“小友,来了。” “嗯,来了。” 二人推开们,姜玚跟在邹浒之后步到了这传舍的门前平台。 这里满是霜色,从这里向着树林深处蔓延,皓白的明亮渐渐消散,让人对于深处的黑暗不似初入夜时那般恐惧,而是在这皎洁的月光下得到安逸之感,相反的,平台上淡淡的波光里树木倒影化为的丝丝涟漪,是自古能让那些喜爱月色的人满怀赞美的。 “月秀渐渐兮,冷萤皓皓,彼小童兮,免我之汙。”老者用他沉沉的语调哼着。 姜玚听出歌中所指,没得到明示,也没有发问。 邹浒说道:“这是我改前人的一曲应景而唱,小友别怪我唱得不中听啊。” “哪里会,老先生的唱法很是特别。” 老人眨眨眼,没有就唱法的问题说下去。 “你知道吗,在我们阴阳学派的大厅里挂着一位名人的画像,每次大家聚在一起讨论问题时都会先对着画像上的人物一拜,以希望他能够帮着我们明辨是非真理。他对于我们学派来说就是圣人,就像墨子之于墨家,孔夫子之于儒门一样。然而却有许许多多的其他学派不停地诋毁我们,说我们根本是在用他的名头来给自己壮大声势,说他根本不是我们的创始人。虽然我从来不去理会这些无聊的人的质疑,可日子久了自己心中却还是有了一些困惑。” 风起了,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只在一瞬便再次归于沉寂。 老人停了一会儿,看着姜玚的眼睛,竟然开始有一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该不该把自己的圣人名字说出来。 说出来他的名字会惊到这个孩子吧,这对于他来说应该只会是一件重担,因为他若真是他的后人,那么他的身份将会是十分尴尬的,与其我来说,不如等他以后去发现,说不定更有结果,更有收获。 “但你们三人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你了,不单单是因为我们身上的五行灵力相互感应,而是因为你的相貌,实在是同我们厅上的画像太过于相似,有那么一些时间我简直觉得你就是他。”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姜玚一时杵在那里。 “这,只是巧合吧。”姜玚尊重老人的意愿,既然老人没说他是谁,那么姜玚也不会去问,虽然好奇,不过自己也觉着这事儿不太可能。 “也许吧。”老人为了解开心中疑惑,还是说了下去,“吕玚小友,你可知道在我刚向你们打招呼的时候,你所使用的灵法中所蕴含的的五行之力有多么纯正么,一般人运使阴阳总会有或多或少的不自然的痕迹,因为毕竟是借取的,甚至很多时候可以说是强行唤来的,但是你这一招却没有一点刻意,就像是空气中所有的水灵都在听从你的呼唤。” “不对。”老人摇摇头,“那感觉根本是自主前来的,甚至连呼唤都不用。小兄弟,你学的到底是什么术法,真的只是你家人传给你的么?” 没有以是与否的方式询问,而是以这样加强肯定的方式,这样的语气让没有多少处世经验的姜玚脱口而出:“是的,这是长辈传下的灵法,是否像您说的那样特殊我也没有概念。” 邹浒暗自吃惊,“吕玚真的是他的后人?” “不知,不知道老夫是否能够一观你的佩剑?”老人有些颤抖地问道。 他如果还有这样身具精纯灵法的后人活在世上,那就代表着我的想法是对的,他真的是我们学派的创立者,这就是证据啊! “这”姜玚有点纠结,而就在他纠结的时候,老者对着他深深一鞠躬,道:“小友,拜托你了,明白这件事情对于我真的很重要。” 没有犹豫,姜玚赶忙把老人扶起,说:“我给老先生看看就是,您千万别在如此了。” “嗯。” 姜玚没有办法,咬了咬上嘴唇,一边取下了背上轩雪,一边暗暗叮嘱轩雪不可放出哪怕是一丝的寒气。 轩雪点了点头,,当然这点头是姜玚的感觉,轩雪没有头,他只是点了点自己的身体,并且表示了对老者的看法依旧跟刚刚遇见时的一致,老者的身上没有令它厌恶的气息,而相反的,它喜欢老人身上学者的那种气场,让它觉得很是熟悉。 轩雪都这样说了,那这老者应该不是坏人。 姜玚把裹剑布平摊在地上,再将还在剑鞘里的轩雪放在上面,一点点拔出轩雪剑身。 人常常用月凉如水来形容月色的美。 那轩雪呢,就是剑冷如月吧。 等到一整把剑都躺在裹剑布上时,邹浒方才觉得刚刚才见到半面轩雪就在心中十分惊叹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因为那方才心底的赞美之语实在是太过于平凡了。 且不说剑身晶莹剔透地就像是盘古在离世时,是用一颗眼珠子先造出的轩雪剑,再用剩下的料子造出的月亮,就单单说这剑柄的古朴造型,乍一眼似乎普通至极,可是在这简单之中又有着绝对的美型,每一道弯,每一丝条纹都是为这完美的简朴所服务的。 邹浒以前从来没见过轩雪剑,这是第一次。 但他心中已经明白了这是什么,而这明白的冲动冲到了嗓子眼里并且蹦了出来。 “这是黑精之水剑!”他失声呼道。 “什么!”轩雪猛地一惊把姜玚吓了一大跳,因为姜玚都还没反应过来邹浒在说啥。 见到姜玚吃惊的样子,老者瞪大了眼睛,又说了一次:“你的佩剑是传说中的黑精之水剑啊。你从哪里得来的?” 姜玚还没听太懂什么什么剑,就听到了后面的问题,答道:“这把剑也是家中所传的。” “果然,果然!”邹浒兴高采烈地叫着,那模样哪里还像个老头子。 心中的疑惑终于有了着落了,创始人的后代不但习有如此精纯的五行术法,而且还拿着黑精之水剑,他果然真正是阴阳学派的始祖。 疑惑多年的问题,今日有了答案,邹浒心里高兴,但这位老学者没有想着要别人也去看看这份证据的心,因为这份证据的展示势必会带给祖师爷的后人以麻烦,这是自己所不欲的,再来就是这份解答自己明白就是最大的满足了,其他人怎么去想的随便就是。 邹浒问道:“吕玚啊,你知不知道你的这把剑有多么特别?” “嗯,知道一点吧。”姜玚有些支吾,他不愿意跟别人说太多关于轩雪跟自己的事情。 邹浒正高兴呢,哪有功夫去有心思真正了解这位小朋友是否知道这把剑的特别,他继续说道:“在周武王集合各路诸侯起兵反抗商纣王的暴政时,当时的火师鬻熊,也就是后来创建了玉英谷的人,他还曾经是周文王的老师呐。” “在牧野之战的前一个月,一天晚上火师从梦中醒来,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径直走向武王的营帐里,在武王的营帐中说了一番对于商周之战至关重要的话,在那一夜,武王不但知晓了五行相克的运用之法,还得知了世上存在着五把都可以一剑乱世或者一剑乱世的神兵,一一对应着五行,所以称这五剑为五行剑。” 轩雪听着听着感到了自己思想的尽头里有什么东西被再次打开了,他小声提醒姜玚,让他千万别插嘴。 “当时的鬻熊并不知道这五剑都是那五剑,而其实五剑里的水剑早就已经被周国的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铸出,知道五剑的人都认为水剑只是一把剑,可是也有人传言是两把剑,一把剑交给了武王,另一把剑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有猜测说是因为这把剑的威力比另一把水剑强大许多,若非适当体质无法使用,所以被藏了起来。” “这水剑,便称作黑精之水剑,我认为你的这把佩剑就是五剑之一的水剑。”邹浒看着轩雪缓缓说道,他还有点不敢置信于这样的现实。 姜玚心想: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轩雪如此特别,他的寒力又这样巨大,他要不是这什么五剑之一才是奇怪。可这一缕特别之感的后面又让姜玚有些不太自在,轩雪剑是水剑,还有其他四把剑或者五把剑啊,那这样说来轩雪还不是全天下最最特殊的了,想来有点细微的失望。 “诶,你小子心里在想什么?”轩雪感觉姜玚的情绪有变,不太乐意地怪道。 姜玚脸一红,忙不好意思地回道:“没什么,那么敏感干嘛?” “那邹浒先生,这其他的五行剑又各是什么名字呢,他们在哪里?”姜玚开口询问,希望能引开轩雪的注意力。 老者目光直视前方,眼眸里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从前所记,半晌后,邹浒才说话。 “我想想,那小说家写的是怎么说的来着” 小说家,姜玚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也是诸子百家之一么? “哦,我想起来了。”邹浒一拍脑门儿,说道,“黄气之土剑就是当年大禹禹王所用的佩剑,现在一般叫它大禹息壤剑,传说是用息壤铸造的神剑。” “而赤神之火剑是魔王蚩尤所持的蚩尤锋,那本书里说的是这把剑已经被毁去了,可是被何人毁去又是被如何毁去的却没有说。”老人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用手点了点自己说了几把剑了,数了三把才继续说下去。 而姜玚那边早就被这些神秘的东西给迷得云里雾里神游四方了。 “青元之木剑也是奇怪,就说了这把剑的名字,它的来历等等也全都不知道,名字‘暗廋剑’倒是写的明白。” “那还有一把剑呢?还有一把金剑对吧?”姜玚和轩雪同时问道,不同的是老人只能听到姜玚的问话,听不见轩雪的。 若他知道轩雪是一把有意识的剑会说什么呢? 吓一跳? 姜玚想想没想出答案。 邹浒回答道:“金剑啊,白情之金剑倒是不多么神秘难见,因为这金剑就是天下剑,天下间的每一把青铜剑都是金剑。” “这,那难道说每一把青铜剑都有跟其他五行剑一样的威力么?”姜玚问道,虽然他自己心里觉得根本不可能,如果每一把都有跟禹王佩剑一样的威能,那还得了啊。 邹浒笑道:“这个还真不是,之所以说这每一把青铜剑都是金剑,那是因为金剑的本源其实是黄帝的轩辕剑,黄帝离世后,他的轩辕剑跌入土内,全回归到土地里的金属矿里,所以现在的剑都可以算是金剑的一部分。” “那金剑岂不是最没有威力的了,毕竟四分五裂到这种地步,跟其他四剑都不可比了吧。” “直接看过去是这样的,除了你的这水剑,先不说其它几剑有多久没有入世了,无法比较,就说这重铸完整金剑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即便只能完成一小部分。” “有人试着去重铸金剑,重铸轩辕剑,是谁?” 老人笑笑,“其实也不能算重铸轩辕剑吧,只是铸术精良,并且按照古法铸造,又精炼良矿,不能跟完全的轩辕剑媲美,却也是十分惊人的一把剑,我单是看图册里画的模样都能感觉到它的霸气了。” 姜玚等待着老人说完,卖了那么久的关子了,肯定就为了这一刻吧。 而且自己对这个也正是毫无头绪,连问也不知道应该问什么。 “不过我也无缘见到它的真面目啦,越王勾践剑早就不在世间了。” 月光冷冷,照在轩雪身上。 剑光寒寒,映着这天上皓月。 也不知道是月冷了轩雪,还是轩雪寒了这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兹方别论 相互交叠的微光让处在其中的两人都有了一分错觉,似乎自己并不在此间的传舍,而是在梦中。 梦里的人多是无言的,而姜玚也喜欢无言的静默。 特别是知道了有五行剑的存在之后。 特别是知道了越王勾践剑竟然是仿铸的轩辕剑后。 不知道心中的感觉是什么,为什么有些异样。 是困惑,是迷茫,是惊叹于关于勾践剑这样的真相,还是惊讶于原来自己的轩雪竟然在这可一剑定世的五行剑中占有一席之地。 二者皆有。 云掩去了月白,姜玚眼里却还留着一分月影。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看到的月影。 姜玚躺在彤园的小路上,心中委屈不已,因为方才父亲就为了自己随意拔出父亲放在房中的剑,而骂了自己一通,说什么不懂得有多危险之类的,可姜玚才不管呢,他就是委屈,委屈地不想让母亲找到自己,即便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声。 不过母亲应该想不到我在彤园里吧,肯定想着我怕黑而不敢在晚上进彤园。 其实才不是呢,我是好怕黑的,但是彤园的黑我不怕,相反的,这里的黑是一种能够令人把心放下来的颜色呢。 咦,我听到了爷爷的声音! “爷爷呀,小玚儿厉害吧,我在彤园都能知道爷爷你来看我啦。”姜玚拉着爷爷衣服的下摆说道。 爷爷一边哈哈地笑着一边把小孙子给抱了起来,这沉甸甸的重量才是幸福的感觉,绝非权力。 由于特殊原因,他每个月只能有几天的晚间偷偷回到家中看看自己的家人们,看着小孙子一点点长大的感觉是怎样的危险也不能阻止的。 “那是当然呀,我家的小家伙肯定是全”爷爷本来想说“天下”的,但想想还是没说,“肯定是最聪明的孩子。” 姜懿在一边看着久违的父亲抱着儿子,心中那分因为担心儿子瞎好奇说可能带来的危险也渐渐放下了,脸上无什么表情,嘴角微微上弯的角度表明了这一幕尽享天伦的人间乐景的温馨之感。 卜月在煎着茶,父子间讨论着姜家孩子们的教育去所的事情,而姜玚再拿小手一个劲的摆弄着爷爷的嘴巴,想让爷爷别说了,赶紧给自己说故事。 “姜玚,安静一些。”姜懿训斥着儿子的调皮。 而爷爷赶忙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摸摸孙子的小脑袋,“小玚儿啊,爷爷跟你爹说点事儿,你拿着这个书去那边看看你最喜欢的剑的故事,等爷爷跟你爸爸说完了就来找你画画好不好?” 姜玚一听跟剑有关的,立刻回道:“好。”然后拿着书安安静静地去一边看了起来。 自然啦,这安静是相对的,拿着书的才不像姜玚回忆里的是自己,而是家中的阿妈,阿妈抱着自己去了一边念着书上的故事给自己听。 自己大概还记得故事内容呢,说的是越王勾践请来当时的相剑大师薛烛,来宫里相剑的故事,还记得说这越王勾践是个非常喜欢收藏名剑的人,他有过的八把剑,一名掩日,二名断水,三名转魄,四名悬翦,五名惊鲵,六名灭魄,七名却邪,八名真刚,传说都是名家欧冶子的绝唱之作,都是铸成时令天地震颤的神器。 只是这八剑比起邹浒老先生所说的五行剑应该都相去甚远了吧。 关于爷爷的记忆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一小部分了,如果不是今天听到这些事,我可能还没那么容易记起来爷爷那一天晚上的慈爱神情。 爷爷啊,你到底去了哪里? “是厉害吧,这些小说家连这些原本都是十分秘密的事情都能知道并且记录呢,就是没有人能去辨别真假。” 恍惚中被邹浒的回答又拉回了月光下,迷离的眼神也重新聚到了一点,反应一会儿才知道方才走神的时候,可能是出于表示自己还在认真听邹浒说话的目的,迷迷糊糊中问了“这些小说家都是什么人啊?这些都能知晓,太厉害了”这样的问题吧。 回到楼上睡觉的时候,姜玚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总觉得今夜的谈话就像是梦中一样。 然而真到了梦里,出现的却是全然不同于今夜的模样。 梦中有许许多多的剑,每一把剑都在到处飞着,没有剑者却肆意地杀着人,这时候又飞来五把剑,每一把都是轩雪剑的外形,只不过颜色不同,大概是红黄褐白金五剑。 五剑一来,万剑落地,但是都一层层堆在了五剑身上,压得五剑弯下了腰,被埋在这血淋淋的万剑之中。姜玚也看到了轩雪剑被埋了进去,焦急地冲上去想把轩雪给挖出来,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呼叫着轩雪的名字但得不到轩雪的回应。 手中被那些残剑划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没有感知的身体还在向深处挖着,终于挖到了万剑深处,抓出来的竟然不是自己的爱剑,而是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脸上有一朵梅花花瓣一样的小小胎记,对着自己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醒来后的姜玚只记得那个男孩子了,也许是老人说自己孙子时候的慈爱神情让自己想起了爷爷吧,所以记得特别深刻,那个有胎记的孩子便是邹浒的小孙儿,邹浒怀中有他的小画像,昨夜曾取出给姜玚看过,作为爷爷的眼里满是柔情。 告别了老人和店家之后三人又再次出发了,他们不想在这里等待巴蜀联军的退兵,想碰碰运气,也许到了兹方城就正好解围了。 这是姬云的想法,姜玚和临瑛可没有这么乐观,姜玚还是想在这里多呆几天的,而临瑛是觉得保险为上,不知道这兹方城里为了备战和防守会有多么紧张,还是不去为好。 可是姬云的有着自己的理由,他跟二位同伴说,不知道这龙图还会不会吸引来豫天城教的那些人,这一路走来虽然平静,可是再在这里耽搁下去,万一又有一大波的敌人前来,就靠着他们三个可抵挡不住。 姜玚道:“你这样一说也没错,而且就算真的遇到兹方城内战事紧张,咱们进去随便帮帮忙也是挺好的。”临瑛听到这话,却是眉头一皱,他觉得姜玚念头太过幼稚,只是没说出来,便跟着姬云看向不远处的山脉。 “临瑛,姜玚,你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么?”姬云问道。 临瑛摇了摇头,而姜玚却很快答道:“这里,应该便是巫山吧,不过这世间叫做巫山的山脉颇多,这一处巫山也就不如何稀奇了。” 姬云点点头,道:“姜玚,咱们俩刚到玉英谷的时候,说了许多事,你那时候曾说你大概知道我的苦恼,你还记得么?” “记得,我同样记得你幼年时曾在楚国生活过,你那匹可怜的马儿便是你从楚国的云梦泽带回家的,诶,你该不会是来过这里吧?” 临瑛却摇摇头道:“不可能,此地偏西南,若不是回昆仑必经此处,谁会带着一个孩子到这种地方来。” “嗯,小时候虽然曾在郢都居住,但确实不曾来过这里,但这座山我是见过的,它的形貌被刻在郢都的一处城墙边,时常会有人在那处城墙下说故事,说的便是这巫山的故事,而这巫山,其实不该叫做巫山,它真实的名称应该是武山,‘武功’的‘武’,或者是藏山。”姬云仔细端详着这座山的形貌,终于找到了他想要姜玚和临瑛看的地方,只见他指向一处遥远的山洞让二人看。 “这个洞便是藏山和武山名字的由来,便是在那个地方,程婴把赵氏孤儿给藏了进去。” 姜玚听罢微愣,问道:“你说的赵氏孤儿是赵武吗,赵盾的孙子?” 姬云眉毛一挑,回答道:“你倒是知道不少个赵氏孤儿哦,要不要给他们列个队,排个方阵什么的,我说的自然便是赵武,临瑛在玉英谷中可能没看到过相关的书籍,毕竟其中故事乱于伦常,也不利于道者修身。” 临瑛点点头,脸上却还是一脸的茫然。 “这如何乱了伦常了,临瑛如果没听过这个故事,我来说便是,这个故事距今大概两百多年吧,在还有晋国的时候,国中有两个大臣,一个叫做赵盾,另一个叫做屠岸贾,赵盾一心为国为民,可屠岸贾却惟精庙堂,二人互不同道,屠岸贾更是先下手为强,在晋景公的默许之下,杀了赵家满门,唯独剩下赵盾的儿媳赵庄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为了躲避屠岸贾斩草除根,赵庄姬将刚出生的孩儿托付给家中好友程婴,却没想到程婴才刚刚接过这名婴儿,立刻就向屠岸贾报告了婴儿的所在。” 临瑛骂道:“此人如此混账,赵家人这样看重他,在末路时更是不该落井下石,真是十足的小人。” 姬云只是微微笑着,并不答话,而姜玚说道:“临瑛,你先听我把故事说完再下结论不迟呀,那时候我师父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潋迟也是这样生气,气这程婴毫无义气可言,确实,他将赵氏孤儿的所在告诉给了屠岸贾之后,屠岸贾立刻亲自前来,将婴儿接了过去,而后便将小小一个孩子给生生摔成了肉酱,而后自然是给程婴加官进爵不在话下了。可你想想,这赵氏孤儿可是赵国国君的先祖,他要是这样就死了,那还有赵国什么事呢?” “嗯,这样说起来,确实有蹊跷,难道屠岸贾那样一摔,竟是手下留情了?”临瑛轻声道。 “屠岸贾如何能留情,而程婴也无法欺瞒,当天确确实实是死了一名婴孩,可那被屠岸贾摔死的并不是赵氏孤儿,而是程婴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 临瑛听闻,瞠目结舌。 “这这他如何便可以” “是的,他当时跟屠岸贾说的藏匿婴儿的地方便叫做藏洞,而他之后被屠岸贾收为门客,而屠岸贾将程婴之子程武认为义子,这一切便都是从这个藏洞开始的。” 临瑛眼睛里已然盈了泪水,他从不敢相信人可以为了“义”做到这个份儿上,“那,程婴之子程武真实的身份便是赵武了?” 姜玚道:“是的,待程武十八岁生日时,程婴将赵氏满门忠烈的事情画成了一张图卷,特地唤来程武前来观看,满张图卷,血海深仇,程武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诛杀屠岸贾,而晋景公在身边人的劝说下,续下赵氏宗祀,令程武回复赵武的身份,重为晋国大族。” “那,程婴呢?” “待诸事了解,程婴便自尽了。” 临瑛不解道:“自尽,这是为什么?” 姬云却轻轻哼了一声,把一块小石头踢下山崖,说道:“他这后半辈子都是为了赵氏孤儿而活着,屠岸贾身死,赵家重新掌了权,他活着也就没了其他意义,何况他当时把自己的孩子交出去给屠岸贾,他的妻子如何能愿意,必然早早活不下去了,程婴为了赵家,算是鞠躬尽瘁,大事功成后,他心中肯定已经没了对赵家的责任感,充满的是对家人的愧疚,自尽也是该然的了,只不过如果他是真人,就更值得敬佩了。” “怎么,历史上并没有程婴这个人?”姜玚非常惊讶,此处起了些山风,他的声音稍微有点大。 姬云点点头,道:“我家中有孔夫子所编之鲁史的注解,也就是咱们那本春秋泉的注解之书了,叫做春秋左氏,姜玚,你师父家里藏书甚多,你有听过么?” “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家里是有的,我没真的翻开来看过。”姜玚愧然道,心中又想:说不定潋迟看过的。 临瑛有些不明白姬云的意思,问道:“云,你说这个赵氏孤儿的故事不是真的吗?” 姬云道:“不,却有赵氏孤儿这个事,只是我看到的春秋左氏里写的故事,跟姜玚所说的大相径庭,在我看到的版本里,并没有程婴这个人,赵庄姬也不是什么贤妻良母,是一个违反人伦的女性。” 姜玚看着前方森森山谷,静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从小听的赵氏孤儿的故事,难道从头到尾都不是真实的?” 姬云耸耸肩,道:“不尽然,晋景公杀赵家满门,却留下个遗孤的事,这些是真的,只不过故事中没有大奸人屠岸贾,开启这场悲剧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武的亲生母亲,赵庄姬。” “不会的。”临瑛抢道,“世上哪有做妈妈的会想害死自己的孩子的?” 姜玚留意到临瑛的眼眶有点微微泛红,想是他有些自己的故事,不敢去问,只好问姬云:“姬云,难道你说的违反人伦,就是指这个赵庄姬么。” “是的,在丈夫赵朔死后,这个赵庄姬同丈夫的叔叔有了私情,而赵家其他人自然非常愤怒,便一同将这个女子赶到了齐国,可能是想讽刺她这种行为可比文姜吧。” 姜玚听到文姜,眉头一皱,文姜是他们齐国的著名人物,同亲生兄长齐襄公苟同,并最后伙同亲兄杀害了丈夫,而姜玚心里细想的,好像是总觉得这人行为的不妥同自己有些关联,也不知这想法何来。 临瑛不语,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姬云。 “赵庄姬不算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被驱逐到别国的惩罚令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于是便联合了其他的氏族一齐去晋景公面前诬陷赵家人,赵庄姬毕竟是国君的姐姐,晋景公被姐姐和其他的大臣一通说辞,便信以为真,真的杀了赵家满门,只剩下姐姐赵庄姬和小侄子赵武,之后的故事便同传说差不多了,最后国君想通了,恢复了赵家的地位。姜玚,你觉得这个版本的故事怎么样?”姬云问道。 姜玚哈哈一声,说:“诚然,这个版本粗略听过去很不入耳,可是历史故事似乎大多数都是如此,我们所熟悉的历史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谁也说不清楚。” 临瑛原本目光一直停在远方的藏洞上,听得姜玚这样说,便接道:“是的,从前大师兄临观也常常这样跟我说,我们常住昆仑,不怎么同尘世接触,师父就借着一些特殊的日子来跟我们说说这些故事,好让我们更熟悉点人世,比如寒食节的时候就会跟我们说晋文公和介子推的事,借着这些特殊的日子,师父和大师兄跟我们还说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c晏婴夜送孔丘等等故事,不过师父到最后都会加一句’这些,你们就当做故事听吧,真正的历史也许完全不是这样的’,姬云,你说,这些故事难道就一定没有真实的吗?” 姬云摇摇头,道:“许多传说,故事也许不可信,可它的来源必然是真的历史,其影响大多也不好作伪,好比说烽火戏诸侯吧,周幽王是否真的那么弱智,为了褒姒引来各国大军已然不可考证,但终归是失了故都,使得平王东迁,王室毫无威望。”说到这里,姬云似乎情绪很是低落。 “不过。”姜玚留意到了姬云的伤感,自然也明白其中原因,便引开了话题,“我认为晏婴夜送孔丘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过,虽然是儒门的人传下的故事,说孔夫子被齐景公赶出齐国后,晏婴去送孔夫子,并且建议他去周游列国,看看人情冷暖,最后成就了儒门的建立和发展,这听上去是儒门给自己脸上贴金,是借着晏子的名声来的,可仔细想来,晏子在我们齐国名头甚大,儒门这样传说也无可厚非,可为何要把孔夫子周游列国的事情来源于他人身上,这就有点难以理解了。” 临瑛奇道:“姜玚,你想的真细,我都没想过这些呀。” “临瑛,你久在山中,自然只知故事,不知人心,而玉英谷又和谐非常,宛若一家人,‘权力’两个字,在谷中是看不见的,谷中大事小事,都有临虚师兄同大师兄一起予以记录,也不会有什么刻意的更改,可若是将‘权利’引入了玉英谷,那可就不同了,可能会有师父的师兄们都是大恶人这样的记录出现。”姬云说道,表情缓缓,可能也没想着单纯的临瑛可以听懂多少。 “所以” 临瑛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所以,姬云的意思是,赵氏孤儿的故事,那个有程婴的版本,那个更为感人的版本,是赵国的国君杜撰出来的,为了所谓的‘权利’?” “是的,姬云就是想说这个,谁最后获得了胜利,就获得了权利,谁可以书写历史,像商纣王”说到一半,姜玚想到姬云还在这里,觉得不妥,便没再继续,便欲改口。 “像蚩尤” “不,就说商纣王,商纣王,或者我们应该称呼他为商受王,纣虐之名是周天子给他的称呼,真正的历史上,商受王其实并没有干出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这些都是周伐商之后,周人给加进去的。”姬云一口气就给说完了,引得姜玚目瞪口呆。 “毕竟我在楚国长大,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姬云小声跟姜玚说,可姜玚的目瞪口呆却不单单是因为姬云说出这些很不符合他身份的话。 还因为姬云背上泛起了熟悉的红光,并且伴随着兹方城那边的战鼓震响,红光越来越亮。 姜玚忙拉住姬云的包袱,甩到地上,双臂一伸,不到顷刻间,已然拉着两位朋友跑出了五十步开外,三人便远远地观察着龙图的变化,不过似乎龙图也就亮了一阵,待三人远离,便不再泛出红光。 “龙图有点不稳定,我们还是赶紧上路,等回到了玉英谷就好了。”姜玚跟伙伴们说道。 临瑛点点头,道:“今晨我醒来后,有手语问过店家,店家告诉我这通向兹方城的路只有一条,因为兹方城就是一座在巫山山脉和武陵山山脉之中的城市,只有两个门,一个大门前的道路可以让他们走向昆仑山,而另外一个门就是这条唯一的道路的尽头。现在,一座大门因为围城被封闭了,而另外一座大门是否开启,只有等我们到了才知道了。” “嗯,无论怎样,还是先过去了吧,现在背着龙图的是我,姜玚前一段因为龙图受伤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万一是我,可不一定吃得消。”姬云说着说着有些忘情,差点就要提到姜玚的五脏六腑都被灵气重新塑造的事了,临瑛赶忙嘘了一声,他怕姜玚听到心中不好受。 临瑛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姜玚一人又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心中不知道在想些啥。 见到临瑛回头看着自己,姜玚笑道:“走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回头瞧我啊?” 临瑛带着好笑的口吻回答:“姜玚,我觉得你有的时候话不少,有的时候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像木甲发愣般什么话都不说,好像背负很多的故事一样,我真是看不透你。” 姜玚一撇嘴,想想这话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又看到姬云也回了头,心道:我不说话,不然姬云肯定要损我,便闭上了嘴,嘻嘻笑着。 “你这家伙,又不说话了。”临瑛抱怨着姜玚,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问道:“对了,今天早上临走的时候,邹老先生是不是给了你一份通向兹方的地图啊,给我看看。” “嗯。”姜玚把手中的地图给了临瑛,又道,“看了也没什么帮助,这里就一条道。其实除了这地图之外,邹浒老先生还给了我一本书籍,说是希望我过了了兹方城后能找一位叫做虞红筹的人,并把这个书籍交给他,邹浒先生说他是在秦国的时候结识的朋友。” 姜玚回忆着邹浒的话语。 “那时我去给大伙儿说阴阳,而虞红筹在那里记录着秦国的变迁。他是一名十分恪尽职守的小说家,无论哪里有重大变迁或者战乱,他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的,记得前一两年,他拜托我来楚国收集一些这里的风土人情,收集之后一并交予他。幸好有我的老朋友在这里开着这间传舍啊,我很快就完成了对楚国风土的收集,可是到时间了,我却在约好的地方不见他的踪影。我想他会不会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死在没办法回来,记得他曾经是跟我说过他很想去巴蜀之地看看,看看在那个有着像蚕丛和杜宇这样的明君的所在,是个什么样子,他既然没有回来,就有可能是在那里耽搁了,吕玚小友,是否能拜托你帮我这个忙?” 姜玚肯定是应允的。 出于好奇,他是很想见见这位小说家的,就是巴蜀之地那么大,到时候不知道好不好找。 也罢,就算路上遇不到,等把决沙龙图送上昆仑之后,再御剑找寻也不是难事。 三人毕竟年少,方才龙图的小小风波很快便被丢在了脑后,在不说“权利”时,姬云很是开朗,一路跟朋友们说说笑笑,在传舍休息一日之后的效果明显,明显没有那么疲惫了。 当然姬云用不上疲惫这个词,他时不时地敲击磁石,四处蹦蹦跳跳的,也不知道被姜玚说了多少次“烦心”。 “姬云,我说你你能不能别闹啦!”看到姬云又敲击了一次磁石开始跑跳,临瑛也有些烦了。 姜玚合道:“就是,早知道就不该让禽滑釐伯伯给你这个,你看临瑛什么时候乱耍他的小弩了,就是我的《春秋泉》也不曾乱用,你真不怕把这磁石用坏了?” 听说可能会用坏,还在嘻嘻哈哈的姬云有点慌了,他只顾着玩儿了,还没想过这东西也可能会被用坏,一个紧张,手上拿着的剑柄居然又习惯性地朝磁石敲了下去。 “咣”的一声巨响,临瑛和姜玚二人看着磁石从姬云怀中跳出一跃而起,飞到空中不见了。 “哈哈,早跟你说的。”姜玚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还在犹豫自己该不该大笑。 临瑛叫道:“哎呀,我去御剑追回来,它飞那么高,不知道它落到哪里去!” “我去,姬云现在拿着龙图,你身上又带了许多食物,在这里等我。”姜玚很快地向他俩丢下这一句话。 唤出轩雪剑,念诵迎霜诀,双脚踏上轩雪身,让冰甲包覆着自己的鞋子和剑身,以意御剑,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一念之后便已看不清姬云临瑛的身影了。 磁石还在向上升着,只不过速度越来越慢了,该是力尽之故。姜玚眯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理会脸上那种被冷风冲击的感觉,不由得想到昨夜在邹浒先生的引导下,自己所构想出的理论,神识随着心意,一股纯然的灵气从轩雪身上逆流到姜玚身躯,又转变成一丝丝的火焰腾腾的轻意回到轩雪剑身,一霎之间,顿感人与剑都更加轻灵。 姜玚心下暗暗吃惊于这样的变化,足上再一发力,这一人一剑便赶上了磁石,迎着风大声念诵迎霜诀,减缓磁石的速度,等到磁石上升的速度接近没有时,姜玚眼一捉,保持平衡的同时伸手抓住了它,把它小心地放在口袋里。 “我觉得我现在好轻啊,现在睁开眼睛都不怕了。”姜玚听到轩雪剑对他这么说着。 “得了得了,我这方法还不太娴熟,你还是乖乖闭上眼睛,别一会儿我停了这灵力的转化,你却还在看地面,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嗯。”轩雪很听姜玚的话。 姜玚缓缓地下降,虽然方才达到的最高处还远远没能接近云层,这下落的过程里,也能使人有一种强烈的破云见雾的视觉冲击。 连绵的山脉接着远处的地又挨着不可及的天,似乎是为了昭告天下自己的雄伟特意还在自己宽大又白雪皑皑的脖子上盖了一片片稀薄的行云,从山上奔流而下的溪流在如此远的所在是看不清全貌的,但借着太阳的光辉依旧能够把自己的清澈的波光抛到姜玚的眼眸里,闪耀却不刺眼,正好在人所能接受的最舒服的光感度界限左右徘徊。顺着两座山之中的大道看到尽头,一座朴素的城池便将它那看过去不是十分坚固的城墙率先给姜玚了一个信息,这就是兹方城了。 “过了这地方,再向后就快到昆仑山地界了吧,虽然还有不少路,但只要没有这般的事故,我们应该还是能够很快送到的。” 目光尽处越过了兹方的那一头,黑压压的一片将军队的众多和士气展露无余,既然这里有围城的,应该就有守城的人吧,不知道会不会有墨者来这里帮忙,现下都行到此处了,要想回头肯定是不行,此刻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先进城再说。 加快了一些下降的速度,快到地面时,姜玚找到了姬云和临瑛,还隔着数步的距离就落在了地面上,收回了轩雪剑,以防龙图感应如此灵力而再次发作。 跟二人大概说了一下剩下的路程长短,就将磁石交还给了姬云,休息片刻,三人就继续前行。很快得,在野外睡了两夜之后,三人就步到了兹方城下。 因为是下午,并且围城也只是在兹方城的那一边,所以此时的城东大门守卫不严,城门关闭着,斑驳的城墙已经被人挖去了许多,眼见着这厚度不消一拳便能击穿,想来是为了那一侧的防御工事,而拆了这边的墙去修补那一头的了,而且这一头侧连望楼都没有建起,看来这守城的人是对这俩夹城的山脉特别有自信。 为什么楚军没有前来支援,按理来说这围城消息应该都传到郢都了啊。 当然这还在城下考虑怎么进城的三个孩子是没有考虑这么多的,他们也肯定不会知道守关的县令连求支援的信号都没有发出。 城上的年轻守军全部去了围城那头驻守,现在在城上监管城门的只有几位老人。 临瑛眯着眼睛看着城上老人们,他们的神情疲惫却坚毅,即便在这里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但是依旧把这事儿给挂上了责任重大的标签,只是那眼神估计十分不好,到现在都没有注意到城门前有人到来。 “姜玚,我们怎么办?”临瑛很困惑。 姜玚挠挠脑袋,道:“就说我们是过路的,请让我们进去,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忙,这样可以么?” “不好,这样说别人把你当做奸细怎么办,就像那次咱们在徐州城的时候。” “你还说呢,那事儿怪我么,要不是你拿巽风鞭乱来,我哪里会那样衰。”姜玚被姬云一点,想起来那次受伤的经过,不禁有些不忿。 姬云回道:“不跟你扯这些了,你俩站这儿别动。” 就见姬云上前一步,大声地对着上面喊道:“老人家!” 城楼上的老者耳朵有点背,还是坚定地看着他眼中那白茫茫的前方。 “喂,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能不能放我们进去呀?”姬云又大喊了一句。 这次老人听到了,他狐疑地看向城下,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听进去了这话的意思,他朝城下摆了摆手,操着一口当地方言道:“不行的,过不去啊,那边有巴蜀的坏人想要打进来,我们跟他们打着呢,不行啊。” “老人家,是这样的,我们是昆仑山玉英谷的弟子们,要回到昆仑山去,必须得经过兹方啊,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地方住了,你能不能让我们进城找地方住啊,而且我们也可以帮忙守城的。”姬云整句话说下来都不带喘气的。 老人听到昆仑山,可真是大吃一惊,他小时候没少听大人们说昆仑山的故事,还不单如此,又一次他还见过一个人踩着把剑就从天而降来自己家里的小摊子上来卖东西,这事儿他可没少跟朋友说,不过想想,万一这个家伙是骗自己的怎么办,自己活这么大把年纪了,可没少被那些坏蛋骗过,那些坏蛋肯定包括那个混蛋县令,不过现在他可得放机灵点。 “你说你是昆仑山的啊,我看那些昆仑山的什么人们都会骑着剑飞,你会不会啊,你可别骗老头子我,我可是真正见过昆仑山的仙人的。”老人不无自豪地喊着,即便喊得也真是小声,再远一些都不一定听得到。 “你俩带着龙图,先远离我一点。”姬云催促着另外两位同伴。 临瑛“嗯”了一声,借走了磁石,怀中揣着龙图抓着姜玚的胳膊,一敲一跃就离了姬云五六十尺。 估计着距离差不多了,姬云抽出自己背上的希夷剑,御剑而起,瞬间腾空数丈,越过了城墙,稳定在差不多与老人平齐的高度,姬云本就俊朗,加上此刻衣袂飘飘,在风中宛如仙人。 “老先生,能不能开门了呢,我那边的二位师弟还不太熟悉此法,只能由我展示一二了。”姬云在这样高的地方还是会有一点发抖,他在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老人眼见如此,二话没说,赶紧叫人给开了门,一边吩咐人去告知守城墨者有陌生人到来,一边还小声嘟囔着“我总得让人看看老头子才没说过谎”。 那传信人接讯,自然飞快地向城中央跑去,可远远便瞅到城中三公和县令的身影进了墨者的居所,心头对这些人发憷,便绕道行走,这样道路一绕,便没有把三位“昆仑仙人”的信息及时传递到位。 待过了半晌,墨者尚致才送走了城中三公和县令,回身便关上了守关堂的木门,迈着由于半个月未如何休息而异常沉重的步伐,举步上了守关堂旁边那最大的扈楼。 这扈楼是很早以前就有了的,不像其他许多城池,没有什么防御措施,兹方城作为楚国与巴蜀边界的交界点,数年来的边界之战早就让这座不太平的城市有了不少的措意防守之具,这也让尚致有了很多时间去准备其他的事物,即便如此也会有不少缺漏。 今日下午的一场突袭,敌方的先头部队直接对城墙发起了猛攻,原以为这样不顾一切的冲击特别好防守,便命一支编制为“五十步四十人”的部队运来大批渠答,也就是铁蒺藜,铺在城上平台,又命一队人搬来飞冲加紧防御。 这飞冲是尚致来到兹方城才下令城中木匠赶制的,利用仓库中的巨型圆木或者是从后方砍下的大树为中轴,再钉上一些青铜剑的废料或是木刺,实在没有的就在一边放一大桶油,到用时把油浇到上面顺着城墙推下,敌人之前射在墙上的熏火箭正好能将其点燃,不但能够撞飞许多想通过云梯上城楼的敌人,那着火的巨木在城下也是一道很好的防御工事,并且兹方城没有护城河的环绕,将飞冲推下也不会有把护城河中安置的竹箭给压倒的可能。 但是尚致还是少算了一步,而且今日的这般失误,很有可能就会让敌方将领发现自己的经验不足,从震慑力上便又失了一分优势。 敌方大军的部队安营扎寨在离兹方很远的地方,从尚致到来之后,几乎每一次出兵都是在远方就摆好了方阵,在方阵上覆好了厚厚的木板,开头几次都是直接进行冲锋,然而大部分的兵士在城门前就被尚致安排放置在城上的数台藉车给击退了,这给了尚致时间去完成子墨子所说的要在城上每隔二十步就要放一个藉车的时间。 藉车的阵势布成之后,城上的武装就得到了大幅度提升,除了一些十分必要的在望楼上注意敌军动态的将士们和一些巡逻的人,以及受过训练的去运使藉车的与在一旁进行辅助的部队以外,那些年轻的耳朵好的轮流被安排在城中各地听瓮,这些人叫做穴地之师,每人配备一瓮一短弩,一旦听到动静,就从地上斜着打洞,顺着声音打进敌军挖好的隧道中,由于本方打出的斜洞下方没有土支撑,又在宽度上特别做了与敌方隧道相同的要求,所以在两个洞之间的土会陷入敌人的洞中,将这样的进攻切断,再由穴地部队用那些因为在隧道中不适合使用长兵器而作为替代的短弩与敌军交手,便可将这批先头部队全歼。 奇怪的是,巴蜀联军好像既不喜欢猛烈的人海战术,也不喜欢挖掘隧道,就这么一批一批的小波部队派来,直到有一天来的部队在藉车的攻势之前停下了,徘徊着,犹豫着,之后又退了回去。 第二天,他们又冲了上来,依旧全部倒在了城门前。 城门前的尸体发出了阵阵恶臭,即便尚致下令以火焚烧,也只是让这股臭味换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而已,这股味道随着风就被吹进了城中,一时间每个人鼻子里能闻到的都是这般味道。 敌人多次没有意义的进攻,使得尚致转移了一些对于城门的守备精力,而转去布置和监察城中收集的木材瓦石的工作和军士的粮食储存工作等。 令尚致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在今天巴蜀联军猛烈的进攻中,他们首次用上了人海战术,一波一波的敌人都穿着他们那颜色诡异的铠甲,这让人发慌的颜色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向前有力地突进着。兹方城的民众在年轻墨者的带领下,有序地在藉车的运转与飞冲的投掷和铁蒺藜的固定之间完美的配合着,让己方的伤亡降到了最低。 尚致口中的号令未曾停歇,他头上沁出了点点汗水,打湿了他的短发,又将他破旧的衣衫全部黏在了他的躯体上,而这汗液的蒸发给尚致也带来一阵阵凉意。 这是真实的凉意,不是他看到城中百姓因为在前线守城而丧生所产生的凉意。 突然,尚致心慌了一下,接下来,又狠狠地跳了几下,就像是他的心脏生了他的气一样的狠狠跺了几下脚,他想起一件事。 很不对劲的一件事。 尚致猛地狂呼一声:“退后!全部退后!快!” 来不及了,尚致想到的太迟了,作为一名守城的人,他本不应该忽略了敌人的武器配备。 就比如远程的弓箭。 从开始他们就没用过弓箭进行攻城,就连试探也没有。 也许潜意识里想到过这个问题,但很快就被另外一个关于巴蜀人可能不会用弓箭的潜意识给埋没了。 尚致站在扈楼上,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的力气握紧了拳头,下午的重大失误所导致的死伤无数和方才三公看自己时流露的不信任,都如同当时在墨寨练武时被导师用木棍重击的感觉。 不!比那个更疼,更让自己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箭雨,黑压压的箭雨。 密密麻麻的,连箭簇都看不见。 心跳在什么地方,除了眼睛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其他什么部位呢? 还有头脑和思想。 记得以前有人和自己说过,思想的速度是天下里最快的。 是的,尚致忘记了用火燃尽城前的那些树林,没有想到他们开始的进攻不过是试探,试探的就是他做的藉车的射程。 而且他们肯定发现了这赶制的藉车用一次射程就短一次的缺陷。 他们早就在树林里埋伏好了大量弓箭手,就等着藉车的射程没有他们的弓箭远时,从树林中射出那一支支有着精确目标的箭。 目标的尽头就是城上的守军。 “听我号令,甲队躲到城堞之后,乙队进入百步楼躲避,丙队盖上木板!弓箭队撤到樊篱后面准备弓箭!快!” 一句话没有说完,第一支箭就射到了城上,直接钉入了尚致的胳膊,而尚致的头脑转的太快了,没有顾虑到疼痛,他要想的是怎么降低我方的最大伤亡,和如何最快地反击。 甲队多是力量最大的年轻男子,在守城中离城墙最近,躲到城堞之后是最快的方式,尽管存在很大的风险。乙队是负责运送守城武器的,比如礌石或者蒺藜等等,而城上说设置的百步楼不但有着坚实的墙作为防御,还有着大量的武器储存,一般用于敌军攻上城头时的最后搏击之用,不过此时尚致所需要的是它内中的弩箭和礌石。 攻城部队必定会同他们的弓箭手配合,等到城上守军撤退的时候就用云梯上得城墙从而取下这个大功劳。 百步楼就是阻止他们进行这一步的第一把利剑,虽然会对己方的武器储存造成大量损失,但到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把利剑是尚致从前听大师兄说过的,也是自己牢牢记住的一个设施,就是那一批亲自改进的弓箭,射程远威力大,就是数量少,因为能够经得起他这般改进的良弓良箭实在不多,所有这些精良的弓箭都在城上的一道浅沟里放置着,上面铺上樊篱和一些轻意便可将樊篱竖起的机关,一般这些是用于与当敌方的弓箭射程十分远并且十分精准的时候对对方的弓箭手进行格杀之用,那么现在正好就派上了用场。 想的都是完美的,现实哪里会那么尽如人意呢? 箭的速度太快了,根本不会等这些百姓躲到尚致命令的地方才落下,那些动作慢一些的人直接就被这些数量惊人的箭雨给贯在了地上。 箭落下多少,那些昨天还在跟家人跟朋友说笑的人们就躺下多少。 而这样睁大了眼睛的,嘴里吐出不少血沫子地躺下的人,他们又拖慢了其他受伤没那么重的人躲避的步伐。 因为编排就只是编排,只是一种轻易地把人的感情性格给抛弃了之后,就单单记下一个数字的方式,而最最不应该忽略的事情便是在这编排的过程中,肯定会有许多好朋友或者是家人主动要被编排到一起的。 喊叫,灰烬,泪水,吼声,箭矢,鲜血,呻吟。 没有回忆里慢动作的渲染,只有现实里的残忍的快。 但是自己能够停下来给他们时间去缅怀么? 缅怀了之后被巴蜀联军攻占了城池,跟自己朝夕相处的百姓们,要么被当做奴隶,要么被其他军汉们抓走的结果是自己要看到的么? “快!所有人躲避!违令者!斩!” 其实尚致自己的心里也有些怀疑,若真的有人违令,他会下得去手么? 心中再是不情愿,也必须这样做。 他又重复了一遍命令,胳膊上的痛觉渐渐麻木了,但很快就会再度袭来,就像他知道的那批箭雨还会再来一般。 听到首领有重复了一遍命令和惩罚,有不少人都离开了亲人依旧温热的尸体,躲到尚致指出的地方去。 不过依然还有许多人丝毫不听命令,还有许多中年的妇女抱着自己孩子的尸体在哭泣着,一点没听进去命令。 “快进去,再不到躲避者,斩!” 尚致又以他所能地最大声喊了一遍,嘴上虽然冰冰冷不带任何情感,但心里却是十分不愿意还有人在暴露的地方哭泣着,因为他既然说了斩就不得不斩,而且得斩立决,等到了战争间歇的时候,人心也平静了,到时候再行此事不但起不到严苛军令的作用,反而会让民众的心由于觉着残忍了而起了异心。 三遍了,还有一个人没进去。 从胳膊上贯穿的箭伤里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或许那不是伤口导致的?是真的心疼了。 眼前哭泣得哀嚎得难以自拔的妇人,她是尚致认识的人。 当日尚致进得城来说要找县令和三公的时候就是她帮的忙,那时候尚致多日赶路,整个人风尘仆仆且饥肠辘辘的,那妇人见尚致如此,特地在他见过城中长官之后送来了几件衣服和食物。 尚致没有为其所感动地哭了,因为他见过更为感动他的事。 然而今日,他却真的哭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泣出了好些眼泪。 他当然见过比自己马上要做的更为残忍之事,但是此时却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哭? 是为了让别人见到自己并不愿意这样做,还是自己真的这样痛心? 现在在扈楼上的尚致已然忘了当时的想法。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去细想如何思路的或者是怎么样的过程,只要看重结果就够了。 认定了一件事情,认定了自己必须为的一件事情,无论对自己做什么,无论对他人做了什么,无论代价是什么,等达到了目的,你才可以说自己无愧于那些代价。 等达到了目的,你才可以对别人说,这个目的完成得是多么简单。 那么结果是什么呢? 结果是尚致不愿意见到这位好心的妇人身首异处,他拿出随身的短弩,一箭射中了她的脖子,当场毙命。 所有都可以听到他口中喊得“不听命令,如同此人下场”的坚定话语。 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脸上同灰尘泾渭分明的泪痕,并从心里渐渐磨去了对首领的怨怼。 总算在命令的严苛下,损失降到了最低。 在尚致的命令下,一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拿着尚致所改造的最好的弓箭,满弓一射,那在油桶里浸泡甚久的箭以那满是弓箭手的树林为目标射了过去。 一边护卫城头的同时,还以最快的速度替换上了藉车的零件和弹药,一发一发的硝火罐向着和火箭的目标一致的地方投了出去,由于射程还是太短和敌军的箭就瞄准了操控藉车的人进行射击,所以投到目标的硝火罐并不多,但是在树林里造成的伤害也是巨大的,几乎就在一瞬间,树林里燃起了大火,局势也瞬间改变。 攻城的敌人们眼见如此,纷纷投降,而那些没有投降的敌人,在因愤怒而去进攻投降的同伴时都被同伴们杀死了。 于是今天夜里就是帮那些战俘治疗和制定新的策略。 子墨子说要帮敌人或者说是战俘治伤是必须的,这尚致明白,因为墨者要兼爱,但是在守城时候的军令之下的杀无赦又算什么呢,我们墨者被严令不许随意拔出木棍里的墨者剑,是要尊重每一个生命,那尚致今日按着你说的治军方法所行的到底违背不违背我们的道义呢? 突然尚致脸色一变,似乎很惊讶于自己的想法和方才悲伤的表情,他摇摇头,让自己的脸上再次盖满了无色无情。 在这扈楼上看着城中这片刻的安宁。 哪里怎么有喧哗? 尚致下了楼,看到一批军人压着三个人到了他面前,说是在地道里发现的内奸。 尚致借着火光一看,眼前最突出的人确实让他大吃一惊。 “吕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翰茵公主(上) 话分两头,为了高石子和公孙游之事,柳少平快马加鞭。 当她赶到栎阳城下的时候,太阳才从远方露出一点点的微光,这微光的温度不在于它给与了人们多少温暖的触觉,而在于它带给人们多少希望。 一路行来,没怎么注意这两旁的景色,但也是可以感受到秦国近年来的变化的。身下的马儿在还未开启的城门边上漫步着,不时低下头去啃一些新生的嫩草。少平摸着马背,边想着马市上的老板看她像个墨者就不愿意收她钱币的事情。 这样的好马儿不知道要多么贵重,老板的心意是领下了,但还是付了相应价码的钱币。墨者们都不是富裕的人,也就是平时靠着一些帮忙的时候别人表示感谢所接受的钱,有多少是多少,能省着用就省着用,在升羊山上他们也自己开了一片田地耕种,除了可以供应大寨里的人的饮食外,还可以做成干粮供出行的墨者们食用,这又是剩下不少钱币。 这一次为了买着匹马儿又得克扣自己的伙食啦,少平暗自笑着自己。 自我打趣是她常年的生活压力所练出的最实用的减压方式,在这样的打趣中总有自己和自己灵思的争辩,在无形中也增强了自我辩论的功底。 到了开门的时间,柳少平牵着马儿第一个进了城,连着几日的奔波,不单单是外貌上的灰头土脸,就连那常年累日走出来的腿也有些打颤了,谁知道这打颤的感觉到底是腿上传来的还是心中有些发颤。 栎阳的气象的确十分不同于旧的国都雍城,由于是清晨,街市上还没那么成气候,不过从这里房屋的风格上就可以看出一些戎狄的味道,再注意观察观察许多平房之前所摆放的一些器具多为古晋国的样式。看来师隰迁都之举不单单是为了躲避奴隶主们才迁的都,从地理上来看,原来的雍城是东临横水,西依灵山,南临汗河,北靠君坡山的一个地理环境,而现在的栎阳城却主要是北却戎狄,东通三晋的格局架构,雍城的军事价值要更大一些,然而栎阳所胜者在于联系和政治价值。 这是一个很有心的公侯,若是抓准时运,未来的发展不可想象。 少平眯起了眼睛,心中划起栎阳地图,在细细与眼前景物一对照,便按着地图走向秦公宫。 “升羊山墨者柳少平求拜见秦秦公。” 卫兵没进去多久就回来将少平迎了进去,似乎师隰都没有考虑就决定见她。 将马交给侍卫,自己用随身的水囊里的水理了理头发和衣服,进到了这十分朴素的秦宫正殿内。 宫殿不大,可威严之气油然而生,王座上一人容颜端正,其实也可以用清秀来形容师隰的,只不过经年的隐忍让岁月刻了更多的痕迹在他脸上。 他衣着整齐,但细心的少平还是能看出这衣服本不过是睡衣加一件较为正式的外袍,看来自己真是来的太早了。 躬身上前。 “墨者柳少平。” 师隰点点头,道:“墨家的人突然来我栎阳城,所为何事?” 一句话,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把问题抛给了柳少平。 柳少平并未迅速答话,她找了一张席子站在旁边,说道:“秦公想是近来国务繁忙,无暇顾及其他,不知道秦公可有听闻,近日在雍城之内有两位墨者。” 师隰皱皱眉头,示意少平请坐,道:“竟有这样的事情?” “是的,消息来自我们的大禹厅,不会有假,本以为是雍城内乱,二位好友前去救援之后便再无讯息,不多久就传来他们被囚禁了。” 师隰听到这里,剑眉一竖,说:“是谁这样大胆,连墨者都敢囚禁,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们将他缉拿受刑。” 看似言语幼稚,甚至有些无稽,可分明将事情甩回了柳少平的身上。 少平心中暗暗好笑,不过毕竟是墨寨公认最好的墨辩,她沉住了气,答道:“秦公,在下有一些话或许有些唐突,但是我还是怀着敬畏希望您能让我说道一番。” “嗯。” “秦公,你乃是灵公之子,可是你父亲辞世之后,原本属于你的王座却被你的祖叔父给夺走了,年仅十岁的你,为了躲避你祖叔父赢悼子的追杀而走国,二十九年之后你才重新回到祖国。”柳少平朱唇微张道出了师隰的秘辛。 师隰坐在那儿听着,虽微微点头,却面无表情。 “三十一年前,吴起带领着魏国的魏武卒进犯秦国,结果就是完全夺去了秦国在河西之地的属权,说实在,就我个人认为,如果吴起不是因为被魏侯怀疑而投奔楚国的话,秦国可能真的会全然丧失进取中原的任何机会。” “然而,十分幸运的是魏侯在用人这方面并没有他父亲那样的远见,虽然看起来他之霸业是比他父亲更进一步,而在霸图之中,魏侯何以把您送回秦国,这件事一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从墨者的信息网提取的故事分析得出,魏国当年送秦公回秦国的主要原因还是想借刀杀人。” 师隰微笑了一下,道:“魏文候魏斯早就看到了秦国和赵楚之间军事上的联系,而他的儿子更是明白赵国一直不满于魏国的战利,所以送我回来,魏国希望能藉由我的回国引起秦国内乱,趁机打破秦楚与赵国的不言而盟。”说完冷冷哼了一声。 记不清多少年前的那个夏日,温暖地令人作呕。 “姬击,你我共同长大,在我师隰心中不单单是把魏斯先生当做了亲生父亲,更是把你当做了最好的兄弟,虽然我痴长几岁,可你为兄我为弟的誓言永不会磨灭。” 姬击哈哈哈笑着,笑得连马儿都在抖着,抖得那马儿的胸脯都快贴到师隰的脸上了。 “师隰啊师隰,你这一回国可别你老哥哥给忘记了,有空记得常来安邑悼念悼念我的父亲啊,其实去年我就该送你到这个地方了,你却一直迟迟不肯动身,我这弟弟的小心眼里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姬击堆起满是肉的嘴说道。 师隰伴起了有些尴尬的表情,回答:“哥哥,你这是非要小弟道出自己的心事啊,小弟回国的心自然是十分急迫的,但一方面是我已离开秦国许久,许多风物早已面目全非,小弟还是得做些准备的,总不至于一离开哥哥的地界就不认路了吧,哈哈,还有一方面就是心底里早就把安邑当做家了,且别说哥哥你的王府,就是近旁的那些小院落小集市都让我深深怀念,这一年总得好好做些告别的事宜呀。” “哎呀,想不到师隰你还如此感性。可惜,我们兄弟以后再见的机会真是不多啦。” 师隰脸上流满了泪水,情绪高涨道:“哥哥啊,我真是舍不得你,我们在这儿对着天地对着父亲的英魂好好祭拜一次吧,就为我们的情谊,不为其他!” “这”姬击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他实在不想下马,但父亲二字在脑中又回响了一次,便只好下得马来,叫随从拿来美酒斟满两杯,与师隰一同下跪,方向正对着魏国。 “望伟岸的文候的在天之灵,望天地明鉴,我师隰。” “我姬击。” “我兄弟二人情谊亘古不变,无论我们国家立场如何,无论国家法制怎样,只要我师隰和我哥哥姬击在世一日,秦魏二国便永不交战。哥哥!” 师隰一把就抱住了姬击,不等他说出话来就起身上了自己的马,招呼随从把从秦国换来的珍宝送给了魏武侯。之后又是几句寒暄,便快速踏上了前往秦国都城的道路上。 不然能怎么办呢?师隰问着自己。 当年那个离开秦国逃难的少年肯定会想到日后的艰苦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日后说起这些恶心地话的时候会这样流畅,就连那一颗颗泪珠子也是说滚下来,就滚下来了。 少平继续说道:“秦公毕竟深谋远虑,你在姬击提出要送你回国之后又拖了一年,并用这些时间联络了国内的许多贵族们,为日后的回国打下了深厚的基础。于是在国内这些老氏族们,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是你的恩人,当然我们得把这些恩人给加上个‘唯利是图’的符号。而在国外,您与姬击所定下的盟约也让现在最为强大的魏国在短时间内对秦国秋毫无犯,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魏王没有想到,您为回国夺取本属于您的大位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以至于一直想趁着秦国内乱进攻的魏王迟迟找不到机会出手。” 师隰微笑道:“你们墨者的消息传递是在是无所不能,就连那么秘密的缔盟之事都知晓,不过你分析的十分有道理,继续说。” 少平留意到了师隰眼中一闪而过的饥渴之意,稍感惊讶,墨者们的大部分架构方式和科技发展如果没有子墨子的兼爱学说为基础的话,是可以任意改变现在七雄的战争结果的,只是怎么可能会去那么做呢? 少平接着方才的话题,不过语气有了微弱的转变,道:“所以现在秦国最担心的,无非还是在改革道路上强烈阻碍的老恩人,也就是那些奴隶主贵族们,当然还有魏国的对秦国的虎视眈眈。而与之相对应的雍齿正是能够改变这两样事物的人。” “雍齿在雍城的地位,我相信秦公你比我要清楚得多,现在大部分的奴隶主对于秦公你的迁都一事都有怒意,只是‘唯利是图’的他们总是担心自我的军事力量不够,贸然造反得不偿失,一旦雍齿对我的二位同道动用酷刑,若他们口风不严,道出的那些技术可是会大大增强那些早有异心的贵族们的反意。” “哦,我以为你们都是些铁骨铮铮的人,没想到也会出现口风不实的时候么?” 少平笑道:“秦公,少平与您一样希望他们不会说出我门的那些理论技术,但是您愿意把国家的未来交给我二位同道的口风松紧与否么?” 师隰没有说话。 “何况就雍齿素日里在各国广交商贾的行为推来,在有了一定的技术基础之后,为了增大胜算,您觉得他有没有可能会联系上魏侯,将秦国的未来作为筹码,让魏力当做自己的主要力量来催化秦国内乱呢?” 一时无言,秦公的眼睛上一直蒙着的狡黠的色彩褪去了许多。 “这,墨者所言甚是。”师隰起身说道,“但关于这次援救之事请还容我稍作考虑,来人,带这位姑娘去休息,好生照顾。” “是。” 于是侍从带着少平出了正殿,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幽静的屋子前,安排她歇息。 少平休息了半晌,仍不见秦公派人来迎,心中不免担心自己的义兄和公孙游会在这些无谓的时光里受到更多责难。 罢了,既然他不来,我也坐不住,不如就在这四处看看吧。 柳少平起身,换上了干净的衣物鞋袜,稍作梳洗,将女儿身的秀丽又展现了出来,便踏出门,四处走走。 行出不远,便瞧见一处小院落,或者换句话说,她听见了左近一处小小院落。 听见了许多清脆的鸟儿在歌唱,听见了好些小兽开心的呼呼声。少平不免好奇,凑到墙边的小窗看向里面,之间一位少女抱着一个大概十岁左右的孩子背对着少平在那里看着鸟儿们叽叽喳喳。 “姐姐呀,他们在说些什么?”孩子扑扇着小胖手,问着那个抱着他的姑娘。 “它们呀,他们在吵着让姐姐去帮他们打跑那些欺负它们的蛇啊,野兽什么的。” “那我们快去吧,渠粱最讨厌蛇了呀,不要让它们欺负小鸟,对啦,为什么姐姐可以听懂鸟儿们说的话,渠粱却不可以呢?” 那少女笑道:“因为渠粱还小,等到渠粱长大了,一定可以听得懂的。还有啊,我们现在不可以去帮助那些鸟儿们赶走蛇的。” “这是为什么呀,鸟儿们可爱,蛇好坏的,我们帮助它们好不好?” 女孩子却更加抱紧了自己的弟弟,说道:“渠粱啊,姐姐问你啊,姐姐没来的时候你知不知道鸟儿们在说什么呢?” 渠粱在姐姐身上擦了一下满是口水的手指,回答道:“不知道呀,渠粱就知道它们唱歌真好听。” “是呀,这世上有那么多的鸟儿的群族,也有相应的蛇去进攻它们的群族,然而并不是每一只鸟儿都能遇到一个能听得懂它们语言的人,那是不是就是代表着这些不幸运的鸟儿就要在那里等着被大蛇吃掉呢?”少女温柔地说着。 “嗯。”渠粱装着大人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很用力地去想姐姐说的话,“不是吧。” “对呀,渠粱真聪明,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出生之后各有各的区别,就比如渠粱你是王子,是未来秦国的接班人,或者是姐姐原来的一个朋友子鱼,他是一位渔夫,你们身份不同,责任不同,子鱼和大部分的人民来说,他们就要像鸟儿一样在蛇的进攻前活下去,而他们的王就是他们活下去的保障,你看那只大鸟儿。”女孩身手指着屋檐上的那只最大最鲜艳的大鸟儿给弟弟看。 “哈哈,那只鸟儿好胖。”渠粱拍着手笑道。 “嗯,这只鸟儿就是它们的王,其实啊它们住的树林里的蛇根本没有那么厉害,就是这个王偷懒,不愿意去组织自己的族群反抗,一知道这里有个会听它们话的人就赶紧过来求助了,它自己都不知道,在它的身边有多少特别健壮的鸟儿在等着它的指令去进攻呢。” 小渠粱把手手按在了姐姐的嘴巴上,很想让姐姐听自己说,于是女孩儿安静地等着弟弟开口。 “要是我,肯定一下子就发现了身边那些最厉害的鸟儿,然后咱们一起去打跑那个坏蛋蛇,爸爸说过要自己厉害了才是真的大墙!”渠粱瞪大了眼睛十分严肃。 女孩子一愣,“什么大墙” “笨渠粱,是强大。” 渠粱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跟着姐姐把强大这个词又念了几遍。 “真聪明,来姐姐教你一句鸟儿的语言,你去跟那个笨蛋鸟大王说好不好?” “嗯。” 女孩皓齿张合之间便吐出一连串清脆的鸟鸣声,就是声音十分微弱,那屋檐上的鸟王听不见,而那小孩子学得也快,不几遍就学会了,而且还学得有模有样。 渠粱大声地朝着屋上喊出了这句话,稚嫩之中的威严不言而喻,那鸟王听到这一段话,大声地跟身边的鸟儿们叽叽喳喳了一番离开了。 “他们走啦,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刚刚教给渠粱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那少女嘻嘻了一下,跟弟弟都说:“这个呀,等渠粱长大之后就知道了。姐姐小时候也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大了之后才明白的。” 少平在窗外听着,心中暗暗赞许,这少女年级轻轻便懂得任何困难都必须从自身下手,而这道理对于为王者来说就是需要励精图治,发掘人才。 只是为何听着女孩子的声音如此耳熟呢。 这时从墙的那一边拐角处传来了妇女呼唤渠粱的声音,“渠粱,你跑到哪儿去了啊?” 院子里的小男孩听到这个后脸色有些惊慌,但还是乖乖地从姐姐怀里下来,走向门口。少平一见如此,便缩身躲到附近的阴影处。 “渠粱啊,你公父叫你好好在房里读书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要是被秦公知道了,看你怎么办。哦,公主,你也在啊。”那打扮朴素的妇女顿时脸上有了些笑意。 “彦姨你好,渠粱没贪玩儿,我去叫他来这里看鸟儿嬉闹的。”少女起身说道。 她不起身不要紧,一起身却是把那边躲着的柳少平给吓一大跳。 “雪潋迟,怎么会是她?” 那妇女说道:“既然是公主说的,那我就放心啦,渠粱从小就调皮捣蛋,以前还因为这把自己手臂上划了个大口子呢。要是交给别的下人我还不放心,若是公主你带着渠粱那是最好的,不瞒公主说啊,自从你来了之后,大家心里都高兴着呢,都说咱们居然有了这样美丽温柔的翰茵公主是我们的福气。” “好了好了。”姑娘的脸有些红彤彤,她道,“彦姨你快把渠粱带回去看书啦,不然秦” 姑娘察觉这称呼不对便赶紧改口:“不然公父真发现了小渠粱没在看书,会生气的,我在这儿再呆一会。” “嗯,好嘞,那公主,我们先走了啊。” “嗯。” 少平看着那妇人带着男孩子离开,只剩下翰茵公主一人了,便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谁?”少女十分警觉,腰中长鞭瞬势而出,携万千疾风急攻柳少平,可一定眼后却赶忙收去风势,一番见到少平姐的喜悦爬上眉梢。 “少平姐姐,你怎么来了?”潋迟欢喜地问道。 少平只是微笑地看着她,这实在太难以置信了,上次雪潋迟和姜玚一同上升羊山的时候,自己虽然是有私下里问过子墨子这二位的来历,不过子墨子刚刚跟她解释过姜玚的来历之后,对话就被孟鹏孟山的争辩给打断了,后来因为事情繁忙的缘故便没有再进行过询问。 但不想雪潋迟居然是秦公的女儿,是翰茵公主。 “少平姐,你是不是疑惑着什么啊?”潋迟笑笑,拉着少平坐到了她方才抱着渠粱坐的地方 那一日,母亲被师父叫去谈话,而潋迟自己在巽风鞭的帮忙下,伏在屋顶上偷听,因为隔得太远了,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师父跟母亲说未来姜家可能会出大事之类的,让母亲快带着潋迟离开齐国,不然会容易受到牵连,可以先带着潋迟在他父亲那里去,于是雪茹答应了之后回到姜府便带着女儿收拾行装出发了。 潋迟虽然担心师父跟姜家的其他人,不明白师父口中的大事会带来多大的伤害,但因为母亲说要带自己去找父亲,这血缘的联系突然就抓住了潋迟的心。 只不过潋迟从来不曾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秦公师隰,这个名字跟童年时候的记忆猛地串到了一起,那个操着一口秦国方言的男人,那个在宫殿中看着自己微笑的那个男人,在她来到秦公宫时和眼前的这个男子融合到了一起。 他很和蔼,只是父女之间的分隔时间可能实在是太久了,时光有多长,相对无言的尴尬就有多长。 母亲又陪了自己几天,之后便再次启程去了楚国。 走之前,母亲找了一个晚上和自己说了很久的话。 多得让自己很难回忆起这些话都是怎样说的了。 但是这一晚的月色,这一夜的风声,路边行走的货郎,街上徘徊的路人,散在空气中的吆喝声,还有弥漫在风中的这一份属于夜晚刚接近时的酒味,让自己总是难以忘记。 刻在心里,又在梦中再见。 母亲希望自己能够接任他们雪谛一族的族长,也是她们这一支的使命,但是现在婵媛道里的毕月剑被豫天城所觊觎着,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为何,但这麻烦自己如何能留给自己的女儿呢? 雪茹心里自己真的已经欠了女儿太多太多了,这样的麻烦必须在这一代解决。 雪茹在彻夜的整理资料中发现豫天城行动的范围甚广,无非都是在寻找些上古神器,但是他们竟然从未踏进过楚国的境内,那么如果自己将毕月剑送到楚王手中,那豫天城会怎样做呢? 如果楚国真有什么能够让豫天城如此惧怕或者是有其他理由令他们不敢接近的话,把他们的目标放在楚国是最好不过的了,不从安全角度考虑,以豫天城这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行事,他们一定会想方法冲进楚国拿到毕月剑,这样冒险的行为必会让他们露出马脚,自己可透过这一缝隙直接抓出豫天城幕后黑手,就是一举铲除他们必须得联合那个组织了。 这个赌注有两个风险,其一,豫天城办事隐秘,且在七雄之中都埋伏了不少秘密教众,在楚国有多少教众根本不得而知。 其二就是,万一楚王就是豫天城的首领呢,但雪茹将豫天城最想得到的毕月剑送到他们手里肯定会促进他们计划的发展,壮大豫天城,一向必须以儒门前程为先的这个组织会放任豫天城如此壮大么?必然不会。 于是雪茹修书一封放在岸淇那,告诉她如果自己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内从楚国回来,就把这书信交到那位指定的人的手里。 潋迟知道自己的母亲有着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即便她很想跟母亲多呆一会儿,毕竟已经分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又见面,就又要分开。 然而现在的潋迟不同于那个十来年前的女娃娃了,多年的独立让她比一般的女孩子更为坚强也更为懂事,对于母亲的再次告别,她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以一个女儿的身份默默地为母亲祝福,她答应娘亲,会在秦国等她回来接自己。 秦公对她很好,他来到这里没有几天,便为她准备了一场典礼,尽管潋迟再三的推脱且表示不愿意的意思,秦公也还是将她封为了翰茵公主,让渠粱喊她姐姐。 只是雪潋迟能够感觉出秦公身边那个女人的隐隐怒意,不发作的愿意是因为根本没有必要,身为女儿身的潋迟对于这个女人的孩子渠粱来说是没有任何威胁的,否则潋迟的爷爷秦灵公送女嫁给河神的事情很可能就要再次重演了。 一个王的私生女突然回了国并且成为了公主。 一个前几天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的姑娘在一夜间就成了一位所谓的贵族。 有那么几天,天都是恍惚的,地都是摇晃的,眼前所有的物事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不清不楚,就像是那一份心情,不知道该如何正确描述。 一个人的生活要是一直按着一条的既定轨道的行走的话是不会有这样的感触的,只有当一个人生命前进的路线突然被人扭转了一大个弯之后就像是到了其他人的道路上后才会则按的心绪万千。 潋迟将这几天的经历和感触对着眼前人娓娓道来,让少平觉着心头一暖之后又是一股属于女性专有的一酸,她紧紧抱住了潋迟,一言不发。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啊,有许多心里的事情不敢跟亲密的人说,反而常常会托付于一些刚认识不久的人身上,不过潋迟的这分信任更大的是来自于她的信心,她对这位墨家姐姐的信心。 “对了,少平姐,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来到秦国了呀?”整理好心情,雪潋迟又露出了她往日可爱的笑容,关切地问道。 少平便把高石子跟公孙游被雍城的奴隶主雍齿所擒获的事情告知了潋迟,又大概把形势给潋迟分析了一遍。 只是她没看懂潋迟脸上露出的神色,七分俏皮,三分狡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翰茵公主(中) 二十余年前。 一名青衣少女冲出婵媛道,满心愤懑,她不敢相信信中所说的是真的。 “姜棣,你为什么不懂我的心?你为什么不懂我为了你受了族中长老们多少气,自从母亲去世后,就是她们将我带大的,这么多年,我没有违反过她们的意愿,可这一次为了你,我拒绝了她们的这个请愿。拒绝了雪谛一族的族长之位,也放弃了雪谛的未来。可为什么你依然不明白呢?”少女愤恨地自语。 胸中万千情愫,却被这安静的夜给逼得无能倾诉。 这夜为何这样的安静呢? 这月为何这样的圆满呢? 还有这些虫儿,为什么叫唤得这样的没有情感? 可是为什么那一夜却是风雨交加的? 又为什么让自己遇到他,又为什么他的每一句话,同他相见的第一面的细节是那样难以忘记。 “哎,姑娘,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在这里啊?茧蹄,来把这位姑娘请回府中。” 三年前的这句话还深深地印在脑海,不过说这话的人并不是姜棣,而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肉食者。 只见那人身边窜出一个弓着身子的老头子,对他行礼,道:“莒侯,外面风雨实在太大,老奴担心莒候身子,不如这少女就由老奴替君侯送到府上取暖吧。” 莒侯眼睛咪咪的,寻思:好容易老天给我送来个大美人儿在我境内,我得抓住这个机会,不过现在身边也没带什么私奴或者门客,平时的那些跟班还在外面收着这个月第五次赋税,就这个还挺精明的老头子跟着我,就让他背着这美人儿吧。 “你” 他张开那油腻的嘴正要继续说话,竟然不由得感觉到,雨滴在身上所浸湿的每一片衣料都能给自己带来一丝丝彻骨的寒冷,一发抖,抛下一句让老人好好背着少女回府后,就迈开脚步向着莒侯府的方向飞奔回去。 坐在街道旁还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姑娘看着那老者,眼光中的疲惫远远盖住了她的恐惧和不信任,她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偷偷跑出自己的家,为的是给她在族中敬重的长辈雪萍买一份生日礼物的,她曾经听人说原来的莒国这里有一幅布画特别好看,就想买来送给雪萍姨。 只是没人跟私自跑出婵媛道的她说过到楚国莒邑远行要带多少衣物,带多少食物,还有要带上遮风挡雨的东西。 到了没有食物的时候,冻得不能言语的雪茹才暗暗计算着下次带上多少吃的东西在身上。 可惜的是尽管有人给她说过关于外界买卖事物的事情,她也从来只是想当然,却没有多问一句各国的钱币区别,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随便抓的这一把钱在楚国这里根本用不了。 雨越来越大了,那个叫做茧蹄的老人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雪茹身上,又似乎施了个灵法,冻住了他们身边的雨点子,做成了一面球形的冰壳为他们挡住了风雨,而继续向外增长体积的寒冰也没来由的给他们带来了丝丝暖意。 “快服下这个。”老人摸出一枚药丸,又递给他一个水袋子。 咳咳,只是什么东西啊,这么辣? 不过服下了药丸又喝了点酒的雪茹,她的确感觉到了四肢百骸犹如迎来暖春一般的从严寒里解放了。 老人温柔地问道:“怎么样,好点了么?” “嗯。”女孩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红晕。 老人点点头,手一伸,将雪茹衣服上的水化作冰点后点到地上,又伸出另一只手把雪茹背到了背上,跨出第一步之后就直直朝着城外掠去。 “喂,你等一下,刚刚那人不是请你将我带到他的府中么?这样冷的天气,你要带我去哪里?”雪茹在老人背上大声问着。 “别说话!”老人大声回复道。 这一声却明显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没有半点苍老。 不知是被他吓到了还是被这一声富有磁性的嗓音惊到了,女孩子没有继续说话。 跑着跑着,他带着她跑过了城门,跑过了城外被雨水弄得坑坑洼洼的田地,跑到了一间屋子里,这屋子外观有如废弃,而内中却是一派温暖祥和的装潢。 老人将雪茹放到了床上,而自己去点起了火炉里的火,然后找着烧水的器具准备烧水。 “小姑娘,你可知道那位莒侯是什么人?”老人又用起了他那苍老的声音说着。 雪茹摇摇头,却想起来老人是背着她的,所以说道:“我不知道呀,我只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吧,因为有好多人经过都看到我了,却都没有对我施以援手,就他看到了我还想帮助我。” 老者递给雪茹一只很精致的装满了热水的杯子,道:“哈,小姑娘,你觉得那些没有理会你的人是坏人,而莒侯他是好人么?有时候啊,不理你的对你反而最没有害处,而那些装作好人去帮你的人往往最有可能害你。” 雪茹没有说话,她不相信这老者所说的,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好人都是身边的人,而恶人都是故事中的,所以这善恶区分特别容易,怎么一出了婵媛道,这世界就不一样了呢? “哦,怎么,不相信我?”老者笑着说道,“反正我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要不要跟着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雪茹呷了一口热水,被烫的直吐舌头,一抬眼发现老者的眼睛在看着他吐舌头的样子,见与雪茹目光相碰,老者赶忙移开视线。 老人没有立刻答话,一指飞速点出直袭雪茹拿着杯子的手,雪茹反应也不弱,手腕一使劲,将杯中热水甩出,逼得老者忙吞身收回攻势,一个侧身,另一只手的拳风又攻向雪茹下盘,但见雪茹袖口一张,两片银月环对着老者拳风将至处击出,自己身体一荡,移到了门边,一双不解的光从雪茹眼里射出,直勾勾抓住了老者的心,那眸中透亮,充满了怀疑的神色,同时也异常的美丽。 而老者也没有继续向前递去左拳,他开掌减缓了银月环的速度,接过了它们之后递给了雪茹。 雪茹没有接过去。 “我没有恶意,只是在要求你跟我去做这件事之前,必须看看你的功夫如何,虽然一早就瞧出你身法不俗,但确实超乎我的意料,来,咱们休息一会儿就出发吧。”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雪茹还有点生气,怎么一会就开打,一会又好好说话呢? 她把杯子交还给姜棣,硬手硬脚的动作就是在告诉这个奇怪的老人,没事别再来惹本姑娘。 “就算帮我这个忙,帮完之后,有什么问题你再问,不然你这般不信任实在令我不自在。” 等到衣物干透,外面的雨也停了下来,老者示意雪茹一同出门,雪茹没有表示,不过还是跟老者出了门。 不知怎么的,这老人身上有一股威严的气息,让雪茹很想去顺从他的话,尽管她感觉这个老人实在是没有礼貌。 老者在前方运起了轻功,急速前进着,却不是方才送雪茹来的那一条路,而是一条极为隐蔽的通道。 雪茹跟在老者后方,也甩开了步子,但要追上他还是有点难度。 “哼,我就不信了。”雪茹努努嘴,口中念起口诀,竟然瞬间汇聚了方圆几里百姓的士气到自己身上,但是这样的夜晚,百姓们基本都睡了,汲取的士气实在浅薄,不过要在一定程度上撑起轻功的速度还是可以的。 老人眼睛瞥见了追上来的雪茹,轻轻喊道:“脚步轻一些,我们要去营救被莒侯抓起来那些农户。” 雪茹还是不答话,可脚步已经明显轻了下来,突然说要去救人让她有些吃惊,而这样片面的真相也让她有了一点动摇。 翻过了几座高墙,跳过了几座房屋,小心翼翼地走过了一些特别破旧的茅屋屋顶,翻越了最后目的地前的阻碍之后展露在眼前的是一片火光。 在火光的颜色从眼中上褪去之后,他们才看清处身处的高处下方是什么。 莒侯坐在小院当中,喝着酒吃着肉,交唤着手下拿鞭子一鞭一鞭地抽在那些被绑住的人身上,每一遍下去都能听到四种声音。 鞭子抽在活生生的上的清脆声,鞭子甩下来的时候血点子滴落在地的声音,莒侯连连拍手叫好的声音还有那人痛苦的尖叫声。 “我说那个老混蛋茧蹄,叫他把那小美妮子给老子带回来好好享受享受,他倒好,滚到什么地方去了,早知道这老家伙老胳膊老腿慢慢腾腾的就不让他去了,老子就该自己来,你给我手脚麻利点!”莒侯一面表示着对老者的愤怒,一面狠狠踹着来上前给他倒酒的仆人。 “这家伙不止囚禁了这一个人,还有其他人被困在其他的地方,我自己一个人不能够同时救下两个所在的人,一旦没有全部救出,那剩下的囚犯就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制裁,所以这一次必须得有你的帮忙。”老人轻声在屋顶跟雪茹说道,“我去他另外一个囚禁人的地方,去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会有所察觉,你趁机救下这边的人。” 看到雪茹一脸疑惑地张开嘴准备问些什么,老者忙补充道:“时间不多,一分时间一分伤痕,救人后到小屋见,我为你解答,来吧。” 说着一翻身,顺着黑暗的痕迹离开了,留下雪茹一人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说什么来着,我想想,是让我等到这些坏人被他吸引过去,然后把这人给救出来,那现在呢,我就什么都不能做么,那就先等等吧。”雪茹自语道。 就听莒侯又开始不耐烦地说道:“他奶奶的,原本老子还以为大王让我挖的就是这莒国的这宝贝巽风鞭呢,结果居然不是,老子好不容易挖出来的宝贝就被你这样送给那个怂蛋周王了!气死我了,你以为你当个楚王了不起啊,熊当啊熊当,总有一天隐居伟岸的我会取代你的位置,天天让我在这块破地方挖来挖去的,气死我了!” 咦,莒国是什么,这里不是楚国的境界么? 今天出现的一大堆疑问,等会儿一定要好好问问这个奇怪的家伙。 正想着,下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就如同有人朝着这片黑压压的府邸里狠狠地丢进了一颗石头一般,这涟漪引起的骚动引发的连锁效应吸引走了这里看守的注意,连莒侯都被这股吵闹给带走了视线和那肥胖的身躯。 眼看下方小院没有侍卫了,雪茹飞身一跃,瞬间从袖中甩出银月环,锋利的环刃划裂绳索几乎只在一刻间。 “别喊。”雪茹看到了那可怜人眼中的恐惧,他很有可能在这样的极度惊恐中把她当做了要来杀自己的人,雪茹又接了一句:“我来救你出去。” 把一个男人背到肩上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这女孩子受过家族武功和灵法的训练,一个被打的毫无力气的身体也是十分沉重的。 听萍姨说过我们雪谛一族有一种功法叫做琅玕术法,能够让人在短时间里极大地提升灵法的功体,还能带给婵媛道的族民的身体素质以最大的提升,以此维持族中人口的延续,但是因为要练这样的功法必须得在练功期间抛弃关于男女感情和亲人感情的所有一切,所以除了族长无人能练。 不是没有能力去练,而是在最最豆蔻年华的时候体会不到爱情的美好,这代价实在太大,只有族长的责任能与其协同。 哎,不知道用那个琅玕术法背人还会不会这样艰难。 雪茹轻功难以施为,只能背着人用自己最大的力气越过之前躲避的屋檐向外逃去,在跃下的一刻,手上气力一时没有凝聚起来,不小心将那人落到了屋上。 “啊!”那农户一声痛苦长啸。 “有人来救他,快!”不远处传来这样的喊声,雪茹不禁心头一震,顾不上许多,再次背起他奔跑。 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举着火把喊叫的侍卫给追上了,雪茹太过于紧张,一时忘了口诀的念诵方法,汲取士气而不得,只能渐渐看这儿自己被这些恶人包围。 “哎呦,来救人居然是个小姑娘,还这么标致啊,哈哈,把这农户绑回去,莒侯肯定有赏,至于这姑娘嘛。”那身形最高大的侍卫露出了雪茹没见过的恶心笑容。 话未落,一道黑影袭来,咬牙切齿地道:“这姑娘便怎么样?” 是那老人来了,他迅捷的身法虽然也被背上背着的人给减缓了速度,不过依然很有杀伤力。 一剑含霜带风刺进那无耻的侍卫的胸膛,那侍卫当场毙命,可是他的肌肉密度实在太大,老者竟没法立刻抽出他的剑,导致速度一时停滞,他索性放弃手中剑,赤手空拳地击向其余卫兵。 若就他一人也还好办些,但这还有个除未有过实战经历的女孩子在,武功是不俗,可实在令战局拖泥带水的。没过一会儿,侍卫是纷纷倒地,而老者身上也受了不少刀伤。 “走。”老者吐出这个字,带着雪茹回到那座小屋。 安顿好两个被救出的农户之后,雪茹疲惫地在小屋里沉沉睡去。睡醒时,她仿佛有种昨夜发生都是幻觉的想法,静默了一会才想起这一切的真实,包括老人滴在她衣衫上的血迹,她记起昨夜睡前他说要出去办些事情,让她先睡的。 看样子,他是还没有回来么? 雪茹用屋里的水稍作梳洗,踏出门来,猛地一吃惊。 老人在屋外铺了些草席就这么睡了一夜,而那些伤口都已经被胡乱地包扎过了,只是怎么有点地方很是奇怪? 老人的胡子比昨夜少了好多,连皱纹也稀疏了,有几块皮肤好似少年人的光滑。睡得东倒西歪的老人显然是很不习惯这样的床铺,脸上露出了不太舒服的神情,嘴巴里偶尔还嘟嘟囔囔的。 雪茹被他这个样子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吵醒了原本就睡的不是很熟的老者。 “你!”老者一个机灵,鲤鱼打挺蹦了起来,好似还有些困的样子,道:“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雪茹不答话,问了一句:“昨天你说的要回答我的问题的,我要问了。” “等一下。” 雪茹怎么觉得今天这个人的气质不同于昨夜的严肃之感。 老者忙冲到屋里拿水漱漱口,换了一件衣服,再出门时,脸上的皱纹以及胡子又如睡前一样蓬勃了。 雪茹看他对着自己发着愣,知道是可以提问了,便道:“问什么莒侯要囚禁那些人?” “要他们监督着挖一个楚王要的东西,但是挖错了,所以将他们绑起来泄气。”老者回答。 “好吧,那第二个问题,莒侯要他们挖的是什么?”雪茹一时没想出来想问什么,就随便说了一个。 老人沉思了一会儿,考虑是否要把这物件的存在告诉这天真的少女,一会儿才说:“他要他们挖一件神器,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雪茹“哦”了一声,再次提问:“那这莒侯是什么人?” “当今楚王熊当的表亲,在简王将莒国打下之后,把这侄子安排到这里当莒侯,莒侯为人不老实,素有谋反之心,手下豢养了一大批盗人作为门客私奴。不过好似现在这位楚王没什么感觉,还一个劲儿的叫这表亲在这战后民不聊生的地方挖东西。”老者掩不住心中对于楚王熊当和这位莒侯的鄙夷。 “好,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雪茹上前两步,盯住老人的眼睛,问道:“你是谁?” 现在想起当时初见的一切,竟然还都是那样清晰。 身旁的花香,草木潮湿的味道,那阳光的颜色和那小屋的形状。 都还是那样清晰地在每每想回忆起来的时候浓墨重彩地浮现在眼前,一点儿温馨的墨,一点儿充满爱意的彩。 当然,那个老头子就是姜棣,他化了妆易了容在莒侯身边蛰伏着就是为了想探听关于楚国灭亡莒国的最大动机,也想从中得到关于决沙龙图的一切。 但是莒侯没有挖出来龙图,她却见到了自己可能今生都会爱着的那个人。 关于龙图和大禹墓的所有事后来姜棣才告诉她的,而那时他们已经经历了许多事物,包括他们在路上遇到在外游历的熊乾并与之交好的第三天,就传来了楚声王被盗所杀的消息。 可他们根本无能为力改变这些历史的轨道,除了帮助熊乾归国接下他父亲楚王的位置外,还顺着线索轻意找到了莒侯派人弑君的罪证,愤怒的熊乾将这杀父仇人和意图谋反之人给车裂之后,他们也就离开了楚国,熊乾也好似明白了楚国原本的聚贤唯亲的弊端。 雪茹在跟着姜棣行走各国的几年里也成长了许多,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姑娘,政治上那些居高位者对于百姓们的生活影响之巨大被她深深看在心底,她才明白为什么那日在自己跟萍姨说了要出婵媛道跟随姜棣游历的请求之后,萍姨虽是支持,但送她出家门时的神情还是那么心疼。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真的不会给任何人以长大的时间,残忍的乱世里,要么成熟,要么死。 楚声王死的那一年,似乎标志着天下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更为黑暗的时代。 晋国被三家瓜分的形式已经不可改变,周威烈王真是册封魏斯c赵籍c韩虔三人位诸侯,三家分晋的消息一时传遍神州大地。魏国,赵国,韩国三国时称为三晋。 三家分晋之后,那赵氏孤儿的后人赵国国君得到的利益最大,无论是从版图来说,还是从在周王面前的地位来说,虽然这几百年来前前后后的数代周王都不过被各大国的诸侯冷眼相看,不过要是进行一些诸侯国层面的大变动还是得经过周王那里表面的许可,不然很有可能被其他国家以各种理由进行干预或者直接进攻,不利于一个新生国家的发展。 一时之间赵侯以霸主自居,赵烈候成为国君后,经相国公仲连的推荐,任用牛畜为师,荀欣为中尉,徐越为内史,对国家进行着深层次的改革,而原来的老朋友魏国不愿甘拜赵国的下风,国君魏文候吸取了前人经验,在用人规划上放开条件,无论哪国的人,无论有过怎么样的过去,只要有才且有着对魏国的衷心,就可以拜为上卿,文候用李悝为相,吴起为将,政策改革的同时也同时推行了“武卒制”,进行军事改革,又拜天下闻名的子夏为师,和田子方交友,又迎接来段干木,以国礼相敬,在国内大力尊崇儒家学说,引来许多儒门名士参政帮助进行改革,使得魏国的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飞升,赵国的势头也被其压了下去,成为当时中原各国中真正的霸主,而韩国的发展虽没有邻居们的速度,也不可小觑。 姜棣审时度势,在告诉雪茹了他的身世为何之后,他希望雪茹能够回到婵媛道去,而自己要蛰伏在自己最为看好的魏文侯身边,因为在这样的新时代,自己一个不小心的举动都有可能会招来死亡,姜棣不能让雪茹跟着自己去冒这个险。 此时情窦初开的两人相互的感情作用是那么的强大,雪茹答应了姜棣的请求,不过她还是想到魏国去送一下自己的爱人,之后便回到婵媛道等待爱人的消息。 魏国之行顺顺利利,除了自己一人在一座小屋外见到一个刚出门见到她眼睛就被她吸引去了而且止不住发抖的小伙子外真是平淡如水了。 “哎,住在那个房子里的人是谁啊?”雪茹回到传舍后好奇的问着身旁的姜棣。 “他是秦国的原本的接班人师隰,他的父亲秦灵公死了之后,这家伙没有成功接任,王位却被他的祖叔父给抢走了,所以逃来魏国避难,不过要我看啊,这场逃难到底是纯属谋生还是在这里审时度势积累实力真的说不准。”姜棣搂着着雪茹的腰柔声说着,“等我到了魏王那里你一定要马上往家去,答应我。” “嗯。”雪茹答应着,又突然笑道:“诶,这样想来,这个叫师隰的人跟你还真有点相似啊。” 姜棣一愣,眼眸一垂,露出一些凄婉之意,叹道:“是啊。” 你的关切还在耳边,可是现在连梦里都寻不到你的气息了。 雪茹躺在地上,感觉身下的草地传来的凉意,连脸上的泪都不觉。 胸中万千语,总做一恨之。 望着璀璨的天空里,只有那么多星星眨着眼睛嘲笑她。 感受着身下的自然,只有无止境刺骨寒冷着她的内心。 突然星星被一个人影挡住了。 “萍姨。”雪茹没有掩去嗓音中的哭腔。 雪萍长叹了一声,道:“茹儿,跟萍姨回家吧。” “嗯。” 这一夜,天还是这样清澈,远方的姜棣也在那里痛苦着。 他手中拿着两封信,一封是他写给雪茹信件的草稿,湿的已经看不清楚文字了,而另外一封是家中所寄,告诉他故乡那里的形势真的已经不可逆转,不可改变了。 哭的理由呢? 为什么我满脑子想的只有她而不是家中之事? 为什么 这一夜,天还是这样清澈,这里的雪茹在这里痛苦着。 她拿起了一本书,丢掉了另外一封信。 那信上是一首诗,起头便有名字为“翰茵”,签名是师隰,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诗给找到地方送过来的。 而那书的封面上写了三个字。 “琅玕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翰茵公主(下) 雍城就在前方了,浑身伤痕的少平奋力朝着这个城市奔去,满腿的伤,却不碍她常年奔走的速度。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是看错了什么,她不会想到自己信任的人会如此背叛她。 这本来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子墨子让自己去找秦公救出自己的二位师兄,凭着自己的口才和墨家的名头,这本来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 柳少平瘸了一只腿,一瘸一拐地走着,不时回头看着身后是否有追兵前来。 还好自己凭借着聪明把追兵甩开了,但是他们很快就会想明白,她会来到这个最危险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话对也不对。 短时间内的确可以蒙混秦公追兵的视线,但是再往后,等自己真正迈入雍城城门的那一刻,一个不小心,那雍齿就会如同饿狼见到刚刚出生的小羊羔一般直接扑过来,那般自己就无法给子墨子和二位师兄以交代了。 这该怎么办? 管他那许多呢,大不了就效仿孟胜前辈一样自尽来守下名节就是。 少平咬着牙,拼上最后一分力气,再施轻功,一跃上墙,而后躲进雍城一间废弃农舍之中,以草灰易容,装作一个为主人出门打听消息的男隶。 不过在他人看来,这奴隶的主人实在是太吝啬了,怎么腿都瘸了还让他出门,还不如直接卖掉了事。 他人必然也会奇怪,这奴隶怎么就问前几天时候有两个人骑着马来到这附近的事儿。 哪里有什么外人呢,最近唯一的奇怪之事就是那雍齿在城门外操练自己那一套兵法了,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请问你”少平装作一位口音厚重又憨头憨脑的奴隶问这一位在屋外闲坐的老者。 那老者行为却十分奇怪,他抬头看着柳少平,一动不动,似乎少平的问题他也没听进去,更别说少平最后加的那句“我家主人说他今日有二位好友来看他,所以派我前来问问”。 “啊,啊!高石子!”老者猛地大叫。 声音虽然响亮,但真正让少平的内心“咣当”一声的是高石子这个名字。 不过才刚刚被背叛过的她不敢承认什么,继续装着憨憨的模样,有那么几分像白痴。 不过老者依旧不依不挠,他认准了她是谁,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老人侧过脸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掌,呼道:“柳少平,我们以前见过的,那时候你还小,是你义兄带着你的,还记得么?那时候你老喜欢乱翻的书籍啊,你额头上的这一小块印记,我不会认错的。” 少平对着老人上下一打量,慢慢说出一个名字:“素卿伯伯?” 说完连她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还能记得起来这么久以前的名字。 “是啊,快,快进屋,哎呀,怎么伤的这么重。”老人招呼少平进了屋,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询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少平便将事情跟老人说来,不过略去了这位秦国新来的公主就是自己认识的雪潋迟的事情。 到了秦国,她就该叫做嬴潋迟了。 无所谓了,那日公主跟自己说过话之后竟然突然就袭击了她,那一手巽风鞭的运使能耐居然在分别这短短时日长进这么多,自己惊讶之余只能逃避,谁知道那秦公早就布下了重兵要抓她,若不是她脑子转得快且轻功好,真的可能要命丧秦宫了。 “啊,高石子居然被这混蛋雍齿抓起来了,哎,还是我教育得不当,这秦公也是糊涂啊,居然做起了这帮子奴隶主的帮凶,秦公那里我帮不了忙,但雍城那里我还是有用的,我得去雍齿那里理论!”老人气得连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高石子跟他是多年好友,而且还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现在好友有难,自己怎可以袖手旁观? “爹,请冷静些,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一位少女从楼上抱着一个异常轻薄的七弦琴下楼来,莲步轻移间,更带来一股芬芳之气,使人精神为之一振,只听那少女继续说道:“雍齿囚禁墨者的意图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囚禁,要推翻秦公统治才是他的最终目的,一个想要造反的人,怎么还会有理智去听从自己师长所言呢?素娴认为,此事还是要从秦公本身下手。” 轻柔舒缓的嗓音如春风一般一下子就吹散了空气里的不快和不理智,一身素雅的衣着衬托出少女的身段柔美,曲线婀娜的身姿在楼梯的起伏下波动得令人屏气无言,因为只有把呼吸的力量给挤出来用于眼睛,才能好好地在她的美貌光芒下看清她的容貌清秀,大部分的人的五官的勾勒线条是朝着最和谐去生长的,而这位唤作素娴的少女却是站在和谐的最终点微笑地等着他们。 素娴知道少平是爹爹原先相识之人,便对着少平微笑并点了点头。 很少在意自己的容貌的少平虽然样子绝对是美的了,可她依旧有那么一瞬间是那么的自惭形愧,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堪。 她便是素娴么,真是姑娘女大十八变,居然生得如此水灵了。 少平微微摇摇头,把思想转到正事上来,说道:“素姑娘所言甚是,不过秦公除了要与墨者为敌的意图外,其余动向不明,我们还是静观其变。” 待素娴说完,柳少平露出了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微笑,是一种很有把握的微笑,似乎她已经看到了雍齿失败后的模样。 两天后,秦公的军队在雍城外驻扎下来,渠粱跟着姐姐骑在马上,而后方跟随着的是当朝太师,师隰派来辅佐翰茵公主和渠粱公子的甘龙。 师隰作为一国之主是不能随意离开都城的,所以这样的任务就交给了儿子和女儿。 公主才来到秦国不久,虽然冰雪聪明又惹人喜爱,但毕竟是一位女性,为了防止外人非议,师隰让公子渠粱跟着姐姐一道前去做这个任务。老甘龙,就是保证这个任务成功的重要人选,而同时他也必然是任务失败的负责人。 作为秦国最老的氏族之一的头领,甘龙心里明白秦公委派他来辅佐公主和公子来进行任务的关窍。雍城或者雍齿,与他都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当年师隰从魏国发来的一封封密信,其中任务的执行者就是他们这些支持秦公正宗的血统的老氏族们,而现在秦公是想有意疏远他们来行新政,走上一条真正的强国之路,在这一点上,甘龙是不反对的,毕竟秦国的强大与否跟他们密不可分,即便此时有些许动摇他们这些氏族的地位,但最终利益的获得者还是他们这些居高位者。 甘龙在马上眯起眼睛,瞧着面前的少女和这个小男孩,心中依旧在想着:只要师隰做的不过火,不动摇到咱们的势力根基,那他怎么玩儿都行,这雍齿怎么就是不明白这个概念呢?除非秦公哪天真的把新政动到他们的脑袋上来了,还怕翻不了他么,毕竟师隰是这些老氏族们扶起来的秦公。 老太师注视着雍城大门,轻轻对着空气哼了一声,拿拐杖巧了下马屁股,上前对翰茵公主问道:“公主,是否可以开始传令?” 言语和语气虽恭恭敬敬,但潋迟还是从这位秦公很是信任的大臣口气中,听出了一丝鄙视的态度,不过她并没在意,回道:“开始吧,但不能让今天的事情被人传出去,公父那里总是要留几分余地。” “嗯。” 一队信使出列在城门下喊道秦公有令,要雍齿出城接令。 城上驻军听闻此言,又见到信使手中信物,看着不像有假,便进城通报雍齿。不多久,雍齿笑呵呵地走出城门,迎着信使问道:“栎阳来的信使,辛苦辛苦,雍齿有失远迎,实在是我的不是,各位用膳了没有,不如进城由我招待招待。” 信使不言,把秦公书信交到雍齿手中,稍作礼节表示,便回到大部队的阵营之中。 雍齿接过信,又看见了远方的一列列步兵,心下暗暗发慌,心道:我行事已经如此严密了,师隰怎么知道的,难道我都这样小心了,还防备不了师隰在雍城安置的眼线么?不过也无妨,不过是几位墨者而已,秦公如果态度强硬,我干脆将他们俩全杀了,反正也没人知道,你师隰没有证据,就好好吃这一次哑巴亏吧。 但想是一码事儿,而实际却又是一码事儿。 雍齿看到师隰写的第一句话时就知道坏事了,而读罢最后一句时更是脸色发青。 因为秦公根本不是让他交出被他羁押的二位墨者,而是让他在城中抓捕两个冒充墨者坑蒙拐骗的人,甚至连他二人的长相都有了,正是高石子跟公孙游二人本人。 而且师隰还特别听了潋迟的话,加上了一句请雍齿将书信内容告知城中其余贵族,以便大家一同将二人抓获,给墨家一个交代,如果有人敢收留这俩骗子,三天内不交出,那么秦公的军队将会直接进驻雍城将人擒获,反之将这二人抓捕的人将重重有赏。 这样一来,既保全了这些奴隶主的面子,又能逼迫雍齿交出二位墨者,真的算得是个上策。 可是我会让你们这么轻松的破坏我的计划么?雍齿面色发冷,咬着牙想。 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大量的金钱,为了消息的封闭等等自己做出了最万全的策略,怎么能够因为秦公的一道命令就放弃呢? 自己早有造反之意,当年若不是甘龙等其余贵族都十分支持迎接师隰回国,正统秦公回归已成定局,也许自己早就草拟方案,废除那秦出子和他那的母亲了。 “哼,王者的为所欲为我可是看得透彻,聪明机智如我,又怎么不能自己登上这王位好好享乐一番呢?这两个墨者是绝对不可交出的,他既然要假扮的墨者,那我就给他假扮的墨者就是了,师隰不来,这两个小娃娃能成什么气候。”雍齿小声自言道。 潋迟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雍齿,她虽说涉世未深,但看人还算十分准确,雍齿的一举一动都能透出一种张扬跋扈的意味,即便他很想将这种内心的在表浅的层次上压抑下去,不过感觉却是适得其反,欲盖弥彰,令人见之欲呕。 “甘太师。”潋迟将马后退一些,跟甘龙平齐,向着这位秦国老臣请问道:“我在栎阳的时候素有听闻雍齿城府甚深,还听说早在父亲回来之前,他在雍城的作为就十分令人不齿了,这些可是真的?” “老臣不知公主具体想说他什么样的举动呢?”甘龙回问道。 潋迟说道:“在自己属地上滥杀私奴,对奴隶用刑。” 甘龙内心笑了一声,若是这声大笑是体现在面上的,那么不单单是雪潋迟,估计就连附近的士兵们也会被吓一跳,他心说:公主也真是无知的可以,滥杀私奴或是动刑等事情虽然说是不好,但也属常见的事情,要说多么令人不齿,却也没几分。 “回公主的话,这雍齿还算得上是我一位表亲,但因为性情不和,两家很少接触。”甘龙道,“七年多前,秦公还未回来的时候,咱们秦国被秦小主和他母亲占据着,那时候我国各方面都在退化,且秦小主的母亲滥用宦官,重用外戚,连年下来的花销之巨大,使得国民无法承担,为了自保,包括老臣在内的许多人都请辞隐居了。” 嗯,为了自保,公父不在,你们就连去努力改变这一切都不行么?潋迟内心嘲笑着甘龙这些老氏族们。 “而只有雍齿不但厚颜无耻地娶了那女人的一位丧夫的亲戚,借着联姻方式维护了自己的权益,更为了那女人的私欲加重属地内的和我们这些隐居的人的属地的赋税。”甘龙语气中带上了一些不快,“此人可说是人面兽心,他在出子和那女人被秦公派人投入河中之后,立刻就杀了他之前迎娶的寡妇。” 甘龙后面还有许多话,但潋迟都没有听进去了。 说什么好呢?震惊么? 也不如何震惊啊,自己听到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少数了,母亲这次在离开自己前曾经好好跟自己说了些这世上的一些无情之事,更何况之前自己的师父也有跟自己说过许多。 其实这点上姜玚是要比自己好很多的,虽然他俩一同长大,但也不知为何,潋迟总感觉姜玚有时候太过悲天悯人了,经常在师父说过这些之后,她都会看到姜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发愣,最奇怪的地方自然是半身浸泡在海里发愣。 当然,那肯定是之前姜玚又跟那些渔霸打架了。 哎,也不知道姜玚现在怎么样了,蝴蝶杯又没有反应。 想到这里,潋迟垂下眼眸,偏过头,用头发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她不想让人看见现在脸上所反映的心情,忧伤还有思念,那简单的五官组合而成的感伤怎么会那样复杂呢? 就像自己不知道姜玚现在在做什么一般。 潋迟透过眼前的空气好像能够看到那一天的绵绵细雨里的大树下,姜玚看着自己的柔情。 好像还能透过那天朦胧的双眼见到姜玚抽出轩雪冲进大雨里的身影。 可这又是怎么了?明明没有见过这些的。 我这是怎么了? 潋迟不断的责问着自己,不断地问着自己为什么满心都是那一日姜玚的身姿? 坐在潋迟前面的小渠粱似乎感觉到姐姐在哭,回头抱住了姐姐,说道:“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担心那位墨家大姐姐啊,姐姐不担心好不好,有渠粱在,不会有事的。” 潋迟不禁破泣为笑,心里暖暖的,不由得感谢起神明,谢谢他们给了自己一个好弟弟。 即便是同父异母,即便才相见这么短短的时光。 姜玚以前在蝴蝶杯里跟自己说过一句话,是他的一些感触,而现在居然也成了雪潋迟自己的感触。 有的人啊,相见第一眼就觉得自己会跟他们成为好朋友。而有的人,也许时光给了你们许多的机会相处,你们也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而渠粱,应该就是这样的孩子吧。 “甘太师,请下令,先锋部队再进一里路驻扎,其余部队在雍城东南和西北方分两队驻扎。”潋迟向着甘龙轻声说道。 “公主,秦公吩咐过,这次我们完全由您和公子领导,所以还请公主你亲自下令。”甘龙低头回答,语气中的轻蔑依旧,不过微弱了许多。 潋迟点点头,驾着马出阵,下令驻扎。 下过令后,潋迟甩出巽风鞭逆着风向挥出一鞭,一道风便十分迅猛地冲向雍城。 雍城内的少平嗅到风向突变,心知时间已到。 她从床上起来,发觉身上贴的那道伤口似乎有些松动,便接着星光将它重新贴好,然后穿好衣裤,以布相蒙,翻出窗外。 被攻击是假象,腿伤也是假的,这是放松敌人警惕的方式。 而大军向着雍城的进发,也是一定程度上转移雍齿的视线,这样他就更不会注意一个瘸了腿的奴隶了。 外围的军事压迫和政策上的怀柔,雍齿要是聪明的话是应该接受怀柔的政策的,只不过少平得保证在秦公谕令之下,雍齿所为不会伤害到二位师兄。 为了地位连妻子都杀的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只不过要真的碰上我,我不会杀他就是了,但不能保证他不会狗急跳墙。 而少平的潜入就是这一道保障,这是潋迟下的用于确定结果必胜的一步棋。而此时的这一步棋就在雍城的房屋上与街道间快速地穿梭着。 少平需要先找到雍齿,再从雍齿的行为言语中得到高石子跟公孙游的所在。雍城的规模很是巨大,纵然她在栎阳的时候记下了这里的地图,却也还是被这里繁乱的建筑架构和遥远的距离给弄得有点疲惫。 在这样的地方披星戴月可与平日里在野外的夜里疾行不同,夜色也不免被它涵盖的地面区域给添上了各种门类的标签,比如在富饶之地的夜是酒杯中的祥和,一不小心就把杯中酒给泛进了夜色中,使得其他人也在梦里沉醉,这样的夜少平只是听人说过,而自己倒是从未经历。 贫困的夜是什么样子的呢?那就是一片杂色所污染的黑,饥饿和疾病让胃酸的酸腐和腐烂的血肉成为了那里的每一夜最基本的颜色,你所可以用目光接触的一切事物都得加上污秽二字才能够将其正确表达。 城市会有这样的区别,是因为在之上,还可以被人性丑化的是天地。 故而自然的,每一次野外的夜又因为城与城之间的交互而不同。 野草生得坚强俏丽,在风中把自己的生命力扑倒骑者的脸上,夜里看不清却闻得到,这是芳香,这是生命。 焦炭烧得湮灭天光,在雨中把自己的破坏力按到行人的全身,清晨瞧不透也嗅不到,这是战争,也是死亡。 现在这雍城就是混合了这些类别的地方,在素卿家的附近,住家多会读书写字,小屋皆是清清爽爽的。而却靠近雍齿的领地,感觉就每况愈下,大部分的人都睡去了,但对于这些奴隶于雍齿的人们,这每日短暂的睡眠是不能够掩盖去在白天所受的痛苦的,每接近一步雍齿的领地,那声声呻吟便响亮一分,先单单从前方传来,等到少平整身进入这些痛楚的区域之后,那些悲凉的哀叹就如同森林中万鸟共鸣一样循着她行走的路线就冲上来,钻进她的耳朵,折磨她的神识。 少平经常不明白为何她是出生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她给自己找了一些理由,一个是为了能可以帮助那些无助的人,而另一个就是为了现在自己所拥有的师兄弟们和自己的老师。 她记得当自己跟义兄高石子诉说自己这个想法时,高石子对自己理解上的偏差进行的修正。 高石子要她抛掉人之前的形容词“无助”,和把第二条改成自己所拥有的生命中所有出现过的人,这样的爱才能够是平等的,是无私的。 少平不解,高石子便笑着分析道:“少平,你觉得这连年的烽火乱世是因何故?” “是利益使然么?”少平歪着头答道。 高石子摇摇头。道:“求利益是人的本心所向,求生或是繁衍其家都是一种利益所趋,然而这各国诸侯之无信,人心不睦的根本原因还另有它因。” 少平明白了义兄的意思,回答道:“因为相互之间没有爱?” “哈,少平真聪明,一点就通,决定各国的动乱或者和平的无非就是国家之间,君臣之间或者是王家的父子之间的关系。视君上不以孝慈,视他国不若己国,视亲人不若己身,没有爱的存在,行事只想着自己,只想着是否能够从别人那里抢夺财富和土地来填充自己,那样的天下如何会不乱。” 少平点点头,开始沉思。 高石子又说道:“少平,你来的时光虽然比我们几个人都要晚许多,不过你要比我们都有天赋,子墨子以前的教诲我会在以后的时光里好好跟你说说的,就是千万要记住一句话‘仁人之事者,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嗯,少平谨记在心。” 听之见之,感之触之,对子墨子的情怀理解地却深刻,心中背负的就越多。 一路的人间疾苦,一路耳中所闻的被内心给放大十数倍的病痛,在一路纯洁的月光下,压在少平的心头。 为何人生来就要有这三六九等?为何有的王公贵族生前就毫无作为甚至背负数条人命,而死后还非得要许多良善的人陪葬?为何这世上会有奴隶这种畸形的体质? 为何,世上会有那么多没有人性的人? 而他们又是怎么会忍心看着和他们一样的人在那里痛苦时还能抚掌欢笑? 少平摸了摸背上的木棍,心中又一次幻想着将其中的木剑拔出。 或许这一次,自己可以不再是幻想,雍齿的血将会洗去剑上的罪孽。 雍齿的大房子的屋檐就如暗夜里的猛兽在前方咆哮开来,而少平不惧,使劲儿一跃,从旁近的屋子屋顶跳到了几丈开外的雍齿屋上。 脚步轻轻,心跳疾疾。 方才早已看清这屋中唯一的亮光所在,便将耳朵贴在了屋顶,听着下方动静。 很轻很轻的竹简声穿破屋瓦,传进少平耳膜。 暗想,雍齿此时急迫之时,要如此急切地翻阅的书籍,除了二位师兄所写的兵法或者器械外还能有何? 不过义兄肯定是不会将真正的守城器械构造图交给雍齿的,再是雍齿这样对统筹十分精通的人也不会在一时之间看出一位墨辩伪造的文件真伪,毕竟他从未经历过真实的战场,不会知道战场上的输赢往往不在于武器有多么精炼或是有多少士兵,最关键的永远是一位统帅对于那瞬息万变的局势之统筹能力。 只要缺了一点,这就是废了的兵书。 可是高石子和公孙游他们到底被雍齿关在何处呢,对于书写伪造的资料的人选,毋庸置疑是义兄去的,那么义兄所在的地方必定是一个环境不错的地方,这样才能够保证书写的时间最短化,而时间也正是雍齿最需要的,但公孙游却不一定跟义兄被囚禁在一起啊。 这该如何是好? 雪潋迟带领的秦公大军是给了雍齿一定的压力,但也说不准他会杀人灭口然后随便寻两个人顶上,自己必须得保证雍齿最后交到秦军手里的就是完好无损的二位墨者。 罢了,没时间去计划了。 少平身一沉,破开屋顶,落到房中,将木棍抵住了因为惊讶而急忙放下手中竹简的人。 “那俩墨者被你关在哪儿?说!”少平吼道,吼完却突然发现,被自己抵住的人竟然浑身都被绑住了,只余一双手能够在那里装模作样地翻着书。 脸上的点点伤疤和眼中凄苦的颜色都在告诉柳少平在这华贵的大袍下的是一个诱饵,是一个奴隶。 吃惊而张大的嘴巴还没闭上,这四下的房屋中就瞬间由暗转明,一群群的弓箭手搭弓引箭,目标都在柳少平所处的小屋处。 中计了,雍齿居然算到了我们的后招,少平暗自叫苦。 “哈哈,墨者还真是名不虚传,要不是你最后那一下。”屋外的黑夜里传来了雍齿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凭借着弓箭手身边的火光,少平瞧见了他夸张地模仿自己落身一刻的动作,但兴奋地雍齿却没瞧见少平在惊愕之余丢了一颗小型木雕在地上。 “我们真的还发觉不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墨者们还真也是重情重义,才接来两个,就又来一位,这么难舍难分么?”雍齿说着说着,语气就从打着哈哈转到了冰冷。“一个小小的野丫头是不是自己成了什么公主就厉害了?哼,不知天高地厚,跟我雍齿玩这套,叫她爹来我都不怕!” “只是可惜了你啊,我这里姓墨的活人真的够多的了,不过死人还差一个,要么,就是你吧。”雍齿故意把最后的语气词拉得很长,以作嘲讽。 少平没有说话,这么多士兵和箭羽,自己根本是插翅难飞了。 “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于墨者矣,求贤友必不于墨者矣,求良臣必不于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者也。” 自己怎么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孟胜前辈的话,是因为自己很快也要去和前辈们相会了么? 突然,一阵悠扬乐章跌入死局。 叮叮铃铃叮叮咚咚 自远处传来的琴声绵绵不绝,清新优雅,而曲中咒术自生,生路自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始端因果 尚致看着眼前的三个灰头土脸的人,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也不知道该说是欢喜还是吃惊。 三人中,姜玚是较为熟悉的,毕竟从升羊山一路到鲁阳都是同行,而另外两个人虽然不熟,却也见过,是那日在与豫天城之人短兵交接时伸出援手之人。 不管怎么说,他们肯定不会是巴蜀联军的奸细。 尚致手一挥,对着听瓮部说道:“这三人是我的旧识,是来寻我的,其中必有什么误会,你们先回去吧,我来好好问问他们。” 听瓮部自然诺而后退,今日下午,这位墨者的举动已经表明了在守城时必须要对其言听计从,所以那他们并未提出异议便解开了姜玚三人身上的绳索后离开。 见着那些兵士远去,姜玚不禁开口怪罪着姬云,而一旁临瑛却不发一言,仅仅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很显然还是没弄懂自己为什么就这样被放了,想是他完全忘了尚致是谁,他记人的能力实在是有点儿差劲。 尚致听着姜玚和姬云吼来吼去的,大概能听出姬云晚上不好好安寝,起来乱走时发现了城中的地道,便临时起意要他们一同从地道钻出去,这样就不用等待这仗打完,以便早日到达玉英谷完成任务。 幸好这地道只是以前兹方城战乱的时候所挖的,多年废弃不用,若是真的巴蜀联军所挖,那真的是说不清楚了,尚致如此想着,不免在心中笑话着这位姬云的无知。 战争,是人命填出来的,怎么到了这些孩子眼中,就有点儿戏了? 墨者止住了他二人的争吵,说道:“三位朋友,兹方城此刻还在被敌军围困,尚致由墨家所派遣,作为这里守城的负责人,希望你们今后在城中能够安分点儿,可以帮忙,但请别节外生枝,大敌当前,军令如山,如果还有这样擅自胡来的举动,那就千万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可是我们有着墨子委托的任务,如果不及时完成”姬云争辩道。 尚致听到墨子的名头,愣了一下,却也只是一瞬之事,道:“你是说龙图么,龙图的重要性我比你明白,同样我也比你更加想着快点结束这场围城。” 少年人的怒气冲冲所要连带的言语好像马上就会冲出尚致的嘴边,却被尚致即时憋回,因为他转念一想:此时的争执有何作用呢?不如明日让他们同我一道坐镇城头。 “我很是期待。” 尚致让他们明日带着自己的令牌来城头之后,冷冷拜别三人,回到扈楼之上,跟自己说。 此夜不眠,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远方敌军的方向,但心中所想的那千丝万茧中,好似看到了一些曙光,血红的曙光。 第二天一早,姜玚就从床上起来,没有叫醒二位同伴,穿好衣服之后,拿着令牌和轩雪剑就上了城头。 对于姜玚来说,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为清醒的一个早晨,这不是因为他昨夜睡得多么好而清醒,而是街道上的一切都让他清醒非常。 鞋子踏上的道路是凌乱又泥泞的,在这条路上急匆匆的人们喊着号子,将一些守城的器械和维修工具运到那边对阵的城头。 姜玚是这街上唯一的一个还在注意自己鞋子时候弄脏了的人,虽然只是微微注意了一下。 很快,姜玚的注意力就被两旁建得密密麻麻的平屋给吸引了过去,屋子倒都是平淡无奇,只不过屋门大部分都是开着的,有一只队伍从屋中收缴着铁质物品,而主人在一旁站着的表情皆为许可之意,偶尔有不愿意的,却也不敢多言。 姜玚看到一位在街边稍作休息的中年妇女,上前询问道:“大婶,收集家家户户的铁器是为何意啊?” 那大婶回头打量了一番姜玚,不悦道:“什么大婶啊,我才三十来岁多一点,看你这小伙子都二十左右的年级了,叫我大婶不合适吧!” 姜玚哑然,他只是看这位大姐的皮肤粗糙便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大婶的称谓,觉得实不应该,心中有愧之下,便对大姐说道:“这是小弟失言了,小弟这便帮大姐扇扇凉赔礼。” 姜玚手一扇,一阵凉意瞬间充满周遭空气,将连日里因为城市被围的心头烦忧给吹去了一些,这大姐才开了口。 “我看你这孩子应该也不是本地人,刚来咱们兹方的吧。” “是的。” “哎呀,你说你这来的多不巧,咱们这里现在麻烦着嘞,你这个时候却来了,不是时候啊。” 姜玚想:我自然知道不是时候,可是这是必经之路,有什么办法? “哎,小弟父亲正好在此时有事情拜托,我也没法子呀。”想到父亲所托,姜玚不由想到先前父亲让自己去请来墨子的事情,而自己后来一大堆的事情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父亲,娘亲,师父,还有家里其他的人们,不知你们在齐国过得还好不好? 那大姐瞥见这孩子眼中流露的思乡,心头也想起自己前日里在守城时被箭矢击中大腿的老父亲,今日伤口明显流了许多脓血出来,想是没几日了,纵使她平日里十分乐观开朗,此刻面对着随时可能会城破家亡的压力让她也难掩愁绪。 也许这个孩子,也有这样的苦衷。 她想着,便在语气里加入了不少柔和,说道:“小兄弟,别担心,这围城啊,很快就过去了。你看,大家伙儿纷纷上交自己家里的铁器或者木材瓦石也都是为了让平静早日到来啊,这些东西在城头那边或多或少地都可以增强咱们的守备力的。” “守备力”这个词是她不久前听那位墨者说过的,她觉得这个词很厉害,今天总算有机会说出来了。 姜玚“哦”了一声,又问道:“但是我怎么看这巡逻队什么铁器木材都要上缴呢?我觉得有些好似不适合守城。” “嘘!”那位大姐姐赶紧捂住姜玚的嘴,让他别说。 顺着她的另外一只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姜玚发现了在那只巡逻队的中间有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 “那是我们的县令,你是不知道他平时对我们有多么无耻。” “你们县令当这个收缴队的领头?” “嗯,这家伙平时就喜欢仗势欺人,克扣钱财,现在有敌人来侵略了,他倒做了个缩头乌龟,要不是那位墨者到来帮助我们抵御外敌,咱们家,哎”大姐姐说不下去了。 而姜玚明白,她更多的是想不下去了。 “所以这位县令大人才要趁着战时,更多的搜刮你们的财产么?”姜玚问道。 “是啊,我们家的不少东西也被他给搜刮去了,要不然怎么办呢?咱们又不敢跟那位墨者说,你想啊,等那墨者帮咱们守下了兹方,他不还得离开么,这小领导毕竟是暂时的,而长久领导兹方的还是这个混蛋县令,要是这县令到时候真的找来告密的人算账怎么办?”大姐姐点着头,似乎十分肯定自己的想法。 姜玚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道:“大姐啊,你再休息会儿,我去看看这县令行事,若是过分了,也许我还能阻止他一些呢。” “诶诶诶,别去啊。”大姐在他身后喊着。 然而姜玚没有放在心里,朝着那收缴队走过去。 一个县令,有何惧也?有五行剑之一在手,任你有多大权利也与我无关。为官者怎么能不顾子民,甚至还在子民最困难的时候趁机剥削呢? 姜玚心头涌起一阵怒意,接近县令,在他身后看着收缴队的举动。 不远处的那县令敲起了一间很是破旧的小屋的门,用含混不清的口音喊道:“怎么还关门呢?不知道那里在打仗需要物资啊,快给我开门!” 姜玚很用力地才从这如同嗓子中含着痰一样的声音中,听明白了他在说些什么,皱皱眉头静静看着事情会如何发展。 只听县令又叫喊了几声便觉着不耐烦,命人砸门,可门却几乎在一瞬间被人从里面猛地打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狰狞的脸。 “什么事啊?”那脸的主人是个青年,他几乎是怒吼着问道。 “把你家所有的铁器或是木料,给我们看看,然后我们会把能用于守咱们兹方的那些东西拿走。”县令道,他身后的那些侍卫们都摆好了姿势,也不知道是为了准备可能到来的斗殴还是为了恐吓这青年。 应该是恐吓,因为他们摆出这样的姿势估计都不用经过大脑的,下意识地就出来了。 青年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他将家门打开,身子侧在一边,表示可以让他们进去探查,不过脸上沉闷又眉心紧锁的样子依旧。 县令带人进入了黑脸青年的屋子,开始翻起了东西,一大堆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对他人事物的所有权的任何尊重。 “咦,这东西不错啊!”县令从一个箱子里摸到一把剑,眼中立马放出了光。一个侍卫走到黑脸青年的面前就推了他一把,吼道:“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说啊!延误了战事怎么办?” 却没想到,那青年看过去个子不高不大的,动作却十分灵活,身子一缩,让那侍卫前推的力量无处安放,摔了个狗吃屎。 眼见同伴吃亏,其余侍卫自然是一拥而上,摩拳擦掌地把青年围在了中心,而县令赶忙拿着那把剑和其他一些搜刮的东西站到了门外,打算看看下这少年会被揍得多惨。 姜玚冷眼以对,手按在了轩雪的剑柄上,一旦那些狗仗人势的侍卫们出手,他就立刻上前援助。 可还没等侍卫们出手,就听闻一道清亮声音喊道:“做什么呢?为何在此僵持,前方还等着工具加强防御呢!” 姜玚一看,是尚致跑来干涉了,想来是他在城头监督的时候看到了这里的不对劲。此时不好上前打招呼,只得隐在一边,不过这心头的压力是放下了许多。 有墨者在,这帮混蛋必然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而事实果如姜玚所想,县令等一干人没有接下去的举动,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是怕了这年轻的墨者的气势,而是害怕着墨者在一气之下离开兹方,会使得兹方被敌军攻破,而他们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权势了。 “你们为何在此耽搁?”尚致质问着县令。 “首领,不是我想延误战机的呀,是他,就是他,他在家里藏了一把剑不交出来,我这不是在劝他交出来嘛。”县令一句话里把脸上的五官扭过了好几种模样,也是十分令人敬佩。 “你们这是劝么?”尚致抛出一句,然后请县令等人去其他地方收集战资,但姜玚明显看到县令出门之后向地上吐了一口痰,似乎是之后会要你好看的意思,姜玚心中暗喜,觉得终于有人给大家伙儿出了这一口恶气,总得要那无耻的家伙受受挫。 “兄弟啊,这剑可不像是你们楚国的样式啊?”尚致一面问着那青年一面将那剑交到青年手里。 那青年嗯了一声,说道:“这是我以前跟着吴起将军的时候缴获的武器。” 言语中依旧冷冷,可那隐隐透出的自豪感又是那样分明。 分明之下,姜玚觉得还有其他东西,就像是那日雨中的零零落落里所传播的气息,就是说不上来。 “哦,这么说,这把剑是你的战利品,对么?” “嗯,我用这把剑立过不少战功,这把剑上也沾了不少巴蜀人的血。”青年的口气还是没改变,却让不远处听着的姜玚打了个寒噤。 怎么这人说这种东西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尚致苦笑一声,道:“有人曾经跟我说过,有许多战争有时本不是出于为了自己人民,而根本上的都是那些好大喜功的人为了所谓的战功或是留名青史才引发的,我无意评价死去的吴起先生什么,但是我确实不喜欢你这样的人。” “哼,战争本就是你来我往,咱们这样的人不过是想在这枯燥的过程中给自己享受的乐趣而已。” 尚致露出了一丝厌恶的表情,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猛然,那青年迅速出剑,目标直指要出门的尚致心脏部位,用劲之大,连腕上青筋都显露无余,誓要取尚致的性命。 当姜玚的剑锋随着姜玚的身才到门边的时候,眼见着那青年的剑都将钉入目标,这所有都在电光石火之间,连给人去喊叫预警的机会都没有。 “蒹葭为霜!”姜玚心随意转,掷出轩雪,一道迎霜诀随之应运而生,顿时气氛为之一凝,尽管距离甚短,轩雪却在没接触到那青年的剑之前就在常人不易察觉的一瞬间减缓了那一刺的速度。 而这一瞬间也真惊醒了尚致的反应力,才迈出门的那只脚突然一扭,身子被腿上力量一带,一个大翻转,躲开了黑脸青年迅捷无比的剑势。 就是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上添了一道甚浅的的血痕。 立刻回过神来的尚致伸出双手要夹住那剑,解除青年的武装,但自己却忘了手上的伤口,强行用力反而是令伤口巨痛无比。 那青年眼见如此,五官一扭,对着尚致又是一剑。 但这第二剑比第一剑容易防备的多,姜玚一跨,再次唤来轩雪一荡,便把这青年连人带剑给甩开三丈来远。 看着姜玚已经制住了那刺客,尚致便吹个叫人的号子,不一刻,就来了不少卫兵压住了青年。 “尚致,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老子今天没杀了你是我失误,你要么今天杀了我,要么就等着来日我把你杀了喂狗!”青年疯狂地嚎叫着,连他那作为战利品的剑被县令拿走了都没有反应。 尚致听到这样的叫骂,没有生气,却是一脸的困惑,他交待一个人先去城头盯着之后,跟那青年隔了一点距离蹲了下来,因为那人张开的大嘴巴实在让人觉得会随时咬掉自己鼻子。 “我与你无仇无怨,为何你要刺杀我?” 青年不叫骂了,就只是呆呆看着尚致一会儿,然后大声哭了出来,再说话时,已明显声嘶。 “我跟你无仇无怨,我告诉你,你昨日杀死的人就是我的母亲!你不记得了?你不记得了?亏我母亲还关心你,还想着你一路辛苦,结果在我小弟被敌人杀死的时候你却连我母亲一起杀了!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啊!一日之间丧失了所有的亲人!你杀了我啊!” 即便是看到听到这样的悲哀叫喊,身边的卫兵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因为他们见过这位墨者的执行力,违反条令的后果他们不敢承担。 姜玚却再次退到一边,长叹一声。 今晨,尚致那日守城时一箭将一位不听命令的妇女射杀以正令法的事情,早在大家的小声传言中被姜玚听得一二,只是不想,这恩怨这么快就来了。 世间自古有黑白,但自从有了人之后才有了最为意义明确的灰。 画面似乎在姜玚眼中被定格在了这一时,时间变得缓慢了,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人在最为纠结的时候,思维的长度会超过时间。他漠然地看着尚致,希望他说点什么,希望他说饶恕这青年的刺杀行为,但姜玚自己也明白,这可能性太小了。 尚致起身,说道:“战场之上,听命于众军之首是为兵者的天职。于情,我十分感念你母亲的恩情,但是于兹方城,我必须惩治不听军令之人,否则城中军心涣散,被敌军破城将成定局。你母亲既上了战场,就应该有这样的考量,而你行刺,想必心中已有所准备,来人,将其拖出斩了。” “尚致,这会不会太” 不等姜玚说完,尚致便冷冷盯住姜玚,问道:“吕公子,你是否觉得我太过分?” 姜玚不敢答话,只得点点头。 “虽然对你不甚了解,不过看你衣着打扮也可以知道你平日的养尊处优,必然不会明白战争的残酷,若我今时不杀他以正军威,那岂不是人人都觉得自己可以犯下如此之事而不用受到相应的惩罚,那势必会导致在这样的一个关键时刻,人人皆会按着自己的想法去行事,而没有约束。”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们墨家最至上的便是兼爱之说呢?”姜玚脾气也有点上来了。 尚致怒目而视,一对剑眉似要飞出,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往日神情,道:“兼爱的爱是什么?是人与人或者是人与世界相处的方式,可是那前提都是有人存在才会有爱,但你看看我们身边战火所导致的破败,你觉得真当城破那日,这里还会有多少人能活着?我来这里的目的不为其他,就是为了活着,要最多的人活着!你明白么?” 姜玚无言以对,摆摆手便径直向城头走去。 他不想知道这事情的后续,因为他胸中的一些观念正在相互交织着,改变着。 他身后,县令带人把青年给绑住,押向城外。 没有人注意县令脸上的表情,只注意了青年的悲愤,而如果有人注意他的表情的话,就会发现那县令脸上表现的是兴奋。 是因为要杀人了么? 到了城外了,县令抽出刀跟那青年说:“孩子啊,真是可怜你喽。” 青年还在晕乎乎的沉浸在悲愤之中,没有理会县令。 “喂,你知不知道你要死啦!终于落到我们手上了!”身边的侍卫也很兴奋。 就连他被人在身后戳了一刀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兴奋也没有完全褪去。 县令抽出满是自己手下的鲜血的刀,解开了青年的束缚。 等青年茫然地起身,县令问道:“如果我刚刚那刀不是杀了他而是杀了你会怎么样?” “我无所谓。”青年答道,表明了他对自身的绝望。 “我告诉你吧,如果我杀了你,你就没办法复仇了。”县令说道。 青年听到复仇二字,眼前好似有光一亮,他伸手接过了县令递给他的一块牌子,问:“这是何物?” “这个啊,帮你复仇的东西,你把它挂在身上随便去一个城市立刻会有人来接应,在里面只要你听话,你会有数不尽的资源,哦,对了,顺便把你这剑带着。” “好的。” 县令给青年指了一条前路,又交给他一些盘缠。 “牧天有夷,屏卫而举。走吧。” 青年走了几步,有回过头来,道:“恩人,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在下名唤黎铸。” 县令点点头,摆摆手,道:“快走吧,走吧。再不走恐怕会被人发现。” 于是青年大步离开了,踏上一条他不会想象得到的不归路。 重铸五行剑的金剑就是他了,竟然就这样不经意间给完成了,尊首一定会大加赞赏的吧,县令依旧兴奋地原路返回,埋了那可怜的侍卫。 与此同时的城头之上却是奇迹一般的风平浪静,使得尚致感觉十分不同寻常,前几日不顾一切的冲击换来自己失误几乎击垮了兹方城防御工事的一半,民众更是死伤惨重,这样好的机会,巴蜀联军为何不乘胜追击呢?他们在等什么? “尚致,我和临瑛他们已经对那日失去亲人的士兵们做好了安慰工作,姬云也确定了藉车全数修复完成,我们还有什么要做的么?”姜玚边说着边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顺便还不小心给脸上摸了一道黑。 “嗯,谢谢。”尚致一边观察转射机的运转,一边道,“对了,你们是不是会一种叫做御剑的灵法?” “嗯,是的,能帮上什么忙么?” 尚致似乎在犹豫,等到他目光中的转射机射出的箭的距离,的确符合他要求的时候,他说:“我想知道一下敌方在准备一些什么,迟迟不进攻的原因肯定是要有大动作,我们在这里干等着不如主动探听。”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姜玚转身欲走,却被尚致叫住了。 “嗯,吕玚?” “怎么了?”姜玚回头看着他。 “方才我可能是过于激动了,所以说话可能没太注意,可否请你别放在心上。”尚致温和地说。 “那个事情,我本来就没在意。我去看看了,走了啊。” 但姜玚怎么会真的没在意呢?他的确是没在意尚致说话的语气,但他在意尚致说自己养尊处优的话,不是反感,这段话在心里说激起的更多是一种反思。 出了门之后真的是与以前在家或者是在即墨的感觉不同,出了家门就像是一只在无波无浪的的湖泊中的小鱼儿突然被丢到了大海中一样,那般的波涛汹涌让自己感到自由,同时也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迷茫。 跟临瑛还有姬云交代过了自己要去敌军那边探查一番且叮嘱他们要保管好龙图之后,就唤出轩雪,御剑而行。 但是,今日的御剑怎么感觉是那么奇怪,而且越接近巴蜀联军那头时就越奇怪,这种奇怪主要表现于轩雪的颠簸和自己脚上的打滑,尽管他已经在鞋上覆盖过了冰甲固定了,可好像作用不大。 会是我运使的方式不对么?姜玚问自己,而后再次运动灵法御剑,且催起水气还于自身后换为火转到轩雪之上。 但还是无济于事,御剑受到了阻隔太大,就如同前方吹起了大风一样让剑不受控制。 “到底是怎么了?”姜玚心底里问着轩雪剑。 “这里士气很重,我们的灵力突破不了啊。”轩雪大声回答,“哎,我说你不会是给忘了吧。” 姜玚这才反应过来,以前师父跟自己说过这事儿的,在战场上的时候两方兵刃交接,胜负取决的不单单是人数的多少,更是看双方的士气如何,若是士气衰竭了,那此战必败无疑。 士气与灵气都属于人可用于轻意改变世界的气,只不过灵气对于少数的人来说是要容易许多并且威力也大许多的,而士气须得是大军其上才能显现出来,即便是常人所组成的一支士气雄厚的大军所激发出来的气也会比同样人数的灵气要强大。 姜玚脸一红,寻思:这么才离开师父这么几大天,我就把这些知识都还给他了啊。 “我怎么会忘,我只是没有真正遇到过这种事情而已。” 但转念一想,自己是遇到过这样的事的啊,在龙图之前无法御剑的感觉和这个是出奇的相似,只不过龙图爆发力和威力更为强大,而这里的士气要轻微许多,还不至于完全控制不了。 “轩雪啊,你帮我控制一下速度,稳一点,我看看那里到底在做什么。” 轩雪应了下来,姜玚知道它这样保持稳当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便忙瞪大双眼望向已经不远的巴蜀兵营。 “居然,有这样多的营帐”姜玚本来就已经瞪大的双眼因为吃惊居然又更大了一些,那连绵不绝的气势在群山的回环中层层叠叠,像是接过了身后几座大山手里标着的“震撼”的铭牌,把它敲碎了洒落在营地上,再借着清晨有活力的阳光发射入人的眼球,这些光有来自行军青铜锅的,有来自站岗的卫兵身上的武器和铠甲的,还有来自一些士兵们在营前挥舞的大刀的。 “那是什么?”姜玚看着那些大刀的下面一大片红红的说道。 “喂,你别离得太近了,小心点了。” “我知道。” 姜玚还是从另一边的还没被烧光的丛林那边御剑接近那些人,浮在树林间御剑的他很快看到了那些是什么。 是人血,因为旁边倒着一大批尸体,没有头的尸体,身上穿着的很明显都是穷苦人民的衣饰。 心跳加快的姜玚难以置信眼前的血淋淋,下意识地移开眼睛,看到了不远处的投石机,而那投石机的头弹处所放着的,那红黑相间的圆球,不是人头又是什么? “姜玚,他们这是要投人的”这是轩雪第一次声音如此发颤。 但姜玚没有听到,这个第一次也不是姜玚想的,而是轩雪自己后来感觉的,因为姜玚没有心思听轩雪说什么,也没有心思顾得上听轩雪的阻拦,他在向前冲着。 当然,目标是那里的杀人者,是那里诛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士兵。 他并不是忘了这里有多少的士兵,也并不是忘了这里有多少士气的存在,支持姜玚冲过去的是一股子过了头的自信和愤怒。 愤怒如火,难以名状,唯杀克制。 自信,却有着明确的源头,是十方乱雪诀的威能和自己身体的改变,再是士气浓厚也应能逃离。 “密洲洪荒烈,鲜少寒秋竭”姜玚十方乱雪诀起手,轩雪已然劝阻不急,只得顺着主人的意思配合。 口诀念完,没等灵法化实,姜玚的剑就插进了离他最近的士兵腹中,尽量避开了要害部位,可第二个就没那么顺利了,毕竟这里都是正规军,是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士兵,他们几乎就在电光石火间发现了姜玚的动作并作出回应。 将还在与第二个士兵搏斗的姜玚给包围了起来,“按住他!”姜玚听到了这样的言语,看到了自己被围住,且一时难以只用剑术击败对方,心头难免慌了神,一时间剑术凌乱毫无章法,几次都凭借着轩雪的寒力逼退围攻的人,但渐渐得连轩雪也感觉寒力难以为继了。 “怎么会这样?”姜玚焦急地问道。 轩雪心知姜玚是在问自己身为五行剑的水剑为何仅仅发挥至此,答道:“我得通过你才能作用于外界的,但你”轩雪没说下去,姜玚也明白了,轩雪的意思是自己的能力不够,无法发挥五行剑的实力。 而十方乱雪也没有出现,看来是在路上就被这里的士气给消磨殆尽了。 事已至此,逃吧。 姜玚凝神再运迎霜之力,拼上最后一分力,寒风一时扫开包围圈,有几个士兵更是被扫得摔在地上,由于铠甲笨重,不能立即起身。 这些起不来的就是包围圈最好的突破口,姜玚急急御剑冲向突破口,想寻得生机,突然后背被一件物事一撞,沉重的力道直接将他击下轩雪,狠狠地给摔在一边,主人灵法完全被压制的轩雪也掉落在一边,显得毫无生气。 姜玚疼得眼前色彩斑斓,背部传来的钝痛好像连自己的呼吸都被影响了,手按在泥土里,借力起身,他必须要逃走。 姜玚不能让自己就死在这样的地方。 可还没完全起来的他瞥见了一个东西,目光中除了眼花之外的剩余力量立刻被这东西给吸引了过去,即便姜玚明白那几个拿着木棍和大刀的说士兵是毫不夸张地就只离自己一步远。 姜玚看到了什么呢? 仅仅是是一朵梅花。 但不同一般的是,这朵梅花是一个孩子脸上的胎记。 而这孩子的脑袋正刚给姜玚来了一下痛击,正在地上打着滚儿,一只眼睛的上眼睑被磨掉了,给人感觉那只眼睛睁的大大的瞪着前方。 “邹浒的孙子!”姜玚疯了一样地叫道,随后就被人打昏了。 就如故事开始时,这是姜玚醒来前记着的最后一句呼喊。 但这次,他真的记了一辈子。 几乎便在同时,万里之外的临淄,还是像平日那样的天气,安静平和,就像是老天爷从来不会看脸色一样,无论这人间是幸福是混乱,他都给这世间一样的天气,至于怎么想,那就是人自己的事情了。 姜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修炼本家冰灵之术,但脑中却怎么也抛却不了杂思,而这些杂思里有很多是关于自己的两位徒弟的,还有很多是关于这俩孩子的父母亲的。 亲情和爱情,天下和小家,四十来岁的姜棣早在快二十年前就全部选择了前者,后悔但没有怨言。 强压对关龠和振音的思念之情,姜棣又做了几次的吐息运转了几个周天后,起身下床,他算算日子,自己大哥的诞辰已经很接近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又从院中的几棵小树的枝叶之间散落在了门前,煞是好看,但姜棣没有心思去观赏这些景色,一个是因为他实在是看习惯了,而另一个是他没有这样的心思。 “姜棣,自从潋迟和她母亲离开了之后,你是第一天起来这么早啊。” 是大嫂的声音,永远都充满了精神和乐观的声音。 “啊,是嫂子。”姜棣打了个招呼。 “刚刚我让他们做了早饭了,是让他们送过来还是拿到你屋里?”卜月问道。 “不用麻烦了,等会儿我自己去厅里好了,对了,嫂子,大哥对于我说的蓬莱岛有什么反应么?”姜棣显得有些不自在。 卜月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姜懿他这个人,干什么都没什么自己的想法,田刽的邀约咱们是都知道不怀好意的,而且咱家这身份在齐国总也不是长久之计,去蓬莱的事情他同意了,到时候咱们还是得从即墨走,对么?” “嗯,我跟老墨头说好了,他在即墨等着我们。” 卜月怪道:“你也真是的,人家墨子那么繁忙,你还让他到即墨等着我们,这可不是耽误人家的时间嘛。” “我也这样和老墨头说过的,但他执意要去即墨为我们打造一艘最好的大船以便我们渡海远行,而且毕竟他也老了,身体早不似当年板实,脑子肯定也没有咱们小时候见到他时那么灵光了,守城止战或者是其他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来做好些,虽然他还挂着巨子的名号,但那是在孟胜自尽之后许多墨者都自觉品行比起孟子有亏,所以包括田襄子或是禽滑釐他们,没有人再敢接过巨子之位,而实际上现在的墨家的体系是足够在巨子有事的时候完善的运转的,所以大嫂你别担心了。”姜棣将道理给卜月一一分析,让卜月不必为墨家担心。 “哎,也罢,只是麻烦人家心底总是过意不去啊,对了,有一件事情你大哥让我来问问你的。” 姜棣知道嫂子要说什么事情,他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在前一天跟自己大哥吵了一架的,姜懿希望大家一起躲避到蓬莱岛,顺便将那件物事带上,而姜棣确认为不应该带走那件东西,理由只是不便携带而且恐怕会将战火迁延到蓬莱岛上。 当然,所谓不方便和战火之类都是姜棣瞎说的,姜棣心中其实另有想法,他需要用这东西吸引出一些台面上未出的潜藏实力,就比如那日所追击的巨虺背后之人,而且他因为其他一些理由也不能离开中原。 “嫂子,我明白你要问什么,我还是那个理由,不能把它带走,尽管我知道咱们家时代都有着守护它的任务,但年年下来,形势已经不允许我们依旧恪守职责,命在,我们姜家还在,只要形势许可,这件东西就还有回到我们手中的机会,而如果因为这件东西而断送了姜家长久的未来,那就太不值得了,我相信先祖们也不会愿意出现这样的结果的。”姜棣说得十分有信心。 卜月沉思半晌,点点头,道:“嗯,你说的有理,我这就去跟姜懿说说,你别忘了吃早饭。” “好的。”姜棣目送着大嫂,却分明看见嫂子在姜玚最喜欢的彤园门前站了许久,又擦了擦双眸才离开。 哪有这么容易就离开中原的呢,哪能这么便宜了他们,大哥性子柔弱,但姜家总得有人去做点什么,总得像好友吴起那样去抗争。 即便是死去,也不能服输,姜棣对自己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虞红筹 一位青年时代甚有文治武功的帝王在晚年荒淫无道,坏事做尽。 黎明百姓咒骂着,对着太阳吼道:“你就算是太阳,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一道道被下面的炭火给烧红额铜格,把走在上边的囚犯给烫得尖声惊叫,哀怨丛丛。 还有一声声清脆的铸剑声,“叮!叮!”只不过铸剑的所有工具都是寒冰,他能看见这旁边放着一把已经铸好了的剑,而正在铸的那一把剑的剑身上放了一颗黄色的小石头。 “喂,你没死吧?喂!”那人喊着就一巴掌打了过来,把姜玚给打醒了。 姜玚悠悠醒转,入眼一瞬,是一个薄嘴唇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在看着自己。 “哦,没死就好,我就说要是他们把个死人丢进来就没意思了,我肯定要被臭死。”说着,那男子摆了摆手,好像要吹走那并不存在的死尸气息。 姜玚瞅着这个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之人,缓缓移开目光,起身观察自己所在何方,随身物品有没丢失。 果然如心中所想,他是在一座十分肮脏的牢房里面,这里的环境跟姜玚以前在即墨见过的最恐怖的厕所差不多,臭得足以使人麻痹。 “臭吧,没事儿,我跟你说啊,你赶紧大口大口地呼吸,用力把这里的味道吸进你的鼻子里,全力以赴地去习惯它,来,就像我这样,一会儿就没感觉了。” 姜玚不理那男子,他的情绪还在邹浒的孙子死亡的惨状那里拔不出来,至于轩雪剑被拿走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伸进怀中一摸,发现一直揣在怀中的蝴蝶杯和春秋泉还有邹浒老先生交代给自己的那本书都不见了。 对了,姜玚方才想起那本书被自己放在兹方城住的地方了,昨日尚致交给自己的令牌也消失了,是那些士兵拿的还是这个怪男人拿的? 见姜玚狐疑地看着自己,那怪男人赶紧道:“小兄弟,你看着我干什么啊,我又没拿你东西,你也不想想,我和你都在一个牢房里了,我拿你东西干嘛用去?” “没说你拿的,争辩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被抓进这里?”姜玚冷冷问道。 “我姓虞,无氏,名红筹,虞是山虞之虞,绛之红,筹策之筹,小兄弟,你应该有听说过我的大名吧?” 姜玚想了想,摇了摇头,有点觉着好笑。 虞红筹叹了一声气,接近姜玚想说话,但被姜玚用表情嫌弃身上太臭,给远离了。 “我说你可别觉着我臭啊,你在这随军牢房里呆几天你也一个味儿,那啥,你被他们拖进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话。” “哦,他们说了什么?”姜玚的好奇心被提了上来。 但虞红筹没有接下去说,他示意姜玚离自己近一点,不然不说。 姜玚也顾不上臭了,赶忙靠近虞红筹,等他说下去。 “他们说啊,这孩子身上有兹方城的令牌,肯定是那守城的墨者的什么人,先别杀他,等” 虞红筹话没说完,姜玚就猛地一拍大腿,一反之前冷冷的态度,叫道:“等等,等等!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你打断我说话了!我叫虞红筹啊,怎么了?”虞红筹一脸不高兴,他说故事的兴致似乎像一条上好的蚕丝突然被人剪短了。 姜玚哪有心思理会对方语气里的不乐意,他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邹浒老先生?” “我跟你说,你最好别跟我提他,提他我就来气,哎呀,我说你这人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啊?刚说到哪里了?”虞红筹那七一只脏兮兮的手摸摸额头,在想刚刚的话题。 “对了,那些卫兵说你应该是跟那边的兹方城的墨者有什么联系的,所以要留你下来等待将军审问,看看你的价值再决定你的生死。”虞红筹的语气里显得十分兴奋。 看着姜玚在一边沉默不语,一脸兴奋的他感觉有点沉不住气,又问道:“喂,你有点反应好不好,来,跟我说说你现在听到我说的这些之后是个什么心情?” 虞红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姜玚神色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饿了好几天的人看着一盘美味的饭菜一样。 “心情么。”姜玚目光呆滞地苦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巴蜀联军砍下城外百姓的头要用投石机投进城中,然后我还看到了邹浒先生的孙子,也在那些要投出去的的” 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是该用人头还是投弹呢?似乎总有一种潜意识让他感觉如果不用人头这个词的话,那孩子应该就还能活着,还能在什么地方活着。 “人头,什么人头?”虞红筹补充道。 姜玚怒视他一眼,就像是虞红筹的再次强调,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分明把那还活在什么地方的小男孩给杀死了。 虞红筹注意到他眼神的火气,偏过头去,二人半晌无言。 “邹浒他,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呐。” 姜玚心道,耳中又听到虞红筹的叹息声,居然不谋而合。 只见虞红筹突然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支笔和一大捆竹简开始奋笔疾书,口中咬牙,眼中带泪,一笔一划的勾勒都如同一个大力士在拿着一把巨斧奋勇杀敌一般,他写得忘我无他,墨汁溅到身上脸上也毫无察觉,对于一旁姜玚以为他疯了而不停叫喊着他的名字也不可入耳,五觉全都扑在了眼前的文字之上,写到忘情处更是口中哀嚎,一段段非人的悲戚从他喉中涌出,四壁回响,听者含泪。 虞红筹自己眼中却没有一滴水落下,可他眼角的幅度早就掩盖不住他满心悲怆。 “当兵的那小子!当兵的那小子!你给我过来,快点!你给我把我刚写的这东西立刻拿到你们那混蛋将军那里,快点!”虞红筹写完,拿着竹简隔着牢门叫骂着。 已身为他人的阶下囚了,谁会理你啊,更别说这态度还这么差劲,士兵们没冲进来打你就很不错了,听过别人说过监牢的可怕,但从没听人说过有这样的囚徒,姜玚这么想着。 可结果却完全出乎姜玚意料,那士兵不但恭恭敬敬接过了虞红筹的竹简,很快还给他拿了一批新的竹简过来。 看着姜玚脸上写满了昏惑,虞红筹深吸一口气后吐出,仿佛是要吐出心中所有愤懑和不快,他走到姜玚身边,伸出手擦了擦地面,示意姜玚和他一起坐下。 若是平时这地面肯定让姜玚感觉擦还不如不擦,但现在的他出于对之前所见事情的不忍与对虞红筹的好奇,姜玚难以管这许多,还是坐在了他旁边。 “你既然认识邹浒,难道说你是邹浒请来找我的?” “是的,邹浒老先生还交代了我一本书要给你,书上记录的大多是关于楚国风土人情的收集,书我放在兹方城了,有机会我拿给你,希望有这个机会吧。” 虞红筹听闻书已经完成了,喜上眉梢,大喊道:“哎呀,邹浒办事儿真靠谱,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速度这么慢,你这么不早点来跟我说啊,我还总想着缺这份资料呢!这家伙,这么不会早点让人过来啊,而且顺便还能把我给顺出去!” 听虞红筹的口气,好像是他早些时候请姜玚去他家饮用稻米之津,而姜玚迟到了,完全感觉不到应该在牢中要有的感觉,这人仿佛身在酒肆,喧闹和无稽才是他的本真。 姜玚翻了下白眼,道:“我看你呀,也别想着那什么书了,你不如想想怎么把我们俩给弄出去吧,我跟这儿的人还有一大堆帐要算呢。” 虞红筹接触到姜玚眼中凶光,他拍了拍姜玚的肩膀,道:“你可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 “这”姜玚还真没想到这问题,不过想想也正常,这人的奇怪足够让人失去一些正常的逻辑思维能力了,“我不知道。” “哈哈,我猜你也肯定不知道!我给你说啊,我原来是想游历一番这巴蜀大地的,这风景啊人情啊都挺不错的,这里的人爱吃辣,还喜欢以白虎自号,有的部落就跟齐国似的,崇拜的居然是蚩尤,你说好不好笑,我在巴蜀待了个把月,听说这巴地的老混蛋苗参将军要联合蜀地的军队来打楚国,我就纳了闷了,你说这巴蜀之地水源充足的,而且农业什么的发展得也很好,你没事儿打什么仗啊,于是我就写文章骂,使劲儿骂,刚开始嘛这苗参老混蛋不理我,后来我写多了,他还真理我了,而且他还觉得我文笔挺好,他要我专门写东西骂他,专门记载他这一路上都干了什么破事儿!”这里说得是龙飞凤舞,那里姜玚却还是觉得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且他好像忘了在这“他还真理我了”的后面加上“然后就把我丢进这里了”吧。 “所以你还挺喜欢呆在这儿的,觉得特有意思?” 虞红筹就像被火烧到屁股了一样,道:“我喜欢?我才不喜欢!我还有好多人没骂,还有好多事情没记呢!” 姜玚哼了一声,说:“那就好,咱们最好能想想怎么出了这个鬼地方。”而后又低语道:“我不能让自己在这里成为尚致的累赘,更不能延长护送龙图的时间。” “你刚刚说的那个名字是那边守城的墨者的名字么?你再说清楚一下他叫什么?”虞红筹好像是选择性听话,弄得姜玚直想吼他一顿。 可门外走来的一大堆卫兵让姜玚明白要吼虞红筹得等上一段时间,果不其然,那些卫兵开了门就把姜玚押了出去,要开始对姜玚的价值进行评估。 姜玚一言不发,在心底里却是百转千回了一番,脑中过着一幕幕自己听来的牢中刑法,对自己的表现也是在一瞬间冲击于脑海。 是立刻全部说出来呢?还是像刺客要离那样胸怀坚毅呢? 看情况吧,姜玚对自己说,但一会之后又在暗暗骂着自己不坚强。 姜玚被兵士们带走之后,虞红筹在牢里等了许久,不停地逼着自己回忆姜玚刚才说的那个名字,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对了,刚刚那个被丢进这里那个孩子叫啥来着?我是不是忘了问了?哎呀,这次太失误了,这样记下来的东西根本一点都不详细嘛。”虞红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似乎在责怪这东西的无用。 在虞红筹开始准备放弃回忆这些而去思考一下怎么润色最近的围城之战的时候,姜玚又像上次一样被士兵们给推了进来,不过感觉要比上次来的温和一点。 虞红筹赶快凑上前来,问那些还没走远的兵士:“喂!小伙子,苗参那家伙怎么审问他的?是不是准备用他做筹码跟兹方城交换条件啊,我说你们那苗参行不行啊,打这么久还打不下来,干脆回家不好嘛?” 一位歪嘴的兵士很是不高兴,要不是旁边的人拉住他,可能早就对虞红筹拳脚相加了, “要不是将军让我们不许对你动手,你这个臭嘴还想这么嚣张?你给我小心一点,等将军不用你了,你一定一刀劈烂你的狗头!”那歪嘴回头呸了一口,把刀收回刀鞘,带着铠甲的碰撞声走开了。 虞红筹看他们走远,笑了笑又叹一口气,自语道:“都是好好的孩子,怎么到了战场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个个这样凶神恶煞。” “听你这样说,你见过很多战争么?”已然元气大伤的姜玚有些有气无力,但也有些好奇地问道。 虞红筹回头看着他,不解地点点头,反问道:“你呢?” “我?这是我见过的第一次。” 虞红筹似乎被这个答案给逗乐了,说道:“哈哈,这么大了,这是第一次见过战场,也不知对你是祸是福啊。” 姜玚心中想不出回答,也惊讶于现在这人沉稳之感,胸中有一股想诉说的冲动,而他没有阻止这冲动的行进。 “吕玚,是我的名字,刚才你说对了,那苗参认为我与兹方守城人有联系,但不是想把我当筹码谈判,而是想让我做内奸,他们久攻不下,心里也开始燥了。” “哦,做内奸啊,这倒是比我想的更有攻击性。那你怎么说的呢?” 姜玚撅撅嘴道:“我说我是儒家的人呗。” 说得轻描淡写,只不过是想让虞红筹表示惊讶,不然这家伙的奇怪实在是让自己没有方向去沟通,只能顺着他的诡异交谈路线去进行,毕竟如何从这里出去才是正经,如果自己不主动占据话语权的话,单单靠这感觉不甚靠谱的虞红筹实在有点危险,怎么说姜玚对他的了解也仅仅是邹浒描述的几个句子而已,具体如何还是得亲身去体会。 但虞红筹固然还是出乎了姜玚的意料,他没有表示惊讶,只是十分好奇地问道:“那苗参怎么说的?” 一句问话,就让姜玚必须说出前后交谈过程,不然姜玚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苗参将军的形貌倒是如我路上想的一般粗犷,但是为人却是彬彬有礼。” 姜玚明显还有话要说,但虞红筹却一拍大腿道:“我早跟你说过了这家伙就是这样,可又怎么样呢?明显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没人性,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虽然姜玚对于邹浒孙子还有那些百姓被杀,以及被巴蜀联军拿去作为一种传播恐慌的道具的事情一直心中作痛,所以很是理解虞红筹口中说的苗参没人性,但是他真的不记得虞红筹又跟自己说过关于苗参的任何东西。 “反正到了他的帐中,他是表现的特别有礼节,又是令人给我准备座位的又是倒酒的,问我是哪里人啊什么的,简直不像是对待一个刚刚才攻击了他好多士兵的人,话还没说几句就把主题拉到了那春秋泉和令牌身上。”姜玚尽量把自己离开时候的事情给尽量说得轻松一些,否则显得太紧张了说不定会让这家伙在心底里暗笑。 当然姜玚才不会说自己在面对苗参那彪形大汉的满脸都是胡子的微笑时,拿杯子的手有多么颤抖,他不仅在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姜玚要是没有轩雪剑又不能用灵法的话,就靠着他在师父那里学的一些知识和一些诗,他还能做什么呢?他还能为自己为家人做些什么呢? “苗参说这令牌他认得,上面有墨者的标识,只是他很想知道这令牌为何会在我手里。”姜玚说着,用余光瞥了一眼虞红筹的表情,因为这些东西是姜玚没有跟虞红筹说过的,现在不但是在叙述跟苗参的这段对话,也是在跟虞红筹说自己的来历和自己在兹方围城战的定位。 “那么你呢,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玚听了身子一抖,他看向虞红筹,而虞红筹却没在看他,只是拿着笔在记录着什么,方才的话只是一句随口之言,在姜玚心里却是真的泛起了大涟漪。 “我不过是一个为了任务奔波的人,恰好路过兹方城,又恰好遇到的这个墨者以前与我相识,就这样了,至于令牌什么的,不过是他让我去城头帮忙所必须要用的凭证而已。”姜玚回答地十分顺畅,虞红筹听来这回答虽然含糊但也清楚,但是在姜玚心里听来,自己为何说话这样支支吾吾。 “嗯,那春秋泉又是怎么回事?就我所知的,这春秋泉可大有来头,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物件。”虞红筹拿着笔的尾端瞧着脑壳说着。 姜玚看着他瞧着脑袋,自己竟然不明白为什么想到了以前师父跟自己说的关于笔的事情。以前有一个从越国来的人来到即墨经商,买的就是笔,可他在街上叫卖的是“不律,不律”,结果好久也卖不出去,直到后来姜棣上前跟他笑着解释,说这把笔叫做不律的习惯应该是越国吴地的说法,而他们齐国这里应该叫齐笔的,这才帮助了那个买笔的老翁卖出去了好多笔。 后来师父还专门跟当时在一边看着的自己说了好多关于笔的事情,就比如还有楚国他们把笔叫做“竹”等等。 还记得潋迟还笑过那时候的自己傻乎乎地问师父为什么不把笔都叫做“毛笔”的表情。 “怎么可能叫那么难听的名字啊?笨蛋绵羊,笨蛋关龠。”潋迟笑道,还用小手拍了拍姜玚的肩头。 诶,自己怎么从对虞红筹说的春秋泉的来头的好奇走神到这些东西了? 姜玚不知道,连二连三的情感冲击本就会给人带来大脑运转的空白,而这冲击对最近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多了。 “春秋泉,你听过的么?”此时的好奇终于又回到了高点,来解决姜玚的好奇心了。 虞红筹把目光突然就这样扫到姜玚的身上,好像姜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然后开口道:“我当然听过,我当然听过,我怎么可能没听过?” “好好好,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姜玚有点烦心,毕竟他才见过这些士兵的残忍,被抓起来之后才经受过审问的,好不容易回到这破烂湿臭的牢房了,还得面对这奇怪的家伙。 最关键的是还不能把邹浒交给自己的那册书转交给虞红筹,这完不成的任务就像石头一样压在自己的心头,姜玚在邹浒托付之后想过很多和虞红筹相见的场景,但是说实在的,他从来不曾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相见的场景。 只听得虞红筹道:“小兄弟啊,你听没听过仁簋殊荼。” “没有。”姜玚边说,边想:要说就说,别卖关子。 虞红筹道:“这仁簋殊荼是个很秘密的组织,来,我给你两次机会猜猜它是个什么性质的组织。”虞红筹似乎对于姜玚的不配合很不满意,怎么样也要姜玚来问问他。 “我不猜,你直接说吧,你要是不说我可去睡觉了,被人打昏跟睡着可真是有很大的区别。”姜玚道。 虞红筹眯起眼睛却还是瞪了姜玚一眼,说道:“好吧,好吧,这个组织实在太神秘了,几乎除了组织中的人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嗯。”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点什么来交换这个秘密呀,我今天要写的东西里还差点内容呢,你跟我说然后我跟你讲这春秋泉的秘密好不好?” 姜玚这下子知道“姜还是老的辣”的含义了,自己的一些小聪明还是没什么大用,不能切实地落到最关键的需求点上的一点机灵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我最多只回答你两个问题,多了我不说。” “好好好,就两个问题足够了。”虞红筹拊掌笑道,“那第一个问题,苗参听到你说过你是儒家的人之后是什么反应?” 好吧,看来他还没忘记苗参问我事情的话题,姜玚想着。 “他先是显得有些吃惊,然后问了我一些关于儒门的事情和来兹方城的目的,幸好我之前对内中关系有些许了解,而他又正好问道我是否认识儒生公明仪等问题,便还算是对答如流。”姜玚道。 “好,看你年级不大,却对儒墨之间有一定的了解,居然还知道赫赫有名的琴痴公明仪,不简单啊,他为人处世可算十分低调,自从他被他师弟赶出琴界后,世间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你是如何我还是不在这里浪费第二个问题了,这第二个问题是现下在兹方城守城的墨者叫做什么?” 姜玚内心笑了一下这虞红筹的执着,回答道:“他叫尚致。” “墨者尚致,尚是他的姓么?” 姜玚笑了一下,道:“这算是第三个问题么?” “哦,得了,这些小问题别算进去吧。”虞红筹皱皱眉头。 “我觉得尚不像是他的姓吧,感觉不像,应该是墨家为他取的名字。”姜玚想到自己之前好像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虞红筹闭起眼睛,在脑海中搜索一些自己人生中博览的那些资料,特别是诸子百家大禹盟这一块,猛地,他睁开眼睛,道:“难道是尚同,天志?” 姜玚没听过这些词,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问道:“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这个?”虞红筹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同墨家很熟呢。” “你直接说吧,尚同和天志到底什么意思?”姜玚对虞红筹的对话方式有些不耐烦。 虞红筹看出自己终于把眼前人的好奇心给真正激发了出来,心里十分得意,连说话都有劲儿了许多,他道:“尚贤c尚同c节葬c节用c非乐c非命c尊天c事鬼c兼爱和非攻,这是墨家十论,而尚同便是墨翟哲学思想的一个代表,具体说来就是自上而下的让天下人一级级的统一思想与行动,以义来一统天下,使那些贤能的人作为领导者来带领民众让社会稳定,使天下达到上古盛世的模样。” “所谓是一人则一义,二人则二义,十人则十义。其人兹众,其所谓义者亦兹众。”虞红筹说着便又背出一大段文字,一听来便知道是子墨子亲口所言。 子墨子不到真正需要辩论的时候是不喜欢打比方的,他更喜欢直接说道理,因为对于墨子来说文采饰太胜,反会让听者迷于其辞,失之其理。 姜玚想到那日跟着翟先生还有柳少平一行人去尧山的时候,那个小墨者小午跟自己说的故事,这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说起话来还是很有一套,不过自从姜玚知道小午同柳少平的关系最为要好之后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午说的是耕柱子去楚国之前的事情,因为耕柱子在对光学和剑术等等各方面的造诣都很高明,所以他时常会有些自满,甚至是骄傲。所以有一天翟先生就问他:“耕柱子啊,你知道不知道太行山?” “我知道啊。”耕柱子答道,“它又叫做女娲山,离尧山还很近呢。” 墨子点点头道:“以前我到太行山的时候,我要上山,山里人就给了我一头牛和一匹马来让我选择,你知道我后来选择了什么?” 耕柱子哈哈一乐,道:“肯定是选择马啊。” “为什么呢?” “因为马跑得快,在鞭策之下能够获得更快的速度,而牛却是怎么鞭策都不会有多快的。” 墨子点点头,道:“所以我才问你这个问题,因为耕柱子你也十分值得驱策,而你还能获得更高的造诣啊。” 后来耕柱子再也没有骄傲自满过,性格变得平易近人不说,还渐渐变得爱笑,而他的学问造诣却没有因为性格的开朗而退步,反而更加精深了。 所以姜玚才能立刻反应出这应该是翟先生的原话,但是虞红筹这些小说家们到底都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姜玚暂且压下了疑问,听完了虞红筹的背诵,心里想着以后必须要找个机会问问他们信息的来源。 “那接下来就是这个‘致’了,我觉得‘致’应该是从天志中演化而来,这墨翟虽然说不信鬼神,但是却还得屈服于天地间一股最为难以揣摩的力量,而人们这股力量的崇敬也是墨翟用来宣扬他的学说的一种重要方式。”虞红筹顿了一顿,看了看姜玚茫然的表情,继续说道,“兼相利,交相爱,这样的想法可以说真的是十分超前的,我的老师兰槐婢曾经跟我说过这墨子的思想不是不好,只是这个大环境真的没有准备好去接受这一切,五霸逝尽,当今七雄争霸,真正是没了安宁日子。” 姜玚虽说是见过也认识了不少墨者,但还真的从没和他们探讨过这些问题,不过也是,现在姜玚的思想以及学问还真的不够探讨的必要,所以姜玚也没什么失望,只是好像从心底里有个声音说以后一定要多研究研究这些东西。 特备是儒墨道的学问和阴阳家对自然的理解。 “所以你的意思是尚致这个名字是来源于墨子的哲学理论?”姜玚问道。 虞红筹点头说:“是的,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我知道几个墨者的名字,比如田襄子,孟胜” 姜玚注意到虞红筹的眉心一锁然后又放开。 “还有其他一些人,都是进来就进来,也没听过什么改名字的事情,除非” “除非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很小很小的时候被墨子捡回来抚养的。”姜玚声音很轻微,同时也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因为他猛地觉得原来尚致有着这样可怜的身世,即便是他明白墨家里有许多人都是孤儿出身,但尚致与他年级相仿,不免的更为设身处地设想到他的艰难。 尚致在城头时的模样,在这一刻于姜玚心中更为明朗了起来,明明只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却已经以一己的知识和力量去帮助一城的人民了,可自己却还在做些什么呢? 武功不高,被抓起来的自己在这里倒是给尚致和兹方城拖了不少后腿。 虞红筹道:“嗯,除非他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没了亲人,其他的嘛” “好了好了,你问题也问完了,把你知道的春秋泉的事情告诉我吧,他跟这什么仁簋殊荼到底有什么关系?”姜玚催促道。 “诶,别急嘛,我会慢慢儿说的,你先知道一点,就是这春秋泉可是帮了你大忙了,这么说吧,如果没有春秋泉在你的身上,光光靠着令牌,你这条命还真不一定有让苗参去兹方城协商的价值。”虞红筹抚了抚胡子,说道,“你这本神奇的书,他的第一任主人叫做季路,也就是仁簋殊荼的第一任郁仁,怎么样,熟悉吗?” “季路季路不就是孔夫子的弟子子路么?你的意思是这春秋泉跟他有很大的关联?”姜玚对这些奇怪的事情是有些见怪不怪了,但还是不免惊讶。 虞红筹点点头,道:“是的,我看你也像半个读书人出身,应该知道‘君子死,冠不免’的话吧?就是这位子路,这位跟着孔夫子隳三都的子路,孔夫子弟子中数他武功最为高强。” “我明白他是谁,只是这春秋泉怎么看都是一件带有灵法的物件,看上去倒像是封神之器,颇有点道家的感觉,而且还带着点取巧的味道,怎会是他这样一位儒门大师所制作的呢?”姜玚虽是对儒门葬术有所耳闻,但一直以来都不能把这样的东西和七十二贤人乃至孔夫子本人联系到一起。 虞红筹哈哈一笑,说:“小兄弟,这你就不明白了,季路为人确是光明磊落,性格也甚是洒脱,更别提他的学问深得孔夫子真传了,实在是我们小说家这一派别都十分欣赏的人物,但他有一点却是有问题,你可知孔丘曾经怎么评价他的?孔丘直说道‘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就是说这位弟子虽然是学问够了,算是进了他孔夫子的堂内,但是却不能入室。吕玚兄弟,你说这算是一种什么评价?” 姜玚侧头想了想,其实他本不必想,因为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因为孔夫子的圣人之名,他必须得再想想,可还是想不出别的什么解释,道:“他的意思,还是有些嫌弃么?” “是的,我的老师兰槐婢也对此表示疑问过,所以她走了许多路,问了许多与当年相关的人员,这才有了一个所以然来。子路的名字由来在卞地还有着传说,说是他在遇到孔丘的时候,站在一口井边问孔丘这是何字,孔丘答不上来,而子路说这是‘仲’字,因为是在路边问倒的孔丘,所以孔丘就给他取名子路,这故事你可听过?” 姜玚印象里好像师父有说过这个还是即墨那些小伙伴们说的也记得不清楚了,因为齐国离孔丘的故乡很近,所以关于孔子传说的流传在那一带非常广。 “听过的,怎么了?” “那一年子路都已经十八岁了,而且就从传说中看来,能把孔子给问倒的那个少年可不像是一般的农人那样不识字,就那时候的子路来说,他似乎不但是认识字,而且他还很知道孔丘的思维方式,这样的少年,就没人疑问他这前十来年都在学一些怎样的学问么?”虞红筹瞪大眼睛,故意给自己说的话里加上了不少神秘的意味。 “这”姜玚无言以对。 “于是我的老师兰槐婢进一步调查鲁国卞地的这个仲村,意外发现这里的人居然都是上古黄帝高辛氏八元的后代,都以祖上的仲熊的仲字为姓,在经过历史的种种变迁,这才有了这么一个村落,这样一来这子路的才华和学识就不奇怪了,而后来这个卞地在而三桓之一的季氏脱离鲁国管制自成费国的时候,因为仲村的百姓坚持忠君的思想,起兵反抗,被季氏全数击杀,所以关于这一支的灵法就再没有最直接的证据了,不过有幸找到了一位当年参与那一场与仲村人作战的士兵,据他的回忆是这些人身带术法,而且诡异十分招招致命,季氏出动了好些士兵才将他们杀绝。”虞红筹说着,目光便看向了墙壁,好像他的眼睛能够穿越这阻碍,穿越这时空,直接看到那悲惨的一战。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子路也身怀这高辛氏八元的灵法?”姜玚问道。 “是的,而且孔丘心中应该明白,而且可能他还并不看好这些术法,所以尽管子路的儒门学问已经很高了,孔丘却依然对他有些不乐意。” 姜玚所有所思,他心里满是疑惑,而且还是没来由的疑惑。 “那按你说的,子路应该也身怀灵法吧,那为什么还会” 虞红筹看着姜玚的表情就知道姜玚要问什么了,他道:“为什么还会在卫国被剁成肉泥么?” “嗯。”姜玚故意没有说是因为感觉这样有些不敬。 虞红筹叹了口气,道:“哎,为什么,是因为他最敬重的老师不喜欢啊,所以尽管要死了也不会再用一次祖上的灵法,即便是要死了也要带好头上的冠冕。” 姜玚一时无言,他敬畏这样的人,但总感觉他们离自己好远,姜玚不知道如果真的是换做自己,自己是否也会这样做。 “但子路的死可不是结束,我们要说的故事,从这里才算刚刚开始。”虞红筹缓了口气说道,“子路死了之后,有一封信直接被送到了一个儒门学社,那里都是新选出来的青年,无论是学文还是对儒家忠诚都是一流的,而哪一封书信上面也就是一卷书和一封信,信的具体内容已无从考证了,但是书卷上的字可是明明白白。” “儒门葬术,仁簋殊荼?”姜玚觉得自己心中有了答案。 “嗯。”虞红筹笑得很是开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苗参将军 尚致在扈楼上计算着城中的存粮,思绪不免被城中时不时传来的哀嚎和士兵们饥饿的呻吟打断。 前两天敌方的投弹使得不少民众趋向于绝望,兹方城外有不少百姓跟城中之人都有亲属关系,这一颗颗被砸得血肉模糊的人头不单单是砸在了兹方城中因为战事吃紧而越来越脏的土地上,更是砸在了城中士兵们和民兵们的心头,而且在心头上被狠狠砸中的地方正是他们为了战备而绷紧了好几天的那一块,这下重击,使得不少人抱着亲人的脑袋丢盔弃甲四处逃窜,可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应该逃去哪里才是个尽头。 尚致也不知道,只是他一直都秉持着子墨子备城的基本点,无论如何都得稳住民心,但这并不是说尚致只是单单以方法行事,他不无情,他必定也有着自己的情感,但那些可怖的东西落下来时,他的心也在发颤,当身边的人一个个冲上前确定那些头颅里是否有亲人之后,却发现居然这般痛楚的幻想居然成真时,他的手臂也在发抖,他的伤口更为疼痛,但渐渐的他竟然有了些麻木,他这两日里时时质问着自己,生死的多寡到底能不能成为自己内心麻木的原因,尚致不愿意承认的是这的确是让他麻木的因素,他得时时刻刻用力去思考那些民众的情感才能刺激自己有些麻木的大脑,让它心系百姓的苦难,让自己更富责任心。 作为墨者对百姓的生死必须负责,这是他的天命,可他却总觉得在心灵的深层有些地方似乎正在纠结和矛盾。 他觉得自己不年轻了,要比别人看上去的成熟许多,但即便这样,他在鼓起所有精神和勇气地对民兵和士兵们作出一番演讲时,他还是不明白,这般演讲在脱口而出的时候,到底是出于真心对这世间民众的兼爱,还是只是因为这个身份所必要的职责。尚致纠结这个,是因为他觉得这些对自己真的很重要。 他心烦意乱地看看眼前阴暗的天空,就像兹方城的围困已经给百姓的心中渐渐蒙上的阴影,楚国的援兵还迟迟未达,虽然巴蜀联军暂时时飞跃不了天险到兹方城的后方,但是后方的资源的供给也越来越少,原本那些商贾或是猎户都愿意来这里或者是到巴蜀之地进行买卖,但此时战事吃紧,他们反而不敢把物资带到这里售卖,因为这些物资在战时经常会被长官们无偿征用,血本无归。 尚致心中明白城中的口粮早就不多了,只是他明白现在才知晓这事情有些迟了,当日他来的时候虽然查过了城中的存粮账目,也去看过了粮库,甚至还很小心地嘱咐了几个卫兵用城中几个大户给的钱去后方买点粮食,但一直在墨家大寨里长大的他怎会想到那天在粮仓里所见的竟然都是仅仅包着几袋子粮食的空壳,而兹方城真正的可供配给的粮食早就被不知道什么人给偷偷运走售卖了。 尚致没有追查到底是谁干的,不但是因为在马厩里睡了好几夜或者没睡的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个,更是因为他十分明白这样偷百姓的生活依靠必定是与城中三老与县令等一干人有着密切联系,在这个时候调查不但查不出任何问题而且还容易走漏城中无粮的消息,一旦城中军民知道无粮的实情,一定会军心涣散,会败得一塌糊涂。 所以尚致只敢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但下了命令削减每日配粮,特别是城中长官那边的,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就算一点都不拿配粮,他们也不会饿死。 “尚致,那边传来消息了么?” 尚致一抬头,看到姬云推门进来,脸上写满了没睡好的神色,明显是对于前几日姜玚去探听军情后再没回来很是担忧,而临瑛也是每日里都在为民兵的调度奔波,已经有几天没什么机会和姬云说话了,就算是在城防调度中偶尔见面,临瑛也只是问问姜玚是否回来了之类。 尚致没有立即回答他,放下手中对于城内真实存粮计算的算筹,走出扈楼,望向敌军的方向。 两天了,巴蜀联军还在按兵不动,就只是围城,姜玚不知道兹方城这些情况,就算撑不住了被拷问也不会说出什么来,就算被拷问,联军也不会知道城中无粮。 那不知道我们存粮真实情况的他们为什么还在静观?或者说是在等待? 等待什么呢? 尚致不理会姬云在自己身后投来的疑惑的目光,自顾自地想着。 等待一个时机,或是一个契机。 明白了,是那枚墨家令牌给了姜玚这个契机啊,真是出乎意料之事,敌军不过是想用姜玚作为筹码来换取兹方城,现在依然在评估姜玚作为筹码的价值,若真是如此,那也不用他们评估了,不如从兹方这里先出手,也许这场谈判会带来新的转机也不一定。 粮食的危机迫在眉睫,只能赌一赌了。 尚致回头道:“姬云,我给你的令牌你还在身上么?” 姬云一愣,回道:“在。” 说着,他便拿出那块令牌给尚致看。 尚致点点头,又问:“姬云你可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余粮?” “这个不太清楚啊,最近的粮食配给都是临瑛在帮忙运作,不过我是听说了最近的配给比起往日要少了很多,然后大家普遍的解释都是说为了跟巴蜀联军拉长时间,等待楚国援军来到。”姬云说道楚军时还一哆嗦,因为他是忘不了在徐州的时候碰到的那些可恶的楚军,当日如果没有公孙游大哥的话,自己跟姜玚那小子当日可就已经魂归九天了。 尚致皱了皱眉,道:“姬云兄弟,你属道门,我乃墨家,你我同为大禹盟同志,这便实话跟你说吧,拉长时间等待救援,根本都是我故意放出去的话,我们真实的粮食只剩下不到三天的供给,这不是围城的结果,这是兹方城之人干的事,具体是谁我不想细究了。” 姬云惊讶了一会儿,问道:“三天,你这三天所指的是?” “是这样敌方按兵不动的三天,这应该是算是姜玚给我们争取来的时间,但是说实在的,一旦敌方突然进攻,那这些可怜的口粮可能连一天多都撑不住。”尚致说得很平静,他尽力不在语气中透露出自己对于城中闹饥荒场景的想象。 姬云耳边又想起了以前听过的那些饥饿的呻吟,问道:“那我们岂不是难能取胜?” “逃亡的机会尚有,但是胜利的机会实在小之又小,我决定赌一把,既然这个契机来自于姜玚,那这个机会也一样,可能也要从姜玚身上找起,只是这其中行事,还得你和临瑛完成,我在兹方坐镇,实在走不开,来,我和你说说。”尚致把计划大概给姬云说道了一番。 姬云听罢,当场愣住,颤声问道:“这事情万一我给办砸了怎么办?” 尚致看着姬云的眼睛,似乎要在这两双眼睛中架起一座桥梁,把自己的信心传递给姬云,他说:“你不去,我们会输,你失败,我们会输,但是你要是完成了任务,我们会守住这座城池,会保住其中的百姓。你若是实在没有信心,就去想想那些你所见过的最凄凉的残桓断壁吧。” 尚致停了一会儿,又有点不放心地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残桓断壁吧?” “嗯,我知道。”姬云回答,他了解尚致问这句话时的轻微不信任,但自己跟姜玚在徐州城的那一段事情可是很难忘记的。 “你可以一个人试试,也或许可以叫上临瑛和你一起去,但我不建议这样做,一个人最好。”尚致说道。 姬云心中念想一番,觉着到任务时的心境不过就是以往常做的事情,也并没有多么艰难,只是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差了许多的,听说以前那个吴起擅长这样的纵横之道,还写了一本叫做《鬼谷子》的书,只是在他死后便无人知晓那本书的具体内容了,也不知真假。 “那我今晚就去吧,我一人足够了。”姬云道。 尚致道:“愿你成功。” 夜要比姬云想得来得快得多,姬云在城头帮忙固定新的藉车的时候就在一直注意着天上的变化,看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变得全黑,而同样的姬云也注意到了今日民兵们的无力感,再加上前几日的防守,让他们看上去是那样没有人形,而更像是一只只被猛兽追捕的小动物一样,眼眸中都透出惧怕。 “万事莫贵于义。今谓人曰:‘予子冠履,而断子之手足,子为之乎?’必不为。何故?则冠履不若手足之贵也。又曰:‘予子天下,而杀子之身,子为之乎?’必不为。何故?则天下不若身之贵也。争一言以相杀,是贵义于其身也。故曰:万事莫贵于义也。” 姬云在玉英谷的时候,经常会去竹青阁看书,其中有一排的竹简是专门用来放置墨家事件记录和言论的,有许多是来自于墨家弟子对于墨子言行的记录,整理之后被玉英谷借去留抄下来,还有不少是小说家的记载,而在这时的场景下,突然映射在姬云脑海中的这句话却是在景言合理的当下推了姬云一把,心境所见仿佛也比之前要开阔更多了。 这话的意思是人的身体是天下见极为重要的了,但是义却要比生命更加重要。 姬云看着眼前这些身形干瘦且神色呆滞的人们,他听着从自己腹中传来的因为一日多未进食而发出的饥饿声,感受着这些包括自己在内的生命存在,却是十分渺茫的。 生命可贵,但是没有义的支撑,虽生犹死,而这个“义”字又是此刻的自己必须担当的。 总要有人行义,才会有天下不若其贵的身存于世,此身纵然是可能没有自己的天下身,但却获得了更重要的事物。 再次抬头凝望,墨色既然盖住了大地,用它的无色盖住了事件疾苦中的血色,令人安详,令姬云心底平静如水。 他悄悄凭着令牌走出城外。 连日的饥饿与劳累在守城门的士兵身上所体现的不只是丧亲之痛和伤口的刺疼,还有对于姬云的冷嘲热讽,无非是些觉着他们这些所谓昆仑山的人不但不能给战局带来转机,反而还跟他们抢口粮等等。 但这些,姬云听在耳里,忘在心上。 若是前日姬云可能还会顶回去几句,但今日的他不会如此,因为他今夜的背上负上的是这一城人的性命,每一个人都有着他们的故事,有着他们的爱恨的事物,有着他们去组成这个天下的每一分子的任务。 从离开了家,他觉得到了玉英谷是件幸福的事情,但他没有想过今后的日子该如何,总觉得这样一日是一日的过着挺好,没有目标的向前走,而姬云也从来没想过要定什么目标。 “哈,就是这样古怪,当日离家也是没多久便决定了下来,今日又是这样快的给了自己一个前行的方向,你说我会不会太善变了呢?”姬云自语着,轻轻抽出希夷剑,口中诵诀,以不同于以往的平稳向着巴蜀联军那头飞去。 他要秘密穿过包围军的驻扎,得直接飞到统帅营帐处,决不可在到达营帐之前就被发现,这是尚致跟他说的计划第一步里最基本的要求。 姬云明白这要求的大致含义,只不过在飞越包围军营地的时候剑身越来越颠簸,而姬云的所学的灵法一个是还是修为尚浅,另一个不能像姜玚那样在剑上加上冰甲以防剑身太滑而致足部脱落,幸好姬云内心比之前静下许多,才算很好地挺过来了这段不易,真正接近了统帅大营。 营帐十分好认,其余的营帐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有这个营帐是以竹子作为支架所搭建的,且要比其他营帐要大的多,还有一件事物极为吸引在半空御剑盘旋的姬云。 这营帐之前离着一颗大树,虽然姬云很明显能感觉到身旁有风在隐隐流动,但细观这颗巨树,它竟然纹丝不动,上面停留的鸟儿也是一动不动,似乎不是活物。 姬云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根据这里的特殊性,他也认定这里就是统帅大营了,于是按下剑头,轻落下地。 “兹方城,墨家使者前来拜见苗参将军!” 虽是夜晚,姬云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出口之后也太没有反应了一些,但不一刻他便听周遭传来滚滚铁器相击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几乎也是同时从各个营帐中冒出一批批装备齐全的士兵,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火光照在姬云的脸上,火舌扑闪的温度烧得姬云心中有些害怕,那一道道无情的目光从前方刺来,又从他背部穿入他的心灵。士兵手中紧握着的长枪摆好了架势似得盯准了姬云将出的步伐,只差一声令下便要他亡于枪下。 姬云没时间再去观察其他了,他哪里可能是这帮人的对手,说道:“我乃兹方城使者,要求拜见苗参将军,谋求双方共存之计,并无恶意,还请将军不吝赐见!” 这一句中姬云融入了玉英谷的五行灵法,使得声音随气而长,宏亮有加。 但大帐里依然没有任何回音,只是从中传出的一声咳嗽分外有力。 银光一闪,姬云起步飞身,却在不经意间躲开了身后击来的长枪,他明白自己这个使者的身份似乎并不能如自己所愿得被这巴蜀联军所认同,任务的达成还需进一步规划。希夷剑出,拍开前方丈八长枪,又一点,借着御剑之力一起一落,足踏沉稳步伐,心中却是忐忑地回忆着大师兄临观平日所教授的那些剑术,口中一诵诀:“道阳无极,生!” 希夷剑上猛地爆出数道大篆之文,虽不能看清皆为何字,但是文字上所附的森森剑气却是不容小觑,站在那大树之上的姬云看着这数道大篆剑气直冲兵团,想到还是第二次使用这一剑诀,看有如此成效,心下暗喜。 可剑气还未碰到任何一人竟然就如同将寒冰浸入热汤中一般即刻便消散无踪了。 “什么?”姬云暗暗吃惊,扶在树上支撑平衡的左手也在顷刻间渗出了汗,如果自己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那岂不是又得落到像上次在徐州城一样的结局呢? 慌张但还没有失措,因为姬云明白今夜的使命并不是简单关乎于他一人生死,也不是关乎龙图的任务成败,而是摆在他眼前的一城性命,还是好友姜玚的性命。自己也许一直都是那个不懂事有任性的孩子,也是那个经常在玉英谷偷懒不去练剑的学生,但在如此当下,他必须抛下自己所有的那些不成熟去达成这一使命。 这,左手传来的感觉冰冰凉,不是树? 是铜。 姬云这下才感觉出来,原来这安置在大帐门口的事物是一颗巨大的青铜树,他以前对巴蜀的文化没有任何了解,可他也能从这棵青铜树的雕工和规模上看出一定的端倪。 火光耀耀,士兵对姬云的攻势似乎停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排成数排,手中的兵器还反射着凛凛寒光,就像被轩雪剑给冻上了一样。 这只是暂时的,他们好像很重视这个青铜树,不敢继续攻击我也应该是这个原因,姬云心想,但这样的双方停滞并不是他达成任务的前提,他得借着这喘息的时间来思考如何将帐中人逼出。 右手持着希夷剑,左手依旧按在树干上,目光却将这青铜巨树从头仔细地看了个遍,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观察的时候也还得留意下方那批虎视眈眈的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士兵们,不然姬云还真怕自己不小心被下方的一箭给射下来,他见过姜玚左腿的箭伤的,那种惨状他可不太想复制一个过来。 巨树之上,除开枝枝叶叶以外一共是雕了一头青铜龙,九只青铜鸟,还有十二只青铜果,这些数字不像是那些冶炼师凭着自己开心随便乱设定的,应该是应和着图腾和历法一类,也就是说这些数字十分重要。 姬云狂喜,心思也渐渐澄明,他把剑指向黑压压的天,大声道:“我是兹方城使者,是来与苗参将军一谈两方未来和平事宜的,如果将军执意不肯出面,那我也没奈何,只能将你们这大树上的果子给带回去几个,以作我来过你们营帐的证明了!” 嘴边含笑,可掩不住心中恐慌,这恐慌不但是来源于他看到了一位弓箭手已经搭好了箭,更是害怕这些数字对巴蜀联军的人们并无特殊意义,而真的是自己赌错了。 姬云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位弓箭手,虽然他看不见那弓箭手的双眼,可他也得让自己传达一个信息。 有本事便射过来,看谁快! 姬云的希夷剑也离身边这最近的青铜果愈来愈近,也许再近一分都会让自己觉得手一抖就真的会把这果子给砍下。 僵持半晌,又闻一声清脆的咳嗽声传出营帐,众士兵立刻明白了指令,全部收起武器,列着队再次消失于自己的帐子中。跟起初一样,这巨树前的小广场又只剩下姬云一人高站在青铜树上。 “兹方城的使者,你无端把老夫唤醒又迟迟不来商谈,是要怪我不该此刻安眠且未曾好好接待么?” 姬云轻身起落,便顺着剑风直接穿过帐幕,点进其中。 帐中被火把照的通明,但都还不及一人的眼中精光的亮,更不及此人精神的火热,这是姬云进账之后的最直观的一个感受。 干练的戎装在身,除了头部没有带上头盔,但为了戴头盔而准备着的头巾已然装备,一幅满是标记的楚国地图,而兹方城一块似还有许多空缺,一个人,灰白的胡子看得出来是自己用身边的武器给笨拙地削去的,但额上的皱纹却无法用此类方式掩盖,也不用掩盖,因为一般人的皱纹是用来体现年龄的,而苗参的皱纹是用来体现他的喜怒的,或者说他的皱纹就像他的面具一般,是用来表演喜怒的。 姬云感觉自身的稚嫩在这位将军的面前就如同人看画一样,画里人看不到外面,但外面的人却是连他的每一根毛发都看得分明。 “苗参将军,在下姬云,受兹方城中墨者委托,特来与将军一谈两方未来共存事宜。”姬云心下一喘气,觉得这番话说的还不错,姜玚在这里的话肯定说不出来这一番话。 苗参没有言语,他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眼睛里还是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没有示意让姬云坐下,过了一会儿才道:“使者来我军营的方式很是特别啊,若不是我军纪律严明,哪天还在梦中也许就被使者给取了老夫的人头了。” 这话是不是打趣姬云还是听得出来的,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勉强说:“事关兹方城墨者本家私事,且甚为重要,若是层层通报恐怕时间上来不及,所以在下一时就替墨者做了这个决定,还望苗参将军切莫见怪。” 被从小就听得多了的借口训练太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发挥出来了,只不过姬云有些害怕,这一步踏错,也许他就得交待于此。 苗参笑了,他招呼姬云落座,说道:“我也只是一丝惊讶于使者的来访,故而多问了一些,使者莫要见怪,既然使者有要事相商,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还请点明兹方城那边的任务,只要能够保证我这数千大军的口粮,那我们双方的和平相商都不是问题。” 姬云听罢,冷冷一笑,说出的话倒是着实令苗参吓了一跳,也在心里有了些许怀疑。 “苗参将军果然智慧,我此次前来所要商议的不单单是兹方城大门的开启权,更是墨家和儒家之许久的不合,那位被将军俘获的人,正是被儒门派来此帮忙的一位儒生,虽然楚国的儒门高层之人帮忙只是一种敷衍,但不想这位儒生却当了真,又不巧被将军给扣留了,时间一长我们的墨家统帅怕是不能向儒门交代。” 苗参心想他们巴人虽是少于中原各国沟通,但为了楚国丰富的资源,他还是在战前做了不少准备,特别是当下对各国局势都甚有影响的诸子百家,其中他更是知晓了百家中最有影响力的两大显学,墨家和儒家,儒墨之争在双方弟子口中虽然都是隐而不谈,但若是真有个什么火源,这一点燃可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从姜玚身上搜出来了像春秋泉的物件,一看就能明白姜玚在儒家重要地位,可多年征战的多疑还是让苗参在心里打上一个问号。 “能不能交代那是你们统帅的事情了,跟我应该关系不大吧?” 姬云明白,此时对话里的遮遮掩掩根本逃不出对方的双眼,毕竟自己年纪尚轻,纵使从小体会过不少为了利益而打得那些马虎眼,但似乎其中的许多方式并不适用于眼前的场景。 “将军此言差矣,对楚国交代的结果的确是与将军关系不大,留下儒生却与我们统帅甚至是他背后的数百墨家弟子有很大的关系,我们统帅权衡厉害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一个将军必定也十分希望的双赢局面。”姬云故作沉稳地说道。 苗参似乎是被这一番话给提起了兴致,他问:“哦,对于开战的双方尚能有一个双赢的方式,你们兹方的墨者还真是符合我心中的形象,那你就跟我说说,是一个怎样的契机让我们可以双赢呢?” 姬云心跳明显加快,脸也开始热了起来,他只希望看到他脸红的对方不会认为他这是因为紧张而面色潮红,而是因为这帐子里的灯点得太多了的缘故。 “很简单,我们献出兹方城,而作为交换,将军必须将那位儒生交还到我们手中。” 此时,大帐的门幕被人掀开,一位副官拿着羊皮地图走进来好像是要请示明日的进攻计划,却被苗参打了个手势退了出去。 苗参目光随着那位副官的离开又转到姬云身上,那双一向凌厉的双眼不知怎的突然蒙起了一层薄雾,道:“我向来听得儒家仁义,墨者兼爱,今日这一遭,我却不明白了。” 姬云道:“将军此言让在下惶恐了,我们统帅之言本是要交出兹方城,但从没说过要放弃城中百姓。” 苗参眯起眼睛,心道:这算盘打得好啊,把城池给了我,又不让我进行例行屠城,难不成我要养着这些楚国废人,而让我这里的蜀国儿郎们饿着肚子不成?他不言不语,就只是看着姬云。 这沉默的目光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条件苗参他并不满意。 姬云说道:“将军这番沉默,可是对在下这样的转达不够满意?我们统帅虽然没说过放弃之言,但还请恕在下直言,到时候这兹方城大门一开,要如何岂不是都随将军的意了?” “哈哈哈哈!”苗参突然面露赤光,大笑数声道,“原以为墨者们都是些只会墨守成规抱着这一套什么兼相爱的思想不放的白痴,今日看来,这贪生的天性却也不能免俗!不过老夫还真就不明白了,这儒生对你们来说还能真的就如此重要,值得你们用名誉和一城百姓之命作交换么?” 姬云没有立即作出回答,“为难”二字写满了脸颊。 “这个嘛,在下并非墨者,也无从考虑,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满足了,再这样群雄并起的年代一城一池真的算不上什么,另外就是”姬云一个停顿,欲言又止。 苗参心中笑着这位使者的稚嫩,因为他实在是有太多情绪流露得过于明显了,但此时的交易却又是涉及自身在王朝内的荣誉以及大军粮草供给,所以也没有必要在此时过多为难,他道:“使者请说下去。” 姬云道:“我们统帅还曾经交待过我一件事,说苗参将军你用兵诡异,不循常理,所以特意叮嘱我让我看看那位儒生的生死,最好是亲眼所见。” “没问题。”苗参豪爽地回答道,“对了,使者你难道也是儒门的?” 姬云听闻此言,心中重玄一转,明白苗参这是在怀疑姜玚和自己的御剑术有联系,便答道:“我原本在儒门漆雕氏下学习过一些学问和儒家武学,那位儒生初来乍到的,我也没问他是何派,虽然看武学确实与在下有些相似,但应该不是漆雕氏门下。” 苗参一闭眼,脑中搜寻着故往见过的关于儒门漆雕氏的信息。 “漆雕氏,是否就是被那个什么墨子给笑话残废的那个人?” 姬云点点头,道:“人是那个人,但嘲笑之言不过是他人误传,决无此事。” 有意思,一个可能对墨家怀有恨意的使者,一个儒生,还有一个心怀鬼胎的墨者,这盘棋可会被他们下成了一盘散沙,苗参心说。 只是苗参估计永远也不会知道姬云为何会如此了解漆雕氏了,毕竟还是信息闭塞,他不会知晓漆雕氏一族为了保住本家学说去找了周天子当后援,尽管依附于这个家族对于漆雕氏作用不大,但对于现下的情形,却是真真切切地保下了姜玚一命。 苗参命人把姜玚从监牢里带了出来,用水洗漱了一番,又给姜玚换了一件衣服,这才让姜玚和姬云在帐中相见。 “多谢苗将军如此款待我这位同仁。”看到姜玚无碍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姬云心中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只是相对于姜玚近日的消瘦,他不太明白的是现下姜玚的眼神,是一种迷茫和充满了疑虑的眼神,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对于在苗参大帐里看到姬云的惊讶。 尽管有疑惑,此刻的姬云没有时间去多询问,他虽没有姜玚那样敏感的心思,但足够分析现场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一场与姜玚的相会直接牵扯到兹方城百姓的未来。 姬云道:“将军,在下有一个请愿,这位吕玚同仁那日在城中帮忙掩埋逝者时,曾经不小心染上尸气病,因为城中雄黄稀少,所以都是在下帮忙以我儒门术法贯入他腧穴治疗,这已有两日未医,实怕病情恶化,能否请将军腾出一个地方让我医治他的性命,方便我交差。” 姜玚这下子倒真的瞪大了眼睛,心道:你个姬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瞎胡啊!但惊讶归惊讶,纵使不明白姬云要做什么,这配合却是一定要的,姜玚道:“姬云兄弟,我最近都挺好的,原本有的一些发热也退了下去,不用担心,就是昨日腹中有些闷闷的,不知道是何原因。” “什么?”姬云猛然大叫一声,“苗将军,请允许我立刻给吕玚做一个检查!” 方才一直不发一言的苗参点点头,心中却是暗笑这俩娃娃的小把戏,自己身经百战,见过的人估摸着可以跟杀过的人去比拟,这一点演戏要真看不出来自己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使者别慌,我这里的随军医生是我们蜀国最好的良医,而且我军常备雄黄,来人,把穆大夫请来!”苗参一招手,姬云身一寒。 原想着说一个有些恐怖的病症可以换来与姜玚单独相处的时间,却没料到这点小伎俩被人家不到一刹那的功夫就看破了。 姬云道:“将军有所不知,吕玚若是尸气真的已经侵及脏腑,那后果必然不堪设想,这时候不再是雄黄有无的事情了,是你我双方协议破裂之困,我必须即刻为他检查!” 听到关于兹方城的归属,苗参心中动摇了,临行前,自己在开明王朝的大厅上对着开明尚王和百官面前夸下海口,说一月可取下楚国,之前的几个小城都还算顺利,但这到了兹方城的时候却偏偏遇上了一位墨者,把这兹方城给锻造成了一个大铁块,这一赌就快堵了七曜日,心中真怎能不急,但急中仍需谨慎,以防有诈。 苗参道:“我来帮他先看看。” 话没说完,就将他一个箭步上前,手按在了还被压着的姜玚腹上,再一用力,大吃一惊。 竟然毫无施力感,软绵绵的,莫不是真的尸气侵入腹脏了? 苗参后退一步,仅仅这么一瞬间,他手心里就拽出了汗,他是个军人,他这一生都没怕过什么,唯独也是因为这个军人,让他对“荣誉”二字害怕非常,何况吕玚若果真的有什么闪失,那他背后的儒门隐藏的势力也断不会善罢甘休。 “果真如使者所说,他身上的确有异。” 姬云点点头,面色凝重,走到姜玚身边,也以手相探,尽管姬云这番模样让姜玚很想笑,但毕竟这不是笑的时候,再这样不便对话的时候只能看姬云后续的动作来判断他所求为何了。 “啊!”姜玚被姬云手上一用力给逼得叫出了声,而姬云似乎就在等姜玚叫出来。 “尸气都溢满了胃脘,必须立刻把气引流出来,苗将军,你可否回避一下,一会儿他尸气溢出很可能会感染帐内其他人。”姬云急急地说道,但苗参并没有出去。 “将军,这”姬云还想再说什么让苗参快离开帐子,好让他们好说一些话,但立刻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不是其他,是伴随着苗参咳嗽声的一队弓箭手。 苗参道:“他们来保护你们的安全我才安心,都是些死士,别担心他们被传染,放手治疗吧。” 说完,苗参阔步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四方云翳,黄鸟之诗 兹方城县令在一处安放着木甲零件的阴影里看着姬云御剑离开,在头上盖上黑布,再加上一身黑衣,便只露出一双眼睛走将出来。 那三个少年身上带着的那件物事,应该就是尊首说过的决沙龙图,灵力那样强悍,实在是容易感应到,但也正因为灵力浓郁,所以导致范围也过大,无法定位龙图具体所在,今日是个好机会,三个少年离开了两个,剩下一个还有点儿呆气,去他们住的地方看看。 县令在街道上行走地非常缓慢,更特意改变了自己平时走路的方式,双重身份的他在此刻必须一改往日的高调作风,只是在兹方城里作威作福习惯了,就算是要改也没那么容易。 要是往日的兹方,天如此墨黑的时候,百姓们基本都睡了,县令知道这个只是因为他这个时候多在府内享乐,偶尔出来找人打几拳解酒都不是很容易找,当然作为豫天城的成员他本来是不应该这样在出国境内这样高调的,只是他实在是习惯这样了。 “反正老子给上面送了那么多礼也进不了高层,还不如现在不要想那么多,先爽过了眼前再说。”县令经常这样跟自己说,但其实他想进入豫天城高层的愿望是那样的强烈,他想见到尊首本人的愿望也是那样强烈,“要建立一点功业才会引起尊首注意,那好,我把龙图送到尊首手上时,他总会见我了吧。” 县令的嘀咕声被城中星星落落的打造筑城工具声给掩去了,这些打造锄头,斧头和矛等等工具的铁正是县令自己带队收的,可现在他又在嘀咕着这些声音居然那么烦。 一路的轻声慢步终于来到了那三个少年居住的小屋前,县令暗暗吐纳豫天城传授内息,感应不到任何的剑气,也就是说此时的临瑛应该还在外头帮着墨者调度,县令这才敢撬锁而入。 只见两床上被褥胡乱褶皱,一张床被褥却十分齐整,县令哪还管什么整齐干净,一顿乱翻,反正到时候他们几个小毛孩也拿他不能怎么样,可是这翻了半天,别说龙了,连个图都没见着。 “好孩子啊,还真是随时带在身上,你爷爷我这还立不了功了!”县令气得抓起旁边一本绸布叠成的书就摔向墙角。书落到了地上,打开来露出了一份县令不能更熟悉的地图。 县令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嘀咕道:“好啊,这可不是好孩子是啥,还特意写书上画个兹方城地图带着,我看看这地图画的啊,还真有点样子,就是这” 这里有一条道路画的位置很是蹊跷,这路不在城内,却是直通那夹城山隘,若这条路是真的,那知晓此路的敌军完全可以不用攻打城门,而借道武陵山绕道兹方城后攻打。 这书的名字是《楚国风土志》。 而这个山道,它的终点处竟然是一个县令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它通向兹方城背后的藏山,而那处出口,正是因赵氏孤儿而大为出名的藏洞,但县令此前同样去过藏洞中游览,但因洞中沟壑纵横,空气又闷,未曾深入,竟不想此洞是个如此深长的通道。 县令慢慢拿起了这本书,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既然现在不能把龙图先给尊首,那让兹方城被巴蜀联军攻下之后,他就可以把这被俘虏的墨者和三个少年合着他们带着的东西一起献给尊首了,还不用怕担心惹上了他们背后的势力,因为俘虏他们的是巴蜀联军,没人能想到豫天城。 同一时间,在兹方城数里外的苗参大帐内,姬云面对着苗参的死士们,紧张的汗水顺着脸颊滴到了姜玚身上,“吕玚,你这个病不好治啊,我可能会治得慢一点儿,你受苦了啊。” “哪里哪里,你治就是。”姜玚虽然言语中尽带不熟悉的人相处时的客气,那双眼睛还在盯着姬云直愣愣地看,心说: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 黑衣死士们背上的和手中握着的弓箭,好像都要比他们本人呼吸要来的多一些,正是这样的死寂让姬云真正心慌了,他明白也许一句话说错自己和姜玚立刻就会被射杀。 “实在抱歉,上次你给我开的那个乌蔹莓我忘在临瑛那里了,这几天没服用才导致了病情的加剧。”姜玚道,他明白此刻姬云太过紧张,所以自己得帮帮他。 姬云聪明,一点即通,乌蔹莓他明白,这是一味中药,有着祛瘀消肿c活血散瘀c清热解毒的功效,来兹方的路上听临瑛说过几次,而且他还有一个别称“五爪龙。” 姬云点点头,道:“对啊,我说你怎么病情还恶化了,原来你就没带啊,你怎么忘了我说的你这尸气就必须要用这乌蔹莓治疗呢?” 这下姜玚却没反应过来,虽然他是听明白了姬云认可了此行来是与龙图相关的。 姬云又道:“哎,之前我看你这五脏就不行了,肯定随时都会被尸气侵入,本来就只有乌蔹莓能治,你又不带着,现在我只能给你把这尸气给戳出来了!” 姜玚一惊,原来是这个意思,于是回道:“别啊,我怕疼,无不这样,我看苗将军人挺好的,要不我请他帮我弄一点乌蔹莓来?” 姬云点点头:“当时我给你开这乌蔹莓的时候也只是实验,我也不清楚到底要多大分量,你自己用这几次了,可有个概念?” 只有你用龙图用得最多次,激发龙图消灭巴蜀联军到底要多少灵力你知不知道? 姜玚心中自然开始回忆,龙图的喷发似乎是有着一定的规律,但是这具体如何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每次运起御剑术的时候龙图都会有反应倒是十分确切的,可是即便到时用龙图不受士气灵法的限制的特性,在龙图周遭用灵法激起它的喷发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谁来做这个事都不但要背负这许多性命的重量,更是可能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有没有其他方式?姜玚就算心中对于激发龙图要用的灵力多少有一点儿数,但这兹方城中善使灵力的人也不过临瑛或者加上个还不过是入门的姬云而已,要让他们任何一人去送死都是姜玚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可兹方城的困境也不能提供他们第二种选择,这该如何是好。 姜玚默然了,姬云看着他发愣以为是在心中计算灵力的估量,却不知就这一会儿在姜玚脑中的思考已转过了几个周天。 还有一个人,姜玚想着,还有一个人或许能够做到。 这个人就是他自己,他一直没有忘记那次在被豫天城的人追杀时,龙图对自己做出的奇怪举动,也就是那一次喷发很大程度上帮助了姜雪二人逃离至那棵大树下。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是医者啊,我哪里知道什么概念,真是的,下次换个医者,把那个叫临瑛的叫过来,他脑子好,我亲自给自己用这乌蔹莓。”姜玚表现得极端不耐烦。 姬云虽心中不明白姜玚用意,不过却明白了姜玚的意思,此时也不好多问,只得闭上嘴巴。 装模作样给姜玚身上戳了一下又听了听姜玚的心跳之后,姬云便起身告辞,却看见姜玚注视他的眼神里含着些许不舍和抱歉,不由得在心中一叹。 再会了,好友,下次再见也不知是在何时何地,原以为天下不过尔尔,但那不过是身处高处的少年人任性所想,姬云看着帐中直立的那几位黑衣死士,他们的目光里为什么会是那样无情? 姬云在帐门口,以目询问姜玚是否要行杀招,姜玚边装作苦痛表情边无奈点头。 不是姜玚无情,只是为保证自身性命和兹方百姓只得如此,不可让苗参看出任何蛛丝马迹,何况那孩子的头颅也在这数日中消磨了许多姜玚原本对于敌人的怜悯之心。 猛然一瞬,众黑衣死士顿感体内五行紊乱,脏腑似乎成了铸剑炉一般,不消半刻便皆倒地死亡,这正是昆仑玉英谷的五行灵法的一种使用,只是姬云绝对想不到这五行转化的术法还有这样使用的一天。 就像素娴也不知道自己的琴声在特殊之时,居然能爆发出极大的灵能。 雍城内南城的小树林内,一位少女在月色下手挥目送,一身灰衣,衣袖在琴声中浮动,又合着月色皓皓,粉妆玉琢的脸上看不出喜忧,指尖的浅浅挪移中也是轻描谈写,似乎不要让自己琴声落了任何凡尘俗世一般。 旁边的柳少平安静地坐着,她虽不甚通音律,却也明白这般仙曲难得,便不做任何打扰,只是恭听。 乐声悠扬,把方才惊心一幕所留下的不安的情绪给涓涓流去,结合着眼前美人抚琴的场景,哪里还能瞧见不久前这位听琴的螓首蛾眉的少女在包围他的百名士兵被琴声迷乱五感的片刻之间用灵法飞身逃离的模样。 一曲终了,但河水洋洋,北流活活好似还在耳边回响,久久不能散去。 素娴将琴用一匹洁净的布包好,慢慢放在一边,道: “柳姐姐,素娴此番是否多事了?” 少平答道:“哪里的话,我这一步如果没有素姑娘,那真的很可能就要命丧于雍齿手里了。” 素娴一笑,淡淡笑意在娇美的脸上化开,说道:“从你白天跟我父亲交谈过后我就知道你大概所欲为何,所以晚上我也一直跟着你,只是我不会武功,脚程慢,最后也只能是在离你几丈开外帮你的忙了。” “素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虽说不会武功,这灵法倒是厉害得很。”少平嘴里说着,心中不免想起素娴原先在升羊山沉眠的岁月,若不是有强大的灵法支撑,一个凡人怎么能够经历那样长久的岁月而不衰老呢? 素娴点点头,道:“这些灵法之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只是从有了记忆起就有了。” “这样啊。”少平应道。 素娴见少平再没说什么,不由想起那位叫做高石子的墨者也是一般少言,她虽生性淡漠,但对身边重要的人事却总是深深记挂在心,这一番对高石子的牵挂之情,倒是连她父亲都瞒过了。 纤手一案,一道细细的琴音震荡,如同夏日蚊虫一般。 “少平姐姐,我自小来到雍城,作为教书先生的家父也没教我其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是这浅薄的琴技,练琴多年,对听力也大有脾益,若还有需要素娴帮忙之处,请少平姐姐切莫客气了。” 一双美目望向少平,柔柔的目光里却让少平心下一惊。 这个姑娘居然知道自己故意将蚊木石丢在那诱饵处的事情,真是不简单,观她义父的模样不像是会奇门术法的人,为何她竟会知道此行目的,蚊木石的机关在开启之后才会发出细微的蚊音,那素娴此时就知道蚊木石的存在也就代表着蚊木石在开启前的细弱声音她都能听见,这颗不单单是后天能够练成的了,而肯定是天赋异禀。 少平想着,又不禁想到关于这个少女,义兄跟自己说的实在太少。 素娴又弹了一曲,微启檀口道:“家父有说过,这件事之前便有人跟他提醒过,只是提示太过隐晦,当时家父没太明白,今日一合,便对上了,看来对于高石子大哥他们的援救我们还有人可以求助。” “哦,素娴妹妹可否具体跟我说说?” “好。” 二人又交谈几时,便披上黑色斗篷顺着雍城的暗道回了素家。 一处夜色,几处心情。 同在雍城的高石子的内心不似义妹这般为了后续之事而双眉不展的,相反的在雍城的这几日是他最近几年睡得最好的几日。 有谁会想到雍齿将他们囚禁的地方竟是在雍城的女闾之中的阁楼之上呢?不但少平或者是素卿不会想到,连高石子自己也没有想到,但是凭着自己对于雍城地理的熟悉和那浓浓的胭脂香,他还是推出了自己的方位,只是他不知道公孙游是不是也明白了这一点。 雍齿故意把他和公孙游分开囚禁,要他们一人写出半本的器械制作和统帅之法,若是前后矛盾,他也好迅速发觉。 可高石子又哪里是张王赵李,十来岁的时候便可只身进入莒国为国君论墨学之人,更不用说那些为了守城而进行的诸般游说的历练,他明白以雍齿的能为,九变之类的兵法基础他必定是熟透了的,自己撰写墨家典籍时也不会在基础的地方做下更改,不过是偶尔删删减减,再加上一些绝对没错的句子,这些句子没有墨家部队的体制,就算他雍齿一五一十地按着他写的去训练,也只能在表面上做做功夫。 至于机关器械的部分更是游刃有余,高石子跟着墨子多年,对于数字的概念是驾轻就熟了,在机关的内部结构里的零件计算方面,随便玩几个花招都保证不会让雍齿看出马脚。 虽然高石子的想法是事事都对上了未来雍齿拿这份文件只会失败的结局,可在高石子和公孙游的心中都知道让雍齿拿到他们笔下之物这不过是一个备选,雍齿不会有这个机会,而他们对此有着深深的自信。 “叮”的一声,高石子知道是第一道门开了,接下来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门。 这只会是一个人,就是雍齿本人。 雍齿隔着第五道门注视着高石子,但高石子背对着他,对于他的来到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们俩马上就要写好了,我也本不想催你,但没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告诉我,你们还要几天完成?” 高石子做了个手势,表示还要三天。 雍齿自然想到他会有此反应,方才去看公孙游的时候,他的答案也不外乎是这样。 雍齿叹了口气,道:“明天天黑之前给我,其他的我也不想跟你们多说什么,为了给二位提供最好的环境,我这儿的花费也是不小,只不过昨日有一位故人似乎不是很明白我的用心,竟然偷偷摸摸地溜到我的家里,好像是想寻找你们的下落吧,就是这行为实在太过无礼了一些,我也没辙,只得将其困住囚禁。” 雍齿很敏捷的捕捉到了高石子脸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神色,接着道: “雍齿为人一向是为利所趋的,所以就特意带了她身上这一贴身物事来给你认认,是否是你相识,如果是的话,那事情不就都好说了嘛。”这个像石头一样的东西,雍齿已经做过了检查,没有任何问题,他这才敢用它来进行这一步局。 雍齿将蚊木石丢在地上,高石子哪里会不认得这是义妹的物事,急忙跨步上前将其捡起,怒道:“你别为难她,该给你的,我明日就交给你!” “好啊,那我等着,我等着,你们可最好快一些,要不然就凭着这位大姑娘的美貌,我怕我这些手下打杂的等不了啊,哈哈哈。”雍齿阔步离去,身后的随从又一层层把门给锁上。 雍齿这是下了一步险棋,幸好有那女墨者的这件物事,要不然自己是真的有可能玉碎瓦全。秦公那里的三日之约加上甘龙带领的大军压阵,唯一的解决方法也就只有加快他们书写的速度,至于真假与否,雍齿相信自己还是有判断的能力的。 但还有一些很让自己困惑的事情,秦公应该是不愿意得罪墨家的,如此这位女墨者既然都有了秦公作为助力,又为何要这样急匆匆地闯入呢,若是这样莽撞的话,那还要联合秦公做什么? 莫非有诈? 雍齿心下一惊,忙叫来手下调来今日城门卫的记录,看着看着,目光便锁定上了一个说是浑身是伤的奴隶身上,一个奴隶独行虽不是什么不寻常之事,但一位浑身是伤的奴隶还一个人进出城门就比较奇怪了,这应当就是那个墨者,雍齿回忆了一下那墨者落地的样子也确实像身上有伤的模样。 身上有伤却还要拼了命地救出自己的二位同道,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墨者希望秦公能给予她帮助,结果却发现秦公对墨家也是蠢蠢欲动的,一听说雍齿扣下了墨者,便也想来要人,拼死逃出的墨者为了自己和墨家秘密不被泄露,就只能拖着残身潜进来救人了。 这样看来,秦公的目的和自己相同,但自己提前一步,只要先用高石子给出的那些机关术的图纸稳住秦公的军队,再找机会告知墨家关于秦公的阴谋,也许就可以让墨家成为推翻秦公统治的利器。 雍齿又前后思考了一遍,认为只有这样的想法才能将前后的事情串在一起,眼下的举措,就是要先面上敷衍秦公。 “大人。” “什么事?”雍齿连头都没抬的应着下属。 侍卫道:“三公在府外所要见您,是关于城外秦公的军队的,他们想问问为什么您还没有给他们一个解释。” 雍齿不耐烦地回答:“你是我的人还是他们的人啊,有必要把那些老头子的话重复给我听么,下次别这么多废话,叫他们进来,我会跟他们说!” 不一会儿,三公和若干秦国旧贵族一个个地走了进来,满脸怒意的看着雍齿,为首的那个老头子更是一上来就开口骂道: “雍齿小儿,这祸端你赶紧给我们一个交待,为什么甘龙会带着部队包围我们雍城,而且还带了一个” 老贵族一下忘了雪潋迟的名字,用拐杖敲打着身边的奴仆,奴仆忙提醒道:“叫翰茵公主,哎呦。” “还带了一个翰茵公主!连公主都出来了,你看看你,是不想让我们这些老人好好过日子了吧!” 雍齿虽然为人恶毒,但如何都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赶忙赔上笑脸:“季邙老爷子啊,您可真是误会我了啊,来来来,大伙儿快坐快坐。” 装模作样地嫌弃那些奴仆手脚慢,雍齿亲自招呼城中贵族们坐下,一个个给他们倒上了水,这才停下手,张开嘴对大家说: “城中的前辈们,我雍齿承蒙大家不弃,让我做了这个雍城郡守,尽管能力有限,我也自当是尽心尽力去为大家谋福祉,可是我还是没有阻止雍城被迁都的命运,羞愧难当的我本该想秦公自请免去郡守之位的,但是秦公念在雍城的老前辈们都年事已高,没奈何才继续委任我的职务,吾王宽厚啊,可偏偏有人就看着吾王宽厚而行骗欺之事,今日便有两个歹徒竟然化装成墨者的模样到我们雍城来招摇撞骗,秦公气不过便要来我们雍城抓人,吾王的心情我能理解,大家希望安宁的心情雍齿自然更是时刻记在心里,请大家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劝退甘太师和公主,然后我一定亲自揪出那俩骗子,以儆效尤!” 尽管座下有不少人都在心底暗暗鄙夷雍齿的为人和其恶心地嘴脸,但又敢怒不敢言,现在就等着看雍齿立下一日的誓言时候能够完成,当然作为恶心雍齿的他们还是很希望看雍齿出丑的。 季邙点点头,表示很满意,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摇了一摇,道:“既然雍齿小儿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不妨给他一天时间,如果甘龙真的退了兵,那我们也就不来这吵了,该干什么大伙儿就干什么去吧。” 大家看辈分最高的季邙都这样说了,更是没有意义,尽管每个人心中想法都不一样,但归根结底都是先看看雍齿是如何跟甘龙交涉的,于是又接二连三告退,跟在季邙后面离开了。 平静的一天很快过去了,没有尘嚣的一日里,有高石子和公孙游匆忙地乱写兵书,还有雍齿为了准备与甘龙会面进行的准备,也有雪潋迟在军营中依旧在进行对于自我身份的挣扎和对于蝴蝶杯中万蝶飞舞的期盼,更有少平和素娴对于这些年来变化的诉说和对于营救高石子的规划。 每一个日子里,都包含着太多困惑和不安,且不说地理上的远方兹方城的动乱和齐国姜家的暗流,或者历史上莒国被灭所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甚至延伸到了这一次的秦国内乱,就说说在历史大事件之下的百姓们,他们的每一日过得又都是什么样的生活,除了几大国的百姓还算是安居乐业之外,其余各国的百姓除开每日繁琐的赋税还有恐怖的兵役。 因为连年的战争,各国的服兵役的年龄越来越低,有的甚至十七岁之后就要被强制去服兵役,一般来说是要服三年兵役,但如果在服兵役期间同队中出现了逃兵或者作战时割下的敌军头颅不够更或者是上头的将领有死亡的,那么这服兵役得期限还得延长,这样苛刻和没人性的条令再加上所有士兵的衣服口粮都要自己携带的规定真的让服兵役成了每个男子心中不可磨灭的阴影。 潋迟出生在民间,更是了解这些百姓疾苦,也明白姜家之所以没有服兵役是因为他们丰厚的家底,但现在既然在公主之位,也就得认了这个责任,所以她在秦国的短短时光里经常和师隰讨论这些事情,有些甚至还影响到了小渠粱身上。 翰茵公主,雍齿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他也曾经让人调查过她的身世,毕竟秦公突然就有了一位公主,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可是雍齿查不出来什么,便只好作罢。 在雍齿心中,今日要去洽谈最关键的因素还是甘龙的态度,这个老家伙的内心可不是那么好揣测的。 天才微微亮,阳光还未照进雍城的城墙之内,但阳光点的暖洋洋的却已经把城外驻军给亮醒了。 雪潋迟起得很早,渠粱起得却比她更早一些,因为潋迟能听到甘龙被渠粱吵醒的声音,甘龙太师的声音笑中带着无可奈何,还有一丝丝的愤怒。 渠粱年纪小,但算日子却是一点儿不马虎,他知道三天时间已过,今日是雍城一事解决的时间。潋迟梳洗一番后,也步出公主营帐,喝住了还在在军营里乱跑的小渠粱。 “翰茵姐姐!”渠粱见到姐姐很是兴奋,伸出小手臂就要抱,潋迟笑笑,伸出手把渠粱抱了起来。 一抬头,便见到甘龙也梳洗好了走出来。 白发苍颜的甘龙一身素衣,一出来便对着公主和王子表示了一番礼数,而后说道:“公主,今日是三日期限最后一天了,如果雍齿真的妄图举兵反抗,且不说我们带来的部队是否充足,士兵们粮草是否够食,老臣主要担心的还是战火会影响雍城,这雍城毕竟是我们老秦人的旧都,是我们的祭祖之地啊。” 潋迟怎会不明白甘龙心中对她的不信任,道: “甘太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雍城惹上一寸战火,也不会让这些士兵们中的任何人见不到他们的父母妻子。” 渠粱也点点头,道:“姐姐,你那天教我背的诗我背熟了呢。” “好啊,小渠粱真乖,来背给甘爷爷听好不好?” “嗯。” 渠粱点点头,要潋迟把他放下来,有模有样地背着手道: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百余字的《黄鸟》一诗在一个只有四岁的孩童口中朗朗诵出,平平谈谈的声音是因为渠粱的年级还不够不了解这首诗其中的血泪,但甘龙听闻之后却是全身为之一阵,生怕泪水夺眶而出丢人的他赶紧把身子转了过去,擦了擦眼睛后又转了过来,却见雪潋迟已经牵着渠粱的手离开,向着军营的门口走去,因为算算时间,雍齿也该来做个交代了。 渠粱背的这首诗自然是潋迟有意安排的,这让甘龙再也不敢小瞧这位翰茵公主,她人情世故的统筹能力不可小觑,甘龙愣在原地震惊着,不但震惊着渠粱的天才,更是震惊翰茵公主怎么会拥有如此高的学识。 当然甘龙肯定不会想到,公主的师父是一个曾经易容在各国政要身边多年之人,自然对于这些文化了如指掌,他也肯定不会想到曾经在临淄的几个午后,一位少女在屋中一面背着诗文一面偷偷看着外面男孩子笨拙的舞剑的身影。 “振音,你刚刚背下的这首《黄鸟》的意思,你可能理解?”姜棣温和地问道,同时也不禁瞟了一眼屋外的侄子。 潋迟点点头,道: “说的可是百姓对于秦穆公带走的三个人的怀念?或者是殉葬?” “嗯,还是振音聪明,当年秦穆公逝世,一百七十余人殉葬” 雍城的城门开了,潋迟的思绪被眼前那个模糊却依旧能把他的可恶印在人的脑海里的那个身影的主人给拉了回来。 为什么要在此时让渠粱背出《黄鸟》,因为秦穆公就葬在雍城,更是因为甘龙时常流露出的对于秦穆公时代的向往,看来是做对了,这样今日的计划应该会容易进行许多。 其实往深里想想,潋迟这招还想告诉甘龙一件事,王永远是王,臣子在王之下,生死便成了王的一句话了,只是这一层含义没人会点破,而聪明的甘龙自然领会,该特意做的小动作是很有必要的。 雪潋迟只觉师父教的此时能够用上,可这真的是巧合么?姜棣心中的里子,并不像尽入面子上所呈现的吧。 雍齿带着一小队人马来到了潋迟等人面前,只见翰茵公主披着一身象征秦国的黑色头蓬,头蓬在马背上随风飘扬,犹如一片乌云,柔软却又威力非常,在公主身后的是甘龙太师和同甘太师同骑一骑马的渠粱公子,再之后的便是各式身着长襦或者胡服的精锐之师。 下得马来,雍齿二话没说,对着公主就先跪了下来,道: “臣雍齿办事不力,请公主责罚!” 潋迟冷冷道:“责罚什么?” 雍齿没有抬头,回道:“那两个假扮墨者的贼人,臣至今未寻到,但三日期限已到,臣无能,只得厚颜请求公主降罚。” “哦,一个雍城郡守,连自己城池内的几个贼人都抓不到,我看你这郡守也不用做了。来人,把他给我就地处决了。” 甘龙在一边听得,忙叫道:“公主不可啊,怎可因为两个贼人就处决一位秦国老臣呢?我看要么再给雍齿一天时间吧。” 潋迟回头盯着甘龙,目光里不是气愤却是嘉许,道:“甘太师要给雍齿作保?好啊,我就给甘太师这个面子,不过还要借太师佩剑一用。” 甘龙也没有其他表情,接下佩剑就交给了潋迟,但见潋迟还未接过佩剑便抽出巽风鞭一甩缠住剑对着雍齿一划,雍齿的发髻便散落开来,再一甩,甘龙的佩剑又回到剑鞘中。 “这是警告,再给你一天时间,如果还没有结果,大军将踏进雍城找人,而你会被这把剑斩下人头。” 雍齿得到了一日时间,却也被这公主给拂了面子,只得悻悻地返回雍城之中,召集三公等长辈以便给他们交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