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岛传奇》 正文 第1章 初遇 月柔如水。 这一晚的满月如同一千一百五十二年后你的那个难眠之夜见到的又大又圆的月亮一样。时间纵使飞越了千年的光阴,月亮仍然遵守着她西升东落的承诺,阴晴圆缺的变幻见证着人间的悲观离合。当时的我也许是听见了你千年后的一声叹息,我轻轻的吟出: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这是秋初的一个夜晚,离开酷暑不久的时节,风吹在身上犹如少女的玉腕摩挲着面颊。我漫步在一条浓荫小道上,抬头望向夜空,满月的晕轮像是浸在温水中的皂荚,在四周弥漫开温馨的光芒。 我忽然听到一阵笑声从身旁的树从中传来,我有些吃惊,赶紧向笑声处看去。并用力假咳两声,心想要是劫财的就把这身青袍给他便了,要是劫别的那就宁死不从了,子不是曾经曰过士可杀不可辱么。正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头,一袭白衣闪现在眼前,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位少女,看着她微笑的脸庞,我平生第一次发现月光也并不是最美的了。 她略一施礼,道:这位公子受惊了,小女子有礼了。 我甚至有点遗憾,心想要是她能劫点啥就好了。我赶忙侧目回礼道:不敢,小生唐突了。说话的功夫我仍忍不住地偷瞄她的样子。 她淡扫蛾眉,眼若星辰,梨窝浅笑,青丝如瀑,看的我似有些痴了。她突然大声的问:喂,书呆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差点没被吓的背过气去,赶紧掩面喘气如牛,语无伦次的回道:姑娘甚。。是是貌美,小生,小生。。。 她有些得意的一笑,调侃我道:小生是不是吓傻了呢,哈哈。 我不知如何回复,也跟着嘿嘿的傻笑,她看着我笑的样子似乎更开心,笑的更大声。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如她一般如此美丽的女子,即使放声大笑也是那么的美,丝毫没有粗俗之气。 她止住了笑声之后第一句话便是问我:你刚才吟的可是李义山之作? 我心下甚是惊奇,揖首道:正是。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义山一生命运多蹇,纵有如此才华,亦不得心上之人,倘若有了,则未必再有此诗的开头二句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了。她忽然转向我,问道:书呆子吟这两句莫非也是有不得之人? 我从容而答,道:义山之诗好用典故,且写情最为入木,小生虽未婚娶,然颇感情之染透纸背。虽无一字以言情,却字字都是情在内。说开了话我就更加自然,顺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与她并肩走在了月光之下,微风将她身体的清香若有若无的带到我的鼻息之内,我似有些醉了。 她轻轻地说道:义山数首名诗皆取无题,实是此地无声胜有声。 我抚掌赞道:然也,不知姑娘最爱是哪首?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 我不觉一甩衣袖,摇头晃脑的吟诵起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若有所思,缓缓道来:此首锦瑟用典颇多,庄周逍遥,杜鹃啼血,曾经沧海难为水,海上生明月,只是蓝田一句无出处。至末二句则是精彩处,义山之恨绵绵无期啊。 我接道:是啊,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和她相视一笑,她的双颊飞上一抹潮红,我深作一揖问道:在下楚南生,请教姑娘芳名? 她俏皮地一笑,道:楚兄别再文绉绉地了啊,本姑娘名叫心月,心有灵犀,月明风清,嘻嘻。 我抬头笑道:灵风姑娘。。。 话未说完,她脸色一沉,打断我道:心月,你这书呆子。 我啊了一声,续道:心月姑娘为何深夜来到此地呢? 心月没有回答,看了看我,说道:书呆子你叫南楚生。。。? 我有些不自在的答道:楚南生。 她哦了一下,马上问道:你大半夜的跑这来吟诗做什么? 我答道:在下为求功名,特寻到附近一处僻静之地可以安心读书,因觉今夜月色极佳,故此出来赏月,不意竟会得佳人,实是三生有。。。 我幸字还未出口,就被心月一挥手不耐烦的打断了:好啦好啦,让你别再文绉绉地了,怎么就不听呢。 我并没有被她的打断有一丝难为情,反倒越发的喜欢她的随性自然了。我让道:好,好,姑娘所居何处,让在下送你回去如何? 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哎呀,都怪你这书呆子。说道:快跟我来。然后转身一路小跑着走了。 可怜我这弱书生紧赶慢赶,一路气喘吁吁,心月倒是大气不出,气色如常。走到一株大树下她才停了下来。 她朝来的方向张望了片刻之后神秘地对我说:你知道我是从哪来的吗? 我确实有点疑惑,因为听不出她的口音,仿佛不是中原所有的。 她指了指那轮满月,道:我是从月亮上来的。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明亮而安详,静静地高悬在夜空中。我傻傻的问道:那是怎么下来的? 她快要笑出声来,道:我和你说了,你别和别人说哦。月亮到了晚上是从海上升起来的,当月亮和海面快要分开的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划着船出来了。 我听了不觉啧啧称奇,问道:这么说你可是月亮仙子了,嫦娥吴刚他们还好吧? 心月像是要笑岔气,道:好,还好,哈哈。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笑成这样,我只是又抬头看着月亮,想着那棵被吴刚砍过的桂花树,还有那只小白兔。 心月忽然把我拉到大树后面,那个时候我和她靠的很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热度。她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是从月宫偷跑出来的,他们派了吴刚来抓我,他马上就要过来了,待会你看见一个长的像铁塔一样的壮汉,腰里别着把大斧子的就是他了,你帮我把他引开好不好? 我不禁一愣,怎么说来就来了呢。看着心月闪动着无辜的大眼睛,我立马来了胆气,道:好,我去引开他,你在这等着。我把衣袖扎了扎,就从树后走出来,站到了路中间。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阴风吹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向这边疾行而来,待走到近前借着月光我一看仍不免倒吸一口气。只见他体高足有丈二,肤色黝黑,双臂鼓起的犍子肉如黑岩一般,装束打扮也与中原迥异,莫非真是月宫的吴刚下到凡间了?他每踏下一步大地仿佛就震颤一下,若换作平时的我,此时一定躲的远远的了,但为了心月姑娘,我决定咬牙挺在这了。 那天神在我面前硬生生的停住,一手反抓住身后的大板斧,声若洪钟般响起:小兄弟,可曾看见一白衣少女从此经过? 我忍受着耳膜受到的冲击,强自镇定,道:方才一女子行走甚快,差点将我撞着,径直去了,不知是她否? 那天神自语道:这小姑奶奶可让我好找。向我略一点头以示谢意,便向我所指方向追去。 待天神走远之后我马上跑到树下轻声唤道:心月姑娘,吴刚走了,快出来吧。但无人应我,我心下一沉,急绕到树后,却已经人去空余树了。我一时也没了主意,看向四周,除了一条路外再就是浓荫树林了,若她藏身在树林中则一时难以寻她了。我急的绕树转了几圈,自觉无趣,对自己一笑,便向住处走回。此时已是二更天了,夜已有些凉,一路上回想起心月与吴刚天神,仿如梦幻一般,只是不知心月姑娘去往何处,更不知何时能得再相见,免不了叹息一番。 我的住处不甚高雅,更应该说是简陋,仅是此村中无人居住的一重茅草屋,我只是简单的在屋顶多铺了些草料,修缮了一下门窗,就搬来此读书备考了。选中此地并非是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而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实是家境贫寒,城中难觅得清静之地,而此处不需银钱,每日里教村中小童读书识字亦可得村人粗茶淡饭供应。生活虽是清苦,然并无饥寒之恼,偶尔吟诗赏月,也算是苦中有乐了。当晚未及多想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早起,洗漱,然后读书。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书上的一字一句,嘴里也念着朗朗有声,可就是没有在脑子里留下一点印象。反倒是心月的样子时刻浮现,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在我耳边响个不停,书上的每个字看到最后都幻化成了心月的笑靥。我索性把书扔下,踱出门外,向着昨天初见心月的地方走去。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蓝天中缀着朵朵白云,阳光洒满了这个安静的小村庄。路边草丛里响着蛐蛐儿的欢叫,花丛中是翩翩起舞的彩蝶,叽叽喳喳的鸟儿不知在争论着什么。禁不住我就想要高歌一曲,放开了嗓子吟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c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此时走到了昨夜与心月分别的树下,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抱怨道:你这书呆子是不是一大早就喝高了,还不快过来搭救本姑娘一把。 我一听大惊,急忙绕到树后,却看见心月面色苍白,坐在地上倚靠在树上。我急问:怎么弄成这样的?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似快要涣散,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我心急如焚,顾不得多问,想要搀扶她起来,一碰到她的腿,她立时呼道:好痛啊。我更加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看着脸色愈加苍白的心月,我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劲,一咬牙蹲下身去将心月的左臂绕在我的颈后,再用右臂托住她,左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脚,暗呼一声“起”,稳稳的抱起了心月。我真恨不能胁生双翅飞回住处,可此时我连走快一点都不敢,只能抱着心月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她的头埋在我的胸前,随着我的脚步每一次落下都会听到她的一声呻吟,那每一声都像是在我的心上划过一刀。她的额头因疼痛而渗出汗水,我喘着气轻声的在她耳边说:心月,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了。我分明感觉到心月攥紧我衣裳的手心传来的温度。一滴清澈的泪顺着心月的眼角流到了我的心上。 跨进家门,我小心地将心月放在了床上,立即转身去找村中的郎中。到得郎中家门外,我也顾不得礼义那些,扯着嗓子就喊:七叔可在家?快来救人啊。 村人皆唤郎中为七叔,其医术也是祖传而来,在方圆百里之内也是有些名气的。七叔不知何事,急忙出门就见到我满头大汗,气喘连连,问道:楚公子慢些说来,病人有甚状貌,人在何处? 我拉着七叔就跑,一边说道:是舍妹,应是跌伤。 七叔挣脱了我的手,道:楚公子休急,且待我去取了药箱来。 我哪里还等的及,进屋背了七叔的药箱就一路领着七叔小跑而回。 来到床前,我一探心月的气息较之前更加微弱,我急对七叔道:舍妹许是跌断了腿,七叔千万给医好了。 七叔沉稳吩咐道:楚公子将令妹且交与老夫,你去烧一锅热汤来则可。 我答应一声急匆匆去灶间生火烧热汤,那边盼着七叔赶紧妙手回春了。锅内水尚未沸就听见心月一声惨呼,我扔了瓢子奔回屋内,见是七叔将心月的骨断处接回,心月似已疼的昏了过去。七叔见我即呼道:去院内取两片木板,细麻绳一打,快。我即时取来,七叔将伤腿固定了,细细地缠好。转身问我:热汤呢?我方才想起灶上仍煮着热汤,又急转回灶间。锅内热汤已滚沸多时,我拿盆倒了,再浸了一条方巾,端进屋内,七叔小心拧了给心月擦拭了几处穴位,心月的脸上渐渐的有了血色。 我心下稍安,欲将身上仅有的几个铜子赠与七叔,他坚持不受,只说让我采买些药材。七叔走时留下了一个药方,叮嘱每日煎熬事项,如何服用等。我自是感激不胜,寻思改日再上门拜谢。送走七叔后我忽然觉的两眼有些发黑,顺势躺在椅子上就觉的瘫软下去了,目眩神迷之中不觉沉沉睡去。恍惚间不知如何到了一片密林中,走了两步倏忽升腾起一股浓雾,愈发地看不清周遭了。我茫然地在雾中摸索着一棵一棵树木,一个人影突然从我面前跑过,极像是心月,我一急大叫:心月,小心脚伤。向着她的方向疾追过去。可是却找不着她的踪迹了,一阵犬吠声响起,一犬形如小牛,通体黝黑,獠牙呲张,两眼射出两道寒光,向我疾奔而来。我心下大骇,掉转身奔逃而走,雾中不辨方向,那犬追迫甚紧,心念俱灰之际忽地脚下一空,原是跌落悬崖去了,当下大叫连连。猛地一脚踏在实地上复得醒转过来,其时仍身靠在椅子上,大汗淋漓,气喘不住,原是一场恶梦。 初次发布,请多关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疗伤 再看心月,不知她几时已经醒了,正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看我醒了,她努力的发声,听来还是那么虚弱,问道:楚公子没事吧,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对她挤出一个笑容道:是做了个梦。心月姑娘几时醒的,没吵扰你吧? 心月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口渴了,能帮我倒些水来吗? 我急忙去灶间烧了水来,凉了半碗,小心扶起心月,一口一口喂她喝下,她温柔地看着我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你。我略呆了呆,那一刻真想揽过她的肩头拥入怀中,可我只是轻轻地扶她躺下,叮嘱她不可乱动,然后出门去采买药材了。 经过三天的调养,心月已经恢复了大半元气,只是腿脚仍需时间恢复。七叔每天会来一次,查看伤情,询问心月身体状况,心月对七叔亦不胜感激,笑言待腿脚利落时去给七叔当丫环使唤,七叔顽童心答那当然是一日也不可少的。我们俱笑闹一番,虽是尚在医治中,但我的心也渐渐放宽了。这坐起在床头,我才想起问她那晚缘何就不见了。 心月说道:那吴刚你看他块头粗大,甚是鲁莽,其实他心细如发,你那一句话根本骗不了他,他往前追赶若看不到有人迹必定生疑,就会知道你所说是假话,肯定会回过来找。 听到这里,我暗呼一声好险,问道:那你匆忙间跑到哪去了? 心月眨着眼睛诡异地反问道:你说呢? 我犹疑地说道:莫非是在树上? 她哈哈大笑道:连你都能猜到是在树上,吴刚还能猜不到吗? 我更加惊诧了,问道:那你到底躲哪去了? 她似乎是要笑出眼泪来,回道:当然还是在树上啊。 我有些莫名其妙了,我问道:那吴刚怎么没找见你呢? 心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也是赌着一把了,赌那吴刚偏以为我不会藏身于树上。后来我所猜不差,吴刚果然返身回来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看见他了? 心月续道:是的,我在密叶之后看见他向大树望了一眼,又向来时路跑去了。 我忍不住再问道:那你如何跌伤的? 心月伸了个懒腰,道:因为我太困了啊,一不留神就在树上睡着了,早上翻个身就坠下来了,好巧不巧你这书呆子喝高了在那胡乱喊叫。 心月说着不觉掩嘴一笑,说不尽的娇羞可人,我心底里一阵暖流流淌而过,惟恐失态,转身拿起桌上一本书走到窗前坐下,眼里留着的却是心月方才那一刻的神韵。 又过了一月,心月已可下地走动几步了,七叔亦复言心月当每日多走几步以利恢复。此时将近中秋,天气甚是宜人,每日用过午饭我就扶着心月走到屋外院中,与她一起坐一条长凳上,看着高远的蓝天,闻着微风带来的泥土气息,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心月总是要我讲好玩的故事给她听,我讲的无非是史书上所记春秋战国诸典故,心月却颇觉有趣,有几回便如此讲到日薄西山。黄昏的最后一缕金色光芒照在心月的脸庞上,优美的轮廓如雕像一般美丽,我想李商隐在写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在他的身边也一定有着一个这样的女子吧。 数日后用完午饭,我照例要扶她时,心月却一把推开,自己走动了几步,看来已近正常。她却不说话,只拿眼看着我,神色颇为奇怪。 我问道:为何不去院内坐了? 她忽然拿鼻子使劲地吸吸,然后问我:有闻到什么异味没有? 我当下也有些狐疑,四下一闻,并无特别气味,再看向心月。 她很正经的说道:当然有异味,在我身上啊,你知道本姑娘多久没有洗浴了吗?整整四十二日了。 我哭笑不得,说道:那你且去院内坐着,待我与你烧好热汤再回屋里来洗浴吧。 心月嘻嘻一笑,却往灶间而去,说道:我来生火烧柴,你去担水来吧。 我提了桶往返河边数趟方及心月所用,累的直坐在院内喘气,心月小心的关了门,仍大喊道:书呆子你不许偷看,不然本姑娘饶不了你。 我一边擦着汗一边回道:本公子乃读书之人,至于么。背转了身,只看着院外一头老黄牛静静地啃着路边的青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混合着潮湿的清香从我身后传来,心月嘻笑着一拍我的肩,吩咐道:书呆子,快去把水倒了吧,你真的没有偷看吧? 我转回头看着浴后的心月竟然有些呆了,她的脸上似是洗去了尘世的一切俗气,白晳的皮肤里透着一抹春花般的红晕,还未干透的秀发随意披散开,流转的眼波较往日更有光彩,漆黑的眸子中那一点闪亮就如远山之巅的一片白雪。我讷了半天,说一句:看你乃君子所不为也。我感觉到我脸居然红了,我立马逃也似的进屋里提桶去院外倒了。 待收拾干净之后我和心月又坐在了院内的长凳上,这一回我的心里好像很难平静,不知道想对心月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要做些什么。心月忽然把头一偏,很自然的靠在了我的肩头,自然的就好像我们已经早就习惯了一样。我有些紧张,但却不自觉地把头转向心月,她发香如兰,我忍不住以面颊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我们这样过了很久,她忽然问我:想听我讲故事吗? 我发现心月来了这么久,我都没有问过她的过去,我马上答道:当然想听啊,心月要从何说起呢? 她俏皮地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道:就从月亮上说起吧。 我问道:月宫是不是很华丽很气派呢? 她摇了摇了头,续道:我的父王是接替他的父王住进了月宫中,我只知道他的父王也是接替父王的父王住进月宫,第一个住进月宫的王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我从小就在月宫长大,他们都叫我三公主,清冷的月宫里没有别人,吴刚每天都把守在宫门口不让我们出去。宫中唯一能让我们感觉到一点快乐的地方便是藏经阁了,唯义山之诗总令我不胜细品,每次读过还有感慨。 我不禁插问道:那你是如何出的宫来的? 心月笑道:那次大姐出嫁,头回出宫,我没有回去,就一直到现在啊,哈哈。 我叹了口气,道:那你父王一定心急如焚吧。 她半晌没有说话,再看她时眼眶泛红,泪花点点,我有些不安,劝慰道:不如修书一封递与你父王,以解他心急如何? 心月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泪痕未干便大笑起来,我有些莫名其妙,她捂着肚子笑道:好啊,我看你怎么把书递到月亮上去。 我亦觉好笑,忽然想起初见心月时曾听她说从海上而来,便问她如何回去? 心月正色道:你可真想知道 我当下颇为好奇,便点头称是。她看着东方说道:一直向东走,走到茫茫大海边时,找一条红帆小船,驾着船再往东走,直看到月亮落回海中时,就可以回去了。 我大悟道:原来如此。心月看着我又不言语,眼里的神色甚是奇怪,我正欲探问,她却没来由地问道:书呆子,若我回了月宫,你可会去找我吗?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的驱使,我坚定地答道:一定。她又笑了,用力捏了一下我的胳膊,在我的痛感袭来之前,她飞快地说道:找到红帆小船时记得告诉看船人是三公主让你来的。 自从心月住进来之后,我便让她睡了我的卧榻,我每夜就在地上铺了些稻草垫上铺盖将就睡了。这一夜我躺下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翻动的声音想是惊扰了心月,她温柔地说道:楚公子这些天委屈了,今晚上榻来睡吧,我让出半边于你便了。 我好想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上去,可还是很君子的说道:在下乃读书之人,古语有云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心月姑娘仍未婚配,岂可造次,还是不要。。。我话还没说完,心月一声大喝:快点!我马上乖乖地蹿上了卧榻,她背转身对着我道:好好睡吧,别再翻来覆去了,不许碰我,否则踹你下去。我轻答一声“敢不从命”,也背转了身,这次竟然有了睡意,没多久便睡过去了。 第二天我醒来时竟然已是日上三杆,回头看心月已经不在身侧,急呼道:心月,心月。 屋外心月答应一声,笑道:书呆子你才起啊,本姑娘可是起了个大早,看你这样还考取功名呢。 到得院中,心月捧了一本诗书正看着,我笑道:功名如粪土耳,怎及得心月姑娘回眸一笑。 心月亦笑道:如是看来,楚公子求功名如此艰难,不如求粪土则易如反掌矣,殊途同归也,哈哈。 我张口结舌,半天无以回对,心下暗思好张利嘴。看看将近午时,我到得灶间一看却没了米粮,到了院中说与心月,她仰起脸只微笑不语。我没奈何取了口袋去村中要粮,出院门时心月起身来送,忽然伸出双臂绕过我的脖颈抱住了我,我当下不知所措,只轻扶着心月的肩头。第一次与她这么亲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距离,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她身体的起伏,甚至她的心跳。 半晌,她才松开,眼神里有着一丝的幽怨,我不明所以,劝道:我这就速去速回的。 她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却说道:你小心点,我会等你的。 我笑道:你好生坐着等我吧。 一直走到村口,回头看院门口仍然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倚在门边,这一刻我的心里满是幸福的感觉。当然,假如我知道心月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待着了。 背了米粮走到院门口时我唤道:快些去灶间生火烧水吧。没有听到心月的回应,我暗想这丫头又哪里去了。进屋放下了口袋也没有看见她,我赶紧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应我。我有些着急了,屋里屋外细细地搜了一遍,才一炷香功夫人怎么就不见了呢。我真的很希望她只是与我开一个玩笑,躲在一个我看不到的角落偷偷笑着看我慌张的样子。如果她不在这里,那一定是离开不久,我从村口过来,没有遇见她,那她一定是向着村后走去了。一念至此,我拔腿向着村后飞奔而去,快跑到当时心月藏身的大树之时遇见七叔正坐在树下,我喘着粗气向七叔问道:心月,她,她可曾过去? 七叔表情怪异的答道:一个高大汉子挟着她过去已有一阵了。 我一听心下大急,再问道:那汉子可是腰后别一把大斧子的? 七叔点头道:正是。 我大叫一声不好,猛地向前一冲,忽然眼前涌起无数的星星,然后眼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屋里,旁边是一脸狐疑的七叔,我明白是七叔把我送回这里,正要起身相谢,七叔举手制止,并端了碗药汤喂我喝了两口。 七叔还是忍不住问道:楚公子知道是何人将令妹挟走? 我本想说吴刚,但发觉一来七叔未必能信,再者我称心月是妹子,若说是月宫而来必惹七叔笑话,索性编个话罢了。 我便说道:实不相瞒,因家境贫寒,舍妹被许配给一大户人家作二房,奈何舍妹不满这门婚事,到得我这边来躲避,没成想还是被那户人家找到此处来。 说完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段话是编的,这口气却是真叹的。七叔听完亦打抱不平,道:如此甚是过了,姑娘家不愿意的岂可强求。再说心月姑娘天生丽质怎生会没有好人家大大方方的明媒娶了,偏要去做个偏房呢。 七叔叹息一番,道:楚公子休得动气,你身子弱,要静养则个,此事若无回旋,你写个状子告到官府去罢。 对于七叔的热心相助,我深为感动,但我却不知道我要怎么去做了。 次日醒转过来已过午时,脑子仍然是昏昏沉沉的,胡乱在灶间弄了些吃的,就坐在屋门槛上发着呆。一条黄狗懒散地站在院门口,撅起一条后腿就臊下一泡狗尿,然后似乎是用讥讽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我愈发地烦躁,用力捶着头,却于任何事无补。我好想痛哭一场,却好像连哭的力气也没有,现在才知道,真正难过的时候是连眼泪也流不出来的。我起身走到院中,坐在那张我和心月一块坐过的长凳上,想起每一个与她坐看夕阳的时光,心中的痛楚更甚。我还想到她离开的那一天,与她的那一次拥抱,我猛然坐起身子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因为我想起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小心点,我会等你的。也许在那时她就已经知道吴刚已经找来,她要回去已经不可改变了,也许是为了不让吴刚伤害于我,所以她才趁我不在时离开的?不管当时的可能是什么,为了这句话,我就一定不会放弃。我刚才还像是被抽空的身体这一瞬间仿佛已经充满了力量,那些消失的精力又神奇般的回到了我的体内。我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兴奋,我立即冲进屋内,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一些干粮,打了个包袱背着就出门向着东方大踏步而去,因为心月说过,向东,一直到大海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苦寻 一路晓行夜宿,虽然经过了不少名山大川,但都无心去欣赏,只想着可以早一天到得心月身边。其实我不知道就算见到了心月还要说些什么,但我只知道若见不到她,我好像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随身携带的干粮盘缠只不过半月就已经用完,但仍然要不停的赶路。每日风尘仆仆,又不曾洗浴更衣,只落得发散虬结,形容枯槁,衣衫褴缕,状如乞丐。最痛苦的是如何解决每日的吃饭问题,怎么说也是读书人,要我去乞讨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于是饿的不行了就摘野果野菜果腹。有几次实在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喘气时竟有过路好心人施舍几个铜子,或端一碗米粥放于面前。实话说,我真的很不想如此受人之惠,但饿到没有了理智仅有本能在对外界作出反应时就什么也不管了。 此时将近深秋,夜里非常凉了,我若没有寻着可以栖身的破庙残院就找一处堆有稻草的屋檐下过一夜。冷的不停哆嗦的夜里,唯有看着顶上的那一轮明月才有一股温暖在心里升起,照在身上的月光虽是阴冷的,但心就像被照进了阳光一样。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虽然我每天仍然在不停的走,可是却越走越慢,后来一天功夫都走不了十里路,我心急如焚却于事无补。打听得路程竟还有一半之遥,我只恨不能腾云驾雾,一息间就可到得东海之滨。 在一个阴沉且秋风萧瑟的傍晚,我走到了一片树林边,林间有一条大道直通,隐约可见另一边的灯火闪烁。看看天色,我寻思莫若走到树林那边村里再找个地方歇息,于是在夜色中走进了树林中。不知道老天爷这个时候是不是有意在考验我,竟然在吹过了一阵一阵的阴风之后下起了雨。冰凉的雨滴借着秋风落在我身上,就如冰针一般,每落下一滴我便浑身一颤。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打落的秋叶片片坠下,穿透林叶的大雨犹如一张冰丝织成的网。我双手抱着肩一步一抖,饥饿与寒冷压垮了我最后一点意识,我忽然疯狂的大吼道: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我重重地摔倒在泥水里,脑子慢慢的迟钝,身体忽然没有了寒冷的感觉,一种温暖流过了全身。在前方不远处有一片亮光,从光影里走过来一个人,我一看是心月,我大喜过望,向她跑过去,却怎么也无法靠近她。只见她看着我流下泪来,我挥手道:心月莫哭,我来了,我来了。好像又听见一阵车轮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依稀还有人在说话,再然后就像灯光全部熄掉一样我掉进了黑暗之中,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在黑暗中不知漂浮了多久,远远地像是有一点亮光在靠近,我努力的想跑过去却累的怎么也动不了,我感觉有点闷,想用力呼吸却还使不上劲。猛然那点亮光如太阳一般闪耀,刺的我双眼有些疼,我也像是从水底里浮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剧烈地抽动了一下,身体又有了湿透沉重的感觉,只是不再寒冷了。只听得有人在喊:活过来了活过来了。我这才分辨出来那亮光是一盏明灯,眼前此时出现了两三个人影,渐渐地看清了一张年轻而英俊刚毅的脸庞,一张年近六旬慈眉善目的脸庞。我明白是他们救了我,抽动着嘴角想要谢恩,老者扬手止住,示意另一仆役打扮之人过来给我换下湿衣,灌下一碗姜汤,再半碗米粥,盖上厚被让我睡了。 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转过来,阳光穿过小窗照射进来,夜雨后的冰凉空气中混杂着落叶的气息。我感觉到轻轻的晃动,发现我是在一个马车里,而这架马车居然如此宽敞,分出前后两间来,而且装饰摆设俱颇为考究。 昨日照顾我的仆役见我醒来忙上来问道:这位公子可曾好些? 我忙不迭答谢,那仆役笑道:公子不忙谢我,实是我家少爷救的你,你且梳洗一番去里间谢他吧。 说罢他取了铜镜与铜盆过来,打上温水并取一块方巾。我一眼看到铜镜里的自己时有些惊呆了,镜里映着一个仿佛是陌生人,头发蓬乱,胡茬横生,眼窝深陷,苍白削瘦。仆役也取了修剪用具过来给我修面清洁,忙乱了有半个时辰方才勉强收拾停当。 仆役看着梳洗之后我的说:公子原来也是这般俊秀的,只是缘何沦落至此呢? 我尚未及回答,他便接着说道:我现在去里间给我们家少爷通报一声,少顷你便可答谢他了。我谢过一番,就随他到了里间门外,只听得仆役进去之后,一个随和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公子在外面久等了,进来吧。 我走进里间,正是昨日的年轻英俊小生招唤我,他斜倚在卧枕之上,身旁散落着许多书册,那老者正襟坐在小榻旁,在暖着一壶酒,对我微微一笑。 那少爷再开口道:公子请坐,不必拘礼。 他的话听来随和亲切,但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人不得不乖乖的服从。我一边道谢一边坐于下首,他问道:请教公子名讳? 我赶紧起身行礼道:在下楚南生,豫章人氏,今幸得公子相救,大恩无以为报,愿结草衔环以效犬马之劳。 那少爷只是把手一挥淡淡的说道:举手之劳,不必挂于心上了。 我再拜道:请不吝赐姓名于楚某,当铭记而报答。 他说道:楚公子先坐下再说话。 待我坐下后他说道:在下李化龙,世居江左。这位是本府管家,李福佑。 那老者躬身致意,我亦还礼。 李化龙问道:佑叔,酒可曾暖好? 李福佑以手指探摸酒壶后笑道:可以饮用了,李二,摆上杯筷罢。 方才照顾我的仆役应声而进,端着三副杯筷并几个小菜一一在案上摆了,然后轻身退出。我慌忙起身推谢,李化龙还未曾开言,李福佑在一旁说道:楚公子饥饿数日,不可荤腥太重,忌暴食,宜清淡易化解之物。这样吧,我让李二给楚公子备清粥一碗,但饮此醇酒数杯无妨。 我盛情难却,遂坐于案前,也把了一盏陪席。摩挲着精致的酒杯,只见其精雕细刻,花鸟鱼虫无不栩栩如生,实非凡夫俗子所有。 李化龙见状笑道:此乃西域进贡的上好象牙,再由中原能工巧匠雕琢而成,因家父喜好收集古玩字画,故重金购得此物。 我不觉仰慕道:想来必是富贵豁达人家,在下自幼家贫哪能识得如此贵重之物,实是三生有幸了。 李化龙却不接话,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与李福佑也各喝了一杯。 暖酒下肚,一股热气自丹田升起,我面色有些发赤,此酒味美甘醇,清爽宜人,也非世俗之物,令我不由得对李化龙的家世颇有兴趣了。李化龙忽然以箸击案,高歌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我一时头酣耳热,也学着李化龙击案接道: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争战几人回。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吟唱的是这首诗,在这样欢快的时刻这首诗似乎有些不祥的味道,而我却没能体会出来,只是我唱完之后有一丝的苍凉悲戚,但在我与李化龙相视大笑之后便很快冲淡了那一丝感觉。 李福佑给我们各斟上了一杯酒,李化龙似是无意的问道:楚公子缘何到此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即是性命为人所救,便也不再隐瞒,将遇见心月,相处时光,以及她不辞而别,我前去寻找她等故事一一说来,只是隐去了其月宫公主身世,怕李化龙不信反说我编话哄他的。当下李化龙与李福佑俱惊叹不已,皆言我乃重情君子,不由又劝了几杯。 李化龙笑问道:楚公子如何知道自己路途无误呢,倘差了方向不是冤枉么? 我回道:心月有言,只要到得海边,出了海在月亮落回海中之时便可见到了。 冷不防当的一声,李福佑的酒杯掉落在案下,我不由得看向他,李福佑自嘲道:人老不中用啊,喝了才几杯就拿不稳了,李二,换一个酒杯与我。 李二应声进来换了酒杯与李福佑,我转回头甫一接触到李化龙的目光时便心下一疑,他的眼神中是说不出来的复杂之色,不知所为何事,但仅是一瞬间,李化龙又恢复如常,再饮下一杯。 李化龙对我说道:如此说来楚公子正好与我们同路了。我等此行就是去东海之滨游玩,不意会得楚公子同行,此去不出旬月必可到得,楚公子只管忍耐些时则可。 我当下不由得大喜过望,深作一揖道:怎敢再叨扰李公子?实是感激不尽了。 因为实在是高兴,不善饮酒的我又多饮了几杯,不知几时竟醉了过去倒卧于席上了。酒醒时发现已是深夜,只觉的头痛欲裂,口干舌燥,李二点了灯端碗水过来道:楚公子可是醒了,喝口水吧。我对李二的细心非常的感动,他一点也不像是普通的仆役,细致干练而又沉稳,看来这绝非一般的富贵人家了。不及多想,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因为坐着脚程更快的马车,因此我心里稍有放宽,不再焦急,每天与李化龙及李福佑谈诗论史,小饮小酌,不觉光阴又过去半月。这一天出去探路的李二喜形于色的回来报道:二位公子,管家,前面村人说再有一天路程便可到得海边了。 李化龙与我相视而笑,然后对李二说道:吩咐马夫快马一鞭,多赶十里路。楚公子,我们再饮一杯如何。 我心情大好,当下便与李化龙又干了一杯。李福佑在一旁问道:楚公子若寻到心月姑娘当作何打算? 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摩挲着酒杯半晌,才幽幽地答道:晚生当倾述思慕之情,离别之苦吧。 李化龙很快地接过了话道:儿女情长自是要说的,但楚公子何不就此聘了媒人上门求亲呢? 我心里头掠过一丝荒诞的感觉,不知道月亮上的仙家是不是也收人间的金银财宝呢。我转头看向李化龙正待开言时却心中一凛,他的两道目光如利刃一般犀利,但也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如常的温和,我不及多想,回道:若能与心月结为连理,自是求之而不可得,怎奈小生家中贫寒,实无甚钱财作聘礼,只得从长计议了。 李化龙慨然道:楚公子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出此丧气之言,未曾听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么?楚公子若不嫌弃,我愿为你出此聘资,以全成人之美。 我生起无限感激之情,想李化龙不过一陌路之人,不仅救得性命,还要赠与钱财,我是万万不能收受的了。我便婉言道:在下蒙公子救命之恩已是无以为报了,但目下尚未与心月相见,莫若待见得心月时倘或有此机缘则必来寻公子相助不晚。李公子不再多言,只是举杯相祝罢了。 这一晚我有些激动,怎么也睡不着,想像着见到心月时的满心喜悦,忽然想起了一首诗,便轻声吟唱道: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醒转过来时已是清晨,可清楚地听到一阵一阵的海浪声,空气也有一种带着腥咸的味道。我跳下马车赫然发现马夫已将车驶到海岸近处,再往前就是一片沙滩了。第一次看见海,总听人说“沧海一粟”,现在才知道即使是我见过的大江河在比之于眼前的海也只如小溪一般。在海的面前或许我连一粟也不如。我信步走向沙滩,泛着泡沫的海浪卷向岸边,远处低飞的海鸟发出令人心悸的叫声,猎猎海风吹的我有些发冷。李化龙却已经站在了海边,面朝大海,挺立如标枪一般,不知他如此站立已有多久。 他似是知道我已来到他身后,头也不回就说道:楚公子你看这茫茫大海,你的心上人会在哪里呢? 我一声长叹,道:先找到那红帆小船吧。 李化龙好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有时候看着你觉的真好,为了一个人可以心甘情愿而百折不悔,虽是受苦,却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而我有时候看似什么都有,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就算是这样,还要日日在他人前面作强颜欢笑,担心受怕有人把这不是我的也要给夺走。 我不明白李化龙此话的意思,只得劝慰道:李公子何出此言,若在下能有公子十之一二方不枉为人世一遭了。 李化龙苦笑道:楚公子不知某之难处罢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红帆小船 远远地看见李福佑也下了车,与一旁的李二在说着什么。李化龙对我说道:今日已到得东海之滨,往下要如何寻找心月姑娘则由楚公子自便了,若是需某助一臂之力则尽管提出来。 我深作一躬,谢道:如何再敢烦扰,只恨在下实无一长物以报公子大恩,只求有朝一日能效犬马之劳。 李化龙呼唤道:李二,过来。 李二应声小跑而来,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李化龙说道:去取一百两纹银来与楚公子作盘缠罢。 我慌忙阻道:不可。。。 话未说完即被李化龙打断道:楚公子莫非还要饥寒昏沉于路边么,且如此心月姑娘得知岂不好生心疼? 他的话就像是命令,仍然是让人说不出抗拒的话来,只有接受服从。 回到马车里,李二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包袱,装着一些衣服及银两。李福佑也备下了一桌酒菜,李化龙携我一同入席。这段时间的相处使得我亦有了一些酒量,当下一轮喝毕还支持得住,李化龙与李福佑却是面色如常谈笑自若。 李化龙举起酒杯祝道:楚公子早日抱得美人归,有情人终成眷属矣。 我复举杯谢道:托李公子美言,此去定当一帆风顺。 说毕我一饮而尽,李福佑殷勤斟满一杯,也举杯道:楚公子精诚所至,金石必定为开,老夫只待良辰美景之时再与楚公子贺喜了。 我亦不多言,痛快地再次喝干。李福佑续道:老夫略懂卜卦吉凶之事,楚公子可出一字待老夫与你测看。 我这时有些头晕脑胀的,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一个“慧”字,李福佑以筷醮酒,在桌上写下了这个字,不由得击掌赞道:好个字,楚公子你看此字可解为好事成双,福至心灵,楚公子此去断是万无一失了。 我与李化龙齐声叫好,一时兴起,直至一醉方休才作罢。 酒醒时又是一日,想来不可再耽搁了,便与李化龙辞行,李化龙没有挽留,只说了几句温言暖语,下得车来欲送我一程,我执意不允,只得命李福佑相送。别却李化龙时心中颇有些不舍,这段时间的相处,直把李化龙当作莫逆之交了。李福佑与我并肩而行,走出二里路时,他忽然对我说道:楚公子,老夫有一事相询。 我忙回道:李管家但讲无妨。 他没有看着我,只是远眺着海面,问我道:如若有一日李公子让你做任何事是否都可以? 我并未体味到此话有何深意,只是依言而答道:在下定当万死不辞。 李福佑笑道:楚公子言重了,送君千里终需一别,老夫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 我也作揖还礼道:李管家请留步,他日若好事成双定当报喜。 我一步三回头,渐渐地看着李化龙的马车远远地消失在了海滩上。 当我一人漫步在海滩上时忽然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仿佛天地间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被一阵风浪吹到不知所踪。我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一条红帆小船,我惟有沿着沙地上依稀的足迹向前走去,待走到有人烟之地时再行打听吧。从晌午走到黄昏时终于看见了一座小渔村,我进村之后寻到一位正在修补渔网的黝黑汉子,便向他行礼打听红帆小船之事,他只是操着当地人的口音大声的回着一概不知。我不免有些丧气,再向村内走去,问及村妇或是小童俱是不知。 到了晚上,我一人坐在沙滩上,明亮的月光在沙滩上洒下一片碎银,暗思明日再走到下一个村落去打听罢了。远远地看见一人驾着小舟夜晚打渔归来,也是一身黝黑肤色,光着膀子,油腻的汗水反射着月光。他拖着渔网经过我身旁时甚是讶异,问道:这位公子缘何夜晚坐在此处? 我回道:这位老哥,我本是外省人,来此寻人的。 他停了下来问道:找寻何人,可曾找到否? 我答道:须得出海,但必先寻到一艘红帆小船才可,老哥可知此船否? 那汉子摇了摇了头,我不免又叹了口气。汉子笑道:公子如此坐着也不济事,寻着住处没? 这回是我摇了摇了头,他便爽朗说道:公子如不嫌弃且去敝舍小憩,待明日往他处寻觅不迟。 得好心人相助我心头感激,寻思待明日与他一些银钱便了,便欣然同往。 那汉子住处甚是简陋,仅是木排筑的墙,绑了一些宽大的树叶覆了屋顶,汉子的妇人迎出屋来,介绍过之后便进了屋。妇人此时已安排家中子女睡下,将早已备好的餐饭摆上桌来,因未料及多我一人,因此又去汉子打来的鱼中烹了一条端上来。想来此地风俗是好客如常,未觉夫妇二人有扭怩作态之相,我也就没有拘束之感了。席间汉子将我寻人之事说了出来,妇人说道:此事还从未听说过,但我娘家村里有一位古稀老人,阅历甚广,他是否听说过也未可知。想着走一步是一步,我便打听清楚了村子的去向,谢过了夫妇二人,待我拿出银两欲谢留宿之时,二人坚辞不受,我便先行睡下,次日离开时将银子塞在了枕头下面。 次日走到午后时分,方到得妇人娘家村中,在村口一问村童俱指向村西头一屋。我来到屋前,只见屋门敞开,内有一老者果是鹤发蓬结,敞胸露怀,面上一道道皱纹如同刀刻一般。 我施礼道:老人家,在下欲探问一事。 老者声如洪钟道:公子请进屋说话。 我进屋坐定后便将红帆小船之事说出,老者闭目良久不语,只是问道:是何人告诉公子此事的? 我渐觉事有转机,急脱口道:是一姑娘,自月宫而来,老人家可曾知道? 老者忽然睁开双目,射出两道与年龄不相符的精芒,望定我道:公子所言是真?此事我也只是孩童时听得一位远村来的老妇人讲过,但不过是一传说罢了。 我这时候管不得是什么传说了,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更加着急的问道:传说中如何,请老人家快讲。 老者又闭上了眼睛,好像是用穿越了几个世纪的声调说道:那是月宫中的仙家下到凡间时所乘之物,每当满月之时便可看到,但我已在此有七十余年亦未曾见过,你不说我都快忘却了,想来是哪个村里的姑娘戏弄公子的吧。 我不免有些失望,这样说等于没说,正要谢过走出之时,那老者说道:告诉我此传说的那老妇人村里却十分笃信,公子不如去探问一下吧。 我忙问道:那村落叫甚,如何前往?老者答道:月落村,沿着海岸一直走到尽头就是了。 我不明白海岸的尽头是什么样的,因为老者已经不再多言,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沿着海岸一直走了,找一个叫月落村的地方。因为有了目标,这一回走起来就很着急,幸亏有李公子相赠的银两,一路倒有没有受饥寒之苦,只是天气渐渐地转了寒冷,已是初冬的时节了。我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有一天有了人知道月落村的方位,告知还须三日路程,我第一次感觉到希望如此之近,真恨不能眨眼就走了这三天的路。当第三天我来到月落村之时明白了老者所说的何谓海岸的心头了,在这里耸立着高入云天的巨大礁石挡住了前进的路,且这一片礁石绵延长远,一眼根本看不到头,而月落村就在此片礁石之下。此地村人与别处并无二样,俱是打渔为生,村头嬉闹着小童,村妇做着缝补渔网浆洗衣物之事,一望可知也是民风纯朴之地。 我走进村中寻着一年纪稍长的村妇便施礼探问红帆小船之事,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了,便假咳一声,重又问了一遍问题。那村妇仿如清醒过来似的对我说道:确有此传说,然须向族长打听得详细,我亦不明其详。便将我带至族长住处,族长乃是一年愈五旬的老者,两鬓灰白,海风在面上留下的沧桑清晰可见。 他听了村妇所说之后也是一脸奇怪的看着我,问道:公子是听何人所说? 我回道:是一姑娘,她。。。 我还未说完,族长却一扬手制止道:是了,此乃外人来本村听到传说以讹传讹罢了,公子不若在此游玩几日,再回去好生考取功名罢。 我虽然失望但并不死心,只是口中答应,心里却寻思着其他的办法,因为村妇和族长那奇怪的表情一直在我心里久久难忘。就这样在村里住了几日,我每日也是到处去打听,其他人好像都知道我要问什么,还未曾开口便借故走开,这更增加了我疑惑。 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有一日族长忽然把村里的男人都叫到一处商议什么事情,让我意外的是最后他们把我请了过去。我一进屋,族长对其他人略一点头,他们便都鱼贯而出,经过我时俱都面无表情。族长的神色出乎我意料的严厉,他说道:楚公子,你来村里已有数日,可曾访得什么?你如此行事已经扰乱了我们的营生,早和你说过不过是一传说罢了,如今村人皆不堪其扰,纷纷来言苦,你让我如何是好? 我不免有些惶恐,作揖道:未曾想竟如此惊扰,但请族长体谅则个,我如今不便再住了,今日就走吧。 族长面色稍有缓和,语气也婉转了一些,他再道:楚公子看来也是识相之人,若再住些时候也无妨,只是村人皆怨着我,你就再住一宿,我与你摆桌酒席相送吧。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接受族长的好意了,只是收拾了一下包袱便告辞族长出来。离开了村子走在海岸边时已是心灰意懒,一人痴痴呆呆地念叨着心月的名字,低飞的海鸟不时掠过海面,阴沉的乌云从天际直压迫向海面。我不想就这样离开月落村,可又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只好站在海岸边看向海天相交的那一线处。不知站着看了有多久,直到夜色渐深,凉意袭人时我才惊觉今夜要找个地方住宿了。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在海边的生活,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寻得岩石中一个背风的洞穴处再抱来一些树叶干草之类就可勉强过一宿了。这一夜难以入眠,呼啸的风吹的我遍体生寒,海浪拍击着岸滩的声音如同我的心在悲鸣呜咽一般。 第二天太阳升起,照着我冻了一宿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如此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心月,我和她在一座巍峨高耸的宫殿中,她微笑着站在窗前,我向她走去,她倚偎在我怀里,好像从来都如此一样,窗外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远处是青山如黛。可突然间一声巨响传来,远处的青山猛烈地喷射出一股浓烟,直冲向天际,一阵阵烟尘从山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冲下来,所到之处皆成一片焦土,只见房屋如同轻烟似的被掀翻,人们哭喊着四散奔逃,我和心月大惊失色,慌忙向着宫殿外逃去,可是已经来不及,那阵遮天蔽日的烟尘眼看已经黑暗了天空,我大叫一声却醒转了过来。此时太阳已高高地悬在头顶,我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站了起来,然后我看见了一艘红帆小船。 我怀疑自己还在做梦,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火辣疼痛的感觉不像是假的。我跌跌撞撞地跑向红帆小船,一边大喊:有人吗?有人吗? 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来:月老在此。 我不禁一愣,月老?与人牵月下红线之月老吗?待月老出得舱时我不免一惊,因为月老穿的衣服颇为华丽考究,他的的长相却实是丑陋,只见他稀疏的灰白头发在海风中凌乱的飘舞,本已矮小的身躯却还要佝偻,塌鼻翻唇,只是那细小的眼睛中放射着精盛的光芒。 我一边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一边给月老行礼道:在下楚南生,寻月老已是千辛万苦。 月老对我的经历颇感兴趣似的问道:楚公子为何要寻找于我? 我答道:寻找一人。 月老继问道:此人是? 我抬起头看着月老的眼睛道:是三公主让我来找此红帆小船的。 月老仰天一笑道:楚公子请上船吧,你且驾此船往海上走,不必管风向如何,待月亮落回海中时即可知道了。 我上了船,月老用力一推,将小船推入海中,对我说道:天意虽有此段良缘,但楚公子必当全力以赴,不得有差池,方得圆满。 我振奋道:今日既已在红帆小船之上了,只是不再有他想,只求速速到得罢了。 月老微笑不语,只看我随着小船在海浪中渐渐地浮沉远去了。我一边操持着小船一边一边默默地念道: 远路应悲春蜿晚, 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 万里云罗一雁飞。 心月,我来了,我来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重逢 当我回头已经看不到海岸线时我不知道我已经漂流了有多久。我索性放开了船舵,直身躺在了船舱中,以臂枕头,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碧空如洗,湛蓝的天幕下,朵朵白云由远而近,阳光照射在云层的顶端,映出一片金黄的光芒。自从来到海边我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这片海。这一条小舟随海浪上下颠簸,海天之间一孤舟,我的心也转变的空灵悠远了。也许是没有休息好,我竟然睡了过去。 轰隆一声把我惊醒,发现天气说变就变,这会儿已经是雷声滚滚,一片漆黑,暴雨倾盆而下了。海浪也失去了白日的平静,如狂暴的巨掌一般将小舟高高拽起又狠狠的拍下,我抓着船沿惊恐的看着这场暴雨,担心下一阵巨浪打来这小船就要粉身碎骨了。然而有时候怕什么就会来什么,黑暗中听到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声音由小变大,一直延伸到整条船体,海水由舱底漫过了脚背,再一个大浪打来小船啪的一声散裂开来,我惊慌中抱住一块木板,连呛了几口海水,腥咸的海水让我的胃剧烈的收缩而人却又被巨大的惊恐占据了心神无从顾及其他。冰冷的海水冻的我快要失去知觉,我不知哪来的最后一股力量大喊道“救命”。不知道在这风暴的海上雨夜我能指望谁来救我,望向夜空,仍然是漆黑一片,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我想我再不能见到心月了,连抓住木板的力气也没有了,一阵闪电忽然照亮了整个天空,一位天神赫然出现在我面前,竟是吴刚,然后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这辈子睡过的最柔软舒适的垫子上。睁眼朝四周望去是一间灯火辉煌的大室。身上已经换上了绸缎锦衣,室内摆设物品俱典雅而高格。窗外似是一片花园,我正欲出声时已有人推门而进,铁塔一般的天神正是吴刚,后面跟着一个丫缳打扮的少女。 吴刚仍然是那若洪钟一般的声音,先道:楚公子醒来了。 我不禁颇为惊讶,道:天神知道我? 只见他紧咬着牙,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沉声说道:正是,公子也记得吴某吧。 我无言以对,颇觉不自然,忽然想起性命必是吴刚所救,赶紧谢道:定是天神出手相救,小生感激不尽。 吴刚把手一挥,道:举手之劳。 他看着我不再说话,我被他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刚开口一个心字还在嘴里就给他打断,对我说道:楚公子不必多说。 然后转身对身后的丫缳说道:小蝶去取一套杂役的衣服来与楚公子穿上。 又面对我说道:楚公子什么也不要问我,若你想见到三公主就最好一个字也别说,明白了吗? 我禁不住大吃一惊,旋又多了份期待之情,只要能见到心月,就让我变成哑巴也行。 吴刚交待完就先行离开,小蝶取来一套干净整洁的仆役衣裳与我换了。她看着我的眼神似是欲言又止,我却不敢多问一句话,只是跟在她身后依着吴刚的吩咐低头走路而不左顾右盼,一路倒也无人起疑。穿过数道长廊,越过几重门之后,在一大殿门前停下,大门两边各守卫着一个威风凛凛的金甲卫士。小蝶示意我停步,然后与卫士低语了几句,她与那卫士显然是熟识,小蝶转身将我带至一边轻声说道:楚公子请在此稍候,大殿里盛宴尚未开始,过会若有与你同样衣裳的仆役抬来酒菜等物时你可随之帮手进入大殿。 我立即答应一声,待想到进入大殿时又当如何时小蝶已嫣然一笑飘然入殿了。隐隐听得大殿内似是人语喧哗,一派热闹景象。小蝶所说的与我着同样衣裳的其他仆役没一会儿果然抬着酒菜等物到来,其中一小头目甚至对我喝道:那兄弟过来帮抬。我应声赶紧上前用肩顶着一根担子,可怜一介弱书生生平头遭担此重活。 进得大殿后随那小头目指挥放下担子,一边揉着酸痛的腰一边环顾这大殿景象。大殿四壁均燃起巨大宫灯,照的一片通明,殿壁更是五彩斑斓,我认得的有龙c狮诸兽,还有似是鱼鲸之类,体形硕大,在中原不曾得见。整间大殿的地面都铺上一层厚厚的绒毯,踏足其上柔软如棉,虽是人来人往却是听不到一点足音。殿门进去远端则是地势渐高,起有三阶方台,台上只设一金漆大几,显是月宫之主使用。沿方台往下一直延伸至殿门在两旁次第摆下黑漆长几,规格显是要小于主台之上的金几,此时文武众员鱼贯而入,止主台上尚无人落座,想必待人到齐后才是月宫之主入场。 一老者着一身鲜艳的大红锦服,步履沉稳的走入殿中,大殿中刹时就安静下来,皆举目向这老者望去。我一见愕然,竟是那面貌丑陋的月老,看这大殿中人的反应,显是月老有着极为尊崇的地位。月老有若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大殿中,月老道:大王驾到,诸位请起立迎接吾王。 大殿中一片刷刷起立之声,那仆役小头目在一旁有些紧张的低声吩咐道:大家靠边站好,把头低下,不得直视大王,得到允许才能说话。 我有些慌张的低下头,只听得月老道:有请大王。 一个极有修养且是饱含威严的声音道:齐先生辛苦了。 我暗思原来月老本名是姓齐的,不由得偷偷抬起眼来看,只见那大王盛装华服,头顶玉佩镶金王冠,面色白净,不过四十左右年纪,不知为何却偏偏向我这边看来,满含精力的眼神中充满了自信。我吓的立马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口。 眼角的余光感觉到大王与月老等一众走到了大殿的最里面,大王独自一人走上方台,在金漆大几旁坐下,扬声道:诸位不必拘礼,都坐下吧。 大殿之中又是一片落座之声,月老此时开口道:月宫十年一盛事,人间百年是沧桑。今时今日乃月宫大典盛宴,请大王赐宴。 月宫之王面带微笑道:十年弹指一挥间,在座诸位追随本王尽职尽责,月宫能有今日之繁盛皆诸位之功劳,在此本王敬各位一杯。 说罢举起案上早斟满的酒樽,大殿中诸文武轰然将各自案前的酒樽高举过顶,齐声应和,然后仰头喝光。仆役小头目急忙小步往前跑,示意我们跟在他后面,指示每人跪坐于一案前替各位文武又将酒樽斟满。 我被安排往大殿前端给大王右手下第一张案几斟酒,倒完酒后抬头一看赫然是天神吴刚,他冲我一个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又恢复冷漠神情。月老在大王左手边第一张案几坐下,向大王略一点头,然后扬声道:开宴。我们这班仆役更忙了,不停地小步奔走于案几之间,上菜c倒酒c清理案几。酒过三巡之后气氛渐趋热烈,笑闹声也逐渐大起来,大王则不时与月老或吴刚对饮。吴刚仰脖喝光一杯酒后冲我唤道:酒来。我赶紧拎着酒坛上前给他倒酒,忽然热闹的大殿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均看向大门处,显是有人正走进来,大王此时开声道:际此良辰美景之时就由小女心月为各位歌舞祝兴。 听到心月两个字我的心怦然跳动,但却不敢看向大门,等待了那么久的一刻真的到来时又怕会是一场梦。大殿中不再有人说话,丝弦之声渐起,我不知如何进退时吴刚低喝一声:坐下。我无奈下面向殿中跪坐于地,忍不住抬起头,这时,我看见了心月。 她缓缓地走向殿中,和着乐曲的节奏,一举手一投足间均妙韵天成,好似与那空灵的乐音自混沌开天地时便融成一体。她的脸庞纯净而庄严,只是自分别以来乍看下略显消瘦,我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后便无法再移开,此刻我多么想飞奔过去向她倾诉这离别之情,可从这边到她站在殿中的距离好似一段无法逾越的鸿沟,虽可以看的清楚明白,却怎么也不能接近。她轻抬下颔,迷濛的眼神由发散渐渐聚集,忽然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大殿中响起一片虽极力压抑却还是脱口而出的赞叹声。乐音节奏加快,心月舞动起两片水云长袖,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现时的她仍然身着白色舞裳,舞起至乐曲紧密处好似一片高天中被风吹动的白云,我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一条大江之前,仰望天空朵朵白云飘过,当下生出白云千载空悠悠之感。乐音此时节奏渐缓,心月舞动亦随之慢了下来,此时的意境就似静谧的夜晚一轮明月当空,月空下的大地平和宁静,万物在自然中相谐相生。心月的脸庞此时笼上一层圣洁的光晕,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宫仙子,我的心一阵触动,忽然觉的好像大殿中其他人都在飞速退远,在此时的天地中只有我和心月的存在,我呆呆地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不肯放过她每一个轻灵曼妙的身姿。乐音戛然而止,大殿中静了好一会儿才爆起如雷的喝彩声,亦把我拉回眼前的现实中。 心月向四周还礼,待再次安静下来时轻启小巧朱唇向大王道:父王对心月方才的云海月光舞评价如何呢? 我略为一怔,没想到心月当着从文武的面在月宫之主面前还仍然如此随性活泼,同时也知此舞有如此好听的一个名字,细细品味中生出无限的想像,若能生出双翅,与心月飞翔在月光下的云海上该是多么动人的景象。 大王哈哈一笑道:心月还没看到大家对你的赞赏吗,就连父王也沉醉其中也。 大殿中轰然笑开,心月以女儿家的娇羞神情似嗔还怨地别过头去,眼神却直接地向我看来。我脑海中轰的一响,心月眼中的神情显出分明早知我在此。她径直向我走来,我脑中一片空白,僵硬地站了起来,迎着她那毫不避让的眼神。 当她在我身前三尺远站定时大殿又恢复了安静,只是这时的安静让我大为局促不安,好像脚底下爬着千百只蚂蚁。还是心月先出声,仍然是以把我时吓一跳的声调问道:喂,书呆子,又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这不就是第一次见到她时说过那句话么,只是中间多了个“又”字,一个也许只有我们才懂的字。没有等我回答,身后的吴刚却突然声震屋宇的大笑起来,我敢肯定那一刻整间大殿都抖动了一下。月老此时也有些失态的笑出声来,而大王更是好像再也保持不了王者的风范,一直笑到拍案不止。 心月亦不住地以衣袖掩面而笑,吴刚指着月老笑道:喂,那月老,你也多给我拉几条红线来嘛。 月老笑的不住喘气也不忘回嘴道:去你的吴刚,赶紧砍你的桂花树去吧,别让人家嫦娥看见你在偷懒呢。 大殿中其他人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此三位缘何笑成这样。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大王,他一边笑着一边挥手道:开窗。众仆役一声答应,立时打开了大殿两面的高窗,我忽然有点明白过来,因为窗外赫然是一轮高悬的明月。 月宫之主先是扬声道:赐座。 吴刚抢着道:楚公子就坐我旁边来吧,我们好好喝一杯,嘿嘿。 我呆呆的坐在吴刚身旁,目光却怎么也无法离开心月。吴刚大力一拍我肩膀,小声道:放心,跑不掉你的三公主。 心月向大王道:父王,孩儿下去了。 心月别转头似有意无意地横了我一眼,慢慢的退着然后转身向着大门走去。此时吴刚已灌了我一大杯酒。在与吴刚觥筹交错的时间里,我渐渐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吴刚本名唤作塔力,月宫所在之处只是东海中的一处大岛,在早远时期岛上人烟荒芜,岛的西岸礁石林立,只容轻舟通过,且须是在涨潮之时。岛民若要离岛上陆地必须是在月圆之夜方能趁着潮水出行,因此月亮成了岛民生存最重要的指示,也就成了他们唯一的神。而这一切在月老到来之后得到改变,月老本名唤作齐思贤,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座岛上的,好像现时的岛民们自有记忆起齐思贤便已在这岛上。 我有些好奇的问道:齐思贤是中原人吗? 塔力大着舌头回道:不清楚,没听他说过,反正我是祖辈在此,靠海生活的。齐思贤到来做了三件最重要的事,一是带来了种子,教会岛民耕种,使得岛民的生活方式从风险不小的打渔为生转到了更安全可靠的种植为生,使人口大增;二是详细的造船技术,造出的大海船可从地势平坦的东岸下海,航向陆地,虽然航行时间要比西岸出发多一倍,但大船平稳,载货载人更多,大大增加了与陆地的交往;三便是建起了这座月宫。 我不禁有些吃惊,问道:这么说月宫不过才几十年而已? 塔力好像有点摸不着头脑,说道:正是,何处不对。 我失笑道:曾听心月说月宫似有千年了。 塔力大笑道:三公主就是鬼灵精怪,把我还编成吴刚呢。不过她出生时月宫就早已建成,她生出此宫历史久远之感亦是正常。 我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于是问道:不知塔力你在月宫中所居何职? 塔力沉声道:我自幼好舞刀弄棒,我的家族亦有尚武的传统,岛上的军兵皆受我统制,袭的是我父亲的大将军之职。 我肃然起敬时却又有另一个疑问,在这样一个远离陆地的岛上缘何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呢?但看着他有些锁紧的眉头便打消了追问的念头。这时齐思贤已举着酒杯走了过来,此时我对他已是敬佩有加,不再为他的外表而有芥蒂。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再话衷肠 齐思贤主动说道:老夫唐突楚公子了,皆因大王有令下,并非故意隐瞒楚公子,万望体谅则个,来,老夫先干为敬。 齐思贤果然是大家风范,廖廖数语即打消了我的疑忌且给足了我的面子。我自然连连打恭也仰头喝干杯中酒,连道齐老客气。大王此时也端着酒杯离座而起向我走来,月宫中诸人皆刷刷起立,我有些不知所措,静待大王发话。 大王笑道:楚公子受累了,皆因小女顽劣,待会定让她给你好好赔罪。 我惶恐地道:小生不敢。 大王哈哈一笑,正要仰头饮酒时一阵嘈杂声从殿门处响起,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道:黑龙求见。 我看到殿中人人的脸色都不对劲了,大王虽然保持着那份庄严却好像失去了从容般转身挥手向案桌走去。这时塔力有些焦急却依然沉稳的喝道:黑龙进来。 一位身着甲胄,肤色黝黑,脸部棱角分明的军将走了进来,他仍身佩武器,显出他地位不低,急步带起一股潮湿的风好像把殿外的风雨也带了进来。他只弯腰施礼便说道:大王,刚才在月宫之外五里处设下的机关发动,显是夜狼族趁我月宫大典之时前来进犯,已被我带人杀退。 大王的表情没有一丝欣悦,仿佛只有无尽的沉痛与哀伤。喃喃自语道:连今夜也不放过么。 齐思贤显然思路清晰,有条不紊的向大王说道:大王,夜狼族向来不肯善罢干休,今夜宜早令各武将回归各职,文官散宴返家,将人手抽调宫外警戒,具体事宜由塔力将军指挥。 大王应是从低沉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果断地道:好,依齐先生所言,现在散宴,塔力,今夜就有劳你了。 塔力匆匆地向大王行一个礼就带着黑龙快步奔向殿外,先前的仆役忙乱的收拾残局,文武们则依序离开大殿。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时大王专门吩咐下来让小蝶带我回房休息。 小蝶带我回到的正是我醒来的那个房间,此时因我的地位改变,她对我礼数周到,我一时还有些适应不来。小蝶退出房间后就只有我一人,我看向窗外发现塔力已经着手下燃起火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口令声此起彼伏。只看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做出这么迅速的反应可见塔力整军有术,非是一介武夫。而让我想到另一个更吃惊的问题是他这么重要的人物居然会亲自前往中原去找回心月,难道心月一人比之月宫的安危更重要吗?我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转过头,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映入眼中,心月正微笑的看着我说:书呆子,不请人家进去坐么。 我有千言万语在心中,欲语无言,眼眶一红,就快要落下泪来。心月大声道:好啦,人家最怕看到一个大男人这样,你吟两句诗都不会了吗? 我不由得一笑,轻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轻捶了我一记粉拳,道:你在怪我不辞而别呀。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捉着她的小手道:心月,你害的我好苦哦。 她脸一红,抽出她的手,看着我的脸庞,爱惜地轻抚道:书呆子,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看你瘦的。 我轻声回道:如果知道是现在这样,再十倍的苦我也能吃。 她轻打我脸颊一下笑道:你这书呆子倒也会甜言蜜语呢。 我看着窗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轻叹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了。 原来这座大岛上地势是西北多山,而东南为平原。山地遍布森林,因此野畜居多,而西面不宜出海打渔,因此山民们普遍以狩猎为生。而平原岛民在没有学会耕种之前完全靠打渔来维持生存,总体来说山地资源更丰富,山民们生活普遍要好于平原岛民。但因为岛上人烟本就不多,因此山民与平原岛民亲如一家,不时仍会互相接济。而这一切在齐思贤到来后改变,平原岛民一下子富庶起来,人口也大大超过山民。前任月宫之主为了体恤山民,就以兴建月宫的方式将一部分山民们引到平原来定居,可月宫建成后导致的另一个问题是建宫时消耗了大量木材,山上的森林大大缩小,那些不愿下山的人们生计更加困难。而他们认为是平原人故意摧毁了他们的生活,因此在一个叫做火蛮子的人的带领下,将山林中分散的各部落召集在一起,号称为夜狼族,时时袭扰平原人。掠取资源,杀伤人命,实是难以道尽。 我恍然大悟,这实在是一个没有办法解开的结。我不由得叹惜道:在这岛上就因为物力不多才更要合力共存,夜狼族如此生事岂不是两败俱伤吗? 心月亦轻叹一声道:此理人尽皆知,但不知那火蛮子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却似杀掠成性一般。父王屡次下诏欲与其和谈,却只换得变本加厉的抢掠来。 我心中忽然一动,想起另一事来,遂问道:那海边的月落村可是你们的人? 心月听了忽地掩嘴一笑,点点头道:书呆子才想到呀,你到了那里的第一天我们就接到了村人的飞鸽传信,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会找到这里来。 心月降低了语声,似有无限温柔地道:后来我与父王商议如何将你接到岛上来。 我苦笑道:商议的结果就是真的弄了条小帆船让我在暴风雨里过来吗? 心月嘟着嘴幽怨道:你别再说了好不好,人家真的不知道在月圆之夜还有大暴风雨的,幸好塔力将军与齐先生远远跟着你的后面呢。其实也只有这样父王才会同意呢。 我有些不太明白,问道:你父王同意什么? 心月脸一红,别过头去悄声道:不告诉你。 此时心月走到了窗边,皎洁的月光似一层银霜泻了满地。心月那如玉雕一般的面庞浸在这如霜的月光中看上去好似发散着动人心魄的圣洁之美,我再也不能自已地从后面轻轻揽住她的腰与她一起看着天上那轮明月。虽然我是个自认为读了不少圣贤书的读书人,圣贤说君子发乎情止乎礼,男女当授受而不亲。但我在此时此刻觉的圣贤们如果不是太伟大了那么一定是从来没有在这样一个夜晚如此近的和一个这样的女子在一起。我相信他们一定宁愿舍下圣贤之名也不会错过去拥抱这样的一个女子吧。 良久,我忽然把心月转过身来,一直看着她的眼睛不再说话,我的眼神代替了我想要问的问题。心月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现在都告诉你吧。于是我和她对立窗下,在一片柔和的月光中听她娓娓道来那一段过往。 时光跳回到我与心月相遇之前。 小蝶一脸惶恐的往大殿直奔而去,大殿正门处肃立的四位卫士不约而同地拦在小蝶身前,镇定的脸容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波动,严峻的神色却明白地在警告着这位三公主的贴身丫鬟,此处是月宫最神圣庄严之地,不得有任何逾礼之处。焦急的小蝶似是无计可施,一跺脚即在一位领队模样的卫士耳旁低语了几句,这几句不知是什么内容的话,却让领队卫士神色出现了一丝惊慌,但他迅即回复镇定,一转身向大殿内走去。 大殿上月宫之主正与齐思贤与塔力在商议紧急军情,看见了这位领队卫士,月宫之主脸上明显阴郁起来,因为他刚才的命令下的很清楚,就是没有他的召唤,卫士不得进殿。领队卫士只一揖便道:小蝶来报,三公主昨日在大公主大婚典礼之后即不知去向,请大王示下。领队卫士话未完毕,月宫之主已离席而起,仿佛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急道:快叫小蝶进来。齐思贤与塔力则相顾愕然。等候在殿外的小蝶闻声一路跌撞着进来,看见月宫之主却好像不会说话了一般,只是泪花在眼眶中打转。齐思贤是在场诸人中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抢先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三公主是在何处?齐思贤问出此话时却语调不急,且出语温和,显是着意抚慰着小蝶的惊慌之情。 小蝶果然冷静了下来,略一思索便脱口而出道:在大公主婚典结束之时,小奴与三公主正欲返回月宫,大公主突然着人出来找三公主说要话别一番。三公主即对小奴说大公主想是姐妹分离十分不舍,这一话别怕是要费些时间,就让小奴先行回宫,待大公主另行着人护送三公主回来,小奴当时想着没有什么不妥,于是依言回宫。可是直至今晨尚未见三公主回来,小奴有些不放心,于是去大公主处询问,结果。。。。。。 在座诸人听到此处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月宫之主还是厉声问了出来:结果什么? 小蝶干脆直通通地跪了下去,颤抖着说:大公主回复说昨日并没有再将三公主请回去话别。 月宫之主猛一拍桌案厉喝道:定是夜狼族人所为,塔力,集合诸将士,本王今日要亲去救回心月。 齐思贤在一旁紧接着说道:大王且慢,容臣再问两个问题。 然后再问小蝶道:三公主近日内可曾对你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有留下书信与何人? 小蝶本是一副吓到呆傻的表情,此时喃喃自语道:三公主有说什么。。若不是生在帝王家,能由得自己选,那该有多好。啊,对了,三公主近些时候常一个人画着什么,还不让小奴看,小奴现在去找过来。话说完,小蝶又急步跑着出了大殿。 齐思贤稳重地向月宫之主道:大王稍安勿躁,臣推测此事当不是夜狼族人所为。其一,夜狼族人虽凶狠无情,然火蛮子此人素来自负,有勇而寡谋,尚不屑于为偷摸之事;其二,大公主婚典当日之护卫情况乃塔力将军亲自布设,直至婚典完毕仍是最高戒备状况,若有任何异动当早已知之;其三,据臣对三公主平素所知,她本性是极乐观开朗之人,近日却见其眉头紧锁似有心事。臣大胆推测三公主当是无意中知悉了一些事情,是以有出走之意,极有可能离岛西去,可即召昨日船政主事进来询问。塔力将军也应即刻安排人手排查昨日可疑之处,寻访三公主下落。停顿了一下,齐思贤又加重语气对塔力说道:寻访之事当隐秘进行,不可大肆张扬。在齐思贤的安排下,一道又一道命令从大殿中发了出去,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诸人忙而不乱的各行其责而去。 小蝶在这时又快步跑了进来,手上果然拿着一张画。月宫之主已经按捺不住,抢下一看,神情颇是古怪,不知是气还是笑,情绪倒是不再紧张,长叹了一口气,将画递给齐思贤道:看来她的确是知道了你说的那一些事情了。齐思贤接过后,塔力也围拢过来看到那画上是一只笼中的小鸟神情落寞仰头向天,而鸟笼旁则突兀地画着一只硕大的乌龟,奇怪的是乌龟偏生的是一头猪模样的脑袋。 这时船政主事也进了大殿,齐思贤一见立即问道:你昨日可曾送三公主离岛西往? 船政主事从进大殿就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他不敢怠慢,马上回应道:确有此事,三公主出示了一份大王的谕令,命其随商队西行为大公主采购一种稀有药材。于是小臣便安排三公主上了商队船,正好昨日顺风,当比平常快速一日,想来此时已应上陆了。 领队卫士此时又快步进殿将一小纸卷呈上道:月落村飞鸽急件送到。月宫之主接过一看,神色登时大缓,却又旋即紧锁眉头,沉声道:心月确随商队上了岸,但登陆之后即不见踪影。 齐思贤向月宫之主使了个眼色,月宫之主立时会意,摒退所有人等,大殿中又只有他和齐思贤与塔力三人。 齐思贤说道:目下当严令不得传出三公主离岛消息,而今三公主身上干系重大,须得一得力可靠之人将她带回。目光却看向了塔力,塔力长身而起道:中原国虽大,我往年时却游历过一番,待安排好军务后请大王准许末将前往寻回三公主。 月宫之主复杂的表情中又更多了一种无奈与自嘲,他苦笑道:好个被我娇纵坏的心月,若不是那一些极重要之事岂能让塔力将军在此时离开,好吧,依你所言去找到她带回来吧。 说到这里,心月看着我说: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遇上了你,你救了我。只是那一天并非我想不辞而别,而是塔力终究又打听了回来,把我逮个正着,就被他带回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与你关系重大的紧要之事是何事? 心月淡淡的一笑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也许以后也不用告诉你了,你只需知道不管发生何事,我的心里也只有你。 听到心月如此直白的话,我不禁紧紧握住心月的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月微笑着抽出她的手说:书呆子,你今天够累了,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藏经阁。 说完,心月打开门召唤来小蝶,在离开前对我回眸一笑,盈盈而去了。我转回头看着天外那轮明月,心里没来由的想到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藏经阁 一夜的沉睡,在经过这许多事情之后突然间就从一无所知的迷茫到了云开雾散的阳光底下,幸福来的真是让人毫无防备。好久没有这样舒服的一觉睡到醒了,湿润的海风从窗外吹进来令我到此时仍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心月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道:书呆子,起来了没呀,你看看太阳晒到你哪儿了呢? 我心里一乐,朗声回道:三公主若有兴趣不妨进来一视。 心月在门外啐了一口道:去,原来你这书呆子也大不老实的。 我穿戴好后即将门一拉开,心月与我对个正着,不知为何她却红了脸低下了头,我却看她看的有些痴了,一袭白衣,没有任何修饰的长发只是自然的披在双肩,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夜晚。 心月转过身柔声道:跟我来吧。 我亦步亦趋跟着她身后,走过几道回廊,上了两层楼,却还是在月宫之中,可见这月宫建的何其精巧宏伟。在月宫第三层的一条长廊上心月放缓了脚步,我则被眼前的景像给惊呆了,整条长廊的壁上都绘着一幅幅极精致的画作,天花顶上也绘着各类奇珍异兽。我缓步与心月并肩而行,看着壁上那第一幅画作。只见画中是一妙龄女子却胁生双羽翅,怀抱一块石头直飞向大海中,我略一思索便沉吟道:精卫填海。 心月在一旁笑道:书呆子果然有些见识,当初此画绘成时我颇不得要领,后来得齐先生指点才知究竟。 我微微一笑,向第二幅画走去。 此画中则是一勇猛有力的武士搭着箭拉满了弓向着天空,眼神中有着不可一世的霸气,奇异的是天空中居然有九个太阳。 我吸了一口气道;后羿射日。 心月这回倒没有太惊奇,只是说道:能把太阳射下来,该是何等英雄啊。 我不禁想起昨夜忽然想到的那句嫦娥应悔偷灵药诗,好似与眼前的画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嫦娥不就是向往成仙而背弃了后羿么,纵使英雄如弯弓射日却也不能留住芳心一片。又想起心月曾称塔力为伐着桂花树的吴刚,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月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说:书呆子发什么颠呢,看画看傻了么。我摆摆手,接着向下一幅画走去。 这一幅是一片大海,在远处高悬着一轮明月,月光下翻滚的波浪上映着一片细碎的光芒。我与心月相顾一笑道:这一定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了。 心月笑道:正是,这三幅画是当初齐先生立意,着能工巧匠细绘在此,想是必有什么深意吧。 我点点头,其实我心里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却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出来。 此时心月对着我顽皮地一笑,快步跑到一扇窗前,迎着朝阳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的呼出来。一片金黄灿烂的阳光从窗框中斜射进来,映在心月身上仿似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金纱。我轻步走到她身旁,好像生怕一个响动就会把眼前的这一美景给惊走了。心月睁开眼给了我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颊上两个浅浅的梨窝就是那绽开的向阳花了。很多个世纪之后有人总结说两个互相爱慕的人只要有机会能够对视七秒以上就会坠入爱河。我与心月的眼里此刻只有彼此,这个时候不需要有话说出来,所有想表达的一切都尽在这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了。我与她一起看向窗外,那瞬间的壮美景色令我如一阵电流经过全身。月宫本建在一片高地之上,从这里看下去视野一片辽阔,在中原已是冬天时节,这里的却还红花绿树。几片白云飘浮在青绿的山林之上,一群海鸟从云雾中飞出,甚至可以看到晨光在飞鸟背上印上金色的光芒。 心月一边笑着一边回头顽皮的看我,在长廊中越走越快,最后奔跑了起来,白色的衣袂飘扬在这晨晖之中,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美丽的早晨了。心月一闪身进了一道门。我在门前抬起头看到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正是“藏经阁”,我收摄了心神,也跨步走了进去。 与长廊上的华丽壁绘不同,藏经阁内的修饰却极为简洁,四壁只是以白漆刷就,数排古木书架按照某种规律静列室内。我信步走过去随手拈起一册,却是司马迁所著“史记”,再转过一个角落取出一册看时就是“诗经”了。这里庄严安静的气氛令我开口时已是自觉的压低了声音,我轻呼心月,她仍是轻声嬉笑道:书呆子找不着我了么。我循声找去,只见心月手上已捧着一册“玉奚生诗”,我记得心月曾经说过在寂寞的月宫中只有在藏经阁中读李商隐的诗是她不多的乐趣之一了。 看着这些颇具规模的藏书我不由得赞叹道:真想不到在远离中原的海岛之上竟还能看到这么多经典佳作。 心月笑道:这全是齐先生的功劳了,若没有齐先生,只怕这岛上之人仍然不知教化,名副其实的蛮荒之地了。 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道:三公主言重了,老夫岂敢当这举手之功。 随着话音未落,齐思贤信步走来,向心月一揖道:三公主进来之时老夫已在此内,请恕失迎之罪。 心月嘻嘻一笑道:齐先生,你知道我性子散漫,你一多礼我就想逃了出去呢。 齐思贤转向我含笑道:楚公子是饱读诗书之人,此间藏书多半已读过的吧。 我拱手还礼道:不敢,只是走马观花一回,还未瞧得真切,想来齐先生学识渊博,学生定须仔细请教。 没等我说完心月就在一旁假装打着呵欠说道:你们读书人说起话来就是这么迂回盘绕的么,我听得乏了,你在这里跟齐先生好好请教吧,我出去吹吹风。 说完就轻灵地闪到了门外,我作个苦脸与齐思贤相视一笑。 说实话,我确实对齐思贤此人很感兴趣,是以并不急着追在心月之后,反倒借此机会与齐思贤请教起来。 齐思贤领我走到一处位置对我说道:楚公子熟读“易经”,可看出书架按五行八卦而列,而藏书又按着经c史c子c集而分门别类各归其位。 在齐思贤的指点下,我看出书架与藏书果然俱按照齐思贤所说规律排列摆放。 齐思贤忽然对我说:请楚公子为我取来“老子”。 我不禁有些愕然,但还是按着齐思贤的要求去寻找此书。一旦踏足其中,便觉天旋地转无所适从,但随后按着易经中乾c坤c巽c震c坎c离c艮c兑卦象基理及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渐渐摸索,却也能逐步自由行走。于是在取出“老子”之前心中默想着欲取其他何书一试,结果总能在一个转身及数步之内就取得,不由大呼奇妙。 齐思贤笑而不语任由我行走其间,待我刚刚取出“老子”之时,他忽然朗声诵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心中一片空明,满心之中充满了莫名的欢悦之情,天地之间似乎一切只有道的存在了。我走到齐思贤身前深深地一揖道:朝闻道,夕死可矣。齐思贤仍然带着他那和蔼的微笑,携着我的手走出了藏经阁,来到了长廊上。 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等着齐思贤要对我说些什么话。在阳光下,齐思贤脸上几道深刻的皱纹投下一抹立体的阴影,好似给他的面容多添了一份阴郁之情。许久,齐思贤开口却是问了我一个问题:楚公子,你一定想知道我的过去,是不是?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就把我一直想问的问题给反问了出来,我只是望着远处的山雾静静地点了点头。于是,就在这接下来的大半天时光里,直到斜阳渐沉,才听完了这个颇不寻常的故事,让我对齐思贤不仅多了许多了解,更多了一份敬佩。 时光跳回到更遥远的四十五年前。 中原都城。 嘈杂的旅店里所有的伙计已经忙的一团乱,旅店老板皱着眉头大声呵斥着些微有些怠慢的小伙计,尽管语气严厉,但谁都能听的出来,那是一种幸福的烦恼。三年一度的科举大考,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贤达们怀揣着一个进仕及第闻达天下的梦想来到了这里。但不管明天会成为怎样的人,至少在今天他们还要找一个地方可以吃饭睡觉,毕竟没有吃饱饭的时候是没有力气做其他事的。 精明的老板虽然对伙计疾言厉色,但对所有上门的赶考客们却异常恭敬,因为他知道将来这群人中有的就要成为封疆大吏,有的还要出将入相,稍有怠慢便是生意做不下去的可能,侍奉好了更可能鸡犬升天。老板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笑容。 刚安顿了一批来自云南的考生,这边又有结队而来的六七人。只见这几人俱都衣裳华丽,谈吐不俗,尤其居中一人年纪虽轻却形象高大,五官方正,予人感觉不怒自威,俨然是这一群人的首领人物。眼尖的老板自然主动朝这位居中的年轻人热情地迎了上去。老板堆起的满面笑容就像戴着一层惟妙惟肖的面具,你能看到那种热心,你能听到那种关切,可就是感觉不到那种真诚。 老板招呼道:这几位爷路上辛苦喽,上等的好房来几间哪? 回话的的果然是居中的那年轻人,他一拱手,温和地说道:掌柜的客气,我们这同乡弟兄七人,就来四间房吧。 老板一迭声的答应着,唤过一个精明的伙计过来交待道:带这七位爷去二层东厢,把最好的四间房给这几位爷啊,好生招待着,怠慢一点就仔细你的皮。快去帮着把行李搬了,爷安顿好以后就赶紧打几盆热水给爷送去。伙计手忙脚乱地抢过行李在前头引路带着众人往二层厢房走去。 这时一个宏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道:掌柜的,这里最便宜的客房来一间。 老板闻声转过头去,那面具一样的笑脸瞬间僵硬,本来热得能把人烫伤的眼神这时变得如冰霜一般,他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面目有些丑陋的年轻人。他显然也是来赶考的,只是灰扑扑的衣裳上打着数个补丁,只见他塌鼻翻唇,眼睛细小,神色倦怠,只是眼神中放射出来的光芒似是充满了无限的能量。最让老板不能忍受的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落拓的书生,他的神情却好像在说着最好的上房来一间一样。老板看戏听书时常听人说出将入相者无不是英雄伟岸的人物,眼前这人不要说能否进仕,就算入了仕途只怕也是个不能入流的异类吧。 老板用冷的不加修饰的语调道:最便宜的客房么,后面的柴房,等晚上大家歇息不用烧柴之后你就去睡吧,不过现在你得去外面等着,我这还要进客呢。 那落拓书生显然是不曾想到老板会如此刻薄无情,几乎就想发作,但涨红了脸转身就要走。 这时一个声音及时响起道:刘兄请留步,你不是比我先出门的么,怎么现在才到呢? 店中那些本来想看一场好戏的闲人俱都齐齐看向说话那人,原来竟是适才七人中为首的年轻人。那落拓书生看着说话之人却一脸的茫然之色。那年轻人快步走来不待书生说话即携起他的手转向老板开腔,语调仍是那么温和,让人听不出一点情绪上的反应,他说道:掌柜的,这位刘兄也是我同乡,本当同行而来,却有事先行,不知何故耽搁至今日才到。正好我们八人住四间房了,你去招呼别人吧。 这年轻人的话虽然说来温和有礼,但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老板本来有点担心真得罪了这有钱公子的朋友,听了这话忙不迭打恭作揖口中道:得罪了,得罪了。 转过身又换上了那一副活灵活现的笑脸对着落拓书生笑道:这位爷这边请吧。老板说这话的表情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仿佛他是刚刚见到这位书生。那年轻人朝书生使个眼色,轻轻一拉他衣袖,书生便不言语,随着年轻人昂首阔步而去。 年轻人与书生进了客房待掩上房门之后,书生即拱手相谢道:多谢这位公子好意,在下确实囊中羞涩。不过读圣贤书之人尚知礼义,不敢在此久留,请教过公子名讳之后在下必定辞谢,他日若有幸重逢,定当再谢。 年轻人却不慌不忙,一拱手还礼,这次语调中除了那一如既往的温和之外还多了一种温暖的感情,他说道:在下姓李名天付,东南福州人氏。适才兄台此言差矣,如你所言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岂不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再则在下观兄台谈吐不凡,将来定非池中物,何必与那市侩的掌柜一般见识。何不痛饮三杯欢叙一番。 书生回礼道:在下河北沧州人氏,姓齐名思贤,得见有兄台如此人物实是三生有幸。既如此则恭敬不如从命矣。 当下两人哈哈一笑,李天付唤过旅店伙计先上一坛陈年女儿红,取了一对酒杯在房内对饮起来。 两人各谈家乡奇闻异事,再论当今时政军情,倒是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到两人各自醉倒在床时已是深夜时分,齐思贤自然就在李天付房内住了下来,再不提要走之事了。离开考尚有七日,李天付便把同乡另外六人一一引荐与齐思贤相识,齐思贤为人虽清高孤傲,但因与李天付甚为投缘,遂对其同乡人等亦敬重如一,加之李天付已隐为诸人首领,说话间俱是照顾得周到细致,众人相处和睦友好。虽有人心内嫌恶齐思贤相貌丑陋且清贫孤高,但碍了李天付的面子,也虚与应付了,只想着好好准备大考之事。 到了考前三日李天付独自外出的时候骤然增多,齐思贤本就不是好事之人,心下虽觉奇怪,但也不会出言相询,只是在房中有酒时便自斟自饮,烦闷时便一人出了门在京城里游逛。这一日齐思贤嫌市井人多嘈杂,专拣清幽小径处走,不知如何曲折,从一小竹林内穿出后竟看见一座小小禅院。这小禅院前有一道小溪流经,溪上架着一座小石桥,桥下流水潺潺,数尾小鱼在光滑的卵石中游走,齐思贤看的甚是心喜,想道:若是有如此清静之地可以长住,不取功名又如何。 齐思贤信步走入禅院内却听得禅房内有语声传出,便凝神听了片刻,原来是一人与禅院的禅师在一问一答。 只听那访客问道:大师,世间最痛苦的当是何事? 禅师沉默了一会,却对访客讲起了一个故事:许久之前,在恒河岸边的菩提树下有一比丘名唤精进力者日夜冥思,时间久了竟然能听懂树下的虫鸣鸟语。是日有蛇c兔c龟c鼠四兽聚在树下,只听蛇道:这世上最痛苦之事莫过于饥渴了。兔却道:要说最痛苦之事却是,想那为了一已之欲便行出多少奸险凶恶之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何不痛苦。龟闻言摇头道:世上最痛苦之事其实是愤怒,世间多少事情不是因愤怒而起于愚昧却终于悔恨呢?鼠听罢却畏缩地道:世上最痛苦之事定是恐惧,想像尔等在觅食之际既须防着虎狼出没,又要小心捕猎陷阱,性命都保不住的事,如何不是最痛苦?精进力听得四兽争论却不再沉默,出言对四兽道:你们都错了,真正最痛苦之事其实是有所作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齐思贤 听到这里,齐思贤不自觉地呀地出声惊呼了一下,立时从院内冲出了两个精壮汉子架住了齐思贤就往外走。 却听禅房内访客的声音响起道:外面何事? 一个汉子回道:回先生,是个闲人闯了进来。 那禅师却道:世间一切的相遇皆是缘分,不早不晚,来的正是刚刚好。不待访客出言,禅师即道:外面那位客人,请进来饮一杯茶吧。 那两名汉子只得放开了齐思贤,将他领了进去。齐思贤进了室内一瞧不由得一怔,那禅师看来却是年纪不大,虽是语声沉稳老道,年纪不过四十上下。而访客则一派儒雅风范,眉目间有隐隐有一股威严之气。再环顾室内,装设简单,并无奢华之物,只一榻一桌而已,桌上摆着两杯茶,访客与禅师相对而坐,却是品茶论道的模样。 齐思贤先作了揖道:小生乃外地赴京赶考而来,不意间误入贵宝地,实是唐突了。 禅师笑道:公子不必拘礼,请屈就了坐下品茶吧。 齐思贤方才听得禅师谈吐,知是有大智慧之人,当下收了那份清高之心,不敢真地坐下,只是站在禅师下首捧着汉子端进来的茶杯浅啜了一口。禅师却没有再理会齐思贤,待端茶的汉子出去后又接上方才之话说道:那精进力道:有所作为才是痛苦的根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舍弃俗世的生活,精研佛道,消除一切杂念,隔断欲念之想,断绝这痛苦之源,求得涅槃,方才得大欢乐啊。 齐思贤沉浸在禅师的这一番话中久久不得自拔,心里头似有无数个念头在盘旋飞舞,却又得不出一个要领,当下目滞神驰,竟似有些痴了。只听那访客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谓禅师道:大师已是不在这红尘之中了,所言甚是精妙。但这世间苍生总有流离失所不得安生之众,总得有人承受着这痛苦为了他们去有所作为啊。 禅师微笑道:我地藏王菩萨发下宏愿说地狱中无一人时始出地狱,同是悲悯情怀,却不是视其为痛苦而去承受的啊。 不意齐思贤却在一旁开腔道:不然。 话一出口,连齐思贤自己也吓了一跳,访客更是惊异地看向他来,禅师却像早知道他会如此说一般,微笑地以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齐思贤索性放开了性子直说道:人生在此世间不是为了承受痛苦而来,也不是为了舍弃一切而来。但若不经历那人生中种种悲欢离合便体会不到痛苦与欢乐,想舍弃却无物可舍了么。 访客也微笑着对齐思贤道:那依公子所见当如何? 齐思贤昂首从容而道:凡有所作为之事必当殚精竭虑,不畏苦寒,不畏流言,无论成与不成皆从心而往。若事竞功成则毫不留恋,一笑而去,管他红尘三千功名尘土矣。 访客紧皱的眉头有所舒缓,却不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吹着漂浮的茶叶细细思索着。未几,访客舒展开眉头向禅师一揖就下榻扬长而去,那两个精壮汉子跟在身后也一并走了。齐思贤回味着自己方才心里想到就说出来的话又不知不觉间深思起来。 禅师没有理会齐思贤,任由他站在那里发着痴,只是微闭了双目在那里打起坐来。不知时间过的有多久,只见落日的余晖从镂花窗槛里照射进来,在禅师身上洒下了昏黄的一片。齐思贤从浑沌中猛地惊醒过来,却见日已西沉,禅师还兀自在冥思。 齐思贤向禅师一揖道:请教大师尊号,小生今日受教无穷,他日一定还要上门求教。 禅师微笑道:贫僧自号无为,公子悟性极佳,异日定有大成就。但不经得一番磨难便无从更精进一层。公子若有为难之时,请记得前来小院之路。 齐思贤再拜道:多谢大师指点,小生今日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齐思贤从禅院出来留心记了回去之路,到得旅店中时已是深夜时分,却见房内还有灯火之光,心道是李天付回来后尚在用功。齐思贤轻手轻脚推门而入生恐惊扰了李天付,不意李天付却走上前来,神色之中大为欣慰一般,齐思贤只道是他关心自己安危,未作他想,反而有几分感动。李天付在桌上甚至备好了一坛女儿红,热情地探问着齐思贤今天的去向,并殷勤地倒上了两杯酒。 饮过三杯酒之后李天付轻叹了一声,齐思贤遂问道:李兄因何事不悦? 李天付轻描淡写地道:只是后天就要开考,以齐兄的才华定然是高中无忧的了,我却不知能否进仕。 齐思贤失笑道:李兄就为此事烦恼么,来来来,不必管他什么能否进仕,今夜杯中有酒,月下有你我即可。 李天付笑道;齐兄果然雅量,孔子曾云有所为而有所不为,齐兄是当得起的了。 齐思贤今日在禅院中苦思良久的也是有所作为之事,当下颇感心有戚戚焉,忽然不知哪来一腔热血,立即取了纸笔就以“有所作为”作题草成一文,皆是今日种种之感悟。书毕酒劲上头,昏昏沉沉倒床上睡去了。李天付在灯下展开细读,眼中酒意全消,眉目间竟有一种不能抑制的激动之情。 大考之日。 齐思贤展开考题一看不由心中一阵狂喜,竟然有这么巧的,题目正是“有所作为”。齐思贤略一沉吟,便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将那日已经写就的草文更加锦上添花一番,不过片刻功夫即已完成,当下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就等着金榜题名了。回了旅店便与李天付诸人谈笑风生,在都城内四处游览,心情好不畅快。 第三日早上两个差役样人来了旅店专寻李天付与齐思贤,齐思贤还道是自己与李天付都中了榜,这是来通知的,心中还道来的这么快的。及至见了面才发觉气氛有异,两个差役面无表情,只是要两人跟了他们去。再问所为何事却缄口不言,李齐二人心下惙惙的跟着去了。 差役领着二人走不多时就到了一个威严森森的官府处,在大门处差役知会了守卫,里头出来一穿着官服之人将李齐二人领了进去,一路上也是一言不发,弄的二人心里更是不安。终于来到一处大堂,堂上坐着三人,俱是威风凛凛一派官威,带路的官员通报道:李天付,齐思贤带到。便低头退了下去。李齐二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大堂上正中坐着的大官忽然将案一拍,大喝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 此二人还是头回见到这么威严的场面,更不知所为何事,只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口中连问所犯何罪。那大官冷笑了一声,从上面丢下两张纸来,二人捡起一看居然是自己的考卷。那大官又说道:你们二人换着看看吧。交换后齐思贤一看就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李天付的卷纸上写着的赫然就是自己那晚在酒后草书的文章。这是两份内容雷同的答卷,虽然不是每一个字都一样,但只要读过书的人只要看过这两篇文章都会得出同一个答案。 齐思贤转过头去紧盯着李天付颤声问道:李兄,这是怎么回事。 李天付显然是回过神来了,没有理会齐思贤,仍然以他那温和而有说服力的声音向大堂上说道:诸位大人,在下与这位齐思贤同住一房。那日因见他衣衫褴褛且身无分文遂动了恻隐之心,邀其共居一室。因在下平素自拟题目写了多篇文章,万分有幸今次考题亦在其中,想来是这位齐思贤兄台看过之后便据为已用了吧。 齐思贤呆呆地看着李天付,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他涨红着脸血红着眼睛哑声叫道:明明是你抄了我的文章去,诸位大人,请明鉴啊。 而李天付则一副淡然处之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理会齐思贤的话。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去证实谁说真话谁说假话的事件,唯一判断的标准恐怕便是两人的衣着打扮甚至是面貌美丑了,是的,面貌美丑。只听居中的大官最后一次将案桌拍的巨响道:齐思贤,休得在礼部大堂之上无礼。常言道文如其人,李天付天资聪颖,相貌俊伟,这样的文章才配出自此人之手。反观你生的如此丑恶,有何面目说这文章是你所作?念你寒窗多年不再追究了,但终身不许你再进仕途了,来人啊,把齐思贤赶出去。 当齐思贤被两个差役一左一右架起来一直推到门外时他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他觉的好像在看着一场与他无关的演出一般,那震响的惊堂木c威严的礼部官员c李天付的冷漠好像都不曾存在过一样,更像是他做了一个荒诞的梦,这个梦是不是可以醒过来了呢?也许他会猛然从床上坐起,发现又回到了那个酒醉的晚上,其实离开考还有一天吧。齐思贤猛烈地扇着自己的脸,就这么站在人来人往的礼部衙门前。过往的路人诧异地看着他,快步从他身旁绕过,走远了还不停地频频回头看他,眼神中尽是疑惑,嘲讽甚至是幸灾乐祸吧。看,又一个做梦都想着当官的书呆子。但刚才礼部官员的那一番话却如烫红的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在了齐思贤的心里,想要极力证明这是一个梦,偏偏却又每个字都记得那么清楚。 齐思贤漫无目的地游走在都城里,脑子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在想,却又像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生锈的铁块在碰撞摩擦发出可怕的噪音。他觉的自己可以被轻视,可以不被理解,但绝不能这样被侮辱,如果李天付这时候出现在面前,他一定会让自己像条发疯的野狗一样冲上去撕咬他。然后他会找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痛快地以一个有尊严的读书人的身份死去。莫名其妙地他的心里出现了那个小桥流水的禅院,还有那安静慈详的禅师。有了这个念头以后脚底下似乎不再那么轻飘飘的了,他循着记忆的路线越走越急,最后拔足狂奔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阴暗了下来,突然一声霹雳响起在齐思贤的耳鼓里,这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跳,也把他从混沌中拉回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他能感受到豆大的雨点被劲风裹挟着迎面打在脸上的冰凉微痛,但这让他更加了一把劲在腿上。急促的呼吸明显跟不上他读书人的瘦弱之躯,可是需要发泄的情绪成了最好的动力,他觉的自己如果一停下来就会被抽走生命之火。雨越下越大,又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之后紧跟着一声巨响,齐思贤的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织得密密麻麻的雨幕。在大雨中齐思贤终于找到了那片竹林,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任凭身体被竹枝打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抽打在身上的痛楚也正好抵消了体力透支带来的疲惫与无力。 齐思贤发现了那座小石桥,从竹林中奔出时不慎脚下一滑,叭的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个烂泥水坑里,黄色的泥浆溅满了他的全身,嘴里也不小心涌进了一股生涩的泥水。他就这么趴倒在水坑里,还保持着跌倒的姿势,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几乎是流出了眼泪。他觉的眼睛好像进了沙子有些痛,于是闭目转了转眼球,再睁开眼时他看见了此生也许是最美的景象。大雨好像在他闭眼的那一刻停止,此时天空上出现了一道弯弯的彩虹,这道虹在不同的角度变幻着色彩,横跨过整片竹林,另一端消失在都城的某个角落。齐思贤呆呆地坐在泥水坑里看着这道彩虹出神,真美,他心里想着。 当齐思贤坐在禅师面前时,他已经换过了干净温暖的僧衣。粗布做成的僧衣摩擦着他的皮肤有一种轻痒但很舒服的感觉。禅师仍然微笑地看着他,不问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句佛理,只是很温和地看着他。齐思贤觉的禅师的眼神就像那一场大雨过后的第一缕阳光,让他觉的温暖而平静,他想起了上一次在这里他们三个人谈论过的的那个话题,世上最痛苦的是什么。那时他还很勇敢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现在终于知道原来空口说大道理是那么的容易,同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苦难,那都只是廉价的悲悯。即使是一根针,只要刺在了最敏感的地方,那便是椎心刺骨的痛,虽然在别人看来那还是一根针,但对自己来说却是所有苦难的根源。齐思贤喃喃自语道:世上最痛苦的什么?! 这时候禅师终于开口了,但不是安慰也没有讲道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丞相大人等候你多时了。然后禅师起身走了出去,把合不拢嘴的齐思贤留在了禅室内。齐思贤心里头又混乱的像是快要烧沸的水,无数的水泡从锅底不断地冒上来然后劈劈啪啪的破掉。另一个人走了进来,齐思贤一看,正是上次在这里见过的那位访客。齐思贤第一次感觉到窘迫的手足无处安放,结巴了几个字愣是没说出什么来,访客倒很随和地示意他不要紧张。然后,两个人促膝长谈,点上灯火,直至灯火渐熄,东方曙现,齐思贤才出禅院里出来。但此时的他看上去已经像另一个人,全身充满了力量,神情虽然疲惫,但眼神里放射出来的精光更加热烈并且也更显成熟。他牢记着那个承诺,坚定地向着东方走去,一直向东! 晚风徐徐吹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齐先生从那之后就来到了这岛上并且苦心经营至今吗?那晚你与丞相大人到底说了什么呢?你的那个承诺又是什么呢? 齐思贤哈哈一笑说:楚公子,我当然不是故意卖这个关子,待时机到来时自然会告诉你。我觉的禅师有一句话很好,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这便是缘份。我当时并未直接到岛上来,而是在永福王手下做了五年幕僚,只可惜前途渺茫,便离开永福王来到这岛上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永福王,没有想到的是不管是前朝往事还是往后月宫与岛民的生死,竟然都与此人有着那么深刻而直接的关系。只是今天对我来说不过是听了一个有些传奇意味的故事而已,我想对我来说最痛苦的是什么呢?是心月的不辞而别还是牵肠挂肚的思念呢?我不知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演武场 夜已降临。 宫人们已经把身后的宫灯都点亮了,齐思贤转过了身在长廊中慢慢的走去,临别时留给我一句话:楚公子明日请去演武场一叙,老夫自当静候楚公子到来。我向着他逐渐走远的佝偻背影庄重地拜道:学生谨当遵命。不知为何,在我心里对齐思贤有了一种无法说清的好感,虽然认识不过才几天,但现在却像是十年的师徒感觉一般。宫灯拉长了齐思贤的身影,我看着地上摇晃不定的影子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处,一转眼在灯光照射不到的暗处发现了心月。 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俏皮神情,也是凝重的模样。没等我开口,她先就轻叹了一声道:没想到齐先生竟有如此一段沉重的过往。 我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听着齐先生说他的往事么? 心月点点头,忆道:齐先生是我的启蒙老师,读书写字便是他教我的,到我能看得文章的时候他便带我来这藏经阁。 心月又恢复了她灿烂的笑容道:幼时的我顽皮好动,惟有跟着齐先生去看书我才能安静的坐住。他都让我只找自己喜欢的书看,从来不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我拿出一本想看的书,他便会生动有趣地评上几句,让我也颇有兴趣的看完呢。 心月说着这些的时候,我们已经走过了长廊,下了两层楼,到了我寝息的宫室前。心月微笑道:书呆子用过饭后好好歇着,明日我带你去演武场。 我问道:演武场是何等所在,军士练武之地么? 心月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确实不喜欢那些个舞刀弄枪的所在,明日去了你自会明白的。 我看了心月半晌,轻声回道:好吧。 心月被我看的红着脸低下头去,又抬起头看看我,突然说了句:没话说啦,那我走了。说完一阵风似地跑了,连头也没回过,我被这突兀的道别弄的有些莫名其妙,傻笑着摸了摸了脑袋就回房去了。 第二天天色尚早时心月果然就在门外嚷开了:书呆子,起来了没啊,别误了齐先生之约了。 其实我也早已起来了,此时正凝立窗前回忆着这些天的经历,特别是昨日齐思贤的一番话虽然是在回忆他自己的事,可我却总觉的与我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关系。还有那神秘的禅师是何方神圣,堂堂当朝丞相会与一个背着科举舞弊之嫌的齐思贤长谈一夜,这一谈还彻底让齐思贤放弃了洗刷冤屈,远走东南了呢?那个李天付后来的命运又如何?虽然在后来齐思贤把这一切答案都告诉了我,但那已经是在一种我绝不会预料到的任何一种情形下了。 带着这多重迷雾似的问题我拉开了房门,微笑着对心月说道:在下久候三公主多时了。 心月神采飞扬地领路前往演武场,我则稍落在心月半步之后。演武场的方位在月宫往西,行路在三里之间。一路上心月说笑不停,在远离中原的海岛上,这是我经历过的最温暖的冬天。远近的山坡上都还是一片一片的青绿色,绿树呼出的清新味道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在海风的吹拂下形成一种独特的嗅觉空间,即使在多年之后无论我去了什么地方,只要想起月宫,首先弥漫在我的感觉器官中的便是这特别的味道。 心月问道:书呆子,喜欢这里么? 我由衷地答道:若世间真有仙境只怕就是这样的了吧。 心月笑道:只怕仙境也未必比得上这里吧。 说话间,转过一个山角,眼前豁然开朗,山谷环绕着一片大大的平坦场地即是演武场了。空旷的场地北端筑有一方高台,台上设有一根高高的旗杆,旗下置着一长桌,桌后负手站立一人,佝偻的身形在这空旷的天地中看起来显得更加苍凉寂寞。我走出了几步之后发觉心月没有跟上来,回头看着她,她却朝我眨了眨眼睛,转身就跑了,随之一串快语被风吹来:书呆子,你去向齐先生慢慢请教吧,我不喜欢这里,我先回月宫了,你回来后告诉小蝶就行啦。 我苦笑了下,转身继续向齐思贤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齐思贤的眼神似乎还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些疲惫的神情中掩饰不了生命衰老的痕迹。此时的齐思贤没有了在月宫之主身边时的那种燃烧着旺盛精力且不失镇定从容的模样,仿佛只是一个老去的人在缅怀着自己的过去一样。 我来到他身后轻声问候道:齐先生,学生前来请教了。 听到我声音后,齐思贤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种带有生命力的精神好像又回到了他的身体内。只是他在这里与我说话时少了一种对陌生人的客气,语气直接的像是在对家人说话:楚公子不必多礼了,老夫今日将你约在此处并非为了说闲话,是有一些事情要告之,你须得仔细听好。 这些严肃而带有严重性意味的话让我本能地从背脊处生起一股凉意,当下只得干脆答道:齐先生请讲。 齐思贤却失笑出声,摆了摆手道:楚公子不必多虑,非是什么紧急事情,但却只是记住,对以后会有些好处罢了。 这一番不明不白的话只能是更增加了我的疑虑,但又不知从何问起,只是看着齐思贤。他分明从我眼神里已经知道了我的疑问,却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而言。 齐思贤幽然道:四十年前我初上此岛时,此处是蛮荒一片,岛上住民虽然人数不多,却依地理山形分成了好几拨而聚居成部落,各部落间信仰不同,甚至语言都不通。例如高山上的住民取用皆来自于大山,因此敬重山神。而山林间时常出没凶狠猛兽,因而高山住民为自保或狩猎俱尚武而好勇斗狠。平原住民原本都聚居在海岸附近,靠着出海打渔为生,以观月象掌握潮汐规律,因而敬重月神,是以性情温和但坚忍不拔。 齐思贤说的这些其实之前也曾听心月说过一个大概,只是心月出生时也已年代久远,如今听得当时改变这一切的人亲口说出,细节处更加丰满,了解的也更加透彻了。听到那里我不禁插口问道:因此齐先生传授了平原人耕种之法么? 齐思贤的表情没有意外的样子,只是点了点头道:楚公子所言极是,但那也是后来之事,当时的情况可是困难重重。 我也不由跟着点了点头,等待齐思贤继续说下去,这时演武场上却刮来一阵风,打着旋儿吹起一阵黄沙,隐隐有整齐的踏步声传来。我心里一惊,暗忖此时可是军士操演来了。 果然从飞舞的黄沙之中显现出一队精壮军士来。只见他们盔甲鲜明,人数约摸在千人上下,在为首一人带领下稳稳踏着统一的步子走来。令我惊奇的是此队军士踏步配合极为准确,千人同时抬腿同时落地的声音竟然如一人发出一般。这千人军队至高台前百步处挺立,在这空旷的山谷中即使站着这千人队伍,这演武场仍显得空旷有裕,没有局促之感。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人过来向齐思贤请求,他们只是那么以标枪般的姿势挺立在那里,好像亘古时便已生长在那里了。 齐思贤眼中看着这队军士,却还是将他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此话要从我当初如何上岛时说起。当时有一平原部落首领,胆大心细,竟敢驾着捕渔小舟远渡大海将岛上所产独有货物至陆地与人交易。因语言不通,有几次差点被陆地人骗光了冒着生命危险带过来的货物,直至遇见了齐思贤。齐思贤帮着这首领讨要货物,并帮他以合理的代价交易货物。这首领对齐思贤感激不已,兼且此人心思灵敏,跟着齐思贤竟也学会了一些中原汉话,如此与人对话贸易皆可自处。 齐思贤说到这里微笑着补充道: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个首领的部落不过是个渔村大小,人数不过百人而已。说着,齐思贤忽然拿起桌上一面绿色的锦缎制旗从左至右徐徐一挥。底下的军士立时像被触动了某个开关,一瞬间就从静止的状态被激发,千人队分成了左右各五百人的两队,然后等候下一步指令。 我这时才注意到长桌上放着七色锦旗各一面,显然是用来指挥军士的操演所用,我此时当然不清楚这些令旗的颜色及其作用,却也不便就向齐思贤询问。齐思贤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对我说道:那首领后来极力邀请我上岛,帮他谋划部落营生诸事,我推辞不掉,便终于有一日随他来到了这岛上。楚公子可知那天行至半途风浪大作,那首领的三个手下为了护着我力疲而尽死,最后是奄奄一息的首领拖着半死不活的我好歹是上了岸。 我不禁想起我所经历的那个风浪之夜,幸好得塔力救回,我那时已经是彻底昏了过去。齐思贤说来此事的神态却是轻描淡写,好像他已经堪透了生死一般。齐思贤续道:因为那首领几次冒险带回来的交易,使得部落手上有了来自陆地的新奇物品,这在远近的大小部落中产生了不小的震动,尤其震撼的是陆地那另一个更加文明发展的社会所呈现出来的丰衣足食的画面对这些生存都不易的岛民们来说是何等的向往。这个徘徊在中原王朝之外的大岛第一次萌发了文明的火种。 齐思贤又拿起了另一面紫色的锦旗从上往下挥舞了一下,两个五百人队各自从方阵形散开,以五人为一堆,五人各司其职,或蹲或站。因为众人手上都没有兵器,因此我无法看出他们的战斗方式,只见演武场上散开了这些五人组,初看之下似有些零乱,但兵士沉着冷静的表情里却透露出潜藏的变化远不止此。阵形在极快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排列,当两个五百人队阵形各自列完时一股刚烈的杀气在瞬间喷薄而出。即使以行军打仗的外人看来,也能鲜明感受到那种舍生忘死信念的压迫感。 齐思贤依然不紧不慢地继续着他的故事:那个胆大首领后来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作齐始天,因为尊崇齐思贤,便以齐为姓,而始天则寓意要开辟一片新的天地。以那齐始天首领的部落为中心,在齐思贤的辛勤筹谋策划下,将远近十几个平原部落逐一纳入到控制之下。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不肯归顺的部落,主要的手段就是利诱了,利诱不成则联合其邻近已经归服的部落向其施压,造成他被孤立的局面,于是原本就不甚坚定的部落在看到合并后的大部落更加强盛时便也归服了。 我若有所思的问道:统一的诸部落皆是平原部落吗?有没有高山部落也归服的? 齐思贤深有意味地摇了摇头道:高山部落不出山林便衣食自给,除了偶尔交易一下便无更多往来了。但齐始天这时却犯了好大喜功的错误,由于不断壮大的部落让他内心充满了不可一世的感觉,他已经不满足于统一平原各部族,而是想把所有的高山部落也收服了。于是他不顾齐思贤的一再警告,在一次蓄意挑起的争端中带着平原部落中最勇敢的一群战士冲进了那一片山林中。齐思贤说他永远记得那个血色黄昏中在焦急中等回来的最惨烈的战败,浑身是伤的齐始天强撑着一口气见到齐思贤时,眼神中流露出于事无补的万分悔恨。齐思贤轻叹了一口气在齐始天耳边喃喃数语,齐始天黯淡的眼神中忽又回复了生命的光彩。借着这短暂的回光返照时间,齐始天指定了下一位部落首领,并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量留下一句话:不许为我报仇,任何不决之事皆听从齐思贤先生定夺!就这样齐思贤成为了平原部落事实上的最高决策者。 齐思贤又拿起了一面红色的旗帜左右交叉挥舞一番,两个五百人队尤如两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在一瞬间同时扑向对方,刹那间两股无形的杀气似是猛烈撞击出骇人的声浪。再细看两队虽犬牙交错在一起但却没有近身相搏,只是在最大限度维持五人组的队形前提下从人群的空隙中左右闪避,巧妙地穿透对方的阵形,不过是片刻功夫,两个五百人队即交换了阵地,又分左右对峙。齐思贤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色,向着带队而来的头领颔首示意,那头领转身一个令下,两队又重整为一个千人方阵,仍是神色肃穆,鸦雀无声。 齐思贤仍是毫不在意我诧异的眼神,提高了声调对我说道:楚公子可知虽然齐始天首领留下话来让我有了可决事之权,但事实上早先诸部落的归服皆是因着齐始天本人的传奇色彩与人格魅力,齐始天一去各部落就呈现出分崩离析之态。齐思贤的努力眼看就要付诸东流,在齐始天安葬之后各部落首领即将离开之际,齐思贤想出了一个办法,以近乎强迫的手段将各部首领带来的子女留下,名为由齐思贤教导中原文明的诸般知识。这一举动隐含的风险是相当大的,倘若各部族首领一怒之下联合起来对付齐思贤则齐思贤连跳海逃生的可能性都不大。好在齐思贤对各部落首领的子女善待有加,更凭着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深深地吸引了他们,甚至他们还把远在部落中的玩伴好友呼唤来聆听齐思贤那生动有趣而富有哲理的讲授。 齐思贤回忆道:最危险的时刻就这样过去了,面对着越来越多的各部落孩童,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齐思贤所说的这个机会便是语言与文字的统一。初始时岛上任何部落都没有自己的文字,至于语言则是五花八门,多不相通。为了听齐思贤的讲授,各部落的孩童还需要通过转译才能得知。齐思贤将已经能听懂汉话的孩童编为一个班组,教授文字与读写诸课程。再将听不懂汉话的孩童编组为班,择最优的懂汉话的孩童为师去教授他们从听懂汉话学起。如此一来各班组间学习气氛热烈,众孩童皆以习得多少中原文化为荣,凡有进步者,齐思贤便大力夸赞一番。于是从这些孩子们开始,真正的统一悄悄地展开了。虽然这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看到结果,但无可否认的是基础文明的统一是最牢固最有效的方式了。从齐思贤上岛到此为止经历了十年时间,接下来的一个十年则是平原部落消化中原文明所需要的过程,并且与高山部落无可避免地开始了正面的冲突。 齐思贤把手一挥,领头的军士躬身致意之后带领着千人队踏着整齐的方步又循原路离开了。随着军士们脚下的烟尘渐渐消失在视野里,齐思贤才又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当年那些孩童在接受了中原文化教导回到自己部落之后都在二十年内先后接替了父辈成为了首领,于是中原文化更加被普及,直至三十年之后的今天各族人都忘却了自己本来的语言,在生活与交流上与中原已经一般无二了。齐思贤顿了顿,有些难以掩饰的得意之情续道:这是在语言文化上所做的努力,在生产上则大力推广平原部落人学习耕种,这样把平原上广袤的沃土开发出来即可以打散部落聚居的状态,使之分散在土地上,又极有利于增长人口。齐思贤说这段话的时候我频频点头,这便是心月提及的齐思贤进行的三件大事之一,只是心月却好像不知最重要的语言文化的统一这回事。一念至此,我好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李化龙 我便发问道:当人口增长,平原富庶起来之后便是兴建月宫了吧。 齐思贤点点头道:齐始天在世时即有建月宫的打算,并且也选好了基址,可惜他英年早逝未能尝愿。在那动荡不安的时刻我以完成齐始天遗愿为由将那些急欲复仇的军士们安排开工建造月宫。虽然他们极度不情愿,但得不到我的支持毕竟也不敢擅自行动,只得去开工。不过手脚懒散,显见就是无可奈何而已。是以很长一段时间内工程都进展不大。其实我也并不关心能否把月宫建成,只要这帮浑身戾气的军士们有个地方发泄掉多余的力气就可以了。 我不禁有些疑惑,这和心月的说法也不一致,心月说建造月宫是为了将高山部落吸引到平原来定居,但显然最初的目的并不是如此。于是我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齐思贤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后来的事了,不过也不是在我的计划之中。原来平原富裕起来以后物资极大丰富,已经不光是能吃饱穿暖了,甚至可以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享受,这让仅仅停留在温饱阶段的高山部落羡慕不已,于是从平原与高山交界的边缘起,逐渐地有高山部落人来到平原也接受汉化学习农耕。但高山附近的平原原本就有平原部落在耕种,且可耕之地也有限,高山部落人又不愿远离高山去更远的平原,导致了边界处争端不断。又因为齐始天死于与高山部落的争战,这些大大小小的争端眼看就要升级成为另一场大战。齐思贤力排众议,亲自与高山部落有意迁往平原的首领和谈,提出暂时没有土地的高山部落人可以参加建造月宫的工作,按建造工作的成果大小分配给土地。 在一些积极的首领鼓动下,部分高山部落人尝试开始了建造月宫的工作,齐思贤果断地给进度快质量好的高山部落人分配了肥沃且位置好的土地,这大大激发了高山部落人的热情,使得之前在观望的高山部落更积极地参与进来,生怕错过了时机。大量的建筑工程消耗了大量的木材,高山部落赖以生存的山林大面积的消失,这一点居然在齐思贤的预料之外,他没有想到山林消失之后的高山部落失去了他们最后的依赖,他们真的只能成为平原人了。可分配的土地即使远离高山也变得捉襟见肘了,这个时候齐思贤又头痛了。 听到这里,我微笑道:如此说来,下一步便是建造海船,发动移民至陆地,有了月落村吧? 齐思贤轻轻点了头,续道:确实如此,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造船仍然需要砍伐山林,这样更激怒了那些不愿离开山林的部落了。 我插问道:火蛮子? 齐思贤回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其实他并非只知动武的鲁莽之人。他本是一支小部落的头领,却在短短数年间吞并了大大小小的高山部落,虽然高山部落的人数与平原相去悬殊,但个个骁勇善战。动则数百成千以兵团规模突然袭来,不光是抢掠财物,且是以极恐怖的手段屠戮无辜,震慑那些左右摇摆的高山部落,也造成平原人不敢靠近山林地带,形成了事实上的缓冲地带。 齐思贤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们要防守的边界太长,不可能在每一寸土地上都布上重兵,只能是在人口稠密处驻扎。这样又造成我们平原不得不训练c蓄养一支军队,背上了一个极其沉重的负担。而当今月宫之主又宅心仁厚,始终不肯对火蛮子的夜狼族动以杀手,是以形成今日对峙之局面。 我回想着刚才那队千人军士所表现出来的极高的军事素养,以他们的令行禁止c进退有据,我想即使是面对上中原王朝的大军也未必会差到哪里去。齐思贤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有些高深莫测的笑意中似又蕴含了无限的苍凉,他苍老的声音好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以战止战是最逼不得已的事情,孙子曾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高级的策略,可是人性如此阴暗鄙陋,不到最后那一刀互相砍在身上都不会真的放过对方。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本是一个远离海岛,远在中原腹地的读书人,只为了追寻我的心中所爱,才跋山涉水来到这中原王朝之外的世界。显然这里并不是桃花源,凡是有人的地方,就必定能见到人的丑恶行径。我突然感觉到茫然,那些血流成河的厮杀对我来说就只是史书上简短的几行字而已,没有任何现实感可言。我有点想离开这里了,如果可以带着心月一起的话,我很想知道她会不会愿意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山角转过一骑,骑士催马急行,踏起的烟尘像是燃起的一股火焰在紧追着快马。齐思贤看见骑士来到眼前时瞳孔已经在收缩,来骑翻身下马,不及行礼便急匆匆地说道:齐先生,三公主在东面海岸处救起三人,但来人甚是可疑,请齐先生定夺。 齐思贤问道:三人是何时被发现的? 骑士回道:半个时辰以前。 齐思贤追问:来人可说为何来此? 骑士:三人俱说出海游玩,遇上风暴,漂流数日才被救起。 齐思贤:人在何处,带我去见他们。 然后齐思贤转身对我说道:楚公子在此稍候,我会安排人回来接你,老夫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不等我回礼就与那骑士共乘一骑快马加鞭而去。我因为听到此事与心月关联,当下不由得也关心起此事,不等接骑我就直接向山道走去。走出不过二三里果然有一骑迎来,骑士打住马也不多话一把将我拉上马背便疾驰而去。 快到海岸边时远远看见聚集了一大群人,相互交头接耳的在说着什么。我下了马就向人群中间走去,只听得心月焦急地吩咐着小蝶与其他侍从取药救人,我便循声向心月处走去。当我分开众人时赫然见到地上或躺或坐了三人,其中两人侧了身子俯着艰难地吐出一口口海水,显是落海后吞了不少水,另一人虽然坐着但却好像比躺着的两人好不了多少,面色苍白憔悴,脸颊消瘦,但眼神中露出的警惕之色却颇为锐利。我心中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那人感觉到我的目光也便向我看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和他几乎同时惊呼出来,我冲过去一把抱着他大呼道:李公子,怎么是你?他居然是曾经救过我一命的李化龙! 围观的众人中发出一声低呼,心月也立即跑了过来惊奇地问道:书呆子,你认得他们? 我有些激动地抱着李化龙对心月说道:他就是我曾和你说过的李公子,我在找寻你的时候差点冻饿而死,便是他救了我一命。 心月也是又惊又喜,转向李化龙道:李公子,你可好些了吗? 李化龙看着心月眨了眨眼睛,然后眼一闭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居然就这么晕了过去。我大惊,连声呼叫李化龙,一个温暖的手掌压在我的肩上,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楚公子不必惊慌,待老夫探视一下。 原来是齐思贤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按说他比我先到这里,急切中我却没有看到他在何处。不及细想,我赶忙起身让出一个位置给齐思贤,齐思贤示意周围众人安静下来,他一手搭在李化龙的脉搏上静思了片刻,便转对我道:他是疲惫过度且多日未食致身体虚弱,加上方才骤然惊喜一时撑持不住便昏了过去,然性命并无大碍,楚公子不必多虑,来人啊,把他们好生抬了去月宫调息吧。 我听了齐思贤的话心里稍微宽慰了点,急忙转身去看另外两人,果然是管家李福佑与李二,他们此时也昏昏沉沉的不省人事了。 齐思贤也一一的给李福佑与李二把过脉,着人把他们与李化龙一并抬往月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齐思贤给李福佑把脉的时间比别人长,而且他的手好像也在微微颤抖着。在去往月宫的路上,我将当初李化龙搭救我的事向齐思贤说了一遍,心月一直走在我身边也静静地听我又说了一次。齐思贤的表情看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他只是若有所思的似是在自语:李化龙不简单啊,体力耗竭成那样仍然凭一股意志力坐起来为另外二人守护。 我有些惊讶道:齐先生是说李公子是在防备我们? 齐思贤点点头,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向我道:楚公子,他们既是你的贵客,待他们身体痊愈之后不若由你和三公主带着他们在此处游玩吧,他们何时想要离岛我都可以安排好出海之大船。 我一听连声向齐思贤道谢,心月此时又恢复了她的顽皮个性,笑着对我说:书呆子,要不是我,你怎么有机会见到你的救命恩人呢,你该怎么谢我才好呢? 我笑道:三公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生只好以什么什么相许了吧。 心月脸一红,啐道:我才不要,书呆子你欺负我。 我故作惊讶道:怎么,我本欲以金银相许呢,你不要便罢了吧,哈哈。 当然,我的笑声没有结束便立即招来一顿力道颇不轻的拳脚相加,走在一旁的齐思贤忍不住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左手挡住一记小粉拳,右手捉住一只小蛮腿,但仍在脑壳上吃了一击。我嚷道:好啦,三公主饶命,在下有话要问。 心月得意地收了手脚仰着头回道:楚公子有何指教啊。 我问道:今日你是如何发现李化龙他们的? 心月得意的说道:今日早晨从演武场出来后我沿着海岸走,心里什么也不想啊,只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听一听海浪的声音,吹一吹冬天的海风。 听到这里,我挤着眼睛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一定是在心里想我了吧? 少不了又是一顿拳脚飞舞,然后心月笑嘻嘻地挽起我的臂弯,轻轻地依靠着我,一切都好像是这么自然。齐思贤稍稍走在我们的前面,我看着他飘舞在海风中的银发,心底里生出许多悲凉之意来,心月继续说着她发现三人的经过。 她正眺望着遥远的海平线时,忽然发觉近处漂来一大块破损的船板,随着海浪一浮一沉。当船板更近一些时她吃惊地发现原来船板上居然还有人,有两个人趴在上面一动不动的样子,但还有一个人在划着水想靠往岸边。心月担心自己不够力量把他们拖上来,于是赶紧叫了邻近的渔人过来将船板拖上岸来。忙活了一阵之后就是我到来时见到的场景了。 我们来到月宫时看到小蝶已经带着几个宫人给三人换过了干净衣物,只是三人仍然昏睡不醒。我为了照顾李化龙三人便决意与他们同寝一室,心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柔地握着我的手默默地陪着我。齐思贤留下了几贴方子,嘱咐了宫人按时煎药送来。我谢过齐思贤时他的面色仍然深沉凝重,因为挂记着李化龙三人的安危我未及多想,却不知齐思贤所思所虑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 最先醒来的是李化龙,他的体内似乎缊藏着一种特殊的能量,这种能量让他拥有超出常人的耐力与敏锐的感觉。李化龙睁开眼之后先是目光漠然,然后渐渐地汇聚了神采,最后看向我时竟然锐利的让我背脊有些生寒。我蓦地想起在李化龙温暖的马车厢中也曾见到这相似的眼神,也是一闪即逝。李化龙强撑着要坐起对我行礼,心月拿来一个垫枕让李化龙可以半卧半坐。我则温言相劝让他躺下,再喂他喝了几口汤药,李化龙苍白的脸上渐渐地泛起了生命的晕红色。 李化龙问道:多谢楚公子相救,佑叔与李二他们可还好? 我回道:他们二人还未醒转过来,但身体日渐起色,只要醒过来时便无大碍了。 李化龙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这睡了多久了? 我给李化龙掖紧了被子笑道:李公子已经睡了三日了。 李化龙喃喃自语:竟然已过了三日了。 我转问道:李公子为何会堕入海中,遭何劫难了? 李化龙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着心月问道:这位想必就是楚公子日夜思念的心月姑娘了吧? 我和心月都没想到李化龙会这么直接,饶是胆大随性的心月也不免红了脸没作声,只拿眼睛来瞪我,我长笑一声,索性痛快地说道:正是,幸亏有心月发现了李公子的踪迹才能及时将你们救上岸来。 李化龙闻言又要对心月行礼,心月急忙摆手说道:李公子不必再多礼啦,你救过书呆子,我又救了你,这不是老天有眼么。 听了这话我们三人相顾大笑,接着李化龙说起了他们落难的原委。 原来李化龙一行也顺着海滨而行,专门寻访好玩有趣之地,那日听得人说海外有一座大岛风景如画,岛上更有一座雄伟华丽的宫殿,便想起我曾说过如何寻找心月的话,李化龙估计我要去的也是此岛,于是生了好奇之心,一是想与我在岛上相见,二也是趁机游玩一番。一路打听到了月落村附近的一个集市。在开集之日果然见到载了货物前来贸易的岛民,于是定了条小货船,主仆三人上了船便向岛而来。岂知行至中途风雨大作,货船被一个巨浪打翻便散裂开了,船主不知去向,李化龙只得紧紧地将三人拢在一起,一路随波逐流,直到三日前被发现。我和心月听了都唏嘘不已,慨叹世事难料,竟有如此巧事。 李化龙忽然停止了叙说,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后,我回过头去就看见齐思贤站在了门口。我赶忙引见道:李公子,这位是齐思贤先生,他精通医术,这些天就是他为你们三人医治的。 李化龙稍稍欠了身谢道:有劳齐先生了。齐思贤爽朗地一笑道:老夫看李公子虽然尚还虚弱但气色不错,只要再静养个天就可下床走动了。齐思贤目光转向另外二人沉吟道:这二位显然身子骨不如李公子强健,只怕是还需一二日才可醒转过来。 李化龙醒来后说了很多话,这会面露疲色,我便劝慰他躺下歇息,与心月虚掩了门出来,悄悄地唤过小蝶进去侍候着。 齐思贤语气镇静但仍透出一丝焦急地道:三公主,楚公子,你们与老夫来,有要事相商。 我与心月对望一眼,同时回道:好。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平乱三策 齐思贤领着我们进了大殿旁一间不起眼的偏室,进去一看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因为月宫之主竟然也在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塔力c黑龙以及几个我还不认识的武士装扮的人。 心月见了父王仍然没大没小地蹦跳着过去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父王,你和塔力将军在这里商量什么呢,又是火蛮子那小贼要闹事吗? 月宫之主慈爱地轻抚着心月,但仍面色凝重地说道:心月,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父王不能陪着你一辈子的,说不定这月宫将来还要指望你呢。 心月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月宫之主迟疑地道:父王今日说这些做什么,莫非是真有什么事情? 月宫之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没什么,不管什么事情总是要发生,也是会过去的。 然后他招呼众人道:大家都坐近一些吧。 在他的示意下,齐思贤与塔力最前,其他武将居中,我和心月最后均席地坐下了。我环顾众人,发现各人面俱是焦虑神色,月宫之主更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沉闷的气氛被齐思贤给打破了,只见他转向了一位武将说道:抵鸿,你是专司斥侯之责的,把你打探来的消息在这里再说一遍吧。 那名叫抵鸿的武将身材不甚高大,面貌平常,但手足强健,筋肉虬结,显见是把好手,且两双不大的眼睛里放射出精明强干的光采来。他略一躬身便说道:最近一段时间之内火蛮子及其诸人俱未出山林一步,自从月宫大典之夜他们失手退走之后边界很是安定,甚至未有一起袭扰事件发生。 抵鸿的话简洁有力,思路清楚,反应灵敏,果然是深得齐思紧的依赖。我听了不禁有些奇怪,心想既然边界安定,没有过来危害不是很好么。齐思贤仿佛是扫到了我疑惑的眼神,似是为我解释般道:火蛮子一向不是个安份的人,虽说上次月宫大典之夜他们发起攻击,但明知道如此重要的夜晚我们定会加倍重防,是以未必是尽全力而来。黑龙将军在那夜曾经追击过他们,后来也并无太大战果,撤退的迅速且有组织,可见火蛮子是扰而不击。老夫大胆猜测他们只是不想让月宫大典顺利进行,想给我们心里添个堵罢了。但奇怪的是他们元气未伤,这之后却无任何行动,这才是让老夫担心之处,他们此时在暗处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呢? 黑龙似乎有些等不及了,抢着说道:齐先生多虑了,依末将看来,不管他火蛮子在暗处打什么主意,只须我等尽起平原之兵荡平夜狼族,擒杀火蛮子,管教其他高山部族望风而降,那时岂不是既斩草又除根了么? 黑龙话刚说完,我身旁的心月冷不丁的说道:黑龙此言差矣。如此一来就算今天灭了个火蛮子,那明天又会出来一个水蛮子,后天还有一个风蛮子。不得其心便总是不服,总不能每次都派大军前往吧,那得多劳民伤财。再说了高山部族人与我平原部族自远古时便和睦友好,如今非得要你死才能我活么? 月宫之主当下呵斥道:心月,不得胡闹,我等议论的是军政要事,不是儿戏! 话虽如此,但月宫之主的眼神中却流露出赞许的意味。齐思贤却呵呵一笑接过月宫之主的话说道:大王,老夫却以为三公主之话不无道理。自齐始天首领开创了平原部族的统一联合开始,我们与高山部族的关系便每况愈下,以致齐始天首领亲征落败身亡。他在弥留之际亲口说出不许为他复仇之语,便是以最沉重的代价知道如果要征服高山部族只靠武力是不可能的。 坐在黑龙身旁的一员武将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这回终于忍不住急道:齐先生,照你如此说,我们要被动挨打到何时?现在的情形是我们不去招惹火蛮子,他也变本加厉地侵袭我们,既然灭不了他们,那组织力量把他打痛一次,让他不敢轻易出山也好啊。 塔力此时喝道:尤浑,何时准你说话了。黑龙,你也要好好管教一下你的手下了。 心月在我耳边小声嘀咕道:这个尤浑是黑龙手下的头号猛将,这里就数黑龙和尤浑是最积极主张以武力征服高山部族的。 黑龙一脸的不服气,却也低头沉声道:末将知道了。然后狠狠地瞪了那名叫尤浑的武将一眼,可谁也能从黑龙的眼神中看出他对尤浑的暗赞。齐思贤大度地摆摆手道:塔力将军,要说冲锋陷阵c上阵杀敌还是需要黑龙c尤浑这样的猛将的,若没有他们这些年的数场血战,只怕火蛮子早已毫无忌惮,直杀到月宫来了吧。 塔力神色仍然镇定,但话语却也有些急促地道:齐先生言重了,保卫家园,抵御外敌本就是我等武人的天职。但高山部族与我们争斗这数十年来却是白白牺牲了太多大好儿郎,如方才三公主所言,本应是兄弟般和睦相处却整日刀枪相见。如不能以武力将其征服,那怎样才能收服其心,安得永久太平呢? 塔力问出了在场诸人心底里共同的疑问,只可惜这不是一个一句话就有答案的问题,甚至经过了几代人之后这个问题没有解决或是淡化,反而更加的严重了。滞闷的空气像是要把人逼到窒息,齐思贤又一次了打破了沉默,不过这一次他说的话语调仍如往常却不啻于在我耳朵里炸了个响雷,因为他转向着我问道:楚公子,你觉的该如何做才能平息高山部族之乱呢? 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面红耳赤之余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旁边的心月倒是急了,暗中以手指一个劲地刺我后背且咬着牙小声道:书呆子,齐先生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呀。 惊慌中我抬眼看向诸人,却见各人眼神都不一样。月宫之主将信将疑,齐思贤眼神热切而笃定,让我感觉到温暖的力量。塔力则是友善有余而信任不足,只以微笑鼓励我大胆把话说出来而已。抵鸿表情淡漠,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尤浑不屑一顾,抱了双臂只看向别处,黑龙的眼神最是复杂,毫不掩饰的鄙视之中似乎又含有一丝怒意,定定地看向我,随时像要拔剑而起的样子。 这退无可退之时我忽然镇静了下来,稳定了一下情绪便朗声说道:孙子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在下以为高山部族之乱已非一朝一夕间事,好比切肤之顽疾,若骤下猛药则可见一时之效,然病根不除终是留下了祸患。要想医治病根,则须看其根在何处。虽说争斗旷日持久,但高山部族人争来争去无非是他们喜居山林之中,不愿迁居平原,而平原无论筑城或是造船皆离不开林木,我们何不在此事上做做文章。 我在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引得众人好奇心大起,皆专注地望向我,等我继续说下去。我信心大增,接着说道:对高山部族可有三策,这第一策叫做分而治之。现下虽然各部族统一在夜狼族旗下,但只是惧于火蛮子的威吓而已,其心未必齐,这是我们可资利用之处。先从最不坚定的部族开始,我们不必要求他们迁居到平原上来,他们仍然可以保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只以平原的物资与其交换林木。而林木生长不易,是以不能让他们过度砍伐,只限其按林木生长之期伐成年之树,让其不至于无山林可居。 月宫之主的神情凝重起来,显然是在认真思考我的话,塔力则闭上双目,手指不住地在地席上划着圈。齐思贤居然有些兴奋,不住地点着头。一直面无表情的抵鸿忽然插话道:楚公子,照你如此说,我们实是以收买的方式招纳部分倾向于我们的高山部族人,这当是有可趁之机。只是这样的部族势力太弱且并不曾动摇夜狼族的根本,只怕收效不大。 我此时信心满满,接过话道:抵鸿将军所言在一开始时确实会如此,但第二策就是针对此种情形的,我把它叫做暗渡陈仓。试想一旦有了这样的部族出现,以火蛮子专横之心必不能容,想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此例一开,时间长了难免会有更多的部族效仿,他必定兴师问罪。我们则可以扶助弱小为由驻兵山林,这样在高山之中我们就可以组织成第一道防线。不但可以借机训练适应高山作战的兵士,而且能主动探查夜狼族动向,时时让火蛮子感到威胁而不敢再轻易地袭扰平原。就算他出兵下山也有了相当的后顾之忧,不可能再似以往那样肆无忌惮了。一旦我们在山林中站稳了阵脚则可以伺机招纳更多更有实力的高山部族,到了夜狼族被彻底孤立之时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说到这里月宫之主已是频频点头,塔力睁开了双眼放射出兴奋的光芒,齐思贤笑的颇为欣慰。尤浑紧张地看向黑龙,黑龙眉头紧锁,目光中却没有了先前的敌意。意想不到的是心月这时忽然问道:书呆子,还有你的第三策呢? 众人闻言无不莞尔,紧张的空气舒缓了不少,我也没有了任何拘谨,微微一笑道:启禀三公主,在下的第三策则须仰仗诸位将军了。 在场的诸武将听了无不精神一振,尤其是黑龙与尤浑,更是自然地挺直了身躯,目光灼灼地望向了我。我当下心中只觉甚是激奋,昂然说道:若第二策施行之后,则须立威示强。试想有什么好办法可以稳住已经投靠我们的高山部族人,又能吸引那左右摇摆之部族呢?就是寻机与夜狼族打一场大胜仗,最好是营造出可以将其消灭却又放他一马的态势,所以我把这第三策称做擒贼擒王。惟有在军事上压倒性的胜利才能逼使火蛮子明白我们拥有随时将他征服的武力,也有这个决心。 黑龙此时沉声道:楚公子,且不说火蛮子实力不俗,这些年来我们与其争战各有胜负。就算我们打了一场大胜之仗,为何不趁势将其诛尽,反倒还要放他一马,这是何道理? 我从容回道:黑龙将军须得往长远了看。若诛尽夜狼族则会寒了其他高山部族的心,此一时屈于武力之下,日久之后必有异心,就又走回再乱再征的老路上去了。我们若要收其心,不把火蛮子带领的夜狼族收服就永远不会有高山部族与平原部族和睦共存的一天。想当年用兵如神的诸葛武侯七擒七纵孟获,哪一次不能一刀斩了这个让他劳师远征之蛮人,但武侯用耐心与心智终于收服了孟获,始换得了西南后方的永久平稳啊。 抵鸿在此时忽然出声说了句:说的好!众人循声皆望向了他,抵鸿自知一时失言,竟红了脸低下头去。塔力最是了解抵鸿,知其心中必是已经有了想法,于是扬声道:抵鸿,你有什么话尽管可以说出来。 抵鸿闻言也恢复先前作探报时神色,沉静道:末将想到若要大胜火蛮子一场并非不可能之事。火蛮子作战虽勇猛顽强且来去迅速有致,但拙于谋略,若我们能精心谋划一役,可出其不意,此其一。大王宅心仁厚,一直不忍对夜狼族大规模用兵,夜狼族也不知好歹,总是趁我方兵力分散之际集中兵力侵袭,致使我们总是处于被动防守之地,大王若能以菩萨心肠骤施霹雳手段,则大势可定,此其二。 众人没有想到一向低调沉稳的抵鸿会说出这么激进的想法来,连塔力也有些紧张地看着月宫之主。齐思贤也有些意外,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就被月宫之主扬手打断,只听他沉声说道:抵鸿所言极是,若一味忍让,他火蛮子胃口只会越来越大,是时候让他知道本王的决心了。若能以一场大胜换来永远的和平,本王愿意下这个命令,来人啊,把本王的佩剑取来。 现场的气氛忽然高涨起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激动的有些颤抖的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壮烈场景。月宫之主双手拿着佩剑站了起来,所有人忽地一下全站了起来,月宫之主转向塔力,庄重地说道:塔力将军,从今天起本王就命你负起寻机大胜夜狼族之责。凭着本王的佩剑即可调动三军,全权处理所有军务! 塔力的情绪此时也异常激动,接过佩剑的双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他掷地有声地回道:末将定当不辱使命,不将那火蛮子生擒至大王眼前就甘受军法处置。 黑龙与尤浑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如此顺利,两个人四只眼睛都要放出光来。月宫之主又转向他二人语重心长道:本王知道二位将军求胜心切,但行军布阵之事须听塔力调度,严格执行他的命令。切不可图一时痛快而误了军情啊。 黑龙与尤浑当下惶恐不已,俱称定当听从调遣。齐思贤一见众人齐心也趁热打铁道:既如此,那就以楚公子的三策为根本,抵鸿先行物色势力弱小且与夜狼族不和的小部族,示之以诚,明谕其可永居山林而不必忧心。尔后再商讨驻军之事,若大军得以进驻,诸位将军就要积极进入作战准备了。先期可以只择一个部族进行分而化之,把这一个点做的大成功就不愁其他部族不望风来投了。从今天开始虽说我们与夜狼族必有一战,但此战必须是在天时c地利c人和的最佳条件下进行,获取最大的战果。具体行军部署由塔力筹划,各位将军回去以后务必加紧操练军士,但不可透露今日所论的一字一句啊。 塔力一躬身,也不多话,就带着各位武将离去各行其事了。心月一看我说的三策居然全被采纳,小嘴噘得老高,一派得意神情似乎比我还高兴。她笑着挽起月宫之主的胳膊说道:父王,这书呆子说的真的管用吗? 月宫之主此时神情轻松了不少,拍着心月的手道:心月,不得对楚公子无礼。楚公子是有胸有韬略之人,你以后可得好好跟楚公子请教才是。 我闻言连忙逊谢,月宫之主不再多言,只说还有要事与齐思贤商议,我与心月便告退出来。出了殿门之后,心月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崇敬眼神看着我说:书呆,哦不,楚大仙人,你是怎么想到那些个主意的呢? 我闻言倒是一怔,这个问题我方才还以为只是自己急中生智罢了,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却另有一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我略思索了会,便对心月说道:其实我方才所说的平乱三策事先并没有思考过,只是给激出来的罢了。说完前两策的时候我自己还不知道第三策是什么呢,你那会还催我来着呢。 心月听罢哈哈一笑,小粉拳便一通乱打将来。我再次讨饶,捉了她的双手,她动弹不得,只急的脸红到了耳朵边。我忽然脸色一正,放了心月的双手,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为什么了。 心月不明所以,好奇地道:书呆子,你又魔障了吗,明白什么了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内奸 我握着心月柔滑细腻的小手与她并肩而行,我边回忆边道:那日在演武场时齐先生就将他当初如何上岛,齐始天首领故事尽皆告之于我了。也将高山部族与平原部族间的恩怨纠葛分析的明白透彻了,因为之前平原部族与高山部族间的战事不分强弱,只要是高山部族就行打击,便把本是左右摇摆的部族也逼至夜狼族一方拼死作战了。按正常的想法当然是扶弱抑强,然后扶弱最有力的举措便是以强有力的武力为后盾给其脱离夜狼族的信心,同时供其物资,让其按意愿维系现在的生活,一旦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自然更不愿与夜狼族为伍。若扶植其军力,甚至可以与夜狼族分庭抗礼了。这些不过是顺着齐先生的暗示而得到的结论而已,齐先生自己若说出这些来,想必定遭到强硬主战派的反对,但出其不意由我说出来让他们有了从另一面思考的空间,这才促成了大王痛下决心,迅速定下了一直悬而未决的平乱之策。 心月听着我的分析也轻叹了一口气道:父王确为出兵之事烦恼不已,他也认为大打一场的后果只能是积怨更重,留给后世的将会是一个更没有余地的局面。但放任其所为,眼下对平原部族又是巨大的伤害,现在有了分化之策便有了出兵的理由,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解脱了。齐先生也是用心良苦了,虽然跟你说了那么多,但他不怕你万一真是个木头脑袋,那不是白说了吗? 我面色有些尴尬地道:你这么说我也确实觉的好险,万一我真的领会不过来,那真是辜负齐先生了。不过,心月,你真觉的我是木头脑袋吗? 心月一听,很正经地回道:不错,还是最硬最开不了窍的那种。说完她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这时我们看见小蝶急匆匆的脚步走了过来,见到我和心月时便赶紧地行礼并说道:三公主,与李化龙公子同来的另外一老一少刚醒了过来,你们过去看看吧。 我与心月相视一笑,今天果然是好事不断,我更加快了脚步往李化龙休养的殿室走去。当我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李福佑与李二已经坐了起来在与李化龙说话,他们二人看见我时就作势要行礼,我连忙制止并将心月让他们认识,活泼不拘礼教的心月让这二人显然少了很多拘谨,房内也立时充溢了欢笑声。 我对李福佑颇有好感,他那儒雅的风度与不俗的谈吐让我总是想与他多谈几句,当我望向他正欲开口时,发现他的眼神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的身后,然后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我的错觉,他似乎颤抖了一下,接着便低头掩着嘴剧烈地咳起来。他咳的那么厉害,好像是要把肺也要咳出来一样,看着他涨红的脸我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起身想给他拍拍背。我起身的同时,一个人便坐了过来,顺势将手指按在了李福佑的腕脉上,我一看,来人正是齐思贤。我当下松了一口气,对李福佑说道:李管家放心,这位是齐思贤先生,他的医术高明,给你看过就一定能好的了。 李福佑此时也好像缓了过来,只是气息有些虚弱地道:那就有劳齐先生了。 齐思贤随即松手起身,微笑道:李管家这乃是刚刚复苏过来,身体尚还虚弱,怕是受了些风寒。小蝶,你须仔细注意了早晚关好这屋里的门窗,日升中天之时则可开窗透气无妨的。李管家,你就安心休养吧,今日你可用些清淡粥菜,不可荤腥太重,等你们主仆三人康复之日,老夫定当亲自请你们尝尝这岛上特产的海鲜诸可口之物。 我没想到齐思贤竟如此有礼,这三人说起来算是我的朋友,搭救起他们三人就已是莫大的人情了,齐思贤还如视作好友一般,让我心里当下着实也感动不已。我不由得对齐思贤又多了一份敬重,而李化龙三人情知再客气就是做作了,便爽快地答应了齐思贤。一屋子人的笑声又一次回响在月宫之中,只是每个人的笑意竟然都是不同的。 我和心月从李化龙处离开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我们看着李化龙主仆三人用完了膳方才出来。经过这一天下来紧张地商讨军务,及至与李化龙又甚是投机地聊了很久,我还真觉的此时有些饥肠辘辘了。我便看着心月一脸诡异之色的问道:心月,方才齐先生说要请李公子他们吃这岛上的特有海产,都吃的什么呢? 心月听了微微一笑,小声地对我说:你想知道都吃什么是吧,那可以啊,你过来我告诉你听。 我笑嘻嘻地把耳朵伸过去,冷不防心月捏住一只耳朵便是狠力地一扭,口中还咬着牙念念有词道:你个书呆子原来也是个好吃之徒,孔圣人怎么教的你呢。 我怪叫着一边求饶一边急道:孔圣人曾说过食色性也。 心月听了一呆,然后下更大力气扭了个翻转,大声骂道:书呆子你是想气死我呀,好吃也就算了,原来你还好色,信不信今天我把你耳朵揪下来。 我差点要哭出来,啥也不管了,高喊:奶奶,奶奶,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 心月放开了手,看着我那只通红的耳朵,忽又语气变的极温柔地道:书呆子,我是不是太大力了,没把你弄痛吧,过来让我看看。 我捂着耳朵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心道你当我真傻么,还过去让你再扭一次吗。口中却辞谢道:多谢三公主关爱了,小生当真没事,一点也不痛的。 心月却把脸一沉,大声道:你不过来是不是,说了我不会再扭你耳朵的嘛。 我把耳朵捂的更严实了,恐惧地摇了摇头。 心月眼一瞟,面无表情地就要自行走开,我慌张地拉着她的手说:三公主别走呀,不就是只耳朵么,不过你把这只扭红了,你把另一只再扭红了让它们对称着好看点行不。 心月听了扑地一下笑了出来,拍着我的脸说:你这个书呆子还真是挺会见风使舵的啊,本公主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啊。 说完她作势又真的要去扭我另一只耳朵,我这次已有准备,迅速地把头一摆,双手捂着耳朵,嗖地一下便蹿了开去。心月笑骂着便追打了过来,夜幕下庄重巍峨的月宫中不时响起心月如黄莺出谷般的娇笑声,仿佛给了这月宫以年轻的生命一般,只是所有这些住在月宫中的人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 银色月光洒满了整片沙滩,心月果然带着我跑到这儿来吃风味独特的海鲜了。她小心翼翼地从沙堆中挖出几只横行霸道的大螃蟹,一边还给我讲着她小时候如何跟着没有出嫁的姐姐们跑到这片沙滩上来做着属于她们自己发明出来的美食。我有些疑惑地插问道:你不是说你姐姐出嫁时你才第一次出月宫吗?原来你小时候就已经可以随便进出了啊。 心月听了我的话仰起脸看着海的方向,虽然目及之处只是一片漆黑,只有海浪的声音在传过来。她有些落寞地道:对我来说,海的这边都是月宫。你知道我自幼就好读中原的诗书,那些诗中描绘的名山大川让我曾是如此的向往。书呆子,你说说什么是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什么又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不由得闭起了眼,回忆起了我的家乡,我幽幽地说道:你最远只是走到我的家乡吗?那里还不是中原腹地,你一路所见必是江南的风光了。豫章城外江边立有一楼,若在秋高气爽之日登楼远眺,美景不胜收啊。有一句诗便是这样说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心月也闭起了眼体会着我描绘的情景,轻声地道:真美,书呆子,还有更美的吗? 我一听不禁有些得意地道:当然还有。从豫章城再往北四百里路程便是一名山,诗仙曾作惊世佳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说的便是高山上落下的一道瀑布美景。 心月雀跃地道:那书呆子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呢? 我睁开眼,望着漆黑的海,只是喃喃自语地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心月主动靠在我的臂膀上,温柔地道:书呆子,是不是想家了呢? 我有些惆怅地点了点头,说道:第一次离家如此之远,才发现其实不管走到哪里,心中还是会想念自己出生成长之地。就像你那时想念月宫一般吧。 心月靠的我更紧了一些,兴奋地道:那不如明天就去请求父王,让他准了你带我重返中原游玩吧。如若他不许,我就悄悄地跟了你走。 我还以为心月是小孩子气又上来了,微笑地抚摸着她的长发道:那怎么成呢,眼下你父王正为夜狼族之战事忧心,别再让他还要记挂着你的安危了。今日我又在众人前述说了平乱三策,也不可就此草率离去吧,不如等平定了夜狼族之乱,那时我们可了无牵挂,尽心游玩吧。 心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我感觉到她心里一定有事没有说出来,可我也无从猜测她心里究竟有什么样的事,只能等着有一天她说出来,或者我希望只是我猜错罢了。 心月忽然看着我又不说话了,我莫名其妙地问道:又怎么了。 心月一本正经地说道:书呆子没发现我们少了点什么吗? 我回道:少什么了? 心月笑道:螃蟹呀,趁我们闭起眼睛那会儿它们就跑没影了啊。 我们相视一阵大笑。在我心里面,比起那些逃命去了的螃蟹,与心月紧紧相依在这温柔的月光下才更重要。有好一阵子,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海浪声,其实我此时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只是一种空空茫茫的状态,感受着天地在宇宙间的无穷延伸,我在这广阔的大海前渺小的似是可有可无,而这一片海在浩瀚的宇宙汪洋中又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我正在奇思怪想之际,忽然心月轻轻一推我,我刚想开口说话时,她的右手就捂住了我的嘴,示意我跟着她走。我不知她又是想戏弄我还是找到了好玩的事物,只得起了身学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躲在了一块巨岩之后。这时她凑到我耳边,呵气如兰地吐字道:书呆子,我刚听到这边有人在说话,好像不太对劲。 心月呼出的气弄的我耳朵痒痒的,以为她又是故意在逗弄我,便也学了她的样子在她耳边小声说话,只是还刻意吹着气说道:三公主,你听到啥不对劲的了,是我们的螃蟹没跑远,躲在这喘气吗? 心月极其严肃地瞟了我一眼,突然一把拽过我的耳朵,我正想放声大叫之际她又用力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同时急促地在我耳边说道:书呆子,我是认真的,你别这时候开玩笑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耳朵灵的很,很小的声音我都能听的清楚,你现在认真听下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我看她样子确实不像开玩笑,于是也闭目凝神集中所有注意力在耳朵上。果然有隐隐约约的对话传来,方向大概就是在那块巨岩之上。因为那块巨岩形状奇特,陡峭耸立,上窄下宽层叠而上,是以若有人站立其上根本就发现不了,但站在岩上也看不见岩下有人。我与心月便是到了岩下,而岩上之人未曾发觉。饶是如此,岩上之人也是刻意压低了嗓音在说话,能听到人声就已经不错了,而心月显然一边听着一边表情也还有变化,我是第一次见识心月还有这等本事,心中惊讶之余便是好奇她到底听到何事。 心月竖着右手食指至唇边作了个不得出声的示意,拉着我绕着巨岩走到另一面去。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从巨岩上下来,位置正好就是刚才我和心月站立之处,我心中更加暗赞心月机警。我忽然意识到心月的手正在变的冰凉,而她的手心里却湿湿的有汗在不断渗出来,甚至微微颤抖起来。我看不见她的脸,她的面庞隐没在岩壁的阴影中,她的身体已经紧贴着岩壁,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紧靠岩壁站着。 一个声音在极近处响起道:奇怪,我怎么感觉附近像是有人。 另一个声音则还是刻意压低着说道:我看你是这些天太紧张了,疑神疑鬼的。这件事确实须极机密不得有一点外泄,但你也不必如此风声鹤唳吧。 第一个声音沉默了一会,说道:但愿是我多疑了。今天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成败就系于你一身了。你只须记住,若事成你是头号功臣,若事败你必定不能独善其身,谁也不能容你,好自为之吧。 第二个声音显然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个我自然懂的,你快些走吧,莫让人发现了你。 第二个声音虽然是刻意压低的,但我仍有熟悉的感觉,偏偏却想不起来是何人之声。心月确认二人离去后便拉着我飞奔向月宫。心月显然是心急如焚,她脚步飞快,我根本跟不上她,只能在她身后一路气喘吁吁的跑着。当我跑回月宫时已经不见了心月的踪影,我一时也不知她这时会去找谁,是月宫之主还是齐思贤或是塔力?我想了想便去找齐思贤,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感到心月第一个会找的一定是他。 当我走到齐思贤的宫室门前时被侍卫给拦了下来,面无表情的侍卫只是客气地对我说道:楚公子请留步,齐先生现在有重要事情正在办理。 我试探着问道:刚才是三公主进去了吗? 侍卫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心想果然如此,我知道此时他们在商议的必定是极机密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也稍稍放宽了心但也没有就此离去,只是徘徊在宫门外,静思刚才发生的一切。我能听到的只是最后的几句话,而心月定是听清楚了他们说的内容,他们说的都是什么呢,是与夜狼族有关吗? 在这个大敌当前的时刻,有一点关键的消息泄漏出去都是致命的。想到这里,我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感觉熟悉却又不知是谁的声音,突然我的脑子里轰的炸响了一声,因为我回忆起那个声音正是今日在商讨对付夜狼族的会议上曾听到过。除了月宫之主与齐思贤c塔力等,其他人我均是第一次见,究竟是谁我一时还不敢确定,但无论是谁如果他通知夜狼族此事,那必定功亏一篑。我的手心里有汗在渗出来,身体也因颤抖而微微摇晃着。 心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你在这里等我吗? 这一次心月没有叫我书呆子,我更加确定事态的严重性,我转过身面对着她,她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她看着我有些惊讶的说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月只是柔声说道:齐先生知道你一定会在外面等我,他让你现在去见他。 我疑惑地看着心月正想问些什么,她立即摇了摇头,在我耳边细语道:我已经把我听到的都告诉齐先生了,他叮嘱我们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也不要提起此事,过了今晚我们仍然要和往常一样。我现在先回去歇息了,你只要听从齐先生调遣就好了。 说完心月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是想从我这里获取支持的力量。我也深呼吸了一口气,尽力稳定下自己的情绪,看着她的眼睛给了她一个有力的点头,她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转身走了。我忽然想起与她第一次相会时为了她而生出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站在天神一样的塔力面前,此时此刻同样的力量依然在鼓舞着我,我握紧了双拳然后再松开,便坚定地向齐思贤的宫室走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月神传说 当我推门而进时,齐思贤面对我坐在长榻上,他的神情从容淡定,好似任何难题到了他这里都可以自行化解一般。我躬身行礼道:齐先生,有何吩咐,学生定当尽心勉力去完成。 齐思贤开口却没有提心月述说之事,只是微笑说道:楚公子今日提出的平乱三策实是中肯透彻,老夫也觉的甚是高明。 我听了心下顿生惭愧,只得如实说道:这都是齐先生早就提点过学生的,我今日只不过是把齐先生之前在话里的意思说出来罢了,要论这筹谋帷幄实是齐先生之功了。 齐思贤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楚公子,三公主可曾有告知你她所听到的事? 我立即回道:心月只字不曾透露。 齐思贤点了点头道:三公主虽个性顽皮,然则实是兰心慧质,在重要关头上总是机警灵敏,实是月宫之福了。 我试探着问道:齐先生可有应对之策了? 齐思贤看着我好一会儿,他那锐利的目光看的我都有些不自在了,他才反问道:楚公子已经知道其中一人是谁了吧? 我情知瞒不过齐思贤,便如实回道:是在今日会议上有听到过此声音,但不确定是何人。 齐思贤沉吟半晌方道:楚公子,既如此,你只须记着两点便是了。 我凝神倾听并小心回道:学生定当谨记。 齐思贤放慢了语速说道:这第一件事便是走出老夫这里的门便一切如常,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第二件事便是无论你在哪里听到话音相符之人也不要声张或是态度有异,仍然待之如平常则可。 我有些失望,我要做的事情居然只是什么也不做。我有些担心地问道:齐先生的意思是不拘禁此人严加拷问了吗?我们的计划总是要改变的了吧。 齐思贤微笑着反问道:为什么要拘禁他,楚公子你说呢? 迎着齐思贤高深莫测的目光,我一时不能作答,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思索着。蓦地,我一口气说道:如果拘禁了他,那势必是明告诉夜狼族他们的内应暴露,而他们已经知晓我们的全盘计划,必将提前发动而致我们于非常被动之境。如果不拘禁他,则可以暗中监视其来往之人,甚至可以放出假消息致其判断失误,引其堕入我们的圈套之中。齐先生原来出的一招将计就计,学生受教了。 齐思贤似乎颇为满意我的回答,温和说道:楚公子所言大抵与老夫所虑相同。相比于除去内奸,平息战乱才是更紧要之事。 我心下稍安,见齐思贤不再有多说话的意思,便向他一揖即退了出来。走到外面来时,已是深夜时分。凭栏远眺,阵阵凉意袭上身来,虽然外面黑漆漆的并看不见什么,但经过齐思贤几句关键的提醒又不再那么茫然焦急了。只是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还没有头绪,毕竟我就算要怎么装作若无其事也要一边防备这个内奸一边引诱他进我们的圈套中去。可现在连要设一个什么样的圈套也不知道,我苦笑了笑,只等齐思贤再找我吧。于是索性放下这些心事,回到我的宫室之中倒头便睡下了。 次日清晨我刚刚醒转过来时即听见叩门声,我答应一声打开门一看是李化龙。他虽然双颊消瘦仍未复原,但精神显然不错,见了我便拱手行礼道:楚公子,这么早就打扰你了,不知今日可方便领我等三人在此游览一番? 我没想到李化龙一大早来就是为了这个要求,不过这个要求并不过份,我也很想和他们一起游玩,只是不知他们身体恢复得如何。我回道:这个当然方便,只是不知诸位身体如何,想必今日也不能走太远吧。 李化龙道:楚公子不必担心,若我们觉的不适,自会提议回来的。只是躺了这些天,很想出去走走罢了。 这时一个声音大老远就传了过来:书呆子,你一定又是睡懒觉了,还让李公子来叫你起床的吧。 不用说这就是心月了,我对着李化龙苦笑了笑,看着三蹦两跳就到了眼前的心月说道:三公主早,今日李公子三人想在岛上游览,你是否尽一下地主之谊,领着我们好生尽兴呢。 心月的神情仍和平常一样,只是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隐藏在深处的那一丝忧虑,显然她并不是真的放松,只是她也要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打消隐藏在某处的内奸的疑虑吧。心月笑着说道:来我们岛上若要求得平安一定要去月神庙,李公子你们刚刚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如去月神庙拜谢一番吧。 李化龙显是颇感兴趣,当下回道:三公主所言极是,这一路若无神明相佑确实已命丧汪洋之中矣。这月神是一定要拜的了,我这就回去叫上李管家与李二。 心月附道:你们三人刚痊愈,只怕还有些虚弱,我把小蝶也叫上吧。 于是我们约好了相见之地便各自去准备了。及至一切妥当赶至约定地点时李化龙三人已在等候,李二年轻力壮,恢复的还算可以。只是李福佑毕竟年事已高,三人中数他最是虚弱,还需李二在一旁照应。与李福佑寒暄一番后,心月与小蝶也翩然赶至。心月命小蝶照顾着李化龙,拉了我便在前头领路往月神庙而去。 我好奇地问心月道:心月,这月神庙是何来历,为何要供奉月神呢? 心月提高了声调,好让李化龙他们也听见,说道:这岛上平原部族人在学会耕种之前仅以打渔为生,而驾舟出海又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而祖辈相传月盈之时出海有月神保佑,往往风平浪静可满载而归,若违了月神之意则风云难测了。是以特为月神建一庙宇,时时祭拜,以求平安。 李福佑则感慨道:中原人重耕种,一年最重要的便是收成,是以敬神农氏。又有信佛的,虽身受诸般苦痛却笃信轮回之说,今生受尽了苦来世便有享不尽的福。或者说今生受苦是因前世业障太重,须得行善积德方可消除业障。 心月笑道:中原人真的信奉这许多神明么,听齐先生说起中原仅佛教便有禅宗c密宗c大乘c小乘,各家俱有所长,且信仰者众。还是这岛上简单,大家只信一个月神娘娘,每日里能吃饱饭,睡的着觉便是开心的一天,前世今生且都不去管的了。 李化龙颇有兴趣地问道:如此说来月神还是一位娘娘了,关于这位月神娘娘可有何传说么? 心月微笑道;当然有,还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这还是小蝶曾经告诉我的,就让小蝶来讲这个故事吧。 小蝶显然没想到大家聊着忽然把话题扔到她这里,她用有些嗔怪的眼神看了眼心月,红着脸小声说:三公主,你这是取笑小奴吧。 李化龙想是对这个故事兴致勃勃,便催促道:小蝶,我就爱听有意思的故事了,你就给大家讲讲吧。 在我印象中小蝶一直是个谨慎少语的姑娘,她做事干净利落从来不会拖泥带水,是以能得到心月的信赖。当然,私下与心月独处时或是仍会表现出少女情怀,我不难想像,一个太沉闷的人是不会得到心月推心相待的。我同时也更怀疑,就算是一个沉闷的人跟心月相处久了也会变成一个很开朗的人。 小蝶没有看李化龙的眼睛,在大家的期待下果然收起了那份谨小慎微,生动形象地讲起了这个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岛上只住了一对夫妻,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来到这个岛上的。男的叫海郎,女的叫慧姑。每天早晨海郎都会拉起渔网驾起小舟出海打渔,每次他在离开前都会在慧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慧姑每天都会把粗茶淡饭做的美味可口,她总在傍晚时静静地站在海岸边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满载而归。 可是有一天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变了脸,狂风吹起的巨浪似要把天地也吞没一般。这一天海郎依然出了海,慧姑站在狂风暴雨中等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了,风雨也停息了,可是海郎却没有回来。慧姑不肯放弃,每天都站在那里执着地等待着,只是她思念着海郎眼泪便不停地流下来。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后,从海上远远地漂来了一艘红帆小船,可船上却没有人。这时一个声音从天上传了下来,那声音说道:上天感念你慧姑一片痴情,特予你这艘红帆小船去与你的心上人相会,但切记只得相聚一晚。 慧姑听罢迫不及待地跳上了红帆小船,随着海浪不断漂流。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看见茫茫大海一线分开,海郎驾着渔舟驶了出来。慧姑又惊又喜,两人的船靠在一起时立即紧握住对方的手再也不想分开。一晚的时光转眼就要过去,海郎最后吻了慧姑的额头就要离开,慧姑忽然坚定地向天说道:苍天在上,与海郎相聚一夜心愿已足,但为了不让人世间有情人再有分离,慧姑愿以一人之身换取千万人之福。 慧姑说完,即从天上照射下一道白光,慧姑便在这白光中冉冉飞升,最终在夜空中化为一轮圆月。从此以后渔人即循着月神的指示出海打渔,甚至有渔人说看到月亮落回到海里时,慧姑与海郎就相会在一艘红帆小船中。 我听到红帆小船时已是心中一震,不由得看向身旁的心月,她好像知道我一定会看向她,只是面带着幸福的微笑却不看我,静静地听着小蝶讲的故事。我此时方才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一直以为那是心月天马行空的行事,但看来当初我一定要坐着红帆小船前来是有原因的。虽然我尚不清楚这原因是什么,但跟这传说肯定有着很深的关系。 这个有些忧伤的故事听得众人不免感叹一番。转过一个山角之后,心月对众人说道:月神庙到了。只见面前有一小山,而月神庙耸立于小山之顶,从山脚下至庙门则延伸着百余级青石阶梯。想不到在中原之外还能见到风格古朴的寺庙,我顿时起了一番好奇心,想对这月神庙一探究竟。众人也不多话,随了心月俱拾级而上。 李福佑体弱,由李二搀扶着走至一半时便需停下歇息,余下诸人则继续行至山顶。这月神庙想来是平原部族的精神寄托之所,前来此处祭拜的人竟然不少,且经过之人大都与心月相识,会面时总不免点头微笑致意,有相熟者更会寒暄几句。心月对其他诸岛民皆待之如一,总是温暖热情,看来心月对这岛上的人或物都有很深的感情了。 月神庙只一间大殿与一间偏房,大殿外是飞檐斗拱,朱漆大门。想必此时正是岛民往来祭拜之时,因此大门敞开,众人待等到李福佑之后便欲步入大殿内去了。此时一人神色似乎有些匆忙从庙中出来之后就急急地一路跑下山去,经过李福佑身旁时不知如何带到,险些将李福佑摔倒,看得山顶上众人一阵惊呼,幸好有李二在身旁稳稳扶住了李福佑。脸色有些苍白的李福佑上得山顶上时少不了劝诸人莫要担心他。 从庙门进去,但见高耸的大殿当中立着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走近看时却是塑的一位白衣慈眉善目妇人形象,左右各立着一个泥塑的童子。左边的是一个红衣童子,手里捧着的是一条金灿灿的大鱼。右边的是一个绿衣童子,双手捧着一只白背黑肚欲振翅而飞的海鸥。我与李化龙相视一笑,心月在一旁却不高兴了,问道:书呆子,你和李公子笑什么这么神秘的? 我答道:我与李公子必然是想到同一处去了,不过李管家见识更广,不如由李管家详述这一原由如何。 李福佑兀自还在调匀气息,听得我这样说,便勉力应声道:楚公子谬赞了。老夫揣测你与李少主当是想起了中原寺庙中的观世音菩萨像了吧。 李福佑话音刚落,一声长笑便从月神娘娘塑像之后传来,发出笑声之人也走了出来,众人一看原来是齐思贤。心月最是惊喜,跳到齐思贤身边便抓着他的宽袖道:齐先生,你怎么也来月神庙啦,是为了求月神娘娘护佑我平原各部族么? 齐思贤并未立即回答心月,而是先对着众人拱手一圈,然后对着李福佑道:冒犯李管家了,你方才所说确实不假。当初建立此月神庙时只有这传说,却无任何关于月神娘娘的画像之类,只好去请了岛外能工巧匠来依照观世音菩萨的塑像筑成此月神娘娘之像。好在诸岛民见到此慈祥妇人形象竟与心中所想相去不远,便真个诚心接纳了。 齐思贤又转对心月神秘地说道:三公主,老夫来此是想向月神娘娘为一件大事而讨个主意。 我一听心里有些发紧,暗忖齐思贤不会如此鲁莽将对夜狼族用兵之事就接着说出来了吧。幸好李福佑似乎对齐思贤所说的大事不怎么感兴趣,而是接着他方才的话说下去道:观世音菩萨始于天竺佛教,本身是一国王子,乃男儿身。在传入中原时因其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之宏愿,而被塑成慈祥妇人形象,民众一见之下颇生亲近之情,是以流传下来了。 最有兴趣的是心月,她向李福佑发问道:那观世音菩萨可也有如慧姑一般的可歌可泣之传说么? 齐思贤抢过话头道:观世音菩萨救人间无数苦难,诸多佛典中皆有述及,三公主可在藏经阁中找到。另外三公主若有心向佛,在危难中时可念诵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自可逢凶化吉。 心月瞪大眼睛看着齐思贤说道:齐先生,果真如此么,那我可要去藏经阁细细翻阅佛典了。对了,齐先生方才所说为一件大事而来,却是何事呢? 我本来以为不会再提起此事,哪知心月偏又提及,我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对心月道:心月,齐先生所为当然是岛民生计之事,不然还有何事能让齐先生日夜忧心呢。 我这番本想是岔开的话却好像引起了别人更大的兴趣,李化龙一直静默不语,此时突然开腔问道:齐先生忧心所为何事,可否容在下分担些微? 齐思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多谢李公子好意,我知你财力不浅,但很多事情不是钱财便可以解决的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月神庙 我越听越玄乎,这么说下去必定要扯出夜狼族来了,我意欲再次岔开话题,齐思贤却自顾接下去说道:岛上西南雨水充沛,种植水稻轻易更可获得好收成。而东北为山势所阻,雨量不足而不宜种水稻。岛民日众,没有粮食可不成。为此我日思夜想,忽然想到一计,倘若可修筑一渠引西南之水至东北则大事可成矣。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齐思贤,他说的方案固然是好,但那是在和平时期才有可能,且不说工程浩大,需要征发众多人手。而且东北正是连接山林,夜狼族不来袭扰才是怪事。李福佑显然是对夜狼族之事并不知情,还不停颔首称赞,直称月神娘娘必定大力护佑云云。 齐思贤郑重地对李福佑说道:李管家原来也是悲悯心肠,因我不忍心民受苦役,是以迟迟不能下决断。到如今民数倍增,再有迟疑恐生变数,是以在此投签问过月神娘娘,此乃一支上上签,看来月神娘娘是全力护佑了。至于征发役夫一事,我想到可以调动军兵前往,以筑渠之役替代军役训练,既不伤民又练了军,一举多得啊。 我一听眼前有些发黑,直想齐思贤今天是怎么了,将军队调到西南去筑渠那东北岂不兵力空虚,本来现在驻守兵力就不足,还要设法将兵士想办法驻进山林之中,哪还有多余的兵力去筑渠呢?正胡思乱想之际,齐思贤问心月道:来此已多时了,为何还不曾见到沙莫诃呢? 心月也是一脸的纳闷表情回道:正是,沙莫诃一向勤勉的,今日确实奇怪,按平常习惯,他已经将大殿打扫一遍了。 说话间,只见一杂役打扮的小厮从偏房里拎了把笤帚打着呵欠走了出来。齐思贤笑骂道:好个懒散的沙莫诃,不知他昨夜去哪里厮混了,到此时才醒,心月你且去问问他。 心月一声答应便过去扯了沙莫诃过来,只见心月对着沙莫诃一阵手舞足蹈,表情丰富,眼珠子一阵乱转。众人心里当下恍然,原来这沙莫诃是个又聋又哑之人。只见那沙莫诃神情呆滞,眼神定定地看着心月,摇头又点头,摆手又搔头,偶尔张着嘴呀呀出声,只是皆不知其意。看来只有心月才懂得怎么和他交流了。 众人好奇地看着心月,想知道她和沙莫诃究竟说了什么。心月转对齐思贤道:齐先生,这厮说他昨夜受了风寒一直昏睡不醒,至方才想起尚未打扫,这才勉强起来了。 齐思贤宽容地笑了笑道:既然他风寒未愈,叫他回去好生养好了再出来吧。 心月对着沙莫诃又是一阵比划,他向众人行了礼,又呆头呆脑地回去了。 这时李福佑说道:我等此来是向月神娘娘拜谢的,大公子,不如我们给月神娘娘上一柱香吧。 李化龙点头称是,着李二去取了三柱香,燃起之后三人向着月神娘娘之像恭敬地拜了三次。李福佑边拜边祝道:敬谢月神娘娘救我三人于绝境之中,再求月神娘娘显灵保佑我等能安全离岛重返中原。 齐思贤在一旁插话道:李管家若回了中原可得记着谢观世音菩萨了,不然叫错了神明那可是神仙打架的事了,遭殃的却是黎民百姓啊。 心月睁大眼睛看着齐思贤道:齐先生这话可当真么,去了中原不能再求月神娘娘了吗?她们真的会打起来吗? 众人听了不禁又是哄然而笑,我却分明看到李福佑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甚至眼神如针尖寒芒般看向齐思贤。李化龙沉声道:齐先生虽是说笑,在下却颇为感恩月神娘娘的庇佑,更重要的是诸位尽心竭力地救助。此番回到了中原,是一定要为月神娘娘立一庙宇的了,亦为月神娘娘立传,刻于石碑传之后世。 齐思贤闻言抚掌称好,道:李公子此议甚佳,老夫在此亦抖胆附上一议,是否可以将此岛上过往历史亦一并立传呢? 李化龙欣然道:那是再好不过,只是这过往历史当从何说起? 齐思贤指着我道:三公主与楚公子已知悉许多掌故了,你们闲暇时便可详谈。更详细的内容老夫著有一书,记载着老夫所见所闻这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此书现收藏在藏经阁中。楚公子,他日得空你带李公子去取来阅览便是。此书放在集部坤门右三之下,楚公子可记牢了。 迎着齐思贤的目光,我有些茫然,他的目光中竟有一种郑重的叮咛,好似这是一件必须慎之又慎的事情一样。我回道:学生记住了。 这时李福佑又咳嗽起来,看来他的身体毕竟已经是老弱之年,不比李化龙与李二正值青春旺盛之际。齐思贤赶紧吩咐小蝶道:扶了李管家回去歇息吧,回去后把我为李管家配的药煎好服侍他喝下。 李福佑谢过齐思贤,便让小蝶搀扶着往外走,齐思贤叫住我与心月道:三公主,楚公子留步,我们现在去月宫议事殿。然后他压低了声音道:抵鸿有了消息了,我们见着大王时再细说,走吧。 我们从月神庙出来之后即骑了快马疾驰回月宫。齐思贤领着我和心月走进了议事殿,其实还是上回来过的那个大殿一侧的偏室。不过第二次再进到这里来的感觉有了很大的不同,之前的感觉只是旁观者的身份观察着两个部族的命运,但意外被齐思贤给拉进来之后便觉的自己的命运也卷入其中了。 参加此次会议的仍然是上次会议的所有人。在我们进去之前所有人都站着等待我们的到来,月宫之主神色镇定,平举右手划个半圈示意大家都可以坐下。塔力这两天显然事务繁忙,面容疲惫只有双眼仍精神旺盛。黑龙与尤浑则明显情绪高涨,或许是期待一场对高山部族的大战让他们成了今天在场最兴奋的人。抵鸿却还是一如上次的平静漠然神情,我很好奇他这次带来的是怎样的消息。我暗中握着心月的手屈膝坐了下来。 月宫之主开言道:塔力将军在今晨报有重要军情,本王便将各位召集前来共同商议,塔力将军,是何重要军情? 塔力闻言回道:大王,是抵鸿联络上一位高山部族首领,有可能投靠我方,详细情况就让抵鸿来说吧。 大家齐齐地看向了抵鸿,他从容说道:此事须得从在下职掌斥侯之职说起。那时在下即探察得知高山部族中有一支人数不多,不过数百而已,且远深山近平原。该部族因为占据着山林通向平原的一处咽喉要道而被火蛮子所忌,是以屡屡被火蛮子劫掠恫吓,致其部族不可壮大且人心惶惶。该部族首领名唤吉其力,无甚作为,只是被火蛮子欺压的紧了,不欲再为其左右。在下前日即密约其使,将驻军其上助其对抗火蛮子之意坦言相告。密使已经回复吉其力去了,据在下看来,此事或有可为。 月宫之主紧接着问道:这吉其力可是个重义守信之人? 抵鸿如实回道:回大王,在下还未曾与吉其力有一面之缘,尚不得知其为人如何。 齐思贤这时插话道:不论吉其力其人如何,我们皆不可大意。现在形势可有三种情况,一是吉其力同意我们驻军其上,且其不怀二心,真心待我,我们大可放心前往,并顺利实现山林首支驻军成功之路;二是吉其力仍然同意我们驻军,但其实为阳奉阴违,摇摆不定,只是以我等作为向火蛮子反制之资,以狗急跳墙之势逼使火蛮子对其做出让步,若火蛮子果真向其让步,这种情况下我们很有可能变成吉其力向火蛮子邀功的战利品;第三种情况则是吉其力仍畏惧于火蛮子,或者断然回绝了。 齐思贤刚说完,早已按捺不住的尤浑挺身嚷道:齐先生实在多虑,既然我们的目标是驻军山林,哪管他吉其力是何想法,只要能挥军直上,到时候他若有个二心我们将其军前正法便是了。 这回不用塔力开口,黑龙便直斥道:尤浑你是越来越放肆了,不到你说话时你便老实给我坐着。 塔力沉着脸喝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上嘴,只知好勇斗狠,与市井匹夫何异。若无你黑龙私下纵容,他尤浑能如此肆无忌惮吗?需要你等奋勇杀敌时只管给我拿命去搏杀便是了。若不听号令,先拿你尤浑军前正法! 塔力这话说得极其严厉,那种三军统帅生杀予夺的杀气仿若排山倒海之势侵袭而来,让我不由得更握紧了心月的手。我的手心已有冷汗渗出,不光是因为塔力的杀气,还因为现在全场所有人都已开口说话,从内奸开始说话起我便恍然是谁。而心月虽然早就知道此人是谁,但脸色仍然好看不到哪里去,想必她也和我一样紧紧压抑着想要揭穿内奸的冲动。 齐思贤看气氛有些僵硬,便给心月丢了个眼色,心月会过意来,怯生生地问道:父王,那如此说来我们如何才好?既要小心防着他吉其力,又要帮他抵挡火蛮子,搞不好还被他捆了拿去给火蛮子请功呢。 心月的话如一缕春风吹进这冰铁一般的议事殿中,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月宫之主却对着心月似带着微笑地反问道:三公主何不向你的书呆子请教一下呢? 没想到一向严肃沉稳的月宫之主会在这时开起了玩笑,就连刚刚杀气逼人的塔力也忍不住一笑。我更是不由得在内心暗想这月宫之中虽行君臣之礼,然则毕竟开化时间不长,还没有建立起如中原王朝那种严格刻板的君臣上下关系,不过在这样轻松的环境中总不用太拘谨,不必时时小心翼翼。心月嘟着嘴,一副父王尽拿她寻开心的神情,看向我的眼睛里却满是热切的期待。 若是还在上岛之前的几个月,我绝不会想到我的人生里居然还会出现争战与阴谋。我原以为只会老实读书然后运气不错的话考取一个功名,或者做一个为民作主的好官,或者学着前朝大贤挂印而去,归隐山林著书立说。现在我却要一边对着内奸假装若无其事,一边还要思考出何计策骗过内奸,最后还要达到驻军山林的真正目的。说实话,假如可以选择,我唯一想做的只是拉着心月的手飞快地跑出这座月宫,跳上一艘正要离岛的船回到中原。可是我没有选择,我抬头看了看齐思贤,他的目光中仍然是一片励许之意。 我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作为我们进驻山林的第一步,最重要的是让吉其力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即是我们确实能帮他抵挡住火蛮子的报复,而且也可以保证他的族人安心于山林的生活。只要对吉其力部族实现了既保持山林生活又平安无事的结果,那么其他山林部族势必会向我们倾斜而来,那时争取到更大的支持时就实现了对夜狼族的孤立。 抵鸿不无忧虑地说道:如果驻军成功,那吉其力不知可会生出忌惮之心。换句话说,他一旦没有了来自火蛮子的威胁,会不会冷落甚至阻挠我等更大规模的后续行动呢? 在座诸人显然被抵鸿这一说都觉有理,各自私语,我微微一笑道:只要这吉其力不是目光短浅之辈则断然不会如此行事。想他部族不过才数百人而已,唯一所恃者不过是占据了山林隘口。若不是火蛮子意欲留着他们作为前出缓冲之区早就踏平了他们。是以我说吉其力会谨慎从事,此其一。再者这吉其力虽只聚得数百人,但却懂得占据交通要道之理,这一处形势看来进可入平原,退可回深山。看起来虽是前受平原的防备,后受着火蛮子的压迫,却也是他最大的筹码,可以交换到他最大的好处,此其二。最后便是无论怎样分析,都要亲自与此人打一打交道才知其真正意图与虚实了。 塔力欣然道:既如此说,则抵鸿务必亲自见过吉其力再行部署。若一切顺利,黑龙,你就准备好带上精兵前往。我的意思是不必太多人上去,只五百精锐则可,能在山林间稳住阵脚,力量足够防御即可。我会亲自带上大部人马前移至平原最接近高山处,与你形成呼应之势,如若夜狼族大部来攻,我们可趁此机痛打他们一次。 这次黑龙的回答是干脆有力:末将得令。 齐思贤此时终于开腔道:塔力将军部署甚是妥当,只是老夫觉的只抵鸿一人前去晤面吉其力怕有闪失,还须得多一人随行好有个照应。 抵鸿只道是齐思贤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回道:多谢齐先生关照,我做探子早就习惯独来独往,也知道怎么跟高山部族人打交道,只要带着我自己的随从即可,不必劳烦他人了。 我明白齐思贤的意思,偷偷看了眼心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她也对我眨眨眼,我心中生起一片豪迈之情,昂然道:齐先生,学生愿意随抵鸿将军前往。 抵鸿显然有些愕然,连忙摆手道:楚公子不可,这行军打仗非是儿戏。况且你乃一介书生,不曾从过军,我若有个照应不及,可不好跟三公主与齐先生交待。 我诚恳地对抵鸿说道:抵将军不必专门照顾于我,只把我当作你一员随从便了。此行只是先与吉其力秘密晤面,只要保密得当,必不会引起夜狼族的注意,想来不会有多少危险的。此次前往山林也是为了亲眼探察高山地势,了解风物人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亲见吉其力,观其言辨其行,看其能否值得信赖。 齐思贤也附和道:楚公子言之有理,吉其力是关键处,对其不得有一些闪失,只要做好楚公子安全之责不会有大碍。若是多一个人对吉其力的了解则多一份胜算也。 抵鸿勉强点点头道:好吧,既然齐先生如此说,末将定当千万小心楚公子的安危了。 月宫之主长身而起道:诸位,计策既已定下,便请各位尽力实行,本王在此向各位道一声辛苦了。 众人随月宫之主站起,闻言无不惶然逊谢。塔力着黑龙与尤浑跟着他先行去部置军务,抵鸿回去继续等待探报,月宫之主向着我说了几句勉励并注重安全之话便也离开了。议事殿里只有齐思贤c我与心月。我紧绷的神经在此时忽然放松下来,竟然眼前有些发黑,瘫软着坐下来,这时才感觉到冷汗已经湿透了背衫。我看看心月苍白的脸庞,想来她也不比我好过多少,齐思贤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道:楚公子,你没事吧。老夫在此谢过你能挺身而出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没事,学生不能辜负了齐先生之托。。。话未说完,我忽然觉的一阵天旋地转,竟然就这么倒了下去,最后记得的好像便是心月的一声惊呼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出使高山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夜深时分,心月看着我的那对美目分明是眼圈红红,看来是被急哭了。她面上犹挂着泪痕便扑地笑道:书呆子,你可醒了,可吓着我了。 我挣扎着坐起道:心月,我怎么了,我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心月抹着眼泪道:还说呢,看你和齐先生说着话就直挺挺的倒下去了。人家都吓的不行了,齐先生把过你的脉后说是紧张过度加上休息不足是以气息不畅,只要好好休息一阵就可复原了。 我靠坐在垫枕上握着心月的手,她的小手冰凉的,我不禁怜惜地道:心月,让你担心了,看来是我这身子骨太弱了,一点风浪也经受不住啊。 心月的小手渐渐地有了温度,她微笑道:你们读书人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天到晚只会读死书。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要规定你以后必须跟着我早起晨练。 我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不要了吧,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吧。 我话未说完,心月忽然在我右臂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她咬着牙说道:你个书呆子再说一遍给我看看,又不听我话是不是。 我夸张地扭曲着五官求饶道:哎哟嘿,三公主饶命,明日鸡啼三声之后小的定当伺候左右。 心月满意地放下手道:这才像话,你早听我说就不会受这皮肉之苦了呀。 我心里暗想谁知道你会使出这等暴力胁迫的手段呢。心里虽如此想脸上却还堆着笑道:三公主教训的是,小的以后一定言听计从。 我忽然想到那个内奸,脸色一正,嘴里还没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心月与我心意相通,连忙用两根嫩玉细指掩在我嘴上,眼神示意不要多说,嘴里却说道:齐先生说了,书呆子你醒过来后要先把他煎好的药服了再好好休息,我这去把药给你端来。 看心月如此小心,我心里也是一怔,确实谁也不知道这月宫之中究竟隐藏了多少这样的内奸,万一在此时走漏了任何风声,那都是致命的错误。心月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来,一勺一勺地仔细喂我喝了,我不禁又想起初遇心月时她卧病在床我日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情景来。心月见我定定看她的模样,轻声问道:书呆子,你是不是想起你以前是怎么照顾我的呢,今天就轮到我来照顾你了哦。 我看着心月动情地说道: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良药苦口,可我觉的这药再苦,只要是你喂我喝的都是那么甜。 心月啐了一口道:你们读书人就是这张嘴巴甜,你倒是身强力壮的好,我可不想侍候一个药罐子。 我讪笑道:一定一定,明日就早起嘿。 心月扶我躺下,替我掖了掖被子,打了个呵欠说道:书呆子你就安心歇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待得心月离去,我细细回味心月方才的体贴温柔,心里满溢幸福之感,把这些天承受的紧张压力也卸去不少,便也放宽心思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鸡啼三声之时我便起了床,经过一晚好休息及服了调神养气之药后确实精神焕发,穿戴好之后便响起了叩门声。我心想心月来的这么及时的,便满带着笑容兴冲冲地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当看清门外人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门外立着的赫然是李化龙,我蓦地想起齐思贤在月神庙中曾交待领李化龙去藏经阁之事。 李化龙好像没有注意到我尴尬神情,温和地说道:打扰楚公子了,不知此时可否方便前去藏经阁呢? 我欣然道:当然可以,李公子可曾用过早膳?不如在我这儿先用一点吧。 李化龙笑笑道:也好,那叨扰了。 这时心月一蹦三跳的过来了,看见我们正要用早膳,喜孜孜地唤过侍从特意吩咐拿了几样点心。我们三人坐定时,心月便向李化龙道:李公子,今天可得好好让你尝尝几样特色小吃。 李化龙连声称谢,我笑道:心月你也未免太小瞧李公子了,他乃是中原大富人家,所用之物皆是极珍稀难得,什么山珍野味没有吃过,你这岛上的小吃拿得出手么。 心月一听小嘴撅得老高道:书呆子你可别睢不起人,我知道李公子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我这岛上的东西在中原可确实没有呢,待会你尝过自然就会知道。 李化龙连忙打圆场,说话间四色小吃便端了上来,心月眉飞色舞地讲解道:这第一道叫做两个黄鹂鸣翠柳,这一左一右的便是精制蟹黄。这蟹可有讲究了,不是一般的抓来便是,须得明月之夜潮退之时从沙洞里出来吸取了七七四十九次月之精华才可。再说这蟹黄之下铺成的一层绿海苔,这更是难得,须得擅水性且未出嫁的少女潜入极深寒的海底在一块巨岩上采得,因采得一片极为吃力,是以每采得一小片便快气力用尽,需要将那一小片含在口中浮上水面。如此几番才得到这一盘,你们说可难得么? 我与李化龙听了不禁啧啧称奇,连呼大开眼界,便要心月接着介绍第二道小吃,心月更加得意地道:这第二道便是一行白鹭上青天。这一串白贝肉更是难得,你们猜它是怎么得来的? 我看着心月挤眉弄眼的样子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便笑道:这怕得是三公主亲自下海与大鲨鱼搏斗从它嘴里抢出来的吧,这剩下的两道菜一定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了。这来历定是一个赛一个的惊心动魄了吧。 心月挤着眼睛笑道:书呆子你说错啦,不是大鲨鱼的嘴巴,是大鲸鱼的嘴巴呢,哈哈。 听了心月此言,我与李化龙皆知是其浮夸之言,不禁相视大笑。 用罢这顿妙趣横生的早膳,我便与心月领了李化龙往藏经阁而去。在去往藏经阁的那条长廊上李化龙果然也被那三幅精妙的壁画给吸引了。以李化龙的见识当然一眼就看出了三幅画作的典故,他笑问道:想不到这岛上竟也有如此能工巧匠,楚公子可知是何人所作么? 我答道:这是齐先生专程从中原寻访了画师作于此处的。 李化龙收敛了笑容,神情立时变得严肃起来,我不知道他何以忽然情绪如此转变,只道他是有感而发罢了。李化龙又从头看起,这一次他非常仔细,似乎想把画中的每一滴油彩都看得清清楚楚。从精卫填海c后羿射日到海上明月,李化龙看完之后竟然发出一声长叹,久久不语。心月不明就里,还是那快乐天真的模样问道:李公子,你家府第上想必也有不少精妙绝伦的画作吧? 我白了心月一眼,正想说她过于唐突时,李化龙却展颜笑道:敝府上确实有些收藏,心月姑娘若肯赏光莅临定当一一献丑了。 我心叫不好,这是犯了她三公主的忌了,心月果然皱着眉头说道:李公子怎么说话也和书呆子一个味呢,我最喜简单直接,就不喜欢你们读书人那文绉绉的一套了。 李化龙听了不以为忤,反倒是豪爽地一笑道:心月姑娘果然是快人快语,在下一定遵从。 我没想到李化龙如此大度,且从容沉静,没有丝毫造作之色,我不由得对他再添几份好感了。我把藏经阁的门吱呀一声推开,朗声说道:李公子,这里就是藏经阁了。 如同我初来之时一样,李化龙也困惑于这里的排列布局,心月想来是早就学会了在此处行走,如鱼得水般飘忽来去寻她想看的书去了。李化龙以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我,又看着心月来回穿梭的身影似乎若有所思。我正待要出言提示他时,李化龙却闭上了眼,口中念念有词。未几,他猛然睁开双眼,眼神中满蓄的光采似要夺目而出,那一瞬间我觉的他在我面前无形地膨胀高大,我虽然极其不甘,却也好像在他面前身形畏缩了。 李化龙目光炯炯地看向我问道:可是五行乾坤之门? 只这一句我便知道李化龙依据心月的步法猜出了书架排列的秘密,我不得不惊讶于李化龙的才思敏捷,便回道:既然李公子识破此列阵,便请自取齐先生所留之书吧。 李化龙喃喃念道:经史子集,坤门右三之下。说话间,李化龙展开身形转圜其中,不过片刻功夫就取出了齐思贤留下的那本书。那不过是本通常不起眼之书册,甚至都没有书名,是以我虽也曾见到过却不曾留意,没想到竟是齐思贤所著有关他人生经历的书。 李化龙拿到书以后便被心月看见,她呀地一声便凑了过来,眼巴巴望着李化龙手中那本书。李化龙是何等聪明样人,便大方将书一推道:心月姑娘若有兴趣便先给你看了罢。 虽然我心里也很想知道那里面的内容,但想到齐思贤叮嘱我的眼神便不再犹豫,一把拉住就要伸手去接的心月说道:心月不可,这是齐先生明言留给李公子的,我们不可造次。不若待李公子看完之后讲给我们听也未不可。 李化龙从容笑道:楚公子是重情信义之人,本来我们兄弟之间就用不着还留着什么秘密。待兄弟我看完之后便转赠楚公子与心月姑娘便是了。 心月此也不好意思再伸手要了,只不过红了脸顾左右而言他,我则感激地对李化龙道:能与李公子成为兄弟真是楚某的造化啊。 此时小蝶寻到藏经阁来,禀告道:三公主,楚公子,齐先生有事相请,正在等候二位。 小蝶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李化龙一眼,旋即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去。李化龙对小蝶则礼貌地点了点头,闻言索性寻了个向阳光线明亮之处席地而坐,对我和心月道:你们二位且先去吧,我在此正好细阅此书了。 心月对着小蝶扮个坏坏的表情挤挤眼睛,小蝶的脸更红了。我不再多言,向李化龙点点头便携心月随小蝶一起去了。小蝶带着我们来到了月宫外的养马场,齐思贤与抵鸿已然等候在此了。看见我们过来,抵鸿向齐思贤点一点头道:在下去把马牵过来。 齐思贤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道:楚公子,这一路前去虽有风险但抵鸿为人胆大心细,行军事宜听其吩咐即可。 我郑重地向齐思贤一揖道:学生此去定当不辱使命。 我起身抬头时竟然看到齐思贤眼角似乎有泪光在闪动,我正欲开言,齐思贤抢先道:抵鸿已经把马牵过来了。 齐思贤拉着马缰递到我手中,我接过马缰时齐思贤却没有放手,只是缓缓地说了两个字:保重。 这个时候心月一跨就上了马,我们不由得都大吃一惊,我叫道:心月你这是干什么,快下来。 心月笑道:当然是随你前去山林见吉其力啊。 我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道:心月,这不是游山玩水,前方正是兵凶战危之地,你还是快下来吧,别闹了。 心月头一扬道:那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又去兵凶战危之地干什么呢? 我一时语塞,抵鸿这时走过来劝道:三公主说的是,楚公子你还是留下吧,这打仗真不是闹着玩的。 心月这时却对抵鸿急道:抵鸿将军,此言差矣,我知道此行也许会有危险,但吉其力知道有我同往一定会对我们更有信心。况且只要我们此行严格保密不让夜狼族知晓就一定不会有事的。齐先生,你说是不是这样呢? 迎着心月求救般的眼神,齐思贤慈祥地笑了笑,可还是无奈地道:三公主,你所言颇为有理,只是没有大王的准许,老夫也不敢作这个主啊。 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传来道:那本王就作主准许了。 在众人更惊讶的眼光中月宫之主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小蝶跟在他身后眼眶有些红红的样子,刚才只顾着劝说心月没有注意到小蝶,想来她是心急跑去找月宫之主了。不承想月宫之主来了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句。 心月看见月宫之主说了这句话之后高兴地翻下马来跑过去向父王行礼,然后依偎在月宫之主身旁。抵鸿此时当着月宫之主的面也顾不得许多,直禀道:大王,末将以为三公主不宜前往。 月宫之主摆了摆手道:抵鸿你不必多说了,心月的心性本王是了解的。若不许了她,她也一定会想办法跑了去,再说她一人连中原也独闯了,此去山林不过是见一个小部族的头领,有你在本王也放心。不过心月你须得小心仔细,凡事俱听抵鸿的调遣,若不听话闯下祸来那本王就把你锁入月宫不许再出来了。 心月吐一吐舌头向月宫之主扮个鬼脸道:小女谨遵父王教诲啦。 抵鸿一脸无奈的去安排加强人手,一边千叮万嘱。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想这月宫之主竟也胆大了些,连这也敢应允了。心月走过来得意洋洋地笑道:书呆子,我们上马吧。 抵鸿安排众侍卫将心月与我拱卫居中,便策马辞别众人而去。我不经意地回头一瞥,竟看见李福佑面色阴郁地在月宫的高阁之上看向这里,他似乎发觉到我的眼神便一闪而没了。我未及多想,只心系着心月的安危,一路忐忑而行。 走了有大半天光景,在黄昏时分已来到了平原的边缘地带,隐隐地可以看见起伏的山形延展在地平线的远端。驱前的抵鸿示意放慢马速,他跑到我们身边说道:三公主,楚公子,吉其力在前方不远处设营特地迎接我们。今夜我等就在此处驻扎,吉其力会与我等共饮,到时可观其言行。明日一早我们动身前往吉其力在山林的部落察看地形,定下驻军的区域。 我回道:一切皆听从抵鸿将军安排。 抵鸿特意靠近心月说道:三公主,末将建议你换上侍卫装束混在人群当中,若非必要不必让吉其力知道你的身份。 心月一听就噘起嘴巴,显然是十分不乐意。但因月宫之主有言在先,她不敢太过违拗抵鸿的安排,也便下了马换上了一身侍卫服饰,一看之下竟生出一种英姿飒爽之感,令人眼前一亮。我当下直着眼睛看得心月直翻白眼,她唤住了抵鸿说道:你怎么不给这书呆子也换上啊,免得他老看着我。 抵鸿刚翻身上马,闻言笑道:三公主换上这身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三公主有所不知,这吉其力虽远在山林却也久闻齐先生大名,说是有机会一定要向齐先生请教。今日有齐先生高足楚公子在此,我想既然来了就干脆让楚公子先给他指教一番吧,呵呵。 我一听就有点犯晕,忙插道:抵鸿将军,这话是如何说,齐先生虽多次提点在下于混沌,却还未正式行过拜师之礼。齐先生也未说过纳我为徒,怕是有误会吧。 抵鸿微笑道:楚公子就更不知了,你问一问三公主便可知道。齐先生胸有丘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从来不曾看他如此耐心细致的提点过谁,他能如此对楚公子,足见对楚公子的另眼相看了。称你为齐先生的高足,实不为过也。 心月在一旁也笑道:抵鸿这话说得是。齐先生于我虽如慈父一般,自小也与我说过许多故事,但也不过是新奇有趣或者微言大义而已,从未有过如向你所阐释诸多事一般。他和你说过的事情很多都是我不知道的,你说你是不是很不一般呢?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我语塞难辩,便索性闭了口只当他们拿我寻开心罢了。翻过一个山坡,一排简易搭建的营帐赫然出现在眼前,抵鸿朗声道:我们到了,这便是吉其力及其随从的行帐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火蛮子 抵鸿唤过一个随从吩咐道:你且去知会吉其力,着其出来迎接吧。 随从答应一声便直奔营帐而去,只见那随从与帐外警戒之人问答数语,随后一干人等从帐内走出径直走向我们。为首一人紫黑脸膛面带喜色,身材不高,显然认得抵鸿,一路快步走来便向抵鸿行礼道:抵鸿将军一路辛苦了,且去帐内歇息吧。 抵鸿微笑还礼道:吉首领不必多礼,今天随我而来的这位楚公子乃是齐先生门下得意高徒。楚公子,这位就是吉其力首领了。 吉其力闻言更有惊喜之色,抢先向我行礼道:久仰齐先生之名,今日只见楚公子便器宇不凡,令在下不甚仰慕。 我有些惊讶于吉其力的气度修养,与我印象中的山林部族人有着很大的区别。吉其力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微笑道:在下虽生长于山林之中,然少年时即对中原文明十分向往,是以掩饰身份前往平原部族中习得汉话,粗略阅览了一些经书,让楚公子见笑了。 我不禁有些明白为什么吉其力会是最容易被策反的山林部族首领了。我向吉其力亦作一揖道:吉首领深明大义,高瞻远瞩,实乃贵部族之幸也。 吉其力却面有阴郁之色道:如今我族人只想安份的过活,实在不欲牵扯进任何一场纠葛之中啊。 抵鸿这时过来低声说道:吉首领所言极是,只是这里不是说话方便之地。我们走了这大半日也实是人困马乏,莫如安顿下来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吉其力顿足道:只顾着向楚公子请教,怠慢各位了,快快随我来吧。说罢吉其力领路,我们亦步亦趋牵了马随他向营帐走去。我瞅空扫了一眼心月,看见她正老老实实扮作随从走的颇为规矩,只是眼神瞟向我时古碌碌一阵乱转,不知又想打什么主意。 吉其力除了给带来的人搭了营帐之外还特意给我们这一行人马扎下了营帐,我们按照事先划好的位子进入各自的营帐中。我与抵鸿自然是在同一个营帐之内。不一会儿,扮作随从的心月装模作样的在帐外请示一番之后才溜了进来。我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心月不依不饶地伸手就揪住我的耳朵叫道:好你个书呆子,被捧的挺开心了是不是,还齐先生高足呢。是在看本公主的笑话吗,有那么好笑的吗? 我扭曲着脸叫苦道:三公主手下留情,在下实无取笑之意,抵鸿将军可以作证。抵鸿将军,你说是不是啊。 抵鸿哭笑不得地解围道:三公主莫要闹大了动静让人发现你也在此,我们此行还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心月这才恨恨地放了手说道:暂且先饶了你书呆子这一回,办完了事回去慢慢收拾你。 我摸着发红的耳朵示意他们聚拢过来,小声道:我看这吉其力似是诚心想要投靠我们,不知抵鸿将军如何看他? 抵鸿也道:就当前来看确无异样,待今日晚间夜炊之时我们再仔细问他将来的打算吧。按山林部族待客的习惯,今夜应是燃起篝火宰杀活羊并将全羊烧烤分食之。 我听了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然后看着心月,她笑着猛敲一记我脑门说道:瞧你书呆子这没出息的样,从来没吃过吧,留着肚子晚上好好吃吧。 月上中天。 吉其力已经带着手下将篝火燃了起来,为了今夜之炊他们特意从部族圈养的山羊中挑了一只肥壮的带来。随着山羊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叫声,没过多久他的手下架着已经穿在粗枝上的整片羊肉走了过来。抵鸿也吩咐手下将带来的美酒拿了出来,吉其力一行一见美酒眼睛都亮了起来,于是在推杯换盏肉香四溢之下两边人马都进入无比融洽的状态之中。 吉其力酒量颇佳,刚刚与抵鸿对饮一杯之后便扯了一条羊腿恭敬地向我递来,我赶紧称谢接过。吉其力眼中好像在闪着光,向我说道:楚公子,齐先生酒量如何? 我没想到吉其力会问到这个问题,虽然我并不清楚齐思贤的真正酒量,但记忆中在月宫大典时齐思贤饮过数杯之后仍然处变不惊有条不紊应对自如,便回道:齐先生擅饮,当属酒量与酒品皆俱佳者。 吉其力闻言竟显出不胜欣喜之色,好像他所崇敬的人就应该在任何事情上都胜过常人一般。我趁着他正在酒兴上,问道:吉首领,待明日我们选好驻军之地时,你们对将来可曾有何打算? 吉其力长叹一声,放下酒碗正色道:楚公子,事到如今实不相瞒,我等既然打定主意依靠你们,便是将全族几百口身家性命相托了。想那火蛮子挟着有劲骑近万便横行无忌,我实不愿为其作伥,但更不愿与其为敌。只想着有一道山泉,数座山头够我族活命即可。谁知最近那火蛮子不知何故相逼甚紧,放出话来我等若不为其出山林打前锋便要灭我全族。你说我族虽占着出山林的要道,他平素出入也没少强索我族粮草,如今却硬要将我族逼上绝路。我早想通了,为其打前锋是死,被其灭族也是死,不如投靠了平原部族,以平原部族军力之强大,有齐先生之神机妙算,我族必定能逢凶化吉,活得下去啊。 我当下听到火蛮子反目相逼,心中一紧,暗想这重要情报定要告知齐思贤。但迎着吉其力殷殷期盼的目光,我亦回之以坚定的目光,端起一碗酒豪爽地说道:吉首领请放心,齐先生非常关心你等族人当下面对的生存困境,若吉首领诚心相待,则齐先生早已定下计策可化解此厄,火蛮子亦不足惧也。 吉其力显然也非常激动,给碗里加满酒与我重重地一碰然后仰头就喝干了。我一时情绪昂扬也一碗酒下肚,毕竟是没有这样喝过酒的人,没一会儿我就有些晕头胀脑,看着吉其力的脸有些旋转起来。抵鸿看出我的不对劲来,示意心月过来扶我回去先休息。 这时抵鸿手下一个负责警戒的军士冲了过来,向抵鸿打了一个手势并对着平原部族的诸军士说了一句什么。我从未见过即使沉稳如抵鸿者也有如此惊惶失措的表情,甚至我更愿意说那几乎是一种绝望的表情。抵鸿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抽出长刀踢起沙土将篝火踩熄,其他军士也在第一时间抽出武器护在我和心月身前。就算是醉的再厉害见到这样的情景我也惊醒了过来,黑暗中慌乱的想要抓住心月的手。 吉其力及其手下众人俱是莫名其妙,吉其力刚开口说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抵鸿便一声低喝打断道:不必再多说,夜狼族来了,若是此事与你有关,我平原部族必定荡平尔等! 吉其力诸人想是也在黑暗中打了个冷战,急忙命令手下也拿起武器,这一切也不过片刻功夫,实际上就是在抵鸿话音刚落时便听到奔腾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随着第一声短兵相接的呼喝声传来,兵刃划破空气声c军士负伤后惨呼声此起彼伏。一骑以毫无顾忌之势瞬间就冲开了吉其力手下的正面防守,而同时有两骑在两翼以劲箭偷袭抵鸿的手下,抵鸿高声提醒手下集中注意力。仅在抵鸿这一刹那间的分神,正面突击的骑手就已冲到了我的身前。借着月光我看到这骑手精赤着上身,披散头发,右手执一柄长刀,圆睁的双目射出森冷的寒光,他猛勒缰绳急停住马步,战马前蹄腾空,后腿直立而起。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瞬间,抵鸿大张着嘴,他的下一个命令一定是不顾一切令所有人挡在我的身前。吉其力也大张着嘴,紧接着就叫喊出那三个字。心月此时摔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将要发生的事情。我则是在茫然之中猛地感觉身子一轻,似乎就要飞翔起来,然后重重地被放下。我的思维此时异常的冷静,好像置身在另一个时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静止的这一瞬间忽然就结束了,所有的声音都在飞速地冲击着我的耳膜,抵鸿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吉其力带着哭腔:火蛮子! 我最后听到的是心月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哭,然后我就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后来听说火蛮子当时并未恋战,迅速撤退并在驰远之际放声高呼道:吉其力,你的帐我会一并算回来的! 不知睡过去有多久,一阵寒意袭身,我哆嗦了一下然后醒转了过来,随即看见了那个将我掳来的骑手。在他的身旁环伺着十余人打着火把,俱是相似打扮,精赤上身,长发披散。在火光下我看的更清楚了些,他们在胸前都纹有一只张开血口獠牙凶悍的狼头形象。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是狼狈而怯弱的,我颤抖着声音问道:火蛮子? 为首之人冷漠地一笑,那笑在我看来却比寒冬的朔风还要透骨。他似是看出了我的害怕,也不多话,仅是微微点了点头。看他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加害于我的意思,我一时僵硬的思维也开始转动起来。我不想这样被他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咬一咬牙颤颤巍巍地强行站了起来。 火蛮子的神色稍有变化,就像冻了百年的寒冰上终于照射上了一丝光线。我努力抑止自己那有些颤抖的嗓音,尽量缓慢的放慢说话的速度,问道:你把我抓过来干什么? 火蛮子开口说话了,而且声音居然很好听很有修养,一点不如他外形般粗犷野蛮,但他的语调里却又不加掩饰地嘲讽与不屑。他说的居然是:楚公子受苦了。 这反差当下令我有些错愕,如果他抓起我的衣襟一把摔在地上,然后狂吼着对我说什么我一点也不会惊讶,甚至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反而是现在的情形让我有些意外。不过这也仅是瞬间的愕然,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壮起胆子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火蛮子冰冷的眼神中讥诮之意更甚,回道:当然,阁下可是齐先生的高足,久仰了。 事已至止,而且经过这两句对答,我已经暂且忘却了紧张,初步判断火蛮子费力将我生擒而来便不会轻易伤害。我对他而言或有所有,但究竟是作何用我还没有头绪,为了打探虚实兼且活命我故意不理睬他话中的讥讽之意,昂然回道:火头领过奖了,在下不过一手无寸铁的弱书生,流落至此,得蒙火头领盛情相邀,幸甚! 火蛮子身边的几个手下一阵骚动,一边凶狠地瞪视着我一边低声对火蛮子说着什么。我心里害怕却还是装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另一面暗自揣度火蛮子所思所想。火蛮子不为那几个手下所动,反倒是扬了扬手示意他们离远一点,这样在火蛮子手下走远之后便只有我和火蛮子立在当场了。 火蛮子再说话时已少了讥讽之意,却仍旧冰冷地问道:齐先生可还好? 我回道:甚好。 火蛮子紧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好个手无寸铁的弱书生,给平原人的平乱三策就是由你所出吧?你却觉的你们平原之兵在我高山铁骑下如何?一个照面便把你这狗头军师生擒而来,明日我将你剁成三段放在月宫门前,可好? 没料到火蛮子急转直下忽然说出这些狠话来,当下我便腿软眼发黑,差点没昏厥过去。在恐惧中我忽然抓住了一点,就似救命稻草般,我强自镇定居然还能冷笑出声道:火头领既然兵强马壮,大可不必在意在下的三条拙计,只消点起兵马直踏月宫便了,何须在此与我费口舌。再者火头领不过是得内奸消息,提前埋伏下来而已,以有心算无心,得了便宜罢了。倘若是尽起平原之兵在此,只怕火头领不得如此便宜吧? 我赌的便是火蛮子其实内心是颇为忌惮平乱三策的,将我掳来无外是示威c打探情报或是押为人质。如果能抓住他这个心理弱点或许能赚得一线生机。 果然,火蛮子的眼中已有怒色,胸膛也有了起伏,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这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再一想却也觉合理,一个人若非连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好怎么可能带领诸多人马屡获战功。 火蛮子居然轻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惆怅般的说道:想我幼时曾得齐先生教诲,得以知悉世间之事。齐先生往日也鼓励我们独立思想,不必随波逐流。 说到这里,火蛮子却语气一转,又恢复了那般冷漠的道:可我毕竟生为高山族人,祖辈皆生活在这高山之间。齐先生却偏偏大兴土木修建月宫,使我高山族人无容身之地,不得已只好刀兵相见。 接着他又轻蔑地一笑道:想当年平原大首领雄才大略如齐始天者亦败走高山,且丧命于我祖辈之手。如今黑龙c尤浑之辈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塔力还可以勉强和我过过招。 火蛮子这番自吹自擂不由得让我觉的好笑,不过此时不是时机,只是紧回道:听方才火头领话中之意其实并不想擅开战端,只是欲求得各自相安便可罢兵了,可是如此? 火蛮子颔首道:正是如此,我等实无心于平原之地,所为不过是能安心立命罢了。 我见气氛一再缓和下来,便趁机说道:火头领有此心意是再好不过了,可若是有高山族人意欲前往平原生活,火头领可会再行阻拦? 火蛮子怔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会提这个问题,他沉思不过片刻便目光坚定的望向我道:若一心要离开高山去做平原人,我阻拦亦无益,不如随他而去。 我一听火蛮子如此痛快竟有些喜形于色的道:火头领如有此心何不早说,枉自这么多年争战死伤无数啊。 火蛮子神情有些落寞地道:做一族之长必当为全族谋划利益,若无强硬手段为后盾,那早被平原部落征服,如何求得平等议事之机? 我一听竟也无言以对,只得说道:那在下愿为火头领向齐先生通报议和之心,只要火头领诚心议和,必能结束这几十年的生死恩怨,我的平乱三策也可不必再提了。 火蛮子眼中燃起了希望之光,也在今晚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尊敬:楚公子若能鼎力相助则大事可期啊,我冒险将楚公子请至此处也实无他法,还请楚公子海涵。 没料到事情会转变的这么快,我的内心也刹那充满了欢欣之感:一切好说,火头领可还有其他要求也一并提出来吧,在下回去面见齐先生之后再行商议择日择地正式商谈议和之事,火头领意下如何? 火蛮子微笑道:如此甚好,就有劳楚公子了。倘若要寻找我等楚公子可再来此处。 然后火蛮子向我伸出了他宽大的手掌,我从心月那里知道这代表高山族人结交朋友的礼仪,我也欣然伸出手去与火蛮子紧紧相握在一起。手心传来火蛮子的热情温度让我更加坚定地相信他的真诚。他不远处的手下其实已经把刚才的对话都听了进去,这个时候也聚拢上来,面上俱是兴奋的神采。 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下,我和火蛮子的眼中都闪动着莫名的光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重返月宫 火蛮子留给我一支火把并一些肉脯等物,告诉我可在此安心等待,天明之前抵鸿等人就会寻过来。我也不想与火蛮子久处,便连连称谢。在火蛮子的一声呼啸之下众骑又如突然出现一般消失在黑暗的山林远处,我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恍惚中觉的这一切都不真实,就像做了一场荒诞的梦一样。在高度紧张又忽然放松之下感觉神志是极其的疲惫,可想睡又总不能睡实,一会便从恶梦中惊醒。随着时间不断过去,越发觉的四肢无力,头脑昏沉,靠着火把也觉的寒冷无比。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眼见着东方天空将明之际,山下隐约有火把及人声噪动。已经迷糊中的我不知哪来的力量,也管不了那许多,拼尽力气高喊:我在此!我在此! 远处的人丛似是听到我的呼喊,也大声的呼应着,我一下跌坐在地,最后的映像是一双血红的眼睛在我脑海里晃动。接下来我只感到自己好像轻盈了起来,四周都很静谧,有一道白光在头顶照射下来,我像是躺着又像是站着,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很舒服。我忽然想起来那双血红的眼睛是抵鸿,那双眼睛又不停的变幻着,一下子就变成了两团火球向我飞过来,我想躲却怎么也躲不掉,任其将我点燃。我痛苦的不由一声大叫,猛然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大汗淋漓,已经是在卧榻之上。然后就看见憔悴不已的心月坐在旁边,她面上泪痕未干,也是一怔,随即面带喜色紧握我的手笑中带哭地道:书呆子,你又吓着我了,你怎么老是晕过去呀。 我没想到心月居然会是这么一说,一想到自己也确是如此弱不禁风,不由得笑叹道:只怪书生无缚鸡之力,不经风雨啊。 我伸出手有些怜惜地擦去心月脸上的泪水,说道:好了,我这已经没事了,日后我可得找塔力将军好好学几手强身健体的武功了。 心月破涕为笑道:就你这书呆子的体格,可得难为塔力了。我去叫抵鸿他们进来。 心月说完就急匆匆地掀开帐门出去了,我这才看清楚周遭环境,原来这是在一处帐幕之中,想来是离开高山不远,但帐外人喊马嘶,必定是重兵把守。正思虑间,抵鸿一把掀开帐幕走了进来,他果然还是双眼血红,只是神情大见和缓,没有那么焦急不堪了。他跪坐在我身边说道:楚公子醒转过来就好,可急杀在下了,如若你有个不测,在下实无脸再见陛下c齐先生还有三公主了,只好先宰了那吉其力再去找火蛮子同归于尽了。 心月在旁边一听却不乐意了,急道:抵鸿你可别说这不吉利的,楚公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我只听他要杀吉其力,强撑双手欲起身,抵鸿忙扶着我坐起,心月也拿起一个靠枕给我垫上,抵鸿一边道:楚公子刚刚醒转,好好休息就是,不必再说太多,在下这就传信回月宫,让塔力将军带大军前来荡平火蛮子等鸟贼。 我只急道:不可杀吉其力。 抵鸿与心月俱是一怔,齐齐问道:这是为何? 我便将火蛮子有意议和之事叙述一遍,不过抵鸿听完之后并无太多相信之色,而心月也是半信半疑之态。他们的反应其实也在我预料之中,毕竟他们没有直接面对火蛮子,而且火蛮子也绝非善良之辈。但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机会,一个可以结束两族之间几十年恩怨的机会,我愿意去相信,为什么不能给永远的和平一个机会呢? 我再接道:抵鸿将军如若不信也无妨,但请留下吉其力诸人,待我们返回月宫之后通禀大王与齐先生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抵鸿略一沉思,便痛快道:好,就依楚公子所言,暂且留下吉其力的狗命。楚公子也好好歇息了吧,三公主也一夜未曾合眼,也请去歇息,这里交给在下就好了。 心月还想争辩要留下照顾我,我催促道:心月你若不好好歇息一会,我怎能放心在此安歇? 心月听我如此说便也不再争辩,只得回自己的军帐去歇息了。我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早已疲乏了,躺下便睡着过去了,有话只等着回月宫见了齐先生再说了。 第二日抵鸿便指挥诸军士收了营地,万分小心地护卫我与三公主返回月宫了。因为抵鸿怕出意外,是以一路向后传信要求加强军力护卫,所以越往后护军越多,从清晨出发直到夜晚才将近月宫,护卫大军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了。行军忽然停了下来,前面传来消息原来是月宫之主与齐先生出宫迎接了。 一想到齐先生,我的心里便是百感交集。本以为只不过是一趟平常差事,没想到却生出如此惊险的变故来。不过这其中的诸多头绪我还尚未理清,只觉的在一片迷雾中似有一盏若隐若现的灯光,想要急切的看清却又隐没不见了。我在车中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苍劲有力的问候:南生你可还好? 我还来不及答话便任由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因为这是齐先生第一次唤我南生,话中的亲切与担心让我大为感动,心中暗下决心定当鞠躬尽瘁以报齐先生知遇之恩。我拭去泪珠,下得车来对着齐先生便是一揖,声音略为哽咽的道:学生让齐先生担心了。 齐思贤爽快一笑,挽起我的手道:大王就快到了,你且去向大王报个平安,在此不必多说,等回了月宫我们再细说你与火蛮子之事。 我恭敬地道:学生明白。 大王在塔力诸将的簇拥之下往我这边快步走来,我发现诸将各人脸色皆不同。塔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黑龙则看我神色与前有异。我拜过大王,只说被火蛮子掳去时已神智不清,现时仍体虚乏力。大王也温言相慰,只劝尽快回宫,好生调养。大王转对塔力言道:楚公子体质虚弱,本是读书人,如今在这岛上非中原可比。不如塔力将军有劳每日带着楚公子在军营中操练一番,强其体魄,你看如何? 塔力回道:大王所言极是,三日后末将便安排楚公子居于军营中,旦夕操练。 我一听脸色有点僵硬,心道说什么来什么,果真要跟着塔力练功了么。心月一旁却是笑出声来:书呆子,如你所愿,这下你可要受苦了。好好练,日后还要靠你上阵杀敌呢。 众人闻言皆大笑不已,一扫沉郁之气。于是都跟在大王身后返回月宫,塔力则亲携我手,述说这几日来担惊之情。我对塔力的关切也感激莫名。 夜深,我与心月依约来到了齐思贤的宫室中。齐思贤仍然神色从容,听我细述与火蛮子的见面经过。在我说完之后良久,齐思贤还是闭目沉思,未发一言。心月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问到:齐先生,你如何看待此事? 我嗔怪心月扰了齐思贤的思考,齐思贤却开口笑道:无妨,却不知三公主认为火蛮子可信否? 心月神色中是掩饰不住的疑虑:那火蛮子与我们为敌多年,何况他正是兵强马壮之时,如何肯轻易言和? 这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的疑问,其实我也不是全然相信,我只是情愿相信这是一个可能。此时齐思贤没有再说此事,好似回忆起往事一般娓娓道来:二十年前,我开学堂,高山族的数个首领也将自己的子弟送来,火蛮子即是其中之一。 我和心月虽是内心震惊,却没有插话。我之前已听火蛮子叙说过师从齐思贤经历,是以还能接受,而心月想来是毫无准备。齐思贤接道:火蛮子甚是仰慕我们平原风物技艺,且小小年纪即聪慧果断。我那时也觉得若日后此子执掌高山族人事则月神岛和平指日可待矣。 齐思贤轻叹了一声后再说道:直至有一日火蛮子私下来找我,说有一事相问。他问我说齐先生尽伐高山林木来筑月宫,倘林木伐尽,高山族人当何往?我笑道你们当迁居平原与我等共享便利啊。没想到我说完后在火蛮子脸上看到的是深深的忧愁。我从未想到会在一张这么稚嫩的脸上看到如此深的哀伤。第二天,火蛮子便不辞而别,我当时虽是惋惜却也未有多想。怎知今日此子怨恨如此之深。 我们听了也只得嗟叹一番,我叹道:看来火蛮子提出议和是假,另有图谋啊。 齐思贤却道:也未必,火蛮子费力把你掳去,说的这许多话总有真心之言。想必他也明白我们不会因他一席话就全信了他。 我不禁茫然道:那该如何是好? 心月却笑道:管他有什么图谋,我们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齐思贤也笑道:三公主所言极是,眼下既不知其真用意,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吧。 我一听也不便多言,便与心月告辞而出。送心月回宫室的路上我忧心忡忡地道:火蛮子绝非易于之人,有所动作必有所图。若真是有心议和还好,倘是挑起战端,则不免欲毕其功于一役啊。 心月闻言眉头一皱,旋即舒展开道:书呆子你多虑啦,我平原各路人马带甲三万,何惧区区火蛮子呢。你还是回去好生歇息吧,三日后还要受塔力将军的操练。我跟你说啊,那塔力将军练兵可是出了名的酷烈啊,新兵那练完一个惨啊。哎,书呆子你别跑那么快啊,我还没说完呢 第二天早上我洗漱完毕便听见门外响起李化龙的声音:楚公子别来无恙啊。 我打开门一看,李化龙与李福佑相携而来,我拱手笑道:有劳李公子李管家费心了,在下虽是受了些惊吓但还无妨。两位快请进。 我们坐定之后李福佑关切地发问道:楚公子因何事受到惊吓了? 我暗忖有些机密之事不可随便说出,便反问道:二位可曾是听说了些什么? 他们相视了一下,李福佑说道:不知详细的,只知楚公子前几日随着一些兵士往高山而去。然而前日宫内气氛骤紧如临大敌一般。斥候往来奔命,我们本是宫外之人不便多问,却也忧心楚公子安危。只至昨日大王忽然带着众将军出宫才知是楚公子你等平安归来。 我闻言心下不胜感动,谢道:在下谢过二位挂念之情。我本羁于逆途,幸得李公子救命之恩,如今岂敢再劳牵挂。 李化龙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李福佑紧接着问道:楚公子如无芥蒂,可否叙述此番遇险事情,教我等在此间也好有个防备。 我一听有几分道理,便拿捏着说道:二位在岛上游览时切记不可离月宫太远,尤其是逢着山林更不可进入。 李福佑问道:这是为何? 我轻叹道:皆是久远之前结下的恩怨,以致高山平原两部人马兵戎相见。 李化龙与李福佑闻言黯然半晌,李福佑再问道:这几日总听到有人言火蛮子之名,楚公子可知此人? 我一听不免犹疑起来,他们二位于我有救命之恩,若一味遮掩恐致不快,但想起齐思贤的吩咐当下只得含糊道:曾听说过,是个高山头领吧。 李福佑道:楚公子不必多虑,我等只是不知此人相貌如何,若是遇上好有个应变。 我第一次感觉背负朋友的痛苦道:我也不知此人相貌 李化龙此时站起来道:楚公子,你好好调理歇息吧。福佑,我们回去吧。 我的内疚感更甚,却也不能多说什么。李化龙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我笑道:这几日在藏经阁流连忘返,我今日还要去的,告辞了。 李化龙温暖的笑容让我心下稍安,我回道:既如此,我也暂时无事,不如一同前去吧。 李化龙道:如此甚好,福佑,你就先回去吧。 李福佑的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之情,随即应到:是,楚公子保重。 我道过谢,看着李福佑的背影远去,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不知他向我打听火蛮子究是何意,是李化龙授意还只真是想躲避火蛮子?但愿是我多心了。 两日后,我刚洗漱完毕就听见门外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响道:楚公子可已收拾好了? 我听出说话之人是黑龙,寻思为何是塔力手下第一猛将亲自前来,不过派一传令校尉来寻我即可了。我应声道:黑龙将军稍等,我这就来了。 我取了几件换洗衣物就出得门来,见黑龙一身戎装,如往常一般威武,只是看我的眼神颇为复杂,虽然仍有轻蔑之意,却又混合了其他我不明白的含义。黑龙在前领路,往月宫之外的军营走去。 行有百步,黑龙略一停顿,等我正好与他并肩而行,他开口道:楚公子,在下此次颇为钦佩你不畏艰险前去与高山族人相会。本来我以为楚公子你不过读书之人,只是在庙堂之上清论而已,未必敢以身犯险。 闻听此言我哭笑不得,暗忖这黑龙还是武人之心,待人直爽,有话必直说。我回道:黑龙将军过奖了,若我事先知晓火蛮子会来劫掠怎也不敢去的。 黑龙没忍住笑出声道:楚公子虽为读书人却是痛快直言,不似那等口是心非的小人。随即黑龙皱眉道:不过,楚公子你说火蛮子是真心想要议和吗? 我也叹一口气道:我来此不久,实不知火蛮子此人虚实。黑龙将军想必与火蛮子交过手的,你如何看待? 黑龙沉声道:我只相信高山族若战至最后一人此人必是火蛮子。此人也是我平生之对手。 我闻言无语,心下慨然,只不知这月神岛的和平何时才能到来。黑龙又开口道:在下仰慕三公主已久,却不敢有非分之想。不过若是一文弱书生,在下深深忧虑如何能护得住三公主。 我敬佩黑龙的豪爽直言,但实是无言可辩,正窘迫之时,黑龙走到一座营门前停下道:楚公子,已经到了,塔力将军在里面等候你,我另有军务在身就不再相送了。 我长舒一口气赶紧往里走去,连声道:多谢黑龙将军了,后会有期。我发现黑龙转身离去时面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但不及我多想便听见一声呼唤传来:楚公子,我已等你多时了,快过来吧。 我循声望去,是塔力站在一座营帐前,我抬手行礼一边走过去说道:塔力将军,我何时开始强健练体耶? 塔力看我的神色颇为庄重,我隐约心下有些不安,他开口道:齐先生昨日曾找到在下特意叮嘱要对楚公子以从军之人为准来行操练。 我对齐思贤的关照心下感动,却又不解问到:何为从军之人为准? 塔力正色道:将你操练成一个真正的战士,可提刀上阵杀敌,一往无前视死如归! 我一听不禁惊呆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战士操练 塔力随后唤一个校尉过来道:斯江儿,今日可有新兵开营? 那斯江儿答道:回将军,今日有一百夫营开训,在下正是百夫长。 塔力说道:那甚好,楚公子就交给你了,在你的营中操练吧。 斯江儿看了我一眼,略有犹疑,回道:塔力将军,看这位公子气息文弱,恐难禁得住操练辛劳。 我闻言也不知哪里来的豪气,说道:楚某人虽是书生,却也想见识一下兵旅生涯,请吧。 塔力大笑道:好,楚公子爽快,斯江儿不必多说,你们去吧。 斯江儿面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神情,旋即冷道:我手下只要勇悍能战之士,不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楚公子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心中更添不服之意,只回道:既来岂有轻退之理,请吧。 斯江儿轻哼了一声:得罪了。尔后将我引至一个校场,场上已站立有百十来人,松松垮垮无甚队形。斯江儿示意我和他们站到一起去。然后他站上一个土堆垒起的台地上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厉吼:全部站好。 众人先是一愣,看着斯江儿冷若冰霜的脸一时手足无措,这时有数个老兵过来低声喝斥将众人按纵列十人一队站好。不消片刻,原本松垮的队列有了个整齐的样子。 可是斯江儿的脸色依旧冷如严霜,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就听斯江儿再怒吼道:看你等先前懒散无赖之状,如何能抵挡住火蛮子的铁骑侵袭,我平原各族人的性命如何可保? 我虽为那斯江儿气势所慑,心下却也不以为然,心想不过操练军事而已,何必如此声色俱厉。未几,斯江儿再发话道:以现在站定队形,十人为一伍,队列最左者为伍长,他们都是上过阵杀过敌的老兵,你们这些惫懒货色将跟着他们学会如何成为一个战士。 闻听此言我心中反倒有了怒意,操练而已,为何还要辱人尊严。我偷看左右,旁人皆目不斜视,却不知心里是怎的想法。 斯江儿接着道:今日就让你们好好练习如何站立,从现在起不许言谈,目视前方,挺身昂首。但有身体动一下者,不许用午饭! 我一听差点就想转身走人,这等操练可是找罪受。可一想到方才对塔力夸下的豪言,却又抹不下读书人这点面子,索性打定主意站立不动了。 随着日头高起,渐渐炎热起来,额上已有汗水渗出。正想如何擦拭一下,身旁的一体形壮硕的汉子想必已是忍耐不得,伸出袖子飞快地抹了把额头。这汉子手还未放下我们就听得耳旁劲风霎响,接着是沉闷的一脚踹在身体上的响动伴随着一声惨哼,眼看着那壮汉居然就飞扑在地了。 我心里是又怒又怕,正待要为那汉子说句话,就听得斯江儿的怒吼声起:你,滚回来站好,今日午饭不许用了!给我一直在这站着,如若还乱动就站到明日天明去。 那汉子面有惧色,赶紧起身站回队列,不敢发一言。斯江儿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与他怒目而视。斯江儿面无表情却不多言,径直而去。 站至正午时分,我已是大汗淋漓,汗水不断滴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有用力眨眼免得汗水流进眼里。只听得斯江儿叫到:用午饭,半个时辰后再回来站好。 众人如释重负般活动着僵硬的手脚向用饭的营帐走去,我回头看了看那壮汉,仍然目不斜视站立笔挺。领完饭就和我的这一伍军士坐在一起,旁边一人用胳膊碰了碰我,转过头去看见一张黝黑瘦削的面庞,两只细小的眼睛透着精悍狡黠之光。他说道:我叫小召,看你不像农户人家之子。 我回道:在下楚南生,实非月神岛人,我从中原来。旁边诸人立时都来了兴致,纷纷问到缘何从中原来了这海外之岛上。 我怕若说出实情恐众人难以相信,以为我编谎话骗他们,便简略说道:因好游历,来到这东海之滨,听闻了这月神岛故事因此心生向往。及至上得岛来拜见了齐思贤先生,深为折服,是以有缘和诸位相识。 想来是这岛上民风淳朴,其他人等皆无疑问,俱道过姓名。我转头指着仍在站立的汉子问小召道:那壮士你可认识? 小召回道:认得,是我同村人。我与他自幼相识,此次从军便是我二人相携而来。他叫做大强。 我忍不住愤然道:那斯江儿甚是过分,如何就殴人禁饭,这等伤人。 小召默然半晌,说道:我等从军之前便也耳闻过练兵之事,虽有准备,其实也未预料酷烈至此。不过好在我等农户人家吃过苦力,还能应付得下来,只怕楚公子你受不住罢。 我咬牙切齿道:若非那斯江儿但也不觉得苦。 这时我这一队的伍长走了过来厉喝道:快些用饭,休得胡言乱语。 用过午饭后半个时辰,我们这百人又准时地站回了校场上。下午的日头更加毒辣,只见那斯江儿却远远坐在营帐阴凉处扇着风拿碗倒凉水喝。 汗水又顺着我的面颊汩汩而下,衣衫已经由里到外湿透。我记不清已经站立了多久,忽然发觉起这一天竟然还没有想起心月,一想到她我的心底就柔软起来,若她现在看见我这模样不知又要如何取笑了。想着心月我竟也不觉得如何难耐了,渐渐觉得周遭在与我隔绝开,其他人都站在遥远的地方,天地间只有我一人独立。 就在我快要合上眼的时候猛听到扑的一声,有人喊到:有人倒地了。我立时惊醒,第一个念头却是我居然还不是此处昏倒的第一人。此时斯江儿快步过来喝道:全都站回原位,伍长过来把人拖到树荫下去。 伍长依命将昏倒之人拖至树下,斯江儿再下令道:倒水。伍长提来一桶凉水照身泼去,地上之人浑身一颤,醒转过来。斯江儿冷冷吐出两字:回去。那人不敢多言,挣扎着站起一步一晃走回队列,身子还不住抖动。 我不知为什么忽然踏前一步,身旁的小召急切中想要伸手却未拉住。我感觉到所有人的眼神都在往我看过来,我索性不再多想,又踏出一步,向着斯江儿走去。许是站立太久,我每一步都在晃动着,意识也在模糊着,只听见斯江儿的声音好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楚公子终于知道兵士操练的苦楚罢,伍长来送楚公子回营。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回道:回你的娘。当下我自己都很吃惊一向读圣贤书的人如何也会口出秽言了。四周冰冻一般的寂静,斯江儿看着我居然笑了起来问道:你想怎样? 我晃着走到他面前,用力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伸出拳去无力地打在斯江儿身上。斯江儿厌恶地侧身,我一扑空倒地,终于也昏过去了,在意识仅存的刹那觉得从未有过的舒适,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恍惚中好似下起了一场大雨,雨水冰凉刺骨,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立时醒转过来。第一眼就看见斯江儿提着一只空水桶,他的眼神仍然冷若冰霜,盯着我一言不发。我以为昏迷许久,发觉不过片刻,不过此时浑身酸痛只想如此躺下去。到如今什么读书人的斯文与高贵俱被践踏殆尽,只有通体湿透躺在泥水中喘息不止。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一念至此,我一咬牙重又坐起费尽了全身气力才颤颤巍巍站起,身子兀自抖个不停。我一步一步挪向队列中我的位子,其余人等皆不敢动,只是眼睁睁看着我走回来。我站好以后仍然无法克制地颤抖着,斯江儿此时又走到我的跟前。 他咬牙道:楚南生,我再告诉你一遍,我的军营中只要战士,不要无用书生。今日你站在此处,明日我还要你滚出去。 斯江儿突然提高声调喊到:因,楚南生殴袭百夫长。罚,不许晚饭,须立至月上中天! 其余人都从齿缝中发出矣的一声,斯江儿转目望去无人敢应声。他便背了手转身而去。我竟然又笑了一下,此时除了笑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了。 我索性闭上了眼什么也不去想,没料到的是我竟然没有再昏倒过去。这种感觉很奇妙,难以言说,好像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如同飞跃群山之巅俯瞰苍茫大地,又似遨游于东海之上,感受无边的辽阔。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呼哨,一阵杂踏的脚步声向我而来。小召的声音在我耳旁急促地响起:楚公子,你可还好?我感觉到身体被一对有力的臂膀抱住,睁眼看见是那个叫大强的壮汉搂住了我。 我嘶哑着勉强说出:尚好。大强暗道:在下极其敬佩楚公子书生之躯却能不畏强横。小召递过一个水袋来,我急忙抓住连连喝下几口,小召低声道:慢慢喝,不可急切了。我被抱回了宿营帐,众兵士皆围拢过来嘘寒问暖,我十分感动,但实在虚弱,只得点头示意。小召将自己晚饭的米粥特意给我留下一半,细细的给我喂下,我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晨光初露,斯江儿的声音就如雷鸣般响起:全都出来站好队列。经过一夜休息我自觉恢复的尚可,低头一看,小召已经给我换上了军中操练军服。我看了眼扔在角落里满是泥垢的青衫,用力站起掀开帐门,在晨曦中走到校场上,站好。 这一日的操练仍旧是站立,那斯江儿却也未有多加为难,有了昨日的经历我们已经适应不少,这一整日竟也坚持下来了。经过小召的引见我与同伍的其他兵士们也互相认识了,他们大多来自同一个村落,都是农户人家。小召为人精明活泛,显然是这一伍的主导之人。但他对我却是极为敬重,时时暗中维护,我自是感激不尽。 第四日当我们站好之后斯江儿开口道:各伍长带领,沿校场跑步,不得落下。得我号令方可停下。若有一人落后,全伍重跑,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呐喊答应,然后跟在各伍长身后跑了起来。我心知这必是冲我而来,一看见斯江儿我就一咬牙加紧脚步跟上队伍。但我毕竟不事劳动,才两圈跑过就已气喘不止,难以为继。那伍长却不肯放慢速度,小召有心想拖在后面照应一下,被斯江儿眼一瞪给吓了回去。 终于,我眼前一黑,肠胃一阵翻腾,蹲在路旁呕吐起来。我刚抬起头就看见了斯江儿的那张脸。他的眼里似乎带着笑意,扬手把我那一伍的兵士招了过来。我喘着气站了起来,斯江儿几乎就要贴着我的脸,问道:楚公子,我方才是如何说的,你已经落下了。 我轻声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错,我重跑,不人事。 斯江儿冷笑道:军令岂是儿戏。不过我倒有个法子,你只消退出操练,我就不罚他们了,如何? 这一次我犹豫了起来,若只是苦我一人,也就咬牙坚持罢了,可怎好连累小召他们。这几日相处时间虽短,情意却也如兄弟一般了。我回头看了看我这一伍的兵士们,轻叹了口气,转身欲往营外走去。 小召这时喊道:既是军令,我甘愿受罚,楚公子不必放弃,弟兄们愿意和你一起。 说完,小召先行跑了起来,大强等其他人也齐声附和跑了起来,我此时眼含热泪,身体里好似又充满了力量跟着兄弟们跑了起来。我冲他们大喊道:以后你们就叫我南生!斯江儿眼里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当然,这一天我不止一次倒下,但兄弟们每次都把我扶起,然后一起重跑。我从未有过如此疲惫却极其痛快的感觉,仿佛和兄弟们在一起才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事。 再往后几掉队的次数越来越少,跑的也越来越快。操练完毕累倒在地的时候和兄弟们一起大骂斯江儿,听小召说着荤段子一起放声大笑。我觉得自己离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楚南生越来越远了。每个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总会想起心月,这些天她在哪里呢,也许军营有规矩不能随意探视吧。但我有一个感觉,每天心月总在一个地方看着我。 当我第一次跟着队伍顺利地跑完十圈校场时,斯江儿就走了过来,我知道又有新花样了。不过我也不再担心了,因为有这帮兄弟们永远和我在一起。 斯江儿仍旧是那张冷的没有温度的脸,说道:今日学习近身格斗之术,各伍长教习动作要领。诸位须知战场之上以命相搏,最要紧便是保全自己并杀死敌手,因是格斗术皆简练且致命。开始吧。 我这队伍长便唤了大强出列与其演示攻防之术。大强人虽憨厚但却好武尚勇,早等着学习格斗术了。伍长站立不动只叫大强去打他,起初大强还有些不自在,被催的紧了便也呼喝一声抡起斗大的拳头打将过去。我们皆还没看得清伍长如何出手便听见砰一声响,大强已然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忽然想起第一天站立时大强被斯江儿一脚踹倒,没来由地暗自发笑。 当然,接下去作伍长对手的便是还没来得及敛起笑容的我。这一日只听见满场被摔的此起彼伏的惨呼与身体坠地声,还有连绵不绝的骂娘声。 被摔了几日后我们渐渐摸到了门道,皆根据自己的身体条件与喜好习惯等找到适合自己的打法。大强壮实抗打,走的是毫无花巧的刚猛路数,别人若不能将他一击打倒便要吃他力大无穷的一拳。小召则灵活多变,腾挪闪跃声东击西,总是随机应变。而我则力不如大强,机变不如小召,总是吃亏。小召便想出一法子来,让大强和我练习力量,他和我练习反应及速度。我的力量和速度虽未必都是最强的,但总不至于落在下风。 又过了几日,想来入营已一月有余。我已经可以抵挡住大强五成力量的一击,和小召也能周旋上十个回合了。话说我刚和伍长练过一轮,已能对上手了,就听见斯江儿那冰冷的话语道:楚公子我跟你请教一下吧。 四周操练的诸将士皆往这边看过来,我顿时豪气丛生,爽快道:来吧。斯江儿站定了看着我就等着我出手攻袭,我知道斯江儿战斗经验丰富因是就未想要讨着便宜,只求能拼着伤他一下。我不做任何防护,直直向他冲去,显见得是个拼命的架势,斯江儿可能未料到我初始便不顾一切也不敢大意,凝神观我出拳路数。拳到中途他隐隐松了一口气,自认已可破我这一击。岂知我这是新近和小召学得一招,出拳是假,脚下才是真攻。我拳到中途便收了力气,一对上手斯江儿发现不对劲便迅疾变招以一脚侧踢向我攻来。 斯江儿不愧是上过战场之人,力量反应皆无懈可击,但我还是利用他的轻敌先一脚正中其腹部,他的侧踢也狠狠地打在我身上。斯江儿没站稳登登后退了三部,我扑倒在地翻个身便站了起来,一昂首道:受教了。 此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道:多日不见,楚公子已经身手了得矣。 我一看,是黑龙正疾步走来。军营里各百夫长c伍长等在他经过时皆低首行礼,极其敬重。斯江儿似是面有愧色,行礼后退到一旁。黑龙笑道:可否也向楚公子讨教一二? 我只说一句得罪了便飞身向前,本想打一个攻其不备。可忽然我只看见一只硕大的战靴鞋底出现在我面前,足以覆盖我的大部分视野,然后我就看见穿着这只鞋的脚准确地蹬在我的胸膛上,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托起高高地飞起最后砰地砸在地上。从始至终我都没看清黑龙出手的速度,四周一片寂静,我还躺在地上兀自出神。 黑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淡淡地说道:楚公子,齐先生要见你,我们走吧。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