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昭》 第一卷 楔子 ……杨逍的穿越很突然。 他还记得前一刻只是在自己的工位上睡着了,这下一刻就进入了一个陌生的身体,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还是刚生出来,脐带都没有剪断的那种,眼前全是女人,有年轻的,有年长的,当然也有老的。 杨逍感觉有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似是在呼唤自己,眯着眼望去,似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杨逍想说话,但是说不出话来,他好像控制不了他的器官。 迷迷糊糊中听到身边一声又一声的叫唤:“熹平五年,何贵人诞皇子。” …… 杨逍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宽敞的大殿上。一些巫师,蛊婆打扮的人围着自己,似是在做什么法事,杨逍感觉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眼前仿佛打满了马赛克,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切。 但是他好像听见有一个人是在说自己…… “皇子有异象,不利兵事,是为不祥之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一章 蛊事 汉熹平六年(公元177年)秋,外族寇边。 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各率骑兵万余人,分别从高柳(今山西阳高)、云中郡(今内蒙托克托东北)、雁门郡(今山西代县西北)出塞,分三路进攻鲜卑。汉军出塞二千余里,鲜卑首领檀石槐命东、中、西三部大人率众分头迎战,大败汉军。 …… 洛阳皇宫南宫南门外的铜驼街,即南宫沟通洛阳市集的主街上,一身着赤色袍服,面容净白之人形色匆匆,一路疾驰,俨然是往即将被任命为虎贲中郎将,宫中至尊之人的大舅子何进何遂高府上去了。 何进屠户出身,仗着妹妹一年前诞下皇子,从区区宫女变成了何贵人,而自己作为外戚,虽年逾二十,却也是摇身一变,从一介白衣变成了如今的虎贲中郎将,统领虎贲禁兵,宿卫宫廷,通俗点来讲就是服务皇帝的保镖头头,秩比二千石。 比二千石虽然不是完完全全的二千石,却是稍次二千石的,更是正儿八经的银绶青印,却也足见皇帝恩宠了。 然而尴尬的是,虽年纪轻轻便银绶青印,何进的府邸却向来冷清,甚至是无人问津。其一是因为本身的寒门身份,其二却是因此地为洛阳,皇城所在,天子脚下,二千石乃至超品大员遍地都是,莫要说这比二千石了。 加上士人、宦官、外戚之间历来的微妙关系,便是稍有出身的未出仕的学子也于结交寒门外戚毫无兴趣,毕竟这是一个讲究门楣出生的时代。 何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于他来说,这个皇帝的保镖头子,比二千石职位确确实实是个大大的美差了,至少比自个儿当年起早贪黑,凭一己之力养活一家五口的日子美的太多太多。 “主人,院内小黄门奉贵人之命求见。” 贵人,自然就是何进宫中的妹妹何贵人了,而何贵人所遣的几个小黄门倒也不是头一次来到自个儿府上,说到底,皇帝对自个儿的赏赐往往早在圣旨到达之前便以了然于胸,而这一切,多要亏得这几个小黄门的通风报信了。 一如往常,何进不及多想便唤家仆邀小黄门入内说话。 “何事?”何进不待小黄门躬身行礼便直截问道。 “何公,贵人有手书予何公。”言罢,双手呈于何进面前。 “手书?”何进斜睨了小黄门一眼,便要伸手接过手书,然而手指刚碰到绢帛,却又猛然收回,皱眉问道:“贵人何曾与我过手书?若事无紧要,为何不能叫你口述与我,可若事关重大,又何必多此一举,徒留物证?” 小黄门闻言当即附身拜倒:“贵人所言,事关重大,却因小人愚钝,生怕小人不能尽为转述,故以此手书面呈何公身前,何公若是有所顾忌,看完烧了便是。。” “自不必你多言。”何进冷哼一声,却是接过绢帛,展将开来。 然而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让堂堂虎贲中郎将汗毛倒竖,后背发凉。 何进越看越怕,尚未看完,便已怔立当场,半晌发不出声来。 倒是那小黄门率先发问:“何公以为如何?” “郭常侍的意思呢?”何进不置可否,反问道。 郭常侍便是十常侍中的郭胜,与何进同为南阳郡人,当初皇帝刘宏遴选宫女,何进重金贿赂郭胜,终使妹妹被选入掖庭。须知何进一家出身微贱,又是商贾,百工之人,非为良家子,这遴选为宫女的机会本就是郭胜受了贿赂,肆意妄为。而如今,宫女变贵人,屠户变中郎将,郭胜受贿反而成了对何家天大的恩惠,何贵人乃至何进自然对郭胜感激涕零,分外信任了,以至于何进看到了妹妹匪夷所思的手书,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郭胜的态度。 “禀何公,贵人的意思,便是郭公的意思。” “夏育、田晏、臧旻兵败……”何进一边兀自喃喃,一边引火烧了手上绢帛:“巫蛊,王甫进言,却是因我这未满两岁的外甥身怀异象致使大军失利,陛下竟然还信了?” 小黄门依旧附身趴在地上,不敢做声。 “我这外甥可是陛下唯一的子嗣,陛下竟忍心?”何进依旧自言自语,终于还是向眼前的小黄门问道:“郭常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郭公还说,王常侍与王美人交情极深,就像郭公与贵人一般,而如今王美人受宠,子嗣自不必说。至于王美人家世渊博,身份贵重,自然是……自然是……”小黄门支支吾吾。 “自然是什么!”何进大声喝道。 “自然非杀猪屠狗之辈可比!” “郭胜辱我太甚!”何进大怒,竟是一掌劈在案前,手掌登时通红。 “何公息怒!想来此言必是王常侍与那些个巫蛊所言。”小黄门大惊,忙解释道。 何进虽然愚钝,但这一掌劈下,皮肉吃痛,稍一镇静便也心下了然,郭胜也只不过是转达王甫的意思,何曾辱过自己呢?看着自己发红的手心,竟笑出声来:“我那外甥倒是与我一般愚钝,以至于都要两岁了却还不会说话,也难怪别有用心之人有此诛心之论,只是如此幼儿何其无辜。” “何公安心,陛下到底还是疼爱小殿下的。”小黄门出言安慰道。 “疼爱?”何进冷笑不止,示意小黄门继续往下说。 “若非疼爱小殿下,贵人又如何能有手书于何公呢?” 何进望向院中,见天空阴云密布,显然是要下雨了,长叹一口气道:“既如此,便依贵人所言,送小殿下去史道人那里吧,你且回吧。” 小黄门站起身来连声称诺。 “史道人到底乃道术之士,依其术善护皇子自也不必受那些巫蛊诛心之言了。”何进垂手直立,兀自望天:“可怜我这妹妹从此之后,再无恩宠了。” 说到后来,竟不知其是可怜自己的妹妹还是感怀自己的仕途。 小黄门不敢应声,附身行礼,转出门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章 说话 堂堂虎贲中郎将何进何遂高如何会不知道,既然生在帝王家,就没有无辜一说。 王甫再坏,再恶毒,不过欲将何进的大外甥,今皇帝刘宏的独子刘辩贬为庶人,比之死绝了的皇子们好了不知道多少,这或许多少是看在同僚郭胜的面子上。 更何况刘辩都快两岁了尚不能言语,即便刘宏有意偏爱,那也不能指望一个笨蛋甚至是一个哑巴来当未来的皇帝吧?就没有这个道理。 说到底,宋皇后健在,荣宠依旧,嫡子之说不过时日早晚,那既然大家都是庶出,别的皇子能死,你区区何贵人的皇子就不能被贬为庶人?到底是杀猪屠狗之流,谁又比谁精贵呢? 何进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虽然愚钝,但是并不是蠢笨,贬皇子一事说到底还是要皇帝圣心独断,若得皇帝偏爱,饶是他王甫,张甫,李甫如何撺掇,却也无济于事。 可何贵人如今虽然依旧受宠,皇帝也没有将刘辩贬为庶人,但终究是要将这不足两岁的幼儿送出宫去,这是一个信号,他老何家再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至少是皇帝不再专宠了。 “皇子异象,不利兵事”何进领着三百虎贲军护送刘辩车架至洛阳城北郊的一处小庄园内。戍卫皇室是他虎贲中郎将的职责,更何况眼下之人是他的亲外甥,关乎着他未来的仕途,何进自然是亲自护送,不敢怠慢,“昔日皇子出生,巫蛊所言。” “何公信以为真?”发问之人一袭灰白直裾,鬓角斑白,却是精神矍铄。 其人唤作史子眇,便是何进与何贵人商议托付刘辩之人,如今年逾四十,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长者了。何进少年丧父,早期穷困潦倒,多有受史子眇照拂帮持,之后变身权贵,自然忘不了少年时这“贫贱之交”。至于这北郊庄园,却也是何进为了报答史道人恩义,为其置办的。颇有仿效当年淮阴侯韩信一饭之恩的意思。至于史道人虽一心求道,并不在意眼前功名富贵,却也不便拂了何进这一番美意,便坦然住下了。 “以往自然是不信的。”听闻史子眇相询,何进不由轻笑:“可昔日夏育未曾出兵便有如此言论,而如今逢其兵败……” 说到兵败,何进长长叹了口气:“这可是大汉从未有过的大败啊。” “兵者,诡道也。”史子眇不以为然:“便是此时于鲜卑不败,那往后于高句丽,西凉,乌桓,乃至南方蛮夷,又如何能有百战全胜的道理呢?难道适逢一败,皇子异象一言便要应谶?” “可是我大汉数万大军,死伤八九,一击即溃!”何进说到战事,不免情绪激动:“道长可知,我汉军与鲜卑,素有以一当五之说……” “何公到底是信了?”史子眇捻须笑道。 “信了何事?”何进说到激动之时猛然被打断,怔在当场。 史子眇笑着指了指瞪着大眼睛,兀自舔着手指的刘辩说道:“皇子生有异象,于兵者不详。” 何进再无彼时激动神态,也是讪讪朝着刘辩望去,叹了口气道:“我何进素来为士族所鄙,若再无皇恩眷顾,又该如何立于朝堂?” 史子眇依旧捻须微笑,却不答话。 何进幡然警觉,竟不顾身份躬身便拜:“道长可能教我?” “何公如此贵重,在下一介白衣,何敢当此一拜!”史子眇赶忙托住何进:“在下久居山野,无德无才,又有什么能教何公的呢?” 何进听闻此言,神色黯然。 “只是修道数十年,今日见到小殿下,只以为此乃富贵天命之相,绝非异象所言。”史子眇并不理会何进神情,望着刘辩说道。 “道长此言当真?”何进悲喜交替,不免心神激荡。 史子眇并不作答,挽了挽长袖,俯身抱起刘辩,嗤笑道:“何公不必妄自菲薄,且回吧。” 这个时代的人,无论是达官显贵,世家大族,亦或是市井小民,寒门子弟,都是极其迷信的,就比如为什么大家尊崇皇帝,不是因为个人崇拜,更不是因为皇帝长得帅,而是因为他是天子,所谓天子,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是注定要受命于天,执天下权柄的,这是这个时代的人骨子里带有的最最基本的世界观,也正是因此,贵为皇帝公卿,对于所谓的巫蛊占卜天意所得,即便再光怪陆离却也不能不信,最多也就是敬而远之罢了。 所以当小皇子刘辩为巫蛊定义为异象不详的时候,何氏一家子是真的有点胆战心惊的,亏得皇帝圣明,宠爱有加,这昔日的巫蛊之言就也少有理会了。只是不想好日子还没过两年,堂堂大汉名将夏育,竟然被鲜卑这群乌合之众打的抱头鼠窜,丢盔弃甲。这下夏育这三个废物被贬为庶人是小,皇子于兵不详倒是成了最为强有力的一根刺,扎的何进猝不及防,头皮发麻。 好在身前这位昔日有恩于自己的道长素有望气的本事,现在又说小皇子有富贵天命之相,于何进而言,仿佛只身漂在海上却刚好抓到了唯一的浮板,如何能不惊喜,如何能不激动? “如此,谢过道长了!”何进长袖笼起,躬身一礼。 史子眇再无回绝,怀抱着刘辩,直立当前,坦然受了何进一拜。 何进此番亲自护送刘辩至此,一来确实是为了保护刘辩周全,防止王甫这厮胆大妄为密谋不轨,二来却是真的需要史子眇于他说叨说叨,他是真的怕了这些流言,太需要精神寄托了。 史子眇活了大半辈子,这点眼力总归还是有的,何况小刘辩与他看来,着实天真可爱,便如他自家的孩儿一般。他仿佛记得,自己上一次抱着自己孩儿,早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可如今,自个儿已然成了老朽,孩儿却已入土多年了。 想到此处,史子眇不由长叹了口气,望着怀里瞪着大眼睛的刘辩,逗趣道:“小殿下,往后便唤你史侯如何?” 史侯,是他早夭孩儿的名字。 刘辩揪着史子眇的山羊胡子,憨态可掬。奶声奶气却又不大清楚的说了一声:“善”。 史子眇大惊失色,竟抱着刘辩跌坐在石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三章 认“亲” 刘辩和他的这尊小身体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两年了,尽管当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确实也是这尊小身体第一次睁开眼睛,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这尊身体不该属于他。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坐在三十多层高的高级写字楼的临江豪华工位上,望着钱塘江美丽的夜景,勤勤恳恳的加着班。当然期间也幻想着未来能在这个城市买房买车,娶妻生子,然后蜜月和老婆去大(和谐)理旅行,退休之前一定要去一次西(和谐)藏,还想到一定要任性一次裸辞去新(和谐)疆,完成长达三个月的自驾游,尽管他还没有考驾照。他想了很多很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吵醒他的不是手机闹钟,也不是一块儿苦逼加班的同事,更不是自己恨的要死却也怕的要死的老板,而是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以及周围乱七八糟,嘈杂纷扰的叫喊声。 至于后来,根据刘辩细心的观察,他总算明白,他算是投胎转世成了历史上汉灵帝的儿子,何进大将军的外甥,被董卓逼迫退位后又惨遭杀害的弘农王刘辩。 身世仿佛如同前世一般悲剧,如果刘辩记得没错,这一世的他也就十几年的阳寿,说不准便要和前世一般,尚未娶妻生子便要一命呜呼。 不过幸运的是,若说是转世,那好歹没喝孟婆汤,若说是穿越,那也好歹穿的足够早,无论是哪一种重生方式,自己总算是保留了所有记忆,也总算获得了十年有余的生存时间。 十年,对于一个拥有现代人思维和历史记忆的帝王之后,足够改变一些东西了吧? 也因为这个身份,刘辩出生开始就非常谨慎。一方面,他虽然有思维逻辑,有前世记忆,但是他却没法完全支配他的这个小身体,他很容易困,不自觉就会睡着,他也基本做不了一些不符合年龄特征的动作,比如爬,翻滚,走路。 另一方面,他深知深处皇宫内院是极不安全的,饱受后世清宫剧洗礼的他自然也是知道过慧易夭的道理,所以刘辩从一开始,就打算装成一个傻子,比如干啥都不经意的流口水,甚至从来不说话。 他倒也没觉得不说话就会被人当成笨蛋,实在是因为前后世说话习惯上的差异,但不论如何,说多错多总归是没错的,那不说自然就不会错了。 然而事实证明,装傻充愣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自然不必说,因为自个儿装的很蠢很笨,便被王甫这样的野心之人称为异象,就连一开始极度疼爱自己的皇帝老爹也逐渐对自己变得不冷不热。 好处却也是匪夷所思,原本就该与自个儿老母亲何贵人争风吃醋的宋皇后,甚至是王美人,竟然对自己分外怜爱,或许是出于对一个弱智小儿的怜悯和惋惜,也或许是觉得如此弱智即便健康成长也与未来自己的子嗣毫无威胁,但也是因为这份同情,却让刘辩从小就避免了以身试毒的风险,对他来说,自然算是好事。 如今长到了近两岁,到也算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只是让刘辩难以想象的是,他竟然能脱离皇宫,来到这样的一个世外桃源,也就在此时,小刘辩说出了这辈子第一句话,也是第一个字“善”。 其实刘辩本身更想说“完美”甚至是“nice”。可是因为从来没说过话,以至于完美或者nice的发音难度实在是有那么一丢丢高,即便是一个善字,竟也只是说的七七八八,不清不楚。 等到善字说出了口,小刘辩竟然觉得有点酷,竟笑的更加开心了。这个具有极强时代特色的简短话语在刘辩说出口的那一刹那,便算是刘辩对这个时代的认可和接受了。 可怜史子眇岁至老朽,却被这黄口小儿的一声善吓得半死。 他可不是因为震惊小刘辩竟然开口说话了,而是小刘辩竟然对他以早夭孩儿的称呼有了真切反应,虽说史子眇多半是基于感情寄托并为了避讳刘辩名讳,但实实在在也是他有意为之,实乃不折不扣的犯上行径。 史子眇赶忙将小刘辩轻放在石台之上,紧接着大退一步,俯身拜倒,连称僭越。 小刘辩缓缓翻身,双手努力一撑,竟是自个儿坐了起来,依旧奶声奶气道:“怎么了?” 史子眇不敢作声,更不敢抬头,竟似没听见一般。 刘辩又道:“怎么了?起来吧!” 史子眇方才缓缓抬头,却在与刘辩眼神相触之时又猛地低头,不敢正视。 刘辩揉了揉嘴上肌肉,捋了捋舌头,加上说了一两句话,似乎找回了说话发声的法门,看着依旧伏地不起的史子眇,不由笑道:“你这老头,着实古怪。” 史子眇吓得汗流浃背,身子竟然轻微发抖。 “你怕什么?”刘辩见状着实不解:“你口称僭越,却是僭越了何事?” 史子眇战战兢兢道:“小人……小人……”。 “你要是再支支吾吾,我便告诉我老爸去。” “爸”这个词最早出现于《广雅》,作者张揖却是魏明帝时期人,如今却还没出生呢。因此刘辩刚一说完,便知失言,好在身前之人毕竟身份低微,倒也无甚差池。 老爸是个啥,史子眇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觉得这个老爸既然被皇子提起,当然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但是他也不敢问,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小人万不该称呼殿下史侯。” “哦?”刘辩问道:“这史侯莫非是什么不祥的东西?” 史子眇神色黯然:“确实不祥,确实不祥。” 刘辩见史子眇神色有异,疑惑之余,似是猜到了几分:“我听我那舅舅说你叫史道长,莫不是这史侯是你的什么亲戚故友?” “是。”史子眇无奈应声。 “既是人名,又有什么祥或不祥的?”刘辩仿若自言自语,忽地猛然警觉:“莫不是令尊?” 史子眇摇了摇头,身子却是伏的更低了。 “令叔?” 史子眇依旧摇头,他好想结束这个话题,爱子早夭,足以让人神伤的了,如今却以爱子名讳为不祥之称,于人父而言,宛如刀斧轧于心头,却奈何问话之人乃是当朝皇子,不敢不答而已。 “那究竟是何人?”刘辩显然难以感同身受,他既知名讳不祥,自然是牵扯了已故之人,以他的猜想,史子眇这个年纪的已故亲人,无非也就是父亲或者是叔父,殊不知,汉人以孝治天下,如何会有唤自己父亲,叔父名讳的人呢? 史子眇长叹一口气道:“是,是犬子。”说到后来,竟有些哽咽。 刘辩登时了然,自知戳中了眼前之人的伤心往事,虽依旧难以感同身受,但是却也有几分愧疚:“是小子唐突了。” 史子眇神伤之余,突闻刘辩小子自称,又是一惊:“殿下不怪罪小人僭越,小人便已感激不尽。” “史侯,史侯。”刘辩兀自喊了两声,轻叹之余竟笑出声来:“史侯是不祥之物,我也是不祥之物,既然都是不祥之物,那便融为一体好了。” 史子眇惊疑不定。 刘辩继续说道:“史公若是感念史侯,无妨视我如子,小子自当视你如父。” 刘辩贵为皇子,这番话可谓莫名其妙,光怪陆离,莫要说史子眇不敢答应,便是听了此话都算是极其僭越的了。 可是刘辩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眼前之人乃是母亲何贵人,舅舅何进所托之人,虽不敢说万般忠诚,但是至少也不会戕害自己。加上自己虽身为皇子,举世瞩目,但是从出生起就与自己的今生父亲刘宏见不着几面,至于后来刘宏越来越不喜欢自己,那是从宫中太监,宫女的接触中就能感觉到的事实。 并且,穿越轮回至今,已近两年,刘辩是真的想自己后世的父亲了。 眼前之人,与后世父亲年龄相仿,目光慈爱,想到日后必然与其朝夕相处,如何不能与其父子相称,报团取暖呢?毕竟看人的眼神是真的做不了假的。 “大人如何还不起身,这天下哪有父亲跪拜孩儿的道理?” 史子眇涕泪横流,也不知是喜是惊,却是忘了眼前之人竟只是个不满两岁的孩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四章 鸿都 次年,公元178年冬。 新年刚刚过完,汉帝刘宏便搞了一个大新闻。 原本抠的要死的当今皇帝,竟然自掏腰包,经由十常侍主持竟然造了一所学校!更令人唏嘘不已的是,本就唯利是图,贪得无厌的常侍集团以其核心领导人大长秋曹节为首或多或少以支持皇帝办学为由竟也捐了不少钱财。 几乎是出于难得的上下一体,同心协力,这所无论大小,规制都不亚于南宫平昌门外,洛河对岸太学的公办学校,竟然仅仅费时一年,于公元178年1月顺利建成了。 皇帝高兴之余,竟在跨年夜时亲自登临,提名“鸿都”,并改年号光和以示其办学决心! 堂堂大汉皇帝支持办学,不仅自掏腰包还发动宦官集团一起掏腰包。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甚至是载入史册的丰功伟绩,然而却叫一大群人开心不起来。 用曹节的话说,这群人简直就是“不识圣恩,不堪为用”。王甫更是雷霆手段,数日之间便替皇帝刘宏整理出了这批不堪为用的“废物”名单。 “真是些老顽固。”刘宏扫了一眼名单上的人物,一边摆弄着常侍王甫前几日进献的有趣物什:“这些个年轻郎中竟也不喜风月之事?” “回陛下,多是些世族子弟。”王甫弯腰陪笑道。 “世族子弟?世族子弟怎么了?”刘宏微微抬手,示意撤了案上名录:“一个个自诩风流,平日里作诗唱赋的还少吗?” 刘宏顿了一顿,站起身来,继而转身俯至王甫的那张大脸前:“王甫,你说,他们为什么就不支持朕呢?嗯?” “回陛下,自是如大长秋所言,多是些不识圣恩之人!”王甫赶忙低头,不敢正视。 “大长秋所言,嗯,不堪为用!”刘宏站直了身子,双手背于身后:“王甫!” “臣在!”王甫不敢怠慢。 “改日你就与朕一个个抄了他们的家,换些堪为朕用的人上来!朕听闻你那宝贝儿子倒是一个抄家杀人的好手,想来定是堪为朕用的。” 王甫着实吓了一跳,无意识的抬头却发现皇帝正颇有深意的盯着自己,不免背脊发凉,忙俯首干笑道:“陛下说笑了!”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王甫后怕之余赶忙转移话题。 “有屁快放!” “诺!”王甫应声道:“臣听闻公卿大臣们多与何太守有所不满。” “何遂高?” …… “何遂高?”发问之人赤脚倚靠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燕地学生孝敬的有趣物什。双目炯炯,须发花白,竟是当朝帝师,太尉刘宽,刘文饶。 “何遂高其人,虽非良家子,到底也算是清白忠厚之人,他本就是虎贲中郎将,比二千石,如今进了二千石的颍川太守,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刘宽,一如既往的心平气和。 “大人,可是尚书台的郎中们。还有……” “还有谁啊?” “还有师弟们,都在议论此事。”说话之人名唤刘松,乃是刘宽嫡子。 刘宽自岁末感染风寒,一直告病在家,皇帝念其年事已高,多有体恤,特别叮嘱其当静心休养,无需忧虑朝中政事。何进何遂高官拜颍川太守,便是近几日之事,刘宽自是不知。 “荒唐,朝中政事,岂是尔等可论一二的?”刘宽轻咳数声,厉声斥道。 “大人息怒,只是尚书台的郎中们亦在品论此事,孩儿自知不该有所议论,然觉陛下所为实在有失偏颇,故有此一说。”刘松显然是准备充份,自有一番说辞。 刘宽咳的更厉害了些:“速速出去,速速出去!” “大人!”刘松不依不饶。 “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可知鸿都门学?” 刘宽怔了一怔:“可是鸿都门处的新建学堂?” “不错,乃是陛下御笔所提。” 刘宽捻须不语,微微抬头,示意刘松继续说下去。 “大人可知,这鸿都之所学,并非圣人经典,乃是些尺牍、小说、辞赋、字画。如此种种。” 刘宽兀自捻须:“陛下倒是极爱这些事物的。” 刘宽身为帝师,自然是知道皇帝刘宏是最喜辞赋,字画的。他还知道皇帝不单单是喜欢,而且于这些事物有着极深的造诣,而这鸿都门学的设立似乎早在数年前与皇帝的私下交谈中便已现了眉目,不想今日竟然真的促成了。 刘松不由疑惑:“陛下竟从未提过设立此学之事?” 刘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如此,大人定是不知孩儿所急之事了。”刘松不免黯然:“陛下所言,凡入鸿都者,业有所成,出可为刺史,太守,入可为尚书,侍中。术业出类者,亦可封侯赐爵。” 刘宽难得皱眉,显然是儿子所言,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了。 原来跨年之夜,皇帝刘宏特意带着何贵人,王美人来到鸿都守岁,也是特意召了何进以及王美人的亲友入学共宴。席间吃酒唱赋好不欢乐。 这里要提到一个大事,那就是前几个月,堂堂大汉皇后宋皇后被废了,始作俑者依然是王甫,理由也是千篇一律,毫无创意,所谓“擅行巫蛊事”,可怜一向贤良淑德,做了整整七年的皇后竟没有留下任何子嗣便成了废后,之后惨死宫中,令人不胜唏嘘。 不过话说回来,宋皇后之死并未对这个大汉皇帝造成多大的影响。 刘宏兴致高涨,便要在座之人以王美人之姿作赋。 要说作赋,在场之人哪里及的上刘宏之万一呢?然而天子之命不可违,大伙儿想破了脑袋无非也就吟上数句,刘宏自然也不会怪罪。 反倒是何进何遂高,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然,赋自然不是他写的,他一个屠猪杀狗之辈,便是读书识字也是后来习得,如何会作什么赋?这惊天动地之赋却是从洛阳北郊史道人史子眇处抄来的。 可惜的是,史子眇处也不是一篇完完整整的长赋,无非几句零碎之言。 正所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又或曰:“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然而短短数言,直教天子大悦,美人欢颜。 皇帝刘宏摇头晃脑,兀自回味着何进所颂之赋,连喝了三声“善”。当场便拜何进为颍川太守。据说只要何进能补足此赋,更要封侯以激励日后的学子们。 如此还不够,刘宏还专门手书“美人台”三字叫人装裱悬于今日宴饮之处,唤画师以王美人之容作画,亦悬于美人台。并立一石碑于此,附录此赋,名曰美人赋。 要说刘宏悬孔圣人与其七十二弟子画像于鸿都,是为了掩士大夫耳目。那么悬美人图立美人赋于此,也可谓汉皇之心,士人皆知了。 所谓,苦读圣贤二十载,不若屠户半赋言。 刘松之悲,大抵如此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五章 日食 皇帝刘宏于美人台的一番工作安排,着实让一些人忙了起来。 首先,皇帝悉心组建的画师团队全体出动,各显神通。谁都希望自己的画能获得皇帝和王美人的青睐。如此,不要说是赏赐些许财物,若是真的龙颜大悦,能讨到一个六百石的尚书甚至是比二千石的侍中,那可真的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了。毕竟何进仅仅是唱诵了两句,半首辞赋都称不上不也被拜了个两千石的太守做做吗? 至于再往上的亭、乡、县侯爵,食邑百户千户乃至万户,他们倒是想也不敢想。毕竟何进搞得皇帝那么开心,到底也没有被封侯嘛。 何进,作为鸿都门学设立以来第一个吃到螃蟹的人,实实在在为这这个时代的艺术创造者们树立了一个无比高大的形象标杆。放在后世,那就是知名校友,或者是名人堂的头一位,若是未来鸿都门学发扬光大,甚至还能混个名誉校长啥的头衔也说不定。 只是何进不知道的是,哦不对,何进自然是不知道的。 应该说刘辩不知道的是,他本欲练习书写,随意默写的《洛神赋》中的寥寥几句,竟会变成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的那对蝴蝶翅膀,扇起了大汉四百年末世王朝的第一道微风。 “起风了。”一高瘦长者背手而立,无比宠溺的看着榻上熟睡的幼(谐)童,轻声对周边侍仆道:“且抱阿琰回内堂吧。” 长者名唤蔡邕,字伯喈,官拜议郎,秩比六百石。他口中的阿琰,名唤蔡琰,时年二岁,蔡邕四十四岁得此一女,自然是无比疼爱。 蔡邕虽说官儿不大,名气却是极大的。尤其是孝名简直名震天下,据说蔡邕母亲早年卧病三年,其为了侍奉母亲,竟是三年未曾宽衣解带。后母亲去世,蔡邕便在墓旁盖了一间小屋子,守孝三年又三年。到得后来,连墓旁的树木竟都生出了连理枝,时人以为蔡邕孝义至深,感动天地,以至于有此奇景。自此之后蔡邕至孝之名天下皆知,谓曰孝感天地蔡伯喈。 汉时的名士效应就是如此,一个人只要名气大了,就不怕没有官做,时司徒桥玄知蔡邕之名,召其为掾属。自此之后蔡邕便算是平步青云,出任河平县令,又被皇帝召回中枢,拜了郎中,如今已是进为议郎了。 蔡邕的艺术造诣也是极高的,尤擅书法音律,因美人台之事而忙碌起来的人自然也少不了他。 皇帝的旨意已经下来了,点名要求蔡邕主持美人台立碑一事,还要求蔡邕于鸿都主持建设“碑林”,用来记录当代文青的诗词美赋。 皇帝还专门要求,须在碑林中立碑七十三座,其中一座为主碑,剩下七十二座为副碑以此暗合孔圣与其七十二弟子之意。所谓,古有儒经先贤七十二,圣人得其一。今有诗赋才子七十二,文宗亦得其一。 一时之间,士人阶级又都跳了起来。 东汉立碑虽说是极其普遍之事,但是极大程度上都是先贤经典,儒学经传。譬如熹平四年(公元175年)开始的《鲁诗》《尚书》《周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的校验抄刻,如今三年过去了也才完成了三分之一。而且这些碑文立于太学门前,由主持抄刻的蔡邕估计,全部抄刻完成也才只有四十六块石碑。而如今鸿都建成,皇帝竟然要在其中刻立七十三块石碑,这于信奉经学的士人集团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原本引以为傲的经学石碑,瞬间就不高大上了? 而且更加令人气愤的是,古来先贤七十二,哪一个不是现在士人们望其项背,乃至一生的崇拜的学习对象?而如今吟诗作赋的旁门左道竟然被皇帝比拟为古来先贤,甚至还搞了个什么文宗来对标孔圣?士人们怒了,他们是真的怒了! 于是,一封封奏章谏言承至尚书台,经曹节王甫等人之手又转至皇帝刘宏面前。 “王甫!” “臣在!” “你说,这些个公卿大臣怎么就不支持朕呢?”刘宏之问,似曾相识。 “恕臣愚钝,臣也是万分不解。”王甫这次像是学乖了,干脆来个一问三不知。 “你愚钝?你愚钝这天下还有聪明人吗?”刘宏斜昵了王甫一眼。 王甫干笑两声,讪讪道:“陛下说笑了。” “刘师所言,鸿都之学难登大雅,我朝四百年,未尝以诗书辞赋优劣纳官,告朕万不可开此先河,以寒天下士人之心。”刘宏叹了口气道。 “太尉也上奏了?”王甫不解道。 刘宏抄起案前奏帛,掷于王甫跟前:“太尉上没上书,你不比朕清楚嘛。” 王甫赶忙跪地拾起书帛,撇见落款加印乃是议郎蔡邕,不免心中惴惴,惊疑不定。 “朕未尝怪你私阅奏帛,不必惶恐。”刘宏将继续叹气道:“朕数年前就与刘师说过鸿都办学一事,如今刘师告朕所言也是私下与朕说的。” “到底,此番是朕做错了?”刘宏叹气不止。 王甫赶忙劝道:“陛下体恤万民,鸿都之学惠及天下学子,何错之有呢?臣以为,这官做与不做,由谁来做,皆该是陛下圣心独裁,这满堂文武多乃士族贵人,此一个二千石,彼一个二千石的,又多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所举的青年才俊又无非乡梓故人,陛下怎会不知这天下百官的位子,大抵都是些世家大族的呢?” “哦?”刘宏显是来了兴趣,示意其继续往下说。 “陛下朝堂议事,多为士族公卿之虚言妄语有所遮蔽,就臣所知,这天下多少豪强家族,寒门子弟,心怀治世安邦之才,就是想要花钱买(谐)官来为陛下分忧,都也没有门路哩!依臣之见,这鸿都之学不但要办,更要大办,鸿都才子不但要用,更该重用!如此天下可见陛下圣德,四海归心!”王甫一口气说完,却是满面欢笑。 “不错,爱卿所言,甚得朕心!”刘宏不由赞道:“只是刘师谏言,该当如何?” 王甫躬身一拜,道:“太尉所言,虽有偏颇,倒不失忠臣之见,臣以为鸿都学子可由州、郡三公择优选送,如此自可堵住悠悠众口了。” “甚善!甚善!”刘宏闻言大喜:“爱卿若是大好男儿,何至于区区冠军侯?” “陛下说笑了。”王甫不免尴尬。 殿中君臣其乐融融,气氛好不快活,却听廊下众人惊呼连连,不知缘由。 王甫听得呼喊,怒从中来,忙起身告退,出门呵斥:“一个个嚷嚷些什么,脑袋都是不想要……” 却见其话未说完,竟扑通跪在地上,爬进殿中,惊声禀告:“陛下……陛下……日食,是日食!” 刘宏听闻此言,也是一惊,忙踱出门去,抬头望天。只见天色逐渐灰暗,半边日头已是完全被遮蔽了。见其强自镇定,喃喃道:“刘师这太尉也是做到头了……” —————————————————————————————————————— ps:呃,自爆了个毒点,实际上史书中刘宽第一次罢免三公是在熹平六年,也就是177年,原因是日食。作者这边本是想关联一些鸿都门学的故事,所以呢擅自将日食改到了178年,刘宽免官也就跟着推迟了一年,权当是小刘辨穿越,时空发生了扭曲,然后宇宙天体运行规则也发生改变了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六章 卖官 日食,于后世来说仅仅是一种天体运动产生的物理现象,算是一种天文奇观,然而在两千年前的大汉王朝,却是一件非常严肃且恐怖的事情。 天象,向来都是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然而越是捉摸不透,越是神秘莫测,就越能让人浮想联翩,甚至强行附加上一些政治见解,无论是士人集团,还是宦官集团,这都是约定俗成,司空见惯的事。 皇帝知道,王甫知道,刘宽自然也知道。 日食的政治解读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天人感应,太阳代表皇帝,黑暗遮住了太阳,那自然就是有奸佞之辈蒙蔽了皇帝。至于这奸佞之辈是谁,无外乎士人集团指认宦官,宦官集团指认佞臣。 这个时间段的外戚势力确实还比较弱小,与宦官、士人这两个集团的实力不成正比,自然也就站在了最为安全的地方。 然而士人阶级与宦官阶级针对忠奸一说的碰撞,多少还是士人阶级占着点上风,士人们能引经据典,借古讽今。而宦官却多少只能唯唯诺诺,连称吾皇圣明。可是不管怎样,只要是皇帝不打算诛宦,也不打算得罪士人,那对于天象妖异的最终结果却又往往会丢给三公背锅,这是百年来亘古不变的道理,士人没脾气,宦官也不会反对。 刘宽当场被免了太尉,不过皇帝到底还是孝敬老师,后又给刘宽加官卫尉,以示皇恩。刘宽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不过如此一来,士人们对鸿都门学的反对之声变得更加高涨,而宦官们也对鸿都才子的选拔出仕变得更加急迫与重视。虽然皇帝足够信任宦官,也足够倚重宦官,但是以曹节为首的宦官集团却能真切的感受到,他们的政治话语权实在是太小了。鸿都门学于宦官集团来说,是一个机会,是一个培养亲宦中枢势力的绝佳机会。而且这还远远不够,王甫越发觉得,昔日间和皇帝在殿中无意提及的“卖官鬻爵”似乎真的可行!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优点,对于王甫来说,超强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就是他最大的优点,既然觉得卖官可行,王常侍一回头就整理出一份明明白白的官职清单。 “凡三公、九卿、侍中、太守等秩二千石官职收钱二千万,凡尚书,刺史等秩六百石官职收钱六百万……”皇帝一边看着官职清单,一边不禁微笑点头:“甚善,甚善!” “陛下,臣愚钝,若是有才俊买(谐)官,自然如此,只是以德次应选者,该当如何?”王甫舔笑问道。 “若是以德行、才干应选或提拔调动者,便交一半钱吧,余下一半就当是朕替他们出了,以作赏赐。”刘宏甚为大方:“若是连一半也交不出来的倒也可暂缓,到任地方后加倍奉上便可。” “陛下圣明!”王甫早已是笑的合不拢嘴了。 “朕以为,可与西园开建邸舍,设钱库储钱,这些钱货,朕自然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爱卿以为如何?”刘宏转身问道。 “陛下所为,定使政通人和,四海归一。” 刘宏大笑不止。 东汉的选官制度由察举制和征辟制构成。 察举即选举,初期是以“乡举里选”为依据,注重乡里舆论对某位士人德才评论的权威性。察举制发展至今,日趋腐朽,累世公卿的世家地主长期把持中央和地方的政治权利,世代为官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譬如大家最熟悉不过的四世三公的袁氏一族就是最好的典型。 至于征辟制,原本就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官吏选拔制度,高级官员任用属吏,多会选用地方豪强、世族,以达到强强联合的效果。所以说天下官吏一半来自于像汝南袁氏、弘农杨氏这样的超级大世族,另有一半则出于这些大世族中的向下征辟,归根结底,无非一家或者说是几家垄断而已。 所以说王甫确实说的也没有错,莫要说是满堂文武,便是天下百官,皆出士族,也说的并不夸张。 西邸卖官,这甚至是比鸿都门学更让士人们不能接受。 如要说鸿都学子虽然都是些旁门左道,但是毕竟是有所学,有些许才华之人。而买(谐)官做的这些人又是什么东西?我堂堂世族公子,最快升大官儿的途径也不过,数十余年经典苦读,能笺奏,通章句,还要保证能活到四十岁方才有机会被举孝廉,茂才,然后才能入中枢当个郎官。 至于那些二十几岁举了孝廉,茂才的怪物,不是著有特殊功勋,便是有“颜渊,子奇”之才的当世人杰,亦或是有袁氏,杨氏这样庞然大物作为倚仗的参与一些事情,不管说有没有用,但是也要主动去干预了。北郊确实好,北邙山的空气和景色都是绝佳的,但是再好也不能指望眼前这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摇头诵道的干爹史子眇未来能干死董卓吧。 刘辩已经接受了这个时代,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这一年来的听闻,见识,主动了解,让他清楚的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比后世的人蠢笨,而且这个时代却比后世更难生存。 因为后世更多是为了活的更好,而在这个时代,却是为了活下去。 刘辩一边吃着一年来一成不变的麦饭,一边朝着摇头读书的史子眇问道:“老爸,你想不想当官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七章 论官 史子眇想当官吗?自然是想的,这天下哪有不想当官的道理。 史子眇能当官吗?放在以前自然是不能,这家伙一没家世,二没文化,凭什么找他当官?凭他年纪大?凭他不洗澡? 可是现在呢?诶,真有可能他就能当官了,无非就是花钱嘛!钱哪里来呢,总有办法的嘛! 所以当刘辩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史子眇当场就怔住了。 要放以前,他一定会说“功名利禄与吾如浮云。”可放在现在,浮云是什么?功名和利禄才是最最现实的东西好不好! 所以史子眇想都不带多想的:“想!” 刘辩刚塞进嘴里的麦饭不由喷出半口:“您老这是早就惦记上了吧?就等着我问你了呗!” “倒也不是。”史子眇放下手中书卷,尴尬的笑了笑:“以前这不没有机会嘛。” 刘辩擦了擦嘴,笑道:“钱呢?钱从何来。” 史子眇笑的愈发尴尬了:“可以将这庄子卖了,再不济,何公处有嘛。” 史子眇原本是个到底,刘辩再如何神奇,再如何特别,史子眇终归还是把他当成一个三岁孩儿,而且这个孩儿仿佛比真的史侯在他的心中的分量更加重了,毕竟史侯已经去了十余年了,便是连样貌都记不得了。 史子眇望着刘辩欢悦的背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若是为难,阉了便就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八章 诛宦(上) 常侍,秦汉时期,曰散骑常侍,为皇帝侍从,入则规谏过失,备皇帝顾问,出则骑马散从,性质上来讲,和东汉末期的中常侍无甚差别,只是自东汉后,常侍以宦官充之,原中常侍十人也被皇帝扩充为十二人,也就是说,中常侍的位置也就只有十二个,用一个少一个。 而且实际来看,东汉与中常侍的人员选用也颇为严苛,诸如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几位汉末中常侍王甫,张让,赵忠,乃至于如今的大长秋曹节都是朝夕陪伴伺候皇帝身侧数十年的老人,尤其是曹节更是从顺帝初年便升任小黄门,简直算是皇家三世忠仆了。至于张让,赵忠,王甫等多位中常侍,也多于桓帝时期便出任此职,资历之深,自不必说。 实际上,王甫压根儿没有把中常侍的官位明码标价到西邸卖官的官职清单当中,原因自然也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的。宦官集团中虽然也都是各怀心思,但是毕竟人少势弱,总归还是精诚团结的,即便因为生老病死有所缺位,那也有各自心腹补足失员,总归一句话,就算是要卖这个官位,也得卖给自己人,更何况如今人人康健,哪有什么缺位呢? 只是王甫万万没想到,当年被自己几句巫蛊进言坑出宫去的当朝唯一皇子,竟然跟着名不见经传的史子眇史道人,竟也学了几分望气的本事,北邙山上夜观星象,竟是预言叱咤官场数十年,堂堂中常侍王甫竟然活不过明年了。 去年的明年,便是今年,公元179年,光和二年。 王甫做梦都想不到,就在他精心布局,一切妥当,准备培植自己政治羽翼的时候,他的命中克星,阳球,当今司隶校尉阳方正准备对他动手了。 阳球何人?那可是因官辱母,方自少年便敢聚众杀官的狠角色,也多亏汉朝以孝治国,辱母杀官一事非但没有断送阳球的政治仕途,反而使其名声大噪,年纪轻轻便被举了孝廉。 时司徒刘宠爱其孝义,召其为属官,遣于九江平寇立了大功,后又被召回中枢,拜为议郎,便从那时起,这个狠人就对王甫、曹节、王甫等人隔空放过狠话,所谓:“若阳球作司隶,此曹子安得容乎?” 如今,阳球做了司隶校尉,这屁股还没坐热呢,便不忘昔日诺言,开始筹谋诛杀曹节、王甫一事。 司隶校尉,旧号卧虎,乃监督京师和周边地方的检察官,属官有从事,假佐。并可率有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隶组成临时武装力量,当中权利,不可谓不重。 这是一把真正意义上的利剑,无论是士人、宦官、还是外戚,都想一直攥在手中的剑,原因无外乎出于三点,一是因为这支部队的武装是由徒隶组成。徒隶,便是指服劳役的犯人,人数多且集中,便于快速集结。其二乃是这支力量身份公开但是作用隐蔽,往往便能一击致命,让人防不胜防。第三点也就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在于这个职务可以不受限制的搜罗朝野情报,所以说,司隶一旦出手,往往也是因为情报搜罗的差不多了,罪状坐实,便是想赖也是赖不掉的了。 而这一次,这把利剑,明明白白的掌握在了士人的手上。 光和二年,公元179年4月5日寅时。 司隶校尉阳球,火速集结洛中各中都官大狱徒隶,共计一千二百人,与从事朱琳各执六百人,卯时未至,便将曹节、王甫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时中常侍王甫,其子勇乐少府王萌亦在府中,闻得动静,倒也是反应神速,聚家仆五百余众,登得府中高台以作箭楼,持械抵抗。 阳球手中徒隶不过六百,兵甲武器也不占优,俨然难以攻克,正自犯愁却见从事朱琳率众自西奔来,心中大惑,不由长喝:“曹节处可有变故?” 朱琳拱手禀告:“曹节府上空无一人。” 阳球一时难以明白,如何曹节前一晚尚在府中,如此不过几个时辰,府中便空无一人了?却听朱琳继续说道:“曹节府上有一道人,自称何太守门下,等候多时,曹节今夜子时便已入得北宫。” “何太守?何遂高又如何知我要行此事?”阳球更是惊疑万状。但是无论如何,既然何进特意安排了人与自己报信,倒也是友非敌,不必挂怀。 阳球兀自惊疑,却是莫名言道:“若是曹孟德尚在洛中,不知敢杖杀曹节否?” 曹操,曹孟德昔日任洛阳北部尉时,曾因中常侍蹇硕的叔叔蹇图反宵禁之故将其杖杀,简直明面上跳反诛宦,圣誉一时,今日阳球也要做诛宦这样的大事,有所联想自不必说。 然而众人不知其所谓,尽皆疑惑。 却听王甫府门后一声喝骂:“曹汉丰这个老滑头,既知有此变故,竟不告知于我,气煞我也!” 王甫和阳球如今只隔着一座府门,不过十步距离,说话之间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得王甫喝骂,阳球不由笑出声来:“王甫,如今你势单力薄,一死而已,再无变故,你若是能缴械投降,我阳球说道做到,定饶你与你儿子全尸,你家中奴仆,自也不必与你共赴黄泉。” 闻得门后一阵骚动,一清亮之音朗声喝道:“尔等莫要听他鬼话,此人名唤阳球,昔日间还与我王氏为奴为仆,如今一朝得势便要行此悖逆之事,如此小人言语,如何信得?” “说话之人可是贼子王萌?”阳球不由冷笑:“我阳球身为司隶校尉,忠心侍主,奉君之命清君之侧,如何悖逆?饶是你王萌,认贼作父,作恶多端,滥杀无度,为祸人间,今日就凭你如此冥顽不灵,蛊惑之言,我阳球定将你碎尸当场,悬尸城门!” 却听门后一阵冷笑:“阳球,莫要多言,半个时辰了,你若是决意攻杀,便早就杀进来了,如此墨迹行事,莫不是你阳方正的刀不利,还是我王甫府门过坚?门外壮士听着,我王甫身为中常侍,今日从我而反阳球者,恕罪身,赐百金!” 如此一来,反倒是门外众人开始骚动,挨得朱琳身侧的一徒隶竟到得阳球身前低声道:“阳公,王常侍显然有所准备,我等并无攻门器械,今日便算了吧。” 王甫听得清楚,不由大笑:“门外之人留下姓名,过得今日,我王甫定与你荣华富贵,锦绣前程!” 那人闻言大喜,忙答道:“小人名唤……”话未说完,只觉脖子一凉,脑袋重重砸在了地上,目之所及,却是一具无头之身兀自拱手,做俯拜之状。 阳球以袖擦刀,登时血燃锦袍,凌然喝道:“今日,欲退,不战者,有如此贼。” 言罢竟插刀入鞘,一声长啸,以身撞门。 朱琳与身侧众徒隶见状,亦是一声怒喝,猛力撞去。 一时间,杀声震天,门内王甫众人自也不敢怠慢,众家仆或顶门,或以木支门,两股最为原始的力量就于大门两侧,展开了异常激烈的对抗。 阳球所携徒隶虽然人数众多,但是碍于地形,攻门之势,狼狈不堪。一是因为大门实际上高于街道,上有台阶,攻门一方难以做到有效的冲击发力,往往冲上台阶再行撞门,力道已经卸了一半了。其二则是因为大门宽度所致,导致每次撞击人数有限,即便身后有一千余人,可每一次撞击便就只有七八个人的力量,而因为登上台阶撞门时力量又少了一半,如此一来,守门方以七八人之力去抵抗三四人的实际冲击力,自然是简单至极了。 门前难以突破,阳球只有寻找其他方法,稍一思索便决定攀墙。然而却因为集众匆忙,又以为胜券在握必然马到成功,所以并未带什么攀附工具,如此一来便只能以人攀人,用叠罗汉的形式攀登府墙。 谁料王甫早有准备,早早登于高台的持弓家仆,立刻张弓搭箭,就只射杀攀墙之人,一时间哀嚎不断,哭喊不止。本以为简简单单的抄家行动,竟然磨蹭了一个时辰都还没有进展。 再加上徒隶本就无甚战斗力可言,单兵作战能力甚至还不如王甫家仆,如今久攻不下,死伤颇多,更是士气沮丧,颇无战意。 阳球情急之余,亲自攀墙,左肩竟然也中了一箭。 阳球越是着急,王甫便越是放心,眼见天色渐白,只要再能坚持个把时辰,便是不指望曹节相救,自己于宫中的心腹黄门,洛中的亲朋故旧自也会鼎力相助,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甫很清楚,只要熬过黎明前的黑暗,自己便逃出生天了,到时候管你什么阳球,月球的,还不都只是一尊肉球? 阳球也很明白,诛杀王甫,便只有那么一次机会,如果这次不能成功,往后想要弄死这个阉人,便再无可能,然身中一箭,俨然无法亲自攻门,竟不顾身份坐在道旁,极尽粗鄙之语,嚷声喝骂。好在王府周边并无其他府邸,堂堂司隶校尉有如泼妇,也无人知晓,身侧区区徒隶,又如何敢置喙呢? 就在阳球无可奈何之际,却见一身着灰白直裾的道人亲率数十精壮向此处奔来,阳球不由大惊:“狗贼的援兵竟是到得那么快!” 朱琳寻声望去,不由大喜:“不是援兵,是那道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九章 诛宦(下) 来人正是史子眇。 与之一并奔来的数十青壮个个手持长梯,跑在最前头的十余精壮竟还扛着一根硕大的长木,想来是用于撞门的了。 朱琳大声指挥:“速速让道。” 众徒隶赶忙让出道来,须臾间,史子眇与数十青壮便聚拢在阳球身前。 高台箭楼上的王甫家仆见状大惊失色,大声嚷道:“主人,有梯子!还有撞木!” “放箭!给我放箭。”大门后头的王甫看不见街上状况,听闻家仆报告,大惊失色,慌忙指挥。 王甫话音未落,史子眇与众徒隶早已寻找掩体躲避,一阵乱箭射下,竟是一个人都没射到。 阳球还没缓过神来,却见史子眇躬身行了一礼,道:“听闻阳公诛杀王甫受阻,特来相助。”说罢,便吩咐众青壮将梯子等物什一字排开,放在门前。 阳球强忍肩膀酸痛,艰难站起,竟还了一礼,问道:“不知道长姓名。” 史子眇摆手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阳公一己之力诛杀阉宦,万不必惦记今日相助。” 史子眇之言,自是表明了态度,直白点说,就是诛杀王甫与我无关,你阳球一人顶着,也别赖到何进头上来。 “善。”阳球又是一拜,继而不再理会史子眇,转身吩咐众徒隶继续攻门。 史子眇不敢怠慢,也是大拜还礼,随即转身率众离去,片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有了这些个木梯,撞木,当中局势瞬间就形成逆转。阳球更是当众折断肩膀上的剑矢,割开锦袍,自取短刃剜出箭头。只见其面色煞白,中箭之处血肉模糊,阳球一声不吭,剜下伤口烂肉,竟是一口食下,低声吼道:“与我杀贼。” 在场之人如何见过这般神异操作,徒隶这边俨然以为阳球金刚之躯,有如天神,自是士气大涨,至于高台上的王甫家仆却是吓得惊魂不定,颤声连连:“是鬼!这人是鬼!” 王甫见状,尚不明所以,却听咔嚓一声,依为屏障的大门从中而断,竟然是愣生生被撞裂了。断裂之处,却见阳球怒目圆睁,手持长刀,浑身是血,恰如厉鬼现世,登时就明白了高台中家仆之言。 从事朱琳以身为石,猛然窜跃,朝着大门断裂处撞去,须臾间,原本华丽坚固的王府大门,终于破开半扇,众徒隶一拥而入,门后二十余王甫家仆,枭首、割肚、刺心,顷刻间便死绝了。 在没有任何东西作为掩体倚仗的时候,向来都是人多欺负人少,更何况血人阳球的陡然出现,使得原本单兵作战能力更强的王甫家仆猛然间失了神志,竟全然放弃抵抗,俯首待杀。 饶是王甫这般人物却也跌坐当场,身下已然是湿透了。 阳球持刀立于王甫身前,见其锦袍乃是极为贵重的蜀锦,不由冷笑道:“可惜了这身锦袍。” “我家大人乃先帝敕封中常侍,阳球,你竟敢……”可怜孝子王萌竟是连话都没有说完,便被阳球连头带肩一刀削去,其势之重,竟使得断头兀自滚了几圈,方才停住。 只见王萌断头怒目圆睁,竟是直直盯着王甫,口中欲言,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王甫登时涕泪满面,然而却发不出声来,俨然悲恸至极。 阳球冷笑不止:“与我碎尸。” 王甫闻言大惊,猛然扑在王萌那无头躯干上,嚎哭不止,连呼不要。 朱琳见状,飞起一脚,王甫经受不住,向后倒去,后脑重重砸在了王萌断头之上,嚎哭立止,登时气绝。 于此同时,日头升起,天色肚白,可怜一代枭宦王甫最终也没有看到这天的太阳,自然也没有等到翘首以盼的亲信故人。 …… 洛阳北郊,北邙山下庄园内。 “阿侯,那阳方正不愧酷吏之名,王甫如此人物,竟也是说办就办了。” 刘辩自然知道阳球能耐,因为即便是他刘辩昔日没有登北邙山夜观星象,王甫也活不过今日,毕竟在刘辩看来,于这个世上他的到来,除了那半篇《洛神赋》以外,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其他的蝴蝶效应,那么既然如此,阳球当上了司隶校尉,诛杀王甫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至于他怎么知道阳球当上了司隶校尉?拜托,刘辩他妈可是何贵人,刘辩可是当今唯一一个皇子,平日间小黄门来此添置钱财物品,问一声不就好了。即便刘辩年岁尚幼,然这小黄门是有几个脑袋,敢于皇子扯谎?亦或是质疑皇子的用心? 所以说刘辩虽身处北郊,却于朝中大事几乎无所不知,甚至于这次诛杀王甫的行动,他亦有安排史子眇参与其中,用他的话说,这一次仿佛有了诸葛亮那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至于诸葛亮是谁,史子眇自然是不知道的,当然他也懒得问,刘辩口中他不知道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一个个去问?问了刘辩也不会说啊。 不过作为此次事件当中唯一没有亲身参与进去的人,刘辩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所以史子眇一回来,刘辩就缠着老头问了个不停。 虽说问的倒也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譬如阳球长得如何,王甫说话声音是否尖声细语。在譬如那刘萌到底萌不萌,刘萌那连头带肩的残体有没有露出骨头。甚至到后来,竟然还问刀为何如此锋利,竟能削骨如泥,阳球的刀,能不能去要一把来等等。 史子眇自然是一言一语的答了,王甫说话确实尖声细语,阳球长得还行。王萌的头如何,肩膀是否削断了骨头,他也一概不知,因为那时他已经走了,所以王萌萌不萌他也不知道,还有就是萌是什么意思? 说到后来,刘辩自知无趣,便不再追问。倒是史子眇反问刘辩:“阿侯,大长秋府上的木梯和长木是你派人准备的吗?” 刘辩闻言微微一怔,摇头道:“不是。” 史子眇皱眉道:“那如此便奇怪了。” 刘辩自知有异,催促道:“细细说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章 复盘 史子眇坦然言道:“我于何公府上得到曹节入宫的消息后,便与数十何公家仆往大长秋府上去了,一路上还在寻思如何能够入得门去,竟不想曹府府门大开,府上竟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刘辩眉头紧锁:“曹节是子时入得北宫,舅舅先前于虎贲军中交好的军士来报定然不会有错。” 史子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到得大长秋府前,我自然如阿候你安排的那般,吩咐何公家仆各自藏匿,只是府上既然空无一人,索性便藏进院中去了。” 刘辩频频点头:“如此说来曹节得到阳球意欲诛宦的消息,便在入宫前就散了一众家人,此番举止倒也聪慧,饶是阳方正的脾气,即便是杀不得曹节,怕是也要把他的家人收拾个明明白白,只是这曹府为何大门洞开呢?” “想来是四散匆忙,忘了关了。”史子眇接话道。 刘辩只觉奇怪,皱眉点头,却是说不出哪里不对:“这之后呢?” “之后便是如阿侯所料,阳公的从事带着几百屠隶到了曹府前,我与其人说明了情况,那人见大长秋府上确实无人,便率众走了。”史子眇一一说到。 “老爸,你可与他说了你是谁?”刘辩问到。 “一开始自然没说,可那从事实在难缠,我便与他说了,起初他还不信,我便与他看了何公给我的手书,他方才相信。不过阿侯你放心,之后我便亲自找到阳公,与他说明了情况,诛杀王甫一事自与何公无关。”史子眇道。 刘辩长舒一口气,道:“如此便好,万不可让曹节知晓诛杀王甫与我舅舅有任何牵连,否则老爸你这中常侍的位置怕是要泡汤了。” 史子眇连连点头。 刘辩思索片刻,继续问道:“老爸,你说曹节府上的木梯,长木,又是什么缘故?” 史子眇继续说道:“那从事率众离开后,我方才想起他们一行人并未携带什么攀附攻城器械,如此才想起阿侯嘱咐。便与何公众家仆寻城外近处树林去了。” “城门吏没有阻拦你们吧?” “那时天色渐亮,又有何公手书在身,只说何公吩咐出城办事,自是没有阻拦。”史子眇如实回答。 刘辩连连点头:“自当如此。” “只是我等奔走约半个时辰方至那片树林,却不想那些个树木竟然全被砍伐完了,我本欲再往远处寻找树林,却不想何公家仆中有一人与我说,他事先于曹府藏匿之处竟有许多木材,不妨取了先用。”史子眇道。 刘辩听闻不由笑道:“这人倒是有趣,他先前为何不说?” 说起此事,史子眇难免有气,说道:“我也是这般问他,这小子却也是个无赖,说我之前也未曾相询。” 刘辩笑出了声来:“老爸,你这身板可不比这些个青壮,他们跑这一个时辰的路自然无甚大碍,要你跑这一个时辰的路,怕是这辈子尚要少活数日。” 史子眇也是越想越气:“正是如此。那小子我已问得姓名,叫什么吴匡,待得事成,我定要好好惩治他一番。” 刘辩听得这个名字,不禁心中一动。吴匡,后来可是何进手下心腹大将,何进之后为宦官所杀,正是这个人联合袁绍曹操杀入宫中,将大小阉宦一并杀个干干净净,此时却还只是个家仆? 史子眇见刘辩沉思不语,便收住了话题,继续往下说道:“于是我等又奔走半个时辰回到大长秋府上,果然于后院发现了诸多木梯,长木,便一并取了送于阳公处了。再后来之事,阿侯你自是知道了。” 刘辩缓缓点头,笑道:“曹节好歹是当今大长秋,擅入其府便不提了,如何还敢擅自拿他家物什?” “我自然是不敢的,正如阿侯你所说,往后之事大抵还需倚仗大长秋一二。”史子眇长叹了一口气:“也是那叫吴匡的小子,说是诛杀阉宦,天下之物尽当取用,何况以阉宦之物杀阉宦之身,更是大快人心,还不待我分说,这厮便命众家仆尽取木材,顾自走了。” 刘辩笑道:“你未与他说此行之重乃是王甫,本不该与曹节为难?” “自是说了,这厮自有一番道理,说是何公之命乃是随我助阳公诛杀阉宦,而非区别曹节王甫,今日若是曹节尚在府中,定要斩他头颅!” “这人竟与阉宦这般深仇?”刘辩不由唏嘘道:“不过倒也是个英雄!” “英雄个屁,大长秋都躲进北宫去了,他自然敢如此说辞,我倒觉得这厮不过几分游侠气,强作英雄罢了。”史子眇冷哼说道。 刘辩笑着劝到:“老爸,莫要生气了。”说罢便走到史子眇身后,为其敲起背来。 此时的刘辩刚过完三岁生辰。虽说其人身体与同龄人来说并未格外出挑,却也算是偏高的了,史子眇跪坐在地上,刘辩正好能为其捶背按摩,如此看来,倒也是一幅极其温馨的景致了。 “阿侯,你说大长秋府上的这些个木材,是干嘛用的?”史子眇受着刘辩轻锤,心中不免涌起一丝暖意,说话语气自然和缓不少。 “我也不知。”刘辩如实相告:“个中事端,我有好些个地方不甚明白,恐怕只有他日亲自问曹节了。” “听闻王甫与他那儿子王萌又被枭首,又被磔尸,此时便在东城门处,阿侯你可想去看看?”史子眇问道。 “不想!”刘辩吓得一个寒蝉,回答的很是果决,饶是史子眇也是一怔。“这阳球也是个神经病,枭首就枭首,磔尸便磔尸,他自个儿办了不就完事儿了嘛,还偏得将这些个碎尸头颅放在城门外头,幸好是放在了东门,若要是放在北门,我非得要他好看!” 史子眇大为不解,转头看着眼前这机敏异常的孩童,似是一脸的问号。 “好了好了。”刘辩伸出小手捧着史子眇的老脸,将其脑袋掰转回去:“老爸,死人之事就不要与我说了,你若是见得,之后也不要与我描述。” 史子眇不由笑道:“我还以为我这阿侯乃天神转世,无所不知,无所畏惧,却不过三岁孩儿之胆,亦有所怖。阿侯你放宽了心,他日我去求求阳公,要其将那王氏父子取来此处与你亲自过目。” “你这老头,若是再胡言乱语,我便要曹节与你阉了。”说罢举起拳头,重重砸在了史子眇的天灵盖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博弈 王甫既然身死,司隶校尉阳球陈列其人生前罪行并公诸于世,自不必说。 值得说道的是,宦官之首,原与王甫同一战线上的大长秋曹节,竟然也陈列了王甫罪状数十条,呈于皇帝面前。 而这数十条罪状里头,颇令人唏嘘的便是第一条“贿赂巫蛊,诽谤皇子。” 这着实叫筹谋了许久的刘辩有点不知所措,但不管如何,曹节既然肯替自己主持公道,刘辩自然还是乐于接受的。 皇帝到底还是在乎自己这个独子的。于是将王甫罪责公诸百官,象征性征询了公卿们的意见之后,便主动下旨,命史子眇携皇子刘辩,一同入宫。 公卿们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这次诛杀王甫,这个看似昏庸的皇帝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说到底,皇帝是铁了心不管王甫死活了,否则,若是皇帝偏袒,就算有十个阳球又能拿王甫怎么样呢?皇帝虽口中不说,大伙儿心中却是透亮的。 至于迎皇子回宫,那可是有利社稷的大好事!毕竟皇帝年纪已经不小了,只有这一个子嗣,不论将来立不立储,总归是要养在身边,悉心照料的,总不能因为提议者是曹节,便要出声反对吧?公卿到底是公卿,到底是忠于汉室,顾全大局的,又不是杠精键盘侠! 也正是因这一件件的大好事儿的发生,光和二年自年初至年中的这半年时光,整个大汉朝堂简直显现出了难得的君臣和睦,欣欣向荣之相。 至于鸿都门学,西邸卖官,忍忍便也是了。自个儿还不是受皇帝倚重?又哪是鸿都学子,买(谐)官之人可以相提并论的呢?既如此,这偌大皇宫,多几个郎官,尚书,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于是很多事情顺理成章的展开了。 同年五月一日,皇子刘辩受召回宫,北邙山现白鹿,以为祥瑞,天子大喜,大赦天下。 这里有一件事儿值得说一下,时太尉段颍阿附王甫,为阳球弹劾,因受王甫罪状牵连被捕入狱,后不堪狱卒折辱竟在天下大赦的头一天,也就是四月三十一日晚自戕狱中,时人唏嘘不已。后有诗曰:“少壮当人杰,暮薄类鼠熊。至今悲段颍,大赦死狱中。”段颍到死都没想到,两千年后,自己竟然会和西楚霸王项羽一起出现在小学语文的课本中,为天下学子朗读背诵,只不过楚霸王是多是英雄气,他是却多些狗熊气而已。 同年五月十五日,曹节因王甫身死,中常侍位空缺,特举史子眇为中常侍,长居北宫,侍奉皇子辩。 帝以史子眇非为阉人,不许,拜为郎中,免官钱。 五月廿五日,史子眇以阉人之身,自举小黄门,求长居北宫,侍奉皇子辩。 帝以史子眇忠义,拜其为中常侍,免官钱。皇子辩闻之,恸哭不止,三日不食。 史子眇和刘辩的这一波操作,虽然互相皆出于真情,却也着实亮瞎了公卿大臣们的眼睛。 一个信道之人为了侍奉皇子,不惜自残身躯,这是何等的忠义,而身为皇子,非但不以其人为仆,反倒绝食以谢其残躯事主,又是何等的圣君之相。士人们不禁自问,这样的人为常侍,自己还会恨吗?这样的人为君,自己还会悲吗? 曹节甚至上奏表彰皇子刘辩,少有威仪,纯善仁爱,劝立太子。 公卿大臣们虽然对刘辩的行为也是极其称赞,但是与立太子一事到底还是保持着高度冷静,以杨赐、刘宽等众汉室老臣为首,携尚书台众尚书联名上奏,劝谏皇帝,刘辩非为嫡出,不可立储。 皇帝深以为然,以皇子年幼为由,当场否了曹节所奏,曹节连声称诺,自不敢与此事纠缠。 曹节的这一大波操作,搞得刘辩很崩溃。刘辩自以为步步占得先机,布置妥当,却不想曹节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乱了他的节奏,甚至还直接导致史子眇自宫,这让他很难接受,刘辩虽然从来没有对史子眇说过,但是他打心底里是想给史子眇攀一门亲事,好叫其能有个正儿八经的子嗣,传承香火,养老送终的,可是这一刀下去,这些想法终成镜花水月,再无可能。 还有就是曹节建议皇帝立储之事,这本就是皇家最为敏感的话题,也是最能刺激皇帝和众公卿神经的话题,曹节抓得时机,竟然恰到好处的说了,名义上的确力捧自己,却屠惹皇帝猜疑,公卿不满,况且曹节还是三世老臣,立嫡不立庶的道理,他会不知道?这不明摆着坑自个儿嘛。也只有史子眇这样的老实人,会以为曹节是真的支持自己,万事为自己考虑呢。 刘辩虽然于这世不过四岁不到的小屁孩,然而却也是在后世社会上摸爬滚打近十年的社会精英,再加上后世无数宫斗剧,权谋剧的属性加持,如何能像史子眇这个政治白痴一样,被人坑了还搁这说别人好呢。 然而事已至此,失了先手,歩步受制,却也不能不叫刘辩冷静下来。 刘辩决定会一会曹节,以其母亲何贵人的名义,遣小黄门召曹节入永安宫说话。 “小殿下召我?”曹节早已料到会有如此一天却不想是这么直截了当的方式,不由笑道。 “殿下召大长秋入永安宫说话。”传话小黄门如是禀告。 “善。”曹节放下了手中茶盏,站起身来:“这便走吧。” 永安宫在洛阳皇宫东北侧,为禁中区域,曹节于北宫住处前往永安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经到了,不想刘辩竟早以立在宫门下朝着自己招手呼喊:“曹公公。” 曹节被这一声呼唤喊得摸不着头脑,然四下无人,见刘辩确实是在呼唤自己,只能应声上前,躬身行礼:“小殿下可是在呼唤老臣。” “不用多礼,进殿说话。”刘辩不置可否,上前拽着曹节腰带,便往殿中行去。 曹节身材高大,刘辩虽与同龄人中较为高挑,却是举起胳膊也够不着曹节手臂,见其腰带高度合适,索性就有此举动。曹节却是措手不及,颇为惊讶,忙牵着刘辩小手,随其入殿。 刚及入殿,刘辩便挣脱了曹节的大手,向前奔得几步,从案前取来一柄比他还高的长刀,双手捧着拿到曹节身前,笑道:“曹公可知此为何物。” 曹节虽然惊疑,却也不惧,笑道:“禀小殿下,此物名为环首刀。” “原来这便是环首刀。”刘辩似在自言自语:“那曹公可知,此物我是从何处得来?” 曹节依旧和颜笑道:“既是殿下的宝贝,老臣实在不知从何而来。” “曹公应该知道的。”刘辩叹了口气:“此刀乃是司隶校尉阳球阳方正之物,王甫,王萌皆是为此刀枭首的。” 曹节闻言不由一怔:“殿下召老臣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自刘辩北邙山隐居,曹节便暗中遣人监视史子眇和刘辩,起初只是为了监视有无前朝官员于此处走动。到得后来却越发觉得刘辩有异,与其监视便愈发上心了。 曹节虽早就知道眼前这个不足四岁的孩童远非这天下任何一个孩童可比,不是说他的身份,而是他的智慧、远见、机敏、善谋、果敢,这些个形容天下豪杰的词语似乎个个都可以用于眼前这个孩童身上,但是他毕竟是个孩子,曹节能理解,却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曹公,北邙山下不少你的心腹,可是想暗杀我?”刘辩望着曹节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曹节初闻此言,竟是懵了。他虽知道自己的暗哨早晚为人察觉,却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小儿竟然如此平静的说出了这般铿锵之言,心中竟生起一丝惧意,以至于不敢答话。 刘辩继续问道:“曹公,此间便只有你我二人,我只问你,你可会杀我?”说罢竟将那柄环首刀递到了曹节身前:“你若此时杀我,出得殿门只需呼喊捉拿刺客,以你大长秋的身份,自然无人敢疑你。” 曹节下意识接过长刀,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出刀还是不出刀,这数秒的思考好像过了几个世纪。而刘辩坚毅的眼神又仿佛已然穿透自己的内心,叫人不寒而栗。 “曹公!”刘辩加重音量,再三发声。 曹节心乱如麻,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然双目一闭,终是弃刀跪地,大拜言道:“老臣世受皇恩,怎敢行此悖逆不孝之事。” 刘辩弯腰拾起长刀,艰难将长刀从刀鞘中抽出,绕至曹节身侧,刀刃抵在曹节的后脖颈上,冷静说道:“曹公,你可敢立誓。” 曹节闭目不语,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怕死,只是自己一老朽竟然三言两语间为一孩童所制,终究不能释怀。过得半晌方才长叹言道:“老臣曹节在此立誓,若欲不轨于殿下,定叫我曹氏满门死绝于万箭之下。” 刘辩听得此言长舒了一口气,丢了长剑,扶起曹节赔礼道:“小子无状,望曹公见谅。” 曹节眼神涣散,仿佛经历了这辈子最为诡异耻辱的时光,他现在终于说服自己相信了,眼前这个不足四岁的小子不是人,而是神明现世。曹节兀自愣神,却听到刘辩高声喊道:“舅舅,你且去吧,告诉史公,不必记挂。” 只见殿门后闪出一青壮少年,身着虎贲军甲,竟是吴匡,见其拱手称诺,扶剑去了。 曹节惊疑不定,确是忘了回头。 “曹公莫怪,小子与你扯了慌。”刘辩轻松笑道。 曹节哪里还不知道,若是方才真的欲图不轨,即便是杀了刘辩,自己这脑袋却也已然不在了。想到此处,不由心下凌然:“小殿下纯善仁义,老臣拜谢。” “曹公说笑了,我哪是什么纯善仁义,史公说我是诡计多端,你要谢便谢你自己忠心耿耿吧。”刘辩道。 曹节连连点头。 刘辩找了个蒲团跪坐下来,示意曹节一并坐下,方才问道:“曹公,你我如今冰释前嫌,有些事情我甚为不解,今日劳你说话,正要讨教。” 曹节拱手连连:“老臣自当知无不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二章 交心 刘辩与曹节与殿堂之上的一番博弈甫一上来便蓄了千钧之势,到得后来,曹节发了重誓表明心意,刘辩亦开门见山,吐露了心声,其中气氛急速缓和,自不必说。 “曹公,诛杀王甫一事,你可有相助?”刘辩方自坐定,便直截问道。 曹节瞥了一眼那柄所谓的阳球之刃,陷入了沉思,良久后言道:“不错。” 刘辩听闻这个答案,心中猜想到底坐实了几分,笑道:“这王甫与曹公也算是老同志了吧?” 曹节不禁点头:“从先帝算起,二十多年了。便是从陛下即位时起,亦有十余年了。” “既是这般交情的老友,曹公竟也下得了手?” 曹节摇头苦笑:“在这宫中,又谈得上什么交情呢,我老了,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刘辩显得很感兴趣,问道:“依曹公所言,诛杀王甫之人却不是你?” 曹节也笑了:“小殿下糊涂了,诛杀王甫之人分明是阳司隶,如今怕是整个洛阳城都知道阳司隶的大名了。” “不对,不对。”刘辩连连摇头:“杀死王甫的人当然是阳球,但是行杀伐之意的人却不是他。”复又指了指那柄长刀,说到:“阳球便如这把环首刀,执刀之人却是另有其人,曹公如何不知我的意思呢?” 曹节继续笑道:“小殿下真是极其聪慧的,老臣世受皇恩,已历三世,未尝见过如殿下这般通透聪慧的皇子。便是从古至今也不见得能有谁比殿下智慧。” “你莫要与我拍马屁。”刘辩不耐道。 “何为拍马屁?”曹节茫然不解。 刘辩愈发不耐:“就是如曹公这般违心夸赞。且就事论事,何人欲杀王甫。” 曹节笑到:“殿下想来已是知晓,又何必老臣直言呢。” “到底是心中难安。”刘辩叹了一口气道:“王甫如此受宠,说杀便杀了,曹公,这殿中便就你我二人。我父皇何其人,你能与我说嘛?” 曹节惶恐之余,就势拜倒:“殿下切莫妄言,老臣自不敢非议陛下。” 刘辩见其人如此形状,到底还是泄了气:“罢了罢了。” “老臣谢殿下体恤。” 王甫之死,饶是个稍有见识的人稍加思索便知道乃是当今皇帝一力促成,帝王之术的可怕便在此处了,日间还能与你嬉皮笑脸,赏金封爵,晚上就可让你身死魂灭,家破人亡,可怜王甫到死都还以为,只要熬到了白天,就会有人救他。也可叹阳球至今都认为,若是错过了那天黎明,皇帝便再不会与他机会。 刘辩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历史上阳球诛杀了王甫,立了大功之后便被刘宏迅速罢免,之后又因其不知适可而止遭到曹节诛杀。宦官集团和士人集团从来都没有主动层面上的平衡,而维持这两个集团平衡,也是这座天平的最大砝码正是当今皇帝刘宏。这便是制衡之术。 刘辩终于对他这个现世皇帝老爹,产生了一丝畏惧,这种畏惧透彻骨髓,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刘宏在位期间,董卓不敢反,袁绍不敢割据了。 刘辩到底还是从曹节这边验证了他的最大猜想,那么接下来的对话,无非是校验那晚的一些细节谋划,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复盘。刘辩需要这样的复盘,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对于历史事件进行筹谋,他需要知道自己的纰漏,也需要知道对手的能力。 “曹公,你府上家人散去何处?” “东郊庄园,我弟破石置办的产业。”到了这个环节,曹节再无遮掩。 “府门为何不关?” “自是要示于阳司隶,好叫其合兵王府。” 刘辩点了点头:“近城树林的树木自然也是曹公命人砍伐的了?” “然也。”曹节如实答道。 刘辩笑道:“自然也是要用这些木材相助阳球?” “是,亦不是。” “哦?”刘辩微微蹙眉。 “阳司隶其人,酷吏成名,若是老臣及家人不及散去,恐其围府强攻,是时,少些攻门木料,自是好事。”曹节缓缓说道:“至于若是老臣家人散去,阳司隶也定会亲自搜查,介时这些木料,自当为其所用,攻克王府。” “只是不曾想到阳球并未来曹公府上,便是其从事朱琳,见到史常侍后,也未入府搜查?”刘辩依言问到。 曹节不由笑道:“只此一点,老臣便称不得神机妙算了。” “曹公过谦了。”刘辩摆手说倒:“还有一事,若是曹公未及出府,阳球全力合围,凭其坚韧不拔,神勇无敌,若是攻入府去,曹公又当如何?” “若是如此,从事朱琳当杀之。”曹节淡淡说道。 刘辩万万没有想到曹节竟还有那么一着,心中一惊,道:“擅杀司隶校尉,曹公怕是也讨不着好吧?” 曹节笑道:“臣自会遣人诱杀王甫,介时自有王甫拒捕,擅杀阳司隶一说,至于从事和徒隶的话,饶是殿下,是会选择信谁呢?” “可是史常侍与我舅舅家仆俱在,自会佐证一二。”刘辩当即反驳。 “阳司隶强攻王府不下,史常侍又是做了如何安排?”曹节反问道。 刘辩并不答话,却听曹节继续道:“老臣所料不错,殿下定是有言与史常侍,若是阳司隶攻门受阻,当出西门近城树林砍伐树木,以作攻门之用。” 刘辩依旧不答。曹节笑道:“既如此,朱琳擅杀阳司隶,又从何说起呢?” 刘辩总算是理顺了来龙去脉,虽说终是棋差一招,倒也不以为意:“曹公事先可知我亦相助阳球诛杀王甫。” “自然知晓。” “如此,曹公相助阳球,其中自当有一份心意是因为我?”刘辩缓缓问道。 曹节沉思片刻,坦然交代:“起初未曾有此念想,后知殿下心意,自然顺水推舟,权且算是有那么一份心意吧。” “至于进史子眇常侍,进我为太子,依曹公之言,也皆出于好意?”刘辩继续问道。 曹节神色尴尬,拜而言道:“老臣惭愧,不想殿下与史常侍如此情深义重,老臣一意为之,倒显得画蛇添足,徒惹殿下不悦了。” “史子眇一事,终是如曹公所言,终是曹公一片好意,我虽因此气愤,但却无法记恨与你,只是进我太子一事,曹公三世老臣,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正如殿下所言,老臣历经三世,自知立储之事非一日之功,然若顺其自然,恐有变数,至不可为,是故稍见时机,自当把握。” 刘辩长叹一声,继而言道:“我已知晓,曹公,你且去吧。” 曹节长拜起身,退得三步,转身离去。行至门前,竟忽然转身,却听刘辩亦高升呼唤道:“曹公!” 曹节就势一拜。 “曹公为何选我?”刘辩问道。 曹节沉思良久,再拜道:“老臣直言,选择殿下,实在是因为老臣没得选。” 刘辩听闻,频频点头,说实话,曹节的这个回答,让他很踏实,当然也很满意。 “殿下,老臣也有一问。”刘辩正自恍惚,却听曹节问道。 刘辩扬了扬手,示意其继续说。 “殿下殿前递刀于老臣,当真不惧吗?” 刘辩亦沉思良久,终是爽朗笑道:“小子直言,惧亦为之,我也没得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三章 私谋 刘辩根本不在意自个儿在皇帝老子心目中的地位,也不在意前朝公卿对他的态度,于他而言,决议回到皇宫,是需要鼓足勇气的,就像他在永安宫最后对曹节说的那一句话“惧亦为之”。 至于害怕什么,说实话刘辩自个儿也说不清楚,虽然从后世的史料看来,刘辩这小子能平平安安活到十四岁,但是这也仅仅是从史料上来看。史料上王甫王萌死于狱中,可现实呢?不也被阳球当场枭首了吗?说到底,要将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在史料记载的自我安慰中,刘辩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现如今自个儿穿越到了这尊身体上,历史走向似乎并未发生改变,可是到底改没改变,谁又知道呢? 小刘辩很孤独,尤其是在和曹节说完话后,这种孤独感变得更加厚重。 于他来说,现世这个高高在上的父亲是很陌生的,起初只是出于后世理解上的鄙视,而现在却是惧怕。至于母亲和舅舅,刘辩更没有什么想法,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维持权利地位的工具人罢了,从前看剧的时候不懂,亲身体验之后,自然就懂了。 这个时空,这个世界,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温暖,那就是史子眇,可是如今的史子眇呢?躺在北宫角落一处偏殿的冰冷床榻上,终于在自己所谓的运筹帷幄中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中常侍,只不过这样的结果在刘辩自己看来,多少显得可笑。 史子眇曾与刘辩说他并不怨,可是他越是不怨,刘辩便越是难堪。他已经许久没有去见史子眇了。 不过话说回来,永安宫一叙,倒是让刘辩吃了一颗定心丸。与曹节达成的统一战线,算是在诛杀王甫的这场行动中收获最大的事儿了。虽然这一战线的建立全靠刘辩身份地位的单方面压制,略显畸形,但是到底还是达成了。 大约是出于对盟友的“保护”,亦或是作为大汉预言家,对阳球的格外偏爱,永安宫后,刘辩第一时间以史子眇的名义遣人于阳球府上说话,此人名唤吴匡,正是昔日史子眇所言颇有几分游侠英雄气,后又藏于永安宫主殿门后的虎贲军士。 “王甫伏诛,此时正当诛杀阉宦,拨乱反正的最佳时机,史常侍竟然要我罢手?”堂内阳球声如惊雷,显然是气极了。 “史常侍如今也是阳公口中的阉宦了,敢问阳公,你是杀也不杀?”吴匡初生牛犊,也不畏惧,声音竟不比阳球的小。 阳球当场语塞,过得半晌方才言道:“史公高义之人,自然是不能杀的。” 吴匡笑道:“阳公口称诛宦,诛宦,焉能诛此宦,却不诛彼宦,试问阳公,倘若曹节,赵忠,张让等人皆为阳公所诛,徒留一个史常侍,天下人将如何议论阳公?” “如何议论?”阳球稍微镇静。 “天下人自当以史常侍不过曹节王甫之流,而阳公亦不过段熲或夏育之辈,所谓诛宦无非新旧更替,争权夺势而已。”吴匡款款而谈。 阳球只觉身前之人说的极有道理,一时间竟是不能反驳。 “阳公可曾听闻洛中常有人言。”吴匡继续说道。 “所言何事。” “洛中所言,曹节王甫,夏育段熲虽品行不堪,但或拥立陛下,或为陛下戍守边关,实乃功臣,而史常侍于小殿下忠心耿耿天下皆知,小殿下与阳公交情匪浅亦是有目共睹,如今王甫、段熲身死,夏育贬为白身,阳公若一意诛杀曹节,莫非是起了党附之念,意图归附小殿下?”吴匡不急不缓,娓娓说到。 “此言诛心呐!”阳球大惊失色,到底没有了起初目空一切的神采:“我何尝与小殿下有什么交情?” 吴匡眉头一簇,显得甚为不解:“小殿下手中有一柄环首刀,说此宝刀枭王甫之首宛如砍瓜切菜。难道不是阳公所赠?小殿下可是执此刀放下豪言,他日当效阳公壮举,手刃奸佞!” 阳球连连摇头,不由苦笑:“阳某粗鄙之人,如何能有福气面见小殿下,此刀乃是史常侍所求,想来是其转赠小殿下了。” 吴匡长叹一声:“如此,倒是误会阳公了!” “足下莫要装模做样了。”阳球无奈苦笑:“如此说来,曹节不当杀了?” “当杀!”吴匡甚至都不带考虑:“曹节祸国,人人得而诸之!” 阳球愈发不解:“愿闻其详。” 吴匡道:“维今之计,不过效仿唐雎所谓布衣之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阳公亲持仪刀刺曹节于北宫主殿之上,如此亦当身死族灭,玉石俱焚,如是而已。” 阳球心中大动:“如此便可成事?” “自是不可。”吴匡继续说道:“须有公卿义士效阳公之举,尽屠阉宦,方可成事,只是这天下怕是除了阳公便无第二人敢为此事的了。” 阳球不由叹道:“如你所言,此事依旧不可为。” 吴匡不做应答,站立当场。 “足下若有计谋,请不吝赐教。”阳球拱手言道。 吴匡当即拱手还礼:“天下苦曹宦久矣,若是阳公信重,在下自当行匹夫之举,以庶人之身行刺曹节,阳公则当保留有用之身,以图后续。” 阳球神色激动,竟不能言语,却听吴匡复又言道:“阳公一介士人,图大义,不计生死。在下自幼尚武,自诩英雄,所谓胆气,自以为不逊阳公。何况事若能成,在下当作比荆轲、聂政,永载史册,事不能成,大好头颅,亦不足道。” 此言一出,饶是阳球再是顾念身份,也不由心神激荡,感动不已,当即大拜道:“壮士留得姓名,家中妻女父母,阳球自当养之。” 吴匡兀自一怔,双目似是微红,言道:“无牵无挂,方可成此大事,在下吴匡,字崇义,兖州陈留人士。” 阳球听闻,心中不免歉疚:“既如此,崇义可有所托。” 吴匡长叹一声道:“何太守与我有知遇之恩,若要有所托,不过日后何太守如有所困,望阳公念及在下薄义,不吝相助。” 继而又言:“曹节势强,爪牙遍及天下,在下若是事成,阳公须乘势而下,斩草除根。” “球自当不负崇义。”言罢再拜。 吴匡扶剑直立,拱手还礼,转身离去。 阳球背手而立,望着吴匡远去身影,久久不能释怀,突闻其人怒道:“前院石墙,明日于我砸了!” 众家仆不明所以,刚待相询,却听阳球叹道:“此墙遮蔽了崇义身影。”言罢,竟跌坐院中,兀自垂泪。 阳球方自出神,却见吴匡去而复返,未至院中,摇手直呼:“阳公。” 阳球心中一阵惊喜,不敢怠慢,奔走向前,二人于院中站定,竟是四手紧握,恍如隔世一般。 阳球首先发问:“崇义可有他计?” 吴匡喘着粗气,摇手言道:“无他,只是阳公,在下方才想到,若要存这有用之身,虚当去司隶之职,如此方可助我成事。” 阳球恍然大悟,谢道:“若非崇义所虑,几勿了大事。” 如此一番,再无他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四章 曹植 吴匡之举,颇为意气用事,用史子眇的话说,就是颇有一股游侠英雄气。 以刘辩的设想,吴匡借史子眇的委托登门拜访阳球,无外乎是要交代阳球三件事情,其一乃是希望阳球能够适可而止,不要逼人太甚,惹怒曹节;其二是希望阳球能够急流勇退,除去司隶校尉一职,保存自身;其三则是要给予阳球信心,诛宦之事不会停止,只不过要徐徐图之。 然而话从吴匡嘴巴里说出来,瞬间就变了味道。 其一,你阳球若还不知道适可而止,还想着诛杀曹节,那即便事成,史子眇算什么?你阳球又算什么? 其二,你阳球是个有本事的人,自然是要保存自身,但是曹节又实在可恶,那怎么办呢?没事,我吴匡没什么本事,愿意替你阳球诛杀曹节。 其三,曹节是个大祸害,杀他,我吴匡等不及了。 有一点史子眇说的一点都没错,吴匡虽为陈留小豪族,但是其年少其就以游侠自居,满身的游侠气质,游侠是什么?简单点用两个词来概括,就是轻生重义,救人急难。 阳球是个英雄,大丈夫,吴匡看在眼里,仰慕敬重之余,心底那股子游侠气陡然升起,那便止也止不住了,他是不怕死的,用他的话说,那就是大好头颅,取之便是。 所以从阳球府上出来,吴匡就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替阳球办成这件事儿,毕竟史子眇只能算是普通朋友,小殿下刘辩更不算自己的恩主,说到底,自己忠诚之人不过何进罢了,但是吴匡决定的这件事儿何进到底也没有反对啊,否则当日如何会要自己随同史子眇参与阳球诛宦的行列呢? 阳球诛宦,可不只是要诛王甫一人,更大的目标是曹节,吴匡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而且,杀曹节,多少有自己的一番意愿在里头,这是这其中的原因没必要也不打算和阳球说明白而已。 同年六月,阳球主动上书辞任司隶校尉一职,皇帝当场应准,念阳球诛杀罪臣王甫有功,改任其为卫尉。 殊不知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退一进,却是将阳球的生命轨迹,乃至于成百数千英雄豪杰们的生命轨迹完完全全的改写了,大汉四百年末世的狂风即将从京师洛阳席卷整个大汉帝国。 “又起风了……”。蔡邕整理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竹卷,看着院前天空中浓重的阴云,悠悠说道。 “主人,美人赋补全之人,可有眉目?”看着自家主人满脸愁容,立于身侧的家仆细声问道。 “寻得半月了,杳无音信。”蔡伯喈看着手中竹卷,无奈叹道。 原来蔡邕整理抄刻鸿都石碑之事却是要比抄刻太学前的石经简单的多。太学石经毕竟涉及经典,需要校对,查验,准备工作便要进行很久,再到抄写篆刻,自然是极其费时的事儿了,鸿都石赋却不一样。 首先需要被抄刻的诗赋几乎都是由鸿都学子所做,本就是当前时代产物,无需校对,更无需查验,只要足够精美,获得了鸿都数位讲师乃至皇帝刘宏的认可,便可直接抄写进行篆刻。 其次乃是太学门前的石碑长一米,高三米,抄刻过程颇为困难,而鸿都石碑则是吸取了太学石碑的经验,规制长一点五米,高二米,抄刻起来就要方便的多了。 如此一来七十二篇妙诗美赋未足一年,便全部选定,就算是抄刻的工程,也大致完成了四分之三。算是极大程度提前完成了皇帝布置的任务,如此看来倒也是件令人欢喜的事情。 可是蔡邕一点都不开心,原因出于半月前发生的一件事儿。 数月前,鸿都石碑待抄刻的七十二篇妙诗美赋全部选定,但是经鸿都众讲师以及皇帝过目,却没有一篇能够超越当年何进临时所赋的那两句。而何进呢,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灵光一现的这两句赋给补全,皇帝无比遗憾,只好下旨钦定能填此赋者当为主碑文宗。 一时间洛阳乃至周边各州郡才子奉旨填赋,蔡邕作为选拔填赋作品的主审官,家中登时出现了堆卷如山的奇异景观,只是作品虽多,却不是失了神韵,便是失了意境,不是辞藻堆砌,便是平铺直叙,填赋如山,却几无一赋可与何进所言那两句相较一二。 直到半月前某一天晚间,头晕眼花,甚至是有点精神失常的蔡伯喈展阅了无数竹卷,终在无数个“流风之回雪”和“仪静体闲”后,看到了以下言语。 正所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不御。” 又或曰:“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落款曹植,后缀赋名,曰《洛神赋》。 如此言语,趋近千言,竟是蔡伯喈半月以来看过最长的一篇。 可怜蔡伯喈年近知天命,读完此赋竟是痛哭流涕,状似疯魔,宛如痴呆。众家仆不知原因,各自惴惴,竟然不敢相询。 蔡伯喈第二天一早便携带此赋入宫面圣了,皇帝的反应实际上和蔡伯喈差不多,从开始看的拿一刻起至读完全篇,一连说了二十九次“善”。到得后来竟也是痛哭流涕没宛如痴呆。 没有比蔡伯喈更能理解此刻皇帝心情的人了。 皇帝又是当场下旨,全城寻找这个叫曹植的文宗,并由蔡邕亲自抄刻此赋于鸿都主碑之上。 蔡邕从来没有领旨领的那么爽快过,刚到家中,又有小黄门登门宣旨,称皇帝刘宏加旨,将于中原范围寻找这个叫曹植的文学大佬,并依其言改《美人赋》为《洛神赋》,要蔡邕务必于抄刻前更改赋名,并要蔡邕将美人台上的那座刻有两句《美人赋》的石碑砸了。 蔡邕自然无甚辩驳,坦然领旨。 此事到这儿为止,可谓是一切顺利,合家欢喜,可是半月以来,曹植找到了二十余个,年岁长至须发斑白的七十老翁,小至刚刚束发的稚气少年,却没有一个能背诵这《洛神赋》的。蔡邕索性降低难度,但便是阅看几遍,能背诵半篇乃至几句的人竟也没有。 赋魁已现,文宗不现,如此情景如何不叫读赋成魔的蔡伯喈煎熬无比呢?与他一并煎熬的还有皇帝刘宏。 刘宏又下旨了,全国范围内寻找这个叫曹植的大哥,甚至是线索提供人亦可根据线索价值赏钱一千至十万不等,可算是兑现了他的诺言,西邸买(谐)官所得终归是用之于民了。 光和二年六月,宛如一百多年前,新朝王莽全国查杀“刘秀”一般,大汉王朝掀起了一股“曹植”热。 所谓:春种一粒粟,难收百余子。苦耕二三秋,不若觅曹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五章 信吏 这个时代的上政下达实际上是蛮古怪的,首先皇帝下旨不会下的很明白,其次各地长官处于自己办事结果上的考虑也不会对皇帝的旨意有过分严苛细致的解读,总之一句话,那就是皇帝的旨意到了地方,往往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譬如,皇帝全国范围内寻找曹植,提供线索者赏千钱至十万钱。经过各个驿馆到达郡县乡亭之后马上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甚至偏远地方更出现了捉拿曹植赏钱十万的悬赏通告,叫人哭笑不得。 至于为什么旨意下达地方如此之快,那就不得不说一下汉代的邮传制度,光武帝建都洛阳以后,洛阳邮驿事业进入了快速发展时期,其机构设置统称为“邮驿”,向下细分为邮、亭、驿或者传。具体划分为五里设一邮,十里设一亭,三十里设一驿(传)。其中驿或者传的区别无非就是载体形式的差别,驿为马,传为车而已。 自洛阳往西出函谷关,经弘农郡入河水(今黄河),由东向西二百里出风陵渡,这一段路途,眼前的两个信吏行了足足半月。 他们本是屯驻雍州安定郡高平县护匈奴中郎将张修的信吏,因张修杀了匈奴单于呼征,立羌渠为单于,特向洛阳禀报军情的。 时大汉国力强盛,匈奴的实力也不比鲜卑,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匈奴都是以一种徒附的形式依附汉朝,不但要定时纳贡,还要在大汉与鲜卑偶有摩擦的时候充当大汉军队中的一部分,所以说匈奴单于名义上是匈奴的天子,到不如说是大汉用于控制匈奴各部落的傀儡皇帝来的更加贴切。 所有的大汉子民都是这么认为的,护匈奴中郎将张修自然也不例外。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也就去年,单于呼征即位。如果说匈奴有自己的史料记传,那么这个呼征兴许算是个民族英雄。这家伙刚一即位,立刻就变了一个模样。 时汉征鲜卑大败,夏育三人被贬为庶人,不光是震动朝野,更是声动塞外。面对鲜卑的军事失利虽然并未动及汉朝边防实力根本,但是却实实在在削弱了汉朝于各小族部落的实际统治力,譬如羌胡地区的匈奴,乌桓等。 而这些杂胡中的匈奴,又恰好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变更了实际领导人,呼征。 呼征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上台的第一件事便是减贡。所谓减贡,不过是减少纳贡,张修不是不讲理的人,加上匈奴国小力弱,减贡就减贡了,也就少个几十匹马,也并非什么正经大事儿。 可是让张修不能忍的是,单于呼征的军事立场和态度。 时鲜卑分为东、中、西三部,其中东部鲜卑最强,中部鲜卑次之,西部鲜卑最弱,而与雍州紧密相连的便是西部鲜卑,然而西部鲜卑虽弱但是依旧保持着对羌胡匈奴乃至大汉边陲的军事压制。 倒不是说军事力量的压制,而是因为鲜卑擅长袭扰,小股游击,着实让大汉边陲以及羌胡匈奴有苦说不出,站在护匈奴中郎将张修的角度,这样的一味挨打他是不能接受的,于是他火速集结匈奴各部首领打算开展一次有效的反击战,已达到震慑西部鲜卑的作用。 各部首领的集结确实很迅速,战略制定也很果断,可是却在确定战斗计划准备战斗的时候掉了链子,单于呼征不干了。 单于呼征以连年兵祸,上一次鲜卑大汉之战损失惨重,族人皆无战意为由,拒绝携本部出兵,如此一来,羌胡各部依葫芦画瓢,与大汉挨的远,没出兵的部落自然是拖着不出兵,至于挨得近已经出了兵的部落却又潦草应付,交战及溃,本该是一场绝对碾压的战斗却在一方跳反的情况下导致汉军大败,战损五百余人。 合着张修本想借此一战,胜利班师,更进一步,却不想竟以一场大败收场,非但没有了加官赐爵的可能,更是要槛车入洛接受中枢审判,羞愤之余终是干出了这件改变他命运的大事。 张修以战后军议为由,邀请羌胡匈奴各部首领于高平县议事。战后议事,胜则分配缴获,败则分发抚恤,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匈奴尚有出了兵的部落,损失也是颇为惨重,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讨要抚恤的机会的,单于呼征作为匈奴各部落的首领,便是不想出席也得出席。 呼征其实想的很明白了,汉军大败自然有自己的问题,但是事情既已发生,那无非就是被这个中郎将训斥一顿,回过头来还不是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互不相干,既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几百年了,匈奴被大汉训斥的还少吗? 呼征到底还是亲自来了,而且表现得特别卑微,可是即便再卑微也奈何不了张修就是个莽夫的尴尬事实。 过程极其简单粗暴,枭呼征首悬于城门,进匈奴右贤王羌渠为单于,拟军情与信吏驿往洛阳。然后便有了后来之事。 此去洛阳二吏,名唤杨川,杨谷。川为兄,谷为弟,少孤,安定高平县人。 杨川岁及弱冠,年前从了军,于鲜卑一役失了半只脚掌,遂由骑卒转为信吏,负责军情邮驿。 杨谷岁及束发,川以其年幼无依,荐于军中。张修宽宥应准,亦发其弟为信吏,行军情邮驿事。 出得风陵渡,杨谷回首东望,终是长叹了一口气。 杨川站在身侧,亦是叹道:“阿谷,你我边鄙之人,又无家世,洛中之事,就莫要记挂心上了。” 杨谷点了点头,问道:“兄长,我死而复生至今,已有多少年了?” “熹平四年,若不是陛下下召,减免田赋,家里无钱买米,你便活不了了,如此也有四年了。”望河水滔滔,杨川深思言道:“阿谷,洛归半月,你还在等那洛神赋的消息?” 杨谷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你既如此看中,当日何不以真名署之,却要用什么曹植,如今天下寻觅曹植,你要真的自承姓名回去了,怕是免不了欺君之罪。”杨川不由笑道。 “到底是古贤之作,不敢自取……”杨谷叹了口气道:“兄长,此事到底是我做错了?” 杨川笑道:“阿谷何错之有呢。” “若是不论古贤,署以我名,莫说功名利禄,便是陛下赐些钱物,你我兄弟亦可远遁江海,安居一隅,再无沙场险恶!”杨谷望着杨川的跛足,说到后来竟是有些哽咽。 “阿谷。”杨川笑着摇了摇头道:“弘农驿亭内,为兄见你踟蹰欲返,颇为犹豫,便有此一虑。” “何虑?”杨谷坦然问道。 “自你死而复生,每与兄论身死梦境之事,未尝不慷慨激昂,雄心壮志。”杨川缓缓说道:“然,尔来数年,边地烽火不断,战事四起,亲旧故友身死殆尽,依兄所见,弟之雄心渐失,壮志亦灭,对否。” 杨谷神色黯然,并不答话。 “兄尝闻弟所说未来之事,实是不以为然的。”杨川见其不语,继续说道,复又指了指自己的断足,笑道:“阿谷,我等庶人白衣,战事起,无非持戈冲杀,生者十一,命都尚难保全,谈什么做将军呢,如此,又如何与你口中那般裂土称霸呢?” 杨谷长叹一声道:“这半月间,我细细想来,鸿都文宗一事到底是个机会。” 杨川笑道:“阿谷,如你所说这洛神赋本非世人所作。我于弘农驿亭,闻出洛信吏所言,这其中二句乃是陛下妻舅,颍川何太守所作,你可知晓?” 杨谷点头道:“尚在洛中,便知此事了,如此巧合,我自觉有异,故以曹植署之,若那何进也是个通晓未来之人,自当有所警醒。” “警醒其人不该窃夺古贤佳作?”杨川问道。 “然也。” “既如此,阿谷本意并非借赋出士,何故弃而望得,去而欲返呢?”杨川笑道:“若是那何太守确是个通晓未来之人,以其身份,若生了歹念,莫要说是远遁江海,便是死存尸身,也非易事。” 杨谷点头道:“兄长所言极是。” 杨川笑道:“阿谷如此聪明,如何不知为兄所言,你既以曹植署名,自是想到了这一点。只是这数日你心潮澎湃,不甘平庸而已。” 杨谷点头应声:“既如此,且往高平去吧,还能送一送便要槛车入洛张中郎将。” 二人四马,双骑绝尘。徒留百尺驿道,伴随九曲长河,千回婉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往事 入秋的洛阳昼短夜长,天还未大亮,刘辩便出宫了,这已经是鸿都石碑建成以来刘辩的第七次出宫了。目的地也很明确,正是洛阳鸿都门处的鸿都。起初还是大小黄门加上虎贲甲士多达三百人的出行队伍,可刘辩一觉累赘,二则是因为这鸿都所在实在又太近,故而大大降低了人数,便只一百虎贲军随行。 皇帝全国下旨寻找《洛神赋》填赋之人曹植数月无果,最终还是让蔡邕将这篇精彩绝伦,完全可以流传百世的美赋抄刻在了洛阳主碑之上,而一经抄刻,便是正式宣布,鸿都文宗永远缺位了。一定程度上,倒也算是对的起曹操那还未出生的儿子曹植曹子建了。 不得不说,杨谷自诩小人物,但正是这个小人物的这番操作,愣是将洛阳城里的好几方势力的大人物搅扰的很不安宁。 而且这种搅扰后的结果,竟然一定程度上形成了连锁反应。恰恰又碰到了连日秋雨,洛水现白龙的神异现象。自然又牵扯到了皇帝立储的争辩之上。 这《洛神赋》一经问世,刘辩便几次三番亲临鸿都,一待就是一天,这直接引起了士人集团的强烈不满。堂堂皇子未尝开蒙,便亲重鸿都之学,不论儒学经传,于士人而言这是万万不该有的行为。更有甚者竟直接上奏表示:“皇子行为轻佻,有失国本,不可为人君。”算是直接公开抵制刘辩进位太子了。 当然鸿都才子们于刘辩的所作所为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其中上位中枢的一些鸿都尚书,鸿都侍中也上奏表示:“皇子幼而好学,才思敏捷,当国之重器。”所要表达的意思实际上也是挺赤裸裸的,无外乎支持刘辩进位太子。 毫无疑问,皇帝又一次站在了士人这边,虽说刘辩并不在意这太子的进与不进,毕竟再有个四五年,这大汉便要乱七八糟,支离破碎了,他还真就懒得替他这现世老爹来收拾这么一大盘烂摊子,但是到底是对这个老爹的选择和态度有点无语的,怎么招就不能肯定自己一次吗?自个儿才四岁不到,便能主动跑到鸿都来自我学习,且不论学啥,但是就此一点,天下间哪个小娃娃做的到? 若要说有,呸,根本就没有! 当然啦,若不是因为鸿都碑林主碑上的《洛神赋》,刘辩倒也是真不愿意来的。后世的他通读的精美诗赋何其多?这所谓的七十二才子的诗赋是真的入不了他的眼的,虽说自己写不出来,但是不代表自己的欣赏水平不行啊。 与刘辩一样,喜欢到碑林发呆的还有一人,正是这座碑林的总工程师蔡邕蔡伯喈。 刘辩还未到得碑前,遥遥便看见一个白发老头正对着主碑,抱膝而坐。 “蔡公来得好早!”刘辩早已在鸿都遇见过蔡邕多次,已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小殿下又来了!”蔡邕见是刘辩到来,不由喜上眉梢,这个小娃儿虽然身份贵重,但是却是明明白白的实在人,谈吐之间既不让人局促,亦不让人尴尬,甚至其人未及四岁,对这些诗词歌赋便有自己的见解,更是让蔡邕刮目相看。总而言之是很对蔡邕胃口,见其年龄与自己的女儿蔡琰相仿,甚至还生了未来嫁女的念头,只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自也不便于一个小儿提及罢了。 “怎么着,蔡公可以来,小子我便不可以来嘛?”刘辩自也是挺喜欢这个老头的,这老头看似古板,但到底是个正儿八经的艺术家。刘辩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就没有得到过艺术精神层面的享受,直到第一次见到蔡邕,这老头正自抚琴,简直是替刘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想汉时的琴音竟也是美妙如斯。更何况这老头还自带一个超级大的惊喜,蔡琰,蔡文姬啊!才女加美女的刻板印象,刘辩如何能错过这个机会。 与其说刘辩这后几次的鸿都之行是为了这《洛神赋》,倒不如说是为了蔡邕专程而来,甚至如果可以,刘辩是真的乐意做蔡邕的女婿的,毕竟蔡邕虽然年近古稀,但是浓眉大眼,棱角分明,就凭这基因,想来蔡琰的美女之名必然是要坐实的,至于才女嘛,这当爹的一身子艺术细胞,还愁遗传不到一二? “殿下,老臣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件旧事,却又不便于旁人诉说,殿下可想听听?” “蔡公,你就别逗我了,我亦是旁人,如何就能与我诉说?” 蔡邕捻须笑道:“老臣我一介老朽,思虑古板,此事颇难启齿,自不好与人言,只是见殿下天真烂漫,却又不吐不快了。” 刘辩行至蔡邕跟前,坐定,装作古怪,正襟危坐道:“如此,蔡公请言。” “时至今日,大约八年了。”蔡邕转头看向主碑上的文字说道:“建宁四年(公元171年),桥公为司徒,老臣尚为桥公椽属,时孟德年方十六,机敏聪慧,颇得桥公喜爱,那时他还未取字孟德,唤作阿瞒而已。” 刘辩又是听闻孟德,又是听闻阿瞒,心中猛然一动,不由打断道:“孟德?曹操,曹孟德?” 蔡邕听闻转头望向刘辩,问道:“殿下竟也识得孟德?” 刘辩赶忙摆手道:“只是听闻,只是听闻。” 蔡邕不以为意,故而继续说道:“说来可笑,时桥公年逾六十,老臣年近四十,然桥公与臣皆无子嗣,殿下可知孟德如何戏言我与桥公?” 刘辩不由翻了个白眼道:“蔡公,我非曹孟德,如何知晓,你直言便是,卖什么关子。” 蔡邕笑着长叹一口气道:“孟德那小子着实可恶,竟说他至少要生三个儿子,还都已取了好名,长子曰昂,次子曰丕,三子曰植。” “曹昂,曹丕,曹植。”刘辩不由接话道。 蔡邕不以为意:“然也,这小子还说,长子曹昂定是要留于身侧的,次子曹丕当赠与桥公。” “三子曹植,自当是赠与蔡公的了。”这样的古老的趣事,饶是后世研究汉末三国的书籍如此之多,刘辩也是从未见过,当即便来了兴趣。 蔡邕说到往昔故事,也不由眉开眼笑:“不错,这小子可是个霸道之人,还说此二子自是与我和桥公养老送终用的,叫我二人不可擅改姓名,坏了他曹氏香火。” “莫不要说蔡公你和桥公应允了?”刘辩目瞪口呆。 蔡邕笑道:“说来惭愧,老臣确实有点心动,可是桥公何其人物,当场便将阿瞒……嗷,当场便将孟德赶出去了。” 刘辩点头道:“桥公自然不会如此儿戏。” 蔡邕摇了摇头,捻须笑道:“桥公将孟德赶出门后,曾对老臣言,这曹丕的姓氏自然是要改的,定要姓乔,只是这乔丕之名却着实难听,怕是也要更改。” 刘辩听到此处,当真是目瞪口呆,无语至极了。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曹植啊曹植,汝之文采,不亚汝父啊!” 刘辩见蔡邕看着石碑,兀自出神,最后这句话,竟像是隔着一个时空,对那曹植曹子建说的一般。 刘辩突然间感觉有点难过,据他所知,蔡邕将死于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曹植却出生于初平三年,饶是蔡邕所说,这对文采斐然的义父子竟是在无数个平行时空中都不曾相见过,这简直是刘辩前后世加起来听过最遗憾的事了。 刘辩依稀感觉到了重生在这个时空的意义,遂问蔡邕道:“蔡公,曹植之名当如曹操所言不可更改,可若是叫你这个义父给他取个字,你会取何字?” “若要给阿植取字,不如就叫子建吧。”蔡邕缓缓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七章 拜别 蔡邕快五十岁了,有些虚无缥缈的念头也实属正常,何况天下间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巧合,换作任何一个不知道其中关窍的人都会有所联想。在这个全民迷信的年代自然是极其普遍的事情。 莫要说是蔡邕了,便是远在沛国谯县的曹操曹孟德,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惊讶万分。 并不是说这天下间没有同名同姓又极富文采之人,只是这堂堂大汉皇帝敕封的文宗头衔,时满三月无人认领,足以叫人浮想联翩的了。要知道,那七十二副碑上的才子基本就内定了尚书台的郎官名额,更何况堂堂文宗呢? 思来想去,无外乎两种答案,第一种是看不上,第二种是压根儿没有这个人。 至于看不上这样的说辞,到底是没有什么依据支撑的。要是真的看不上,何必填出此赋又署以姓名呢?于是更多的猜想都归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设想当中,那就是曹植与其所描绘的洛神一般,并无其人。 于是,曹植与其《洛神赋》成为了光和二年,大汉帝国最大也是最为神秘的祥瑞,为史官写入史册,万古流传。 值得一提的是,安定郡高平县的那位擅杀匈奴单于的护匈奴中郎将张修于八月中旬得到洛中消息,槛车入洛了。然而这个可怜人又恰恰没有赶上早了半个月的“洛神祥瑞”,天下大赦,终于还是身死狱中了,据说身死之前依旧不服其罪,称“为边陲百姓死,不足惧。” 张修的身死因果刘辩自然是不知道的,当然区区一个护匈奴中郎将的突然下狱死亡实际上也很难让一个皇子关心一二,此时刘辩关心的无非是这洛神赋背后的那个人。曹植,他当然是知道的,《洛神赋》他当然也是知道的,实际上刘辩并没有杨谷那般多想,他甚至都想不到杨谷是要借此赋来警醒通晓未来之人。 首先刘辩压根儿没打算靠窃取曹植的作品来获得什么,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只是个无心之举。其次,他所经历的穿越人生与杨谷所经历的穿越人生简直是天差地别,杨谷透过洛神赋的两句嗅到的是可能存在的危险,而刘辨得到的信息却全然不同,这首赋,这个署名仿佛在告诉他,在这个时空里,他并不孤独。 所以刘辨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到鸿都发呆,原因是为了等待这个后世同志的现身。只不过这个同志终归是没有现身罢了。 然而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某些人不现身而停滞不前。 光和三年,公元180年,南阳宛县的何氏一族真正意义上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高光时刻。刘辩到底还是佩服自己这个现世母亲的,宋皇后被废两年后,何氏正式被册封为皇后,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大汉国母,史称灵思皇后。 同年,何进被皇帝从颍川召回中枢,拜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弟何苗,进为越骑校尉。 自此,大汉王朝的外戚势力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的复苏。 实际上,武帝后,西汉朝政皆以外戚辅政,元帝皇后王政君,更是六十年为天下母,足足辅佐了四个皇帝。王莽更是以外戚的身份(姑母王政君)为凭借,内外勾连,至哀帝死后居大司马执掌军政大权,并立中山王刘衎为帝,以“摄皇帝”的身份实实在在控制了天下权柄。终于在居摄三年(公元8年),成功称帝,以新代汉。 至于东汉,光武帝刘秀虽然吸取了西汉轻重外戚的教训,表明“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但是像宿卫宫廷、戍卫皇城的重要任务却基本上还是由外戚集团来担任的。比如说虎贲中郎将这个职位,虽说不可干政,但是到底掌握着虎贲禁军这股强大的力量。 加上东汉时期比较特殊的宫禁制度,简单点来说,洛阳皇宫分南宫和北宫,而南宫和北宫又分禁中、殿中、宫中三个区域。其中禁中为皇帝、太后、妃嫔以及众皇子所在的区域,殿中为尚书台所在区域,剩下的宫中则是剩余的外围区域了。 这三个区域负责守卫或者说可以通行的人也都是不一样的。其中,卫尉携下属卫士、都侯负责守卫宫中。虎贲、羽林以及众郎官则负责护持殿中。至于禁中则是由中黄门为代表携宦官负责守卫,也就是说,禁中的区域,除了皇帝太后嫔妃皇子这些尊贵之人外,便只有外戚以及宦官可以通行了。 所以说,那日永安宫中出现的那个虎贲军士吴匡要不是刘辩以舅舅相称,怕是早已被曹节召众黄门乱刀砍死了。 话说回来,外戚之所以常能把持超纲,掌握军政双权,与这般的宫禁制度着实脱不开干系,试想,对于东汉那么多岁不及束发的小皇帝来说,不依仗这些个舅舅,表兄,又能依仗谁呢?既然如此,外戚的权利不大,又有谁的权利大呢? 放在眼前,何氏一族就极有可能成为未来洛阳城中的权利核心,毕竟,何贵人晋为皇后,那么刘辩非为嫡子不可立储这样的说法,在往后的朝堂论事中,就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原本门可罗雀的何府,如今可真是车来人往,络绎不绝。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年岁未至而立的何遂高早已是身心俱疲,索性趴在案牍之上,不欲言语。 然如此小憩不及片刻,便有一叨扰之音充耳便来:“兄长,这些个公卿大臣都来了近半月了,兄长意欲何为,也该有所表示了。” 何进不胜其烦,撑着脑袋斜睨说话之人道:“崇义,以你所见,该如何表示?” 吴匡,吴崇仪原为虎贲甲士,由原虎贲中郎将何进统领,因与何进意气相投,弃了军职,自愿为何进私吏,何进见与其年龄相仿,便以兄事之。后何进出任颍川太守,吴匡受何进之命留于虎贲军中以为援护,如今何进太守期满,归洛拜了侍中,吴匡自然也就二弃军职,追随何进了。 吴匡想也不想,朗声说道:“当诛宦。” 何进一巴掌糊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叹道:“诛宦,诛宦,我何进自弱冠为郎中起,这两个字就从没有在耳边消失过,崇义,你告诉我,为何要诛宦?” 吴匡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何公,我吴匡全族便是为曹节侄子所杀,昔日你为虎贲中郎将,我便与你诉说,今日你却问我为何要诛宦?” 吴匡本为兖州陈留一豪强人家,虽非地主大豪,倒也算的上田产殷实。时曹节权倾朝野,其侄曹莽为陈留国相,征吴匡兄长吴阗为椽属。 吴阗之妻颇有姿色,恰逢曹莽其人与其父曹破石一般,是个极其好色之人,便与一日宴饮之后,命吴阗以妻作陪,吴阗是个热血之人,自不堪其辱,当场拒绝,谁料曹莽人如其名,竟是胆大妄为,当场斩杀吴阗,后又亲率家仆私吏三百人,往吴阗家中强行霸占其妻,并夷其全族百余口。万幸吴匡当时不在家中,方免一死。后吴匡归家,只见其嫂,其嫂自与吴匡诉说其中曲直,却也与当晚悬梁自戕了。 何进猛然惊觉,方自抬头,却见吴匡双目通红,心中到底不忍,站起身道:“崇义,诛宦事大,自当好好商议,妥善筹谋,万不可意气用事。” 吴匡道:“昔日阳公诛宦,未尝有所筹谋,如今王甫碎尸,怕是都被野狗食尽了。” “可是……”何进欲言又止,见吴匡神色坚毅,终是一摆衣袖,再不说话。 吴匡大拜一礼道:“何公以兄事我,吴匡感激不尽,诛宦事大,吴匡自当一力为之,不敢坏了何公大好前程!” 何进背过身去,只是叹气。 吴匡后退数步,竟是跪在地上:“弟此去,恐无归期。”说完便是一拜。 何进眼睛一红,竟是背立依旧。 “山高水长,兄自珍重!”再言,再拜。 待到何进转过身来,已是涕泪满面,可是月影婆娑,再不见吴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八章 刺杀 自吴匡为虎贲甲士起,其实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杀了曹节,只是在他看来,单纯的刺杀行动是不足以平灭族之恨的。毕竟曹节死了,还有曹破石,曹破石死了,还有曹莽,曹氏家大势大,凭借一己之力如何能撼动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呢? 吴匡很明白自己要什么,灭曹氏全族! 他成为虎贲甲士,自荐为何进私吏,一开始的目的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去的,在他看来,外戚和宦官到了一个时间节点总归会势不两立,水火不容,所以他一直等,一直等,这一等,就是四年。 如今何进成了侍中,实实在在成为了最为强大的外戚势力,士人们开始接纳何进,甚至主动攀附何进,吴匡一度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何进到底不是他吴匡这样的人,何进本就与曹节没有仇恨,甚至因为刘辩,与曹节产生了一定意义上的政治同盟,就连那天随史子眇去协助诛杀王甫,史子眇甚至说了“不可与曹节为难”这样的话,吴匡终于知道,这半月来何进与士人们针对诛宦一事的讨论商议,终归是外戚、士人、宦官三者间的政治博弈,远没有他吴匡想象的那般纯粹。 吴匡感念何进的知遇之恩,但是终究也逃不脱灭族之祸的阴影笼罩。 从何府出来,他想到了一个人,阳球。 吴匡走到了阳球府前,想要扣门,手伸到了跟前到底还是没有扣上去,阳球有妻室,有儿女,更是堂堂大汉卫尉,有着大好前程,即便是诛宦,自当有其合法的方式。况且,数月前,自己在阳府那般英雄,难道事到临头,反而不能继续英雄了?吴崇义何人?自然是不能服气的。 想到此处,吴匡一人一刀,讪讪出城,堕入了无限夜色当中。 这个机会其实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出现了,实际上,何进与士人们周旋了这半个月也大多是在讨论这件事情。 先帝,也就是汉桓帝的嫔妃,虞贵人,身体每况日下,想来挨不过个把月了。果不其然,就在吴匡出城后一天,宫里传来消息。桓帝的最后一位嫔妃,虞贵人薨了。 按照礼制,虞贵人薨,当发丧葬于洛阳城外东南侧的桓帝陵寝,宣陵。自洛阳东城门往宣陵,其中有一段约十丈长宽却不过二十尺的狭道,恰恰只能并行三至四人。吴匡早几日便来到此处,欲待发丧队伍折返回宫,于此处斩杀曹节。 实际上,自从阳球上奏自免司隶校尉以后,宦官们大大放松了警惕,这倒不是说除了阳球以外就没有人敢诛宦了,只是如阳球这般雷霆果敢之人却也的确是少数。宦官们应付不了突发的武装突击,但是与士人门尔虞我诈,倒是绰绰有余的,毕竟像以曹节为领导的宦官集团在面对士人们的纸上谈兵,从来都能全身而退,甚至反噬一二,党锢不就是最最典型的例子吗? 吴匡和阳球一致认为,曹节是宦官的命门。这个老阉宦在位时间最久,扎根最深,羽翼最丰满,就比如上一次针对曹节和王甫的行动,曹节能得到风声跑了,王甫却不行,这其中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所以吴匡改变了他的想法,打蛇打七寸,他要曹节死。至于曹氏一族的陨灭,他相信,阳球不会负他。所以在等到黄门常侍队伍到得眼前,吴匡披甲持刀,再无顾忌,孤身直立在这不足二十尺宽的窄路之上,大有一夫当关之势。 率先认出吴匡的是史子眇。他自然是不知道吴匡与曹节的私仇,更想不到当日吴匡以其名义往阳球府上,非但没有劝说阳球放弃诛宦,反而是与阳球密谋了另外一个计划。所以史子眇根本不知道吴匡想干什么,但是却也依稀觉得,吴匡此行不善。 吴匡也是一眼便看到了史子眇,心中一动放声喊道:“陈留旧人,求见史常侍。” 众人听闻来人是寻史常侍的,并不惊疑,走在前面的两个小黄门趋步向前,到得吴匡身前十步轻声呵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也容你在此呼喝,速速离去。” 吴匡也不理会,兀自呼喊:“陈留旧人,求见史常侍。” 众人各自私语却是惊扰到了队伍后头的曹节,只见其走到了史子眇跟前问道:“史常侍,此子何人?” “陈留……陈留旧人。”史子眇不敢怠慢,忙躬身说道。 “既是史常侍故人,就饶他性命,你们几个去与他绑来,莫要让他在这呼喝。”曹节随意指了身前几个中黄门吩咐道,复又转身与身边一高壮之人道:“蹇常侍,劳你回头暂缓圣驾,莫要让这莽人惊扰了陛下与贵人们。” 众人领命,各自去了。 却不想四人刚至身前,吴匡当即抽刀,与那之前上到跟前的两个小黄门一并就势砍翻。遂又向前窜跃十步,口中继续呼喝:“曹节,陈留吴阗在此,可敢一决死!” 这下轮到曹节懵立当场了。陈留吴阗?我曹节何时认识什么陈留吴阗。曹节正疑惑思索之间,吴匡又是栖前十步,连砍带劈,又杀了两个小黄门。 道路狭长,顷刻间吴匡连杀八人,其势猛烈,不可阻挡。站在最前头的几个小黄门宛如见了杀神,如何敢有什么反抗,竟拼了命的往后边挤边跑,这近二百人的队伍就在这一瞬之间尽显溃势。 曹节终于怒不可遏,拔出所佩仪刀顺势就杀了一个兀自溃逃的小黄门,怒道:“此贼便只一人,尔等何惧至此,惊动陛下,我等具不能活!” 说罢便随身旁赵忠张让等几个中常侍顶着溃散黄门努力上前。众人听闻曹节言语,自知其所言非虚,又见其和几位中常侍努力向前,到底不敢再退,小溃之势立止,但到底是不像几位中常侍那般配有仪刀,终究心如死灰,不敢向前半步。 吴匡见曹节不退反进,心中大喜。然见曹节止住溃败,众人既不溃逃,也不上前死战,乃持刀又喝:“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喊声未绝,站在曹节身侧一小黄门惊叫一声,跌倒在地,竟是肝胆碎裂,气息全无。张让、赵忠等中常侍见此情形,尽皆颤栗。曹节惊怒不止,羞愤交集,竟持仪刀奋力朝那惊死过去的小黄门的脖颈斩去,顷刻间,血涌如注,竟是染得曹节面发皆红。不想曹节径自不顾,高举那小黄门的头颅喝道:“欲退不战者,枭首!奋勇向前者,赏百金!” 这般情形下,众人再无溃意。虽知近吴匡者必死,却也不管不顾,尽皆暴喝一声,赤手向前。一时间数十阉宦登时与吴匡形成一股反冲之势,饶是吴匡神勇无敌,却也是再难向前。 众阉宦既不惧死,形式就大不相同了,吴匡虽奋力劈砍,然中刀不死者不仅不退反而顺势抱住吴匡手臂,大腿,更有甚者竟状如野兽,朝着吴匡裸露皮肤猛烈撕咬。 血战一刻,竟是缺了半张脸面,三根左指。吴匡奋力砍杀二十余人,终究气力不支,长刀脱手。众黄门瞅准时机,奋力冲撞,吴匡虽身披铁甲,能防刀剑,但冲撞之力,却难相抗,终于一声低吼,向后倒去。 史子眇见状,再不犹豫,快步奔至吴匡身前,乱剑刺其面,一刀枭首,时年二十三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九章 鼎立 吴匡刺杀曹节不成身死的消息几日间便传遍了整个洛阳城,只是大家都以为这个刺客的名字叫吴阗,是兖州陈留人。 真正知道他叫吴匡的,无外乎何进,阳球,史子眇,刘辩四人而已,而在这四人当中,因吴匡之死最为郁郁的竟然是与其关系最为薄弱的刘辩。 刘辩郁郁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吴匡本不该在这个时间点身死,据他所知,吴匡可是要活到诸侯割据的年代的,而且他的儿子吴班更是蜀汉后期与魏延并称的肱骨大将,那可是正面硬刚司马懿,还刚赢了的男人,可这一切,就因为眼前吴匡身死再无可能重现了。 因为自己的筹谋,算计,或者是刻意偏袒某个历史人物,从而导致更多英雄人物的提前离场甚至是无辜生命的白白牺牲,刘辩产生了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自我怀疑。 没错,因为他是刘辩,他不想让自己十四岁就死掉,可是这就是让别的生命因他而死的理由?虽然他知道很多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但是摆在眼前的终究不是可以建档删档的游戏,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刘辩又想到了那个留下《洛神赋》与曹植名讳的人,这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又悄然的离去是不是在提醒自己什么,还是说真有王莽穿越,刘秀位面的说法,这个时代的刘辩就是王莽,而那个人却是刘秀? 如果真的如此,那刘辩现在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是如今到底不是刘辩思索有没有意义的时候。 吴匡所为,共计杀人三十又三,伤者二三十,虽说是批甲持刀对战赤手空拳,但是这个战损比也是极其惊人的了,然而事情自没有因为吴匡枭首身死而结束。 皇帝知此事,怒极。特命陈留国相曹莽彻查吴阗事,曹莽虽然惊疑为什么会有人以吴阗的身份行此事,但是如何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假公济私,大肆掠杀,一时间陈留下到百姓,上到豪族,尽皆闻曹色变,苦不堪言。 另外,曹节本于王甫事后威望有所削弱,难为宦首。突经此事,其人聚集十常侍与众黄门,携三十三黄门尸首及吴匡尸身与洛阳东城门前,恸哭不止,拭泪而言:“我等自可互相残杀,但如何能叫这般贼子来屠戮我等?”众黄门声泪俱下,共鞭吴匡尸身,自是同仇敌忾,曹节重为宦首。 史子眇后将此事告知了何进阳球,二人泣不能言,何进更是后悔莫及,遂发重誓,决意诛宦,从此以后何进声望大涨,士人集团与外戚集团分别以阳球何进为首,以诛宦为目的形成政治同盟,势力空前强大。 皇帝刘宏为了制衡士人宦官的实力,竟拜曹节为尚书令,领尚书台,一时间竟是权倾朝野,无人能出其右。需知武帝为削弱相权,巩固皇权,从而设内朝官,任用少府尚书处理天下章奏,遂涉及国家政治中枢。到了东汉时期,尚书令则职权重大,为“三独坐”之一。 皇帝此番对曹节的任命,显然是发觉了以何进为首的外戚势力明显朝着士人方面有所靠拢,故而行此之举,曹节自然不能放过这个绝佳机会,数月间就完成了尚书台六曹各主官尚书及所属郎官、令史的人员清洗。一时之间,整个尚书台尽为亲宦势力,公卿议事奏章皆不得近皇帝身侧。 光和三年(公元180年)的后半年,对于士人们来说,是极其黑暗的几个月,吴匡刺杀曹节是一个导火索,然而一击不中,导致曹节借皇权猛然反噬,把持中枢,皇帝刘宏干脆放任不管,不理朝政,终日沉醉西园,过上了极其奢靡的放荡生活。 也因为吴匡之死,何氏一族内部也发生了微妙的结构变化。主要表现为以何皇后、越骑校尉何苗为主的亲宦势力,与以侍中何进为主的诛宦势力的全面对峙。而一边是母亲和小舅舅,一边是大舅舅,这样的对峙,无意会以控制刘辩或者说倚仗刘辩的方式进行展开。 光和四年(公元181年),历时五年,大汉帝国终于迎来了除刘辩以外的另一个皇子,刘协。 刘协的出生从现实的角度来讲其实颇为坎坷,自王甫以罪人的身份死了之后,王美人于后宫当中相当于完全失去了宦官的支持,加上何皇后性格乖戾善妒,王美人又素来畏惧,竟是在发现怀有子嗣后大服堕胎药,以求失了胎儿,保全性命。 只是不想刘协的生命力却是异常顽强,王美人大量的药物服用不仅没有对他产生丝毫影响,反而使其愈发健康成长,直至胎儿成型,皇帝刘宏知悉,格外照看,何贵人终是失去了机会,无法施展手段谋害皇子了。 刘辩对于刘协的顺利出生,从心态上来讲是挺矛盾的。 刘协的出生意味着未来皇帝的合法继承者一定有两个,那么后续万一董卓又入洛了,按照历史进程,无论是自己还是刘协,总有一个会被当成其立威对象废掉或者杀掉,要是那个被杀对象是刘辩自己,他当然是不愿意的,自己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的所有努力就是为了在这个乱世活下去,而活下去的第一难关就是不被董卓杀掉。努力了十四年,然后重蹈覆辙,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可如果那个被杀对象是刘协呢?刘辩到底还是难以接受。毕竟他才是后世堂堂正正的汉献帝,在刘辩看来,这个可怜的小孩是真的太无辜了。 既然事已发生,那么要防止自己十四岁死掉,亦或是防止刘协成了自己的替罪羊,最根本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防止董卓入洛,或者说,直接在董卓入洛之前杀掉他,可是现在董卓到底是在哪个角落刘辩却是一无所知。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走从前的小皇帝们的老路,扶植外戚。 对于刘辩来说,外戚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何进,一个是何苗。 要从这两个人中去做选择,刘辩自然毫无疑问的会选择何进,而刘辩的选择,亦代表了史子眇的选择,这么一来何皇后和何苗对于刘辩的争夺或者是攀附,实际上就失去了天然优势,宦官集团的根本实力亦会发生动摇。 毕竟宦官的权利归根结底不过是皇权的延伸,宦官可以目空一切,无所忌惮无外乎皇帝包容甚至是变相支持,那么,当宦官失去了皇帝的庇护,迎接他们的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而眼下的情形是,在所有人看来,皇子刘辩就是未来的皇帝,未来的皇帝选择何进,那就是摆明了放弃宦官的意思,那么宦官们要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能让刘辩当上皇帝,以前办不到,现在却是有明摆着的人选,刘协。 如此一来,团结了没多久的宦官集团内部瞬间又就分裂成了好几派势力。 一派是以曹节、史子眇为代表的亲刘辩势力,这派势力实际上并不纠结于何皇后、何苗以及何进这二方的选择,他们就是单纯选择刘辩,史子眇有这样的选择自然不用多说,曹节却是有他的一番深意。 自今年过完年后,曹节已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不行了,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想要家族延续就必须选择刘辩,原因很简单。在他看来,刘辩智慧,有远虑,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刘协虽并不能说他一定不聪明,但是毕竟还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对于曹节来说,眼前的形式依旧如两年前自己在永安宫和刘辩说的那样,他没得选。 虽然刘辩不管不顾的站在了诛宦的队伍当中,但是曹节一将死之人,诛不诛宦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家族的延续才是他考虑的重点,就算未来曹破石,曹莽手持屠刀,斩杀如今自己的同僚宦官朋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如他所言,在这宫中,又能有什么交情可言? 所以曹节的选择,实际上是很务实也是必然的结果,与其相对的便是以赵忠、张让、蹇图为核心的亲刘协势力。 这个势力的动机就更加纯粹了,刘辩要诛宦,若是让他成了皇帝,自己定将死无葬生之地,那么也唯独只有扶持这个还没有任何立场的小皇子,才是得以活命的唯一方式,至于得罪了何皇后、何苗,反而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宦官集团中还涌现着第三股势力。 这个势力非常特殊,他们既不亲靠刘辩,也不依附刘协,他们是以何皇后、何苗为核心依附对象的宦官势力。在他们看来当前形势其实很简单,政治立场不重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最重要,自己身为黄门、常侍,那就是要伺候好皇后、皇帝的,刘辩虽一意诛宦,但是对他们来说,若求得皇后庇护,这未来的皇帝还能不给自己母后面子?到底这是大汉朝,以孝治国,刘辩又怎会不知呢?所以以不变应万变,既不得罪宦官同僚,也不正面得罪诛宦势力,或许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皇子刘协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的出生竟然使这天下的政治中心这般翻天覆地。 同年秋,曹节曹汉丰,这个伺候了三世皇帝的宦官领袖,终于油尽灯枯,死在了洛阳家中,皇帝刘宏感念其忠义,追赠其为车骑将军,这个三朝老臣,当世名宦,终算是功成名就,入土为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十章 列肆 皇帝刘宏的快乐生活从来不会因为亲近之人的离去而有所迟滞。前有宋皇后,后有曹节。逝者已矣,活在当下一直是刘宏的处事原则,于是同年十月,皇帝列肆西园,获得了皇帝以外的另一个身份,禁中商会会长。 在刘辩看来,自己这个现世老爹的商业天赋可要比他当皇帝的天赋高出很多很多,因为即便是这样儿戏的经商游戏,在刘宏极其超前的经济眼光下,也能总结出极具“时代意义”的经济手段,做到盘剥民膏于无形。要不是刘宏本身极擅诗词歌赋,并又不知道《洛神赋》,刘辩甚至都要怀疑这个老爹也是穿越来的了。 故事的发生,在所有人眼里其实都很简单。 首先,刘宏发动了宫中所有的宫女嫔妃都参与到了这个经商游戏当中,有的扮演经营者,有的扮演买东西的客人,刘辩的老母亲何皇后自然也不例外。作为鼓励和奖励,皇帝特别从西园钱库中取了五百万钱作为奖励,以奖赏最后宝物卖的最多的经营者。 卖家有好处,买家自然也有好处,活动筹划方皇帝刘宏表态,经营宝物所得,皆归买方所有,如此一来,整个后宫,针对皇帝如此大规模的慈善之举,皆发自内心以及给予行动上全力支持。 一时间,这西园商肆对标与洛阳商肆,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嫔妃们为了卖的更好,或者买的更多更是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譬如经营者何皇后,甚至强行“征召”刘辩为其的摊位叫卖吆喝,这一度让刘辩感觉有种被迫营业的意思。 然而大皇子亲自吆喝买卖可比嫔妃们吆喝博人眼球的多了。或是出于后宫势力攀附,又或是因为刘辩实在可爱,再或是因为何皇后的宝贝实在是更加精美,为期半月的商肆游戏未出三日,何皇后便以绝对优势遥遥领先了。 如此的结果在何皇后眼中甚至是后宫众嫔妃眼中,自然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皇帝应允的五百万钱是小,这五百万背后的天子赞赏和偏爱那才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可是这样的好东西,谁又敢和眼前这个人美心狠的何皇后争上一争呢?争不争的到暂且不说,可一旦争不到,那可是付出生命的代价的啊。 于是,嫔妃们出人意料的默契瞬间就造成了这样一边倒的结果。显然,皇帝对于这样的结果是不满意的。 于是这个商业鬼才马上又开始了他的宏观调控。三日后,皇帝宣布,关闭何皇后经营商铺,并且给予其他商铺定价权,无需按照皇帝规定的价格售卖宝物,同时还表示,何皇后不参与最后的商魁评定但是经营成绩依然作为商魁评定的重要指标。也就是说若是接下来的十二天如果大家的成绩都没有超过何皇后三天经营所得,那么这个商魁称号以及对应的奖励自然也就没有了。 不得不说,刘宏这一手宏观调控,效果出奇的好。西园商肆瞬间就恢复了起初的活力。 既然获得了定价权,众嫔妃为了能够超越何皇后,又是出奇一致选择给宝贝涨价,先前一块十万钱的宝玉,如今卖三十万钱,五十万钱的奇石,卖到了一百五十万钱。道理其实也很简单,自个儿摊位上的宝贝就那么多,又不如何皇后的好,如果卖的比何皇后的还便宜,就算卖光了也超不过何皇后,那索性黑心一点,卖的贵一点,兴许还有机会呢? 可是这样一来,作为买方的嫔妃们就不愿意了,何皇后处更好更美的宝玉才二十万钱,如今一块普通的美玉却要三十万钱,自个儿虽然有钱,可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作为被勒令停业的连带之人刘辩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是不由啧啧称奇,看似平平无奇的宫廷儿戏没想到愣是被自己这个商业鬼才皇帝老爹,玩出了后世通货膨胀的感觉,当真是叫其刮目相看。 更让刘辩没想到的是,皇帝刘宏的神操作竟然不止局限于此,西园商肆不过萧条了两天。第六天一早,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高潮,甚至这样的繁荣有甚开业。 至于原因更是叫刘辩哑口无言。刘宏发钱了!刘宏不但给予了众嫔妃拥有购买宝物的所有权,竟然对参与购买宝物的嫔妃们作出了近乎疯狂的补偿。购得一件宝物者,补偿十万钱,二件偿二十万,三件偿三十万,以此类推。 这么一来之前买过宝物的嫔妃们仔细一算,手上的美玉、宝珠甚至都不要钱!西园商肆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可是对于本身没多少钱,没有买过宝物的嫔妃来说,这样的疯狂简直是奔溃的,原先十万钱的美玉头一天才涨到三十万钱,如今又因为皇帝补贴,涨到了五十万,原先自己尚能买上两块,可是现在竟是连一块都买不起了。 然而最崩溃的还是要署何皇后,用她自己的话说,自己就是太实诚了,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的奇珍异宝,三日间卖了个大半也不过八百余万钱,可这半月后的八百余万钱,在西园商肆中不过买个两三珠串,心中不平便去找皇帝撒娇理论,熟料皇帝非但不予以补偿,还将其训诫一通,说什么经商有风险?回到宫中和儿子刘辩说说吧,没想到这小子跟着来一句入市须谨慎? 刘辩对自己这个实诚老娘的盈亏以及其在自己皇帝老子那儿的非常遭遇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这半月以来的所见所闻让其不由想到了两年前在北邙山脚下史子眇与他说的一些琐事,只是那时候觉得不以为然,如今看来触目惊心而已。 “若是往日太平年间,十钱便可买上一斗粟米,如此算来一石不过百二十钱而已。而后北地战事不断,粮价涨了不少,百二十钱不过三斗米了,阿侯……嗷,殿下为何有此一问?”史子眇久不见刘辩,今见其突然造访,自是喜不自胜。 “现在呢,现在米价几何?”刘辩不置可否,追问道。 “说来惭愧,自由殿下照拂,老臣久不知米价几何了。想来现在战事渐无,米价总该有所回落。” “六百石县令须六百万钱。”刘辩摇了摇头,兀自推测道:“若是太平年间,这六百石粟米不过七万二千钱,饶是县令任期十年,亦不过七十二万钱而已。六百万这样的定价,我先前竟然没有想过,只做故事听了。” “殿下可有什么疑虑不防说与老臣听听。”史子眇见其自言自语,不由问道。 刘辩连连摇头,仍自顾自言道:“如此通货膨胀,怕是十倍有余,为官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天下黎庶了。” “何为通货膨胀,殿下言语竟为何意?” “老爸,我若猜想不错,如今百二十钱怕是只能买一斗粟米,一石至少要上千钱了,而且若是百姓所求,怕远不止此价。”刘辩皱眉叹息道。 “竟至于如此贵吗?” “若是之后黄巾四起,战事延绵,莫要说是粟米了,怕是真要易子相食了。”刘辩感慨颇深。 “我却又以为米价实在不当如此之贵。”刘辩刚刚说完却又连连摇头,皱眉道:“一石粟米不过三口之家三月之食,若是家仆徒附三千的大豪族,一年之食便需四千石,也就是四亿钱,一年之食若需四亿钱,如何豪族可堪此负担?” 史子眇听闻笑到:“这一点,我就比殿下知道的多了。且不说洛中自会铸币产钱,这些豪族本就以盘剥百姓,吞并土地为其根本,他们自不用去购买粟米,甚至还要将富余粟米用来出卖,如何还会嫌粟米价贵呢?” 刘辩一时无言,复又点了点头道:“铸币之事我耳闻时久,只是未尝亲见,便是知晓其中道理,却也实难感同身受,不想竟也成了何不食肉糜之货色。” “殿下如今又是如何感同身受了?” “西园列肆,陛下赏钱买物,我那母亲便是受害者之一,自然就感同身受了。”刘辩无奈笑道。 “原来如此。” 刘辩看着案前史子眇吃剩下的半碗麦饭,幽幽叹道:“从前我只以为黄巾之乱不过效仿陈胜吴广,为了一争王侯将相之言,如今总算明白为何有如此多人不记生死,跟着张角这个贼道造反了。” 史子眇虽不知其所谓,终还是极其配合的问道:“为何?” 刘辩指了指那半碗麦饭道:“为此而已。” 史子眇赶忙捧过那半碗麦饭,胡乱拨了两口,干笑连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太平 “方才听闻殿下言极黄巾,倒是让我想到了杨公奏文。太平道之事,殿下可有所耳闻?”史子眇神色颇为紧张。 刘辩也是心中一凛:“未曾耳闻。” 史子眇慨然道:“太常杨公有言,太平道声势愈大,恐有祸害,奏请陛下有所决断。” “你是如何知晓?” “陛下与我论道,说及此事,问我太平道术。我自知殿下极其重视此事,故而特意记下,想寻个机会说与你听。殿下今日既然提起,我便顺道说了吧。”史子眇缓缓言道。 史子眇慷慨一刀之所以能从区区郎官摇身一变进为禁中皇帝身侧的中常侍,自然非只曹节推崇,或是其善护皇子所能促成,更重要的是其所学真正意义上做到了投皇帝所好。 刘宏是最最讨厌儒学经传的,这一点从设立鸿都对标太学就可以看的出来,他热爱艺术,推崇道家学说无疑使史子眇这样身份微贱,学识浅薄的人备受看重,所以本该是要入宫陪伴皇子的史子眇,却是更多时间花在了与皇帝刘宏坐而论道之上。 至于吴匡所谓的“陈留旧人,求见史常侍”自也因为史子眇亲自提刀削其首而未受到过多的追究,也正因此,史子眇反而愈发受皇帝信重,一些前朝政事,自然也就多少与之诉说。 而这“黄巾”一词,早在北邙山下,刘辩与史子眇就多有提及,虽说此时的太平道众根本就不叫什么黄巾贼,也不是头裹黄巾之人,但是两人心照不宣,自不必说。 “杨公家族四世二公,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也能如那袁氏一样四世三公,有此见识,不稀奇。”刘辩款款而言。 “殿下此言,一如北邙山下,自是与杨公所见略同的了?” “自然如此,这太平道本就不是什么利世利民的好东西,那什么大贤良师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大骗子,符水旧人治病,你信么?”刘辩满嘴鄙夷。 史子眇摇了摇头道:“我亦读过这《太平经》,经中所言,涉及天地、阴阳、五行、十支、灾异、神仙,虽内容驳杂,但到底追求太平和谐的世间秩序,劝人向善,总是好的。” “书兴许是好书,人却非好人。”刘辩连连摆手:“我虽未读过这什么《太平经》,但是听闻这北地流民不远千里去投那大贤良师,只为讨得一碗符水,如此妖术,何谈劝人向善?” 史子眇却是摇头道:“陛下所言,百姓愚昧,不辨善恶,故地方多有刁民揭竿行悖逆之举。陛下亦读过这《太平经》,知其中经文要义,曾言道,若这大贤良师能执此经传道向善,乃是兴邦安民之举,若是庶民能依此经向善,自不会有揭竿悖逆之事了。” “如此说来,你们都是极其赞赏这位大贤良师的?” 史子眇沉默良久点了点头,道:“殿下,昔日北邙山下,你可对这太平道多有误解了。” “也对,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居安思危之人,古来少有。杨公这般见识,可堪治世能臣,只可惜生错了时代。”刘辩叹了口气,悠悠说道。 史子眇静默无言。 “老爸,那么多年了,你终究还是于我说的太平道之事不以为然的,对否?” 史子眇老脸通红,依旧是不言一字。 “至于我求老爸与陛下说的事,也就是今日杨公所言之事,想来老爸你是没有与陛下说的,否则也不会有我们今日之论,对否?” 史子眇沉默良久:“阿侯,那救命符水,确实是有治病救人的功效的。” “哦?既如此,那些喝了符水,却又病死的人又是什么缘故?” “自然是心中不诚,实非信道之人。亦或是重病时久,实非符水所能医治的了。”史子眇解释道。 刘辩不由冷笑:“符水救人,十一不及,若此物可堪圣物,那我刘辩撒泡尿与人喝了,生者一二,倒要说我刘辩的尿乃是救命圣物了?” 史子眇脸色凝重,面容铁青:“殿下不该有如此粗鄙之语。” “老爸,我非是疑你求道荒谬。”刘辩见史子眇神情,终是有些不忍,缓声言道:“你能依道术,多行善举,布施乡里,那是你为人慷慨,是极好的善意,正如陛下所言,庶民愚昧,大贤良师此举即便初衷向善,他日若有心怀歹念之人进言一二,这眼前的百万流民就是判民,如此一来,何谈劝人向善,建什么和谐秩序呢?” 见史子眇并不言语,刘辩继续问道:“老爸,依你之见,这天下流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是谁之过错?” 史子眇欲言又止,竟是长叹了一口气。 刘辩笑了笑,言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依你之见,自是豪右蛮横,世族盘剥,至于百姓,老无所终,壮无所用,幼无所长,鳏寡孤独废弃者皆无所养,这其中的过错无论如何都不能怪到百姓头上,是也不是?” 史子眇依旧不言。 “是便是了,我亦觉得百姓无错!”刘辩继续说道:“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什么事都不知道,又有什么错呢?可是世族豪右,亦是从黎庶时起,披荆斩棘,志坚不堕,方有今日之世家、豪强,他们本身又有何错?” “那依殿下所言,竟是谁错?”史子眇终于发声说道。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刘辩摇了摇头,复又缓缓说道:“高祖庶民起事,斩白蛇,八年艰苦,定汉四百年基业,刘氏子孙多荫其德,生而尊贵,本非不公之事,世家大族亦是如此。然身居其位,不行其事,落得天下罹难,百姓困苦,这便是过错了。或是说寒门百姓行大事成了世家豪右,然行古来豪族不善之举,不思惠民以图改变,这便是过错。大概,错的是人,而非家族吧。” 史子眇似是明白,却又不知何处明白,一时间竟是呆住了。 “所以我以为,错的不是时代,不是皇族,不是世家,不是豪右,也不是平民,不是任何一个阶级,而是个人。这个人可以是天子,可以是世豪族长,亦可以是百姓。”刘辩回头望着史子眇说道:“同为修道之人,老爸你心地善良,乐于行善,自是无错,可那大贤良师张角妖术聚众,不计百姓千里奔波,劳苦致死,借庶民愚昧以图不轨那便是大错。” “可是若无世族豪强之错,又何谈庶民之错呢?”史子眇问道。 “可是以错纠错,终非对事。”刘辩当即反驳,却又无奈长叹。 史子眇无言以对。 “张角之事,老爸你早晚是会看明白的。”刘辩这般大说一通,竟觉得心中郁郁,神色沮丧,叹息不止:“然而高祖亦是以错纠错,变乱为治,若要真的不是因乱而治,我却又不知该当如何了,这天下事,真的好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求索(一) 刘辩从来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相反他有一个非常难能可贵的品格,坚韧不拔。与史子眇的这番交流,让刘辩产生了一个非常强烈的想法,他想出去走走,下到郡国,乡县,亭曲,去看一看这个真实的世界,去体验一下这个世界百姓真实的生活。 然而这样的想法想要有所实现,就必须得到一部分人的支持,其中一个便是刘辩的大舅舅,何进。 想要见一见何进,与其说说话倒是一件极容易办到的事情,刘辩甚至不需要史子眇代劳,直接遣个小黄门在何进进宫的时候将他唤来便可。 可是要与何进面对面谈论这相对来说比较敏感严肃的话题,对于刘辩来说却是第一次,刘辩有点莫名其妙的担忧此时的他若是说了这些想法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毕竟他的年纪才只有六岁。 就目前来说,天下间知道他刘辩是个神童的便只有史子眇、曹节二人,其中曹节还死了。 但是时间不允许刘辩再有任何迟疑或者拖沓,于是刘辩和何进终于以一次常人看来极其普遍的方式见面了。 “听闻殿下有话找臣说,怎么着,是想要什么小玩意儿了?臣与殿下买去。” “舅舅,那两句《洛神赋》,是我写的。” 何进听闻,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及自己屁股高的小孩儿,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舅舅,不瞒你说,我是神童。” 何进连连摇头,他到底不信这个两岁尚不能言语的笨娃是什么神童:“殿下,世人皆知你爱那鸿都之学,昔日鸿都石碑建成,殿下多次前往,如今说这洛神赋是你写的,恕臣难以相信。” “舅舅若是不信,我可以说与你听!” 何进继续摇头,干笑道:“殿下,这六岁的孩童会背几句辞赋未必就有什么稀奇,不过殿下要说自己是神童,那就算是神童吧。” 刘辩不免有些尴尬:“舅舅如何能够信我?” “臣信得殿下,臣已然相信殿下就是我大汉第一神童。”何进赶忙说道:“若无他事,臣告退了。” “别啊,舅舅!”刘辩大急:“我和你直说吧,我想出去。” 何进听闻,先是一怔,旋即问道:“出去?去哪里?” “去郡国,去县乡,去亭曲。” “不可!” “舅舅,你可知道,天下间很多百姓都没饭吃。” “何意?殿下要去郡国,去县乡,去亭曲给这些天下间的苦困黔首送粮吃?” 刘辩点了点头:“舅舅,你会帮我吗?” “不会。”何进回答的很决绝:“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殿下,你年岁尚幼,自是不懂这天下间的道理。” “什么道理?” 何进摇了摇头:“殿下,你只需知道,安安稳稳呆在这宫中,陪着陛下,陪着皇后,至于其他的事,你不必知,也不须知,自有臣代劳。” “舅舅要代劳何事?替我与这些困苦黔首送粮吃?” 何进笑着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道:“事若能成,送些粮食与这些黔首,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臣答应殿下便是。” “可要是,事不能成呢?” 何进当场愣住,他实在是没想过事不能成的结果。 “舅舅,在你看来,究竟是要成何事?” 刘辩的这一句询问倒是激中了何进心中那一片柔软之处,何进出仕七年,从一介黔首成为了如今的河南尹,从未有人问他心中志向,欲成何事,自己在内心深处对这个问题不知道回答过多少次,却不想今日倒是自己这个皇子外甥相询,竟反而让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见何进正自陶醉不答,刘辩却是言道:“舅舅自然是要做大官!” 何进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做了大官,自然是为了光耀何氏门楣。” 何进又是狠狠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舅舅还要叫这天下人都不再看不起何氏一族。” “不错!”何进慨然应声,竟又突然惊疑,盯着刘辩,显难相信这先前的三句言语是出于这个六岁孩儿之口。 “舅舅无须这般看我,先前我就与你说了,我是神童,你知晓的,我未必就不知晓,我知晓的,舅舅你也未必就一定知晓。” 何进更加疑惑,问道:“殿下今日召臣前来,竟为了何事?” “舅舅,你以为,何氏若要名震天下,该依仗何人?”刘辩并不答话,却只是自顾自问道。 何进不答。 “自是需要陛下信重,却也需要士人支持,对否?” 何进依旧不答。 “若是在从前,舅舅一定还以为,需要阉宦支持,对否?” 何进仍旧不答。 “只是又想依仗士人,又想依仗阉宦,这么一来不就等于谁都没有依仗吗?如果我猜的没错,大概是吴匡从舅舅府上走后,舅舅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只是吴匡身死,促使舅舅做出了决定,对否?” “殿下何意?”何进惊愕万状,终还是说了一句话。 “舅舅,如此你还以为我只是个六岁笨蛋孩儿吗?” 何进还是难以相信:“此番言语,当真不是旁人与殿下说的?” 刘辩不由笑道:“如今局势这般明朗,莫要说我这个六岁,生在宫中的皇子了,便是蔡伯喈家中那五岁的小妮子蔡琰亦能窥得其中奥秘,舅舅不过是身在局中,当局者迷罢了。” 既是提到了蔡伯喈,何进总算是心中稍定,想来刘辩说了这么一大通十之八九乃是蔡伯喈的言语,至于什么蔡家五岁小妮子都知道的说辞,不过刘辩徒自显摆罢了。 想到此处,何进终于放声问道:“殿下以为,此番计较可是正道?”只是这一问,多少是有在问蔡伯喈的意思。 “便是此刻,舅舅还在问我这番计较是不是正道。”谁知刘辩并不作答,依旧自顾自问道:”舅舅眼中,天下黔首为何物?“ 然而与这疑问,何进竟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亦不过黔首出生,若要问他黔首为何物?倒不如问他,他何进为何物? 见何进又不说话了,刘辩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自言自语道:“所谓黔首,天下至贱之人也,生不如猪狗,死犹如灰土,天下善事,非无黔首不可为,天下恶事,又皆乃黔首所为,溃堤之蚁穴,万物之首恶,便是黔首,舅舅以为,我之言对否?” “非是如此。”何进道。 “若非如此,该当如何?” “臣只是以为,欲成大事,若非依仗士人,不可为,大事不成,至于黔首何物,生死如何,具无足道哉。” “舅舅所言大事,不过登得高位,得其权柄,若欲再有所为,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得了这些权柄舅舅又要用来做何事呢?” 何进长叹一声,终又不言。 “舅舅如今身处高位,有权却不知百姓疾苦,有权却不能保护故友,他日权柄更重,就会救民于水火,救友人于危难吗?” “若是权柄更重,能力至斯,自会行此事。”何进自也知道了刘辩说话重点,顺着他的意思说到。 刘辩摇了摇头:“舅舅心中若真欲行此善事,就不会分什么权重权轻,自也不会拒我今日之事,这点舅舅你不及史子眇太多太多。” 何进尴尬无言。 “舅舅你今日拂我心意,只是怕我出得郡国,不利争储罢了,今日堂中便只你我二人,莫要无言,便说是也不是吧!” 何进沉默良久,终是言道:“是”。 刘辩不由笑到:“这个皇位,没想到竟有人比我更加在意。”复又言道:“舅舅今日持士人之剑意欲诛宦,当真是因为阉宦无道,作恶不绝?还是因为除去阉宦,何氏便可朝野独尊?” 何进听闻此言,早已面红耳赤,心中怒急,然碍于身份差别,终是不好发作。甚至刘辩所言,恰如何进所想,便是真要辩驳,却也无话可说。 “舅舅,吴匡是个英雄,我替他不值。” 说完此话,刘辩终于长叹一口气,转入内堂去了,只是心中一番计较终归是没有与何进诉说,因为于刘辩而言,今日之后,这位舅舅再也不值得作为依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求索(二) 何进的不支持,是刘辩没有想到的。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同样是黔首出生的何进,到了这个位置,换了这个身份,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可以对昔日同样阶级的人那样薄情。 从前,何进或许是刘辩唯一可以依靠信重的势力,可是现在,刘辩怀疑了,他甚至是在何进身上嗅到了董卓的味道。正如刘辩自己所说,他日若是何进权倾朝野,那么眼前这个亲近之人会不会变成董卓,如董卓那样滥杀无度,残忍暴虐。 刘辩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倾尽全力的努力只是换来了另一个董卓,那他可真是成了穿越大军之中最最可笑的那一个了。 刘辩决定单刀直入,直接找自己的皇帝老子刘宏去商量自己心中的计较。 然而要在这偌大的西园约一约刘宏,是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数日之后,竟然是皇帝刘宏亲自召唤,宣刘辩去见他。 “阿辩,你抬头,看着朕。” 不知道为什么,刘辩打心底里是有点惧怕自己这个皇帝老子的,本来信心十足的想要求见皇帝老子,却在真的见到时泄气大半,竟显得畏畏缩缩起来,听得刘宏言语,只好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何遂高说你想出洛阳,去郡国?” “是。” “想去哪个郡国?” “孩儿还没有想过。” “你既没有想过,又如何有此说辞?” “大人,孩儿只是想去郡国,至于是哪个郡国却还没有想过。” 刘宏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听何遂高之言,你想去救济黔首?” 刘辩点了点头。 “为何?” “大人,粮价高昂,百姓实在无钱购粮。” “粮价高昂?你如何知晓?” 刘辩低着脑袋,并未答话。 “史子眇和你说的?” “不是。” “那你如何知晓?” “是我自己算的。” “哦?”刘宏似是来了兴趣:“如何算的,算与朕听听。” 刘辩站起身来,从一旁案牍上取了一支笔和一卷空竹简,复又回到刘宏身前,边写边说道:“大人,如今为一县之令,当须六百万钱,对否?” “对,若是富县,大县,六百万钱还不够,当须一千万钱。”刘宏坦然言道。 刘辩在竹简上仔仔细细写上了个六百万,然后继续问道:“有任期吗?” 刘宏捻须皱眉,沉思片刻,说道:“若无升迁调动,便无任期一说。” “那便算十年?” “自然可以。” 刘辩在竹简上写了个十,又接着写上了一个六百:“若是以六百万计,如此县令,官俸当为六百石?” “无错。” “既如此,若以钱货计算,六百万钱当六千石,一石便须一千钱。”刘辩最后在竹简上写了个大大的一千,并将竹简调转了一个方向,放在了刘宏面前:“大人,好几年之前,在北邙山下,孩儿听史子眇说这太平年间一石粮食不过百钱,然那会儿尚有百姓吃不上饭,如今一石千钱,又该当如何呢?” 刘宏捻须点头,神色之间竟然颇有赞许,问道:“阿辩,你以为为君之道,当以黔首为本?” 刘辩欲言又止,终是无言。 “你既敢与何遂高这般言语,如何不敢与朕说呢?” “是,孩儿以为,自当以黔首为本。”刘辩抬头言道。 “你如此以为,自当有你的道理。”刘宏竟然并不反驳:“你自幼与史子眇生长在城外北邙山下,见多了困苦黔首,心有善念,自会为其考虑,并不奇怪,何遂高一杀猪屠狗之辈,能有今日之成就,自不愿在与黔首为伍,也有他的道理。” “是。”刘辩唯唯诺诺。 “起身,为父带你去个地方。”说罢,刘宏站起身来,竟主动伸手牵着刘辩,往永安宫高台而去。 二人不过片刻便已到得永安宫中的永安侯台之下。 刘宏仰头看着高台笑道:“阿辩,你可登过此高台?” 刘辩摇了摇头:“孩儿未曾登过。” “朕往日最喜登这高台,可是三年前就未尝登过了。” 刘辩心中疑惑,不由问道:“这是为何?” 刘宏并不答话,竟是牵着刘辩,径自往高台中去,高台值守的中黄门见是皇帝带着皇子孤身亲临,惊恐万状,跪地便拜,不敢言语。 刘辩更是疑惑:“这些个中黄门为何如此惊恐?” 刘宏回头看了看刘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眉开眼笑,也不答话。 二人自不理会身侧跪地发抖的值守的中黄门,未及半晌便已进入高台之中,登至台顶了。 永安侯台百尺有余,台顶亲临,整座洛阳城尽收眼底,可谓是风光无限好。刘辩不由赞道:“昔日孩儿随史子眇登北邙山俯瞰洛阳城,未有这永安台顶的风景之美。” “是啊!昔日朕困顿沮丧,便会登这台顶,如此风光之下,便再无郁郁了。”刘宏也是感慨道。 “可是大人,这登台所见,又与为君之道,孰人为本有什么关系呢?” 刘宏低头看了一眼刘辩,嘴角微笑,复伸手指向东南方向的几处高台问道:“阿辩可见那几处高台?” 刘辩遥遥望去,自是看的清清楚楚:“见着了。” “阿辩以为,那几处高台与这永安侯台,孰低孰高?” “孩儿以为,相差不大,兴许那最远处的高台要比这永安侯台更加高上一些。” 刘宏捻须微笑:“那是张让的府邸。” 刘辩不由一惊,起初他与刘宏言语并无察觉,如今将这眼前所见,口中所说稍一结合,便想到事关重大,须知这洛中建筑规制是有制度规章的,官吏府邸不可高于皇宫建筑,这是规矩,若有违规,那可是不敬皇帝的僭越之举,往重了说,这样的行为是可以株连灭族的!没想到刘宏竟似这般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刘宏这般语气神态,刘辩自然是哑口无言。 “张让府上这座高台想来是三年前就建成了。”刘宏缓缓说道:“他曾与朕说,天子不应登高,登高,百姓便要虚散。所以朕便有三年不在登此高台了。” “如此,大人早就知道张让的府邸有如此逾制的高台了?” 刘宏点了点头,依旧是面带微笑,竟无任何气怒神色。 “如此逾制,为何不治其罪。” “这便是朕要与你说的。”刘宏回头看着刘辩:“阿辩,你是皇子,无论如何不该与士人一般,意图诛宦的。” 刘辩静默不语,等着刘宏说话。 “昔日朕曾有言,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士人皆以为朕昏腐无能,想来阿辩早听人说过。” 刘辩从未想过自己这个皇帝老爹会这样厚脸皮,说这种话给自己听,竟是怔在当场,久久说不上话来。 刘宏看其神色不由轻笑,复又回首远望,缓缓说道:“阉宦图利,世族为名。汉承四百年,皆是如此,然即便阉宦势大,又无士人掣肘,也断不能动江山社稷,何故?” 刘辩还以为刘宏是在自言自语,自然不敢答话,却听刘宏继续问道:“阿辩你说,何故?” 刘辩这才反应过来,然却尴尬的发现并不知道这其中道理,只能讪讪答道:“孩儿不知。” “乃是汉室、阉宦本为一体,汉室亡则阉宦亡,所以阉宦势大如斯,亦不能动汉室江山,可若阉宦势弱,士人势强,那便不一样了。”刘宏缓声言道。 “阉宦无道,大人若是一味护持这些人,那岂不是要弄的民声哀怨,亦坐不稳这大汉江山?” 刘宏长叹一声:“昔日王甫曾与我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王甫曾言,这大汉天下竟是皇帝的天下还是世族的天下,阿辩,你以为如何?” 刘辩深思不语,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这汉末三国的历史虽然了然肚中,可那到底是一代代人琐碎的记忆、拼凑出来的东西,那就一定可信吗?如今身在其中,这些东西又真的可以解释现状吗?想来是不能的。 “自光武覆王莽起,我堂堂刘氏无一朝,无一代不在与世族相争这天下。”刘宏如是说道:“至于阉宦,外戚,那不过是君之爪牙,自是用来制衡这些个世族门阀的。” 刘辩若有所思。 “阿辩,你以为,朕以鸿都纳官是为何故?”刘宏再次问道,却并不等刘辩答话:“自是要收束世族世代为官的局面,然向上亦难撼动三公,向下却又不及深入乡亭,到头来,朕之所为依旧如故,不可撼动世族分毫。” 刘辩亦眺目远望,不由长叹。 刘宏不以为意:“阿辩,蔡伯喈尝与朕言,你是个极其聪慧通透的孩儿。” 说到这里刘宏竟然笑出声来:“蔡伯喈是个老实人,他说的话,朕自然是最信的过的,可是阿辩你,如今已贵为嫡长子,进位太子,理所应当,可是朕却久久不立你为太子,你可知这其中原因?” 刘辩摇头道:“孩儿不知。孩儿以为,大人从未肯定过孩儿。” 刘宏伸出手,摸了摸刘辩的头,笑道:“不过是因为你那舅舅,朕本以为他是个忠义至纯之人,所以对其格外看中,不想如今却也为世族所动,联合诛宦,意图覆灭朕之爪牙,阿辩你说,饶是你为皇帝,你可敢立你自己为太子?” 刘辩默然不语。 刘宏背手而立,迎风慨然:“朕非觉得你以黔首为本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只是不逢时宜罢了,若是大治之世,以黔首为本,天下定然安泰,可是如今局势若要以黔首为本却是这些个世家门阀不能容忍的,寒门士子终究还是寒门,可是黔首呢?他们是连‘门’都称不上的人,你以他们为本,依仗这样的人来对抗世家,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看着暮色下略显萧索的皇帝老爹,刘辩不禁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怜,这种可怜是身为天子的无奈,更是身为天子却又无可奈何的深深不甘。 刘辩不禁自问,世族写的史,就是真的史吗?世族说的坏,就是真的坏吗?在他印象里,士人好像从来只说过外戚祸国,阉宦祸国,却从来没说过世族祸国的。 “为父不过是个平庸的人,论才论智,远不及高祖武帝,汉之昭昭,朕不可为了。”刘宏笑颜依旧,却不见一行清泪夺出眼眶,随风滑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求索(三) 父子二人的交谈一直以刘宏问,刘宏答的状态下进行着。 刘辩一度以为,自己这个皇帝老爹甚至早就想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宣泄心中的想法,只不过正好赶上自己而已,谁叫自己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儿呢? 从永安候台上下来,已是黑夜了。 台下值守的中黄门们颤栗依旧,只不过眼前之人多了几个,正是那些个府邸建筑逾制的中常侍。显然是等刘宏父子上了高台,为这几个中黄门呼唤来的。 众人见了刘宏父子,忙跪地附拜,竟是连头都不敢抬。 刘宏轻笑连连,走到为首的张让跟前,俯身笑道:“张常侍,今日朕也救不得你了。” 张让听闻此言,吓得面色铁青,颤抖不已,竟不由自主的抬头望着刘辨,心中惊疑不定,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阿辩,这几位要如何处置,就由你来定吧。”刘宏回首,笑颜如常。 张让脸色更加难看了,眼前这个大皇子虽说没有公开要与自个儿过不去,但是其人与阳球交好,与何进关系非同一般,那可是世人皆知的。宫里不是还一直传言,这小子可是手持阳球宝刀,扬言要持此刀,斩除奸佞的?眼下,自个儿可不就是那个最大的奸佞吗? 想到此处,张让更是两眼发直,面如死灰。心中追悔不已,却不知是追悔建筑逾制,还是未及曹节所料,站错了队。 却听刘辩稚声言道:“这几位常侍建筑逾制,那便让他们拆去吧。” “便只如此?”刘宏笑问。 “还有就是洛中及周边郡国困厄黔首,亦须几位常侍悉心照拂,一人便领五千户吧。” “甚善,甚善!”刘宏喜笑不止,遂携刘辩,回寝宫去了,徒留张让等人惊喜莫名,兀自跪俯在永安候台之下。 数日后,大奸大恶的赵、张等常侍们受命大皇子刘辩,布施洛中的消息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不管怎么说,救济黔首这样的事儿,无论是何人来做,那都是实实在在的善举,这样的善举,赵、张这样的行善之人不敢自居,还要搬出大皇子的名义,其中的深意也颇叫人玩味的了。 以至于许多稍微敏感点的前朝亲宦势力都一致觉得,大皇子刘辩已然获得了大部分前朝、禁中的势力支持,这立储一事再无变故波澜,又都纷纷易了旗帜,站在了刘辩的旗下,张让、赵忠莫名其妙就成了刘辩的支持者,也是有苦说不出了。 同样有苦说不出的,还有刘辩。 无论是何进还是刘宏,刘辩都没有找到机会或者说下定决心推心置腹的说出他心中的计较,对于何进,或许是因为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对于刘宏,刘辩却是真的说不出口。 可是,他到底是要与人商量心中的计较的,若是按照刘辩心中所想,按照当前局势,困死禁中,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不是刘辩的作风。 “老爸,你以为如何?” 史子眇面色凝重的望着刘辩,并不答话。 “老爸,我若能出郡国为王,他日天下有变,便可登高振臂,自成一方诸侯,从此生死由我,再不由他人,如此不好嘛?” “唉……”史子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是连连摇头。 “老爸是不信这天下将要大乱了?” 史子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是说不相信我的本事,以为我不可成一方诸侯?” “我自然是信你的。”史子眇语重心长说道:“只是,殿下你如今为嫡长子,莫要说是出郡国为王,便是出宫往北邙山下住上数月,现下也是不能了。” 刘辩也是叹了一口气,面色郁郁。 “殿下,你寻何公、陛下,皆未说出心中想法,想来心中早有这一番计较了。” “不错。” “可如今为何还要与老臣我说呢?” 刘辩一时无言,他如何不知目前的处境。自己如今虽然只有六岁,然而不知不觉中表现出来的智慧,见识皆非前世的刘辩可以比的。正如朝野议论之言,这个储君的位置便是自个儿不想要,也是不可能的了。想要刘宏再以曾经的一句皇子行为轻佻来否了大臣们立刘辩为储的建议,暗立刘协为储君更是异想天开。 可是越是这样,刘辩就越害怕。那个如今尚未蒙面,却深深烙在他脑海中的肥胖董卓的形象简直叫他不寒而栗。 “我怕死。”刘辩匪夷所思,如是言道。 史子眇一头雾水,竟然不知道何言以对。 “老爸,我是万万不能做这个储君的。” “为何?” “自古少帝皆为外戚、世族、阉宦所制,行事稍有差池,轻则废立,重则身死。废立倒也算了,我连亲都未成,是断然不能身死的!” 史子眇闻言,不禁好笑:“殿下,如今陛下龙体康健,殿下他日若是真要位及至尊,想来陛下自会做一番布置,如何需有这般担忧。” 刘辩一时无言,他总不能说皇帝沉溺酒色,命不久矣,史子眇的这一番说辞倒是真的是不容辩驳:“我这父君看似昏庸糊涂,实际上心中却是明明白白的。” 史子眇神色不解,不明其中意思。 “他尚且觉得汉室昭昭再不可为,我又如何可为呢?就凭我是后世之人,读过一些史书,看过一些电视剧?”刘辩不由好笑,只是这些心中所想终究没有说出口。 “殿下,实际上何公与一干前朝大臣又上书进殿下为太子了。”静默之间,却听史子眇缓缓言道。 刘辩并不奇怪:“何时之事?” “就在前几日。” “看来是他们进我为太子在先,陛下召我在后了。” 史子眇默然不答。 “想来就是如此,否则,陛下何必与我那番说辞。”刘辩自顾自言道:“陛下显然是没有答应的,对否?” 史子眇点了点头。 “陛下与我说了其中道理,他不愿立我为太子,我是可以理解的。”刘辩也是点了点头:“可是舅舅为何如此着急,却是为了断我下郡国为王的念头?” “如今殿下想要下郡国为王,便是陛下答应,何公与众公卿大臣,乃至于皇后和宦官们都不会答应的了。” “太子之事,便真就没有一个人反对吗?” 史子眇连连摇头:“便连张让、赵忠竟也没有公然反对。” “我这舅舅非但并不愚钝。还是个运气极好之人。”刘辩闻言,苦笑不止:“只是不想我这只困兽如今却也是众望所归,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然涉及立储,自然说不上坏事,殿下想要下得郡国以图后续,如何便不能身为至尊,控制全局呢?殿下之才,臣从来都是信服的!”史子眇坦然说道。 刘辩不由苦笑:“但愿如此。” “还有一事。”史子眇顿了顿道:“殿下要臣寻的那两人,臣已经找到了。” “我要你寻的人多了去了,竟是哪二人?” “封谞、徐奉,如今皆为黄门侍郎。” 刘辩心中一凛,神色紧张,喃喃自语:“壬戌,癸亥,甲子,后年就是甲子年了,也不知到了那会儿,天下大吉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端倪 黄门侍郎,虽只六百石,却是宦官当中正儿八经有着实权的官职。自秦时起,便是给事于宫门之内的郎官,是皇帝的近侍之臣,通召令,关通中外。所以很多情况下,皇帝对于外朝的上令下达大多都通过黄门侍郎,而外朝于皇帝的谏言也多有尚书台转呈于黄门侍郎后,才递交给皇帝。 对于封谞、徐奉为黄门侍郎的这一事实,刘辩其实并不奇怪,他甚至觉得很通情理:“如此,杨公近日可有什么谏书呈于陛下。” “杨公国之栋梁,自然是有许多谏书的。” 刘辩摇了摇头:“除了什么进我为太子的事,可还有其他紧要之事。” “杨公并未有进殿下太子之论。” 刘辩听闻不免尴尬:“老爸,你这成了中常侍才几年?说话便如此拐弯抹角,要紧事!你可知何为要紧事?” 史子眇坦然笑言:“殿下可是说太平道?” “自然如此,不然,我们之前说的这些都是废话吗?你与我说的封谞、徐奉也是废话吗?” 史子眇摇头轻笑:“这太平道事,老臣当真不曾听闻,杨公的谏书老臣自然是看不到的,便是这些日间与陛下私谈,却也未曾听闻一二。” “果真如此了。”刘辩缓缓点头,微微蹙眉:“老爸,众公卿呈于尚书台的公文,自然是要经过黄门侍郎,方能转呈于陛下跟前的对否?” “大多如此,大臣们谏书极多,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尚书郎官,凡有谏言,皆须由尚书台批阅,择重呈于禁中官吏,起初是由王甫、曹公转呈,如今便是由黄门侍郎,也就是封谞、徐奉转呈了。” “那这些转呈御前的谏书,最后将归档何处?”刘辩复问道。 “若是要紧事务,自当与尚书台复议,若是些无关紧要之事,自当归档于兰台了。”史子眇如实答道。 “至于这事物的紧要与否,自然是由转呈之人,也就是如今的黄门侍郎自行定夺的咯?” 史子眇欲言又止:“或许如此吧?” “不是或许,是一定如此。”刘辩冷哼一声:“我是想尽办法不想让这太平道事发生,偏有这些居心叵测的小人意图阻挠,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只是殿下,这封谞、徐奉二人倒不似张让,赵忠。居心叵测一说倒是牵强了。” “此言何意?”刘辩正眼相对,眉头却是蹙的更紧了些。 “此二人倒是多像吕常侍几分,为人刚正,秉性纯良,据说此二人各自族侄皆为袁绍门客,多有走动,想来是倾向士人这边的。”史子眇解释道。 “袁绍?袁本初?”刘辩愈发不解,喃喃自语:“这又是何意?” 史子眇自也不知道其中关窍,索性不再言语。 “我记得这袁本初并未出仕,却是一直戴孝家中,对否?”刘辩转身问道。 “似是如此。” “这袁本初可是天下楷模,党人领袖,这般人物如何会与阉宦勾勾搭搭,老爸,你可不是打听错了吧?”刘辩甚是不解。 “倒也不是说封、徐二人与袁绍有什么勾搭。”史子眇赶忙解释:“只是说这封、徐二人的族侄与其二人多有联系,想来也不过沟通亲情,袁绍并不知晓也不一定?” 刘辩缓缓点头:“也只如此解释了。” 史子眇见刘辩眉宇间稍有缓和,复又言道:“殿下,这封、徐二人依老臣所见,属实不坏,这二人也是信道之人,陛下也是格外器重,今日之后,便无需再继续盯梢了吧?” 刘辩闻言一怔,猛然间盯着史子眇:“他二人是信道之人?” “不错。” “如此说来,竟也并不图利?” “图何利?” “我就实话与你说了吧!”刘辩摇了摇头:“这二人乃是太平道与禁中的眼线,专为掩人耳目,为太平道清除朝中阻碍用的!” 史子眇闻言一怔,过了半晌方才言道:“这朝中公卿,除了杨公数月前有书呈于陛下说要提防太平道众,可就再无人谈论此事了,便是如今连杨公也不再谈论了!” 刘辩依旧摇头:“不是杨公不谈,而是杨公还未曾言,又或许杨公所言恐怕早就封尘在兰台当中了。” “不会的!”史子眇依旧反驳:“殿下如何料定这太平道就一定会反呢!” “就这事儿,咱们都讨论了好些年了,你从来都不信我,倒是不谈也罢。” 史子眇默然不语。 “老爸,我既以老爸唤你,乃是真心诚意的重你,敬你。”刘辩摊了摊手,索性坐下身来:“这太平道之事终归与你所信重的东西有悖,咱们以后干脆就再不提了。” 史子眇长叹一口气,却也是点了点头。 “但是我依旧要说个假设。”刘辩继续说道:“若这封谞、徐奉真为太平道于皇宫当中的暗子,这二人竟会是如何下场?” 史子眇闻言又是一怔,茫然问道:“竟会如何下场?” “若是太平道事败,此二子必然为人揭发,死无葬身之地。”刘辩微微蹙眉,缓缓言道:“便是太平道事成,此二子也难全性命。” “为何?” “若是太平道势如破竹,此二子与众阉宦大抵会为世族、士人诬为误国之人,该夷族的夷族,该祭旗的祭旗,到时候莫要说这二人便是连吕强和老爸你怕也难逃这一遭。” 史子眇闻言面色一青,却也并未打断。 “若是太平道事成,此二子也逃得性命,阉宦之身恐难为天下人所容,自也只能遁身江海,在不现于尘世。”刘辩说完,一拍桌案:“而这,大概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史子眇也是缓缓坐下,早就没了胡须的他却还是禁不住举手搓着下巴,做捻须状。 “这般我就愈发困惑了。”刘辩双手捧着额头,摇头晃脑:“事败则身死族灭,事成也无甚好处,这样稳赔不赚的买卖,竟是为何?” 刘辩沉思良久,猛然间抬头望着史子眇问道:“老爸,饶是你,你会行此事吗?” “我?”史子眇双目出神:“若是换做以前,非为常侍,想来是会行此事的。” “可是如今呢?” 史子眇摇了摇头:“恐怕不会?” “为何?因为常侍之位,便不尊道术了?”刘辩不由轻笑道。 “自然不是,这常侍之位虽然贵重,可是如何能与道术相较。”史子眇也笑道:“如今为常侍时日已久,见得东西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许多道理,还有昔日间与殿下探讨天下孰错,颇有所思,虽觉这天下无道,可亦觉得不该行此乱事。” “为何?” “若行此乱事,唯一不可救这天下,唯二不可救这黔首。”史子眇无奈笑言。 刘辩重重点头:“便是此理。” “所以,殿下以为,封、徐二人若真有所为,也是多有蹊跷?” “然也!”刘辩坦然应声:“其一不为财,其二凭这番作为也难为名,难道真就是圣人君子为天下事?这其中的道理我也想不明白了。” 史子眇笑道:“可是这一切不过是殿下的假设,恐怕这太平道本就没有反意,殿下与此二人这一番计较不过是雾中楼台,镜花水月罢了。” “哎~”刘辩站起身来,长长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固然可以以假设自欺,但是有些事情便是想要其成为假设,也终究是会成真的。” 史子眇闻言,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史公,我再问你一事。”刘辩道:“若是你为张角,身边黔首越聚越多,手中又无粮食,便靠一碗符水,能活这么多人的性命吗?” “自然不能。” “既然不能,该当何为?” 史子眇闻言,沉思无解:“我也不知。” 刘辩轻笑一声:“一反而已。” —————————————————————————————————————————————————————————————————本卷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一章 募兵 光和六年(公元183年),十二月中的一个上午。 北地郡内临时搭建的募兵处来了一个约莫十五六岁,衣衫褴褛的少年。 “这可是皇甫太守募兵所在?” 众人寻声望去,见其人七尺有余,穿着一身褐色麻褶、麻袴,头上并未加冠,却是戴着一顶极为破旧的烂斗笠,倒是眉宇间藏着三分英气,显得与其年纪不大匹配。 “太守有令,未弱冠者不得从军。”负责誊写名录的军吏轻瞥一眼,随即嚷嚷道。 那少年并不在意,随手摘了斗笠,然后弯腰放下包袱,从中取了块青色破布胡乱在头上缠了几圈,起身笑道:“今日便是我二十生辰,就此加冠,诸位兄长做个见证,如此可从军杀敌否?” “加冠重礼,竟如此儿戏。”跟前负责誊录的军吏稍稍抬了抬头,轻蔑笑道:“还说什么上阵杀敌,小小儿郎,大言不惭,可从过军吗?” 少年正色一拜,言道:“曾在安定郡高平县护匈奴中郎将张中郎帐下为信吏。” 军吏冷哼道:“高平县张中郎?就是三年前擅杀匈奴单于,槛车入洛的那个张修?” 少年沉默不答,似是对这军吏的言语颇有不满。 那军吏却也是不在乎,继续问道:“你这般胡乱作为,家中亲友若是知晓,可要你好看,莫要在这胡乱折腾,早些回家去吧!” “无家可归。”少年坦然言道。 “何意?” “父母早亡,便只一兄,岁前大疫,已经病死了。” 军吏神色微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杨谷,二十,安定郡高平县人。” 原来自那护匈奴中郎将张修槛车入洛,坐死狱中之后,考虑到如今的羌胡匈奴单于并未有呼征那般叛逆猖獗,且经张修一战后,西部鲜卑虽然获胜,然兵力亦有受损,既知大汉决心,与羌胡匈奴和大汉自然也就少有摩擦。既然如此,大汉中枢便就没有再遣人来高平县做这护匈奴中郎将,高平县本身的军队也就当即解散了。 至于杨川杨谷本就是因为边境战乱,田地毁坏,家破人亡这才从了军,高平县既然不再组建军队,兄弟二人又是无家可归,只好向东来这北地郡寻份差事。路途艰苦,兄弟二人也无吃食,饿了便猎杀一些动物,渴了便就着路边泥水喝上两口,谁料事不凑巧,这一路东行,兄弟二人竟感染了时疫,身体本就更加健硕的杨川竟然在抵抗时疫这方面远不及杨谷,不久便一命呜呼了。 倒是这杨谷竟还有些天命,拖着病体,寻了片野地,草草料理了兄长后事,后又行得数日路程,这带病之身竟然莫名其妙的自愈了,到底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日间终于到得这北地郡址所在。 那誊录军吏笔尖一滞,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终是问道:“为何从军?” 杨谷也不磨叽,坦然道:“为了活命。”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意料,军吏当场笑到:“我倒是少有听闻从军是为了活命的?你这小子只做过信吏而已,可知战场厮杀,多是有死无生的,何谈活命?” 杨谷道:“从了军有粮吃,不从军,就得饿死。” 这个理由看似荒诞滑稽,实际上却是个让人悲伤的事实。尤其是在北地边境。实际上,这个时候,这些地方的民屯几乎已经见不着了,一是因为豪强对于平民百姓的土地兼并,其二则是因为战乱导致人口锐减,便是有良田好地,也几无人员耕种,所以北地的军队粮食供给,多由军屯。 军屯及军吏自主屯田,所得粮产自然皆归军有,还不用纳赋,甚至可以说,当时军吏的饮食条件和需求满足可比农民要好上太多太多。 所以,像杨谷这样孑然一身的社会青年,想要有口饭吃活下去,无非就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选择一个地方豪强,作为家仆徒附,二则是找准时机加入军中,最好还是北地五校那样的常备军。 而这两者的区别实际上也是显而易见的。豪强徒附虽然短时间看来至少不用打仗拼命就能有饭吃,就能活命,然而却难有晋升,一辈子便是个徒附的命了。而加入军队虽然事事凶险,刀剑无眼,多有性命之忧,但是运气好若能攒些军功,不但能填饱肚子甚至还可以升官发财,若是天命眷顾,真的当上了什么校尉、将军,那还真就有可能乘着三国乱世改写命运了! 作为这个时代另一个穿越之人,杨谷很清楚也很明白,成为豪族徒附虽然于眼前看似苟且,然而未来一旦参与战事实际上更加身不由己,对于他来说,眼前其实也并无选择,要想长久稳定的活下去,就只能从军。 然而想要跋山涉水,跨州连郡的去寻那曹操,刘备,孙坚显然是没有什么可能的。那么眼下这个时间节点,光和六年十二月(公元183年),雍州这个地方,便只有一个人选了,那就是北地太守,皇甫嵩。 杨谷很清楚,明年二月份,也就是184年,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甲子年,黄巾之乱就要正式爆发了,实际上就看眼前北地郡的募兵告示,就已经表明了洛中对这黄巾势力有了察觉,军事上已经做出一系列的反应了。 这对于杨谷来说是个天大的机会,因为所要面对的不是鲜卑,不是匈奴,而是由农民组成的黄巾贼!北地杂胡游牧骑兵虽说装备不行,但是个人战斗力还是不容忽视的,可是黄巾贼又是什么?甚至是连猪都没杀过的农民,拿起刀就能杀人了? 对于这样的“敌人”,杨谷是非常有信心的,他大概是当前这个大汉天下抱有不败信心的唯二之人,至于另一个,也就是洛阳城中,高高在上的皇子刘辩了。 只不过刘辩的信心来自史料,卢植、皇甫嵩、朱儁,不管哪一个都是当世名将,而且身经百战,有的是镇压起义的经验,区区张角自然不在话下。而杨谷的的信心则更加实际,因为他就是农民的儿子,在这大汉天下跟着这些农民生活了好几年,实在是太了解这些农民了。 杨谷很从容的从携带包裹中取出了两件东西,一柄环首刀,一身略显锈迹的铁甲,只见其对着誊录军吏缓缓言道:“此刀此甲皆乃我兄之物,他日战场上我持此刀,着此甲,便如兄在身侧,自当奋勇杀敌,不敢惧死,上官问我为何从军,活命之外亦为我兄。” “为你兄又是何意?” “我兄不曾见过百姓安居,不曾见过物阜民丰,不曾见过寒士欢颜,更不曾见过天下太平。我欲为我兄一见太平,一见盛世。”杨谷这般想来,却终难这般诉说,沉思片刻,终是言道:“为承我兄之志,戎马兵戈,报效国家。” 誊录军吏闻言极为赞许,遂言道:“如此,且入营中,望你日后所为,不负今日之言,亦不负汝兄。” 杨谷悲喜莫名,慷慨之余,自是持剑携甲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章 改命 实际上,洛中的局势并不似杨谷以为的那般明朗清晰,其中的波诡云谲远非其人可以想象。 比如说北方流民的大量南下,投奔中原地区各处太平道,本该早就被地方官吏所察觉,然后由下而上逐级报告朝廷,可是无论是乡里还是郡中,地方官员无论大小,竟然对流民的大规模迁徙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这样的现象特别不正常,所以刘辩一度认为,正如史料所载,地方官吏早就与太平道势力有所勾结,可是这样的大事竟然可以瞒天过海不为朝廷所知,那就证明了太平道的政治渗入远不止乡亭郡县那么一丢丢,甚至早已渗透到了洛阳及周边的世家甚至是朝廷了。 所以,自两年前刘辩与史子眇私下讨论之后,刘辩展开了大大小小、一系列“补救”工作,其中要说最最突出的当是数个月前的“义舍”了。 为了解决洛中及周边流民大量迁徙聚集的问题,史子眇奉了刘辩之命,义无反顾的将北邙山角下那处何进赠予的小庄园给卖了,然后在更加偏僻的洛阳城西南郊搭建了十座义舍,本意用来沿途临时吸纳流民,意图逐一遣返。 刘辩的考虑并不是自己想的,而是早有根据参详,那便是当时的太常杨赐呈于皇帝刘宏的谏书,只是这封谏书没有到得刘宏跟前,却是因为后世史料记载,早已了然于刘辩心中。首先不能让流民过多聚集,去寻那什么太平道,应当将流民妥善安置后一一遣回各自的户籍所在地,其次则是要捉拿各地的太平道首领,将太平道这股造反势力扼杀在襁褓当中。 刘辩虽没有力量来做第二件事,但是在他看来,要完成这首要之事却是绰绰有余,于是这不大不小的十座义舍便在其极强的信心驱使下逐一建成了! 只是叫人遗憾的是这些义舍的实际效果却并不见得有多理想,最终通过义舍接济并被遣返回原户籍的流民不及十一。并且因为刘辩前期对这义舍的过度宣传,直接导致了洛阳四方流民向中间的洛阳聚集的越来越多,维持义舍正常运作的粮食、净水,没过几个月便消耗殆尽了。 而这义舍本身又恰恰是刘辩的一挥而就、一厢情愿,除了史子眇以外,便再没有人心甘情愿的支持它,加上刘辩对于流民数量的错误估计,本来堪称善意的举动转眼间就酿成了祸事。义舍有粮那是义舍,义舍无粮那便是狼窝。 “什么?史公被人抓了?何人抓的?” “乃是司隶校尉属下从事,朱琳。” 刘辩心中大惊失色:“司隶校尉?袁绍,袁本初?” 在刘辩的记忆当中,袁绍其人是在黄巾之乱后才为何进征召出仕的,可不知为何,在这个时空,这位乱世不现,本初不出的袁绍袁本初,竟然整整提前了一年成为了司隶校尉。 当然袁绍为司隶校尉并没有让刘辩感到诧异。甚至于刘辩觉得,这位天下楷模为司隶校尉多少都有点大材小用了,只是刘辩实在想不通,坚持沉寂了那么多年的袁绍,为何在黄巾之乱没有爆发的情况下,说出仕就出仕了。 而如今史子眇为其逮捕,更是出乎了刘辩意料,难不成袁绍提前出仕,当了这司隶校尉,竟是冲着自个儿来得? “袁绍为何要抓史常侍?”刘辩心急如焚,大声问道。 “乃是义舍接纳的流民暴乱,袁司隶率众镇压,一经查探方知这义舍原为史常侍所建,当场便将史常侍给拿下了。”通报小黄门仔细说道。 “义舍流民暴乱?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乃是因为义舍无粮,流民却越聚越多。史常侍实在无法便关了义舍拒收流民,这些个刁民不得接济,当场就反了。” 刘辩摇了摇头,无奈苦笑:“皆是些手无寸铁之人,如何能反,不过发些牢骚,抱怨抱怨而已。” 小黄门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只是袁司隶以史常侍组织流民谋反为由将其捉拿,故有此一说。” “谋反?好大的罪啊!”刘辩迷着眼睛,心中甚是不解,复言道:“袁本初莫不知史常侍与我的关系?” “殿下曾因史常侍自残身躯,三日不食,这是天下皆知的,想来袁司隶不会不知。” “那要是这么说,袁绍却是看不起我而已。”刘辩不由冷哼道。 小黄门不敢接话,垂手静立于前。 “我记得这朱琳乃是昔日阳公麾下从事,如今怎会为袁绍所用?袁绍看不起我,这朱琳难道也敢看不起我?”刘辩背手踱步,缓声问道。 “这臣便不知了。大概身不由己吧。” “身不由己?”刘辩冷哼道:“小小朱琳,不敢得罪袁绍,便敢得罪我刘辩?” 小黄门依旧沉默无言。 刘辩斜睨其人一眼,长叹一声,无奈言道:“我一八岁小儿,虽贵为嫡皇子,可是在这洛阳城中又有何人看的起我呢?莫要说是袁绍、朱琳了,便是你这个小黄门也未必把我放在眼里吧。” “臣万万不敢!”小黄门闻言着实吓了一跳,双腿一软,当场跪地拜俯:“臣与殿下之忠心,天地可鉴!” 刘辩微微一笑,俯身靠前道:“既然如此,我要你去寻一人,你可敢去吗?” “殿下之命,自当万死不辞!” “当真!” “千真万确!” “好!”刘辩倏地站起,回身于首座案前,立定言道:“我要你于卫尉府上寻一人!” 当朝卫尉自然就是因为刘辩乱七八糟一通算计,逆天改命的阳球阳方正了。自其主动卸任司隶校尉,又因吴匡以死劝其惜身之后,阳球一改其本身应有的嫉恶如仇,视死如归的脾气,变得颇为谨小慎微起来,倒不是说他变得贪生怕死了,而是因为吴匡之死与其打击颇深,自己这条命可以不要,但是却也不能辜负了吴匡的遗志,故而默默无闻了好些年。 但是尽管如此,当刘辩提到要去卫尉府上寻人,眼前这小黄门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孰人不知,这卫尉阳球可是最恨自己这样的阉人的,莫要说去他府上寻人了,饶是在平日里,便是往他府前走上一遭,自也是不敢。 小黄门呆若木鸡,双眼怔怔的盯着刘辩,充满了惊惧神色。 “怎么?不是万死不辞吗?这还没死上一回呢,就不敢了?”刘辩瞥了其人一眼,冷笑道。 “臣……臣领命。”小黄门身无可恋,却只能拱手应声:“只是不知殿下要臣往卫尉府上,去寻何人?” “此人姓阳名球,字方正。阳球,阳方正是也。”说话之间,竟是连头都没抬。 小黄门却是已然呆了。 刘辩抬头看了其人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过得半晌方才言道:“速速去寻阳公,也莫要准备什么名剌了,直接说我刘辩急事求阳公相助,他自不会为难你的。” “诺!”小黄门这才眉宇舒缓,拱手一拜,复又擦了擦额头汗水,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刘辩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叫停,复又起身走到座右案侧,取了一柄颇为精致的环首刀掷与堂下小黄门,昂然言道:“执此刀去,就说我刘辩从未忘记当日之言,吴匡遗志,亦有我一份。” 小黄门接过环首刀,眉梢微挑,应声去了。 待得小黄门离去,刘辩眉头紧锁,复又坐回了案前,不由陷入了沉思。 刘辩第一次那么不自信,袁绍的这一波操作让他很不安。刘辩深刻的感觉到袁绍捉拿史子眇,远没有小黄门说的那么简单。 这件看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司隶校尉分内之事,在刘辩看来似乎有着天大的阴谋,只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所以然。或许真如其所言,这袁绍不过是例行公事,也确实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已。 四世三公的袁氏长子袁绍如此,尚能理解,可是其他人呢?刘辩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在这个时空八年了,可这八年来,似乎身边可以托付、信任的人竟只有一个史子眇? 至于所谓的与阳球交好,如何不会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呢?说到底,这洛中数年时光,阳球之面不过也只见过数次,这样的酷吏,难道就会因为昔日诛杀王甫那一点点小小的纠葛就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想到此处,刘辩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嘴角不由扬起,竟是微微笑了起来。曾经信誓旦旦以为十年便可改变这乱世的玩笑想法,如今想来却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十年,对一个知道历史走势的皇子来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这倒不是因为其没有能力,而是因为没有实力。 而阳球,或许是自己应该悉心培养的实力。 刘辩想到此处,竟不知不觉将其人姓名写在了竹简之上。刘辩眉目稍展,长舒了一口气,复又在竹简上,“阳球”之前如是写到“改命之人”。 如此一番,方才展演欢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章 抽薪 与此同时,刘辩也迅速展开了行动,当天便于何皇后处商量营救史子眇的对策。 何皇后其人,深得皇帝刘宏影响,对禁中宦官那是极其信重的,这其中无论是之前的曹节亦或是现在的张让赵忠,虽然私底下各有立场,但是何皇后到底为天下之母,气度雅量堪称一绝。 更何况如今事关生死之人乃是史子眇,那可是看着自己长大,更是自己拖子照拂的史道人!如今既然关系到她的生死,身为皇后,如何能够视而不见。 不出刘辩所料,自己这位母亲对于史子眇被抓的这事,简直可以用高度重视来形容。 “阿母这就去和陛下商量,要陛下这就下旨去放了史常侍。” “此事万不能惊动陛下,母亲可知,抓史子眇的是何人?” “不知。” “乃是汝南袁绍,袁本初。”刘辩低声言道:“此人可谓是天下楷模,党人领袖,母亲可知,这些个党人最为痛恨的便是阉宦,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个机会,便是陛下下旨,他们也未必便肯轻易罢休。” “可是史常侍是个好人!” “孩儿与母亲一般心急如焚。”刘辩叹了口气道:“可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阿辩,你从小就有想法,陛下、蔡公都说你有智计,有远虑,依你之见,需要阿母怎么做?” “孩儿以为,此事虽不可让陛下出手,却也不能不让陛下知晓。”刘辩皱眉言道:“母亲自须将这义舍的来龙去脉与陛下诉说清楚,须叫陛下明白城郊义舍乃是史子眇一番好意,至于这流民生乱,却是始料未及之事罢了。” “甚善!”何皇后点了点头:“史常侍为人忠厚善良,如此说辞,陛下定然信服。” 刘辩亦是点了点头:“但是如此只能叫袁绍有所顾虑,却也不见得可以救得史子眇。” “若是不能救史常侍,又有何用?万一那袁绍如当年阳球那般酷烈,史常侍不就……” “不瞒母亲,我已遣人去求人相助了。” “所求之人可靠得住么?”何皇后对于此事竟是比刘辩显得更为急迫。 刘辩不由一懵,实际上,阳球靠不靠得住,他还真的没有考虑过:“或许靠得住吧。” “什么叫或许靠得住,这可是事关人命的大事!”何皇后不由恼道。 刘辩不由尴尬,咧嘴苦笑。 “你寻的是什么人?”何皇后眉头紧锁,问道。 “便是母亲口中的酷烈人物,卫尉阳球,阳方正。” 此言一出,直叫何皇后跌坐在案前。 “阿辩,我看你是犯糊涂了。”何皇后满脸愁容:“这世上怕是找不出比这阳球更痛恨阉宦的人了,你为何会去寻他?” “史公到底数年前王甫一事与其有过些许恩惠,阳球虽然刻薄酷烈,总不至于如此薄情吧?”刘辩尴尬言道。 “成年旧事,如何能指望那阳球感恩?不成不成,阳球不要借题发挥便算是谢天谢地了。”何皇后焦急之态,溢于言表,乃于案前来回踱步:“阿辩,你可寻过你那舅舅?” 刘辩闻言一愣:“未曾。” “你那舅舅为河南尹,正该主持此事。”何皇后复又回到案前,将跪坐在地上的刘辩拉起身道:“阿辩,你此刻便去寻你舅舅。” 刘辩力小,自然而然被何皇后一把拽起,却一脸不情愿道:“不瞒母亲,两年前我与舅舅有些伤感情的话语,此番去求舅舅,倒是没有脸面。” “你这孩儿,怎地如此愚钝。”何皇后神色严厉,急声言道:“那可是你舅舅,身为长辈如何能与你这个小孩子记什么恩怨,只怕你所说之事,你这舅舅早就忘记了。更何况史常侍有恩于我何氏一族,此时你信得过阳球,反而信不过你舅舅?” 听闻何皇后所言,刘辩也是心中一动,其一乃是因为母亲之言着实在理,其二则是突然想到了另一事。须知后世这袁绍乃是何进提携,为何进征召出仕,虽然在这个时空,袁绍的出仕提前了一年,可其人到底有可能依旧是为何进征召的。既然如此,倒是求何人都不如求何进了。 想到此处,刘辩态度急转,忙朝着何皇后俯身一拜,急匆匆出宫去了。 到得何进府上,已是黄昏时分,何府门前小吏见是皇子刘辩,竟是连通报都不曾通报,直接就引着刘辩进入内堂了。 刘辩老远处就见到自己这个大舅舅站在廊下,似是在戏鸟逗趣,便高声喊道:“舅舅,好兴致!” 自两年前,刘辩与何进禁中私谈之后,刘辩就少与何进有什么来往了,何进倒也识趣,虽在朝堂之前依然义无反顾的支持刘辩,但是私底下却也并不与刘辩有丝毫亲近,这样的距离感倒让刘辩也觉得自在。 至于今日之事,舅舅外甥二人实在是心照不宣,廊下寒暄两句,便进入内堂,唠那些所谓的家长里短去了。 “袁本初可是为舅舅征召为司隶校尉的?” “汝南袁氏,天下世族之首。”何进笑着摇了摇头:“我何进出身粗鄙,如何能有这样大的面子,去征召那天下楷模袁本初?” “袁本初如今为司隶校尉,当真不是舅舅所为?” “不是。袁司隶乃是朝廷征辟,陛下亲封。” 刘辩眉头一皱,显然是陷入了极大的不解。若是说袁绍提前一年出仕还可以理解,但是其人并非受何进举荐,乃是受朝廷征召,这就绝难让人理解了。须知这位天下楷模乃是拒绝朝廷征辟,独善其身了数年之久的,如何说出仕就出仕了? 并且若是其出仕原因与何进并无关系,那接下来的事件走势就是不是自己可以预料的了,从黄巾起义,到诸侯割据,再到后来大大小小的各种战役,这一切对于刘辩这个大汉预言家来说,就再也没有先知的优势了。 “殿下为何有此一问?”何进之问打断了刘辩的思绪。 刘辩苦笑摇头:“只是希望事有凑巧,袁本初若是为舅舅举荐,那营救史常侍自然能多上几层把握。” “我以为史常侍不可救。”何进断然言道。 刘辩听闻确实满脸诧异,惊道:“为何?” “殿下,史常侍到底是个阉人。” “你说什么?”刘辩目瞪口呆,怒言道:“阉人如何?阉人未尝救济过你何氏一家,阉人便没有好人吗?” “史常侍确实是个好人。我何尝不想救他。”何进长叹一口气:“只是袁司隶这次所为,无疑是一举诛宦的大好机会,史常侍之死若能促成如此大事,倒也算是慷慨之举,想来也不会怪罪你我。” “慷慨之举?”刘辩双目泛红,俨然怒极:“命都没了,还要什么慷慨义气?舅舅,你何尝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个中言语想来是你府上私吏所言吧。” 何进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刘辩肩膀,愁容满面:“殿下,人之生死,或从大义,或如微尘,若能死得其所,倒也是人生快事,殿下不用如此愤愤不平的。” “终究是你们这些人的一腔私愿。”不知觉中,刘辩脸上竟然滑下泪来:“你们以为的死得其所,可曾问过史子眇了!他愿意死嘛?他觉得死得其所吗?” “殿下……” “舅舅不必再说。”刘辩擦了擦眼泪,沉了沉气息,问道:“我只问这其中言语是你府上属吏之言,还是舅舅本人之言。” 何进叹息连连:“正如殿下所言,史常侍与我何进恩同再造,若非他昔日救济与我,我和你母亲怕是早已饿死街头了,如何能有今天。” “既如此,舅舅今日之言确实你属下私吏所言了?” 何进面容阴沉,沉默不答。 “竟是何人?”刘辩之问,字字铿锵。 “何人之言,又有什么要紧呢?”何进眉宇不展,似是有些怒气:“我只知此番乃诛杀阉宦、匡扶社稷的绝佳时机,身为汉臣,断然不会辜负如此良机。” “善!”刘辩猛然起身,便要行出门去。 何进见状,一把拉住刘辩衣袖,就刘辩回身,又赶忙松开手,旋即站起身道:“请殿下不要怪罪,此中因果,只怪史常侍福薄了。” 刘辩怒容满面,一震袍袖,言道:“舅舅与我这般说辞,我还能有何话说?只是母亲那边,你该如何解释?” “皇后是个念旧情的人。”何进叹声言道:“明日我便进宫与她诉说其中因果,终不至于因此叫我兄妹之间不能和睦,殿下宽心便是。” “但愿如此。”刘辩转身一甩袍袖,大踏步出得府门。 待行至十余步,复又转身回至何府门前,对着廊下兀自呆立的何进朗声言道:“舅舅,昔日北邙山下,史子眇曾言,我非但不是凶兆,乃是富贵天命之相,你可曾记得?” 何进闻言,浑身一震,愕然望向刘辩,见其人虽稚气依旧,然面容威仪,颇显气度,遥想昔日北邙山下之言,却是如梦似幻,竟是痴了。 “你若不记得,我却记得,昔日我不过二岁,今日我已八岁,区区六年,荏苒如梭,总有一日,我无须同今日这般与你商议琢磨,今日你为我舅,我自当敬你重你,可他日我若为君,你是何人,望你自知。”刘辩言罢而走。 待到何进追出们来,却早已不见刘辩身影。 夕阳之下,刘辩这小小身躯终是再难坚持,一个激灵竟是双腿一软,瘫坐在铜驼街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章 前因 等到刘辩回到禁中寝宫,已经是黑夜了。 白日间遣去卫尉府上寻阳球相助的小黄门也早已回来,等候多时了。陡然间见到刘辩回来,这个年逾二十的小黄门竟然双腿一软,跪倒在面前这个八岁孩童身前,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刘辩见状,心中早有了三分猜测,却依旧带着十分期望,轻声问道:“怎么?阳公可愿相助?” 小黄门连连摇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竟糊的满脸都是,抽抽噎噎,绝不似是任堂堂六百石的禁中阉宦要职之人。 “阳球莫不是威胁你了?还是直接揍你了一顿?”刘辩不由好笑:“即便是我差你之事不能成,也不至于这般悲伤吧?” 小黄门胸口起伏不断,愤愤然道:“殿下有所不知,阳球那厮实在是可恶至极啊!” “如何可恶?”刘辩听闻,无奈苦笑,直接越过了小黄门,往殿前座首坐下,方才言道:“此去卫尉府上事务,所有详实,你切莫添油加醋,其中缘故,一一明白道来。” 小黄门也不起身,竟是跪着爬到了刘辩座前,兀自呼吸半晌,终是平复了心情,缓声言道:“禀殿下,阳球非但不应殿下所求,还要臣转告殿下……” “转告何事?”刘辩只觉心中一窒,眉头紧蹙,打断道。 “阳球要臣转告殿下,若是袁司隶欲行诛宦大事,他阳球定为其先锋,效犬马之劳。” “哼!”刘辩冷哼一声道:“还真是个纯臣!诛宦诛宦,这家伙心中除了诛宦便就没有其他了吗?” 小黄门闻言马上闭嘴,见刘辩稍有怒色,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也觉安定许多,故而不再言语。 “你倒是一并说完啊,阳球难不成只要你带这句话与我吗?还有什么难堪言语,一并说来。” 小黄门忙扣了个头,继续说道:“阳球那厮还说,陛下多为……多为……” “多为什么?” “陛下多为我们这些阉宦所遮蔽,可是殿下清明,昔日还曾言语要与他阳球一并惩奸除恶,史常侍身死是小,诛杀阉宦,伸大义于天下事大,想来殿下智慧,自当是会有所取舍的。”说罢,只见其微微抬头,看向刘辩。 “陛下多为尔等阉宦遮蔽,此言倒是不假,只是这般难堪之言,又何必要你说与我听?他阳球到底是个刚正之人,难道不怕因为此言屠惹祸事上身吗?”刘辩依旧冷哼言道:“至于取舍?要我做何取舍?取他阳球口中的大义?舍了与我朝夕相处七八年的史子眇?” “殿下重情重义,自不会舍弃史常侍的,这一点臣当场就与阳球这明言了。” “你倒是聪明,阳球又是如何言语的?” “阳球所言,史常侍此番行了如此恶事,再不是当年那个忠厚、道义之人,殿下与其这七八年的交情,也当一刀两断,不该留念。” “阳球是个刚烈忠义之人,我还道其会感念旧情,却不想和我那舅舅一般无二。”刘辩低头自语:“如此看来,史子眇怕是无救了。” “阳球也是这般说的。”小黄门继续言道:“若史常侍未行这般恶事,或能免了一死,可是如今证据确凿,俨然是无救了。” “我听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恶事恶事,这恶事不该是郊外流民所为么?竟与史常侍何干?又什么证据确凿,究竟又是什么证据?何人提供的证据?”刘辩茫然不解。 “殿下不知?” “要你说,你便说,如何有这许多疑问。” 小黄门忙扣首称了声“诺”,继而言道:“乃是流民祸首为袁司隶捉捕,午间便已斩首,悬尸南城门以示众了。” “这事我听闻了,如此与史常侍有何干系?” “若只此事,自然与史常侍并无干系。”小黄门顿了顿,说道:“只是事后袁司隶命麾下徒隶跟随被遣散的流民进一步查探,发现流民多往太平道处走动,甚至多有流民已在洛阳郊外的太平道处屯驻下了。” 刘辩心中一凛:“继续说下去。” “袁司隶着人拿了几个流民,悉心盘问,乃知这义舍之事实为史常侍与太平道勾连,用以聚集流民,欲行悖逆之事。” “此言荒唐!”刘辩闻言亦怒亦惊:“这义舍乃是我着史子眇去建的!如何成了勾连太平道所用?至于行什么悖逆之事,更是信口雌黄!” “臣自然知道。可是阳球便是这般与臣说的。” “你可与他说了此事乃是我一人所为?”刘辩问道。 “臣没有说。” “为何不说?”刘辩勃然大怒,言道:“若告知阳球此事乃是皇子所为,难道还能叫其关连这什么狗屁太平道,还能有什么悖逆之辞一说?” 小黄门闻言大惊,忙扣首称罪,复而言道:“如此污名,臣如何敢加诸于殿下身上啊!而且这等关系,乃是袁司隶之言,阳球转述而已。” 刘辩自知这其中关窍,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不怪你,不怪你,是我心中急迫,失了计较。” 小黄门扣首谢恩:“袁司隶既得罪状,自是公诸与前朝公卿,于是有言,禁中阉宦勾连太平道,欲行悖逆之事……” “由是自有了诛宦一说,我那舅舅想来也是知道这事了,却不曾与我明言而已。”刘辩打断道:“想来你方才这般惊恐,也是因阳球以此事威胁与你吧。” “正如殿下所言”小黄门见机,又是跪着往前两步,继续言道:“阳球这厮确实与臣有威胁恐吓之言。” 刘辩微一抬头,双目冷峻,目光肃杀:“说来。” “他说史常侍从前乃是清白忠厚之人,不过投错了官,站错了队,如今虽行了恶事,但他阳球非薄情寡义之人,今日又受殿下所托,一旦起事,自当尽其所能,留史常侍全尸,事后年逢史常侍祭日,更当于坟前祭上几杯薄酒,可是如臣这般,就大不相同了。” “如何不同?” “如臣这般,今日是看在殿下曾经执刀豪言份上,方可免受其辱,可如今诛宦之事,反掌可成,若殿下不能依言践行,他阳球自会持三尺长剑,屠尽我等阉臣,戮我残躯,与野狗食之啊!殿下,这般无君无主之人,臣不能手刃此贼,以报殿下恩德,乃臣之无能,臣之过也……”说到后来,小黄门又是泣不能言,痛哭不止。 刘辩方才想起事前给予小黄门的那柄诛杀王甫用的环首刀,竟不顾小黄门悲伤痛哭,坦然问道:“刀呢?” 小黄门哭声立止,抬起头茫茫然看着刘辩,竟不知如何应答。 “我问你刀呢?” “刀?何刀?” “早间与你的那柄环首刀,就是我要史子眇去阳球府上讨来的那把砍了王甫脑袋的环首刀。” 小黄门恍然大悟:“臣奉了殿下之命,示此刀与阳球,不想此人竟完全不顾昔日殿下与之恩情,说什么若是殿下能够看清形势成就当年诺言,他阳球自会亲持此刀与殿下跟前,双手奉上。” “还说什么当日诺言,我现在便想砍了阳球,好叫他明白当日诛杀王甫之事,到底是谁助他成事的!”刘辩气愤道。 “手刃阳球,臣愿为殿下为此事!” 刘辩自知这小黄门不过徒表忠心,无奈之余不由好笑:“手刃卫尉?这般狂言,你不惧死嘛?” 小黄门一抹眼泪,挺直上身,昂然言道:“今苟且亦死,刃卫尉亦死,等死,死忠殿下可乎?” 刘辩闻言,心中猛然一动,喃喃自语道:“苟且亦死,刃卫尉亦死……” 小黄门见状,心中亦是一动,转瞬间便神采飞扬,赶忙接话道:“殿下可是决定了?” 刘辩这才回过神来:“决定什么?手刃卫尉?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这般蠢事,也只有你这样的蠢人才能想的出来。” 小黄门面色凝滞,实是不知刘辩之意。 “阳球这人是不能杀的,哪有费尽心思救了此人,又要杀了此人的道理?” “可是若不杀阳球,他就要杀我们!” “那是杀你,又不是杀我。” 小黄门一时语塞,却听刘辩继续言道:“那阳球到底是个忠义人物,要他学那袁本初持刀剑擅闯禁中屠杀阉宦是断然不可能的,你若真的害怕,倒不如悉心侍奉好本皇子和皇后,兴许还能保全性命。什么手刃卫尉,简直无稽之谈,切莫再说。” 小黄门闻言,虽心中颇感遗憾,倒到底还是眉宇舒缓,喜笑颜开了。 “倒是你这一番言语确实是提醒了我,我好歹堂堂大汉朝皇子,杀不了袁绍,还不能杀几个小吏了?”刘辩似是在自言自语,嘴角上扬,笑容诡秘,叫人不寒而栗。 “殿下想要杀谁?臣或可代劳。” 刘辩斜睨其人一眼,摇头道:“若是由你来行此事,只怕史常侍就是连全尸也难留了。总之此事万不能与宫内阉人有任何关系。” “既如此,臣可为殿下做何事呢?” “如你所言,袁绍这一番作为,这般井井有条,却是一日间便做完了?” 小黄门点了点头:“想来如此,这斩首悬尸不过午间之事,下午便有了阳球这般言语,定然是一日促成的。” “断然不是。”刘辩连连摇头,叹气道:“我怎会这般糊涂,便是可以小看这袁本初,却也不能小看他身边的那些个谋士。” 小黄门茫然不解。 “若非事有计划,如何能够如此顺理成章,一气呵成?”刘辩背手而立,仰望星空长叹连连:“怕是在我着手建义舍之时,其人便已有所计划,否则,堂堂袁绍,这般骄傲之人,如何能与这么多年自矜名声,闭门不仕,而后却又公车入洛,坦然出仕呢?” 小黄门言道:“殿下乃是以为这一切种种不过是袁司隶做局,殿下、史常侍、阳球、何公不过是局中之人而已?” 刘辩尴尬不已,颔首笑道:“我到底还是小瞧了天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章 醉酒论义士 次日申时,何进身着赤红袍服,头戴着冠,腰配着印,极其庄重严肃的进宫面见自己的胞妹,何皇后。 另一边,何皇后也是早有准备,以兄妹私宴为名安排了辅食,特意用来招待这位久不入禁中的同父异母的兄长。 宴初的气氛非常融洽,兄妹,甥舅三人叙述往事,感叹岁月,多有叫人动容泪目之言。何皇后与何进虽非一母同胞,但二人的感情却是历经贫苦磨难,虽说二人与宦官势力的态度立场不尽相同,甚至多有矛盾,可是兄妹之情却是情比金坚,如今三十岁上下的何进已经官拜河南尹,这何皇后的功劳自是可见一斑的了。 酒过三巡,坐在末位的刘辩竟然率先站起身来,打破了眼前这天伦之乐。 “舅舅,六年前你与我送往北邙山下,妥善安置,往后数年为防宫中奸人暗害于我,特命人暗中相助保护,此份恩情,外甥此世永不敢忘,如此恩德,外甥当饮此盅,以表诚心。”见其人立身挺拔,双手持觥遥敬何进而言道。 言罢,仰起头颅,一饮而尽。 刘辩因为年幼,案前的杯盏里头并不是酒水,乃是何皇后着人精心酿制的蜜水,然而何进见状,倒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持过案前酒器,欲起身还礼,却见何皇后摆手言道:“如此家宴,兄长无须这般据礼,阿辩不过小儿,乃是外甥后辈,外甥敬舅舅一杯薄酒,便是放眼天下,皆当是这个道理。” “这……臣如何敢当。”何进却是难免扭捏。 “舅舅自然当得。”刘辩高声言道,复又命身侧宫女又满上一盅,依旧高举酒觥,一口饮尽:“我虽身为皇子,但终究也是母亲儿子,身上血脉亦有半数乃是出自何家,如今南阳何氏一族,祖先凋敝,便只有舅舅声名愈重,地位显赫,俨然是一族之主了,如何当不得我这小辈敬上一杯水酒呢?这第二杯,乃是外甥替母亲敬舅舅这个族长的!” 这一是皇子敬酒,二是皇子替皇后敬酒,这般作为饶是何进功高无敌,权倾朝野却也是不敢托大的,见其人这就要起身还礼,却不料座首何皇后朝着身侧侍奉之人使了个眼色,两三宫女便连连上前,将半起之势的何进愣生生给按了回去。 座上的何皇后依旧慵懒不堪,柔声细语道:“兄长,你我本是黔首出身,最是不懂这些规矩礼数的,这殿中不过我们母子与你三人,何必讲究什么官家礼仪,叫人好生厌烦,还是因为兄长与那些个士人大夫们混迹的久了,却也是生出了这些个毛病?妹妹可是不喜欢的紧呢。” 何进闻言,颜色窘迫,一时间坐也不是,立也不是,竟单手持觥,半蹲在案前,好不尴尬。 刘辩见状忙放下手中酒觥,三两步便行至何进案前,猛然跪拜,磕了个头,言道:“舅舅,史子眇虽一介老朽,又是你与士人眼中的旁门左道,乃至微不足道之人,然与外甥而言,其人更胜亲人,昨日舅舅府前,外甥已然言尽,今日这一跪一拜,皆是替史子眇所为。史子眇尝与外甥有言,乃是舅舅为人宽宏仁义,待其不薄,他史子眇虽在何氏困苦之时与舅舅有过寥寥恩惠,但是舅舅早已与其涌泉相报,是故外甥以为,舅舅今日便是不能相救史子眇,其人亦不会怪舅舅,舅舅万万无需自责。” 见刘辨下跪叩首,何进惶恐莫名,终于忍耐不住,猛然耸肩挥臂推开左右宫女,想要上前搀扶刘辩:“殿下快快起身,这般言语,支会与臣便是了,何至于此啊?” 不想刘辩却不等何进到得跟前,已然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坦然言道:“外甥已然言明了,此一跪一拜皆是史子眇所为,其人与外甥有养育开蒙之恩,今日外甥替史子眇行此一礼,抒其心中所言自是理所当然的。舅舅与史子眇便似淮阴侯与那河边送饭老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何不能受此一拜呢?是舅舅你过于推辞了!”言罢便退至何皇后身侧。 何进站在堂前,更是不知所措,但是与眼前刘辨、何皇后的精心计较却也是了然了大半,故而硬着头皮问道:“皇后、殿下今日若有什么说法,就请明言吧。” 何皇后轻笑一声,召身侧宫女往眼前何进递过酒盏,笑言如常:“久不见兄长入宫了,今日家宴难得,莫要说什么明言不明言的,你我同胞骨肉,有什么说得说不得的呢?妹先敬兄长三盏,兄长自为之便是。” 何进本因皇子敬酒与己却未回敬耿耿于怀,现下自己的胞妹皇后又来敬酒,但见宫女递酒上前,早就按捺不住,何皇后话音刚落,其人便已上前一步,率先抢过宫女手中酒盏,自斟自饮满满三大盏而言道:“此三盏酒,臣还礼殿下。” 何皇后微微一笑,不过饮下第二盏酒。 何进复又倒满三盏,仰头饮下:“此三盏酒,臣还礼皇后。” 何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着身侧宫女为自己倒上第三盏酒。 何进又是倒满三盏,“此三盏酒,臣敬殿下、皇后,还望今日所思所想,皆能明言。” 言罢,又是一饮而尽。 “舅舅为何诛宦?”刘辩见气氛已至,待得何进饮下最后一盏酒,断然问道。 这片刻之间,何进一股脑儿满饮九大盏,饶是其肚中海量,千杯难醉,此时却也有些头重脚轻,双颊绯红,更何况其人不过一般酒量,绝非什么酒中之仙了。如今醉眼朦胧之际突闻刘辩喝问,竟然脱口言道:“自是为了肃清奸佞,匡扶社稷。” “舅舅以为匡扶社稷,该当何为?” “自当讲信修睦,选贤举能,方能匡正江山。” “既如此,至于肃清奸佞,那么到底是孰人为贤,孰人为奸呢?” “自然是胸有大义者为贤,心有私欲者为奸!” 何进虽然有些醉意,然这一番对答却称得上是对答如流,并无丝毫迟滞,且言之凿凿句句在理,饶是刘辩也不由频频点头,却见其人持酒为何进斟满,复又举起案上蜜水言道:“舅舅所言,甚合外甥心意,你我当共饮一杯!” 何进大笑一声,慷慨饮尽,饶是杯中酒水沾满胡须,却也不过一手拂过,潇洒快意。 “舅舅以为,当今朝廷,孰人胸有大义,又是孰人心有私欲呢?” “殿下如何不知,阉宦祸国数十载,皆有十常侍缘故,乃是天下皆知的心有私欲之辈,党人徒遭党锢之祸,身死血流不止,却依然敢为天下登高振臂,身死不惜,可谓胸有大义!” “我以为舅舅所言,不全然是。”刘辩矢口辩驳。 “哦?”何进茫然不解。 “阳球其人,世代望族,年少便有游侠义气,处庙堂之上,官位显赫远非党人可比,然其人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身居其位,敢谋其事,诛王甫、谋曹节,雷霆手段,霹雳行事,当不当称胸有大义之人?” “善!阳方正刚正不阿,敢为天下先。若其称不得大义,孰人敢当此称?殿下对阳方正这番评价,再妥当不过!” “阳球今日若在此处,当痛饮此杯!”话语之间,刘辩已然斟上一杯蜜水,仰头饮下。 “正当如此。”何进亦斟酒一盏,一并饮了。 “吴匡之流虽不通经传,亦无家世,其人不过舅舅府上私吏,身份微贱远不及士人、党人,然其一刀一甲,一夫当关,面对数百豺狼凌然无惧,乃至于慷慨殉死,若不是心中高义,如何敢为?此等英豪称不称的上是胸有大义之人?” 何进连连点头,高声言道:“崇义,崇义,名如其人!胸有大义者,少不得他!” “为吴匡饮!”刘辩举杯言道。 “且饮!”何进举盏附和。 …… 二人一番斟酒论大义,半个时辰下来,何进竟是倚靠在案上,双手支头,俨然酒意上头,醉的不行了,却听刘辩依然站在身前侃侃而谈:“尚有一大义之人还要舅舅评判!” “阿辩……阿辩且说来……” “其人之义非在庙堂之高,而在江湖之远。如今天下民生凋敝,饿殍遍野。辗转中原流民以百万计,其人虽身为阉人,与宦官为伍,然其行事多为善举,建义舍、抚流民,这般种种实不亚于度尚、张邈这般八厨之人。如此人物,可称大义?” “堪称……堪称……” “舅舅可知此人姓甚名谁?” “如此……如此人物,名唤何许?” “其人名唤史子眇。” “史子眇?史子眇……义士之名,我……我何进向来是心服口服的。” “既然舅舅也是这般觉得,如何不能缓行诛宦之事,相救其人?” “不可为……不可为……” “如何不可为了?”见何进已然是酩酊大醉,刘辨反而是心急如焚。 “史子眇……史道人……何进,对你不起……”等到刘辩说完,何进终于俯在了案上,口中支支吾吾,却已是说不真切了。 “舅舅?”刘辩轻声唤道。 “舅舅?”刘辩继续唤道。 见何进再无反应,刘辩长叹了一口气却,又跟着长舒了一口气,回到何皇后身前,轻声言道:“母亲,若要救下史子眇,看来只能行此险招了。” 何皇后长叹一口气,言道:“阿辩且为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章 伪书盗印 刘辩要行之事,乃是盗取何进河南尹银印,作伪书。 河南尹乃是朝廷二千石大员,之所以说刘辩所行之事实为险事,乃是因为汉律记载,偷盗二千石印绶,并做伪书者,依律当斩。 然而事是极其凶险之事,做事的人却非一般之人,刘辩身份贵重,即便今日盗取何进印绶,作了伪书,事后为人揭发检举,实际上也是无甚要紧的事,正是因此,何皇后才会说出“阿辩自为之”这样的话。 毕竟依罪斩首嫡皇子,在这个诺大的汉朝体制之下,都是不可能发生,也绝不允许发生的事,且不说这盗印做伪书的事儿并不会被别人知道,即便是被人知道了,那何进也得打碎牙齿往自个儿肚子里咽,说到底事成则以,事不成也有何进背锅。 至于今日这顿辅食家宴,自然也是何皇后、刘辩母子二人筹谋之后的结果了,家宴灌醉何进,盗取银印,作伪书,再往关押史子眇处的中都官大狱提人,如此一番,一气呵成,不可不说是一出妙计。 于是,之后的一切便在何进醉倒之后,极其顺利的展开了。 展卷、作书、打结、化泥、盖印一气呵成,刘辩复又命自己宫中的小黄门拿来一个木匣,将这卷伪书妥善放好,一切安排妥当,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稍稍轻松言道:“时候不早,与我提人去吧。” 此时虽然不过酉时,然因为宵禁,幼年皇子想要在夜晚出宫简直是毫无可能,是故有刘辩时候不早这一说,刘辩与小黄门收拾妥当,复又点了几名精干阉宦,交代了事情原委,行色匆匆,出南宫平昌门,一路往南去了。 这刘辩出宫,早已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是故当日值守郎官见是刘辩一行人,虽顾虑天色将晚,却也并无任何阻拦。 可是刚行至铜驼街中段,刘辩陡然想到一件大事,竟是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兀自蹲下身子,沉思起来。 身侧小黄门茫然不解,故而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这才想起,这洛阳城中那么多处中都官大狱,史子眇关在哪里,我竟不知。” 小黄门闻言也是一怔:“殿下与何公交谈时没有问起吗?” 刘辩无奈摇头:“救人心切,只顾想办法灌醉舅舅,却是忘了这最重要的事儿了,你去阳球府上,阳秋没有提起过吗?” “阳球未曾提及。”小黄门也是摇头,无奈笑道:“主要是臣也没有询问。” “此事不怨你,只是事已至此,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臣……”小黄门努力尝试,终究没有下文。 刘辩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没有法子,不如直接去问袁绍吧。” “袁司隶?袁司隶会说嘛?” “袁绍不会说,那就想办法让他说。” 刘辩说完,猛然站起身来,转了个方向,竟是朝着司隶校尉府上去了。 袁绍于永兴元年(公元153年)出生,如今已有30岁,便是三子袁尚也与刘辩一般年岁,可是即便年轻如斯,饶是在出仕之前,想要结交这天下楷模袁本初的士人名流就已经数不胜数了,如今公车成了权柄极重的司隶校尉,这门庭之外,投递名剌意图拜访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刘辩一行人便服出行,又久居宫中,认识他们的人实际上并不太多,只是一个黄口小儿竟也只身前来攀附袁绍,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古怪,然而再多猜疑也只不过局限于此,是故负责接收名剌的袁绍家仆,自然也就没把刘辩一行人看在眼里。 这样的忽视正是刘辩想要的,其人不愠不怒,只是携身后小黄门及数名阉宦,垂手直立在门外排队众人之后,复又单独命小黄门将那装有伪书的木匣子递交给袁绍家仆,一番私语,吩咐其人务必快速呈交袁绍。 一番行事之后,刘辩见袁绍家仆已然将木匣子携入府内,终于眉目稍舒,自引着小黄门及众阉宦稍稍离远了袁绍府邸,遥遥相望。 不过半个时辰,却见一仪容俊雅,气质端庄之人身着杏色华服,头戴杏黄帻巾,身侧簇拥着年长年少者二十余人,出得门来。 刘辩心潮澎湃,兀自低语道:“想来此人便是袁本初了,我还以为其人肥头大耳,油腻不堪,不想竟是这般容貌俊秀,风度翩翩。” “殿下在说什么?”小黄门凑上跟前,低声问道。 “无事,且细观之。” 却见刘辩口中之人立在府门左侧,一一与身边簇拥士人以及门外排队众人躬身行礼作别,其人身侧站着一黑面文士,手中捧着一卷书卷,也随着那身着杏色华服之人一并与其他士人行礼作别,面容之肃穆并不亚于前者。 片刻之后,司隶校尉府门跟前,便只剩下那身着杏色华服之人与这黑面文士了。 刘辩一行人虽能见着府门前二人一举一动,却与二人的交谈听不真切,只见二人送走诸位宾客之后展将书卷,一阵指手画脚,点头交流,复又合上书卷,点了家仆数人,急匆匆往东面去了。 “远远跟上,切莫露了行迹。”刘辩见状,赶忙转头吩咐众人,小跑跟上。 众人虽不知所以,但是皇子吩咐,如何敢有异议,只能跟在刘辩身后,轻手轻脚的依次紧随。 待得日落时分,司隶校尉府众人终于到得洛阳城东一处中都官府前。刘辩遥遥跟在之后,自是看得真切,继而转身与小黄门言道:“我还忘记了一件事,你须执此印绶往舅舅府上寻些舅舅私吏,要其众人即刻率人往南宫平昌门外待命。” 小黄门接过印绶,见是河南尹字样,心中惊惧不已,颤声道:“殿下要臣寻的私吏,可有姓名?还是随意寻些便是。” “事到如今,方知我这皇子身侧,竟然无人可用。”刘辩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此事重大,若是随意寻些私吏,行事只怕并不牢靠,原本自当寻那吴匡相助,如今吴匡已故,便寻一个名唤张璋吧,除此之外其余众人,随意便是。” “殿下见过张璋此人?可靠得住吗?” “只是有所耳闻,这些年多次来往舅舅府上,却是未曾见过,靠不靠得住,我实在不知,只是既与吴匡齐名,至少也不是孬种。”刘辩若有所思,如实言道。 小黄门却是闻言大惊:“既是无法全心全意托付之人,殿下如何敢行此大险,若是何公入宫之前已有吩咐叮咛,臣此去,便是偷用二千石印绶这一条罪状,足以叫臣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用担心,此行非是要你编什么胡话,只需明言我舅舅入宫赴了家宴,已然烂醉不堪,不能回府了,所以特命你代为传话,若是张璋其人不信,你再出示此印绶,其人定不疑你。” “可是殿下要寻这张璋,如此吩咐,又为何事?” “既然决定让我这舅舅背锅,有些事情自然要提前安排,这样真到了危机关头,也能做的像一点。你无须多问,去办便是。”刘辩坦然言道。 小黄门终是不敢再有多问,道了声诺,手持河南尹印绶,飞奔而去。 倒是这须臾转瞬之间,司隶校尉府的众人已然从中都官府中出来了,那黑面士人手中书卷已然不见,杏色华服之人面容轻松,再无先前司隶校尉府前的半点忧色。 刘辩看在眼中,心中大定,低语道:“如我所料不差,史子眇定是被关押在此处了。” 众阉宦听在耳中,尽皆振奋:“既然如此,殿下,我们这就去提人吧?” “还需再等等,至少得要袁绍这些人离得远了,方能行事,此时若是贸然行动,只怕功亏一篑。” 众阉宦茫然点头,为首之人轻声问道:“殿下所言,竟为何意。” “方才司隶校尉府前递交的伪书,想来是已经派上用偿了。”刘辩笑着说道:“我叫小黄门与袁绍家仆明言,匣中伪书乃是皇后要挟何进所作,用于提拿史子眇,营救其人用的。”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原来方才在府前,殿下竟是将书卷送于了袁司隶?” “然也。” “这又是何故?既没了河南尹所录书卷,我等又靠何物来提人呢?” “这我倒是没有想好。”刘辩轻轻叹气,依旧笑道:“不过若非如此行事,咱们也不知道史子眇关押所在啊。” 众人自知刘辩所言非虚,倒也是不再言语了,只是与之后改如何营救史子眇这一事,却是一筹莫展,满面愁容。 “尔等定是以为我早已有了营救史子眇的计策了,对否?”刘辩无奈笑道。 众人齐齐颔首,却独见为首之人摇首言道:“且不论怎么营救史常侍,殿下如何能够断定此处乃是关押史常侍的地方?袁司隶既得手书,又如何需要往这关押所在走上一遭?” 刘辩颇为赞许的点头言道:“若是真要笃定袁绍要往这里走上一遭,我实在是没有把握的。是故我还有言,要小黄门自称乃是卫尉阳球麾下郎官,负责值守平昌门,方才禁中有阉宦携此匣出南宫,为其截获后送至卫尉府上,后听阳球之命,复将此书卷转呈至司隶校尉府上。” 刘辩见众人依旧没有反应,继续说道:“我以为袁绍其人于此事如此大动干戈,定不会虎头蛇尾,以至于前功尽弃,既然告知其人禁中阉宦已有动作,那么袁绍自然也是要有所反应的。只是我起初以为他不过会派遣一二心腹来这中都官大狱叮嘱吩咐,却不想其人竟是亲自来了,想来这身着杏色华服之人就是袁绍袁本初了。” 众人这才若有所悟,纷纷点头称善。 便只那为首阉宦依旧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殿下如何料定袁司隶既见书卷,便会有所行动?若是其人并未行动,那咱们岂不是既失了书卷,又不知史常侍所踪了?” 刘辩笑答道:“若是袁绍无所行动,咱们就好似无头苍蝇,自当再寻他法,只是这书卷不过一卷伪书,失了便失了,再造一份便可。我那舅舅的河南尹大印可不还在咱们这儿嘛?更何况,如今袁绍已然有所动作,早要论及相反之事,去也无甚必要了。” 众阉宦尽皆复合:“殿下思虑,定然周全,自不不必多虑。” “殿下聪慧机敏,又如何是袁绍之流可比的?” “殿下神机妙算,我等势在必得。”…… 句句马屁,刘辩听在耳中,颇感无奈,赶忙摆了摆手,轻声道:“时候差不多了,袁绍他们也离去多时,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入府拿人。” 众人这才停了夸赞谄媚之言,收拾停当,便随刘辩入得中都官府门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七章 入狱 都官,乃是秦汉时期,在京师和地方设置的经营性或事务性管理机构,这样的机构若是在京师的,便称作“中都官”,其长官的任免和属吏的征辟除名,也皆与县、道遵循同样的规则,直属与朝廷。 也就是说,“都官”乃是中央一级机关,“中都官”乃是在京师的中央一级机关,至于中都官狱也是系中央京畿监狱的组成部分,直属朝廷。 其中拘禁人犯又多属奉皇帝召令而立案拘禁之人,正因如此,中常侍史子眇的被捕入狱,虽被袁绍刻画成了勾结太平道谋逆,但是更大程度上是借此事再度举起了诛宦的火把,更何况,如今“明火执仗”的带头大哥袁绍可比当年的阳球更具知名度,也有着更深的家世背景。 于是,本该为营救史子眇出力的人,诸如何进、阳球,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一致站在了袁绍这边。毕竟身为士人,绝对立场是不容有丝毫不严谨的,虽说史子眇是个好宦官,也与何进、阳球有着或多或少的交情,但是今日若要因相救史子眇而违背诛宦大义,那就是彻底与士人、党人集团决裂,无论是何进、还是阳球,这样的昏招想都不要想,那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而这,也就是袁绍为何对刘辩安排小黄门呈匣送书之事深信不疑的道理了,这样风声鹤唳的危急关头,禁中阉宦集团不作出一点反应那是不可能的,而卫尉阳球与刘辩、史子眇交好也是洛中人尽皆知的事,所以阳球也必须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 禁中何皇后逼迫何进手书营救史子眇虽然看似异想天开,但是却又是极其可能发生的事,据袁绍洛中情报所知,何进也实实在在是在申时进了皇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而护卫宫门的卫尉属下郎官截获出宫阉宦藏匿的书信倒也是合情合理,至于这份何进被逼迫之下作出来的手书最后呈到了袁绍跟前,那正是阳球为了表明心迹、立场的自觉行为,这样的结果正好验证了所有故事的真伪。 只是在这之后,袁绍考虑的更周全,更稳妥一些,为了防止这样的书信不止这一卷,袁绍这才亲自跑了一趟,特意叮嘱狱吏即便见了河南尹书信,也不可轻纵史子眇,更当即刻禀报于己,这般一番作为,也可算是天衣无缝了。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既是何皇后一介后宫女流主持算计的营救计划,最多也就眼前这点能耐了,至于那位洛中传言所说的智谋超绝的八岁皇子刘辩,终究是入不得众人之眼,不足挂齿的。 到底是要让这汇集了天下英豪、人间龙凤的司隶校尉府上的人杰们特意去盯梢揣摩一个八岁小儿可能会做的一些行动,绝对是没有人会去做的,若要算中了,称不上足智多谋,可若要是算差了呢,这一世英名又该当如何?天下楷模袁本初又当如何看待自己? 所以刘辩这位大汉预言家竟然第一次尝到了年岁小的甜头,成为了这件事当中最不该被忽略却又实实在在被忽略的那个人,从而极其顺利的展开了他的一系列行动。 “我乃司隶校尉三子袁尚,特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提拿人犯史子眇,尔等速速与我人犯。” 袁绍如今年有三十,共育有三子,长子袁谭,次子袁熙,三子袁尚,年岁相差无多,皆未束发,也正因年岁尚幼,微末官吏自然是未曾见过的,如今陡然间听到刘辩以袁尚自称,也是将信将疑,却又偏偏不敢大意,中都官狱中从事上前言道:“禀公子,非袁公亲命,不可私纵人犯史子眇,恕下吏不能从命,望公子赎罪。” 刘辩眉头一挑,问道:“我家大人可于半个时辰前到得此处,对否?” “不错,袁公离去不过半个时辰。” “他曾有一物与你,便是未曾与你,也定于你共观之,对否?” “不错。” “此物乃是一卷书信,论及提拿人犯史子眇一事,末尾更有河南尹印,对否?” “不错。” 刘辩见从事神色微动,心中底气愈盛,继而言道:“我问你,何为我家大人亲命?是要其人亲自过来提人呢?还是命人过来提人即可?” 从事微一抬头,与刘辩四目相对,忙又躲闪开来言道:“公子若有袁公书印,小吏自当放人,可是若非如此,只怕……” “只怕何事?”刘辩打断问道。 “只怕小吏不敢做主。” “哼。”刘辩正色怒道:“我方才与你说这三件事,可有半句之差?” “公子所言句句属实,不曾有丝毫偏差。” “既如此,你是不信我乃我家大人之子?” 从事听闻,赶忙拜倒,惶恐言道:“小吏与公子身份从未有过怀疑。” “我是明白了。”刘辩长叹一口气,来回踱步,背手历声言道:“想来我家大人格外偏爱我那大兄,此番若是我那大兄来提人犯,你一个微末从事,还敢如此吗?” 从事满头大汗,赶忙辩解:“下吏不敢!下吏断然不敢呐!” 刘辩冷哼一声:“若是我那大兄在此,你倒是不敢的,可是到了我这儿,你便敢了吗?我袁尚到底不过庶子,却也由不得你这般微末小吏轻视。” 说罢,抬起一脚,正中从事下巴,从事脸上吃痛,哎呦一声,向后跌倒在地上,见刘辩面露凶光,已然是惊惧万状,忙又爬到刘辩身前,一个劲儿的磕头道:“公子恕罪,下吏绝非这般意思!下吏这就着人向袁公禀明,与公子提人。” 从事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门口把守小吏使了个眼色,那把守小吏见状,竟是默契非常,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俨然是往司隶校尉府上去了。 刘辩不及阻拦,心中又惊又怒,却因从事这般作法本有道理,不能发作,竟是莫名其妙笑出声来问道:“妙极!妙极!你叫什么名字,我可要好生记住你。” “下吏名唤张飞,贱字鹏举。” 刘辩闻言,竟是愣了片刻,方才自语道:“张飞?鹏举?好英雄的名字。” “公子谬赞,区区贱名,不足公子挂齿。” “张飞,你且抬头看我。” 张飞闻言,不敢不从,抬起头来与刘辩再一次四目相对,却不敢再有躲闪了。 刘辩眯起双眼,轻声问道:“你怕我吗?” “下吏惶恐!” “莫要低头!”见张飞俯首便拜,刘辩猛然间一声断喝:“你且说来,可曾惧我分毫?” “下吏惶恐!实在是惶恐至极啊!” “如你这般的油嘴小吏,却是不见得怕我这区区小儿的,叫你惶恐之人怕是只有司隶校尉袁绍吧!” 听闻刘辩直呼袁绍名讳,张飞已是惊的呆了,汉朝礼治,当着别人儿子之面直呼其父名讳已是极其失礼的表现,更不要说是儿子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了,袁氏乃是天下世族之冠,眼前孩童若真是袁尚,又如何能有如此逾礼之言。 可若其人不是袁尚,又偏偏这般年幼,身为后辈,论身份,论家室能有资格直呼袁绍名讳的又会是谁?又能是谁? 可是万一这孩儿只是冒充呢?这样的想法却又实在荒唐,冒充这样的人物来救一个死囚?便是这孩子疯了,可其身后这些衣荣华贵之人如何会与一冒牌货这般行险? 况且所救之人乃是史子眇,联想袁绍带来的书卷内容以及背后故事,张飞心中所想便不是真的也只能是当成真的了。 想到此处,张飞已然惊惧难名,话到嘴边,却也只是徒自咽着口水,其人心中了然,眼前之人定人生死,不过一念之间。只盼刚刚奔出门去的狱吏可以早些请得袁绍,也盼袁绍听得禀告,能够早些来到此处,还盼眼前这个俊秀小儿心思善良,不要妄增杀念。 转念之间,张飞突然起身,拿出藏于衣袖中的钥匙,大拜说道:“下吏这就去提拿人犯,请公子稍待。” 刘辩笑着摆手:“不劳张从事费力了,这中都官狱你可比我熟悉,若要寻一偏僻隐秘之处藏身,我可寻不着你。” 张飞尴尬难明,不知如何分说。 “张从事,事到如今可告诉我,史子眇关在何处?” “禀公子,此去首间牢房便是看押人犯……便是看押史常侍之所在了。” 刘辩顺手接过张飞手中钥匙,笑着点头道:“张从事若是早些告知我这其中故事,凭你这张飞之名,鹏举之字,我袁尚或能许你个远大前程,实在可惜。” “下吏有眼不识泰山,已是罪过,至于前程,下吏无功不受禄,是万万不敢多想的。” 刘辩笑着拍了拍张飞肩膀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也算是个聪明人物,提拿人犯史子眇与我家大人,乃是大功一件,虽说我袁氏三兄弟都还年幼,可身侧皆不缺聪慧之人,所以要行此大功我还需张从事为我证明。” “公子吩咐,下吏莫敢不从。” “你且命人聚集狱中属吏,我有一番言语要当众问你。” 张飞听闻刘辩安排,神色不由轻松起来,心中忐忑终是减了大半,忙命人依刘辩所言迅速召集了狱中所有属吏,高声对众人道:“公子有良言与我等,尔等要好生听着,记在心里。” 言罢,复又俯着身子跪在刘辩跟前,细声言道:“狱中属吏聚集完毕,还请公子赐教明言。” 刘辩颇为满意,不由称赞道:“张从事果然是行事办差的一把好手,如你这般人物,不能在我手下做事,倒是叫我挺可惜的。” 张飞心中乐极,笑颜如花。 “还请张从事与诸位说个明白,我乃何人?为何至此?” “公子乃袁公三子,袁……” “我乃袁尚。”刘辩见张飞不敢直呼其名讳,故而打断,大声言道。 “不错,公子今日亲至狱中,乃是奉袁公之命,提拿人犯史子眇,送往司隶校尉府上去的。” 刘辩寻了一台阶站在上面,望着众人高声问道:“尔等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齐声附和。 “甚善!”刘辩赞了一声,复又跳下台阶,来到张飞跟前,笑道:“张从事,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了,现下还有最后一件事,请张从事不吝相助。” “但凭公子吩咐。”张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甚至幻想若是从今往后自个儿能跟着嫡皇子刘辩做事,可不比在这中都官狱中当差要美上万分,只盼这几日与史子眇之间的一些狱中纠葛,莫要叫这位史常侍记挂心上,毕竟一些牢狱折磨倒也非自个儿亲力亲为,想来史子眇心地善良,大肚能容,也不会与自己为难。 想着想着张飞竟是笑出声来。 刘辩茫然不解,问道:“张从事想到了何事,竟是这般喜悦。” “小吏只觉能为公子分忧,实在是三生有幸,故而心中喜悦。” “原来如此。”刘辩恍然,复又上前走到张飞跟前,言道:“张从事,其实这最后一件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不需张从事亲为,只需你借我一物,可否?” “莫要说是一物,便是小吏本身,全凭公子驱策。”张飞见刘辩靠前,忙又倒地俯拜,以示尊重,继而抬头问道:“不知公子要借何物?” 刘辩栖身向前一步,突然拔出张飞身侧所佩的环首刀,昂声喝道:“借尔头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八章 救人 刘辩栖前拔刀动作迅速,饶是张飞再如何狡猾也是始料未及,随着刘辩一声断喝,锋利无比的刀刃已然触及张飞的后脖颈,滋溜一声插进皮肤。 然而却因为刘辩年幼力小,加上这突然间的一刀偏偏对于使刀之人的手法、技术又极其看重,是故刘辩这一刀看似奋力砍下,却并没有达到期许的效果。 人体的后脖颈处都有数块大骨,若是挥刀之人势道沉重,角度精准,自然可以断骨斩首,可若是一刀砍在了两骨衔接之处,那想要斩首就绝非易事了,刘辩本就没有斩首杀人的本事,这一刀下去正好不偏不倚的砍在了张飞后脖颈两骨交错之处,加之其力道有限,这一刀挥下,非但没有将张飞砍死,反而使得这柄环首刀卡在了张飞的脖子上。 张飞只觉脖颈一凉,却并没有感受到痛觉,听闻刘辩这番言语,又亲见其人这般作为,心中惊惧难明,竟是大吼一声,跳了起来。 刘辩终是不及张飞力大,刀把脱手,只见这柄长有五尺的环首刀竟是横插在张飞脖子后头,显得格外诡异。 张飞顺手一模脖子,只见满手鲜血,吓的当场失禁,却偏偏不知该说什么。 刘辩虽说是行事之人,却也着实被吓得不轻,一方面乃是因为刘辩虽与这世道八年有余,见过死人,亦见过杀人,想当年也曾驾刀于曹节脑后,却是因其根本没有杀人打算,故而那般从容,可是今日要其亲自杀人,现下这一刀又实实在在是他的第一次,说不紧张,说不害怕,那怎么可能呢?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一刀挥下之后,张飞猛然发力跃起,使其脖颈瞬间飞血如注,真真可谓是血肉模糊,加之长刀插于脖颈之上,这般的诡邪可怖形状,是真的把刘辩给吓坏了。以至于本该有所解释的刘辩也是呆若木鸡,噤若寒蝉。 “助我!助我!”张飞一边哀声不断,一边想要去抓那刀柄,却是因为环首刀实在太长,无人相助之下实在也够不着,在场狱吏虽多有动容,可碍于刘辩神色漠然,尽皆不敢上前相助。 张飞来回奔至数名狱吏跟前跪求相助,终是无果。陡然间深感剧痛,再难抵抗,但见牢狱一侧有两木柱不过四尺,遂行至跟前,转身与刘辩怒喝道:“皇子杀我!皇子杀我!” 言罢,闻其一声长啸,猛然间向后急退数步,听得“铛铛”两声,那柄长有五尺的环首刀先是撞了两根柱子,后又掉在了地上,与之一并跌落的不过一个神色凄厉,血肉模糊的头颅而已。 众狱吏皆被张飞之死吓得脸色惨白,至于其人临死所言的“皇子杀我”大多并未留意,便是留意之人也不过以为张飞身死之际,神志模糊,说了胡话而已,总之,堂堂司隶校尉之子无论因为何事杀了一个中都官狱从事,单纯是这件事,不管有没有道理,程序是否妥当,都是由不得他们这些个属吏来置喙一二的。 刘辩也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当张飞的脑袋落在了地上,其人瞬间就恢复了神志,见其行至张飞尸首跟前,拾起头颅妥当摆放在狱中唯一的桌案之上,颇有模样的朝着张飞首级拜了一拜,口中言道:“多谢张从事相借头颅。” 此番事罢,刘辩复又撕开张飞尸身上的半段衣袖,在其头颈处沾了沾兀自流淌的鲜血,来到桌案旁土墙边,大袖挥舞,片刻之间落成九字,是谓:“杀人者,汝阳袁尚是也!” 众狱吏尽皆看的呆了,实在不知眼前这位身份贵重的公子究竟是要搞什么大名堂。 刘辩并不在意,只身进入首间牢房,片刻间便扶着史子眇出来了。与刘辩一并前来的数位阉宦见到史子眇,赶忙上前替换刘辩,抢着搀扶。 刘辩腾出手来,到得张飞尸首之侧,拾起那柄环首刀,引着史子眇等人出得中都官狱门,众狱吏见状,哪敢阻拦,纷纷让开了道,竟是目送着刘辩数人缓缓离去。 至此为止,营救史子眇的一番行动可谓是一帆风顺,便是连刘辩自己都有些飘飘然,对于身侧宦官的鼓吹与问询刘辩也是坦然受之,知无不言。 正在众人得意洋洋之际,却听一清亮男音朗声笑道:“好一个足智多谋,明察善断的小殿下!” 循声望去,见此人身长七尺,身形瘦削,一副文士打扮,却因月影婆娑,看不清容貌,刘辩环顾四周,通达宽敞的铜驼街似是并无异样,方才上前问道:“来人可是袁司隶门下?” “是亦不是。”文士既不行礼也不上前,只是高声应道。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么叫做是亦不是?” 文士侃侃言道:“在下此行乃是奉袁司隶之命前来此处,恭候殿下,若要如此说,当是袁司隶门下,可是我与本初总角之交,互为知己,如今也非其属吏,若要这般来说,自然不是本初门下。” 刘辩心中微动,笑道:“久闻许子远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不过正是你区区许子远,也想在我手上劫人吗?怎么?是凭你腰胯上的三尺长剑呢?还是凭你头颅上的三寸之舌?” 文士闻言一怔,竟是高声笑道:“许攸贱名,殿下竟然知晓?” 说到这里文士上前数步,行至刘辩跟前,躬身下拜,行了一礼,复又言道:“南阳许攸,久闻殿下机敏,今日一见,方知此言非虚。” 借着月光,刘辩抬头望去,却见眼前之人黑面长须,容颜狡黠,却与自个儿心中的许攸形象相差甚远,不禁叹了口气,自语道:“今日倒也是奇了,张飞是个白净从事,许攸却是个黑面文士,这张飞倒是个假张飞,许攸却是真许攸。” 许攸自然是不知刘辩所谓的,只知其人言语中捎带着自己,既是不知其意,只好茫茫然站在跟前,面露微笑。 “许子远,我且问你。”刘辩回过神来。 “殿下请问!” “袁绍公车入洛,拜了司隶校尉,可是你的计策。” 许攸虽不知刘辩为何突然间会问此事,到底还是如实回答:“本初受召入洛为官,自然是朝廷、陛下旨意,如何成了在下的计策?殿下之问实在是叫人难以回答。” 刘辩摆了摆手继续问道:“于流民当中参入死士,适逢义舍闭门,佯装暴乱,可是你许子远的手段?” 许攸捻须微笑,连连颔首:“殿下聪慧至极,这般雕虫小技自然瞒不过殿下。” “我可真是着了你的道了!”刘辩长叹一口气,言道:“我建义舍,行善事,乃是造福一方百姓之举,许子远,你如何这般歹毒,竟用这样的手段,引我入瓮?” 许攸连忙摆手:“殿下此言差矣,殿下建义舍,纳流民,却为善事,许攸便是蛇蝎心肠亦不会坏此善举,只是饥迫黔首本性贪婪,义舍闭门不纳,便是当日不反,他日也是要反的,许攸不过着一二死士,将这造反之举提前了数日,如何称得上是歹毒呢?更何况这些个剩下的流民,去往何处,将行何事?殿下心中皎皎,何须许攸在此多言?” “袁绍亦知太平道欲反?” 许攸连连笑道:“若非事先知晓,何来史常侍勾连太平道,意图谋逆之说呢?” “可是既知太平道愈反,为何不能直截了当,去抓捕太平道各方头领,遣散各方道众,却是要与我为难?” “殿下说笑了。”许攸颜色不改,依旧侃侃言道:“本初可是从未与殿下为难的啊!” “袁绍岂能不知?”刘辩冷哼一声:“史子眇与我非为亲故,尤甚亲故,袁绍表面上是并未与我为难,可是其人既与史子眇为难,难道就不是与我为难了吗?” “殿下此言差矣!”许攸不急不缓,捻须言道:“本初非但是没有与殿下为难,反而是有大恩与殿下啊!” 见刘辩面露怒容,并不答话,许攸却是不惊不惧,娓娓道来:“殿下身处禁中,当知封谞、徐奉二位黄门侍郎。在下就实话说了吧,此二人乃是太平道耳目,潜于禁中用来遮蔽陛下的,听闻此二人信奉黄老之术,与史常侍之所学并无差别,又闻史常侍与这二人多有亲近太平道之言,敢问殿下,如此种种,许攸说的对否?” 刘辩听得是心惊肉跳,然面色沉静,倒也称的上是喜怒不形于色了。 “他日若是太平道揭竿而起,此三人自然是必死无疑,然其三人死不足惜,可是殿下可曾想过自己?”许攸说的是抑扬顿挫,情感之饱满不容质疑:“殿下自幼于北邙山下为史常侍照料长成,世人皆知,若是今日殿下只身入狱相救史常侍事成,想来必定是京师震动,如此他日史常侍看重的太平道一旦造反,世人如何看待殿下?公卿如何看待殿下?陛下如何看待殿下?这些,殿下可曾想过一二?” 刘辩依旧无话。 “殿下宫中的小黄门若是将卫尉府上阳方正之言如实禀告,当知阳方正有一言与殿下,不知殿下可曾记得?” “何言?”刘辩终于开口问道。 “事已至此,史常侍便是忠厚道义之人也不能是忠厚道义之人,殿下与史常侍这七八年的交情,自然该断则断,当做取舍。” 许攸言语未尽,刘辩早已回首望向史子眇,月影之下,见其人面色惨白,皮肤龟裂,气息微弱,神志不醒,俨然是在狱中为人严刑逼供,屈打折辱所致,刘辩遥想今世这八年时光,心中悲愤不已,情感涌动,难以抵挡,眼泪夺眶而出。 刘辩抹了一把眼泪,转头紧蹙眉头望着许攸,手中的环首刀却是握的更紧了:“今日我也有一言与子远先生。” “愿闻其详。” 闻其一字一句,铿锵如铁:“史子眇只可取生,今日舍我刘辩,亦不足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九章 对峙 刘辩的拔刀相向实在叫许攸毫无意料,许攸虽然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神色,但也是着实吃了一惊,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刘辩见状,也是不依不饶,提着环首刀,向前逼近,身后的几个宦官索性抬着昏迷不醒的史子眇,亦随着刘辩步伐,紧紧跟上。 如此形状,以至十步。 饶是许攸再沉得住气,十步之后也是惊出了半身冷汗,终于开口言道:“殿下,你这是想要杀了许攸吗?” 刘辩听闻并不答话,见许攸话语之间同时退步,依旧不急不缓,提刀徐徐上前。 许攸惊异不止,尽管其人智计百出,但眼前之景,终究始料未及,以至于不能抵挡刘辩一二,刘辩自是昂然进前,许攸便只能唯唯退后。 双方便是这样一退一进,以一种极其匪夷所思的对峙状态下行了数十步,终是在一群人形黑影跟前停了下了。 那群人当中走出一个八尺有余的健壮汉子,满身横肉,剑眉星目,腰间也是跨着一柄环首刀,俨然是个武人模样。 与之一并出列上前的还有两人,皆是锦衣华服,面容尊贵,二人各自行至许攸、刘辩身旁,行了一礼,便退在身侧。 刘辩、许攸二人同时舒了一口气,如此复又齐齐对望,眉眼之间皆是诧异。 只见那粗壮大汉快步行至刘辩跟前,神色肃穆行了一礼道了声“贵人。”复又转过身子,朝着许攸也是一拜,道了声“子远先生”。 许攸、刘辩二人闻言,又是各自一惊,竟是忘记了回应那粗壮大汉,幸是回到刘辩身侧之人俯在刘辩耳边轻声低语道:“殿下,此人便是何公府上的张璋了。” 刘辩闻言,轻轻颔首,朝着张璋言道:“我与张军侯神交久矣,多次往我舅舅府上都未曾相见,今日一见,张军侯果真是这般英武人物,叫人神驰。” “贵人谬赞了!”张璋闻言,直身拱手言道:“承蒙何公看中,纳在下为麾下一椽属,非是贵人口中的军侯。” “椽属?”刘辩心有略有疑惑,嘴上却依旧不停:“椽属也好,也好!” 在刘辩的印象中,这张璋同吴匡一样,皆是何进麾下武人,执掌部曲,依照汉时军队建制,五人为伍,设伍长;二伍为什,设什长;五什为队,设队率;五队为屯,设屯长;二屯为曲,主官便是军侯了。 加上张璋其人虽与吴匡一般,早早就跟随何进,但是正如刘辩所言,几年何府往来,却是从未见过此人,所以作为刘辩后世之人的惯性思维影响,乃是以为张璋其人受命于外执掌军队,竟是从未想过如今身为河南尹的何进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私建军队的权利的。 至于张璋为军侯,掌五百人的历史纪要,也要等到何进为大将军的时候才正式达成,而距离何进为大将军,张璋顺其自然的成为军侯,从目前来看,至少还得等到明年,是故张璋才会有这般解释。 “子珣,你如何来了此处,我不是着人唤你与平昌门外等候吗?”说话之人乃是许子远。说来可笑,一向自诩智计百出的南阳许攸先是为这区区八岁的刘辩逼迫的无计可施,后又因为张璋的突然到来变得更加措手不及。 “子远先生,实不相瞒,乃是我家何公临时所命,下吏实不得已,只能奉命行事。” “何遂高之命?”许攸又疑又恼,突然间一拍脑袋,指着刘辩身侧,方才从张璋所率队列中窜出之人言道:“莫不是此人假传何遂高之命?” 许攸所指之人,自然就是先前在中都官狱前,刘辩遣去何进府上寻求相助之人的小黄门了,这小黄门听闻许攸言语刚欲辩说,却不想被张璋抢先了一步:“有何公印绶为证,断然无虚。” 小黄门眉头一挑,面露得意神色,朝着许攸冷哼一声。许攸自然也不能受其这般挑衅,猛地向后一摆长袖,也是冷哼回应。 如此一来,场面又陷入了诡异的静默当中。 刘辩见状,借机言道:“既是何公有命,还请子珣说一说,究竟所命何事?” 许攸闻言,也是斜睨张璋,静听其言。 “何公命我于此处接应史常侍回宫。还曾有言,若有任何人胆敢阻拦史常侍的,叫我不计后果,直接砍了便是。” “什么?”许攸、刘辩异口同声,皆是惊目圆瞪,只不过前者是瞪着身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张子珣,后者则是瞪着身侧这个阴柔脆弱的小黄门而已。 想来张璋所谓的何公之言,不过是小黄门的临场发挥,添油加醋罢了,许攸之惊自然是诧异何进的这番决绝狠厉言语,毕竟饶是他许子远再如何足智多谋,也断然不敢相信刘辩竟能如此大胆,盗印作书,又命小黄门持印假传何进所言。至于刘辩之惊,那不过只是诧异小黄门竟有如此胆魄,凭空捏造了这看似经不起推敲,却又实在是言之凿凿的一番说辞。 如此沉默片刻,还是许攸率先喝问:“怎么?原来子珣亲身至此,竟是要来杀我许攸不成?” “在下不敢!”张璋抱拳俯拜。 许攸冷哼言道:“子珣,你我南阳乡人,我且问你,若是今日我非要于此扣拿贼犯史子眇,你张子珣该当如何?” “在下……在下只能亲手斩下先生头颅。”张璋想了许久,终于言道。 “可笑!可笑!”许攸闻言倒也不惧,竟然捻须狂笑。 “先生在笑什么?” “我是可笑堂堂河南尹何遂高竟不过是一个反复小人而已。”许攸高声喝到:“区区许攸的一颗头颅,何足道哉?既然子珣想要,拿去便是。” 张璋闻言,也是颇有怒色:“子远先生若是惧死,便遂何公之意,让道史常侍便是,如何要有如此言语,辱及何公?” “我惧死?”许攸怒目圆瞪:“许攸虽然惜身,但也不似他何遂高那般贪生怕死。昔日何遂高与袁本初把酒盟誓,你张子珣亦在当场,难道那些个言语,你全然忘记了吗?” 张璋闻言,面色通红,竟是不能言语。倒是刘辩,听得种种反而来了兴趣。 许攸怒容不减,继续厉声怒喝:“你若忘记了,我便说与你听。” 听其款款言道:“诛宦所谋,远非戮杀阉宦之人而已。诛宦之事,乃是塞宦官之源,绝宦官之流而,是故朝廷上下,阉宦之辈无论善恶,皆不可留。此乃袁本初与尔主何遂高共谋之事,乃是振兴朝纲,图治千年社稷之大计,今大事及成,辟千古治世易如反掌,然尔主何遂高不识大义,徒然入宫,设身险地,复又为苟全性命,背弃天下忠义豪杰,委身阉宦,如此不堪行径,可堪反复小人一称乎?” 张璋听得面红耳赤,却也无言反驳,过得半晌,方才一字一顿道:“何公之意,张璋万万不敢违逆,只是子远先生所言却也在理,在下也绝不会让子远先生白死的。” 许攸冷哼一声道:“不叫我白死,你还能如何?” 张璋看了一眼刘辩,又转头望向许攸,目光肃穆,言辞恳切:“若是子远先生执意赴死,在下砍了先生头颅之后,自当自戕当场,与先生共赴幽都。” 许攸冷笑道:“如此说来,子珣亦觉你那家主何公之所为多有偏颇,对否?” 张璋长叹了一口气,闭目不答。 许攸却是不依不饶:“子珣若是不答,我只道你心中是这般计较,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子珣既与何遂高道不相同,如何不能悬崖勒马,这就与我投奔袁司隶,汝阳袁氏四世三公,子弟袁本初又有天下楷模、党人领袖之称,胸怀壮志,见识卓绝,子珣忠义刚勇,心诚志坚,无愧豪杰之名,若与本初得此良缘,足称佳话,子珣以为如何?” 张璋又是长叹一口气,依旧闭目不语。 “子珣若是心有牵绊,难以抉择,却也无妨,今日且不论奉何人为主,仅凭子珣心中所念,我意阻拦史子眇入宫以成诛宦大事,你愿助我便点点头,若不愿助我便摇摇头,如此可否?” 月光皎皎,透过薄雾撒在张璋脸上,满是萧索,寂静无言片刻,其人终是点了点头。 许攸见状大喜,继而转头对刘辩道:“许攸本意在此处说服殿下交还人犯,可是殿下一意孤行,看来是听不得在下的劝说了。” 刘辩冷哼一声,怒容相对。 许攸见状,也不恼怒,倏地抽出腰间三尺长剑朗声说道:“殿下既听不得劝说,在下本欲随殿下到得宫门之前,见着子珣好叫殿下自行交人,可是如今何遂高贪生怕死,背信反复,子珣既已到得此处,那便再无须往宫门去了,就在此处吧。”说罢径直越过刘辩,朝着搀扶史子眇的众宦官走去。 刘辩见状哪里肯有半点退让,举起环首刀,便要追赶上前,却只觉手臂一紧,似是被一只铁钳牢牢钳住,登时动弹不得,回头望去,自是那张璋出手阻拦。 刘辩心中恼怒至极,喝骂之声便要脱口而出,却听得张璋沉声道了声“得罪”,复又夺下刘辩手中环首刀,三步上前,猛持刀柄狠狠砸在了许攸后脖颈处,只听得许攸一声闷哼,瘫软在地,再无声息。 刘辩目瞪口呆,哑然无语,却听张璋兀自言道:“子远先生大才,张璋虽非惜身之人,却也不忍杀你,何公与我恩深似海,张璋不敢言弃,今日所为,全系在下一人,他日袁公、乃至天下怪罪,罪杀在下一人便是。” 这一番下来,刘辩所闻所见,心旌神驰,只觉这张璋性格义气实不亚于那吴匡吴崇义,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听闻张璋打断道:“贵人这就与在下往平昌门去吧。” 刘辩连连点头,复又指了指地上的许攸言道:“其人如何处置?” “在下自当遣人送子远先生往袁司隶府上去。”说罢便摆手召来两个何进家仆,便要依言行事。 刘辩赶忙阻止道:“许攸,算是数的上名号的聪明人,但是今日相逢,我却颇不喜欢。” 张璋只是静静听着,并不多问,亦不插话。 “我意就叫其人在此处晕上一晚,吃吃苦头,劳烦子珣护我入宫,其余人便遣散回府吧。” 张璋并无多言,拱手称诺,遂与刘辩众人护持史子眇往平昌门去了,徒留黑面许攸伴随瑰洁蟾宫、斗转星河,大梦铜驼街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十章 定策 一夕一朝之间,洛阳城中的各方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城东中都官狱从事张飞为人枭首身死,事关重大,已然是闹腾的满城风雨,流言不止了。 杀人者乃今司隶校尉袁绍袁本初的三子袁尚,有众狱吏为人证,有狱中土墙上的鲜红大字为物证,可谓是证据确凿。 然坊间闲谈议论所谓,却非此一言,其中相悖、纷繁推测更有数种。 大多数人以为,从事张飞身死看似蹊跷古怪,然其关联人物便只人犯史子眇一人。狱墙上杀人者自名袁尚,而羁押人犯者乃是司隶校尉袁本初,这般表象就显得极其矛盾了。 袁尚作为袁绍三子当中最小的那一个,如今也不过八岁上下,这般年纪,又是这般身份,本身是不可能存在与其父袁绍相悖的政治立场的,那么既然如此,若提拿人犯史子眇,戮杀中都官狱从事张飞真是其人所为的话,便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袁尚奉父亲之命行此事,可是若是奉袁绍之命,袁绍的意图又颇叫人难以琢磨的了? 袁绍统筹全局,布下了天罗地网,用一种最最合情合理的方式程序终于定罪了史子眇,将其下狱,可是一夕之间却又让自己的儿子用一种最不合法的手段将史子眇从狱中劫走,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一旦道理无法说通,那就会被人当成是假象,于是更多的人认为,中都官狱墙之上的那几个鲜红大字,乃是有人恶意诬陷栽赃,事实上并非是袁尚所为。 可是按照在场其他狱吏的说法,晚间率众入狱之人且不论其几多年岁,但是确实是个孩儿,要说其人与袁尚年纪相仿,同为八岁,也是极有可能的,况且从事张飞一口一个袁公子,喊得是极其亲热,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只不过如此种种,皆是猜测,终究是没有什么确凿结果的。 若是其人不是袁尚,那么八岁孩儿、提拿史子眇、妄自杀人,这种种缘由让众人目光不由自主的集中在了皇宫当中那个尊贵无比的嫡皇子身上,只不过碍于其人身份,不敢明言罢了。 至于刘辩为什么要杀张飞,又要假装袁尚留下那样经不起推敲的字据,这其中的道理恐怕除了刘辩自己以外便在无人可以猜知一二。 其实对刘辩而言,他只不过是想借此事来试探自己的权利边界,自己好歹是这大汉王朝堂堂嫡皇子,若无意外,他日也必将继位刘宏,成为这偌大帝国的权利核心,可是如今自己的势力,说话的权重竟是没有一样被人看在眼里。 何进不听自己的的,袁绍也不给自己面子,还有许攸这样没什么身份的天下智士也不巴结自己,就连张飞这样的微末小吏当面临袁绍、刘辩二者的选择之时,也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袁绍,这些人表面上对自己毕恭毕敬,却不过是看在皇帝刘宏的份上而已,也正因此,杀张飞虽不是刘辩本意,但是杀了张飞却是刘辩必行之事。 他倒要看看,堂堂大汉嫡皇子,就是妄杀官吏,会有什么下场,又能有什么下场。刘辩是一点都不怕自己会收到怎样的惩罚,反倒是杀死张飞的过程让他有一丝后怕,作为一个后世之人第一次持刀杀人,多少是有些心惊肉跳的。 再说那墙上留下的字据,那也不过是其一时兴起,想要刺激刺激袁绍的调皮举动,更谈不上什么计策做局了。 总之这一夜反复折腾,以及复盘许攸所言,终归还是让刘辩从这些个事件当中揣摩出了些许端倪,其中的结果缘由渐渐浮出水面。 “殿下是说,东南郊义舍流民暴乱,皆是袁司隶所为?”清醒过来的史子眇侧躺在床榻上,说话之声显得尤为虚弱。 “他袁绍麾下,如许攸这般才能卓著之士多如牛毛,若是决议想要与你不利,想出这般手段,倒也不称不上是什么稀奇的事。” “既然如此,殿下是在想什么?我见你此番回宫后便神色不愉,可是又有了什么计较?” 刘辩长叹了一口气,道:“许攸与我提到了二人。” “何人?” “黄门侍郎,封谞、徐奉。” “此二人不就是殿下昔日要我盯梢之人吗?” “然也,我曾与你说起过,此二人乃是太平道于禁中的细作,意图藏匿太平道谋反行迹的。” 史子眇听闻,面容尴尬,并不做声。即便往日如何回护太平道,现下却因什么勾连太平道欲行悖逆锒铛入狱,史子眇心中便是再不相信,却也不能不产生怀疑,兴许真的就是自个儿看走了眼?这太平道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辩自顾自言道:“依许攸之言,乃是此二人之所作所为袁绍早已了然,本欲依此二人行迹用来谋划诛宦事宜,不料咱们却是误打误撞,跌入了其人蛊中。” “殿下是说,咱们兴建义舍,救济流民之事竟叫袁司隶拿捏把持,而我史子眇竟成了封谞、徐奉的替死鬼了?” “大抵如此。”刘辩点了点头,继续言道:“只是叫我诧异不解的是,袁绍如何便知这封、徐二人便是太平道与禁中的细作,这一点,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史子眇连连摇头,慨然言道:“封、徐二人,虽不过黄门侍郎,非为中常侍,却也是难得的清明宦官了,若非我徒遭此劫,又常听闻殿下所言,决计是不会相信此二人竟会是太平道细作的。” “我意也是如此,若不是涓涓历史心中了然,也决难相信太平道之势竟然可以渗入宫廷,甚至是渗透禁中。”刘辩也是连连摇首。 “既然如此,殿下觉得许攸之言到底是真是假?或只是为行诛宦之事,随意栽赃的呢?” 刘辩以手扶额,依旧摇头:“事上哪能有如此巧合,况且这封谞、徐奉不过区区黄门侍郎,若是真要栽赃,往那张让、赵忠头上泼上一碰脏水岂不是更好?许攸所言,虽说不上全是真的,但是也决计假不了,这几日间我就一直在想,许攸与此事算无遗策乃是因为我们一意兴建义舍而已,可若是咱们没有兴建义舍,接纳流民,便只是顺其自然,袁绍又该如何?” 谋事定计本非史子眇所长,更何况此番事物,自己身为局中之人更是难窥一二,见刘辩沉眉苦思,终是不敢言语打断。 “咱们从前至后乃至如今兴建义舍,最终目的不过为了延缓流民迁徙,防止流民与个别郡国、乡里聚集成众,对否。”刘辩突然问道。 “昔日间,殿下便是这般与老臣说的。”史子眇赶忙答道。 “我等所行之事,窥其根本不为过防止太平道反而已,若是我等顺其自然,不行此举,那么太平道事就非要等到唐周(检举太平道反的人)现世方能昭然天下。”刘辩不置可否,自言自语道:“而在这其中,袁绍是绝不会插足社稷,公车入洛来当什么司隶校尉的。” 史子眇一头雾水,只得应和点头。 “太常杨公方知太平道危害,他袁氏四世三公,人才辈出,难道竟连这点眼界都没有吗?况且袁绍既知封谞、徐奉勾结太平道,蒙蔽圣听,竟然不禀不报,我倒觉得像是在刻意遮蔽纵容。”刘辩眉头稍展,似是察觉了微毫眉目:“我等不过奉杨公所谏,行了些许小事,尚且谈不上阻挠太平道起势,可是即便如此微末行为,袁绍竟然这般看中,大动干戈、精心筹谋收你入狱,给你按上如此天大罪名,其中缘由,我似是有些明白了。” 史子眇闻言一惊,问道:“殿下明白什么了。” “如我所料不错,这太平道反之事绝非只是三两黔首愤然揭竿说起事便能起事的,其中因果一定少不了汝阳袁氏刻意纵容,顺水推舟。”刘辩铿锵断言。 史子眇目瞪口呆,竟是说不出话来。 “我似是有些想通了。”刘辩依旧是自说自话:“史书上所谓的黄巾起义,集天下州郡三十六方,跨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集数十万众,这般的规模阵仗竟能叫郡国县乡上下百官无动于衷,又是怎么可能呢?” 说着说着,刘辩竟是笑出了声来:“袁氏历经四朝,党羽门生广布天下,陛下早就有言,这天下百官与其说是朝廷命官,倒不如说是他袁氏故吏,太平道之事,若是袁氏刻意纵容,这些个朝廷命官又有哪一个敢上奏朝廷,言说其中利害呢?” “原来如此。”史子眇也是幡然醒悟,拍额言道:“所以从始至终,言及太平道厉害的便只有太常杨公与殿下二人,而杨公与陛下的太平道事谏书大抵也是止于封、徐,如此看来,这封谞、徐奉,确是太平道细作无疑了。” 刘辩冷哼一声道:“与其说是太平道细作,倒不如说是袁绍细作,若非袁氏暗中运作,太平道那些个黔首刁民如何能有这般本事,竟能勾连禁中六百石宦官。” “然也,然也!”史子眇频频点头。 “可是眼前,封、徐二人亦要成为袁绍的弃子了。” 史子眇猛地一怔,不明所以,茫然问道:“这又是为何?” “许攸既与我言明了封、徐之事。自然是不打算再留此二人了,如今你已出得中都官狱,暂时安全,那么袁绍这番借刀杀人之计算是彻底败露了。可是如今其人已然成为司隶校尉,集天下党人利益与其一身,再非昔日那个避世不出的天下楷模,因此正如许攸所说,要成诛宦大事,便只能再借封、徐事端,造宦官勾结太平道事由,将宫中阉宦全数杀尽,方可成党人所愿,扬袁绍之大名与天下了!”刘辩侃侃言道。 “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办?”史子眇心中焦急,赶忙问道。 “大势所趋,宫中已不可留。”说到此处,刘辩心中一动,微微一笑道:“便是尚可留在宫中,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老爸,我意要你出宫为我去寻一人,一来可避洛中祸事,二来天下大乱在即,我们确实也应该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史子眇向来对刘辩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听闻刘辩言语,忙一个劲儿的点头。 “光和六年,若是我记忆不差,此人如今已是二十有四了,虎狼年纪,正堪所用!” 史子眇插话问道:“殿下要臣所寻之人,户籍何处,唤何姓名?” 刘辩点头笑言:“此人乃是并州五原郡九原县人,吕布吕奉先是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十一章 黄巾 这几年来,刘辩不仅建造义舍,接济安抚流民,还在自己宫中开设学堂教会了宦官们一些现代卫生常识,并派遣身侧宦官奔走洛阳周边的流民聚集地,普及卫生知识,减少疫病带来的社会危害,如此种种,可谓是为了阻止太平道起义费劲了心思,然而即便如此,随着袁绍袁司隶的戛然出仕,这一切努力似乎皆成了泡影,黄巾起义眼看就要如期而至了。 光和六年(公元183年)末,就在史子眇离开洛阳,名义上是被贬,奔赴五原郡九原县为县令后的后一个月,与我听了。” 刘辩冷哼一声道:“既然这般牵挂家族亲戚,为何要投什么太平道呢。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 “殿下有所不知,这太平道此番可真是了不得!臣与殿下实话实说了吧,若不是臣实在与殿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恐怕今日狱中与封谞的一番言语,臣也要去投那太平道了!”胡玮顿了一顿,终是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言道。 “哦?他是如何说的?”刘辩虽心中对封谞之言早有的几分答案,但是突闻胡玮的肺腑之言,反而生起了一丝好奇,故而有此一问。 胡玮满脸得意,神秘兮兮的俯身于案前问道:“殿下可知,明年是何年?” “若要以年号记,当是光和七年,若要以天干地支记,自是甲子年。”刘辩想也不想,随口便答。 “殿下可知,这太平道欲行之事便是在这甲子年?” 刘辩好不耐烦,交叉双臂亦俯靠于案上,正与胡玮四目相对,茫茫然到:“所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样的言语,便是洛中街坊间的黄口小儿也都会背了,你说我知道不知道?” 胡玮尴尬一笑,突然间收束神态,极其神秘的问道:“那么殿下又可知,太平道欲行之事是在甲子年中的哪一月,哪一日呢?” 刘辩闻言,当场愕然。胡玮之问,确实触及了其人的知识盲区,在刘辩的记忆中黄巾起义似是在公元184年的二月,可是那是唐周泄密后提前起事的日子,至于定计之日竟是何日,刘辩却是从未了解研究过,当然也从未想过。 胡玮见刘辩愕然不语,心中大喜,赶忙自问自答道:“乃是三月甲子日!” “明年三月竟有甲子日?”刘辩心中一滞,自言自语。 须知中国古代以干支历法,这眼看就要到来的甲子年乃是六十年一轮回,而“甲”为十天干之首,“子”为十二地支之首,故而甲子年往往被人们定义为新一轮周期的开始,如今甲子年又逢甲子日,正有开天辟地,改头换面之意,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双甲子”对于这群头裹黄巾,约定废黜苍天,复立黄天的乱民来说,所能树立的信心自也是可见一斑的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迷信,从古至今,这双甲子所被赋予的美好寓意任凭何人都是无法拒绝的。 “除此之外,封谞还有言语。” “说来!” “乃是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不过千人;高祖斩白蛇之时,不过二千人;便是新莽篡汉之前的绿林军起义,努力数月亦不足万人,今日天公将军张角筹谋十年,联结天下八州三十立方,率众百万,覆灭大汉,复立黄天,早已是反掌之间了。” “百万个屁!”刘辩一声喝骂,一掌劈在身前桌案之上,猛然起身,惊得胡玮一阵颤抖,也是跟着跳起身来。“这大小三十六方,人数多的不过万人,人数少的也就千人,零零总总全部加起来,也就三十来万人,何来百万一说?” 胡玮不免尴尬:“总之还是许多的,咱们大汉就未曾有过这般多的军士。” 刘辩不由摇头,眼神当中,尽是鄙夷。 胡玮却是不管不顾,继续言道:“封谞还曾有言,张角造了一致号令。” “苍天、黄天,甲子、大吉一说?” 胡玮点了点头,复又言道:“还约定了衣着颜色。” “不就脑袋上裹上一块黄布?其他还能有什么?这些个饥迫黔首便是连麻褶、麻袴都不一定穿的上了,还能有什么统一服饰。” 胡玮干笑一声,问道:“如此殿下可知,为何这太平道人非要选用黄布裹头,而非用什么赤布,白布呢?” “封谞连这也与你说了?”刘辩闻言,不由好笑。 “殿下可莫要这般轻视,臣以为此间说法最为紧要,殿下若是不知,便该听上一听。”胡玮却是难得正经神色,肃穆言道。 “好,那我就洗耳恭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十二章 五行 胡玮接下来的这一席话,恐怕是其这辈子说过最具逻辑性以及学问的话语了。 “殿下可知五行?” “五行?金、木、水、火、土?” “不错。”胡玮很是诚恳的点头应声:“殿下既知五行,自当知晓这天下万物皆由五行构成。而五行之间,彼此又存在着相生相克的关系,便如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又生金。” “没想到你竟然对这还有研究?”刘辩听闻,一脸愕然。 胡玮却不置可否,继续言道:“所谓生,乃是一物取代一物,亦可解释为轮回。” 刘辩微微颔首,再不似先前那般只顾调侃胡玮,而是若有所悟,缓缓言道:“萧华,你可曾想过这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又生金,如此顺序是有什么缘故,为何便不能是土生水,水生金呢?” “殿下如此聪慧,如何不知这其中道理?”胡玮见刘辩已然将自己的言语听在心中,喜悦之情顿现于色:“金石受热而化成水,故是由金生水,引水灌木,可使树木生长繁茂,故是由水生木,至于由木生火,那是更加一目了然的了,引火之物便是草木,草木为火所引变为灰烬,便是由木生土了,到得最后金石之物多藏于土中,故有了由土生金之一说。” “原来如此。”刘辩缓缓点头:“未曾想到这生涩难懂的五行之说竟是与自然现象这般贴合。” “然也!”胡玮继续说道:“至于这五行对照五种颜色乃是金为白,木为青,水为黑,火为红,土为黄。” “想来这也是参照了自然之物原本的色彩,故而有此结论吧?”刘辩问道。 “殿下所言极是。” “你继续说。”听了这一大堆,刘辩总算是来了兴趣。 “这五行非但用来对应颜色,亦用于对应朝代。”胡玮越说越兴奋,竟是站直身子,手舞足蹈起来:“周为火德尚红,秦取而代之,是为水德,尚黑,大汉灭秦,故为木德,本应尚青,然高祖即承秦制,依旧尊崇水德,亦尚黑色,至于武帝拓土封疆,功劳盖世,奉尊土德,尚黄,如今我大汉重尊火德,尚红,若是想要取而代之便要尊土德,尚黄色,所谓黄天当立、黄巾裹头便是由此而来的。” “这些个故事分说是你自己想的?”待得胡玮说完,刘辩直截问道。 “臣哪有这个本事,能想出这些。”胡玮干笑两声,忙解释道:“都是封谞说与我听得,就这最后两句,是我自己想的。” “后两句?”刘辩微微蹙眉:“哪两句?” 胡玮凑到刘辩跟前,放低了声音轻声言道:“如今我大汉既然尚红,自然尊的是火德,如此,若想要取汉自立,自然是要尊土德,尚黄色。所以臣以为,这太平道之所以要头裹黄巾,说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概就是因为这些个缘由。” “我是愈发觉得,你这人是真的有些聪明。” 胡玮挠头干笑,假意推辞。 “可是如你所说,却也有极大的毛病,这太平道人若真以为只需要顺从什么五行之说,尊一尊火德土德,崇尚崇尚红色黄色,便能取这天下,那也着实无知可笑。” “为何?”胡玮茫然发问。 “正如你所说,大汉灭秦,本该尊水德,尚青色,可是高祖却依旧承袭秦制,尊水德,尚黑色,对否?” “然也。”胡玮如实回答。 “这是为何?” “这……”胡玮刚待解释,竟不知如何言语。 “可是高祖无智,不懂这五行颜色之说?” 胡玮不敢应声。 “还是高祖无能,复念秦人旧制?” 罔言高祖,那也只有刘辩干的出来,胡玮此刻已然吓得痴呆,莫要说是答应,便是连听都不敢再听。 “高祖之事,暂且不论。”胡玮听得言语,心中一颗大石坠落,终是长舒了一口气,却听刘辩继续言道:“武帝尊土德,尚黄色,土克火乃是黄灭红,这又是何意?” 胡玮方才轻松片刻,须臾间又是提心吊胆起来。 “武帝之前,我大汉向来尊水尚黑,如何有了一个尊火尚红的朝代?竟要武帝尊土尚黄方能覆而取之?是武帝得了魔怔还是梦呓所为?” 罔议高祖之后复又罔论武帝,这泱泱大汉便只刘辩一人了。 “在要说新莽篡汉了,据我所知,新莽朝时,服饰尚红,国色当为红色,如你所言……” “禀陛下,非是臣所言,乃是封谞那逆贼之言。”胡玮听得是心惊肉跳,赶忙打断刘辩言道。 “哦,不错,如那逆贼封谞所言,国色尚红,当尊火德,然武帝之后,大汉尚黄色尊土德,既然如此,以火灭图,以红代黄,岂不可笑?” “可笑!着实可笑!”胡玮赶忙赔笑应和。 “若这五行颜色便能关乎国运覆立之说,那逆贼王莽逆五行也能覆汉自立,岂不是天命昭昭之人?这样的人物又如何能为本朝光武所灭呢?胡玮,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殿下所言极是!” 刘辩绕着胡玮转了一圈,终是回到案前坐定,收拾起案上竹卷,缓缓言道:“你方才言道,若非早已与我忠心耿耿,便要转投太平道去了,如此想来,觉得可笑吗?” 胡玮苦笑一声,随着刘辩走到案侧,主动弯腰帮着刘辩一起收拾案上竹卷,轻声言道:“封谞这个逆贼虽与臣说了些蛊惑之言,但是太平道势众,汉军势弱倒是真切的。” “这倒是不错。”刘辩微微颔首:“我大汉国制,郡不典兵,若是这太平道真在某一日揭竿反了,怕是这疆土之中的半数城池皆要落在这些个贼人手里。” “可真要到了这一日,殿下难道不怕吗?”胡玮兀自惴惴,轻声询问。 “怕?怕什么?”刘辩不以为然:“难不成要怕这些个太平道贼人真的覆汉自立?” 胡玮不做声响,显然是默然相应了。 刘辩看在眼里,缓缓说道:“如今不是有个唐周吗?这天公将军张角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太平道基业,如今却叫一个唐周毁于一旦,怕的难道不该是他张角吗?” “尽管如此,可是这太平道还有数十万道众,这些个太平道人可都是天兵天将,若得那天公将军张角一碗符水,更是刀枪不入,所向披靡的,我堂堂大汉南军竟是连鲜卑杂胡都打不过,如何是这些个天兵鬼卒的对手?”胡玮不免沮丧。 刘辩听闻,不由好笑:“这也是那封谞说的吧?” 胡玮垂头不答,自是应了。 “张角这人也就画些符咒,制些符水,用来蒙骗你们这些不学无术之人罢了。”刘辩气不打一处来,抬起左脚朝着胡玮屁股一脚踹去。 胡玮半躬着身子,受这一脚,重心不稳,又觉屁股吃痛,“哎呦”一声向前跌去,只听得“啪”的一声,整个人便似一只乌龟趴在了地上。 “痛不痛?”刘辩上前问道。 “痛!痛死我也!”胡玮大声叫嚷。 “那封谞既为太平道于禁中的内应细作,想来在太平道中的地位也是相当尊崇的,想要制这一碗符水自然也是信手捏来的吧?”刘辩并不在意,自顾自言道:“你反正与他交好,他也将这重大秘密全部告知与你,想来再向其要一碗符水,总不是难事。如今你既已决定跟随我这个尊火尚红的皇子,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吃一吃天公将军的符水了,那便退而求其次,吃上一碗封谞的符水,再来挨我一脚,看看会不会真如其人所说,变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胡玮既知刘辩不过是在质疑符水无敌之说,便也不敢多言,只是拍了拍屁股,忍痛站起。 却见方才尚自自信嬉笑的刘辩突然间一声长叹,踱步至殿门处,仰天说道:“张家三兄弟和这些个黄巾贼,我向来是不怕的,顶多是觉得要死那么多人,多少有些不忍而已。” 胡玮跟上前去,坦然言道:“不过是些黔首性命,贱如蝼蚁,殿下何须有此不忍之念。” “你倒是说的不错。”刘辩转头瞥了胡玮一眼道:“这八年来,便是洛阳城中,这些个贱如蝼蚁的黔首身死何止百万计,我身在其中尚且不为所动,如今远在天边之事,我却在这里感怀悲伤,也着实叫人不耻。” 胡玮自觉刘辩所言不知所谓,便也不再说话了。 “如今想来,从始至终,我不过是怕一人而已。”刘辩背手而立,看着西南侧一处极高的高台,便是那座曾经与自己的皇帝老爹共登的永安侯台,慨然叹道:“而我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看似是在为这天下,为这些黔首黎庶,倒不如说在为自己,为让此人不能出现而已。” 胡玮闻言,竟是怒声喝道:“敢问殿下所谓之人,竟是何人,殿下说明与我,臣自当手刃此人,绝不让其出现,好叫殿下从此心安。” “如今太平道事起,此人便要现于世,近我身旁了。”刘辩闻言,心中竟感觉到了一丝暖意,见其望着胡玮,笑着言道:“若是真有此一日,或许我只能倚仗萧华你的三尺长剑了。” 胡玮闻言,雄心壮志顷刻涌起,倏地后撤一步,大拜言道:“若真有此一日,臣万死不辞!” “竟有你胡萧华不怕死之日吗?”刘辩虽口中笑言,心中不免感动,见其跨出殿门径自朝着永安侯台行去,伴随呼啸北风,南北殿廊之下传来四字:“且观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十三章 选将 自从上一次和与皇帝刘宏登永安侯台之后,刘辩就再也没有登过此高台了,兴许是其并不像他的皇帝老子那样多愁善感,多需登高望远借以抒发心中的抑郁之情,亦或许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而已。 可是今日在与胡玮畅诉一番之后,刘辩心中登高之念格外强烈,是故出得殿门,便朝着永安候台来了。 永安侯台台本就在永安宫西南侧,因皇帝刘宏格外喜爱,故而一年四季皆有十余名中黄门轮替看守,用来保证皇帝每次登临时的安全。 刘辩远远就瞧见台下四个中黄门毕恭毕敬的站在门侧,与平日间的散漫之态全然不同,抬头望见永安侯台上灯火通明,心中了然,便愈发加快脚步,至于台前,不待几个中黄门行礼便抢先问道:“陛下可在上头?” “禀殿下,陛下正在台上。” “上去几时了?”“大约半个时辰了。” 刘辩答了声“善”,便只身进得台去,却也不顾皇帝是否有令不让他人登台,几个中黄门知道这位皇子殿下的脾气,自然也是不敢阻拦的。 这永安台乃是皇宫当中最高的高台,自从张让等宦官逾制高台自行拆除之后,便算是整个洛阳城中最高的高台了,想要攀登这样的高台,确实也要花费不少力气,亏得刘辩自幼就常有锻炼,如今虽然只有八岁,却比那些个同岁孩儿壮实强健许多,是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刘辩便登至台,带头造反之人能有这样的下场,是他自己的造化还是朕与他的恩惠?” “陛下若不宽宏大量,这张角自然是不能活的,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太平道之事了。”刘辨如实答到。 刘宏长叹一声,眺望台下,缓缓说道:“朕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尤其是这张角,朕自以为待他不薄,朝中这许多公卿大臣不下一次与朕说过太平道之野心,朕以张角不过为修道之人,所行之事也多少有惠及无知黔首之善举,因此朕与其人多有庇护,却不想此贼子非但不知道知恩图报,竟然几次三番想要动摇我大汉天下,阿辨问朕可知太平道为何要反,除了其人狼子野心,还能有何缘故?” 刘宏说到兴头,侃侃之言,不能断绝:“朕自知阿辨富有仁心,昔日间你我父子二人于这高台之上亦谈论过治国之本,你以为为国之事,当以黔首百姓为本,至于如今太平道这般的黔首忤逆造反,阿辨自当以为是朕这个天下之主治国行事多有偏颇,天下黔首生不得活,自然死亦无惧,朕亦听闻陈胜吴广之言,乃是‘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之言,由是想来,这太平道贼人之心念,可与陈胜吴广一般无二呢?可惜朕从来只是待在这洛阳皇宫之内,自从即为这大汉天子以来便从未下过民间,所谓百姓疲苦,民不聊生,朕是真的不能感同身受。” 刘宏之言有无道理?在刘辨听来,绝对是有道理的,他是后世之人,虽说在这之前没有亲眼见证过历史发生,然而于后世看的多了,听得多了,自然可以联想一二,加上刘辨如今亦在这世间八年,所见所得与皇帝刘宏实际上并无什么差别,刘宏与黔首苦困不能感同身受,刘辨就能了? 至于太平道为何要反,刘辨亦不过知道所谓的百姓生活水深火热,民不聊生,而要谈到这些,背锅之人自然就是眼前这个为人称为独(和谐)夫的刘宏了,可是除此之外呢?譬如更深层次的阶级原因,或是政治原因,世族就没有责任?豪强就没有嘛?刘宏的确看不上这些社会最底层的黔首,可是世族、豪强便能看的上了吗? 所以说,太平道要造反起义,虽然从眼前看不过是社会原因,可是长远点来看,又何尝不是历史原因呢? 实际上,在来到高台之前,刘辨心中对自己这个皇帝老爹是多有不满的,可是这一番语言交谈下来,这样的不满竟不自觉的消除了大半,只听其轻声问道:“陛下,太平道之乱就在眼前,其人数之众,规模之大都是曾经的起义不能相比的,既然如此,殿下可有计较?” 刘宏眉色温柔,反问刘辨:“阿辨有什么计较?” 刘辨也不推辞,坦然言道:“此番太平道势大,而我大汉国制,郡不典兵,郡国乡县陷落于贼众之手在所难免,据儿臣所知,张角、张梁、张宝这三个贼首聚众冀州,张曼城聚众宛城,波才彭托则聚众豫州,此三处皆为太平道主力,一旦郡不能守,贼众势不可挡,三者连为一体,如此大汉危矣,是故儿臣以为,陛下当遣得力勇健之人出兵三地,凡能阻太平道贼人锋芒一二,其势必不能久。” 刘宏心中大奇:“阿辨年岁虽幼,如何能有这般见识?” “孩儿不过酷爱地理,平日间随同先生学习经传之余多有翻阅此类书籍,故而于我大汉郡国形式了然心中,至于这黄巾贼人所处之地,乃是唐周检举所知,却也谈不上孩儿的见识。”刘辨赶忙推辞。 刘宏闻言,心中大喜,不由感叹道:“不想我刘宏荒唐一世,竟能得此孩儿,此乃我大汉不绝、暮薄昭昭之象。” 复又激动问询道:“既然如此,阿辨以为,此三人当为何人?” “凉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规侄儿,今北地郡太守皇甫嵩堪为一将。” “皇甫嵩之叔皇甫规是我大汉名将,皇甫嵩将门之后,少年有武志,熟习弓马,如今任北地郡太守时日已久,边地战事颇多,战功极著,确实堪为一将。”刘宏连连颔首,以示肯定。 “朱儁寒门以孝闻名,昔日交州群盗并起,交趾梁龙率众万人,与南海太守孔芝一起反叛,破县下郡势不可挡,朱儁以五千府兵大破贼寇,速平交州,如此神勇良将,可堪一将。” “朱公伟天姿聪亮,钦明神武,策无失谟,征无遗虑,可堪一方大将。”刘宏听得心神激动,赶忙追问道:“这第三人,当为何人?” 刘辨不慌不忙,坦然回答:“此人与皇甫嵩一般,亦是凉州边地之人,性刚勇烈,曾为中郎将张公下为军司马,征伐汉阳羌人屡立奇功,其人作战无敌,当为将选。” 刘宏赶忙追问:“阿辨所说之人,竟是何人?” “董卓,董仲颖而。”刘辨坦然言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十四章 定将 “董仲颖?”刘宏眉头一沉,显然对于刘辩脱口而出的第三人颇感疑惑。 刘辩见状,心中亦是一滞,赶忙接话道:“陛下,董卓颖虽是边鄙武夫,为公卿大臣轻视,然其人刚烈武断,颇有名将之风,若是太平道贼人其势猛烈,不能阻挡,此人正堪一用,何必在意出身呢。” 刘宏点了点头,似是对刘辩诉说之言并无反对,然其叹了一声道:“朕倒是不以为董仲颖不堪为用,也并不以为其人不过是边鄙武人,出身微贱。” 刘辩心中大急,赶忙追问:“既然如此,陛下觉得董卓不比皇甫嵩、朱儁二人,可是因为已有其他人选了?” “阿辩,你与朕说的前两位将选,朕都是极为认可的。”刘宏并没有当即回答刘辩提问,只是顾着自己缓缓说道:“实际上,自唐周检举太平道造反之事后,前朝公卿大臣已与朕推荐了三位将选了。” “竟是何人?”刘辩闻言,虽然是早就于朝堂议事的三位人选了然于胸,但终究还是出言询问。 “其中二人确是与阿辩所荐之人无差,乃是安定郡朝那县人皇甫义真,以及会稽郡上虞人士朱公伟。”刘宏并无多想,只是缓缓说道:“至于这第三人,乃是涿郡卢植,卢子干,其人目前尚在涿县开堂办学,并未在朝中任职,想来阿辩却是不知晓的。” 刘宏的这一番说法回答正与刘辩心中所想完全一致,实际上,从历史事实来看,唐周检举太平道造反之事发生之后,朝廷火速召开了应急会议,主要目的便是需要任命三位中郎将,持节依次征伐各地起义的太平道贼人,而这三位中郎将,正是皇甫嵩、朱儁以及卢植。 只不过此时皇甫嵩为北地郡太守,品秩二千石,朱儁更是于平定交州叛乱之后被迁回朝廷受任谏议大夫,还被皇帝拜了都亭侯,至于卢植,虽然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官至二千石,然而从目前这三人的境况来看,便只有这个卢植目前还是一个白身,在自己的涿县老家当着教书先生。 对于这一点,刘辩当然是知道的,他虽然不清楚皇甫嵩、朱儁目前在朝为什么官,任什么职,但是却清楚知道这二人当下都是朝廷命官,且颇为朝廷器重,所以其人在做讨伐黄巾人选的推荐时,毫不犹豫的也推荐了这两位,之所以将第三个人选由卢植改推荐董卓,刘辩却是有着自己的一番打算。 一来,乃是因为这三位中郎将直面的太平道反贼部队,从史书上记载来看是很明确的,朱儁、皇甫嵩将与黄巾军主力将领波才作战,继而需要压制汝南、陈国的黄巾部队,若是行军获胜,皇甫嵩当与苍厅决战卜已部,而卢植则需要直取冀州刺史部,直面河北腹地张角所率领的黄巾精锐,这之间的战斗力差距,实际上来说是太平道各部当中的实力差别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按照刘辩的设想,亦是刘辩参考了脑海当中对于这一段历史的史实记忆,卢植方面对阵张角所统帅的黄巾主力,是没有在正面取得全面胜利的,甚至说是连局部胜利都谈不上的,应该从始至终是一种完完全全的对峙状态,这之后又因为卢植不肯向禁中宦官授予贿赂而被宦官弹劾,这才有了董卓话之声似是更加爽朗了:“蔡伯喈与经传典籍上的造诣可不比卢子干强上百倍?若是阿辩真想要学习个中学问,倒不如与蔡伯喈为师,他人若是真要娶其小女为妇,亦师亦丈,倒也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迎娶蔡伯喈之女,也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才女蔡文姬,这还真是刘辩心中的一个小愿望,如今刘辩年有八岁,这蔡文姬,现下却是名唤蔡昭姬,也是七岁有余,生的是粉雕玉琢,眉眼如水。就刘辩的经验来看,这已然是一个实实在在,如假包换的美人胚子了。 蔡邕若是许,皇帝若是也许,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可是现下最要紧的是,怎么逃脱董卓这位命中克星,否则,若是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娇妻美妇,辗转温柔呢? 是故刘辩无奈苦笑道:“陛下可别再与儿臣说笑了,如今太平道之势迫在眉睫,总是要有个定断的。” 刘宏闻言,笑声即止,复远眺高台之外,慨然说道:“实际上,这三位中郎将,早于数日前朝议军政之时便已经定夺了,乃是皇甫义真为左中郎将,朱儁为右中郎将,卢植为北中郎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十五章 堂议(上) 实际上,皇帝刘宏这一次的登永安候台举目眺望,并非是因为碰上了太平道起义这样的糟心事儿,想要借此来抒发内心抑郁之情的,相反,此次登台更像是刘宏信心满满,毫不畏惧的表现。 而这样的自信,从皇甫嵩、朱懏、卢植三人的任命上便可看出端倪。 此三人为朝廷授命北、左、右中郎将,而这中郎将本身在汉时军制上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其职位从级别上来说也不过比军侯大了两级半而已。 军侯统领部曲五百人,在往上二曲为一部,主官司马,统领千人,司马往上,五部一营,主官为都尉或者是校尉,统领五千人,至于二营所合为军,主官便是各种将军了,裨将、偏将则是将军副手,中郎将介于都尉校尉与裨将偏将之间,单单从军职地位来看其实并不太高,品秩也不过是比二千石,甚至比一郡太守还低上一些。 刘辩一度以为,刘宏这样的官职任命只不过是因为其人贪图那所谓的买(和谐)官钱,省下将军名号,将来便是卖官也能多挣些。 然而在刘宏看来,所谓多挣些买(和谐)官钱,却不过只是刘辩的无稽猜想而已,任用将军来镇压此次的太平道造反,多少有点小题大做,或者说是太过于看重了,这样的后果说不上大,但是多少会让太平道贼人士气有所增长,任用中郎将则恰到好处,毕竟中朗将的地位俸禄尚不及太守,多少能让太平道贼众有种自己尚不及昔日九江郡蛮族的错觉,从而有效的打压太平道士气。 况且此次太平道造反起义,实际上也与刘宏即位以来已经发生了十余次的农民起义并没有太大差别,若是一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也无非只是说这次的起义规模和造反人数都比往年更大更多,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毕竟人还是那些人,这个社会最最底层的那些黔首农民,这些人有什么?一把锄头,一条命而已,莫要说是兵器铁甲,便是统一服饰也不过是脑袋上的一块黄布,这样的军备来看,莫要说当今独步天下的大汉南北大军,便是连北方的鲜卑、乌桓甚至是杂胡部落也是远远不及的。 大汉甲士对阵边境杂胡,尚有以一当五之说,面对黄巾贼众,以一当十总算是不过分的吧?也正因此,太平道造反这样的惊天消息带给刘宏的震惊与恐惧实际上也就只有片刻一时,等到朝堂军议展开讨论完毕之后,这个大汉皇帝,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人便又重拾信心,回到了他的西园,继续着他的荒唐人生。 也只有今日重登这永安候台顶,刘宏却再也不是因为先前那般心中郁郁寡欢故而登台排遣,取而代之的竟然是置于议定针对太平道造反对策后的喜悦与放松,恰如刘宏心中所想所觉,眼前这个早已是满目疮痍的泱泱大国似乎又一次在君臣的同心协力之下化险为夷了。 不得不说,皇甫嵩、朱儁、卢植这三位准中郎将也是属实给力,在接到朝廷任命后,当即放下了眼前之事,皆于一月之内全数入洛奉召领命了。 皇帝刘宏与三位中郎将的北宫正殿议事远比与公卿大臣们的夸夸其谈要严肃、庄重的多。 可是即便是这样严谨肃穆的场合也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变了味道,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刘辨。 实际上,刘辨入殿的确遭遇到了轮值郎中的阻拦,阻挠之人名曰公孙玦,乃是辽西公孙氏的一支旁支,若要攀亲带故,倒也算的上是三国时期前期顶级军阀公孙瓒的远房族弟。 而这样的豪门世族子弟入洛为郎中,此后再向内为尚书亦或是向外为县官正是仕途正道。 “殿下请回。”公孙玦秉承了辽西公孙氏一贯的体格外貌,生得八尺有余,孔武威严,虽然年岁不过二十,刚极弱冠不过半年,但是眉宇之间英气逼人,竟无半点少年之状。 “你是何人?为何拦我?”刘辨见其人容颜英武,出言相询自然也是和气许多。 “臣乃辽西公孙玦,陛下与三位中郎将于此殿召开军议,闲杂之人不得入内。”公孙玦如是禀告。 “我亦是来参加军议的,何谈闲杂人等?” “殿下……殿下也是来参加军议的?” “正是,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刘辨一脸从容。 “殿下,如今可有几岁?”公孙玦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如何?九岁孩儿便不能参加军议?是你的命令还是陛下的命令?” “臣不敢!”公孙玦陡然间听得刘辨将自己与皇帝刘宏做比,心中惶恐万分,只因身上着甲配刀,所以才没有当即跪下。 “既如此,是你与我通报,还是我自己进去通报?”刘辨逮着机会,自然不依不挠。 公孙玦道了声诺,便要转身进得殿去,却未行得五步,便又为刘辨喊住:“我听你说,你是叫公孙玦?乃是辽西人氏?” 公孙玦回转身子,拱手便道:“不错。” “辽西公孙瓒是你何人?” “正是族兄。”公孙玦如实回答。 “很好,公孙瓒很好,你也很好。”刘辨微微颔首,笑着说道,便再不等公孙玦答应,挥了挥手说道:“你且去禀告吧。” 公孙玦闻言,俯身一拜,便往正殿大门处向内传话了。 不等殿中之人回话通传,只见刘辨已然到得门前,昂首挺胸,竟是兀自走进殿去。 殿外公孙玦看的是心惊肉跳,目瞪口呆,竟是呆立在殿门前,入也不是,退也不是,而那殿上众人亦是齐齐望来,见来人确是刘辨无疑,却也一并呆住,不知如何应对。 刘辨见状,不管不顾,径自行至刘宏跟前,跪地大拜,口中大呼道:“儿臣刘辨,向陛下请罪!” 刘宏本不是严肃古板之人,独自面对这些个忠直老臣,说的又是太平道造反这样的大事,心中难免不悦,突见刘辨前来,又是口口声声说是请罪,不由心中奇怪,喜从心来,忙招呼刘辨起身,亲切问道:“阿辨何罪?” “儿臣奉陛下旨意,当与三位中郎将于此议论军政。”刘辨却是依旧跪地,只是直起上身,款款说道:“儿臣嗜睡来迟,故而请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惑,便只有刘宏仰头大笑,摆手说道:“善!你这孩儿果然不同别人。” 复又与三位中郎将说道:“诸位爱卿,这征伐太平道之事,可与阿辨参详,继续讨论便是。” “陛下,这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说话之人声如惊雷,望其面色,赤如重枣,一双鹰目,炯炯有神,端的是一副天神仪态。 还不待刘宏答话,只听刘辨率先说道:“如何儿戏?” 赤面之人只是冷哼一声,一双鹰目竟是直愣愣的盯着皇帝刘宏,却是并不理睬刘辨。 刘辨也不生气,只是绕着此人转了一周,笑着问道:“将军可是会稽朱公?” 不及赤面将军回话,刘宏竟是大声笑道:“阿辨如何知晓此人便是朱儁朱功伟?可是从前见过?” “孩儿未曾见过朱公。”刘辨回身俯拜而言。 “你莫要诓人,你若未曾见过朱功伟,如何便知其人便是,定是见过,定是见过!” 刘辨回头望了朱儁一眼,复又环视朱儁身侧二人,笑道:“想来这二位便是安定皇甫公和涿郡卢公了?” 话音刚落只见三人中身高最高之人出言笑道:“殿下是如何分辨我等三人,不妨说来一听。” “刘辨拜见卢公。”刘辨见状,赶忙拱手行了一礼。 那人捻须微笑,微微颔首,极为坦然的受了刘辨一拜,自然是应下刘辨所称了。 “其实辨识三位将军,倒也简单。”刘辨礼拜之后,坦然言道:“卢公身长八尺二寸,自然是一目了然的。” 皇帝刘宏看得一切,笑着微微颔首。 “至于皇甫公,将门之后,我以为将门虎臣,当不以年岁论英雄,故而绝不会见我只是一孩儿,便说出什么儿戏之言。” 刘辨这番说辞,着实叫朱儁气的不轻,见其怒目圆睁,须发飞扬,竟似怒极模样。 刘辨见状,赶忙继续解释道:“当然便此一点,我也绝难分辨孰为朱公,孰为皇甫公。” 刘宏催促道:“阿辨,你快些说清楚。” “乃是我曾听闻一故事,这故事中人物与朱公言行略有相像,所以才斗胆一猜。” “什么故事!”朱儁沉声询问。 刘辨赶忙拱手俯拜行礼,继而言道:“乃是朱公早年不惜重金买通章奏(负责主持章奏的官员),擅改刺史奏章,只为相救友人,这般侠胆豪气、蔑视万物之态,便如你今日殿中蔑视小子一般,故而认定尔乃朱公。” “这般不堪往事,竟不想殿下竟然知道。”既为刘辨提及不堪旧事,朱儁只得讪讪应声。 “所谓不堪之事,与朱中郎这些年的功劳相比不值一提。”刘宏闻言挥手笑言:“想来若非当年所谓的不堪之举,也难叫阿辨首推你为平叛中郎!” 朱儁闻言,吃惊不已,却是盯着刘辨,话不能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十六章 堂议(中) 刘辩赶紧上前答应道:“小子向来与朱公的为人是佩服的紧的。” 言罢见其拱了拱手,向朱儁行了一个大礼。 朱儁既受皇子大礼,饶是脾气再大自然也消退了几分。 “阿辩既说是来商议军政之事,可是有什么事想要与我们商议的吗?”刘宏乘势问道。 “禀陛下,儿臣确有要事想要与诸位中郎将商议。”刘辩回身,坦然应道:“除此之外,亦有事与陛下相商。” 刘宏微笑挥手,示意刘辩自行说话。 刘辩这才言道:“皇甫公、卢公、朱公,今日小子闯殿冒犯,先行赔礼了。”说罢刘辩极是郑重的朝着三位中郎将深深行了一礼。 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人见状,也是齐齐还礼。 “小子今日之所以有此冲撞行为,乃是因为所言之事,事关重大,非诸公陛下之前不能语。”刘辩坦然说道:“昔日前小子听闻陛下堂前军议,便已有窥探,只是未见诸公,故而没有贸然闯入,今日即闻诸公奉诏入宫,这才擅自前来。” 刘宏听得惊奇,笑问道:“阿辩,这些个缘由你可从未与朕说过,怎么?竟是何事如此隐秘,却是与朕都不能言吗?” 刘辩干笑两声,赶忙解释道:“自然是可以与陛下说的,儿臣要说之事实际上与诸公所言之事并无差别,乃是太平道造反之事。” 卢植闻言,出声询问:“殿下既指太平道造反之事,又有什么不能言呢?难道此事不早已是天下皆知了吗?” “太平道图谋不轨,意图造反,自然是天下皆知的。”刘辩一边摇头,一边自顾自说道:“乃是勾连太平道造反之人,另有来头。” “愿闻其详。”卢植捻须微笑,作倾听状。 “世人皆知,这朝中联络沟通太平道之人乃是禁中封谞、徐奉两位中常侍。” “据臣所知,亦有史常侍在内。”朱儁出言打断道。 刘辩不置可否,连连颔首说道:“不错,不错,朱公所言极是,所谓史子眇勾连太平道,纵使流民造反生变,那是被袁司隶抓个正着的。” 朱儁冷哼一声道:“臣可是听闻,这史常侍竟是为人从狱中救出,如今更是远走边地,往九原县去做县令了啊!” “朱公,我若要说史常侍与太平道并无勾连,真正勾连之人乃是袁司隶,你可信否?” 此言一出,在场四人齐齐色变,朱儁大喝怒言:“荒唐至极,殿下所谓的隐秘之事难不成便是袁司隶勾连太平道造反吗?” 皇甫嵩也是出声言道:“汝阳袁氏四世三公,如何会有这般不堪行迹,殿下莫要受了贼人挑拨,错怪了好人。” 便是连上座刘宏也是连连摇头,自觉刘辩之言实在是匪夷所思,绝无可能。 刘辩却并不焦急,转而向皇甫嵩问道:“皇甫公,如我所料不差,你此次入洛定与袁司隶有过往来吧?便是与其本人并无往来,想来与其宾客从属亦有过些许交谈吧?” 皇甫嵩坦然说道:“此事并无什么不可说的,袁司隶宾友,南阳许攸许子远,曾与臣有过一叙。” “原来如此。”刘辩绕着皇甫嵩来回踱步说道:“不知今日皇甫公可曾与陛下说了此事呢?” “还未曾言。” 刘宏听闻赶忙打断道:“那许攸与皇甫中郎的私下言论,如何需要与朕说,阿辩,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朕难道是这般严肃酷烈的皇帝吗?” 皇甫嵩上前三步,朝着刘宏行礼说道:“此事当与陛下知,臣本意于此军议之后再与陛下诉说此事,现如今既然殿下提及,那臣这般说了便是。”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刘宏急的站起身来,数步上前,搀扶皇甫嵩说道:“皇甫中郎若真要与朕说了,那朕可不就成了严肃酷烈的皇帝了吗?说不得,万万说不得。” 皇甫嵩闻言却是徒自后撤三步,顺势摆脱了刘宏搀扶,猛地跪地言道:“征伐太平道逆贼,正当朝廷用人之时,臣恳请陛下解除党锢!”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便是皇帝刘宏,亦是愣神许久之后,常常叹了一口气,再不言语。 党锢,通俗点来说就是禁止某些政治上的朋党参政的现象。而东汉时期的党锢,便只桓、灵二帝的行政举措,也就是刘宏与他的皇帝老子刘志干的事儿。 这所谓的政治朋党在这个时代便是与宦官对立的官僚士大夫了,为什么士人们不喜欢宦官,党锢政策就是一个最大的原因。 从后来的史书记载所知,东汉王朝的朝堂势力博弈,不过皇权、外戚、士人三者而已。宦官势力作为皇权的权利延伸,势力广大实际上是无可厚非的,因为皇帝想要密切掌控国家权利,那么重用宦官是最有效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手段。 这样的手段就势必会与士人集团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士人集团名义上秉承忠君爱国的理念抱负,实际上更为看重的却是虚君政治,这样的政治立场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接受的。 若是皇帝本身手段高明,能力出众,自然会有更加妥帖的方式去缓解士人集团带来的压力,可是若是皇帝本身资质平庸,那就只能施展相对极端的方法挽回皇权。 党锢,便是一个极端但是却有效的方法,桓帝时期的第一次党锢相对温和,总体上来说,皇帝刘志行此事,是十分克制的,其目的不过是借宦官反对士人们过分攫取权力,更多像是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去和士人阶级谈判,划分权力。 可是到了第二次党锢,做法就过于酷烈了。 时桓帝死,灵帝即位,窦武为大将军。窦武因长女入宫为桓帝皇后而为外戚,其人“多辟名士,清身疾恶,礼赂不通,妻子衣食才充足而已”,可谓是清明至极之人,还经常将皇家赏赐给太学生们,购买粮食救济黔首,这样的人若是放在太平盛世那就是圣人,而往往是这样的人也对为非作歹的宦官们是深恶痛绝。 毫无疑问,窦武反对宦官把持朝政,自然支持党人集团,第一次党锢之祸,窦武没有办法营救党人心中悲愤万千,是故在皇帝刘宏即位后,马上任用陈藩为太傅,并同时任用了许多党人名士,党人集团的力量也因此逐渐壮大。 可同时力量壮大的还有宦官集团,时曹节、王甫得宠刘宏,势力滔天,深深引起了陈藩的不安,于是上书窦太后要求清除宦官,窦太后身处禁中,终日与宦官们打交道,自然不能答应陈藩的要求,于是陈藩便联合大将军窦武,密谋诛宦。 可这一系列计划却因窦太后的犹豫偏袒终至失败,曹节、王甫等人发现端倪,立即展开反扑,恳请刘宏下诏拘捕窦武,软禁窦太后,窦武事败,乃至自杀。陈藩携领属官及太学生抵抗,却也无济于事,不久便被宦官打败,下狱身死者不计其数。 也由此开始了第二次党锢之祸。 从窦武、陈藩的诛宦事败至现下皇甫嵩下跪谏言,第二次党锢之祸已经历时十六年。期间大大小小的诛宦举措,也多由宦官胜利而未能成就大事。 这中间自然是少不了皇帝刘宏的刻意偏袒与绝对支持的,便如昔日刘宏就与刘辩有言,乃是宦官实乃皇帝爪牙,便是天下人意欲诛宦,身为天子,那是断不能言诛宦的,其中道理,可见一斑。 所以,皇甫嵩坦然明言,要求皇帝刘宏解除党锢,实在是吓坏了朱儁、惊呆了卢植,甚至于听傻了刘宏。 一时间,殿上再无声响,静谧的可怕。 打破沉寂之人,好像从来都是刘辩,只见其行至皇甫嵩身旁,也是跪地俯拜,口中说道:“儿臣亦恳请陛下解除党锢。” 此一言,惊呆了朱儁,听傻了卢植,却也吓坏了刘宏。 “阿辩如何出得此言?可是忘记了昔日朕与你永安侯台之言吗?” “陛下与儿臣所言,句句铭记心中,绝不敢忘。”刘辩依旧跪在地上,直起上身,款款说道:“乃是宦官多无谋惧死,平叛定乱,不堪为用。党人才智者众多,平靖定难,实堪大用,若是陛下不能解除党锢,儿臣只怕会寒天下党人之心,若是才能智者投了太平道反贼,那这大汉便是真的再难昭昭了!” 站在一旁的卢植听得刘辩这番言语,心神激动,情不自禁的夸赞言道:“大汉尚有殿下,昭昭之日,实可期矣。” 刘宏长叹无言,只是背手立于堂前,呆呆的看着刘辩。 “臣亦恳请陛下解除党锢。”卢植跪地叩首,言语之音,昂然凛冽。 “臣也恳请陛下解除党锢!”气氛到了,赤面将军朱儁只觉目悬神驰,说话之声洪亮至极,响彻大殿。 这殿上军议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竟然变成了四人恳请解除党锢的私下谏言,皇帝刘宏看着眼前这三个自己刚刚任命的中郎将,以及从第一次永安侯台下来之后便心疼的要死的宝贝儿子,终是长叹言道:“罢了,罢了,且说说袁绍勾连太平道之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十七章 堂议(下) 刘宏来到兀自跪在地上的刘辩身前,将其一把扶起,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刘辩,一字一顿道:“袁绍勾结太平道谋逆,你可能说明缘由。” 刘辩见皇帝父亲眼神深邃,冷峻的可怕,身体不由一阵寒颤,所谓的袁绍勾连太平道谋逆,那不过是刘辩结合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一些历史真相之后的个人推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他当然也不敢说这就是真相。 刘辩到底还是有些过于张扬了,想到这数年来自己做了那么多大事蠢事,可是到最后总是能蒙混过关,逢凶化吉,那可不是因为自己所谓的大汉预言家的身份或是自己聪明机智的头脑,更多的还是来自于皇帝刘宏的庇护、大汉嫡皇子的身份。 可是当自己与刘宏不再站在同一战线上了,后果又会是什么,比如这一次,公然请求刘宏解禁党锢,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这么一想,刘辩竟然有那么一丝后悔,袁绍想借皇甫嵩之口解禁党锢,成为名正言顺的党人领袖,那就让他去当啊,自己瞎凑什么热闹,难不成天下士人们会因为自己今日在御前的这么一句话从而选择自己不选袁绍? 自己又想获得党人们的认可与支持,又想打击袁绍,削弱袁氏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与价值,如此看来简直就是想当然的愚蠢想法,可是现下想要后悔却也是无济于事,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呢? 因此,刘辩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袁司隶宾友许攸,曾亲口与儿臣有言。” “这个许子远,如何能够这般跳脱,其人所言何事?”刘宏背手立在跟前,仍是一番严峻冷漠之相。 “许子远乃言,袁司隶与封谞、徐奉二人勾连太平道之事早有知悉。” “早有知悉?”刘宏若有所思:“是知悉封谞、徐奉崇尚黄老,与那些个太平道人多有来往,还是知悉太平道不过妄称传播道术,实则却是要反我大汉。” “乃是知悉太平道早有反意。”刘辩如是答道。 “皇甫中郎,刘辩之言可有假吗?”刘宏闻言,当即朝着皇甫嵩问道。 “臣……臣实在不知。” “你不知?”刘辩眉头一蹙,眼神中闪过一丝肃杀之意:“还是你不想说?” 皇甫嵩忙扣首辩说:“许子远与臣私下交谈不过意欲劝说陛下解除党锢,至于袁司隶事先知悉太平道欲反,实在没有与臣提及分毫!” “原来如此。”刘宏转了个身,坐回到位子上,低声喃喃道:“我知你皇甫义真是个聪明人,若非身后尚有一个四世三公的袁氏,也断然不敢与朕有这解禁党锢之言语,此事莫要再说,尔等都起身吧。” 皇甫嵩、朱懏闻言皆直立起身,便只卢植一人尚跪在原地,却似未曾听闻一般。 “卢中郎,你这又是何故?”刘宏见状问道。 “若是陛下以为,解禁党锢一说乃是我等仰仗袁氏家世乃有之言,那恕老臣不能起身。”卢植如是答道。 “这又是为何?”刘宏摊了摊手,一脸不解。 “解禁党锢,乃是立国为政,振兴社稷之根本,阉人误国,臣不以为意,党锢祸国,臣深以为然。士人之于社稷,实乃唇齿之依,皮毛之附,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臣从来都以为陛下聪慧通达,如何不知这般道理?” 卢植叹了口气,竟是不管不顾侃侃言道:“正如皇子殿下所言,今太平道反,势大滔天,正是国家用人之际,若说太平年间,士人与国无大用,党锢之事,陛下不想解除那便不解除了,可如今已是大事在即,可谓困难至极,陛下如何还能以袁氏家世而论党锢之势解与不解呢?难道今日若非是袁氏提及,陛下就不打算解除党锢了吗?” 卢植这一番言语,可谓是字字珠玑,直击人心,听得在场众人皆是慷慨激昂,心神荡漾,刘宏赶忙上前亲自搀扶卢植站起笑言道:“是朕说错话了,卢中郎所言,朕定然铭记于心,这解除党锢之事,也一定是朕之心愿,卢中郎切莫介怀!” 见卢植谢恩后直立起身,刘宏长舒一口气,回至刘辨身侧,继续问道:“这个许攸与你可有来往?又是为何与你说这些事情?” “许子远未尝与儿臣有过来往。”刘辨如实相告:“乃是昔日儿臣入狱相救史子眇,往铜驼街回宫路上逢许子远拦路,方才有了这些说法。” 言罢,刘辨又是指手画脚一番,将当日如何往狱中相救史子眇,如何在回宫路上碰见许攸,又如何与许攸有了如何的交谈一一与刘宏说了,当然这其中灌醉何进,伪书盗印这样的不堪事迹自然是能省则省了。 不止是刘宏,便是在场的三位中郎将竟都听得目瞪口呆,饶是谁人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不过九岁出头的黄口小儿竟能做出这样荒唐大胆之事,至于从事张飞被迫自杀,刘辨又是伪造血书谎称袁尚杀人,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楞得半晌便只有刘宏哈哈哈大笑,问刘辨道:“这谎称袁司隶三子,又是何故?” “乃是袁司隶三子袁尚与儿臣一般年岁。”刘辨咧了咧嘴,干笑答道:“儿臣不想那从事张飞竟然能自己撞到刀口上来,卡住了脖子,更不想其人竟能不堪痛苦坦然自戕,儿臣看在眼中心中害怕,便只有嫁祸给袁司隶的三子了。” 皇甫嵩、朱儁、卢植三人简直是听得匪夷所思,竟不能说出一句话来,却是刘宏听得喜笑颜开:“着实滑稽,着实滑稽!可你为何偏要嫁祸那袁尚,而非其他人呢?” “实在是因为在那当时,能想到与儿臣一般年岁,且又尚在洛中的孩儿只那袁尚一人。”刘辨不想刘宏竟然对这件事情那么感兴趣,只得无奈继续说道:“况且栽赃抓捕史子眇的便是这个袁司隶,我不能对他怎样,总要叫他那儿子受些冤屈,好叫其人知道为人陷害是怎样滋味。” “可又有谁会信袁尚杀了张飞呢?”朱儁忍不住打断道。 “那史子眇暗通太平道作乱造反,就有人会信吗?是朱公信了?还是三位中郎将都信了?”刘辨当即出言反驳:“陛下信吗?我信吗?洛阳城外的苦困黔首信吗?天下间心怀道义之人信吗?袁绍暗自派遣假扮造反黔首的死士之言就那么可信?” 接连数问,直叫朱儁面红耳赤,胡须飞扬,竟是连一问都答不上来。 “可是即便如此,殿下终究不能拿袁尚如何,更不能拿袁司隶如何。”卢植捻须笑道。 “卢公,我确是不能叫袁绍如何,但是我要这公道现于天下,这有何错。”刘辨说的是慷慨激昂:“袁绍精心布置,苦心筹谋,不过今日要皇甫公与殿下跟前说出解禁党锢之言,那是他袁本初以天下楷模自称,为了天下党人,事成之后,天下党人自当以其为首,我今日在殿下身前也有解禁党锢之言,却是为了天下困苦黔首,太平道乱,战事延绵,苦的可是党人?可是世家?可是豪强?难道苦的还不是百姓吗?” “殿下高义。”卢植站定立身,朝着刘辨行了一大礼。 刘辨坦然受之,继而转身朝着刘宏大拜言道:“今日儿臣所说袁绍勾连太平道之事,非是其人暗通太平道,与那太平道贼人有什么私谋。乃是汝阳袁氏,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视地方太平道贼人聚众行乱不察、不报。身在其位,不谋其事,这般的尸位素餐之人却与勾连太平道,妄图造反的封、徐二人有何差别?” 众人皆是无言。 刘辨接着说道:“汝阳袁氏,弘农杨氏,皆我大汉望族,为何杨公(杨赐)便可明察太平道行事禀告朝廷,袁公(袁隗)却可以不闻不见,不知不觉?其侄袁绍难道不是早就知晓太平道欲反之事吗?汝阳袁氏,便是这样的大汉忠良,护国柱石?” 刘辨环视众人一圈,最终盯着皇甫嵩问道:“皇甫公,你心甘情愿为其前驱之人,便是这样的忠良吗?” 皇甫嵩默不能言。 刘辨复又转而望向朱儁说道:“朱公,我可是你口中那般荒唐儿戏之小儿?” 朱儁沉首不应。 刘辨最后行至卢植身前,行了一个大礼道:“卢公,小子向你赔个不是。” 卢植不明所以,捻须问道:“这是为何?” “小子当日应当与陛下据理力争,定然不能叫卢公成了这北中郎将,行此征伐之事。”刘辨坦然言道。 “这又是何故?”卢植笑问。 “平靖定乱看似是为了稳固江山社稷,实则是拯救天下黎庶于水火,乃是天大的善举。在这之前,小子以为皇甫公将门之后,当有大将风范,朱公黔首出身,亦当有济世仁心,却不想皇甫公与朱公皆无特质,不过世族爪牙而。与此二人为伍,岂不是败了卢公风骨,浊了卢公衷心吗?” 皇甫嵩、朱儁听得刘辨这番评论,羞愤难当,朱儁更是当即免冠跪地,叩拜刘宏说道:“臣不堪此任,恳请陛下另择他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十八章 荐将 刘宏赶忙凑到朱儁身前,躬下身子双手握着朱儁手掌,满脸堆笑道:“朱中郎说的哪里话,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朱中郎战功卓绝,乃是当世无双的大将之才,朕哪里还能寻到能似朱中郎这样的人才,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待得朱儁起身,刘宏旋即变了脸色,朝着刘辨怒言喝到:“你这幼子,当真无理,还不快来向朱中郎赔罪。” 刘辨不敢违拗,只得到得朱儁跟前,弯腰行了大礼,道了声得罪。 朱儁须发倒扬,却是看都不看刘辨一眼,不做应声。 刘辩见状,也不恼怒,只是静静站在刘宏身侧,再没有什么言语了。 刘宏长舒了一口气,朝着刘辩问道:“袁绍之事,阿辩说完了?” 刘辩点了点头。 “袁绍在为司隶校尉之前,到底不过一介白身,若是那时便知太平道意图谋反,没有向朝廷禀报,却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刘宏背着手在案前转了一圈,自顾自说道:“至于袁绍之后公车入洛,成了司隶校尉……” 刘宏瞥了一眼朱儁、皇甫嵩,又看了一眼刘辩,继续说道:“自从成了司隶校尉,到底也算是勤奋劳苦,也与太平道势力多有检举抓捕,太平道造反之事,却也不能牵扯到袁司隶身上。” 刘辩听闻,神色暗淡,虽心中早已知道这个结果,陡然听闻,却依旧难以接受。 “至于史子眇。”刘宏回转到刘辩身侧,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无论其人是善事恶,总归是与太平道之事有所瓜葛,既然袁司隶已将其下狱,想来也吃足了苦头。现下念其人福大命大,能活着从中都官狱中出来,那便任由他去吧,到底这九原县令可不比在禁中做中常侍舒服。如此,也算惩戒。” 众人除了刘辩之外皆颔首认同,刘宏又看了眼兀自发呆的刘辩,叹了一口气便转开目光,不在理会:“至于党锢一事,朕既决意解除,诸位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要上报朝廷,用于平叛的啊?” 皇甫嵩闻言,当即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言道:“臣知一人,胆大无畏,雷霆手段,若是陛下愿意任用此人,定可一击破敌。” “哦?”刘宏微笑着坐回到了案前座位上,问道:“能为皇甫中郎看中的才俊,定然是这天下不可多得的人才,此人名唤何许啊?” “沛国曹操,曹孟德。” 刘辩闻言一怔,便这小小的细节,却也没有逃脱刘宏眼睛,听得刘宏问道:“怎么?阿辩可知这曹孟德?” “孩儿……”刘辩含糊言道:“孩儿曾与蔡公论及陈年故事,有说过此人。” “原来如此。”刘宏捻须笑言:“正如皇甫公所言,此人当真是个胆大无畏之人,阿辩可知,蹇常侍(蹇硕)的叔叔蹇图可是如何身死的吗?” “乃是为曹孟德于洛阳宫门前棒杀的。”刘辩自然知道刘宏所问之事,故而坦然答了。 “不错!”刘宏微微颔首,目光严峻:“蹇图犯宵禁为曹操棒杀,阿辩,你说此人厉不厉害?” “厉害……”刘辩不明所以,支吾言道:“厉害,厉害!” “好!”刘宏一拍桌案,猛然喝道:“有此酷烈之人为将,何愁太平道不破?曹操,朕拜其为骑都尉,由皇甫中郎辖制,如何?” 皇甫嵩方才还因曹操于洛阳当中的种种劣迹以及昔日废后所累心怀忐忑,不想刘宏竟然丝毫不以为意,直接任曹操为骑都尉,实在是出乎皇甫嵩的意料。 皇甫嵩大喜过望,当即拜倒在地上,口中谢恩不断。 朱儁见状,亦挺身上前,拍胸言道:“陛下!臣亦有一英豪要荐于陛下!” “甚善甚善!”刘宏喜笑颜开,忙问道:“朱中郎所荐之人,又是何人呐?” “此人乃吴郡富春人士,年十七便可单人搏杀湖匪,勇力智技堪天下冠。” 刘辩闻言,又是一怔,刘宏看在眼里,便又转头问道:“怎么?阿辩可是又知道什么了?” “孩儿不知,孩儿这次真的不知。”刘辩赶忙解释,要说知道曹操,那毕竟是其人先前在洛为官,更是望族公子,知道一二自然无可厚非,可朱儁所言之人,即便刘辩心中清楚明了,可又该如何解释呢? 幸好刘宏听闻刘辩所言,并不深究,只是微微颔首朝着朱儁继续问道:“这等少年英雄唤何姓名?” “此人名唤孙坚,字文台。如今早已不是什么少年英雄,已经有二十八岁了。” “孙坚?孙文台?”刘宏捻须皱眉,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朕倒是觉这名字万分熟悉,却是实在想不起此人了。” 朱儁拱手言道:“乃是数年前会稽郡民反,此人身先士卒,火速镇压民变,立了战功,前扬州刺史臧旻荐其人为盐渎县丞,也难怪殿下于其人有些印象,却记不清晰。” 刘宏频频点头说道:“这么说来,此人确实是个人才。” “不错!”朱儁想都不想,当即答道:“此人有勇有谋,若逢战事定身先士卒不惧身死,臣与其人相比,不及十一。” “竟是比朱公还要英雄?”刘宏惊讶不已,竟站起身来问道:“如此人物,现为何职?” “孙文台如今为下邳县……” 未及朱儁说完,刘宏竟一屁股跌坐回蒲团上,叹道:“不想如此英雄将才,如今却只是一个区区县令?” “非是县令……”朱儁闻言,也是叹息不已:“乃是县丞,孙文台不过下邳县丞而。” 皇甫嵩、卢植以及刘宏尽皆愕然无言,便只有刘辩早知关窍,是故并未觉得有什么惊讶之处。 刘宏茫然问道:“如何便只是一个县丞?莫不是此人徒有武力,却无甚政绩?” 朱儁喟叹不绝:“孙文台自盐渎县丞后,又事二县,乃是盱眙、下邳,往来十年,所在有称,吏民亲附。实可谓是能吏啊。” 刘宏尴尬无言,竟是不知如何再发问了。 “只是因为其人家世微贱,祖乃卖瓜农人,故而为世族所斥,便是政绩不凡、武力卓绝,却也自然寻不得什么美差了。”朱儁说的是痛心疾首,唾沫横飞。 “既如此,朱公以为,这般能吏,朕当予以何职。”刘宏赶忙问道。 要拜何人,为何官职,这样敏感的话题向来都是皇帝一人决断的,公卿大臣只有建议的份儿,如今皇帝刘宏既然当着众人的面这样问自己,朱儁自然也不含糊,大声言道:“臣以为,孙文台可为佐军司马。” 司马,位置军侯之上,统领一部千人,乃是东汉军中极其重要的军职之一,放到后世,差不多等同于团长一职。佐即辅佐,所谓的佐军司马,就是司马的辅佐,也就是副司马,放到后世,便是副团长,是标标准准的千石军职了。 孙坚若是能从一个三四百石的区区县丞,摇身一变成为千石司马,即便是个副的,也算是职级的超级跨越,也正因此,朱儁虽然爱惜孙坚,但向皇帝刘宏讨要官职却也是极其谨慎的,要不然为何不直接对标曹操,讨要个什么都尉、校尉呢? 谁想一直沉寂不语的刘辩突然发声言道:“陛下,儿臣听这孙坚确是个能人,不妨拜其为别部司马,如此也显得陛下识人善任。” “甚善甚善!”刘宏颔首不止,笑道:“佐军司马,虽为司马,终归是个副手,何况孙坚已在江南一带为吏十年,多少有些门生故吏,别部司马可别领营属,统帅兵士数目各随时宜,正是适合这孙坚不过了,朱中郎,朕意已决,便奉这孙坚为别部司马吧。” 朱儁闻言,大喜不已,赶忙叩首言道:“臣与孙文台谢过陛下。”复又转身朝着刘辩叩首大拜:“亦谢过殿下。” 刘宏笑颜舒展,心情大好,却见卢植方自一人垂手立于前侧,是故出言问询:“皇甫中郎与朱中郎皆有能吏举荐,事关大汉社稷,国家安危,卢中郎可不要藏私啊。” 卢植拱手一拜,坦然言道:“老臣实不敢欺瞒陛下,白身时久,身侧周遭早就没了什么故吏了。” 刘宏听闻微微点头,却是刘辩略显失望,上前问道:“卢公虽不为官久矣,然小子听闻卢公办学缑氏山下,门下弟子众多,如何便没有堪为国用的才子佳儿吗?” 卢植闻言一愣,捻须思索片刻言道:“若要说那些个少年郎,可堪重用的倒是也有一人。” 刘辩期待不已,赶忙问道:“此人可是姓刘?” “姓刘?”卢植眉头一簇,捻须之手竟是揪住了已然斑白的胡须,微微摇首道:“不姓刘,不姓刘。” 刘宏奇怪不已,上前问道:“阿辩竟是认识卢中郎门下弟子?” 刘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大概是儿臣记差了。” 皇甫嵩,朱儁,齐声打断问道:“卢公所言之人,竟是何人?” 卢植回首望了一眼兀自侍立在殿外的那个年轻郎中公孙玦,笑着说道:“此人乃边地儿郎,辽西令支公孙氏子弟,公孙瓒,如今应当唤其人公孙中郎了,不过其与我其实也就一年缘分,且亦为刘文绕(刘宽)的弟子,说到底还是陛下师弟呢。” 众人尽皆恍然,要说这公孙瓒,当真是一个英雄人物,时凉州边章、韩遂叛乱,朝廷从幽州征发三千精锐骑兵,并给予公孙瓒都督行事的符节,统帅此三千骑兵。公孙瓒率军到蓟中时,渔阳郡人张纯引诱辽西乌桓首领丘力居等叛乱,攻占右北平郡、辽西郡属国的若干县城。 公孙瓒竟以三千骑兵追讨张纯等叛贼,立下战功,升为骑督尉。至此,属国乌桓首领贪至王率众归降公孙瓒。公孙瓒又升为中郎将,封为都亭侯,进驻属国。 由是来看,此时这公孙瓒无论官职名望竟不亚于眼前这三位中郎将,又因其人同为卢植和刘宽的学生,是个怎样的人才,终归是不用多言的,毕竟大汉顶级名士的双重认证,那即便是个黔首贱民,也是要连皇帝都得给上几分面子的,更何况是边地顶级世族,世代二千石又著有这般耀眼战功的公孙氏子弟呢? 众人皆自捻须颔首中,却听卢植陡然言道:“我这一辈子弟子众多,早些年的许多已然记不清楚了,然数年前缑氏山学堂我的那些个弟子里头,却有两个涿县孩儿,一曰刘德然,一曰刘备,不知殿下所说的刘姓之人可在其中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十九章 自荐 刘辩闻言,心中激动不已,究其原因,无外乎听闻曹操、孙坚、刘备这三位后世三国巨佬竟然同登一堂,对于一个后世三国迷来说,想要比这更让人激动,那大概只有让这三位巨佬真的站在面前了。 刘辩刚待回应卢植问话,却被刘宏抢先问道:“这两个刘姓儿郎又有什么说法?” 刘宏之问,并未针对何人,所以似是在问刘辩,也似是在问卢植。 刘辩突然间受得问询,哑然无言,倒是被卢植看在眼中,出言抢先说道:“数年前老臣于缑氏山下办私学,有这两位刘姓孩儿前来求学,乃称景帝玄孙,中山靖王之后,祖父唤何名讳,老臣已然记不得了,却似是官至东郡范县县令,二人皆由那刘德然之父资钱念学。” 刘宏听闻,心中一惊:“这两个孩儿竟是景帝之后,如此说来,却是与朕有些亲故。” 问及皇室血脉,卢植自然不敢多言,只有垂手直立,默不作声。 刘宏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朕早年间翻查族谱典籍,依稀记得中山王刘胜之后,却是有一人封在涿县为侯,后来因进献宗庙相助祭祀的酎金成色不足而免了侯位,朕那时还觉得此人行事偏颇,以一己之罪误了子孙前程,多有叹息,竟不想隔了这数百年,其人子孙竟能拜得卢中郎门下,入朕之耳。” 朱儁闻言不以为然,乃至出言问道:“殿下如何这般肯定,万一此二子不过贪图前程,谎称景帝之后呢?” “断然不会。”刘宏摆手言道:“莫要说天下间刘姓孩儿如何之多,便是区区涿县一地,刘姓之人也是数以百计,如何便只这两个少年这般胆大妄为?且说这两个少年之言皆是无差,若是一般黔首平民,如何能有这等家传,无需多虑,无需多虑。” 卢植拱手说道:“事关皇室血脉,臣亦遣人探查过此二子家世,乃知其二人祖父确为范县县令刘雄,至此断然无错,至于再往上盘查,老臣却查不详实了。” “卢中郎有心了。”刘宏微微颔首,赞许不已,继而转头询问刘辩道:“阿辩是如何知道这刘备、刘德然二人的?” 听得众人这一番交谈,刘辩方才不知如何解释,现下也早已想好了应对说辞,故而坦然言道:“昔日儿臣于北邙山下居住,听闻史子眇与儿臣所言。” “哦?史子眇竟也知道?”刘宏眉头一挑,茫然问道:“史子眇所言何事?” “乃是史子眇昔年来往涿县,于那刘备母亲处买过一双草鞋,一卷草席。” “竟有这般巧合之事!”刘宏惊奇不已,继而转头望着卢植问道:“不想那刘备母亲却是个织席贩履之妇?其人父亲却在何处?” 卢植依言答道:“刘备少孤,家中便只一老母而已。” 刘宏神色一滞缓,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捻须叹道:“幼时丧父,竟是这般凄惨。”复又转身问刘辩道:“之后的事,又是如何?” “史子眇与儿臣有言,乃是天下间刘姓之人何其多,刘姓孩儿亦何其多,为何同为刘姓孩儿,如儿臣这般便能天生尊贵,无愁前途,似那刘备之人却只能街头卖履,不知生年。” 刘宏轻笑一声:“这史子眇在朕身前似是个谨慎之人,未曾想到亦有如此狂妄言语。” “然史常侍……史县令所言,并无差错。”卢植拱手言道。 “既然如此。”刘宏叹了口气,轻声慢言:“这刘备、刘德然二人,可堪为用啊?” “刘德然是个忠厚之人,循规蹈矩,尊师重道,老臣以为,此人尚可一用。”卢植依言说道。 “那刘备呢?” “刘备顽劣,好御车逐狗之事,不好读书。”卢植继续说道:“臣以为其人为人轻佻散漫,在学之时便是一事无成,如今回得乡里,想来定是更无所得,是故臣觉此人不堪为用。” 刘宏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同为景帝后裔,多少能给些机会便给些机会吧。”随即转过头询问卢植道:“此二人大约多少年岁?” 卢植略一思索,说道:“刘备于缑氏山求学之年却是束发不久,其兄刘德然自然年长数岁,如此算来,刘备此时也就不过弱冠年纪,二十余岁,刘德然大抵二十二三而已。” 刘宏微微颔首,笑道:“到底还是少年郎,卢中郎以为,此二人当为何职啊?” 卢植拱手言道:“臣以为此二人年岁尚小,且无官身,更无军功,无论如何不可授以军职。” “到底是卢中郎的学生,更是皇室后裔,若是以白身入得军营,多少叫人难堪。”刘宏尴尬笑言。 “既然陛下如此看重此二人,非要予以官职,不若叫老臣修书一封与此二子,其人若能集众投军,有众五人,便于其二人伍长,十人为什长,五百人为军侯,千人为司马,陛下以为如何?” “如此甚善。”刘宏拍手笑道:“可是若其二人真的率了千人前来,卢中郎当真予其司马?一介白身陡然间成了千石司马,多少惹人猜忌。” 未及卢植答话,却听皇甫嵩上前说道:“区区贩履少年,如何能有千人相随,陛下多虑了。况且这二刘若真可携千人投军,想来也定然是有本事之人,他日战场之上也自然可以军功卓著,是时,真以司马予之,何人又敢不甘?” “皇甫中郎所言在理。”刘宏点头应道。 话音未落,见身旁沉默了许久,却又略显兴奋的刘辩上前说道:“陛下,儿臣也有两位英雄人物举荐?” 皇甫嵩、朱儁、卢植三人听闻刘辩言语,各自微笑,却是并不惊疑,只是静立当场,静听其言。 刘宏看了众人一眼,转身对刘辩笑道:“阿辩又有哪两位英雄壮士要举荐啊。” “其一乃是五原郡九原人士。” 刘辩话说到一半,听刘宏打断道:“九原人士?莫不是史子眇与你举荐的?” “不错。”刘辩坦然答道:“儿臣既知平定太平道反贼正当朝廷用人之际,适逢史子眇下得乡县,自叫其人寻觅乡梓豪杰,荐与朝廷所用。” 既得三位中郎将堂前荐将,所荐之人光是听名字,曹操、孙坚、刘备、刘德然,除了这刘德然之外尽是豪杰模样,刘宏心中自是无限欢喜,仿佛这几人策马沙场,不日间就能杀尽太平道反贼一般,现下又听闻刘辩也要举荐英雄,惊疑奇怪之余竟也有那么一丝期待,是故见刘宏轻松坐回案前,笑着与刘辩说道:“如何英雄豪杰,阿辩且说来听听。” 刘辩微一拱手,镇定说道:“此人姓吕,名布,字奉先,年岁与朱公所荐的孙坚一般,也是二十八岁。” “吕奉先?”刘宏喃喃自语:“听上去倒也是个英武豪杰,此人现下任何职啊?” “县中豪强子弟,并无官职。” 刘宏眉头一簇,微微点头,继续问道:“如此,一个黔首,如何便知其人是个英雄豪杰啊?” “史子眇有言,此人乃是九原县一游侠头目,百步张弓可射中柳枝,马上武斗,三人非其敌手,小子未曾上过战场,自然不知这些可称英雄否?三位中郎将皆乃当世虎将,驰骋沙场,杀敌无数,当知如此百步穿杨之射术和这三英不敌的勇力,可是常人所能为的?”刘辩听闻刘宏发问,竟是转过身去朝着皇甫嵩、朱儁、卢植三位中郎将问道。 “百步之远可穿杨柳,非眼力精准至极,肱力强健无比以外,绝无可能。”皇甫嵩微微摇头,一字一顿道。 “纵马与三人缠斗,若非武艺精湛,骑术无双,更是荒诞无稽之言。”朱儁也是长眉深索,摇头言道。 “此人若真有此射术、骑术以及这般精湛武艺,倒是当真了得。”卢植捻须颔首,如是言道。 “这样的人物可比曹操?”刘宏拍案问道。 皇甫嵩笑着摇首:“孟德之人,长于计智,短于武艺,臣不知这吕布智计如何,不好评论,然仅凭武艺,孟德却是远远不及的。” 刘宏点头不止,复又问道:“既如此,此人可比孙坚?” “若论武艺,文台尚可一战,可是要论射术,文台也是万万不及。”朱儁亦是摇首。 “至于刘备与刘德然?”刘宏转头看向卢植。 “万不能及。”卢植的回答,却是格外爽快。 刘宏大笑不止,拍手说道:“如此,三位中郎将所荐属吏竟然连阿辩所荐这第一人也不如了!” 皇甫嵩、朱儁、卢植三人尽皆默然不能言。 “阿辩要与朕举荐的第二人又是如何英雄啊?”刘宏心情舒畅,大笑问道。 “乃是儿臣!”刘辩沉默片刻,竟行至刘宏身前,扑腾跪地,叩首大拜言道。 众人闻言,皆惊疑不止,便是案上刘宏,也是目瞪口呆,只差跌下案来了。 “若是陛下应允,儿臣愿携吕布,往卢公帐下听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章 堂辩 刘辩想要上到战场前线的想法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比当年想要出得洛阳去当个藩王更加强烈,原因其实很简单,战场搏杀,自古以来都是积攒声望军功最快最有效的办法,黔首百姓需要通过打仗来实现阶级跨越,豪强世族需要通过打仗来扩大政治圈子,对于刘辩这个皇子身份来说,打仗却能为他聚集一群英雄豪杰,乱世在即,什么东西最宝贵?人才! 如果真能与卢植一并上到冀州前线,碰到活在记忆当中的刘备,关羽,张飞,这三个二十出头的黔首草民,刘辩是非常有信心将他们收入麾下的,毕竟他是当今大汉王朝的嫡皇子,许攸瞧不上他,难道几个白身草民也敢瞧不上他吗? 这数年时间来,刘辩尝试去结交那些个有些家世关系的年轻郎官,却很少会有收获,总结原因,乃是因为自己这个还未成年的皇子实际上与世家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威慑力和诱惑力,就说这辽西边地公孙氏的子弟公孙玦都敢当场拦他,更何况近在眼前的袁氏、杨氏子弟呢? 所以刘辩开始转换思路,这就有了结交寒门发展元从的想法,毕竟刘辩从后世记忆当中以及史书的印象中依稀觉得,自己这个皇子身份放到寒门圈子中,那是十分有诱惑力的。 是故,刘辩义无反顾的向刘宏说出来他想要去前线的想法,刘宏当然是不能理解的,不单单是刘宏。实际上,皇甫嵩、朱儁亦或是卢植,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这个皇子的想法。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一个九岁孩儿要上战场,能干嘛? 还没等到刘宏出言反对,卢植却早已劝阻皇帝说道:“战事凶险,殿下身份贵重,绝不能行此冒失之举,以身犯险。” 皇甫嵩、朱儁自然齐齐附和,也确实,不支持卢植的说法,难道还支持刘辩吗?毕竟刘辩现下虽非储君,但是实际上却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储君了,如此重大的堂前军议不与其人避讳,足以说明皇帝对刘辩是如何看重,三位中郎将到底都是在这朝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这点政治敏感性总归还是有的。 刘辩自然早就知道有这样的下场,而想要与卢植前往冀州平定太平道叛乱却不是他现下拍脑袋想出来的,是故早就有了一番说辞:“试问三位中郎将,此番起兵平叛,可是为了护我大汉江山。” 这般浅显之问自然无需在场众人有所回答,刘辩只是自顾自继续说道:“将军百战,军士用命,乃是为护我大汉江山,刘氏社稷,我即为皇室嫡子,自当身先士卒,拼劲全力,如此方可壮我军心,好叫数万将士同心协力,甘效死命。” “殿下到底不过九岁,还是个孩儿。”卢植继续劝说道。 “项橐七岁为孔圣师,甘罗十二为秦相,皆为孩儿,如何他们可成千古大事,我便不行?”刘辩反问卢植道。 “项橐、甘罗皆非行险,刀兵之事,到底难测。”卢植复言道。 “我若行至前线,食寝皆与卢公同,卢公安全我便安全,卢公危险我便危险,可若是真的连卢公也有危险,那我大汉定亦是难保朝夕,便是那时,我即便与洛中安稳,却也难活数日,既然如此,多活数日少活数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卢植哑然无言,刘宏也是听得呆了,到底因为刘辩这一番话语实在太有道理,叫人无法反驳。 事实上,卢植、皇甫嵩、朱儁这三线,实在是大汉王朝的最后一道防线,三线当中若有一条线为太平道反贼击溃,那么大汉的命数也基本就到头了,三位中郎将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刘宏自然也明白,可是明明是大家都明白的事儿突然被刘辩当成实话说了出来,就多少让人难以接受了。 “太平道贼人并起八州,天下大小三十六方,集众至少三十余万。”刘辩依旧侃侃而谈,复又转身问刘宏道:“儿臣敢问陛下,我大汉南军北军加起来可有十万?” 刘宏闻言,当场愣住,过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 “敢问皇甫公,这些年来,边地纷扰,百姓疲苦,南军将士于北地征战数年,皆无战心,可是实情?”刘辩转身朝着皇甫嵩问道。 皇甫嵩也是一时愣神,亦是过得片刻,方才点了点头。 “我闻常胜之师,闻战则喜,如今这支常胜之师却是洛阳八关之外的黄巾贼,敢问朱公,我南北二军与这常胜之师若逢一战,战意不及,数目不及,可有胜算?”刘辩继续转向朱儁问道。 朱儁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说道:“我军战意、人数不及确是实情,可是我军军备精良,兵甲战马无数,也是实情,若有此战备,便是一战,胜算亦未可知。” “朱公可听闻,郡里乡县的那些个父母官们听闻当地太平道头裹黄巾造反,却是连战都不战,府库当中的兵甲粮草全数奉上,若是这般形势,等到这三十余万反贼兵临洛阳城下,着甲跃马者可有十万之数?” 朱儁当场愕然,这样的消息他并不是不知,只是心中到底以为太平道不过些黔首农民,与从前的起义造反一般无二,是故多有低看罢了。现下适逢刘辩一顿分析,方有些惊惧念想盘踞心头。 “陛下,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转了一圈下来,刘辩终于回到了刘宏跟前,躬身拱手,拜礼言道。 这个时空的刘辩聪明、机智,敢调皮胡闹,亦敢与自己这个皇帝老爹交心攀谈,实际上,此时的刘宏对自己这个嫡长子早已是说不上来的喜爱怜惜,既然如此,行军打仗这样的凶险之事,刘宏如何肯舍得让刘辩亲赴前线:“便只阿辩一人上得前线,当真便能左右战事了吗?” “自然不行。”刘辩却是老实说道:“儿臣还是方才言语,如今太平道反贼反的是我大汉天下,刘氏江山,若是我刘氏子弟不能身先士卒,一往无前,如何能叫万千将士不惜身死,奋勇当先?陛下,儿臣此去不敢说定能叫那些个太平道贼人身死魂灭,然儿臣若是不去,我大汉江山可就真难保全了,孩儿为陛下长子,自当担此大义。” 刘宏一边听着眼前这个宝贝儿子的慷慨陈词,一遍扶额捶胸不止,待得刘辩说完,赶忙接话道:“让阿协去!阿协替你去!” 阿协,便是三年前王美人生下的那个皇子,刘协了。 “阿协……”刘辩真的是目瞪口呆,他想到过千万种可能,但是绝对不可能是这一种。 皇甫嵩、朱儁、卢植三人的诧异远远不下刘辩,人若是诧异至极,往往也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对,就让阿协去!阿协也很聪明,他自当明白你与朕的心意。”刘宏再次提议。 “万万不可!”卢植当即反对。 “阿协便只三岁!”刘辩抢先反对:“陛下,阿协聪明,倘若儿臣身有不测,阿协亦可为今日刘辩,然要阿协这襁褓孩儿赴往前线,实在荒唐。” 刘宏自知这个提议是荒唐至极的,一个三岁小儿代表刘氏皇族,即便是到了前线,也不过徒惹敌人耻笑,非但起不到提振士气的作用,甚至还有可能适得其反,这些道理,刘宏自然都是懂的,自己之所以提出这个荒诞无比的建议,不过是因为刘辩这个孩子,他是真的舍不得。 正当此时,听闻皇甫嵩上前说道:“陛下,臣以为,卢中郎奔赴冀州,直面张角,所逢战事定然凶险,殿下若真亲身至此,定然难保万无一失,不若叫殿下往臣军中,自当可免大多凶险。” “善!善!”刘宏委顿之余听闻皇甫嵩谏言,复又喜上眉梢:“实在是好极,皇甫中郎直击颍川、汝南、陈国三地,皆非那张角三兄弟之腹地,想来太平道势力定然薄弱,如此自然也是最为安全。如此极好!如此极好!” 刘辩正自欣喜这堂上的四个成年人竟然为自己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绕了进去,算是侧面接受了自己奔往前线的建议,陡然间听到皇甫嵩的这番说辞,却是当场呆住,刘备、关羽、张飞,就这样,见不到了? 皇甫嵩、卢植、朱儁,齐齐点头,自然是对于皇帝刘宏的这番说法非常赞同及肯定的,实际上,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太平道的三个将军,天公将军张角、地公将军张梁、人公将军张宝作为太平道众的精神以及实际领袖,所处之地自然是军备充足,军力强盛,也正因此,这块硬骨头也交给了资历最老、手段最狠的卢植去啃。 这么一来,皇甫嵩和朱儁所要面对的黄巾势力稍作比较,自然就要薄弱许多,既然大家都肯定刘辩的说法以及建议,那么这个皇帝的宝贝儿子铁定就是要上战场的,反正是作为吉祥物为了给大汉军队鼓舞士气,却又何必跑到最危险的地方呢? 皇甫嵩的提议,定然是极好的! 不光是朱儁、卢植觉得好,皇帝刘宏也觉得非常好,就连刘辩想要反对,却也是说不出哪里不好。 刘宏当场拍案言道:“刘辩听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一章 出征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三月,大汉王朝的讨伐兵团正式组建完成。 皇帝刘宏听从皇甫嵩的建议,于洛阳周边地区东、南、西、北,以及西北、西南、东南、东北这八个方向重点构筑了八个战略据点,分别为函谷关、大谷关、广城关、伊阙关、轩辕关、旋门关、孟津关、小平津关,各关卡统设都尉,率军五百,负责戍位关隘,作为大汉王朝的最后一道屏障用来防卫关内的京师洛阳城。 南军主力因需要驻扎北部边地,对峙鲜卑乌桓杂胡,戍守边疆国土,故而不能进行大规模的抽调,便只有四营南军将士外加北地郡新征的二营新军供左中郎将皇甫嵩及右中郎将朱儁驱策。六营三万余人目标开赴豫州刺史部,颍川前线对阵颍川方面的黄巾军一方波才部。 而战力更为强悍的北军五校则全数交由北中郎将卢植辖制,共计五万余人,目标冀州刺史部对阵天、地、人三位将军率领的黄巾军精锐。 皇帝刘宏同时授命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同时尽出西园钱库,将自己存了近十年的私房钱全部贡献出来,交由大将军何进用作军饷打点,统筹后方。 同年四月,在右中郎将朱儁率军五千以为先锋奔赴前线月余之后,皇甫嵩也率领余下的二万五千大军,慢慢发动,往颍川郡行进了。 如今已有着大汉嫡皇子以及别部司马双重身份的刘辩骑着一匹名唤赤兔的枣红色小马,跟随在皇甫嵩身侧,显得异常兴奋。这是刘辩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第一次出得洛阳城,泱泱大汉,沃野千里,对于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来讲,说不激动那都是假的。 和刘辩一样激动的还有在其人身后约三百余人的虎贲甲士。刘辩为自己的皇帝老子授命为别部司马,实际上能够统御的部队也就这三百人虎贲军而已。 虎贲军作为戍卫宫廷的防卫部队,无论是从人选亦或是装备上来说毫无疑问皆是最最。 “乃是颍川。”皇甫嵩依旧微笑说道:“颍川乃颍川郡郡治所在,乃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坚城。” “此城位于颍水之源,向西毗邻嵩山。所处地势险要,可谓是易守难攻啊。”皇甫嵩继续言道:“我军南出轩辕关,往南需遏制汝南,往北需遏制颍川,如此由北至南当依次攻取中牟、长社、颍川、襄城、叶县、古城六座城池,方可保证黄巾贼人不能向西近逼虎牢、轩辕二关,直取洛阳。” 刘辩陡然间听到那么多个城池名字,脑袋已然是模糊不清,只得讪讪问道:“依皇甫公所言,想要攻下颍川,就定要先下颍川东面的颍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定计 实际上,颍川郡内的颍水本是由三条支流自西向东流到细阳县之后,汇聚而成的。依颍川城为源头的这支支流乃是三条支流中间的一条,自西向东沿途乃有颍川、许昌、颍阳、南顿、武平、细阳六座城池,其中许昌、武平、细阳坐落于水北,颍川、颍阳、南顿坐落于水南而已。 至于颍川和颍阳却是只有百里之遥,按照皇甫嵩所率大军前部的行进速度,也就两日路程,若是交由骑兵奔袭,恐怕半日便可兵临城下。 朱懏之所以袭取颍阳实际上原因也很好理解,乃是因为大汉前锋部队固然英勇无敌,所向披靡,但是人数确实是太少了,而且加上这一个月以来大小战事一共打了十几场,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强弩之末。颍川城坚,黄巾贼人数众多,想要仅凭这三千疲兵一举拿下这样的大城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然而颍阳城却大不相同,作为颍川城东南面与颍川成犄角之势的这座小城,守军不足,军备短缺,加上月余以来黄巾败军的不断流入,城内的士气已然是低到了极点,这样的城池莫要说是朱懏所携的三千大汉精锐,便是三千皇甫嵩携领的北地郡新兵,甚至都有一战而胜的可能。 所以,对于朱懏想要率军攻取颍阳城,皇甫嵩是很放心的,听闻刘辩言语,皇甫嵩微笑点头,赞许不已:“朱中郎到底是我大汉名将,若是能够攻下颍阳,顺道截断颍水,如此攻破颍川,擒杀波才,也就指日可待了。” 刘辩沉思片刻,抬头问道:“颍川城位于颍水上游,若是朱中郎攻下颍阳,再要截断颍水又有何用?” 古时战事,水源是个很重要的资源,若能率先占有水源,至少从军队日常起居来说,就可以用净水解渴、做饭,不要小看这一点点功效,须知汉时并没有什么净水办法,行军打仗若能控制河流,就能在极大程度上降低士兵生病的风险,避免非战斗减员,所以凡有战事,占据水源往往都是各方军队首要任务,然颍阳位于颍川下游,截断颍水却并不能给予颍川城中的黄巾军带来多少影响,是故刘辩会有此一问。 “颍阳到底算是座孤城。”皇甫嵩微微点头,朝着刘辩慢慢解释道:“若是攻破颍阳不能截取颍水,贼人顺水往东向南顿贼人通传消息,如此南顿贼将便可聚众来援,合围朱公,若是如此,颍阳危矣,朱公危矣。” 刘辩听闻此言,眉头深锁,显然对于皇甫嵩说的这些尚有不解之处,皇甫嵩看在眼中,当即问道:“殿下可有什么疑问?” 刘辩点了点头,坦然问道:“若是朱公攻破颍阳,却也不能将贼人杀绝吧?” “那是自然,战败军伍,走脱些许残兵,也是情理之中的。”皇甫嵩依言回答。 “既然如此,这些个残兵逃到南顿城中,如实禀告颍阳战事,南顿守将自然也会携众前来支援,如此一来朱公截断颍水岂不是徒劳之事?” 皇甫嵩捻须笑到:“殿下可知颍阳距离南顿可有多少路途?” 刘辩不知,是故并不答话。 “足足三百五十里。”皇甫嵩笑颜依旧:“如若顺水行舟,风势极好,中间路程尚需一日一夜方能抵达,加上贼将点兵出城,奔袭三百五十里,又需六七日,这已是最快的速度了。” “也就是说,如若截断水源,残兵逃亡南顿报信,贼将点兵来援,竟需要半月。”刘辩当即恍然,心中惊叹不已。 皇甫嵩笑着点头,却是不在说话了。 “皇甫公,我方大军可是要屯驻襄城?”刘辩既然领悟关窍,自然有了接下来的推测。 皇甫嵩捻须颔首,笑道:“不错。” “襄城距离颍阳有多少路途?” “二百余里。” “那么距离颍川呢?” “一百五十里。” 刘辩若有所思,过的片刻,复又问道:“颍阳距离颍川便只有一百里,若是真的残兵败逃,想来逃亡颍川的却要比逃亡南顿的要多上数倍。” “不错。”皇甫嵩便是这般静听刘辩诉说,并不主动言语,显然是要看刘辩对于此事有什么计较。 刘辩继续自顾自说道:“颍阳若破,黄巾贼于颍川的波才部率众驰援最迟也就两日便可兵临城下,到时候朱公三千兵马如何抵挡黄巾贼人数万之众?” 皇甫嵩依旧笑而不言。 “可是皇甫公早就与朱公定下了计较?”刘辩到底还是出言询问皇甫嵩道。 皇甫嵩摇了摇头,说道:“计较却是从未有过计较,朱中郎向来都是勇武猛烈之人,如今日这般大克三城之后,奇袭敌军腹地,虽然看似轻浮武断,但也不失名将风采。” “皇甫公以为波才其人,可是孬种?” 皇甫嵩再次摇了摇头。 “皇甫公亦觉得波才此人非为凡俗,当有见机谋断之能?”刘辩继续问道。 “波才之名,与臣而言,实是闻所未闻。”皇甫嵩摇头不止,坦然说道:“然见其于颍川诸县的分兵统筹来看,却非能人。” “既如此,如若波才率军合围颍阳朱公部,皇甫公当如何计较?” “换做是殿下,该当如何决断?”皇甫嵩笑着问道。 “当出强军,火速驰援颍阳,正如皇甫公所言,襄城距离颍阳足有二百余里,四日行程,今我前军万人,不日便可抵达襄城,如能过城不入,直往颍阳,朱公或能无事。”刘辩如实回答。 “可是我于接到此战报时便已着信吏通传前军,全速往北,直取颍川。” 刘辩大惊失色,竟是连那封战报也拿捏不稳,掉落马下,身后虎贲甲士迅速下马将那战报拾起,递交与刘辩。刘辩双手微微颤抖,极其惊恐的接下了。 “那朱中郎呢?他怎么办?”刘辩颤声问道。 “我已命中军全速行进,分兵五千驰援朱中郎,另五千人则驰援颍川,用以阻止波才回援。” “中军此刻若是全速行进,待到得颍阳,需要几日?”刘辩继续问道。 “大约七日。”皇甫嵩稍一计较,便给出了答案:“若是沿途遭受贼人阻挠,或许还要晚上一些。” “朱公可能支撑七日?”刘辩颇有怒容。 皇甫嵩眺望远处,长叹了一口气道:“颍阳虽是一小城,然攻城一方若不能数倍与敌,伤亡定然不是小数。波才若是中了计,全力驰援颍阳,朱中郎怕是连半日都难支撑。” “半日?”刘辩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连半日都难以支撑,阻那南顿贼人援护,又有什么意义?” “阻止南顿贼人援护,本就非是想要占得颍阳。”皇甫嵩款款言道:“殿下若是波才,深知颍川城乃兵家必争之地,又突闻颍阳城破,如何才肯发兵驰援?” “颍阳与颍川互为犄角,若是颍阳城破,我部率领大军阻隔其中,那颍川便是孤城了。波才绝对不会放任我部大军进驻颍阳。” “不错。”皇甫嵩点了点头:“波才亦会派遣斥候探查我军虚实,自然知晓我前军奔赴颍阳尚需五六日之久,而他南顿援军若能知晓消息,以星火之势驰援颍阳,亦不过五六日而已。” “既如此,如若波才知晓朱公并未截断颍水,阻隔消息,自然也就不会出兵,只等那南顿贼人发兵援助便是。”刘辩若有所悟。 “正是如此。”皇甫嵩捻须颔首:“朱中郎截断河道正是要那波才率军攻打颍阳,如他所想,我部定会星夜驰援颍阳,颍川亦无所忧。” “如此,皇甫公到底还是放弃了朱公?”刘辩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此计到底算是朱中郎的计策。”皇甫嵩转头朝向刘辩说道:“若是之后围颍川救颍阳不成,朱中郎虽难逃一死,但是颍川到底也是要易手的。” “朱中郎之命竟不值一城吗?”刘辩爆喝不止。 皇甫嵩直直盯着刘辩,目光深邃,听其铿锵言道:“殿下,非是朱中郎性命不值一城,便是我千万将士性命都不值这颍川一城,为了颍川,朱公伟可死,我皇甫义真亦可死,朱公伟行此奇袭之策自然是已萌死志,殿下到了此刻竟还不知吗?” 刘辩哑口无言,颍川城勾通颍川郡南北,向北呼应虎牢关,向南呼应轩辕关,实在是洛阳东南侧的咽喉要地,朱懏所行计策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绝命一搏,但是如此若真能取得颍川城,从军事角度来看,却是极具战略价值的行动,皇甫嵩如何人物,自然知晓朱懏意图,所以才能如现下这般泰然自若,处变不惊。 “可是如此之后呢?”刘辩委顿不堪,似是陷入了朱儁殉国的无尽悲怆之中。 “如此之后,洛阳无忧,我部合兵颍川,向南徐图汝南,那就再无后顾之忧了。”皇甫嵩神态自若,嫣然一副大胜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三章 挑衅 一路无话,待得皇甫嵩、刘辩所处的后军到得襄城地界,已是两日之后了。 左中郎将与嫡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别部司马顺利到达,足以叫襄城当中的大小将官各自率队,出城列队迎接。 骑了整整一日小马的刘辩,到底是因为年岁太小,身子乏力,于这第二日躲进了车架当中倒头大睡,那匹名唤赤兔的小马便由虎贲甲士们妥善照料着跟在刘辩车架后头,却是显得与其主人一般尊贵,说到底,谁叫他是刘辩的马呢? 好在洛阳往颍川郡的这片土地,地处中原腹心,自出得嵩山南面的轩辕关后,便可谓是一片坦途,加上现下时节正是阳春三四月,气温适宜,刘辩这一路大梦,宛如沂水春风,倒也安稳。 如此美梦却为一阵隆隆急鼓以及数声战马嘶鸣搅扰的一干二净。 刘辩兀自睡眼惺忪,却听闻车架前方不远处的皇甫嵩高声喊道:“到得襄城了。” 刘辩闻言,瞬间清醒,赶忙将额上发髻,身上锦袍妥善操持一番,这才拉开车前帘幔,探出头来,只见军前百米之外已然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十支队伍,阳光射下,兵甲鲜明,确是出城迎接皇甫嵩与刘辩的军伍无疑了。 “未曾想我大汉铁甲竟是如此雄壮。”此番出征,刘辩却未参与什么点兵、祭天、誓师的仪式,以至于真正看到军伍列阵还是头一次。大汉强军汹汹,气势如虹,饶是何人皆不能不为所动,是故刘辩有此赞叹,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皇甫嵩虽是将门之后,这般场面早已见惯不惯,然其听闻刘辩赞美,到底还是骄傲不已,捻须大笑道:“还请殿下升起仪仗,这就进城去吧。” 刘辩连连点头,赶忙招呼身侧侍从,将那皇甫嵩的左中郎将的仪仗与自己别部司马的仪仗一并升起,这才笑着询问皇甫嵩道:“皇甫公,如此可以了吗?” 皇甫嵩勒马立定,回首看了看两处旗帜,一曰汉左中郎将皇甫,一曰汉天威无敌别部司马刘,不由笑出声来道:“甚善,甚善。” 旋即回转身去,朝天扬了扬马鞭,道了声“进城”,军中大小屯长、军侯依次传令,五千大军瞬间整齐如一,齐齐往襄城行去。 百步之遥,在刘辩心中却是格外漫长,后汉三国时期的诸多大佬,刘辩已经见过,甚至是接触过好多人了,但是这许多人没有一个人能有前方阵列当中的那个人来得传奇,自从刘辩得知此人受召往来洛阳赴任后又开赴颍川前线之时,心中的那份期盼心情简直是一天比一天强烈,如今此人即在眼前,刘辩心中更是激动万分,见与阵列不过三十步之遥,刘辩情不自禁的咽了几口唾沫,又重新整理了一番衣着发髻,转身询问身侧侍从道:“你看我这样子,可还好看?” 侍从突闻此言,登时茫然失措,连声答道:“好看!好看!” 刘辩长舒了一口气,自顾自言道:“可惜还是太小了,若是能有个十三四岁,长得再高一些,健壮一些,兴许更好。” 侍从尚以为刘辩还在与自己说话,又连连答道:“殿下很高!也很健壮!” 刘辩瞥了其人一眼,轻笑一声,再不理会,待其抬头再往前方望去,但见一九尺男儿,身着暗红铁甲,挎着长刀,已然立定于自己的车架跟前。 碍于阳光迎面刺目,刘辩并不能看清此人面庞,但其人这般身材刘辩却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一激动过了头,却是连半个字都说不上来。 那健硕男儿后撤一步,虽身上披挂整齐,却依旧单膝着地,拱手放言道:“臣拜见殿下。”复又侧转面庞,朝着马上的皇甫嵩又是一揖道:“拜见左中郎将。” 皇甫嵩微微点头,并无其他表示,然车架上的刘辩却已是情不自禁,猛地跳下车架,用那一双小手捧住这健硕男儿的那一对大拳头,激动支吾言道:“温侯……哦不,将军……不对,奉先,奉先快快起身。” 那健硕男儿一脸愕然,却是顺着刘辩拉扯之势,站起身来。 听闻刘辩复又问道:“奉先,家中父母妻子可好?” 男儿诧异万分,神情尴尬,竟是不能答话。 “唐突了,唐突了。”刘辩见状,亦是尴尬无比,赶忙略过此言,再次问道:“奉先……奉先可吃了饭了?” 男儿终于收回被刘辩牢牢握住的双手,躬身抱拳作礼道:“殿下误会了,司马受命前往颍阳,援护孙司马去了,在下奉司马之命,在此地恭迎殿下,好叫谢过殿下举荐恩义。” 刘辩闻言,目瞪口呆,心中的一番期待顿时化为乌有,心之所念满是怅然:“这样……这样也好,孙司马……孙司马是谁?你……嗷将军叫什么名字?” 男儿闻言,大惊失色,猛地跪地拜道:“在下不敢妄称将军,在下名唤唐麒,贱子子丰,乃与吕司马同乡,皆为九原人士,至于孙司马,乃是别部司马孙文台。” 刘辩扫了其人腰间一眼,见其并未佩戴印绶,终是决了最后一丝幻想,依言问道:“你九原县其他豪杰呢?成廉,魏续这些人可都在军中?” 唐麒回话道:“我九原一百零八壮士除了在下一人,皆随司马往颍阳援护孙司马去了。” 刘辩心神渐平,终是长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莫不是你九原豪杰都如你一般健硕高大?宛如天神?吕奉先为尔等豪杰之首,人中吕布之言断然无虚,当真叫人神驰啊!” 唐麒闻言,只作俯首状,并无答话。 但闻前处皇甫嵩慨然大笑:“殿下,你那佐军司马可有淳于都尉这般英武啊?” 刘辩、唐麒寻声望去,却见皇甫嵩已然下得马来,身侧一彪壮大汉长有八尺,面如冠玉,目若灿星,当真一副俊俏书生形象,若非其人身材宽阔,臂膀坚实,又是身着银甲,腰跨长刀,刘辩倒以其人当是什么富家公子,达官显贵而已。 突闻皇甫嵩“淳于都尉”相称,刘辩心中一怔,竟是跃过身前唐麒,径直走到此人身前,抬头问道:“足下可是淳于仲简?” 那俊俏都尉身子一侧,并不行礼,只是俯首言道:“臣正是淳于琼。” “当真是淳于琼!”刘辩难以置信,惊声问道:“你如何会在此地?” “蛾贼(黄巾贼)涂炭祖宗故地,淳于琼焉能袖手旁观?” 刘辩微微点头,兀自问道:“你是颍川人?” “正是。”淳于琼坦然作答。 “现下担任何职?”刘辩继续问道。 未及淳于琼答话,却见皇甫嵩捻须笑道:“淳于仲简与那曹孟德一般,乃是我军中唯二的骑都尉。” 淳于琼身形挺拔,一副傲然模样,任由皇甫嵩分说。 刘辩看在眼中,点头赞道:“虎熊啸于山林,不怒自威,我闻朱中郎麾下孙文台乃是当世虎将,今日一见淳于都尉,亦可谓是一员熊将!” 淳于琼轻笑一声,仰头说道:“孙坚其人,匹夫而已,当世熊虎,焉能有此人之地。” 刘辩微微点头,围着淳于琼绕行一周,最终行至唐麒身旁,笑问唐麒言道:“你可是叫唐子丰。” 唐麒点头称是。 “善!唐子丰,我且问你,你当如实答我。” “诺。”唐麒拱手言道。 “你观淳于都尉,与你家司马相比,孰强孰弱?” 唐麒闻言,面色凝重,行止忐忑,竟是半晌不能答话。 “你倒是说呀。”刘辩见其许久无言,自是有些不耐烦了。 “在下不敢妄言。”唐麒赶忙跪地拱手,支吾言道。 不待刘辩分说,却听淳于琼轻笑喝道:“边地匹夫,淳于琼焉能与如此贱种相提并论。” 唐麒闻言,眉头紧锁,面目通红,俨然是稍有怒气。 刘辩看在眼中,不由笑道:“未曾仔细观你,不想你这面容并不亚于淳于都尉,倒也是个倜傥少年郎。” 复又转身朝着淳于琼言道:“淳于都尉可莫要说这大话,吕司马虽说种是贱了些,然其勇武过人,不仅有百步穿杨之射术,亦有三英不敌之勇力,若是与之相较,恐怕都尉非其敌手。” 淳于琼狂笑不止,拍胸言道:“我淳于琼虽无万夫不当之勇,然无论骑步作战,皆有一些手段,殿下扬言吕布这般厉害,可敢唤其人与此,和我比试比试?” 刘辩连连摇头:“可惜奉先不在此地,淳于校尉难道不知?其人领了一干豪杰,往颍阳援护孙文台去了?” 淳于琼依旧大笑连连:“吕布贱种虚名,孙坚亦是贱种匹夫,以贱种援护贱种,当真绝配。” 刘辩哑然无言,虽说后世无论正史野史对这淳于琼皆是少有笔墨,却从未想过此人竟是这般狂傲,如此一番言谈下来,刘辩便是起初尚无厌倦之意,此刻也徒有些许怨气,刚待出言讥讽,却听身后有人一声暴喝:“洛中纨绔,胜你焉须奉先出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单挑 说话之人自是那九原豪杰,唐麒,唐子丰。 刘辩、皇甫嵩不约而同,寻声望去,但见唐麒早已站直身体,一双鹰目直愣愣盯着淳于琼,尽是肃杀之气。 刘辩心中震惊不已,暗自想到:“便是连吕布麾下小卒都是这般无敌形状,换做是吕布,又当如何?” 思绪未止,却听淳于琼大声喝骂道:“无名小卒,休得猖狂。” 言罢,见其人卸下腰跨上的环首刀,径自迎面上前数步。 皇甫嵩眉头一皱,亦是喝到:“仲简这是何意?莫要胡闹。” 话音未必,但见唐麒也是卸下身侧环首刀,拱手朝着刘辩、皇甫嵩大拜言道:“在下不堪此辱,但求与此人一战,还望殿下与左中郎将成全。” 皇甫嵩虽听在耳中,却是睬也不睬唐麒,径直来到淳于琼身前,一把摁住其人执刀之手,轻声喝到:“仲简如何还是这般意气用事,殿下跟前执刀用武,成何体统,这吕奉先不过一佐军司马,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便是你要人前扬名,却又如何需要行此手段?” 淳于琼也是不管不顾,竟是朝着唐麒喝到:“边地贱种,此番比试,以命相搏,生死各凭本事,你可敢应吗?” 唐麒依旧是拱手朝着刘辩、皇甫嵩跪拜形状,未及二人答复,却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好任由淳于琼出言挑衅。 “阵前比武,倒也有趣。”刘辩赶忙伸手抓住唐麒手腕,将其轻轻扶起,复又转头笑着朝淳于琼说到:“久闻淳于都尉骑步作战,中原无双,我见唐子丰这般雄壮模样,自以为其人并非孬种,你二人就在此处比试比试。” 言罢,刘辩低头解下腰间佩戴的一块玉玦,旋即跳上车架,高举过头颅,环视三军,大声喝道:“胜者,当赏此玦!” 三军将士齐声欢呼,皇甫嵩见状,自是不在多言,暗自松手。 淳于琼陡见时机,爆喝一声,手中环首刀脱鞘,连进三步,猛地朝着唐麒脑袋劈去,气势凶猛,虎虎生威。 三军将士的欢呼之声瞬间变成了阵阵惊叫,饶是方才还在车架上威风凛凛的刘辩,此刻也是惊呼不止。 须知唐麒现下乃是侧身相对淳于琼,未见其行动,亦未察觉其攻势。 皇甫嵩的暗自松手加上淳于琼的陡然袭击,虽说似是偷袭,多有叫人不齿,然既是生死比斗,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说法,生者胜,死者败,如此而已。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唐麒向身侧斜斜躺了下去,顺着淳于琼手上刀刃,就势向侧方一滚,虽说披甲持刀行此动作实在有些狼狈,然便是这样一个看似愚笨的动作,竟是愣生生躲开了淳于琼这致命一击。 三军士卒见状,齐声叫好,各部主官又皆长叹可惜。 刘辩长舒了一口气,大声呼喊道:“子丰好身手。”复又朝着淳于琼喊道:“淳于都尉气力有余,速度不足!” 淳于琼一刀劈空,又听闻刘辩这般说法,脸上颇有怒色,于是大声喝道:“竖子好运气,且看此刀安能挡否?”旋即回转刀柄,将那环首刀挥舞起来,紧接着右脚用力一蹬,再一次飞身跃起,朝着唐麒重重劈下。 唐麒这一滚之后,尚自单膝跪地,以那刀尖支撑身体意图起身,然未及站直身体,陡然间又见淳于琼飞跃上前,劈砍之势凌厉无比,自知再无法躲避,然而想要提刀格挡,却也亦知实在挡不住这跳劈之力,心中一横,竟是不闪不避,当即回转刀身,以那刀尖相对淳于琼腹部,同时左腿用力,却是以半起之势朝着淳于琼猛地刺去。 刘辩、皇甫嵩见状齐齐惊呼,“子丰小心!”“仲简留意!” 瞬息之间,却见淳于琼怪叫一声,手腕翻转,刀上动作变劈为削,两把环首刀刀刃相击,发出金属相撞之音,于此同时,二人寻得间隙,各自退开数步,皆在确认安全之后方自站定,只是此时此刻,唐麒竟然气定神闲,反观淳于琼却是冷汗不止。 三军士卒皆又高声欢呼,想来这两回合下来,虽未决出胜负,然淳于琼先发不能制人,唐麒后发反倒先至,这中间孰强孰弱,众人心中到底有了答案。 淳于琼自视甚高,既然决议要行阵前武斗之事来扬名立威,如何能够就此罢手,未及片刻,复又提刀来战。 此番唐麒已然再不似先前那般没有准备,加上与淳于琼过了两招,既知对方深浅,心中胆气自也增了不少,亦见其呼喊一声,从容应战。 正面公平对决,唐麒自然占得许多身形优势,一柄三尺有余的环首刀在其人长臂挥舞之下有如探海蛟龙,将那淳于琼半个身形尽数笼罩在刀影之下,如此战得五十余合,淳于琼格挡之余再无攻势,见其人气力难支,步伐艰难,顷刻间就要败下阵来,却听皇甫嵩突然喊道:“二位皆乃当世虎熊,武功技艺不分伯仲,想来片刻之间难分敌手,不若就此作罢,以免误了进城吉时。” 唐麒顾忌淳于琼都尉身份,虽然早就将其全然压制,但是到底不敢狠下重手,也正如此,淳于琼才能拖沓这许久才略显败迹。此刻忽然听闻皇甫嵩呼喊之言,唐麒横削一刀将淳于琼逼退两步,旋即挽转刀柄,收了刀刃锋芒,自是应了皇甫嵩之言,见势不战了。 谁知淳于琼竟似不闻,大喝一声,飞掷长刀而来,唐麒哪里想的到淳于琼竟是这般狠厉,侧身躲避之时已然不及,那柄环首刀迅猛之至,竟是穿透了唐麒肩上铁甲,深透肉中。 长刀刺肩之势沉重,饶是唐麒身形魁梧健壮,亦不能抵挡,何况伤及骨髓,剧痛难当,闻其一声嘶吼,向后倒退数步,竟是撞在刘辩车架之上。 这瞬息之间变数陡生,三军士卒远离二人,只能看个大概,方才尚见唐麒占尽上风,不想须臾转瞬之间竟然中剑落败,欢呼之声立止,倒是各部主官见状齐声喝彩,皇甫嵩亦大声赞道:“到底还是仲简技高一筹!此番当属仲简胜了。” 车架上的刘辩虽看的真切,亦知缘由,但是碍于皇甫嵩已然宣布结果,终归不好为了一个佐军司马的区区属吏悖逆皇甫嵩之言,只好遥掷玉玦于淳于琼道:“既然淳于都尉胜了,自当赏赐此玦。” 淳于琼尚自沉浸在转败为胜的喜悦当中,突见刘辩将腰上玉玦朝自己丢了过来,反应不及,竟是未能接住,可惜这价值连城的精美玉玦伴随刘辩近十年,却是在这累累黄土之上豕分蛇断了。 众人皆是惊惧难名,却闻刘辩轻笑说道:“此玉伴我近十年,颇有灵气,想来此物命中非是淳于都尉之物,是故宁为玉碎,不为君予。” 复又见其拍了拍空荡荡的腰间,笑道:“可惜此次出征,我便只带了这一块,没有第二块能给淳于都尉的了。” 言罢,刘辩不待其人反应,便跳下车架,蹲在唐麒身侧,皱眉询问道:“如何?可疼的很吧?” 唐麒肩上血流不止,面色苍白,不能言语,只有摇了摇头,以示回应刘辩。 刘辩眉头深索,沉思片刻,猛地站起身来与车驾周遭侍从喊道:“与子丰卸甲。” 侍从听得刘辩吩咐,不敢违拗,赶忙围拢过来,意图替唐麒卸下身上铠甲,却闻皇甫嵩朗声说道:“臣见此人伤势并不严重,殿下不若回得车上,我等先行进城,再寻医者为其医治。” 刘辩却是头也不回道:“便在此处医治了,再进城也不迟。” 说罢,见其指了指身侧一个侍从道:“你,你去寻个医者来。” “这……这之间如何会有医者?” “喊你去,你便去。”刘辩言语冷漠,突然勃然大怒道:“若寻不着医者,子丰留了多少血,我就要你留多少血。” 侍从闻言大惊,却不敢再有言语,只得踉踉跄跄,毫无方向的向军中奔去,口中呼唤不断:“可有医者?可有医者?” 皇甫嵩眉头紧皱,再次劝道:“殿下若是再耽搁时辰,恐怕误了进城吉时。” “吉时个屁。”刘辩大声喝道:“皇甫中郎若是害怕误了吉时,先行进城便是,他日皇甫中郎吉人天相万事无忧,我刘辩身遭厄运,那是我自讨苦吃。” 皇甫嵩哑口无言,却见淳于琼上前劝道:“殿下说的哪里话,皇甫中郎那是……” “你闭嘴。”刘辩不及淳于琼说完,当即打断道:“我敬你是颍川望族,故而给你三分脸面,你不敬我,我不怪你,可若要再三欺我年少势弱,今日此玉如何,他日你便如何。” 淳于氏好歹是颍川大世族,淳于琼自幼春风得意,无论入朝为官亦或是入军为将,皆是平步青云,哪里有人与其说过这般狠话,一时间竟是呆立当场,哑口无言。饶是皇甫嵩这般儒将之姿,听闻刘辩之言,亦是眉宇深锁,颇有怒容。 然刘辩却不理会,只是与几个侍从一起操持唐麒身上铁甲,一番焦头烂额。 正在众人手忙脚乱之时,突闻先前为刘辩呵斥离去的侍从欢声大叫归来:“医者找到啦!殿下,医者找到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蜀锦半袖吟洛神 激动万分的侍从后头紧紧跟着一个身着麻褶的年少士卒,只是与那侍从不同的是,这个少年士卒从始至终都是低着脑袋,显得尤为谨慎小心。 “这人确定会医术吗?”刘辩微微皱眉,似是对眼前少年身怀医术有所怀疑,故而朝着侍从问道:“你莫不是随便拉个人来,应付了事吧?” “乃是其人亲自与我说的!”侍从坦白说到,复又回头推搡了一下身后少年,言语狠厉说道:“懂得医术可是你自个儿说的,我可没有与殿下扯谎。” 少年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侍从见状喜不自胜,忙又转过头来,与刘辩嬉皮笑脸道:“殿下,要不让他试试?” “试试?”刘辩眉头一挑,似是反问其人:“这伤了大动脉,人命关天的事儿你跟我说试试?要不让我砍你一刀,你先去试试?” 侍从慌张跪倒,嘴里大呼有罪,叩首不断。 刘辩气不打一出来,竟是抬起右脚,狠狠的朝那侍从右肩蹬去,侍从就势翻到在地,以手捂住肩头,怪叫不断,容颜显得痛苦无比。 刘辩再不理睬这到地侍从,却也不理那为侍从领来医者自称的少年,只是再度蹲下身来,轻声宽慰唐子丰道:“我现在要将你肩上的刀尖拔出来,你忍着点痛,一会儿就好。” 唐麒已是唇面皆白,额上汗水,斗大如珠,似是已处于昏迷状态,竟对刘辩的话语没有丝毫反应。 刘辩长叹了一口气,站直身体,两只小手紧紧握住环首刀刀柄,道了声“保佑”,忽地猛然发力,那柄刺穿了唐麒肩头的环首刀倏地从其肩上划窜出来,随着唐麒一声惨叫,一并涌出的竟还有一些细微碎肉以及如注鲜血。 刘辩用力过猛,收势不及,竟是一下子没有站稳,翻了一个大跟头,周遭侍从慌不迭地就要上前搀扶,却闻刘辩大声喝止:“不要管我!快,按住伤口!止血!止血!” 侍从们闻言,忙又折身回去,两三个人,四五只手就这样乱糟糟的在唐麒肩膀上的偌大伤口处用力按压,却又无论如何不能阻挡血流之势。 刘辩见状,勃然怒喝:“一群蠢货!谁喊你们用手了?” 侍从们更加不知所措,方才还说要按住伤口,现下又不让用手,可是不用手又如何能够按压住呢?众人又惊又急,一个个呆若木鸡,索性就站在那儿,啥也不做了。 刘辩翻起身来,疾步至唐麒跟前,想都不想便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匕首,从锦袍袖口处割下长长一块,旋即将唐麒的肩头缠的严严实实,可是即便如此,片刻之后,唐麒肩头裹缠的锦布竟然大都为鲜血浸染,却是并不如刘辩所愿,这一张精美蜀锦便能将伤口血流止住。 刘辩大失所望,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郁郁不能言,须知这唐麒虽不是什么当世名将,甚至在刘辩的记忆当中根本就找不到这号人物,但是此人到底是随吕布从九原跋涉千里而来,此人死了事小,如何与吕布交代可就事大了,若是因为此事叫刘辩与吕布当中存有隔阂,那可真就让这数年筹谋化为乌有,刘辩心甘成为丁原、董卓之流?终究不能吧。 也正因此,淳于琼如何桀骜,如何目中无人刘辩都能忍气吞声,甚至一笑而过,毫无波澜,可是其人自恃身份,伤了唐麒,那便不行。至于皇甫嵩,无论如何言说,刘辩皆肯听从,可是要弃唐麒不顾,那也决计不行。 便在刘辩于此百感交集之时,方才兀自杵立在车架旁的少年士卒竟然走到刘辩跟前,跪在地上说道:“殿下,兴许我能试试。” 刘辩望了其人一眼,长叹一声,但也终究没有再拒绝,只是点了点头,任其施为。 少年见刘辩反应,当即道了声“诺”,复又解下身后包袱,从中取出零零乱乱许多物什,见其在几件锋利石器上犹豫片刻,最终回转身体,朝着刘辩跪拜言道:“敢请殿下将匕首与我。” 刘辩瘫坐在地上,听得少年讨要,极自然的将手中匕首丢了过去,却惊得身侧几个侍从手足无措,纷纷围至刘辩身旁,将其与那少年士卒完全隔开。 刘辩不厌其烦,大声喝道:“便只我的命重要?若是子丰死了,咱们这一个个都不一定活的成。” 众人不解其意,自然不敢多言。 那少年拾起地上匕首,很是熟练的将唐麒肩上,方才为刘辩绑缚的大块蜀锦全数割开,将其肩膀受伤之处完全暴露在空气当中,接着解下腰间水囊,扬起脖子大口喝了起来。 携少年而返的侍从见其这般模样,刚待出口训斥,却见少年鼓气一喷,口中液体尽数喷洒在了唐麒肩上,唐麒哀嚎一声,片刻间又失去了知觉。 侍从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朝着少年一脚蹬去,破口骂道:“我还道你年纪轻轻身怀医术,是个奇异少年,却不想你真如殿下所言是个信口胡诌的骗子,真是气死我也。” 于此同时,刘辩竟也猛然站起身来,朝着那侍从屁股一脚踹去,不待侍从哀嚎反应,却见刘辩上前搀扶地上的少年问道:“你这囊中是酒?” 少年为刘辩搀起,却也不敢直视其人,只能点了点头,道了声“是”。 刘辩惊讶至极,凝望少年片刻,突然拾起跌落在地上的水囊,仰头喝了一口,方才喃喃自语:“当真是酒。” 复又问那少年道:“你果然通晓医术,可识得华佗亦或是张仲景么?” 那少年闻言点了点头,有突然望着刘辩,猛地连连摇头,辩解道:“不识,不识!” 刘辩只道这少年心中惊恐,故而柔声问道:“那你家乡故地竟在何处?祖上可有医者?” 少年抬头望了刘辩一眼,却只是片刻便又低下头去,如是说道:“家乡大概是在安定郡高平县吧,祖上有无医者实是不知,但大抵都是农民。” 言罢少年又抬头看了一眼刘辩,却依旧不及须臾,便又低下头去。 刘辩再无计较,便摆了摆手道:“如此,你且继续为子丰包扎吧。”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道了声诺,便回转身去,继续为身前唐麒处理伤势,到底因其熟能生巧,亦或是真有些行医手段,不过一会儿功夫,唐麒受伤肩膀便已包扎完毕。 刘辩命众侍从将唐麒抬上车架,回身环顾四周,但见皇甫嵩与淳于琼已然远离其人,与那些数十步之远的其余将官寒暄客套去了,不由叹声道:“黔首性命,竟贱至于斯。” 复又见到皇甫嵩的仪仗旗帜,随口念道:“汉左中郎将皇甫。” 身侧众人皆不解其意,自然不敢有丝毫言语,便只有那少年士卒兀自半跪在地上,收拾那些从包袱中拿出来的物什。 刘辩又长叹一口气,问身侧侍从道:“不知朱儁的仪仗旗帜上写的是什么?” 侍从低头支吾道:“想来……想来与左中郎将的并无差别。” “汉右中郎将朱?”刘辩问道。 侍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刘辩将那尚自完整的左袖一摆,纵身一跃,又跳回到了车架上,似是自顾自言道:“我从来都以为皇甫嵩是个儒将,是故从始至终与其人甚是喜欢,没想到今日之后,却是觉得这个朱儁更加讨人欢喜。” 众侍从只是含糊应承,点头称是。 刘辩顺势坐了下来,指了指皇甫嵩仪仗旗帜边上自个儿的旗帜道:“将那旗帜取下,就地烧了。” 众侍从闻言皆是一惊,只觉刘辩之命匪夷所思,但却无一人敢出言问询,亦无一人敢顺其言这般行事。 刘辩倒也不催促,举起左手看了看兀自垂下的长袖,低头与车架旁的少年士卒说道:“匕首与我。” 少年赶忙取下刚刚放在腰间的匕首,双手呈于刘辩,却还是不敢直视其人。 刘辩一把夺过,嗤笑道:“如尔等这般黔首,难道都是这般形状?唐子丰武功技艺明明力压淳于琼却不敢伤其人,你明明有功却连看都不敢看我,皆因那淳于琼乃是颍川望族,朝中显贵,我是当今皇子,万人之上?” 言罢,不待少年回话,竟是抽出匕首将那拖沓左袖一并割下,掷于地上。 少年长出一口气,突然向前行了一步,俯身将那左袖拾了起来,抬头直视刘辩言道:“殿下所言种种,不过因为尔等权贵可弃如此蜀锦有如敝履,然我等黔首身着此等麻衣,亦视若珍宝。殿下可曾想过,若是今日车上豪杰刺伤淳于都尉,现下可还有命在?” 刘辩闻言,当即愕然,他身为后世之人,如何不知眼前少年这所言种种,之所以方才明知故问不过是因为今日所见所闻实在叫其心中气愤,无处发泄之下方有这般说辞,然而现下却为这个唯唯诺诺的少年士卒当场驳斥,心中竟无丝毫怒意,反倒是一股痛快之意油然而生。 少年见刘辩愣在车上,心中到底还是怯了,终是低头叹道:“草民出言无状,清殿下降罪。” 为首侍从瞥了一眼兀自愣神的刘辩,登时凶相毕露,朝着少年就是一脚蹬去,口中喝道:“你这贱种,胆敢冒犯殿下,今日生死,可再由不得你了。” 言罢抽出身侧环首刀,便要朝着倒地少年劈去。 少年自知这一刀劈将下来,再无活命可能,闭目长吟道:“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六章 夜袭(上) 颍川郡得名颍水,自秦王嬴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制郡而来近乎四百年,从来都是除了京师之外人口最多,也是最为繁华的地方,是故颍川乃是中国众多姓氏的发祥地,也就能够说明颍川为何多有赢得非常轻松,甚至连手下卒伍都没有损失多少,以至于朱懏在得到斥候报告颍阳空虚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再次派遣斥候加以探查验证,就做出了轻装突袭颍阳的决定,三千汉军二百里奔袭,不出两日就能到得颍阳城下,朱懏处置决定非常果断,却也因此受到了黄巾方面异常猛烈的打击。 其实波才并没有料敌于先,只是作为黄巾军中的一方渠帅,其人有着不同常人的军事天赋,在知悉阳人、襄城、叶县三城皆破的同一瞬间,波才即刻派遣信使往距离颍阳最近的蔡县、南顿两城调兵援护颍阳,同时,亦从颍川城内发兵五千,即刻前往颍阳屯驻城外,一来可以防止汉军兵临城下猛然强攻,二来可以干扰阻挠汉军从容扎营。 无论是朱懏、亦或是波才,二人的决策和军队指挥才能在当前的这个环境与条件下,已然都发挥到了极致,正是二人这样皆是极致的操作,才叫汉军和黄巾在距颍阳五十里的坦荡平原上产生了猛烈碰撞。 而当时的时间,正是在朱懏发起奔袭颍阳的第二日晚间。 朱懏于驻军扎营前派往颍阳各方向的二十余名斥候,直到落日天黑竟然都没有一人回转营中。 其人站在中军帐前,仰望朗朗长空,心中早已忐忑无比:“遣派往颍阳各方向斥候各有几人?” 朱懏身侧一人身长七尺,容颜萧索,清瘦无比,俨然是个文士模样,只听其坦然言道:“往南顿方向四人,颍川方向四人,延颍水往东二人,过颍水往北五人,此外前一日遣往蔡县、汝南方向的六名斥候也都没有回来。” “一共二十一人?” “若在要算上派往方圆十里的前哨,已然不下百人。” 朱儁摇了摇头:“十里之外定然不会有什么差池,可那二十一个斥候至此未归想来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会不会是迷了路,所以这才没有回来?” 朱儁长叹了一口气,又是连连摇头道:“我率前军五千突袭蛾贼,敌情勘测由为重要,这些个斥候都是皇甫义真特意遣于我的。” 文士不再说话,只听朱儁继续言道:“都是些北地将士,如北方那般千沟万壑的山势地貌当中都不会迷路,如何能在颍川这一马平川之地失了方。”继而长叹言道:“我到底还是大意了。” 文士依旧无言。 朱儁转身盯着那瘦削文士,竟然无奈笑道:“子并,三日前我定下奇袭颍阳之计,军中将士除了你以外尽皆斗志昂扬,便是那身负重伤的孙文台亦遣人来书信,要我以其为先锋,莫不是在那时,你便知晓此番用兵当有变数?” 子并其人,名唤张超,乃是东平寿张人士,正是大汉八厨之一的张邈幼弟,此时正于朱儁麾下为军司马。其人听得朱儁话语,亦是干笑数声,方才言道:“那时三军斗志昂扬,我虽以为我部连战月余,将士疲累,便是轻装奔袭颍阳却也未必能一战破敌,是故未曾建议将军行此计,至于这当中或有蛾贼变数,在下却是也未曾想到。” 朱儁转过头去,重新仰望星辰,长叹一口气道:“然而无论如何,当日若是听从子并的建议,总不至于如今日这般进退两难。” 张超亦随朱儁仰望长空,问道:“为今之计,将军却是如何打算?” “连着奔袭两日,眼看离颍阳便只五十里了,全军正是士气旺盛之时,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撤军退回的。”朱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如此,那边只有继续向前,一战而已,子并以为,若是此番欲战,胜算能有几成?” 张超亦是摇了摇头,叹道:“若是如将军所说,此番出往颍阳各方向的斥候若是全数殆尽,只怕四方蛾贼援兵已经在路上了。” 朱儁点了点头,道:“然也。” “蛾贼料我与先,自然也会派遣斥候查探我军底细,而我军一路疾驰跋涉,并未有所遮蔽,这三千将士,想来也是骗不过蛾贼的。” 朱儁又是点了点头,道:“不错。” “既然将军深知此理,如何还想与蛾贼一战?”张超终是叹气问道。 “子并想退军?” 张超点了点头,苦笑道:“我张超并不是贪生惧死之人,只是此番奇袭之策既已败露,那便不算是奇袭了,蛾贼既然有所准备,饶是我军强劲善战,但是到底连战月余,又是长袭二百里,早已疲惫不堪,真有一战,未必就有胜算。” 朱儁微微颔首,笑道:“子并到底还是与我留了些许面子。” 张超茫然不解,问道:“将军此言,竟是何意?” 朱儁转头望着张超,依旧微笑言道:“子并说我军将士此时若是与蛾贼一战,未必能有胜算。” 张超捻须轻叹,自是表明了心迹。 “我倒以为,若是白日与蛾贼一战,我军定然全军覆没,你我亦要为蛾贼销售示众,以壮声威。”这番言语,朱儁款款说来,竟是满面欢笑,没有一丝忧愤。 张超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却是更加不解,只能发声询问道:“将军此言,在下愈发不能理解。” 朱儁轻轻拍了拍张超肩膀,笑道:“子并以为,我朱公伟亲率五千先锋,疾驰颍阳城下,却是图这颍阳城吗?” “将军若不是想攻占颍阳,又何必这般行险?”张超如实问道。 朱儁哈哈大笑,拍打张超的力道却是愈发大了几分:“若是连子并都骗过了,那区区蛾贼定然就不在话下了。若是如此,我朱公伟所行之计定然成功,死又何惧。” 张超沉思片刻,大惊言道:“公袭颍阳……” 朱儁捻须颔首不止,打断张超笑道:“意在颍川……” 复又指了指西北面道:“西北方颍川方向亦有四名斥候未曾回来,想来那波才亦发颍川蛾贼,前来援护颍阳了。” 张超当即点了点头。 “蛾贼势众,以守待攻,以逸待劳占尽天时地利,如是这般,我军自然毫无胜算,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星夜攻城,出其不备……” “只需壮大声势,搅那颍川城中的波才不得心安,便就足够。” 朱儁抚掌大笑,忽而高声呼唤身侧令兵,火速着急军中各部主官,升帐议事,未及半个时辰,全军三千披坚执锐,衔枚疾驰,往那颍阳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夜袭(中) 颍阳城位于颍水南侧,距离颍水二十余里,虽然在颍川郡中并不算是什么大城,但是到底因为颍川富庶,便是这样的一座城池,其外围城墙亦有十米之高。 朱儁好歹是大小征战近百场的沙场老将,早在接近颍阳城十余里时便传令各部将士灭了手中火把,放缓行进速度,三千将士便就借着细微月光,丑时时分便就轻轻巧巧的摸到了颍阳城下。 此处距颍阳城池不过二三百米,朱儁当即命令全体噤声,携军司马张超寻了林边一处稍稍凸起的小土坡,登高眺望城楼。 然而出乎朱儁意料的是,颍阳城近似于是一座空城,虽然在为波才所率的黄巾军占领之后,于城墙外围二十米处挖掘了数条壕沟作为防御,但是城墙上竟然没有一人,便是在太平时日都不该有的现象却在战时出现,就不得不叫人心有防备。 朱儁微微皱眉,轻声询问张超言道:“子并,你以为颍阳会不会是一座空城?” 张超连连摇头,果断回话:“断然不会,颍阳与颍川互为犄角,若是颍阳失了,颍川便是一座孤城,想那波才好歹是一方渠帅,如何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得?” “子并之言确实在理。”朱儁点了点头,捻须言道:“不过,我却有另一番想法。” 张超拱了拱手道:“愿闻将军详说。” “子并请看。”朱儁遥遥指了指颍川城外的那几圈壕沟问道:“子并以为,这数圈壕沟当是何人所为?” 张超眺望片刻,若有所思道:“我听闻这波才事起,颍阳令却是连抵抗都没有抵抗,直接挂印跑了,如今人在何处尚且不知,这城外壕沟,自然不会是其人挖的。” “既不是颍阳令为了抵御蛾贼攻城所建,那就是蛾贼自己挖的了。”朱儁笑着说道。 “断然如此。”张超亦是点头肯定道。 “既是蛾贼挖的,那自然是为了防止我军攻城的了。” “正是此理。”张超继续答道。 朱儁转过头来笑着对张超言道:“便因城外布置,加上城上无人值守,我料定颍阳乃是一座空城。想来定是皇甫义真得知我要奇袭颍阳的消息,就顺势开拔颍川,攻那波才去了。” “将军是说,这颍阳城中的蛾贼,此番却是弃了此城,援护颍川去了?”张超目瞪口呆,惊声问道。 朱儁捻须颔首,微微笑道:“蛾贼如此费劲心力挖这壕沟,便是要阻我攻取颍阳,如今既已建成,为何却又不布置警戒?此番我等若是悄悄逼近,到得五十步之处全军突击,越沟攀城,蛾贼又如何来得及反应?” “既无警戒,这些个壕沟到底不过摆设之物罢了。”张超亦是点了点头。 “正是此理。”朱儁轻轻拍了拍张超,笑道:“所以,颍阳定是空城无疑。” 张超从来都是心细如织之人,虽听闻朱儁这番计较判断并无什么大的纰漏,但是奈何其人天生谨慎,到底还是有所思虑,并不当场应答。 朱儁自由着张超思索,旋即下得土坡,挥手召来一武官打扮的壮硕汉子,吩咐道:“你且点上三五什长,去那城下工事细细探查,若是无甚差池,结索攀城便是。” 武官当即一愣,却也并未有反驳朱儁之言。 朱儁看在眼中,自知其人与自己这一番命令多有犹豫,倒也不嗔不怒,宽慰言道:“此城已是一座空城,且自攀登便是。” 武官听闻,心中大定,赶忙拱手称诺,旋即持刀往军中点选登城将士,不过片刻,一支约莫五十余人的先锋小队,满怀斗志的往城下壕沟疾去。 却见张超从那土坡上急奔下来,待行至朱儁身前,这才喘息言道:“将军,蛾贼定有诡计。” 朱儁瞥了张超一样,复又朝着那五十余人的小队望去,捻须笑道:“子并啊,你这人天生谨慎,这是好事,可是战场之上,若是谨慎过了头,那便不是好事了。” “将军,蛾贼恐怕当真有此诡计啊!” “甚至是会误了大事!”朱儁转头瞪着张超,声音也不由大了几分。 张超长长叹了一口气,依旧不依不饶:“若是颍阳是座空城,为何这许多斥候没有禀报?” “颍阳空虚,那是数日之前就有禀报的,否则,我何来突袭颍阳之策啊?”朱儁稍显怒容,当即反驳。 “即便如此,颍阳蛾贼全数撤去,或是援护颍川,或是退守南顿,总该有禀报吧?”张超继续问道。 “或是在此之前斥候就为蛾贼擒获,亦或是斥候查探颍阳之时,蛾贼还未撤走呢?”朱儁连连摇头,兀自反驳说道。 “可是将军可曾细想,颍阳蛾贼为何撤走?” “皇甫义真发兵攻袭颍川,颍阳蛾贼出兵援护,这不是方才我就与你说过了吗?”朱儁却是显得略有些不耐烦了。 “将军!”张超言语之音,近似恳求:“我军从襄城轻装奔袭,不过现下才到得颍阳城下,将军着人与皇甫公的信吏便是此时也未回得军中,皇甫公莫不是天降神兵,日行千里,竟能于将军之先攻打颍川?” 朱儁闻言一怔,俨然是为张超所言吓了一大跳。 襄城距离颍阳有二百里,距离颍川有一百五十里,虽说离颍川要更近一些,但是无论如何,自己出得襄城之时,襄城当中到底是没有皇甫嵩的一兵一卒的,既然如此,自己强行军整整两日才跑到颍川城下,那么皇甫嵩便是再快,再果断,也不至于能在此时就到了颍川,甚至还和波才打了起来。 “将军!”见朱儁兀自愣神,张超赶忙招呼其人道:“撤军吧!” 朱儁直愣愣的看着张超,自觉心中有一丝惊怖之意油然而生,便这转念之间,却见前方火光通天,那几条数百米交错布置的壕沟当中竟然窜出了数百人,人人头裹黄巾,手持火把,充耳而来的是咆哮如雷,狂喝不止,谓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与此同时,汉军周遭千米之外亦现火光,这颍阳地界,竟是除了颍阳城内,城外野地、山林皆是星火密布,俨然是充满黄巾贼人。 朱儁大惊失色,三军将士亦是惊慌莫名,却见张超猛地抽出身侧佩剑,以剑指天长啸下令道:“城中无贼,此战欲胜唯攻城尔,保全性命,亦攻城尔。” 经张超这一声大喝,朱儁登时清醒,亦抽出身侧长刀,大喊三声“杀贼”。 言罢,朱儁提刀上马,一骑绝尘,往那壕沟前的数百黄巾贼人当中冲去。主将不顾生死,底下将士自然胆气倍增,便就这刹那间,各部主官各自约束麾下士卒,骑兵上马寻空旷之地列阵,步兵检查攻城器械,抽刀冲锋。片刻之前兀自惊惶失措的汉军转瞬之间便就调整队伍,准备迎战。 三千汉军藏匿隐迹之处距离颍阳城不过三百米,离那些从壕沟窜出来的黄巾贼人更是只有二百米,朱儁怒发冲冠,策马直奔不过须臾就已经到得那些个黄巾贼人当中,却听其中有人大声呼喝道:“马儿怕火,拿火把丢他。” 话音刚落,数十个火把便朝着朱儁砸来,胯下坐骑见火受惊,当即失了前蹄,多亏朱儁骑术精湛,就势滚落方才免了坠马受伤,黄巾贼众见从马上跌落之人身着银甲,乃是军官模样,大笑狂呼不止:“杀狗官!杀狗官!” 朱儁亦是大声怒喝,抽出长刀,上前便就砍翻两人,不想这些个黄巾贼人非但不惧,反而更加恼怒,竟是有如疯狗,无论手中兵器是刀是棍,皆一股脑儿的朝着朱儁身上劈砍而来。 幸亏朱儁身着银甲,这些个黄巾贼人手中的兵器棍棒又皆是些腐朽劣等之物,即便砍中砸中朱儁,却也不能给予其人致命损伤,但是一人之力到底难以敌众,三五棍棒下来,朱儁竟是难以支持,被这些个黄巾贼人砸倒在地。 黄巾贼众刚待更进一步,意图上前结果朱儁,孰料听得嗖嗖数声,竟是纷纷中箭到地,原来便只朱儁上前搏命这段时间,汉军为数不多的三百余名骑兵已然列阵完毕,冲锋上前支援朱儁,这一轮攒射便是为首几个射术高明的骑兵杰作。 朱儁不及多想,赶忙爬起身来,一剑刺在一个尚自念叨着苍天黄天,中箭并未死绝的黄巾贼人肩上,喝问道:“波才大军,现在何处?” 那黄巾贼人口吐鲜血,却兀自狂笑,显得尤为诡异。 朱儁手上使力,刺的更深了些,狂怒咆哮问道:“波才在何处!在何处!” 黄巾贼人朝着朱儁嘬了一口唾沫:“骂道!渠帅在你身后!这就要取你这猪狗头颅!” 朱儁闻言一惊,竟是送了持刀之手,转过身去,却见身后除了呼啸汉军以外,并无其他,更不要说是什么波才了。 朱儁心中怒极,就要回头结果这信口胡诌的黄巾贼人,不料此人寻得间隙,站立起来,竟是不管肩上依旧插着朱儁的长刀,猛然扑到朱儁身上朝着其人面庞一口咬去。 朱儁大喝一声猛的推踹其人,那黄巾贼人到底是因为伤势严重,气力全无,终是不能抵挡朱儁这猛力一踹,竟至飞出了十尺之远。 随着其人落地死去,朱儁亦觉得脸上钻心疼痛,以手拂面却是血流不止,观那死去黄巾贼人面露可怖笑意,嘴中不过一血糊之耳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夜袭(下) 平原之上的骑兵冲锋,其形如电,其势如雷,三百骑兵虽然从数量上来说并不能称的上多,但是面对同样数量上并不占优势,仅仅是千余人不及的黄巾步兵,那绝对谈的上是压倒性优势,朱儁失耳之痛甚至还没有丁点缓解,周遭这数百余名黄巾贼人在三百汉军骑兵的反复冲击之下已然死伤大半,再也形不成有效的战斗力了。 当然黄巾贼于颍阳城下事先挖好的数条交错壕沟,也确实对汉军的骑兵形成了强有力的限制,以至于骑兵将士或是因为冲锋之势过猛,收势不及,亦或是天黑视线不佳,纷纷跌入壕沟当中,当场摔死或为事先埋伏在壕沟当中未及出来作战的黄巾贼补刀剿杀的亦有数十人之多。 但是无论如何,汉军将士一旦不畏生死,那么无论是从军备器械,亦或是单兵作战能力上都是要胜出黄巾贼许多的,颍阳城下由黄巾贼事先发起的埋伏袭击战其实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就已经到达了尾声。 随着颍阳城下的汉军将士越聚越多,朱儁以及来到其人身侧并不多时的张超猛然间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没有办法需要越过壕沟方能登城! 实际上,冷兵器时代的所有战事,当属攻城作战最为困难残酷。 面对十米之高的城墙,攻城一方想要破城而入,唯一的办法就是攀墙。而攀墙的工具单单靠着一些木梯、绳索,条件好一些或许还有铁爪铁钩,但是用这些东西来攀登十米高度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加上攻城方在攀登过程中亦有守城一方的各种阻挠,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每当碰到这样的攻城战,有经验的将领就会将攻城部队分成好几股,并且通过设置弓弩手以作城外对城内守军的远程压制,借以一定程度上减少攀城士兵的压力,但这也是仅有的一种攻城办法了。 所以,攻城一方在做进攻准备的时候,所携带的攻城器械并不会很多,甚至于像木梯,撞木这些都会因地制宜,寻找城池附近的树林砍伐,现场制成,像朱儁这样携三千将士,星夜攻城的情况,本身就是少数,否则又怎么称得上是奇袭呢? 然而,黄巾一方却于朱儁的计策看似是早有意料。 随着颍阳城下的汉军全数受阻于那数条壕沟之前,颍阳城城墙上登时现出火光。 朱儁仰头望去,但见原本空荡荡的城楼上登时聚集了密密麻麻头裹黄巾之人,听闻其中有人大笑言道:“城下可是左中郎将朱公伟?” 朱儁心中一惊,抬头望向城墙上,然而目光搜寻一番,却是寻不着那说话之人,故而呼喝言道:“你既知我姓名,如何还不开门献城,速速投降。” 只听那笑声愈发猖狂,过得许久方才停息,扬声喝骂道:“我只道朱公伟好歹也算名将,却不想也能说出如此可笑至极的话来,今日分明是你鲁莽武断,中了我的计策,现下是生是死皆在我一念之间,如何还反倒叫我献城?” 朱儁暗自嘱咐身侧几个善射将士稍作准备,意图射杀说话之人,自己却是独身纵马向前十步,朝着城墙上的人继续喊道:“阁下若是这般本事,如何不能现出身来,叫我朱儁认识认识?” “我可不上你的当。”城墙上那人依旧躲在黄巾士卒当中,高声回话道:“你朱公伟手下将士都是这天底下的悍将精锐,我若是现身于你,你命一善射之人射杀于我,我可躲不了。” 朱儁闻言不由笑道:“蛾贼当中竟有你这般人物到底难得,阁下若是能够悬崖勒马,投降朝廷,我朱儁或能启奏陛下,非但可以免你一死,甚至还可予你官身,光耀门楣,如何?” “今日我要杀你朱公伟,他日在杀那皇甫义真,来日在杀进洛阳城,杀了满朝文武,狗屁皇帝,杀了这贼老天,我亦能成千古壮举,光宗耀祖,如何稀罕你说的这些。”那人轻笑数声,继续言道:“听闻刘宏匹夫将他那嫡子亦派往军中,如此倒可以先杀了那个孩儿,保不准刘宏却能活活气死,不需爷爷我来动手。” 城上黄巾士卒听闻这般言语,亦是齐声欢笑。 朱儁既听闻此人言语猖狂,又闻其人直呼皇帝名讳,心中早已气愤难耐,冷哼一声,勒转马头回到军中,旋即抽出手中长刀,遥指城墙上发声所在,大喝道:“攻城。” 可这一声令下,三千汉军却是很难做出快速准确的反应,原来想要结绳或是抛掷铁索铁钩攀附城墙,最要紧也是必须要完成的一件事儿就是越过壕沟。 而眼前的这些壕沟足足有四五米之深,二三米之宽,想要纵跃过去本身就是极其困难的,更何况方才全军推进,此时这三千将士,骑步混合交杂,一股脑儿的挤在城墙之下,想要整齐队列进攻亦或是撤退都显得很困难。 然而朱儁到底还有个智慧司马张超。 张超听闻朱儁攻城号令,当即指挥其部将士言道:“壕沟颇深,可将蛾贼尸身填与沟中,我等踏尸过沟。” 众将士既得命令,顷刻间就行动起来,七八百具蛾贼尸身当即被掷入数条壕沟当中,张超身先士卒,携领十余名亲卫率先纵跃,果真不过片刻便越过这数条壕沟,真正意义上到得了颍阳城墙下。 汉军将士齐声欢呼,登时兵势如潮,争先越沟。 城墙上黄巾众人一开始还自诧异汉军为何会收拾己方尸身,此刻却见这般操作,也是怒不可遏,到得汉军半数皆越过壕沟,听闻黄巾人群当中一声“放箭”。 满天箭矢登时有如雨下,汉军中箭死伤者一时之间数以百计。亏得黄巾所用箭矢多是些锈铁,甚至还有一些以尖石为矢,面对全军身披铁甲的汉军,倒也无法造成大量杀伤。 朱儁携领五百弓弩手作为援护,并未越沟,见到黄巾贼人露头放箭,迅速抓准时机,也是当即喝令放箭。 五百弓弩手张弓搭箭,本就作为掩护攻城将士,是故并不考虑准度,不盈片刻,竟是每人射出五箭,足足二千五百支箭矢射往颍阳城墙上,虽说以低射高,箭矢到得高处自然失了力道,但黄巾众人到底没有汉军这般的铁甲防护,一时间中箭死伤者,竟然比城下汉军都要多少数倍。 那黄巾头目怒不可遏,喝骂不止,见城下朱儁所率弓弩手射箭不断,身侧中箭死伤士卒越来越多,终于大喝下令道:“越过壕沟的汉军当有半数,不等了,与我丢掷火把,烧死他们!” 城下汉军见城楼上的黄巾贼人已然龟缩回去,心中激动不已,于是结绳攀城者越来越多,突然间见到脑袋上方一片火光飞下,竟是上千火把从颍阳城上丢掷而来。 众人皆不解其意,兀自惊疑,却见那些个火把到得壕沟当中当即燃起熊熊烈火,尚在穿越壕沟的汉军登时燃火上身,窜跃惊叫。 与此同时,城上黄巾贼人又齐齐探出头来,或将攀附在城墙上的绳索用力砍断,或是收拾了朱儁射往城墙的弓箭朝着城下汉军射回,再不济亦有拾取木棍石块的,朝着汉军奋力砸下,一时间城下汉军苦叫连天,颍阳城下亦成火海一片。 朱儁见状,顾念张超安危,心中大急,赶忙命令身侧弓弩手收弓持刀,大声令道:“速速越沟,救张司马!”言罢,就要杀奔城下。 然却为一军侯拽住臂膀:“将军如何能亲犯险地,相救司马,便由末将代劳。”言语之间,只见其人抽出环首刀,一个纵跃便往那已是一条火沟的壕沟当中纵跃而去。 未及朱儁反应,那军侯麾下百余将士,亦是抽刀越沟,顷刻间便不见了身影。 朱儁着此战事,攻下颍阳城早已无望,如今便是能够救下张超,全身而退亦难保证,心中悔恨不已,听闻耳边汉军将士哭嚎不断,终于心神难支,一屁股坐倒在地。城墙上飞矢不断,竟将朱儁身侧坐骑也给射杀了。 又突闻西南、东南两侧喊杀震天,所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不绝于耳,且喊声由远及近,俨然是方才朱儁于土坡所见的两处火光正往颍阳城下赶来,而其中士卒,亦是黄巾贼人无疑,朱儁惊慌莫名,望着兀自在颍阳城下奋力拼杀的二千余汉军,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决断。 剩下的三百弓弩手见到如此情形,其中两三屯长终是自作主张,挎着兀自发呆愣神的朱儁,朝着城下汉军大喊数声“撤军”,却是不管那些汉军听到与否,有何反应,自顾往南逃去。 而朱儁这一去,“汉左中郎将”的仪仗旗帜亦是一并南行,城下二千五百余名汉军望不着将旗,登时军心涣散,乱成一片,各自取道逃命。 城上黄巾主将见状,终于露出面目,见其着人展出一面杏黄旗帜,玄色“波”字,赫然在目,众黄巾士卒亦大声呼喝不断,谓之曰:“黄天立,天下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执手相看泪眼 “将军,如今我们该去往何处?”待得逃离颍阳城约莫一个时辰,众将士总算寻得一静谧树林,协同已然是稍稍恢复神智的朱懏停顿下来,盼着眼前这个主将拿捏主意。 朱懏转头四顾,大致看了看周遭逃出升天的汉军将士,回首朝身侧屯长道:“现在这里还有多少人?” 屯长面色一滞,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噎说道:“将军,只有三百四十人了。” 朱懏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那尚在嚎哭的屯长,环顾四周许久,方才继续问道:“掌旗官何在?” 屯长哭声渐止,回话道:“从颍阳城下逃出约半个时辰,掌旗官便要我等先行逃命,他带着十几个同袍立了将军旗帜,徒自留下了。” “留下也好,若是能聚集些许残兵,亦算是无愧朝廷。”朱懏言罢,连连摇头,抽出身侧环首刀,月光皎洁,洒在刀刃之上,尽显肃杀,朱懏长叹了一口气,再次缓缓说道:“颍阳城下,将士用命,不计生死,我朱懏非但不能身先士卒,竟在这要紧关头,苟且逃命,他日同袍骨肉若是还能相见,却又该以何颜面对之?” 言罢,只见其扬起头颅,举起环首刀就要往脖子上抹去,身侧几位屯长赶忙扼住朱懏手腕,哭着阻止道:“将士用命,只为将军能存得有用之身,他日攻破颍阳,擒杀波才,好为今日身死将士报仇雪恨,如何能生自戕之意啊!” 朱懏闻言,身子一颤,说话声音竟也变得颤栗起来:“你是说,颍阳城上那黄巾首领,竟是波才?” 屯长连连点头:“逃脱之时,在下看的清清楚楚,城上贼将将旗,正是玄色波字。” “绝对不可能。”朱懏猛然起身:“波才一直都在颍川,如何能到颍阳城来。” “可是城上旗帜确是波字无疑,若非是波才,难道蛾贼当中还有其他诨号姓波的首领?” 朱懏闻言,突然仰天大笑:“那贼将若真是波才,此番颍阳之败,却亦是大胜,妙极,当真是妙极!” 众人于这大胜大败之言,皆不解其意,正自沉思回想之间,突闻林外北方一阵马蹄呼啸迎面而来,直叫林中数百人心惊胆战。 须知这一路奔袭颍川,加上连夜突袭、又逢战败逃命,朱懏与这三百将士竟是片刻都没有休息过,此番若是再逢黄巾追兵,便是连战也没有力气了,朱懏身侧的屯长大声劝道:“将军莫要再笑了,这蛾贼定是听闻将军笑声,这才追杀过来。”复又命身侧士卒全数熄火,这才作罢。 朱懏却是不管不顾,豪言壮语道:“我朱公伟生平从未有过如此大败,今日定要斩那波才首级,方可泄心头之愤。”竟然不许士卒熄灭火把,寻了林中一略高之处,振臂扬刀爆喝。 “敌将波才,败逃颍阳,左中郎将既得颍川,我等当取波才首级方能成就大功,尔等从军,不为朱懏,不为陛下,乃是为了自己,扬刀杀贼,获首十级者,得十金,获首百级者得百金,擒杀波才者,更当封侯拜将,呜呼快哉,建功立业,便在今日!” 众将士听得朱懏这一番激昂言语,既知颍川已下,波才所率领的蛾贼亦是败军,方才惊惧之意登时消了大半,须知在场众人皆是北地历经百战的骁勇强军,虽然此刻早已是疲累不堪,但是眼下境况乃是拼死一搏,求生之念加上朱懏重赏承诺到底还是重燃了三百将士的熊熊斗志。 又见朱懏脱下披在银甲之外的赤色大氅,命屯长寻一长矛,高高支起,嚷声言道:“此氅即为将旗,将旗不倒,死战不退!” 持氅屯长心神振奋,亦是高声附和道:“将旗不倒,死战不退。” 三百将士心神激荡,全军迎着前方马蹄咆哮之声,列阵完毕。待得声音清晰无比,听闻朱懏高声下令:“众将拔刀。” 抽刀之音,不绝于耳。 又待前方军伍依稀现出模糊身形,朱懏高声再令:“众将听令!” 三百将士,屏息凝神,只待下令。 前方军伍,又进十步,喊杀声愈隆,朱懏怒容满面,终是举起手中环首刀,狂啸令道:“死战不退,与我杀贼!” 顷刻间,杀声震天,区区三百将士,宛如千军万马,呼啸山林而下,孰料前方军伍,亦是不惧生死,大声呼喝:“生擒波才,剿杀蛾贼!” 听闻前方军伍这般呼喊,朱懏疾奔冲杀之势立止,底下各部屯长、队率见状亦各自约束队伍,三百将士当即收势,听得朱懏高声喊到:“汉右中郎将朱懏在此。” 然而前方军伍喊杀之声,壮阔弥漫,朱懏之声,竟是不闻。 全军将士见状,不约而同,齐声再喊:“汉右中郎将朱中郎在此。” 如此呼喊十余声,前方军伍方才渐渐收起攻势,站定在三十余步之外,与朱懏处三百将士遥遥对峙。为防来军狡诈,朱懏亦退至军中,遥遥观望。 却见前军当中走出一方脸大汉,身长八尺有余,身着铁甲,手持长朔,大喊言道:“请朱公出来相见。” 朱儁身侧举氅屯长兀自看着朱儁等待其人发令,却见朱儁朝着自个儿努了努嘴,又朝着那前方那大汉抬了抬头,当即明白意思,随即出得军中,一手举氅一手举着火把,上前五步,亦高声回话道:“来将何人?通报姓名。” “你又是何人?”不想那汉子非但不做回答,更是反问说道:“为何不见左中郎将仪仗旗帜?” 屯长不自觉的朝着手中大氅看了一眼,如实回话道:“仓促撤军,以至遗失,如今此氅便是左中郎将旗帜。” 汉子朝那赤色大氅遥望一眼,轻笑道:“此氅虽非凡物,却亦无法证明尔等便是我大汉强军,朱公若是再不能出面相对,就休怪在下鲁莽了!” 言罢,见其抄下负在背上的一张铁弓,旋即张弓搭箭,直指阵前屯长。 那屯长惊得一身冷汗,竟是不由自主的退后数步。 那汉子见状,又是大声言道:“你若再退,休怪此箭穿肠而过!” 屯长闻言,赶忙停住脚步,回首颤声呼唤:“将军!” 朱儁终是不忍这屯长无故为人射杀,长叹一声,出得阵来,大声喊道:“你若只认仪仗旗帜,又如何识得我为朱儁?” 那汉子见朱儁出列,赶忙张弓朝向其人,言道:“且将火把映照面目。” 朱儁坦然伸手接过屯长手上的火把,举在脑袋边上大声说道:“壮士仔细辨认,我确为朱儁否?” 未及持弓汉子有所反应,却听其人阵中一声“朱公”呼唤,奔出一个头裹赤色渍巾的中年壮汉,只不过这人较那持弓汉子,身形要略短上半尺而已。 中年壮汉往前奔了十余步,所见朱儁更为清晰,招手大笑道:“朱公果然吉人天相,却是叫我一阵好找。” 待那壮汉稍近,朱儁总算是借着火光,看清了其人面目,心中亦是惊喜不已,竟是丢了手中火把,徒自急奔上前,口中呼喝:“文台老弟,竟是下邳孙文台!” 两个中年男人,在两方数百汉军阵前相拥,径自喜极而泣。 过了良久,朱儁方才收拾心神,执孙坚之手问道:“如何亦不见文台司马旗帜?” 孙坚苦笑答道:“不瞒朱公,叶县附伤五日,坚闻朱公定计轻装北上,奇袭颍阳,知公兵力实缺,故而清点人马,意图北上协助朱公,孰料途中遭逢蛾贼数次袭扰,坚惭愧不能敌,以至于失了旗帜。” 说到此处,孙坚满眼动容,复望朱儁道:“坚亦知阵中失旗乃是死罪,故而决意找寻到朱公以后,自戕谢罪,如今见朱公性命无忧,坚再无其他挂念。” 朱儁又是泪流满面,问道:“文台如何知我不敌蛾贼?” “乃是今夜途中听闻蛾贼放言,朱公奇袭颍阳之计策叫那波才识破,已然于颍阳城下为其所败,身死不知何处了。”孙坚如实说道。 朱儁苦笑不止,又是问道:“那文台又如何知晓我并未身死?” “如那些个蛾贼所言,朱公若是真的身死他处,自当为蛾贼缴了旗帜,亦或是枭了首级,然坚冲杀沿途蛾贼,一未见旗帜,二未见首级,自然愈发不信朱公身死之言,故而至颍阳城后转而往南,沿途却是寻见许多朱公旧从,然亦未见到朱公旗帜,乃至于此,方见朱公。” 朱儁连连点头,复又环顾孙坚身后士卒,问道:“文台此行可率有多少人马?” 孙坚亦回首望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将士,笑道:“我于下邳受朱公举荐为别部司马,本是集众五百,后县里故旧觉五百之数实在难与司马之职位相配,故而又集钱财粮食与我,多征了五百壮士,合众千人来往颍川。” 朱儁只是颔首,静静听着。 “后攻取叶县,将士损伤颇多,千人之数便成八百不及,幸得皇甫公前军补给,又与我千人之数,故而北上颍阳,坚携领将士乃是一千八百而已,中间遭逢蛾贼阻挠,又是损失惨重,如今不过区区五百人,属实惭愧。”说到此处,孙坚长叹不已,懊恼至极。 朱儁亦是无奈摇头:“未想波才其人,竟是如此智慧之将,此番若不是皇甫公前军已然取得颍川,我大汉强军怕是再无颜面号称天下无敌了。” “如朱公所言,皇甫公竟是取了颍川?”孙坚闻言,惊疑万分,竟是猛然起身,急切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十章 竟无语凝噎 朱懏很是兴奋,对着孙坚言道:“文台可知,颍阳城上的蛾贼守将,却是何人?” 孙坚自然是摇了摇头:“一路往来,未曾与敌将交手,实在不知?” “乃是波才!”朱懏亦站起身来,手舞足蹈言道:“文台又可知,这波才乃是蛾贼一方渠帅,本该占有颍川,今日陡然现身颍阳城中,却又是何故?” 孙坚眉眼转动,似是有了些许计较,然而朱懏却不待孙坚答话,竟是抢先说道:“自然是颍川城破!若是颍川未破,其人如何能亲自率军到得颍阳,文台,你说是也不是。” 虽说先前张超针对皇甫嵩进军颍川,单从行军速度上的分析非常有道理,朱懏甚至也产生了动摇,然而就其而言,适逢大败,又知对阵之人正是波才,两方结合,自然还是更加倾向自己的判断。 不想孙坚闻言,却连连摇头,皱眉说道:“实不相瞒朱公,我倒是觉得未必。” “如何?” “朱公可知我一路北上,途中所遇蛾贼,竟有多少人?” 朱懏闻言一愣,摇了摇头,问道:“有多少人?” “如我所料不差,至少当有两万人。”孙坚如是说道,复又指了指那持弓汉子身后的军伍说道:“若非徒遭这般数量蛾贼,我孙文台又何至于损兵折将,丢旗曳甲,到得如此地步?” 朱懏闻言大惊,竟是说不出话来,却听孙坚继续言道:“而这些个蛾贼,显然是从南顿、蔡县方向而来,起初我不知虚实,擅自做主突袭截杀,孰料蛾贼却是越杀越多,到得后来反叫为蛾贼四方援军围困,幸得一威猛虎将率百余猛士舍命突袭相救,方才有此地我与朱公握手言谈。” “未想我北地将士,竟然还有这等猛将,此人名唤何许,官拜何职?” “便是此人。”孙坚遥遥一指那持弓大汉,挥了挥手笑道:“义公,且来。” 那大汉放下手中长朔铁弓,径自行到朱儁身前,朝着其人拱了拱手言道:“右中郎将,韩当多有冒犯,还请赎罪。” 朱懏见其人孔武坚毅,不由赞道:“果真是个骁勇豪杰。” 孙坚接话道:“义公乃是皇甫公前军往来叶县,支援我部的,如今乃是一曲军侯。” “皇甫义真的前军竟是到了叶县?”朱懏听得有些奇怪,故而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孙坚望了眼韩当,示意其人说话。 韩当拱了拱手,如实答道:“乃是七八日前,左中郎将定计奇袭颍阳,写有书信送往皇甫公处,皇甫公既得书信,便下命前军万人兵分两路,一军八千人改道阳人意图呼应右中郎将,强袭颍川,一军两千人直奔叶县,援护孙司马以防东面蛾贼。” 朱懏连连颔首:“如此安排,倒也妥帖。” 韩当继续说道:“当便是那两千人军中其一,与孙司马合军叶县的。后闻孙司马意图驰援右中郎将,便有了后来之事。” 朱懏点头不止,却是愈发疑惑:“照此说来,皇甫义真确是命令前军,攻伐颍川?” 孙坚、韩当齐齐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若是波才并不是为皇甫义真前军所败,如何能到得颍阳城中?” 孙坚叹了口气,苦笑言道:“关键就在此处。坚以为,波才大败皇甫公前军,当是在今日之前,其人旋即驰援颍阳,乃是因为颍川早已无忧了。” “此话何意?”朱懏闻言,心中一凛,惊声问道。 韩当出言答道:“右中郎将且想,孙司马自叶县一路北上,途遇蛾贼尽是东、南方向。东、南二城最近颍阳的当属南顿、蔡县,然此二城亦距颍阳仍有三百余里之遥,此间路程,非轻装疾驰四五日不能达,如是观之,这些个方向上的蛾贼定是早在四五日之前便得到波才军令,星夜驰援颍阳亦或是颍川而来。” 朱懏捻须沉思良久,方才点头称是。 韩当继续说道:“既是四五日之前波才便有这般布置,想来无论是右中郎将奇袭颍阳之策,亦或是皇甫公攻袭颍川之计,定然是为其看破,况且今夜我与孙司马遭遇蛾贼作战,见蛾贼士气绝不似败军之状,故而有此推断。” 朱懏缓缓坐下,以手抚胸,长舒了几口气,这才缓缓问道:“义公明说,有何推断。” “乃是这一二日前,波才引颍川数万蛾贼率先迎击皇甫公前军,待得前军败退,这才往南援护颍阳,正又恰好遭遇朱公奇袭攻城,故而有了后来种种。”韩当却并不迟疑,极其平静的说出了心中推断。 朱懏终是连连点头,无奈说道:“我麾下司马张子并曾有谏言,亦如义公推断,颍阳城绝非空城,定然早有埋伏,可惜我贪功自傲,不听其言,才有了今日大败,子并如此贤良竟也因我落得生死不知的地步,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朱懏说道悲愤懊悔之处,竟是情不自已,失声痛哭。 孙坚、韩当二人尽皆无言,待得朱懏哭了半晌,其人方才拭泪言道:“文台以千敌万,失了将旗,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现下颍川战事如何,到底不过义公推断,不若我等共同撤回襄城,汇集皇甫义真,复盘战事,再做计较?“ 孙坚拱手言道:”正当如此。“ 话音刚落,却闻东北处喊杀弥漫,一支零星队伍呼喊逃命而来,远观其中兀自跳动着两面旗帜,正是“汉右中郎将朱”及“汉军司马张”,孙坚、韩当惊异不止,倒是朱懏竟然重返笑颜,大声呼唤道:“子并,子并无事!” 张超亦是见到远处有火光跳动,细看士卒装束正是朱懏先锋部队无疑,心中喜不自胜,亦大声呼喝:“张超在此,张超在此!” 韩当见状,沉声言道:“似有追兵。” 周遭士卒闻言,登时紧张不已,然依旧各自执了兵器,静待主将下令迎敌。 朱懏、孙坚对视一眼,各自颔首,朱懏旋即举起手中环首刀,咆哮喝到:“杀!” 朱懏、孙坚二部本就列阵完毕,不过因为各自主帅相认,止了冲杀之势而已,此刻听闻朱懏号令,行动自然异常果决,片刻之间,朱懏三百将士与孙坚五百士卒合军一处,朝着张超位置急奔而去。 张超见状,赶忙大声呼喝下令:“全军将士,道旁躲避。” 有张超和几个军侯主官在军前带队,这支汉廷败军很快就向道路两旁分散开来,紧迫追击的黄巾部队不明所以,便就迎头撞上了冲锋之势的朱懏、孙坚部。 追击和冲锋本就是两种状态,追击往往是打了胜仗之后为了更多斩获,故而从心态和行为上来说自然多有放纵少有防御,然而冲锋大不相同,那是三军将士鼓足勇气的奋力一搏,致命一击,更何况,眼前的冲锋部队还是朱懏、孙坚统领,心怀死志的绝命将士。 于是,冲锋汉军与追击黄巾的迎头碰撞,顷刻间便以汉军的绝对优势将黄巾部队全面压制,在这不足五丈的狭道之上,每一个冲杀汉军宛如杀神,真正意义上展示出了大汉强军以一当十的威力。 呈追击之势的黄巾前队攻势受阻,再无法上前半步,而之后的黄巾贼众不知前方战况,依旧推搡向前,登时之间又是踩踏无数,如此一来哭喊逃命之音反倒全都变成了黄巾贼的了。 加上黄巾一方望不见冲锋汉军旗帜,更是不知这支部队到底是何人队伍,人数竟有多少,如此一来,怯意陡生,而不畏生死的黄巾大军若是生了怯意,那本就只有零星一点的战力瞬间就失去的一干二净,全军溃散就在一瞬之间。 忽闻黄巾后军咆哮呐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天降神兵,万夫莫敌!” 如此言语,宛如魔咒,方才还是惊慌万状的黄巾前军闻得动静当即收拾心神,亦是跟着呼喊起来,须臾间这些个黄巾贼人无论老幼,身上伤势如何,竟然当真便像刀枪不入,天神下凡一般,顶着汉军刀枪的劈砍突刺,任凭失臂断头,却再也不退半步。 汉军本就是疲敝之师,强撑着决死信念以战黄巾,如此一来,哪里还挡的住,个中局势转眼之间变就要发生转变,却见当中一将猛然纵跃上得道旁一个土丘,张弓射箭一气呵成,正是那方面军侯韩当。 破空知音,未绝于耳,只见黄巾后军当中一骑马将领忽地中箭落马,不知生死。 丘上韩当大声呼喊:“敌将已死,区区蛾贼,绝非不死之身!” 如此一来,靠着不死信念强撑着一口气的黄巾贼众又一次泄了气,主将身死,自己这些个蝇头小兵又如何会有什么不死之身。 冲在汉军阵前的孙坚看得时机,更是扬声乱叫:“波才已死。”汉军将士士气大震,砍杀之势更是猛了几分,张超所率残兵得到这许久喘息,也都各自回过神来,亦转身加入了冲锋队伍,回身作战。 乾坤斗转,长空肚白,颍阳城外一条蜿蜒血路恰似天边朝霞,曲折延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文台仲简帐前争 正如孙坚、韩当推测,皇甫嵩部前军八千确实做出了快速攻袭颍川的动作,但也确实败了,只不过这八千兵马甚至都没有到达颍川城下,竟是在出得阳翟百里不到的嵩山脚下,为波才率领蛾贼大军一击及溃。 这样的溃败速度,甚至都没有等到皇甫嵩议定支援颍川的中军到达。 实际上等到朱懏集结孙坚残部回到襄城的时候,皇甫嵩得到颍川溃败的消息才不过一日,紧接着朱懏奇袭颍阳的失利终于让这个凉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规的后代皇甫嵩陷入了无限沉思。 刘辩作为几个司马当中级别最高的“别部司马”,与骑都尉淳于琼并列坐在左中郎将皇甫嵩以及右中郎将朱儁的下首。 “我去打南顿。”待得朱懏、孙坚等与波才有过正面战事冲突的将领复述完战事之后,刘辩幽幽说道。 “殿下去打南顿?”皇甫嵩、朱懏听闻皆是一怔,沉默良久之后方才齐声问到。 “不错。”刘辩点了点头,笑道:“奉先还没有回营,按照唐子丰与孙司马的说法,其人大抵是在援护孙司马的路上,因遇见颍阳败军,意图集结,故而一路往东去了,既是如此,我去攻南顿,兴许在道中便能遇见他。” 话音刚落,却听得一声冷笑言道:“殿下这是去寻人的还是去镇压南顿蛾贼的?个中兵事关乎万千将士生死,岂是孩童儿戏?” 刘辩见说话之人正是那乌巢酒仙淳于琼,不禁翻了个白眼:“淳于都尉出手若非如此狠辣,叫那唐子丰伤了筋骨,此番攻取南顿,我还真未必便要寻奉先。 淳于琼冷哼一声,刚待分辨,不想却为皇甫嵩抢先言道:“殿下为何想要攻取南顿?” 刘辩自然不再理会淳于琼,朝着皇甫嵩拱手言道:“我于二公麾下为将,虽未及弱冠,二公却也无须殿下呼唤,直呼小儿名讳便是。” 皇甫嵩、朱懏二人齐齐拱手还礼,口称不敢,却听刘辩继续言道:“我想要攻取南顿,实际上非是筹谋已久,而是方才听闻孙司马之言,临时起意而已。” 嫡皇子聪慧,早在数年之前便称颂洛阳,加上其人本身在皇帝跟前就与皇甫嵩、朱懏、卢植交谈过一番自己对于太平道造反的看法,是故座首的二位中郎将对眼前这个小儿早就保持了视野平等的态度,对于刘辩的意见或者说是策略办法从来都是看重的。 然而军中其他将领对这个嫡皇子的态度却大有不同,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淳于琼,毕竟一个尚不及十岁的小儿能有如何眼界计谋?即便有着皇甫嵩与朱懏的双重肯定,这些人也都一致以为不过是刘辩嫡皇子的身份使然而已。 是故,当刘辩想要说出心中计较的时候,以淳于琼为首的几位校尉、司马也都展露出了不屑之色。 刘辩却是个从来都不在乎他人眼光的人,只见其径自来到孙坚身侧,笑着问道:“孙司马,如你所言,蛾贼东、南方向的援军有两万人?” 见着刘辩到得跟前,孙坚再不敢跪坐在位子上,故而赶忙起身,拱手行礼道:“不错,末将亲自冲杀,所见蛾贼由东向西延绵三五里不绝,说是两万人,只怕还少了。” 刘辩点了点头,这才转头朝着皇甫嵩和朱儁言道:“二公,这便是我想要攻取南顿的原因。” “何意?”皇甫嵩、朱懏二人齐声询问。 “无论如何,南顿拨出万余蛾贼,那是实情。”刘辩细细回答道:“颍川郡地大物博,波才虽为当中渠帅,然观如今形式,知其麾下蛾贼定然非只一方,故而贼众之数定然以数万乃至十万计。” 众人闻言,皆齐齐点头,便只淳于琼冷哼说到:“这般道理,我等早已知晓,却与攻伐南顿,有何干系?” 其人身侧的几个校尉司马,听闻淳于琼之言,亦是出声附和。 刘辩却依旧不做理会,自顾自继续言道:“颍川、颍阳互为犄角,向北连通虎牢关,向南扼制轩辕关,东西又牵连嵩高(嵩山)颍水,此诚波才之根本,蛾贼之腹心,然据我军消息,二城贼人,不过三四万而已。至于南顿相对遥远,蔡县又很贫弱,我以为,此二城蛾贼数目定然不及颍川颍阳,又如孙司马之言,二城尽发贼众二万余人驰援颍阳颍川,如此二城必定空虚,是故我想请二公下令,准我攻伐南顿,挫敌锐气。” 皇甫嵩、朱懏闻言连连点头,便是连淳于琼也不再出言反对,南顿、蔡县空虚,那当真是再确切不过的推断了,既然平定颍川郡黄巾造反是身为中郎将所要完成的任务,那么无论是南顿,亦或是蔡县,早晚也都是要收复的,何况皇甫嵩率领的气势如虹的汉军出得轩辕关这头一仗就遭逢大败,若要继续攻打颍阳颍川,如何就有十足的把握? 这般沉思片刻,倒是朱懏首先发声道:“若是攻下南顿,我军向南再得蔡县,如此便可围波才于颍川、颍阳二城,作困兽之斗。” “蛾贼若是不能联结东南,却是往北攻伐许县(许昌)、长社,进逼虎牢关,又当如何?”孙坚眉头深索,突然发问。 “不日前,骑都尉曹孟德已着人书信与我,这几日间,便能到得许县,他日进驻长社,料那波才神通广大,但凭借蛾贼军备,想要强行攻城,也绝非易事。”皇甫嵩闻言,捻须答道,复又转头望向刘辩问道:“攻伐南顿,倒是极好的计策,只是领军之人为何当是殿下,殿下万金贵体,若有丝毫闪失,臣可担当不起啊。” 孙坚闻言赶忙闪出身来跪地请命道:“攻伐南顿,末将只需二千人!” 淳于琼见状,亦是起身朝着皇甫嵩大拜言道:“皇甫公与我一千五百将士,十日之内,定下南顿。” “坚只需本部千人,若是五日之内取不下南顿,甘受军法!” 二人帐前争先,颇有一番演义气象,皇甫嵩、朱懏二人皆觉麾下二将胆气不凡,亦是骄傲欢喜,无需言说,然便在此时,刘辩却是连连摆手,上前言道:“诚如皇甫公所言,率军攻伐南顿之人便只能是我。” 言罢,刘辩亦跪地大拜皇甫嵩言道:“末将只需携领麾下三百虎贲甲士,途中若能碰着奉先,或能取下南顿。” 淳于琼冷哼一声,问道:“如是碰不着那九原贱种呢?” “那便仰仗淳于都尉铁骑北上,一举攻杀波才,也好救我性命。”淳于琼辱及吕布,这些日子来刘辩早已习惯,是故与其言语非但不怒,反而谈笑连连。 淳于琼刚待分说,却又为皇甫嵩抢先言道:“殿下可是要以身相诱波才?” 刘辩兀自跪地,只是直起上身,笑着点头道:“孙司马早有言语,于那波才眼中,入其之眼的便只四人而已。” “哪四人?”淳于琼转头问道。 “乃是陛下、皇甫公、朱公以及小儿。”刘辩坦然笑道:“兴许波才还不认得淳于都尉,故而没有都尉的名字。” 淳于琼闻言,气的面目通红,却也不敢发作。 朱懏捻须颔首不止:“殿下这般言语却让我想起来了,前日波才在颍阳城上呼唤我的名字,原来早知我要攻袭颍阳。” 刘辩依言说道:“非但如此,波才轻率大军于嵩高山麓截杀皇甫公前军,当是以为皇甫公在得其中,二公皆乃天下名将,其人若是能攻杀击败二公,扬名天下,无非一朝一夕之事而已。至于想要擒杀小儿,不过是因为我这皇子身份,与其人来说,实是大功一件,又与二公不同。” 皇甫嵩、朱懏相视一笑,无奈摇头叹道:“对阵波才这等无名之辈,两战两败,且不说其人扬名天下,我二人竟是先要颜面扫地了。” 刘辩连连摇头,笑道:“兵者诡道,胜败之数,实乃常事,况且二公虽逢一败,却也并未伤及我军根本,他日一鼓作气,擒杀波才,总是能名垂青史,荣膺万年的。” 皇甫嵩连连颔首,忙招呼刘辩起身,笑道:“殿下之计策实乃妙计,不过亲身犯险便只三百虎贲甲士随同,难免会有差池,殿下不如捎上仲简,有其骑兵援护,臣也能心安些许。” 淳于琼闻言,竟是怒容顿失,喜笑颜开,便要倒头叩拜称谢。不想刘辩摇头笑道:“淳于都尉虽乃当世熊将,然其人与我那佐军司马多有误会,我怕他日若真相逢,难免祸事,不如就请孙司马携本部千人,随我攻伐南顿吧。” “如此甚善,殿下考虑周全,便就这样吧。”未及皇甫嵩、淳于琼反应,朱懏当即允诺道。 既得右中郎将允诺,淳于琼和皇甫嵩却也不能多说什么,何况孙坚勇猛刚烈,胆大心细,用来保护刘辩安危确实也再好不过,倒是兀自委顿犯愁多时的孙坚听闻这般决定,惊喜的跳起身来,拍着胸脯喝到:“有我孙文台在,定保殿下万无一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答谢 暮汉昭昭第二卷第三十二章答谢待得帐前军议将后续针对波才所率黄巾势力的战略计划拟定完毕,帐中众将自然是或喜或悲,但也全数领了军命,各回各部妥善安排细节去了。 便只有孙坚,竟是在中军帐外一直等到刘辩出了军帐,这才笑脸迎上。 刘辩不明所以,当然也无甚准备,故而吃了一惊,未想自己印象当中刚正英雄的孙文台竟然也会有如此世故圆滑的一面,计较未决之际,却听孙坚率先开口说道:“殿下,臣……” 刘辩闻言即刻挥手打断孙坚,言道:“方才在中军帐中,我便已经说了,如今军中为将,莫要再称呼什么殿下,我与文台老兄同为别部司马,文台老兄若是看的起我,叫我一声刘司马便是,若是看不起我,直呼我刘辩名讳,亦是无妨。” 孙坚口中连称不敢,忙拱手大拜,口中称呼依旧如常:“殿下到底是大汉皇子,臣不过微末小吏,如何敢与殿下相提并论,至于直呼名讳之说,殿下往后切莫再提,这其中言语,臣便是听在耳中,也是极其僭越之举了。” “那便随文台老兄好了。”刘辩深知想要改变这些个大汉忠良的固有想法,到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故而也不计较,便继续问道:“文台老兄独自留在帐外等候,总不能只说这些吧。” 孙坚拱手俯拜之状不变,只是笑意连连,出声说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臣候在帐外,乃是希望当面谢过殿下举荐好意。” “好意?”刘辩倒是有些茫然:“什么好意?” “殿下舍近求远,舍本逐末,攻伐南顿之策实在是妙策,正如朱公所言,若是能攻下南顿,他日波才便在颍川、颍阳二城作困兽之斗,兵败身死不过早晚,如此,兵破南顿自然是大功一件。” 刘辩闻言不由笑道:“如此,文台老兄今日却是要谢我出言提携?叫你抢了淳于琼的大功?” 孙坚不置可否,只是干笑道:“臣妄言,殿下似与淳于都尉多有不和,臣斗胆,敢问却是何故?” 刘辩拉着孙坚向前多行了数丈,待得远离了中军大帐,这才笑道:“文台老兄倒不如问我,淳于琼无论家世、官职都远胜于你,更何况若不说淳于琼,方才中军帐中的司马、校尉多如牛毛,各方条件比文台老兄好的也是比比皆是,而我为什么就偏偏举荐你,是也不是?” 孙坚为刘辩一言戳中心事,也是尴尬无比,只能干笑答道:“殿下聪慧通透,坚不敢再辨。” 刘辩心中颇有些激动,但是到底不能说“因为你是孙文台,孙策、孙权他爹,未来的江东大老板,三国三巨头之一”这般种种,只好笑着说道:“不过是因为文台老兄你值得。” 孙坚闻言一滞,不明所以道:“值得?值得什么?” “值得托付性命啊。”刘辩背着手,仰望着这个高自己半个身体的中年男人笑道:“孙文台江东猛虎,英勇无畏不惧生死,有你这样的虎将在我身侧,我自然放心。” 孙坚闻言,面露惭愧神色,叹了口气道:“败军之将,如何敢当猛虎之称,殿下这般信任在下,臣实在惭愧。” “有何惭愧?”刘辩问道。 “殿下不知,那南顿蛾贼虽如殿下所言,兴是尽出驰援颍阳,然南顿城坚,实非叶县可比,臣怕……” “文台老兄是怕你区区本部兵马千人,却是无法攻下南顿?”刘辩看出孙坚心中计较,故而直言问道。 孙坚点了点头,兀自叹了一口气。 刘辩不由好笑,继续问道:“如何在中军帐前,文台老兄却是那般信心?更有淳于都尉请兵五百破城,我还道那南顿早已落入掌中,这才有三百虎贲将士可取南顿之言,难道你两个都是在吹牛皮不成?” 孙坚不知吹牛皮为何意,只是默然,但到底知道刘辩所言的大概意思,终归还是叹息答道:“坚若率本部千人攻城,定然有把握攻下南顿,只是有殿下在身侧,就不同了。” 刘辩闻言,沉思片刻,旋即醒悟笑道:“这么说,倒是我成了文台老兄的累赘了?” 孙坚赶忙摇头,解释说道:“臣绝非此意,只是攻伐南顿到底不能与殿下安危相比,是故若是有殿下在臣身侧,臣不得不分兵保护殿下周全,攻城之时也断然无法身先士卒,故而没有把握。” “文台老兄虽然没有此意,但是大抵还是这个意思。”刘辩并不介意,自顾自言道:“只是我有一问,还需文台老兄解答。” “殿下请言。” “文台老兄为吏多年,平叛征伐无数,难道每每上阵冲杀,都是这般身先士卒,不畏身死的嘛?”这个问题藏在刘辩心中很久,在刘辩的理解来看,后世留存的那些三国大英雄们无论战绩如何,成就几多,但是共同的一点就是都活到了他们最辉煌的时候,然而行军打仗又偏偏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事儿,所以这些大佬们是真的自带主角光环,天生运气,还是不过演义渲染,过度刻画?既然眼下便有一个打仗不怕死的人,是故刘辩正好一问。 孙坚听闻,却是一脸愕然,深思半晌,这才缓缓答道:“不敢欺瞒殿下,个中事由,孙坚实在没有想过。” “是没想过死?还是没想过为何要这般拼命?”刘辩继续问道。 “都不是。”孙坚连连摇头,复又望着刘辩说道:“实在是因为军中将士与孙坚并无二致,臣若不能身先士卒,如何能叫将士用命,生死无惧呢?” 刘辩连连点头,兀自自语道:“如此说来,你和朱儁倒真是相像,也难怪天下这许多人才,他却格外看顾你。” 孙坚自然不知刘辩是在自说自话,微微皱眉,说道:“若非绝命拼杀,不论朱公如何看顾,如坚这般微贱黔首是万万不能于现下站在殿下跟前,叨扰这些的。” 刘辩闻言,猛地一怔,却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孙坚自知失言,赶忙再次拜道:“臣失言了。” 刘辩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文台老兄这般拼命,且不论是为了我大汉江山还是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我到底不能因为一己之念,负了你的心意。” 孙坚心中微动,但因先前失言,便只是垂手静立,不敢多说。 “也罢。”刘辩干笑一声,拍了拍身着锦袍,抬头言道:“诚如文台老兄所言,南顿不比叶县,我听闻老兄攻伐叶县尚且损兵二百人,如今要下南顿,想来更非易事。” 刘辩不顾孙坚兀自垂头长叹,依旧自顾自说道:“所以方才散了军议之后,我于中军帐内向朱公讨要了一个人,现下便暂时交由你来统领,或能助你成事。” 孙坚猛然抬头,双眼闪光,惊问道:“何人。” “此人乃是右北平人士,名唤程普,字德谋。”说到此处,刘辩特意顿了一顿,抬头看了眼孙坚神色,见其惊喜如前,方才继续说道:“此人之前还是个军侯,不过前日颍阳城下,其人率百众突围救下了军司马张超,后又亲自断后集聚败兵近千人,故而此战当中,便只其一人升了军职,如今也是个佐军司马了。协助与你,倒也般配。” 未想孙坚听闻之后却又摇头,说道:“这般虎将更当守卫殿下身侧,殿下好意,孙坚心领!” 说罢,又是俯首便拜。 刘辩也不再劝,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便由着文台老兄吧。” 孙坚再无多言,又是一拜,继而转身离去。 然见其人离去不及十步,刘辩又高声喊道:“文台老兄留步。” 孙坚闻言,当即转头。 “听闻你有一子,名唤孙策?似是与我一般年岁。”刘辩长舒了一口气,终是问道。 孙坚怔立片刻,过得须臾,这才点了点头,答道:“殿下竟知犬子?” 刘辩不言其他,又是舒了一口气,问道:“我闻朱公夸赞,孙策年纪虽小,却也是少年英雄,乃有小霸王之称。” “小霸王?”孙坚自然是不明所以,然听闻刘辩提到自己孩儿,又是带有夸赞之意,盈盈笑意自也是情不自禁:“这般称呼,臣倒也是头一次听闻,他日定将殿下今日之言说与阿策,其人定然骄傲欢喜。” 刘辩微微颔首,亦是笑道:“虎父虎子,自然当得了此称呼,只是……” 孙坚看出刘辩心有计较却迟迟未说出口,既然提到自己孩儿,想来也是与其人脱不开干系,只好主动问询道:“殿下想说何事?可是与臣孩儿有甚干系?” 刘辩又一次长舒了一口气,干笑道:“文台老兄,战事之后,可有意将孙策送来洛阳,与我作伴?” 孙坚闻言,当即怔住,此刻的他,于军中不过一别部司马,于朝廷更不过一县丞,这样的背景、家世,想要孙策出人头地觉无可能,对于刘辩这样的提议,自然只会觉得是好意,然而当今天下,堂堂嫡皇子向着自己这样的底层官吏抛出的橄榄枝,孙坚却也着实不敢接。 刘辩见孙坚静默无言,以为其人心中早有计较,自然是略失所望,故而摆了摆手,说道:“既然文台老兄无意,那便作罢。” 言罢,便要转身离去。 却不待行得五步,突闻身后孙坚喊道:“待战事平,若是殿下心中仍有此年,坚定当送阿策往洛阳宫中,陪伴殿下左右。” “当真?”刘辩心中大喜,转身惊呼。 孙坚笑意盈盈,微微颔首:“定无虚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 旧事 暮汉昭昭第二卷第三十三章旧事次日,别部司马孙坚、别部司马刘辩、佐军司马程普各自整合麾下将士,旗帜仪仗,正式朝着南顿行进。 三位司马因为各自麾下将士都有折损,是故皆由右中郎将朱懏分别作了些许调整。 其中,别部司马孙坚因驰援朱懏先锋部队,本部千人损失颇多,故而补员六百,凑足千人。 别部司马刘辩,携本部三百虎贲军,亦补员七百,凑足千人。 佐军司马程普,因先为军侯携领五百弓弩手,现下补员五百,凑足千人。 于是,三位司马麾下三部集众共计三千人,各自调整部曲将士,皆无太大变数,唯有刘辩,在其麾下任命了一个队率,一个军侯,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其中唐子丰为军侯,杨谷为队率。二人皆是提拔有因,加上皇子青睐,倒也没有什么人注意或是反对。 值得一说的是这个杨谷,正是那日为刘辩侍从从军中揪出来的那个以医者自称的少年,因出言冒犯,当场就要为那侍从执刀砍杀,却因背了两句洛神赋竟得刘辩青睐,更是直接从一个无名小卒摇身一变成了队率,并且统领将士还是身为刘辩亲卫的虎贲甲士,多少叫人羡慕唏嘘不已。 自襄城郊外唐子丰与淳于琼比斗决胜之后,入得襄城这数日来,刘辩一直在与皇甫嵩讨论一些行军常识,然而与其说是在讨论,倒不如说是刘辩单方面的主动学习,直到朱儁、孙坚兵败,中军帐内议事定了攻伐南顿的计策之后,刘辩才算是获得机会回到军中,方能与自己的部下有所亲近。 于是在率军前往南顿的无聊路途上,刘辩很自然的呼唤杨谷到了自己身侧,意图详细询问其人一些是由。 “杨谷?”刘辩骑着他的赤兔小马,抬头与这高了自己半个身子的少年队率呼唤道。 “是。” “你还未弱冠吧?” “末将已然弱冠了。” “自己为自己加冠,如何能算弱冠。”刘辩不由嗤笑道:“这几日我思索了许多,不过因为军情,没有时间与你分说,想来你也想了许多吧?” 杨谷眉头一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刘辩看在眼中,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身下赤色小马的脖子道:“我这匹马,名唤赤兔。” 杨谷眉头一挑,附和道:“确是一匹神驹。” “是不是神驹我不知道。”刘辩又抬起头,直愣愣望着杨谷说道:“你不觉得这名字反而是极好的嘛?” “久闻殿下文采出众,殿下想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杨谷依旧唯唯诺诺。 刘辩却是连连摇头,笑到:“再好如何好的过阁下的洛神赋。” 说罢又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杨谷道:“可对?曹子建?” 杨谷却是微微皱眉,沉思良久,这才转头对刘辩说道:“殿下可是要问末将洛神赋一事。” 刘辩不置可否,只是静观其人,默然不语。 “陛下鸿都立碑那年,末将有幸执行公务,入得洛阳,这洛神赋便是那一年问出于世的。”杨谷眉眼温和,只是缓缓说道。 刘辩点了点头,然而并不说话,只是静待杨谷继续分说。 杨谷却不在继续说下去,竟是下得马来,立在当场,刘辩见状自然顺其而为,亦是勒住马头。全军见状,不知所以,但也是全数停下。好在刘辩、程普、孙坚,分为三部,刘辩是为后部,倒也没能妨碍到另外二人。 杨谷朝着刘辩躬身大拜,这才言道:“末将斗胆,之后话语言及何大将军,还请殿下赎罪。” 刘辩朝着周遭军士忘了一眼,扬了扬马鞭说道:“且上马。” 杨谷微微颔首,听了刘辩吩咐。 “我二人先行往前。”刘辩大声朝着周遭虎贲甲士说道:“尔等遥遥跟随便是,未得我将令,不可靠近。” 几个为首的虎贲将官面露犹豫神色,然到底不敢违拗刘辩军令,只得拱手称诺。 刘辩朝着杨谷轻轻抬了抬头,二人便纵马向前,待得距离身后众将士三十余步这才放缓马速,杨谷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将士,方才转头对着刘辩说道:“殿下,末将有一言相询。” 刘辩并不回应,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其人提问。 “洛神赋中,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此二句,可是何大将军所作?”杨谷沉思片刻,终于皱眉言道。 刘辩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道:“实际上当有四句,你说此二句是其人所作,倒也无错。” 杨谷长叹无言。 “这洛神赋到底与你有些干系,对否?”刘辩见其无言,故而出言问道。 “末将不敢欺瞒殿下。”杨谷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那是当年陛下鸿都立碑的时候的事了。那年我未及束发,与兄长在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张中郎麾下为信吏。” “张修?”刘辩眉头一皱,问道:“便是那个擅杀了匈奴单于,未及大赦便坐死狱中的张修?” 杨谷苦笑片刻,点头说道:“不错,那年我兄长弱冠不久,在与鲜卑作战当中失了半只脚掌,张中郎体恤士卒,便将其由骑卒调为信吏,我也是那年开始从军的。” 刘辩点了点头,问道:“这与洛神赋又有何干系?” 杨谷轻笑言道:“张中郎擅杀匈奴单于,自知罪过,加之时下边地与鲜卑战事,故而命我兄弟二人入洛呈送军事奏报,我与兄长到得洛中,处办公事之时,方知蔡公受命陛下,正在寻可填美人赋之人。” 刘辩眉宇紧皱,摆手问道:“你与你兄长既是送呈军事奏报,如何能面见蔡伯喈?” 杨谷坦然回答:“我兄弟二人却是未能面见蔡公,不过那时蔡公全城发布告示,能填赋者只需以竹简书写文章,继而送呈鸿都门外便是。” 刘辩微微颔首:“既如此,那便说的通了。” 复又看了看为其打断静默当场的杨谷,摆了摆手说道:“你继续说。” 杨谷继而言道:“那几夜我兄长辗转忐忑,叹息连连,我道其人不过平日那般感叹身世,故而未及多想,亦未相询原因。” 刘辩眉宇微触,柔声问道:“你兄长平日常常感叹身世?” “不错。”杨谷连连点头。 “如何感叹。” 杨谷欲言又止。 刘辩微微笑道:“此处便只你我二人,我既先前宽宥与你,如何还能有其他责难,你直言便是。” 杨谷这才说道:“兄长常说,同为天命之子,造化之人,为何如何大将军那般便可荣享庙堂,为天下贵,而如我兄这般,便只能边地为卒,生死不知何日。” “为何言及何大将军?”刘辩心有疑虑,然思索片刻便也了然:“却是因为那四句洛神赋?” 杨谷点了点头,叹道:“兄长乃言,其书写洛神赋且以曹植署名并非想攀附那文宗虚名,不过是为了警醒何大将军,心中当敬先贤。” 刘辩闻言,心中动容无比,遥望长空叹息连连,过得许久方才看向杨谷问道:“你可知你兄为何出言如此。” 杨谷连连摇头,自称不知。 “也罢,你既不知,也无须与你分说。”刘辩也不追问,只是连连点头道:“这之后呢?” “数日之后,我与兄长得到朝廷文书,即日便要返回高平县复命,那日兄长一夜未眠,至于第二日一早,便携我往鸿都门去。” “那时,你自然不知所以。”刘辩又是叹道。 杨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时我只知兄长将一卷竹卷放在了鸿都门前,直到后来回至高平县,我才知那卷竹卷当中写的便是鸿都主碑上的洛神赋,殿下,我兄长便是文宗。” 刘辩早已是听得心潮澎湃,只觉胸有一物,堵的其郁郁不能言,直到长舒了几口气方才出言问道:“后来陛下下旨,举国寻觅曹植,你兄长如何不能自承其人?” 杨谷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且不说高平边鄙,朝廷政令难以下达,便是后来我到得皇甫中郎军中,方才知晓那些个妄言曹植之人不过是些豪右亲朋,冒领赏钱而已,这样的好事,又如何能有我与兄长这般黔首的份呢。” “你兄长名唤何许?” “杨川。”杨谷如是答道。 “既已弱冠,当有表字。”刘辩继续说道。 杨谷点了点头,苦笑道:“父母早夭,亲朋离散,兄长亦是自行加冠,取字杭州。” “杭州?”刘辩当即怔住,眼神当中尽现酸楚,惊讶沉默许久,方才连连摇头,苦笑言道:“山川河谷,最忆杭州。” 杨谷默然不言。 “你兄长现在何处,我要见他。”又过得许久,刘辩急问杨谷说道。 “兄长已经死了。” “死了?”刘辩惊讶难名。 杨谷面现哀容,缓缓点头说道:“张中郎擅杀单于,陛下降旨免了官身,后槛车入洛,坐死狱中,朝廷再不于高平县设护匈奴中郎将,我兄弟二人及诸多卒伍失了立命根本,便只好跋山涉水往昔日北地太守皇甫公处讨口饭吃。” “为何不回归故地,从事农桑?”刘辩转头问道。 “边地连年战乱,良田毁坏,家园涂炭,实在无法务农为生了。”杨谷似是忆起从前,心中亦是困顿不已:“想要在那种地方活下去,便只有从军,幸而得知皇甫公正在募兵,是故我兄弟二人决意往北地郡去了。” “杨川在哪里死的?”刘辩打断问道。 “死于途中。” “如何死的?” “死于大疫。”杨谷如是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兄弟 暮汉昭昭第二卷第三十四章兄弟刘辩闻言,心情沮丧莫名,若是依照杨谷这般说辞,那么杨川定是同自己一样,是个穿越者,甚至二人后世都是在杭州生活,只不过其人运气不佳,穿越投胎成了这个社会最底层的黔首,而且生在战乱边地,以至于未及见着这个时代的那些个道:“不如这样,如今颍阳郡中,能与我有些干系,又有名望权位的便只有左中郎将和右中郎将了,虽说天下间这三个中郎将当中我最喜欢卢公,但是其人现在冀州刺史部,到底太远了些,我意就叫朱公为你取个表字,如何?” “朱公?”杨谷颜色一顿,似是心有计较。 “如何?”刘辩看在眼中,只道杨谷不识其人,继续解释道:“便是那位亲率三千先锋,长军奔袭二百余里奇袭颍阳的朱公伟,如今天下间这许多豪杰,当属他最英雄,况且其人麾下还有个别部司马孙文台,想来若是你兄长还在世上,亦会选他。” 杨谷连连摇头,尴尬说道:“末将绝非挑三拣四之意,朱公乃是天底下大名鼎鼎的人物,若能赏赐末将一个表字,在下如何还敢有其他言语,只是末将初为北地郡新兵,乃是皇甫公麾下士卒,若是不经由皇甫公知悉,恐怕多有不妥。” “有何不妥。”刘辩却一脸不屑,冷哼一声言道:“皇甫义真起初我道他是个儒将,然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只觉其人不过是在意家世门生的虚荣之人,你心中有这般计较,却是不知皇甫义真甚至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考虑这个,又有何用?” 杨谷听闻,尴尬无言,只得连连点头。 刘辩见状,欢喜如初,自顾自言道:“甚善甚善,杨川若是还在世上,知其胞弟与那江东猛虎孙文台同为朱儁门生,心中定然激动欢喜。” 如是说完,却是不等杨谷答话,竟是纵身一跃跳上了那批赤兔小马,笑着朝身后将士言道:“这铁马蹬甚是方便,我意不日禀告两位中郎将,叫他们协调铁器,与你们全数按上。” 众虎贲将士早已知眼前这位皇子殿下的马镫于马上骑御有着极好的助益,然而奈何铁器得之不易,想要普及马镫实非易事,故而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现下听闻刘辩这般说起,兴奋欢愉之情,自不必说。 便在众人欢笑轻松之际,突见前方数骑飞骑急奔而来,扬起身后尘土滚滚,几个虎贲将官见状,大喝言道:“列阵保护殿下。” 话音未落,三百虎贲将士纵马上前,将刘辩与杨谷团团围在当中,剩下七百军士见状,其中军侯屯长,亦是各自下令准备战斗。 却闻远处来人,扬臂高声呼喝道:“前军急报,送呈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急报 暮汉昭昭第二卷第三十五章急报来人方面廓耳,面色庄毅凝重,正是昔日率百余将士破阵突围,将孙坚从万余黄巾贼当中顺利救出的韩当韩义公。 战后的多方会晤,或者说是上级将领对于下级将领的一系列体恤抚慰,着实让刘辩认识了不少后期的三国大佬们,其中诸如孙坚、程普、张超,而眼前的韩当,自然也无例外,孙坚乃是以其救命恩人的身份向刘辩介绍韩当,印象自然也就格外深刻。 为了奖励韩当英雄无畏,忠勇无双,刘辩还特意着侍从从自己随军物资当中,取了一件赤色大氅赠与韩当,而如今飞骑前来的方面大汉,正披着这异常醒目的大氅,以至于刘辩搁着百米之遥,便早已认出其人。 刘辩赶忙命令身前虎贲将士让开了一条道,自己则下得赤兔小马,朝着韩当飞驰而来的方向,跑步向前,杨谷身为负责刘辩安危的虎贲军中的其一队率,自然不敢怠慢,亦是下得马来,三两步之间便来到了刘辩身前半步处。 “是义公!”刘辩兴奋无比,继而自言自语道:“所幸义公与孙文台亦不过萍水相逢,二人相伴时日也不算久,我总算是还有机会。” 众人自是不解其意,便只杨谷闻声想问:“义公?莫不是韩当韩义公?” 刘辩坦然点头,笑着转头问杨谷道:“如何?你也识得韩当?” “识得。”杨谷点了点头,然过的片刻,复又摇了摇头,尴尬笑道:“我闻那韩当乃是辽西令支人事,而我却是安定高平人士,这中间相隔千里,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刘辩连连点头,说道:“自当如此,如我所料不错,韩义公亦是如你这般,寻了蛾贼造反之事,投身军伍,为了讨取功名,你既识得此人,想来是你兄长与你说过此人故事。” 杨谷连连颔首,自是认了刘辩所说,却见刘辩笑道:“韩义公黔首出生,你兄长能与你诉说这样人物,也算明智,他日若得闲暇,可与我多说说你兄长与你说的这些个故事。” 杨谷点头称善,便就在二人恍惚闲谈之时,韩当早就飞骑而至,遥距刘辩二十余步处,见其人当即纵身一跃,然骏马奔跑之势未止,韩当便就在空中双掌用力,叫那马儿口中微微吃痛,听得一声长鸣马嘶,马儿抬起前蹄,旋即当场立定,而反观空中韩当,亦是双足落地,稳稳的站在了刘辩跟前,二人相隔,不过五步而已。 刘辩不由赞道:“好骑术。” 韩当却是顺势拱手,旋即单膝着地,参拜言道:“末将韩当拜见殿下。” 刘辩忙上前五步,拖着韩当双手,将其扶起,笑意盈盈道:“义公无须如此,这赤色大氅披在义公身上,实在威武,如何?义公可还喜欢?” 韩当闻言,不自觉瞥了身上的大氅一眼,尴尬笑言道:“如此华贵之物,又是殿下赏赐,当实在有些不舍得,若非孙司马极力要求末将穿此氅才能为先锋攻取南顿,末将定不能如此不惜珍物。” 刘辩闻言,眉头一挑,似问非问道:“文台老兄倒也古怪,为何非要你做这些个不愿做之事?” 韩当刚待辩驳,却见刘辩摆了摆手,继续笑道:“如此倒也无妨,这天下间再是珍贵难得的宝贝也需有英雄配之,莫要说此氅,如义公这样的英雄好汉,便是要我刘辩所有之物全数与你,又有何妨。” 韩当闻言,心中激动惶恐莫名,这就要跪地再拜,却不想为刘辩双手扼住手腕。 刘辩笑着转头对杨谷言道:“这样的大氅可命襄城内侍从再准备上数件,待收复南顿一并赠予义公。” 杨谷坦然称诺。 韩当又要拜谢,却再次为刘辩打断言道:“我闻义公善射,百步穿杨易如反掌,对否?” 韩当连连摇头,惭愧叹道:“当身为大汉将士,这般微末技艺如何堪得殿下这般称赞。” 刘辩闻言,轻轻拍了拍韩当抱拳之手,复又转头向身后虎贲将士高声言道:“尔等且好好听着,义公百步穿杨之神射,在其眼中,不过微末技艺,尔等乃是我大汉虎贲甲士,天下至强之人,可有谁敢自言有义公半数本领的?” 众将听闻,皆不敢言,便是心有不服,想要计较一二的个别军士,亦皆为周遭虎贲将士扼腕阻挠,刘辩环视众人数次,见无人敢有应声,继而继续大喝道:“义公这般无敌技艺,自然当赏!” 虎贲军当中的数个将官见状,出言附和:“当赏。”众将士闻声,亦齐喝应声,一时间赏赐之音不绝于耳。 刘辩举起手来做了个停止手势,复朝着杨谷缓缓说道:“我那大将军舅舅府上有一柄宝雕弓,其人甚是喜欢,曾与我有言,待我成年可以张弓射虎之时,就将这柄宝雕弓相赠与我,然我如今年不过十岁,想来他日即便成年,这张弓射虎之事也非我这庸才可为,如此这宝雕弓寻不着英雄之主,岂不可惜?如今义公在此,天下善射之人怕是无出其右,不若即刻修书一封,着人持此书信送呈洛阳大将军处,叫其将这宝雕弓送到此处,赏于义公。” 话音刚落,未及杨谷出言应声,却见韩当依然跪地推辞道:“当不过一尚武匹夫,如何当殿下这般厚爱,何况那宝弓既是大将军心爱之物,韩当便更不能夺人所爱了。” 刘辩又一次上前扶起韩当,笑着言道:“义公若不能当得,这天下间还有孰人当得我爱,当得,当得。” 韩当又要出言再辞,却见刘辩板正身形,面现严肃之状道:“义公莫要推辞,我闻你说此行乃是有前军军情奏报,这其中事务,竟是如何啊?” 韩当这才幡然警觉,再不敢推辞,拱手言道:“末将惶恐,险些误了大事儿。” 见刘辩并无怪罪之意,韩当这才继续说道:“乃是前军孙司马处遭逢蛾贼阻击……” “这南顿途中,竟然还有蛾贼?”刘辩闻言,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故而打断问道:“孙司马可曾估计,蛾贼却有多少人马?” 韩当摇了摇头,叹道:“交战仓促,且行军途中派出的前哨斥候亦没有回报的,故而未能知晓蛾贼数目。” 刘辩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义公此行,可是要我与你些许将士,前去援护孙司马的?” “非是如此。”韩当连连摇头,道:“末将此行来往途中,已然将个中事由告知了中军程司马,想来现下程司马已经携了众将士行进支援了。” “既然如此,义公奔波此行,却是为何?” “乃是孙司马有言,叫殿下暂停行军,就地扎营,以保周全。”韩当坦然言道。 刘辩这才恍然醒悟,笑道:“原来文台老哥还是把我当成累赘了。” 韩当听闻,自然是尴尬无言,只得继续保持着拱手俯拜之状,不能出声。 “义公且免了礼吧。”刘辩幽幽叹道:“文台老兄勇武却不失细致,前几日与其言谈,知我仰慕义公,故而特叫你来报信与我,我便是不能卖他个面子,多少也要卖你韩义公一个面子。” 韩当连称不敢。 “罢了。”刘辩摆了摆手,笑道:“文台老兄既然嫌我累赘,那我也懒得去给他添麻烦,义公且回吧,我就在此地扎营,未得文台老兄的命令,再不往前了。” 韩当旋即拱手称诺,便要起身折回,却为刘辩再次呼唤停下:“义公身在前军,可听闻了佐军司马吕布的消息?” 韩当摇了摇头,道:“一路行进,孙司马谨遵殿下之言,各处散去斥候探查佐军司马的消息,却也一路都没有消息。” 刘辩点了点头,似是自语道:“或是吕奉先并不在这个方向?亦或是折回襄城大营了?” 如此沉思片刻,听闻刘辩朝着后头七百新军呼唤道:“子丰,且上前来。” 队伍之中当即闪出一个九尺男儿,见其人肩上兀自缠着褐色麻布,然英姿挺拔,丝毫不逊先前。便是连韩当这般英雄豪杰,也一时为之神驰。 刘辩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好笑:“到底这个世道的九尺男儿实在少数,也难怪吕布会为这许多英雄豪杰神驰不已。”然即便是这般思索,刘辩脸色却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朝着唐麒徐徐问道:“你这些九原子弟当中,可有通晓地理的人物?” 唐麒摇头说道:“若是在九原地界,亦或是在五原郡地界,通晓地理之人实有许多,然于颍川郡中,本是他乡异地,即便是平原坦途,要想通晓地理,恐怕也非易事。” “是这个道理。”刘辩连连点头,复又说到:“既然如此,吕奉先不识地理,故而迷途也在情理之中,如是这般,无论其人往哪里去了,都不无可能。”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称是,唯独杨谷出言反对道:“然吕司马既是于先前受命援护孙司马,想来这其后大抵是收纳颍阳败军去了,这许多颍阳军卒,莫不是竟连一人都不识归途吗?” 刘辩闻言一怔,深思片刻这才点头言道:“如你所言,确有道理,若是这般推测,吕奉先想来并不是不知归途,而是……。” “而是寻了蛾贼屯驻方向,行攻伐之事去了。”唐麒当即断言。 “当真?”刘辩大声问道,却不是是喜是惊:“未得军令,吕布竟敢擅自做主,如此行事?” “奉先或能为此事。”唐麒尴尬一笑,坦然说道:“奉先向来都是高傲之人,若是从颍阳败兵当中知晓两位中郎将皆败之事,未必不无可能寻机作战,以求大胜。” 刘辩连连点头,自言自语道:“他当真会这般行事的。” 杨谷见状,上前问道:“殿下以为,若是吕司马集众攻伐,当会攻取何处?” 刘辩望着韩当良久,终是长叹言道:“一路往南顿未得其人消息,如此说来无论是南顿亦或是蔡县,皆无可能,既然此二城非其目标,那便只有……” “颍阳!”唐麒、杨谷、韩当三人,齐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十六章 计较 暮汉昭昭第二卷第三十六章计较“颍阳城中有波才率数万蛾贼把守,吕布区区百人,便是吸纳颍阳败军,亦不足千人,如何能取如此城池?”刘辩长叹一声,不由皱眉道。 众人皆默然无言,刘辩环视众人一眼,又是长叹道:“便是朱公率领三千精锐行奇袭之术,亦为那波才看破,不能撼动颍阳城分毫,足见这波才颇有手段,奉先此番若真是意气用事,但愿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毕竟在刘辩看来,吕布大老远从九原县辗转千里,在这颍川战场上提前开启了他的仕途,到底是违背了历史进程的,既然如此,这家伙万一是个愣头青,真的拿一千人甚至是一百多人去碰波才的数万人,那饶是他人中吕布,无双战神,想来横竖也不过是一条命的事儿,甚至万一这家伙被波才俘虏,反水成了黄巾头目,那刘辩可真是要傻了眼了。 然而刘辩心中即便是如此计较,亦不足与众人说道,片刻之后,其人终还是恢复了神智,转头笑着对韩当说道:“且不论那吕奉先如何了,义公既然已将文台老兄的嘱托带到,这便快快回去吧,想来若是文台老兄那头战事吃紧,多少还是需要如义公这样的神勇将军帮衬一二的。” 韩当拱手称诺,后撤数步牵了马匹,就要离去,却未想再次为刘辩呼唤停住。 但见刘辩行至自己的赤兔小马旁,颇费力气的取下了那一对铁质马镫,上前递于韩当说道:“义公往来百余里,劳神费力,且将这马镫按上,多少能省些力气。” 刘辩一边言说,一边调节着勾连马镫的绳索,原本匹配赤兔小马长度的马镫登时长了数寸。见韩当不接,刘辩也不催促,只是笑着呼唤唐麒说道:“子丰,且来于义公将这对马镫按上,义公这马儿实在高大,我尚不能为。” 唐麒自然是应声上前,三两下就将马镫按在了韩当坐骑之上。 刘辩笑着朝韩当努了努嘴,道:“义公且上马试试,此马镫我意用于骑兵,义公善骑术,也好给些意见,以作改进。” 韩当听闻,再无推辞,旋即纵身上马,双脚亦是踏在了马镫之上,随着其用力一拉缰绳,那马儿长嘶一声,陡然间扬起前蹄,随即脖子一扭,前蹄着地,已然调换了方向,韩当不由大赞一声道:“好器物。”复又转身朝着刘辩拱手言道: “如此器物若是能用于骑卒之上,骑马作战当强上数倍。” 刘辩闻言大笑不已,回头朝着那些个亦是眼睛放光的虎贲将士说道:“大家都听清楚了!诸位身在皇宫殿中乃称虎贲军亦或是虎贲甲士,如今出得洛阳,为我刘辩麾下骑士,待他日尽配此蹬,我意更名虎豹骑,为天下骁锐,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闻言,喜不自胜,自然是大赞称善。 这般气氛焦灼之下,马上韩当自然也是神色动容,双手紧握缰绳,竟是难发一词。 刘辩回眸之际,于韩当形状看在眼中,心中登时生出一番计较,其人稍稍示意众将士息声,继而高声朝着韩当呼喝道:“若是他日虎豹骑为这天下冠,或当以君为首,盼有此日,望君不负。” 韩当闻言,只是长叹一声,然亦不答话,只见其于马上遥遥朝着刘辩微微一拱手,终于还是回转身体,一声呼喝之中,纵马往东去了。 直至再见不到韩当身影,刘辩这才挥了挥手高声下令道:“行军。” 然此言既出,周遭众将士却无一人有所行动,唐麒不明所以,故而上前询问道:“方才殿下不是答应韩军侯,说是要就地结营,等候孙司马消息的嘛?” “那是骗义公的。”刘辩不置可否,只是坦然说到,旋即缓步行至赤兔小马旁,招呼杨谷说道:“杨队率,且帮我一帮。” 杨谷即刻到得刘辩身侧,扶着其人上马。 “少了这对马镫,这骑马着实难了不少。”刘辩自顾自说到,随即抬头望着唐麒继续言道:“咱们不向东,碰不着义公、孙文台他们,子丰不必顾虑,只顾下令便是。” 唐麒依旧不能答应,继续追问道:“若非往东,却是要向何处?” “去颍阳。”刘辩轻笑一声,侃侃而言:“去寻吕布,我想见这厮久矣,若是再见不着他,只怕其人要为那波才掳了去了。” 众将士当中的全数主官听闻刘辩这番言语,皆是大惊失色,更有杨谷直接拽住了刘辩手中缰绳,断然阻止道:“波才正要寻殿下踪迹,意图攻杀俘获,我等如何还能背离二位司马,独自往颍阳去,如此行为,岂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吗?” 刘辩闻言,却是轻轻推开杨谷执缰之手,好言抚慰道:“杨队率莫要惊惶,你细想,为何孙司马会在途中遭受蛾贼阻击?” 杨谷略一思索,当即答道:“当是波才已然知晓了孙司马意图攻伐南顿之计划。” 刘辩轻笑点头:“杨队率以为这些个尚在途中就与孙司马为难的蛾贼,却是来自何方?” “若是屯驻在南顿的蛾贼,自然无需舍易择难,出城交战。”杨谷连连摇头,缓缓说道:“便是蔡县援军,亦只需一路北上,无论如何不会在这半途之中与孙司马相逢。” 刘辩只是微笑点头,由着杨谷分析诉说。 “这般说来,南顿、蔡县空虚,当属实情。”站在一旁的唐麒此时出言说道。 杨谷闻言连连称是,继而又道:“既然波才与孙司马攻伐之计划早有知悉,想来这其中交战蛾贼当是其人派遣而来的,只是波才行动如何能这般迅速,竟至于这做驰援之用的蛾贼竟能与孙司马相逢。” 唐麒深思不解,故而一时不能言。 刘辩看在眼中,不由笑道:“其中关窍,倒也简单。” 二人齐齐望向刘辩,自是等待其人分说。 “二位须知,自我三部齐发南顿与定计攻伐南顿一事当中可是足足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的。” 二人皆点头称是。 刘辩继续说道:“而襄城距离颍阳,尚不及二百里,还不必说这其中沿途还有蛾贼大营。” 杨谷眉眼闪动,似有所悟。 刘辩看在眼中,一笑言道:“杨队率知道了?” 杨谷眉宇深锁,缓缓点了点头,道:“似有所知。” “且说来听听。” 杨谷沉吟半晌,叹了口气道:“不过猜想而已,可是这其中猜想到底无凭无据,末将实在不敢信口胡诌,污人清白。” 刘辩连连摆手,笑道:“仅仅是推测而已,如何能污人清白,你且说来便是。” 杨谷又是叹了口气,终是说道:“军中定有蛾贼细作。” 唐麒闻言,身躯猛然一震,刚要出言询问,却不想为刘辩打断道:“杨队率还没说完,子丰有什么话,且再等等。” “这细作职级,尚且不小。” 刘辩朝着杨谷探过头去,沉声询问:“杨队率以为,这细作当为何职?” “至少也是个司马。”杨谷亦是沉声应答。 刘辩闻言,突然大笑不止,只是这般形状在众人看来,到底不似个未及十岁的孩儿,终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唐麒见二人终于不再说话,赶忙出言问道:“为何最少也是个司马?” 杨谷道:“我等知攻伐南顿一事乃是行军当日,然中军帐议,定计伐城却是在头日傍晚。” “而中军帐议,参与之人职级最低的也是程司马这样的佐军司马?”唐麒听闻,断然言道。 杨谷、刘辩对视一眼,齐齐颔首。 唐麒恍然大悟,兀自喃喃道:“这个细作既然得知帐议计划,当晚便可着人将消息通传蛾贼,加之颍阳本就距离南顿较襄城更近,波才得到消息之后派遣蛾贼驰援南顿,其中速度与孙司马部大致无差,故而此刻两军相逢,有了此战。” “便是此理。”刘辩微笑颔首,极为称赞:“子丰却也聪慧。” 唐麒突闻刘辩赞许,脸色一红,却是依旧皱眉询问道:“只是在下实在不知,军中司马这样大的职级,如何能行暗通蛾贼这样的卑劣勾当?” “司马不过一千石军职,如何称得上什么大官,莫要说区区司马,便是洛阳皇宫当中的中常侍,亦有暗通蛾贼的人物,这有何稀奇。”刘辩轻笑言道。 “中常侍?却是比司马还要大的官儿?”唐麒不知中常侍为何物,故而询问。 “中常侍乃是二千石大员,本朝只设十二人,皆乃天子近臣,这一个中常侍便是有十个司马也不能及。”杨谷亦是笑着说道。 刘辩心中微动,若有所思的望着杨谷,微笑说道:“杨队率倒是知晓甚多。” 杨谷赶忙干笑摆手,推辞说道:“兄长之言,自然不敢忘记。” 如是这般,刘辩自然再无话说,终还是转身命令唐麒言道:“子丰可从虎贲军中挑选二三十人,与我共往颍阳。” 唐麒闻言,又是一愣:“为何又只需二三十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十七章 北来少年多桀骜 暮汉昭昭第二卷第三十七章北来少年多桀骜刘辩却是不理唐麒,坐在马上遥遥朝着杨谷说道:“杨队率,我要你携众千人就于此地结营,还需往中军帐中立上我那‘天威无敌别部司马’的旗帜依仗。” 杨谷一时愕然,过得半晌才反应答道:“末将不与殿下同往颍阳城去吗?” “不必了,只需子丰随我去颍阳便是。”刘辩摆了摆手言道,旋即从腰跨上取下那柄从来都随身携带的匕首,抛掷于杨谷道:“你便执此匕首号令全军,便是别个屯长、军侯亦要听你号令,结营驻扎之际,行军撤退,亦或是攻伐据守,皆由你一人定夺。” 杨谷接过匕首,惶恐莫名,须知其人以一医者身份到得刘辩身侧不过数日之久,跟随刘辩的时日更不与这些个虎贲将士相同,如今身为队率,早就算是刘辩的特殊恩惠了,如何现下竟要做这提领全军之事,这般重任又如何能叫其人不惊惶失措呢? 刘辩看在眼中,心中自然生得一番计较,故而环顾全军,高声言道:“今日我之任命,尔等莫要不服气,不瞒诸位,诸位眼前这位杨谷杨队率,乃是我大汉鸿都门学主碑上的《洛神赋》的作者,是我大汉文宗,其人地位与陛下而言,堪比太学主碑上的孔圣,今日其人虽为队率,那不过是我刘辩今日亦不过别部司马而已,他日朝堂之上,社稷当中,杨谷之地位,至少也当位列九卿,尔等今日归属这般文武英才统领,可还有不服的嘛?” 如此一番言语下来,原本还兀自计较、细碎出声的个别将士当即不在言语,皆由所在军伍的主官带领下高声呼应刘辩道:“没有不服!” 一时之间,千人之数,呼喝之声壮阔弥漫。 待得众军士呼喝完毕,刘辩大赞数声,继而勒转马头,朝着前处唐麒身侧行去。唐麒虽不解刘辩为何只携三十人之数去往颍阳,亦未从刘辩口中得到答案,然其人到底拥有着身为军卒的优良品质,片刻之间便从虎贲军中挑选了三十个壮士,在刘辩说话之际,便已列队完毕了。 见到刘辩来到身侧,唐麒拱手言道:“都是些精干壮硕汉子,与蛾贼相较,以一当十,皆不在话下。” 刘辩不由翻了个白眼,笑道:“就三十人,算上你我也就三十二人,莫要说咱们人人都不过以一当十的本事,便是以一当百又有何用?蛾贼可是有数万之众呢。” 没想到唐麒问得刘辩这番说辞,倒也并不辩驳,反倒是连连点头称是:“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就此下令全军尽发,如今我军尚有千人之众,无论如何总是好过三十人的。” “千人之众又如何?”刘辩连连摇头,苦笑说道:“千人之众,不过三百虎贲将士,七百新军,都是些没有战事经验之人,况且若是真要攻打颍阳城池,千人之数恐怕尚不能挨得了波才几轮箭雨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去送死呢?” “若是如殿下所言,千人是去送死,现下三十人攻伐颍阳,便就不是送死了吗?”唐麒面红耳赤,似是焦急至极了。 刘辩无奈的摊了摊手,摇头笑道:“可我也没说就要去攻城送死啊。” 唐麒闻言,一时语塞,不能回答,却听刘辩继续说道:“我意寻二三十人假扮成蛾贼模样,沿途搜寻吕司马踪迹,若是这途中尚不能寻到吕司马,便索性混进城去,顺道打探打探蛾贼虚实。” 唐麒听得是目瞪口呆,于刘辩的这一番计划竟是不能相信。 刘辩见状,也不再多做解释,只是朝着列队完毕的三十个军士努了努嘴道:“三十个人看样子还是多了些,便就再去半数,只要十五人吧。” 刘辩一边言语下令,一边稍稍纵马于这三十虎贲甲士身侧绕行一周,又是摇头言道:“而且不能选用虎贲将士,蛾贼都是些困苦黔首,饥饿难民,身形瘦削孱弱当为道理,虎贲将士乃于洛阳宫中长成,实在是魁梧雄壮了些。” 如此言语之际,突围刘辩嚷声朝着那七百新军当中呼喊道:“军中可有未及弱冠,亦或是未及束发的少年。” 军士当中或有些许懵懂之人互相对望,却迟迟未有人敢率先出队。 刘辩轻笑数声,又是缓缓纵马来到这些个新军身前笑道:“尔等既然不敢出阵,那就由我来点了。” 话音刚落,却见刘辩遥遥挥舞起马鞭,朝着军中几个羸弱之人轻轻一指,唐麒见状,自是不由那些个为刘辩指认之人有何分说,一个个驾着胳膊,便到得军前。 不一会儿,七百新军阵前便零零洒洒站定了二十余个老弱无力士卒,刘辩又是一一上前,经过一番盘问嘱咐,又从中选出十五人,方才勒马言道:“尔等莫要慌张,此番去得颍阳非是叫尔等送死,而是要尔等与我刘辩去立大功!” 个中士卒似是不敢相信,依旧是面面相觑,面露惶恐神色,唐麒看在眼中,终是上前拱手建议道:“殿下,这些个孱弱士卒,都是些为了生计不得不从军的人,现下殿下要行如此要紧大事,这些人到底还是不如虎贲将士们可靠。” 刘辩连连摆手,笑道:“越是如此,就越是好极。” 继而朝着眼前这十五个新兵士卒说道:“此去颍阳,实乃行险之事,故而并不强求,诸位若是心怀胆怯,不敢行险的这就出列,我刘辩言出必行,绝无怪罪。” 未及众人反应,刘辩又说道:“可是能心甘情愿,死心塌地与我共行此事的,我刘辩亦会心存感激,无论年岁,皆有重赏。” 如此一来,起初几个欲言又止,待要出列的士卒又矮身站定,似又变了决定,过得半晌,才有一稚气少年出得队伍,高声问道:“殿下所说的重赏,却为何物?” 刘辩看了其人一眼,却是并不回答,反而出言问道:“我看你面目稚嫩,如今却是几多年岁?” “年有十四!” “十四?”刘辩微微颔首:“这般年岁,如何想到从军?” “殿下年不逾十,尚能为司马,执掌千军,我年有十四,如何便不能从军?”那少年昂然答道,见刘辩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突然又高声言道:“难道就因为殿下为皇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然之后这言语之间,却突为身后一老者将其拽回身侧,紧接着于这少年一记掌掴,喝骂言道:“你这贱种,胡乱说话,还不快些请罪。” 老者一边这般行事,一边偷偷望了一眼刘辩,见刘辩依旧是高坐马上,似有微笑,然却不发一言,仍是这般平静的看着少年,竟是胡须微翘,朝着那少年就是重重一脚,口中怒骂道:“你这贱种,这般胡言乱语,大逆不道,拜一拜殿下可还能委屈你了?” 言罢又是朝已然跌跪在地上的少年狠狠踹了一脚,那少年本就身形瘦削孱弱,徒遭这老者重重两脚,竟是趴在了地上,口中却还是兀自喝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宁有种乎!” 周遭将士皆是惊慌不已,便是连唐麒这张俊秀面孔之上亦是露出了三分惊惧之意,却见刘辩身子一斜,下得马来,徒自走到了趴在地上的少年跟前,缓缓蹲下。 那老者见到刘辩上前,赶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口称有罪。 刘辩笑着朝老者摆了摆手,言道:“你没有罪。” 之后就再不理会老者行为,探头望向倒地少年道:“你倒是很有骨气,这些个话语却是谁交给你的?” 那少年拍了拍脸上尘土,直起上身,跪在地上,然逢刘辩询问,却不在说话了。 刘辩见状不由笑道:“方才你阵前问赏,还有那什么王侯将相之言如此豪气,怎地这会儿功夫就不会说话了?” 少年猛然抬头,直瞪刘辩说道:“你莫要责难大父,我便能与你诉说。” 刘辩朝着那尚自跪俯于前,兀自叩首的的老者轻轻一指问道:“此人是你祖父?” 少年点了点头。 “你祖父这般训斥你,你还如此回护,倒也是个至孝少年。”刘辩坦然笑道:“我刘辩年纪虽幼,却也绝非纨绔跋扈之人。” 言罢,竟是亲自到得老者身前,将其人扶起,言道:“即便是我为皇子,长者亦不必这般跪拜与我,我朝敬长重孝,如长者这般行状,恐怕多少折我气运。” 那老者为刘辩搀扶起身,又闻其这番言语,当即以手掩面,连称谢恩。 刘辩再无理会,又是回到那少年跟前,说道:“现下你可肯说了?” 那少年眉目稍稍舒缓,昂头言道:“殿下要我说什么。” “所谓王侯将相之言,是谁教你的?” “一路南下中原,这些个言语,哪里还需要有人教?” 刘辩稍一思索,当即了然:“我竟是这般愚钝,个中言语,自然是你从那些个蛾贼口中听来的,是也不是?” “殿下既然想得明白,又何必相问。” 刘辩一时语塞,然碍于这许多将士站在身侧,虽说自己亦不过是个孩儿,但是到底不能以司马、甚至是皇子身份与一微末士卒有所计较,当即大笑说道:“未想你一小卒,颇有些辩才,你唤什么名字?” “张辽。”少年坦然言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南下英雄少箴言 暮汉昭昭第二卷第三十八章南下英雄少箴言刘辩惊讶万状,以至于一时无言,过得许久方才兀自长长舒了一口气,定神询问少年道:“你是从雁门郡来的?” 少年摇了摇头。 刘辩见状,方自激动无比的心情登时凉了半截,复又连连摇头叹道:“你是皇甫公于北地郡新募的新兵,自然是从北地郡来的。” 那少年闻言,又点了点头。 刘辩看在眼中,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仅剩不多的那一丝激动也于转瞬间消失不见,自顾自说道:“我便说这天下间哪会有这般巧合……。” 未及刘辩说完,却听那少年抬头言道:“若要说是从雁门郡来,却也无错。” 刘辩猛然抬头,那少年继续言道:“我本就是雁门郡马邑县人,与大父、亲友乡朋辗转千里南下,故而要说是从雁门郡来,确实无错。” 刘辩直愣愣看了看少年,又转头看了看少年身后老者,见那老者正自颔首,刘辩已然是不知如何言语,如若眼前这个少年当真便就是大名鼎鼎的马邑张辽,那与刘辩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惊喜,更何况其人现在还不过是个方方十四的少年郎,是个连死在路边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无名小卒,刘辩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什么丁原、吕布、曹操之流对于张辽归属的威胁,退一万步讲,丁原、吕布、曹操如今不也是大汉臣子嘛?至少从现下的情形来看,收服张辽,刘辩比这三人的可能性要大的多。 虽说人在少年长成为中年,无论智计,性格都会有很大的变化,但是对于一个绝对的时代佼佼者来说,刘辩相信其骨子里的那一份志向和胆气是决计不会有太大差别的,既知这少年极有可能便是后世的魏国大佬张文远,刘辩心中自然有了一番计较,故而朝着张辽说道:“你刚刚问我有何赏赐,我倒想先问问你,你是想要什么赏赐?是要金银财宝还是功名官爵?” 张辽闻言,当即扬起头颅,坚定说道:“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当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区区金银财宝,我却是不稀罕。” 刘辩听得张辽这般言语,心中只有欢喜,连连赞道:“果然是豪气干云,配的上你的名字。” 张辽兀自回味刘辩这番言语,又听刘辩继续问道:“现下我有两个选择与你,无论你选哪一个,若是能有所成,我便任凭你讨赏,如何?” 张辽双眼放光,欢声问道:“当真?” “定无须言。” “我要当将军。”张辽断然言道。 刘辩闻言一怔,竟至无言,张辽身后老者见状,赶忙上前拱手说道:“殿下勿怪,这小子不识天高地厚,说些个糊涂话语,当不得数。” “无妨无妨。”刘辩连连摆手,终是缓过神来,又朝着张辽说道:“如今我为司马,无论是四征四镇,亦或是各号杂牌将军,然不管哪一个,品阶都在我之上,自然是予不了你,但是你若能成事,我可予你军侯,亦或是司马,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那老者当即跪地俯拜,大声谢恩道:“多谢殿下抬爱。” 然见身侧张辽却是并无反应,赶忙拉扯其人手臂,呵斥道:“还不跪下与殿下称谢。” 未想张辽却连连摇头道:“你说的这些个军侯、司马我都不知,若非将军,我不稀罕。” 刘辩不禁大笑,问道:“你既入得军中为卒,这些个军中职级,便就无人与你说过?” 不待张辽回话,那老者赶忙接口道:“禀殿下,我张氏全族一路辗转南下,实非左中郎将招募的新兵。小子不识这些个军中职差,实是无人与他说过。” 刘辩茫然问道:“既非皇甫公新募新兵,如何又在这军伍当中?” 老者长叹说道:“我等原为并州雁门郡人,这些年来蛾贼势大,边地战乱亦是不绝,直至今年年初,蛾贼四起,边地战事愈烈,我等家园涂炭,田地毁坏,只好一路南行意图投奔扶风郡远亲,孰料途经河水遭逢水贼截杀,族人死伤大半,亏得相逢左中郎将大军经过,这才保全了半数族人性命……” “所以尔等经此一事,互相商议,便决定索性跟随皇甫公,这才投了军?”刘辩听得这许多,稍有不耐,打断说到。 老者却连连摇头,叹道:“我等确实决议投军,然军中长吏见我族之中青壮几近死绝,徒留这些老弱病残,却是不许。” “既然不许,尔等又如何能到得此处?”刘辩眉头微皱,自觉事有蹊跷。 老者苦笑叹气道:“乃是我族千里投奔远亲,总还算是钱粮充足,虽为这些个水贼劫了些许,但是到底还有富余……” 刘辩又是打断道:“莫不是皇甫嵩麾下将士污你钱粮,才叫尔等跟到了此处?” 老者闻言大惊,赶忙连连摇头道:“非是如此,非是如此,皇甫公清名远扬边地诸郡,军纪严明,如何能有污人钱粮之举。” 见刘辩眉宇稍展,老者这才继续说道:“乃是我等再次商议,以为再往东南去那扶风郡,地势更加险要,想来山中盗贼亦是愈发猖獗,如今族中少有青壮,自然不能抵挡,故而不如沿途跟随皇甫公,总还可以保全性命,延续族中香火。” 刘辩沉思片刻,方才点了点头,复又大略扫了一眼底下这七百多个新军,竟是轻笑低声自语道:“我这别部司马麾下的新军这般孱弱,起初还以为这新军质量向来如此,不想却是皇甫嵩玩的这种手段。” 老者似是听得大概,便也缄口不语,不敢再说话。 刘辩又看了一眼张辽,长舒了一口气,又道:“却也是福兮祸所依,如此看来,到也不亏。” 说到此处,刘辩这才想起还没有回答张辽的问话,当即不想其他,朝着张辽笑道:“军侯一职便如此人。” 说着,指了一指唐麒。 张辽朝着唐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么司马呢?” “司马便是我,乃是千石官职,可掌军千人。” 张辽眼神微动,又是猛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是皇子,尚且是个司马,这么说来,司马一职,到底是个大官。” 刘辩闻言,竟是有些伤感,苦笑称是,然心中思索:“如你这般年有十四,便要束发的少年郎,尚不知官职大小,足见这天下间的百万黔首,想要入仕,竟是如何无门。” 这般思绪之下,突闻张辽说道:“既然如此,却是要我为何事?” 刘辩当即收摄心神,复又笑颜道:“个中事务,乃有两件,你择一为之,事成我便予你赏赐。” 见张辽重重点了点头,刘辩这才继续说道:“其一乃是随我入得颍阳城,肆机刺杀波才。” 张辽闻言,当场怔住,半晌不能答话,刘辩见状,不由笑道:“如何?一听到要杀人,便就怯了?” 张辽连连摇头,然面色依旧是紧张不已,兀自镇定言道:“第二件呢?” “乃是留在此地。”刘辩指了指远处杨谷,笑道:“与那杨队率一同迎击东来蛾贼。” “东来蛾贼?”张辽与一直战立在刘辩身侧的唐麒齐声问道。 刘辩环顾二人一眼,笑道:“不错,正是东来蛾贼。” 见二人兀自惊疑,刘辩继续说道:“我方才计较想要潜入颍阳城中之时,想到一事,乃是当蛾贼与孙文台、程德谋交战之际,若是见不到我的旗帜仪仗,当做何举动。” 唐麒沉思片刻,出声答道:“若是蛾贼势大,自当分派兵力,往西来寻殿下。” 刘辩点了点头,笑道:“我听闻孙文台曾言,这波才颇有谋略,且与我军中三人格外看顾,为首二人乃是左中郎将皇甫公以及右中郎将朱公,这第三人便是我这个别部司马了。” “如今波才既知殿下与二位司马率军攻伐南顿,既已派遣众多蛾贼前来援护,自然亦不会舍弃殿下,甚至殿下的分量兴许比那南顿城池更要重上几分。”唐麒依言说道。 “子丰说的极有道理。”刘辩笑着点头道:“故而我留杨队率于此,并且立我仪仗旗帜,乃是要告诉波才,擒杀刘辩便在此处,若是其人举强军攻伐我部,如此颍阳城中的戒备兴许能少上许多,我等便可协同皇甫公,一举破了颍阳城了。” 张辽听得,连连点头,刘辩回望其人一眼,笑道:“既如此,你可有决断了?” 张辽又是沉思片刻,终于长出一口气道:“我要留在此地,与杨队率抵御蛾贼。” 刘辩依旧笑问:“为何?” “有别部司马仪仗旗帜在此,蛾贼定会尽全力攻杀。”张辽坦然说道。 刘辩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是时,此处艰难凶险或是远胜颍阳城内十倍不止。” 张辽连连点头:“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趋利避险,苟且偷生,这许多新兵当中,有许多我并州难逃乡梓,张辽虽然年少,总是不能舍弃他们的。” “可是如你祖父,还有这些亲朋,你便不顾了?”刘辩依言问道。 “大父亲朋,跟随殿下入得颍阳城,自然有殿下照拂,张辽自知才智不及殿下,是故并不忧虑。” 刘辩大笑不已,垫脚拍了拍已然站起身子高了自己半个头的张辽肩膀,笑道:“若是你能与杨队率坚守与此,待得颍阳城破,我定启奏朝廷,以你为我部首功,早晚亏不了你一将军之职。” 张辽大喜过望,终于拱手称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三十九章 结营 计定已决,刘辩自是一一安排诸个军中主官,妥善交代了各自事务,终是领着张辽的七八并州老乡,亲朋故旧,外加半数他郡往来的孱弱新兵,纷纷去了军甲锦袍,换上了寻常麻褶麻裤,复又寻了几张残破凌乱的黄色头巾,安放在包裹行囊当中,径自往西北方向的颍阳城去了。 而徒留在原地的杨谷,此时已然是一身锦袍穿着,身挂青绶银印,乍一看颇有一番少年司马的模样,若非是见过刘辩之人,属实与这当中难以分别。 至于张辽,此刻也是去了寻常衣物,穿上了刘辩赠与其人的一身银甲,虽说其人身形较刘辩略略高出半头,然而二人骨骼框架却并无太大差别,故而刘辩这一身银甲如今穿在了张辽身上,却也显得匹配至极,如此一来,原本还不过是个鲁莽少年的张辽,也竟是一副少年将军的骄傲模样。 不过叫人咋舌不已的是,为刘辩钦点为该部统领的杨谷竟是对这个同为刘辩极其看重的张辽格外青睐,虽说张辽亦不过只有十四年岁,但自刘辩、唐麒往西北而去之后,这军伍当中,事无巨细,杨谷皆与这张辽仔细商议,绝非因其年龄尚幼而有所轻视。 如此一来,这军伍当中的其余将士自然就不敢与这张辽再有何说三到四的故事了。毕竟洛阳鸿都门学主碑上的文宗,别人不知道,三百虎贲甲士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杨谷既为刘辩亲口承认为鸿都文宗,那么这三百虎贲甲士自然是对其极为敬重的,而虎贲甲士们敬重杨谷,区区七百新军自然再无二话。 至于张辽,亦不过是同理寻迹而已了。 自刘辩携唐麒以及十余并州老乡出走军阵之后,杨谷立即开始发挥其代理司马的权利,准备扎营。 而如今刘辩部出得襄城往东约二百余里,距离南顿尚且还有一百里的路程,而孙坚、程普两部此刻距离刘辩部位置大约亦有近五六十里的路途,杨谷大略估计许久,终是未能有何进展,故而询问虎贲军中年岁稍长的队率问道:“此去二位司马部约莫五六十里路途,若是纵马奔袭,大约多久便可抵达?” 那队率想都不想,便及答道:“若是不惜马力,只求速度,纵马奔袭五十里大概大半日便可抵达。” “若是不惜马力,便是大半日行得五十余里,自然也就再无战力了,对否?”杨谷稍一思索,继续询问道。 队率点了点头,道:“自然如此,故而骑兵行军,亦不贪图速度行程,日行五十里,便也是极限了,若是二骑并行,恐怕日行三十里都还算多。” 杨谷眉头一皱,叹道:“这骑兵行军,似是与我当年为信吏之时全然不同。” “那是自然。”队率坦然笑道:“单以信吏速度而言,骑兵行军速度自然是远远不能相较的,须知信吏行程,中有驰道、驿站,可做各种补给,自然无需吝惜马力,速度自然也就是极快的,然而骑兵行军需要驮运军械、铁器,这般事物往往会有驮马驮运。” 未及那队率解释完,杨谷连连点头打断说道:“无论是何种军械、铁器,到底非是轻便器物,驮马驮运自然也是费力无比,故而速度绝不会太快,既然如此,骑兵速度亦受牵制。” 队率闻言,也是连连点头附和道:“正是此理,只是杨队率问些这个却是何故?” 杨谷苦笑一声道:“我是在想那蛾贼骑兵或许要行突袭之事,故而需要计算路程,好提前做好准备。” 队率闻言一滞,惊讶不已,显然是于杨谷的话不敢置信:“怎么?这些个蛾贼竟会绕过前头两位司马,来攻袭我部。” “兴许会。”杨谷点了点头,皱眉说道:“实际上我也不知,只是殿下方才走之前已然于张辽说过此事,叫其留在此处,与我抵御蛾贼突袭。” 队率既闻此言乃是刘辩诉说,当即便再无疑问,恳切问道:“既然如此,杨队率意欲何为?如何抵挡蛾贼突袭,可有计较?” 杨谷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叹道:“如你所说,这蛾贼若是骑兵突袭,到得此处尚且需要大半日,这大半日之后早已是晚间时分了,总不能行夜战蠢事吧?” 队率连连摇头。 杨谷见状,似是放下半颗心来,欣慰笑道:“你亦是如此觉得,对否?” “未必。”孰料那队率竟是反对说道:“以我之见,若是蛾贼决意要来攻袭我部,倒也未必就一定会派遣骑兵前来。” 杨谷本就从无战场经验,听得眼前队率这般计较,自然是不明所以,以他的后世经验来看,这种战场上的突袭打法,那无非就是派一只骑兵,千里奔袭然后形成强力冲杀,继而造成对敌阵的绝对杀伤,若是不派遣骑兵突袭,难道派遣步卒?步卒还能叫突袭吗? 这般想来,当中疑问自然也就脱口而出:“为何不能派遣骑兵?” 队率坦然笑道:“倒也不是不能派遣骑兵,以我之见,蛾贼却是不会派遣骑兵。” “为何?” 队率指了指身后自己的战马笑道:“因为马匹很贵。” 杨谷更是无语,自然是一脸不解。 “杨队率可知这一匹骏马当须多少钱财?” 杨谷愕然摇头。 那队率伸出了两个手指,笑道:“二百万钱。” 见杨谷震惊无语,队率继续笑道:“二百万钱一匹马,且还是些普通品种,饶是如殿下那般的汗血宝马,恐怕千万钱亦不止。” 杨谷呆了半晌,终还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那队率见状继续说道:“便是如三位中郎将此番受命出征,钱财粮食皆由朝廷调配,亦不过拼凑骑兵五千而已,卢中郎北上冀州讨伐张角,战事艰辛,分得三千骑兵,皇甫公、朱公讨伐颍川波才,便只有二千骑兵了,其中由我虎贲军三百骑士,除此之外的一千七百骑兵乃是由淳于都尉、曹都尉二人协同调配。” 杨谷这才心中恍然,却是于这队率的见识不由赞道:“你竟知道这许多!” 队率一阵尴尬苦笑,连连摇头道:“这些个其中故事,都是殿下自洛阳一路而来与我说的,我不过区区一小吏,如何能知道这许多军中事务。” “原来如此。”杨谷又是点了点头,过得片刻这才说道:“如此说来蛾贼却是不舍得用骑兵来攻伐我部,所以才会派遣步兵?” 队率又是摇了摇头,道:“却也不是。” 杨谷脸色一红,叹了口气道:“又是因为如何不是?” “我以为蛾贼不用骑兵突袭,并非单单是因为骑兵精贵,不舍得用。”队率坦然说道:“到底我部司马乃是如今皇子殿下,这骑兵再是精贵哪里有殿下贵重呢?” 杨谷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若是当真便能如此一击擒得殿下,损失些许骑兵,确实不足为道。” 队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以我以为蛾贼不会用骑兵突袭,不过是因为那波才亦是个将才,自然知晓骑兵与攻伐营寨本就作用甚微,远不如步兵结阵攻营来得有效。” 杨谷连连点头,恍然说道:“当是此理,这些个缘由,也是殿下与你说的。” 队率笑着点头道:“殿下年纪虽小,然通读古今,分明战场形势,当真是这天下最为聪慧之人。” 杨谷苦笑称是,然心中却是翻腾起一丝古怪心情,似是与刘辩的聪慧机智甚为妒忌,然其本身与这种心境的诸般琢磨,又是极为不解。 正自恍惚愣神之际,却听远处亦银甲小将高声呼喝道:“寻得扎营之地了。” 杨谷与那队率二人齐齐望去,见来人正是张辽。 队率欣喜不已,竟是快步向前,朝着张辽嚷道:“却在何处。” 张辽拉着那队率左手跑到了杨谷跟前,就势蹲下,寻了一根树枝,朝着地上尘土碎石一阵拨弄道:“往南三五里处有一大土丘,土丘东面一里乃是一片树林,且呈东西南北,我部可扎营土丘之上,一边可以倚仗东面树林遮蔽,一边亦可登高探测周遭军情,二位队率以为如何?” 队率听闻,亦是欣喜说道:“若是如殿下所言,蛾贼当是从东边而来,有这一处树林遮蔽,实乃好过扎营坦途之上数分,杨队率以为如何?” 杨谷兀自看着张辽于黄土地上的这许多比划,问道:“这土丘却有多大?莫不是一个小土包?” 张辽连连摇头,兴奋言道:“乃是个极大的土丘,足有小半座山这般大,且这土丘之上亦是树林密布,遮蔽我军千人,再好不过。” 杨谷却是微微皱眉,问道:“可若是我部栖身之处为蛾贼察觉,蛾贼率众围困,那便成了绝境。” 张辽以及那队率皆是一怔,过得许久才见张辽皱眉问询道:“倘若将七百新军分一大营扎于土丘东面缓坡处,三百虎贲骑士分一小营扎于土丘南面隐蔽处,二营互为犄角策应,又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十章 杨谷与那队率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皆觉得张辽的建议确实合适,队率更是直接点头出言赞同道:“若能立营在山地之间,总还能够倚仗地形,设置阻碍关卡,以成易守难攻之势。” 杨谷紧跟着也是点头说道:“更何况张辽所言之处,树林茂密,取用木材倒也方便,至于虎贲、新军二部,分营互为犄角,自然也就不惧蛾贼举众合围,断我水源了。” 三人尽皆颔首,一番计较完毕,当即便通传军中各主官,整军往南去了,未及半个时辰,便已来到了张辽所说的那个大土丘脚下。 杨谷、张辽皆是随皇甫嵩从北地郡往南近千里,数十个日夜方才到得这颍川地界,于结营之事实在是做的多了,故而此番虽是二人首次以统帅的身份整合队伍,安排扎营事宜,倒也是做的有模有样,很是顺手。 暮色未至,新军大营与虎贲骑兵小营皆已驻扎完毕。 大营坐西南朝东北,背靠土丘坡腰,东北方向的营墙开有四个寨门,各个寨门之后皆留了大片空地,用于方便集结部队,至于营墙左右二角,又设了两座高约两丈的望楼,用于观察警戒。 营外十丈距离,杨谷又命全营将士,开始连夜赶挖壕沟,每条壕沟之前又堆着许多朽木杂物,用来代替鹿砦,以达到阻碍缓冲敌军迅猛冲击越沟的目的。 而另一侧经由张辽主持铸造的虎贲骑兵营寨,就要简单方便的多,其中亦是做了四面营墙,每面营墙也是由两排木桩构成,然却不像大营那般外高内短,方便守军攀登据守。 构筑骑兵小营营墙的两排木桩皆高一丈过半,且只设置了一个宽大营门,营门之后乃是大片的平缓土地,显然是方便骑兵列阵用的。 出得骑兵小营,也不似大营那般广挖沟壑,而是竟连本身小丘上稀稀朗朗的树木植被亦被砍伐的干干净净,甚至可以说,只要出得骑兵小营,向东北疾驰三百米,便可轻松到达大营后方,加上小营地势本就相较大营地势要高上数分,又有大营在前,这三百虎贲骑士驻扎的小营当真是被遮蔽的严严实实,若非细作通传,绝无可能知晓其中虚实。 只不过这一番布置下来,待得三军修整,已然到了深夜了,而这叫人难眠的一夜,自也是没有等到所谓的蛾贼大军。 然而即便是等不到蛾贼大军,杨谷却也不敢大意,接下来数日,亦是一边安排前哨骑士、斥候往四方各自探查敌情,一边则尽派军中青壮,上得土丘,砍伐树木,用以加固营寨,或是设置壕沟阻碍。 待得三日后傍晚,东北方向斥候回报,乃是距离大营不余五里处已然出现了大量蛾贼,所谓漫山遍野,不计其数,至于孙坚、程普二位中郎将现下如何,却也因这股蛾贼势力的阻隔,再无音讯消息。 杨谷望着营寨之外已然深不见底的壕沟,以及壕沟周遭高约一丈的杂乱树木,心中还是不能平静,似是朝着身侧队率说道:“这许多日子,竟是在做加固营防之事,然我见这营寨一天比一天坚实,心中却是一日比一日不安,竟是什么道理。” 那队率兀自抓紧身侧佩刀,似是毫无在意般轻松说道:“我尝闻殿下与我讲述先秦故事,乃是老秦人铁血赳赳,闻战则喜,杨队率心中的不安倒不如说是激动忐忑,想来这般心境却是盼此战久矣了吧?” “盼此战久矣?”杨谷闻言,心头一怔,不由苦笑叹气道:“这般战事,生死不知,有何值得期盼的?” “自然是盼望建功立业。”那队率双眼放光,心中似是激动无比:“战场厮杀,正是大丈夫所为,杨队率难道没有这般志向?” 杨谷苦笑一声,连连摇头,长叹言道:“早些年我却是有你这般心境,而且自命不凡,妄图靠着一己之力搅(和谐)弄这天下风云,后来等到我兄长死了,这志向也就越来越看不见了,如今我只盼能苟且活在这个世上,便是万幸了。” 见那队率不在说话,杨谷转头望着其人问道:“这些日子,我只知你姓黄,却不知你唤什么名字,今夜之后,你我生死皆由天数,若是你死我生,知你姓名总也能为你料理后事,不至于叫你埋骨荒野。” “我叫黄庭,字子钧”那队率眉眼闪动,却有一丝悲怆,亦是转过头来看着杨谷笑道:“乃是交州珠崖郡人。” “交州珠崖郡?”杨谷心中一怔,疑惑万分,故而继续问道:“这个地方,我却是没有听过。” “乃是武帝年间,伏波将军路公、楼船将军杨公率军平定南越之乱,设了珠崖郡与儋耳郡,隶属交州刺史部,杨队率是北地人士,不知这些个蛮夷地方,却也是无甚奇怪。” “南越之乱?竟然是海南岛!”杨谷心中这般想来,惊奇不已,嘴上却是继续说道:“善,若是此番战事之后,子钧身死,我定将你骨灰送回故土安葬,好叫你安息故乡。” 黄庭也是笑道:“海上行船不易,杨队率有这份心思,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若是真有这一日,只需将我骨灰撒入这颍水之中,天下江河湖海各自联通,总能叫我回得故里的。” 这般说完,二人各自沉默片刻,又听黄庭继续说道:“可若是此战之后,杨队率死了,我却活着,又当如何?” 杨谷闻言,稍楞片刻,笑道:“我大概不会死吧?”复又摇了摇头叹道:“既然都是人,如何就一定不会死呢,我若是死了,子钧亦将我骨灰扬入颍水便是,我也要去你的故土走上一遭。” 正自二人望着火红晚霞,沉沉暮色不禁感慨之时,后方小营来了一个通传信吏,竟是前来向杨谷禀告张辽的作战计划的。 听得信吏通传完毕,黄庭早就是惊讶万状,乃有言道:“杨队率如何决断?” 杨谷连连摇头,叹道:“我不过是个队率,能如何决断?况且那信吏不是说了吗,张辽集合全体虎贲骑士,已经在营中列队完毕了,他亦有殿下的银甲长刀作为信物,虎贲将士当然也会听他的号令。” 黄庭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只是我觉得张辽这般行事,多少有些冒险,我军人数本来就少,骑兵虽说能够来去自如,但是亦不过三百之数,若为蛾贼寻着破绽合围拖延,恐怕就更是凶多吉少了。” “不瞒子钧,行军作战之事,实在非我所长。”杨谷如实说道:“但是张辽既然有此计较,我总还是信的过他的?” 黄庭亦是点了点头,笑道:“张辽总算是有些胆气,先前与殿下那番言语,多少有些英雄气概,我只是不想其人才这般年纪,竟然真的就敢明刀明枪杀人作战,只希望真得到得敌前,砍下蛾贼几个脑袋下来,不要吓破了胆子才好。” “为何这般说?”杨谷转头询问。 “杨队率可从来还没有杀过人吧?”黄庭笑着问道。 杨谷点了点头。 “我也没杀过人。”黄庭继续笑言:“乃是先前听闻殿下所说,从前以为杀一个人,砍了其人脑袋不过刀剑一瞬之事,极为容易,然真的要行此事却非但是格外困难,还极其恐怖,就好比当初殿下刀斩张飞,便是这般。” “张飞?”杨谷闻言一愣,惊声问道:“殿下……殿下把张飞给斩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何从未听殿下说过。” 黄庭坦然笑道:“那是还未出得皇宫时候的事儿了,殿下为了从中都官狱中营救史常侍,故而将那中都官狱从事张飞给当众枭首了,我也只是听闻殿下说起,却未当场见到,如何?莫不是杨队率竟是识得这个张从事?” 听闻张飞乃是中都官狱从事,杨谷终是长叹了一口气,连连摆手道:“若是中都官狱从事,我如何能够识得,我倒是识得一个名唤张飞的涿郡屠夫,故而陡然听闻此名,有些诧异而已。” 黄庭连连点头,笑道:“天下重名人物何其多……”。刚要继续往下诉说刘辨当年往事,却突闻营寨东侧一阵马蹄急过,俨然是有大批骑兵呼啸奔驰。 未及杨谷询问,身处角楼之上的侦查军卒早已挥舞令旗,紧接着传令兵一人接着一人,朝着杨谷所在的中军帐前急急奔来。 杨谷见状,不由说道:“张辽出兵了。” “禀杨队率。”传令信吏亦是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嚷道:“营前小鼓骑兵出击,乃是虎贲骑士。” 杨谷点了点头,自是无言,黄庭却是眉头一皱,问那传令兵卒道:“小鼓骑兵?难道不是全军出击?” 传令兵卒依然跪在杨谷、黄庭二人身前,直立上身说道:“确是小鼓骑士,约莫三十人上下。” “张辽可在其中?”杨谷依言问道。 “未见旗帜。”传令兵卒如是说道。 “总有其他虎贲军主官旗帜吧。” “亦不曾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十一章 君不见,汉时黔首有士节 暮汉昭昭第二卷第四十一章君不见,汉时黔首有士节杨谷、张辽部屯驻的土丘东北坡脚乃是一片开阔平原,往后是一片茂密树林,而现如今,这片茂密的树林却已为密密麻麻的一群头裹黄色渍巾之人遮挡的再也看不见了。 毫不夸张的说,来到此处建立营寨的黄巾贼众,大大小小一共驻扎安置了近二十多个营寨,自北向南延绵三五里,与这般浩荡连营一做比较,杨谷所在的汉军大营以及张辽所处的小营,就显得格外单薄了。 张辽小营处派遣而出的三十名虎贲骑士实际上并没有头脑发热的对黄巾大军展开什么不要命的自杀式攻击,不出杨谷意料,这三十名骑士实际上只是做了一些哨骑要做的事儿,距离黄巾连营二三百米的地方遥遥奔驰查探了一番,便就全数折身而返了。 至于土丘脚下的黄巾贼人,能在傍晚黄昏时分做的事儿也与杨谷、张辽这头差的不多,无外乎遣了二三十骑探哨,到得汉军大营跟前稍作打探,便是实在大胆的黄巾哨骑,亦不过到得杨谷布置好的鹿砦、壕沟之前,再难往前半步。 只是稍有不同的是,汉军营寨相较黄巾连营地势较高,黄巾哨骑登高查探也就略显吃力,其中有两名黄巾哨骑在登高之时竟不慎从马上跌落,当场就摔死了,颇叫杨谷有些目瞪口呆。 然而不管如何,汉军大营相较黄巾连营来说,单从地势地形来看总还占着些许优势,倒也叫杨谷心中增加了几分底气。 “待天色全黑,可遣一传令官往张辽营中,凡战事一起,叫其无需顾虑大营,妥善坚守,尽力拖延便是了。”杨谷遥望了一眼即将没入林间的太阳,长舒了一口气,朝着身侧的黄庭说道。 黄庭却于杨谷言语不做应答,只是淡淡的问道:“杨队率,你以为我们能活过明天嘛?” 杨谷回望了黄庭一眼,见其依旧是长目遥望着黄巾连营,面色凝重,不由笑道:“方才你我在中军大帐中兀自猜测言说,还是那般激扬壮烈,如何现下登高看到了蛾贼布置,反而失了胆气。” 黄庭目不斜视,依旧是直直的望着黄巾连营,喘息连连,摇头叹道:“我也不知,只是心中犹疑,似是不耐又似是恐惧。” “不瞒子钧,方才于中军帐中,我甚是不安,如今登楼亲眼见到了这许多蛾贼,反而没有那许多紧张了。”杨谷亦随着黄庭的目光,望向黄巾连营,声音低沉,缓缓说道:“至于活不活的过明天,总该是能活过的吧。” “五里连营,蛾贼数量当远不止万数,可是我们只有七百人。”黄庭话语之间竟似有些绝望。 杨谷闻言却是连连点头,笑道:“而且我部将士也都是些未经战事的新军,甚至还多是些从北地逃避战乱而来的老弱,虽说勉强称是汉军,但是真要打起来莫要说是以一当十,便是能比蛾贼强上分毫却也未必。” “既然如此,杨队率如何以为我们真就能活过明日?”黄庭神色一改先前,眼神当中竟是充满了恐惧。 “人不畏死,到底只是说说而已。”杨谷看了一眼心情激动的黄庭,终于还是转头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说道:“若是张辽能年长数岁,兴许我便不怕了。” 黄庭听得杨谷这般言语,当然不明所以,正自回味着其间意思,却见杨谷已然下得望楼,召唤传令官吩咐安排往张辽小营传达军令事宜了。 黄庭又是叹了一口气,远处林间太阳已落,天边晚霞血色不见,晚风轻拂,虫鸣声起,天色黑了。 正如杨谷所言,汉军大营当中的七百将士全不过是些从北地躲避战乱,身不由己这才入伍从军之人,而且多是老弱,虽说杨谷在做战斗动员的时候一再强调了蛾贼都是些毫无战斗经验的黔首农人,己方营寨坚实,粮草军械充足,不足为虑,然而但凡有点处世经验的人如何不知自己亦不过是个黔首农人,如今成为汉军尚不及月,即便是军备占优,但是在根本战斗力上却与那些个蛾贼无甚差别,七百敌万,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有着极其悬殊的差距,如此一来,军中登时出现了许多畏战言语。 营中的士卒军帐乃是按照纵列顺序排布,一个军帐可容下十个人,汉军大营共有七百多名士卒,共有七十多个军帐分为四列依次排布在寨门与寨门中间的位置,每一个军帐当中有一个什长负责挟制麾下士兵,士兵的意愿也就往往会受到什长左右。 当晚,汉军大营当中靠近寨门的三个军帐发生了叛乱,为首的三个什长竟然不约而同的策反了麾下士兵,意图夺取寨门,向东北投降黄巾贼。 待得杨谷起身着甲急匆匆的来到寨门跟前,却见黄庭早已携领了十余名麾下虎贲将士,一脸愕然的立在当场了。 “怎么回事?”杨谷神色紧张,兀自整理着尚未披挂完毕的盔甲,朝着黄庭问道。 黄庭朝着寨门外不远处的壕沟看了一眼,道:“三个军帐士卒叛乱,意图往东北投降蛾贼。” 杨谷急忙跑到寨门前,蹲下身子伸出二指,放在躺在地上的值守士卒的脖颈处,却听黄庭叹了一口气道:“夜间值守未着铁甲,为叛贼一刀刺穿了脾脏,死去多时了。” “为何不着甲。”杨谷猛地站起身来,爆喝怒言,复又环视了周遭兵士一周,再喝:“轮值主官何在。” 众军士当中闪出一个沧桑老者,慌不迭地拱手惶恐言道:“下吏……下吏在此。” 杨谷扫视其人一眼,再次问道:“为何不着甲?” “铁甲……铁甲沉重,明日或有战事,恐怕……恐怕兵士体力不济,故而……故而……。” “故而由你擅自做主,叫其卸了铁甲,丢了性命。”杨谷眼眶通红,盯着老兵狠厉言道。 老兵不敢辩驳,只能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与我绑了。”杨谷当即令道,复又转头询问黄庭道:“叛贼未曾捉到?” 黄庭向着近处壕沟指了一指,道:“夜色昏暗,叛贼慌不择路,以至于全数跌入了壕沟当中。” 杨谷闻言,旋即行至那壕沟跟前,沟深一丈,且多设利物碎石,故而跌入沟内的叛军当场便被戳死七八人,而后跌入其中的,或多或少也摔的手足断裂,一时间,沟内叫苦不止,凄惨无比。 杨谷见状,终是长舒了一口气,黄庭跟到杨谷身前,问询到:“这些个叛贼当如何处置?” “临阵投敌,残杀同袍,直接烧死便是。”言罢杨谷竟是再不看那些个叛贼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黄庭又是紧跟至杨谷身侧,继续问道:“值守主官,又当如何论处。” 杨谷看了那老兵一眼,心中稍有一丝怜悯,然而不过须臾之间,便又正经神色,沉声冷言道:“不服军纪,擅改军令,枭首悬尸,以示警戒。” 此言一出,登时便有十余兵士当即跪地讨饶,为首一壮汉竟是跪地爬至杨谷身前,唉声说道:“杨公擅改军令,不过是体恤士卒,绝无不服队率之意,队率宽容,饶得杨公这次吧!” 言罢,其余跪地兵士也是如这壮汉一般,纷纷跪着爬到杨谷身前,意图饶恕。 杨谷环视众人一眼,沉默许久,这才朝着那为首状汉,叹息言道:“法不徇私,我若不饶,你待如何?” 壮汉万难想到杨谷沉默如此之久却依旧不改主意,咬牙切齿一番,竟是直立起身,一改先前模样,狠厉喝道:“我等辗转千里,到得此处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你亦不过是一苟且黔首,若是叫我活命,我便敬你一声队率,若是不能叫我等活命,我等亦可信一次黄天。” 跪地数人当即站起,纷纷拔刀,黄庭见状亦是喝令身后虎贲甲士拔刀相对,一时间,二十余人持刀对峙,大有火并意味。 不料杨谷却并不惊惶,竟是仰天大笑不止。 “为何发笑!”壮汉出言问到。 杨谷连连摇头,见周遭兵士越聚越多,依旧笑声不减,高声说道:“在场诸位何人不想活命?” 众人尽皆无言,杨谷继而又道:“我乃大汉文宗,本可入得朝廷,位及九卿,如何需与尔等黔首困于此地,不知生死?” 众人依旧无言,杨谷再道:“壕沟当中那三十叛贼,便是要信那黄天,现下却已为灰土,尔等自以为到得那蛾贼大营便可苟且活命,可曾想过出得了营前壕沟吗?”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便是连身后黄庭亦是一时愣神,不自觉的往那数十条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壕沟望了一眼。 正在此间,听闻人群当中有一稚嫩声音呼喊道:“他骗人!” 众人寻声望去,杨谷亦是眉头一皱,断然喝令:“喧哗之人,上得前来。” 人群当中出得一矮小少年,手持令旗,乃是一名传令官,未及杨谷询问,其人便高声说道:“晚间我听得你命我部一人往小营去传递消息,如何此刻又说再也出不得这营寨?” 杨谷又是大笑说道:“甚善!既然如此,你可见得其人回来?” 那少年传令官当即语塞,众人见状,如何还有不知,惶恐惊怖神色了然脸上。 “尔等若是不信,自可凭借本事,出此营寨,试上一试。”杨谷依旧高声喝道,然话语神色当中竟无丝毫先前犹豫惶恐,取而代之尽是豪气:“今日我等七百同袍身处死地,拼死杀敌共进退乃取生之道,存侥幸图苟且惧战畏死不过求死所为,我杨谷为大汉文宗,于此地若侥幸得生,定当不负诸位同袍锦绣前程。” 言罢,杨谷忽地从怀中取出那柄刘辩留下的匕首,猛地划开左掌,复又以掌拂面,掌中鲜血当即铺满脸颊,又闻其人铿锵言道:“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如此一来,除了那杨姓老者与那壮汉在内的十余人外,其余将士尽皆高举右臂呼喝咆哮不止,战意陡生。 那杨姓老者见状,猛地挣脱开押解其人的两个士卒,一个纵跃来到杨谷身前,未及其人反应便一手夺过杨谷手中匕首,嚷声高喝道:“法不徇私,我死,蛾贼亦死!” 言罢,一刀插进了自己咽喉,血溅三尺,当即气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请假条 这段时间的工作比较忙,所以会停更一段时间,顺便也梳理梳理脉络,积累一下内容。 还是感谢大家的收藏和支持,我一定会努力写完,绝对不会太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十二章 首战 包括杨谷在内的在场众人见那杨姓老者竟是这般刚烈,皆看得呆了,唯有那为首壮汉以及身后的十余名乡随见此情形瘫软倒地,一一伏在老者身旁,嚎哭不止。 黄庭见状,再无犹豫,一声喝令,十余虎贲将士便把这些个先前还意图持刀反抗的兵士全数卸了刀甲,团团围住。 “队率,这些个人当如何处置?”黄庭言语冷峻,沉声问道。 杨谷长长叹了口气,却并没有直接下令,而是上前一步,蹲在那老者身前,从其脖颈上拔出那柄匕首,老者脖颈处登时血涌如柱,染红了杨谷身前大片铠甲,杨谷却未有躲避,也未有擦拭,只是连连摆手摇头叹道:“今天晚上死的人太多了,先行收押,好生看管吧。” 黄庭自是高声称诺,杨谷旋即站起身来,再次望了一眼地上老者,叹道:“到底是个豪杰,既已知错自戕,渎职之过便不再追究了,妥善安葬了吧。” 为黄庭绑缚的那十余乡人闻得杨谷这般决断,又一次嚎啕大哭,却也一改之前举止,齐齐跪拜杨谷,连连称谢。 杨谷苦笑不已,举头朝着黄巾连营方向眺望了一眼,喃喃自语,长吟不止:“尔死,蛾贼亦死。” 月光皎洁如水,这荒唐凌乱的一夜,再无他话。 叫汉军大营再一次紧张起来的,乃是次日日出时分,来自东北方向的蛾贼呼啸。 杨谷一晚上没有卸甲,便就倚靠在寨门边缘闭目休息,于是其人几乎是与营寨望楼上的哨兵同时听到了蛾贼的呼啸喊杀声,一个激灵便站起身来。 身后寨中的汉军士卒几无战斗经验,陡然间听闻营寨外头,相隔似是并不太远处这般震天响动,皆是惊的面色发白,更有许多少年兵卒竟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颤抖哆嗦不止。 杨谷扶了扶头上银盔,面色微沉,拔剑喝道:“全军听令,准备迎战。” 与此同时,队率黄庭也已到得将台跟前,亦是呼喝指挥道:“弩兵就位。” 话音刚落,中军军帐左侧立即闪动出了一个百人队伍,其中将官亦是高声命令:“整备弓弩,攀营墙。” 营寨外墙本就是由两排木桩组合而成,外高内低,其中内部稍低的木桩正是为了此时的弩兵或者是弓兵攀附据守所用,杨谷自知敌众我寡,想要倚靠汉军区区千人来击溃蛾贼至少二三万人绝无可能,故而在搭建这个营寨之时也就格外费心,也正因此,百余弩兵上墙搭弩的工作也就省时省力了不少。 然而即便如此,待得汉军弩兵的战前准备操作完毕,满山遍野的黄巾大军却也早已到得距离寨门不过二百米的第一道鹿砦跟前。 杨谷站在内侧营墙之上,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作为后世之人,本对于什么狗屁黄巾贼打心底里不屑一顾,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夸张数目的黄巾大军,到底还是心生怯意,以至于亲眼看见黄巾前队亲而易举的拔除了第一道鹿砦,却也只是一言不语,更不要说下达命令了。 无论是站在营墙上于黄巾大军亲眼所见的百余个弩兵,还是藏身寨内壕沟当中只闻寨外喊杀之音的六百士卒,尽皆鸦雀无声,汉军大营一片死寂。 与之相反的是寨外黄巾贼众却是欢呼连连,原来杨谷事先挖掘的壕沟虽然足够深,设置的杂木鹿寨也足够多,但是到底无法阻挡黄巾这数万人的阵仗,须臾之间,前队黄巾贼众可以说是毫无难度,轻而易举的翻越了两道鹿砦,两条壕沟,如此一来,欢呼之声愈甚。 站在杨谷身侧的黄庭见到这般情形,焦急不已,终是率先打破了汉军大营这般静谧到诡异的气氛,开口说道:“便只一百五十步了。” 杨谷尚在出神,竟是不自觉开口问道:“一百五十步?可在弩机射程之内?” 黄庭焦急不已:“弩机射程劲力三倍弓箭,区区一百五十步,早已在射程当中了。” 杨谷这才恍惚回神,长出了一口气,大声喝令道:“放箭。” 话音刚落,只听得破空之音不绝于耳,百余支弩箭未见踪迹,便已全数插在了一百五步之外那些个刚刚翻上第二条壕沟,兀自喜悦欢呼的黄巾贼人身上。 须知这弩兵不但如黄庭所言,贯穿射击的劲力乃是弓箭的三倍,而且弩兵的阵列往往都是一字排开,射杀准备只需端着弩机尽力瞄准,与弓兵张弓搭箭相比简直是毫不费力,所以弓弩射杀在保证了杀伤力的同时,其精准性也是极其高的。 便就这转瞬之间,百余黄巾贼人当场中箭毙命,纷纷向后翻倒跌入到方才努力爬出来的壕沟当中,黄巾前队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哭喊哀嚎之声登时响彻云天。 寨墙之上的汉军弩兵见状,皆高声欢呼,寨内壕沟当中的汉军士卒虽不明所以,然见营墙之上的同袍们这般喜悦,自知得了便宜,亦是振奋呼喝,整个汉军大营,士气陡升。 杨谷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这百余架弩机因为繁复沉重,不易携带故而为孙坚所弃,留在了刘辩军中,也庆幸营中的弩箭配备算是充足,足够这百余弓弩手射杀之用,又是听得执掌这些弩兵的将官反复上箭、放箭下令,坡下原本士气高涨的黄巾贼众终是止步第二道壕沟之处,再难前进半步了。 汉军弩兵的一轮射杀足可致死数十人,加上上坡之路窄小拥挤,黄巾人数虽然众多,但是却无法做到全面压近,故而经汉军这数十轮射杀下来,第二道壕沟之处竟是生出了千余具蛾贼尸身。 翻越鹿砦壕沟本就不易,如今这般狭道陡然间又多了这许多尸身,想要栖前挨近汉军大营更是难上加难,未及午时,遥见坡下数十面杏黄旗帜闪动,哭喊哀嚎了一整个早上黄巾前队突然间欢呼纵跃不止,竞相往坡下逃去。 “蛾贼退了。”黄庭见状欣喜不已,高声欢呼:“胜了!胜了!” 全军将士闻言亦是欢呼不止,唯独杨谷一人上得望楼之上,遣退了哨兵,远望坡下,依旧不出一言,直愣愣的望着那许多蛾贼尸首,似有所悟。 “杨队率在想什么?”黄庭看在眼中,径自上得望楼,回转到杨谷身侧,轻声问询:“蛾贼既已暂退,想来是未有破营之策,杨队率可还有什么其他顾虑么?” 杨谷苦笑连连,望了一眼黄庭,长叹答道:“事到如今,我却并无其他顾虑,方才出神远望,不过是在细数蛾贼尸身罢了。” “既然如此,蛾贼身死几多,杨队晒可曾数明白了?” 杨谷摇了摇头,又是一阵苦笑:“数了后头,忘了前头,如何数的明白,只是这一番弓弩连射损失了不下三千支弩箭,只盼蛾贼能够多些死伤才好。” “可是营中弩箭虽然充足,但是总会有用完殆尽之时的。”二人沉默片刻,又闻杨谷出声言道。 黄庭心中一动,轻声问道:“杨队率此言,竟是何意。” 杨谷轻笑一声,朝着黄巾贼人尸首堆积的第二道壕沟处遥遥一指,道:“蛾贼人数虽然众多,然几无军备,身着铁甲者无外乎军中将官,今日一战,足见弓弩杀伤极强,乃是我军防护坚守之利器。” 黄庭亦是颔首肯定言道:“若是弩箭充足,凭借如此山势地形与这营寨跟前的壕沟鹿砦交错,蛾贼便是倾尽天下之兵齐聚于此,我等又有何惧。” “子钧,我想将那些个射出的弩箭重新取回来。”杨谷连连点头,复又望着黄庭诚恳言道。 黄庭闻言却是一脸诧异,情不自禁开口问道:“取回来?从那些个蛾贼尸身上取回来?” 杨谷又是点了点头。 “由此去那些个蛾贼尸身处不下一百五十步,如你所言,营寨周遭壕沟陷阱交错纵横,非但是敌贼难以攻取,便是我军亦不得轻易出入。”黄庭自是于杨谷先前所说深信不疑,故而此番听闻其人这般想法更是大惑不解:“既出不得营寨,又何谈取回弩箭。” 杨谷终于摇头轻笑,低声言道:“若是真的绝了向外通道,那岂不是自掘坟墓,又与那些个蠢笨蛾贼有何异?” “如此说来……”黄庭惊诧不已。 未及黄庭说完,杨谷早已是颔首称是,继续低声道:“之前布置营寨防御工事之时,我与张辽私下合计,着百余虎贲将士于中军帐中暗挖沟渠,正可避免营寨之外多处陷阱,通至二百步外第一处壕沟位置。” 黄庭思索片刻,还待再问,却再次为杨谷打断言道:“如今军中知此通道之人,便只有子钧与我二人,我之所以欺瞒将士,不过是害怕这军中士卒多为新兵,事到临头只怕不能托付生死,若是见着蛾贼势大争相溃散逃命,我等岂不是死得冤枉?” 却见黄庭微微色变,轻笑讥讽言道:“如此说来,这个暗道到底不过是等我军营破,供于杨队率苟且逃命之用的。” “如今亦可作防护营寨之用!”杨谷言辞恳切,竟至于紧握双拳,重重砸在了身侧木桩之上:“况且若是真的无法坚守,弃营逃命又有何错?今日蛾贼阵仗你也是亲眼所见,莫不是真的以为仅仅凭借这一百张弓弩,就能抵挡这满山贼人吗?” 黄庭一时无言,其人自是知晓自己方才所谓的“集天下蛾贼于此,并无所惧”的壮志豪言也就仅仅只是豪言罢了,七百新军对阵数万黄巾贼,强弱对比到底悬殊,杨谷所说的营破之日亦不过是早晚而已。 杨谷见其人沉思不语,终是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言道:“子钧以为殿下为何弃了部曲,乔装蛾贼老弱,亲身犯险,径自往颍阳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十三章 诡道 “子钧无须犹疑,殿下此番计较行止,自是为了走脱自身,逃得性命去了。”杨谷见黄庭惊疑不止,故而又是指了指中军帐下升起的司马旗帜又道:“否则又如何乔装成蛾贼模样,留此旗帜在这孤营当中,徒惹蛾贼注意。” 黄庭闻言,亦朝着营中那面高高扬起印有“汉天威无敌别部司马刘”的赤色旗帜望去,须臾之后,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我部将士七百人,早已是殿下的弃子。”杨谷轻笑片刻,回头复望那上千具蛾贼尸身所在,幽幽说道:“以我部七百将士用来引诱蛾贼数万大军,不可谓不智,我若是殿下,亦当有此筹谋。” 黄庭沉默许久,终是摇了摇头,出声质询道:“可是殿下与十余个老卒佯装成蛾贼模样,若是途中遇见我大汉士卒,终难自呈身份,如此便不是冒险了吗?” “子钧所言极是道理。”杨谷点头应声道:“殿下身份贵重,寻常汉军士卒自然不识其人模样,倘若真的如子钧所言,实为险事。” “既是行险,杨队率又何出殿下走脱自身,苟且逃命之言。” 杨谷回望黄庭面容坚毅,神色凝重,不由笑出声来,复又抽出刘辩遗留的匕首在黄庭眼前晃了一晃,笑道:“所以殿下临行之时便只赠与我这把匕首,赠与张辽一副银甲,所有自呈身份的印绶器物却是一件都没有留下,便是途中真的就碰上了汉军阻挠,有这些个印绶器物留在身侧,终不至于叫人一刀杀了。若是当真叫殿下遇到了吕奉先,就更不需这些东西,一个唐子丰足以自证身份了。” 黄庭依旧是难以信服,连连摇头继续说道:“可是我部当中亦有三百虎贲将士,乃是殿下拟定的未来的虎豹骑士,殿下便是要将我等作为弃子,如何能连这般精锐说弃就弃了?” “虎贲将士自然是不能弃的,殿下选定张辽为虎贲将士统领便是此理。”杨谷陡然间变了神色,长叹言道:“虎贲将士皆乃骑卒,当真到了无法抵挡的地步,自也可以奔走逃命,只是我与张辽之间,殿下到底还是选了张辽,这一层道理,你若此刻不与我说,我却是还未曾想到。” 黄巾贼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大多都是步卒,虽说在人数上能对汉军形成极大的压制力,但是这也是仅仅对于坚守营寨的汉军步卒而言,至于虎贲骑士,区区数万尚未形成合围之势的步卒实在是不能有碍其自如来去,就这一点来说黄庭身为虎贲骑士当中的一员,自然是清楚了然的,只是杨谷所说的选张辽选自己,其人到底难以理解了。 却听杨谷又是讪讪自语道:“却也怪我与殿下自承不过是个微末土著,如何又能与大名鼎鼎的张辽相提并论,我期盼他选我生,选张辽死终不过是妄想罢了,我若是其人,自然也会这般决定,既然如此,又何须怪他。” 黄庭更是不明所以,但细细回味杨谷于此之前的种种所言,到底还是是知道其人所言无虚,故而沉思良久,到底还是出言问道:“既然如此,杨队率到底有何打算,无妨直言相告。” 杨谷转身凝望黄庭,幽幽说道:“能做抵抗,自然是要做抵抗的,然既然决定要做抵抗,弓弩便是最最要紧的器物,便如我一开始与子钧说的,我意于晚间遣十余心腹,连夜从暗道出外搜集弩箭,以作坚守之用。” “杨队率特地寻我诉说此事,这十余心腹,想来早已有了决断,就是这大营当中所剩无多的虎贲将士了吧?” 杨谷当即点头称是,继而又道:“如此紧要暗道,万不能通告众人,即便是虎贲将士,亦得是值得托付性命的忠志之士,这些个人选,子钧定要好好斟酌,细细挑选,若是其人不堪托付,宁愿少些人数。” “这个自然。”黄庭微微颔首,却又不禁苦笑叹道:“虎贲将士个个都是忠志无双的汉子,杨队率知这些人可用,却还是有所防备,就不怕事后为将士们知晓,徒惹大家心寒吗?” 杨谷不免尴尬,却也不置可否,继续自顾自说道:“然仅凭百余张弓弩以作抵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营寨之外的壕沟鹿砦虽然繁复,却也只可抵挡一时,若得蛾贼突破重重防护,紧逼寨门,区区七百将士终难抵挡蛾贼如此大军,是时……。” “是时,杨队率便欲从这暗道逃出,以存性命。”黄庭打断说到。 杨谷闻言一滞,却依旧是点了点头。 黄庭轻笑说道:“可是即便是由这暗道出得营寨,亦难逃脱蛾贼包围,是生是死,亦是难料,杨队率又何须这般费尽心思,做这些个把戏。” 杨谷闻言,连连摇头,解释说道:“所以我意出此暗道之后,若能逃脱蛾贼包围逃出升天,自当一路向西逃回襄城。” “可是若不能突破蛾贼包围呢?” 杨谷停顿片刻,稍稍出了一口气,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若是不能,那便卸甲弃刀,佯作汉军细作,投了蛾贼便是。” 黄庭自然无法想象杨谷竟是这般打算,陡然听闻自是大为震惊,然听得杨谷这一言一语却是思索许久,绝非信口胡诌而言,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大丈夫能屈能伸,降了蛾贼亦不过存身之策,他日子钧你我亦可寻一时机,悄然离去,自也不能堕了你我声名。”杨谷见黄庭惊讶不言,故而继续解释说道。 “我等据此营寨,负隅顽抗这许多时日,陡然投降蛾贼,贼将又如何能够容得你我?” “这个我自然早有计较。”杨谷闻言笑道:“我等只需早上几日降了蛾贼,与营寨之中虚实添油加醋诉说一番,同时将这暗道之事一并告知贼将,倾献破营之策,如此一番,又何须害怕贼将怪罪你我顽抗这些时日?” 黄庭朝着望楼之下看去,见其中将士无不因黄巾贼众暂时退避欢欣鼓舞,心中难免升起一丝不忍之情,又是沉思良久,方才说道:“可这营中将士,到底都是些无辜之人,更何况全是些从北地辗转千里南下从军,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我不能携领他们逃出升天已然是我之罪过,又如何能行害他们性命之事。” “子钧可曾想过,寨外的蛾贼亦不过是些无辜百姓,他们举旗行逆反之事,又何尝不是为了活命?说到底都是大汉子民,子钧见其中死伤,便真就没有丝毫动容?”杨谷见黄庭身陷两难,犹疑不定,神色颇为激动,继续言道:“子钧无须自责,你我身为营中主官,皆知此间汉军与蛾贼终有最后一战,到得那时,这七百北地将士,亦不过一死而已,既然都是要死的,那么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差别?你黄子钧心怀仁义,不忍弃他们而去,难道便就甘愿与他们同死了?” “可是我们是大汉将士,再是为了苟且活命,终不能行逆反之事,投降蛾贼。”黄庭已是切齿握拳,面色赤红。 “子钧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我已然与你说明白了,投降蛾贼不过暂得活命之策,他日寻得机会,你我自当脱离蛾贼,重回朝廷,行大丈夫之志。子钧且再想来,殿下何等身份,然其佯装蛾贼模样,亦不见其有丝毫不妥之念,子钧又何须有什么龃龉之虑呢?” 黄庭回首长望杨谷良久,终于再无他话,待得望楼之下欢呼之声渐止,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径自往望楼之下行去。 杨谷望着其人下楼身形,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故而上前一步扶着楼梯,嚷声问道:“子钧究竟如何打算。” 黄庭身形一滞,右手摸了摸腰间环首刀刀柄,却也不再回头,只是淡淡答道:“但凭君意。” 如此一番,再无搁置停歇,片刻间便消失在了将士人群之中。 杨谷心中顿觉舒畅无比,再次望向那千余具蛾贼尸身之处,先前那番阴霾沮丧之念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竟是满心喜悦,畅快淋漓,见其人情不自禁的拔出刘辩相赠匕首,稍稍用力插在了望楼木桩之上,复又朝着望楼下方的将士们高声呼喝道:“蛾贼身死五千余,全军败逃,我等有此险地据守,绝无后顾之忧!” 营中将士登时再次欢呼庆贺,声称万岁,连绵不止。 与此同时,坡下败退而去的黄巾贼众,既是未见汉军将士追击掩杀,便也早已收拾聚集队伍,意图再做进攻。 而此番行攻取之势的黄巾前队,却是吸取了早间黄巾前队败逃教训,其中五十人为一小队,尽持木盾,身着杂乱甲具,颇有一番陷阵强军模样,待得十余支这样的队伍列阵停滞在第一道壕沟之前,突见其中高高升起一面杏黄旗帜,其中赫然书有“汝南彭脱”四字。 未及杨谷定神细看,却见空中黑压压一片弓箭飞射而来,营寨当中欢呼庆贺之声戛然而止,中箭倒地哀嚎之音不计其数,杨谷站在望楼高处,本就是极其显眼的位置,故有剑如雨下亦绝非夸张之言,所幸其人身着银甲银盔,黄金贼人又是自下而上逆势射击,这许多弓箭虽然射中了杨谷,却也未能对其造成丝毫损伤,然便这瞬间情形,亦叫其人心惊胆战,竟是站立不稳,从那望楼之上倒地滚落。 营中将士见状,更是惊愕万分,一时之间胡乱呼唤,口称主将中箭已死之声滔天不绝,营中秩序更是纷杂难制。 便在此时,忽见黄庭一个纵跃从这些个乱军当中跳上将台,手中竟是高举着一个汉军头颅,高声喝道:“尔等皆着铁甲,不足为惧,且寻暗处,以作遮蔽,若再有胡乱妄语者,定斩不饶。” 众军士见状,纷杂态势当即缓和些许,又闻有人欢声喝道“杨队率站起来了,并未身死”,惊惶之势又减几分,加之各部将官努力约束,蛾贼箭雨之下的汉军营寨终不过是短暂慌乱便就恢复了秩序。 杨谷陡然间为这一通乱射,心惊之余早已是怒不可遏,三两步之间便就来到了黄庭身侧,拔刀高声怒喝道:“蛾贼寻死,全力还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十四章 列阵 随着杨谷的一声令下,百余弓弩手再次转换成了战斗状态,有了先前第一次的射杀经验,眼下的射击动作可以说是一气呵成,杨谷更是亲自投身其中,搡开了其中一个弓弩手,亲自上箭发射,口中骂骂咧咧不断,实在是一番恨及了黄巾贼人的模样。 同与杨谷一并站在营墙之上的弓弩手自然以为杨谷为黄巾贼人一番齐射惊得跌下望楼,心中气愤恼怒不止,故而有此举动,然见主帅如此,众人自然是信心、士气倍增,上箭射击速度更是快了许多。 倒是营墙之下的队率黄庭竟是看的懵了,眼前杨谷这一番狠厉射杀的景象实在叫人难以想象片刻之前,此人竟还说出那般投效蛾贼的话语,以至于此时此刻,黄庭竟是有些恍惚,杨谷的所作所为,所言所思,莫不是真的只是为了于这个世间活下去?刘辩为主,弃其人于此险地而不顾,其人便可视刘辩乃至大汉如粪土,生出投效蛾贼的念想,而后蛾贼万箭齐射,险伤杨谷性命,其人便可如同厉鬼,对其意图投效的蛾贼狠下杀手,于前于后,好像对于杨谷来说,竟是无主可言,而正是这样的想法作为,身为大汉土著,堂堂虎贲军队率的黄庭自然是万万不能理解的。 正自纳闷疑惑之间,却见杨谷转身朝着自己大声呼喝道:“子钧,你快些上墙来!” 黄庭长出了一口气,再不多想,扶着腰胯长刀,一个纵跃,来至杨谷身侧。 杨谷顺势握着黄庭手掌,同时伸出右手,指着前方蛾贼逼近的方向说道:“蛾贼此番有了防备,以木盾防护,我军弓弩虽然势力强劲,然二百步之遥,终究难以造成杀伤,这该如何是好?” 黄庭远远望去,却见黄巾贼人以五十人为一队,人人手持一个半身长的大木盾,凡于汉军齐射,这些个持盾蛾贼便当即半蹲止步,待得汉军上箭操持弩机间隙,方才齐齐向前逼近,这般行事,直叫汉军这百余名弓弩手无计可施,如此一番射杀,竟至于连一个蛾贼都没被射杀甚至是射伤,然这几支蛾贼前队虽然行进速度较慢,却也已经越过了第二道壕沟,来到了先前蛾贼尸身堆积之处了。 “弩箭射程平直,虽势力强劲,然此去蛾贼盾兵足有一百五十步之远,想要借此杀敌已然是不行了。”黄庭长叹一声,如实说道。 “这个道理我自然知晓,以子钧之见,蛾贼如此阵仗,我军该当如何破之?”杨谷连连点头,急切问道,复又一拍额头,大笑自答道:“弩箭轨迹平直,然弓箭轨迹却非如此,若是以营中将士持弓箭列阵,仰天抛射,可能造成蛾贼杀伤?” 黄庭朝着杨谷看了一眼,又远眺前方黄巾前队,沉思片刻,这才点了点头道:“若是以弓箭抛射攻击,自然可以致死致伤蛾贼,然我营中皆是些未上过战场,不曾拉过强弓的新兵,张弓射击绝非搭弩射击这般容易,杨队率觉得能形成如何数量的弓兵方阵呢?” “这便无需子钧操心了。”杨谷既已听得黄庭于弓箭手对于现下战事的分析,当即便做主言道:“方才蛾贼万箭齐射,着实吓了我一跳,这些个蛾贼亦不过是些农人黔首,他们可以使得这般弓箭,我部将士虽是新军,却如何使不得?” 言语之间,只见杨谷原地转过身子,朝着营中兀自躲避在各个暗处的将士们高声喝道:“大开营门,左列将士持盾,营前列阵。” 虽说此刻坡下黄巾贼众未曾再有弓箭射击,营中慌乱局面也是当场就为黄庭镇压遏制,然片刻之前方才经历过一轮箭雨,营中汉军将士虽然未有多少死伤,但是心中畏惧害怕之人却是大有人在,此刻陡然间听闻杨谷竟要大开寨门,还要左列将士出寨列阵,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响应,更不要说是有所行动的了。 杨谷自知众人这般惊惶神态自是因为先前蛾贼那一轮箭雨所致,既无法喝令众将士依命行事,正自恼怒犯愁之际,却见左列靠近寨门的兵营旁闪出一个高瘦俊秀将士,高声言道:“蛾贼弓箭手人数众多,我等躲避在这营寨当中尚且不能阻挡如此箭雨攻势,若是大开寨门,出营列阵,岂不是活靶子,好叫蛾贼肆意射杀吗?” 杨谷双眼一眯,颇有怒色,向那俊秀将士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悖我军令?” “在下非是悖逆队率军令,乃是这番军令实在荒唐无稽,若是殿下在得此处,绝不会有此决断!” “大胆狂徒,殿下决断,安得如你这般竖子胡乱猜测。”杨谷本就站在左侧营墙之上,与那说话将士不过十步距离,见其这般神情言辞,又见其人身后的数十将士皆有附和之意,心中早已是忐忑无比。想其乃是刘辩钦定的营中最高指挥官,现下却为一无名小卒驳斥的几无说话余地,斗转之间便升起了杀人立威的打算,见其朝着腰间挎着的匕首摸去,然右手刚刚碰到刀鞘,方才想到那柄刘辩作为信物遗留给自己的匕首却是插在了望楼木桩之上,心头不由一凛,竟是尴尬无比,刹那间不知如何行事。 那俊秀将士俨然是看到了杨谷这一细小动作,眉头一挑,竟是讥笑讽刺道:“大胆狂徒莫不是杨队率你吧?便是连殿下相赠的匕首都能遗落,敢问杨队率心中可还记着殿下分毫?” 杨谷双颊通红,眉头紧锁,虽已是恼怒万分,但是碍于这俊秀将士所言之事皆为实情,遗落匕首之事突然为其说出,自然是叫全营将士有目共睹,便是此刻想要上前杀了此人,却已是失尽人心之所为了,孰料不待杨谷做何反应,那俊秀将士更是变本加厉,径自转身朝着身后将士们高声呼喊道:“众将士,我等皆是殿下麾下士卒,他日定能享尽人间富贵,这墙上小人卑鄙无能,竟要我等出营列阵送死,我等虽是壮烈男儿,无惧生死,然受其这般荒谬差遣,无故送命,可是道理?” 高声附和者不下百人! 俊秀汉子大声称善,又是转头看了一眼杨谷,复又继续朝着身后将士,便要高声喝令,然却未能出言说话,突觉脖颈一热,那个俊秀脑袋已然是被从营墙上跳落下来的黄庭挥刀摘落,一双眼睛尽是疑问。 众将士齐声惊呼,却见黄庭高举那俊秀头颅大声言道:“阵前妄言,依军法斩首。” 片刻之前还在高声附和的百余将士登时不敢再说一句话,黄庭见状也不责难,径自将那头颅悬在了营寨左侧的营门之下,复又回到原地,朝着兀自呆立在营墙上的杨谷拱手俯拜说道:“出营列阵,在下愿携麾下虎贲将士行此事。” 许久,杨谷方才回过神来,支吾说道:“子钧与虎贲将士们亲自列阵吗?” 未及黄庭答复,各个营中登时闪出近二十个身长健硕汉子,齐齐站立在黄庭身后,亦皆拱手俯拜,齐声答道:“我等愿往!” 这许多虎贲将士包括队率黄庭,实际上是杨谷、张辽分营之前,特意挑选留在大营当中作为新军各部曲什伍统帅用的,说白了就是这七百人当中大大小小的将官。 杨谷既得黄庭当众斩杀忤逆将士以镇军心,心中早已是感激不尽,又见其人甘为前队,自告奋勇携全营虎贲将士出营门列阵,心中激动心情再难自抑,竟是一股脑儿纵跃至黄庭身前,紧握其人双手,诚恳言道:“子钧营前列阵,乃是为我部弓箭方正赢取列阵时机,然此番营门大开,主动出营定叫蛾贼疯狂无比,是时无论是蛾贼前队冲锋亦或是弓箭压制定远胜于先前模样,铁甲盾牌虽可稍挡箭雨攻势,但生死之事终究难料,子钧可考虑清楚了?” “在下便只有一事相求杨队率。”黄庭轻笑摇头,自是于杨谷所说种种无甚犹疑,继而从杨谷手中抽出双手转而拱手拜道:“还请杨队率下令,将中军帐前殿下旗帜仪仗同出大营,立与我等阵中。” “这是何意?” “蛾贼数万大军,不曾夹击前方孙司马、程司马二部,而是围困攻伐我部七百将士于此,自是因我部乃是殿下统率缘故。” 杨谷皱眉点头,应声道:“自是这个道理。” “既然如此,我意示旗帜于蛾贼,乃是要告知蛾贼殿下正是在这营寨当中。” 杨谷心思活络,经由黄庭这般叙说,转念之间便已了然一二,当即上到杨谷跟前半步之地,轻声问道:“子钧可是欲行诱敌之策?” 黄庭亦是压低声音,轻声问道:“杨队率以为可行否?” “若是将殿下旗帜仪仗立于营门之外,或能叫蛾贼停止放箭,于子钧以及虎贲将士来说,实乃好事。” “非但如此,若叫蛾贼亲眼见到殿下仪仗在此,定能叫贼众大举进犯。”黄庭面庞之上露出一丝狡黠,声音却是更加低了:“是时,蛾贼前队盾兵军阵纷乱,杨队率只需下令弓弩齐射,定能大有斩获。” 杨谷闻言大喜不已,轻拍黄庭肩膀大笑称善。 然黄庭却依旧神色不变,继续低声说道:“只是杨队率又如何知晓贼将定知这旗帜所书的别部司马就是殿下?我观敌阵旗帜,却未有见着波才将旗。” 杨谷喜笑不断,言道:“子钧不知倒也寻常,虽说波才未在此处,可那蛾贼将旗上写着的汝南彭脱亦与波才相仿,乃是蛾贼于颍川地界的一员渠帅,自是知晓这天威无敌别部司马当是殿下无疑。” 黄庭恍然大悟,当即后撤一步,拱手再拜言道:“如此,在下再无疑虑了。” 杨谷亦是俯身回拜,回身朝着把守营门的兵士高声令道:“开营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十五章 退兵 暮汉昭昭第二卷第四十五章退兵艰难朝着第三道壕沟缓慢推进的黄巾前队突然看到汉军大营四门全开,从中涌出近二十名身披铁甲、手持铁盾的汉军将士护卫着一面赤色将旗于营前不算开阔的平坦地面上仓促列阵,皆不明所以,黄巾前队为首主将当即命令全队停止进取,遣了身侧一黄巾小卒,回传讯息以待队伍后头的渠帅指示。 不过多时,坡上密密麻麻的黄巾大军忽地人潮涌动,本就拥挤不堪的上坡狭道更是极其不易的让出了一条一人宽的道路,一面容黝黑,长髯及胸的壮硕汉子从中而出,来到了黄巾前队的主将身侧。 那前队主将当即拜倒,口称将军。 所谓将军,自然就是汝南郡黄巾渠帅彭脱了。 时当正午,烈日高悬,黄巾阵列处于地势低矮之处,阳光刺目更比汉军猛烈几分,彭脱伸出双手贴在额头之上以蔽艳阳,朝着汉军营门前远眺自语道:“汉天威无敌别部司马刘?” 众人不敢接话,彭脱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向身后一高瘦老者问道:“一路来已然见到三面司马旗帜了,庾县丞,这别部司马是个多大的官职?” “回禀渠帅,别部司马乃是大汉……弱汉军职,掌军千人,秩千石。”庾姓老者赶忙哈腰附和:“要说职级大小,司马往上还有校尉都尉,再往上才到中郎将,但是到底也是青绶银印,说小倒也是不小了。” 彭脱又是一声冷笑,皱眉说道:“这般小吏,安敢妄称什么天威无敌?我太平道大贤良师天公将军,亦不过奉天至道为行,却也从未有过如此狂悖之论,弱汉无知自负,天数已尽,我等黄天神兵天降,正是顺应天时,定能覆灭苍天!” 周遭黄巾贼众听得主帅这般言语,自然是欢欣鼓舞,喝彩不止,庾姓老者虽是面带尴尬神色,但也是连连点头称是。 “这个别部司马姓刘,或许是那洛阳当中的贼天子的什么远房亲戚。”彭脱将身侧长剑取下,插在地上,双手杵着剑柄向庾姓老者问道:“区区一个别部司马,千人队伍,这一个早间便能损伤我千余将士,庾潜,你先前为蔡县县丞,可知这人叫什么名字?” 庾潜闻言,神色紧张,支吾说道:“既是……既是陛下,不,既是洛中之人远亲……老朽这般身份,自然是无缘相识的。” 彭脱连连摆手,似是自顾自言道:“罢了罢了,我闻波才信使所言,乃是此番汉军遣了三千兵马攻取南顿,那孙、程二姓的别部司马队伍之后乃是贼天子的宝贝儿子,故而兴师动众跋涉这几百里到了此处,可是莫要说是贼天子的儿子,便是连个像样的大官都没有见到。这些日来或有探哨禀报,乃是此处探得有一支汉军驻军扎营,我还道是那贼天子的儿子定在此处,未想现下才知,亦不过是个司马小吏而已,为这般小吏损伤我千余将士,实在可惜。” “渠帅,这汉军司马既然是姓刘,自然也有可能是那贼天子的儿子?我等既得颍川渠帅消息,知那贼天子的窝囊儿子便在孙、程二人之后,应当就在此地了。”依旧持盾在前,用以防护汉军弓弩手射击的黄巾前队的主将当即说道。 “可有这个可能?”彭脱眉头一皱,又是转而问询庾潜说道:“庾县丞,你以为呢?” 庾潜却是连连摇头,遥遥朝着汉军旗帜下主将模样的人指了指,说道:“渠帅且观之,那旗下主将衣甲鲜明,身侧将士亦非普通汉军衣着,当是汉军精锐无疑。” 彭脱眯眼望去,颔首不止,叹道:“这般精良军备,若是能用于我太平道将士身上,再也无须惧怕汉军的强弓硬弩了。” “这些个精锐汉军接持铁盾,将那主将围在中央,只露了半身在外,若是其人非是营中司马,如何能有这般防护。”庾潜继续说道。 “不错,那旗下之人定是主将,出营列阵定是有什么消息通传。”彭脱越想越觉的庾潜所言在理,继而向黄金前队主将解释说道:“听闻贼天子那倒霉儿子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娃娃,绝非眼前之人,你且高声呼喝问他,那倒霉娃娃却在何处!” 那主将当即应声称诺,继而收了木盾,高声朝着黄庭喊道:“汉将听着,渠帅问你,倒霉娃娃现在何处?” 百余步之遥,加之士兵私语周遭草木风声嘈杂,黄庭虽知蛾贼是在吆喝问话,却实在听不清一二,故而下令全队虎贲将士一并高声喊道:“大声说来!” 稍稍不及二十人的齐声呼喊从音量上来说到底是要大上许多,彭脱当即令道:“尔等学样,众人一起呼喊,莫要说什么倒霉娃娃,是汉廷皇子身在何处。” 众人当即学样,皆是铆足了劲儿,齐声大喊:“汉将听着,汉廷皇子身在何处?” 黄庭听得喊声,不知如何回复,朝着身后营墙上的杨谷望去,杨谷见状,亦大声呼喊:“我乃皇子刘辩,正在此处,专待尔等倾献首级!” 然这般言语,便也只有杨谷胆敢如此呼喊,黄庭与一干虎贲将士却是半点不敢学样。 “尔等无须犹疑,此言乃是壮殿下之声威,但说无妨。”杨谷看在眼中,故而轻笑言道。 黄庭见状,长出了一口气,终是依样喊话,众虎贲将士见状,亦是憋足气力,大声附和在言。 “汉将狡黠,欺我不知贼皇子不过十岁小儿。”彭脱闻得汉军喊叫,冷哼一声,再无先前对于汉营司马身份顾虑,转过身来朝着庾潜问道:“庾县丞,依你之见,这刘司马的营盘,我到底是攻还是不攻呢?” 庾潜赶忙大拜推辞:“老朽不过微末降人,年逾半百却依旧见识浅薄,如何敢在渠帅面前胡言乱语,做这番决断?” 彭脱闻言,却是连连摇头,一把抓住庾潜手腕,双目凝视其人,庾潜不禁抬头,正与彭脱四目相对,见其目光冷峻,神色阴沉,心中大骇,然耐不住彭脱势大力沉,庾潜手腕无法挣脱,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却听彭脱大笑言道:“庾县丞乃是颍川庾氏族人,要说见识学问,我这麾下数万之众又有哪一个能与庾县丞相提并论,莫不是庾县丞觉得我彭脱粗鄙无智,不足与谋吗?” 话音刚落,汉营当中的杨谷许久未得蛾贼回话,见蛾贼前队盾兵疏于防备,当即喝令弓弩手放箭,百余支强硬弩箭登时齐齐射出,黄巾前队未及反应,中箭倒地者数十人。 前队主将吓得肝胆俱裂,赶忙高声指挥无碍士卒持盾掩护,倒是彭脱却与这般情形似是毫不在意,依旧只是扼着庾潜手腕,神色严厉紧盯着庾潜。 庾潜不知是为汉军这一番弩箭射杀还是因为彭脱先前言语,竟是吓得面容惨白,连称不敢,继而长叹说道:“依在下愚见,汉军扎营于此,防护周密,俨然是有长久坚守之意,加之此地坡道狭窄,我军行进艰难,若是一味强行攻伐,死伤定然颇巨,我军数万之众,汝南以来粮道延绵数百里,若是于此地相持不下,只怕日后为汉军知晓我粮道所在,截我军粮,定叫将士们军心涣散,斗志全无,实非智者所为啊。” “汉军当真就能探知我粮道所在,截我粮道?”彭脱眉宇一皱,显然于庾潜所说之言颇有疑惑。 庾潜又是一指汉营说道:“渠帅且看,此去汉营不过百余步之遥,然其中鹿砦纷杂,壕沟纵横,想此营中定无汉军骑卒。” 彭脱连连点头,颇为认同。 “既然如此,这几日来,常于我营外纵马查探的汉军哨骑当非是此间汉军。”庾潜继续分析:“想来此地汉军队伍绝非如此一营而已,若是其余汉军乃以骑兵建制,如何不能驰纵我军后方,查我粮道虚实?” 彭脱闻言点头不已,沉默半晌方才言道:“既然如此,依你之见,我实在无须攻此营寨,徒做耽搁?” “渠帅大勇之人,途逢孙坚、程普二部皆不与战,可是因为阵斩司马之功,实在微不足道,对否?”庾潜见彭脱神色缓和,自是大胆了些,当即追问道。 彭脱依旧是连连点头,大笑说道:“汝南赵谦,官拜太守,亦非我敌手,我既辗转数百里来到此地,自然不是为了这区区的几个司马而来的。” 说到此处,彭脱总算是放脱了庾潜手腕,轻轻拍了拍其人肩膀,笑言道:“庾县丞果然智计过人,洞悉人心,你这三言两语,却是说出了我心头计较。汉军营中既然非是汉庭皇子,我便是率众踏平了此处,又有何用。” 言罢,彭脱竟是再无搁置,转身便下得坡去,片刻之后,黄巾阵列层层传令退军,费尽千辛万苦才抵达第三道壕沟处的黄巾前队自然全数听令,再不管眼前这座汉军营寨,个个争先,下山去了。 庾潜待得周遭黄巾贼人全数退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朝着汉军大营拱手大拜,继而转身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十六章 初为长吏多疑虑 “蛾贼退了!”站在营墙之上的百余个弓弩手齐声呼喊。 汉军营寨当中又是兴奋欢呼不绝,以至于方才接受命令,颇为泄气的二百余名刚刚出得寨门,还未开始列阵的弓箭手全然不知所措,直至见到黄庭率领前处持盾列阵的十余虎贲甲士护着刘辩旗帜回转营中,这才远眺发现营门之前这百余步距离的坡道上,已然是再见不到一个活着的黄巾贼人了。 而此番蛾贼退却,且不说是因为什么原因,至少从现下来看,当日之内,其众再无上山攻伐汉营的可能。 故而营中主将杨谷、副将黄庭在做了一系列探哨戒备安排之后,皆不再亲登营墙警戒,而是不约而同的回到了中军帐中,开始商议后续作战计划。 杨谷见着黄庭并未直接步入帐中,忙出帐紧握其人手腕,与其一并回的帐内,笑着言道:“子钧似是颇有不悦,却是何故?” 黄庭颇为无奈,朝着帐外望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蛾贼既已全数退去,想来今日再不会复还了,子钧可还有什么担忧吗?” “我非是担忧蛾贼复返。”黄庭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乃是我回营之时,见左列营帐中那些个士卒……” “那些个士卒神色不悦,颇有恼怒之意。” “杨队率也见着了?” 杨谷不由笑道:“这几十号人,皆是一般神色,我便是个傻子,到底也能感觉异样。” 黄庭点头说道:“正当如此。” 杨谷放脱黄庭手腕,转身轻叹数声,方才低语道:“子钧可是担忧这些士卒或有反复?” 黄庭赶忙栖前一步,亦是轻声说道:“无论如何,不可不防。” 杨谷转过身来,凝望黄庭片刻,点了点头,沉声问道:“或该尽数杀了?” 黄庭闻言,颇为惊讶,不禁问道:“早间有那些个杨姓族人持刀相向,杨队率这般宽容,这些个人不过神色诡异,却叫杨队率起了杀意?” “大有不同。”杨谷连连摇头。 “如何不同。” “那杨姓老者不过渎职之过,心到底是善的,何况为了约束其族人,更是以死明志。”说到此处,杨谷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自其自戕之后我便一直在想,我便是不下令杀他,又有何妨?” 黄庭默然不语。 “我今年还未及二十岁,莫要说这近千人兵马,便是掌十人、五人的什长、伍长我也未曾做过,什么阵前斩将立威、人犯军法斩首以定军心,都不过是听来、看来的。子钧,不瞒你说,掌兵之事,我一窍不通,那杨姓老者因我身死,我内疚无比,如何还能再杀他族人?” 黄庭连连颔首。 “而这些个逆反士卒却不一样。”杨谷继续说道:“方才那带头之人想来是他们一族之长,子钧虽是因为军法杀人,于短时间内或能起到镇压恐吓作用,然这些个士卒心怀怨恨,防护营寨定然不能效死力,非但如此,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将这些个叛逆之人全数控制,一旦有搅乱军心之言弥散营中,恐有变数。” “我等自分营以来,携领新军抵御蛾贼不过一日之久,便生出这许多事端。”黄庭不由长叹言道:“莫不是因为你我二人实无统帅之能,于这军中不能服众,才有这般形状?” “或许不是。” “那又是何故?”黄庭愈发疑惑。 杨谷指了指黄庭,笑道:“我忖度许久,思来想去,这其中原因恐怕在于……” “在我?” “在你这身甲束。”杨谷坦然说道:“殿下这部将士乃是七百新军与三百虎贲军结合而成,先前殿下在时,有三百虎贲将士忠心护卫,这七百新军纵然是天大胆子,却也不敢有所悖逆。” 黄庭恍然大悟:“至于分营之后,我三百虎贲将士一分为二,于这大营之中人数二十不及,便是各有所职,为新军队率屯长,但是到底不能尽得人心,以作约束。” 杨谷亦点头称是:“何况这些个新军多由北地逃难而来,成十成百皆为同族至亲,既非正式参军入伍,妻子家人未得我大汉看顾,自然会成抱团之势,抵抗你我,我之所以可惜那杨姓老者殉死,非是妇人之仁,乃是因为如其人这般知大义,守大节的平民百姓,实在少有,见其慷慨,心生敬意而已。” 杨谷这一日下来,多有思考,为何昔日随兄长杨川在护匈奴中郎将张修麾下为卒伍的时候,将士能这般尽忠职守,面对彪悍野蛮的匈奴、鲜卑胡骑亦能不惧生死,尽效死命,杨谷先前以为大抵是因为大汉儿郎胸有热血,心怀着一腔壮志报国的美好愿望,故而心甘情愿戍守边疆所向无前,可这许多年军伍生涯,加之眼下突为长吏,让其突然就明白了当年兄长杨川的抉择。 时杨川、杨谷父母具丧,家园田地又遭兵祸尽毁,可以说是在极其不得已的情况下,杨川才决然选择往护匈奴中郎将张修部从军的。 而在杨川从军之后,边地汉军与鲜卑的摩擦冲突瞬间展开,杨川以一个骑卒的身份踏上了边地战场,要说杨川当真就是志在家国河山?别人不晓得,作为其人唯一的兄弟杨谷,再与杨川这许多年的亲密相处之下,也是断然不能相信自己这个现世兄长竟有这般宏伟壮志的,杨川之所以义无反顾,即便是在断了一只脚掌的情况下也不愿意当逃兵,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杨谷。 实际上,自光武帝刘秀实行罢兵政策之后,中央朝廷就全面展开了募兵制。 所谓募兵制,就是在需要用到军队的时候、或者说是在战时,临时征募壮丁,充作士兵,其手段无非是用钱粮招募,亦或是免除赋税等一系列手段,而无论是哪种手段,通过这样的方式填充起来的军队士卒,战斗力及意志力自然是可想而知的,所以为了保证这些士卒能够鞠躬尽瘁,义无反顾的为大汉尽忠,朝廷、官府在募兵的同时常常就会通过各种方式,将士兵的家眷亲人集体吸纳到控制范围当中,以此作为士兵忠诚度的保障,想要当逃兵,那是要杀光全家的。 至于数年前杨川的那般无惧生死,忠心报国,根本原因自然是因为他这个世上唯一的亲弟弟杨谷就是所谓的人质。 而像杨谷这样孑然一身,只为一口军粮投效军伍的人,在这个世上,着实少见。 而此番杨谷、黄庭携领的这七百新军,全部都是从北方边地逃避战乱而来,举族迁徙,本身能逃到此处依然活着性命的人本就不大多,而这些人既然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响应朝廷招募入伍,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亲友家人作为人质,一旦战事展开,若能大胜敌军,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稍稍有些败绩,全军溃散都是小事,甚至是暗杀主将,拿着主将人头投敌邀功亦非不可能。 所以,像杨姓老者这般的壮烈之人,足可称得上是汉之豪杰了,也难怪杨谷这般说辞之后,早已为大汉效命多年的黄庭亦是极其赞同,继而慨然长叹道:“这杨氏老者,实属豪侠,其族人恪守其言,闻其遗训之后尽弃抵抗,也算至孝之人了。” 杨谷连连点头,深思片刻之后乃命帐中两名虎贲亲随退至帐外,这才低声与黄庭继续说道:“子钧,我意今日傍晚,于将台升帐,集合全营将士,当众释放杨氏族人,你意如何?” “杨队率欲为之事,绝非只有如此吧?” “这个自然。”杨谷轻笑一声,依旧是低声说道:“至于那数十个心怀怨恨的兵士,我意全数杀了!” “当真全数杀了?” “自然当真!”杨谷极为肯定言道:“生死之事,如何儿戏?” 黄庭闻言,却是紧皱眉头,连连摇头道:“不妥。” “有何不妥?”杨谷追问道:“这些个兵士,早间蛾贼攻营之时当众抗命,附和悖逆,全营将士都看在眼中,如今蛾贼尽退,我为我部主将,战后问罪,难道不该吗?” “战后论罪,自然应当。”黄庭摇头依旧,缓缓说道:“只是这些个兵士到底没有明反,所谓违抗军令,亦不过是那身死队率个人所为,虽说其人与这数十将士或为族人或为乡梓,但是就以一人罪责论处数十人之众,到底难以服众。” 见杨谷陷入深思,黄庭继续说道:“若是杨队率决意如此,只怕往后日子,其余将士各自惴惴恐惧,再难为你齐心效命了。” “我若不杀这些人,难道全营将士就能死心塌地,尽效死命了?”杨谷断然反问。 “自然不能。”黄庭依旧是不急不缓,摇头笑道:“可是杨队率可曾仔细想过,众人皆是为了活命,若是能如今日一般,蛾贼于我营寨不能撼动分毫,全营将士自然士气高涨,绝不会有丝毫反意。” “可要是蛾贼奋勇当先,誓要破我营寨呢?” “那便如今日午间这般,蛾贼攻势沉重,杨队率依旧下令这些个将士出营列阵,其众人自以为不能活,如此一来,自生反意。” 杨谷若有所悟,微微颔首,又是沉思良久,方才继续问道:“既如此,依子钧之见,于这数十兵士,该当如何惩处?” “可叫其众戴罪立功。”黄庭如是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十七章 颍阳之势 黄庭所谓的戴罪立功其实颇为简单,经由杨谷将台升帐,擂鼓授命,于营中左列士兵营帐中与午间为黄庭枭首的队率附和者共计三十有六,杨谷将这三十六人,一分为二,收押以作人质者十人,其余人数二十有六则由黄庭下命,出得汉军营寨,往前几道壕沟处搜集军需物资,以及清点蛾贼尸首。 同时,杨谷当众释放了杨姓老者同族亲故,授命其众为自己亲卫,杨姓族人既得主将饶恕,于此安排更是感激涕零自不必说。 待得天色暗沉,这二十六人便收拾装束,携了火把兵器,由汉军大营左门而出,往蛾贼尸身堆积之地去了。 杨谷与黄庭则是同立于望楼之上,遥遥望着这二十余人,亦无其他计较。 且说汝南黄巾贼首彭脱,自于汉军大营前与那蔡县县丞庾潜一番商议之后,从容撤军退回到坡脚下的黄巾连营当中,也是没有耽搁,即刻便呼唤召集了同行而来的汝南郡下各个乡亭当中颇有声望的太平道人帐内议事。 “颍阳波才处,可有什么消息?”彭脱坐在座首,朝着帐下站在最末位的一个老道问道:“老子跋涉数百里到了颍川地界,来帮他绞杀汉军,如何都快要到他颍阳城下了,也不见他的队伍?” 那道人当即闪出身来,将手上的一柄九节杖轻轻放在地上,朝着彭脱纳头便拜,口中支吾道:“想是因为颍阳之地战事吃紧,渠帅自顾不暇,故而未能与及时汝南弟兄合兵此地,合围汉军。” “放屁!”彭脱大骂打断道:“早在十五日前,你波大帅便遣了信吏往汝南与我书信,乃是说朝廷兵分三路,分出洛阳南北二关,袭取冀州天公将军以及他波才部,听闻有一个叫朱儁的为他波才于颍阳城下击败,可有真假?” 道人赶忙抬起头来,朝着彭脱解释道:“那朱儁便是朝廷指派的三个中郎将其中之一,于颍阳城下为渠帅所破也是因其攻城缘故,渠帅坦荡行事,难道未曾与彭公诉说过颍阳形式已然危急了吗?” “他倒是说过。”彭脱冷哼不止,一脸鄙夷道:“饶是波才尽调蔡县、南顿二城我太平道弟兄前去驰援他颍阳、颍川二城倒也罢了,如何却是连这二城粮草军械也全数取走了?” 说到此处,彭脱不由站起身来,声音愈发响亮:“我数万弟兄,听了他波才求援,一路奔驰数百里,昼夜不息,方才到得蔡县、南顿二城,然寻遍了衙门府库,莫要说是粮草了,连个毛都没见着,要不是老子自己从汝南城中带来了军粮,恐怕这数万弟兄半数都得饿死在这颍川地界,莫不是波才这般用计,是要困死我汝南弟兄不成?” 道人又是大惊,一张老脸早已是通红无比,然听闻彭脱所言却又不像是假的,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如何言说。 彭脱行至道人身前,蹲下身子轻笑道:“王道人,如今天公将军顺天而为,普天之下振臂响应者数以百万计,这苍天早晚都是要死的,你家波大帅知道这个道理,我彭脱亦是明明白白的,波才盘踞颍阳,距离洛阳城最近,可是想要你与我这些虚假消息,折腾我这数万弟兄,才好让你颍川弟兄率先杀进洛阳城中,独取大功啊?” “彭公!你我皆乃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弟子,万不能听信奸小谗言,这般揣测渠帅,误了大贤良师心中大业啊!” “放屁!”彭脱闻言大怒,猛地站起身来,朝着王道人肩头猛踹了一脚,那王道人本就是老朽年岁,加之身子单薄,如何能受得住彭脱这般粗鲁汉子奋力一蹬,后倒之势迅疾,乃至于脑袋重重磕在了地上,登时血流不止。 然这道人竟是不管不顾,兀自爬起身来,跪着来到彭脱身侧,又道:“彭公,渠帅尽取蔡县、南顿二城粮草军械,或有行事不当之处,可是颍阳、颍川二城形式危及,绝非虚言!汉军军备精良,虽于数日之前颍阳、颍川城下或逢一败,然到底不能伤及根本,渠帅遣在下单骑于此,实在是因为渠帅早已是自顾不暇,危在旦夕了啊!” 彭脱刚待再次起脚朝这王道人踹去,却是为身侧庾潜拦下,只得冷哼一声,装作不理。 庾潜顺势行至王道人身前,亦是蹲下身子,轻声问道:“敢问王道人,我闻波大帅亦遣了数千之众驰援南顿,正与孙坚程普二汉军司马于南顿郊外周旋,如何便就危在旦夕了?” 王道人看了庾潜一眼,见其人脑袋上兀自带着一道:“庾道人这丝冠也该换一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夜袭(上) 王景的陡然生死,着实让彭脱大伤脑筋。 王景其人,虽不过只是颍川太平道队伍当中稍有些资历的传教老道,与汝南渠帅彭脱的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然其人既是身受波才之命,只身到得此处联络彭脱的颍川方面的特使,如今未逢汉军,却是在自家兄弟跟前一命呜呼,就彭脱而言,无论是对波才,亦或是对冀州的大贤良师张角,都很难交代。 也正是因为王景这慷慨一死,彭脱这才开始仔细回味起其人生前所说的种种事端。 “波才既得南顿、蔡县二城近两万太平道之众,又尽获其中粮草军械,如何能有王道人所言的这般狼狈?”待得处理完一切突发事宜之后,中军帐中便只剩下了彭脱与庾潜两人,彭脱一边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边望着已然将额上丝冠换成了杏黄帻巾的庾潜笑道:“庾县丞如此装束可不比那是骑马为战,其实干的也都是些壮主帅声势,耀武扬威的活,突然要骑马作战,心中到底还是怯的。 彭脱自然也知其中关窍,见那亲卫这般模样,不由踹了其人一脚喝斥道:“此番乃是去擒杀贼皇子,若是所料不错,汉军至多也就三百骑兵,这般盖世功绩独此一份,切莫再要犹豫!” 亲卫仍是不明所以,抬头喃喃嘀咕道:“贼皇子?” “便是那贼天子的儿子!”彭脱早已不耐烦至极,咆哮道:“快去牵我马匹,今晚若真能擒了这贼皇子,老子赏你十个婆娘!” 亲卫这才大喜,就要拜倒称谢。 彭脱又是一脚踹去,怒斥道:“快去牵马。” 亲卫一个踉跄,终于还是欢喜不止,转身奔出帐去。 此时庾潜却又出声言道:“渠帅可莫要中了汉军计策!” “汉军骑兵劫营,能有什么计策?” “若真是皇子身侧的虎贲骑士前来劫营,便是计策。” 彭脱闻言,眉宇微皱,双目如电,紧盯着庾潜,却再不发一言。 庾潜赶忙说道:“若是山上营中乃是皇子统领部曲,三百虎贲骑兵当在其中,可是山势地形陡峭,又有壕沟鹿砦相连,个中骑兵又如何能够于夜间突然下山,夜袭我数里大营?” 彭脱恍然大觉,连连颔首,又道:“是故,你意如何?” “或是皇甫公……便是那个左中郎将皇甫嵩麾下骑兵亲至,我闻其人麾下乃有两名骑都尉,一曰淳于琼、一曰曹操,各自统领一千五百骑卒,或为皇子驰援。” 彭脱依旧是点头不止,沉默片刻,方才拍了拍庾潜肩膀,大笑说道:“然无论是虎贲骑士,亦或是那淳于琼和曹操统领的骑卒,到底还是证明了山上立寨司马乃是当今嫡皇子了。” 庾潜闻言愕然,当即无言。 彭脱仰天大笑,挎着长朔,出得营帐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四十九章 夜袭(下) 彭脱的大营与杨谷、黄庭屯驻的大营正好相对,自高坡一路而下,复行一里左右便是彭脱大营的辕门所在,而此番汉军骑兵夜袭骚乱之处,正好就在彭脱所在大营的正前方。 待得彭脱与庾潜同出军帐,方才为其人喝令出帐牵马的亲卫已然集结了三十余人,各自披甲执锐,牵着马匹,整装待发了。 彭脱不由大赞,复又长叹言道:“若是我营中能有三百马匹,我亦当组建一支虎贲骑兵,如何还惧汉军骑卒分毫?” 话语之间,听得营门之外的叫喊之音越来越重,彭脱当即收束心神,高声下令道:“汝南儿郎们,随我出战。” 既得主将号令,已然集结完毕的众多太平道士卒自然是高声呼应,虽说这彭脱大营是被劫营的一方,然这片刻之间,却也是士气高涨,大有一番豪杰气象。 然众人随彭脱纵马到得营门跟前,其中场面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辕门外的汉军骑兵并非一股脑儿冲杀营寨,而是多以十余、二十人为一队,各成阵型,对着黄巾大营守卫兵士肆意张弓射杀,然待得黄巾士卒出营意图合围其众,这十余队汉军骑兵又互作遮蔽,相互掩护冲杀拖延,黄巾士卒虽然人数远远占优,却终究是于这数百汉军无可奈何。 彭脱勒马立在营中空地上,方才下令身后三十余骑列阵完毕,但是亲眼看见这数百汉军骑兵竟是这般英武,早已是惊得目瞪口呆,以至于方才帐外的那番豪情登时烟消云散。 反倒是庾潜率先出声问道:“渠帅,将士们列阵完毕,可以下令冲杀了。” 彭脱回望了庾潜一眼,又朝着身后这三十余骑亲卫看去,忽地连连摇头,长叹道:“庾县丞,你就不必冒这个大险了,如今你已不是蔡县县丞,这些个汉军便是认得你,却也饶不得你,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庾潜却是紧紧勒住缰绳,毫无退意,坚定说道:“我军数倍汉军,总不至于叫这区区三百汉军骑士这般肆意羞辱。” 见彭脱依旧没有反应,庾潜更是恳切劝道:“渠帅,若是今夜遭此羞辱,便是我军未有多少损伤,可是全军气势也定然低迷,再想要上山攻伐汉军大营,可就难了啊!” 彭脱神色一滞,旋即双眼放光,凝望着庾潜道:“庾县丞心中再不存汉了?竟也是这般期许我太平道大军一举击破汉军?” 庾潜苦笑摇头,长叹言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渠帅还不能相信老朽吗?” 复又指了指自己脑袋,笑道:“我颍川庾氏好歹也算本地望族,然朝廷奸佞当道,庾氏数代才俊皆受党锢之害难成抱负,庾潜年逾半百,早已于世间的功名利禄再无牵挂,虽之前身为县丞,亦不过为了造福百姓,安民一方,然如今天下纷乱,朝廷视万民更如蝼蚁,大贤良师登高振臂却能叫天下黔首尽心依附,孰为仁,孰为虐,庾潜虽不才,却也心中了然,今日既已去了丝冠,心中再无大汉,渠帅再莫要犹疑了!” 彭脱早已是听得双眼通红,心神激动,竟至于立于马上依旧将庾潜双手紧握手中,连连称善。 便是这番和谐感人情形之下,却闻一声爆喝陡然跃于耳间,众人寻声望去,但见一身披银甲的少年将军携领二十余骑已然到得彭脱营门跟前,距离其人亦不过三十步之遥,那少年将军自然是于营中空地上列阵完毕的彭脱众人看的清楚,乃高声喝道:“贼将在此,随我入营杀贼!” 然其一声爆喝,虽说身后二十余骑汉军骑士听得清楚,但也叫营中的黄巾士卒也是听得明白,众黄巾士卒听闻这少年将军这般喝令,皆齐齐回头看向彭脱,既见主将在此,哪里还敢再有退缩,为了防止眼前这少年将军当真就豁出性命不怕死的往营中冲杀,众士卒当即收束阵型,竟在这三十步之遥的空地上快速形成了一堵肉墙。 不想那少年将军非但不怒,反而大笑言道:“今日正好多斩些首级,以作功劳!” 言罢,竟是一骑绝尘,径自往营中人墙处冲去。 身后二十余骑汉军骑兵,既见主将冲杀,自然不能耽搁滞留,亦皆高声大喝,旋即高举长槊长矛,纵马成冲杀之势 实际上,骑兵冲杀于骑兵作战来说并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一是因为这个时候的骑兵还没有马镫,本身高速骑马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稍有不慎,跌落下马不是骨折重伤就是直接摔死,其二则是因为骑兵冲阵,只要敌军阵型缜密,士卒心里素质强,能够抗住这些个高头大马的第一轮攻势,那么后面的骑兵就很容易受到前方受阻马匹的干扰,尤其是在相对狭小的空间当中,这样的干扰就会愈发明显,所以大部分的骑兵作战,大都以骑射为主,这样既能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又能最大程度的减少骑兵数量上的损失。 所以如同这汉军少年将军这般率领骑兵部队,直接入营冲杀的,便是连这些个从前都是农民,没有实实在在打过仗的黄巾贼人看来,无异于是自杀式攻击,是来送人头的! 彭脱见状,大喜过望,意图依靠身前这二百余黄巾士卒,将这少年将军直接擒下,当即高喝下令道:“设置鹿砦,阻隔营外汉军,不许放箭,活捉贼将!” 既得将令,其中黄巾士卒或是大声附和,或是高声咆哮,然观其众形貌,皆颇具胆气,更有三五之数竟是不惧那少年将军奔马之势沉重,徒自挥舞兵刃向前。 少年将军见这三五之众不知死活,迎面而来,自然大喜过望,因其坐于马上,身形极高,稍一挥舞手中长槊便将身下一二黄巾贼人的兵器尽数拨开,加之坐骑奔腾迅猛,为其荡开兵器的一二贼人却是觉得其人劲力沉重,稍事不及,兵器当即脱手,又为马匹冲撞,须臾之间这带头冲锋的几人皆飞身倒地,非死即昏,好在有这一遭肉身相搏,这少年将军身下坐骑受了惊扰,亦是高扬前蹄,将其颠下马来。 彭脱见状大喜欢呼道:“快快拿下,切莫伤人。” 黄巾贼众听得主将号令,自然收起兵刃,赤手上前捉拿。 然汉军这边见主帅落马,大为震惊,其中稍有官阶的主官赶忙高声下令,全力冲击。 这三十余骑,纵马之势本就只是稍稍弱后于那少年将军,既为军中主官号令,当即不再控制马速,于是,三十余众近乎撞击之势于这电光石火之间朝着黄巾阵型猛然冲击。 而反观黄巾阵营,既已听闻彭脱号令卸了兵刃,恰又适逢汉军骑兵临阵提速,以赤手空拳相抗疾驰骏马,自然再难有分毫优势,汉军三十余骑全速冲阵,或以马匹撞击,或以骑兵持矛挑杀,便在这须臾之间,阵前二百余黄巾士卒,当即伤亡过半,然这般自杀式的撞击亦难保证骑兵的安全性,汉军落马死于践踏之人亦有半数。 黄巾阵列当中其余未有损伤之人哪里见过这般阵势,纷纷四散逃命,以至于营前阵列登时大乱。 少年将军虽然落地下马,亏得其人身手矫捷,就地一滚,便也未有损伤,又逢身后同袍全力冲撞,为其起身脱离危险创造了宝贵时机,这片刻之间,其人也已顺势站起,当即抽出腰间环首刀,大喝言道:“下马步战。” 汉军骑兵既见主将脱险,身下马匹冲撞之势已竭,当即纷纷抽刀,齐齐纵跃下马,自有军中伍长号令,五人一队,自成阵列,攻守交互,不想这步战威力竟是于马上更要强上数分,加上这一番阵仗下来,其中二百余黄巾贼人身死的身死,溃散的溃散,汉军将士与彭脱骑兵阵列竟是不过五步之遥。 彭脱见状大惊,就要勒转马头,争相逃命,却为身侧庾潜一把拽住缰绳,其人正自不解,转头呆望庾潜,却听庾潜高声言道:“众将听命,全力冲击。” 原来庾潜既见这少年汉将以骑兵冲击对阵步兵竟然有这般优势,此番又见存身汉军尚不及十五人,又皆下马作战,当即便想要依葫芦画瓢,学那汉将来一次骑兵冲击,身后骑兵亲卫亦将眼前这番战事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突闻庾潜号令,尽皆了然,当即齐声呼喝,纵马向前。 孰料此番动作非但不能惊吓身前汉军,其中少年汉将更是大笑言道:“蛾贼匹夫,上前送死,诸兄莫要伤了马匹,便只杀人!” 言语之间,十余汉军非但不退,反而栖身上前,或是以刀刺腿,或是挥刀砍手,彭脱这三十骑兵亲卫既叫汉军近身,没有冲击距离,自然无法如同汉军那般纵马冲击,只能挥舞长矛,朝着身下汉军尽力挑杀。 然而汉军虽然人数极少,身上却皆着铁甲,黄巾亲卫若非能够刺中汉军脖颈、面颊,这般没有冲击之力的长矛挑杀竟是不能伤及万一,加上这三十余人从来只是替彭脱壮声势之用,本就骑术不精,以至于这般缠斗片刻,受伤身死者竟然都是彭脱的这些个亲卫。 庾潜见状,双目空洞,愕然当场,多亏彭脱奋力拖拽,这才护持庾潜,二人二骑突破己方骑兵阵列,终是到得了安全地带。 少年汉将见状,当即高声再喝道:“贼将休走,可敢上前决一死战!” 彭脱远观其容,早已是吓得面色惨白,当即高声下令:“放箭!放箭!” 获知主将军营动静,纷纷赶来支援的黄巾士卒听得命令,再无犹豫,当即张弓搭箭,就要朝着营前十余汉军疯狂射杀。 “夺马退却,不可恋战!” 一阵箭雨落下,奈何汉军铁甲实在厚重坚实,中箭之人亦不过受伤而已,竟是未有身死,然这空档之中,十余汉军将士早已夺了那些个亲卫马匹,纵马往营门飞驰而出。 “放箭,放箭!”彭脱气的是须发倒扬,又是高声大叫:“射马!射马!” 奈何这营前空地距离营门不过三十步之遥,加之黄巾大营又未设置寨门,区区几个鹿砦到底不能阻挡这些个骑术精湛的汉军骑士,黄巾士卒这第一轮箭雨既然未能射杀汉军将士,这第二轮箭雨便就再也无法造成杀伤了。 黄巾大营之中自上而下一片沮丧,便在此时,却见那少年汉将竟自引领十余汉军将士勒转马头,重新立马于营门五十步之遥处,高声喊道:“我部同袍尸身,好生看护,他日本将定来取回!” 彭脱大怒无言,全身颤栗不止,倒是身侧庾潜纵马到得营门跟前亦高声喊道:“来将且留姓名!” 却见十余铁骑,隐隐消弭于夜色当中,破空而来之音不过“雁门张辽”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十章 诡计 汉军大营所在地势本就高于彭脱所设营盘,其中更有高台望楼数座用以登高勘察坡下形势,至于这晚张辽亲身劫营之事,虽因两座营寨距离甚远,实难叫人听得其中的呼喊响动,然而远观其中火光交错纷杂,杨谷和黄庭心中自也产生了些许眉目。 “张辽当真无愧为五子良将!如今年方十六,这般大将气象竟已初现端倪了。” 并肩与杨谷一同站在望楼之上的黄庭闻言,虽不知杨谷口中的五子良将是为何职何物,却也不知为何似是有些许不服气,故而轻笑一声问道:“杨队率如何便知坡下率众袭营之人便是张辽?” 杨谷摇了摇头,笑答道:“我非千里眼,自然无法辨认领头之人便是张辽,然其人早有计较与我,乃是夜黑劫营之计策,更何况我以为三百虎贲将士当中,并无一人能有如此胆魄,当真敢以百骑突袭的大抵也只有这个雁门张辽了。” 黄庭闻声,脸色微红,稍有愠色。 “子钧不信?” 黄庭不答。 “你也莫要不服气。”杨谷笑意更甚,乃问道:“我且问你,若是由你黄子钧带队,明知坡下数万贼众,可敢亲率麾下将士,亲自犯险,往那蛾贼营寨之中搅扰一番?” 黄庭面目稍滞,一时无言,然心中所想,也不过是以三百之数,主动攻袭数万大军,这般显而易见的以少攻多,纵然自个儿心中不惧身死,却也于其中形势不免发怵。 “子钧莫要想了。”杨谷微笑不止,继续说道:“便是在你思索这许久,便已说明了你不如张辽了。” “在下确实不如张辽。”黄庭叹了一口气,回答的由为肯定,然依旧皱眉反驳道:“可是即便如此,三百虎贲将士,其中这许多队率屯长乃至军侯,便没有一人能有张辽的能耐?” 杨谷似是不再理会黄庭,只是朝着坡下那些个已然稀疏下来的火光之处遥遥望去,又像是喃喃自语叹道:“这世上,能及张辽这般能耐的人又有几个,他的运气为何能这般的好?” 黄庭自然是不知其所谓,刚待出言相问,却见杨谷已是回转身躯,便要往望楼下行去,急忙发声道:“杨队率不等了?” 杨谷头也不回,笑道:“等几个罪卒,实在惹人耻笑,张辽既已夜袭得手,这些个罪卒想来是不会回来了。” 原来二人登望楼远望之初心,实在不是因为早已料知张辽会于此夜劫营,寻其根本,不过是为了监视那半数为黄庭遣出营寨,去往蛾贼尸身处搜集物资的罪卒而已,虽说这些个罪卒若是生了连累同族之心,待得出了营寨或奔逃他处,或投奔彭脱,那么杨、黄二人这般登高监视也是无用,但是说到底,长夜漫漫,寂寞如雪,既知彭脱绝无夜战可能,闲来无事,故有此一遭徒做消遣,也属寻常。 黄庭望着杨谷离去身形,亦似是喃喃自问道:“那该如何处置。” …… “那该如何处置?” 为黄庭遣出营寨之外搜集可用军需物资的二十六人亦处于相对彭脱大营而言,地势稍高之处,于坡下火光攒动自然也看得明白,虽不知其中汉军竟为何部,主官又是何人,但无论如何,事发突然,坡下形势纷乱,正是摸黑逃散的绝佳时机,其中一些人当即便升起了逃散的念头,更有一年岁稍小的黄面少年出言询问。 这二十六名罪卒虽非族亲,却也都为乡人,无论是祖辈父辈,亦或是家中儿孙,皆相识许久了,其中为首之人生的一副阔面长耳,颇显威武,乃是除去为黄庭枭首之人后,众人一致推崇的带队领头之人,故而此番受命出营,所有计较也都得尊崇此人决断。 只见其人听得黄面少年问话,又环视了身侧众人一番,长叹问道:“那杨谷手中的质子,除了我那亲兄长以外,还有哪位的亲朋?” “家兄亦在其中!” “还有我父!” “有我小儿……” 片刻嘈杂回复一番,便也回归沉寂,带头之人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此番我等为那杨谷、黄庭逐出营寨,又废了这许多劲力才出得这些个壕沟鹿砦,到得此处,若是能运气尚佳,或能搜集一些军需重返营寨倒也好说,若是不能……” 未等其人说完,身侧一人当即出声打断道:“张兄弟如何还能有这般念想,难不成我等山西大好男儿,当真要为那杨谷卖命不成?” 张姓大汉眉宇微皱,疑声问道:“何意?” 那人当即闪出,拍了拍胸脯说道:“依在下之见,此番我等既已逃出升天,扬长而去便是,无论是投了太平道,亦或是投了汉军他部,总也好过与那杨谷困死此地,更何况此番山下似有战事,我等乘乱而去,定能躲避太平道亦或是汉军耳目,岂不是天助我也?” 此言一出,附和、反对之音各有半数,附和之人不过于杨谷营中并无亲友为质,反对之人自然格外考虑营中充当质子的亲友安危,如是种种,众人当即展开了激烈辩论。 良久,张姓大汉才抬高话音,止住了众人喧闹,缓缓言道:“大伙儿都静一静,且听在下一言。” 这张姓大汉在这些个乡人当中,极具威望,这一番说辞之下,大伙儿当即噤声,不在说话,只见其人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如此形式之下,无论我等作何决断,尚有十余乡朋亲友在那杨谷手中,受制于人,总是无错。” 众人连连点头,其中更有数人想到亲友尚在汉军大营之众,更是捶胸顿足,连连叹气。 张姓大汉只是瞥了这些个人一眼,便又收束目光,振奋言道:“我等既是为了躲避战乱,辗转千里至此,不过为了活命而已,如今若是当真一走了之,且不论诸位亲朋当死于杨谷刀下,便是我等逃出生天之人,若无粮食亦难支撑数日。” 张姓大汉所言,实在是句句在理,不容辩驳,众人闻言,尽皆颔首称是,便是起初那个出言建议就此逃命之人亦是叹息点头,然片刻之后终还是问道:“可是无论如何,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到得那时,我等死生岂不是全凭那杨谷决断了吗?” “绝非如此。”张姓大汉赶忙解释道:“我等若是如那黄庭所言,便是戴罪立功之后回得杨谷营中,虽不至于身死,但乡里弟兄想要得其重用绝无可能,他日若是蛾贼再三围城,其人命我等出寨迎战,终还是难逃一死的。” 说到此处,人群当中当即便有几个稍稍年轻之人点头称是,抢着说道:“张大兄所言不错,若是一味随那杨谷困守此处,凡受蛾贼围攻,我等乡人定为其人所命,当先迎敌,便是眼下尚能苟且活得性命,往后若当真这般形势,哪里还能留得命在?” 众人闻之在理,应和声不绝,却见张姓大汉又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继续言道:“正是因此,我以为无论如何,既得出路,就再不能回得杨谷营中。” “可是若是不回营中,我等该当去往何处?” “倒也可以投奔太平道,我等既是为了活命,管他是从了汉军还是从了蛾贼,又有何区别?” “若是当真要投奔太平道,我等尚在雍州地界投了便是,如何偏要跑到这颍川,更要与官军相抗呢?” “不错,既已到得这颍川地界,绝对不能投奔太平道,太平道这些个农人匹夫,以数万之众尚不能与杨谷这千人之军一战而下,想来虽是声势浩大,也难以抵抗汉军多时,若是他日太平道势弱,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且不论未来种种,倘若杨谷知我等投了蛾贼,那营中乡朋亲友即刻便会丢了性命,同为乡人,我等绝不能行如此不义之事。” …… 张姓大汉所言之辞甚至算不上计划,却也于一瞬之间打开了身侧二十余乡人的话匣子,然纷杂讨论许久,众人依旧是难有眉目,只是于未来处境达成了一致,乃是不管形势如何,进则决不能投奔坡下彭脱大营,退也不可再回杨谷营中,如此种种不能定断,终还是齐齐望向张姓大汉,期许其人可以于此事做个决断。 那张姓大汉任由众人一番讨论,待得大伙儿自个儿安静下来,这才长叹说道:“诸位可还记得张辽?”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拍额称是,张辽此人,虽非与自己这些个罪卒是为同乡,然都是山西汉子,若是投奔于他,虽说大伙儿乃是杨谷营中将士,但若是能说明个叫人信服的缘由出来,其人也绝不能将自己拒之门外,如此一来,其一无需再回到杨谷营中,其二亦不必投奔太平道苟且活命,当真的极好不过。 “我怎么忘了此人了!张辽乃是殿下亲自授命的军中主官,与那杨谷一般地位,又与我等同为山西人士,投奔于他再好不过!” “张辽素来豪爽仗义,比那杨谷不知好上多少倍,我等投奔于他,或能奔个大好前程,总好过在杨谷麾下敢死争先要好的多了。” “正是此礼,更何况张辽与杨谷同为殿下统领,我等奔了其人,只需张辽书信一封于那杨谷,如此一来,营中乡朋亲友也得保存,简直是绝好之计策。” …… 众人又是一番计较,激动心情许久不能自抑,得由张姓大汉挥舞手势方才再一次安静下来,只见其人笑着说道:“张辽的小营便在杨谷大营之后,此处前去,寻得方向亦不过片刻路程,只是我等这般无故前去,定然叫其人疑虑故而不敢接纳……” 话音未落,几个急不可耐的少年又出言打断问道:“张大兄,你便说我等该当如何,方能叫那张辽接纳我等。” 张姓大汉微微一笑,朝着坡下彭脱大营处指了指,道:“蛾贼营中火光零乱纷杂,想是受了不知何处的汉军夜袭,我等这便前去,引其众往张辽营中前去,若得这些个将士说明事由,如何还须担忧张辽不肯接纳我等?” “可是便是我等这一面之辞,如何能说得坡下汉军往那张辽营中同去?” 张姓大汉笑意更甚,又回头指了指杨谷大营,道:“只需说殿下之部乃于坡上困守,形势艰难,如何不能劝得坡下汉军与我同往?” “秒极!秒极!”众人连连拍手称是,便要动身往坡下火光之处奔去。 “且住!”先前那当先出声反对再回杨谷营中的军士尚未离得张姓大汉半步,听得其人言语,兀自思索一番,急忙言道:“可是若引得坡下汉军回得张辽营中,却又不见殿下,岂不是枉遭其人怪罪,惹祸上身?” 刘辩不在营中乃是其部上下皆知的事情,但是也仅仅为其部所知了,至于稍远的襄城中的皇甫嵩、朱懏,亦或是就近的孙坚、程普,皆于此事一概不知,若是这些个汉军队伍探哨禀告,刘辩为那彭脱围困在这小坡之上,定会引得汉军来援,如此说来,在这军士看来,坡下夜袭汉军或许正是其他地方的汉军将士特意前来营救刘辩的,若是以刘辩尚在营中引得其人上坡入营,事后却又寻不得刘辩,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张姓大汉极为赞许,连连点头,笑道:“殿下何等身份,自如来去如何须与我等小卒通告,我等只需一口咬死了不知其中事端,料那张辽和杨谷也不管胡乱诉说。” 身侧军士还待想问,却为张姓大汉止住了话语:“张辽、杨谷,以及那三百虎贲将士虽为殿下统领,然放任殿下私自出行已是大罪,经由我等这般定议,他们绝不会有所辩驳,引火烧身的。” 如此一来,众人再无搁置,纷纷收拾行装,便要上路。 张姓大汉赶忙遏止,嚷声道:“且于此处各自割了几个蛾贼首级,悬于腰间,再涂些鲜血于胸甲之上,总得有个厮杀模样。”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依言行事。 过得良久,这二十六人,腰间各自悬着一二蛾贼首级,衣甲头饰满是血污,这才各自含笑,大步往山下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十一章 筹谋 于杨谷大营去往彭脱大营的下山道路最近、最平坦的就只有这么一条,便是张辽与其麾下二百余虎贲将士,因考虑到马匹奔走的安全性也只能从这条道上来去,故而以这张姓汉子为首的二十六人奔不得多时,便正与山下夜袭归来的虎贲骑士们撞了个正着,更巧的是,其中驰骋队前,迎面而来的又正是这二十六人方才一番议论的张辽。 夜色沉重,白雾弥漫,二十六人当中为首的张姓汉子虽也早早就望着了前处密布火光,却是于领头之人,甚至于其中旗帜所书皆看不真切,然既知有那么一支队伍上得坡来,况且计较之余乃知其中人数且不在少数,心中当即一凛,只道是那彭脱受了汉军深夜劫营,一气之下竟引蛾贼大军朝着杨谷大营来了。 如此想来,只听其沉声喝止道:“且住。” 这二十六人本就挨得极近,加上夜间静谧,这张姓汉子的一声喝令虽然声音并不太大,但是众人听来却也极为真切。几于一瞬之间,众人当即惶恐止步,饶是先前如何嬉笑言语,此刻却是连呼吸之声都不敢过重,片刻之余,听闻其中一人轻声问道:“张大兄,可是蛾贼趁着夜色,杀上山来了!” 张姓汉子心中亦是紧张不已,如何能与身侧之人有何分说,当即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 须臾之间,又叹了口气道:“也许是吧。” 如此一来,众人尽皆色变,若要说在杨谷的大寨当中,于外尚有壕沟鹿砦作为阻碍,于内更有坚营利器以为防护,且不论到底能否抵挡蛾贼这数万大军,就眼下形式来看终不至于顷刻身死,可是如今自己身处野地,无论是于前还是于后都不过如此一条道路,舍命向前妄图冲破蛾贼军阵大概率便是死路一条,可是往后退却呢?这不计其数的壕沟鹿砦就在眼前,又与早间的蛾贼又和差别? 正当众人各自心思,心怀惴惴之际,突闻前处一声极为响亮之音破空而至:“上坡之路陷阱机关无数,夜中行路,可要小心些,若要在此地受了皮肉伤势,便只能往那彭渠帅营中讨问那大贤良师的符水了。” 又闻其中一阵欢笑,又有一清亮之音问道:“可是听闻那大贤良师尚在冀州,如何能有符水于此地,便是当真能有数碗符水于此,想那彭渠帅也难取之与我等弟兄享用。” 先前之音轻笑一声,再道:“那是你心中不诚,若是与我和十余弟兄这般,亲往彭渠帅营中讨要,你看他如何做派?” “如何做派?” “刘大兄,你且与他说道说道。” 为其呼唤的刘姓之人闻言,当即大笑言道:“彭渠帅亲率亲兵三十纵马列阵营前,自然是亲自相迎。” 话音刚落,又闻那起初之声高声大笑,乃言:“如何?这般场面,讨要区区几碗符水,可是难事?” 寥寥几句,坡下之人再无他话,皆乃欢声大笑,不言其他。然而如此一番,直叫坡上二十六人心惊胆战,叫苦不已。 只听张姓汉子声音极低,似在暗自下令:“坡下定是蛾贼精锐无疑,我等若是想要活命,只得佯装逃兵,主动投降了,尔等以为如何?” 众人与先前坡下几人的言语听得真切,现下又闻张姓汉子这般说辞,如何敢有半句分说,一时之间竟是听不得半句辩驳之词。 张姓汉子见状,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再一次低声令道:“且与蛾贼首级全数卸去。” 众人闻言,争相将尚未悬挂于腰间片刻的蛾贼首级全数取了,掷于地下,仿佛是在厌弃什么不吉利的东西似的。 张姓汉子见状,眉头一皱,沉声低喝:“轻取轻放!这般粗鲁形状,莫不是要我等败露行迹,好叫坡下蛾贼拿捏现行嘛?”又见其人环视片刻,再道:“且寻些草木树叶,遮蔽首级,这般敞露此地,定叫蛾贼生疑,我等依旧是小命难保!” 众人又是依言照做,只怕稍有差池便要身死当场,以至于先前那番关于杨谷营中乡梓亲朋的安危设想尽是抛诸脑后了。只是这二十六人的队伍虽然难称庞大,可于这坡间狭道当中却也算不得少了,前处张辽所携劫营而归的虎贲军本就距离这二十余人不算太远,如此须臾过后,更是挨到了跟前,虽说时下天色依旧黑云浓密,雾气沉重,但是道旁响动到底难以逃脱精锐如斯的虎贲将士之耳目。 “道前有异动!”其中与张辽并行在前的一虎贲队率率先察觉异样,当即便勒住缰绳,驻马当场。 虎贲将士素来军纪严明,行止步调也是极其一致,此刻闻得队首处这般言语,当即便收束行装,止了笑语,只等首领张辽发令。 张辽也是眉头一皱,饶是他初生牛犊,胆大无比,于这夜晚之间山林狭道上的细微动静也是不免心生疑窦,“或是蛾贼与自己一般,定计夜间奇袭汉军大营,如今既已得手,便又安排了其中精锐埋伏山林左右,正好可以击杀自己。”然即便是这般想来,张辽却又不禁摇头暗道:“且不论彭脱营中松懈,绝无夜战出击可能,便是眼下当真是蛾贼进犯杨谷营寨,也决计不会派遣那么一支部队埋伏于山林,或是山间猛兽出没,故而有了这些个动静?” 正当其思索之迹,却见前方异动之处忽地窜出数个人形,借着火光依稀看出其中汉军模样装束,只是其中铁甲多有血污,似是经历了一场浴血厮杀侥幸活命一般。 然不待张辽回神问话,前处闪出人形越来越多,竟至于一瞬之间却已生出二十余人,这些个人又是齐齐跪倒在地,朝着张辽便拜,口呼将军。 张辽既已看的真切,心中更生疑虑,故而出言问道:“尔等莫不是杨队率营中将士,如何身于此处?莫不是彭脱那贼子当真命人趁夜劫营,杨队率大营有失了?” 于地上跪着的为首张姓汉子暗道了声不妙,谁想这山下拼杀汉军竟会是张辽,如此一来,之前自己的多般计较到底还是弄巧成拙了,眼前又遭张辽盘问,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答话,只是一味的支吾言道:“在下……在下……受了黄队率……黄队率之命,于…于这……营外……”。 张辽心中焦急,听这张姓汉子这般支支吾吾,更为不耐,喝到:“你且说大营可是有失!” “没有!没有!”张姓汉子早已是大汗淋漓,赶忙挺直上身,径自往张辽马前跪着爬了几步,眼中竟是惶恐,又道:“张将军饶命!小人乃是张将军雁门乡人,张将军饶命呐!” 张辽初闻其人言称汉军大营未曾有失,一颗悬着的心当即落了下来,此刻又见其这般惊恐,不由好笑道:“你有何罪?且不论你我或为同乡,如今我虽为军中统帅,却也不能随意治你的罪啊。”说罢,稍一摆手,便即示意张姓汉子起身退去。 张姓汉子见状,心中大喜,忙又朝着张辽磕了两个头,旋即呼喝身后二十五人,就要转身折回杨谷大营,然未待其人行得五步,却闻张辽高声喝止道:“尔等稍待。” 众人听闻,尽数止步,却无一人敢回过身去。张辽驱马上前,到得那张姓汉子三步之远处,笑着言道:“同为雁门乡人,张辽却还不知老兄姓名。” 张姓汉子长出了一口气,稍待片刻终是转过身来,也是笑道:“想是与张将军祖上渊源,小人却也姓张,单名福字。” “张福。”张辽兀自喃喃道,复又抬起火把,俯身将那火光映照在张福脸上,依旧是笑言道:“为何老兄面庞之上有这许多血污,莫不是受了黄队率之命,也是下山做了劫营之事?” 孰料张辽这好似调侃戏谑之言却叫张福吓得不轻,只见其人面无血色,双腿一软,又是当场跪地,口中连称道:“张将军饶命!张将军饶命!” 张辽眉头一皱,方知眼前之人定有蹊跷,然到底因为年纪尚幼,且知这张福乃是雁门同乡,当场问话发落终归不忍,复又朝着其人身后那二十余人扫了一眼,问道:“这些个弟兄可都是雁门乡人?” 张福连连点头,颤栗答道:“都是乡梓同胞。” 张辽长出了一口气,连连摇头,叹道:“既是尔等受了黄队率之命出营行事,现下既已做成,这便快快回营去吧。” 张福好似不能相信耳中所闻,一双迷惘大眼竟是怔怔的望着张辽,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辽又是轻叹一声,将手中火把朝身下张福轻掷过去,高声道:“营外壕沟机关重重,尔等因无明火故而这般天色不得回营,且于我部多取些火把,也好照明归路,谨防受伤。” 言罢,旋即转身命令身后虎贲骑士上前递送火把,这才勒马转身再道:“可与杨队率诉说今日我部劫营故事,明日晚间我意再次整队夜袭彭脱大营抢夺同袍尸身,是时还需倚仗杨队率相助。” 话音刚落,张辽却是再也不待张福做何表示,径自拍马退回虎贲将士队伍当中,高呼一声,纵马往西北小营而去,片刻便没了身影。 张福依旧是呆立当场,长望张辽远去身形出神,许久才闻身侧一少年问道:“张大兄,现如今,我等又该做何决断?” 张福回望了众人一眼,又是长望了一眼坡下依旧是火光延绵的黄巾大营,长叹言道:“张辽尚不能容下我等,那杨谷却又如何能容得?要回汉军大营,谈何容易?” “正是如此,我等先前不就有过商议,决计不能再回杨谷营中吗?” “既是于此碰上了张辽,为何就不随其人回那小营去呢?” “我看这张辽亦非什么义气之人,如今受了殿下恩惠便就目中无人了,哪里还能管我等同乡死活。” 众人分说一番却也不能做出决断,最终还是齐齐静默,听凭张福决议。 “汉军既不能容得我等弟兄,却还能有什么出路?眼前决断,不过一条路罢了。”张福眯起了双眼,直愣愣的看着远处坡下的黄巾大营,月影之下,只见其嘴角生起了一丝狡黠:“张辽不是说了,明夜还要去劫那彭脱大营的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十二章 逆战 且说刘辩自与唐麒中途告别杨谷、张辽之后,一路北行,两日有余,总算是来到了颍水之畔,依照刘辩的说法,乃是就近往西北经由官道至颍阳虽是路途近上一半,道路也更好走一些,然这般路程定然也是更加凶险一些,自己这一行十余人虽然作了蛾贼打扮,自己又有皇子印信为凭,若是途中遭逢蛾贼亦或是汉军袭扰,虽是总能有个说法免去祸患,但终归还是要冒些风险,既如此,选择沿颍水河道的道路去往颍阳,却是与自个儿的人生安全有保障的多。 此刻时分,薄日西悬,已然将至晚间,幸得刘辩这一行人多少还算是有些运气,竟是于这颍水之畔寻得一破败草亭,似是个临时渡口,经人建成用以停靠沿途船只的。 刘辩自来到这个时空以来,如何单靠这两条腿行过这许多路程,既见这草亭就在眼前,自然不管其中会有何人,一声怪笑,撒开了腿就冲了进去。 唐麒以及随行的十余雁门乡梓亦是身心疲惫,既见刘辩当先往草亭而去,自然也不再分说,各自对望一眼,也是笑意盈盈,紧随其后。 刘辩一入的草亭当中,当即便寻了其中一草垛坐下,大口喘气自嘲言道:“亏得我刘辩还有些天命,既得这草亭安歇,总不至于再与前两夜那般风餐露宿,寝与天地之间了。” 唐麒闻言,颇感惭愧,赶忙栖前言道:“殿下受苦了。” “言重了,言重了。”刘辩连连摆手,随口问道:“子丰,咱们随身干粮,可还够几天吃的?” “足可供四五日之用。” “四五日之用。”刘辩眉头一蹙,微微点头道:“只是不知此处竟为何处,昔日间我与皇甫中郎于沙盘中仔细讨论过颍川郡各处地势、据点,却与这颍阳、南顿二城当中并未标注过什么船坞,莫不是我等并未直直向北,以至于此处也并非是在南顿、颍阳之间?” 唐麒闻言,也是稍稍吃惊,然却只是皱着眉头,并未答话。 刘辩又道:“我现下想起,那南顿城东二十里处,却有一处船坞,莫不是就在此处?” “决计不会。”唐麒突然出声,当即反驳刘辩推断。 “为何?” “殿下请看。”唐麒四处张望,就地取了一根枝杈,朝着身下黄土地上随意拨画了几笔言道:“我等自与张辽、杨谷分别至此,尚不及三日,推算距离,至多也不会超过一百里。” 刘辩微微颔首,道:“不错。” 唐麒继续说道:“便是我等分别之地,尚与那南顿逾了百里之路,我等既未行至百里,如何反倒是能越过那南顿城,到得那二十里之外的船坞呢?” 刘辩依旧是连连点头,道:“我自然知晓其中道理,只是这大汉地理图集当中既未标注此间船坞,终是叫人有些疑惑罢了。” “殿下不必疑惑。”唐麒既是分说完毕,当即掷落了手中枝杈,起身言道:“此间船坞若非州郡官家制成,自然不会收录在大汉地理图集当中。” “你是说……。”刘辩略有恍然。 “不错。”唐麒笑道:“在下随司马自九原一路南下,途径的河道水流当中,如这般简陋破败的船坞实在是不计其数,是故在下以为,这间船坞大抵便是临时搭建而成。” 刘辩点头不止笑道:“这般浅显道理,我竟是没能想明白,实在可笑,只是这般设施既非官家所建,想来便是蛾贼所为了。” “也非全然都是。”唐麒却与杨谷所言不置可否,乃道:“蛾贼所建,固有可能,可是此间船坞,却是蹊跷。” “有何蹊跷?” 唐麒眉头紧蹙,言道:“颍阳距离南顿不过三百余里,顺水行舟,一日可至,如何须在这两城当中徒劳人力,再搭上这么一个船坞呢?” 刘辩又是恍然大悟,接话道:“况且此地周遭荒芜破败,若是真以此船坞做周转运输之用,更是说不过去了。” “正是如此。”唐麒忧色更重,惴惴言道:“故而我以为此间船坞或有可能是为水贼栖身之所。” “水贼……” 刘辩闻言,大吃一惊,刚待出言细问,却听草亭之外的颍水上似是有人呼喝嬉笑,心头又是一怔,兀自言道:“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真是晦气。” “曹操?莫不是曹都尉?”唐麒听闻刘辩言语,也是一呆,继而朝着亭外颍水望去,却见七八小舟各自载着十余大汉,正是往这船坞而来,心中一凛,回身与刘辩说道:“非是曹都尉,或是水贼来了!。” 非只是刘辩,进得这草亭当中的十余雁门乡梓,听得唐麒呼喊,皆是一惊,然非亲眼所见,似又不能相信,各自对望一眼,竟是纷纷出得草亭,争相往那颍水之上张望,片刻之余,皆又折回草亭当中,杂乱附和道:“七八支船,怕是有百来号人。” 唐麒面色惨白,惊愕不止,赶忙回身至刘辩身前,俯身言道:“殿下且随乡梓们速速离去,在下于此阻碍一时。” “何意?”刘辩自然也感知到了气氛之严肃,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子丰的意思是,这些个水贼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唐麒极为郑重的点了点头,厉声言道:“殿下久于宫中,自然不知世道艰难,这些个贼人辗转于江河湖海,山林野地之间,正是做这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才得活命,莫要再说这些,还请殿下速速离去,若在犹疑,怕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言罢,未及刘辩做何反应,只见唐麒猛地站起身来,招呼同在草亭当中的几个老者言道:“在下斗胆做主一回,诸位速与殿下同去,日夜兼程,回往张辽、杨谷营中便是!” 几个老者虽说时下落魄,然追溯从前到底也是族中长者身份,听闻唐麒吩咐,当即便做出了判断。只见为首老者稍一招呼,雁门十余乡梓旋即争先搀起了兀自坐在草垛上发呆楞神的刘辩,夺门往南,仓皇逃去。 颍水之上的百余水贼本就临靠船坞极其近了,陡然间见着十余人从船坞草堂当中争相逃出,竟是发自本能的一声唿哨,每条船上各自跳下七八个人来,径自越过草亭,齐齐朝着刘辩众人追去。如此一来,各条船上便只留下了一二水贼来做船只停泊、下锚的事务。 唐麒兀自躲在草亭当中,于眼前发生这些情形全数看在眼中,不由暗自道了声侥幸,又是等了一阵,直到这七八条船上的水贼全数下得岸来,这才抽出长刀,爆喝一声,现身至众人眼前。 这些个水贼哪里想得到草亭当中竟然还躲着一个人,皆是为其突然出现吓得一哆嗦,孰料唐麒却是有如天降神兵,未及众人回过神来,猛地栖前两步,“唰唰”两刀,当即便砍死了身在最前处的两个水贼。 余下众人惊骇不已,想要拔刀相搏已然不及,只见唐麒挥刀杀人之际竟是不作停留,随着两个水贼惨叫毙亡,唐麒身子旋即一矮,左手往那倒地死尸腰间顺带一抄,但见残阳似血,刀影闪动,又见两尊头颅伴随凄厉惨叫,应声落地。 如此一来,当真再无人敢上前为战,剩下五人竟是不约而同,头也不回的往身后刚刚停好的船上逃去。 唐麒哪里便肯就此罢手,闻其一声怒喝,两柄早已为献血浸染的环首刀齐齐脱手,便就旦夕之间,又是两声惨叫,余下五人当中又有两人中刀倒地,所幸唐麒长刀飞掷,多少失了准头,未能命中要害,终不至于将这二人当场格杀。 可便是如此,这中刀二人想来定是痛彻心扉,嚎哭惨叫之音当真响彻天际,跑在前头的三个水贼到底心存同袍情义,终于折过身来,再不奔逃了。 唐麒也是一愣,这才发觉手中两柄环首刀既已掷出,身上再无兵刃,便是方才为自己掷刀杀伤的两个水贼相距自己亦有五步之远,刚待其想要栖前拾刀,眼前这三个水贼却也是察觉要害,纷纷抽出环首刀,当先之人怒声喝到:“切莫叫其人拾得兵刃,我等三人齐上,将其乱刀砍死便是!” 言罢,但听长啸声起,三人循声而至,手中环首刀径是往唐麒脖颈、左胸、小腹各处要害而来。 唐麒左右闪避皆是不能,无奈之下,只得猛地后撤,未想撤至三步,突觉右脚一滑,重心不稳,竟是一个趔趄坐倒在先前为其砍了脑袋的水贼尸身之上,原来是急忙后撤之时,未见身后状况,这右脚竟然是愣生生踏在了那水贼脖颈断裂,血涌如注之处。 身前这三个水贼见唐麒如此糟践同伴尸身,皆是悲不可遏,发一声喊,三刀齐挥,便要斩将下来,幸得唐麒坐在那尸身后背之上,右手顺势一探便已摸着其人悬于腰间的环首刀,如此就势抽出,横刀格挡,只听得铁器碰撞铿锵之音,正好就将那三个水贼的斩将之势全数挡住,奈何三人之力实在非比寻常,唐麒只觉得右臂一阵酥麻,亏得其自幼便追随吕布是为游侠,纵横乡里,练就了一身精湛武艺,此番既是勉强挡住了三人挥刀之势,当即爆喝一声,持着刀柄的右臂猛然向上一撑,加上那三个水贼本就是单手持刀,既是为唐麒卸了挥砍之力,此番确也是再难用力,如此一来,刀刃自然是顺着唐麒手中刀刃齐齐滑落,唐麒寻了空档,竟然怪叫一声站起了身来! “三人齐上,唐某又有何惧!”残阳暮薄,唐麒扬刀直立,宛若杀神。 眼前三人一击未能格杀唐麒,信心早已失了大半,又见唐麒九尺身形逆光挺立,心中又是怯了三分,各自对视一眼,竟皆颤抖不已,当中一人还算大胆,却也只是颤声问道:“你……你竟为何人?” 唐麒大笑不答,提刀向前一步。 三人不由向后退了一步,那稍稍胆大之人朝着身后的小个子轻声言道:“我二人合力拦住此人,你且去烧了草亭,好叫弟兄们折回驰援。” 言罢,只见其人与身侧水贼稍一对视,齐声爆喝,持刀来战,那小个子的水贼当即往侧旁跑脱,直入草亭中去。 唐麒自是不知这三人做了什么打算,既见眼前二人扬刀而来,自然也是不敢大意,长啸喝到:“这般寻死,又是何故?” 唐麒武艺本就远高于这些水贼,加之其身形高大,挥砍突刺劲力极强,若是当真以一敌三,或许还能战上片刻,然区区二人实在非其敌手,几个回合下来,眼前这两个水贼早已是伤痕累累,硬是凭借着一腔奋勇勉力坚持。 唐麒看在眼中,本是出于边地游侠豪杰心境,这一番交战竟是于这两个水贼生起一番敬佩爱慕之意,然突闻当中一人又是喊道:“多生些火来,好叫这草亭燃的快些。” 唐麒闻言心中一动,挥刀撤身避开二人,朝着身后草亭望去,只见那小个子水贼竟是将那草亭四角全数点着,时值干燥季节,这草亭便是受个零星火势亦当燃烧不尽,更何况此番四角皆受了火势,哪里还能遏制的了?便就这刹那之间,登时火光冲天,竟是比那颍水之畔的残阳更加鲜红夺目。 “待我等弟兄见着火势归来,看你这贼子如何逞凶!”当先水贼兴奋不已,俨然是觉得只要再能撑上片刻,自己性命定然无忧,孰料唐麒亦是仰头大笑不止,高声长喝道:“我本想杀了尔等,烧了船只叫你那些个弟兄折回此地,尔等既替我办成此事,我自当于尔等痛快。” 言罢,唐麒再无搁置,但见出刀如电,血溅长虹。 诗曰:形影如风雷,长刀断流水。区区数竖子,杀人如提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十三章 反击(上) 刘辩一行人自出得河畔草亭,便不顾一切的往南奔逃,场面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幸亏同行的这几个雁门乡人,脚力极佳,终不至于叫身后的水贼们追上,但身后水贼传来的呼哨咒骂之声不绝,众人自然是不敢就此停下,如此一盏茶的功夫,竟是逃出了二里有余。 天色渐暗,眼看日头便要隐匿于颍水之间,刘辩众人又是奔得许久,直到再也听不见那些个水贼声响,这才缓缓停下,却也大都累的腿脚发软,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但是既然逃脱了水贼追杀,众人也终于喜笑颜开,唯有刘辩一人面色煞白,不出一言,似是有些痴呆模样。 事前为唐麒托付的张姓老者名唤张广,也是其人与其族中另一年长老者一路架着刘辩奔逃至此,此刻见形式稍有好转,故而上前与刘辩细声询问:“殿下,依照唐军侯吩咐,我等该往南行与杨队率会和,现下却是寻一安全之地歇息还是连夜赶路呢?” 刘辩缓缓抬头,呆望了张广一眼,喃喃道:“子丰不是说要挡住这些个贼人,如何……如何……能叫这些人追到了此处,莫不是……莫不是……”。 张广只道刘辩再与自己说话,赶忙接话道:“莫不是什么?” 刘辩浑身一颤,呆望着张广的双眼登时满目通红,竟是哽咽一般言道:“莫不是子丰势单力孤,已遭不测了!” 此言一出,周遭尚自盈盈喜笑之音立止,众人屏息凝神,皆不敢说话,刘辩拽了拽张广衣袖,再道:“张公,子丰武艺卓绝,当不至于死在这些个水贼刀下,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张广赶忙握住刘辩小手,蹲下身子,和声言道:“这些个水贼人数众多,唐军侯虽是武功卓绝,恐怕不能片刻间将其众杀尽,故而遗漏了一些,叫其人跑脱了出来,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刘辩追问道。 “或许这些个水贼也是与我等一般,乃是为唐军侯武功震慑,也是自顾逃命而已。” “张公无须这般安慰我的。”刘辩听闻,抽出了为张广握在手中的小手,摇头长叹言道:“我分明听见那些贼人口中呼喊,是要擒杀我等,如何能是自顾逃命的呢?” 张广无话应声,一时无言,却不想刘辩竟是哭出了声来:“我又何必自欺欺人,子丰当是死了,这又不是三国演义,哪有什么以一敌百只说……” 言罢,刘辩却是在不顾周遭众人作何反应,径自寻了道旁一稍高土坡,登得顶上。 众人不解其意,但是担忧刘辩安危,却也只好跟在后头,也都一一登得坡顶。 刘辩遥遥指着前方,问道:“此处可是向北?” “是。”张广栖前三步,行至刘辩身后,轻声答道。 “善。”刘辩点了点头,忽地猛地跪倒在地,连着叩了三个响头,大声言道:“子丰好去!” 众人见状,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既见刘辩跪着,自己总不能站在后头,故而在张广的默声招呼之下,一干老少全数齐齐向北,尽皆跪在刘辩身后。 只听刘辩言道:“诸位虽与我和子丰相处不过数日,然皆有同袍之义,且送一送子丰吧。” “诺。”张广赶忙答应,带头叩首,口中直呼:“军侯好去。” 余下众人自是一般行事。 三通叩拜完毕,刘辩长望北方,长叹了一口气,终于站起身来言道:“子丰舍命相救我等,临别更是有言,乃是要等我回得张辽、杨谷营中,想来其人从始至终都不觉得我所谓的奇谋乃是什么妙策。” “殿下尊贵,便是这天下间最为出彩的奇谋妙计,也不足以叫殿下亲身犯险。”张广接话道。 “可是他既觉得此计不妥,却也不加反驳。”刘辩摇了摇头,苦笑言道:“更是为此搭上了性命,莫不是在这个世道,性命便是这般不值一提吗?” “那是……”张广刚待答话,却是戛然而止,微微摇头,长叹不语了。 刘辩也不追问,继而转身回望北方,一时之间,高坡之上这十余人宛如十余尊雕像,竟是再无声响。 正当众人默然无言之际,忽闻一略显稚嫩之音悄声言道:“那里可是着火了?” “火?……” “什么火?……” “哪里着火了?……” “似是在颍水上!”张广俨然也是察觉了火光,惊声喊道:“或是那草亭着了!再或是那些个水贼的贼船着了!” 刘辩闻言,猛然一惊,自顾自言道:“草亭?贼船?怎么会着火?为什么着火?”然其依照张广所指方向,却见莹莹似有火光。 原来方才日落时分尚有残阳,这些个火光隔了近三里,却是见不真切,可现下残阳全无,周遭漆黑一片,这些细微火光终是变得夺目无比! 刘辩心惊不已,喃喃道:“是火!当真是火!” 张广见状,赶忙栖前言道:“殿下,如此看来,唐军侯或许真就没有死!” 刘辩目露精光,显然是激动异常,张广又往刘辩身旁挨近一步,再道:“殿下细想,这些个水贼既是行船于这草亭旁停泊,那这船坞定当是为这些个贼人所建的了。” “不错!”刘辩猛地点头,言道:“决计如此!” “既是如此,这些贼人如何能做自毁草亭甚至是船只之事。”见刘辩兴奋无比,张广面露喜色,又是言道:“是故老朽以为,这把火当是唐军侯放的。” “可是明明就有近百人追杀我们!”刘辩虽也觉得张广的推断很有道理,但是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这近百水贼却是绕过了唐麒来追自个儿,故而有此一问。 “这……”张广闻言一滞,惭愧摇头叹息道:“其中关窍,老朽却是实在未能想通了,只不过唐军侯既有可能未死,殿下又该如何打算?” “这火定是子丰放的!子丰定还活着!”刘辩答的极为果决,复又回答张广言道:“至于有何打算,眼下既已知晓子丰还活着,自然要前去相救!” 张广苦笑言道:“我等不过十余人众,又是些老朽少年,如何能是这百余水贼的敌手,更何况唐军侯之意,也是要我等乘机离去,如此折回,岂不是正合了这些个水贼的心意?” 刘辩长出了一口气,直视张广,亦是苦笑言道:“子丰舍命救我,我先前已是弃了他一次,实在是是懊悔莫急,如今既知其兴许还活着,无论如何不能再次相弃了。” “可是……”。 张广刚待辩说,却为刘辩当即打断:“张公容我说完。” 刘辩环视了众人一眼,笑道:“张公与诸位雁门乡梓舍命护持,方携刘辩逃得此处,活了性命,在下实为感激,不敢相求诸位与我共赴死地,经此一拜,我等这便别过吧。” 说罢,刘辩竟是当即跪倒,朝着张广在内的十余雁门乡人叩了一个头。 众人哪里敢受皇子一拜,皆是吓得面色煞白,未及张广吩咐,竟是全数齐齐跪倒,亦朝着刘辩回拜起来。 刘辩也不推辞,既行了跪拜之礼,便又即刻起身,朝着兀自纳头跪倒在地上的张广言道:“张公且与乡梓们寻那张辽便是,我先前慌乱失了神智,现下想来,我既为皇子身份,自觉在那些个水贼眼中定然也是奇货可居,若便只我一人,兴许还能活得性命,他日我等自也亦当会有重逢之日。” 说罢,刘辩再不耽搁,行至张广身侧,俯身取下其人悬于腰间的环首刀,径自下得土坡,一路往北去了。 果如张广所料,这近百人的水贼确实是因为无意中看见了颍水旁火起,这才停止了追杀刘辩一行人的行动,折而往返了。 待其众到得那已然烧成了一把大火炬般的草亭跟前,却见一九尺男儿兀自持着火把,正在烧着颍水上的船只,正是唐麒无疑。 但见火光通天,七八只木船俨然是再无保全的可能。 众水贼竟皆愕然,实在未曾想到自己这行人看似平常的这一次行动,竟然将全部的家底全数赔尽了,悲伤愤慨之余,尽皆纷纷拔刀,当场便要争先上前,手刃这个点火烧船的恶人,亏得贼首尚且存着一些理智,这才止了众人行为。 却见那贼首出得人群,朝着唐麒高声呼喊道:“你是何人,为何毁我船只,杀我乡人!” 唐麒自然早有察觉,然见贼众虽多,却也并不畏惧,只是朝着人群当中一再张望,似是再寻些什么。 见唐麒并不答话,水贼当中忽地窜出一个矮胖汉子,双手各是持着一柄短戟,一个纵跃径自往唐麒面门砸去,伴随口中喝骂道:“老子卸你一条胳膊,看你如何猖狂!” 唐麒依旧无言,待那胖子距离自己不逾三步,忽地侧身一让,旋即飞起一脚,正是踹在那胖子的大腹之上。 那胖子全力抡戟,既为唐麒躲闪避开,却也无法收力,故而已然失了重心,如此又受其人一记侧踢,身子再也把持不住,当即便是一声闷哼,侧身翻滚而出五步之远,倒地不起了。 如此一来,一众水贼自都以为唐麒武功卓绝,如何还敢掉以轻心,咒骂之声立止,其中贼首更是惊怒由甚,赶忙行至那胖子身侧,意欲防止唐麒追击杀人,却见唐麒并无杀意,这才肃穆言道:“我等弟兄可是与阁下有什么冤仇,竟叫阁下行此举止泄愤?” 唐麒又是朝着人群当中张望片刻,确是不见刘辩身影,这才朝那贼首说道:“无甚冤仇,我且问你,可拿了一十岁孩儿?” 贼首既闻唐麒与自家兄弟并无冤仇,然这番又是烧船又是杀人,事罢却毫无解释,更是反问一个孩儿下落,心中愤怒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抽出腰间长刀,怒喝道:“既是如此,只好取了阁下首级,方能告慰我等弟兄在天之灵了!” 唐麒长出了一口气,依旧不以为然,再次问道:“如此看来,尔等当真没有拿到一十岁孩儿?” “管你十岁八岁,你既这般无惧生死,我等这便成全了你。”言罢,贼首一声令下,近百余水贼兵刃齐出,早已将唐麒团团围住,此刻想要脱身,却是再无可能的了。 谁知唐麒却是丝毫不惧,眉目当中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似是喃喃自语道:“奉先兄长,弟总算不辱我九原游侠义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随便一说 y12·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十四章 反击(中) 汉时的夜晚与后世截然不同,因为没有了一切人造光源,一旦太阳西落,天色就黑的很快,刘辩本不是什么怕黑之人,然此刻只身一人与这山野之间,却还是于这世间十年来的头一遭,心中不免有些发怵,但见前处火光越来越清晰明朗,心头似又踏实了几分。 又行得片刻,前处草堂上的火光已是直冲天际,便是刘辩脚下泥路,也得看清种种模样,恰又闻得耳边喊杀之声纷杂响动,刘辩双足停驻,长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道:“子丰果然还活着。” 突然又想到唐麒以一敌百,心中又不免焦急:“这些个边地游侠怎地如此蠢笨,既是要行这围魏救赵之计,如何还要只身留在此处,这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当真就不值钱了呗。” 想到此处,刘辩又是长叹一声,伸手往腰胯之上摸了摸悬在其中的两枚自证身份的小印,终是鼓足勇气,向那凶险嘈杂的水贼当中奔去。 于此同时,这百余水贼却与唐麒战得激烈,唐麒虽说便只一人,然其背靠颍水泊舟之处,一条由岸上船的木桩小道正为其人拿捏占据,加上周遭船只皆得焚毁,水贼们想要下得颍水,从两面船只上发起进攻也是不行,故而想要对唐麒进行攻势,却也只能从正面攻杀,这样一来,唐麒的每一次对敌搏杀便只需面对两人,加之其人本就身材高大,臂展极长,双手各持了一柄环首刀武将开来,实在难叫对敌水贼近身半步,一时之间,双方虽与人数之上有着极大悬殊,却也不过战个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可是身在外围的刘辩却与其中形式全然无知,其人直至奔得距水贼三十步远处方才站定,然既见不到唐麒所在,也于其人安危不得而知,当真是焦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片刻思索之余,竟是贸然出声喊道:“我乃大汉皇子刘辩,尔等若是为了讨要金银,只管来拿我便是,莫要伤了子丰性命。” 孰料这一番呼喊之下,众人皆是不闻,原来是水贼与唐麒交战激烈,唐麒轮番对战二十余人皆无落败迹象,观者看来当真是精彩纷呈,以至于吆喝呼喊之声此起彼伏,如此一来,三十步之外的一个孩童呼喊,竟是淹没在了这些个吆喝喊叫声中,实在难叫其中水贼有所察觉。 然越是这般情形,刘辩便就愈发焦急,当即又奔走近得半数距离,再次高声喊道:“我乃大汉皇子刘辩,尔等若为钱财金银,万不可伤了其中壮士性命,否则……” 此番却是未及其人说完,便有二十余身处圈外的水贼听得响动,纷纷转过身来,齐齐望向刘辩。 刘辩初为这些个水贼追杀之时,未见其众模样,故而心中所想的绿林好汉,山贼草莽,乃是些满身横肉的粗犷汉子,然此刻借着草堂通天火光,但见这二十余水贼皆是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哪里见的着半分贼人的凶恶形态,惊讶之余,后半句话却也是再难出口了。 “这个娃娃方才说些个啥?” “我听得什么大汉,又听得什么皇子。” “大汉皇子?莫不是听岔了吧,那洛中的天子如何豪富,怎会有这般黔首小儿。” 众人议论纷杂,突闻当中一人朝着刘辩喊道:“你这小子方才说些个什么,再个说来。” 刘辩方才两番言语不过是因为担忧唐麒安危,鼓足勇气,方得说话,眼下直面水贼质问,竟是心有一丝恐惧,一时支吾言道:“我乃……我乃……” “瞧这小娃邋遢模样,能是个啥,怕也不过是乡梓流民,无需睬他。” “就是,倒是这个高个恶贼实在凶悍的紧,王大兄,依我看,还得由你出面,才好收拾得了这个家伙。” 那当中为人唤作王大兄之人听得周遭水贼这般言说,也是不自主地点了点头,似是自语言道:“这高个恶贼颇有一身武艺,若是由我与其为战,未必便有胜算,只是我等这般车轮战,以多敌少,终究失了些公允。” “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公允,说到那什么皇子,凭什么这小子便可荣华富贵享之无尽,我等黔首孩儿便只得曝尸沟渠,王大兄,依我等弟兄心思,待那高个汉子气力不济之时,你便使出全力将其人一刀宰了,也可显示我等许县弟兄手段,至于这公允一说,又何须计较。” 王姓汉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也罢。”旋即遥遥一指刘辩,言道:“且将这小儿拿了,这般时候了,莫要生出什么古怪。” 周遭数人依言将刘辩提到了王姓汉子身侧,二人对视一眼,竟皆无话,反倒是一齐望向了不远处颍水河畔,持刀奋战的唐麒身上。 唐麒搏杀多时,饶是其人如何英武,此时此刻也有些气力不支,方才双手各持一刀亦变成了两手同持一刀,以一敌二自然也是略显下风,刘辩心下了然,倘若唐麒依旧这般顽抗,便是不能叫这些个水贼一刀杀了,定也难逃气力耗尽,活活累死的下场。正自想着解救之计,却听身旁水贼又是出声言道:“王大兄,我见那恶贼气力已尽,想不多时便要身死当场,此时若再犹豫,那可真是失了立功的大好机会啊。” 王姓大汉依旧是叹息摇头,迟迟不做反应。 说话之人亦是长叹一声,闪出身来朝着王姓大汉躬身一拜,轻声言道:“王大兄,我许县乡梓二十余人,自幼以你为长,昔日太平道起,你不愿我等追随,我等知你心意,自然从你吩咐,至于之后与这些个南顿弟兄藏入颍水为贼,弟亦知实乃权宜之计,亦非兄心意,可是大兄,我等姊妹妻儿亦得吃食活命,若是我许县弟兄再不能博取些功劳,妻子父母不得活命,又有何人能与大兄共谋大事?” 言罢,其人又是一拜,继而扶刀转身,径自往唐麒所在处行去。 刘辩听得这一番言语,竟是有些惊讶,偷偷望向身侧那王姓大汉,见其人双目之中尽是犹疑,心中猜测更甚,只是苦于眼下形式,不得追问罢了。 正自思索之际,突闻耳畔水贼呼喊:“王家老七与那恶贼斗上啦!” 刘辩与那王姓汉子皆是一怔,旋即齐齐望向颍水河畔,但见两柄长刀映着草堂火光,刀影流转,好不炫目,来回数合,竟是难分胜负。 唐麒自也是一惊,想此夜为战近四十人,所敌之人非是颇有肱力,便是身形矫健,然若要论及武艺,眼前这个不过七尺的矮小汉子竟还是第一人,故而刀刃相交之际,不由轻声出言问道:“阁下这般武艺,如何甘于落草,若是投身官军,自当搏一大好前程。” 王老七闻言一惊,足下稍一用力,又是往前逼近一步,唐麒气力已近极限,当即后撤一步卸去王老七进逼之力,轻声出言又道:“今我大汉强军便在颍川,壮士可曾听闻?” 王老七心中更惊,稍一撤力,亦轻声问道:“你这恶贼,竟是何人?” 唐麒顺势收刀,挥起右臂往王老七肩头劈去,待得掌至肩头,忽地变劈为抓,牢牢擒住王老七,低声言道:“我乃大汉皇子司马麾下军侯唐麒,壮士若是心有建功立业之志,可与我协力杀退此间水贼,殿下最是爱惜人才,自当与壮士一个大好前程。” 言罢,唐麒突地变掌为拳,一拳直击王老七胸膛,王老七正自惊疑,未能留意唐麒变招,胸口吃力中拳,重心不稳,不由往后猛地撤了几步,终是不能再踏上木桩小道上半步。 岸上水贼见状,尽皆叹息,须知这许多时候下来,便只王老七一人能将唐麒逼退数步,上得这木桩小道,然即便如此,其人到底不能是唐麒对手,多少叫人觉得有些遗憾,只有那水贼头目见状大喜,呼喊道:“未想王老七便有这般能耐,如此他王老七那大兄,许县王端定能将这贼人擒下。” 言罢,其人赶忙招呼身侧喽啰,往人堆后头去呼唤王端上前,擒杀唐麒。 王端便是那王姓汉子,见这阵仗自然知道自己非上不可了,又是一阵无奈叹息,道了声:“也罢。”旋即从身侧水贼手中接过环首刀,便要那两个喽啰往唐麒处而去。 刘辩早已是心急如焚,竟是不由自主喊住王端,王端回望其人,不解问道:“如何?” 刘辩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直视王端言道:“若是此恶贼难为王大兄敌手,还望王大兄刀下留人,好叫小子亲手杀了此贼。” “你与这恶贼竟是仇人?”王端微微皱眉,不解更甚,却也就此一问,继而笑道:“这恶贼强弩之末,我若侥幸胜他,已是胜之不武,叫你这小子杀了此贼,却也正好。” 言罢,再不论其他,便随着两个喽啰,径自往前去了,片刻便已到得王老七身侧。 王老七望了一眼王端,又斜眼瞥了一瞥唐麒,栖前半步,挨近王端身侧私语诉说一番,王端面不改色,只是轻笑一声道:“既如此,你且回得我王氏乡梓当中,今日这等奇功,我许县王端,可是要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十五章 反击(下) 水贼头目很是兴奋,须知这许县王端可算是他这百余人当中最为彪悍的人物,要说这般人物如何能够成为他一个颍水草寇的从属,亦不过是因为数月以前,颍川郡太平道起事,王端不愿就此堕了身份,沦为黄巾贼人,故而携全族老幼男女近百人,顺道颍水,意欲往东面徐州避祸,孰料颍水之中恰好遇到了这帮水贼,王端一族当中存有武力的男丁本就不如这些个水贼人多,加之队伍当中尚有老幼妇孺自成牵挂,战不多时,其中老幼族人便为这些个水贼全数控制,水贼头目爱惜王端以及其人从属作战勇武,故而以王氏族人为质,就此控制了王端为首的男丁二十余人,自此王端与其从属便随这水贼头目横舟颍水,做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眼下唐麒以一人之力把持木桩小道,迎战四十余人全无败绩,甚至与其为战的其中水贼更有逾十人或多或少受了些伤,如何不叫这水贼头目惊怒异常,此刻陡见王老七竟与这高个恶贼尚可一战,如此倘若王端出手,自然有了更大的把握,不由大喜鼓励道:“王氏弟兄,你若是能胜得此贼人,老哥我从此之后定然不会难为你许县族人,也管叫你的弟兄亲友吃得上一口饱饭。” 见王端并不理财,头目又是转头望向唐麒,冷笑了一声道:“你这恶贼,平白无故伤我这许多弟兄,若是此刻作罢,我或可要我这王氏弟兄刀下留情,留你一条全尸!” 唐麒却是看都不看头目一眼,直直望着王端,冷哼一声与那头目言道:“未想你这脓包麾下竟会有这般人才,着实可惜。” 头目脸色一红,面目之中颇有怒色,喝道:“你这恶贼,休要多言。”复又笑着与王端言道:“王氏弟兄,今日还得倚仗你,还请弟兄万万不可吝惜气力呀。” 王端依旧不做理睬,只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凝望唐麒言道:“今日我便是能侥幸胜你,不过是因为你苦战时久,气力不济,绝非你不敌我……” “你若胜得了我,项上头颅,提去便是。”未及王端说完,唐麒便即打断道:“只是如你这般豪杰模样,却甘为贼寇,到底可惜。” 王端叹了口气,不再答话,只是沉声道了声“得罪”,便即双手握刀,突然栖前五步,刀刃流转,竟是朝着唐麒头顶直直劈去。 只是这等搏杀手段实在有些低劣,王端这般运刀,直朝对手面门而去,想要一击得手,要么便是二人劲力悬殊,要么便需王端占尽高度优势,然而唐麒身长九尺,远高于王端,劲力而言王端亦不能占得分毫优势,如此一来,王端这一记看似凶狠至极的劈砍待至唐麒身前,竟似有些蠢笨。 唐麒自束发便随市井大兄吕布驰骋九原各地,虽与后世当中未有什么记传,然到底也算是叱咤一时的边地游侠,打架斗狠更是不计其数,王端这般蠢笨至极,毫无变通的运刀手法与其看来,实在不值其人一哂,故而当即撤了一步,单手横刀一荡,弹开王端刀刃,笑言道:“瞧你那弟兄武艺,尚比你多些变化。” 王端却是无言,竟是收回长刀,又是如先前招式那般,再一次直直劈向唐麒面门。 唐麒见势一怔,又是撤了一步,横刀拨开迎面刀刃,如出一辙,待得王端再次收刀,唐麒方才愕然言道:“当真没有变招?” 王端仍旧不答,这次竟是上前数步,双手持刀,第三次朝着唐麒面门重重劈下。 这般招式虽说不能对唐麒造成什么杀伤,然若是不闪不避却也不行,无奈之余,唐麒只得再退数步,横刀荡开王端兵刃,不过这三次招式化解,却也叫唐麒到得了木桩小道尽头,退无可退了。 王端见状,终于不再进逼,心中想到王老七方才与自己说的那番话语,故而长出了一口气,直视唐麒言道:“阁下先前所言,可有凭据?” 唐麒身处险地,正想着回击脱身之计,如何能与王端所言再做分辨,现下陡然听得其人问询,还道是战前那些个胜负提头之言,竟是一声大笑言道:“区区头颅,何足道哉,只是此刻便要分出胜负,未免还早了些!”说罢便要挥刀上前,意欲占得先机,好叫王端退回身去。 王端但见唐麒身子微动,便于其人心思了然肚中,几于同时道了声:“也罢。”便及右手单手持刀,径自往唐麒小腹直戳过去,须知唐麒此时已然出刀,正是凭借其人身形优势,横削王端肩颈要害,孰料王端竟是不闪不避,大有引颈受戮,同归于尽之气势。 唐麒虽然勇武过人,且今日这般形势之下也是早萌死志,然见眼前这个英武水贼这般不要命的搏杀,到底还是吓了一跳,当即近乎于本能的丢了手中兵刃,双足猛地一蹬,便要往后纵跃。 然待其身至半空,方才猛然警觉身后便是滚滚颍水,这般纵跃之下自然也当落入水中,于他这个不识水性的边地大汉来说,结果亦不过溺水而亡,几于电光石火之间,唐麒大喝言道:“天佑殿下!” 岸上众水贼既见王端占尽了上风,此刻更是逼的唐麒纵身颍水,皆欣喜不已,欢呼喝彩声不绝,与那唐麒呼喊之音自是听不真切,然身在三五步之远的王端却是听得清晰无比,但闻“殿下”二字,勾连之前王老七所言,心中再无疑窦,竟是与唐麒一般兵刃脱手,双足猛登,以一个飞扑之势朝着唐麒腰间抱去。 只听得“哗啦”一声,两个壮硕汉子抱成一团,齐齐落水,颍水滔滔,须臾间便失了声息,再也没了踪迹。 岸上贼首看的是目瞪口呆,“哎哟”一声怪叫,一个箭步奔至木桩小道之上,身侧水贼见识了唐麒勇武,生怕其人假意落水,意图待得贼首靠近暴起袭击,也是纷纷持了兵刃,紧紧挨着那水贼贼首,紧张护卫。然星辰之下,烈火滔天,辽阔颍水奔腾如龙,哪里还能见的到半个人影。 贼首气的是须发倒扬,大怒言道:“不过数日之间,这些个长身贼人便已碰见多次,便是我生在这颍川之地三十余载,却也未见过这许多长身之人,当真晦气至极。” 身侧水贼闻言,赶忙低声劝言道:“大兄慎言!若叫那些个许县儿郎知其亲眷已为那些个长身贼人掳了去,恐怕我等再也难以遏制。” 贼首长望颍水,摇头叹息言道:“我等乃由水寨落魄逃命至此,本是为了汇集此处王端与他那勇武善战的二十子弟儿郎,好倚仗其人武力迎战那些个长身贼人,夺回水寨,不想却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恶贼折了这许多弟兄,王端更是与其同归于尽……”说到此处,贼首不由伤感莫名,长吟不止:“可惜了我辛辛苦苦掳回来的那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恐怕再也无福消受了哟……” “大兄莫要沮丧,今日这长身贼人之所以能这般逞凶,到底不过是大兄仁慈,爱惜他这一身武艺,故而有意留他性命,许他大好前程,这厮既是这般不知好歹,死了却也正好,至于这王端,素来不服大兄管教,平日行事也是磨蹭敷衍,今日这一死,也算是除了一祸害,大兄更是无须惋惜,再说寨中这些个美小娘,这天底下又是何其多哉,今日我等兄弟皆在身侧,往这颍水之中遁去便是,如何还能没有东山再起之日?”说话之人乃是一白净青壮,见自家头领心神郁郁,故而闪出身来上前劝解道。 不想其人这番劝说竟是极其有效,听得这水贼贼首连连颔首,啧啧称赞,一番说辞下来,贼首不由转身,伸手轻拍了拍这青壮肩膀,笑言道:“所言甚善,只是现下我等船只尽毁,弟兄又多有附伤,依你之见,我等现下该行何事?又当去往何处?” 白净青壮微笑拂面,朝着身在人群后头的许县王氏子弟清扫一眼,继而栖身至那贼首耳畔低声言道:“今日王端身死,许县儿郎失了头领,恐为祸事,是故在下以为……” “杀?”贼首猛地转头凝视李姓老头,狡黠断言道。 白净青壮轻笑颔首,却是不说话了。 贼首双眼一眯,也是朝着人群后的二十余许县王氏子弟瞥了一眼,低声自语道:“这些个王氏儿郎向来跋扈,心中又只以那王端一人为尊,昔日我以其族亲眷为质用作钳制已是不易,如今水寨已失,这等事端想来也瞒不了多时的,若是再要留得这些个人,当真是养虎为患呐!” 青壮出言接话道:“设计除之,拒其营盘以作休整,正当其时!” 贼首双目闪动,猛然间拉住那白面青壮手臂,将其往自己身前又拽过几寸,沉声问道:“今日我等弟兄伤亡过半,若要火并,恐难肃清,可有良策?” 白净青壮笑言不减,只于贼首耳边一番私语,旋即二人长笑相对,只觉这朗朗星河之下,再无肃杀可怖之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十六章 死别 且说人群后头的王氏子弟,既见王端堕入颍水,尸骨无存,陡然见皆是面如死灰,恸哭哀嚎不绝,幸得王老七强忍着悲痛心情,镇定阻拦,这才使得若干弟兄没能情绪失控以至于奔赴颍水,纷纷殉死。 再看刘辩亦见唐麒纵身颍水,一并水贼上前寻人再无踪迹,心中也已是悲痛万分,只不过碍于身处环境不敢表露情绪,只作默然无言之状,然心神激荡,亦感头晕眼花,若是未得身侧看顾的王氏子弟搀扶,险些便要跌坐当场了。 王老七瞧得真切,只道眼前这小儿正如族中弟兄,视那唐麒为仇敌,如此形状自当为兄长王端所悲,心中不免感动,故而不自觉地行至刘辩身侧,轻拍其人肩头问道:“听闻我王氏弟兄所言,你要我大兄留得那长身之人性命,好叫你来手刃此人?” “不错。”刘辩经其人一问,思绪翻涌,忽地就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然其猛地咬了咬牙,现出一副愤慨无比的模样,一字一顿道:“此贼杀了我族中父老数十口,我与此贼不共戴天。” 王老七闻言,登时愕然,竟是一副焦急姿态,猛然间抓着刘辩手臂追问道:“你说他杀了你族中父老数十口,可有什么缘故?” 刘辩本欲随口胡诌,意图掩盖其人身份,孰料王老七竟是这般反应,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是何缘故?我亦不知有何缘故。” 谁知王老七却是越听越急,见其稍一环视前处那些个水贼,突地矮下身子,轻声再问刘辩道:“你是何处人士?” “我乃……我乃……”刘辩寻思片刻,突然想起与唐麒初见之地,当即答道:“我乃颍川襄城人士。” “襄城……”王老七喃喃自语,继而要是低声问询刘辩道:“你那些族亲可有什么世家豪族?” “没……没有。”刘辩连连摇头:“族中亲朋,皆是……皆是农人黔首,非有豪族。” “果然如此!”王老七眉头一挑,再道:“既是农人黔首,想你这些个亲朋父老应是信奉大贤良师,投了太平道了吧?” 刘辩愕然无言,以其人所想,却是不知王老七为何有此数问,然既是说到了太平道这般敏感的话题,刘辩却也无法再胡乱言说了。 细想若是这些个水贼本就想投了太平道,刘辩自承为太平道众,自然再好不过,然若是这些个水贼非有投奔太平道之心,如此刘辩自承太平道人亦可是取祸之言,实在是不如不说的好,想到此处,刘辩便及哑然,埋头垂泪再不说话了。 王老七还待追问,却为身侧弟兄打断问道:“兄长如何有此一说?这太平道人向来是数以万计,如何能与这小儿一般,只身一人流亡野地呢?” 王老七回望那人一眼,叹了口气轻声言道:“弟有所不知,这段时日我与大兄,长奔走于南顿、颍阳一代,知太平道用兵频繁,想来定是战事吃紧,再无数月前那般所向披靡了。” “这又是何缘故?” 王老七再道:“听闻乃是朝廷点兵,亲派皇甫、朱二位中郎将亲至颍川,敌那波才。这两位中郎将何其英武,想那波才自非其二人敌手,自然是一败涂地,兵卒散尽了。” 说到此处,王老七悄然环视了一眼周遭水贼,凑近那族弟耳畔轻声言道:“那长身汉子自称皇子司马麾下军侯,这般人物,若非这小儿族亲为非作歹,如何能将其族人全数杀了?” “可是……可是大兄也与这长身贼人同归于尽了,想来什么军侯之说不过是诓人之言?再说那洛阳皇城当中的天子乃是如何昏庸之人,想那皇子亦当如是,既是这般庸主,麾下军侯又是如何残暴人物,兄长岂能不知?” “住口!”王老七闻言,勃然大怒,虽是碍于身处水贼当中不能爆喝出声,然剑眉深锁,亦见严峻神色:“太平道席卷颍川,从者万计,然大兄死不从贼,如今我等虽困于此间,亦不过无奈之举,此乃大兄之志,我等既以大兄为尊,便是其人已去,亦当遵循其道,如此才不负兄弟恩义,今日这番僭越言语,此后再不可说。” 方才出言说话的族弟遭了王老七这一番呵斥,心中虽是不甘,却也只得讪讪称诺。 许县王氏这一票子族人虽称不得巨富豪强,然亦非这个世道最底层的农人黔首可比,称之为小富豪族或许登对。颍川太平道事起,其中年事稍高一些的长者拒不从贼,惨遭贼人杀害,王端便作为领头青壮成为了王氏一族族长一般的人物,至于这王老七,实名王献,乃因家中排行老七故而为族中青壮这般称呼,如今除去王端,这二十余青壮当中便是以其人为头领,故而其人这一番话语之下,便是先前与皇帝、皇子有过非分之言的其他弟兄,亦不敢多言了。 兀自呆立在一旁的刘辩听得是惊奇不已,未想这水贼当中竟会有这许多良家子,激动之余刚待出言自承皇子身份,却见前处那水贼头目在身侧几个喽啰簇拥之下,已是到得王氏众人跟前,王老七亦是瞧在眼中,当即轻咳一声,抱拳作揖道了声:“大帅!” 水贼头目听的是极其受用,朝着左右各自对视一眼,开怀大笑,复又轻轻拍了拍王老七肩头道:“王家老七,最是英雄,好!甚好!” 王老七却不抬头,依旧抱拳俯拜,纹丝不动。 水贼头目微微点头,朝着一干王氏青壮环视了一圈,又是轻笑言道:“现下王端与那恶贼同归于尽,实在可惜,然人死不能复生,悲伤也是无用,至于往后,诸位王氏弟兄,可有什么打算?” “兄长身死,我等王氏子弟宛如缥缈蜉蝣,正待大帅统领!”王老七闻声当即上前一步,依旧是拱手俯拜,言辞极为诚恳:“还望大帅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往日我等鲁莽行径才好。” “好说,好说。”水贼头目喜不自胜,赶忙上前紧握着王老七双手,款款言道:“我等此番出得水寨,本欲寻你家兄长,干一票流民买卖,再一道同归水寨,好叫尔等弟兄与族中亲朋妻子团聚,然实在未想这其中竟是这般晦气,碰上了这么个长身恶贼,汝兄更是命丧颍水……”说到此处,头目竟是泪眼闪动,哽咽难言。 但凭王老七如何坚强,此番既见水贼头目如此形态,也是心神大动,想到朝夕相处的兄长日后再无相见之日,也是悲从中来,叹息垂泪不止。 “这长身汉子伤了我这许多弟兄,王端虽是身死,然亦为我等弟兄报仇雪恨,这等恩情,我绝不敢忘。”水贼头目停息片刻,又是紧紧握住王老七双手,继续说道:“从今以后,王端的弟兄便是我的亲弟兄,我意随诸位同赴此间小寨,待得物资粮草收拾停当,便同归大寨,团聚亲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闻,更是悲喜交集,皆纷纷跪地,纳头便拜,口中大谢不止。 眼前便只有刘辩一人尚未能反映过来,竟是兀自站在原地,显得尤为突出。 水贼头目自是瞧的真切,心中暗自思索这小儿身份,然寻思良久亦未有丝毫头绪,旋即指了指刘辩,朝着王老七问道:“王家老七,这个孩儿莫不是尔等族人?” 要说这刘辩身份不明,又与先前为王老七推测为农人黔首,随着一并族亲投奔了太平道,此刻若是为水贼头目一刀杀了也是并无可惜,然这王老七生性良善,见刘辩年岁尚幼,实在不忍见其身死此地,当即颔首言道:“昔日我随大兄出得许县,尚有许多族人未及追随,今日我等又随大帅追寻流民,恰在野地寻得这孩童,细问所得确为我许县王氏,故而擅自收留,还请大帅恕罪!” 头目连连点头,继而摇头摆手道:“不过收留了一个孩儿,又还是你的族亲,有什么罪过啊?不妨事,不妨事,还是奔赴小寨修整之事最是要紧,至于此事,你看……”。 “既是大帅所定计议,自然刻不容缓,我等全无异议,但凭大帅驱策。” “善!甚善!”头目闻言,大喜过望,忙招呼左右言道:“尔等即刻收拾停当,早些休息,待明日天亮,便可在周遭寻些草木结作草筏,我等全数弟兄便可随王家老七往小寨去也!” 众水贼也是欢喜不止,大声喝彩。 片刻之余,乃见刘辩径自来到王老七身侧,拽了拽其人衣角言道:“兄长,我欲于颍水旁祭奠大兄。” 王老七眼角含泪,轻抚刘辩额头,恳切言道:“正当如此。”旋即转身朝着水贼头目言道:“大帅……”。 “此事不过人之常情,尔等族中弟兄齐去,无须请问。”头目既得王老七带往小寨允诺,心中再无忧虑,既听得刘辩所言,竟然于王老七请求之前出言答允,却也不想竟得众王氏子弟一片感激。 颍水河畔高逾颍水五尺,岸边皆是淤泥,遥遥望去,深不见底。刘辩与众王氏子弟几乎是同样心思,想亲身寻一寻可有唐麒、王端踪迹,然后夜色沉重,河畔草堂火势渐弱,当真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王老七拾起王端丢落在木桩小道上的环首刀深深凝望一眼,突然用力掷于颍水当中,大声喊道:“大兄好去!” 众王氏子弟亦齐声呼喊:“大兄好去!”随即哭声一片,再难自抑。 刘辩亦凝望星光闪烁的滔滔颍水,垂泪低语道:“子丰好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十七章 做舟 待得刘辩与一众水贼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这般时节已近五月,气温早有回暖,故而这百余人曝天露宿安歇亦未觉得有丝毫寒意,唯独十余具水贼尸身堆积的离刘辩稍稍近了一些,以至于微风拂面,到底带着一些腥臭气味,叫人颇不自在。 刘辩灵魂深处虽非十岁孩童,更是后世之人,于什么科学之道颇为笃信,然生平至今亦不过勉强算是杀了个狱从事张飞,想到如今这一整晚竟是与十多具尸身相伴,不免打了个寒颤,又是瞥眼见到这十余尊死尸面容乖张可怖,其中竟还有断肢断头的家伙,惧骇之意更甚,但见王老七也已醒来,便在与自己十步之遥处,刘辩赶忙窜至其人身侧,似是带了些颤声问道:“王大兄,这些个尸身如何不能一把火烧了,如此横在此地,难免吓人。” 王老七朝着那十余具尸身瞥了一眼,道:“大帅未有吩咐,我等自然不能擅作主张,想来不过是因为这些个弟兄皆为大帅亲朋,总该捎回大寨中才好再做打算吧。” “大寨却在何处?王大兄可曾去过?” 王老七闻言一滞,旋即转头看了一眼刘辩,点头道:“去过,便在颍水下游一处浅滩上,若非雨季,其中地势还算宽阔,便是容纳千余人亦非难事。” 刘辩微微点头,又问道:“我闻那大帅曾有言,乃是王氏族亲全数皆在那大寨当中,而王大兄与这许多兄长似是与族中亲朋长有离别,这又是何缘故?” “慎言!”王老七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复又朝着周遭水贼遥遥看了一眼,见并未有人接近,这才轻声与刘辩说道:“这些个缘由颇为繁复,一时片刻我也与你说不明白,只是你须晓得,我与我大兄以及这许多族中弟兄皆乃良家子,绝非与这些个水贼一般。” 刘辩闻言,心头一动,又待相问,不想王老七却抢先说道:“你虽不过小儿,然与亲族既是投效了太平道,便与我大兄非为通道中人,是故昨日晚间我本不该救你,只是……” “那你如何还与大帅那般说辞。”刘辩身为后世之人,深知太平道反,那些个良师、渠帅裹挟的平民百姓最是无辜,又想到王老七前夜于自己成分的诸番推测,更是认定了其人最少是个乡里豪右,眼下又听得王老七这般说辞,心中颇为不满,当即打断其人言道:“我刘辩虽然惜命,却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你若觉得相救于我辱没了你王氏声名,又何须这般惺惺作态,惹人厌恶。” “什么?”王老七闻言大惊,当即色变:“你……你叫刘……刘……”。 刘辩当即恍然,皇子刘辩拜为司马,随皇甫嵩、朱懏二位中郎将通往颍川郡镇压太平道之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如王端、王老七这般终日纵横颍水上下之人自然更是清楚,须知古时避讳至尊之人之名讳皆有法令,此时虽说天下时局动荡,这些个造反之人或于其中规矩法令并无讲究,然眼下毕竟不过中平元年,人心思汉亦是常态,也难怪刘辩如此自称自然足以叫如王老七这般的良家子吓的心惊肉跳,不能言语了。 王老七却是比刘辩想象的更加心惊,须知前日晚间,便是这刘辩突然现身之时,族中弟兄便有人听闻其人大汉皇子自称,只不过那时大伙儿见刘辩衣着狼狈,便无多想,可眼下听其人刘辩自居,观其容貌又绝非胡言乱语。 王老七突地转头望向颍水,又自想到唐麒与其搏杀之时更是以皇子司马麾下军侯自诩,眼前这个孩儿又正是来寻这军侯的,莫不是其人当真便是大汉皇子司马刘辩?! 想到此处,王老七不禁打了个冷颤,再次转头望向刘辩,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相问。 刘辩也是尴尬无比,可是要其自承身份,既是到了这个时候,又如何能做这般蠢事,须知如今自个儿以王氏族人身份自居,方能在这些个水贼当中保全性命,而要是自承了大汉皇子身份,结果如何便又当真难测了,念及此处,其人忽地伸了个懒腰,装傻充愣道:“更何况我娄边可没与你王大兄说过丝毫投奔太平道之事,所谓我的亲族投为太平道人,亦不过你王大兄擅自揣测而已。” “娄……娄……娄边,你……你不姓刘?” “我姓不姓刘,这有什么所谓吗?王大兄,我原以为你是个好汉,不想你亦会做污人清白之事。”刘辩怒言相对。 “这……我如何污你清白了。” “我娄氏一族,亦皆为良家子,如何便由你三言两语成了什么太平道人,如此言辞,岂不是污我清白吗?” 王老七一时无言,然既从刘辩口中知其并非姓刘,倒也是松了一口气,长叹一声抱拳拱手道:“确是在下唐突,娄老弟莫要记挂。” 刘辩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笑道:“我虽不过小儿,却也识得王大兄再造大恩,这些个旧事,莫要再提了吧。” 王老七轻笑相对:“正当如此。” 二人既是说开了心事,各自皆感畅快无比,闲谈不多时,突闻数个水贼小头目嚷声喝道:“莫要再歇啦,赶紧寻些芦苇杂木来。” 刘辩一时不解,转向王老七问道:“王大兄,莫不是用这些芦苇杂木,便可做得小舟了?” 王老七连连摇头,笑言道:“若是仅凭几捆芦苇,几根杂木便要做成小舟,实在是远远不及,然以之渡河,却又绰绰有余。” 刘辩大奇,却又显得兴奋无比,言道:“未想我娄边竟要早那达摩三百余年,尝一尝一苇渡江的滋味儿了。” 王老七不知其意,还道不过是小孩儿胡言乱语,也不深究,依旧笑言道:“幼时我随大兄读《诗》,其中乃有《河广》一诗所谓‘谁谓河广,一苇杭之。’正与你所言的一苇渡江颇为相似,只是区区颍水与江水(长江,汉时河泛指黄河,江则泛指长江)相比,大抵是不及的。” 又闻那些个水贼小头目催促之声由远及近,刘辩与王老七二人相视一笑,便各自起身,招呼了周遭二十余王氏弟兄,顺着颍水向东,自是收集芦苇、杂木去了。 芦苇本是极其常见的一种植物,分布区域也是非常广泛,常生长在江河湖泽,池塘沟渠沿岸。 颍水自西向东汇入洪泽湖,自颍川郡制所在的颍川城向东一路至芒砀山南的细阳城皆为上段,无论是水势亦或是地势都是极利于芦苇生长的,刘辩随王老七以及一干许县王氏子弟一路向东,行了约莫一二里路,便即寻得了一大片沼泽洼地,密密麻麻的芦苇遮天蔽日,竟是一眼都望不到头。 刘辩心中一动,暗自思索:“若是藏在此处,静候三五日之久,或能摆脱这些个水贼,是时,再沿着原路折返,便能与张辽、杨谷会和了。” 念及此处,刘辩急奔至王老七身侧,轻声问道:“王大兄,你可想从军?” 王老七当即止住前进步伐,直愣愣地望着刘辩,复又巡视了周遭一圈,直至未见有其余水贼,这才皱眉低语道:“从军?从何说起?” 刘辩拉了拉王老七衣角,待其人俯下身来将耳朵挨到跟前,这才悄悄说道:“不瞒大兄,我自南而来,曾见有官军旗帜纷繁杂乱,故而有此一说。” 王老七点了点头,他早日间与兄长王端长奔走于颍阳、南顿一带,见过许多汉军步卒,自也知晓现下汉军与颍川郡的太平道反贼交战激烈,刘辩这番话语在其听来并无半句虚言,然其亦未直接答允,而是皱眉言道:“你自南而来,可能估计此间与那些个汉军当中相隔多少距离。” 刘辩只道王老七有意投军,心中一喜,当即答道:“大约百余里而已,我等疾走而去,不过两日路程。” “两日……”王老七兀自喃喃,继而叹了口气,言道:“实不相瞒,大兄之志便是投效官军,杀贼立功,光耀我王氏门楣,然我与大兄盘桓此间数月,曾有多次机会投效官军,然终不能行此事,娄老弟以为是何缘故。” 刘辩自是知道其中关窍,当即答道:“自是因为王大兄亲族皆于水贼大寨中为质,兄与王氏大兄高义,不能舍弃而已。” “正是如此。”王老七慨然叹道:“舍弃亲族之事往日我兄不能为,今日我亦不能为。” “可是若是我等投了官军,携其众前来剿灭这些个水贼,相救乡梓父老,如此,又当如何呢?” 王老七不禁哑然,笑道:“官军剿杀太平道尚且不及,如何能因救我乡梓,特意奔走一番?” 刘辩刚待解释,又闻王老七叹息言道:“更何况正如娄老弟所言,此地与官军屯驻之地尚有二日路程,便是我等决意前去,这路上也无口粮吃食,若是当真寻到官军却也好说,可是倘若寻不着呢?” 刘辩闻言不由一愣,这才想起自昨日唐麒一把火烧了水贼船只,可是与船只上的干粮一并全数烧干净了,早间还听水贼头目骂骂咧咧正说此事,现下又得王老七提起,这才感觉腹中饥饿,竟是“咕噜”数声,发出了一连串的声响。 王老七大笑不绝,再道:“所以依我之见,还是先随大帅回得小寨当中。”复又矮下身子轻声言道:“至于投奔官军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刘辩颔首不止,长出了一口气道:“既是王大兄早有打算,那依你之言便是了。” 二人交谈即止,突见族中一人由前处芦苇丛中窜奔而出,正是往刘辩、王老七处奔来。 “何事惊慌?”王老七上前扶住那着急奔来的族人,正色问道。 “褶衣!褶衣!”族人奔势迅疾,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是大兄的褶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十八章 褶衣 “当真是大兄的褶衣?” “千真万确,前些时日,我等随大兄出寨劫掠,抢了十余流民吃食,兄长可还记得?” 王老七闻言,面色一红,虽说抢劫之事于这个世道来说实属寻常,然其向来自诩良家子,有着济世安民的抱负,这般事端突然于刘辩跟前说将出来,到底有些拉不下脸面,故而一声咳嗽,道:“拣些紧要的说。” “是也!”族人当即点头,又道:“便是那次劫掠,那些个流民为我等抢了吃食,待要拼命,兄长便于大兄谏言,乃是要杀了……” “且住。”王老七已是面色通红,刚待训斥身前族人,却闻刘辩出言问道:“如何,王大兄竟是要杀了这些个流民不成?” 族人连连点头,道:“是也,兄长却也说的没错……” 刘辩不由朝着王老七望了一眼,见其神色肃穆,俨然是尴尬到了极点,不由哑然失笑,道:“又是抢人吃食,又要杀人灭口,这般伤天害理之事还能自圆其说不成?” “差矣,差矣。”族人闻言,竟是无视王老七的神色,朝着刘辩自顾自说道:“兄长所言乃是这些个流民若有吃食,或能苟且逃回乡里活命,可若是为我等抢了吃食,要想活命,便只得投贼了!” “投贼?”刘辩眉头一挑,继续问道:“黄巾贼?” “是也!大兄素来不齿太平道,如何能叫人间接从贼?兄长确也无错,乃言既是这般下场,不若一刀杀了了事。” 刘辩恍然大悟,不由朝着王老七竖了一个大拇指,笑道:“王大兄果然见识卓著。” 王老七早已是面色通红,干笑数声道:“不瞒娄老弟,这几个流民,在下确也没有杀了他们。” “那是大兄不让杀!”族人又是大声言道:“大兄有言,我等夺人吃食已是不义之举,如何还能取人性命,若是当真如此,我等又与这些个水贼有何差别?” 说到此处,族人忽地降低了声音,又是朝着周遭环视了一圈,自是害怕这番说辞为口中水贼听见。 王老七却是极为不耐,斥道:“越说越荒唐,大兄褶衣之事,你还未有说来。” 族人忙点了点头,道了声“然也”,继而挨近刘辩、王老七一步,轻声又道:“那日大兄不欲杀人,倒是给了那些个流民夺回吃食的机会,推搡拉扯之余,大兄褶衣的左侧袖子却为那些流民扯了下来,而后待我等回得小寨,这个左袖便是我于大兄缝上的!” 王老七神色一怔,急忙拉住那族人右臂,正色问道:“你便是从这缝接的左袖认得大兄褶衣的?” 族人连连点头,神情肯定不已。 “这褶衣现在何处?” “就在前处芦苇丛中。” “快带我去。”王老七神色激动,哪里还有先前羞愧尴尬神态,竟然不等那族人带路,径自拽着其人,急往前处芦苇丛中奔去。 三人不时便至,但见一褐色褶衣正自挂在一不大不小的芦苇之上,褶衣浸水沉重,压得那丛芦苇矮上了半尺,若非身在这芦苇丛当中,要从岸上见着,却也当真不易。 王老七赶忙取过褶衣,只见整只左袖确有缝合迹象,正与那族人所说并无差别,当即问道:“那日我亦记得大兄为那些流民扯断了一只袖子,只是实在记不得是左边袖子还是右边袖子了,你当真记得便是左袖吗?” 族人又是连连点头,道:“便是我缝的,如何还能记差了?” 说罢,其人忽地从王老七手中抢过褶衣,翻寻至麻绳打结之处,道:“那日我还道麻绳取的稍长了些,故而特意做了两个结,兄长且看,这不正是两个结吗?” 王老七一观麻绳做结之处,确有两个死结,再无疑虑,欣喜大笑道:“如此看来,大兄活着!大兄还活着呀!” 二人说话之间,刘辩四下探寻,却是未能见着唐麒衣物,不禁有些黯然,出言问道:“或是王家族兄于颍水当中,为水势冲掉了褶衣,飘至此地的呢?” 族人赶忙摇头,正色说道:“决计不会,我初见这褶衣,便是如此悬于芦苇之上,若是顺水漂流,如何能飘至这芦苇上头。” 王老七笑意不减,也是连连点头道:“不错,这般形状,定是人为,或是大兄知我等当寻苇作舟,故而留得此褶,以作标识。” “可是王家族兄如何不能真人相见,却要留这么个标识?倘若我等未到此处,岂不是见不着了?”刘辩依旧不解。 “此间关窍,我也不知。”王老七微一皱眉,也是奇怪,然片刻之间又是面露喜色:“然大兄之举,定有其意,我等亦无需在此猜测,为今之计,只需顺其自然,我以为无需多少时日,自当再与大兄相见。” 族人与刘辩自也是齐齐点头,再不问其他了。 发现王端褶衣的这个事情要说机密却也说不上是什么机密,然王老七与那发现褶衣的族人稍一合计,二人皆以为既是不知王端的意图,那这件事情实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故而并未将此事说于族中其余人听,刘辩自然也是保证守口如瓶,绝不多言。 二十余人忙了整整半日,终于伐了二百捆芦苇,诺大的一个芦苇丛登时矮了一片,待得日头西斜,才见水贼头目遥遥领着数十个水贼慢慢悠悠的到得王老七跟前。 王氏族人包括刘辩已是一天未进吃食,加之这般体力劳动整整半日,早已是横七竖八倒了一大片,王老七自然也不例外,然其人既见水贼头目已然到得身前,却也当即勉力起身,俯身抱拳言道:“大帅,二百捆芦苇皆已砍成,足够弟兄们渡河用了。” “辛苦老弟了,辛苦,实在辛苦。”水贼头目急忙搀扶王老七坐下,复又直起身来招了招手,丝毫不客气的吩咐身后水贼言道:“我等向西寻了一日却也不见半根芦苇,不想却叫王氏弟兄全数砍完了,如此正好,尔等也莫要闲着,这便取些苇草结成绳索,捆缚芦苇卷下水去吧!” 说罢,其人又是转身面向王老七,慢悠悠蹲至其人身前,干笑道:“我刚沿这颍水一路东来,见此处水道似是变窄了。” 王老七不解其意,然见头目蹲在自个儿身前,赶忙直立起身,又是拜道:“正如大帅所言,此处芦苇繁密,沼泽浅滩颇多,水道自然也是窄了许多。” “这颍水我从小到大莫要说来回行过百次,便是千次亦是不止,却是不曾注意过此处水道却与他处不同。”头目微微点头,旋即从地上拾了根苇草叼在口中,亦是直立起身,近前俯在王老七耳畔,轻声低语言道:“王老弟,你可在此处寻着你那王家大兄啊?” 王老七闻言,当真是汗毛倒数,惊得是一身冷汗,片刻之间,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哈哈哈哈,你这厮怕甚。”水贼头目大笑一声,吐出口中苇草,复又伸手拍了拍王老七肩头,道:“王端好歹是你大兄,若是当真溺于这颍水当中成了水鬼,难道还能难为你这至亲族弟不成?” “大帅……大帅说的是。” “我说什么了?你便说我说的是。”头目突然斥道:“你便不如你那族兄,王端可从来不会这般与我说话。” 见王老七不敢作答,头目又是神色突变,笑意盈盈道:“我自第一眼见着尔等王氏子弟便是极为钦佩的,若非王端这般看不起我,我又何至于将尔等族亲困于大寨当中呢?” “大兄……大兄行事刚烈,难免执拗偏执,不识大帅好意。” “正是如此!”水贼头目猛一拍手,喝道:“若是王端有半点如老弟这般的心智,又何至于此呢?王家老弟,你说是也不是?” “是……大帅所言甚是。” “如今王端身死,尔等弟兄失了决断领事之人,既是如此,大可不必成群留于小寨当中了。” 王老七一时愕然,不解问道:“在下愚钝,实在不知大帅所言何意。” 水贼头目向前踱得几步,背手眺望兀自横七竖八躺在芦苇丛中的二十余王氏族人,慨然笑道:“不瞒王老弟了,如今我等弟兄不过百余人,其中武艺卓绝善战者还当以尔等王氏弟兄为冠,是故我意将王氏弟兄散作几处,随我这帮子老弟兄前往各处劫掠,你意下如何啊?” 王老七闻言一怔,亦是不自觉踱步至了头目身后,问道:“我等弟兄便在一处,亦可为大帅劫掠钱粮财物,无需散至各处啊。” “我自是晓得。”水贼头目转过身子,朝着王老七点了点头,笑道:“尔等弟兄最有情义,不舍分离,个中关窍,我亦是清楚的。” 王老七微微颔首,双目凝视着水贼头目,却不说话。 “只是如你所知,这颍川郡现下可是不太平呐。”头目长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道:“若是如数月以前那般只有些太平道人倒也无妨,可是如今官军亦在其中,流民不是从军便是从贼,可由我等劫掠之人已是越来越少了,若是再由尔等兄弟聚在一处,岂是智举啊?” “可是大帅亦可命其他弟兄散往他处啊。” “我这些个老弟兄若是碰上些流民贼匪尚有所为,可是若是碰上些零散官军,还得仰仗尔等王氏弟兄啊。” 说罢头目再不顾王老七如何言说,竟是头也不回的往颍水河畔行去,口中喝道:“我意已决,待得回了小寨便就如此安排。” 王老七垂手目视其人而去,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闻河畔阵阵呼哨,乃见百余支芦苇卷结成的简易小舟纷纷下得水中,众水贼一人一舟,好不欢愉,便是昨日晚间留于草堂边的十余具水贼尸身亦是由人抬上几支舟中,俨然是要一同带往小寨中去的。 刘辩转头瞧了瞧河畔,又是见得王老七颜色忧愁,不禁问道:“王大兄,这贼帅与你说了何事?” 王老七长叹了一口气,苦笑言道:“快些上舟渡河去吧,若是迟了,恐怕便没有我等的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五十九章 渡河(上) 芦苇小舟本就是将枯败的芦苇一卷一卷的扎成了堆,再将一些稍微结实一点的木棍将几捆芦苇固定在一起制成的,从材质上来讲本就都是些可以浮于水面的东西,再加上如此一番操作,一舟载上一人实在是戳戳有余。 刘辩与王老七虽是下水稍晚了些,却也并不似王老七说的那般赶不上趟,到底也是因为此处的芦苇杂木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没了现成做好的小舟,这二十余王氏族人稍一努力,便也全数为自己造好了渡河之物,亦如这些个水贼一般,纷纷下入颍水当中去了。 颍水本就是条支流,论及河道宽度远远不及长江与黄河,刘辩虽于前世不曾坐过几次船,却也因多看了些影视作品,于这架舟渡河之术并不陌生,双手鼓捣着一根长竿,却也做的是有模有样。 三两王氏族人与其并舟而行,将刘辩的小舟围在当中,亦足见王老七于刘辩的看顾了。 大河滔滔,河上水汽袅袅,又想到王端大抵未死,如此一来唐麒亦有生还之可能,刘辩登时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大声诵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王老七或是与刘辩一般心情,又突闻刘辩吟诵,亦不由轻声附和:“好一个千古风流人物!” 只听刘辩再道:“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王老七自是不知什么三国,什么周郎的,只觉刘辩所吟词句壮阔非常,又是这般应景,实在好极,当即立于芦苇舟前,曝露胸膛,纵声长啸!一并王氏族人也是一般形状,长啸不绝。 先前下水的水贼与刘辩一行人遥遥相隔约有十余丈,听得王氏族人长啸之声亦纷纷回头观望,然不及片刻,或是觉得无甚差池变数,又都纷纷回转头颅,再不理会了。 众人长啸声中,刘辩只觉心中豪情陡升,也是站直了身躯,高声再诵道:“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王老七喃喃不绝,忽地转头望向刘辩问道:“娄老弟,你这吟诵的词句可是你自己作的?” 王老七的小舟本与刘辩相隔的不远,此时又为其人撑杆停在原地,竟是片刻间到得刘辩身侧,与其小舟挨在了一起。 两舟相撞,刘辩不由一个踉跄,赶忙蹲下身子扶着芦苇舟头,面色一红,笑道:“王大兄为何这般说辞?” “这些个词句我是从未听过的。”王老七摇了摇头,叹道:“早日间我随大兄读书,所知诗赋却也不再少数,可是如娄老弟口中的这些个词句却是从未听闻。” 刘辩心中哑然,暗道:“若是这些个词句叫你知道,这大汉预言家的身份可不得由你王老七来做了吗?” 如此想来,口中却是另一番说辞:“或是这些个词句实乃凡俗,自然未有记载罢了。” 王老七慨然失笑,旋即亦是蹲下身子,从怀中取出了三根极长的麻绳,竟是一边探手于水中,要将刘辩的小舟与身下小舟绑在一起,一边自若言道:“若是这等言辞也是凡物,这天底下又还有怎样惊天动地之词句了呢?” 说罢,王老七又是抬头长望颍水啸道:“江山如画,我等皆为豪杰!” 刘辩不觉哑然,暗道:“要说苏东坡这篇赤壁怀古竟是凡俗之物的,这天底下莫不是他刘辩一人了。” 然既见王老七再不追问,刘辩自也不再多说,却是转而问道:“王大兄早前与那你那王端兄长莫不是世家豪右?” 王老七正撑着船眺望远方,突然听闻刘辩直呼其兄长王端名讳,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之后又听得刘辩问话,不由长叹一声道:“世家豪右倒也不敢自居,不过是族人多了一些,在这许县当中颇有一些虚名罢了。” “哦?”刘辩一脸惊诧,似是自言自语道:“许县王氏?若是任由尔等发展,他日或可归得曹孟德麾下?” 或是江上风声太大,王老七却与刘辩这一番低语并未听闻,只是叹息再道:“若当真如娄老弟你所言,我等乃是世家豪右,又岂能因这一地太平道事起,落得竟乎灭族的地步!” “这便是王大兄如此憎恨太平道之缘故?” “可还有比这般仇恨更甚之事吗?”王老七怒目圆瞪,直愣愣的望着刘辩,咬牙切齿道:“若非太平道举众造反,我王氏一族如何能够远走投亲,又如何能受制于区区水贼?” 说罢,王老七猛地朝着颍水吐了一口唾沫,继而取出第二根麻绳,又要将两艘小舟的舟身捆绑在一起。 刘辩点了点头,却并不辩解,只是平静如常,继续问道:“远走投亲,又是要投往何处?” 王老七朝着江水下游之处遥遥一指,道:“琅琊。” “琅琊?”刘辩一脸惊诧:“可是徐州境内的琅琊国?” “莫不是这普天之下,竟还有另一个琅琊国不成?”借着月光,王老七于刘辩脸上的惊异神色看的是清清楚楚,故而有此一问。 刘辩不自觉的有些心潮澎湃,摇头笑道:“应当便只那一处琅琊国,只因小弟有一……有一故人在那琅琊国中,故而这般相询。” 王老七哑然失笑:“娄老弟这般年岁,故人竟也是遍布四海。” “如今又得王大兄这个许县友人,幸甚至哉。”刘辩也是笑道:“这许多时日,却还不知王大兄名讳。” 王老七笑意不绝,道:“某唤做王献,不过因为年岁在族中排行老七,故为一众弟兄唤作王老七罢了。” 刘辩连连点头,自语道:“既是如此,想来王大兄尚未取字了。” “正是。”王老七叹了一口气,道:“本该在今年行加冠之礼,由族中老者赐字,却是因这些个太平道贼人……” 说到伤心之处,王老七又是叹息连连,凝望颍水波涛,再无言语了。 刘辩见状,只好岔开话题,转而问道:“王大兄,眼下我等要前往的小寨却又是在何处呢?” 王老七干笑一声,道:“说是个小寨,实际上不过是几口烂锅,几间草房罢了,娄老弟且往远处看,我等这般横渡颍水,最先触地的浅滩处,便是小寨坐落所在。” 刘辩亦随王老七所指方向极目远望,然或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又或是因天色已黑,颍水之上水气弥漫,竟是半点也看不真切,只好假意瞧见,点头笑道:“如此看来,可是在许县城池附近。” “不错。”王老七微微颔首,道:“许县往南约莫五十余里,便是大兄与我等安营扎寨之处了。” “这便稀奇了。”刘辩微微蹙眉,自语言道。 “有何稀奇?” “如王大兄所言,尔等王氏族亲为这些个水贼囚禁之所,就在这颍水之畔,对否?” “不错,只不过其所在乃于我小寨以东三十余里处。” “然所依地势,却又相同,皆依水而建,对否?”刘辩继续问道。 “确是如此,有何不妥吗?”王老七愕然答道。 刘辩蹙眉更甚,微微摇头道:“我闻古时战事,背水扎营而战者,胜迹寥寥,这些个水贼不知兵事,这般结营倒也算了,为何如王氏大兄这般学识颇丰之人亦有如此作为?若是如此,他日若得官军剿杀,岂不是有如自掘坟墓,绝无活命道理吗?” 王老七闻言一时愣神,继而大笑不绝,道:“未想娄老弟年纪虽幼,竟是既知诗书,又懂兵法,若是再通晓孝经,是于太平年间,侥幸谋一出身,或可成就一番功名犹未可知啊。” 刘辩只觉王老七这番言语更像是在讽刺,心中颇有不悦,不由问道:“可是我说错了?” 王老七连连摇头,笑道:“若是在战时,如娄老弟这番计较,绝无半分差错,只是如今官军剿杀太平道反贼尚且不及,如何还能理会我等零星流民?故而我等又何须惧怕官军剿杀?” “至于为何紧邻颍水结营,不过是因为此处取水容易,又是流民迁徙的必经之所,与贼人而言,方便劫掠罢了。” 刘辩似有所悟,继续追问道:“方便取水,倒也说得通,至于这流民必经所在,王大兄又如何能够断定,这往来万千流民皆是沿着颍水迁徙的呢?” “这其中也无外乎两个道理,一乃延水迁徙,更容易寻得村落人烟,其二则是因为河道当中自有吃食,若是所携粮食食用尽了,自然可以于河道当中捕鱼捉虾充饥而已。” 刘辩方才因王老七的一番嘲弄搅的颇有怒意,现下听其人这般说来,不由轻笑一声,继而问道:“既是可从这颍水当中取用鱼虾果腹,王大兄又如何要做截杀流民,抢夺吃食的勾当,王大兄自命与前处水贼非为同类,可是为何行事却又一般暴戾呢?” “原来娄老弟还是在怪我滥杀流民之事。”王老七长叹一声,干笑摇头言道:“说到底,娄老弟不过是襄城人,非我许县人士,自是不知这太平道起事前的一般光景的。” 刘辩又是轻笑言道:“愿闻王大兄细说。” 王老七稍稍用力,将自己与刘辩的两条芦苇小舟的舟头用最后一根麻绳绑在了一起,这才与其并肩坐下,慨然言道:“娄老弟本为我颍川郡人,自是知道颍川本是繁华富庶之地,而这其中更由颍川、许县两座城池为冠。若非太平道事起,裹挟良善农人弃农从贼,以至于田亩荒芜,我等良家子又如何需要在这颍水当中摸鱼抓虾以图果腹?故而虽是这颍水当中鱼虾肥硕,然我等渔猎技艺本就平常,捕鱼捉虾为食自然非为易事了。” “然于截杀流民一事,悔之晚矣。”刘辩见王老七双目出神,借着水波月光只觉其中精光闪动,亦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良久,方才出声言道:“或是我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十章 渡河(下) 王老七一脸茫然,转头望着刘辩,干笑道:“娄老弟何错之有?” “我以为这世道正该如我所想,如我所料。”刘辩探出左手,在身下颍水当中胡乱拨弄,似是自嘲言道:“我道这天下,黔首为弱,豪右为强,恃强凌弱者,终是这些个世家大族,故而自始至终都与我家大人行背道行事,可直到如今才知黔首势强,难免秩序混沌,唯有世族势强,方可秩序太平。” 王老七连连颔首,称赞言道:“这世间的万千黔首,能如娄老弟家大人之人,万不存一,也难怪娄老弟年岁这般幼弱,便有这一身才智。” 刘辩苦笑摇头,道:“王大兄,我于大量流民迁徙之事不过耳闻,未尝见过,你可否与我说说竟是何种景象?” 王老七点了点头,双眼又是朝着无边夜幕中远眺而去,许久方才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流民过境,有如蛗螽天降,当真是禁而不止,杀而不绝。” 刘辩一脸茫然,他虽知王老七口中的蛗螽便是后世人们所说的蝗虫,可是他于后世并没有真正实地见识过蝗灾,而在这个世道的十年之间,大半时光又在那安逸无比的洛阳城中过活,故而于蝗虫过境很难感同身受,眼下王老七又将流民迁徙比作蛗螽天降,就更加让其难以明白了。 “王大兄可是说这流民数量之众,有如蛗螽?” “要说寻常年岁,流民迁徙亦属常事。”王老七叹息连连,点头不止:“可如今年这般数以万计的流民,却也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见。” 刘辩微微颔首,暗自沉思,却闻王老七继续说道:“至于为何要将这些流民比做蛗螽,数量之多只不过是一方面的。” “还有别的原因?” “这是自然!”颍水平静如镜,此时众王氏族人已然荡舟聚到了二人舟旁,其中一稍显稚嫩的少年郎挨着刘辩、王老七尤为近些,既听刘辩这般发问,不假思索便即答道。 刘辩转头望了那少年郎一样,不禁笑言道:“这么说,你也知道?” 那少年郎也学着刘辩模样,一屁股坐在了芦苇小舟之上,双手扶着舟头,哼声道:“这些贼人,最是可恶。” “不过都是些苦命之人,如何可恶了?”刘辩继续问道。 “这些个贼人,不过是些强盗恶贼,于其生地不事生产,致使家中田地荒芜,绝了吃食。如今举众迁移至他处,自是见不得物阜民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何便是苦命之人了?”少年郎憋足了一口气,说的是满脸通红,气愤非常。 王老七听闻也是长叹一声,于刘辩说道:“粮食田产本就是有时宜的,许县虽然富足,亦不过是除却赋税、吃食之后稍有富余,如何经得起流民这般劫掠,故而于最初这几个月,不愿从贼者没了吃食,只得于这颍水当中捞虾捕鱼,以图活命,然渔产亦如田产,捕食者众,自然不能长久,如今这颍水当中,恐怕只剩下些灵巧活物,便是想要捉捕,也非常人可为了。” 刘辩当即恍然,摇头干笑道:“如此说来,我先前责怪王大兄弃渔而截杀流民之事,却是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亦如我先前所言,行贼事,截杀无辜之人总也非善举。”王老七摇了摇头,复又抬头望着刘辩问道:“至于娄老弟所言这‘何不食肉糜’却又是何意啊?” 刘辩干笑一声,赶忙解释道:“此间故事,乃是暴秦皇帝之轶事,我曾于乡亭之间闻一游方道人讲述经过,觉得有趣,故而特意记下。” 那王氏少年郎听闻有故事可以听,兴奋无比,赶忙催促说道:“快些说来。” 刘辩微微一笑,侃侃言道:“暴秦无道,天下苦秦者众,时年有灾,饥民遍野,故有良臣谏于秦君曰‘天下慌乱,百姓饿死,当开仓振粮,救百姓于水火,否则……’。” “此人倒是个良臣。”王老七也于一侧倾听,忽而长叹一声,打断言道:“如今这世道几与暴秦无异,天子蒙尘,身侧却无如此良臣,当真叫人扼腕,莫非天意如此,当真要这黄天代汉吗?” 刘辩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幸得那王氏少年郎在一侧鼓捣言道:“莫不是那秦君以‘何不食肉糜’之言答之?” “然也。”刘辩点了点头,笑道:“兄长果然机敏。” 王氏少年郎叹息摇头道:“这般庸才竟也能为天子事,简直滑稽之至。” 王老七闻言斥道:“天子之论,岂是你这小子可以胡言乱语的。” “暴秦庸主,如何品论不得?兄长好生迂腐,莫不是当真以为大兄之言句句为实?我倒是以为当今天子,并非身侧无良臣,不过如娄老弟所言这暴秦天子一般,庸人而已。” “荒唐!荒唐。”王老七勃然大怒,竟是猛地站起身来,抄起长竿便要朝着那少年郎的脑袋上招呼,幸得其人这般动作稍微大了一些,竟叫小舟颠簸一番,这才没将长竿落于少年的头颅之上。 然即便如此,王老七口中依旧是斥骂不绝,少年郎不敢与兄长驳斥,只得息了声响,不再做声了。 刘辩坐在二人当中,见二人没了动静,这才朝着王氏少年郎出言问道:“王家兄长志向非常,他日于这天下事,定有所为,小子失礼一问兄长名讳,若是兄长一取富贵,也好叫小子蒙荫一二。” 少年郎听得刘辩夸赞,心中得意,忙答道:“我乃王芳。”后又觉得这般坦然接受刘辩的夸赞到底有些难为情,继而转念答道:“某之见识,远不及娄老弟万一,他日这天下俊杰,亦当有娄老弟。” 孰料刘辩闻言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竟至于瞪视王芳良久,不能说话。 王芳被刘辩看的极不自在,干笑挠头言道:“娄老弟,可是我说错了何事?” 刘辩猛然摇头,赶忙转过头去望向别处,口中连连说道:“无事,无事。” 后又觉得自己这般举动实在有些奇怪,故而自言解释道:“我那……我那琅琊……琅琊故人却与兄长姓名相同,故而有些愣神罢了。” “原来如此。”王芳、王老七二人齐声言道,立于刘辩身侧的王老七更是怒颜散去,欢喜笑道:“未想到娄老弟竟与我王氏有这许多巧合缘分,当真是天意如此。” 刘辩无暇分说,亦只有堆笑称是。 然众人任由小舟随波行不多时,刘辩终是按捺不住,再次出言问道:“王大兄,尔等本欲往琅琊投奔的亲族,可亦是王氏?” “自然如此。”王老七慨然答道:“我许县王氏与琅琊王氏本是同支,分往两地过活亦不过祖上为了延续香火,刻意为之。” “自当如是,自当如是。”刘辩喃喃自语道。 实际上,如王献所言的同族亲友分处两地各自延续香火的行为是很普遍的,只不过若是分开年数稍近的自是各自相识,亦会互通消息,然而年数稍远的也就逐渐疏远,实际意义上变成了两个宗族。 至于像王端、王献这样,于一处落难,转而投奔别处亲族的,自然就是两处亲友分隔年数并不太远的了。 真正叫刘辩惊的不能自已的却是这个许县的王氏少年郎王芳,竟是要去投奔同气连枝的琅琊王氏。 需知这琅琊王氏,在这泱泱历史当中,当真便有其一席之地,而其发迹之初,正是曹魏西晋,直至东晋达到鼎盛,最为出彩的人物,便是书圣王羲之了。至于王芳,也是这琅琊王氏名人当中之一,更是未来刘辩的头号大克星董卓麾下的一员。 于刘辩来说,这个世道,能叫其心惊的,便只有董卓一人而已,以至于与其关联的星星点点,亦足以叫刘辩胆战心惊的了。如此之早的布局吕布,亲征黄巾,皆有数年之后能于董卓手下活得性命的打算。 王芳的突然出现,实在不亚于早日间张辽的现身,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思绪一经打开,刘辩不由想起了为其差去九原寻觅吕布的史子眇,想黄巾之乱一旦开启,边地战事亦将频频不绝,也不知史子眇孤身一人,能否避得祸事,又自想到为史子眇寻见的吕奉先,明明早就到了这颍川地界,却是迟迟不能与自己相见,恐怕是自己多少与其人少了些缘分,如今唐子丰溺入颍水,不知去向,希望来日若得与吕布相见,这个三姓之人莫要怪罪自己才好。 如此思来想去,又过得多时,忽闻前处十丈外的水贼齐声惊呼,继而纷纷落水,咒骂不绝。待得刘辩、王老七、王芳一众定神细看,一个足有二人之高的大浪已然到得跟前,未及众人做何反应,本就残破简易的芦苇小舟尽数翻了个个儿,刘辩与王老七、王芳等二十余王氏族人,亦皆落入了颍水当中。 刘辩这两世皆未习得水性,想后世寥寥的涉水经历不过是在游泳池当中扑腾扑腾,而眼前滚滚颍水又如何是那些个室内游泳池可以比拟一二的?刘辩只觉得口鼻眼耳,七窍当中皆为周遭河水灌满,不出片刻,便已胸闷难当,再过须臾,终是两眼一黑,人事不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十一章 草屋闲话 等到刘辩再次醒来,已是身在一破败草屋当中,环视周遭,便只有王芳以及四名只识得面目,却不知姓名的少年郎。 刘辩猛然记起自己为颍水上一大浪拍至河中,想王老七与一众王氏族人自然不能幸免,眼下又见不着王老七与一干人众,心中不禁一凛,就要挣扎起身,然稍稍用力,又觉全身骨架酸软疼痛,当即哀嚎出声道了声“哎呦。” 王芳本是背对着刘辩,与四位王氏少年郎围坐在一起,突闻身后声响,赶忙转过身子朝着刘辩望去,见其人已是半起姿势,不由欢喜大笑:“就说你这小儿命硬,果不其然,不过这些光景,你就醒了。” 言罢,王芳猛地探出右手,一把抓住刘辩右肩,就要将其掰正坐直。 刘辩肩头吃痛,又是哼唧一声,刚待出言喝骂,却见王芳嬉笑着继续言道:“你们看娄老弟这身板,可是那些个脓包可以比的?自个儿气力不济以至于丢了性命,却要怪到我等头上来,这天底下就没这般有失公允之事。” 刘辩听得是一头雾水,然自是晓得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定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哪里还顾得上肩上疼痛,赶忙出言问道:“王家兄长,竟是何人丢了性命,又是何事失了公允啊?” 其余四个王氏少年却是于刘辩所问不做理睬,反而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若是我等好生做事,莫要行那些个歪门邪道,终不至于叫人丢了性命。” “正是如此,若不过是小舟造的次了些,至多也就遭大帅一番责骂便也是了,可现下叫其亲信失了性命,只怕再无我等好日子过了。” “你还唤他大帅?那是贼!是恶贼!”王芳冷哼一声,斜睨了方才说话的少年一眼,又道:“此事乃我五人所为,便是兄长也是不知,若是那贼首定要怪罪,自有我王芳一命可抵兄长性命,尔等若是怕死,只需将罪责推于我一人身上便是,何须这般畏首畏尾,丢我王氏脸面。” “我等虽是惧死,却也不会陷兄长于死地,兄长又何须这般言辞,辱我激我?” 王芳冷哼了一声,面孔当中尽是轻视神色,然于少年之言却也不再理会了。 刘辩见双方终于不再说话,赶忙插话再问道:“诸位兄长,竟是何事,这般急人?” 王芳复又朝着刘辩瞧了一眼,似是苦笑叹息道:“娄老弟,如今你虽非我族人,然于那恶贼心中,却是我王氏子弟,这番事端若是将你牵连其中,绝非我之愿也,故而当真有杀身之祸,芳定当竭我所能,护你周全。” 王芳时年不过十有七八,然这番言语经其口中说出,却是斩钉截铁,极为恳切。 刘辩见其目光坚毅,不禁感动,但是转念一想,饶这刘芳正如后世董卓麾下那名校尉一般神勇无敌,然其如今不过少年,以一敌百之事,唐麒尚不能为,这区区少年便可为了? 既是想到此处,刘辩不由长叹了一声,笑道:“如此,娄边先行谢过。” “只盼七兄此去大帅……此去贼人跟前,能够尽力周旋,我等亲族父老到底还落于贼手,若是火并拼命而我等不能敌,只怕亲族父老也是再难活命了。” “我王氏弟兄二十余人,若是当真拼命,岂是这些个恶贼能敌的?我等之所以受制贼人,还不是因为贼人卑鄙,用我等族亲父老以为挟制吗?” 刘辩听得几人分说一番,长吁言道:“听诸位兄长之言,老七兄长却是无事吧?” “娄老弟如何有此一问?”王芳出言问道。 “我于溺入颍水之后,便再也记不清事了,如今虽是侥幸醒来,然却见不到其余兄长,故而心中挂念,再闻诸位兄长所言有人溺亡颍水之事,自然更觉忧心,故而须听得诸位兄长亲自告知其中事端,方能叫小子安心啊。” 王芳轻拍了拍刘辩肩膀,点头笑道:“我等争论许久,倒是叫娄老弟费神担忧了。” 继而朝着其余四人扫视了一眼,再道:“众弟兄好歹识些水性,是故并无伤亡,所谓溺亡之人,不过是那水贼头目麾下亲信一人而已,娄老弟不必挂怀。” 刘辩既闻王氏弟兄尽皆无事,终于又躺回了草塌之上,双目长望着屋完。”族人苦笑复言道:“依那恶贼之意,乃是因我寨中粮草军械匮乏,故而需武力卓越者出寨屯驻劫掠,以图生计。今日其人与老七兄长筹谋之事,亦是如此。” “然屯驻他处,又与劫掠物资有何干系?莫不是屯于寨中,便难为劫掠之事了?”王芳道。 “正如芳兄长所言,这劫掠之事本就与屯驻何地并无干系,老七兄长与那贼人亦是这般说辞,只不过其人总以大寨中父老之事为制,我等自也是不得已为之罢了。” “可恶至极。”王芳听闻,气愤异常,竟是一记重拳砸在土墙之上,惹得屋顶杂草扑簌,屋内众人心中担忧亲族安危,亦不由叹息连连,愤恨不已。 过得片刻,那王氏子弟又是向前数步,直至挨着王芳耳边,这才低声言道:“兄长可知贼人与老七兄长还有何种计较?” 王芳心头一怔,双目直愣道:“说来。” “乃是要将我等王氏弟兄全数分开,与这些个水贼组成或五或十的小队,分往各处截杀零散官军。” “何事?”王芳诧异非常,双眼瞪的更大了,道:“截杀何人?官军?” “兄长轻声慎言,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伸张啊。” “此事可是兄长之意?”王芳再问道。 “自非兄长之意。”族人赶忙解释道:“乃是先前贼人与兄长私下计议,今日我与兄长受那贼人召唤,本以为是要谈论此事,故而在往大屋之前,兄长便于先行我说了。” “诸位兄长,容小子一言,便是为亲族虑,亦不可为此事。”众人寻声望去,见刘辩已然下得草塌,正自站在塌前,皱眉说道。 王芳稍一愣神,不由问道:“为何?” 刘辩道:“这些个水贼之所以能保全诸位亲友,不过是因为诸位兄长勇武,许昌王氏兄长二十有余,若是齐心合力,尚可与这百余水贼勉力一战,可当真若是各自分立,诸位兄长自问可有以一敌十或是以一敌五的本事?” 众人默然,良久方才听得传信族人出言问道:“可是我等若不依那恶贼行事,族亲父老当真便能周全了吗?” “自然如此。”刘辩笑道:“诸位兄长只需合力一处,贼人便是心有愤恨,亦不敢为难诸位族亲,试问诸位兄长,倘若知晓亲族父老有失,尔等可会与这些个水贼拼命?” 众人点头不止,王芳更是大笑言道:“未想娄老弟这般年岁,竟是与我等局势看的这般通透,芳年有十八,竟不能及。” 刘辩笑道:“非兄长不及,不过是因小子身在局外,自是看得通透些。” 见众人心中有了计较,刘辩不由叹息再道:“若是端大兄尚在,贼首绝不敢有此诡计,不过是因老七兄长为人敦厚质朴,少了计较,正着了贼首的当了。” 王芳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然为今之计,我等又当如何。” “至于该当何为,小子实在不敢欺瞒诸位兄长,我也并无周全思绪。”刘辩与众人扫了一眼,叹道:“不过倘若如这位兄长所言,当真有官军前来,何不乘机借这官军之手,擒杀贼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十二章 突变 王芳于草屋当中来回踱步,兀自喃喃道:“我等因族亲父老受制于水贼,然实非不能敌,不过是因我二十人之力,难将水贼全数杀尽,故而畏首畏尾,唯恐漏网之人荼毒父老,如今若得官军相助,将此间水贼尽数杀了,又何须担忧会有漏网之人前往大寨报信呢?” 刘辩连连称是,笑言道:“若是能将此处水贼全数杀尽,诸位兄长亦可乘机投军,端大兄若是尚在,决计亦当如此。”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称是,唯王芳思忖片刻,皱眉摇头言道:“借官军之手围杀水贼,确是一个好计策,然投军之事,还当从长计议。” 刘辩自知这王芳颇有智计,既闻其人这般说来,亦只好点头称是,继而言道:“如何好叫官军前来此处,芳兄长可有打算?” 王芳摇了摇头,复又朝着那报信族人问道:“尔等既是从流民口中知来者乃为官军,便就这般逃回寨中了?” “然也,既见官军,自是惊慌失措,商议回寨中告知事由,再做打算了。” “如此,确是有些难办了。”王芳叹了口气,轻声言道。 话音刚落,却听屋外嘈杂纷闹,似是有人在指挥收拾物资,屋内众人各自对望了一眼,亦是齐齐出得屋门。 刘辩自溺水昏迷至此清醒,只知这屋内景象,却是于这所谓的小寨并不知晓,此番出得屋门,才知自己与王芳一干弟兄六人所处的这间屋子实际上却是寨中最为简陋的一个小屋,若是放在平时,竟是堆放器械杂物之所在,而这大寨所建屋室共有六座,皆有小屋三五个大,想来便是水贼歇息之所了。再往四处环视,见这小寨竟还有杂木堆砌而成的营墙,营门以一道鹿砦充之,颇现规模,刘辩不由暗赞了一声,继而问道:“这座小寨可是端大兄所为。” 王芳望着寨中纷乱的水贼,点头言道:“不错,于此四五月之久,才有这般形状。” “这些个房屋,想是颇非功夫,如何不以营帐代之?”刘辩继续问道。 “我等既受制于人,想是要在此地久住,以草屋替代营帐,总也舒服一些。”说道此处,王芳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寨中水贼,苦笑言道:“不想竟有一日,能叫这些个恶贼得了便宜,也是可恨。” 正说话间,突见一人往众人所在急急奔来,定神细看,却是王老七。 “是老七兄长。”刘辩眼力颇佳,竟是第一个发觉。 众人赶忙齐齐迎上,片刻间便聚在一处,王芳率先出言问道:“兄长与那恶贼计议之事,可是要将我王氏弟兄分往各处?” 王老七闻言一怔,竟是良久不能答。 刘辩见机询问道:“大兄这般焦急,莫不是寨中出了什么变故。” “官军,官军来了。”王老七急切言道,复又看了一眼早间与自己通往贼首处的族人,又道:“想来尔等已是知道了。” 众人齐齐点头,王芳出声言道:“正要听候兄长吩咐。” “善。”王老七连连点头,道:“既如此,尔等即刻收拾衣物吃食,随我同往大寨。” “大寨?”众人惊诧不已,须知这些个王氏儿郎与大寨当中的亲友妻子分别了已有三四月之久,虽说随王端独立于这小寨当中颇为快活,然与亲友之思念亦难自抑,如今听得王老七所言,要往大寨中去,自然是欢喜不绝了,便是连向来孤傲偏执的王芳此刻亦现喜色。 这些个王氏族人转瞬间仿佛成为了这营寨当中最为兴奋之人,整备收拾粮草衣物,行动力之强,叫人咋舌,至于先前议论如何借官军之手剿杀水贼之事竟无一人再提。 约莫半个时辰,二十余王氏族人与其余八九十个水贼尽数整备停当,便即听候水贼头目一声喝令,争相出得寨门,往东开拔了。 然先头水贼不过出得寨门二十余步,月影之下,突闻一破空之音转瞬即至,行在前处的水贼一声闷哼,竟是猛地栽倒在了地上,其人身侧的三五水贼见状,刚待上前搀扶,又闻破空之音频频而至,须臾之间,倒地者七人,皆无其余声响。 水贼头目身处人群之后,见前处停滞不前,嚷声问道:“何故停滞?” “血!是血!” “他们……他们死了!” 这般言语,宛如耳旁轰鸣,直击人心,众人当即惊呼连连,竟是争相回头,往营寨当中逃去。 于此同时,前方暗处突现火光,当先之人个个执刀披甲,喊杀声不绝。 “官军!是官军!” 也不知何人于人群中放声大呼,更是惊得身在前处的水贼齐齐调头,拼了命似的往寨门处回奔而来,口中惊呼不止道:“是那群高个儿官军!” “然也然也!正是那些高个儿煞神。” 水贼头目猛然惊觉,想到日前便是这群高个子官军模样之人占了自个儿的大寨,才叫其众百余人弃了寨中的金银财货、奴役小娘,这才往西来寻王端一行人的,既是这般想来,心中自然是大骇不止,忙扯着嗓子吼道:“快回寨中!关寨门!快关寨门。” 然这营门之前不过一道鹿砦,哪里有什么寨门,众水贼听得大帅这般吩咐,到底也是大喜,顷刻之间便已全数退回寨中,见这小寨大门洞开,又不由喝骂言道:“这些个王氏蠢贼如何连个寨门都不知修建。” “我等便是凭大寨之坚尚不能抵挡这些个高个儿煞神,如今这残破小寨又有屁用。” 正吵闹间,忽见寨外人群中窜出一九尺大汉,赤衣玄甲,威风凛凛,持刀遥指寨中水贼喊道:“我等奉命提拿许县王氏,无关人等,不可擅动。” 寨中水贼又是一阵喧闹:“官军是来拿王氏弟兄的?莫不是与我等并无干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可惜了这几个弟兄竟是替这些个王氏蠢贼失了性命,当真晦气。” 水贼头目身处人群之中,不过显然也是听见了那九尺官军的呼喊,忙又扯着嗓子叫嚷道:“许县王氏便在此地,将军……将军提拿便是,我等……我等皆是良家子,将军可莫要再误伤了。” 说罢又听其人大声呼喊道:“王家老七现在何处,快快出得营门去,莫要连累了我等弟兄。” 一众王氏族人自也与眼前种种看的分明,虽不知官军为何要提拿自己,然见官军气势汹汹,似是并无好意,却也无可奈何,王老七朝着身后二十余弟兄回望了一眼,笑道:“官军来者不善,今日或是我许昌王氏将族灭此地,然我王献若能与众弟兄共赴幽都,亦属幸事,众儿郎,可惧死否?” “不惧!”众人齐声喊道。 “甚善。”王老七心中大慰,然不经意扫见立于王芳身侧的刘辩,又是心头一沉,继而行至其人身前,蹲下身子轻声言道:“娄老弟,你非我王氏族人,无须随我等赴险,不如留在此地,再做打算?” 刘辩虽借着火光依稀见着了寨门外出声喝令的军士模样,然于其人却无半分印象,想其部曲将领大抵职级不高,至于汉军为何会来提拿许县王氏,自然也是不清不楚,然既见汉军先是直接射杀,再是要挟拿人,大抵绝非好意,想到此处,便即与王老七说道:“一死而已,有何惧哉?娄边这条命是诸位兄长所救,如今便是要与王氏兄长们同赴幽都,万幸之志!” 王芳亦上前接话道:“许县王氏而来数十年,皆为良家子,便是官军凶恶,亦不能平白无故取我等性命,娄老弟耿直忠纯,若是留在此地,绝无活命道理,我见官军虽是军械齐备,然亦不过三十余人,我等出寨死战,或可有一线生机。” 与王芳一道的四个王氏少年郎亦颔首称是,王老七见众人这般表态,只得无奈叹息道:“既是如此,我等便同往吧。” 出列官军与小寨营门相隔了约有三十步,见小寨中依稀走出了一行人,当即出声喝到:“寨前之人可是许县王氏子弟?” 王老七走在最前处,自然也是高声答道:“正是许县王氏,某乃王献。” 话音刚落,忽见官军当中又窜出一人,奔至阵前那九尺军士身侧,似是低语一番,那军士听得片刻,又道:“其余人等,自言姓名。” 王芳听闻,却是上前数步,喝到:“我许县王氏已历数代,皆为良人,今日尔等要来拿我,却是所为何事?” 军士冷笑一声,道:“县君拿人,何须由尔等分辨。”复又朝着寨中水贼言道:“我等奉命行事,若有顶替冒充之人,就地格杀,私自藏匿者同罪,尔等可知晓了?” 水贼头目本就忌惮王氏族人武力高强,想要分而除之,如今既有官军相助,当真是大喜过望,赶忙高声答道:“县君英明,我等受王氏欺压时久,今日亏得诸位将军前来搭救,如何敢有顶替藏匿之举,还望县君主持,还我等公道!” 王芳到底年少,听闻二者这般说话,早已是恼怒不已,当即抽刀喝到:“天下混沌,百姓流离,正是尔等狗官当道,不分良善所致,今日王芳便要替天行道。” 言罢,径自一人直奔官军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十三章 九原吕布 王芳虽然年少,为人又颇为偏执,然于许县王氏当中亦是算的上数的青年才俊,以之为榜样的王氏少年郎自然也不在少数,见其人领头冲杀,当即便有三个少年郎抽出腰间环首刀,一声长啸,随即跟上。 三十步之遥,转瞬即至,王芳奔袭势猛,待得与那九尺军士不过五六步距离处忽地纵身跃起,继而右臂挥舞长刀,重重往那军士脖颈上劈去。 军士似是吃了一惊,呆在原地竟无半分避让,直至刀锋距头颅不过十寸处,这才猛然后撤了一步。正是这一步之遥,只听得一串铁器撞击之音,军士胸前火星闪耀,却是刀尖正贴其胸甲滑落,王芳这猛然一击之势,竟是叫这军士这般匪夷所思的化解了。 月影婆娑,身处寨门前的王氏族人虽于二人这一合看不真切,然听得前处官军阵中齐声叫好,自也晓得王芳这一击并未凑效,亦不由齐声叹息,暗道可惜。 谁知于此同时,那长身军士竟是不等王芳撤力收刀,既是一步闪过其人攻势,忽又栖前数步,猛地探出左臂将王芳执刀右臂一把擒住,继而侧转身形,以其右肩用力一(和谐)顶王芳胸口。九尺男儿这一撞之势何等劲力,王芳身形远不及这军士魁梧,自于这撞击之力无法抵挡,当即惨叫一声,长刀脱手,便要向后飞跌出去,孰料这军士宛如先知,既见王芳失了重心,几于一瞬之间探出右掌,一把将其后领口紧紧拽住,旋即松了左掌,以环抱之势又将王芳喉咙牢牢扼住,可怜少年王芳虽于许县王氏族中如何神勇无敌,在这九尺军士跟前却如一个孩童一般,再无反抗之力。 后至的三个王氏少年郎尚未到得军士跟前,见王芳已然受制,如何还敢上前半分,只得出言问道:“我许县王氏却是犯了何等大罪,竟是县君要置我等于死地。” 军士冷哼了一声,道:“既是县君之命,尔等只需乖乖降了,当面去问县君便是。” 王芳上半身受制,下半身尚可动弹,双脚不断蹬踹,口中言道:“尔等无需多言,上来拼杀便是。” 军士见那三个王氏少年郎并不敢动,又是轻笑了一声,朝着王老七处嚷道:“且弃了兵刃,缓缓上前。” 不及王芳呼喊劝阻,只见王老七当先丢了环首刀,一并王氏族人自然听其吩咐,纷纷弃了兵刃,就要往官军处去,王芳见状,赶忙呼喊道:“莫要上前。” 王老七大声道:“阿芳勿怪,我许县王氏,世代皆为良人,今日事已至此,再无转机,我等再不可行悖逆之事,以至先人蒙羞。” 王芳激愤难当,再道:“兄长勿怪,今日芳之所为,只为存我王氏清白。”言罢,只见其忽地抽出军士腰间长刀,继而双手紧握刀柄,刀尖朝内,猛然朝着自己的腹部刺去。 王芳这一刀若是刺下,刀入肺腑,自个儿命丧当场自不必说,然于身后的军士而言,虽身有铁甲,可是于这势大力沉的一刀或也不能抵挡,若是当真叫王芳刺穿了铁甲,刀尖正中其人小腹,怕也是难以活命,众人皆于王芳这一同归于尽的做法看的呆了,无论是身在远处的王老七,亦或是便在跟前的三个王氏少年郎,竟无一人能够反应过来出声阻止。 王芳身后的军士虽高出王芳许多,然王芳拔刀自戕之动作实在过于迅速,其人虽武艺高强,却也并未察觉,故而亦是将王芳钳在手臂当中,并未松动,眼见刀尖便即刺穿王芳腹部,忽闻军士身侧,方才出阵与其低声私语的蒙面汉军大声喝道:“阿弟不可。” 言语间,蒙面军士旋即窜出一个身位,竟是以一双肉掌将那柄长刀的刀刃,牢牢握在了手中,瞬息之间,鲜血如注。 “大兄!是大兄的声音!” “大兄还活着!大兄还未死啊!” 蒙面汉军这一声呼喝发之以情,暴喝声响当真是响彻当场,一众王氏族人虽不知为何王端竟是官军打扮,然其声音到底再好辨认不过,便是此刻诧异无比的王芳亦不由望向身侧蒙面汉军,兀自喃喃道:“大兄?真的是大兄吗?” “阿弟莫要再行如此荒唐之事了。”蒙面汉军扯下脸上黑布,赫然便是王端。 “是王端!” “是王端的诡计!” “莫要放脱了这些个王氏贼人!” 水贼头领遭逢这几日如此多的变故,早已是惊弓之鸟,眼下即便是见着官军前来提拿许县王氏,然未见官军携王氏离去,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亏得王芳这般鲁莽行事引得王端现身,这才不至于吃了这个哑巴亏,一声令下,只见数十水贼当即倾巢而出,竟是不见一丝犹豫。 王老七一行人本就离开寨门不远,又都各自丢了兵器,加上突见王端,心中喜悦,如何能有水贼头领这般迅速反应,未及片刻,加上刘辩一众一十八人,竟是尽数叫水贼以刀剑控制在原地,再难上前半步了。 此时王芳已然为那长身军士放脱开来,见着如此变故,当真是羞愤无比,当即便要拾起脱手长刀,冲回小寨与水贼拼杀,亏得跟前的三个王氏少年郎合力将其拉住,这才没叫其人再行冲动之举。 “尔等皆为七尺男儿,便只会行这般卑鄙之举吗?”王端见状,不由怒喝道。 水贼头目轻笑数声,却是并不生气,喝道:“我等卑鄙,你王家大兄行得这番诡计,便就正大光明了吗?想要尔等弟兄活命,可敢上前半步啊?” 王端心中虽是恼怒,却也无可奈何,至于上前之说,自然是绝不敢为的,水贼头目见状,赶忙抓住时机,径自行至王老七身侧,笑道:“七老弟,既是到了这步田地,我也不瞒你了,我那大寨,早于数日之前就为这些个官军攻破,至于尔等族亲父老,自也不再受我挟制,这些时日,倒要多谢王氏弟兄这般伺候,我于你一拜。” 说罢,头目竟是忽地跪在了王老七跟前,朝着其人附身大拜。 王老七自是于其这般跪拜并无动容,然听其人说起族亲之事,心中却大为激动,问道:“当真?” 头目依旧跪在原地,只是直起上身,茫然问道:“何事当真?” “便是如你所言,于我族亲之事。” “自然当真,自然当真,这般时候,我还能骗你不成。”水贼头目连连摇头,苦笑言道:“至于眼下这般委屈诸位,只求七老弟能在王家大兄处美言几句,饶了我等一条性命。” 王老七冷笑一声,道:“大帅可也太瞧得起我王献了,我家大兄如何行事,又是我王献能够左右的了的?依我之见,尔等不若誓死拼杀一番,尚可显得我颍川男儿骨气,或可有一线生机。” 水贼头目闻言,缓缓站起身来,又是叹了口气,再道:“七老弟当真便不能放我等一条生路吗?” 王老七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并不答话。 水贼头目自知无言,便也不再央求,继而转身朝着汉军阵营行了五步,站定言道:“若是尔等可放我这些个弟兄一条生路,一众王氏子弟,自当送还。” 其人话音刚落,忽然瞧见不远处的七具尸身,正是方才出寨之时为汉军射杀的七个水贼弟兄,心中大怔,又是放言道:“尔等若要此刻以弓箭杀我,王氏弟兄,自然一个不留。” 未想水贼头目这一番言语,当真有效,只听得汉军阵中一通欢笑,当即闪出一个九尺有余的大汉,其人手中正持着一柄大弓,俨然若非水贼头目这般言辞,便要行射杀之事,见其人行至先前那九尺大汉身侧,将手中大弓递给其人,继而朝着头目喊道:“如何才能放人?” 头目见其人竟是比先前那九尺军士更要高了半个头,英武无比,心中不由一怯,然既是其人相询,自也支吾答道:“若……若得将军饶了小人与弟兄性命,自当……自当放人。” 大汉从王芳手上接过环首刀,又是向前行了五步,道:“饶尔等性命,并无不可。” 水贼头目闻言大喜,然其自个儿诡计多端,出尔反尔之事行的的多了,只怕这大汉与自个儿一般,这番话语不过信口开河,诓骗自己,故而又是言道:“将军当真便可饶了我等性命?莫不是诓骗在下。” “我堂堂大汉司马,如何能诓你区区一贼匪。”大汉又上得五步,已是到得了中间位置,笑道:“只是尔等可能活命,却要看尔等的本事了。” 水贼头目自然知晓司马所谓何职,听得其人这般自称,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底气,想堂堂大汉司马若是在这许多士卒跟前诓骗自个儿这些个不入流的贼子,到底不是智举,想到此处,喜悦之情更甚,赶忙拜倒言道:“未想阁下竟是司马,在下斗胆,敢问司马姓名。” 汉军司马闻言一滞,却是不再上前,笑着问道:“事到如今,你问我姓名,却为何意?” “司马武艺高强,自与我大寨一战,小人佩服之至,若得司马名讳,此生再无憾事。” 身在王氏弟兄当中的刘辩听得好笑,不由言道:“当真拍得一手好马屁。” 身侧众人不知马屁为何意,自然无人接话,然其话音刚落,却听那汉军司马大笑不止,显是听得水贼这几句言语,极为受用,继而言道:“你要知我名讳,无外乎若是我出尔反尔,事后便是将尔等弟兄一干杀了,自也有王氏弟兄记得我的名讳,这番事端,非英雄之举,他日若是流传出去,有损我之名声,对否?” 水贼头目又是一拜,却也不答。 “也罢。”汉军司马又是大笑数声,道:“尔等听好了,某乃九原吕布,吕奉先是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十四章 吕布神威 刘辩当真是瞠目结舌,只觉得眼前金星闪耀,继而双股颤栗,脊背发凉,直叫其连着长出了好几口气,胸口起伏尚自难平。 虽说其人自来到这个时空,已是见过了许多后世叫得上名儿的三国大佬,诸侯级别的诸如袁绍、孙坚,武将级别的亦有韩当、张辽,至于文士谋臣,也与许攸有过一次正面交锋,然这些个经历实际上都非刘辩主动创造,故而事先并未有多少期待。 然吕布却大大不同,须知吕布其人真正意义上登上历史舞台,是在数年之后董卓入洛的时间点上,刘辩提前了近五年,特意安排史子眇前往九原地毯式搜寻其人,将其收入麾下当真可谓是志在必得,这其中对于吕布相见的期盼,自然也就非袁绍、孙坚、韩当、张辽亦或是许攸可以比拟的了。 再有一点,吕布何其人也,这可是三国时代最具传奇色彩的超级武将啊! 正当刘辩暗自出神之际,只见吕布又是上前五步,已然到得与那水贼头目不过十步距离之处,借着火把光亮,其人容貌自也见的分明。 一双俊目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口似丹朱,大耳朝怀,似与后世于其人的容貌描写颇为相似,然其额上裹着一张赤红渍巾,又与刘辩印象中头顶戴着一顶亮银冠,二龙斗宝,倒插两根雉鸡尾的造型绝不相同,不过九尺半的身形立于前处,莫名便有一股杀气散布于周围,直叫人心有忌惮,话不敢言。 水贼头目自与刘辩一般心境,方才尚可与这吕布隔空喊话,现下其人既到得跟前,竟是连直视其人的勇气都不再有。 “尔等若能胜的了我,天涯海角,自去便是,布绝不阻拦,如何?” 水贼头目闻言先是一喜,继而愁容满面,苦笑言道:“吕司马有如天神般人物,我等蝼蚁小民,如何能胜的了司马。” 话音刚落,谁知这水贼当中亦有心高气傲之人,当先出阵,于水贼头目言道:“大帅,比上一比亦无不可,我等未必就能输了。” 未及水贼头目出言应声,吕布先是大笑赞道:“好汉子,你想比试什么?” “我等武人,不比刀枪剑戟,莫不是要比唱诗作赋吗?” 吕布笑道:“若是要比唱诗作赋,我未必便能胜得尔等,可要说刀枪剑戟,尔等绝非我之敌手。” 汉子闻言,冷哼一声,旋即朝着吕布方向嘬了一口唾沫,道:“好大的口气。” 言罢,只见其人忽地抄起腰间两柄长戟,便往吕布处杀将过去。 长戟的运用,不若刀剑,其本身便有一定的技巧性,非是盲目挥砍便能凑效的,故而使用这般兵器之人,往往都颇有武艺,绝非寻常莽夫,眼下这汉子自然也是如此。 其人虽在身形上矮了吕布足足两尺,然近身肉搏,武器的选用却是更为重要的,以两柄长戟对抗吕布手中的环首刀,无论是从长度,杀伤面来说皆占尽了优势,一众水贼显是于这汉子的武艺极为肯定,适逢其掏出双戟朝着吕布狂奔而去之时,众人便已高声呼喝助威,饶是先前尚有一丝担忧的水贼头目听得众人呼喝之声,亦是渐渐消散了忧色,目有期盼。 与之相比,汉军阵中却要冷清的多,莫要说什么助威之声,便是连呼喝呐喊之音亦不曾听闻,至于吕布,其人行径更是叫人瞠目咋舌。 既见那汉子持戟奔来,吕布非但不持刀为战,竟是猛然将手中的环首刀往身前地上插下,旋即赤手空拳,径自一记直拳,往那汉子面门上击去,汉子虽也知晓吕布勇武,然于其人这般行止还是大吃了一惊,反应稍稍慢了片刻,只觉脸上酸麻难当,鼻涕眼泪自制不及,竟是伴随着两颗门牙,飞洒四方。 于这一息之间,哪里还听得见半点水贼助威声响,取而代之的尽是蜷缩在地上持戟汉子的连连惨叫。 吕布见状,轻描淡写的拾起地上长刀,笑道:“非是我胡乱吹嘘,舞弄刀枪之事,尔等三五十人齐上,亦不见得是我之敌手。” 水贼头目忙跑到汉子身侧,跪俯在其人身旁,见其口鼻当中尽是鲜血,哪还有半点人样,当即瘫软在地上,须知这个汉子在这一众水贼当中亦算的上是武力佼佼之人了,既是其人与吕布战不得一合,头目自觉再无人可胜得吕布,既是如此,自己这一帮子水贼弟兄,想要活命,自也是奢望了。 然这般形状不过须臾,头目复又踉跄站起,朝着吕布言道:“单打独斗,我等自承非司马敌手,可若是以人数之多胜了司马,活我等性命之言,可还作数” 吕布道:“自然作数,既是如此,尔等打算几人齐上呀” 头目朝着身后弟兄环视了一眼,道:“便如司马所言,五十人齐上,如何” 吕布听闻先是一怔,然转念间大笑不止道:“当真?当真五十人齐上?” “如何?吕司马可是怯了?”水贼头目心头一沉,继而又道:“若是五十人齐上,司马不敢为战,那便少去半数,三十人齐上,可否?” 吕布连连挥手,直至笑的一口气没了气息,这才出声言道:“不必,不必,大可不必。”复又朝着一众水贼张望了一番,笑道:“莫要三十人,五十人的了,眼下尔等有几人,便上几人,如何?” 水贼头目本还担心人数太少,胜算不大,既是听得吕布这般建议,哪里还有半分不愿,当即朝着身后水贼振臂呼道:“众弟兄,亮兵器!” 一众水贼赶忙纷纷取了兵器,自想着己方人数便是不足八十,亦有七十大几,以七十敌一,任由其人三头六臂,又能如何抵挡?不一会儿便将吕布团团围在了中央。 众人正要厮杀,却听一声暴喝忽至。 “且慢!” 只见王老七突然上前数步,出声言道:“我虽力弱,愿助吕司马一臂之力,尔等以众敌我二人,亦非不公。” 水贼头目捻须深思片刻,想自个儿七十余人与吕布一人为战,觉无战败可能,眼下虽又多了一个王老七,却也无甚差别,故而不耐烦道:“你个王老七要来送死,我还不能成全你了?过来便是,过来便是。” 谁知吕布却与王老七这般义气所为竟是不闻,反而轻笑一声,言道:“布何须他人相助,且于一旁观之便是。” 王老七脸色通红,只觉得自己一番好意反倒徒惹吕布轻视,心中颇有怒意,然其人本就是个识大局的人,是故亦从吕布所言,退至一旁,随即吩咐一众王氏弟兄拾了兵刃,只等吕布稍有不敌,便要上前相助。 刘辩于这一番状况尽数看在眼中,见王老七心有不忿,不由行至其人身侧,轻声笑道:“老七兄长可是气那吕布轻视于你?” 王老七闻言一愣,继而低头瞧了瞧刘辩,连连摇头道:“是我心胸狭隘,吕司马仗义相救我王氏,便是其人万般轻视于我,我亦不该有所愠怒。” “这是自然。”刘辩不由笑道:“吕司马可是我大汉骁将,不知老七兄长可识得皇甫义真、朱公伟之流?” “二位中郎,正于我颍川平定黄巾贼,如何不识?” 刘辩微微颔首,依旧笑言道:“我说此二人若论武艺,便是加在一起却也不敌吕司马十一,兄长又可信否?” 王老七嘴巴微张,竟是满脸惊讶,这皇甫嵩、朱儁是何许人也?至少在这个时间节点上,那可是大汉朝廷里的顶级名将,而名将最基本的素养除了要熟知兵法、擅长统兵之外,一身好武艺亦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然如刘辩所言,如今这当世的两位顶级名将加在一起尚不及这名不见经传的吕布的十分之一,这叫王老七如何信得? 正自诧异惊疑间,忽闻身侧王氏弟兄喝彩连连,王老七定睛敲去,只见水贼当中宛如跳脱出一束赤红色的火焰,刀光闪耀,身侧二尺之内,竟是无人可以近身,不仅如此,凡为其刀光掠过之处,非是血溅五步,便是惨叫连连,莫要说是这区区七十余水贼,便是再来五百水贼,又如何是其敌手? 如此战得良久,跟前水贼尽皆负伤,吕布一边砍杀,一边夺刀,竟是连环首刀亦卷刃七柄,待得一粗壮水贼连头带肩为其一刀削下,终是再无一人胆敢上前半步,水贼头目虽与吕布交锋甚少,却也亦为其削去了半个耳朵,此番血染满面,简直狼狈至极,吕布越战越勇,一袭玄甲已染成了暗红颜色,面目通红,亦不知是气血上涌还是沾满了水贼鲜血,只听其人纵声喝道:“可还有人敢上前决死?” 活着尚可行动的水贼此时已不及半数,既闻吕布一声暴喝,却是再也不管头领号令,竟然四散奔走逃命,水贼头目见弟兄散尽,亦是肝胆巨丧,心如死灰,一声哀嚎,亦往无人处奔逃而去。 吕布见状大笑三声,喝道:“取我弓来!” 身后九尺军士闻言,纵身飞奔而至,吕布接过弓箭,张弓搭箭一连射出二十七支,竟是支支中的! 恍惚间,小寨跟前宛如人间炼狱,七十余水贼死的是干干净净。 一众王氏弟兄于这般惨状当真是见所未见,尽数呆在原地,亦不知眼神当中却是惊讶还是恐惧,吕布朝着众人扫视一眼,又是大笑数声,喝道:“痛快!”旋即将手中长弓掷回给那九尺军士,继而阔步而行,径自往王氏众人这边走来。 一众王氏弟兄不明所以,竟不敢动,只见吕布行至刘辩身前,当即跪地大拜言道:“司马吕布,拜见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十五章 长路漫漫 “娄边……刘……辩,嫡皇子刘……” 一众王氏弟兄哪里还不晓得,这几日朝夕相处的娄边,竟然就是当今的大汉皇子刘辩,王老七赶忙随吕布一并跪倒在地,朝着刘辩叩首不断,口中支吾道:“王献……许县王氏全族拜见殿下。” 恍惚间,无论是身在跟前的十余王氏弟兄,还是尚在三十步开外的汉军军士,竟然不约而同行至刘辩身前,齐齐跪拜叩首,呼唤殿下不绝。 这几日的颠沛流离可谓是刘辩这一世数得上数的苦日子了,现下既是与吕布相逢,自也算是脱离了困境,激动之余,忙上前搀起吕布,尽可能平复心情说道:“我与奉先神交已久,未想初次相见竟是这般形状。” 吕布道:“若非王氏大兄与子丰通告消息,此番恐误了大事。” 刘辩闻言一怔,旋即大喜问道:“子丰?子丰当真未死?” 话音刚落,忽见拜倒在地上的汉军当中忽有一人直起上身,大声言道:“唐麒请罪。” 刘辩喜不自胜,赶忙撇下吕布,又自奔至唐麒身前,将其搀扶起身,笑道:“你有何罪?你还活着,我很欢喜!” 吕布亦跟着刘辩行至唐麒身前,笑对刘辩言道:“前些时日我等袭取了这些个水贼的营寨,然并未将其众杀绝,未想竟叫其众搅扰了殿下,说到底,是布之过也。” 刘辩赶忙摆手言道:“奉先何过之有啊?幸得奉先手下留情,这才不至于叫一众王氏弟兄冤死在你的刀剑之下。” 吕布连连点头,再道:“正是,亦亏得王氏大兄通传消息,布才晓得殿下或在这些个水贼当中,这才星夜携我九原弟兄来此处营救……寻觅殿下。” 刘辩闻言一呆,继而朝着周遭军士遥遥一指,问道:“莫不是宋宪、魏续、魏越、侯成、成廉皆在其中?” 吕布亦是一呆,奇道:“殿下竟也识得此些人?” “曾有史公书信提及,故而随意记下了。”刘辩赶忙解释,又怕吕布不识史公竟为何人,继而再言道:“史公便是你五原县县君史子眇。” 吕布连连点头,史子眇之于吕布,可谓是其举主,如今既知史子眇所举之人非但有自己,还有这一众九原游侠弟兄,吕布心中感激之情更甚,旋即呼唤魏续、魏越、侯成、成廉四人到得刘辩跟前,言道:“此四子,便是殿下所言之人,至于宋宪,叫我留在了寨中,只得来日再与殿下相见了。” 刘辩见四人身材挺拔,面容威武,不由赞道:“早闻史公有言,九原儿郎皆是万里挑一的豪杰,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旋即于吕布言道:“此四子可有军职?” 吕布道:“未得战功,故而不敢予军职。” 刘辩微微点头,道:“行军作战之事,奉先自是比我懂得多了,若无得力之人分领士卒协助,任由奉先如何勇武,亦是难成大功,故而我意予此四子以军职,分领部下,奉先以为如何?” 吕布闻言大喜,道:“若得殿下赏识,布自无不从。” “甚善!”刘辩微微点头,继而行至四人跟前,道:“奉先如今既为司马,自可统军千人,我意由魏续、魏越、侯成、成廉四人分领前、后、左、右四屯长,宋宪为中屯长,分领百人,诸位以为如何?” 四将既知刘辩竟与史子眇在书信当中提到过自己,早已是满心欢喜,如今未得尺寸之功却又为刘辩晋为屯长,更是喜不自胜,当即纳头便拜,长叩谢恩。 “至于奉先这一众九原弟兄,什长、队率之职,便由奉先自行安排吧。” 一众九原军士与四将本就是不分高下的游侠弟兄,本因四将受领屯长而于心中多少有些不忿,眼下又听刘辩这般安排,自是将吕布这一竿子弟兄多少高看了一眼,当即再无怨言,亦皆纳头谢恩。 待得处置完这一遭事由,刘辩又自行至王氏弟兄跟前,朝着兀自呆在地上的王芳笑道:“兄长现下可愿投军了?” 王芳一时之间遭逢这许多变数,早已是心力憔悴,哪里还能答话,亏得身侧王端接过话道:“今太平道反,席卷天下州县,我许县王氏虽心有报国投军之念,然琅琊同族之安危,亦尤心忧,望殿下慷慨,许我等往琅琊看顾同族亲友,来日若得为犬马之事,许县王氏自当千里来投。” 刘辩本不愿仗着身份行为难人之事,既知王端心意,自也不再劝,只是觉得这王氏弟兄当中,以王端、王老七最为忠义,王芳最为勇武,如此人物不得为己所用多少有些怅然罢了,故而长叹了一声道:“既是端大兄自有打算,我便不再强求了,此去琅琊尚有千余里路途,不如与我同往大寨,携行装吃食,亲故父老,再做打算吧。” 王端感激不已,大拜道:“如此,端谢过殿下。” 是夜,刘辩随一众军士、王氏弟兄收拾焚烧完水贼尸身,自与吕布同塌抵足而眠,这才知道了吕布自受了史子眇举荐,携宋宪、魏续、魏越、侯成、成廉等一百零八位本地游侠一路往南,日夜奔袭经半月方才到得洛阳。 然尚未进得洛阳城,便已听得皇甫嵩、朱懏、卢植三位中郎将分往颍川、冀州清剿太平道之事,故而又是数日连夜奔驰,这才与皇甫嵩前部汇合于襄城当中。 至于后来之事,乃是因得前哨急报,孙坚部遭蛾贼围堵,吕布初来乍到,立功心切,便就主动请缨,只留了唐麒一人在襄城中等候刘辩,自己则是亲率九原游侠一百零六人驰援,未想孙坚亦是神勇无敌,未及吕布赶到便已突围成功。 吕布既是未能救得孙坚,自然是称不上立功,正是郁闷之际,适逢由北而来许多散落零星汉军,一问方知乃是右中郎将朱儁率先锋三千攻袭颍阳不得,反为波才击溃,残部四散奔逃至此。 吕布心念一动,便想要聚拢残兵,反攻颍阳,然其佐军司马的身份实在太低,甚至于残军当中亦有些许将官职级远甚其人,加上这些个汉军前一遭才为颍阳城中的波才部击溃,哪里还敢作什么反攻之举,故而并无一人愿随吕布攻袭颍阳。 吕布别无他法,只得率领这一竿子九原游侠弟兄亲赴颍阳,意欲出其不意,斩获大功。 可惜颍阳城中的波才既可力克当世名将朱儁,自然不是凡物,虽是前日大胜汉军,颍阳城依旧是戒备森严,竟无半分懈怠,吕布兵少力弱,围着颍阳城转了好几个圈子,竟然是城墙外二十丈也靠近不得。 刘辩听到此处,不由笑道:“用兵之事,本难意料,奉先既是无卒无将,这番即便是无功折返,自也不会有人笑话于你,又何必这般执着,非要立上一件大功呢?” 吕布长叹了一口气,亦是干笑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我等边地武人,自由五原一路南行,途中入住亭舍,莫要说是亭长于我等极不待见,便是连区区亭父、求盗这般的微末小吏亦不曾正眼瞧过我等,如今我既为佐军司马,若是不能立功,日后于这军中,又如何能有我立足之地。” 刘辩不禁哑然,吕布所言的亭长,实际上是这个时代最最基层的行政官员了,掌管方圆十里之地,至于什么亭父、求盗,又是亭长之下的属吏,然即便是这仨加在一块儿,却也是与吕布佐军司马之职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听得吕布这般说来,刘辩倒是觉得其人有些夸大其词了,笑道:“这佐军司马当真便这般不值一提吗?” 吕布冷哼一声,似是稍有怒意,言道:“自非这佐军司马不值一提,莫要说是个司马了,途中亦有往来的屯长、军侯,这些亭长还不是一般阿谀谄媚?” “如此说来,这些个亭中小吏却只因奉先边地出生,这才有所轻视?” “大抵如此。”吕布道:“并州境内的亭吏倒还好些,越是接近洛阳,这些个小吏便越是叫人气恼,若吕布非是史县君所举,自要这些个微末小吏好看。” “如此,我倒是要谢谢奉先能于我这个面子了。”刘辩不由好笑,沉默片刻,复又问道:“奉先既是攻颍阳不得,又是如何过得颍水,往许县来了呢?” “我欲往北来寻曹都尉。” “曹都尉?”刘辩闻言微微愣神,忽地恍然言道:“曹操?骑都尉曹孟德?” “正是。”吕布倒是答的极为平静。 刘辩更觉奇妙,试探问道:“莫不是奉先早与这曹孟德便有交情?如何你一个并州人竟能识得他沛国人?” “我自是不识的。”吕布坦然言道:“只是昔日间史县君与我有言,乃是今后这洛中权贵,何人可以深交,何人不可深交……” 刘辩打断道:“史公乃言这曹孟德确是个值得深交之人?” “然也。”吕布慨然称是:“说来也巧,颍阳城外恰叫我见着小股蛾贼截杀我汉军信吏……” 刘辩恍然大悟,又是打断言道:“于是你便助那信吏杀退蛾贼,至于那信吏,正是要往曹孟德处送信去的,对否?” “史县君曾言殿下虽然年幼,然聪慧机敏,却非常人能及,殿下所言,当真分毫不差。”吕布不由赞道。 “甚善甚善!”刘辩竟是一股脑儿坐起身来:“奉先!明日我们就去寻那曹孟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十六章 操辩论战 刘辩自吕布处得知,此刻骑都尉曹操正屯兵虎牢关。 原来曹操自受了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之事牵连后,便上书自去了议郎一职,回得沛国老家闲居,又四年后,得到朝廷为平太平道之乱,解禁党锢的消息之后,曹操便即离开了老家沛国,同吕布一般领了一众族中弟兄,自往洛阳去了。 而其人与吕布不一样之处,却是因为曹操家境豪富,除了一众族中弟兄以外,更是精挑细选了一千个身手矫健的家仆,更有金银财物数车,良马百余匹作为此次“创业”的启动资金,这般的家底自非吕布这个小豪强可以比的了的。 时运济时,自是天遂人愿,曹操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沛国出发,一路西行,未想到不及半程,便即收到了自洛阳而来的征辟文书,乃是拜沛国曹操为骑都尉,与颍川淳于琼分领羽林骑,同属左中郎将皇甫嵩统领,共往颍川平叛。 如此,曹操这一行人非但快速获得了起兵做战的合法权力,更是以比二千石,骑都尉的身份公车入洛,亦算是扬眉吐气,风风光光了一回。 只可惜太平道之事席卷全国之速度实在太快,皇甫嵩未及等到曹操到得洛阳,便就率军士三部前后出轩辕关,开拔颍川去了。 后曹操得皇甫嵩书信,知朱懏先锋部队以及偷袭颍川城的皇甫嵩前部皆为波才大败,蛾贼气焰极盛,只得暂缓攻势,往虎牢关处屯驻,再至后来,便是眼下吕布所言,皇甫嵩处有书信通传,命曹操出虎牢关,于颍川城北五十里择地结营,与朱懏、皇甫嵩部一同对颍川城波才部做合围打算。 刘辩自从知道了曹孟德便在虎牢关,可谓是兴奋无比,他在后世,于三国雄主之喜爱,曹孟德独占头筹,然这一世重生十余年,曹孟德之名倒是听过了许多次,然却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于其真人并未见过,如今既是有这个机会,刘辩哪里肯错过,以至于第二日一早,其人便催促着吕布与众人到得水贼大寨,后又各自收拾了粮食物资,一切整备停当之后,于第三日午间,相互分别,刘辩自然是与吕布以及众五原游侠同往虎牢关寻曹孟德去了。 …… 自水贼大寨前往虎牢关,共有一百七十余里路途,其中需经长社、中牟、荥阳三座城池方可到达,时太平道反,途中亭舍官吏非是弃官从贼,便是四散不知去向,然亦亏得这三座城池距离实在接近,又都联系紧密,终使刘辩这一行人一路行来再不至于碰着什么水贼山匪。 未出三日,众人便已到得长社西北郊二十里处,亦正于此地相逢曹操哨骑,刘辩自承身份,待那哨骑验明了刘辩印绶,自是将其众迎回寨中,自无他话。 时曹操正与麾下将官商讨攻城计策,听得令官通报嫡皇子、别部司马刘辩突然到来,自然是大吃一惊。 “当真便是那个少年殿下?”问话之人长面廓肩,二五身材,然一双鹰目炯炯,颇现凶态,正是曹操的族弟夏侯惇。 “我亦不曾见过。”帐中一短小黑汉背着双手来回踱步,细看其容貌,竟是圆脸鼠目,细髯微卷,颇有些外族长相,自便是骑都尉曹操了:“陛下便只两个皇子,总不至于是那幼(和谐)童殿下吧。” 夏侯惇长吁一声,道:“莫不是皇甫中郎终日伺候其人不耐烦了,索性将这殿下丢到咱们这儿来的吧?” “荒唐!”曹操轻斥言道:“皇甫义真,乃当世名将,为人慷慨忠义,莫要胡说。” “那兄长顾忌个什么嘛?我等这就去将其迎来便是,这般晾着人家,他日若得其人怪责,可不冤枉。” 曹操斜睨了夏侯惇一眼,忽地点了点头,笑道:“元让说的是,我曹孟德尚不惧洛中那些个阉人,如何还顾忌起一少年小儿起来了?” 话音刚落,忽闻帐外一清脆笑声既至,众人齐齐撇过头去,但见一幼稚小儿与一九尺有余的威猛大汉已然立于帐前:“曹都尉自无需怕我,倒是我那同胞弟弟,似是怕你的紧呢。” 帐中众人见状,皆是一愣,旋即齐齐跪下,口呼“殿下”,曹操听得奇怪,继而抬头问道:“殿下说得什么稀奇趣事,我与小殿下素未谋面,如何能叫其人惧我,殿下莫不是寻我曹操开心来的。” 刘辩见得这般光景,终是忍耐不住,“噗嗤”一笑,旋即急忙上前,搀起曹操,道:“正是与曹都尉说笑呢。” 复又叹息了一声,正色说道:“我于宫中常闻曹都尉之故事,可惜这些年来,终是不得相见,当真苦死我也?” 曹操闻言,竟是有些感动,亦是正色道:“曹操何德何能,竟是叫殿下这般看重?” 刘辩道:“棒杀蹇图,力救窦武、陈蕃,哪一事不是轰轰烈烈?若是曹都尉这般行状亦是无德无能,这天底下却有何人敢自居能者?” “大将军、太傅事,终未做成。”既是说起旧事,曹操不免有些感慨,叹息言道:“至于蹇图一事,亦不过年少轻狂,冲动行事罢了,今日思之,操悔之不及。” 刘辩连连摇头,叹道:“我以为曹孟德乃至忠至纯之人,未想与我说话亦是这般虚与委蛇,也罢,权当我刘辩不能识人便是。” 说罢刘辩当即挥袖转身,便要出帐而去。 曹操见状,并不挽留,既见刘辩到得帐门两步处,忽又快步奔至其人身前,赔笑道:“殿下言行,不似寻常少年,是曹操唐突了。” 刘辩斜睨曹操道:“曹都尉这是愿与我好生说话了?” 曹操拱手一拜,继而屏退帐中、帐外一众将官、军士,顷刻之间,大帐之中便只剩下曹操、刘辩、夏侯惇、吕布四人而已,刘辩见状,不由笑道:“曹都尉行事果然机警,与我所料,完全不差。” 曹操亦是笑道:“曹操这辈子吃的亏可不是少数,自当谨慎一些。”复又与刘辩斟了一碗清水,笑道:“殿下年幼,不得饮酒,便就将就食些清水吧。” 刘辩奇道:“曹都尉领兵在外,这营中竟还有酒?” “都是从老家一路带来的。”曹操笑道:“行军匆忙,故而未做割舍,所幸数量不多,终不至于误了大事。” 言罢,曹操自斟一碗,仰头痛饮。饮罢,再道:“殿下此番前来,却是要与曹操说些何事?” 刘辩道:“既与此处遇见曹都尉,想来曹都尉已是收到了皇甫公的书信了?” 曹操又是自斟自饮一碗,点头道:“不错,皇甫义真乃是要我出兵颍川,合击波才。” “曹都尉可知颍川波才处,有蛾贼几何?” 曹操顿了片刻,皱眉道:“信中所言,乃有蛾贼五万,屯于颍川城中,然我观之,或有更多。” “不论如何,总是不少于五万的。”刘辩道。 “然也。”曹操点头称是:“五万之数,亦是少说了。” “既是如此,曹都尉可有破敌之策?”刘辩再问道。 “没有。”曹操坦然言道。 刘辩一时语塞,呆在原处,似是不信自己的耳朵。 曹操见状,大笑拍手道:“我明白了!” 刘辩无语至极,道:“曹都尉明白什么了?” “殿下前来,可是那皇甫义真所命,要殿下问我破敌之策的?”曹操一脸得意,欢笑言道。 刘辩不禁哑然:“若非是如此呢?” “非是如此,自也别无他法。”曹操慨然答道:“操这辈子竟是在行些荒唐事,打仗这些个今也是头一遭,如何能有什么破敌良策,久闻殿下聪慧,若是有破敌之法,望不吝赐教。” 刘辩亦是将身前清水一饮而尽,笑言道:“我不过小儿,当真便有良策,曹都尉亦敢用吗?” 曹操赶忙摆了摆手,似是于刘辩所言极为不赞同:“操识字,殿下亦识字,操读过兵书,殿下亦读过兵书,如今操乃初次领兵出征,殿下亦为初次,既是如此,殿下年岁虽幼,军旅见识却与我不无二致,若是殿下当真胸有良策,那便是远胜我曹操,操如何不敢用殿下之策?” “然波才有军士五万,十倍于我,若是曹都尉用我计策却不能敌,又当如何?” “殿下虽身份尊贵,然于军中不过司马,操为都尉,自是这一部主帅,若是战而不敌,自当由操领罪受罚。”曹操坦然作答。 刘辩闻言,不由心折,当即直立起身,朝着曹操便是一拜,再问道:“营中确有士卒几何?” 曹操见状赶忙起身回拜,道:“自有羽林骑军一千五百,沛国家仆亲随一千,自荥阳、中牟两县又征得新兵五百,民夫三百,共计三千三百人。” “我亦有五原豪杰一百零七人,更有佐军司马吕奉先,可敌万人,如此,我军便有一万三千四百零七人,波才贼军不过三倍于我,尝久战,为疲惫之师,我军以少胜多,正合兵法,我确有一计,曹都尉当真敢为吗?” 曹操仰头朝着吕布定神细看了一番,大笑言道:“殿下有如此天神将军,操何事不敢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十七章 望楼射椽 曹操建造的这个营寨,与常人所为颇有不同。 若是寻常主将建营,一般都是在地势平缓的官道上建一完整大营,如若是这般所为,既可截断官道,又无论是营寨布防,亦或是营内物资、士卒调配都会比较迅捷方便,所以这般建立营寨的方式最多,也最为普遍。 然曹操却于嵩山东南侧山麓处建了一个小营,再于颍川通往荥阳的官道上建一大营,两座营寨中间又以极为繁复的鹿砦杂木围出一条十人宽的小道,用来方便两座营寨的人员和物资的输送。 这样一来,若是从外头看,似是两座营寨互不关联,其中障碍不过是用来防止敌人穿越甚至将两座营寨隔断包围而设置的。 实际上从营寨内部来说,却又是两营相通,无论是从大营至小营,亦或是从小营去大营,皆可从中间这条十人宽的小道上通过,故而两座营寨虽然独立,却又可以随时驰援。 如此看来,却与之前杨谷、张辽所建的大小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刘辩与曹操同站在山麓小寨的一处望楼上,两座营寨中的处处细节,尽收眼底。 “曹都尉意欲将粮草屯于何处?”刘辩笑问道。 “粮仓所在,自当越发显眼的好,便在中军帐处即可。”曹操朝着大寨中军帐所在遥遥一指,旋即眯起左眼,做了个拉弓的动作,道:“只是这其中距离,一石弓想要一击而中,或是稍难了一些。” 刘辩微微颔首,道:“此处往中军帐,约有几百步?” “不及三百步。”夏侯惇道。 “如此说来,若是步卒冲杀,瞬息既至?” 曹操微微摆手,笑道:“若是当真计成,这些个皆不足为虑,倒是这一石强弓,难有如此距离的射程,实为难事。” 刘辩道:“一石弓射不到,那便用两石弓射,两石弓若也射不中,那便用三石弓射,既是要行这般计策,此事便是关键所在,绝不能有半分差池,这又有何难的?” 谁料未及曹操说话,身后夏侯惇反倒是惊声言道:“什么?几石?” 刘辩回过头去,见淳于琼一双鹰目瞪得极大,显是为刘辩所言之事吓的不轻,不由奇道:“两石啊,或是三石,如何?莫不是没有这般重量的硬弓?” 曹操亦是干笑一声,忙于夏侯惇出声之前言道:“有!莫要说是二石,三石,便是五石强弓,操这营寨当中没有,却也于他处见过。” “这便是了。”刘辩继而回转脑袋,再道:“我还道是我说错了。” “只不过虽有这般强弓,却是难有壮士能为此事,不瞒殿下,操尚可为武事,然亦不过开得一石之弓。”曹操笑颜依旧,继而又指了指夏侯惇,道:“我这族弟,少有勇力,十四年岁便以搏杀壮年之人得名,亦只开得二石强弓而已,要言能开三石弓者,操却是未能见过。” “原来如此。”刘辩当即恍然,忽而想到吕布于小寨前射杀水贼之事却是极为轻松,继而转头问身后吕布道:“那日颍水小寨前,奉先所用之弓,可是几石弓啊?” 吕布颇显得意,笑道:“乃为二石弓。” 其人一边这般说道,一边悄然扫视了曹操、夏侯惇一眼,见二人神色如常,又道:“强弓能开二石者,并无稀奇,凡肱力强劲之人,皆可为之,元让既负勇力,不知开弓可做几番连射啊?” 夏侯惇坦然言道:“若得二石之弓连射,七八遭已是极限。” 见吕布笑意盈盈,复又回问其人道:“奉先又可连射几番啊?” “二十七遭!”刘辩当即抢答道:“二十七番连射,箭无虚发,当者毙命。” 曹操、夏侯惇闻言,齐齐色变,想是若非此言乃是刘辩亲口说出,二人自是不得相信。 孰料吕布自待刘辩说完,竟是补充言道:“布自幼习练弓箭,若是寻常连射,二石之弓可做三十六遭,三石之弓,尚可为得七遭。” “绝无可能,绝无可能!”曹操猛然摇头,连连摆手道:“三石强弓做七番连射,操若是不能亲眼所见,绝不敢信。” 吕布轻笑一声,道:“曹都尉若是不信,自可取得弓来叫我一试。” “甚善。”曹操当即拍手叫好,即见其人忽地奔下望楼,过得片刻,竟然当真背回一柄长逾其人半身的大弓又自来到三人身侧,喘着粗气道:“吕司马,权且一试。” 吕布闻言,当即接过弓箭,便要开弓。 然其人刚准备持弓瞄准,却为刘辩出言叫停,只见刘辩回身看了一眼曹操,指了指吕布手上大弓,问道:“此弓确为三石无疑吧?” 曹操还未回过气儿来,只是摆手道:“无疑,无疑。” 刘辩道:“若是只做连射,亦不过常人手段,我意寻一事物叫奉先射之,才好显得其人本事。” 曹操、夏侯惇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须知这三石硬功,虽是军中器械,然全军上下,绝无一人可开得此弓,吕布要开此弓作七遭连射已然如同天方夜谭,如何还能选个物什再做瞄准? 孰料吕布既闻刘辩建议,竟是爽快大营,旋即遥遥指着中军帐顶上的那根大椽,道:“便以那中军帐顶上大椽为目标吧。” 刘辩、曹操、夏侯惇三人随着吕布所指,定睛细看,那大椽虽有六七尺之宽,然与众人毕竟相隔近三百步,这般瞧去,亦不过是个极其细微的小圆点而已,便是极其善射之人,想要一击即中已是绝难之事,如何还能以急射连中多次? 刘辩虽是于后世各种传记小说当中知道吕布善射,然想为其选择的目标亦如旗帜、车架之类的便于看清的大物,听得吕布竟是以那帐顶大椽为目标,心中自也是有些发怵,正想出言相劝,却听得一记爆裂之声破空直出。 再瞧去,羽箭已然急射而去,只是尚未飞到那大椽之上,又见吕布将手中大弓拉了个满月,“嘣”的一声,刘辩登时觉得耳旁又是一声炸裂,刚回过神来,竟是又有一支箭已然悬在了吕布弓前。 如此六声,待得吕布搭上第七支羽箭,见其人面目通红,额头处青筋暴起,再见那弓弦似有轻微颤动,吕布面色狰狞,上下牙齿已然因肌肉用力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碰撞响声。 刘辩、曹操、夏侯惇三人看的心神激荡,尽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却是比吕布更显紧张。 片刻,吕布猛起一声暴喝,却听得“咔嚓”一声,那柄三石长弓竟是为吕布拉折了! 吕布长望着手中断弓,叹息言道:“可惜。” 刘辩见吕布已然射完,当即朝着望楼下骑卒令道:“速往中军帐去,且看那大椽之上,竟有几只箭矢。” 骑卒得令,拍马而去,六百步来回,马儿嘶鸣,顷刻便至。 “回禀殿下,大椽之上共有箭矢五支。”骑卒回报言道。 吕布微一皱眉,似是有些沮丧,喃喃言道:“便只中了五支吗?” 刘辩见状,再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骑卒稍有些犹豫,沉默了片刻,乃言:“末吏请罪,未看得清楚。” “请个屁罪,好好看清楚了,再来禀报。”刘辩颇为不耐,不由喝道。 骑卒得令,又过片刻,竟然欣喜回奔至望楼下,欢喜言道:“回禀殿下,这次看清楚了!大椽之上乃是五支箭矢,不过其中一支箭矢却为另一只箭矢射成了两半,故而二箭合在了一处!” 曹操闻言,惊喜不已,竟然是猛地拉住吕布双手,赞道:“吕司马之善射,可谓天下第一。” 刘辩既见吕布这般神技,又见曹操、夏侯惇尽皆心服,心中得意无比,笑道:“曹都尉,我言奉先可作万人敌,尔等如今可相信。” “信得,信得!”曹操大笑道:“我大汉有这般天神人物,何须惧那些个只知道画符念咒的太平道贼人?” 刘辩也是哈哈大笑,似是这颍川黄巾贼转瞬之间便要灰飞烟灭。 然即片刻,忽闻夏侯惇出声问道:“吕司马之射术固然精湛,只是若是殿下计成,时候当于晚间,若是以吕司马一人于此做为弓手,结果到底难料,如若贼人临得跟前,识破了殿下计策,我等这般筹谋,岂不是功亏一篑?” 曹操闻言,微微颔首,亦是叹道:“只可惜我这些个沛国家仆,虽都有些身手,却难有一人可开二石强弓,若叫元让随吕司马射箭,又难寻他人做突袭之事,如此,又当如何?” “奉先自不会为弓手之事的。”刘辩微微抬头,笑着看了看吕布,道:“奉先若于此处为弓手,那才是大材小用了。” “殿下的意思是?”曹操眉宇微皱,却难想通:“若非吕司马,又有何人可为此事?” 吕布闻言,微微拱手,乃言道:“曹都尉宽心,此事自有我五原弟兄可为。” 曹操听得一惊,追问道:“吕司马的五原弟兄,竟有几人。” 吕布道:“与布,共一百零八人,可开二石强弓者,亦有不下二十人。” 曹操又惊又喜,猛地一拍身前栅栏,大声言道:“足矣,足矣,若得计成,此二十人当为破敌首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十八章 颍川城 距离曹操营寨六七十里开外的颍川城,已是紧闭城门半月有余了。 自从颍川地界太平道起事开始,波才携众一鼓作气攻克了颍水以南,除了颍川城以外的七座城池,持续将战线平推到了洛阳的东南门户,轩辕关。 后颍川太守杨彪于颍川城中临时征募集结了士卒二千旋即与波才发动反击,只可惜这杨彪虽然出自弘农杨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其父又是大汉群臣当中第一个预言了太平道作乱的当今太尉杨赐,若得寻常为政安民,杨彪或有一番手段,可是带兵打仗,实在又非其人所长。 再者这颍川蛾贼何其多?又有波才这样颇有战争天赋之人为渠帅,区区两千新军,又是出城做战,杨彪甚至尚未见得波才的“波”字大旗,便以为其人麾下喽啰打的屁滚尿流,甚至是为蛾贼追击压迫,继而只得绕道弃了颍川城,逃亡颍水以北的长社城去了。 颍川城毕竟是颍川郡郡府所在,民众城坚,若是由波才携众围城攻伐,杨彪虽不通兵事,然有全城百姓勉力据守,或可支撑月余亦未可知,然其率军出城为战,便是将颍川城拱手相让,波才亦难想到,这颍川地界,最为轻巧获得的城池,竟亦是这座最为坚实的城池。 可即便是入得颍川城,亦有一事叫波才好生恼怒,颍川城府库失火,军械粮草大部分烧毁,存者不及五一。 原来自杨彪领军战败,退走长社后,留于颍川城中的属吏知道了消息,第一时间便将府库烧着了,亏得颍川本属富饶之地,杨赐于此地颇有政绩,府库积蓄极富,这般大火整整烧了半日亦未将其中存蓄烧完,亦亏得波才及时扑救,这才保留了五一之数。 后经皇甫嵩、朱懏出兵,波才因城池过于分散,难以布防,故而又一一舍去了阳翟、襄城、叶城三座城池,至于南顿、顶城、蔡县三地偏于东部,不及驰援,亦为波才舍去,集全境八城粮草、士卒于颍川、颍阳两处,如今已是集众六万有余。 如此看来,无论是朱懏携三千先锋急攻颍阳,又或是皇甫嵩近万前部分击颍川均不可得,也算的上是常理了。 之后双方战事放缓,汉军再未对颍川、颍阳二城发动过攻城战事,朱懏、皇甫嵩处唯一的军事行动,亦不过遣了孙坚、刘辩、程普三营,东取南顿,至于后来孙坚、程普为不明蛾贼阻拦,杨谷、张辽为汝南彭脱部困于土山,刘辩携唐麒北寻吕布,一切后话自不必多说。 然眼下的颍川城,形式实在是极为紧张。 “城南郊三十里处,汉军营寨已增至五座,东西连绵约有三五里,恐是要与我军开战了。” 波才立于城墙一角,随意朝着南方眺望,然目之所及尽为荒芜之色,哪里见的着什么汉军:“五座大营,或有汉军数万之数,若是皇甫嵩、朱懏将襄城的汉军都遣到了此地,其粮草补给又当在何处?” “不知。”身侧之人轻装打扮,似是个哨骑。 “再探。” 哨骑道了声诺,领命去了,其人之后又一相同打扮之人上前一步,拱手与波才言道:“禀渠帅,颍川城中百姓去向,或在长社。” “杨彪似也在长社。”波才眉头一皱。 “正是。” “颍川城中百姓众多,若是全往长社去了,那可就糟糕了。”波才微微叹气,复又长眺远处,似是喃喃自语道:“长社亦是个大城,城防坚实不下颍川城,杨彪吃了一次亏,总不能再吃第二次了。” 那哨骑拱手如常,未得波才吩咐,自也不敢离去。 又即片刻,波才终于回转身来,接着问道:“你可探得长社城中或有多少人?” “这个……”哨骑面色一红,支吾道:“渠帅……渠帅恕罪,这个……这个未曾探得。” 波才闻言,又是叹息连连,许久方才挥手言道:“尔等不过善骑术,这才做了哨骑,探不得实情,亦怪不得你,且去吧。” 哨骑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朝着波才叩拜谢恩,迅速离去,继而身后又一哨骑上前言道:“禀渠帅,嵩山东南麓有一营寨新建,似是由荥阳城而来。” “汉军竟是要与我做合围之势啊。”波才闻言,微微一惊,复又问道:“有多少人,你自也是不知?” “我……我确实不知。”哨骑话音一顿,又道:“然其旗帜上书有‘骑都尉曹’字样,或是来者皆为骑卒?” “骑卒?骑卒又当如何?”波才问道。 哨骑答:“若是骑卒,或是于攻城之事难有手段,渠帅自无须担忧。” 波才不禁笑道:“骑卒下得战马,亦可为步卒,亦可行攻城之事,这般荒诞言辞,若叫那汝南彭脱听见,定是要一刀砍了你。” 哨骑脸色煞白,自是不敢再说。 波才轻哼一声,旋即朝着其人身后数个哨骑问道:“可有彭渠帅处的消息?” “有!” “上前来。”波才挥了挥手,身前哨骑赶忙退下,又换得说话之人上前。 波才见上前之人须发凌乱,问道:“你这是刚从彭渠帅处回来?” “正是。” “彭渠帅可命人往此处来了?” “禀渠帅。”哨骑稍稍整饬了一下须发,又是顿了一顿,这才言道:“彭渠帅有言,其众受汉军阻击,一时之间难以脱身,故而未有分兵驰援。” “受汉军阻击?”彭脱眉头一挑,又道:“汉军哪来这许多人马,竟可分兵拦阻彭脱处五万大军。” 沉思良久,波才终是摇了摇头,再问道:“王道人可与你一道回来了?” “王道人死了。”哨骑坦然言道。 “死了?”波才大吃一惊,眼神当中竟然疑虑:“如何死的?” “彭渠帅所言,乃是中了汉军流矢而亡。” “中流矢而亡?”波才又是一惊,兀自喃喃道:“如此说来,彭脱却与汉军已然交锋了,莫不是汉军大数皆在与彭脱为战?此间五座大营皆为疑兵?” 思索片刻,波才猛然拍额,肯定言道:“定然如此,定然如此,若非是这般缘故,如何未能探得这五座大寨周围粮仓所在?” 须知古时行军作战,粮草屯放之处一般是在大营里中军帐周围数圈处,只不过这般情形,一般都是小规模军营,军士至多不超过三五千人。 至于兵团作战,亦或是如眼下汉军这般数万人的战事,粮草屯放就极有讲究,一般情况下,军中主将都会在距离营寨十余里处重新修建一个隐秘大寨,用于屯放粮草,这样一来,一可以防止战事不利,营寨陷落以至于粮草被毁,其二亦能保证日常军中用度。 在场哨骑似也明白了波才所言,亦皆猛然醒悟,连连称是。 波才道:“杨彪携颍川民众退守长社,皇甫嵩、朱懏怕我乘胜追击,故而这些时日于颍川南郊建寨疑我,只待出重兵对付完彭脱之后,再与我做合围打算,端的是好计策。” 其人于城墙上来一边说话,一边来回踱步,行得数步,又自停下,再言道:“至于那荥阳来的骑都尉,自也是怕我识破了皇甫嵩、朱懏计策,攻袭长社杨彪,这才于此地结营,好与那杨彪成犄角之势。” “既是如渠帅所料,我等不如即刻出兵,包抄皇甫嵩、朱懏,与彭渠帅部合击之,如此,颍川再无忧矣。”听得波才这番分析,身侧一道人赶忙出言建议道。 “不可。”波才双眼一眯,轻笑一声道:“出兵与彭脱合围朱懏、皇甫嵩,于战而言,自是绝无差池,然眼下形势,却不可为。” 道人极为诧异,道:“这是为何?” 波才又是一笑,朝南遥遥一指:“汉军于此地建了五座营寨,一来以此作为疑兵,二来自也会留得哨骑,探查我军动向,若是我军贸然出兵,既为汉军哨骑探知,汉军自不必与彭脱再做纠缠,亦可从容撤军,既是如此,我军奔波劳顿,又难建大功,或有损士气。” 道人恍然大悟,赶忙点头称是:“渠帅智绝古今,老朽险误大事。” 波才挥了挥手,又自言道:“更何况那彭脱素来孤傲,我若是未得其人之意,自作主张驰援其部,恐遭其人记恨,如此,岂不是得不偿失?” 道人连连点头,旋即问道:“既然如此,渠帅竟是有何打算?” 波才挥手遣散了身前众哨骑,继而行至道人身侧,于其耳旁轻声言道:“不瞒道长,城中仓廪叫那杨彪属吏烧了绝大多数,如今城中已无余粮了。” 道人闻言大惊,刚要说话,却为波才打断道:“道长只需心里知晓,切莫伸张此事。” 道人赶忙捂嘴,又是点了点头,继而轻声道:“难怪渠帅所虑,皆是汉军粮仓所在,渠帅是想劫掠汉军粮草?” 波才叹了一口气,道:“我于南顿、蔡县二城得来的粮草尚可支持十日,若是十日之后再不得汉军屯粮所在,恐遭大变。” 道人道:“若是南郊汉营只做疑兵用,定是无粮可劫的,既是如此,渠帅为何不着眼北边?” “北边?长社城?”波才笑道:“我如何没想过此处,颍水以北之城皆为汉军占得,其中粮草军械齐备,何须多说,只是如今杨彪携数万颍川民众已于其中屯驻,想要攻得此城,绝非易事,可若是无法攻下长社城,至于往北的中牟,往东的许县,更是绝无机会。” 道人闻言,微微一笑,继而言道:“渠帅何须着眼城中,嵩山南麓的骑都尉大营,亦可为之。” 波才猛然醒觉,拍额言道:“正是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六十九章 粮车 波才赶忙召了麾下十余个小帅,随哨骑自颍川城南城墙忙不迭地的赶到了北城墙上,但见确有一支百余人的汉军队伍正于城墙外数百步处缓缓前行,当中乃有一面赤色旗帜,上书“骑都尉曹”的字样。 波才见状,稍稍愣神,暗自心道:“我尚要寻这骑都尉的麻烦,不想其人竟是先于我动手了。” 正自这般想着,那支百人汉军队伍又是近了百步,如此一来,城上人这般看去,便就更加清楚了。 这些个军士与往常汉军不同,穿着打扮皆与民夫无异。波才又是一呆,暗自喃喃道:“竟是些不着甲的汉军?” 通常情况来说,汉军之所以厉害,一定程度自是因为装备厉害,就拿郡府的“材官”,也就是步卒来说,因汉所行募兵制的存在,若非边地郡县,很少会有身经百战的老兵,故而从单兵战斗力上来看,汉军和黄巾贼实际上并没有质的差距,然如杨彪这般,手中便只有新募的二千材官,便敢出城主动挑衅波才五万大军,底气所在,便是装备,至于所谓的装备,就是身上的铁甲甚至于皮甲了。 所以说,未着衣甲的汉军,波才实在没怎么见到过,就算是有,那也大概是弓箭手,然弓箭手大抵只做远程打击,若非大胜,在战场上确实也很难面对面见到,也正因此,突见未着衣甲的这小股汉军,波才实在是有点诧异。 更叫众人感到惊奇的是,这一支汉军队伍,似是并不是朝着颍川城来的,其众待得近城三百步时,忽然折而往西,竟是要从颍川城西边,绕城而过。 “汉军车上可是粮草!”忽闻一小帅当即喝道,其人与波才神情酷死,正是波才的胞弟波连。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见着人群当中似有八九驾车为人缓缓推行,车上皆由一张极大的褶布罩着,见不着布下事物,然这般形状,确与往常粮车无疑。 “粮草”二字,可谓是触动了波才的神经,只听波连又道:“大兄,我去将其掳了来。” 波才心中一动,然其人毕竟为一大方渠帅,多少还算沉得住气,转而朝那通禀哨骑问道:“汉军这般运粮,见着多少次了?” 哨骑道:“便只今日这一遭。” “便只这一遭?”波才深思一番,笑道:“汉军行此诡计赚我出城,定是于暗处设了伏兵。” 继而朝着波连说道:“若是开了城门放你出城,便着了汉军的道了。” 言罢,波才旋即令城楼上值守士卒多做留意,便即携众下得城楼,再不论城外汉军之事了。 又过五日,得哨骑连报,汉骑都尉营似乎并非什么军营,而是一座极大的粮仓! 又得城楼值守兵长报,五日之间,汉军百人队几乎每两个时辰便要从颍川城北处经过,径自沿着西侧官道往南而行。 派往南去探查皇甫嵩、朱懏部汉军动向的哨骑亦得讯报,乃是汉军过颍川城往南的百人队正是往颍川城南五座汉军大营去的,所行之事正是运送粮草,如今五日过去,颍川城南的汉军五座大营已得粮一百五十车,整整近一千五百石! 城中黄巾贼众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知晓了颍川城中粮食无多,几个原为里长的小头目竟是鼓噪着自个儿乡里的亲友村民于城中太守府衙,也就是现在波才日常歇息、集会处大肆喧闹,吵闹之事亦无非为何自起事以来一向是一日三餐,如今却又变回了一日两餐,又或是如何每餐每人的定量与先前相比有所减少。 起初这数十人的吵闹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应,直至波才胞弟波连于府中听得响动,出来探知了缘由,非但不与众人安抚劝解,反倒是将其中几个里长一顿胖揍,这又闹得这些个人鬼哭狼嚎,直嚷嚷渠帅不公。 波连是个性子极其暴躁之人,听得这些个乡人这般刁蛮无理,竟是命令麾下黄巾力士,将几个吵闹最凶的绑了起来,恐吓众人若是再要喧闹,便要当即斩杀,众乡人为其行止吓得不轻,竟是争相逃出了太守府衙,于颍川城各街道呼唤求救,说什么渠帅不公,克扣我等粮食,纵容胞弟杀人,诸如此类,竟是说的越来越匪夷所思。 黄巾作乱,本就是由起初的一帮太平道人加上几个颇能洗脑的渠帅、小帅,然后于各个乡里传教,紧接着便是一亭连着一亭,一乡连着一乡,统统造反,如此一来,这些个乡人之间本身就多少会有相识,经得这数十个乡人一招呼,颍川城中无粮之事竟是闹得沸沸扬扬。 再到后来,形式甚至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波才麾下信重的小帅除了其人胞弟波连以外,还有十来个,其中竟也有半数无召自行往郡守府衙上于波才讨要说法。 “渠帅,城中若是当真没有粮草,你便与弟兄们说一声,我等再去劫掠便是,如何需这般隐瞒?” 说话之人乃是个粗犷汉子,其人身后正站着方才与府衙上闹事的几个乡人,想是这些个乡人自逃出府衙之后径自便去寻自个儿的小帅做主了。 听得有人当先出言相询,其余几个结伴而来的小帅自也争相附和。 波才听得眉头一皱,徐徐问道:“城中无粮?竟是何人与尔等说的?” 波才身侧的道人,也就是之前与波才于颍川城南城墙上聊过此事的道长惊得是面色煞白,当即跪在堂下,口呼冤枉:“渠帅,老道我自阳翟起事便跟了你了,这般机密要紧之事,老道实不敢有半句多舌啊。” 这道人名曰王八,自幼研习道术,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平道人,无论是于颍川境内的太平道传道事业,亦或是战时鼓舞士气,于波才而言,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得力助手,加之其人心地良善,与众小帅关系也是极为融洽。 众小帅见王道人这般惊惶,自也不想连累其人:“此事并非王道长所言。” “不是王道长所言,那又是何人所言。”波才眉头一挑,将腰间一柄短刃猛地抽出,直插于身前案牍之上,冷哼道:“你且说与我听听。” 小帅面无惧色,坦然言道:“城中弟兄皆是这般言语的,哪需人言,只怕是有些贼子见了此地豪富,尽将粮食独吞了吧。” 说罢,其人狠狠瞪了一眼波连,所谓何意,自不必说。 波连也是瞧见其人神色,瞬间暴跳如雷,猛地抽出身侧环首刀,就要上前拼命,那小帅也是不惧,亦抽刀上前,口中喝道:“你这贼子,平日里只知道欺侮弟兄,以为有渠帅撑腰,我等便惧你了吗?” 一众小帅见状,自也是纷纷拔刀,波连气的是面色通红,全身颤栗不止,道:“反了,反了,一个个都是反了!” 波才见状,大喝一声道:“尔等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渠帅吗?” 此言一出,甚是好用,须知颍川太平道反,波才率众月余连克七城,至于这座最为坚实的颍川城,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也收入其中,故而其人于军中的威望是极高的,一众小帅自也对波才之能极为信服,眼下虽是与其胞弟稍有不忿,然渠帅喝令,到底不能不听,继而纷纷撤了兵刃,互相冷哼应对。 波才行至众人身侧,将一众小帅以及波连手上的环首刀一一夺下,徐徐言道:“如今苍天不仁,我等随大贤良师覆灭苍天乃是替天行道,今连克八城,不日便要与大贤良师合兵洛阳,如此紧要关头,正要诸位努力,如何还能行自相残杀之事?” 众小帅与波连又是互相瞪了一眼,依旧不出一言。 波才见状,叹息一声,又是缓缓行至王道人身侧乃言道:“至于城中粮草,绝不似诸位所言。” 言及于此,波才伸出右掌在王道人肩头重重一按,道:“若是有人别有用心,散布流言坏我军心,便是再如何信奉太平,大贤良师亦难饶恕。” 王道人本是跪在地上,听得波才此言,只觉得其人于肩头这一按实有千钧之力,一个激灵,便即瘫软下去,却是连半个字也都说不上来了。 “诸位皆乃我波才手足同袍,今日之事,还需诸位各自担待,与弟兄们好生解释一番才是。” 这般说着,波才又是回到了座首,一个俯身,便将案牍上的短刃持在了手中。 众小帅听得波才所言,皆是一喜,齐声问道:“城中粮草可还富余?” 波才微微一笑,道:“城中粮草,足可供我等弟兄半年用度,即刻起,日行三餐,足量分配。” 众小帅大喜,纷纷与波才拱手称谢,旋即出得府衙,自是与麾下弟兄通传去了。 波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行至王道人身前,蹲下身子,与其人言道:“道长,波才自知非你之过,然我太平道命悬一些,还需向你借些东西,才好度此难关。” 王道人缓缓抬头,双眼竟是恐惧,然其未说上半个字,只觉得喉咙一凉,紧接着天旋地转,一颗头颅已是悬于天地之间,城头之上了。 “王八通贼叛逆,造谣生事,伏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七十章 太平经 王八伏诛悬首,终使颍川城中的局势稍稍稳定了下来。 然波才看着麾下佐帅登记在簿的粮草数量,一颗心也是随之沉到了谷底。 值得一提的是,自颍川黄巾起事以来,对于麾下有功之人的职级任命,波才确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因为参与黄巾起事的一些乡里农人,大都是以一里或是一亭为单位的,再大一点,便是一乡参与其中。 故而其中原为大汉最最基层“里长”、“亭长”亦或是再大一点儿的乡中三老(有秩、啬夫、游徼)跑到了波才这儿,官职称呼依旧如常,唯一区别不过是将“啬夫”更名为“小帅”,“有秩”、“游徼”为“佐帅”,“亭”改成了“营”,这些自是为了方便用来整编军伍而已。 如此一来,波才麾下这支五万人的黄巾大军,实际上竟有大大小小近七十个“营”,其中稍大一点的“营”乃有士卒千余人,稍小一点的营亦有二三百人,至于各个小帅,又自统领五六个“营”,近五千人,亦算是黄巾当中,不小的官儿了。 既是因城中无粮已然闹过一番事端,波才只得提前规划行动,意欲往骑都尉营,劫掠粮草,以供其部用度,故而自处置了王八之事后,其人便即调拨麾下近乎全员哨骑,开始往颍川城北方圆八十里疯狂打探。 波连亦得波才号令,乃与第二日,携了五百黄巾力士,于颍川城外巡查汉军运粮队伍的踪迹。 黄巾力士到底算是黄巾军中最为生猛的战斗力,装备也更加精良,以五百人之数与汉军用于运量的百余无甲士卒做战,可以说是毫无悬念,故而一日之间,波连尽得汉军粮草三十车,得粮三百石,又斩汉军二百,俘百人。 当日晚间,波才下令全城将士设宴痛饮,众黄巾贼只道城中粮食确如渠帅所言,足够一城之人用度半年,自是再无疑虑,纷纷痛骂王八不仁,又道其人人面兽心,往日所行善事不过虚情假意而已。 更有甚者竟然于悬王八尸首的城头处,碎其尸身用以泄愤。 波才亦于郡府府衙设宴,请了全军小帅合其胞弟王波共一十三人。 酒过三巡,乃于堂前诵读太平经言道:“太平气至,谁者当宜道哉?谁者不宜道乎?” 众小帅吃的高兴,忽见渠帅这般形状,自是停下了推杯换盏,纷纷聆听渠帅言语。 波才扫视了众人一眼,笑着与波连言道:“阿连,你且说,谁者当宜道哉?谁者不宜道乎?” 波才所言乃是《太平经》中第一百一十九卷,二百一十三篇的道佑三人诀,亦为太平道人往日于乡亭当中传道时会作诵读的内容,波连身为渠帅波才胞弟,自是听得多了,然其性子暴躁,于这些个道术之事实无多大兴趣,故而便是听了,亦不曾多有钻研。 如今既是听得波才问话,波连便即思索一番平日间王八所言,坦然答道:“我等太平道弟子乃宜道之人,汉家天子非宜道之人。” 波才闻言,甚为高兴,再道:“夫道与人,比若风雨,为者则善,不为则已,又做何解?” 波连道:“乃是我太平道术与我众人,正如狂风与之暴雨,若是二者相融,自可灌洒万物,若是二者相离,则皆难成事。” 波才微微颔首,道了声“善”,旋即转头与其余十二个小帅言道:“之后经文,可有哪位小帅能与我言的?” 一长脸小帅当即起身,朗声言道:“好为者,则其人也,不好为者,即非其人也。” 言即于此,其人身侧又一干瘦小帅亦起得身来,赫然言道:“为者不用力,易开通者,即是其人也,不开不通,终日无成功,即非其人也。” 言罢,却听其人询问波才道:“渠帅今日宴请我等,竟然要于此处和我等弟兄读经吗?” 波才微微一笑,旋即回得案前,举起酒盏,笑道:“幼时我闻家父有言,乃是我等黔首无处学经,自不能为大汉官吏,昔日因此言稍有不忿,如今想来,竟是觉得家父之言,并无差错。” 一众小帅亦纷纷斟满美酒,举盏即肩。 波才再道:“他日以黄天代苍天乃为必然之事,若由我及诸位协助大贤良师治理这天下,自当需我等通晓《太平经》,方可治一太平天下。” 众小帅听得入神,竟是无人应答,波连身于波才之侧,旋即举盏言道:“为太平天下,饮。” 众人这才纷纷和道:“且饮!” 待得一盏美酒下肚,波才又自斟满一盏,言道:“如今我颍川之事大有可为,奈何城中仓廪殷实,我恐弟兄贪念富足安逸,不思进取,有违我太平道之大义,故而思索了一计策叫王道人行之,然未想弄巧成拙,反叫王道人殒命,实乃我之过也。” 言即情深之处,波才竟是双眼垂泪,哽咽不止。 几个日前因此事闹事的小帅哪里还不明白,所谓的城中粮草无多,自是渠帅波才授意王道人所言,既是如此,王道人之死竟是由自己聚众闹事所致。如此想来,只觉羞愧无比,当即跪于堂前言道:“渠帅大义,我等非但不知,反叫王道人枉死,罪也,罪也!” 波才微微挥手,又自仰头,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道:“为王道长,饮!” 众小帅又是纷纷和道:“且饮!” 跪在地上的几个闹事小帅更觉惭愧,其中一人当即叩首言道:“我等行径,有悖太平道大义,请渠帅治罪。” 波才放下手中酒盏,旋即行至其人身前,将几个跪倒在地的小帅一一扶起,笑道:“夫大道之出也,人皆蒙之恩,乃及草木,莫不化为善,皆得其所俱,而各竟其天年,诸位既明其中事理,心怀太平,王道长死得其所!” 一众小帅纷纷颔首称是,然既想到昔日间王道人惠及乡里,多行善举,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尽皆嗟叹不已,更有数人乃因与王道人私交甚笃,亦于当场啜泣不止。 波连见状,当即高声言道:“王道人之死,非我等之过,乃汉军之过,乃颍川太守杨彪之过也!” 众人听得其人这般言语,纷纷抬起头来,问道:“如何为汉军之过?如何为杨彪之过?” 波连道:“杨彪、汉军之过,原因有三。颍川城坚,杨彪不战而走,我等唾手得之,故而将士心骄气燥,有违太平经言,乃为一过。” 众人纷纷称是,其中有一小帅出声言道:“麾下弟兄自入了颍川城,只觉汉军孱弱,骄躁之余不服管束,正拜杨彪所赐,实在可恶。” 波连又道:“杨彪为郡守,横征暴敛,致使仓廪殷实,我众弟兄既入城中,粮草无忧,再不思太平经言,乃为二过。” 众人又是纷纷点头。 波连再道:“汉军之过,为其孱弱,我等自阳翟起事,连克八城,未尝一败,如今弟兄松懈,斗志全无,有违太平经言,乃为三过。” 众小帅听闻,当即大赞不止,乃言道:“若非今日波小帅提点,我等几误了大事,若是我等所为有违太平道大义,他日又有何颜面于洛阳皇宫当中面见大贤良师啊?” 波才见状,亦上握住其中一小帅双手,恳切言道:“暂且不言太平道大义,今日王道长之死,杨彪、乃至汉军难辞其咎,实不相瞒,我于此处宴请诸位小帅,正是要与诸位商议报仇之事。” “但凭渠帅吩咐。” 波才长出了一口气,松脱双手,缓缓言道:“今得哨骑探报,颍川城北七十里处探得一汉军粮仓,正乃杨彪所建。” “杨彪?”众小帅闻言一愣,自是不能明白为何杨彪这才刚刚从颍川城败走,就于其他地方建了个粮仓? “杨彪如今正于长社城中。”波连既见众人疑惑,故而正声解释道:“此粮仓与长社城不过二十里,自为其人所建。” 有一小帅出言问道:“可是昨日我与渠帅正在南城墙上,听得哨骑探报,这个粮仓当中确有旗帜,乃为‘骑都尉曹’字,如何可知此营寨既为杨彪所建?” “诸位有所不知。”波才道:“这个杨彪正为当朝太尉杨赐之子,太尉统领九卿其三,乃为太常卿、光禄勋以及卫尉,至于这骑都尉又属光禄勋辖制,既是这般说来,太尉之子统辖骑都尉,自也是理所应当。” 众小帅闻言,当即恍然,纷纷点头称是。 亦有人言,汉廷官制迂腐,皆是家世门阀所为,皆与太平经所言大有相悖,既得太平道起事,自难长久。 众人又觉其人言之有物,又都纷纷称善,各自咒骂汉廷命数将尽,当有黄天代之。 波才待众人咒骂一番,继而正色言道:“要为王道人报仇雪恨,当务之急,乃是要劫粮仓、破长社,以杨彪头颅祭黄天,便只如此,王道人幽都之中方得其所。” 众小帅振奋不已,竟是抢为先锋。 气氛已至,波才于腰间抽出短刃,划开左掌,以血敷面,重誓言道:“不斩杨彪,不破长社,乃有颍水滔滔,自为波才葬身之处。” …… 次日一早,一众小帅各自于麾下营中诉说缘由曲直,黄巾贼众无不气愤。 午间,七小帅四十二营共计贼众三万五千人,以波连为大帅,出得颍川城北门,遥祭黄道人,泣声震天不止,城墙上波才又一次以血敷面,振奋士气。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呼喊声中,百余被俘汉军人头应声落地,一袭黄色浪潮无边无际,自是往曹营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七十一章 鲜衣怒马是少年 “三百陪隶,既无人到得左、右中郎将大营中,亦无人归于长社城。” 说话之人,乃为昔日于颍川城中,放火烧了仓廪五四粮草的仓曹掾,枣祗。 此事发生之后,杨彪于枣祗的行为极为赞许,特提拔其人为北部督邮,主要负责督查荥阳、中牟二县县政,秩比三百石。 枣祗,阳翟县人,因其寒门出生,如今虽是年逾三十,亦不过混得杨彪麾下仓曹掾一职,功绩不显。 如今突逢此事,为杨彪辟为北部督邮,虽说在俸禄上并未与之前的仓曹掾有什么差别,然督邮之职绝对算的上是郡守之心腹了。 须知郡守执掌一郡,麾下佐治人员除了都尉、郡丞、长史是为朝廷委派以外,其余属吏皆由郡守辟除。 而众多属吏当中,又以功曹、五官掾、各部督邮为郡守心腹,自是与各曹主官不能相比的了。 曹操、刘辩以及二人麾下一众亲信,已于数日前为杨彪迎入长社城中,此时正于县衙左近官驿当中歇息。 曹操显是于这枣祗极为好奇,绕着其人转了两三圈,这才疑声问道:“你便是那个放火烧了颍川城仓廪五四粮草的仓曹掾?” 枣祗面色不改,只是拱手言道:“正是下吏。” 刘辩亦从案前站起身来,笑道:“如今其人已是杨太守的心腹大吏了,听闻杨太守不但辟你为北部督邮,还给你赐了表字,对否?” 枣祗又是朝着刘辩一拜,道:“府君与祗有大恩,赐字子歌。” 刘辩还没反应过来,突闻曹操大笑言道:“枣子歌,果然好字,杨文先带兵打仗如此糊涂,未想到制吏取字却有一番本事。” 曹操这一番话,可谓是对杨彪极尽调侃,刘辩自是愈发无言。 须知东汉施行二重君主制,于枣祗而言,其人与汉帝,也就是刘辩的皇帝老子刘宏形成第一重君臣关系,至于其人与辟主,也就是和颍川太守杨彪,则形成第二重君臣关系,君之于臣,亦君亦父,故而于臣来说,自是不容他人诋毁嘲弄自家主君的。 既见枣祗已是面色通红,然或是碍于刘辩在场,却是不好发作,只待曹操笑了好一阵子,这才出声言道:“府君推测,三百陪隶大抵是为蛾贼尽数擒杀,如今曹公之计策或已见效,祗愿一观曹都尉带兵手段。” 刘辩闻言,神色稍变,乃问道:“三百……三百陪隶尽数死了?” 陪隶虽然都是些狱中罪犯,本是带罪之身,然而刘辩这般听枣祗说来,生死之事,竟然是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心中不禁有些怅然,想到之后与黄金贼定有大战,是时,死伤之人又何止三百人而已,自己又当如何派遣这般心境呢? 正自惆怅之间,却听枣祗依旧不带一丝波澜地说道:“这些个陪隶皆有家眷留在城中为质,若非身死,亦不会投身蛾贼,故而下吏自有这番推测。” 刘辩叹了一口气,继而朝着曹操、枣祗二人言道:“虽为陪隶,然皆是为我大汉身死,家眷抚恤,亦不得少了分毫,我意就以汉军身死标准给钱,二位以为如何?” 曹操连连颔首,道:“殿下此举甚善,如此亦可激励我军士气,实乃一举两得之妙策。” 枣祗却是摇头言道:“此事下吏自当尊府君之意,不敢做主。” 刘辩道:“杨太守是个善人,你便于其这般诉说,他绝不会不同意。” 枣祗应声称是。 正说话间,忽然听得官驿外头似有喧闹,三人对视一眼,继而纷纷出得驿馆,既见唐麒已携两名新任的九原队率已在外头。 在三人跟前的,乃是两个稍大刘辩几岁的少年郎,然刘辩本就比同岁数的孩童高大许多,与这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一起,瞧去却是一般身材,只是其人面孔与这两个少年相较,稍稍显得稚嫩了一些而已。 刘辩见状,心念一动,既听曹操喝问道:“何事喧闹。” 唐麒朝着曹操稍一拱手,又自向刘辩拱了拱手,既见枣祗正垂手站在刘辩身旁,亦是超其人稍一点头,这才言道:“早间我等随杨太守麾下兵曹掾于城北门征募兵勇,有此二子想要投军,然此二子年岁尚幼,故而未将其二人登录在册……” 曹操听听得是非有缘,微微一笑,指着两个少年道:“如此,你二人便到此处来喧闹?” 两个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却不与曹操答话。 “何人可与我说,如何不去郡守府衙,却是要于此处喧闹?”曹操又问道。 其中一身着白衣的少年朝着曹操一拜,道:“我若往郡守府衙处喧闹,自当为衙役以闹事小儿斥退,然于此间,乃是听闻当今皇子殿下,便在此处,亦知其人乃少年英雄,年方十余,便可为别部司马领军出征,我等年岁相若,或可心意通达,投军之事自也胜算大些。” 曹操听闻,笑得更是欢快,道:“你这少年,竟有洞察人心之能,当真古怪。”旋即朝着刘辩拱手道:“殿下,此子话语,可是正合你心意?” 两小儿听得曹操这般话语,又见身前少年看着果然要比自个儿小上几岁,哪里还不明白其人是谁,当即跪俯在地,口称殿下。 刘辩行至二人身前,将二人扶起,继而于那白衣少年问道:“你是阳翟县人,还是颍川县人?” 少年坦然答道:“我乃阳翟人也。” 刘辩心中又是一动,再问道:“既要投军,且报上姓名来。” 少年闻言大喜,忐忑言道:“殿下是准我投军了?” 刘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少年赶忙拱手再拜道:“我乃阳翟郭嘉。”说到此处,忽地伸手拉着身侧另一少年,再道:“此我弟也,从军之事,亦望殿下允准。” 鬼才郭奉孝,竟然这般不声不响的来到了自己面前,刘辩心中早已是喜不自胜,然于脸上却还是一般泰然自若,笑道:“既是汝弟,自当允准。” 为郭嘉拽至身前的少年也是大喜,亦赶忙拱手拜道:“颍川徐福,拜谢殿下。” 刘辩闻言,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颍川徐福?那不就是徐庶,徐元直吗? 须知于汉末历史上,徐庶本命就是徐福,其人后更名为徐庶,乃是因为报仇杀人后为官吏所捕,后得友人所救,这才更名。 看着身侧兀自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的曹孟德,刘辩心中忽地生起一丝窃喜,如何自个儿本是抱着寻曹孟德,见一见魏武的心态来到此地,这就直接与后世曹魏三大能吏直接相见了? 枣祗、郭嘉、徐庶,刘辩实在想不出,少了其中任何一个人,曹操未来的道路竟会增加多少坎坷与难度,然即想到若是按照历史走向,那么自董卓之后,自己需要面对的最大的boss,就是曹操,如此一来,心中又是宽慰了不少,毕竟以刘辩自己的角度来想,曹操越弱,自个儿往后的日子总是能好过不少的。 正自想着,忽听唐麒言道:“此二子,殿下意欲安插何处?” 刘辩回过神来,又是将郭嘉、徐福二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无需安插别处,我三人岁数相仿,便就叫此二子伴我左右吧。” 唐麒、曹操、枣祗三人长出一口气,纷纷言道:“殿下此举甚善。” 孰料徐福却是微微皱眉,面色一红,似是极为不悦。 刘辩看在眼中,心中好奇,故而问道:“徐福,见你形状,可是不愿在我身侧?” 徐福闻言,与刘辩对视了一眼,面色却是更加红了,然其双唇紧闭,半晌才得言道:“我不愿在殿下身侧。” 刘辩听闻,竟是并不恼怒,反倒是好奇更甚,再问道:“哦?这又是为何?” 徐福又得沉默半晌,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正色道:“我自幼习练剑术,心之所愿,正是要于战场上杀敌立功,若非能如此,何故投军?既得投军,却不能于战场上杀敌,心中自然不悦。” 曹操大赞称“善”,乃与刘辩言道:“此子非凡气魄,他日定为人杰,殿下若不能遂其志,恐误其前程,操爱此子,不若郭嘉随殿下,徐福随操,可好?” 徐福亦是一喜,急声问道:“若为骑都尉麾下小吏,可能上阵杀贼?” 曹操捻须大笑,复又拍了拍徐福肩膀,道:“大丈夫若不提剑杀贼,又与女子何异?” 徐福大喜,忙拱手言道:“福愿随骑都尉上阵杀贼!” 曹操正要答应,却见刘辩皱眉打断道:“杀贼之事,如何便只骑都尉可为?我虽年少,亦可为此事。” 唐麒闻言,大惊失色,刚要上前劝说,却听刘辩再道:“今日北部督邮有言,乃是我长社三百陪隶或是尽数死于蛾贼之手,既是如此,数日之前,我汉军与蛾贼当有一战,我本为别部司马,有统军之责,正要身先士卒,昭我强汉!” 曹操、枣祗皆听得呆了,须知徐庶虽然年幼,但是其人已然束发,上阵杀贼,亦可勉强为之。 然刘辩不过年逾十岁,便是放在寻常人家亦还是教养年纪,更何况其人贵为皇子,如何可行上阵杀贼之事?若有差池,又有何人可以担待的起? 不想未及众人回过神来,却见刘辩拂袖喝道:“他日战场之上,徐福、郭嘉为我近卫队率,我等三少年,不输大丈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七十二章 交锋 其实在杨彪亲自往曹营迎请刘辩之时,刘辩就已经对此番长社之行报有了一定的期待。 一来乃是因为自到得颍川地界,刘辩就没有正儿八经的与各县中的长吏打过交道。 既是如此,自也没有机会见识各长吏麾下的属吏,便也是与后世相传的颍川名士没有什么相见的机会。 而杨彪的迎请,则给刘辩提供了足够大的可能性。 须知杨彪毕竟为颍川太守,麾下属吏自也是颍川豪族出身的青年才俊居多,如此一来,譬如后世鼎鼎大名的荀氏、钟氏、郭氏、陈氏自与刘辩相见的可能性也就极其大了。 即便是这些个属吏当中并没有刘辩想要寻找的人,然若得刘辩与荀氏属吏道一声想见荀彧,亦或是与钟氏属吏道一声想见钟繇自然也就比自个儿大海捞针,简单的多了。 至于寒门出生的郭嘉和徐庶,以及因放了一把火为杨彪辟为北部督邮的枣祗,却是让刘辩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了。 因为郭嘉与徐庶的寒门身份,其二人既得刘辩首肯,征入营中,待遇与职级自然是比普通黔首要好的多。 听得枣祗禀报后,杨彪亦是亲自传唤了郭、徐二人,见二人生得一表人才,当即赏赐二人粮食各三十石,钱二千枚。 又知二人家中皆有寡母,乃因避祸黄巾这才与自己到得长社城中,又当即下令麾下尚在城中的各部督邮、功曹、以及各曹曹掾随自己亲往郭、徐二人家中,登堂拜母,可谓是给足了二人面子。 郭母、徐母既见太守与众长吏亲至,起初还道是自己孩儿犯了大罪,然得杨彪亲言,乃是二子为当今皇子殿下选中,征入其人身侧为亲随队率,自是激动的难以言语了。 有过一日,得长社哨骑探报,颍川方向而来大量蛾贼,浩浩汤汤,延绵数里不计其数,不日间便要到达二十里开外的西北郊曹操大营。 曹操连夜拜别太守杨彪,竟与麾下属吏轻骑赶回大营去了。 刘辩于第二日一早得知消息,恼怒不已,亦不听杨彪挽留,自率唐麒与一众九原游侠,又遣人唤得方在家中的郭嘉、徐福,点起五百新募材官,又携马匹五十,自往曹操大营而去。 然于城北十五里外,既见蛾贼前部已然赶到,正是热火朝天的搭建营寨,看样子是要与曹操行持久之战。 众人为存马力,这一路来都是牵马步行,便只刘辩一人骑在马上。 既见此番情形,刘辩当即勒停马头,众人自也是纷纷停下。 刘辩回首望了望身后众人,除了包括唐麒在内的九原游侠三十人,以及自己与郭、徐三人之外,其余人众见得蛾贼皆是面色惊惶,神情可怖。 刘辩略觉失望,乃与唐麒言道:“子丰,我若叫你率九原儿郎突袭贼营,你可敢为吗?” 唐麒双目深邃,与刘辩之问并不作答,只听得其人当即高声喝令道:“九原儿郎!~” 众九原游侠听闻,亦是齐声答道:“在!~” 声音洪亮悠扬,竟是叫远处稍近一点的黄巾贼众听闻,纷纷往此处望来。 稍待片刻,唐麒又是翻身上马,提起悬于马腹上的长朔,以朔尖指天,又是喝令道:“上马!” 众九原游侠当即上马,因在出城之前,全军已得刘辩号令皆披挂上了甲胄,只听得一番金属铿锵之音,除唐麒外的二十九个九原儿郎便已上马停当。 “取朔!” “诺!” “听我号令!全军突击!” “击”字未绝,只听得杀声如雷,三十铁骑以唐麒为锋矢,宛如一支利箭,只插兀自于原地惊疑的黄巾贼众当中。 数百步的距离,骑兵冲锋,那是转瞬即至,一黄巾贼抱了半截木头,听得左近喊杀之声,刚即抬头想要观望,忽见一黑影飞至,银光闪过,胸前便就多了个透明窟窿,其人神色讶异,尚自不知这胸口窟窿竟是何处而来,旋即双腿一软,却是再也站不住了。 “汉军……是汉军……” 待得黄巾贼众反应过来,实在是为时已晚。 唐麒既是到得黄巾寨门外,却并不着急进入营寨,而是分开两路,将眼前这座小寨的周遭清理了一番。 许多正于营寨外的黄巾贼,正在做一些加固营寨、设置障碍的工作,身上本就没有携带兵器,见这样一支汉军骑卒突然降临,戮杀同袍宛如砍瓜切菜,哪里还敢做半分停留,尽是发了疯似的弃了手中事物,径自往营门处奔去。 黄巾营寨与曹营南北对垒,唐麒突袭的方位正是营寨东侧,其营门本就要比北侧的辕门要小上许多,突逢这许多黄巾贼冲门,哪里容纳的下,不一会儿,东侧营门处竟是聚满了黄巾贼,只不过身在其中的持了兵器的出不来,身在其外的没有兵器的进不去而已。 唐麒见准时机,与一众九原骑士散将开来,竟是形成了一张扇形的大网,将那些个外围的黄巾贼不断往中间驱赶。 起初,外围的黄巾贼见九原骑士人数单薄,还想着团结一汽寻找突破,然几次冲锋下来,竟然没人可以活着冲破这张大网,如此一来,再无一人还有勇气拼命,更是努力挤着前处的黄巾贼,要往营中逃命。 不过片刻,或是营中黄巾贼人数太少,气力不济,营门处终于有了松动。 营门外的黄巾贼推搡的急了,竟如潮水一般涌入营中,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这般一来,身在前处的黄巾贼尚自沉浸在逃入营寨的喜悦当中,未想身后力至,这份喜悦还没有收获多久,便即踉跄倒地,被身后之人活活踩死,亦或是收势未及,一个前奔,撞在营中黄巾贼的刀锋、矛尖之上,命陨当场了。 正于此时,忽闻黄巾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波连麾下黄巾力士,不让我等入营,戮杀我等同袍,弟兄们,与其拼了!” 未及唐麒与一众九原骑士想明白缘由,却见营外黄巾贼个个同仇敌忾,好似那营中的黄巾贼却是汉军一般。 营中的黄巾贼亦是不明事端,见营外黄巾同袍疯也似的上前抢夺兵刃,戮杀自己人,只道其众已然降了汉军,行临阵倒戈之事,如此一来哪里还能叫其众这般闯营,当即便有一小帅大声喝令道:“闯营之人皆乃投敌逆贼,莫要留情,全数杀之!” 如此一来,营寨内外的黄巾贼竟是再不顾身后的汉军骑士,竟是于营门处当场火并。 身在远处的刘辩、郭嘉、徐福,以及一众新募材官看不到这般荒唐景象,只道唐麒这三十人骑卒队伍竟将数百蛾贼围在营门处不得而出,尽是看得傻了眼,徐福更是瞠目结舌道:“未想这长身军侯竟是这般勇武人物。” 刘辩虽也惊讶唐麒与这一票九原游侠的勇力,然既闻徐福夸赞,口中却是淡淡言道:“区区蛾贼,何足惧哉,我有九原壮士一百零八人,人人如此,曹孟德便有千余羽林精锐,亦不能与我相较。” 徐福闻言,狠狠点头,自是与刘辩所言极为相信。 刘辩正自得意,哈哈大笑之际,又闻郭嘉行至鞍前,轻声言道:“殿下叫唐军侯率众冲营,可以要以此鼓舞士气?” 刘辩当即下得马来,握住郭嘉双手,喜道:“你果真知我心意。” “此间新军多乃颍川县人,因杨太守不敌蛾贼,失了颍川城,故而携了家眷,逃至长社,于他们而言,自是与蛾贼,害怕的紧的。”郭嘉微微一笑,继而言道:“既是殿下有意鼓舞新军,此刻如何不能当先冲杀,以状威仪呢?” 刘辩闻言,当即一愣,须知其人自随朱儁、皇甫嵩入得颍川地界,讨伐黄巾逆贼,这当先冲杀之事亦不过为了讨要徐福口嗨过一次,至于之后是否真的要当先冲杀,其人到底没有好好想过。 然若是不必其人当先冲杀,于刘辩而言,自然是最好的,否则若是那个黄金小贼不长眼,一刀一剑要了刘辩小命,那可不是太冤枉了? 刘辩正自犯难,却听郭嘉再道:“殿下无需犹疑,此番只需殿下奋力冲锋,便是不行杀贼之事,亦可壮得新军胆魄,至于安危,自有嘉与阿福护得殿下周全。” 刘辩长出了一口气,朝着郭嘉看了一眼,见其目光坚毅,绝不似在说什么玩笑话,又朝着徐福看了一眼,见其依旧直愣愣的看着远处情形,一副痴呆模样,暗自心道:“莫不是真的要将我这条小命交在一个短命鬼和一个二愣子手中?若是关羽、张飞立于身侧,我或能不惧,至于郭嘉、徐庶护卫身旁,又凭什么不惧?” 郭嘉见刘辩尚有疑虑,又自劝道:“殿下,长军胆魄,便只这一次,若是唐军侯回来了,便就再无机会了。” “罢了。”刘辩无可奈何,长叹一声,又自翻身上马,继而抽出身侧为铁官定制长度的环首刀,喝道:“众军听令。” 一众新军以及尚自沉浸在远处战斗中的徐福听得刘辩号令,当即齐声应答。 刘辩遥遥一指黄巾营寨,道:“与我杀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七十三章 变数 一众新军见到刘辩带头冲锋,哪里还敢做半分停留。 又得郭嘉挥刀喊道:“殿下尚不惜身,我等何须惧死,蛾贼不过肉躯,刀斧自可杀之!” 一时之间,纵啸喊杀声此起彼伏。 刘辩跨马奔出十余丈,听得身后喊杀声大起,心中也是宽慰了不少,又得瞥见郭嘉、徐福二人,也已纵马来到自己身侧,登时感到一股英雄之气油然而生,大笑纵喝道:“未想今生能与郭奉孝、徐元直并肩厮杀,今日便是死,亦不枉此生了!” 郭嘉、徐福如今尚未取字,自与刘辩所说的郭奉孝、徐元直并不知晓。 然徐福依稀听得刘辩豪言,亦是放声大笑道:“纵马杀敌,这才是大丈夫所为,若是当真死了,亦是死得其所!” 言罢,又听徐福喝道:“殿下、兄长慢来,我去也。” 徐福一人一马,亦如唐麒一般,提着一杆长槊,径自往黄巾营寨奔去。 这一营黄巾贼寇一开始与唐麒所携三十名九原骑士作战,便就没有捞着好处,眼下又自莫名其妙自相残杀斗的凶狠,陡然间再见数百人汉军自远处奔袭杀至,哪里还有作战之心? 身在营外的黄巾贼众瞥见这般景象,当真是被吓得失了魂魄,纷纷哀嚎惨叫道:“汉军来啦!汉军又来啦!” 正自惊惶间,突闻一声喊道:“入营无用,夺路逃命方为要紧!” 其声响亮无比,竟是穿透了周遭嘈乱呼喊之声,直击众黄巾贼心中,当即便有数人高声附和道:“汉军人少,弟兄们莫要惧死,齐心突围呐!” 言罢,忽见黄巾贼中登时窜出几个颇为强健的人来,瞅着唐麒便往其人身前奔来。 唐麒见状,也是吃了一惊,然见来人身上既不着衣甲,手中也无兵刃,自也无甚惧意,挺起一槊,便往那当先黄巾贼胸口刺去。 那黄巾贼奔势极猛,或是难以收势,亦或是早萌死志,既见唐麒朔尖到得身前,竟是不闪不避,只听得“刺啦”一声,朔尖入肉数寸,竟然穿胸而出。 黄巾贼惨叫一声,旋即伸出双手,将身前槊头牢牢抓住,口中大喊道:“往此处走!” 身后的黄巾贼见状,赶忙调转方向,尽数往唐麒所在之处奔来。 其中跑的快的几个,到那黄巾贼身侧,见其这般惨状,皆恸哭不止,亦都纷纷出手抓住槊头,自是不想让唐麒轻易抽出。 那身为长槊刺中的黄巾贼,胸前早已是殷红一片,然其双目如炬,依旧是直瞪着唐麒,见身侧黄巾贼越聚越多,又自喊道:“莫要管我,快走!” 唐麒手中长槊为那黄巾贼牢牢钳住,如何用力,皆不得拔出,又见身前黄巾贼越来越多,心中也是焦急不已。 须知九原游侠一共也就只有三十个人,若是其中一人处为黄巾贼突破,那么三十人就极有可能反被冲破缺口的黄巾贼包围起来。 虽说这些个冲出缺口的黄巾贼并没有携带兵器,然其数量实在太多,若是当真叫其众围住,想要脱身,那也绝非易事了。 想到此处,唐麒再无搁置,旋即大喝一声,放脱手中长槊,继而从腰间抽出环首刀,顺势向身侧砍杀。 身中长槊的黄巾贼突遭唐麒撤手,当即失了重心,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其人身侧几个稍显稚嫩的黄巾少年见其死状,瞬间红了眼眶,其中一人更是直接从倒地贼人胸前,奋力拔出那杆长槊,径自往唐麒猛力刺来。 唐麒只顾于马上砍杀身侧逃窜的黄巾贼,与那少年动作并未察觉,待那少年持槊到得身前三步处方才见着,然此时再想要躲避长槊锋芒已是不及。 便只闻得胯下骏马一声嘶鸣,那柄长槊正中马腹,马儿腹部吃痛,宛如癫狂,猛然挣扎一番,便将唐麒重重颠下马来。 唐麒身上铁甲大约三四十斤重量,又从马上重重摔下,饶是其人如何武艺高强,亦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恍惚间,竟然见不着眼前分毫事物,便似要昏厥过去。 只闻得耳边大声怪叫连连:“他是汉将,先杀了他!” “杀了汉将,汉军自退!” 唐麒虽一时不见事物,然既可听得身侧话语,心中自也于其中汉将为何人清晰了然,为防众九原骑士乱了阵脚,亦当即喊道:“无需顾我,莫要惊慌。” 言即于此,唐麒忽觉左掌钻心疼痛,登时清醒了一半,其人定神瞧去,原来左掌上的半根小指,已然为人削去,既是见着了伤口,痛处往往便会加深数倍,唐麒终是忍耐不住,大声哀嚎。 一众九原骑士听得唐麒哀嚎,只道其人受了重伤,然眼前黄巾贼数量实在太多,相较之前又是各个无惧身死,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到得唐麒身旁,以作援护,只好放声喊问道:“军侯!尚能战否?” 唐麒闻声,虽是疼的大汗淋漓,亦是忍痛喊道:“区区小贼,伤不了我!” 话音刚落,却见方才那个挺槊刺马的黄巾少年,手中紧握着一柄不知从哪儿寻来的环首刀,正朝着唐麒奔来。 口中斥喝道:“贼将,还我大人命来!” 唐麒虽然落马受伤,然手中环首刀却并未脱手,眼下又是清醒了大半,眼前区区少年郎又怎是其人敌手? 那少年来势虽猛,气势也盛,然到底不过是个潦草造反的农人孩儿,武艺气力皆是极差的,但见唐麒持刀稍作格挡,二者刀刃猛然相击,那少年只觉得虎口一阵酥麻,手中环首刀竟是再也拿捏不住。 正自惊疑间,唐麒猛然栖前一步,旋转刀刃,刹那间便将身前少年的头颅提在了手中。 可怜那少年尚未反应过来,半截无头身躯已然跪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鲜血喷涌如注,足有一丈之高。 周遭黄巾贼人本已将一众九原骑士团团围住,虽一时占不得上风,然亦只需等待众九原骑士手中环首刀刀口卷了刃,自也可以凭人数之众将这三十汉军渐渐压制。 再加上汉将唐麒跌落马下那是许多黄巾贼都瞧见了的,只待其人身死,此番战事自然就大获全胜,故而眼前虽然战事艰难,亦皆勉励维持。 孰料正于此时突闻唐麒暴喝,又见一个跪在地上的无头尸身正是自己人!黄巾贼众固然见过许多死尸,然这般死法实在叫人胆寒,一时之间又是士气全无,纷纷喊道:“汉将未死!汉将未死!” “快逃!快逃!” 正所谓“战,勇气也”,如此一来,黄巾贼众绝无斗志,四散逃命再难抑制。 这一番酣战下来,三十个九原骑士斩杀蛾贼竟逾三百之数,饶是人尚有再战之力,手中却再也寻不得一柄锋利的兵刃了。 唐麒当即喝令众骑士收束阵型,缓缓退却。 亦于此时,徐福竟携了十余个会得骑术的新军到得唐麒跟前。 唐麒先是一愣,刚待出言说话,却听徐福急切问道:“军侯如何不做追杀了?” 唐麒为其人打断,稍有不悦,乃言道:“徐队率若要追杀,自行决断便是。” 徐福亦不多话,道了声“善”,竟是喝令身后骑卒,径自追杀四散蛾贼去了。 唐麒轻哼一声,自不去理会徐福,又随众九原骑士行得五十余步,既见刘辩与郭嘉纵马而来,遥遥便听见刘辩呼唤道:“子丰!” 唐麒与众骑士赶忙抱拳应声道:“殿下。” 刘辩纵马到得唐麒跟前,夸赞道:“子丰果然为当世骁虎,今日一战叫我大开眼界,眼下贼营如何了?” 唐麒坦然言道:“四下溃散者约有二百之数,闭门守营者亦有二百之数。” “军侯斩获如何?折损又如何?”郭嘉亦上前问道。 唐麒抬头看了看郭嘉,继而又朝着刘辩言道:“杀贼三百余人,弟兄或有轻伤,未有折损。” 刘辩闻言,大喜过望,笑道:“好极好极。” 旋即朝身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新军言道:“蛾贼亦不过血肉之躯,子丰以三十之数力战近千数蛾贼,伤敌三百,无人死伤,我等汉军才是精钢铁骨,刀枪不入之身!” 一众新军自是兴奋无比,再难见得分毫恐惧神色。 刘辩见着是极为满意,继而回转头来与唐麒问道:“我见徐福乃与子丰照面,又见其人往南去了,又是为何?” 唐麒道:“徐队率意欲再做斩获,故而径自追杀溃兵去了。” “不过数百溃军,又能做多少斩获。”刘辩眉头一皱,心中竟是有些焦急,言道:“我观此处蛾贼数量不多,想来不过是先锋前部,徐福向南而去,若是撞着了蛾贼大军,又当如何?” 唐麒闻言,亦是一怔,赶忙拱手言道:“我去将其追回来。” 唐麒这一拱手,刘辩见着其人掌上尽是鲜血,心中又是一惊,问道:“子丰受伤了!” 唐麒忙收回左掌,轻笑道:“区区皮外伤,无足轻重,还需尽快追回徐队率才是。” 刘辩点了点头,道:“子丰与九原弟兄酣战多时,且做休息,我与郭队率前去追人便是了。” 言罢,刘辩再不与唐麒言说其他,一声呼哨,便即纵马,寻徐福而去。 奈何徐福年岁稍长,所乘坐骑亦要比刘辩胯下的坐骑高大许多,故而刘辩这一路追寻了近二里,亦不曾见着其人,正自懊恼间,忽见前处奔来一骑,正是徐福领去追杀黄巾溃兵的新军。 刘辩赶忙将其人拦下,问道:“如何便你一人回来,徐队率身在何处?” 那一骑新军奔的是气喘吁吁,喘息连连道:“徐……徐……徐队率,叫……叫贼兵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七十四章 莽夫 刘辩闻言,大惊失色,朝那报信骑卒就是飞起一脚,怒斥道:“徐队率尚在险地,你何敢一人逃命,今日若是徐队率身有不测,你这项上人头亦别想保全!” 骑卒自不敢出言辩驳,只得拜俯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起。 刘辩叹息不止,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心中只觉奇怪万分,须知为徐福追杀的黄巾贼乃是些手无兵刃的溃兵,溃兵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可以这样说,若是一支军伍为人击溃,那么在众多溃散士卒的脑袋里,便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命! 至于身后追击之人,无论是数量还是杀伤力,是否与自己相比占得优势?然只要己方溃散人群中没有一个具有足够威信的人奋起组织反击,那是绝对不会有人做不要命的抵抗的。 也正是因此,在冷兵器时代,真正意义上战场厮杀导致的人员伤亡其实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伤亡则是在一支军伍发起溃散之后,为敌军追杀而产生的战斗减员,极端程度甚至可以达到全军覆没的地步。 故而徐福作为一支追兵,溃散的黄巾贼众当中又绝无可能会有那样足够具有威信的人,想要被溃军围困,那时绝无道理之事。 更何况自徐福追击溃军到此时为溃军围困,不过这一点时间,这般结果,自然更是让刘辩难以明白。 刘辩思索片刻,不得结果,只好又到得那跪在地上的骑卒身前,沉声问道:“徐队率距此约有多少路途?” 骑卒不敢正视刘辩,惶恐言道:“约莫一里路程,只不过前有树林,非是此地坦途了。” 刘辩眉宇稍稍缓和,心中似是有了些许计较。 若如身前骑卒所言,徐福追杀溃兵乃是追进了树林当中,之后反遭溃军围困,这般便叫其人想得通的多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徐庶所领新军皆为骑卒,骑兵进入树林,机动性大打折扣,自然也就不能对溃兵做出强有力的威胁与杀伤,既是如此,溃兵稍得喘息,聚众完毕后,发现己方人数竟是比追兵还多,自然也会做出清晰正确的判断,展开反击。 然突现树林,却是叫刘辩有些惊讶,其人愣得片刻,喃喃自语道:“如何这般凑巧?贼营三里之后便是树林?” 郭嘉闻言,上前言道:“此事实非凑巧,甚至是为常事。” 刘辩望向郭嘉,眼神当中尽是不解。 郭嘉再言道:“殿下请仔细想,蛾贼于三里外设置营寨,既是如此,树木之用定然极多,这般想来,此间若有树林,实在是寻常不过。” 这般浅显的道理,刘辩这样一个重生之人如何能不明白?经由郭嘉一说,心中瞬间了然,又闻郭嘉继续言道:“若是溃散之人发觉阿福追兵人少,自当集众反扑,亦合常理。” 刘辩微微一下笑,道:“你果然也是这般想的?” 郭嘉一愣,并不知刘辩所言何意,问道:“如何想的?” 刘辩道:“我也以为围困徐福之人绝不会是后至此处的黄巾贼,应当是为其追杀的溃军罢了。” 郭嘉微微一笑,言道:“蛾贼前部尚且连营寨都没建造完毕,后部又如何能有这般速度到得此处?更何况若是蛾贼后部竟至于此地,唐军侯突营之事又如何能叫贼众这般溃散?” 刘辩闻言,连连点头,道:“正是此理,只是子丰有言,溃散者亦有二百多人,徐福所携不过十余人众,又皆为新军,如何能是这许多蛾贼之敌手?” 既是这般想来,刘辩又是皱起了眉头。 无论是徐福还是郭嘉,这两个大佬在后世各种小说、史料的记载当中,人品以及忠诚度那都是绝无仅有的,眼下既是跟着自己,那么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刘辩自也是对这两个人的未来的选择极有信心,再加上郭、徐二人又算的上是这个时代的顶级大脑,若当真是在清剿黄巾贼的时候死了一个,这叫刘辩如何舍得? 故而刘辩又是焦急言道:“无论如何,徐福亦是遭贼人围困,生死不知,我等莫要在顾虑这些了,这便先行,救得其人才是紧要之事。” 言罢,刘辩当即上马,喝令身后新军言道:“今日还得仰仗诸位努力,务必救得徐队率,若得徐队率安然无恙,回营之后各有赏钱!” 一众新军既是听得有赏,尽皆欢喜无比,虽说这一路行来已是颇为疲累,却也再顾不得脚力,自随着刘辩、郭嘉一路奔驰,终是到得了树林当中。 这片树林极大,其中树木也是极为茂盛,眼下时节已近六月,树木枝叶茂密,故而一进得树林当中,头顶阳光登时少了大半,众人一眼便瞧见了林前十余匹骏马,正是徐福一众身下坐骑,想来当是众人到得此处,知纵马林间极为不便,故而皆是下马步行。 刘辩、郭嘉以及一众新军共有五百余人,若是与溃散蛾贼的二百人比,人数上可谓是占尽了优势,故而便是进得林中,不知贼人于何处,亦不惧贼众埋伏,当即便高声呼喊徐福姓名,以便其人听闻可以出声响应。 又进得林中百余步,忽闻左近乃有喊杀惨叫之音,刘辩大喜,高声喝道:“便在此处。” 众军士纷纷抽出腰间环首刀,一时之间喊杀震天,直惊得林中鸟儿惊声啼鸣,四处飞散。 林间落叶纷飞,不远处乃有一片空旷之地,众汉军纷纷瞧去,目之所及,见十余汉军为众多黄巾贼人围在当中,正是徐福一众无疑。 刘辩见状,怒声喝道:“杀贼!” 五百汉军大声应和,冲杀之势自也非区区数十个蛾贼可以抵挡的了的。 顷刻之间,周遭黄巾贼尽是为众汉军全数剿杀,刘辩顾不得其他,径自从人群当中穿过,到得徐福跟前,只见徐福正自弯腰割着一个黄金贼的首级,颇显忙碌。 刘辩这一番上前心中乃有数言想要与徐福诉说,然既见这般情形,一番话语愣生生不知从何开口。 徐福即见刘辩到得身前,赶忙站起身来,只见其人手中除了刚才那颗为其割下来的首级以外,腰间尚自悬着四颗蛾贼首级,容颜乖张可怖,看的刘辩不由心中一凛。 徐福将手中环首刀收入刀鞘,道了声“殿下”。 刘辩回过神来,颇有不快道:“唐军侯既已战败蛾贼,区区溃散败兵如何需要追至此处?” 徐福道:“蛾贼势大,唐军侯固然勇猛无敌,福亦不过想要多做杀伤而已。” 刘辩长出了一口气,行至徐福身前,抹了一把其人甲上的鲜血,徐福见状,道:“都是贼人之血。” 刘辩轻哼一声,又将满是鲜血的手,放在徐福的袖口上擦拭了一番,问道:“既是如此,杀伤几何?” 徐福颇为得意,笑道:“不算此间死的这些,共杀贼六十余人,福亦斩得四人,首级皆在此处。” 言罢,便要将手上首级递给刘辩过目。 刘辩赶忙挥手,斥退其人道:“未有伤亡吧?” “未有伤亡。”徐福坦然答道。 “如此便好。”刘辩又是长出了一口气,道:“日后若非我命,绝不可擅作主张,可听明白了?” 徐福面色一红,眉宇微皱,然既得刘辩之命,亦只好拱手道了声诺。 刘辩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去,行得三五步,忽地驻足回身,又至徐福跟前,问道:“你不过携了十余个尚未上过战场的材官,亦敢孤军入得这林中,便不怕此处或有蛾贼埋伏吗?” 徐福微微愣神,深思片刻,道:“不曾想过。” 刘辩再道:“若是此处当真有蛾贼埋伏,你又当做如何打算?” 徐福又是愣得片刻,坦然道:“若得埋伏,自也是先做拼杀。” 见刘辩依旧是直瞪着自己,徐福脸色又是一红,再道:“便是不敌战死,亦不能降了贼人。” 刘辩闻言,轻哼一声,当即转身离去,口中斥道:“当真是个莽夫!” 徐福不明所以,既见郭嘉亦再前处,忙到得其人身侧,问道:“兄长,殿下这番话语,竟是何意?” 郭嘉微微一笑,道:“殿下有言,今日若得你徐福身死,为你遣回报信的骑卒亦不可活。” 徐福闻言一怔,竟是不知如何答话,郭嘉见状又道:“殿下还有言,今日若得你徐队率安然无恙,我等回得营中,尚可领得不菲赏钱。” “何至于此?”徐福喃喃自语道:“我不过是个鲁莽游侠,却如何叫殿下这般看重?” 郭嘉长望刘辩离去方向,亦是长叹道:“府君登堂拜母,起初我只道我二人才智冠绝同辈,如今方才想得明白。” “明白何事?”徐福问道。 “府君所为,自非看重我郭嘉,亦非倚重你阿福。”郭嘉笑着望着徐福,徐徐言道:“不过因为殿下而已。” 徐福恍然自悟,赶忙追赶刘辩而去,口中大声喊道:“还有一事未及禀告殿下,当叫殿下明白我徐福并非莽夫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七十五章 互吹 刘辩一众既是寻到了徐福一行人,虽说尚有百余溃散黄巾贼没有追杀干净,却也不敢再多做停留,自也是不及收拾清理完战场,便往北归了。 这一片大树林距离黄巾贼建立的营寨足有三里路程,自出得树林,便是坦途,若是考虑建营之事,这三里之间,皆可为之。 这一路行来,刘辩也没有见着官道,其人结合曹操营寨所建位置,暗自猜想,或是官道穿林而过,所在位置乃是靠近嵩山山麓之处,其方位尚在西侧数里之外,自与此地相差了一些路途罢了。 刘辩一路行一路看,尽是将这一路的平地、山坡、水流、树林记在心中,过不多久,便已回到了黄巾营寨所在之处了。 只不过自经了唐麒这一番袭扰,便是寨门之处尚有横尸数百,血染黄土,亦不见得有一个黄巾贼胆敢出寨门收拾打扫,直叫郭嘉不由大笑道:“经此一遭,只怕黄巾营中再无人敢言唐军侯了。” 刘辩汇合唐麒一众九原骑士,又自往北行得两个时辰,终是于晚间到得曹操大营。 唐麒得刘辩命令,与九原骑士当中的数个屯长,各自分领了从长社城中带来的五百新军,便寻营中空旷之地搭建营帐去了。 郭嘉、徐福二人刚要随唐麒同去,却为刘辩拦下,唐麒只道刘辩尚有吩咐,亦止步听令,却见刘辩笑道:“子丰自去安顿新军,我意携此二子往曹都尉处商议战事。” 唐麒听闻,面色一红,旋即朝着郭嘉、徐福二人看了一眼,这才拱手称诺。 中军帐中,灯火通明,刘辩三人尚未到得帐前,却闻帐中曹孟德之咆哮声已然到得耳中:“三万蛾贼,那可是人!便是三万只大豕,引颈受戮,我等却要杀到何时去?” 刘辩闻言,笑与身侧二人道:“此人名叫曹孟德,便是数日前驿馆外的那个卷髯黑汉,你两个已是见过了。” 郭、徐二人闻言,纷纷点头。 刘辩旋即正了正衣冠,三两步间已入帐中。 帐中人员颇多,除了意料之中的曹操、夏侯惇、吕布以外,还有几个刘辩未曾见过的人,刘辩一扫其余之人腰间,未见着有人佩印,心中自与众人如何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吕布见得刘辩入帐,颇为惊讶,赶忙上前行礼。 然曹操见得,却是毫不惊讶,反倒极为主动,迎上前来赔罪道:“曹操请罪。” 刘辩见状,不由一愣,道:“骑都尉何罪之有啊?” 曹操俯身如前,再道:“若是知那杨文先竟叫殿下亲临险地,操无论如何不该不辞而别。” 曹操这一番话可谓是将罪责推得干干净净,须知其人既得军情急报,辞别杨彪赶往大营当中备战本是无错,然刘辩第二日出得长社城往大营而来,这般重大之事杨彪定然也会急派信吏与曹操通传。 再得刘辩又与三里之外的黄巾贼大战一番,于曹操而言,自有哨骑禀告,绝无不知情的可能,然其并未派兵增援,亦不携大小将官出营迎候,这般所为到底有些不敬皇子之意了。 至于其人眼下这般所言,却是将其中责任大抵推给了杨彪,多少叫刘辩看到了曹操“奸邪”之本色,然其生性豁达,又是于后世曹操的品性知根知底,既闻其人这般言辞,却也并不生气,反倒是自言其他道:“骑都尉所谓三万只大豕,却为何意啊?” 曹操闻言,稍稍一愣,道:“大豕?什么大豕。” 刘辩翻了个白眼,道:“骑都尉怎地如此健忘,便是方才所言,这一转眼便就记不得了?” 曹操当即恍然,拍额笑道:“记得!记得!所谓大豕,实为蛾贼,殿下可知,此番由颍川城而来的蛾贼,却有多少人?” “如你所言,三万人。”刘辩道。 曹操连连颔首,继而站直身来,于帐中来回踱步,长吁叹息道:“三万!或是不止三万,而我营中算上民夫陪隶,亦不过三千人,如何抵挡?” 刘辩也是微微皱眉,道:“此番随我而来的,亦有五百材官,如此算来,营中或有三千五百人,至于杨太守城中,亦有三千余人可为战事。” 见曹操依旧无言,刘辩又道:“若是行昔日前商议的计策,亦难为战吗?” 曹操沉思片刻,直视刘辩言道:“殿下计策,堪为绝妙,然若行此计,敌众万人或可为之,三万之数,操自觉得,到底还是多了些?” 刘辩稍一点头,又自言道:“今日我随子丰已与蛾贼交战了一番,颇有感悟,正要与骑都尉言之。” 曹操假意惊讶,瞪着双眼,惊声问道:“殿下莫不是途中遭逢蛾贼阻拦?可没有受伤吧?” 旋即又绕得刘辩数圈,上下打量其人好一会儿,方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亏得殿下乃福厚之人,若要是受了零星半点伤害,操当真是百死莫赎了。” 刘辩只觉其人惺惺作态,好生夸张,亦假意怒道:“此番莫要说是我,若是我麾下爱将受得丝毫损伤,我定要你曹孟德十倍偿还!” 刘辩这一番话说的是极为恳切,神情严肃不容戏谑,曹操只道其人当真动了怒,亦觉极其尴尬,过得半晌,方才赔笑道:“殿下爱将,可受了损伤?” 刘辩微微一笑,转而朝着郭嘉、徐福使了个颜色。 郭嘉瞧在眼中,当即上前,拱手言道:“劳骑都尉记挂,小子郭嘉,未受损伤。” 徐福见机学样,亦上前道:“小子徐福,亦未有损。” 曹操闻言,又是长出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郭、徐二人肩头,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或是见曹操过于尴尬,其人身后一短髯大汉上前言道:“殿下与蛾贼战后之感悟,在下亦想一闻。” 刘辩见其人面目俊逸,衣着不凡,似是个豪富之人,不由问道:“你是何人?” 曹操道:“此人乃我从弟,曹洪,曹子廉。” 刘辩微微颔首,道:“既是骑都尉从弟,我之感悟,汝当听得。” 旋即握着曹操手腕,到得帐中沙盘处,指着黄巾营寨之所在,言道:“今日我部与蛾贼一战,乃是我麾下军侯唐麒携九原骑士所为,以三十人敌蛾贼一营,竟有大胜!” 吕布听闻今日这这战之大胜,乃是唐麒与众九原骑士所为,心中大喜,神情颜色自不必说。 其余众人听得,亦是朝着吕布看了一眼,这才转而问于刘辩道:“竟是如何大胜?” 刘辩笑道:“子丰携众骑士杀敌三百有余,溃散者亦有二百之数。” 复又指了指徐福,道:“后我麾下队率亲率十余骑掩杀,又得杀敌百余人,如此算来,今日一战,合计杀敌四百,可谓大胜!” 曹洪闻言,惊疑不定,问道:“当真?以四十余众杀敌四百,如此我军三千于众,自也可为杀敌三万之事了?” 刘辩闻言,微微一笑,道:“子廉家中可是行得商贾事?竟是这般精于算数。” 见其脸色涨红,这才正色于曹操言道:“至于死者四百,死于刀剑搏杀之下的或不及半数。” 曹操听闻,更觉讶异,道:“其余半数,又是如何死的?” 刘辩道:“乃是溃散途中,亦或是纷乱之时,死于奔跑践踏之下。” 曹操极其聪慧,虽说在这个时候,其人尚未打过一场仗,亦未在战场上杀过一个人,然自太平道人初现造反苗头之时,其人便就开始研读兵书,自是与兵事有所了解,眼下又得刘辩实战有感,当即恍然大悟道:“依殿下之意,我等自是无需强行制造杀伤,只需击溃贼众,亦可达杀贼之效!” 刘辩笑着点头道:“骑都尉果然为大智之人,此间关窍,竟是为你一眼看破。” 二人互相吹捧一番,帐中气氛好不融洽,忽闻吕布出声言道:“此事莫不是常理?” 众人皆为之一愣,闻其人继续说道:“昔日间,我为县君征为乡勇,与鲜卑杂胡交战,只需制贼三成杀伤,便可击溃贼兵,若是溃兵之数量极多,践踏死伤者自然不计其数,此不过常理而已,何来大智一说?” 吕布身为边地游侠,遭逢战事之多自非此间众人可比,故而其人领兵作战之能,放之于后世史时当中,亦是汉末一绝。 刘辩本想着借此战事,于郭嘉、徐福、曹操诸人之前炫耀卖弄一番,自是未有想到此事若在吕布眼前,却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 既闻吕布言及于此,刘辩亦只好硬着头皮,笑着说道:“诚如奉先所言,若得击溃贼兵,溃散死伤者众乃为常事,然想要击溃贼众,将官之选,尤为紧要,故而我之计策想要得其之效,此将乃为关键所在。” 曹操亦是点头,继而推荐道:“唐子丰以三十人突营,杀敌十倍,全身而退,可为大将之选。” 刘辩摇了摇头,笑道:“子丰固然勇武,然其行事犹豫,今日虽致贼军溃败,然却未行掩杀之举,或难当得此任。” 话音未落,忽闻一声急至。 “殿下,此事我可为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七十六章 我有良策 说话之人,正是徐福。 帐中众人,除了郭嘉、刘辩之外,皆为之一惊。 须知这徐福虽已束发,然到底不过少年年纪,论及身形体魄与刘辩相比,却也高壮不了多少,这般少年能为刘辩看中,征入营中辟为队率已是奇事,如何这先锋大将一职亦敢如此自荐? 众人只道这徐福或有常人难以琢磨的本领,又念其人好歹是刘辩爱惜之人,皆未做声,却听刘辩直斥其人言道:“此番堪为先锋大将之人,当有万夫不敌之勇,若由你一少年当此大任,难不成营中无人了吗?” 徐福面色通红,还欲上前分辨,却见刘辩双眼怒视自己,终究还是泄了气,只得退在一旁,兀自气闷。 刘辩朝着其人又瞥的两眼,再不做理睬,心中却是极为苦恼。 要知这徐福在刘辩的后世记忆当中,那可是和诸葛亮在一起混的高智商青年,这样的人在刘辩的印象当中至少应该具备沉稳、智慧、谦逊、果敢等诸多优秀品格,然这一切似乎与眼前这个莽夫少年显得格格不入。 刘辩暗自思忖,莫不是与这徐福相识的太早了,以至于其人未经人生起落,尚未养成后世品格,若是当真如此,那岂不是一代贤良竟是因相逢刘辩毁了一生? 刘辩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呆望着徐福,直看的徐福极不自在,亏得曹操出声言道:“此先锋大将或可叫元让为之。” 刘辩回过神来,见夏侯惇满面喜色,乃于原地摩拳擦掌,颇显兴奋,心中又是一番计较:“曹操这杆子兄弟亲族,在后世亦都称得上是战神一般的人物,如今虽未经历战事,然既是天赋异禀,区区黄巾贼,自当不在话下。只不过这帮子猛人和曹操自幼相随,到底铁了心是要跟曹操的,便是刘辩如何拉拢,如何给机会,或也极难发展成自己人。” 既是这般想着,亦只好面露为难神色,摇头言道:“元让兄长固然勇猛,然却无领兵作战经验,此番先锋大将之责,实为此战关键,若是先锋之人战事不敌,数万贼众当即便可直驱虎牢关,如此,洛阳危矣。” 听得刘辩这样一说,夏侯惇以及曹洪一道的几人虽是心有不甘,亦皆面露难色,争先之事,自也无人再提。 孰料曹操闻言,竟是上前说道:“经由杨太守所言,颍川城中粮草不过五一之数,这些时日来,我亦得哨骑探报,蛾贼此番出兵,正是为了粮草而来,若是先锋不敌,至多是遂了蛾贼之愿,劫掠粮草而去,如何能够进逼虎牢关,威胁洛阳?殿下这番话语,未免太过高估蛾贼了吧?” 刘辩轻笑一声,道:“敌众往此处来劫掠粮草固然无错,然中牟、荥阳皆为空城,亦是实情,若是我等不敌,骑都尉为蛾贼主帅,该做如何打算?” 曹操与刘辩昔日商议的计策,从未考虑过这般情形,便是刘辩,亦不过为了不让曹系从属担当先锋将官这才胡诌一番,然未想到这一通胡诌竟会显得极有道理,着实让曹操乃至刘辩自己心中皆是一凛。 曹操眉头深锁,乃于帐中来回踱步,良久不答。 又过得许久,突闻吕布上前言道:“先锋之事,布可一试。” 刘辩抬眼看了看吕布,并未答应。 虽说其人心中人选早已是吕布无疑,只是方才的一番假设,竟是叫刘辩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吕布作为先锋,突杀黄巾贼绝不至于落败,然若是不能将黄巾贼全数击溃,终是难保其众分兵虎牢关,做突袭洛阳的行动。 倘若黄巾贼当真有这个脑子,此地便是再如何大胜,又有什么用呢?而更叫刘辩与曹操担忧的,乃是颍川黄巾贼渠帅波才,可能真的有这个脑子! 曹操亦听得吕布自荐,也是回得神来,与刘辩说道:“无论如何,这先锋之人总是要有的,若得奉先为此先锋大将之事,或可无忧。” 刘辩也是点了点头,道:“若得蛾贼攻营,奉先为先锋大将,自可与之一战。” 言及此处,刘辩不由朝着吕布看了一眼,见其双目精光闪烁,似是等待这场大仗已是许久,然自想到虎牢关不过五百守军,心中又是一沉,旋即复言其他道:“只是虎牢关乃洛阳门户,不可不防,我意即刻修书杨太守,叫其人星夜领兵,屯往虎牢关以防蛾贼分兵进取,曹都尉以为如何?” 曹操又是忖度许久,缓缓抬头,望向刘辩道:“殿下以为可行否?” 刘辩猛然点头,斩钉截铁道:“虎牢关南连嵩山,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如今五百守军或与蛾贼数万之众难以抵挡,然得杨太守三千守军,当可一战。” 曹操也是点了点头,道:“虎牢关乃天下雄关,若得雄兵良将,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若是殿下觉得可为,那便如此吧。” 众人听得两员主帅既是下定决心,做了计较,尽皆长舒了一口气。 刘辩当即便要传唤信吏进帐听命,却于同时为身侧郭嘉阻止道:“下吏唐突,凡请殿下、骑都尉三思。” 曹操见状,似有不解,然刘辩既见郭嘉尚有话说,心中却是大喜,赶忙言道:“你若不言,我心反而难定,既有计较,快快说来便是。” 郭嘉本是怀着忐忑之心打断刘辩,却听刘辩这般信任自己,心中颇有几分感动,旋即俯身拜谢,继而言道:“此战关键,乃为杨太守,无论如何,不可叫其人离开长社城。” 刘辩、曹操闻言,皆是一愣,齐声问道:“这是为何?” 郭嘉又是朝着曹操一拜,继续说道:“长社城与我部大营不过二十里,驱兵急行,顷刻可至,若得杨太守屯兵城中,正于我部大营成犄角之势,贼兵虽多,自可牵制。” 刘辩恍然言道:“我明白了!” 郭嘉见状,当即噤声,笑看刘辩不语。 刘辩再道:“若得杨太守屯兵城中,蛾贼举全军攻我,杨太守自可携城中将士攻袭蛾贼大营,若是蛾贼举全军攻长社,我部亦可全力攻袭蛾贼大营,既是如此,蛾贼攻伐一处,便等于攻伐二部,分兵为战,兵势自难持久。” 曹操亦是猛然醒觉,笑道:“兵书所言,正是如此,若是蛾贼还欲分兵往虎牢关,我二部自可合兵一处,截断其众补给,如此一来,蛾贼兵向虎牢关,便是自投罗网之举也!” 众人经由刘辩、曹操这一番分析,尽皆了然,帐中欢笑不止,似是此番胜券已然在握。 刘辩更是欣喜不已,自觉这徐福虽与后世认知有着极大的差异,然郭嘉到底没有跑偏,既是这般想来,刘辩便即行至郭嘉身前,再次出言说道:“早间与兄所言之计策,现下看来,可有胜算?” 原来自小树林回曹操大营的途中,刘辩就已经将拟定计策与郭嘉诉说了一番,郭嘉却因不知营中情况、不识营前地形,故而一直未有对刘辩的计策加以分析,眼下既得郭嘉出言,其人心中自是有了一番计较,刘辩自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检验自己筹谋断策的机会。 郭嘉笑道:“殿下之策,实为良策,然这般用计,到底还是以少敌多,若是为将者稍有差池,结果亦是难料。” 未及刘辩出声,吕布却已是开口言道:“我为先锋,若有差池,甘受军法处置!” 刘辩亦是言道:“兄或是尚不识得吕司马,吕司马之能,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宛如探囊取物,所谓差池,却是多虑了。” 郭嘉朝着吕布一拜,笑道:“不识司马之能,嘉之过也。” 旋即与刘辩正色道:“今日一战,嘉亦有所感,或于战事,大有助益。” 刘辩闻言,大喜,催促道:“快快说来!” 郭嘉道:“我观蛾贼营寨,大小参差不齐,唐军侯携众闯营,战者不过一营而已,殿下可见着了?” 刘辩微微思索,果然想起唐麒率九原骑士袭营之时,不过一营蛾贼奋力反抗,至于其他联结营寨,并未有蛾贼出营为战,正与郭嘉所言的一摸一样,当即点头答道:“正是如此。” 郭嘉继续说道:“故而大胆度之,蛾贼人数虽众,然各营之间联系薄弱,一营遭难,其余诸营却难为援护之事,嘉有一计,乃是效法唐军侯所为,或可挫敌锐气。” 既闻郭嘉献计,刘辩自然是喜不自胜,大笑道:“甚善甚善,兄莫要在卖关子了,快快说了便是!” 郭嘉自是不知卖关子为何意,也是一笑,道:“此计当有万人难敌之人为将,方可成事。” 话语间,见其行至吕布身前,笑道:“既闻吕司马勇冠三军,不知能为此事否?” 吕布凤眼一挑,轻哼言道:“汝有良策,但说便是。” 郭嘉道:“我欲司马十骑突营,不斩贼兵同数不得归,司马可敢为否?” 吕布道:“何以不敢?” 亦听闻徐福、夏侯惇、曹洪乃至营中其余数将皆出声喝道:“我等亦敢为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七十七章 郭嘉见众人斗志昂扬,亦觉得颇为兴奋,在与刘辩对视一眼后,便将刘辩的计划全盘托出。 “殿下与骑都尉之筹谋,乃是散出流言,骑都尉大营实为一座大粮仓,以此诱得蛾贼攻袭我大营,抢取我营中粮草,如今蛾贼三万大军齐至,想来这第一招计策已然奏效。” 众将闻言,连连点头,徐福更是催促问道:“再然后呢?” 郭嘉笑看其人一眼,再道:“至于后事,乃是待贼众全力攻伐,大破我军防事,叫得贼众至于营中,我军由善射将士齐射火箭,引燃粮仓,制使贼军混乱,再由一先锋大将率领精锐冲杀贼众,以至贼众阵型混乱,如此,溃败之势自成。” 言罢,郭嘉又是环视了众人一眼,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刘辩身上,道:“只是正如殿下白日间所言,这先锋大将固然关键,然当先交战的败军之将亦为紧要。” 刘辩闻言,连连点头,复又抬眼问询郭嘉道:“此将人选,兄可有计较?” 郭嘉斜望徐福一眼道:“徐福可为此将。” 刘辩闻言一愣,片刻之余,恍然言道:“徐福幼弱,若为此将,定可叫贼众掉以轻心,既是如此,便是假意败退,亦难叫蛾贼猜忌,妙极妙极。” 徐福闻得此言,面色愈发通红,心有不忿,刚待出声分辨,却闻郭嘉再言道:“若得蛾贼溃散,我军四下众将率军齐出,做掩杀之势,只是还需诸位留有余地,且追且停,切莫逼急贼人,徒惹贼众反扑。” 夏侯惇闻言,颇为不解,问道:“既是贼众溃散,我等奋力掩杀,制造杀伤才是正事,如何要这般行为?” 未及郭嘉解释,曹操已是出言说道:“我军将士数量太少,除了羽林骑外,皆为新军,便是奋力掩杀亦难有极大杀伤,然若是将贼众逼的急了,拼死反扑,结果反倒难料。” 夏侯惇微微点头,似是于曹操解释懂了大概,然心中尚存疑惑,故而继续问道:“可是若由我等这般驱赶,杀伤定然无多,贼众逃回营中重整再战,又当如何?” 郭嘉笑道:“元让兄多虑了。” 言罢,只见郭嘉往沙盘上黄巾营寨南部一指,笑道:“既有此处树林,蛾贼便是有心,亦不敢逃回营中。” 曹操眉宇微皱,不由问道:“这是为何?” 郭嘉道:“若得粮仓火起,我意由一将率军奔袭此间树林,大肆焚烧,后往北包抄蛾贼,蛾贼溃散之余,但见南面火起,又得我军夹击,自以为营中有失,故而绝不敢回。” “妙极妙极!”曹操大笑不止,道:“日前与殿下商议计策,却是未想过蛾贼退后之事,若得这般计较,蛾贼定然大败,绝难重整再战。” “计是好计,只是烧林包夹之将,当为何人?”刘辩称赞之余,亦是不解问道。 “我可为之!”夏侯惇当即请命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七十七章 二将战吕布 郭嘉见众人斗志昂扬,亦觉得颇为兴奋,在与刘辩对视一眼后,便将刘辩的计划全盘托出。 “殿下与骑都尉之筹谋,乃是散出流言,骑都尉大营实为一座大粮仓,以此诱得蛾贼攻袭我大营,抢取我营中粮草,如今蛾贼三万大军齐至,想来这第一招计策已然奏效。” 众将闻言,连连点头,徐福更是催促问道:“再然后呢?” 郭嘉笑看其人一眼,再道:“至于后事,乃是待贼众全力攻伐,大破我军防事,叫得贼众至于营中,我军由善射将士齐射火箭,引燃粮仓,制使贼军混乱,再由一先锋大将率领精锐冲杀贼众,以至贼众阵型混乱,如此,溃败之势自成。” 言罢,郭嘉又是环视了众人一眼,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刘辩身上,道:“只是正如殿下白日间所言,这先锋大将固然关键,然当先交战的败军之将亦为紧要。” 刘辩闻言,连连点头,复又抬眼问询郭嘉道:“此将人选,兄可有计较?” 郭嘉斜望徐福一眼道:“徐福可为此将。” 刘辩闻言一愣,片刻之余,恍然言道:“徐福年幼,身形瘦弱,若为此将,定可叫贼众掉以轻心,既是如此,便是假意败退,亦难叫蛾贼猜忌,实在是秒极。” 徐福听闻刘辩这番皆是,面色愈发通红,心有不忿,刚待出声分辨一二,却听郭嘉再言道:“若得蛾贼溃散,我军便可叫众将率军齐出,做掩杀之势。” 说到此处,郭嘉又是朝着帐中一众将官笑道:“是时,只是还需诸位留些余地,且追且停,不要将贼人逼的急了,惹得贼众反扑。” 夏侯惇闻言,颇为不解,问道:“既然是贼众溃散,我等奋力掩杀,制造杀伤才是正理,如何要做什么且追且停,又不要逼急贼人呢?” 未及郭嘉解释,曹操已是出言说道:“这般行事倒也无错,到底是因为我军将士数量实在太少,除了羽林骑士以外,其余将士,不是新征的材官,便是我的家仆,这等士卒,便是奋力掩杀也难造成极大杀伤,然若是将贼众逼的急了,拼死反扑,结果反而难以预料。” 夏侯惇微微点头,似是于曹操解释懂了个大概,但是心中尚存疑惑,故而继续问道:“可是若由我等这般驱赶,杀伤定然不多,贼众若是这样逃回营中,重整再战,我等又当如何?” 郭嘉笑道:“元让兄多虑了。” 言罢,只见郭嘉往沙盘上黄巾营寨的南部方位遥遥一指,笑道:“既有此处树林,蛾贼便是有心回营,却也不敢逃回营中。” 曹操眉宇微皱,不由问道:“这是为何?” 郭嘉道:“若得粮仓火起,我意由一将,率军奔袭此间树林,大肆焚烧,之后往北包抄蛾贼,蛾贼溃散之余,但见南面火起,又遭我军夹击,自以为营中有失,故而绝不敢回。” “妙极妙极!”曹操大笑不止,道:“日前与殿下商议计策,却是未想过蛾贼退后之事,若得这般计较,蛾贼定然大败,绝难重整再战。” “计是好计,只是烧林包夹之将,当为何人?”刘辩称赞之余,亦是不解问道。 “我可为之!”夏侯惇当即请命道。 刘辩皱眉摇头道:“掩杀贼众之事,还需元让尽力。” 旋即又环视了帐中其余跃跃欲试的将官一遭,复又朝着郭嘉言道:“我部将少,兵也不多,恐怕难以分兵做焚烧树林,包夹贼军之事,此事若要为之,恐须长社杨太守协助。” 郭嘉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见刘辩兀自皱眉计较,郭嘉当即上前一步,与刘辩拱手请命道:“嘉愿往长社杨太守处,主持此事。” 刘辩闻言,长望了郭嘉一眼,道:“若由你去主持此事,自然是极为妥当的,只是包夹贼众之事,或是有些凶险,倘若长社城中尚有武官,此事你便不要亲为了。” 郭嘉稍有感动,拱手称是。 曹操听得郭嘉这一番计较补充,于其人计略颇为信服,眼下又得推演全局大概,便即出言相询细碎之事:“先前所谓袭掠贼营之事,也可在此计略当中?” 郭嘉抬头正视曹操,坦然答道:“正是。” 继而与众人言道:“蛾贼虽众,然人心不齐,我欲诸位乘蛾贼屯营不稳,行突袭之事,一可稍做杀伤搅扰贼人士气,二可激怒贼人,好叫贼众尽快做攻伐打算,如此,贼众潦草作战,其势定弱,再加上终日为我军搅扰,定无暇顾及周遭地势,自与我火烧山林之计策难有防备,便就更易我军成事了。” 众人闻言,只觉得郭嘉的计议当真绝妙,尽皆纷纷称善,继而由吕布带头,帐中众将再次纷纷请命,要做这个十骑袭营的主将。 刘辩、曹操自无拒绝道理,凡请命为战者,自是全数应允了。 次日一早,得哨骑通传,黄巾贼营向前推进了一里有余,自曹营望楼向南眺望,当先五座营寨一字排开,旗帜招展,已是清晰可见。 曹操于将台之上下令,吕布携领羽林骑士精锐十人,当先出战。 刘辩特别嘱咐营中铁官,数日间加急赶制了一柄顶端为“井”字造型的长戟,左右各有半月尖刃,可刺可削,名曰方天画戟,此时正叫吕布持于手中。 黄巾哨兵自也于汉营当中的一举一动看的分明,见有一汉将携十骑出营,又闻战鼓声起,自也知战事在即,当即扯着嗓子呼喊通传道:“汉将出营!汉将出营!” 黄巾贼的建制乃是以一里或者一县作为分别,各自为营。 波连此番率领攻袭曹营的三万五千黄巾贼人当中,共计四十二营,不同营的黄巾贼又各自建立营寨,相互交错,故而从汉营远望,贼营数量极多,密密麻麻排布无序,却又各有阻隔大小不一,排在最前处的这五座黄巾营寨算是其中规制最大,联结最为紧密的了,想来其中贼人亦当是黄巾贼当中的精锐,自是后续攻伐曹营作为先锋之用的。 听得哨兵通传,营中小帅的反应也是极快的,因不知吕布此番出营列阵,会往哪座营寨杀来,当先五座营中竟是同时出得五将,两人骑马,三人步战,五人身后,又各自领着三十来个黄巾贼,竟是人人手持长兵,铠甲齐全。 汉营中三通鼓罢,但闻吕布纵啸一声,十骑飞驰而出,又因羽林骑士皆乃精锐,衣甲之外人人罩着一件赤红大氅,飞奔之势,有如一条赤色长龙,直往黄巾营中插去! 两个黄巾骑将见来袭汉军不过十一人,不由对视一笑,竟也是丝毫不见惧意,待得吕布奔至半途,二将怪叫一声,旋即双腿一夹胯下坐骑,只闻得两声骏马嘶鸣,两支黄巾军伍亦如两条杏色长蛇,蜿蜒缠来。 顷刻间,吕布与黄巾二将便要战至一处,刘辩、曹操乃至于一众将官站在望楼之上远望,因除了刘辩以外,众人从未见识过吕布武艺,又见两员黄巾骑将骑术颇精,实非寻常农人,心中皆升起一丝忐忑。 至于黄巾营中,亦是一般光景,众小帅以及麾下亲信至于望楼,既见汉将单枪匹马为战二人,心中甚是欢喜,须知此二员黄巾骑将实为波连麾下大将,一曰飞燕,一曰驰虎,昔日攻城夺地,凡有敢与之战者,绝无活命之人,故而此二人亦代表了黄巾一方最为强悍的两个战斗力,便是眼前汉将观之威风凛凛,以一敌二,又如何能是这二人的敌手呢? 敌我二者各自心思,须臾间,忽闻三马齐鸣,三将已是战在了一起。 飞燕、驰虎各自持着一柄一丈四尺长的长槊,既见吕布奔至跟前,二人齐声暴喝,旋即飞燕挺槊刺马,驰虎挥槊劈人,先发动手。 二将所为,乃是因这一击而来,无论吕布顾马还是顾人,自当有一者受伤,如此一来,此番交战,便叫己方赢得头筹,虽说以二敌一再加上这般用计多少有些胜之不武,然既能叫军中士气昂扬,燕、虎二人各自之名声自也无有挂碍。 谁知吕布既见胯下坐骑便要中槊,竟是毫不在意,待其人低头躲过驰虎挥劈,旋即舞动方天画戟,正将戟头猛力砸在了驰虎坐骑头上。 这一戟乃有千钧之力,只见那战马(和谐)眼球崩裂,竟是连叫也没叫一声,便即瘫倒在地,登时气绝了。 驰虎亦未来得及反应,便已从那死绝了的坐骑身上骨碌碌的滚在了一旁。 至于那飞燕,如何知道吕布纵马奔来,见着自己挺槊刺马,亦不收势,以至于自己这一槊虽是插中了吕布战马,然因其奔跑之势极大,飞燕未及撤手,便叫那中了自己一槊的畜生硬生生将其拽下马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再看吕布身下坐骑中槊吃痛,向前直奔出十余步,这才长嘶一声,失了前蹄。 吕布骑术极为精湛,见机极快,当即便撤了手中缰绳,双手持戟,以那戟间在身侧一点,旋即翻下马来。 电光石火间,便只一合,无论是吕布身后的汉军骑士,亦或是飞燕、驰虎所携黄巾步卒,皆未到得各自主帅身侧,此一击孰胜孰败,却已分明了。 飞燕遭此一摔,登时晕厥,未想到自己自造反之日起未曾一败,如今却是连这个汉将长的如何模样尚且不知,一颗头颅已然悬在了其人腰间。 驰虎见状,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贼将!还我弟兄性命!” 言罢,见其拾起掉落在一旁的长槊,便即朝吕布刺来。 吕布见状,冷笑一声,旋即一记暴喝,将手中方天画戟猛力飞掷。 驰虎未想到吕布竟会将兵刃脱手掷出,赶忙横槊格挡,只可惜长槊乃有一丈四尺之长,虽用于马上作战极为顺手,然步战使用,到底有些不便,未及驰虎横持长槊,方天画戟已然刺破身前铁甲,穿胸而过。 驰虎双目圆瞪,竟与方天画戟形成了一个“入”字,然鼻息全无,也如其人坐骑一般,当场死绝了。 吕布从容上前,抽出长刀,亦将驰虎首级割下,悬于腰间。 于此同时,羽林骑士方才到得身侧,吕布招呼一人让出坐骑,旋即从驰虎尸身之上抽出方天画戟,继而翻身上马,遥指了身前五队黄巾贼人,纵声长啸道:“杀不尽蛾贼,誓不回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