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蜕变》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清香百合】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冰冥】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嫣青的长篇恐怖小说:暗夜蜕变 暗夜蜕变 第一部分 《暗夜蜕变》序(1) 文/李西闽 2004年某个冬天,我和嫣青成刚等在北京的某条街道穿行的时候,我感觉到有种诡异的气息在弥漫,我不知道经过我们的路人有没有感觉到我们的与众不同,这不仅仅是我们是写恐怖小说的人,更多的是这个世界越来越让我们恐惧,我脆弱的心经常经受着自己写的恐怖小说的折磨,也被这个恐惧的世界惊吓得越来越胆小。时间过去将近两年,嫣青的长篇恐怖小说《暗夜蜕变》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心脏受到了挤压,我小心翼翼地读完这个中国为数不多女恐怖小说家的新作后,告诉自己,嫣青的恐怖小说已经成熟,和她当年的那些小说有了很大的不同。 我在几年前就一直倡导恐怖小说的写作,一直就没有对中国的恐怖小说灰心失望过,因为我知道恐怖小说在中国的前景是光明的,因为有很多像嫣青这样的人在努力着,其实只要有一个人在努力,就应该抱着希望。我不像某些势利的人,在恐怖小说低潮的时候躲避,在恐怖小说有所发展后又出来指手划脚,这些人是没有资格对中国的恐怖小说说三道四的,因为他们没有包容的心,他们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利益。写作从来都是个人的事情,从来不需要谁来指手划脚,我想嫣青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坚持就是成功之母。这个世界没有天才,只有孜孜不倦追求的人。嫣青以及一大批恐怖小说作家就是这样坚持着,不管别人怎么说,最终还是写出了好作品,她的《暗夜蜕变》证明了这一点。 《暗夜蜕变》不光光是流畅的语言让我迷恋,而是出自女xìng之手细腻的心理描写让我感受到了嫣青诡异的内心。我认为女xìng一旦进入恐怖小说叙事的气场,要比男xìng作家要恐怖得多。这个游dàng在城市的空隙中,常常穿梭于yīn阳两界的女子,她对恐怖的体验和我不同,这也是她独特的地方,《暗夜蜕变》这本书使我颤悚。《暗夜蜕变》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七个少年时的朋友,成年后依约在一个古老的教堂里聚会,却发生了不可预料的事情。诡秘的老教堂里面仿佛有许多冤魂在诅咒,暴风雨中有许多灵魂在呐喊,神秘的失踪,血腥的死亡困扰着刑警队长,第六感使他心惊ròu跳,他在这个惊魂之夜受到了空前的压迫和不安;受困的五男二女最终的命运应该任何?一切都会在黎明之后真相大白,可真相却是那么的出人预料之外……嫣青用她细腻的笔和心灵,引导我在她的作品中走进走出,让我在经受了恐惧之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部作品的意义在于它告诉我们黑暗是一种邪恶的力量,而邪恶总是在我们身边,我们怎么样去战胜邪恶,抵御邪恶?其实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答案,在你读完《暗夜蜕变》之后。读完能够让人思索的恐怖小说不多,《暗夜蜕变》是其中的一本。 嫣青是少数几个让我看好的女xìng恐怖小说作家,当我重新审视她的时候,她的笑容里多了些冷静,这种冷静是她必须具备的,有了这种冷静,她的作品就会多些力量,恐怖的力量。我从来不相信急功近利以及成天想着法子出名的人会写出什么好作品。嫣青的冷静不光光为她的作品带来了力量,也为她本身带来了魅力,一个女恐怖小说家的魅力,那是让人颤抖也让人无法自拔的暗夜中的玫瑰。在我眼里,嫣青,王秀梅,麦洁,大袖遮天,七根胡,花想容,以及余晗和颜七,她们都散发着各自的香味,她们的文字是这个时代另类的花朵,将会被广大的人群传颂。 我没有理由苛求嫣青,也没有权利,尽管她的作品里还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我只是对她充满了期待,我相信我的期待有我的道理,她在成长,在走向更加成熟的道路上稳步地走着,这就足够了,所有的不乐观都是枸人忧天。我还是坚定地认为嫣青会写得更好,走得更远。在此,我还是要提到“黑猫悬疑创造社”,嫣青是该社的成员,也是主力,她和黑猫社的其他成员成刚,老家阁楼,麦洁,大袖遮天,李异他们一样,都是中国恐怖小说的中坚力量,不要过几年,就会彰显他们的意义。黑猫社的意义是不同凡响的,谁也不能忽视这股力量,我关注着,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们,并且和他们一样,为中国类型文学的发展努力!所以,我在此推荐嫣青的新作《暗夜蜕变》给大家,相信你们的阅读会产生不同的感受。 2006年10月30日于上海 [李西闽,著名作家。中国新概念恐怖小说的领军人物和倡导者,被《南方人物周刊》等媒体称为“恐怖大王”。1966年11月出生于福建长汀农村。曾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部队服役21年。出版和发表《好女》《死亡之书》《七条命的狗》等文学作品200多万字。2000年开始恐怖小说创作,先后出版恐怖小说《蛊之女》《血钞票》《尖叫》《死鸟》《拾灵者》《黑灵之舞》多部,在国内外产生影响,成为中国恐怖悬疑文学的先行者。最新的恐怖小说《崩溃》即将出版。] 《暗夜蜕变》目录 引子:1、血誓 2、恶梦 第一章连环杀手 第二章失踪的传教士 第三章血腥莎乐美 第四章雨夜老教堂 第五章恐怖传说 第六章恶魔的第一击 第七章死亡气息 第八章失踪的尸体 第九章肢解 第十章刑警队长的不安 第十一章寻找消失的人 第十二章地下屠场 第十三章魔鬼的诅咒 第十四章地狱使者 第十五章迷藏 第十六章醒 第十七章生死一线间 尾声:魔xìng不会终结 引 子(1) 黄昏的天色十分yīn暗,铅黑色的云层象原子弹bàozhà后的蘑菇云一样,剧烈地汹涌翻滚着,不时驰过的闷雷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沉重的天空紧压着白鹭山,仿佛触手可及。荒凉的白鹭山象是个得了皮肤病的人,东一簇、西一簇疯狂摇撼的树木也遮蔽不了大块大块luǒ露的黄色土地。那座荒废了几十年的哥特式老教堂黑乎乎、yīn森森地矗立在山尖上,被经年的尘土覆盖着的表面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孤零零的钟楼上那口黄铜钟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半截腐烂、发黑的麻绳在飓风中做垂死挣扎。 老教堂二楼一间空dàngdàng的房间,破旧的壁炉里跳动着熊熊的火光,两女五男七个十几岁的小孩在炉火前的地板上围坐成一圈。炉火照不到的地方依然有着丝丝缕缕飘渺的灰色雾气,给房间里增加了几分沉凝的气息。 “听!那是什么声音?好可怕啊!”一头长发,象洋娃娃般美丽、可爱的殷雪凝,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魅影憧憧的窗外,纤瘦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往旁边的杜雅君身上靠。 留着短发,黑而结实的杜雅君淡然一笑,将手搭到殷雪凝肩上,柔声安慰道:“别怕,雪凝,那只不过是风声。” “是啊,没什么可怕的,有我们呢。”坐在壁炉边的齐子健欠了欠身,炉火映出他英俊的脸庞,此时,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个坚毅的菱形。 殷雪凝收回了恐慌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落寞地垂下了眼皮:“李品、卓鸣,你们过几天就要离开东川县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这……”胖墩墩的龙卓鸣用白萝卜般的手指揉了揉鼻子,求助地看着身边精瘦得略显苍白的李品。 李品眼珠子转了转,抬起尖细的下巴,挤出一个微笑:“雪凝,我们爸爸、妈妈的工厂只是迁到星都市,离东川又不远。再说,我们还可以经常通信啊。” “对对对。”不修边幅的顾宏伟使劲抓抓乱得象鸟巢似的、枯黄的头发,红红的大鼻头耸动着,如同一只警惕的兔子。 秀气得跟女孩子一样的向辉轻轻一甩掉落在前额的一绺头发,抬起做成兰花指的右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就是啊,他们放假了,还可以回来玩嘛。雪凝,你就不用那么伤感了。” “嗯。”殷雪凝用极轻的声音答应了一声,仍然垂着双眼,乌黑、发亮的长发耷下来,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时之间,房间里陷入了一种沉重的气氛,大家受到殷雪凝的感染,都不由自主地垂下头,谁也不再吭声。 窗外,风一阵紧似一阵,老教堂旁边杂乱的树枝张牙舞爪地鞭挞着老教堂灰黑色的砖墙,发出凄厉的“啪啪”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yīn影从翻涌着的黑暗中冲向亮着火光的窗口,仿佛要竭尽所能摧毁这暗夜的山中仅存的一线光明。 殷雪凝惊惧地瞥了一眼窗户,将身子向壁炉方向移了移,摇曳不定的火光中,她的眼中分明有泪花在闪烁:“唉!” “雪凝,你叹什么气啊?”杜雅君关切地歪起头,看着殷雪凝被壁炉的火光映照得飘忽不定的脸庞。 齐子健微微扬起头,皱起了眉:“雪凝,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几个就此散了?” “对啊。”殷雪凝幽幽眼神投向红彤彤的炉火,“时间是可以冲淡一切的,咱们以前有好多同学,现在碰到,不一样连名字也想不起来了吗?” 顾宏伟狠命地抓着那一头乱发,苦着脸看着一些细细的头皮屑在眼前翻飞着落到地上,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安慰殷雪凝。李品跪着爬到殷雪凝面前:“雪凝,你就放心吧,忘了谁我们也忘不了你啊。胖子,你说,对不对?” “嗯嗯。”龙卓鸣大声地附和着,憨憨地看着殷雪凝。 李品撅起嘴唇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哎哎哎,各位,不如我们今天就在这儿立下个永不分离的誓言吧。” “誓言?”杜雅君眨巴着小眼睛疑惑地看着李品,“什么誓言?” 其他几个人也都将目光聚集到李品身上,顾宏伟推了李品一把:“快说,快说啊。” “咱们……” 七个孩子都站了起来,在炉火跳跃的壁炉前严肃地排成了一列,闪耀的火光在他们脸上勾勒出来的yīn影,使得他们的脸看上去增添了几分诡谲。 静默了几秒钟,李品第一个朝前跨出一步,解下左胸上戴着的校徽,用他修长、苍白得有些透明的手指仔细地弄直上边的别针,咬咬牙,用力向左手食指上扎去。那一刻,他脸上的肃穆变成了一种悲壮,那种不为疼痛而皱一皱眉头的神情,还真有点象武侠片里的英雄。他从食指肚上那一点猩红的伤口里挤出一滴血,血珠缓慢地在火光照耀下无声地滴落在地板上,激起一小团细小的灰尘。 看着李品做完这一切,龙卓鸣跟着走到李品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校徽,忧郁了一下,也向自己的左手食指扎下去,随着皮肤的破裂,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学着李品的样子挤出一滴血后,他赶紧将受伤的手指塞进了嘴里。把校徽递到了随后跟上的顾宏伟手里。 顾宏伟之后是齐子健,然后是向辉、杜雅君,最后,轮到了殷雪凝。她缓缓走到几个人中间,接过针尖上带着血迹的校徽,煞白着一张脸看了每个人一眼,闭上双眼狠狠地向手指扎了下去。血滴顺着她雪白的手指流下来时,她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哼,杜雅君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看着大家做完这一切,李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着嘴唇举起了右手:“我发誓……” “我发誓……”所有的人也都学着李品的样子举起自己的右手,坚定的目光齐刷刷地shè向明灭不定的炉火。 李品顿了顿,卷起舌尖舔了一下发干的上腭:“今声今世,我们永不分离……” “今生今世,我们永不分离……”大家的声音显得有点杂乱不齐。 “每年……”李品骤然刹住了话头,考虑了几秒钟,“每三年,我们一定要在这儿相聚……” “每三年,我们一定要在这儿相聚……”大伙没有半点犹豫,跟着李品念道。 李品回过身将高举的右手掌缓缓放下,平伸在身前:“决不食言!” “决不食言!!!”所有的人都一齐放下手掌,大家的手在红彤彤的火光下jiāo叠在一起。 齐子健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纯真的微笑:“每隔三年的五一节,我们都必须回来哦。” 所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都使劲点了点头。 “就是死也要来!”杜雅君yīn郁而不容置疑地迸出这么一句。大家都惊了一吓,殷雪凝脸上又回复了惊恐,迷惑地看着杜雅君。杜雅君看着殷雪凝闪亮的大眼睛,粲然一笑,“开个玩笑嘛,大家干嘛这么紧张啊?” 齐子健抬腕看了看表:“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赶快回家吧,要不家里人又要着急了。” “是啊,眼看天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向辉俯身拾起了地板上的书包,扭着腰肢甩了甩头。 等到大伙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男孩子们弄灭了壁炉里的火,殷雪凝打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随身带的笔形电筒,几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出了房间。齐子健走在最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房间,“嘭”地带上了房门。“嚓啦啦”一道锯齿般的闪电撕裂了yīn云密布的夜空,将无人的房间照得一片青惨惨的,壁炉架上悬挂着的一个锈迹斑斑的十字架“当啷”一声倒栽下来,重重地掉落在壁炉前沾染着血迹的地板上,一阵尘雾迅速扬起,缓慢地飘落在静静躺着的十字架上…… 暗夜蜕变 第二部分 《暗夜蜕变 第一章》1(1)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出来蜜月旅行的小俩口,当他们的车子停下或车速慢下来时,所有的人都会将艳羡的目光投向他们俊美的脸庞。 他们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本田雅阁从星都市出发,向东川县驶去。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走了两、三个小时了。星都市到东川县还没有通高速,所以他们走的一直是省级公路。天有点热但又没热到非开空调不可的程度加上路上又堵了几次车,女孩显得有些疲惫,昏昏yù睡地靠在车窗上不想说话。 意气风发的男孩关切地瞥了女孩一眼,视线落在仪表盘上,油表的指针已经落到了红色警戒线上。他挪动了一下身子,伸长脖子朝前方看去,他记得前边不远处应该有个加油站,于是踩了一脚油门,稍微加快了车速。 几分钟之后,一个红白相间的小加油站出现在道路的右边,“中国石化加油站”几个红色的大字在若隐若现的阳光下熠熠发光。男孩打了右转向灯,渐渐放慢了车速:“雪凝,我得给车子加点油,你待会儿也下车活动活动。” “嗯。”殷雪凝将头转向车内,嫣然一笑。 车子在标着“93#”的加油泵前稳稳地停了下来,殷雪凝打开车门,抚平白色连衣裙上的褶皱,钻出车子,姿势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右手中指上一道眩目的光亮刺得她眯起了眼睛。她收回双手,用白皙、修长的左手指抚摸着右手中指上那枚漂亮的钻戒,情不自禁地露出幸福、迷人的微笑。 昨天,齐子健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当着殷雪凝家人的面拿出这枚钻戒向她求婚。在大家欢快的祝福声中,她欣喜地答应了他。来东川的一路上,她一直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她想过,要在跟杜雅君他们见面之后,再将自己的兴奋之情一下子喷发出来,让那几个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分享他们俩的快乐。 他们一定会象我们一样高兴。 一定会给我们最美好、最诚挚的祝福。 殷雪凝被幸福的巨浪冲击得一阵阵地眩晕。给车子加好油的齐子健微笑着走了过来:“雪凝,想什么呢?” “我……不告诉你。”殷雪凝灿烂地笑着,一旋身,轻盈地跑向车子。 齐子健愣了一下,马上又笑着追了过来:“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你在想什么。” “那你说啊,我想什么了?”殷雪凝拉开车门,钻进车里,趴在车窗上,含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齐子健。 齐子健绕到车子另一边,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我也不告诉你。” “哟!”殷雪凝转过身子,嗔笑着撅起了嘴,“好重的报复心啊!不告诉我算了。” 齐子健怜爱地伸出右手食指,在殷雪凝撅起的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拿出一瓶矿泉水和一摞报纸、杂志:“你呀!来,喝点水吧,我刚买了些杂志,你一路上就不会闷了。” “谢谢你,子健。”殷雪凝接过水和杂志,伸长脖子,在齐子健脸上轻吻了一下。 车子轻巧地开出了加油站,平稳地行进在灰蒙蒙的公路上。齐子健将一张CD盘chā进CD机,一阵舒缓的轻音乐顿时充盈了小小的车厢。殷雪凝随着音乐的节拍晃动着身子,认真地翻看起了一本杂志。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车子向右拐了个弯,驶上了一条绿树掩映的简易公路。 “雪凝,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东川了。”齐子健双眼一直看着车前的路,“咱们先在县城里吃过午饭,再上山吧。” 殷雪凝头也没抬地回答道:“好啊。” “你说,会是谁第一个到山上呢?” “那还用说,一定是雅君啦,前两次不也是她最先到的吗?” “嗯,我们这些人就数她最勤快了。” “哎!对了,李品和卓鸣干嘛不跟我们一块过来呀?” “卓鸣单位上刚给他配了辆车子,他要自己开车来。至于李品嘛,那小子说是不想打搅我们俩,要坐卓鸣的车来。” 殷雪凝歪起头,瞟了齐子健一眼,将被风吹乱的长发往脑后拢了拢:“嘁!李品一向都油嘴滑舌的,真讨厌!他又不知道我们俩……” “呵呵!那小子精着呢。”齐子健有点无奈地笑笑,“说不定他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说而已。” “也是啊,不说他了。”殷雪凝掏出一张带着香味的纸巾,轻柔地帮齐子健擦去了额上的汗珠,“你专心开车吧。” 齐子健感激地回报殷雪凝一个微笑:“你如果累了就到后座上去躺会儿。” 殷雪凝点点头,在杂志堆里翻出一份《东川日报》看了起来。报纸头版头条“悬赏10万通缉连环杀人嫌凶”几个大字紧紧地牵住了她的目光,看完全文的她,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悬赏10万通缉连环杀人嫌凶 因爱生恨 男青年连续残杀年轻男女 双尸惊现山间 2003年2月18日清晨,东川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接到报案称:“长河村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刑警大队迅速派员赶赴现场。尸体是在长河村后山的半山腰处被发现的,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是该村的牛和德。牛和德说:“我一大早上山放羊,没曾想刚到这儿,一眼就看到这两个死人,吓得我连滚带爬地就跑下山来。” 在简单地了解了报案经过后,刑警队员们进行了有条不紊的现场勘察。两具尸体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被开膛破肚,两颗捣碎的心脏散落在草丛中,尸身旁边大量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现场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从尸体的衣着和所携带的物品来看,不象是本地人。 “从现场的情况来分析,属于他杀。”刑警队长苏云峰推断道。刑警队员们很快对现场做了大范围的搜索,现场没有发现凶器,且其他一些痕迹已经被凌乱的羊蹄印破坏。通过刑侦技术人员的进一步调查发现,男xìng死者系被钝器击打后脑,导致颅骨粉碎xìng骨折致死;女xìng死者系被锐器割破颈动脉,致失血过多死亡。两死者都系死后被凶手剖开胸膛,取出心脏,用锐器捣烂后丢弃。 由于从两死者身上都找不到有效的身份证件,所以一时之间难以确定死者身份。两个死者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生前又有着怎样的关系群?尸源的确定,成为侦破此案的关键。 又是一具尸体 警方经过地毯式的查找,终于确定了男xìng死者叫李辛,二十六岁;女xìng死者叫胡玲玲,二十三岁。两名死者都是东川县美术中专的教师,两人是恋爱关系。2月17 日那天,两人曾跟家人说是去长河村一带写生,由于他们平时写生都要出去个一两天,所以,他们当晚没有回家,家人也并不在意,直到报纸上登出“认尸启事”,他们的家人才知道两人已遇害。 尸源已经确定,刑警队员们正要展开更进一步的调查,2月24日上午,东川县刑警又接到一则报案称:“长河村旁的小溪边发现了一具男尸!”这次发现尸体的是长河村一个到溪边洗衣服的女村民,据那个女村民说:“我上午忙完家里的活计,就端了一盆衣服到了山前的小溪边,当时我就觉得溪水的颜色有点不对,没想到,扒开溪边的芦苇一看,就发现了这个死人,我扔了衣服就跑回了村子里。” 刑警队长苏云峰听完女村民的叙述,把目光投到了尸体身上。死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仰躺在芦苇从中的浅水里,肚腹被剖开,捣碎的心脏被丢弃在一边,已经被水泡得有些发白了。从尸体的衣着判断,他应该就是这附近的人。通过现场勘察,发现死者是在溪边的小路上被人杀死,再移尸到芦苇丛中的。但是由于昨晚下了一场小雨,泥泞的小路上的犯罪痕迹,早已被过往村民的脚印彻底破坏掉了。 “从作案手法上看,凶手应该与杀死前两名死者的是同一个人。”刑警队长苏云峰当场推断道。随后的验尸报告确定死者是被人用锐器从后边刺破肾脏,导致大出血死亡后,再被剖腹挖心,作案手法果然与前一起案件如出一辙,且从尸身上的伤口来判断,两起案件的凶手所使用的凶器基本一致。 死者的身份很快被确认,他叫贾利顺,二十二岁,是附近龙溪村的村民。死者身份虽已被确定,但经详细排查,前一起案件中的两名死者李辛、胡玲玲和后一起案件中的死者贾利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三名死者死状如此相似,通过缜密调查,这两起案件既不是劫杀,又不是情杀,难道是仇杀?可是三名死者又并没有共同的社会关系,案子的侦察顿时进入胶着状态。 第三起案件 连续发生两起案件之后,长河村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警方的调查还在继续,可所有的排查都没有任何进展,案情就象陷入烂泥的车轮般在原地打着空转。 3月15日凌晨五点多钟,正当人们以为凶手就此罢手之时,尖利的警笛声再次划破了长河村的宁静,在长河村的后山上又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死者的死状与前两起案件一样,这次死者的身份被长河村的村民当场确认,男xìng死者叫张扬,二十三岁;女xìng死者叫李小翠,也是二十三岁。两名死者是恋人,都是长河村人。 据警方了解,两名死者于3月14日晚相约去村上的打谷场看露天电影,电影散场时,还有人看到两名死者并肩向村里走去,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两名死者。由于两人过了午夜十二点还没回家,于是两家人便发动全村人一起出外寻找,直到凌晨四点左右,才有人在后山的一片老坟地里发现了两名死者的尸体。随后,村民们便报了警。 经尸检确定,两名死者均系被钝器多次击打头部,导致颅骨粉碎xìng骨折,颅内大出血而死,死后同样被用锐器开膛剜心。 记者在采访刑警队长苏云峰后得知,此案已经惊动了省公安厅,省公安厅派了几名有经验的刑警进驻东川县公安局协助破案。据警方分析,这三起案件在很大程度上确定为同一凶手所为,目前暂定为仇杀。而且,警方已经加派警力对长河村以及周围村县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长河村和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们也自发组织起了巡逻队,希望能在凶手再次作案时一举将其抓获。 柳暗花明 在警方和村民们提高了警惕之后,凶手似乎也嗅到了危险,一直到4月中旬,都没再有新的行动。就在警方一愁莫展之际,案情居然在无意之间来了个峰回路转。 4月18日,东川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又接到了来自长河村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的报案,刑警队长苏云峰率领刑侦人员于第一时间赶到长河村,封锁了发现尸体的一座民房。 两具尸体是在那座民房的一间卧室床下发现的,已呈高度腐败状态,经附近村民从衣着上辨认,得知男xìng死者系二十五岁的房主鲍新阳,女xìng死者系鲍新阳二十三岁的新婚妻子张美佳。 据报案者称,他是死者的邻居,从前几天开始,他一直闻到从鲍新阳家中传出隐隐的臭味。一开始他并没在意,可是接下来几天,臭味一天比一天浓,他们全家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加上鲍家又总是没有人在。于是,他一早便邀了附近几个邻居一起翻院墙进了鲍家,循着臭味来到鲍新阳的卧室,这才发现了床下的尸体。 警方通过现场勘察,发现现场的床上、地上有大量干涸的血迹,墙面上也有不少喷溅血点,证实发现尸体的卧室既为第一案发现场。尸检得出的结论是,此次发现的两名死者已死亡两个月以上,两具尸体的死状与前三起案件的十分相似,由于案发现场没有打斗及挣扎的痕迹,因此两名死者极有可能是在睡梦中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死后再被人用锐器剖腹剜心。 在现场勘察过程中,刑警队长苏云峰了解到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这一情况成为了案件侦破的重大突破口。 缘起婚变 警方在调查过程中得知,鲍新阳从小失去父母,一直与比他大五岁的哥哥鲍新宏相依为命。几年前,村子里的年轻人都时新到沿海一些城市打工,鲍新宏也于去年加入了南下深圳打工的队伍,留下鲍新阳在家务农。 去年年底,鲍新宏从深圳返回长河村,并带回一个他在打工期间认识的广西女孩,她就是张美佳。本来,鲍新宏是带张美佳回来结婚的,没想到竟然在结婚前检查出他身患顽疾,至于具体是什么病,鲍家人一直缄口不提。 但是,在鲍新宏检查出有病之后,张美佳还一直住在鲍家。就在2月1日大年初一那天,张美佳仍然结婚了,却是嫁给了鲍新宏的弟弟鲍新阳。 鲍新阳和张美佳结婚那天,去参加婚礼的人们都能感觉到鲍新宏的情绪非常低落。过了2月10日,大家就再没看见过鲍新阳和张美佳,曾有人问过鲍新宏,他只淡淡地说,他们俩南下打工去了。于是,所有人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又过了一两天,鲍家突然大门紧锁,连鲍新宏也不见了踪影。当时大家猜测,鲍新宏可能也提前去南方打工去了。谁也没料到,原来鲍新阳和张美佳早已遇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身亡。 在知悉上述情况之后,刑警队长苏云峰果断地得出结论:“鲍新宏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马上对鲍新宏的行踪展开了紧密追查,同时也没有放松对长河村的监视力度。 一击失手,暴露行藏 就在警方加紧追查鲍新宏的下落时,4月21日,东川县公安局110处警队接到报案称,有一对青年男女遭歹徒袭击,由于二人奋力反抗、呼救,引来附近居民,歹徒才撇下二人,落荒而逃。 刑警队长苏云峰敏锐地感觉到,这起案件似乎与前段时间发生的连续杀人案有密切联系,于是带员迅速赶到了东川县人民医院。 据男xìng伤者张瑞说,他与女朋友陈妍看完晚场电影,又去吃了点夜宵,直到十二点多钟,他才送陈妍回家。当他们走到距陈妍家两百多米远的小路上时,路边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体态瘦小的男子,他当时一声也不吭,举起手中的物件就朝他当头砸过来。由于他身材高大,在负痛的情况下,依然紧抓住了那个男子的手腕,与他搏斗了起来。同时,陈妍冲到自己居住的小区,大声呼救,在人们赶来救援的过程中,那个男子挣脱了他的胳膊,冲进了黑暗中,但却遗留下了一把带有血迹的铁锤。 刑警队长苏云峰留下一个技侦人员,在张瑞的协助下做了一张歹徒的容貌拼图,拼图显示出来的歹徒虽然头发比较长,又留了胡须,但是与鲍新宏的照片一对照,两者却有些相似。过了几天,对歹徒留下的铁锤的检验报告显示,铁锤上新鲜的血液为伤者张瑞所留,在其他干涸的血迹中检验出了前几案死者的DNA,并且通过对铁锤柄上取得的几枚指纹进行比对,证实了打伤张瑞的歹徒就是鲍新宏。 最后,警方通过对鲍新宏4月21日晚的逃跑路线分析,确定了鲍新宏极有可能已经逃往东川县和星都市方向。在国家公安部的批示下,东川县公安局正式在各个媒体以及网上下达了对鲍新宏的通缉令。 通缉令 鲍新宏,曾用名鲍新宏,男,1973年3月4日出生,汉族,小学文化,东川县人,家住东川县长河村六组,身高1.70米左右,留分头,有胡须,体态消瘦,南方口音,逃跑时身穿较大新深灰色西服,脚穿黑色皮鞋。 居民身份证号码:4*****730304***。该人疑于2003年2月9日至2003年4月21日晚12时许,在长河村以及东川县郊将其弟鲍新阳等七人杀死,重伤一人后逃逸。 各地公安机关接此通缉令后,立即部署查缉工作,发现该人即予拘留,并速告公安部刑事侦查局。 对发现线索的举报人、缉捕有功的单位和个人将给予十万元奖励。发现线索举报的公民,请拨打110报警电话。 从报纸上那张不甚清晰的照片上可以看出,鲍新宏是个瘦消、yīn郁的人,黑黄色的尖脸上,由于生活的沧桑,过早地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特别是那双闪着寒星的小眼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仿佛总是盯着你,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殷雪凝定定地看着鲍新宏的照片,一股寒意从她心底缓缓升起,沿着体表千万根汗毛浸润出来,似乎渐渐驱散了周遭的暑热。 一辆农用车迎面开过来,“突突”地轰响着,在空气中留下一串长长的黑烟,浓烈的柴油味顿时充斥了本田车小小的车厢,殷雪凝不由得皱起眉头,捂着鼻子轻轻地呛咳起来。 齐子健憋上一口气,略略加快了车速,冲出黑烟的范围,这才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雪凝,不要紧吧?”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殷雪凝将手中的报纸扔到后座上,迅速做了几个深呼吸。 齐子健抽出CD机里弹出的那张CD盘,换上了一张英文经典名曲,从头上的后窥镜里看了殷雪凝一眼:“雪凝,你的脸色好难看啊,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殷雪凝刚说了一个字,一个巴掌大的黑影闪电般划着一道弧线掠过车窗,在殷雪凝和齐子健耳边发出 “哇”的一声惊叫。殷雪凝猛的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子瑟缩着蜷成一团,“乌鸦?!是乌鸦啊!” 齐子健赶紧打了右转向灯,将车子慢慢地停在了路边:“怎么了?雪凝,一只乌鸦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子健,我们这里很少能看到乌鸦的,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殷雪凝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 齐子健微微一笑,抬起右胳膊揽住了殷雪凝的肩膀:“哈哈,雪凝,一只乌鸦嘛,哪有那么可怕?” “不是的,子健……”殷雪凝反手将后座上的报纸拿过来,举到齐子健眼前,“你看看这个,我担心……担心……” 齐子健接过报纸,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关于鲍新宏的那篇报导,嘴角挂上一丝轻蔑的笑容,随手把报纸丢出了车窗:“嗨!你就是害怕这个啊?没什么好怕的,报纸上啦、网上啦,每天这种通缉令都不知有多少呢,要真那么容易让人碰上,大家不都发财了?” “子健,人家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殷雪凝担忧地看着齐子健,“以前我看这样的报导也不觉得怎么样,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就是不太塌实。” 齐子健讪笑着曲起右手食指,在殷雪凝皱起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好了,雪凝,不要再庸人自扰了。更何况咱们待会儿聚在一起就有七个人了,还怕他不成?” “可……”殷雪凝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齐子健安抚般地拍拍殷雪凝的后背,重新发动了车子:“我看你啊,是得了那个什么……对了,叫‘婚前恐惧症’,尽在这儿杞人忧天。” “这……也许吧。”殷雪凝小得象蚊子一样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汽车发动机的轰响声中,她忧虑地转过头,朝刚才那只乌鸦飞去的方向看过去。阳光从厚厚的云层缝隙中倾泻下来,在摇曳的树影间跳跃着,灰黑、发亮的柏油马路上映下了点点碎金似的光斑。 接下来的路程,殷雪凝一声也不吭,凝神望着车窗外一成不变的田园风光。齐子健几次yù打破殷雪凝的缄默,可他从头顶的后窥镜里看着殷雪凝的脸色,又只好把已经攀升到舌尖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 兴许待会儿见到他们几个,她就会开心起来的。 齐子健默默地开着车,心中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担忧,也不知是因为报纸上那篇报导,还是受到殷雪凝情绪的感染。他甩了甩头,决定不再胡思乱想,潇洒地撮起嘴唇跟着音乐吹起了口哨。 又前进了一二十分钟,车窗外的景色开始有了些微的变化。一望无际的翠绿色田野逐渐被零星分布在路边的低矮的农舍所代替,树荫下匆匆行走的路人也慢慢地多了起来,依旧闷热的空气中不时传来或远或近的几声犬吠声,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低沉的牛叫,天地间展现出一派闲适、怡人的乡村景象。 殷雪凝的心情也似乎好了一点,她收回目光,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双眼,拿起膝盖上一本女xìng杂志。齐子健观察到了殷雪凝情绪变化,从座椅旁拿出一瓶矿泉水:“雪凝,渴吗?喝点水吧。” “嗯。”殷雪凝接过水,拧开盖喝了一小口,涣散的思绪怎么也不能集中到杂志上,索xìng合上杂志,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齐子健暗暗叹息了一声,将音响的音量调小了一点,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车前方空dàngdàng的马路上。飞转的车轮扬起一道微尘,离他们久别的东川县越来越近了,他的心中油然升起远方的游子即将踏进家门时才会有的那种感动。 等到殷雪凝疲惫地睁开双眼,车子已经进入了东川县境内,眼前充斥着一种小县城特有的拥挤的喧闹。不宽的马路两边凌乱地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担,小时候耳熟能详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唉!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老样子。 久违的景象在刹那间扫去了殷雪凝心头的yīn霾,一种亲切感令她的嘴角缓缓浮上一抹笑容。她将胳膊肘支在车窗上,转过头看向齐子健:“子健,你看,咱们都三年没回来了,这儿竟然还是老样子,一点变化也没有。” “是啊,小地方嘛,再说又不是什么商贸重镇,大多都会一直保持原貌啦。”齐子健小心地驾驶着车子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殷雪凝复又看向窗外,突然兴奋起来:“哎呀!子健,你看,那个卖糖人的小摊子还在那儿,连地方也没挪。” “嗯。”齐子健瞟了一眼窗外,“想不想下车买个糖人?” 殷雪凝笑着摇摇头:“不了,现在已经没了那份兴致了。” “嘿嘿!三年前,你回来的时候不还吵着要买个糖人吗?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齐子健的语气中明显带着调侃的意味。 殷雪凝在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转了个话题:“子健,开了这么久的车,你一定饿了吧?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span class=yqlink>仙剑寐穑俊?/p> “好,去哪儿吃?” “嗯不如就在雅君他们家的小店里吃点吧,怎么样?” “听你的。” …… 齐子健在县城主街尽头找了个空地停好车,两人一起来到街对面的“杜记饭店”。说是饭店,也不过就是一个不到一米五宽的门脸,三十几个平方的小饮食店。只不过店堂稍做了些粉刷,比其他一些小吃店显得亮堂些罢了。 虽然已经到了午餐时间,“杜记饭店”里的客人还是了了无几。一个身体微胖、穿金戴银的女人慵懒地靠在甲板打造的、油漆有些剥落的柜台里,心不在焉地用指甲挫挫着肥短的手指上长长的指甲。齐子健拉开玻璃拉门,闪身将殷雪凝让进了小店,“哗哗”直响的电扇搅起的阵阵呛人的油烟味,不禁使得殷雪凝微微蹙了蹙眉。 柜台里的女人听到拉门的声响,动作飞快地收起指甲挫,堆起满脸肥腻的笑容转过身来。看到殷雪凝和齐子健,女人愣怔了一下,笑容马上变得更加灿烂,扭动着水桶似的腰从柜台里转了出来:“呀!这不是雪凝和子健吗?是什么风把你们两位小贵人给吹来了?” “阿姨,你好。”殷雪凝实在是不明白,这女人那么肥硕的身体,怎么能挤进那么小的柜台里,而且她进出的动作居然还那么灵活,“我跟子健是来吃饭的。” 女人翘起右手小指,轻抚着殷雪凝的长发:“哦?!好好好,来,里边坐。想吃什么?尽管跟阿姨说。” “谢谢阿姨。”齐子健帮殷雪凝拉开椅子,“我们赶了一上午的路,累得很,阿姨,您就给我们来几个清淡点的菜吧。” 女人继续着她夸张的笑容:“行,就由我来给你们安排。这天也够热的,你们一定渴了吧?我先给你们沏壶茶来。” “谢谢!”刚落座的齐子健出于礼貌,一欠身,又要站起来。 女人一把按住了齐子健:“你坐,来了就是客,不用跟我客气。”说完,女人扭到柜台里,不久,又一手端着一个茶壶,一手拿着一份配好的两菜一汤的菜单转了回来。殷雪凝没有看菜单,只叫齐子健拿主意,齐子健忍着女人身上那股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又跟女人寒暄了几句,才终于将女人打发到店后的厨房里去。 等到再看不见女人的身影,殷雪凝长舒了一口气,凑在齐子健耳边低声说:“尽管我知道不该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这个女人真的很讨厌,每次我一看到她脸上那势利的假笑就感到极不舒服。” “唉!我又何尝不是呢?”齐子健压低嗓门,眼睛不时瞟向油腻腻的厨房门,“可她是雅君的后妈,毕竟是长辈,见了面也不得不打招呼啊。” 殷雪凝撇撇嘴:“算了,不说她了,喝茶吧。” …… 厨房厚重的门帘掀了起来,女人捂着鼻子、摇摆着肥大的屁股走了出来,献媚般地笑着来到殷雪凝他们桌前:“雪凝、子健,我跟雅君他爸说你们来了,他说要亲自炒你们点的菜,还说待会儿要出来跟你们说会儿话呢。” “是吗?”殷雪凝微微笑着,“阿姨,您去跟杜叔叔说,叫他不用为了我们耽误时间了。” 女人用右手支撑着桌子,左手用力一挥:“哪能呢?不耽误时间。哎!对了,雪凝,你是不是还在当空姐?” “嗯。”殷雪凝点点头。 女人歪起头审视着殷雪凝:“啧啧,人长得漂亮就是不同。看看我们家雅君,就没这福分。” “雅君当教师也很好啊。”齐子健抬头接上女人的话茬。 女人瘪着嘴,一脸的不屑:“哼!一个小学体育老师有什么好?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及雪凝的零头呢。” “呵呵!”齐子健尴尬地笑着。 女人就象川剧演员表演变脸似的,瞬间又换上一副笑脸:“子健,你也不错啊,自己开房地产公司,一定赚了不少吧?” “呃哪里,仅够维持而已。”齐子健悄悄低下了头。 女人大笑着一拍齐子健肩头:“哟哟哟,跟阿姨打起马虎眼来了?!” 正在齐子健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店门“哗啦”一声被人拉开了,女人打住了话头,猛转身看向门口。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牛仔裤和花里胡哨的T恤、满头金色长发、十七八岁的男孩斜叼着烟卷走了过来:“妈,我回来了。”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女人脸上的笑容转化成恶狠狠的神情,“这几天死哪儿去了?” 男孩一脸不屑一顾地将烟卷摁灭在齐子健面前的烟灰缸里:“干嘛?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嘛?我一回来就对我凶,是不是不想我回来啊?” “我还不知道你?一回来就是要钱。”女人尖着嗓门用一根手指点着男孩的额头。 男孩不耐烦地推开女人的手:“行了,老是这样。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了,快拿点给我,我朋友还在外边等我呢。” “什么朋友?都是一帮狐朋狗友。”女人边嘀咕边走向柜台,“这次又要多少?” 男孩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根牙签含在嘴里:“你看着给呗。” 女人骂骂咧咧地从柜台钱箱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男孩一把夺过去,窜到门口,临出门前朝女人抛了个飞吻:“谢了,妈,拜拜咯!” 正在这时,一个两鬓斑白、瘦高瘦高的男人端着几盘热腾腾的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笑着将菜放在殷雪凝和齐子健桌上,抓起胸前那沾满油花的围裙擦着手:“雪凝、子健,你们的菜都齐了。” “呀!”殷雪凝和齐子健一起站起身,“杜叔叔。” 男人摆摆手:“坐坐坐。” “这怎么好意思让您亲自送出来呢?”殷雪凝不自在地看了齐子健一眼。 男人满面的笑容在脸上堆积出纵横jiāo错的皱纹:“没关系的,饿了吧?快吃吧,只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合的,合的。”齐子健客套地说,“我们从小就最喜欢吃杜叔叔做的菜了。” 男人点点头:“那就快吃吧。” 女人还站在柜台里,双眼透过玻璃门看着外边,不高兴地咕哝着。男人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向门外的街对过,一眼看到走远的儿子,一股怒火从浑浊的眼底升起:“小兰,是不是那个臭小子又回来拿钱了?” “是啊,是啊,都是你生的好儿子。”女人斜睨着男人。 男人强忍着没发作,长叹了一声,转向殷雪凝和齐子健:“雪凝、子健,你们慢用,我进去干活去了。” “啊好的,杜叔叔,您忙吧。”殷雪凝和齐子健异口同声地回答。 男人勉强地朝殷雪凝和齐子健笑笑,对女人使了个眼色,气哼哼地走回了厨房。女人白了男人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厨房的门帘刚耷拉下来,就传出男人和女人压抑的争吵声。殷雪凝和齐子健对望一眼,默默地低头吃了起来。 从“杜记饭店”走出来,殷雪凝和齐子健都松了口气,两人走到街对过面的车旁,齐子健帮殷雪凝拉开了车门:“典型的封建礼教牺牲品。” “什么?”殷雪凝停下低头钻进车里的动作,回头茫然地看着齐子健,“你说什么?” 齐子健轻轻将殷雪凝推进车里,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座:“我是说雅君一家典型的封建礼教牺牲品。” “没错。”殷雪凝系上安全带,“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女儿就不是后人吗?女儿不也同样可以继承家业吗?” 齐子健转过头小心地倒着车:“对啊,可雅君他爸却偏不这么想,为这,还逼死了雅君的亲妈呢。虽然从法律上来说,他不构成犯罪,但他应该接受道德法庭的审判。” “就是,弄得雅君跟他也象陌路人似的,何苦来呢?”殷雪凝遥望着前方隐隐约约的山峦,“我看他那个儿子啊,没有倒更省心。” 齐子健略显无奈地摇摇头:“唉!不谈他们了。雪凝,赶了大半天的路,待会儿还要爬山,你吃得消吗?” “嗯,没事,别忘了,我是做空姐的,身体棒着呢。” “那就好。对了,待会儿我们还是把车停在上次停车的那家农户家吧,那家人挺好的。” “好啊,你决定吧。” …… “呼呼……”又是这沉重的喘息声。 杜雅君茫然地站在寂静的林间空地上,惊恐地的目光四处逡巡。周围浓密的树木在她身体飞快的转动中旋转着,使得她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 这是哪儿? 我怎么会在这儿? …… 所有的疑问汹涌而来,杜雅君猛然觉得两边太阳穴传来难忍的刺痛。她抬起双手,死死地掐着脑袋,恐惧象迷雾般在她身体里弥漫、扩散。但她始终弄不明白,她究竟在害怕什么,而且,她感受得到,这种惊惧是深入骨髓的,就象某种嗜血的昆虫,在她体内贪婪地吮吸,妄图将她的勇气消耗怠尽。 迷茫!仍旧是迷茫。 杜雅君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能遏止头部的巨痛,她昏昏沉沉地放下胳膊。疼痛和恐惧纠结在一起,仿佛海水涨潮时拍岸的惊涛,正在将她的身体一点点侵蚀、抽干。她感到再也无法忍受,她试着张开干涸的双唇,一种新的、撕裂的痛楚骤然袭来,令她混沌的头脑获得了片刻的清醒。 就在这一刻,杜雅君突然注意到,眼前那些yīn冷的森林出奇地安静,没有一丝生气,透着一股童话故事式的荒蛮、yīn森,然而,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气氛又无端地显出一些虚幻、迷离。 “嘎巴”突地一声轻响自杜雅君身后响起,她浑身一震,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型啮齿动物,警觉地竖起耳朵。恐惧再次在她心中播撒下无数细小的种子,并且在瞬间生根、发芽,疯狂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 当杜雅君终于判断出刚才那声响似乎是有人不小心踩断树枝的声音时,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人,或者是某种东西已经迅捷地来到她身后。她的心脏立刻狂跳起来,浑浊的喘息和着心跳声,恶狠狠地撩拨着她脆弱的神经。 是什么? 是什么在我的身后? 杜雅君感到自己被恐怖腐蚀的思维象玻璃丝一样,又细又易碎。她徒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身后那个东西是什么,但她却无论怎样努力也想不起来,过度用脑的结果只给她的大脑带来更剧烈的胀痛。 不断搅扰着杜雅君的惧怕令她不知所措,她用力地吸着气,搅起阵阵眩晕。这时,她几乎可以确定,身后那个东西已经离她更近了,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它的呼吸那是一种温热、均匀的细小喘息弄得她耳后痒痒的。她猛地绷紧了身体,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轻轻搔弄着她的咽喉。 这一次,杜雅君不再迟疑,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运动全身的肌ròu,如同一只生了锈的木偶般,“吱吱咯咯”地转过身去。终于,她与身后那个东西直面相对,那一刹那,她几乎误认为自己正站在一面澄澈的镜子前。 身后那个“她”跟杜雅君有着同样的面孔,一样的短发,一样的黑皮肤,一样的方脸,一样的小眼睛、蒜头鼻和大而薄的嘴唇,一模一样的脏兮兮的白色短袖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甚至同样赤着双脚,和她做着相同的动作。唯一不同的是,杜雅君油光光的脸上布满惊恐,而那个“她”,苍白得有些发青的脸上充斥着冷静,嘴角挂着一抹残酷的微笑。 “你……是谁?”杜雅君张了张干裂的双唇,试着减轻内心的惊恐,可她吃惊地发现,她所有的声音只在抽紧的喉间发出一声简单的“呃”,就象一缕轻烟被狂风吹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那个与杜雅君一模一样的“她”却bào发出嘲弄般的大笑,在“她”尖细、发黑的牙齿缝隙中依稀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她”尖锐的笑声钢针似的从杜雅君周身的毛孔中钻进去,刺痛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不! 不是! 你不是我! 杜雅君仔细地聆听着喉咙深处的粗喘声,嘴唇神经质地翕动。她明确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和她十分相似的“她”决不是自己,也许,“她”是个魔鬼,她不住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受骗,千万不能被“她”迷惑。 杜雅君迟钝的神经忽然向呆立在原地的她发出了危险的警戒,可一切都迟了,那个“她”倏忽止住了笑,象变魔术似的亮出一把锋利的大号水果刀,高高举起,迎面朝杜雅君狠狠地劈下来。 杜雅君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档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觉得刀子好象同时出现在她的手掌两侧,又好象到处都是刀的影子,接着,她看到天空中飞舞起一串串鲜艳的血珠,在耀眼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杜雅君明白过来了,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后退了一大步,随着她身体的后倾,刀子划出一道晃眼的白光向她平坦的小腹直刺过来。她换上了没有受伤的左手掌,妄图用血ròu之躯去抵挡这致命的一击。“噗”地一声犹如撕裂橡皮的闷响,她惊讶地看着刀锋顺利地穿过她的手掌,没入了她的腹腔。 在杜雅君刚能够感觉到刀刃的冰冷时,锋利的刀身又象进入时那么迅速地抽离了她的腹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骤涌的热流。由于迅猛的反作用力,她紧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后退着,直到一棵大树坚实地顶在她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脊梁上,她才摇晃着止住脚步。与此同时,她敏捷地一个转身,蹒跚地飞奔起来。 呼啸的风声似乎无形中扩大了粗砺的喘气声,千丝万缕的阳光在眼前跳跃,稠密的树林颠簸着快速后退。用尽全力奔跑的杜雅君因为刚才那一系列的刺激备受煎熬,她脑海里徒地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想她那颗被恐惧挤压着超负荷的心脏很快就要bào裂了。她不知这场疯狂的追逐还要持续多久,可身后那沉甸甸的脚步声依然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她。 “她”究竟想干什么? 为什么“她”不干脆一刀杀了我? 因过度消耗体力,杜雅君的大脑已经开始锈蚀了,她在心中一遍遍默默地提出这一类愚蠢的问题。根本没有注意到,前方是一个万丈深渊,她已经无路可逃了。终于,迈出去的右脚一步踩上了悬崖边沿松软的泥土,她猛然刹住了前进的势头,在千钧一发之刻一把抱紧崖边横呈的树枝,泥土和着石块簌簌地滚落,“哗啦、哗啦”地掉进瘴疠的雾霭中,瞬间无踪。 剧烈运动中的骤然松弛令杜雅君感到一阵难耐的疲软,她的身体顺着树干无力地滑坐到地上。那个“她”带着满脸的狞笑,从容地一步步逼近,轻蔑的眼神直刺杜雅君溢满泪水的双眼。 杜雅君艰难地抬起头,内心的乞求尽数呈现在蜡黄的脸庞上。那个“她”残忍地抬起一只脚,狠劲地踹在杜雅君胸口上。杜雅君的身子就象一只漏光了气的皮球一样凌空飞起,绵软地抛出一道弧线,轻飘飘地向无边无际的浓雾中坠落,只在身后拖出一声嘶哑、经久不息的惨呼…… 杜雅君“嘭”地从一把破旧的竹椅上跌坐到地板上,发自尾椎、沿脊柱而上的巨痛象滚滚的电流般刺得她一阵哆嗦,她惊恐地张开迷蒙的双眼,恍惚四顾。待到她终于看清了身处的环境时,才长舒了一口气,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整整一上午的清理、打扫工作之后,杜雅君确实太累了,本想坐在二楼能看到山间小路的窗户前小憩一会儿,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倚在椅子扶手上睡着了。她一手扶着竹椅,一手揉着痛处,紧拧着眉头站直了身子。 还好,尾椎骨并没受伤。 杜雅君庆幸地慢慢转身,重又坐了下去。当她缓缓地靠上椅背时,感到背上传来阵阵冰凉。她闭上双眼做着深呼吸,抬手摸了摸额头,额上也聚满了黏糊糊的冷汗。于是,她看也不看,用抓在左手中的一块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 一股刺鼻的馊臭味几乎令杜雅君窒息,她反shè般地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拿来擦汗的竟然是一块抹布。厌恶和恶心刺激得她想呕吐,她迅捷地蹦起来弄得竹椅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转身冲出了房间,“咚咚咚”一步并做两步地跑下楼,一头扎进了一楼走廊尽头的浴室。 十几分钟后,待到缠绕着杜雅君的那股难闻的气味最终被冷水冲尽,她这才一甩头,撑着洗脸盘的边沿、喘息地看着面前那面斑驳的镜中的自己。镜面上溅了一条条纷乱的水珠,此时,它们正缓慢地聚集到一起,仿佛有些迟疑般地顺着镜面滑落。 杜雅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脸,镜中的脸在水珠和光影的作用下,显得有点扭曲、发青,她忽然感觉到一种梦幻似的不真实,这令她悚然想到了刚才那个可怕的梦。 最近我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老是做着相同的梦? 为什么总梦到被自己追杀? 杜雅君眯起眼睛,用力地抹去了脸上的水滴。半晌,她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脑子却在急速运转下越来越糊涂,她恼怒地站直身子,“哗”地倒掉洗脸盆里的脏水,气呼呼地狠狠跺着脚走出了浴室。 带皮的松木版搭建的简陋浴室里,昏暗的光线透过木版的缝隙横七竖八地照shè在被水浸得发黑的地板上,那口蓄水的、半人高的大缸静静地靠墙伫立着,没在缸里的水面下、穿过板墙的一支空心竹筒里无声地淌出清冽的山泉水,半拉开的浴帘后,黑黢黢一片,看不真切。唯一动态的东西就是镜子上还没流尽的水迹,浴室中的一切倒映在歪歪扭扭的镜面上,平添了几分yīn森、诡谲。 杜雅君再次上到二楼,从旅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用手背抹去嘴角残留的水珠,一屁股坐回竹椅中,看着窗外那条幽静的林间小路,思绪一下子又回到刚才那个骇人的梦中。 尽管最近这个梦已经多次骚扰到杜雅君的睡眠,早已习以为常的她,醒转之后也不会再象一开始那么惊恐,可她怎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反复做同一个噩梦。她曾仔细地回忆过,在第一次做这个梦之前,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这也就彻底排除了人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说法。 难道这个梦有什么预示? 想到这儿,杜雅君一阵凛然。可究竟是什么样的预示,她绞尽脑汁也没能弄明白,但她隐隐地感到一种不安。因为这个梦简直是太真实了,按理说,梦中是决不会有任何实在的感觉的。然而,她每次身处在这个噩梦中时,都能清晰地感到温暖的阳光、冰冷的刀锋、滚烫的热血、赤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柔软的触感,甚至连那个“她”身上散发的阵阵腐臭味也似乎还紧粘在她的鼻黏膜上,惟独感觉不到的就是疼痛。 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 杜雅君出神地眯起双眼,摆在竹椅扶手上的右手食中二指神经质地痉挛着。过度使用脑力所引起的神经兴奋,使得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她叹息了一声,决定不再去想那个令人不快的噩梦,可那种隐隐的不安感却仍然象一只不是一群讨厌的苍蝇般盘恒在她脑海深处,“嗡嗡”地久久不愿离去。 窗外,稠密的树木在地上、墙上投下长长的yīn影,随着阳光的迁移,它们也以人们ròu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变换着它们的位置。“唉”杜雅君又叹了口气,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紧紧地抱着头。此刻,她多么希望身边能有个人陪她说说话,也许这些日子来的噩梦,还有现在她心中不安的恐惧都是因为孤独所致。她紧皱双眉抬起头来,遥望向小路的尽头,期盼着其他几个人能够早点上山来。 有人在窥视我?! 杜雅君突然感觉到了这一点,而且非常肯定。她睁着受惊的双眼,略微有些发黄的瞳孔放大,又缩小,小小的黑眼珠来回巡视着小路两边密密层层的树林。 风在树木的缝隙间叹息,使得树叶发出神秘的声。在摇曳的树叶遮蔽下、幽暗的yīn影中,杜雅君可以看见一个歪斜的古老墓碑。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她、殷雪凝,还有齐子健他们,曾经扒开一些顽强的藤蔓植物,去探究过那个墓碑。墓碑的年代实在是太久远了,碑后的坟头已经被岁月夷为平地,长满厚厚青苔的石碑上,巴掌大的字迹也变得模糊难辨。她记得他们还为墓的主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发生过很多次无谓的争论。 墓中的到底是谁? 他(她)的灵魂是否已得到安息? 杜雅君猛地站了起来,飞快地关上窗户,chā好chā销,最后,“哗啦”一声拉上了窗旁两幅深蓝色的窗帘,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暗淡下来。窗帘是她早上才安上去的,也不知为什么,她从小就有个习惯,必须在有窗帘的房间里才会感到安全,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睡得着觉。 “哎,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开快点啊?”李品蜷缩在一辆黑色桑塔纳的副驾驶座上,不耐烦地敲着仪表板,“咱们铁定要最后到了。” 龙卓鸣皱了皱ròu嘟嘟的鼻子:“行了,你别催好不好。人家刚学会开车,现在还是实习驾驶期呢。开太快出事了怎么办?” “行行行。”李品不屑地望向车窗外,“你别着恼,慢慢开你的车,我睡一觉得了。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坐长途客车呢,说不定早到东川了。” 龙卓鸣有些不高兴地一撇嘴:“那你干嘛不去坐长途客车啊?” “算了,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了。”李品将头埋进胳膊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你还是集中点注意力吧,万一真撞车了,你那一身肥ròu倒还顶得住,我这样皮包骨的可就吃大亏了。” 龙卓鸣紧张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在心里啐了李品一口。他明白,李品那张嘴油着呢,将近二十年来,自己没有一次在嘴上赢过李品,所以只能无奈地以沉默来对抗。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大,李品似乎感到有点冷,把身体象一只大龙虾似的卷了起来,龙卓鸣瞟了李品一眼,关上了嘈杂的爵士乐,将空调的开关旋小了些。天虽然有些热,但很多车还是敞着窗户,没有开空调。可龙卓鸣实在是太胖了,稍动一动就是汗流浃背,更何况开长途这么紧张的时候,就算空调开着,他那双层下巴缝里也是汗津津、滑溜溜的。 下午的天已经开始yīn沉了起来,厚厚的云层悄悄地在天空中堆积,不给阳光留下一丝缝隙,开阔原野的尽头,笼罩着一圈淡铅色的云彩。省级公路上,越是接近东川县,来往的车辆越少,偶有一辆车与龙卓鸣的银灰色桑塔纳擦身而过,也是农用车居多。已经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拐上简易公路的路口了,龙卓鸣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中午,龙卓鸣和李品曾停车在一家路边小店吃了顿午餐。小店的服务态度十分冷淡,店里所有的的东西包括人都是脏乎乎的,饭菜也淡而无味,如同嚼蜡。两人勉强吃了些,到现在,龙卓鸣突然感到肚子里空空的难受,他知道,那不光是饿,还好象有种吃坏了肚子的预兆。 肚子啊,肚子。 求求你,千万可别在这时候出什么状况。 龙卓鸣皱起眉头在心里祈祷着,缓缓地将车拐上了简易公路。身旁的李品大幅度地翻了个身,接着又不住的扭动着身子,似乎显得很不舒服。 “喂!李品。”龙卓鸣头也不回地大吼道,“你小子抽风呢?翻来覆去地影响我开车。” 李品苦着脸睁开眼抬起头,破天荒地没有回嘴:“胖子,我问你,是左眼跳不好,还是右眼跳不好啊?” “什么左眼跳、右眼跳的?你说梦话吧?”龙卓鸣不耐地反问。 李品坐直了身子:“不是啊,胖子,我眼皮跳得厉害,一直都没睡着。”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龙卓鸣笑了,“好象老人们是说右眼跳不好吧。不对,是左眼。还是不对……” 李品使劲地眨巴着眼睛:“到底是哪只眼啊?” “嗨!管它呢。”龙卓鸣突然扭过头来,讶异地看了李品一眼,又赶紧转回头看着前方,“哎怪了,我的大医生,我记得有一次我眼皮跳,你不是说,从医学角度来解释,那只不过是控制眼睫肌的神经过度兴奋导致的吗?怎么你现在又……?” 李品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深沉:“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真的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还记不记得中午我跟你说过什么?” “什么?”龙卓鸣心不在焉地回答,“你中午跟我说了那么多话,我知道你指的是哪句?” 李品短促地叹息了一声:“就是有关那个小饭店老板娘的啊。” “哦!”龙卓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她象个亚马逊土著的女祭司嘛。” 李品眯起了双眼,仿佛在沉思:“是啊,难道你不觉得她……” “什么跟什么啊?”龙卓鸣对李品的话嗤之以鼻,“人家不就长得困难点吗?用得着那么损人吗?” 李品的神情却出乎寻常地认真:“不是长得丑的问题,你没注意她那双眼睛吗?当她盯着我看时,我直感到心中一阵阵发冷。” “就你看得仔细?”龙卓鸣还是没把李品的话放在心上,“我可没心思看她。” 李品的双眼看着仪表盘发呆:“那眼神使我想起了鲁迅《狂人日记》里一句话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那眼神……那眼神好象要吃人一样。” “哈哈!”龙卓鸣听着李品的话,反而开怀大笑起来,“说不定那是家黑店,专卖人ròu包子的。” 李品懒得理会龙卓鸣的嘲笑,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将头转向车窗外,喃喃自语。龙卓鸣也乐得没人跟他斗嘴,重新打开了录音机开关,肥胖的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起来,脸上细密的汗珠也跟着肥ròu的颤动一闪一闪地发亮。 从蒙着一层黄色灰尘的车窗玻璃向外看去,象遮了副白纱似的阳光,苍白地被道路两旁的树木分割成一条条的,墨绿色的树叶无力地垂挂在枝头,偶尔一阵风吹过,它们也只是懒洋洋地左右摇晃几下,复又回归静止。远方,朦朦胧胧地可以看到一些山峦的剪影,一圈圈厚重的青色雾气象大蟒蛇一般缠卷在半山腰。 究竟是什么令我这般不安呢? 这可是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感觉啊。 李品凝望着群山,似乎想从山头的形状分辨出白鹭山的轮廓。但从他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所有的山都是一个样子。虽然,只有白鹭山上建有一座老教堂,可它却身处在山的背yīn面,只有到了东川县境内,才能看得到。 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就连平常老是趴在农舍门前的狗也不见了踪影。那种不祥的感觉在李品的心里越来越浓烈,就象一个结核一样,卡在他左右心室之间,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略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一股空调的冷风从他脊梁骨上扫过,那种yīn寒的触感使他骤然一阵心悸。他缓慢地闭上了双眼,右眼皮还在不间断地跳动。 “宏伟,宏伟。”一身白色短袖T恤、白色西裤、白色旅游鞋,背着个红色旅行包的向辉翘着小拇指取下头上戴着的白色棒球帽,用纤瘦的手指理顺弄乱的头发,尖声细气地站在顾宏伟家楼下呼喊着顾宏伟的名字。 粗枝大叶的顾宏伟从二楼的窗口探出他那毛蓬蓬、乱糟糟的脑袋,皱了皱棕黑色的脸膛正中间那只红彤彤的大鼻子:“是向辉啊,上来坐会儿吧,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向辉袅袅婷婷地走进顾宏伟简陋而凌乱的家,在一张破旧的长沙发上坐下,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哈了口气,用一张纸巾擦了擦,重又戴上:“我说宏伟啊,你这个家也够乱的啊,女朋友呢?干嘛不来给你收拾收拾?” “呵,女朋友?”顾宏伟“吱吱”地用电动剃须刀刮着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子,“半个月前就吹了,我也乐得清净,一个人过日子没人烦,反而舒坦。” 向辉象女孩子一样噘起嘴,嗔怪地白了顾宏伟一眼:“哟,你这可真应了一句话啊。” “什么话?”顾宏伟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将电动剃须刀扔进了地板上敞着口的黑色旅行包里。 向辉嘻嘻一笑:“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屁话!”顾宏伟从卧室里抱出一堆衣服,塞进了旅行包,“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用得着学那笨狐狸吗?” 向辉斜倚在沙发扶手上:“嘁!懒得跟你耍贫嘴。” “哎,向辉,别老说我了。”顾宏伟“吱啦”一声拉上了旅行包拉链,“你那业务怎么样?还好做吗?” 向辉甩开了额前一绺头发:“还过得去,反正现在各行各业不都得做广告吗?每个月多少可以接点业务吧。哪比得上你啊?逍遥自在做老板。”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一个穷开出租的,算什么老板啊?”顾宏伟一边在衣袋里翻找着什么,一边对向辉说道,“咱们这小地方不比人家大城市,有时一整天都是放空车,能添饱肚子就算不错了。哎?钥匙呢?” “找什么钥匙啊?” “车钥匙,我哥要我放在茶几上,这几天他帮我代夜班。”顾宏伟用力地抓着那茅草般的头发,“哪儿去了?明明放在衣袋里的啊。” “别着急,慢慢找,时间反正还早着呢。” “还早?都下午了,说不定他们一早就上山了,就等我们俩了呢。”顾宏伟几乎将全身的衣袋都翻了个遍,“怪了,刚才还看到了,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刚才还在啊?”向辉也有点急了,目光四下里搜寻着,“你是不是换过衣服了?” 顾宏伟猛的一拍脑袋:“呀!你看我这记xìng?亏得有你提醒我,要不它就得跟衣服一块儿洗了。” “你也真是的。”向辉皱起眉头,右手在面前轻轻一挥,就象要拂去什么难闻的气味似的。 顾宏伟傻笑地举着一串车钥匙从浴室走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咱们走吧。唉!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老忘事儿。” …… 顾宏伟住的是一栋老式住宅楼,六层高的楼房luǒ露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红砖墙。一个楼道上来,一边住着三户人家,当年楼房的设计人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楼道里连个采光的窗户也没有,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出了门,顾宏伟打起了手电筒,回头对向辉说:“向辉,你走前边,小心别摔着。” “知道了。”向辉闪身下了一级楼梯,“你们家我也不知来过多少次了,连楼梯有几级我都数得一清二楚,不用那么紧张。” 随着顾宏伟的走动,昏黄的手电光柱在黧黑的楼道里左右晃dàng:“嘿嘿!那是,那是,不过还是小心为上,扭到脚可就上不了山了。” “嗯。”向辉虽说嘴上硬,可脚下还是小心翼翼,一脚踩实了才迈出第二脚。积着一层厚厚灰尘的楼梯扶手他是不敢摸的,酷爱干净的他整个身体跟扶手和脏乎乎的墙壁离得远远的。 两人顺利地下完一段楼梯,拐过一个弯就是通往一楼的那段长长的楼梯了,那一段多少有些光线照shè进来,不会象刚才那段路那么黑。 向辉试探xìng地跨出一步,眼看着就要转过拐角了。突然,一个浮动的、怪形状的影子出现在墙皮剥落的楼道墙上,象是某种龙或是大蛇的头。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他的脚踝一下又溜开了。向辉触电般地向后一仰,“啊”地一声怪叫,几乎整个撞进顾宏伟怀里。 顾宏伟一把扶住了向辉,剧烈摇晃的手电光照到了yīn影中一双闪着黄绿色光的眼睛,一只骨瘦如柴的黑猫发怒地弓起背,发出“呼呼”的威胁声。向辉用近乎于惊恐的眼神看着它,按住了“怦怦”直跳的胸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黑猫!” “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走开!”顾宏伟将向辉拉到身后,朝着黑猫恨恨地跺了一脚。黑猫张大嘴,“喵”地狂吼了一声,敏捷地一转身,冲进了楼道厚重的黑暗中。 向辉依旧站在原地,心脏狂乱地跳动着,全身的肌ròu绷得象石头一样硬。顾宏伟用手电筒的光圈罩住了向辉煞白的脸,伸手推了推他:“向辉!向辉?怎么了?” “黑猫……不祥……黑猫……”向辉哆嗦着嘴唇,有点语无lún次。 顾宏伟抓住向辉的胳膊,一路拽着他到了楼门外yīn翳的阳光下:“一只黑猫嘛,怎么吓成这样?” “不是啊,宏伟。”向辉十指紧紧抠着顾宏伟的肩膀,“我知道你不信这个,但是,我可是一直相信老人们说的遇到黑猫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顾宏伟一脸恍然大悟:“你还真迷信啊,哈哈!” “宏伟,你是不知道,我验证过好几次了。”向辉急了,“只要我一碰到黑猫,那天的业务做不成不说,还什么事都不顺,很准的。” 顾宏伟不耐烦地抖落肩膀上向辉的双手,转身走上了楼前的羊肠小道:“行了,行了,我可不信邪,咱们还是赶紧着上山吧。” “哎呀!是真的啊。”向辉小跑着跟上了顾宏伟,“反正不管你信不信,咱们今天凡事都得小心点。” 顾宏伟头也不回地继续快步走着:“好了,别再唠叨了,都听你的,行了吧?快走啊。” 向辉不再吭声,低头迈着碎步走在顾宏伟身旁。就在即将转弯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顾宏伟家的楼道门,黑洞洞的楼道门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黑影一闪而过。他赶紧收回目光,喘着粗气,觉得肾上腺激素又在加速分泌,心脏再次止不住地在胸腔中猛烈撞击。 暗夜蜕变 第三部分 已经爬到半山腰了,跟在齐子健身后的殷雪凝感到异常的疲累,全身就象蒙了一层塑料薄膜般地不舒服。也许是因为跑了一上午的长途,也许是由于天气太闷热的关系,总之,她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机械地迈动着脚步。齐子健一路上也没有吭声,殷雪凝知道,坚持要背着两个旅行包的他更累。 看着齐子健略弯的脊背,殷雪凝的心中渐渐升起一股被爱的甜蜜。她抬手挥去额上大颗的汗珠,不由得想起了小时侯的点点滴滴。 谁也不知道东川县兴建于哪一年,只知道它并不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县城,可它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镇。整个镇子几乎是一个正方形,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名胜古迹,骑上自行车按中速行驶,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就可以绕镇一圈。 可是俗话说得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他小城镇该有的设施,东川也都拥有。在县城的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分别坐落着四所小学,由于殷雪凝他们几个的家都在县城东区,所以,很自然地,到了他们该上小学时,家里都把他们送到了位于东区的“东川县第一小学”上学。 也正因为东川的小,孩子们其实多少都有点熟识。就拿向辉来说吧,他们家跟殷雪凝家就是邻居,因此,开学的第一天,两个孩子便毫不生涩地坐在一起说笑。而向辉上学前上的是“东川线材厂幼儿园”,与李品和龙卓鸣做了三年的同学,通过向辉的介绍,他们俩也跟殷雪凝成为了好朋友。 但殷雪凝怎么也想不起来,齐子健是怎么跟他们成为朋友的,只是,她却清楚地记得杜雅君加入他们之中的情景。 那是开学三天后的一个傍晚,殷雪凝和其他五个男孩子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不远处的路边围着一群唧唧喳喳的孩子,似乎有什么事发生。孩子的天xìng都是好奇的,所以殷雪凝他们六个也挤进了人堆,想看看个究竟。 在人圈的中间,一个瘦小的孩子低头站着,她剪了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裤看一眼就知道是用大人的衣服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自家缝制的黄布书包,一声也不吭。另有一个同样留齐耳短发的小女孩正一脸不屑、尖酸刻薄地指着那个孩子对众人说:“你们猜猜看,她究竟是男是女啊?” “我可是看不出来哦。”旁边一个女孩显然跟发话的女孩是一条阵线上的。 还是向辉眼尖,他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轻声对自己的几个同伴说:“哎,你们看,那个低着头的不是咱们班的同学吗?” “对啊,对啊。”李品一惊一咋地叫道,“卓鸣,她好象就是坐在我们前边那个杜雅君啊。” 那个刻薄的女孩仰起头大声地对旁边的女孩说:“我告诉你啊,她是个女的。” “啊”旁边的女孩故做惊讶,“原来是个女的啊,我还以为是个yīn阳人呢,哈哈哈哈……” 殷雪凝再也看不下去了,气氛地挺身而出:“你们太过分了,干嘛欺负人家?” “你……”那两个女孩恼怒地转过身,一眼看到齐子健他们几个男孩子,马上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相互使了个眼色,一溜烟钻出人群跑了。见再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孩子们也嘻嘻哈哈地一轰而散。 受了委屈的杜雅君依旧没有抬头:“谢谢!” 就在杜雅君一转身准备离开时,殷雪凝微笑着站到了她面前:“你叫杜雅君吧?我叫殷雪凝,我们是一个班的。” “我……知道。”杜雅君的声音小得只有她和殷雪凝听得到。 殷雪凝真诚地伸出右手:“我们做个朋友吧。” “朋友?”杜雅君蓦然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殷雪凝那双明亮的黑眼睛。她冰冷的心在这一瞬间受到了触动,眼中闪烁着一种光芒,一种软弱而激动的表现。 …… 杜雅君是个沉默的女孩,有时一天也难得说上两句话。很长一段时间,殷雪凝都没弄清杜雅君为什么老是被人欺负,为什么就算被人欺负了也不吭一声。但是,善良的心地使她给了这个不幸的女孩无私的关怀,在近二十年的岁月中,她们俩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也是由于被殷雪凝的行动所感染,齐子健他们几个男孩子都逐渐接纳了杜雅君。 “雪凝,想什么呢?” 走在前边的齐子健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沉思的殷雪凝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我在想小时侯的事呢。” “哦?又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了?”齐子健叉着腰喘着粗气。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雅君小时侯被乙班那两个女孩欺负的事。” “那事啊?你不提我还真记不太清了。” “嘻嘻,我记xìng好嘛,哪象你?老不记事。” 齐子健扬起眉毛笑了:“你啊你,又调侃我是不是?” “是啊,怎么样?”殷雪凝顽皮地挑衅着齐子健。 齐子健一脸无奈的苦笑:“我能拿你怎么样呢?我这一辈子是注定要被你欺负啦。” “什么啊?你后悔了?”殷雪凝噘起了小嘴,“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哦。” 齐子健发亮的黑眼睛闪烁着:“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说不后悔就不后悔。” “哼!说得好听。”殷雪凝被齐子健逗笑了。 齐子健笑着卸下两个大包,靠在了一颗粗壮的树干上:“来,坐下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吧。” “嗯,是该休息一下了,你一定很累了。”殷雪凝接过齐子健递来的矿泉水瓶,从挎包里掏出两张纸巾,给了齐子健一张,“擦擦吧。” …… 下午的天色越来越yīn郁,二楼昏暗的房间里,杜雅君慢慢从噩梦的惊恐中恢复过来。她迟疑地挪到窗边,将窗帘撩开一条小缝,眯起一只眼睛向外窥视。 从杜雅君现在待的这个角度,可以越过密密层层的树冠看到东川县的东区。一片片象被人打翻的模型一样凌乱、密集的房屋笼罩在大雨yù来的灰黄色天光下,慵懒地打着瞌睡。她清晰地分辨出主街的位置,甚至能够肯定,哪一个屋顶是他们家的。 杜雅君的目光在自家屋顶上定定地停留了几秒钟,接着满含厌恶地移开了双眼,将注意力转向了辽远无垠的天空。她记不起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回过那个家了,也更加记不起她最后得到那个家的消息究竟是哪一天。她恨那个地方,恨那里从早到晚的喧哗,恨那阵阵呛人的油烟味,更恨住在那个屋檐下的每一个人。 每当杜雅君一想到那个从来都不属于自己的家,痛苦的记忆就总是象暴风雨般冲击着她的思想。二十六年前,杜雅君的降生不但没赋予父亲和nǎinǎi一丝喜悦之情,反而给可怜的母亲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杜雅君是个女孩。 不爱说话的父亲虽然从来也不打骂妻子和女儿,但他对妻子的百般柔情却随着杜雅君的诞生在一夜之间降到冰点。母亲从医院回到家的那天起,就生活在nǎinǎi的白眼和漫骂中,只有当她看到杜雅君一天天健康地成长起来,才会从中得到一点安慰。 由于在生杜雅君时曾经有过大出血,在月子里又持续地干重活,可怜的母亲身体渐渐累垮了。在杜雅君三岁那年,当她因身体不适到医院做全面检查时,一纸子宫癌的诊断书将她再次打入了万劫不复,做完子宫切除手术的她只有年幼的女儿陪伴在病床前。 从小被nǎinǎi和父亲当做男孩来养的杜雅君虽然还不能理解母亲的痛苦,可她却也在父亲和nǎinǎi的轻慢以及玩伴的孤立中变得沉默而懂事。在她刚满五岁的时候,一个冬天的晚上,父亲和母亲之间终于bào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激烈的争吵。幼小的杜雅君默默地抱着一个唯一属于自己的、母亲亲手缝制的布娃娃坐在一楼漆黑的店堂里,从楼上隐约传来的父亲的咒骂声、母亲凄惨的哭声中,她似乎敏感地觉察到,在这个从未平静过的家里,一定将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夜深了,杜雅君从无梦的深眠中被冻醒过来,恍惚中,她茫然四顾,包裹着她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寒冷的暗夜令她稚嫩的心灵忽然感到一种想象出来的、无法解释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胸前的布娃娃,一时之间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 周围沉静、空旷得就象一座巨大的坟墓,杜雅君不断地咽着唾沫,竖起耳朵扑捉着哪怕是非常细小的一丝声响。她本能地、试探xìng地迈动了她的右脚,“嘭”地一声巨响吓得她几乎跳起来。在惊恐的呼叫还没冲出她的喉咙时,膝盖上传来的一阵疼痛使得她迷蒙的大脑猛地清醒过来,她突然想到自己正独自待在一楼的店堂里。她赶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蓄势待发的一股气流被喉头肌硬生生压了回去,狭窄的胸腔由于遭受挤压而阵阵刺痛。 杜雅君不知道父母的争吵是何时平息下来的,但是她发现她的双眼已渐渐适应了黑暗,于是,她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摸索着爬上了同样黑黢黢的二楼。在伸手去推她跟母亲合住的房间门时,她心中遏制不住地生出一份委屈怨妈妈将她一个人留在了楼下,自己却先睡了她甚至打定了主意,待会儿一定要跟妈妈撒撒娇。其实,她很明白,在这个家里,她也只有在妈妈面前,才有撒娇的权力。所以,她也总是会适时的,在只有她跟妈妈两个人时,尽情地享受这种难得的快乐。 房间门应手而开,一束暗淡的月光穿过一扇开得很高的、窄小的窗户斜斜地照shè在磨得发亮的水泥地面上,反着青惨惨的光。杜雅君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里,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她对这个房间就象对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尽管那一束可怜的光线根本照不到那张简陋的小床,可她很清楚,床就在对面靠墙的地方。因此,她脚步虽轻,却是毫不犹豫地直向前走去。 已经走到了屋子中央,突然,杜雅君跨出去的右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冲出口,她整个身体就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倒,幸好她抛开了手中的布娃娃,一把抓住了那个绊倒她的东西。从手掌迅速传进大脑的信息,她判断出横在房间中央的是一张翻倒的椅子。 膝盖经受的再次撞击疼得杜雅君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她坚强地咬咬牙忍住了疼痛,撑着椅子轻声哼哼着站了起来,并扶起了那张椅子。那是一张几乎高及她胸口的长脚方凳,平日里,当妈妈不在房间里时,她经常拿攀爬这张椅子当作是一种冒险。 今晚这张椅子怎么会放在了屋子中间呢? 难道刚才爸爸和妈妈打架了? 杜雅君思忖着,她的身子还没有完全站直,一个悬挂在半空的什么东西沉重地磕在她的胸口上,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同时抬起了头。 青白色的月光象舞台追光灯般直直地打在那个悬挂着的物体上,经过杜雅君刚才的碰撞,那个物体轻轻晃dàng着慢慢地旋转。徒地一阵寒意在杜雅君小小的身体里扩散,她“噔噔噔”地倒退到墙角,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象一条受惊的虫子似的缩成一团,上下牙格格作响,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悬挂着的物体带着绳索不堪重负的、yīn森的“咯吱”声,将一张肿胀、发紫的脸转到月光中,散乱的长发横七竖八地搭拉下来,令一双浑浊暗淡的眼睛若隐若现,因窒息而变得乌黑的双唇间,一条紫胀的舌头整个伸了出来,僵硬地拖在下巴上。 那是一具尸体是一具上吊而死的女人的尸体,她低垂着头的姿势好象正俯视着墙角里的杜雅君。尽管杜雅君一眼就认出了那吊着的尸体就是自己那可怜的母亲,然而年幼的她依然吓得张大了嘴,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在惨叫声嘎然而止的同时,一股灼热的液体猛地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了她宽大的裤管。她感觉到,有个东西断裂了,是她脑子里的什么东西,只发出“啪”的一声,很轻很轻。 等到nǎinǎi和父亲冲进房间,拉亮了那盏昏暗的顶灯,蜷在地上的杜雅君全身已经变得硬邦邦的,如泥塑木雕一般,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上方。这样的姿势她整整保持了一天一夜,只到第二天的晚上,她的身体才重新开始柔软下来,却又不可避免地持续发起了低烧。三天之后,喝了几副中yào的杜雅君终于退了烧,可从此以后,她变得愈加沉默寡言。 两年后,一个妖冶的女人走进了杜家,她就是杜雅君的后妈李小兰,这个女人来了才一年多,就为杜家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杜雅君的nǎinǎi和父亲自是喜笑颜开,而李小兰也母凭子贵,开始对杜家上上下下特别是对杜雅君颐指气使起来,被同龄的小孩子们冷落的杜雅君总是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 妈妈,为什么你舍得丢下我一个人走呢? 这是一个困扰了杜雅君十数年都无法释怀的问题,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用右拳重重地捶打着额头,仿佛要将所有的烦恼和苦痛都从脑海深处捶出来一般。 天空明显地又暗了许多,满布的深浅不一的乌云边沿泛着奇怪的亮光,好象是一副拙劣的水墨山水画。飘渺的白雾越来越厚重地在山林中缓慢地穿梭,蜿蜒的山路上,探头探脑地伸展着一些似乎不怀好意的虬枝。 整座山闷热得没有一丝风,也静默得听不到半点声音,一种孤寂的恐惧感从杜雅君心底滋生出来。她突然有点害怕其他人会因为天气不好而改变了原计划,不会上山来了。这种莫名的担心令得她一阵慌乱,返身到自己的包里拿出了手机,手机没有信号。 也许鲁滨逊当时被海难抛到荒岛上就是这种感觉。 杜雅君胡思乱想地举着手机来到窗边,随手推开了窗户,手机还是接收不到信号,却有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她迅速地变换了好几个方向,信号就象故意在跟她作对一样,手机屏幕的左边依然是一片空白。 怎么办? 怎么办啊? 他们一定是因为打不通我的手机而没法通知我。 我是不是还要继续等下去呢? 就在杜雅君对自己处境的担忧几乎要变作绝望时,她眼角的余光倏忽捕捉到山路的尽头两个闪动的黑点。她就象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将手机chā到牛仔裤口袋里,双手用力地抠着窗框,尽量伸长了脖子,极目远眺。 是的,没错,那两个黑点是两个登山的人。他们的身影在树枝的缝隙间不断向山顶移动,以杜雅君的眼力,再加上其中一个浑身雪白的人影那随着身体运动上下跳动的长发,她判断出两人中一定有一个是殷雪凝。一抹会心的笑容在她脸上浮现,她放松了全身的肌ròu,懒懒地倚靠在窗边。 我就知道,即使所有的人都丢下我,雪凝也不会的。 在杜雅君这一生中,除了她母亲,她觉得能够真心对待她的人就只有殷雪凝,而且她相信,殷雪凝会一直把她当作最要好的朋友。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殷雪凝第一次向她伸出友谊之手时,她的那种眼神,那乌黑、闪亮的眸子深处闪现着一种柔情那是一种她在母亲眼中才能体会到的温柔。多年后,她回想到那一刻时,深深地感受到,虽然命运对她来说是残酷的,却又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一份眷顾。 由于杜雅君的经历和她的成长环境,她的穿着在班上总是最寒酸的,学习成绩也老是落在最后,可这么多年来,殷雪凝从来都没象其他人那样歧视过她,相反,她却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安慰和帮助。 也还是殷雪凝,在杜雅君最彷徨的时候发现了她的运动天赋,在殷雪凝的鼓励下,杜雅君勇敢地报名参加了校武术队,并在县一级的武术比赛中取得了比较优异的成绩。从那以后,杜雅君不再象从前那样悲观失望,对生活也有了一定的信心。 …… “开门!开门!雅君,你在里边吗?”殷雪凝清越的嗓音从楼下飘上来,打破了老教堂的沉闷。 杜雅君收回了飘飞的思绪,做了个深呼吸,探头朝楼下高喊:“在呢,雪凝,你稍等,我就下去开门。” “哎!”殷雪凝抬起头,热得红扑扑的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雅君你快点,累死我了。” 杜雅君微笑地点点头,转身飞跑下油漆剥落的木楼梯,空旷的脚步声在老教堂高高的穹顶中回dàng。一线微弱的天光穿过教堂里特有的彩色玻璃,在门厅里宁静地投下一些模糊的光斑。她一步跨进七彩的光芒中,费力地拉开了沉重、高大的木门。 在大门黯哑的“咯吱”声中,殷雪凝象一只快乐的小白鸽,带着银铃般的笑声扑了进来,一把搂住了杜雅君的脖子:“雅君,见到你好开心啊。你还好吗?工作顺不顺利?什么时候到的这儿?……” “好了,好了,雪凝,看把你高兴得?”齐子健爱怜地看着兴奋的殷雪凝,“咱们先进去歇会儿再说吧。” 杜雅君挽起殷雪凝的胳膊,顺手接过了齐子健右手中提的大包:“是啊,先喘口气,洗把脸。” “嗯。”殷雪凝蹦蹦跳跳地冲进了浴室,“子健,帮我把毛巾拿过来。” 齐子健从旅行包里找出毛巾,对杜雅君笑着耸耸肩:“你看看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象个孩子。” “你快给她送去吧。”杜雅君也不多话,提上所有的行李独自上楼了。 洗过脸,殷雪凝和齐子健脸上暑热的痕迹渐渐褪去,两人打打闹闹地上了二楼。殷雪凝扯开嗓门喊道:“雅君,在哪间房呢?” “还是上次那间。”杜雅君的声音从左手边第三间房间闷闷地传了过来。 殷雪凝拉起齐子健的手:“还是那间啊?那副油画还在不在?” 还没等杜雅君回答,殷雪凝就闯进了房间,直奔壁炉边挂着的那副油画。那是一副意大利绘画大师卡拉瓦乔于1606年所作的《莎乐美》的复制品。尽管殷雪凝并不喜欢卡拉瓦乔画作那现实主义的yīn郁风格,可从小接受过绘画训练的她还是非常欣赏卡拉瓦乔对人物表情描绘的细腻笔触。特别是铜盘中约翰的头因失去血液而变得苍白干枯,以及莎乐美那看向别处的双眼中蕴涵的丝丝悔恨,更是被画家的神来之笔刻画得惟妙惟肖。 “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这副画呢?”齐子健叉开两腿,凝神看着墙上那副油画,“怪吓人的。” 殷雪凝撇撇嘴:“你当然不懂啦,这是艺术。” “哦,艺术!嘁!”齐子健斜睨着殷雪凝,好象在故意气她。 殷雪凝嗔怒地转过头,看到齐子健的表情,又嫣然一笑:“哼!我才不跟你这不懂艺术的人一般见识呢。” “本来嘛,我又没说错,你让雅君看看这副画是不是有点吓人。”齐子健求助似的看着杜雅君。 杜雅君淡然地抬头看了油画一眼:“我也不懂,不过……” “不过什么?”殷雪凝拽过杜雅君,“咱们不跟他说了,你累了一天了,让他来收拾吧。走,咱们姐妹俩到别的房间去聊聊。” 齐子健无奈地看着殷雪凝和杜雅君离去的背影,苦笑着蹲下身,打开了旅行包。 “雅君,刚才你可没帮我哦。”殷雪凝挽着杜雅君的胳膊,撒娇地说。 杜雅君被殷雪凝讲得有些窘迫:“我……不是啊,只是那副画确实……” “行了,不要解释了,我并没怪你。”两人走进杜雅君刚才待的房间,殷雪凝在竹椅上坐下,舒展着身体,脸上露出懒散而迷人的笑容。 杜雅君席地而坐,胳膊肘支在椅子扶手上:“雪凝,那副画说的是什么啊?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好啊。”殷雪凝坐直身子,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靠在接近杜雅君的一边,兴致盎然地俯看着杜雅君,“莎乐美的故事源自《圣经新约》,她被称做‘希罗底的女儿’,没有名字。公元一世纪罗马帝国史学家约瑟夫所著《犹太古史》中,出现了莎乐美这个名字。莎乐美,这位年轻的犹太公主向叔父兼继父希律王献舞,讨得父王欢心,便要求砍下施洗者圣约翰的头作为奖赏,如愿以偿。血腥的故事,结合了爱情、暴力、死亡、亵渎神圣、乱lúnyù、xìng虐待、恋尸症,解放了人类潜意识的yù望,疯魔了很多艺术家!法国写实主义小说宗师福楼拜也着有短篇小说《希罗底娅》,叙述莎乐美的故事。” “嗯简单点说吧,莎乐美对圣徒约翰的感情是一种变态的爱,一种畸恋。从精神分析角度解释,莎乐美以美色压倒王者的权力,并夺走圣徒的xìng命,概括了倾国倾城女xìng的形象;莎乐美要求砍下圣徒约翰的头,就象征着阉割。这些都唤起了男人潜意识中的‘恐女症’,所以从古至今的男xìng艺术家们才会对这个题材乐此不疲。” 杜雅君神情专注地听着,直到殷雪凝的话音都落下好一会儿了似乎才回过神来:“唉!好可怕的一个女人啊。” “是啊,不过莎乐美的故事不也正蕴涵着一种畸形的、残缺的美吗?” 杜雅君点点头,用羡慕的语气对殷雪凝说:“雪凝,你懂得真多。” “哪有啊?”殷雪凝站起来,走到窗前,“我也是略知一点皮毛罢了。咱们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 杜雅君脸色微变,头缓缓垂了下来:“我……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没什么好说的?”殷雪凝推开了紧闭的窗户,“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杜雅君咬了咬下嘴唇,低声咕哝着:“还不就那样。” “现在教几年级了?”殷雪凝抬起雪白、圆润的手臂整理着自己黑亮的长发。 杜雅君叹息了一声,也站了起来:“我没教学生了。” “没教了?”殷雪凝吃惊地回过头来。 “是的,他们说我不能很好地跟学生们沟通,所以……” 殷雪凝皱起眉头,伸出手将杜雅君拉到自己身边:“那你现在……” “在体育教研室管理体育用具。”杜雅君双手撑着窗框,眼睛望向窗外遥远的一点,“你是知道的,我本来就不喜欢跟别人打jiāo道。” 殷雪凝轻叹了一声,缓缓凝视窗外:“也是,你有你自己封闭而独特的内心世界,与人jiāo往对你来说实在是种负担,说实话,这样的安排,于你未尝不是件好事。” “嗯,我现在反而觉得很轻松。”说完,杜雅君抿紧双唇,垂下眼皮。 忽然,楼下的山路上,四个移动的身影赫然映入了殷雪凝的眼帘,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神情凝重的脸上慢慢绽开笑容,伸出手臂指着山路大叫起来:“雅君,雅君,快看啊,李品他们四个一起上来了。” “啊对呀,真是他们四个。”杜雅君顺着殷雪凝手指的方向看去,嘴边也漾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殷雪凝跳起来朝李品他们挥着手:“李品!嗨!这边呢,你们快点上来啊!” 山路上的四个人一齐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老教堂二楼的窗户。看到殷雪凝和杜雅君,李品咧开嘴灿烂地笑起来,举起手做了个“OK”的手势。殷雪凝转身一拽杜雅君:“走,雅君,我们给他们开门去。” …… 大门刚一打开,满头大汗的龙卓鸣带着一股汗酸味一阵风似的窜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一路小跑着冲进了浴室旁边的卫生间,嘴里还大声地嚷嚷着:“闪开!快闪开!我来不及了。” “他这是怎么了?”殷雪凝诧异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李品他们三个。 李品长吸了口气,坏坏地笑道:“这小子啊,尽毛病,一路上早就嚷着肚子疼了,说是中午吃坏了。” “是吗?他都瞎吃些什么了?搞成这样。”殷雪凝等到所有人都进了门,将门关上,仔细地上好了门闩。 李品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抬头看着从顶上吊下来的、残破的枝形吊灯:“谁知道啊?我跟他一块儿吃的午饭,就他一个人多事。” “哎呀!这地上脏死了,李品,你快起来啊。”向辉掩着鼻子,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顾宏伟上前一步,拉起了瘫软的李品:“就是啊,起来,上楼找个干净的地儿再坐。” “让我歇会儿嘛。”李品东倒西歪地靠在顾宏伟肩上。 杜雅君伸手接下了李品的旅行包:“上去吧,上边我都弄干净了。” “唔,什么这么香啊?”李品突然象一只小狗一样抽动着鼻子凑到了殷雪凝身边,鼻尖都快挨上殷雪凝的头发了,一脸享受的模样,“嗯闻上去有股春天的味道。” 殷雪凝嬉笑着皱起了那白皙、挺直的小鼻子,用力推开了李品的脑袋:“干嘛啊?嗅什么嗅?象狗似的。” “错。”李品再次挨近殷雪凝,深深吸了口气,“太美妙了!就象朗费罗在《路边酒店》那首诗中所歌颂的,一种‘佛手柑和橘树的美味芬芳’,简直跟你太相配了。” 殷雪凝噘着嘴将头向后仰:“讨厌啦,油嘴滑舌的。” “真的,我这话是发自肺腑的。”李品追上了向楼上走的几个人,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真后悔当年没追你,雪凝,我现在展开攻势还不晚吧?” 殷雪凝白了李品一眼:“不跟你贫了,上去!” “你呀”顾宏伟轻轻掐住了李品的后脖颈,“少在这儿耍花腔了。” 李品高举起双手做痛苦状:“哎哟哟哟,顾大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 “哎?你们都来了?”齐子健扶着二楼的雕花栏杆,探出半个身子,“卓鸣呢?没跟你们一块儿来吗?” 楼下大厅里骤然间回响起“咚咚”的脚步声,随之传来龙卓鸣粗粗的声音:“来了,来了,在这儿呢。子健,你们到得好早啊。” “我们不算早,雅君才叫早呢。”齐子健回应完龙卓鸣,故意将愠怒的目光shè向李品,“李品,你刚才跟雪凝说什么了?” 李品苦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天地良心,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嘁!你小子啊,一点也没变。”齐子健忍不住笑了起来,迎上前,在李品胸前重重地擂了一拳。 …… 天色越来越yīn沉,空中连成一整片的乌云就象一张魔鬼丑陋的脸,低低地、无声地俯视着老教堂。教堂外的树林里开始起雾了,静悄悄的,听不到一声鸟叫。就连初夏已经变得活跃的小昆虫也仿佛受到什么惊吓似的,战兢兢地躲在各自的巢穴中,安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刚才还十分亮堂的二楼走廊,似乎在瞬息之间暗淡下来。天气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到老教堂内七个人的心情,李品不停嘴的聒噪声在教堂古老的砖墙上撞出阵阵回声:“……哇!房间都打扫得好干净啊,还留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香味呢。” “这可都是我们雅君的功劳呀。”殷雪凝搂着杜雅君的肩膀,“人家一大早就?span class=yqlink>仙剑桓鋈嗽谡舛蛏了一上午呢。?/p> 齐子健露齿一笑:“正好,我带了两瓶红酒上来了,待会儿吃晚饭时,我们大家都得敬雅君一杯才是。” “对啊,对啊,雅君真是辛苦了,每次来这儿聚会都是她打头阵,是该好好慰劳慰劳她。”龙卓鸣憨憨地笑着。 李品从探看的房间里缩回头:“小时候还真没看出来雅君有这么能干。记得开学的第一天,我还跟胖子打过赌猜雅君是男孩还是女孩,哈哈!害我输了五块钱给胖子。真有意思!” 杜雅君听到李品的话,刚刚还挂着微笑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眼圈红红地望向别处。细心的殷雪凝发现了杜雅君情绪的变化,她拧起了眉头,用脚尖轻轻地碰了碰李品的脚脖子。李品眼珠子一转,马上会意,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一时间,yīn暗的走廊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还是李品机灵,一眼瞥见殷雪凝右手无名指上那枚闪闪发亮的钻戒,歪起嘴角露出一脸的jiān笑,敏捷地抓起殷雪凝的右手腕,象拳击场上的裁判举起冠军的手一样高高举过头顶:“嘿嘿!雪凝,你老实jiāo代,这戒指是谁送的?” “哎呀!”殷雪凝脸颊绯红,用力甩开李品的手,“谁送的关你什么事啊?多事。” 李品两臂jiāo叉抱在胸前,斜靠在墙上:“是不关我事,你不说我一样可以知道是谁。” “好了,好了,李品,你就别逗雪凝了。”齐子健不好意思地笑着上前解围。 李品仰天大笑:“哟!还没等我审呢,就赶紧出来英雄救美了啊?” “你讨厌!”殷雪凝嘟着嘴一转身,拽住了齐子健的衣袖,“他好讨厌,子健,帮我打他啊。” 李品皱眉、撇嘴:“啧啧,撒娇啦?!” “雪凝,咱们反正要跟大家宣布的,不如现在就说了吧?”在得到殷雪凝的首肯后,齐子健伸手揽住她的纤腰,“我跟雪凝已经订婚了,准备等民政部门一上班就去领证……” 向辉惊讶地左右看看:“啊真的?哈,你们俩的保密工作可是做得不错啊,连我们也不知道呀。” “这……是雪凝的意思,她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齐子健侧头看着一脸幸福微笑的殷雪凝。 顾宏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马上又堆起笑脸:“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们!” “谢谢!”殷雪凝甜甜地笑着,将头靠在齐子健肩头。 尽管龙卓鸣的心中也有些酸溜溜的,可他还是伸出手跟齐子健握了握:“恭喜恭喜!” “雪凝,祝贺你们!”杜雅君转过头来,似乎还没从刚才的不快中转过弯来。 等到大家都向齐子健和殷雪凝两人道贺完了,李品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高声说道:“安静,大家安静。现在分配房间雪凝还是住上次的老房间,不过,这次她的同伴换成咱们的齐子健先生……” “你……”殷雪凝这次连脖子也红了。 齐子健请抚着殷雪凝的长发:“雪凝,就让他贫吧,反正他是消停不下来的。” “哎!还是齐总明白事理啊。”李品调笑着朝殷雪凝眨眨右眼,“我呢,喜欢睡大房间,胖子你还是跟我一块儿住楼梯口那间;向辉和宏伟睡中间的那间;至于雅君嘛,你反正是一个人,就委屈点,睡靠窗那间最小的吧。” 杜雅君温顺地点点头:“嗯,大家收拾一下吧,我下去做晚饭。” “雅君,我帮你。”殷雪凝想跟着杜雅君一起下楼。 杜雅君回身制止了殷雪凝:“不用了,雪凝,都是一些冷餐,我只要烧个汤就行了,你歇着吧。” “那不行的,你也很累了,这样吧,我帮你添柴啊。”殷雪凝挽起杜雅君的胳膊。 杜雅君将手搭在殷雪凝肩上,垂着眼皮,漠无表情:“你还是别去了,柴很湿,没弄过的人点不着的,再说,我也不想你被呛到。” “这……”不等殷雪凝把话说完,杜雅君就快步走下了楼梯,殷雪凝无奈地看着杜雅君的背影,回身朝大家耸耸肩。 李品做了个鬼脸:“算了,雪凝,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弄吧。” “你还说。”殷雪凝的压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我看得出,雅君生气了。你说那些干嘛啊?小时候那事很伤她自尊的。” 李品一愣,象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上下牙磨的“吱吱”作响:“我还不是一开心,就……” “可是你……”殷雪凝不依不饶。 齐子健拉开了殷雪凝,叹了口气:“雪凝,别责怪李品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是啊,是啊,我下次一定注意。”李品赶忙陪上了笑脸,“一定注意。” …… 柴的确很湿杜雅君引了三次才勉强将所有的柴引燃她没有骗殷雪凝,但她是真的不想殷雪凝跟她一块儿来厨房,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湿柴腾起的滚滚浓烟刺激着她的双眼和气管,她噙着泪水不住地咳嗽。 翻腾的白色烟雾中,引燃了灶堂的杜雅君呆怔地坐在一把矮小的木凳子上,红彤彤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闪烁跳动的黄色火焰,明灭中,火光在她脸上投下古怪的yīn影。眼中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力,辣辣地翻出眼眶,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杜雅君知道,她流泪不光是因为被烟熏着了眼睛,她感到心中象塞了团棉花般堵得慌,酸楚的感觉使得她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任泪水默默地流。往日里,她虽然话不多,然而她心里明白得很,要不是因为殷雪凝,其他几个人是不会接纳她这个朋友的。 厨房里的烟雾随着火焰的上窜,渐渐变得稀薄了一些。杜雅君用手背抹去眼泪,起身将装满水的锅架在炉子上,随后从食品柜里拿出一些罐头,一一启开。在回身去拿盘子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紧闭的玻璃窗外,被生锈的铁栅栏分割成一个个长方形的天空yīn暗得可怕,就象有人在一张白纸上胡乱甩下的一团团浓淡不一的墨汁。 大风雨就要来了。 杜雅君拿出一叠盘子,皱着眉头想。她记得有首诗是这么写的山雨yù来风满楼,但是天都yīn成这样了,老教堂外边还是一丝风也没刮。满山的树木都呆呆地矗立在泥土中,沮丧地耷拉着茂密的枝叶,充满惧怕地等待着暴风雨施展它的yín威。 铺好睡袋,殷雪凝将长发甩到脑后,不放心地踱出房间,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光照不足的楼下。齐子健也跟着走出门,用双肘支撑着栏杆,侧身看着殷雪凝,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殷雪凝却先轻声说道:“子健,我有点担心雅君,我看,我还是下去看看她吧。”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齐子健柔声安慰着殷雪凝,“你还是待会儿再下去吧,也许她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殷雪凝努起嘴唇想了想,心不在焉地笑笑:“你说得对,那我就等等再去吧。” 午餐ròu、火腿、香肠都已经切成了薄片,呈一个个的同心圆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锅里的水也开了,放好适量的油盐,杜雅君将一包泡开的紫菜放了下去。在劳动中,她感到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也许是从小就帮着家里的小饭店做菜的缘故,她非常喜欢这种感觉,有时候,她甚至把做菜当做一种享受。 这是一门艺术。 如果是在家里,原料充足,我会做得更棒。 杜雅君用一种几乎慈爱的目光看着灶台上的菜肴,估摸着紫菜差不多熟了,她敲开几个鸡蛋,用筷子快速地打成蛋花,娴熟地浇进滚开的汤里,在汤碗里放上味精和脱水的葱花之后,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紫菜蛋汤就做好了。 杜雅君喘了口气,从灶台上拿过一个擦干净的托盘,将装着菜的盘子和碗熟练地摆在托盘上。就在她正准备转身去食品柜里拿面包和汤勺时,一团奇异的、她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恐惧感突然攥抓住了她的心,这是一种足以使人疯狂的感觉。 杜雅君骤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同时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就好象有人徒地按下了影碟机的暂停键一般。她觉得自己肺里象是在短时间内充满了水,各种千奇百怪的念头在脑子里忽隐忽现。幽暗的厨房里除了炉堂燃烧的柴枝发出“劈劈啪啪”的zhà响以外,再也听不到一点声响。 但是杜雅君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其实应该说,是她感觉到了某种声音。那声音的,一会儿象是微风拨弄树枝的声音,一会儿又象是老鼠爬过木质地板的声音,最终,她肯定了,那是脚步声是某个人或东西蹑手蹑脚从门外的走廊里逼近的声音。 猛然间,另一种声音就在杜雅君耳边响起,那种“咯咯”的响声使得她差点惊叫出声,当她陡地意识到那只不过是自己上下牙齿的磕碰声时,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已经穿过喉咙的那股气流,窒息的感觉憋得她一脸通红。 是谁? 难道是我梦中的魔鬼? 这想法让杜雅君又是一阵恐慌,紊乱的思维象流星般“嗖嗖”划过她的脑际,那一刻,她几乎完全陷入幻觉之中。一切似乎都相对安静了下来,那阵声却反而更大了,在她的脑子里形成了打雷似的轰响。她痛苦地皱起脸庞,用力地咽着唾沫,太阳穴的刺痛令她不得不用手指掐住了额头。 勇敢点! 你必须勇敢地转过身去。 心中有一个声音努力盖过了那阵轰鸣,高声尖叫着。杜雅君猛力地摇着头,仿佛想抵抗心中那个声音,可一股更大的、不知从哪儿产生的力量却促使她缓慢地转动着自己的身体,在沉重的粗喘中,她渐渐地面对本来在她身后的厨房门,泪水再次盈满了她酸涩的眼眶。 厨房门赫然洞开着,象是一副色彩黯哑、yīn沉的油画,千丝万缕来不及飘散的rǔ白色烟雾在漆黑的、无风的走廊里悬浮着,使得杜雅君眼前的一切又好象处在一个迷离的梦境中。杜雅君的心脏似乎承受不住压力,开始跳得沉重而缓慢,在她冷汗淋漓的苍白面孔下,恐惧正在躯体里纠缠着、翻腾着。它时而象一辆失控的载重卡车,左冲右突,巨大的轮胎无情地碾压过一切;时而又象一只受惊的小型啮齿动物,尖利的牙齿疯狂地撕咬个不停。恐怖的感觉,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过了几秒钟,或许更长,杜雅君凝滞的脑细胞终于开始活跃起来。她的思维极力冲破重重迷雾,回忆着自己进入厨房时的那一幕。可不管她怎样努力,记忆却依然象电视画面上打着马赛克的镜头,模糊难辨她竟然一点也不敢肯定,自己走进厨房后,是不是随手关上了那扇破败、厚重的木门。 你进来的时候是关上了门的。 我敢以人格担保。 心中那个声音又适时地在杜雅君脑中低声耳语,仿佛被强迫着触摸到可怕的真相般,杜雅君的胃在肚子里惊恐地缩成一团,一阵昏厥似的恶心猛然袭来,她紧张的喉头被一股酸苦刺激得战栗不止,剧烈的呛咳声冲出厨房门,在黑洞洞的走廊里撞出阵阵回声。 随着一连串“咚咚……”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响起,并且有节奏地离厨房越来越近,一种更强烈的恐惧象滚烫的沙暴一样翻滚而来。杜雅君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原本急促的呼吸突然停顿,惊吓使她张大了嘴,蒙着泪花的一双眼球几乎要蹦出眼眶。 在走廊的浓黑中,一个比黑暗稍浅淡一些的深灰色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被惊恐折磨得近乎休克的杜雅君…… “雅君!雅君?怎么了?你!”殷雪凝因焦虑而提高的嗓音在杜雅君耳边响起,起先,那声音象是从深深的水底传来,渐渐地愈来愈大。杜雅君被震得一个趔趄,猛地一甩头,看向殷雪凝,“出什么事了?雅君,你可别吓我啊。” 在殷雪凝连声的追问下,杜雅君逐渐恢复了神志,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我……没什么,没事,我只……只是被烟给呛着了。” “烟?”殷雪凝疑惑地环视了一眼厨房,“真的?你确定你真的没事?” 杜雅君知道自己的解释太显苍白无力,为了打消殷雪凝的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虑,她迅速地转过身走到炉灶前:“雪凝,你来得正好,我正愁一个人怎么把这些东西端上去呢。来,帮把手。” “哦。”殷雪凝心神不定地跟过去,拿起另一个托盘,摆上了灶台上一次摆不下的碗盘。 杜雅君躲避着殷雪凝的目光,低着头端起手边的托盘:“雪凝,你先走。” “嗯。”杜雅君越是故做平静,殷雪凝的疑心就越大,但杜雅君不肯说,她也只好不再询问,端起盘子率先走出了厨房。 在经过厨房门时,杜雅君停下了脚步,有些恐慌地用空出的右手拨弄了一下木门上那把弹子锁。锁舌在杜雅君手指的压力下灵活地缩进去又弹出来,发出清脆的“喀哒”声。那一声金属的声响在杜雅君脑海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她朦胧的记忆忽然之间变得无比清晰就象初中上生物课时透过显微镜观察草履虫般她蓦然肯定了,自己进厨房时确实是关好了门的。当时,门缓缓碰上时,她曾清楚地听到了锁舌伸缩的那声“喀哒”声。 那么,是谁将门又打开了? 不是我,也不可能是雪凝。 究竟是谁? 杜雅君感到世界徒然在她面前消失了,新一轮的恐惧张开了它黑暗的罗网。她摇晃着靠在了坚硬的门框上,左手端着的托盘在颤抖中发出“叮叮咚咚”的瓷器碰撞声。她拼命抑制住了内心巨大的恐惧,用双手稳住了倾斜的托盘,在恐怖的感觉再次袭击她的身体之前,她甩开步子追上了走在前边的殷雪凝。 天空愈加黑暗,夜晚已经在这个夏初的下午提前来临。一个个闷雷“轰隆隆”地贴着屋顶驰过,就象有一群穿着硬底鞋的小孩在头上的木楼板上不停地追逐、打闹。 老教堂里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心有余悸的杜雅君默默走在殷雪凝身边,时刻警惕着身后的响动。走到长楼梯的拐角处,抬头就可以看到二楼yīn沉沉的走廊,隐约有一些男孩子们低沉的说话声飘出来,在这幽暗的环境中,杜雅君竟分辨不出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房间门里传出来的。她怯懦地瞟了一眼走廊上一个连着一个、敞开的房间门,总感觉它们就好象无数双圆瞪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要将恐惧硬塞进她的心里。 殷雪凝似乎感觉到杜雅君的惧怕,她瞥了杜雅君一眼,悄悄地挨紧了杜雅君。也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一个胖墩墩的身影从一张门里窜了出来,伴着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响起龙卓鸣那粗闷的声音:“嗯,我闻到香味了,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是啊,是啊,快来端着盘子,我的手都酸了。”殷雪凝紧走几步,将手中的托盘递到了龙卓鸣手里。 龙卓鸣端着满盘食物“叮铃当啷”地回身进了房间:“吃饭咯,吃饭咯。” “哇!好香啊!”等到杜雅君随后进到房间里,李品抽着鼻子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不过,这么黑,怎么吃啊?会吃到鼻子眼里的。” 向辉打亮手电筒,黄色的光柱在冒着热气的汤碗上晃来晃去:“就是啊,总不至于打着手电吃饭吧?” “你们等会儿,我准备了蜡烛。”杜雅君拉过自己的旅行包,掏出一大把蜡烛,并象变戏法似的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造型古朴的三叉烛台,“谁带了打火机?” 顾宏伟赶紧拿出打火机:“来来来,我来点。” “咱们也真是,只顾着玩了,还是雅君想得周到。”齐子健帮着杜雅君将蜡烛chā在烛台上。 殷雪凝的一双大眼睛在摇曳的烛火中闪着兴奋的光:“烛光晚餐,好浪漫啊!这烛台真漂亮,雅君,你买的啊?” “不是,上午我打扫厨房的时候,把那个从没打开过的储藏室收拾了一下,在那里找到了这个。”杜雅君说着,将点燃的烛台放在壁炉架上。 齐子健走到烛台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用右手托着下巴咂咂嘴:“黄铜的,说不定是文物呢。” “什么?什么?文物?”李品一下子蹦到壁炉前伸长了脖子,“那咱们岂不是发财了?” 向辉白了李品一眼:“嘁!你就想着发财?是文物还等着你来发现啊?” “管它是什么呢,先添饱肚子要紧。”龙卓鸣抓起一块面包啃了起来,“我可是饿极了。” 李品转身用一根手指戳了龙卓鸣的额头一下:“猪脑袋,你就知道吃。雅君,你发现了几个烛台啊?” “反正够每个房间用的了。”杜雅君淡淡地回答,将托盘里的食物摆在了一张预先铺好的塑料布上。 齐子健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拿了一瓶酒进来:“来,大家坐下喝点红酒吧。李品,你就别闹腾了,安静点吃饭吧。” “呀!法国红酒!”李品一惊一咋地夺过齐子健手中的酒瓶,“子健,你小子蛮懂得享受嘛。” 杜雅君慢慢站起来,轻声说:“我去拿酒杯。” “哎雅君,我陪你去吧。”殷雪凝突然想起了刚才在厨房那一幕。 顾宏伟却抢先一步跨到房门口:“还是我去,你们歇着吧。” …… 猩红色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杯中dàng漾着,闪烁着醉人的光芒。李品在温馨的烛光中举起了酒杯:“来吧,让我们为子健和雪凝干杯,祝他们永远快乐!” “干杯!”金黄色的光在酒杯清脆的碰撞声中为几个年轻人的笑靥更增添了一份神秘的美感,晚餐在幸福洋溢中愉快地进行着。 突然,“啪啦啦”一个闪电撕裂了墨黑的天空,将昏暗的房间照得惨白,整个世界顷刻间笼罩在倾盆大雨中,紧接着的一个zhà雷撼得老教堂一阵颤抖。大家一齐转头看向窗外,在接二连三的闪电映照下,巨大的雨滴重重地砸在窗玻璃上,象是有上百个小精灵在比赛谁跳得最快一样。 “好猛烈的暴风雨。”殷雪凝凝神看着窗玻璃上急速流淌的水迹,“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雨是不会停的。雅君,楼下的门和窗子都关好了吧?” 杜雅君抿了一小口酒,点点头:“都关好了。” “外头好大的风啊,这雨大得有点可怕。”向辉咬着一块面包走到窗前,皱起眉头看着大雨中疯狂挣扎的树木。 龙卓鸣拿张餐巾纸胡乱擦了一把油腻腻的嘴:“有什么可怕的?大雨的晚上正好睡觉,等到明天天一亮,雨不就停了?” “宏伟,我……不知怎么了,又产生了那种不祥的感觉。”向辉走回来,轻轻推了推正在喝汤的顾宏伟。 顾宏伟咽下一口汤汁,诧异地抬头看着向辉:“什么不祥的感觉啊?” “嗨!就是下午出门时我跟你说的那种感觉啊。”向辉心神不定地撕着手里的面包。 齐子健凑了过来:“向辉,你在说什么啊?” “别理他,就他来事儿。”顾宏伟一口喝光碗里的汤,发出满意的感叹声,“尽胡说,下午出门碰上一只黑猫,就老说不吉利。” 殷雪凝也听到了他们几个的对话,斜着身子靠近了齐子健:“真的啊?向辉,你也有不好的感觉?” “怎么?你也……”向辉扶正了眼镜,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殷雪凝。 殷雪凝神情沉重地点着头:“嗯,我们来的路上居然看到了一只乌鸦,当时我就觉得挺不舒服的。” “哎?怪了,李品在路上的时候也说不安心呢。”龙卓鸣用力擤着鼻涕,含混不清地chā了一句。 李品猛地蹦了起来,大呼小叫地:“胖子啊,说我什么坏话呢?” “卓鸣说你下午心里也感到了不安,是不是?”殷雪凝眨巴的大眼睛问李品。 李品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僵硬:“哦……那个啊?没什么,我瞎说的。嘿嘿!胖子,你还当真了?” “是这样啊?”殷雪凝不相信地瞪着李品的双眼,声音轻得象在自言自语,随后,她转向杜雅君,“雅君,你刚才在厨房的时候是不是感到有什么不妥了?” 杜雅君咬着下唇半晌不吭声,最终挤出一句:“没……没有啊,我都说是被烟呛着了。” “雪凝,你就不要再瞎猜疑了,我们大伙儿都窝在这房子里,能出什么事呢?”齐子健揽过殷雪凝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 顾宏伟大咧咧地站起身,曲起右手食指在向辉头顶轻轻敲了一下:“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再乱想了。就是这个向辉,专门搅局。” “就是啊,想点开心的事吧。”龙卓鸣意犹未尽地添添嘴唇,“我来给你们说个笑话吧。” 李品用胳膊肘撞了龙卓鸣一个仰八叉:“哈哈哈哈……你说笑话?得了吧,你。”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龙卓鸣抖着一身肥ròu费劲儿地爬起来。 李品看着龙卓鸣笨拙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了。每个人也都被龙卓鸣的动作给逗笑了,至此,房间里紧张、诡异的气氛才稍稍得到一点缓和。 吃过晚饭,杜雅君和殷雪凝一起收拾好碗盘,两人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子,才又重新回到楼上的房间里。老教堂外还是雷鸣电闪,暴风雨依旧发狂般地肆虐,一点儿也没有小下来的意思。在风雨的冲刷下,室内的气温也骤降,穿着夏装的几个年轻人都感到了阵阵潮湿的yīn冷。 “气温怎么降得这么快啊?”李品站在壁炉架前又倒了一杯酒,他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早被酒精醺染出两片酡红,“多喝点酒,会暖和些。哎!你们要不要?” 所有人都摇摇头,抱着胳膊不住地擦着luǒ露的皮肤取暖。齐子健将殷雪凝紧紧搂在怀里,低头轻柔地问殷雪凝:“雪凝,太冷了,要不你先洗洗睡,钻到睡袋里会好一些的。” “可我一点儿也不困。”殷雪凝抬头嫣然一笑,“再说,大家难得一聚,还是一块儿说说话吧。” 杜雅君沉默着站起身就往门外走,殷雪凝提高嗓门叫住了她:“雅君,你去哪儿?” “我去拿些木柴。”杜雅君没有回头,继续向外走。 顾宏伟拉住了杜雅君:“雅君,你坐下吧,我去拿。” “可是……”杜雅君想要拒绝,“你不知道柴放在哪儿了。” 顾宏伟咧嘴笑了:“不就放在厨房里吗?我知道的。” “我跟你一起去吧,两个人可以多拿点。”齐子健跟上了正要出门的顾宏伟。 向辉赶忙从身边的袋子里拿出一支手电筒:“宏伟、子健,带支手电去吧,下边怪黑的。” 雷声持续不断地响着,青惨惨的闪电也不时将树枝张牙舞爪的影子放大了印在窗玻璃上,在玻璃上无数条小水流的扭曲下,这些疯狂摇摆着的黑影就象不怀好意的魔鬼般,焦躁地作势yù扑。熊熊的火焰驱赶着房间里的潮湿,大家都向小时侯一样,围坐在壁炉前的地板上,感受着火光给他们带来的温暖和安宁。 也许是还没有从寒冷中缓和过来,七个年轻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殷雪凝出神地看着炉膛里跳跃的火焰,思绪慢慢飘回了十几年那个冬日的傍晚。 具体的日期殷雪凝已经很难再回忆起来,因为那是一个平凡的日子平凡得只要过去了,谁都不会将它放在心上的日子。但是殷雪凝记得在那天的前一天夜里曾下了一场小雪,她之所以能记住这一点,那是因为在东川县这样一个南方的小县城,几年都难得见到一场雪,每年的冬季人们都是在yīn冷、潮湿中度过的。 那年的那场雪其实非常小,到了第二天中午,道路上便只剩下一片令人不舒服的泥泞。可这对所有的孩子们来说,却不次于是上天的一种恩赐,他们内心的兴奋是难以名状的,再加上那天下午殷雪凝他们只有一节课,因此,他们七个人商量好了,放学后去白鹭山,兴许在山上还能找到一些残留的雪。 这样的决定仿佛在孩子们心中种下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七个好朋友中除去一向处变不惊的杜雅君,其他几个人都在下午的那节课上表现出异常的兴奋。虽然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时间过去了十几年,殷雪凝却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上课时那种焦急、期盼的心境。终于等到下课铃声在教学楼里刺耳地响起,殷雪凝他们七个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向县城的东边跑去。 天yīn沉沉的,失去热力的阳光只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涂着一圈冷冷的橘黄。北风在耳边呐喊着,嘶叫着,有时听起来象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大声地哀鸣。白鹭山已经近在咫尺,不高的山体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飘动的雾气中。 站在山脚下,七个孩子喘着粗气,欣喜地看着从自己嘴里急速喷出的rǔ白色热气。齐子健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笑着舔了舔嘴唇:“朋友们,准备好了吗?下面就要开始我们的探险了。” 还没等其他四个人做出回答,殷雪凝就鼓足劲,拉起杜雅君的手率先冲上了上山的小路,她直到现在还能清晰地记起小路两旁枯黄的草叶抽打着她裤腿的“唰唰”声。山路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走,融化的雪水已经浸透了泥土,踩上去“吱吱”作响的湿泥在脚底打着滑,几个孩子相互搀扶着,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到了半山腰那两幢废弃的小土砖房前,迎接气喘如牛的孩子们的是巨大的失望,满眼都是黄色的稀泥、湿漉漉的树木和倒伏的棕褐色枯草,哪有半点白雪的踪影。李品一条腿站在地上,一条腿踩在路边一块黑色的岩石上,双手叉腰喘息着:“要不……咱们再……上去点,也许……山顶上……会有……雪呢。” “不……要吧。”向辉一脸累得通红,眼中露出胆怯,“大人……们……说了,小……孩子……不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到山……顶去……的。” 李品深吸了口气,斜睨着向辉:“你……怕了?” “怕?我……才不……怕呢。”向辉急了,“不过……” 李品轻蔑地打断了向辉的话:“你们……怎么样?上不……上去?” “上。”顾宏伟一挥手,“有……什么……好怕的。” 龙卓鸣拉开棉衣的拉链:“走。哎哟!累……死了。” “哎!哎!你们……等等……我。”向辉见大家又都卯足了劲往山顶走去,也不愿落后,紧赶几步,脚下一滑,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没有摔下去,却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殷雪凝直到现在还在纳闷,为什么大人们一谈起山上的老教堂全都是一脸的高深莫测。而每当有小孩子哭闹不止时,老人们也总是用“将你一个人丢到山上的老教堂”来吓唬小孩子们。并且,整个县城的人们也绝少会在假期去白鹭山游玩。可不管什么事情,它越是神秘,好奇心颇强的小孩子们就越是想一探究竟。也许当年的他们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才决定结伴上山的。 从半山腰往上有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七个累得满头大汗的小孩终于来到从未涉足过的白鹭山山巅,一团团散发着落叶腐败气息的白雾象鬼魅般在他们身边萦绕。迷雾的罅隙中,隐隐有一幢破败、高大的灰黑色建筑物,正沉默地俯视着这几个小小的入侵者。 除了北风撼动树枝的声音之外,整个山顶无声无息,七个孩子几乎同时被老教堂诡秘而怪异的气氛所震慑,全都停下脚步抬起了头。殷雪凝突然有了一种肃穆的感觉,她觉得他们七个人就象一群探险家,历尽艰辛最终发现了一个传说中已经消亡的城市的最后遗迹。 雾气在风的推动下,散开又聚拢。殷雪凝看清楚了老教堂变质发黑的木质结构,沉积的灰尘经过雪水的冲刷,在木头的表面形成了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般的沟沟壑壑。不宽的哥特式房檐硬邦邦地向四周伸展着,就象一只乌鸦巨大的黑翅膀,檐角上的怪兽滴水嘴尽管已经失去了它应起的作用,却依然朝孩子们张着可怕的大嘴,尖利的牙齿上挂着的残枝败叶,仿佛是被它吞噬的猎物残存的皮毛。 一种带着寒冷和潮湿的风吹散了孩子们因爬山而带来的燥热,殷雪凝开始有点害怕了,她战栗着,向后退了两步。她相信,其他几个孩子肯定也跟她一样,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齐子健清了清嗓子,转头问身后的朋友们:“咱们、咱们还进去吗?” “去!干嘛不去呢?”顾宏伟揉了揉那只大红鼻子,壮起胆子向前跨了一步。 李品紧张地舔舔干涩的嘴唇:“也对啊,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 “那……”向辉抬头看了看yīn云密布的天空,“趁天还亮着,咱们快点进去,快点出来吧。” 龙卓鸣傻傻地一笑,侧身看着旁边的殷雪凝和杜雅君:“你们女孩子胆小,就不要进去了,我们很快就出来。” “你说什么呢?”龙卓鸣的话反而激怒了殷雪凝,“雅君,我俩先走,居然敢小看我们女孩?哼!” 杜雅君顺从地点点头,轻轻握住了殷雪凝的手:“走!” 两人走到老教堂高大的门廊下面,门廊地上的枯枝败叶发出一阵轻响,散发出一股酸臭、腐朽的气味。殷雪凝皱着鼻子,她曾经闻过象这样的树叶的味道吗?没有。突然一个使人不快的想法闪现在她的脑海中:她闻过这味道,这就象上个星期,爸爸带她去的省博物馆古尸陈列厅的气味。 杜雅君已经伸手去推那扇黑乎乎的门了,门看上去十分的厚重,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却没想到,门好象是虚掩着的,随着“吱呀”一声晦涩的木头摩擦声,她几乎是一头跌进了门里,强烈的拉力拽得殷雪凝也是一个趔趄,冲进了幽深的暗影中。 门外跟在殷雪凝和杜雅君身后的几个男孩先是一愣,紧接着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也顾不上多想,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门。当先的齐子健整个撞在了殷雪凝身上,将本来就立足未稳的殷雪凝推得向前扑倒,幸亏杜雅君眼疾手快,抓住殷雪凝的手一用力,阻住了殷雪凝下倒的势头。惊魂甫定的殷雪凝刚刚站稳,一阵散发着浓烈霉味的灰尘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她忍不住猛然打了两个喷嚏。其他人的喷嚏声也是此起彼伏,在老教堂光线昏暗的大厅里引起阵阵“轰轰”的回响。 殷雪凝喘了一口气,用右手捂住口鼻,好奇却又有点恐慌地打量着他们所处的环境。由于老教堂的窗玻璃是那种不怎么清透的彩色玻璃,再加上多年灰尘的聚积,外边本来就不太明亮的天光基本上照不进来,因此,她一时间也判断不出这个大厅到底有多大,里面都有些什么摆设。 “这么黑呀,还是把门全打开吧。”听得出,说这话的向辉也正捂着嘴和鼻子呢。 走在最后的龙卓鸣反身摸索着,抓住了巨大的门闩将一扇门页开到最大,一束yīn郁的光线随着门页的移动,迅速地倾洒进来,将七个孩子的身影拉得老长,重叠着投shè在对面的墙上。 尽管照进教堂大厅的光线有限,还有一些角落隐藏在黑暗中,但是殷雪凝他们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幽暗,空dàngdàng的大厅给他们带来的是满眼的失望。来这儿之前,殷雪凝就曾幻想过,老教堂的陈设一定就象她在电视里看过的国外的所有教堂一样,有一排排摆放整齐的长椅子,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有一个祭坛,那儿不是挂着圣母像就是有一个巨大的、铸着耶酥受难浮雕的十字架;像或十字架的前方有个小小的讲台;在祭坛的一侧,应该还有一架老旧的风琴……然而,置身在老教堂大厅里的孩子们所能看到的除了头顶上一个结满蜘蛛网的、破烂不堪的枝形吊灯之外,就是木地板上厚厚的灰尘。 眼尖的李品看到在大厅的右角上有一个不高的门洞,破了几个洞的木门敞开着,在那厚重的黑暗中不知隐藏着什么,他推了齐子健一把:“哎,那边有张门,咱们进去看看有什么,好不好?” “你们认为呢?”齐子健尽力眯起双眼,探看着门后的黑暗。 殷雪凝轻咬着下唇,目光在其他几人脸上探询,所有人都似乎有些忧郁,可禁不住好奇心诱惑的他们最终还是无声地点点头。这次,殷雪凝不敢再贸然走在前头,在几秒钟尴尬的沉默之后,齐子健见其他几个人都看着自己,只好无奈地扬了扬眉毛,小心翼翼地向那张洞开的门走去。大家都不安地挤作一堆,紧跟在齐子健身后。 刚跨过门槛,殷雪凝就感到自己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感到门里似乎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的寂静使她突然有点担心被杜雅君握住的左手心猛地冒出冷汗好象这诺大的地方只有她们两个人。杜雅君也感觉到殷雪凝的紧张,她紧了紧抓住殷雪凝的左手。 徒地,走在最前边的齐子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殷雪凝心头一紧,齐子健的吼声还没落尽,又传来他那硬底皮鞋凌乱地踩踏木地板的声音。殷雪凝终于控制不住一直被她压抑的恐惧,失声惊叫起来。其他人也明显乱了阵脚,随之而起的杂沓、纷乱的声音执拗地侵入进殷雪凝因紧张而隐隐发疼的耳鼓膜。 混乱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前边不远处响起齐子健被惊恐刺激得有些发颤的声音:“没事……没事,是我……我刚才……碰到了一张……蜘蛛网。你们……谁顶着我……的背啊?” “我没有。”其他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高声叫道。 当大家都意识到什么时,接下来的便是长久的静默,众人的呼吸声在殷雪凝耳边越来越急促、沉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殷雪凝的思维完全没有了,屋子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只能站在原地不动,左手五指紧紧扣住杜雅君的手,紧绷的喉头在沉重的喘息中微微颤抖,仿佛在试图控制住下一次更猛烈、更彻底的发泄。 恐惧在殷雪凝体内极度膨胀,她的心肌疼痛得马上就要撕裂一般。就在额上的冷汗不断地从千万个细小的毛孔里钻出、大量分泌的肾上腺激素冲击得她一阵阵眩晕时,从齐子健站立的方向传过来轻微的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四周浓黑的沉寂使得她几乎要发疯。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响起一声沉重的呼气声,齐子健仿佛经历过剧烈运动后的喘气声和着他因摆脱恐惧之后兴奋得些微变调的声音灌进了殷雪凝耳中:“哎呀!真是的,吓着大家了,顶着我的是个楼梯扶手。” “这儿有个楼梯?”李品向前摸索着走了两步,碰到了殷雪凝背上的书包。 齐子健喘了口气:“是啊,好象还挺宽的。” “咱们上去看看吧。”顾宏伟习惯xìng地缩着鼻子。 龙卓鸣为了缓和自己的恐惧,用力地咂咂嘴:“还是不要了,太黑了……” “就是呀,我们今天就不要上去了。”殷雪凝尽量稳住自己的嗓音,以免它发抖,“万一楼板朽坏了,有人掉下去怎么办啊?” 齐子健似乎思考了一下:“嗯,雪凝说得对,不如等下次吧,我们都带上手电筒或蜡烛再上去。” “好啊,好啊。”久未吭声的向辉极力赞成,“回去吧,太晚了,大人们要着急的。” 大家都一致同意今天的探险就到此为止,于是,孩子们手牵着手走出了老教堂的大门。站在老教堂前的空地上,一股冰冷的风拂过,殷雪凝这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贪婪地呼吸着室外寒冷而清新的空气,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重获新生的感慨。 但是,神秘的事物对孩子们的诱惑是永远也没法遏止的。半个月后,已经放寒假的殷雪凝他们七个带上手电筒和蜡烛,瞒着大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又登上了白鹭山,来到弃置的老教堂,继续进行他们的探险之旅。 这一次在他们终于探明老教堂的内部结构之后,几个人决定将老教堂作为他们的“指挥部”,一旦有什么事,大家就会在这里集合商讨。可在孩子们中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人都不可以上教堂后边那座诡秘的钟楼,也不可以去那个终年散发着霉臭、仿佛深不可测的地下室…… “想什么呢?雪凝。”齐子健温热的呼吸钻进殷雪凝耳中,弄得她痒痒的。 李品有些醉了,端着酒杯也凑过来,喷了殷雪凝满脸酒气:“对呀,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啊?” “没想什么啊。”殷雪凝将头往后仰了一下,躲避着那股醺人的酒味,“李品,少喝点酒,会醉的。” 李品在屋子中间转了半圈,带起的微风舞得烛火左右剧烈地摇摆起来:“哈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生活多美好啊!来,再干!为子健和雪凝这对幸福的人干杯。” “你小子啊,别尽为别人干杯啊,你自己怎么样啊?”顾宏伟笑着推了李品一把。 李品又倒了杯酒,俯身挨近顾宏伟,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什么怎么样了?” “我是说,咱们几时听你的喜报啊?”顾宏伟别过脸避开李品呼出的酒精。 李品站直身子干笑了两声:“我人称‘李一刀’,医术好,人又帅,现在不想过早把自己关进婚姻的围城,先好好享受几年再说吧。” “得了吧,就你那尖嘴猴腮的,还帅呢。”向辉扭捏作态地撇起了嘴。 李品斜看着向辉:“嘁!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告诉你吧,追我的漂亮女孩都排成队随我挑呢。” “哎,你上次不是说在跟一个女护士谈吗?怎么没下文了?”龙卓鸣挠着头问道。 李品潇洒地打了个响指:“那个啊?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早被我给蹬了。” “蹬了?”齐子健不解地看着李品,“你不是说她美丽、清纯又可人,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吗?怎么又蹬了?” 李品不屑地翻着白眼:“是她是很漂亮,但是太俗。” “俗?怎么俗了?”殷雪凝抬头望向李品。 李品嬉皮笑脸地挨着殷雪凝坐下:“反正就是俗,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如果她能象我们殷大小姐这么美丽、高贵就好了。” “去!离我远点,那股酒味醺死人了。”殷雪凝感到有点脸红,羞怯地向齐子健身边挪了挪。 …… 暗夜蜕变 第四部分 紫色的闪电象一条条狂怒的蛇,在漆黑的夜空中蜿蜒闪过,不时照亮了整个房间,接着是经久不息、震耳yù聋的雷声。天空似乎被闪电撕开了无数条大口子,风雨越来越猛烈、狂乱,“哗哗”的雨声淹没了一切细小的天籁之音。 杜雅君缄默地坐在壁炉前听着其他人的对话,偶尔转过身,向红彤彤的炉膛里添上一根柴。新柴遇上灼热的火舌,发出“劈劈啪啪”痛苦的呻吟,溅起的火星在炉膛里bào开,就象节庆日放的烟花一样,只是色彩单调,且缩小了很多倍。 李品真的醉了,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在顾宏伟和龙卓鸣的搀扶下,他靠着温暖的壁炉盘腿坐下:“哎,我……我给你们……讲……讲讲……有关这个……老……老教堂……的故事……吧。” “有关老教堂的故事?”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齐子健不相信地摇摇头,“不会又是你瞎编的吧?” 李品吧嗒着嘴白了齐子健一眼:“谁……谁瞎编了?谁瞎……编就……是小……狗。” “行了,你都醉了,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天说吧。”殷雪凝将壁炉架上的酒瓶拿起来,放进柜子里。 李品右手猛地一挥:“我……没醉,就……就要……今天说,来,大家……坐近……近点,都不……要出声。” “你哪儿听来的啊?连我们的父母都不清楚有关老教堂的事呢。”向辉怀疑地问李品。 李品嘻嘻一笑:“我……有个……同事,他……老家……就是长……河村……的,是他……他nǎinǎi……告诉他……的。” “是吗?”顾宏伟将信将疑地看看其他人,不由自主地向着李品坐的地方伸长了脖子。 李品扭动着身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当然……啦,那是……人家的……爷爷……nǎinǎi……亲眼看……到的……事呢。来嘛,都……靠近……点。” 大家仔细审视着李品的神情,见他似乎不象是在说谎,或是说醉话,于是都站起身,围着李品坐下了。李品眯起被酒精烧得通红的双眼看着壁炉里熊熊跳动的火焰,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良久,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用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深沉嗓音开始讲述老讲堂的故事:“那……还是……一九一八年……前后……的事了……” 从清朝末年开始,各国的传教士就在中国各地建起了很多教堂。东川县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却在一九一八年左右,也拥有了一座小型的天主教堂,只是这座教堂与别地的不同,它不是建在城里,而是建在了当时处于城郊的白鹭山上。 当地的乡民们并不知道建造教堂的是哪国的教士,只知道两个金发碧眼的西洋教士经常cāo着蹩脚的中文向人们传经布道,渐渐的,也有一些无知的乡民在教士们不断的宣讲下加入了信教的行列。特别是在教堂里,教士们搞了个教会医院,免费为附近的百姓看病,这就使得更多的穷人踏上了白鹭山前通往教堂的那条小路。 就这样,许多年过去了,随着进山朝圣和寻医问yào的人越来越多,乡民们逐渐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有好些身强体壮的人,得的明明是小病,可经教会医院的教士们看诊之后,病情反而加重了,最终,都会病入膏肓,导致一命呜呼。至于年老体弱,病非常重的人就更糟,往往是住进医院没有几天,便会不治身亡。因此,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县郊的乱坟岗上就平添了好些新坟。 一些比较敏感的乡民开始纷纷议论,期间产生了无数猜测,但是,愚昧的人们把这些事件最终归于神力。他们认为,一定是因为他们信仰了西洋的新教,触怒了中国本土的山神、土地,这些神秘的死亡是神给予东川的惩罚,以示警告。于是,信奉天主教的信徒们渐渐悄然退出,原本人头攒动的山间小路上变得宁静空dàng,往日热热闹闹的小教堂也开始冷清了下来。 开始的时候这个方法似乎奏效了,生病的人们又回复到用土办法治疗,或是上县城的郎中那里去看病,死亡的人数逐步递减。但是,在一切好象都平静下来之后,东川县一带又发生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县城里里外外出现了人口大量失踪的情况,然而,令人异常震惊的事还在后头,在人口失踪事件发生之后,乡民们陆陆续续在山坳、野地或是乱坟岗里发现了那些失踪同乡的尸体,有些尸体甚至被开膛剖肚,掏去了心肺、内脏。这一恐怖事件弄得整个东川县境人心惶惶,方圆几十里的天空中仿佛终日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 在当时那个政府无能、战祸频仍的年代,官府是不会把几个贫民百姓的的死活放在心上的,所有的案子都是草草了解,最终变成陈年悬案。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失去亲人或者害怕死亡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乡民们于一个yīn郁、寒冷的冬日聚集在县城外的一片空地上,召开了秘密会议,他们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切的事情一定还是上天给他们的惩戒,如果不把白鹭山上那座教堂里的“洋和尚”赶出东川县,这种事情绝对还会继续下去。 民心开始在yīn云下沸腾起来,乡民们在一些年轻力壮之人的带领下,拿起一切可用的武器冲上了白鹭山。在他们还只走到半山腰时,教堂里那两个洋教士就带着他们的随从闻风而逃,如潮的人流将教堂里的桌椅掀翻,砸毁了祭坛。就在几个年轻人带头冲进地下室时,一幕使人瞠目结舌的惨景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在幽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摆放着各种大家见也没见过的金属器械和玻璃器皿,地上、墙边横着、竖着的都是一些失踪后尚未找到的人的尸体,在大大小小的玻璃罐子里,一些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人体器官被浸泡在散发着刺鼻气味、无色透明的液体里。整个地下室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和腐臭混合的气味,好几个胆小的人当场吓得昏过去,那些胆大的也忍不住捂着嘴只想呕吐…… “天哪!太恐怖了!”殷雪凝美丽的脸庞在昏暗的火光下变得煞白,她纤细的十指紧紧抓住了齐子健的胳膊。 龙卓鸣使劲咽了口唾沫:“这……这都是真的吗?” “就是,不会是你胡编乱造的吧?”向辉心惊胆战地挨近了壁炉,神经质地不住往上推着自己的眼镜。 李品在冗长的叙述中清醒了不少,话也说得顺畅多了:“我……可以发誓,如果……如果我瞎编了,就……就不得好死。” 紧跟在一道耀眼的白色闪电之后的一阵雷声震得窗户“喀嚓喀嚓”地响着,一种玻璃开裂的声音裹夹在雷声中在屋子里回dàng,巨大的、扭曲的树影和人影jiāo织在一起,使得黑糊糊的墙壁似乎都活动起来。 一向自诩胆子大的顾宏伟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生起,他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齐子健看着李品因兴奋而发亮的双眼:“他说的也许是事实,那个年代有很多这种事情的。” “对啊,对啊,我真没撒谎。”李品得到齐子健的支持,说话也更有底气了。 杜雅君皱着眉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木然地将两跟柴塞进炉膛,然后拿起靠在壁炉前的通条朝火红的、堆成塔形的碳灰戳去,碳灰扬起一阵火星和灰尘,在“劈劈啪啪”的bào向中轰然倒塌。殷雪凝迷茫地望了一眼通红的炉膛,转向李品:“他们为什么要将那些人那么残忍地杀死?” “这……”李品犹豫着,考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是这样的,在那个时候,世界各地的医学家研制出了各种新yào,但是,当时的人们还不太了解这些yào的yàoxìng,所以,就需要做许多实验。实验中所用的实验标本最好是人体,因此简单点说吧他们杀那些人就是为了试yào……” 杜雅君咬着牙摇摇头:“太残酷了。” “那后来呢?”顾宏伟咳了一声,“是不是这个教堂就一直荒废了?” “后来嘛……”李品挑起一边嘴角笑着,卖起了关子,“嗨!等我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歇会儿再告诉你们。” 暴风雨依然在紧闭的玻璃窗外肆虐,它象一只巨手一样摇动着房子。轰鸣的雷声震得人耳中“嗡嗡”直响,可怕的闪电一次次撕破黑暗,小教堂的侧影随着闪电不时地印在白鹭山顶的空地上。雨水越来越重地砸在地上,把砂石和泥土都弹了起来,再象小型雪崩般将它们扔到路边的悬崖下。 “哎!你有完没完啊?喝个水都要这么久,快说啊!”向辉看着李品拿着矿泉水瓶子,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反而急了起来。 龙卓鸣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李品肩上:“就是呀,你倒是快说吧。” “哎哟!好疼,好疼。”李品故意露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缩起了身子,“你再打我,我可就不说了。” 顾宏伟龇牙做出一脸凶狠的模样,对着空中挥了两下拳头:“李品,你要再卖关子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行了,说吧,再晚大伙儿可都要困了。”齐子健轻言细语地对李品说。 李品揉了揉被龙卓鸣拍疼的肩膀:“我现在还疼着呢……” “不说算了。”殷雪凝作势yù起,“我先去睡了。” 李品赶忙伸手制止,放下了手中的矿泉水瓶:“哎好了,好了,我说,我说。” “还不快点。”殷雪凝狡猾地朝齐子健偷笑着。 李品歪起嘴摇着头:“唉!殷大小姐,我可是真拿你没办法呀。好吧,我接着说。当那些洋教士们被赶走之后,教堂确实荒废了好多年,由于在教堂里发生过那么多可怕的杀人事件,乡民们逐渐地将整个白鹭山当做了一个禁地,一直都没有人再敢踏上上山的小路一步……” “啊?这个教堂被废弃了这么多年啊?”向辉惊讶地打断了李品的话。 李品停了一下,又喝了口水:“哪里啊?中间教堂又曾被起用过。” “哦?什么时候?”龙卓鸣眨巴着一双小眼睛好奇地看着李品。 李品皱起眉头想了想:“大概……是在一九三八年左右吧你们也知道那是抗日战争时期,自从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芦沟桥事变’之后,日军长驱直入地挺进中原,就在三八年年末打到了东川县。后来,他们在县城原来的县政府里建起了司令部,却派了一小队人进驻了白鹭山……” 那是个yīn云密布、寒风呼啸的冬日,日军大部队进入东川县后,并没有进行大肆杀戮。可东川的百姓在侵略者的高压统治下,日子过得更加胆颤心寒。 就在日军占领东川县城的第三天,有个日本军官带领着一个小队向白鹭山进发了,他们抬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板条箱,里边也不知装着什么东西。当他们全部进入山里之后,另一队日本兵就在山下拉起带刺的铁丝篱笆,将上山的路完全封锁了。从那以后,山脚的小路旁日夜都有一小队荷抢实弹的士兵严密把守,方圆几百米的范围内都不许有人靠近。 自从山路被封锁以后,附近的乡民不管白天黑夜总能听到山上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大概过去了一个多月,山上的小教堂开始灯火通明,夜里望过去,就象是海边岩石上矗立的灯塔似的。这以后,乡民们发现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老是在深夜时将好些箱子搬运上山。于是,有些好事的人开始在私底下猜测那些日本兵究竟在山上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然而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过了些时日,住在山脚处的人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时不时能听到从山顶发出的奇怪声响,仔细辨别,那声音好象是风声,又似乎是处在极度痛苦下的人类发出的惨叫声。而在老教堂后新竖立起的一个大烟囱里也总是会不断地冒出股股黑烟,遇上顺风的时候,乡民们还能闻到一种ròu类被烧焦的难闻气味。 半年后,就在淳朴的乡民们好奇地揣度着山上老教堂里发生的事情时,日本兵却在东川县以及附近的乡镇展开了大面积的抓捕行动,说是搜查八路军,但经常将一些无辜百姓给强行抓了起来,被抓住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被带上了白鹭山,而且,一旦上了山就再也没人下来过。 在随后的六年时间里,东川县和附近乡镇的中国人的日子都陷入了暗无天日的惊恐中,生怕哪天无缘无故就会被日本兵抓上山。这样的煎熬一直持续到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那天,日军宣布无条件投降,驻扎在东川县和白鹭山上的日军开始出现混乱,在撤离之前,他们推倒了山上那个黑色的大烟囱,搬空了老教堂里所有的设施。 几天之后,一个下地劳作的乡民在山脚下的田埂上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胡子老长,象野人般的男人昏到在草丛里。待到乡民们将那个人救回家,两天后他醒转过来,大家才总算认出,他居然是几个月前被日本人抓上山的一个同村小伙子顺子。 从顺子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人们了解到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原来,当年,被日本人抓上山的人都被当作了细菌实验的活体实验品。那些原本强壮的人在一次次的细菌感染下悲惨地死去,有些甚至被那些毫无人xìng的日本兵做了活体解剖。实验后的尸体全都被烧毁,而那个每天冒着黑烟的烟囱就是焚尸炉的通风口。 在日本兵撤离的前几天,被用来做实验的活人已经所剩无几,并且大多数都被细菌感染得奄奄一息。只有顺子还没来得及被他们注入细菌,因此,他才能在日军撤离的混乱中趁隙逃脱了。可是,由于受到过度的惊吓,再加上长期缺乏营养,顺子在脱险后也只病病恹恹地活了几个月,终于在第二年开春时撒手人寰…… “混蛋!”顾宏伟愤怒地一拳砸在大腿上,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 殷雪凝眼里涌出晶亮的泪花,声音有些发颤:“太可恶了!他们简直是魔鬼。” 其他人都没吭声,但在闪烁的火光中,他们眼里分明有怒火在跳动。齐子健长叹了一声,偷偷抹了抹眼角:“咱们中国人真是经历了太多的屈辱和苦难啊。” 一个淡紫色的闪电拖着一串雷声照亮了房间里沉重的暗影,窗外的树木在飓风中发出凄厉的嚎叫,却立刻又被轰鸣的雨声吞没得无影无踪。 “还没完呢,老教堂在被弃置了几十年后,又发生了一些更可怕的故事。”李品眼神茫然,瘦骨嶙峋的脸在火光的yīn影中显出几分狰狞。 向辉紧张地瞪大了双眼:“还有可怕的事啊?” “是什么?你说吧。”龙卓鸣的声音有点发紧,他下意识地拿过身旁的矿泉水瓶子猛灌了口水,溢出的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到胸前的衣服上。 李品眯着一双小眼睛,漆黑的眼珠在黑暗中发亮:“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有一些红卫兵准备将老教堂作为他们的司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部,可是等到他们打扫干净进驻近来以后,却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事?”顾宏伟急着chā了一句。 李品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用一种诡秘的声调缓缓地说:“老教堂闹鬼!” “闹……鬼?”殷雪凝吓得整个脸扭曲成一团,用力挤进了齐子健怀里。 齐子健紧皱双眉,抚摩着殷雪凝光滑的长发:“李品,你可别胡说八道,看把雪凝给吓得?” “哎我可没胡说啊,至于是真是假,大家自己去判断嘛。”李品仰起脑袋轻轻摇晃着,“反正这是别人传的,他们说,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那些死去的人们的冤魂还在老教堂周围游dàng。在七十年代末,曾有几个不信邪的人在山腰建起了房子,住了没几天也给吓跑了。” 向辉惊恐地瞥了一眼黑黢黢的身后,向光亮中移了移:“就是半山腰那两座空房子吗?” “可能吧,好象一路上来也只有那两座房子是空的。”李品喝了口水,仔细地拧好矿泉水瓶盖。 龙卓鸣胆怯地看了大家一眼:“难道是真的?” “哼!这个世上哪有鬼啊?李品是故意吓你们的。”齐子健轻蔑地嗤笑着,“咱们进这座老教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前几次不都玩得蛮开心吗?怎么没看到有鬼出来吓我们?” 殷雪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子健,为什么我们小的时候,大人们都不许我们上山来呢?而且,也从来没有人到白鹭山来旅游啊。” “雪凝啊,你信他胡说?”齐子健温柔地俯视着怀里的殷雪凝,“大人们是怕我们上山走迷了路,也怕我们在老教堂里出危险。至于没人来旅游,你又不是没看到?这么一座小小的白鹭山,有什么可玩的?” 杜雅君站起来在殷雪凝身边坐下,轻声地说:“雪凝,不要怕,我们有这么多人呢。” “嗯。”殷雪凝感激地回过头,伸手抓住了杜雅君粗糙的手掌。 齐子健从腰间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呀!十点半了,咱们该洗洗睡了。” “这么晚了?”殷雪凝突然一拍额头,“我忘了给家里打电话了,出发的时候我答应了妈妈一到这边就给她去电话的。” 齐子健打开了手机锁,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没信号啊,雪凝,你的手机有信号吗?” 大家经齐子健这么一说,全都习惯xìng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居然所有的手机都显示没有信号。大家几乎一齐站了起来,举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趟,手机的信号还是没有一点变化。 “怎么办啊?子健,妈妈一定会着急的。”殷雪凝哭丧着脸,用力地摇晃着手里的手机。 齐子健抿着嘴想了一会儿,也是无计可施:“没信号也没办法啊,他们也打不进来的,只能等明天雨停再看看了。” “唉!”殷雪凝撅起了嘴,“也只能这么办了。可恶!我怎么会忘了这事呢?” 齐子健无奈地将手机放回去:“好了,大家今天都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不如早些洗了睡吧。” …… 狂风怒号着迅速地穿过树林,那声音听起来就象是一只受着痛苦折磨的野兽在尖叫。暴雨使出浑身解数践踏着一切,仿佛要向全世界渺小的人类证明它那摧枯拉朽的强大力量。闪电和雷声象是暴风雨的帮凶,它们声嘶力竭地在天空中为暴风雨呐喊助威。 “我已经在厨房温好了水,你们谁先洗?”杜雅君半跪在壁炉前,点着了一支支蜡烛。 向辉尖声细气地举起了手:“我,我先洗。” “得了吧,你。”李品挥手打下了向辉举着的右手,“女士优先,你懂不懂?” 龙卓鸣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憨憨地笑起来:“该打,当然得让雪凝和雅君她们先啦。反正我最后洗,我洗得慢。” “雪凝、雅君,你们快去吧。”齐子健接过杜雅君递来的烛台,“估计下去洗澡的得带电筒下去,一楼的走廊里肯定有很大的风。” 顾宏伟转身拉开了房门,一阵冷风打着旋吹了进来,他缩了缩脖子:“好冷!风真的很大啊。” 李品还没从酒精的作用中完全清醒过来,他踉跄着冲到门边,从顾宏伟身边挤了出去。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一阵接一阵从门窗缝隙里漏进来的风无声地迎面冲过来,微弱的烛火猛烈地摇晃着,将走廊上巨大的yīn影用力地在墙上撞来撞去。拿着烛台的人都警惕地将左手掌弯成弧形挡在烛火前,尽力保护着手中的蜡烛不被风吹灭。 殷雪凝用双手使劲地勾着齐子健的胳膊,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对黑暗的恐惧,亦或是刚才李品的那两个关于老教堂的故事起了作用,她的身子明显地在发抖。齐子健也感觉到了殷雪凝的颤抖,他在晃动得厉害的烛光中低下了头,冰凉的双唇重重地吻了一下殷雪凝浓密的秀发,仿佛觉得这样可以给殷雪凝注入力量,或者能带给她一点温暖。殷雪凝抬起头,闪烁着两点亮光的大眼睛看着齐子健,稍稍向上弯了弯嘴角,似乎在要齐子健不用为她担心。 走在最前边的李品已经离自己和龙卓鸣的房间只有一步之遥了,突然,他一个急刹停住了脚步,绷直的后背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中忽明忽暗。紧跟在他身后的顾宏伟猛然撞在李品背上,手中的烛台差点失手掉到地上,他瓮声瓮气地低喝了一声:“你怎么搞的?怎……” “嘘!”李品瞪着满布血丝的双眼徒地回过身来,右手食指竖在翘起的嘴唇前,发出禁声的指令。 一道刺眼的闪电带着电流的zhà裂声照亮了走廊里每一个沉黑的角落,走在李品身后的六个人都借着亮光看清楚了他脸上被恐惧扭曲的五官。闪电消失之后,所有人都吃惊地感到,面前李品的脸象照片的底片一样漂浮在他们眼中薄薄的虹膜上。一个惊天动地的zhà雷及时地响起,掩盖了他们逐渐变得粗砺的呼吸,有几支蜡烛在雷电带起的一股冷风中猛然摇动了几下,在众人面前先后熄灭,几缕纤细的青烟霎时间被风刮得杳无踪迹。 顾宏伟感到嗓子眼阵阵发痒,嘴里的水分似乎被刚才那道闪电在瞬间吸干了,他紧张地抿抿嘴,压低的声音如同耳语一般:“怎么了?”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吗?”李品带着颤音的音量很小,但是足够所有人都听到,“就在……就在我……房间里。” 其他六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本能地侧起身子,试图听出风雨声以外的什么异常的声音。可风雨的咆哮声实在是太大了,他们经过一番努力之后,都紧张而茫然地对着李品无声地摇摇头。 李品深吸了一口气,上下牙用力地咬合在一起,将右耳朵轻轻地贴在硬邦邦的木门上。其他六个人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李品,感觉到恐惧正急速地在身体里蔓延,六颗心脏几乎同时在胸腔里惊恐地抽搐着。 李品一动不动地听了一会儿,象个笨拙的机器人般缓慢地站直身体,僵硬地转过来:“你们……真的没……听见?象……象一个……什么东西……拖拽着……脚步在……在房子里……走动。” 大家惊惧地面面相觑,硬着脖埂子摇摇头。顾宏伟小心翼翼地换了口气,也抑制不住声音的战栗:“真的……我真的……没……没听到,会……会不会……是你的……你的……幻觉?” “不!”李品的小眼睛瞪得溜圆,漆黑的一双眼珠在眼眶里飞速地转动着,脸上的肌ròu由于惧怕而抽动,“确实……是有……有东西……在里边,我……我去……看看。” 还没等大家做出反应,李品伸手夺下顾宏伟手里还剩两支蜡烛燃着的烛台,几滴滚烫的烛泪飞溅起来,沾在顾宏伟手背上,他疼得龇牙咧嘴地捂住了手背,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厚重的木门应手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轴滞涩的“咯吱”声被“哗哗”的雨声迅速吞没。 李品犹豫了一下,先将拿着烛台的手伸到了门里,也许是烛光太微弱,尽管他伸长了脖子,还是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将头也伸到了屋里。其他六个人的心骤然停跳,突地蹦到了嗓子眼。 又是一道闪电。突然,李品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整个人象是被一股大力猛拖了一下,身体瞬间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随着雷声响起,高大的房门也“砰”地被摔上,房间里传出“咕咚”一声闷响之后,一切声响又都被迅猛的风雨声掩盖。 殷雪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失声尖叫,其他人也紧跟着发出几声低吼,所有人一齐涌向了紧紧合上的房间门,坚固的房门在众人的捶打、摇撼下纹丝不动。 齐子健首先冷静下来,声音高亢却带着几分沙哑:“李品,出什么事了?你回答我啊。” “开门!开门啊!”其他人混乱地叫喊着,“嘣嘣”的打门声在空旷的老教堂里dàng出可怕的回声。 向辉抬起双肩缩着脖子,抓住顾宏伟的胳膊,带着哭腔:“怎么办?怎么办啊?宏伟。我就预感到会出事,怎么办呀?” “你们都让开,宏伟,你跟我一起把门撞开。”齐子健镇静地扒拉开其他人,沉稳地对顾宏伟说。 顾宏伟咬着下唇点点头,将身体缩紧,眼睛坚定地看着齐子健。齐子健严肃地朝顾宏伟点了一下头,轻轻地数了三下,两个人同时冲向坚实的房门。还没等他们俩撞上房门,门却象是有人在暗处遥控般自动滑开了,一团昏黄的亮光出现在敞开的门洞里。 齐子健及时刹住了前冲的身形,顾宏伟却是攀住了门框才停下脚步。所有人都再次紧张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惊恐目光盯着那束鬼火一样飘忽不定的黄光。等到大家都辨认出那光线是由一支燃烧的蜡烛发出的时,烛光后渐渐出现了李品那苍白而毫无表情的脸,更大的恐惧象一只冰冷的手一样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就在殷雪凝遏制不住恐惧的冲击,即将又一次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尖叫时,李品那诡异、漠然的脸上慢慢爬上一丝恶作剧的笑容,接下来,他的嘴越咧越大,终于忍不住bào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弱不禁风的烛光在他的笑声中“噗”地熄灭。 门外的六个人都被李品给笑懵了,愣愣地怔在原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李品得意地一摇一晃地从黑洞洞的房间里走出来:“哈哈!吓到你们了吧?好不好玩啊?……” “你混蛋!”离李品最近的顾宏伟一巴掌拍在李品的背上。 李品一个趔趄冲到走廊中间,又止不住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全上当了,看你们一个个都吓成什么样了?” “太过分了!李品,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呀?”殷雪凝气得小脸通红,一扭身,拉起齐子健和杜雅君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向辉苦着脸拽起顾宏伟:“走,宏伟,咱们不理他,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李品还兀自蹲在走廊中间狂笑,他的笑声盖过了雨声,在教堂高高的穹顶间回dàng。龙卓鸣气哼哼地推了李品一把,径直走进房间里,用力碰上了房门。 狂风呼啸着掠过黑漆漆的老教堂,豆大的雨点猛力撞击着教堂古老的墙体和透明的窗玻璃。无力地低垂着头的树枝被风雨带动着向老教堂扑过来,仿佛一个个做贼心虚的人,在窗前偷窥一眼,又迅速跑开。一直都没有停歇过的闪电和惊雷,象一只凶猛地朝着地面上的猎物俯冲的老鹰,不断地照亮和震撼着老教堂巨大的身影。 杜雅君拿了一支手电筒和一些换洗衣服出了自己的房间,走到殷雪凝和齐子健的房间门前,轻轻敲了一下房门:“雪凝,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殷雪凝也打着一支电筒,提着一个小塑料袋,拉开房门走了出来,“咱们快去洗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齐子健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要不要我下去陪着你们?楼下怪黑的。” “没事,我们有两个人呢。”殷雪凝微微一笑,挽起了杜雅君的胳膊,“再说,你在那儿,我们也不方便啊。” 齐子健抿着嘴点了一下头:“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事,你们就大声叫,我开着门等你们。” “哎呀!不用搞得这么紧张嘛,真有什么事的话,雅君可以保护我的。”殷雪凝撒娇地对齐子健说,又歪起头靠在杜雅君肩上,“对不对?雅君。” 杜雅君看了齐子健一眼:“嗯。” 不知怎么的,齐子健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一直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殷雪凝和杜雅君渐渐地走出他的视线,直到那两点随着两人的脚步上下晃动的昏黄光圈消失在一楼黑黝黝的走廊尽头,他才转身走进房间,在铺好的睡袋上心神不定地坐下来。 一股带着花香的微风伴着一束刺眼的亮光将昏昏yù睡的齐子健惊醒过来,他用右手挡住那道光柱,眯起双眼辨认着光线后模糊的人影。殷雪凝和杜雅君浑身散发着一阵潮热走进了房间,殷雪凝手拿一条毛巾擦着打湿的发梢:“子健,你快去洗吧。” “这么快?”齐子健揉揉惺忪的双眼,“我下去洗,你一个人在房间里不怕吗?” 杜雅君斜着身子靠在门框上:“没关系,我先陪着雪凝。” “那也好,谢谢你了,雅君。”齐子健飞快地收拾着洗澡要用的东西,“我很快,不会让你们久等的。” 齐子健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杜雅君依旧靠在门边:“雪凝,子健对你真好。” “是啊,他要是对我不好,我才不会嫁给他呢。”殷雪凝脱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衣,钻进一只睡袋,拍拍身边,“雅君,来,坐这儿。” 杜雅君慢慢地走到殷雪凝身边坐下:“你是不是真的很爱子健?” “当然啊,怎么了?”殷雪凝被杜雅君问得有点诧异。 杜雅君别过脸,打亮了手电筒,四处乱照:“没什么,随便问问。” “哦。”殷雪凝挪动了一下身子,用手肘支撑着半躺下,“对了,雅君,我觉得你应该赶快找个男朋友,那样,你或许会生活得开心一些。” 杜雅君凄然笑笑:“我……恐怕很难。” “哪儿的话?你呀,就是不会打扮自己。”殷雪凝抬起一只手,梳理着杜雅君因洗澡而弄乱的头发,“你不是不知道,女孩子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等明天我来帮你参考一下,看你适合什么样的装束。” 杜雅君手里的手电光定定地照在墙上那副《莎乐美》的油画上,仰起头看着画出神:“不用了,你就是跟我说了,我也会忘记的。” “那我就每隔一段时间给你打个电话,看你按我的要求打扮了没有。”殷雪凝调皮地笑起来,“等我一回去就帮你物色对象,直到你有看中的为止。” 杜雅君的注意力仍然没有从油画上转回来:“太麻烦了,我不喜欢相亲。” “相亲有什么不好?中国绝大部分夫妻都是相亲成功的,我要不是从小就认识了子健,也不知相过多少次亲了呢。”殷雪凝发觉杜雅君似乎根本没在听她的话,她微蹙着眉头顺着杜雅君的目光看过去,“雅君,你也喜欢这副画吗?” 杜雅君还是痴痴地盯着那副画:“也不是,我只觉得,这副画在昏暗的光线下挺吓人的。” “宗教绘画嘛,都有点这种抑郁的格调,看习惯就好了。”殷雪凝也侧着头欣赏起那副画来。 两人似乎都被油画里所体现的那股强烈的艺术力所震撼,有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说话。远远近近的闪电不时地照亮着油画,给那副诡谲的绘画又涂上了一层愈加神秘的色彩。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齐子健站在幽暗的光线中,周身笼罩着一圈蒸腾的薄雾:“你们俩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啊?一句话也不说,我还以为你们等不及,睡着了呢。” “啊没有,我们在欣赏这副油画呢。”殷雪凝转过头来,“你很快啊?叫他们去洗了吗?” 齐子健将搭在肩上的毛巾拉下来:“已经叫了宏伟和向辉他们,雅君,很晚了,你快去睡吧。” “好。”杜雅君顺从地走出门,“晚安!” 殷雪凝和齐子健一起回答:“晚安!” 等到杜雅君走进自己的房间,走廊上传来轻微的关门声,齐子健才缩回头,关上了房门,转身呈大字形倒在自己那边的睡袋上。 殷雪凝从睡袋里探出半个身子,趴在齐子健的胸膛上,用一根白皙、柔软的指尖轻柔地拨弄着他额前湿润的碎发。柔和的光线下,他的目光抓住了她的视线。她如水的眼眸迎着他热烈、深邃的双眼,她已经捕捉到那双眼睛中那种迷人的柔情,象洒在深深一潭碧水中的阳光般闪闪烁烁。 齐子健张开双臂,搂住了殷雪凝纤细的腰肢。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她却及时地用手指压住了他滚烫的双唇。他微微一笑,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细长的手指抚摩着她飘逸的长发。她象一只温顺的小猫,缓慢地闭上了双眼,翘起的、颤动的睫毛在电筒的微光下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殷雪凝一直在期待,当她终于闻到了齐子健那变得急促的呼吸时,那两片薄薄的嘴唇贴上了她温润的双唇,她浑身一阵轻微的战栗,既恐慌又感到了陶醉,觉得自己就象一只停泊的小船脱开了缆绳,在码头旁飘浮,在波浪中自由自在地摇摆不停。 齐子健大睁着的双眼中也有波光在dàng漾,手电筒的光正好照在殷雪凝雪白的耳垂上,他被那上边细小的白色绒毛给迷住了,忍不住抬起手轻轻地抚摸起它来,瞬间,痒痒的然而又是一种舒适的感觉传遍他全身,他不由得抖了一下。 迷醉中的殷雪凝似乎也感觉到了齐子健身上那股横冲直撞的热流,她突然伸出双臂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脖子。齐子健有种被窒息的感觉,但那并不会伤害他,而是一种令他更加激动的梦幻般的感觉,这使得他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兴奋。就在他使劲地翻过身时,他伸长手臂,关上了一直亮着的电筒。 一道闪电刹那间照亮了黑暗房间里的一切,无法抑止的激情在雷声轰鸣中彻底bào发出来…… 其实,杜雅君心里很害怕害怕走廊里和将要进去的房间里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也不知怎么了,刚才李品讲的故事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并且在她脑子里不断勾勒着一具具被解剖和肢解的尸体那血淋淋的场景。 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杜雅君犹豫了,握住铜质门把手的右手象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她忽然之间产生了一种想回头跑回殷雪凝房间里的冲动,但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倔强制止了她。她的犹豫也只持续了几秒钟时间,甚至连从始自终都看着她背影的齐子健也没有发觉。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用力拧开了门锁,跨进了黑沉沉的房间里,当房门在她身后关上时,那一声门锁的“喀哒”声惊得她紧缩的心一阵猛烈地跳动。 杜雅君背靠着门,尽力调整着自己已经紊乱的呼吸,手中的电筒颤巍巍地照shè在地上深蓝色的睡袋上。窗帘在钻过窗户缝隙的冷风中轻轻飘动,窗外的树影透过窗帘将令人不安的yīn影摇晃着贴在墙上、地上。粗重的呼吸终于趋于平静,杜雅君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向平铺的睡袋,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转向光线照不到的角落。 别怕!别怕!! 一会儿睡着就好了。 杜雅君干燥的嘴唇不断地翕动,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一道闪电在她弯下腰掀开睡袋的那一刻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染得青惨惨的,就在所有的景色在她眼前骤然暗淡下去时,一种奇怪的感觉象风一样在她心头涌起……先是吹动小草的微风,几乎不被人察觉,接着空气开始流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强,无法停止。然后微风突然之间变成了尖啸的大风,让人觉得整个房子都在风中摇摇yù坠。 隆隆的雷声震得老房子屋顶上经年的灰尘簌簌直落,在雷声慢慢沉寂之后,身后一阵轻微的响动拉响了杜雅君脑中的警铃。她拿着电筒的右手一震,并没有丢掉手中的电筒,心却在胸中“怦怦”直跳,同时,她的胃里感到了一点灼热,但立刻又凉了下来,就象灯泡里的灯丝猛然一亮就烧断了似的。 后头有人?! 不!不象是人,而象是…… 在杜雅君的思想意识深处,某个最原始的部分里,她感知到身后那种怪异的“吱吱”声决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这回,她那本已受惊的心再次突地一动,几乎要从身体里跳出来,有那么一小会儿,沉黑的房间似乎在她眼前打转。 雨点被窗玻璃和窗帘隔住的声音闷闷的,刚刚的那种怪声仿佛为了证明它的存在,又一次在杜雅君身后响了起来这次是连续不断地响着,可杜雅君迟钝的思维却怎么也辨别不出,究竟什么东西会发出那样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呼吸开始越来越困难起来,杜雅君全身爬满了鸡皮疙瘩,脊背上升起一阵阵寒意。此时,那声音好象突然之间有了魔力,杜雅君手中电筒的光开始闪烁不定,在昏暗的光柱熄灭的瞬间,她的头象是被一股没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一般,带动身体毫无阻力地转动了一百八十度。 我的天! 不要!! 闪电几乎是在杜雅君惊惧的目光接触到身后的黑暗的那一霎那亮起,一股震撼传遍她整个身体,她顷刻间被恐惧完全淹没了。一个人影正背向着她,带着那种怪声,站在雪亮的电光中。她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了那人身上穿的那件碎花小棉袄是小时侯母亲悬梁自尽时身上穿着的衣服那恐怖的一幕象烙印般深深印在她头脑深处,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忘却的。 惊恐使杜雅君后退了一步,捂住脸,试图将这可怖的画面挡在视线之外。她踉跄地挪到窗前,一屁股坐到坚硬的地板上,疼痛让她的双手从眼睛上滑了下来。那个人影还在那里。然而令杜雅君感到更加惊异的是,尽管闪电已经过去,她仍旧能够地看到那个人影,连她被微风拂动的乱发也丝丝缕缕清晰地呈现在她溢满惊恐的眼中。 “啊……啊……啊……”杜雅君的喉咙被什么给堵住了,就象她小时候的那一次,被一块软糖卡到了气管里一样,只能发出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的混乱的单音节。这时,那个人影动了动,缓慢地、象舞台上的戏曲演员那样走着碎步倒退着来到杜雅君面前。 你不是真的! 我只不过是在做梦。 这又是一场摄人的噩梦。 杜雅君张开嘴喊着,但是却没有半点声音,她坐在那里,活象一台被关掉了音量的电视机,不知何时高举在头顶、绝望的双手就是电视机上上那僵直竖立着的天线。 那个人影在杜雅君面前停顿了几秒,突然象变魔术似的,将后背跟正面换了过来,喷着一股浓烈腐臭味的头朝杜雅君居高临下地压了下来,枯黄、缠结的发梢扫在杜雅君满是冷汗的脸上,一种奇痒难当、被蚁噬般的感觉从她的神经末梢一直传进她充盈着恐惧的大脑。 现在,那张死白色的脸已经与杜雅君仰起的脸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看清她没有一点生气的双眼中那鱼网般的、因血液久不流通而发青的血丝。那个人影的头就那么悬着,象是一颗挂在墙上的破木偶的头。 是她?! 怎么又是她? 思维就象尖利的指甲拨动着琴弦一样,顿时活跃起来。那个被杜雅君错认为是她母亲的人影,却长着一张既熟悉又陌生、使她害怕得几乎要发疯的脸,那是她自己的脸是梦中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魔鬼的脸。 那个她也许从杜雅君惊讶的神情判断出她已经记起了自己,发黑的嘴唇开始蠕动,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她肿胀的舌头从尖锐的两排牙齿间伸出来,象蜥蜴似的快速地在嘴唇周围舔了一圈,让人作呕的气息直钻杜雅君的鼻孔。她要讲话了,兴许是要传达某种预言,就仿佛神话中的神谕。 “你要死,他们也要死,你们七个人都得死。知道吗?”在那个她模糊的声音中夹杂着一种“嘶嘶”声,似乎有一条蛇正盘在她的喉间,悠闲地吐着信子。 不可能! 决不可能! 她在撒谎。 魔鬼的谎言。 杜雅君还是僵硬地仰着她的头,大张着嘴,胸脯剧烈的一起一伏,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正在被恐惧和那股恶臭味腐蚀着。但她似乎非常相信脑子里那盘恒的一丝意识所告诉她的这个事实这的确是一个扰人的恶梦,而恶梦的本质就是难以控制。这就好象坐在一辆全速开动的过山车上,随时都有可能从上边被摔到一旁的砖墙上,死得象只被苍蝇拍打死的小虫。 那个她张了张嘴,将一团臭气喷在杜雅君脸上,看着杜雅君痛苦地抽动着脸上的肌ròu,嘴唇因窒息而变得青紫,她显得十分开心,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双眼中却没有半丝笑意,那里边流露出的那股冰寒的邪恶直刺杜雅君的心灵深处。邪恶助长了恐惧,恐惧在杜雅君的身体里飞扬跋扈,她突然想到,或许自己真的会死,而且就在马上到来的下一刻。 闪电再次亮起,这一次,雷声来得很快,几乎是与闪电同时到达。在雷轰电闪中,那个她象一只膨胀到极限的肥皂泡,无声地zhà裂开来,只在雪亮的电光中洒下一些亮晶晶的微尘,那股腐臭味也在顷刻间消失得杳无踪影。 杜雅君就象疟疾发作似的,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哆嗦着。骇人的雷声随着电光骤然离去,黑暗的房间中,杜雅君坐在地板上猛烈地喘息,她感到阵阵头晕,象一只氢气球dàng漾在虚无的空气中,依然亮着的电筒掉落在睡袋上,幽暗的光柱直指紧闭的房门。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杜雅君敏捷地拣起睡袋上的电筒,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将它紧紧握在汗津津的右手中,左手下意识地梳理着被汗水濡湿的短发,湿漉漉、漫溢着惊恐的双眼在发红的眼眶中来回转动,搜索着房间里重叠的暗影,喉咙、肺里好象灌满了烟雾。 她走了?真的走了。 我这是怎么了? 明明醒着,却好象在做梦。 杜雅君挣扎着站起来,世界在眼前波浪般涌动。神智处于清醒状态下的她已经不再相信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这次比下午她的那个噩梦更真实,真实得就如同她每天在镜子中看着的自己的影象一般。对了,就是这种感觉照镜子的感觉实在而又飘渺。她颓丧地跌坐在睡袋上,一脸的肃穆,平静外表下的内心却象煮沸的水,翻腾、迷乱…… 殷雪凝的父母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柔和的壁灯光线里,电视里播放着冗长的连续剧。殷雪凝富态的母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脸上的表情跟着电视剧的情节变化而产生着微变。殷雪凝慈祥、高瘦的父亲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默默地起身走进了厨房。 “老婆子,该吃yào了。”殷雪凝的父亲端着一杯温开水走到沙发前,将一颗降压yào递给殷雪凝的母亲。 殷雪凝的母亲接过yào放进嘴里,就着一口水,一仰脖子将yào吞了下去:“这么快又吃yào?几点了?” “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殷雪凝的父亲指指墙上的钟,“九点半,正是你吃yào的时间。” 殷雪凝的母亲转头看看钟,脸上显露出一丝焦急:“都九点半了?雪凝那孩子怎么还没打电话回来啊?” “也许是忘了吧。”殷雪凝的父亲将水杯放回厨房,“那孩子一玩起来就什么都记不住了。” 殷雪凝的母亲皱起了眉头:“不行,我得给她打个电话。” “嗨!你呀,就是爱cāo心,她是跟子健一块儿去的,何况又是同学聚会,不会出什么事的。”殷雪凝的父亲站在沙发后,双手轻轻按在妻子的肩头,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殷雪凝的母亲沉思半晌,摇摇头,还是不放心地拿起了沙发边的电话:“我总是有些担心,还是给她打个电话才能安心。” “好好好,我来打,你看你的电视吧。”殷雪凝的父亲象哄小孩子似的拿下了妻子手中的电话听筒,拨下了殷雪凝的手机号码。 殷雪凝的母亲由于担心女儿的安危,也没有心情看电视,而是一脸紧张地看着丈夫脸上的表情。殷雪凝的父亲将电话听筒贴在耳朵上,抬起眼皮朝妻子笑了笑。听筒里很长时间都只有电流轻微的“吱吱”声,等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响起一声“喀哒”声,接着传来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侯再拨……” “怎么了?”看着丈夫无奈地放下了听筒,殷雪凝母亲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殷雪凝的父亲摊开双手耸耸肩:“没接通,等会儿再打吧。” “接不通?这……”殷雪凝的母亲双眼中升起一股浓重的焦虑。 殷雪凝的父亲也很着急,但他害怕自己一旦显出焦急的神情,反而会更加重妻子的担心,引起她血压上升,因此,他只好做了个深呼吸,故意展现出一副轻松的神态,绕过沙发在妻子身边坐下,将她的右手握在自己的双掌中:“只是暂时不能接通嘛,手机经常这样的,咱们待会儿再拨就是了。再说了,子健那孩子处事十分稳重,有他照顾雪凝,你应该放心的。” “可是……”殷雪凝的母亲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担心别的,你看看,从傍晚开始,就一直在下雨,他们又要开长途,万一他们……” 殷雪凝的父亲轻拍着妻子的手背:“不要太着急了,小心你的血压。子健开车技术好着呢,咱们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他们就打电话过来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殷雪凝的母亲深锁双眉,忧虑的目光投向窗外。夜空漆黑一片,绵绵细雨无声地飘落,将道路、树木浇得湿漉漉的,在路灯的照shè下泛着慵懒的亮光。 心绪不定的等了一刻钟,殷雪凝的母亲再也坐不住了,她用遥控器将电视机的音量关小,拿起电话听筒,按下了重拨键。等了几秒钟之后,电脑那机械的合成音带给她的还是失望,也引起了她内心更大的不安。她一声也不吭,有些手忙脚乱地翻开电话机旁的电话簿,找到齐子健的手机号,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对着,谨慎地拨完了那十一个数字,可是,齐子健的手机也同样拨不通。她烦躁地挂断电话,反复地按着重拨键,紧张得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殷雪凝的父亲几乎是夺下了妻子手中的电话听筒:“老婆子,你干嘛呢?他们不会有事的,平静一点,啊” “子健的电话也拨不通,我真的很担心他们。”殷雪凝的母亲转过身,抓住了丈夫的胳膊。 “唉!东川县是个小地方,有时候手机信号是不怎么强啦,或许等他们到了个信号强点的地方,我们不就能拨通了?” “这两个孩子啊,也真是,都不知道我们多替他们担心,说好一到东川就打电话回来的嘛,怎么就……” “别急,再等等看,好不好?” 殷雪凝的母亲脸色有点胀红,一阵微微的眩晕令她不得不靠在了沙发上:“唉!” “你看你,血压又升高了吧?”殷雪凝的父亲也失去了平静,焦虑的神情溢满了眼底。 “各位观众,你们好!现在播报晚间新闻。据星都市电视台驻东川县记者站发回的紧急消息称,东川县境内普降暴雨,出现了近三十年来最严重的灾害xìng雷暴天气,县城里积水最深处已达一米多深。由于闪电击中了电站,县城及附近乡镇半数以上地区已经断电,各部门正在组织力量进行抢修和排水……” 殷雪凝的母亲忽地坐直了身子,盯着电视屏幕的双眼越睁越大:“天哪!天哪!东川县啊……雪凝他们……老头子啊,怎么办啊?” “别激动,没那么严重的,他们俩应该早就到了东川,也许没直接碰上雨,只要他们在房子里就是安全的。”殷雪凝的父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开始慌神了。 殷雪凝的母亲嘤嘤地哭了起来:“咱们又没有他们其他同学家的电话号码,只能坐在这儿干着急,万一雪凝出了什么事,我也……也……” “好了,不要这么想了。”殷雪凝的父亲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帮妻子擦去腮边的泪珠,“现在天高皇帝远的,你就是再着急也没用啊,反而把自己的身体给急坏了。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吧。” 殷雪凝的母亲泪眼婆娑地瞪着丈夫:“慢慢想,慢慢想。你总是这样,你不心疼女儿,我还心疼呢。” “你呀你呀,又来了不是?雪凝也是我的女儿,我又怎么能不着急呢?但是,现在已经这样了,再说,她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们还没弄清楚,光着急有什么用啊?”殷雪凝的父亲强压着火气,耐心地劝导着急昏了头的妻子。 “但……我们能想出什么办法啊?你倒是说啊。” 殷雪凝的父亲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不如这样吧,咱们再拨一次电话,如果还是拨不通,就找卓越帮忙,他不是警察吗?” “对啊,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呢?”殷雪凝的母亲眼中也放shè出希望的光芒,赶紧又拿起电话听筒,开始拨殷雪凝和齐子健的手机。 电话听筒里依然是一片死寂之后,传来电脑提示音。殷雪凝的母亲挂断电话,抿着嘴朝焦急等待的丈夫摇摇头,殷雪凝的父亲下眼睑跳了跳,迅捷地拿过电话簿,翻找出了妻子的外甥卓越的电话号码…… 从傍晚开始,星都市就整个蛰伏在一片水淋淋、深灰色的天宇下,空气和人的心情都是雾蒙蒙的。雨,不紧不慢、静静地落着,在光线逐渐暗淡的天幕前,斜斜地扫过去,遇到什么物体,就在上边激起片片rǔ白色的水雾,给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一抹yīn郁的色彩。 “真讨厌!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就下起雨来了。”坐在灯火通明的客厅沙发上,筱云儿烦躁地拿着电视机的遥控器瞎按一通,“下又下得这么不yīn不阳的,到什么时候才会停啊?一个好好的假期又泡汤了。” 卓越平心静气地听筱云儿唠叨完,伸长手臂搂过筱云儿:“从下雨开始到现在,你看你念了多少遍了?” “多少遍了?本来就是嘛。”筱云儿将遥控器摔在沙发上,双腿蜷了起来,窝在沙发里,“你是不是嫌我唠叨了?” 卓越陪着笑脸:“哪儿敢啊?我的老婆大人。” “哼!嘴上不承认,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筱云儿撇着嘴,拿眼斜睨着卓越。 卓越立刻做出一副滑稽样:“冤枉啊,老婆大人,我一向是表里如一的,对你可从无二心啊。” “行了,我信了还不行吗?瞧你这可怜样。”筱云儿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卓越突然严肃起来,竖起右手食指“嘘”了一声:“轻点,别把女儿吵醒了。” “哦。”筱云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温存地靠在了卓越肩膀上。 卓越的目光却被电视上的一则新闻吸引了过去:“云儿,你看,怪不得咱们这儿下雨呢,东川县那边有大暴雨呀。” “呀!真的啊!”筱云儿也弓起了身子,将精神集中到电视屏幕上,“哎!你说,他们会不会从星都市抽调警力过去抢险啊?” “说不准。也许你们台里还会派人过去抢新闻呢。” “那倒是,完了,这个假期兴许彻底毁在这场雨上了。” 新闻放完了,卓越抬起双臂,枕在脑后:“别想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躲也躲不掉的。不早了,你先去洗了睡吧。” “嗯,你也早点睡吧,别看电视看得太晚了。”筱云儿起身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 卓越悠闲地斜靠在沙发扶手上,拿起身边的遥控器换了个台,这个台播放的正好是有关世界各地的罪案实录的记录片。卓越赶紧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打开录放机,chā进了一盒空白录像带,然后慢慢地退到沙发边坐下,手肘支在膝盖上,聚精会神地看起了节目。 浴室门在一片雾气蒸腾中打开了,筱云儿用毛巾包着头,穿着一套粉色的短袖睡衣走了出来:“好闷啊!这鬼天,卓越,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还不就是那个‘罪案现场再现’。”卓越头也没回,眼睛继续紧盯在电视屏幕上。 筱云儿挨着卓越坐下,解开头上的毛巾,湿头发在灯光下袅袅升起一股热气:“哎!卓越,不管天气怎样,咱们还得带女儿出去玩玩啊,你说,明天去哪儿好?” “啊?什么?”卓越歪着脖子凑近筱云儿,眼睛却仍然不离电视屏幕。 筱云儿嘟起嘴,用湿毛巾拍在卓越背上:“人家跟你说话,你总是当耳旁风。” “我……”卓越终于转过脸来,刚要辩解,沙发边的电话铃声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卓越和筱云儿愣了一下,同时望向墙上的挂钟。筱云儿迷惑地看着卓越:“都十点半了,会是谁呢?” 电话铃声很小,却很执着,仿佛主人如果不接,它就永远不会停歇一般。 “也许是我们队里打来的,可能有什么紧急任务吧?”卓越伸手去拿电话听筒。 筱云儿抢先将整个电话机抱在了怀里:“不许你接,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你多陪陪我和女儿不好吗?” “云儿,别闹了,万一有什么急事,会耽误时机的。”卓越愠怒地夺过电话,不顾筱云儿一脸的委屈,提起了电话听筒,“喂?哪位?” “……” “我是,你……”卓越眼神中的迷惑马上被笑意代替,“是姨妈啊?!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 “不不不,还没睡呢……嗯,在看啊。” “……” “哦,东川县啊?知道……雪凝?她怎么了?” “……” “去了东川?”卓越瞟了筱云儿一眼,筱云儿也将耳朵凑到了电话听筒边上,“什么时候?” “……” “哦,跟子健一起啊?” “……” “嗯……嗯……”卓越的眉头渐渐拧紧,“您知道子健的车牌号吗?还有车子颜色、型号……好的,您等等。云儿,把纸笔递给我。” “……” 卓越接过筱云儿递来的记事簿和圆珠笔,将电话听筒夹在下巴和脖子之间:“好了,您说吧。” “……” “星A5580……黑色……型号?” “……” “本田的?!能确定吗?……哦……那好。”卓越神情凝重地看着手中的记事簿,“您千万别着急,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哎我先跟那边的公安部门联系一下……” “……” “我知道,我知道,一有消息我马上给您去电话,放心吧。”卓越将记事簿上刚写的那一页撕了下来,“您就不要太担心啦……对……早点休息啊。” “……” “好的,再见!” 在电话听筒“喀哒”一声挂断之后,明亮的客厅就只剩下电视里嘈杂的声响。卓越凝视着手里的纸条,皱着眉头发呆。筱云儿侧过脸看着卓越的脸色,将毛巾搭在肩上,顺手关掉了电视机的音量。 夜,一片漆黑。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轻微的“沙沙”声敲破了夜的静谧。 筱云儿将目光转到卓越拿着的纸条上:“姨妈这么急着找你什么事?雪凝和子健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卓越抬起头来,“雪凝他们去了东川县,姨妈和姨父很担心他们俩。” “他们是不是跟雪凝他们联系过了?” “嗯,手机怎么也接不通。” 筱云儿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是够叫人着急的,东川县又出了那种状况。” “我担心的倒不是天气,而是……”卓越yù言又止,轻叹了一声,“前段时间,东川那边不是出一系列杀人案吗?我……” 筱云儿抬起手捂住了嘴:“你是说那个变态杀手?” “对,他专杀年轻男女,所以,我……”卓越转向电话机,“我得跟那边的同仁联系一下,你先睡吧。” 筱云儿想要站起身来,却还是坐了下来:“要万一你跟他们联系不上,那该怎么办?” “那可能我得亲自过去一趟。”卓越避开筱云儿询问的目光,感到心中升起一阵内疚,“如果我过去了,就……” 筱云儿紧紧地咬着嘴唇:“我知道了,反正你从没在家过过一个完整的假期,我和女儿也……” “对不起!云儿。”卓越转过身将眼前发红的筱云儿搂进怀里,“我真是……” 筱云儿眨眨眼,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没事,我并不是怪你。我自己也是当母亲的人,我能理解姨妈他们的心情,你能帮就帮帮他们吧。” “谢谢!”卓越欣慰地轻抚着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云儿单薄的肩膀,“也许我不用过去的,一切等我先跟东川那边联系后再说吧。” 筱云儿轻轻挣脱卓越的怀抱,站了起来:“好,你赶快跟那边联系吧,我先去睡了,如果没什么事,你也早点睡。” 卓越点点头,看着筱云儿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里,他不断地在心里向筱云儿和女儿道歉。直到卧室门无声地关上,这才拿起了电话听筒。为保险起见,他先试着拨了殷雪凝和齐子健的手机,果然象殷雪凝的母亲在电话里说的,怎么也拨不通。于是,他找出电话簿,翻出东川县公安局刑警队队长苏云峰和其他几个熟悉的刑警的手机号码,一一拨过之后,全都接不通。最后,他只有找出东川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办公室电话。 还好,电话号码拨完之后,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已接通的铃声,并且很快有人拿起了电话听筒。卓越还没等对方发问,首先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星都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卓越,请问苏云峰苏队在不在?” “哟!是卓队啊,我就是苏云峰啊。”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兴奋而浑厚的嗓音。 卓越暗自松了口气:“苏队啊,你好!你好!今天放假,我还真怕找不到你呢。” “唉!没法子,因为那个连续杀人案和今天的一场雷雨,我们的假期已经取消了。”苏云峰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怎么?卓队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卓越沉默了一小会儿,考虑好该怎样措辞后,才将自己找苏云峰的理由简单地告诉了对方:“……就是这样,你看,能不能帮我尽快找到他们?” “这……”苏云峰似乎有些犹豫。 卓越赶紧说道:“如果太耽误你们的工作,就……”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苏云峰迅速打断了卓越的话,“我一定帮你去找他们俩,不过……可能不会很快找到,这边的雨实在……” “啊我明白,那我就在家里等你的消息。” “没问题,卓队,我们一有你表妹的消息,马上就会打电话通知你。”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苏队。” “哪里,哪里!你把他们的一些基本情况告诉我,我记一下。” “好的。”卓越将自己刚才记在纸上的一些东西都告诉了苏云峰,“他们这次去东川是去搞同学聚会的,可能跟他们在一起的有顾宏伟、向辉和杜雅君,他们都是在东川工作的。” “顾宏伟……向辉和杜雅君,都记下了,我马上去安排,再见!” “再见!谢谢!” 暴风雨象翻了脸一样,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洗过澡之后,李品彻底从酒精的作用中清醒过来。打着手电筒从蒸汽缭绕的浴室里走出来,橘黄色的光柱刺破面前走廊里的黑暗,那仿佛无边无际、有质感的黑暗使得他又产生了下午在来东川的路上那种强烈的不安感。 一阵低吼的冷风随着闪电和雷鸣席卷过身边,带起一股灰尘的霉味,李品打了个冷颤,电筒的光柱也跟着他右手的抖动很快地颤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掂起脚尖,以最快的速度小跑着冲过那段最暗的走廊,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木楼梯。 尽管李品的脚步已经很轻了,但是古老的楼梯木板还是因他身体的重压,在他脚下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经由老教堂空旷大厅的扩放,产生令人心跳加速的共鸣。他很响地咽了口唾沫,嘴里残留的一股牙膏的清香顺着食道翻滚下去,让他由于紧张而胃酸分泌过多的胃感到一阵轻松。 幽暗的房间里,燃烧过半的三支蜡烛的火光在因为开门而带起的微风中猛然倒伏下来,经过艰难的挣扎,终于恢复了平静。李品长吁了一声,将电筒的光柱照向躺在睡袋上的龙卓鸣油光光的脸。龙卓鸣脸上肥厚的肌ròu抽搐着挤成了一团,他一副痛苦万分的神情,极不情愿地将双眼睁开一条缝,本能地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哝着:“谁啊?别照我眼睛。” “起来了,胖子。”李品走上前,用脚尖轻触龙卓鸣ròu嘟嘟的腰眼,“去洗澡,洗完了再睡。” 龙卓鸣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嗯!再睡会儿嘛。” “睡?睡你个头啊?”李品蹲下身子,拿掌心用力排着龙卓鸣的脸,“一身臭汗,快去洗呀。” 龙卓鸣臭着一张脸翻身坐了起来:“行了,行了,真讨厌!” “快去吧,灶上的火快熄了,待会儿水冷了看你怎么洗澡?”李品把电筒塞进龙卓鸣摊开在膝头的右手掌中,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去啦。” 龙卓鸣吧嗒着嘴懒洋洋地站起来,迷迷糊糊地从包里翻出衣服和盥洗用具,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门。在烛火剧烈的摇摆中,李品舒舒服服地钻进睡袋,支楞起耳朵,听着龙卓鸣拖着脚步沉重的下楼声。一声霹雳照亮了雨夜的天空,李品紧了紧睡袋口,怡然地闭上了双眼。 龙卓鸣摇摇摆摆地扶着楼梯扶手,下到了一楼。当霹雳声zhà响时,他站在通往厨房和浴室黝黑的走廊前张大嘴,仰天打了长长的哈欠,然后揉揉鼻子,撅着嘴,意识混沌地走进黑暗中。 被水渍浸得有些松软的浴室木门敞开着,还可以感受到一些暖烘烘、潮呼呼的热气,一股浴液清爽的柑橘香味在小小的浴室中缭绕。电筒的光柱被水雾遮挡,显出一种梦境般的迷蒙。龙卓鸣甩了甩依然糊涂的脑袋,跨进浴室,反身关上门。 狭小的古老浴室里没有淋浴设备,只有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龙卓鸣漱过口,吃力地到隔壁的厨房提了一大桶热水,再慢慢地用冷水调到适中的温度,又不放心地用手试了试水温,这才褪去满是汗酸味的衣裤,踏上木桶边的木台阶,将沉重、疲惫的身体整个滑进了热腾腾的水中。舒适的热气通过体表无数个毛孔钻进四肢百骸,使得他不由得打了个舒服的哆嗦,享受般地闭上了双眼,仰靠在木桶宽宽的边沿上。 暴雨还在狠劲地敲打着浴室墙上靠近屋顶的那一方小小的天窗,窗子黑糊糊的,就象嵌在木板墙上的一块黑布。狂风在窗外的大雨中猖獗逡巡,当它以极快的速度划过窗玻璃时,总会掀起一阵暴怒的“嘎嘎”声。闪电不停地在窗玻璃上闪现,却只能照亮浴室中非常小的一片空间。半梦半醒的龙卓鸣可以听见远处一些可怕的声音越来越近,但他清楚地知道,那只不过是闪电后轰鸣的雷声。 也不知就这么躺了多久,龙卓鸣浸在热水中的皮肤渐渐感到了水温的下降。他疲倦地睁开双眼,在昏黄的电筒光下够到木桶边的小凳子上放着的沐浴露,匆匆忙忙地搓洗掉身上的污垢,“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跨出木桶,擦干身上的水珠,套上一条干净的沙滩裤。 闪电再一次将浴室的小窗户染成了深紫色,雷声也在电光将熄之时“轰隆隆”地响起。龙卓鸣弯腰收拾着小凳子上的盥洗用具,电筒的光柱在雾气蒸腾的浴室里颤微微地画出一个朦胧的小光圈。 突然,身后的浴室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龙卓鸣顿了一下,伴随着那声微响,他似乎在沐浴露的芳香中觉察到了另一种气味虽然他感到这不是通过他的鼻子嗅到的他立刻闻到了这种气味,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气味,可这气味让他明显地紧张起来,也许这就是:恐惧的味道。 一阵猛烈的雨点敲打玻璃窗的声音传过来,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动拽住雨点声的尾巴直窜进龙卓鸣的耳膜深处。他徒地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该转过身查看的,他感到自己动作太迟缓,感到身后的是一种非同寻常的声音,自己本应更谨慎的。现在,他强烈地感知到,已经有某种危险来到了他的身后。 身后那种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一连串的,就象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刮擦着木板的声音。龙卓鸣缓慢地站直身子,血在他太阳穴急剧跳动,使他的呼吸短暂急促。确实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十分不对劲,原始的本能令得他紧紧攥住了右手中那只不锈钢的漱口杯。 都这个时候了,其他人应该都已经睡熟了。 我身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种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恐惧的味道越来越浓。龙卓鸣动了动已经有点湿滑的右手指,憋足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手中的不锈钢杯子划出一道灰白色的弧线,狠狠地砸向身后那种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无处着力的劲道拖得他肥胖的身体向前蓦然一窜,他布满水珠的额头差一点直接撞在了半开的木门上,要不是他的脚步刹得快,再加上左手臂下意识地挡了一下,这一撞足以叫他当场昏迷过去。 一道雪亮的闪电在夜空中zhà响,惨白的电话正好穿过窗子照在龙卓鸣惊魂甫定的脸上。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喘着粗气抬起左胳膊,借着昏黄的灯光验看手肘上撞疼的地方。那里红红的一大块,有一些薄薄的、白色的表皮卷了起来,他“嘶嘶”地吸着气,用握着漱口杯的右手轻轻地揉着伤处,心想明天一定会变成一片青紫的淤痕。 妈的,自己吓自己。 算了,还是赶快上去睡觉吧。 等等,我记得刚才进来的时候好象是关了门的。 这个想法使龙卓鸣脸上的肌ròu再次紧缩,他定定地站在那儿,手里拿着漱口杯,心惊胆战地瞪着那扇门和门外露出一半、黑洞洞的走廊。“哗哗”的雨声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那种气味恐惧的气味又一次浓郁起来,并且充满了他鼻黏膜上每一个嗅觉细胞。那是一种恶臭,类似黄鼠狼御敌时施放的那种化学气味的恶臭。他不知道别人在惊恐的时候是否也能闻到这种味,或许只有他才能闻到,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龙卓鸣就那么站着,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一串“隆隆”的雷声在天边闷闷地滚过来,穿堂风从走廊的暗黑中飘过来,这阵风似乎吹醒了龙卓鸣被恐惧搅得浑浊的大脑,他长呼了一口气,自嘲地扬起一边嘴角笑了起来。 原来是风在作怪。 真吓死我了! 在浴室木门被风吹得轻微的摇晃中,龙卓鸣耸耸鼻子,笑着准备转过身,接着收拾他的盥洗用具。他肥硕的头颅稍稍向右边偏了一点,却突然停止了移动,它实际上仿佛被锁定在那个位置,双眼也在同时瞪大了。 那被锁定的凝视并没有超过三秒钟,但龙卓鸣都觉得长得多。他看到自己那白色的、湿漉漉的浴巾正横在自己眼前,象一条白蛇般急速地缠向他的脖子。一个念头瞬息滑过他的脑际,大脑驱使他迅速抬起双手,企图阻止浴巾的来势。 然而一切都似乎太迟了,龙卓鸣的双手还没抬到胸前,浴巾已经冰冷地勒紧了他的喉头。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气息便象被水坝阻住的河流似的,在喉间猛地撞击了一下,又飞快地跌落进腹腔。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他的全身,他握住不锈钢杯子的右手五指忽地松开,随同左手一齐抓向自己的喉咙。杯子直直地落到潮湿的水泥地板上,反作用力令它弹起又坠下,反复几次之后,它终于在清脆的碰撞声中无力地滚到门旁的yīn影里。 谁?是谁?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当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龙卓鸣的大脑皮层上,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就快晕过去。现在,他好象一只气球一样浮在空气上,思想变得飘渺。他双手弯曲成爪状,徒劳地撕扯着颈子上的浴巾,双腿象被人安了弹簧般来回蹬踢着,越来越无力,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地翻覆在湿淋淋的地板上。 雨,继续无情地下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头顶的小窗户那儿传来,似乎从金星上传过来,很遥远。小浴室在短时间里好象变得非常大,模糊的电筒光柱开始在眼前慢慢地旋转起来,进而变成一个个散乱的光斑,仿佛到处都弥漫着烟雾。半人高的大浴桶象是迷失在烟雾中的影子,逐渐扩大的边沿幻化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形状。 不要……不要再继续了。 我已经完全透不过气来了。 生命的光芒在龙卓鸣那翻得只剩下眼白的眼睛里渐渐暗淡下去,残存的一丝意识也在他大脑深处缓缓萎缩。他感觉到自己黏糊糊的舌头已经从半张的嘴唇间伸到了空气中,他张开手指,最后的那个动作好象是想把外露的舌头重新塞回口腔,然而,他的双手还没抬到下巴上,就软绵绵地垂了下去,轻轻地在身体两侧摆动。 喉咙里发出最终的“咯咯”的轻响,龙卓鸣粗短的双腿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尽管视网膜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光线,可当思维的潮水从他脑子里退却怠尽的最后一刻,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漫天遍野亮晶晶的雨点,透明、渺小。黑夜的天空越来越高远,他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迅速地穿透雨帘和暗夜,飞向那未知的远方…… 暗夜蜕变 第五部分 东川县城东区黑灯瞎火的,闪电将白鹭山巨大的影子投shè在密密层层的楼宇间,山巅上老教堂的暗影就象一只栖息在上的恐怖的吸血蝙蝠。 齐大腿深的积水根本就让人开不了车,雨衣和雨靴也挡不住雨水疯狂的入侵。两个刑警顶着呼啸的冷风走进了顾宏伟家漆黑的楼道门,他们抖落了身上部分水滴,头并头将电筒微弱的光柱打在刚刚拿出的笔记本上,笔记本的边沿已经被雨水浸湿,一些字迹的边角也化开了。年纪大点的那个刑警拂下头上滴水的雨帽,抹去脸上尚在流淌的雨水:“没错,应该是这儿。二楼……咱们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嗯。”年轻的那个刑警合上笔记本,跟着自己的同事小心地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走在前边年纪大些的那个刑警在楼梯转弯处一脚踩空,滑了一下,幸亏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楼梯扶手,却弄了一手厚厚的灰尘。他站稳了脚跟,举起脏兮兮的右手,用电筒照了照,一把抹在了滴水的雨衣上:“这儿可真脏啊。” “你没事吧?老张。”年轻的刑警紧赶几步,伸手搭在年纪大些的刑警肩头。 被叫作老张的刑警苦笑了一下:“没事,只是吓了一跳。小陈,你也要当心点脚下。” “知道了。”小陈转身向黑乎乎的二楼看了一眼,“要不……我走前边吧。” 老张晃了晃手中的电筒:“没关系的,就快到了,走吧。” 雨水不断地冲刷着这栋宿舍楼的外墙,可二楼封闭的空间里却听不到多大的雨声。两个刑警来到二楼,转向左边,老张将电筒光柱稳定地照在走廊尽头那张房门上。为了稳妥起见,小陈再次打开笔记本,对了一下门牌:“就是这家,敲门吧。” “谁?”两声敲门声刚落下,屋里就传出一个男人略微嘶哑的嗓音和拖沓的脚步声,“是谁啊?” 小陈清了清嗓子:“你好!请问顾宏伟是住这儿吗?” “是的,你们是……”结满污垢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屋子里摇曳的烛光中,门后出现一双警惕的眼睛。 老张掏出自己的警官证递给了门后的男人:“我们是警察……” “警察?”门后的男人仔细看过警官证,jiāo还给老张,将门完全打开了,“有什么事吗?” 小陈尽量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我们能不能进去谈?” “啊请请请。”男人抓抓鸟窝似的头发,一脸疑惑地将老张和小陈让进了客厅。 老张和小陈在客厅门边脱下雨衣,并排坐在了乱糟糟的沙发上:“你就是顾宏伟吗?” “不是。”男人从厨房里端出两杯刚泡好的热茶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我是他的哥哥顾宏军,你们找我弟弟……” 老张微微一笑:“是这样的,你知道你弟弟有个叫殷雪凝的同学吗?” “知道啊,那女孩子以前还经常来我家玩呢。”顾宏军拘谨地在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她今天跟男朋友齐子健一起来了东川,听说是找顾宏伟他们搞同学聚会的,这事你……?” “哦,我弟弟跟我说了,所以他下午就跟向辉一起出去了。” 老张和小陈双眼一亮,老张接着问道:“那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他们有个什么秘密集会的地方,他从来也不肯告诉家里人。” “是这样啊?那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弟弟现在是一个人住在这儿,因为他是开出租的,我来给他代几天班,这才在今天他走后到这儿来的。” 小陈看了老张一眼,两人的眉头都紧皱了起来。顾宏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问了一句:“警察同志,到底出什么事了?” “嗯也没什么。”小陈张开眉头,轻松地面对着顾宏军,“殷雪凝的家人因为联系不上她,又看到有关这边灾情的报道,所以很担心她。” 顾宏伟听完小陈的话,也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事,我想他们应该没什么事,这种鬼天气,我的手机一直都没有信号,联系不上也是正常的。我刚才想到有事找我弟弟,结果也没接通。” “是啊,那麻烦你了。”老张和小陈站起身,带起的微风使得茶几上的烛火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哦,还有,你知道向辉住哪儿吗?” “知道,知道。”顾宏伟将老张和小陈送到门口,“你们待会儿出门,向右转,直走,过了两个街口,可以看到一幢七层楼的白色房子,他们家就住中间那张门四楼的右手边。” ……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来,将看着窗外瓢泼大雨沉思的苏云峰吓了一跳,他吸了口气,拿起了电话听筒:“喂?” “喂?是苏队吗?我是老张啊。”电话那头传来老张那有点兴奋的声音。 苏云峰心中一动:“怎么样?找到殷雪凝了?” “我们现在在向辉家,他妈妈说他们一起上了白鹭山。” “白鹭山?” “是啊,他们的聚会在山顶的老教堂,下午就上山了。” 苏云峰听到“老教堂”三个字,心突地一下,眉头慢慢地皱到一起:“老教堂?没弄错吗?” “错不了,是向辉亲口告诉他妈妈的。” 苏云峰顿了顿:“知道了,你们先回来吧。” “是,苏队。” 一道青色的闪电把苏云峰凝重的脸照得铁青,伴随着滚滚的雷声,电话铃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他迅速伸手拿起电话听筒:“喂?哪位?” “苏队,我是小蔺啊。”电话听筒里“吱吱”的电流声中传来刑警小蔺那显得遥远的声音,“我和小于在白鹭山下的一户农家找到了那辆星A5580……” 苏云峰闭上眼点点头:“嗯,老张他们已经查到他们上山了。” “是啊,幸好他们是下午上山的,估计路上没遇上暴风雨。”小蔺在电话那头尽量扯起了嗓门,试图盖过周围巨大的雨声,“但是上山的路刚被武警部队给封锁了……” 苏云峰猛地睁开眼睛:“什么?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山路塌方了,还有泥石流呢。” “啊山上的老教堂怎么样?是不是安全?” “山上的情况还不知道啊。” “山路什么时候能修好?” “不清楚,听武警的周政委说,山路还在继续塌方,他们正在疏散周围的群众,只能等控制住塌方才能进行修复。” “好,你们留在那儿随时注意山上的动向,一有情况马上报告。” “是!” 前些日子那桩连环凶杀案和今日的这场暴风雨使得苏云峰一直都没休息好,他脸上显出疲累的憔悴,下眼睑也隐隐透出两圈淤黑色。他放下电话听筒,仰靠在椅子靠背上,双手用力地按压着两边的太阳穴。 闪电一接着一道照亮着窗外的漆黑,雨似乎越下越大了。苏云峰重重地叹了口气,离开椅子靠背,神情沉重地拿起了电话听筒。拨号之后,电话很快接通了,但只响了一下就被卓越那焦急的声音所代替:“喂?喂?” “卓队,我是苏云峰……” 卓越停了几秒钟,才紧张的压着嗓子发问:“哦,找到我表妹了吗?” “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几个同学一起上了白鹭山,但还没联系上。” 卓越那边传来一声呼气声:“那么大的雨,他们有地方躲雨吗?” “山上有座老教堂,他们只可能去了那儿。”苏云峰一字一顿地说,“但是……” 卓越一听苏云峰的口气,心里一紧:“但是什么?是不是……?” “据我的手下说,上山的路塌方了,还发生了泥石流,所以山上的情况我们还弄不清楚。”苏云峰一气说完这些,又换上一种安慰的的语气,“不过,卓队,你不要太着急,我以前到过老教堂,它是建在一整块岩石上的,塌方应该对它没有什么影响。” 电话那头传来清晰而沉重的呼吸声,半晌,才又响起卓越的声音:“这样我就稍微放心点了,谢谢你,苏队,我想待会儿就赶到你们那边去……” “什么?你过来?”苏云峰惊讶地瞪起了眼睛,“可是这么大的雨,路上开车很危险的。”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到了东川就直接去局里找你,麻烦你帮我密切注意白鹭山那边的动静。” “嗯,卓队,放心吧。”苏云峰紧抿着嘴唇,“那我就在办公室等你,你小心点,开车不要太快。” …… 窗外“沙沙”摇曳的树枝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闪闪发亮,细雨还在慢慢地飘落。卓越放下电话听筒,紧蹙着眉头想了想,审慎地拨下了姨妈家的电话号码。姨妈早已等在电话旁边,不等第一声铃声落下,姨妈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就很快传了过来:“是小越吗?” “是啊,姨妈,我已经有雪凝的消息了,她很安全,你们放心吧。”卓越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松些。 姨妈似乎跟姨父嘀咕了一句什么,又马上转回来:“真的吗?太好了,你跟雪凝通了话吗?” “啊还没呢,是那边的同仁找到了她,她跟子健待的那个区电话线被雷霹断了,所以……”卓越仔细斟酌着话语,“姨妈,你跟姨父先休息吧。我听说那边的雨势小了很多,我正准备过去呢。” “哦,那好,那好,你过去就好了。”姨妈的声音带着激动的哭腔。 “姨妈,我到那边就跟你们联系,相信我,雪凝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一找到他们俩马上就带他们一起回来。” “好,好。”姨妈终于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卓越又安慰了姨妈几句,挂断了电话,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颊有些发烫。他摸摸自己的脸,苦笑了一下,将一些必须的随身物品收进了包里,给筱云儿留了张纸条,关好客厅的灯,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卧室里,筱云儿一直都没睡塌实,客厅门轻轻关上的声响在暗夜里显得特别的刺耳,她猛然从半梦半醒之间被惊醒。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张开了双眼,转动的眼珠在黑暗中隐约闪动着亮光。听着卓越下楼的脚步声急促地而断续地传进来,她心中涌上一股酸涩,喉咙口仿佛被委屈的泪水阻塞了般难受,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重又闭上了双眼。 走到楼道口,一阵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迎面扑过来,卓越紧了紧单薄的警服领口,一低头冲进了黑黢黢的雨幕。幸亏风不是很大,他跑到车子旁边,迅速地拿钥匙打开车门,爬进了驾驶室。车子在一阵尖叫声中打着了火,一束刺眼的灯光颤抖着照在停车场前婆娑的树影上。他检查了一下油表,小心地将车倒到路上,一踩油门,车子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冲破了前方的暗黑。 寂静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一排排路灯漠然地矗立在雨中,偶尔会有一两辆车从前边或后边开过来。雨刷在前挡风玻璃上“沙沙”地来回刮着,雨点不知疲倦地在被雨刷刮干净的玻璃上一次又一次砸出一个个无色的水花。 卓越集中精神看着被车前灯照亮的湿漉漉的道路,轻轻拧开了收音机开关。快出城的时候,他碰上了红灯,那灯就象是漂浮在挡风玻璃前面水淋淋的黑暗之中。他停了下来,趁着这个空隙看了看仪表盘上跳动的电子钟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 绿灯亮了起来,卓越将车缓缓地开过了停车线,看到前面有一个当作路标的门楼,深蓝底色的牌子上用发亮的白色大字写着“您即将驶出星都市,进入8号省级公路”,向右的箭头前写着“东川县”三个字。于是他按亮转弯灯,向右打方向盘,朝着东川县方向开了过去。车头灯照在一个娱乐城的门廊里,霓虹灯闪烁的招牌在夜空中特别显眼。 卓越的脑子里闪现着各种念头: 那座老旧的教堂是不是因为经不住风雨,已经塌了?雪凝他们是不是正被埋在凌乱的瓦砾下,无助地等待救援? 那个叫做鲍新宏的杀人狂还没有归案,他有可能潜伏在白鹭山上吗?或者,他根本就躲藏在老教堂里? 天哪!雪凝他们会不会已经与鲍新宏狭路相逢,正在被他残忍的杀掉?我是不是根本就来不及救他们?不会,不会。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如果雪凝他们看到下大雨了,是不是已经离开老教堂,在赶着下山的时候被泥石流吞没了? 对了,雪凝和子健是准备今年国庆举行婚礼吧?他们的…… 突然,卓越猛地向左一打方向盘,车的轮胎摩擦着湿滑的路面,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有一刻他真的认为车子就要翻了,但是车子只是摇摆了一下,又稳稳地沿着公路右边行驶起来。他舒了一口气,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了,车子的后窥镜里,指示出城的牌楼和那家娱乐城已经远远地被抛到了身后。接着眼前又出现了一个路标,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根本就没打算辨认上边的字迹。 也不知开了多久,一阵困意袭了上来,卓越打了个哈欠,甩甩开始变得迷糊的脑袋,将车速从六十迈降到了四十迈。电台播放着一首抒情歌曲,他皱起了眉头,摸索着关掉了收音机,从仪表盘上拿起一盘摇滚音乐的磁带chā进了录放机,把声音调大,跟着哼唱了起来,并把车窗放下,露出一条小缝,让不眠的夜风吹醒自己的头脑。 越接近东川县,雨就越大,还不时可以看到很远的天空和大地jiāo界处有电光闪过,隐隐地传来闷雷声。卓越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这被雨水浸透的漫漫长夜又会在何时结束。 尽管人类在一生中要经历无数次黑暗,尽管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能够了解黑暗,可是,一旦得知自己在黑暗中独处时,还是禁不住感到一丝不安,甚至是恐惧,当医生的李品也不例外。房间没有窗户,门也关得紧紧的,平躺在黑暗房间里的他看不到雨夜中或白、或青、或紫的电光,但他还是能听到阵阵雷声,就象是有人隔着墙壁在敲鼓。 每当李品刚要睡着时,可恶的雷声又硬把他从即将进入的梦境之门给拉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在窄小的睡袋中翻来覆去,下午那种强烈的不安感渐渐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在他迟滞的思维中蔓延,直至占据了他整个身心。他依然闭着沉重的眼皮,开始在心里默默地数数,当数到五十的时候,他感到在自己的眼底深处出现了一团柔和的亮光,数字在他的脑子里变得模糊而凌乱,象幻灯一样映在他眼底的那团亮光上,颤抖着慢慢变形。他整个人仿佛掉进了一个洞穴里,雷声也越来越遥远,最后变做了一阵朦胧的、如同人在熟睡时发出的轻鼾声。 梦境很乱,象是一部未经剪辑的记录片。 起初,李品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悦耳的鸟鸣声,窗外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接着,窗外的景色开始飞快的后退,身边看不清面貌的司机正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歌曲。他有些迷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然后是倾盆大雨,李品浑身透湿地站在一块被迷雾笼罩着的空地上,并没有感觉到寒冷。一只手从身后的雾霭中伸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件东西之后,就很快缩了回去。他奇怪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将那件轻飘飘、轮廓模糊的东西凑到了眼前。 一束红彤彤的火光照亮了周遭的一切,李品好象是站在高高的云端,俯视着炉火旺盛的壁炉前围坐着的一群年轻人。他辨认出了殷雪凝、齐子健和龙卓鸣,其他人有些模糊,但他清楚地数出是七个人。七个人?!他明确地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黑暗突然掩盖了一切。有那么一段时间,李品愣愣地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思绪完全混乱了。黑暗中的停留令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许多,听觉在这时也似乎变得敏锐起来,他忽地意识到在他的周围有什么东西正不怀好意地窥视着他,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他稍稍变换了站姿,衣服的摩擦声使他吓了一跳,周围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 最后是一片亮光,就象核bàozhà之后那么刺目,李品试图用胳膊挡住这久久不熄的光亮,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一颗头,脖子以下的部分早已不知所踪。在惊恐中有种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轻轻地、慢慢地渗入了他的梦中,象钉子钉进树干一样…… 李品骤然睁开双眼,房间里的黑暗使得他的心一沉,本已盘踞在他内心的不安霎时间变成巨浪般的恐惧,冲击得他尚处在半梦半醒间的头脑一阵眩晕。紧跟着,他迅速地坐了起来,彻底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龙卓鸣的睡袋。 咦?这小子还没洗完澡? 难道我没有睡多久? 李品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沉重的喘息,反手从放在头边的衣服堆里摸到了手机,随着一声清脆的按键声,手机小小的屏幕亮了起来,照得他汗津津的额头一片青白色。十二点一刻离龙卓鸣下楼去洗澡已经半个多钟头了,他忽然有点担心,借着手机的光爬出了睡袋,拿起壁炉架上的火柴点燃了烛台上chā着的三支蜡烛。 就在李品端着点燃的烛台走到门口,正要伸手开门的时候,头脑中如电光火石般闪过的一个念头令他徒地停下了脚步他想起了刚那个支离破碎的梦境最后那种声音。他原以为那是梦中的声音,可他现在却模糊地意识到,那是游离在梦境以外的声音,有点象是金属的撞击声但不是金属跟金属碰在一起的声音,具体是什么声音,他始终无法弄明白。 是不是我听错了? 其他人应该早就睡熟了啊。 是胖子出了什么事吗? 当最后一个问题刚蹦出脑际,就被李品给坚定地否决了。他闭上眼睛,象平时进手术室前那样稳定了一下情绪,再平静地张开双眼,稳稳地举着烛台,拉开了房门。 一股冰冷的、带着雨腥味的风吹得李品沾满冷汗的额头感到一阵凉意,他动作敏捷地侧过身体,保护着剧烈摇晃的蜡烛不被风吹灭。等到烛火基本稳定下来之后,他才轻轻地、一步一步地走下长长的木楼梯,“哗啦啦”的雨声应和着楼梯木板发出的“吱吱”声,给漆黑的老教堂平添了几分恐怖感。 走到楼梯拐弯处的平台那儿,看着楼下仿佛要将一切都吞没的黑暗,想着下午在来的路上那种不祥的预感,勇气象蚕蜕一样从李品身上急速滑落。他扶着楼梯栏杆犹豫着,在进退两难中选择了俯下身子、憋着嗓子轻喊了一声:“胖子?!龙卓鸣?!” “胖子……胖子……龙卓鸣……卓鸣……”不大的声音却激起一阵回声,李品惊得全身一战,蜡烛的火光也跟着摇摆不定。他将烛台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屏息凝神,祈望能听到龙卓鸣那粗闷的回应声,然而,他耳道中充斥着的依然只有烦人的雨声。 长时间的等待让李品两腿的肌ròu紧张得如同石头般坚硬,他动了动脚趾,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向一楼长廊尽头窥看。走廊那头好象是浴室的地方似乎隐约有道光闪过,但他不能完全确定那是什么光,有可能是电筒光,也有可能是远处的闪电光。 李品直起腰,伸出舌头重重地在干燥的嘴唇上舔了一圈。这使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大概一年多以前,他跟龙卓鸣一起吃过夜宵,再一起醉醺醺地回到龙卓鸣的那套两居室的房子。他先胡乱洗了个澡就上床躺下了,等他“呼呼”地睡了两个多小时,被尿憋醒时,客厅的灯还亮着。他踉跄着摸到洗手间,居然发现龙卓鸣靠在浴缸壁上睡着了。 难道这次也跟那次一样? 这浑小子又趴在浴桶里睡上了? 这个想法让李品心中释然,他吐出一口长气,觉得身边的黑暗一瞬间好象也没有开始黑得那么厉害了。他抬腿向楼下走去,边护着烛火别撇着嘴喃喃自语:“死胖子,怪不得长那么肥,什么情况下都能睡得着。哼!看我一会儿怎么整你。” 站在一楼走廊的入口,一阵穿堂风无声地刮过来,吹得李品额上凉丝丝的,他用半个身子挡住烛台,拿手背在额上抹了一把。昏黄的烛火在走廊的木板墙上划出一个边界模糊的光圈,清晰地照出红棕色木板上天然的木纹。李品咬着牙,掂起脚尖,靠在木板墙上,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地慢慢接近走廊尽头的浴室。 害我担心了老半天。 你等着,看我不把你吓个半死? 虚掩着的浴室门近在咫尺,门缝里透出一缕稳定的黄色光线。李品吹熄了烛台上的三支蜡烛,轻轻地将铜质烛台放在门边的地上,猫着腰缓缓地推开浴室门,静夜中,浴室门发出“吱呀”一声门轴摩擦声,他立即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象被定格了一般趴在门框上,侧耳聆听着浴室里的动静。 等了有一两秒钟,浴室里没有半点异常的响动,于是,李品更加肯定龙卓鸣一定是睡着了,他放大了胆子,一闪身进了水汽腾腾的浴室。亮着的电筒横放在洗脸台上,放浴桶那个角落的塑料浴帘整个拉了起来,看不见里边的情况。 嘿嘿! 扮鬼吓吓你。 李品象猫一样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拿起了洗脸台上的电筒,右手将电筒光柱直直向上贴在下巴上,左手极轻极慢地拉开了紧闭的浴帘,金属的帘环划在不锈钢横梁上的“嘶嘶”声完全被窗外的雨声所淹没。浴帘被拉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浴桶的边沿上歪靠着龙卓鸣那颗硕大的脑袋,右手松弛地垂在浴桶外边,从李品所站的角度,只能看到龙卓鸣的头顶。 李品坏坏地一笑,翻着白眼,伸长舌头缓慢地绕到龙卓鸣面前,嘴里同时发出“呃呃”的颤音。浴桶里的龙卓鸣脸上盖着他那条白色浴巾,没有做出反应,依旧静静地躺着。李品气恼地停止了恶作剧,皱起眉头将电筒光直shè在龙卓鸣脸上,湿漉漉的浴巾上清楚地勾勒出一张人脸的形状。 混蛋! 睡得这么死?! 气不打一处来的李品挪开电筒光柱,想要伸手揭开龙卓鸣脸上的浴巾。他的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弯曲的五指悬在半空中,在前方被水汽氤氲的墙上留下了一个巨大而可怕的yīn影。当医生的职业本能告诉他,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这种强烈的感觉引起他内心的一阵震颤,恐慌象显微镜下的单细胞生物一样,不断地在他体内分裂,直至添满了他身体里每一条缝隙。 李品从未试过如此惊慌,他在电筒光下发黄的眼珠不停来回摆动,目光在白色浴巾下突出的轮廓上搜寻,当他的视线稳定在最高的那一点上那是龙卓鸣的鼻子他终于明白是哪儿不对劲了。那一刻,他的呼吸停在他的肺中,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不可能!不可能!! 人睡得再熟也不可能不呼吸。 恐惧象冰柱一样刺进李品的心脏,他悬在半空中的右手开始颤抖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在他胸腔里狂跳了两下,然后继续以它平日的节奏跳动……虽然,它仍然跳得很快,太快了。血液激涌的声音在他耳中轰响,盖过了周围一切的声响,哪怕是窗外震耳yù聋的雨声。 最终,李品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掀开浴巾。他希望是自己判断错了,亦或是因为光线太暗,他根本就没看清楚。这样的念头似乎暂时压抑住了恐惧的滋长,他几乎已经僵硬的右手指在空中抓了几下,犹豫地继续伸向龙卓鸣脸上的浴巾。 中指的指尖已经感觉到了浴巾的冰凉,李品的心里忽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几年前医学院的解剖室里,周围安静地站着教授和一帮同学,大家正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揭开一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单。那下面躺着的是一具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尸体,刺鼻的福而马林味透过厚厚的口罩薰得他阵阵头晕,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新鲜的还是泡过很久的尸体,所以,他有些踟躇。 是新鲜的就好了。 陈旧的尸体太恶心了,就象放久了的酱牛ròu。 一想到酱牛ròu那干瘪的红褐色,李品就忍不住痛苦地干呕了一下,自从上医学院以来,他就没有再吃过卤腊的ròu类食品。可他依然感觉得到教授那锐利的目光,象钢针般刺在他脊背上。那目光已容不得他再退缩,他咽下了嘴里咸涩的唾液,咬紧牙关,“呼”地一下掀开了龙卓鸣脸上那块浴巾。浸满水的浴巾那沉重的感觉跟解剖室里轻飘飘的白布单完全不同,这种不同感将他的思绪猛地拉回了现实。 电筒光在龙卓鸣的身体上游移,李品看到了一切,直到微不足道的细节;他的心拍下了所看到的东西,清晰鲜明,就象数码相机拍下的高清晰影像一般。 浴桶里已经没有水了,软木塞子被拔出来,随意地丢在龙卓鸣被水泡得些微发白的右脚边;弯成爪状的左手压在肥胖的身体和深棕色的浴桶之间,手指在身侧的肥ròu上按出几个深陷的凹坑;厚厚的皮ròu挤成一堆的脖子上惊现出一圈紫红色的淤痕;扭曲的脸庞上,肿胀的舌头斜斜的垂挂在苍白的嘴唇一边,圆瞪的双眼,眼球暴突,黑眼珠只在上眼睑下露出细细的一线。 我的天! 胖子死了?! 李品心灵深处在想。这一幕象是他看过的很多有关凶杀的电影中的情节,他干咳了一声,企图以此来赶走包裹着他的恐惧。也许是当医生的职责,又或者是多年来面对死亡练就的胆量,他并没有象一般人那样尖叫、逃跑,甚至是昏倒,而是向前走了一小步,紧张地将依旧拿在右手中的浴巾放开,在浴巾坠地的轻响中伸出手指探向龙卓鸣脖子上的大动脉。 当战栗的手指碰上龙卓鸣那还有一丝余温的脖子时,李品拼命咬住自己的嘴唇,挤压得之下唇几乎边的跟牙齿一样白。稍微用力一按之后,他象触电般收回自己的右手,经验告诉他,龙卓鸣已经死了,而且是刚死不久。 有人杀了他?! 是谁干的? 一个巨大的雷声进跟着一道雪亮的闪电突然响起,震得房子直颤。李品被雷声惊得电筒脱了手,昏黄的光柱在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中熄灭了。一向自诩胆大的李品再也压制不住恐惧,情感压倒了理xìng和逻辑,他不顾一切地返身冲出了浴室,几乎被悬挂的浴帘缠倒,在跨出门口的那一刻将刚才自己摆放在地上的烛台踢得老远,沉重的铜烛台撞击着木地板和墙壁,发出“咚咚”的轰响。 身后的浴室里传来很轻的一个声音,跌跌撞撞向黑暗走廊入口跑去的李品根本无心去判断那个声音出自哪里,又是什么样的声音,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催促着他不断地快跑。然而,在狂奔的过程中,他居然纳闷起来,他始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能够从容面对各种尸体的自己却无法冷静地对待一个亲密挚友的离奇死亡。 殷雪凝做了一个噩梦。她醒来时泪水满眶,全身发抖,就象深夜暴风雨中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梦中,她回到了中世纪,墙上那副油画中的莎乐美从画中走了出来,跟她在一起,而且莎乐美总是站在她身后,因此她感到,莎乐美仅仅是一个声音和一个影子。 夜晚的苍穹象一块厚重的黑布,上边没有月亮,也不见星星,可是,殷雪凝仍然可以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她身着一条欧洲中世纪那种繁琐的公主裙,只不过是黑色的象夜一般的浓黑。黑夜里的温度很低,如同初冬的清晨,没膝深的野草拨弄着她赤luǒ的脚踝和小腿。前方不远处出现了老教堂那诡异、清晰的轮廓,陈年的木板外墙仿佛发着幽蓝的微光。 就在殷雪凝踌躇不前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手臂,她尖叫一声她认为自己一定已经叫出声来了转过身去,却意外地什么也没看到。恐惧象黏糊糊的爬虫一样爬上了她的脊背,她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经散失了再次转过头去的勇气,因为她不清楚如果那样做的话,自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很美的夜色,很漂亮的房子,是吗?一个幽幽的女人声音在殷雪凝耳畔响起,冰冷的气息撩得她耳朵里痒酥酥的,在那声音的结尾处带着一阵令人不舒服的“沙沙”声。 是雅君吗?你不要吓我。殷雪凝惊慌地张开嘴,声音却只在心里回dàng。 你错了。我是莎乐美是杀了我的爱人圣约翰的莎乐美,你知道,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永远地拥有他。你呢?你是不是也想象我一样?莎乐美笑了,笑声尖利刺耳,带着一种yù望得到满足的残忍。 不!不!!我跟你不同,子健也不是圣约翰。殷雪凝含泪抿紧双唇,声音从她心底深处发出。她猛然转过身,但莎乐美却恰好又站在了她的后边虽然她搞不懂莎乐美怎么会这么迅速而无声地又换到了自己的身后于是,她泪眼婆娑中所看到的竟是不知何时已经与她相隔不到半米远的老教堂那两扇古老、沉重的大门。 你又错了。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跟我来吧,我带你看一场好戏。一只沾满干涸鲜血的手从殷雪凝肩膀上伸了过来,那只手似乎没有一点皱纹,光滑细腻,只是略微有些发青那种颜色应该不是属于活人应有的肤色。 你究竟有什么企图?殷雪凝想问向莎乐美表明她并不害怕她,她觉得这一点仿佛非常重要,她明白,她其实吓坏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只手已经按在老教堂门上,用力推开了两扇木门。 高大、厚重的木门毫无阻滞地在殷雪凝面前滑开,发出“吱吱咯咯”痛苦的呻吟。与此同时,一阵夹带着腥臭味的微风伴着“扑啦啦”翅膀的扇动声直冲殷雪凝而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几只巴掌大的蝙蝠扑棱着它们半透明、ròu质的翅膀悬浮在她面前的空气中,几双玫瑰色、略带悲意、象珠子一样的小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仿佛在示意她跟着它们走。 殷雪凝走进了大门。她根本就不想进去,她想站在大门口与莎乐美理论。不仅如此,她要向莎乐美提出抗议,问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干,因为她预感到走进老教堂甚至比莎乐美本人更可怕。但这一切的一切好象都被莎乐美控制着,容不得她有其他的想法,她只不过是莎乐美手中的一颗棋子,只能任由莎乐美来摆布。 老教堂的大厅十分明亮,明亮得有些刺眼。殷雪凝眯起双眼,很久才终于适应了大厅里的灯光。她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大厅里已经焕然一新,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高高的教堂特有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巨大的、亮晶晶的枝形大吊灯,上百支蜡烛在上边熊熊燃烧;七彩的窗玻璃一尘不染,象是刚刚安上去的;几十支chā在锃亮的黄铜大烛台上的蜡烛烘托着一个全新的木质祭坛,祭坛后悬挂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十字架,受难的耶酥像栩栩如;在祭坛右边很远的角落里,是铺着古老的波斯地毯的宽阔的木楼梯;脚下的大理石地面明亮得象一面镜子,反映出地面上所有的东西。 这已经很象一座标准的教堂了。 只是似乎还缺少点什么。 少了忏悔室,还少了一排排长条靠背椅子,对吗?本来殷雪凝已经沉浸在教堂大厅美丽的环境中,身后的莎乐美却象能够看穿她心事的巫师般突然贴在她耳边问她,把她吓了一跳,使她重新意识到恐惧的存在。 当然不会有那些东西了,因为这是一个舞台,你即将看到的那场戏根本就用不着那些道具。莎乐美又发出一阵令人不舒服的笑声,一根长着尖尖长指甲的手指引领着殷雪凝惶惑的目光再次投向灯火通明的祭坛。 殷雪凝突然开始不喜欢自己赤luǒ的脚心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所感受到的那种彻骨的冰冷,她想转身离去,但她做不到,因为莎乐美就在她身后,她知道莎乐美现在正拿着杀死圣约翰的那把锋利的尖刀,或许,刀尖上还残留着圣约翰的鲜血。如果她转身,莎乐美会拿刀割她的,就象她无情地割下圣约翰的头一样。 刚才那两只领路的蝙蝠扑扇着翅膀飞到了祭坛前,在明亮的烛火中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中。大厅里,蜡烛燃烧的气味越来越浓,其中似乎还掺杂着某种奇怪的味道。殷雪凝轻轻吸了吸鼻子这种味道很熟悉却想不起自己在哪儿闻到过它。 看!仔细看,令人激动的场面就要出现了。莎乐美僵直的手指象一个chā在路边的简易路标,从她嘴里喷出让殷雪凝窒息的酸臭味。 祭坛上,受难的耶酥像开始起了一点小小的变化,殷雪凝的目光被它牢牢地吸引了过去。先是耶酥头上荆棘刺冠下的肌ròu,接着是他的双眼、鼻孔,再下来是他的嘴角,缓慢地流出一股股殷红的鲜血,瞬息之间,他身上的肌肤也一寸寸地bào裂开来,发出轻微的“噗噗”声。血,越流越急,染红了整个十字架,又“叮叮咚咚”地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逐渐浸润到了殷雪凝的脚下。在这一刻,殷雪凝骤然想到,她刚才闻到的那种味道就是血腥味。 马上停下来!我要离开!我痛恨鲜血!殷雪凝朝着祭坛的方向喊道。 不可能,既然已经开始了,就不可能停下来。莎乐美幽雅地翘起小拇指,用食指肚温柔地掂起殷雪凝的下巴,那口气就好象一个耐心的母亲在哄着一个哭闹不止的孩子。 不要再继续了!我害怕!殷雪凝神经质地摇着头,声音已近乎哀鸣。 血似乎已经流干了,耶酥被血液包裹的身体忽然变成了白色,那是一种干净得太过苍白的颜色。他艰难地抬起了头,漆黑的双眼失神地看向殷雪凝。殷雪凝正yù避开他求助的眼神,却惊恐地发现,那个被残酷地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哪里是耶酥,他分明就是齐子健。 子健?!怎么会是子健?殷雪凝感到胸口一阵锥心的刺痛,她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想要冲上祭坛,在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将齐子健救下来。这种冲动是如此强烈,使她不顾一切,甚至忘了身后可怕的莎乐美。然而,她在迈动脚步的时候才知道,她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她面前仿佛有一面透明的玻璃墙挡着,她根本就无法穿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子健受苦。 没用的,你接近不了他,因为你不过是在看戏。莎乐美以一种朋友聊天的语气笑着对殷雪凝说,她的手轻轻搭在殷雪凝肩头。 你还要玩什么花样?殷雪凝愤怒了,她含泪盯着齐子健,双手紧紧地揪住胸前的蕾丝花边。 根本就用不着莎乐美出声,眼前象放电影一样出现的一切已经回答了殷雪凝的问话。从十字架的后边走出一个右手握着尖刀、穿黑色拽地裙的女孩子,当她昂着高傲的头颅走进烛光中时,殷雪凝两腿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她大张的嘴和圆瞪的双眼几乎占据了她整个脸,眼泪开始滚出她的眼眶。 不必惊讶,那确实就是你。我早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莎乐美俯下身子,将冰冷的双唇贴在殷雪凝发烫的耳廓上,嘴里甜腻、腐烂的气味令人作呕。 祭坛上出现的那个女孩子确实就是殷雪凝本人,她空洞的双眼中没有丝毫感情,坚毅的嘴角挂着一抹残忍至极的冷笑。她来到十字架前,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刀,身体象是被什么托了起来,缓缓上升,直到她飘逸的黑发遮住了齐子健疲惫、痛苦的脸。刀子在空中扬起一道闪亮的弧线,带着“嗖嗖”的风声飞快地斩向齐子健的脖颈。 殷雪凝开始尖叫谢天谢地,是在梦中,而不是在现实中,否则她会把所有人都给吓坏的。 你是个冷血的女人,你没法逃避,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的。当祭坛上的殷雪凝提起齐子健滴血的人头时,莎乐美在殷雪凝身后轻声说,她的声音中已没有微笑,冷冰冰的象寒冬腊月封冻的水。记住,你跟我是一样的,你就是我的化身,你也…… 殷雪凝全身一震,醒了过来,她的脸湿漉漉的,连着睡袋的枕头也湿漉漉的,她刚才一直痉挛地抓着那只枕头,贴在脸上。浸湿枕头的也许是汗水,也许是泪水。 “……会跟我有同样的结局。”殷雪凝喃喃地念出了声,她紧张地咬住了下嘴唇,膝盖蜷到胸前,一阵阵地发抖,依稀记得梦中的莎乐美最后那飘dàng在虚无中的声音。 或许是感觉到了殷雪凝的异样,齐子健翻了个身,在他的梦中含混地问:“怎么了?雪凝。” “很好。”殷雪凝努力保持镇定,“我……没事,你睡吧。” 就算还没完全清醒,齐子健还是十分关心殷雪凝,他从睡袋中抽出一只胳膊,将温暖的手掌搭在殷雪凝汗津津、冷冰冰的额头上:“出这么多冷汗,是不是做噩梦了?” “真的没什么,好象是做了个梦,但是一醒来就忘了。你不必担心我。”殷雪凝撒了个谎,慢慢放松肌ròu,用手背擦擦脸,等着噩梦离开他,等着震惊的平复。梦中一幕幕可怕的场景的确在离她而去,但令人惊讶地缓慢。 齐子健无力地缩回手,梦呓般地咕哝了一句:“哦,那你也快睡吧。” 到明天它就会烟消云散的。 那不过是一场梦嘛。 殷雪凝蜷缩着,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可是,她错了,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个梦中所有的细节总是不断地缠绕着她,它并没有象一般的梦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在她的记忆中消失。 老教堂外依旧雷声滚滚,有时候闪电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雷声。殷雪凝无声地呼出一口气,重又闭上了沉重的眼皮。这一次,她没能很快入睡,黑暗中时不时有细小的声音惊得她的心脏一阵颤抖。就在她迷迷糊糊间,一个巨大的声音猛然将又拉了回来。那个声音不是发自老教堂外,它就在一墙之隔的门外。一时之间,殷雪凝根本就辨别不出那是什么声音,只是象一只惊弓之鸟一样忽地坐了起来,紧拥着睡袋瞪着门的方向。 齐子健再次被殷雪凝给弄醒了,他摇摇晃晃象梦游似的坐了起来,还没等他发问,一声声急促地敲门声让他明白了一切。他安慰般地抓住了殷雪凝微微发颤的胳膊,镇定地低声问:“谁?谁在门外?” “子健,是……是我,快……开门。”敲门声落下,隔着门传来李品因惊恐而变得不连贯的声音。 齐子健掀开睡袋,昏沉沉地爬起来,赤着脚来到门边:“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我……”门刚打开一条缝,李品就一阵风一样窜了进来,“我……看到了,看……到了……” 殷雪凝摸到手电筒,打亮了,将光柱循着李品的声音发出的地方扫过去,正照在李品那张煞白的脸上:“你看到了?看到什么了?” “胖子……胖子……他……他……死了。”李品的嘴唇跟脸色一样白,要不是嘴唇的开合,根本就找不到嘴在哪儿。 齐子健听到李品的话,完全从梦中醒了过来,他一把抓住了李品的肩膀:“你说什么?卓鸣?他死了?” “是……是的。”李品两只手毫无意识地在自己和齐子健之间挥舞着,“我……我……亲眼……看见的。” 齐子健盯着李品的双眼看了好久:“李品,你是不是又在玩什么鬼把戏呀?” “就是啊,我们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殷雪凝恼怒地垂下了照着李品的电筒光柱。 李品挣脱齐子健的手,冲到殷雪凝面前,跪在地板上,伸出双手,象一个在神面前乞求宽恕的虔诚教徒一样,五官都急得挤成了一团:“不是……我没……骗你……你们,都是……真的,你们……你们……相信我,相信我啊!” “得了吧,李品。少跟我们来这一套。”齐子健上前拉起了李品,“快回你自己房间睡觉去。” 被拉到门前的李品一把攀住了门框,声音都变调了:“这次是真的,我可以发誓。” “发誓我们就会相信你啊?”殷雪凝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快一点了,我们没工夫陪你玩。” 李品委屈得快哭出来了:“好,你们不信我,我找宏伟他们去。” “嘁!”齐子健叉腰站在门口,看着李品脚步不稳地跑向顾宏伟和向辉的卧室,“他们也不会那么笨的。” “嘭嘭”的敲门声中,顾宏伟眯着双眼,一脸不高兴地打开了门:“谁呀?要死了?吵了我的好梦。” “不是要死了,是真死了。”李品见到顾宏伟,就象看到救星般,语无lún次地将他从门后拽了出来。 顾宏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什么真死了?你小子是不是睡糊涂了?” “他说看到卓鸣死了。”齐子健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嘲弄地笑道。 向辉打着手电筒,边戴眼睛边走了出来:“什么?什么?大半夜的,谁在咒卓鸣啊?” “喏!这小子呗。”顾宏伟不屑一顾地指指身边不知所措的李品。 李品慌乱的眼神如同草丛中的蚂蚱,在顾宏伟和向辉身上来回移动:“嗨!你们怎么都不肯相信我呢?我如果再骗你们,就……就叫雷劈死我。” “你信他吗?”向辉仔细观察了李品一会儿,转向顾宏伟问道。 顾宏伟撇撇嘴,耸耸肩:“信他?他一个学医的能被死人吓成这样?信他才会被雷劈呢。咱们进去睡觉。” “我……你们……”李品猛地将双手chā进头发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行眼泪“唰”地涌了出来。 向辉惊诧地张开了嘴,弯下腰,用电筒照着李品的脸:“呀!你怎么哭了?这……宏伟、子健,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看看,怎么办啊?” “喂喂喂?!怎么这样啊?”顾宏伟站在那儿抓耳挠腮地看着齐子健,“算了,子健,咱们就当再被他骗一次,陪他去看看吧。” 齐子健无奈地摇摇头:“好吧,好吧,李品,你说说,在哪儿?” “楼下,浴室里。”李品抽噎着在向辉的搀扶下站起来。 齐子健叹了口气,转身对殷雪凝说:“雪凝,你也一块儿下去吧,叫上雅君。” “嗯别叫雅君了,她都累了一整天,让她睡个安稳觉吧。”殷雪凝爬出睡袋,随手披上件外衣。 齐子健接过殷雪凝手中的电筒,揽住了她纤瘦的腰肢:“李品,前边带路,快点!” “好,你们可要跟上啊。”李品抹了把泪,抓住向辉不肯松手,战战兢兢地带头向楼下走去。 漆黑的浴室在风雨雷电的衬托下显得有几分可怖,再加上大水缸里单调的滴水声,越发增添了一份yīn森感。 离浴室还有几步之遥,李品便佝偻着躲在顾宏伟高大的身躯后,举步不前。顾宏伟烦躁地反手将李品拉到身前:“干嘛啊?走呀。” “不,我……还是……你走先吧。”李品瑟缩得象一只在洞穴中躲避猎手的兔子。 顾宏伟顺手在李品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没用。好,我先进去。” 一般来说,人这种动物不喜欢黑暗的环境。不,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感到胆怯。尤其是处在象现在这样一个雷电jiāo加的夜晚一座古老的的房子里,根本想象不到等着自己的将是何等可怕的场景,当然更加胆怯。所以,在走进浴室之前,顾宏伟还是不放心地看了看身后,深吸了一口气,才毅然抬起右脚,向黑黢黢的浴室门走去。 在这个时刻,大家都紧张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很自然地挤成一堆就象强光照shè下,洞窟顶上倒挂着熟睡的蝙蝠一样紧紧地跟上了顾宏伟。突然,一声巨响来自敞开的浴室门那儿,两支电筒光柱同时慌乱地摇摆起来,一阵透入骨髓的恐惧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走在最前边的顾宏伟猛地站住了,后面的人如同高速公路上紧急刹车的车辆,碰撞、挤压到了一起。 “怎么了?”齐子健高声问道。 过了许久,响起顾宏伟那显然被吓着了声音:“我……好象踢到了个什么东西。” “是……什么?”向辉有点发抖。 又过了好一会儿,人堆中间传来李品小心翼翼的回答:“我想,可能……是我……我放在门口的……的烛台。” “被你吓死啊!”殷雪凝的声音因害怕而变得尖锐。 李品吧嗒一下嘴:“对……对不起!我……” “行了,别解释了,进去吧。”顾宏伟总算镇定下来,一步跨进了浴室门,“在哪儿呢?” 李品缩在门口,看着大家一个一个跟进了浴室:“就在……浴桶里。” 两束昏黄的电筒光迅速地移向墙角湿漉漉的浴桶,时间仿佛在瞬间凝滞了一般…… “哇!”向辉尖细得象女人般的声音伴着一道深紫色的闪电,在浴室狭小的空间里徒地bào发出来。 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李品一下子僵住了,阻塞在血管里的恐惧几乎令他发疯,他恨不能有一种魔法能让自己立刻在老教堂消失,然后睁开眼就回到了星都市安全的家中。他短促地、用力地吸着冰冷的空气,感到嗓子眼里象是被人洒上了蜇人的生石灰,声音也变得嘶哑了:“胖子……他……真的……真的……死了?” “死你个头啊?”顾宏伟气冲冲地转身来到门口,一把揪住了李品的衣领,生拉硬拽地将他扯到浴桶前,使劲把他的头按到浴桶边上。 李品闭着眼睛,手舞足蹈地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我不看!!!” “宏伟,别这样。”殷雪凝出声制止了顾宏伟的愤怒,“李品,你睁开眼看看吧,浴桶里什么都没有。” 在顾宏伟松开手的那一刹那,李品脚下一滑,猛然后退了几步,后腰撞上了石头洗脸台,痛得龇牙咧嘴地张开了双眼:“不可能的,刚才我明明看到……” “看到个屁啊?你又耍我们?!”顾宏伟气愤难平,抬腿在浴桶上踹了一脚。 齐子健鄙夷地斜看着李品:“李品,你太过分了!” “我……我冤枉啊!”李品急得手足无措,“我可以发誓……” 向辉yīn阳怪气地冷笑道:“切!又发誓?发誓有什么用?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事实。” “李品啊,不是我说你,你要玩也要有个度啊。”殷雪凝嗔怒地环视了浴室一眼,“简直太不象话了。” 顾宏伟拉起向辉,跺着脚转身向门口走去:“把我们都当猴耍呀?再有下次,连朋友都没得做。” “别……你们……听我解释啊。”李品眼睁睁地看着朋友们一个个气呼呼地转身离去,张开双臂,无助得象是狂风暴雨中的悬崖上一颗摇摇yù坠的小树。忽然,他全身僵硬得象一座雕像,充血的双眼瞪得滚圆,“等等,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向辉懒洋洋地转过头:“又来了?看来你是……” “嘘!”殷雪凝压低了嗓门,“别出声!真的有声音。” 听到殷雪凝也这么说,大家都冷不丁吓了一跳,站住不动了,伸长脖子仔细辨别着除雷雨声以外的任何动静。果然,从浴室门外长而黑暗的走廊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虽不大,但在空旷走廊的扩展和“笃笃”的回声作用下,显出异乎寻常的恐怖。 霎时间,浴室里的五个人象受到寒潮袭击一般战栗不已,有一阵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接着反而激响得更加猛烈,全身出汗,热气从衣领子里直往上冒。 不久,浴室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还隐约可见一闪一闪摇晃不定的亮光那闪光是暗黄色的所有人都敢肯定,那决不是闪电的光。齐子健反应最快,慌忙关上了手里的电筒,顾宏伟随后也关闭了电筒,大家都憋住了呼吸,象石头一样伫立在黑暗中。 根据脚步声的大小,浴室中的五个人一致判断,对方已经到了浴室门口。然而,脚步声在进来之前似乎犹豫了,停了下来,只让那束昏黄的光柱象探照灯似的往浴室里来回扫shè。 慌乱中,站在最前边的顾宏伟闪身躲过了第一道光束,牵着向辉轻轻跳到一旁,将背贴在浴室墙上,高高举起手中的电筒,惶惑地等待着对方探头的那一刻。 会是谁呢? 难道是复活的莎乐美? 紧张得将整个身体都靠在齐子健身上的殷雪凝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齐子健也感觉到了殷雪凝的颤抖,他搭在殷雪凝腰间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些。 与此同时,门外的光束不再继续扫shè,脚步声也再次响起。一条黑影小心地出现在窄窄的浴室门口,那黑影似乎颇有经验,并不象一般人一样先将头伸进门,而是抬起了一条腿,蹑手蹑脚地踏进了门里。已经急不可待的顾宏伟二话不说,高举过顶的电筒带着一阵疾风,照着黑影的方向用力敲了下去。 黑影的身手出人意料地十分敏捷,一偏头躲过了顾宏伟那奋力一击,空着的左手只一抬,擒住了顾宏伟还只挥到半空的右手,一使劲,将顾宏伟庞大的身躯拖进了光柱中,再反手一扭,顾宏伟干嚎一声,手臂的疼痛使得他不得不弯下腰去。 当看清了面前的敌手,那黑影大吃一惊,迅速地松开了左手:“宏伟?怎么……?” “是雅君吗?”殷雪凝第一个从黑影的问话声中听出了一向比较熟悉的嗓音。 黑影手中的电筒光顺着殷雪凝的声音发出的方向照了过来:“雪凝?你们在干嘛呢?” “哈……真是雅君。”殷雪凝兴奋得夺过齐子健手里的电筒,迫不及待地打亮了,“吓死我们了,你怎么下来了?” 杜雅君逐个用电筒在每个人脸上照了一下:“我还正想问你们呢?我睡着睡着,听到门外有声音,等我穿好衣服出来一看,你们的房门都开着,人却不见了……” “你还说呢,疼死我了。”顾宏伟把按亮的电筒jiāo给身边的向辉,苦着脸不停地揉搓着右肩。 向辉幸灾乐祸地捂着嘴偷笑:“怨谁啊?谁叫你偷袭雅君的?活该!” “我叫你笑?”顾宏伟举起胳膊要打向辉,怎料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得蹲了下去,“谁知道是雅君呀?早知是她,我才不吃这个亏呢。” 齐子健也笑了起来:“也好,雅君一直深藏不露,这下总算让我们见识了她的功夫。” “对不起!我……”杜雅君不好意思地看着顾宏伟,“待会儿上去,我给你揉揉吧。” 顾宏伟大度地站直了身子:“没关系,不关你的事,都是误会,现在也不怎么疼了。” “对了,你们怎么都下来了?”杜雅君不解地问殷雪凝。 殷雪凝横了一脸茫然的李品一眼:“那得问他啊。” “李品,你……?”杜雅君将电筒光打在李品脸上。 向辉不等李品回答,一口气将刚才的事情全说了出来,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搅了人家的好梦不说,还让大家都虚惊一场,哼!”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上去接着睡吧。”齐子健搭着殷雪凝的肩膀带头走出了浴室。 杜雅君随后跟了出去,向辉搀着顾宏伟也向外走去,走到一半,回头对还傻愣愣站在浴室中的李品喊了声:“你傻了你?还不快走?” 李品双眉微蹙,游弋不定的目光在浴室里看了一圈,满腹狐疑地低垂着头,噤若寒蝉地跟在大家身后。在走出浴室的那一刹,他只觉得一股yīn冷的风穿透他薄薄的T恤,直透脊梁,令人不寒而栗。 我现在就象一颗冲出qiāng膛的子弹。 仿佛在做时空旅行。 卓越甩甩有些混沌的头,透过被雨点敲打着的前挡风玻璃向四周扫了一眼。到处都是黑沉沉的,只有车前被大灯光束照着的那一小片道路泛着雨湿的光芒。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一辆车了,紧闭的车窗外如果没有雨声和远处偶尔亮起的闪电,他真的会以为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静止的空间就好象坟墓。一想到这个词,他不禁微微抖了一下,突然感到一种孤寂的恐惧。 直到这时,卓越才猛地意识到,收录机里的磁带早已放完。他舒了一口气,将弹出的磁带翻了个个,重新塞进了收录机。一阵很响的“吱吱”声过后,扩音器里又传出那嘈杂的摇滚音乐。 这就对了。 让寂寞见鬼去吧。 卓越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摆着身子,从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包里摸出一盒薄荷糖,用两根手指挤出一颗放进嘴里,薄荷的清凉使他疲惫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越接近东川县,车外的风雨就越猛烈,一直尽心尽力工作着的雨刷似乎也不起多大作用了,挡风玻璃前黑暗的世界在卓越的视野中变得有点扭曲。卓越不敢大意,伏低了身体,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车前灯照亮的那片道路,将车速又降低了些。 前方不远出现了一个不太急的弯道,当车子驶过弯道的时候,卓越看到路边有一块蓝色的路牌,牌子是涂着反光漆的,在车灯的照耀下反shè出奇怪的亮色。牌子上写着一些字,卓越只看清了“东川县”几个汉字,后边的数字在眼前一晃而过,在眼角的余光中形成一抹波动的淡淡白影。 车子继续朝着东川县的方向行进,一路上除了那两束孤独的车灯,还是不见一丝光亮。卓越的眼底仍旧不时出现刚才那块路牌上突兀的“东川县”三个大字,象三个半透明的白色幽灵。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映像残留? 但是怎么也不该留这么久吧? 卓越转动了一下应长久盯着一个地方而显得不太灵活的眼珠,随意地瞟了一眼头顶的后窥镜,镜子黑黢黢的世界里只有车尾灯融融的一团红光。身后的路就通向星都市,如果他现在调头,也许还能在天亮之前躺进自己舒适的被窝,无牵无挂地睡个好觉。 一声幽幽的叹息自心底发出,把卓越自己也吓了个哆嗦。他又挤了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这已经是第四颗了象婴儿一般撮起嘴唇吮吸着,他有点后悔,想着殷雪凝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巧出什么事,自己也许可以等天亮再启程去东川县的。 卓越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因为他心灵深处有中隐隐的不安,这种感觉是从他接到苏云峰最后那通电话开始,就一直存在的,而且在车子逐渐驶近东川县的过程中,那不安愈加强烈。他感到很不舒服,双眼凝神看着车前的茫茫雨夜。黑暗的尽头就是他的目的地东川县,此时,那个历经沧桑的小镇子正处在狂风骤雨的煎中,处在过去和未卜的未来之间。 是我害怕了吗? 还是雪凝他们真的有什么事发生? 不安感就如同烤箱中的袋装bào米花一样,不断在卓越心中膨胀。他忽然想起了上一次去东川县的情景。那还是两年多以前,不过不是这样的雨夜,而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那次他也不是单独一个人,陪同他一起去的还有助手小王。他们是被省厅派去进行经验jiāo流的。 虽然情况大不相同,而且那天上午的阳光还照得人十分的燥热,可是,卓越清晰地记得,在出发之前他就感到心里有一股寒意,也象今天一样,离东川县越近,那感觉就越让人不安。当时,他跟小王提起,小王还没当一回事。但他却凭着他从小到大的经验断定,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定会有什么事要发生这或许就是第六感。 卓越从来都不相信神鬼之说,但他相信第六感。尽管科学上至今无法解释第六感产生的原因,也没有人能确切地捕捉到第六感出现时的蛛丝马迹,然而,世界上有许多借助第六感而化险为夷的例子。就拿他自己来说,在从警的这么些年里,他也曾通过运用自己的第六感成功剥离出各种案件中不为人注意的疑点,因此而推进了案件侦破的进展。 那次因为有了那样的感觉,所以一路上,卓越开车都特别小心,当他跟小王换手时,也是不住地提醒小王要注意安全。去东川的路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可一进入东川县城,他的那种不安却变得更是浓烈,使得他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 前两天的经验jiāo流会平静地过去了。就在第三天下午,卓越和小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东川时,110报警台传来消息县农业银行发生了恶xìng抢劫案。在谢绝了苏云峰的好意之后,他跟小王义不容辞地随着苏云峰他们来到了案发现场,和凶悍的劫匪对峙了近三个小时,他们虽然成功地将三名劫匪擒获,但他本人却在最后的战斗中被劫匪的猎qiāng子弹擦伤了肩膀。也是自从那次以后,小王才彻底被他与生俱来的第六感所折服。 为什么每次来东川都这样? 我真的不希望这次我的第六感还是那么准确。 雨更大了。卓越紧皱着双眉,被前边忽然出现的一片朦胧的灯光所吸引,将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等到驶得够近了,他才看清楚,灯光的所在是一个矗立在路边的加油站。他下意识地看看油表,放慢了车速,缓缓地把车子开了进去。 “请问您加多少油?”一个穿着红色工作服的小伙子从安着玻璃门的值班室热情地跑了出来。 开了这么远的路,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卓越轻松地笑了:“麻烦给我加满。” “好咧!您是警察啊?”小伙子笑眯眯地看着卓越警车上的蓝白标志,“天气这么坏的晚上还出来,是去办案吧?” 卓越不想跟陌生人说得太多,只是点点头,看着油泵上的数字疯狂地跳动。“喀哒”一声,小伙子将还滴着油的喷qiāng挂在油泵旁的钩子上:“请您到窗口那边jiāo款吧。” 卓越在焊着不锈钢护窗,仅能伸进一只手的jiāo款窗前jiāo了油款,把里边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递出来的发票塞进裤子口袋里,转身上车,把车子驶出灯火通明的加油站,再次将自己的人和车抛上了漆黑雨夜的省级公路。 再走不久就该转弯了。 上次也没注意时间,真不知还要走多久? 刚才跟加油站那小伙子说了一句话,尽管就那么一句,卓越也明显地感到没有那么孤单了,至少他还知道,自己尚在地球上。他关上了录音机,旋开了收音机的旋扭,有好些台都只剩下了空洞的电流声,好不容易调中了一个台,却不料喇叭里突地响起恐怖的背景音乐,一个压着嗓子的男人在故作yīn森地讲着鬼故事。一阵透彻骨髓的战栗袭遍全身,他忙不迭地关上收音机,还是无奈地打开录音机,听起了刚才那盒摇滚乐磁带那也是车里唯一的一盒磁带。 车子推着两束灯光,孤独地行驶在雨夜无人的公路上,就象是黑夜一望无垠的大海里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孤舟。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冰冥】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清香百合)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5529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