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故人》 第十章 给我一个善终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清晨六点的火车,居哲提着行李在车站等她,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嘴角一直上扬着,隔一会儿就傻傻的低头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牙齿,手掌紧张的交握又松开,不时地向外张望着。 嘉树轻翘着中指,指尖在唇上晕染着口红,正红的颜色,热情的不像离别。她昨晚敷了好几张眼膜,做了补水面膜,用按摩仪消着肿,现在画好了妆,看起来气色不错,但美中少了生气。她知道周砚楼在楼下等她,她也愿意坐他的车一同去,也许看到周砚楼,他会彻底失望死心,不会再对她心存希冀,那是最好的,嘉树不想因为她,对居哲的未来造成一丝一毫的危险。 宽大的深蓝色大衣包裹着她,显得愈发瘦削,转身离开的前一刻她又回去,站在桌子前,将烟灰缸里的车票拿了出来,吹干净上面的灰尘,紧紧攥在手里。 周砚楼坐在车里等着她,落下了车窗问道:“吃早餐了吗?” 嘉树停在门口,看着他,一言不发,然后绕过去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走吧。” “嘉树。”周砚楼叫着她的名字,却被她打断。 “我离开居哲,不代表我就要跟你在一起。”嘉树看着前边的道路,冷冷的说。之后的很久,她没跟周砚楼讲过一句话。 周砚楼脸侧凸起一块,是后槽牙的位置,淡笑:“你还是不相信我。” 嘉树没有说话,她是踩着时间去的,她不想在那里停留太久。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开始检票了,人们混乱的排着长队,其实是拥挤的交错着,看不出到底是一排还是两排。居哲还在座位上等候,向外张望着,手心一层薄汗,他在想她是不是起来晚了,忘了拿东西或者其他意外。看了看时间,拿出手机拨过去。 她挂断了电话,径直朝居哲走去:“居哲!” 居哲松了一口气:“刚开始检票,还来得及!”说着就要去拉嘉树的手。 嘉树顿住脚,拉过他的手,笑了一下,将那张被揉的皱皱巴巴的车票放到他的掌心:“居哲,你走吧,我想留下,我不想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居哲以为自己听错了,“嘉树,你在说什么,再不去检票这趟车就赶不上了!” 嘉树慢慢抽出自己的手,与居哲对视着,眼神没有一丝的躲闪:“居哲,对不起。”她低了低眼眸又看着他继续:“我不走了,我想留下。” 居哲神色恍惚,她的声音错乱的走进他的耳朵里,他又错乱的领会着,大概明白了,又觉得可能听错了,他的目光跟不上他的声音,他看到了走来的周砚楼,声音却在对嘉树说着:“嘉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答应跟我走的...” “我食言了。”嘉树笑着,看不出丝毫伤感的情绪,她将散落的鬓发拂到耳后,一双晶莹的眼睛蕴着笑:“居哲,你很好,我也很喜欢你。可我们不是一种人,你太优秀也太完美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开,所以我不想冒险,我想跟更适合我的人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如...你就当这是一场浪漫的艳遇吧。” “嘉树...”居哲盯着她,仿佛要盯出一个真心话来,“这真的是你的决定吗?” “是。”嘉树抱住他,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耳朵是透明又温暖的颜色,她的声音就萦绕在那里:“如果我们以后会再见,不要靠近我,任何一个年轻,单纯又帅气的男孩子我都会喜欢,可我是个坏人,我爱他们,但不会跟他们在一起,因为我要的他们给不了,你明白吗?” 那一刻,居哲眼中的彩虹碎成了银河。 “我尊重你的选择。”他哽咽着说,眼圈红着抿唇一笑。他爱一个人可以不顾性命,但如果对方先放手,他也不会再纠缠,他依旧会喜欢她,但不会勉强她。 他看着嘉树对他灿然的微笑,一如初见般明媚,只是在另一个人怀中转了身。他注视着周砚楼的手臂轻缓的落在她腰间,拥着她走出候车室,他们的背影看起来那样般配,似乎那才是她该有的归宿。 他不知道那天他是怎么走上的车厢,或许他站在原地没动,是别人把他拖了进去...... 走出车站,嘉树像个自动换气的木偶,木讷的行走在街头,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周砚楼在她身后叫她,她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走着。她知道自己将所有责任都归咎在周砚楼身上,是在找一个藉口,从贺家欢打来电话的那一瞬,她就对还未至的未来失去了希望,她不走了,但她真的喜欢居哲,所以她要一个逼迫自己做决定的借口。她笑自己就像重症的病人,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又不忍自己了结,偏偏等到被迫的迎接死亡。 她养成了个坏毛病,喜欢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像只优雅的猫,修长的脖颈枕着手臂,或支着下巴,脚跟只踩着一点椅子边缘,却不会摔落下去。她跟手里的烟做着游戏,看着它们飘散在空气中,由浓变浅,由浅变无。 周砚楼每天都来,每次不论买了花还是首饰,都会额外拎着精致的水果礼盒,堆满了她屋子的一个墙角,前一天的灰还没来得及落,第二天的盒子就又压了上去,一层层向上攀登着,满屋的水果香气。她再没跟周砚楼说过一句话,无论他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讨她欢心,还是略坐坐就走,她都没有说话,低头忙着自己的事,将他无视的彻彻底底。 3月29日,他来,怀里抱着一束栀子花,手中拎着一个圆形水果礼盒,远远的站在门前就能闻到香气。嘉树淡淡的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看着书,其实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想冲他大吼大叫,但觉得他也会吵回来,索性就冷暴力吧,那或许更令他生气又无处发泄。他说,他恶补了爱情电影,所以买了栀子花。 3月30日,他来,怀里抱着一个土黄色的玩偶,鼻子有半截手臂长,青蛙一样的眼睛,熊一样的四肢,豹子一样瘦瘪的肚子。她心里想:好丑,怎么会有这么丑的玩偶,这个人讨厌,他的审美也叫人讨厌。依旧一个水果礼盒,放到了她踢向墙角的另一盒上面。她仍旧不言不语,在桌子上拼搭着乐高。他说,他去礼品店转了一圈儿,一眼就看到这个玩偶,丑吧?你就把他当做我,怎么折磨都没关系。她想,黄鼠狼的玩偶也许更适合。 ...... 4月4日,他来,怀里抱着白黄相间的菊花,嘉树一向没表情的脸在看到花的一刻皱了皱眉毛,想把花连同他人一起扔楼底下去。他赶紧将菊花放到了门边,说他要去墓地探望一个朋友,没有开车,只能一起拿了上来。然后从纸袋中拿出一个水晶球放到了桌子上,水晶球是淡蓝色的,里面是一座冰川,清蓝的海水上漂浮着碎了的冰块,冰块上一只北极熊正在休憩,音乐响起,更加安静。他说,居哲那件事真的不是他,是贺家欢告诉了从玉兰,被从玉兰说了出去。她给脚指甲涂着红色的甲油,手一颤,白纱的睡裙就蹭了上去...... ...... 4月8日,他来,放下水果,拿了个玉佛的吊坠,他说是几天前去寺庙求的,他希望她平安。走的时候顺走了她随意摊在桌上的笔记本,嘉树刚想叫住他,又收了声音,她不想跟他说话。也好奇起来,几天前那个满身危险意味的他好像是个假象,转瞬消失了,又回到了从前温和深沉的周砚楼。她觉得他善变。 ...... 4月19日,第二十一天的时候,他说:“我喜欢你赌气的样子。”他笑的很浅,声音低沉平稳。 嘉树难得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毫无波澜的错开目光,看向墙上的电视。 “我来不是惹你生气的。”周砚楼躬身处理着墙角堆积的果盒,将最下层已经开始腐烂的挪出来,预备走的时候带走。 “前几天我联系了出版社,这是合同,你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如果你同意,这几天就可以排版印刷了。”周砚楼将公文包中的文件夹递了过去,其实那边已经排完版,印出了成品,只差她的签字而已。 嘉树接过,按下心头的惊喜与诧异,一页页的翻看着,觉得还不错,于是签上了名字。 他们仍旧没有讲话。 第二十二天,他没有来,他一直都是上午来,然后嘉树一下午脑子里都会有他的影子。今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等到了傍晚四点,依旧没有传来敲门声。她坐在床边穿着鞋想去酒吧喝酒,忽然笑了,她看透了他的伎俩。这种小招数她在高中追暗恋对象时就用过,那时聊天软件还没在她们中间流行,她每天晚上给他发短讯问数学题,得到答案后会再发几句闲聊,他会回复,慢慢熟络起来,只是在学校见面还是像普通同学一样打着招呼,她坚持了二十一天,第二十二天她关了手机,悠哉悠哉的躺在床上,竖日到学校,他站在校门口等她。 嘉树笑着,她很快就不喜欢他了,因为她略施小计就轻易的得到了。没想到,当她明白周砚楼的把戏,当她知道自己面前是个陷阱后,仍会有自投罗网的冲动。 她围着北极川的披肩,走到酒吧一进门的沙发坐着,吉宝儿握着酒瓶走过来:“嘉树姐,恭喜啊!” “嗯?”嘉树不解的看向她,懒得拿手边的酒杯,索性向沙发里又靠了靠。 吉宝儿向酒吧角落扬了扬下巴:“周总给我们一人一本你的书,这么高兴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啊?” 嘉树顺着她的目光透过人影晃动,看向那个角落,周砚楼正坐在那跟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喝着酒。 她没有思索,直接起身走了过去,坐在周砚楼右手边黑色圆桌前的铁艺高脚椅上,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喝酒。周砚楼见她来,跟朋友说了几句,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人走之前还看向了嘉树这边。 他把装订好的书从身侧的公文包中拿出,放在桌子上:“玫姐说月末是你的生日,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嘉树放下酒杯,转过身,之间翻起书册,眼波微抬:“你就打算这么收买我吗?” “我在等你。”他玻璃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幽深的意味,烟雾从唇边溢出,手臂伸向烟缸。 却被嘉树半路截下,冰凉的指尖触着他粗粝的手指,将半截的香烟捏在手里,在烟蒂上印下鲜红的唇印,复又放回他尚未离去的手中。然后将书拿在手中,穿梭在人影中,消失在酒吧尽头。 她想做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盲人走在峭壁上,不怕死亡,不会因为突然出现又消失的花香有长久的感伤。这一个多月周砚楼都在她眼前晃,仿佛硬生生把居哲从她眼前挤走了一样,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像个渣女,像脚踩两条船一样摇摆不定。她对居哲是纯粹的喜爱,不掺杂任何因素,那段日子她的情感是健康的。而周砚楼,她一度羞于直视对他那种隐秘的情感,她厌恶那种病态而畸形的情感。 竖日,嘉树没有在房间懒睡,一大早就去了朱记栗子铺,买完了栗子饼,顺着路去河堤公园溜了一圈儿,大爷大妈都穿着白色太极服打着拳,还有拎着剑的,剑柄上的红穗随着手上的动作翻飞着,清晨树木间的清香闻起来倒比她手里点心更叫人舒心。 她几天前就想吃了,但一直懒得动,直到昨天半夜起来喝水,楼下的烧烤摊还没收,一股烤玉米的香甜味直接顺着空气窜到了四楼来。她晚上本来就没吃饭,闻着这味道就更饿了,肚子里混着刚喝的水声一起咕噜咕噜的叫唤起来。嘉树立刻后悔当初没做一个早餐篮子,这是县城常见的‘谋食手段’,主妇们一早也不想楼上楼下的跑,就买了手指粗细的尼龙绳拴在竹蓝上,卖豆浆油条的大爷经过楼下,各楼层都开了窗户喊着他停下,然后将硬币放在篮子里,再把篮子顺着绳子放下去,遥遥喊着要什么,大爷从盖着厚棉被的车子里拿出豆浆油条,装好放到竹篮中,朝着楼上挥挥手,一条条绳子就开始向上扯。于是嘉树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去买绳子和竹蓝,还有钟爱的栗子饼。 周砚楼来找她,门是锁着的,就给嘉树打电话过去,等了片刻后,听见手机铃声从她房间传了出来,周砚楼笑了一下,按了挂断。 嘉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了,周砚楼就这么在门前站着半个多小时,嘉树哼着歌走上楼,看到周砚楼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从门旁边的棕榈树叶下拿出钥匙,开了房门:“有事吗?” 周砚楼挑了挑眉,还真是个‘安全’的地方。 “书今天上架,想带你去书店。”周砚楼也不用她招呼,自己就坐在了椅子上。 嘉树捏着栗子饼吃着,抬眼看着他,没说话,两腮一鼓一鼓的,低头捡着掉在身上的碎渣,放到了桌上,顺便手指一伸,将手边的牛皮纸袋推向他。 周砚楼不喜欢吃这些甜食:“我吃过早餐了。”他淡笑了一下。 “等一下你...”周砚楼忽然停住声音,双眼敏锐的看向窗台上的水杯,还剩半杯的水在肉眼可见的轻微晃动,他立刻扯住嘉树的手腕,见她推向了墙角,厚实低沉的声音带着紧张:“是地震,酒店人多跑下四楼肯定来不及,你在那不要动!” 周砚楼扯过被子扔了过去,将椅子推向嘉树左右两侧,慌乱间栗子饼被踢到了角落。嘉树瑟缩着,墙纸里面响着墙皮脱落的声音:“你别在那站着了!”嘉树朝周砚楼喊着,伸手拉他过来。 就在嘉树把他拉过来的一瞬,天花板上的吊灯砰的砸在了床上,滚落在地上,离周砚楼仅几寸的距离,震感越来越强烈,嘉树能感觉到她的脚都在颤动:“老老周,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那么坚固的房子在动啊,她放在床头柜上的乐高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这样的情况,一点声音都会叫人紧张,何况一连串的碰撞声,嘉树煞白着脸向周砚楼怀里躲,声音还算冷静,但已经带了颤音:“我还没活够呢......” “没事。”周砚楼将棉被披在两个人身上,手臂擎在她的头顶,将她向怀中拉了拉:“这边很少地震,有也只是微震,不会有事的,没事。”周砚楼不知道是在安慰嘉树还是安慰自己。 “我还没去书店看看我的书。”房间每颤动一下,嘉树就跟着抖一下,所以她一直瑟瑟的发抖着,她紧张就喜欢讲话,现在也是如此,“我有种在说临终遗言的感觉。” “说什么呢!”周砚楼笑了一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说真的呢!”嘉树又怕又气,声音喊出来又凶又可怜。 “老周,我,我原谅你了。我怕万一我死了你愧疚一辈子,先跟你说一下。”嘉树紧紧抓着周砚楼的衣服,西装被她抓的皱巴巴的,她听着墙皮砸在棉被上的声音,一本正经的说着。她不怕死,可她真不想被砸死。 周砚楼在监狱这十几年,每天劳改,运动,倒是练了一身肌肉,撑了半天也不觉得累,低头看了眼嘉树冒着冷汗的脸,离的那样近,他能看清她细腻的毛孔:“嘉树,如果这次我们俩还活着,我会娶你,你愿意吗?” “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有地震,计划好了的?”震感越来越小,嘉树狐疑的看着他。虽然是开着玩笑,可看他整个人保护的姿势,眼睛却微红着,也许他真的喜欢自己。嘉树忽然间想到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与范柳原,老天为他们倾了一座城,生死之交后却也不过换得白流苏口中‘够他们在一起和谐的活个十年八年’,那这区区塌掉墙皮的地震,算不得历过生死的情分,又够她们走多久呢? 可越是这样的不确定,嘉树心中越渴望那种安稳平静,她猛地抓住周砚楼的衣领,脸凑到了他的眼前,两人靠的那样近,彼此的呼吸着对方的气息。她明媚的眼中带着疲惫与希冀,声音威胁又似哀求:“我累了,如果你打算跟我在一起,起码在感情上给我一个善终。” 她说完,周砚楼的瞳孔颤动了一下,将嘉树抱在怀里,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郑重的说:“如果我对不起你,就让我不得善终。” “我同意。”嘉树抿唇一笑,觉得自己一直虚浮着的发丝披落到了肩上,她空虚而孤独的精神世界被另一个人和他带来的情感充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逃出金丝笼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春风走过江河,山海,荒蛮;拂过树梢,红墙,繁华。 饶过她的蹉跎,仍慨然赠她几场欢快畅意。 春风也曾来过这小城,似是故人归旧里,眷乡难离。可春风无足不可留,小城人不在,小城风亦改,小城春又来。 自从三年前她从北京跑来这北方的县城,她就渐渐习惯了这里冬日凛冽的寒风。万禧城是县城一处独特的风景,这里原来只有一栋五层的万禧酒店,装修按照一线城市的标准,是小城难见的奢华。后来老板娶了位年轻妻子,两个人又一起在酒店旁,建了专门宴宾会客的万禧饭店。再后来年迈的老板过世,年轻的妻子一手建起了万禧娱乐会所,一二层是酒吧,三四五层是休闲会所。这栋楼的建立,让小城里许多见不得光的生意,就由小变大的涌了进来,也为万禧城蒙上了一层有色的神秘面纱。三幢五层的小楼横占了客运站前大半个街道,于是就有了万禧城的由来。 几年前,嘉树逃离了豢养她的金丝笼,打算重新开始生活,可走错的路哪有那么容易就回到正途。一年多的消磨碰壁,耗尽了她所有的希冀与热情,她发现再也回不去从前,带着失望与不甘,躲来了这个北方小城里,租住了万禧酒店其中的一间房子。 县城不大,却自有它的繁华。每每到了年节,街道两边就成了天然的市场,整日里耳边都萦绕着热闹的嚷嚷声。从元宵节的下午开始,嘉树就裹着厚棉衣,坐在窗边发呆,她把下巴抵在胳膊上,观察着来往人裹着的各式厚棉衣。这样的春节市场中,还是老式的绿色军大衣最常见,头顶带着厚重有些变了形的**帽,大衣里的围巾系的极严实。这样的服饰不需仔细看就知道是卖货的人,他们要长久的站在刺骨的寒风中,常常大衣里还要裹一件羽绒服御寒。虽然这一身看着笨重,但动作却又十分灵活,被冻的瑟缩的顾客,皱着眉皴着鼻子,牙齿也不敢轻易露出,手指缩在衣服里遥指了下角落的福字:“拿五张!”嘴边的白雾刚喷薄到冷峭的空气中,绿大衣就灵巧的挪了过去,一双有些皲裂的粗糙手掌,将喜庆的红福字卷好,递过去,一手接过钱放到腰间的斜挎包中,然后迅速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嘉树笑了笑,冷风立刻钻进了她的嘴里,顺着她的嗓子向下粗犷的奔腾着,连同五脏六腑都冷起来,嘉树连忙关小了些窗。对面已经秃了枝叶的柳树下,摆着红牌子的‘重庆麻辣烫’,一串只要五毛钱。这样料峭的冷天,白色的热气蒸腾着攀升,小车子里比关东煮小一些的涮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放着小粒麻椒和红干辣椒的红汤咕嘟嘟的沸着,向要吃就向阿姨要个套着塑料袋的方盘,自调了酱油、醋、辣椒油、麻油、芝麻酱,然后自己在附近找地方站着吃,也不必怕人多站不下,整条人行道都是吃客的天下,县城中有十几辆这样的小车子,不分季节,春夏秋冬都生意兴隆,最重要的是各家不同的秘制酱料,都各具特色,让入口难忘。嘉树最爱东三环榆树边的那家,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很干净,她们家的辣椒油极辣极香。在红牌子旁边,还有黄牌子的‘上海炸鸡柳’,孜然的香气,让他成了大小城市的招牌,也是嘉树的最爱,每次还会要几串鱼丸虾丸一起炸着吃。蓝牌子的是‘石家小串烧烤’,她不是很喜欢吃烧烤,但从之前吃的五元三串的烤面筋可以确定,他家烧烤非常好吃。还有家黄牌子的‘台湾手抓饼’,下面还有一行并排的小字,烤冷面、蛋脆煎饼,这些都是嘉树爱吃的,因为太过熟识,每次老板都不会问就涂上番茄酱,这是很多吃客与美食制造者之间的默契。除去这些数不完的小吃,每每到了冬天,最不可忽视的就是走街串巷的糖葫芦,复古派会把一串串裹着姜黄糖衣的红山楂球,扎在稻草上,间杂着黑枣、葡萄、小番茄的糖葫芦,使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看起来有种生活的艺术,别样的美感。新潮派呢,则用带着玻璃罩的推车,立着一排排裹着糖衣、巧克力、芝麻或彩色小糖条的水果们,能沾的种类也多,地瓜片、土豆片、香蕉、橘子、西瓜等凡是水果,都一一罗列,今年嘉树居然还看到了辣条糖葫芦,鹤立鸡群的立在那里,她刚想尝试一下,就被一群小学生一抢而光。 嘉树的房间在四楼的南面,向窗外望去,视线能越过一栋栋居民楼,看到远处的山峦,刚刚的落日还带着浓重的金黄,沉郁的峥嵘。现在却温和了许多,有些绯红,像古旧港片海报上褪色的西瓜红,看起来清凉而温暖。 虽然这只是小县城,但街道上也整日人行往复,车子也川流不息,只是比起大城市,它们都多了一份安静与从容。因为朝阳,嘉树的屋子和床铺一整天都是暖烘烘的。当初要这个房间时她就想,身体和灵魂,总要有一个面向着太阳。 她搬进来后,自己重新做了装修。红墙黑花毛玻璃,绿桌绿椅黄木门,水晶吊灯厚窗帘,一张三米高两米宽的百叶窗遮在玻璃浴室前。这不像二十一世纪的大酒店,倒像是七八十年代的歌舞厅。唱片一响,昏黄灯光打下来,风月流影人留情,于是更加沉溺迷失于这温柔岁月。 静谧的房间响起电话声,显示屏上何辉两个字让她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接通了,但没有说话,只听那边乌嚷嚷的声音渐渐被隔开,他大概是去了另一个屋子:“喂?嘉树,能听清我说话吗?” “嗯,元宵节快乐。”嘉树枕着胳膊,淡淡的说。 何辉那边声音压得低了些:“最近我都走不开,也没去看你,刚才我往你卡上转了五千块钱,你先花着,回头得空了我就去!” “好啊,你忙吧。” 挂断了电话,嘉树拿过钱包,看着那张蓝色银行卡,这是她来到这里,遇见的第一段‘爱情’。三年前,她遇见何辉时,以为那是个正派的人,短短一个小时说了两遍‘为人民服务嘛,应该的’;其实那时她就应该知道他的圆滑,可是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刚刚逃离金丝笼的她,仍身处泥淖之中,爬不出去又顾影自怜,陷入何辉的甜言蜜语,小意柔情里。前几个月,她又从吉宝儿那知道他是有老婆的,其实她早该有所察觉,其实......哪有那么多的其实,都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贪恋那温情的陪伴,握着虚渺的幻想不肯放手,当真以为这个满脸福气,腰间一团白肉的人能给她后半生安稳了。 她静静坐了半晌,再回到窗边时,远处楼宇间隙已经升起烟火。起初还缓慢,后来就一声接着一声的响了起来,那边停歇,这边街头水果商店前的鞭炮又响了起来,她露出脑袋向下看去,深蓝色的烟雾是鞭炮的味道,不一会儿就窜到了她的鼻子中,久久未消散,在雪地上留下一片红色的碎屑。远处又响起烟花声,从她来这就发现,每年这个时候从窗外看过去,景升桥附近的几栋楼宇间固定的位置都会放上很久的烟花。 这样多的红蓝青绿中,她最喜欢紫金的烟花,看着它们一簇簇,一蓬蓬绵密升腾上去,肆意绽放,用它们短暂的生命将一方漆黑的夜空照成深红、暗绿、晶蓝、金烁后,再簌簌的消散于半空中。 这样的喧嚣,是一年未曾有的了。 眼见天黑透了,何辉家里的客人也都离开了。老婆穆振梅在县委工作,父母都是县委退休的老干部了,何辉之所以能三十多岁升到副处级,多半还是借了岳丈一家的力。因此对妻子更加敬重,外人眼里俨然一对和美的模范夫妻。 穆振梅收拾着茶几,空气里除了窗外烟花的绽放声外,再无一丝多余的声音,静悄悄的,没有孩子的家里,主人话又少,当然处处透着冷清。穆振梅不经意的瞥了眼何辉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眼中一黯,又极其平和的说:“我知道你外面有女人了。”像是叙述着一件无奇的事,并不愤怒,除了陈述,没有一分多余的情绪。 何辉倒水的手一顿,水便漾出了茶盏,他没说话,是在怀疑这话的真假,他做事向来隐秘又不留尾巴,怎么会被发现呢?不过想想也是,都快三年了,这小地方,又怎么能藏的一丝不漏。心里疑着,面上却还和气无辜的笑着:“说什么呢?” 穆振梅放下手里的抹布,看着丈夫,心惊又失望于那双眼里竟没有一丝愧疚或心虚,不禁压着愤懑想,这人真是油滑久了,对谁都能摆出这幅德行。她向来是温柔知性的,这也是何辉最喜欢她的地方。就连工作中遇到十分过分的事时,她也对同事说,咱们这样家教出来的人,哪会骂人啊!这时同事要是应和一句,她就打开了话匣子,拉着人家的手能抱怨一上午,言语间的恶毒让人觉得还不如直接吐脏字来的清爽。丈夫出轨这件事上依旧是如此,只是这样的丑事她不能对别人抱怨了,于是自己消化着,最初的愤怒早已经在这几个月里消失殆尽,她看着何辉静静地说:“当初结婚,是打算过一辈子的,夫妻几十年,难免走个错路,要么你跟那边断了,我这次就原谅你,要么咱们离婚。”说完将桌子上的垃圾倒进垃圾桶,拎着抹布去了卫生间。 何辉愣在原地,一时间摸不透妻子到底在想什么。他早先也想象过这事被发现的结果,却从不曾想过妻子会这么淡然平静,正要松一口气,心下便立刻紧锣密鼓的敲了起来,不知想到那个关殼,连带着手掌都微微轻颤起来,显然是想到这事被岳父岳母知道后的结果,想到经营这么多年的前程名声......何辉一个激灵,当下——立时就做了抉择,立刻追着妻子回到了卧室,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话还没出口,愣了两秒的穆振梅就摁着他哭喊着捶了起来,何辉也不还手,抱着她的腰悔过...... 嘉树对这一切还杳然无知,她还在观赏着这热闹的元宵夜,街头上的人们裹着厚重的棉衣,帽子里的睫毛上结着薄霜,摘下口罩又觉得冻脸,只得忍着刺骨的寒意加快了脚步。一排排昏黄的路灯映在混杂着尘泥的雪地上,有种繁华的老旧,热烈的凄清。 她开始收拾乱了三四天的房间,她的房间没有客厅,卫浴和卧室中间被磨砂的玻璃和百叶窗隔开,双人床前壁挂着仪态电视机,窗前一张宽大的书桌并两张椅子,很简洁,收拾起来也快。她伸手摁灭了只抽了半截儿的烟,将床上、桌上散落的纸张一张张捡起来,对照着顺序排好,不时瞥一眼烟缸里那缕向上窜着的细烟,妖娆的旋曲着,终于彻底灭了。她把掉落的纸页一张张小心的粘贴在笔记本中,每一本都有两厘米厚。这两个笔记本是前年买的,她那次去书店选了半个多小时,上面画着翠绿的芭蕉叶。开页写着《万禧记》,这三个字看起来像个喜剧,听起来又像个历史年代戏,其实只是这酒色城里的众生相。 第二天天一亮,嘉树就起床收拾着准备看完电影去出版社,她拎着纸袋锁门的时候麦兰在后面搭着她的肩,一如既往语调不善问道:“嘉姐去哪儿啊?” 嘉树没理她,拔出钥匙,径自下了楼。身后传来麦兰跟吉宝儿嚷嚷:“看她那样,比谁高一头似的!还不都是出来...” 麦兰的话被吉宝儿拦住:“麦姐说话怎么越来越难听了,嘉树姐就是这样,你还偏得招惹她干嘛?快下去吧,一会儿玫姐要骂了!”吉宝儿做惯了和事佬,挽着麦兰蹬蹬蹬的下了楼。 嘉树去看了部喜剧,跟着一群人笑了几十分钟,却在走出电影院的那一刻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片尾曲刚响,灯光就亮了起来,一排排红椅子映入她眼中。嘉树收了收腿,周围的人都起身向外走,经过的人三三两两都对她投来没有情绪的目光,她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她第一次来影院,是跟爸爸看动画电影,那时候灯光亮了好久,她仍依依不舍的坐在原地,非等到屏幕成黑色才走。 想到这,嘉树的眼眶有些温热,为了治好他的病,她辞掉了家乡的安稳工作,去了北京,在繁华的红灯绿酒间做了酒色生意,不幸中的幸运,从她初次直到离开一直被一个人豢养着,是个大她三十岁的老头子,他高兴时便柔情蜜意的对她,不高兴时就发泄着肉体的情欲和精神的暴怒,那时,她觉得自己比《玩偶之家》中的娜拉还不如,但她还是有希望的,嘉树相信当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时,环境可以麻痹,可以改变她,但她也相信在这个时代她可以捡回尊严,只是还要等等。她等待着,等待着父亲的康复,可这样的付出后,又得到了什么,她唯一的亲人抛弃了他,话也没留一句就撒手人寰,只剩墓碑上冰冷的照片。她恨那个人,虽然知道他也不想,他也是被命运选择的死亡,可嘉树依然恨他创造了她又把她独自遗弃,恨他糟践了她的希望。于是也恨自己,就这样亲手毁了自己的人生,纵然世界很大,可对她而言只是一条空荡的街,她站在街头早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迷惘无助,只能也只能沿着这条路走着,随便是什么结果,至少她是活着的。 从影院出来,冰冷的空气扑打在她脸上的一瞬,她从虚幻中清醒过来,抱紧了怀里的纸袋,匆匆向出版社走去。路两边的白杨树涂着白色的漆,因为春节,每一条路好像都堵满了车,外地赶回来过年的人们不接受小县城的慢节奏,‘嘀嘀嘀’的按着喇叭,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 今年的冬天不算冷,一共下了四场雪,还都是薄薄一层。就像夏天菜场的大妈们摇着蒲扇抱怨‘咱们小时候哪有这么热的天儿!’一样,到了冬天,她们继续说着‘以前冬天都是一场接一场的雪下着,哪见过这么干净的地面儿啊!要不是现在零下二十多度,我都以为这是过秋天呢!’大概是为了反驳她们的话,过年前还滴着水的屋檐,过完年却结了冰溜,零落的几场雪让县城又冷了几度。嘉树的高跟鞋在薄薄的雪上踩出好听的声音,临江出版社’几个大字高高挂在楼前。年前托何辉联系过编辑,所以这次进去的就顺畅了许多。没想到的是,见到了人,对方却对她爱答不理的。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放着两张办公桌,来串门的同事正在跟旁边的人八卦。副主编坐在电脑旁边随意翻着手里的笔记本,眼皮低垂,眼尾高高的向上吊着,一页字没看上五秒就翻过去,薄成一条线的嘴唇擦着鲜亮的口红,声音向上挑着,音尾几分不屑:“做什么工作的?” 嘉树一愣,随即明白这是明知故问了,她嗫嚅着,跟空气对着静默了好几秒,最终也没说什么。 对面副主编的声音和本子扔在桌子上的敲击声一同传来:“你这东西出版不了。” “我可以自费的!”嘉树急急说道。 “自费?”副主编的声音像是大人在笑无知的孩子。“什么费也不行!回去吧。” “哪不行您说,我回去改。”嘉树站在一旁抓着本子问着,两条弯月眉带上了缕缕恳切。 “哪哪儿都不行,唉算了算了。”副主编不耐的挥了挥手,整理着自己的桌面,眼睛也不看嘉树一下,嘟囔着:“亏老何怎么想的......”“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叫文字工作者了......”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可偏偏还要再解释一句:“啊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社里一年就批下来那么几个版号,不是谁想出都行的,要不你先回去?” 这暖烘烘的办公室里,嘉树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她能感受到屋子里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一股悲凉的绝望与不甘回旋在她的腹腔,还没等她稍加品味就变成了激昂的愤怒,半分钟里这些五味杂陈最终却化作嘴边的轻笑,抓起纸袋上的绳子,大步走了出去。手里的纸袋也不肯给她脸面,刚拿起来里面的笔记就漏在了地上,嘉树气闷的捡起笔记本就走了出去,不顾后面诶诶叫她的声音。 她走后,副主编才对其他人鄙夷的说:“我得赶紧洗洗手去,那种地方的纸,我刚才还碰了那么长时间,真怕染上病!”说着还踢开了门口的纸袋。 “你这嘴啊太缺德了!”旁边的同事笑着打趣,眉飞色舞恨不能副主编顺着话继续说下去。 副主编也正想找人倾吐,接了话茬立刻说道:“我跟你说......”嘉树怎么会想到她的到来,打开了书香四溢的办公室中的香艳话题呢。 她刚走下台阶,就看见桂树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被几个小孩子围着要糖吃。他虽然穿着严正,可那清澈干净的气质一眼就看得出还是个学生,或者刚毕业,还没被社会上的习气染身。他噙着和善的笑意翻遍了口袋证明自己没有糖,孩子也还不走,仿佛认准了他就是能变出糖果来。嘉树嘴角挽起了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只瞥了一眼就离开了出版社。 那个男生也看到了她,因为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个大人和一群孩子。喊她的声音被湮没在孩子的欢闹声中,等他终于脱身出来,跑到围墙的边角捡起了那张遗落的白纸,却早已不见嘉树的踪影。纸上硬朗流畅的字迹,好像是一个故事的结局。他向门外望了望,找寻无果,只好夹在了自己的公文包中。 这一张纸的缘分,足足让他们牵连了五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猎物的猎奇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回到万禧城的时候,玫姐又坐在吧台前抽烟,整日跟她们混在一起,一点没有老板的样子。见她回来赶紧挥了挥手,嘉树跑了过去:“什么事儿?” 玫姐支着下巴,眼波流转间笑道:“我最近发现阿力和麦兰好像有事儿!” “她们?”嘉树皱了皱眉,阿力人是真的不错,可麦兰...... “阿力这小子留这当保安可真是屈才了,前一阵他刚把导游证考下来,现在又开始学英语了。”玫姐勾着笑说道。 酒吧里灯光闪烁着,音响的声音震得脑袋胀痛,嘉树摇了摇头:“阿力在这做不长的,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我看也是,诶,你这是干嘛去了?”玫姐鲜红的指甲翻起几页来,啧啧道:“可以啊,都写完了?何辉到底能不能办事儿,怎么拖到现在还没发出去?” “这种事他说一次就挺不容易了,我这身份,他哪能正大光明的帮我。”嘉树淡笑着,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玫姐正要说什么,嘉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瞥见是何辉的,玫姐揶揄的看了她一眼,挥着手:“快去吧,快去吧!” 嘉树跑到了外面,总算清净一点,电话那边传来何辉沉沉的声音:“嘉树,咱们断了吧。” “怎么了?”嘉树平静的问,心脏却已经砰砰的跳了起来。 “老周,你怎么来了?”玫姐正要去隔壁吃午饭,周砚楼就走到了吧台来。 周砚楼人如其名,正如百年古楼,千年歙砚;那股幽深的沉稳气任谁都难以忽视。重眉,薄眼睛单眼皮,鼻骨端直,一副黑框金丝眼镜落在清明而深沉的眼眸前,加上鼻唇下一圈修剪整齐的胡子,遮去了他三分厉气,多了几分儒雅从容,四十七岁的年纪,身材仍旧笔挺,他很少去商场买衣服,所以每次去都会一下买几套下来,又常在一家买,这样的大主顾,店员每次都扬着热情的笑脸说:周总可真是行走的西装衣架! 周砚楼没有答话,随手翻起吧台上的笔记本,本来是随便翻翻,但飞扬健秀的笔迹一下吸引了他,好奇问:“嘉树的?” “嗯。”玫姐瞧着他的模样,笑了笑:“感兴趣?” 周砚楼淡笑了一下,目光还在本子上没挪开。 “你这生意精还有时间在我这闲坐?”玫姐刚熄一支烟,又点起了一支。 周砚楼移开目光,淡笑道:“再精也比不过你这本活的生意经啊!”两人都笑起来。 嘉树静静听何辉说了快十分钟,打断了他:“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 “怎么还吵架了?”玫姐捏着烟蒂,悠悠的吐着烟圈,转而又道:“要是我我也生气,多大点事儿啊,拖了这么久!” “什么?”周砚楼抬眉问道。 玫姐就知道他会问,小手指戳了戳桌上的两个本子,接着说:“嘉树写了有两年了,几个月前自己去出版社,正经办事儿的人都没见到,托了何辉去做,三拖四拖到现在也没成。”玫姐笑着,透着几分不屑,“大小是个当官儿的,屁用没有!” 周砚楼转头看了嘉树一眼,视线再度落在本子上。 “嘉树,我,我也不想。”电话那边,何辉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挣扎。 嘉树低笑了一下,看着脚下踩成碎渣的雪块:“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好聚好散。就这样吧。”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轻松,好像还带着解脱的欢愉,在挂电话的一刻红了眼眶。 她们上次见面,是小年前一天,他来的时候给她紧了紧围巾,说:“多穿点别感冒了,最近流感可厉害了。”她笑着拉人上楼,衣服杂乱的扔了一地。香汗淋漓房间,嘉树随意披上了长裙,乌黑的头发蜷曲着斜披在一侧,贴在锁骨的薄汗上。她倚在床头抽着烟,混着情欲的气息,屋中的气味更复杂起来。何辉的胳膊不老实的探过去,坐起来拥着她柔声说:“嘉树,跟我在一起吧。” “不是跟你在一起呢吗?”嘉树轻笑了一声,烟雾从她口中破空而出,像仙人指尖弹捻出的一缕青烟。 何辉的手掌不安分的摩擦着她嫩白的手臂,好似认真的说:“我说的是,咱们结婚吧。” 嘉树挑着眉侧脸看了他一眼:“你能离婚吗?”指尖的烟星落在陈旧的碎花被子上,烫了个指甲大的洞,她赶紧拍了拍被子,伸手去掸烟灰。 “为了你当然可以。”何辉被她明媚的眼睛盯的有些心虚,趁她拍被子的时候,悄悄移开了视线。 嘉树抿唇静默的笑着,仍一口口的抽着烟,直到最后剩了一点才扔掉,看着空气中自己一点点吐出的烟圈儿,平静的说:“我当初要是知道你有老婆,就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可惜,吉宝儿告诉我的时候,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了。” 何辉赶紧亲热的抱着她:“我也舍不得你。” 嘉树笑着侧身避开,她光着脚踩在地上系着腰带,纤细的腰肢摆动着着,边走向浴室边回头说:“你老婆遇见你够倒霉了,你就算离婚了我也不会嫁给你的,从我干这行开始,就没想过当良家妇女!”嬉嬉笑笑的走进了浴室,响起了的水流声,是她给他的台阶下。 何辉无奈的叹息着向后靠去,那一声低叹,多多少少都带着遗憾,他伸手拿出压在胳膊下的茉莉花头绳,迷恋的放到鼻子前嗅着,他就喜欢嘉树这风情懒倦又洒脱爽朗的样子,不用负责,不被要求,不受柴米烦忧,轻松快活。可家里妻子的温柔知性他也喜欢,一到这种两难的境地,何辉就恨不得回到旧社会,一夫多妻,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话说回来,岳父岳母又都在政府机关工作,人脉积深,他年纪轻轻就到了副处的位置,哪能说离婚就离婚。不过,这样愉悦的情境里,说上几句调情暖心的话,也无关痛痒还能博佳人一笑,何乐不为呢。 嘉树自然是明白的,也懒得拆穿,跟他一同假饰着瑰丽的梦。她拢起头发,足尖踩着瓷砖上的水,眼前雾气腾腾,虚伪两个字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她低着头,看着瓷砖的纹理笑着,一圈圈的像是看入了迷,她知道何辉不可能娶她,她也不想嫁给他,嫁这个字太干净了,她哪配呢。又跳脱着想到别处,怪不得古时候风尘女子大多才情过人,一方面多是落败清贵之家的出身,又一方面,她们本就是忧愁善感造就的风花雪月这四个字本身,愁思闲绪都不用矫揉造作,张口提笔就来。 “心灵的爱情在腰部以上,肉体的爱情在腰部以下。”她对何辉是有爱的,她也有要纾解和寄托的情感,人之常情而已,再多一分的爱也没有了,或许三年前是有的,她刚刚逃离那个黑暗的笼子,脖子上的枷锁还未卸下,悄悄躲在这里自悲自叹,舔舐伤口。在怀着大于希望的绝望里遇见何辉,在甜言蜜语的温和关怀中沦陷,慢慢发现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后,仍贪婪着陪伴,一拖就到了现在,她失去了主动舍弃的机会,她算是被抛弃了,她还是会痛一痛的。 嘉树强忍着想哭的冲动,撑着红透的眼眶走回去,去吧台拿自己的本子。玫姐见她红着眼圈,情绪低落的样子,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何辉那小子给你气受了?” “玫姐,我们断了。”嘉树淡笑了一下,平静的陈述着,伸手拿起本子正要走,才看见面前的周砚楼。 “嘉树。”周砚楼自然而然的称呼着她,好像舒适多年的朋友。 “我...你认识我?我们认识吗?”嘉树怔愣了一下,她大概是见过这人的,觉得眼熟,但真的是一句话也没说过,求助的看向玫姐。 玫姐放下酒杯,堆着笑介绍:“这就我跟你提过的老周!周砚楼!” “我不常来会所,每次见你都有人作陪,别人自然进不了你的眼。”周砚楼声音温和,开起玩笑来也透着学者的雅致。 “周先生可别开玩笑了,我记性差还脸生,总记不住人,真不好意思。”嘉树抱歉的伸出手。 周砚楼轻握了一下,抿着淡笑:“那这次就算认识了。” “当然,当然。”嘉树抱着笔记本,顿了顿,“那玫姐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都这个点了,去吃饭啊?”玫姐看着刚才的情景,低头看了看手表,想叫着嘉树一起。 “不了,我,没什么胃口。”想起刚刚的事,嘉树脸上的笑就变得有些勉强,玫姐也没硬留她,玫姐是不大希望嘉树跟老周搭上什么关系的,倒不是她瞧着眼红,老周这样的人,嘉树这性子还是离远些好。 嘉树走远了,玫姐才拿下红唇间的烟,打量着老周问道:“老周,你?”说着瞟了眼嘉树离开的方向。 “我也先走了。”周砚楼接到玫姐暗示的目光,装作糊涂,单手抄兜,走出了酒吧。 居哲回到租屋已经是傍晚,大学同学孟令成打来电话,算起来孟令成还是他师兄,两人是在篮球队认识的,很投缘。毕业后孟令成回家乡工作,就一直没见面。听说他来这实习,就请他出去找了家有特色的餐厅吃饭。 两年没见,居哲没想到曾经那个阳光向上的朋友,像变了一个人,虽然也如从前一样说说笑笑,但这些情绪都不达眼底,看起来有不少闷闷的心事,但他没说,他也没问。 他拿过公文包,拿出那张平整的纸张,上面写着短短的几行字:若世界规则未成未定,那么妓女可以深爱,众生不分种族,人也可以爱万物。或许我可以与鱼虾说笑,鸡鸭玩闹,森鹿海鲸都可拥抱。她永久的走了,正因她曾远眺过海天一方,才更求之不得那细水长流的宁静。 他忽然好奇这是怎样一个故事,脑海中只剩今天那个撞入他眼中又匆匆离去的模糊影子。 第二天一早,玫姐正跟孙佳丽、麦兰、吉宝儿几个人围在吧台前聊天说笑,正好有个其貌不扬,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大捧红玫瑰,娇艳欲滴的花瓣上还结着晶莹的水珠,玫姐挑了挑眉:“你们猜猜这是送谁的?” “最近你又勾搭谁了?”麦兰攀着孙佳丽的肩问道。 “狗嘴里吐不出好话!”孙佳丽轻哼着,兀自拿着烟点火。 “玫姐好。”来人还认识玫姐。 玫姐一张嘴,烟雾就顺着唇隙溜了出来,语调暧昧:“你好,找谁啊?” “这是周先生送给嘉树小姐的。” “周先生?”玫姐疑道,转而眸子微张:“老周?不会是周砚楼吧?” “是周总。” “哦。”玫姐殷红的指甲与玫瑰相互衬托着,她点了点头,手指点了点吧台,示意放那儿就行了:“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嘉树姐真是好运气,刚走了个何辉,又来了个周砚楼!”麦兰阴阳怪调的说着。 吉宝儿凑上前去闻了闻花,被玫姐指着额头推到了一边去,话却是对麦兰说的:“看你那个酸样子!你要是有嘉树半分能耐,早拿着钱走人了!”玫姐冷哼着,转而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也有阿力嘛,把你当个宝似的你还不知足呢!” “麦小姐心气儿高着呢!”佳丽支着下巴一笑,伸手去拿玫姐的烟。 “去去去!”玫姐轻拍了下她手背,“天天蹭我烟,交没交钱啊!” 佳丽挑着眉:“看你那小气样,我买行了吧!给你钱!”说着就打开钱夹子往外拿钱,“一百块够不够?” “给我啊!”玫姐手掌一摊。 “诶,佳丽姐,你以前叫孙,佳娣啊?”吉宝儿不经意瞥到了佳丽的身份证,好奇的说。 “就你眼睛好!”佳丽修长的手指夹起烟来。 “佳娣,招娣...”玫姐念着,“一看你家就重男轻女!” “还用你说,我算发现了,凡是名字里带娣的,都重男轻女!要不然我能到这来吗!”佳丽吐着烟雾,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跟着轻飘飘的。 “看样子你还有故事啊?”麦兰凑上前去,又被佳丽吐出的一口烟呛得退了回去。 孙佳丽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目光也蒙了一层黯淡,她再也不想回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那个地方男孩是金疙瘩,女孩就活该累死,都是女人生的,还分什么男女。她家大概还要好一点,至少她能出去上个高中。 玫姐正要问什么,就见吉宝儿朝后面挥了挥手:“嘉树姐!” 那边章台秋跟嘉树挽着胳膊走了过来,嘉树远远就见几个人揶揄的看着自己,章台秋笑道:“她们准没憋什么好屁!” “嘉树,本来我还想安慰安慰你,现在一看根本不需要,你身边的桃花是一朵接着一朵的开啊!”孙佳丽先说着话,把自己身上的话题转移开。 嘉树本来还摸不着头脑,瞥见立在吧台上的玫瑰才明白,看向玫姐:“什么?” 玫姐清了清嗓子,一股怪异的港普:“这系周先生送给我们嘉树小姐的哦!”几个人笑成一团,这一群群的美人,像极了盘丝洞的蜘蛛精,美的虽妖艳俗套,但也非常人能比。一个转念,又觉得像仙女,如果仙女尚未被定义成仙气脱俗的话。 昏黄的段子,斑斓的灯光,小县城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美人就像柜台里琳琅的珠宝,透着妖冶的光,多数都美的没有灵魂,可也要承认是美的,让得不到的人嫉妒,得到了的又常常厌恶。 不一会儿,客人来的多了,佳丽一群人就被常客拉着唱歌喝酒去了 玫姐边抿着自调的酒,边对嘉树说:“诶,要我说,你就该跟这样的老板在一起,别嫌我说话不好听。当时你跟何辉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何辉是有家室的,你还指着能跟他白头到老?何况他能给你多少钱,简直白白浪费时间。” 嘉树倒了杯水喝,歪着头一笑:“怎么,我在你眼里都成天仙了,谁都喜欢?” “这不就来一个吗?”玫姐揪了片花瓣,放在鼻子前闻。 嘉树看着手里的卡片,眼中划过厌恶,声音仍轻淡:“我就是个手镯,也不能被这么快转手吧?” 玫姐抬了眼皮看了她一眼,勾着笑:“你就是矫情,难怪麦兰总说你装清高。想那么多弯弯绕绕有什么用,握在手里才是真的!” “玫姐,你后悔吗?”嘉树忽然横着胳膊躺在了吧台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后悔什么?”玫姐戳了戳烟蒂,将窗户打开了条小缝。 “当时你要是上完了大学,也许今天就不是这样了。” “那现在我应该是朝九晚五苦哈哈的上班是吗?”玫姐笑的明艳,“其实那时候我想了,我可以等自己上完三年学,再拼搏几年,然后过好日子,可我奶奶都那么大岁数了,她等得起吗。也是命,那时候正好碰见老安,岁数是大了点,可他喜欢我能养得起我,我也愿意跟他在一起。”玫姐又去点烟,就这么一早晨的功夫,那盒新开封的烟下去了四分之一。“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一开始只是感激他,但后来,我真挺喜欢他的,虽然老安大我三十多岁,但你不觉得他看起来还挺帅吗?”玫姐就是这样,真心话一定要夹着玩笑,让人听起来半信半疑,虚虚假假的一笑而过,很少真的放在心上。 “更何况我现在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什么遗憾的。”玫姐这话说的透着几分信誓旦旦的意思。 嘉树抿唇淡笑,垂了垂眼眸,又游移着看向烟灰缸:“我昨天从出版社出来,在院子里看见个人,西装革履的,看起来挺年轻的,被一群孩子围着,我有种直觉,他应该是个老师或者刚大学毕业。” “怎么,看上人家了?”玫姐一笑,唇间就溢出丝缕的烟来。 嘉树声音低低的,有种陈年不可弥补的遗憾:“我也配?我当时就在想,要是当初我继续读书,或者留在大城市工作,不回家里上班。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可能我现在都成作家了,书店书架上会摆着标着我名字的书,也可能会跟一个老师或者医生或者画家结婚都说不定。” “你就是喜欢做梦。”玫姐微皱着眉,用力的吸了口烟,“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想它还有什么意思,闹心吧拉的。” “我就是因为不可能才想。”玫姐说完,嘉树眼睛立刻红了一圈,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可从别人嘴里清晰的说出来,好像更真实的令人无力。 “你当时要是不......”玫姐顿了顿,“你爸的病更没救了。” “结果还不是一样,都是治不好。”嘉树眼角亮闪闪的,“我现在特别羡慕普通人的生活,那才是正常的人,我这是浑浑噩噩的等死。” 玫姐笑了一下:“哪有什么正常不正常,我算是发现了,世界上已经成规则的事儿都是人定的,就活这一辈子,只要自己高兴了就行。” “那怎么可能。”嘉树轻笑,看着自己分叉的发梢,伸手去扯。 话音刚落,就见吉宝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玫姐和嘉树都齐齐看向她,吉宝儿着急的拍着吧台:“玫姐你快去看看吧,季南被警察带走了!” “等等等等!”玫姐拉着吉宝儿停住,虽然看着平静,语气已经紧张的急促起来:“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被警察带走?”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把一个孕妇和她老公给打了,人家去医院验伤之后就报警了。” “真服了,一天净给我惹事儿!”玫姐压着声说着,一脸火气向外走去。 嘉树也紧跟玫姐一起走了出去,跟着在外面跑了两个小时才回到万禧城,外面路上雪水化的到处淌,玫姐那双真皮靴子溅了一堆污水点,回到酒吧脑袋被重音乐震得嗡嗡响,也不管后面吉宝儿她们询问,直接进了酒店的休息室,正遇见周砚楼送一帮朋友出来。 周砚楼见玫姐一脸火气的样子,叫秘书送那些人先走,转身走上前:“玫姐!” “嘉树。”声音明显低了一些,也更温和。 “周先生。”嘉树站在玫姐身后微微颔首。 “老周你可真够忙的,大周末的还谈生意。”玫姐笑道。 周砚楼淡笑了一下,关切的询问着:“出什么事儿了,这么着急?” “别提了......”三人一起去了会宾室,玫姐靠在沙发上,习惯性的点起烟来,她是十几年的老烟民了,戒不掉索性就更放纵起来。 “小杂碎,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老安他儿子今天经过一个小区,看见一个男的抢那个女的的包,东西洒了一地,女的还是孕妇,他就以为是抢劫,上去给男的一顿打。结果人家俩人是两口子,男的转头就去医院开了轻伤一级证明,报警之后季南就让警察带走了。” “你也别生气了,警察就是问话,等调查清楚季南就出来了。”嘉树在一旁劝道。 玫姐冷哼了一声:“越想我越生气,那孕妇就是个傻子!活该被打,季南是为了帮她,结果她还帮那男的作证,说季南先动手的!什么东西!” 嘉树无奈的笑了一下:“人家是夫妻,再怎么打也是自己家的事,肯定不能帮外人啊。”顿了顿,“可他们张口就要十万,不会是碰瓷的吧?” “还十万,我十块钱都不给他!”玫姐把没抽完的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气得够呛。 周砚楼淡笑着劝:“玫姐你也别生气了,着就是走走关系的事,你要是没精力就交给我。” “你一个老总,整天这么多生意......”玫姐故作犹豫说道。 “都这么熟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你放心吧。”周砚楼说话间视线不着痕迹的瞥过嘉树。 嘉树正低头用指尖蹭着大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污点,没看到周砚楼看向她的目光。玫姐笑道:“那好,等回头我请你吃饭!” “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嘉树也跟玫姐一起走了出去,玫姐走到门口脚下一顿,自己闪了出去,拉过嘉树,“光顾着我的事儿了,嘉树你还没谢老周的花呢,你们俩先聊,我去喝点水。”玫姐正要关门,被嘉树一下子伸手扶住。 嘉树牵起一抹淡笑,眼里没什么表情:“谢谢周先生,但我不喜欢玫瑰,什么花都不喜欢,以后还是别破费了。虽然刚走了个金主,但我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就算要找下一个,也得是我喜欢的啊。”转头看向玫姐,“我先回去了。” 周砚楼静静看着嘉树离开的背影,忽而低眸一笑,玫姐上前解释着:“老周,她就是这个脾气,一身臭毛病,要我看你也别费这心思了。” “我也走了。”周砚楼戴上手套,没回玫姐的话,走了出去。 玫姐立刻去找嘉树,敲了敲门,嘉树正要扎头发,一手握着头发一手去开门:“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看咱们的冰美人。”玫姐拿过她桌上的烟,空出来最后一支烟。 “看我干什么?他还能因为刚才不帮你了?”嘉树笑着坐在窗台上,把手边的烟灰缸扔在了古旧的泛黄的桌子上。 “那倒不会,人情这东西他一向乐的卖。”玫姐夹着烟,任它自己燃着,转头问嘉树:“你不会以为老周是刚看上你吧?” “什么意思?”嘉树放下拨着窗帘的手,回问。 玫姐弹了弹烟灰:“去年他就跟我打听过你,注意你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不是突然心血来潮。” “那能怎么样。”嘉树低着头,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玫姐拉过她的手:“我是想跟你说,你考虑考虑,我之前说你跟他在一起只是玩笑话。他这样的人,你还是离远点好。” 嘉树突然来了兴致,看向玫姐:“奇了怪,你上午可还不是这么说的。” “我那阵就是打个比方…我跟他打交道两年了,从前从没听说有这么个人。” “他不是本地人吗?”嘉树问道。 玫姐看着嘉树的眼睛,“他以前因为走私罪,坐了十二年的牢,五年前才放出来。” 嘉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又恢复了波澜不惊:“坐牢有什么稀奇的,佳丽不也坐过嘛。” “那能一样吗!”玫姐的声音少见的带了顾忌,“去年三月份,我陪季南回学校,正好遇见他去市里,当时季南就说看他眼熟。回头第二天就给我打电话,说让我离他远点。” “我一开始还以为季南以为我们有什么事,后来季南把他查到的东西给我看,那是九几年的新闻,当时在汉德市闹腾了好一阵,‘七一九特大走私案’和‘中湾灭门案’都跟他有关。” 嘉树听得直皱眉:“这都哪跟哪儿啊?” 玫姐坐在椅子上,把烟也灭了:“七一九案子里,他是被抓的走私犯,把上边的人供了出来,结果不知道怎么走了消息,那伙人直接把他爸妈和回家探亲的姐姐姐夫都杀了,还有个八岁的外甥。这两件事儿在当时的新闻报纸铺天盖地的,听说原判他是十八年,后来改成了十二年。走私犯啊,跟毒贩没什么两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经历过......”玫姐没说下去,紧皱着眉:“你说这人的心理能跟正常人一样吗!” 嘉树呆愣的扶着窗台坐在床上,片刻才缓过神来:“可我看他,还挺好的。” “所以我才说他让人害怕。我见他第一次,看着像个老知识分子,我当他是大学教授呢,可自从我知道他经历过这些事,再回头想想,就觉得胆战心惊的,你说这人的心思是得有深沉。” 嘉树没有说话,如果玫姐不说这番话,她或许会像厌恶所有为了情色向她谄媚的男人一样讨厌周硯楼,可玫姐这样说完,一种类似于要去冒险的兴奋感从她的体内滋生了。 像是猎物和猎人,人质和劫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再相遇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你又来干什么!”季南的声音透着冷漠疏离和明显的厌恶。 玫姐罕见的手里没拿烟,口红好像也淡了些,虽然说出的话仍带着火气,但听起来已经比平时温和的多:“还能干什么!接你出去!” “看什么呢?上车!”玫姐说完自己先开车门进去了,她知道季南会上来的,虽然两个人一见面就像仇人一样,但她就是有这个把握。 果然,半分钟之后,在外面抄着手的季南还是上了车,砰的关上了车门。 “你打算跟我这幅德行到什么时候?”玫姐语气轻松,像是在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说话。 可季南都大二了,一听她这语气,就更加讨厌。一直偏着头看着车窗外:“那是我的事。” “季南,从我进你家门,你就没跟我叫过妈,想想也是,我那时候才比你大几岁,你当然叫不出口。”玫姐笑着,一会儿看后视镜,一会儿从镜子里看他,“我也没指望你跟我多亲近,可你弄清楚,你妈是出车祸死了,老头子才娶的我,又不是我插足当第三者,你一天天跟我哪来那么大火气?” “你不配提我妈!”季南突然转头吼了一声。 玫姐轻哼了一声:“你当我愿意跟你说话?要不是你爸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好的让我在他死了这么多年之后还愿意管你。不然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管我对我是最好的。”季南声音冷沉着,每一个字都透着厌恶。 “那我可不能让你开心?”玫姐反问着,嘴角畅快的勾着笑意,其实季南小时候没这么讨厌她,就是因为这些年她靠着老头子的人脉和钱建起来万禧酒店之后,又在原来的生意上,增了酒吧会所这样的酒色买卖,万禧酒店也成了万禧城,季南才格外厌恶她,最生气的时候还骂她跟古代的老鸨没什么区别。她倒无所谓,能挣钱就行,她这样的人还要什么名声,可人就是这样奇怪,季南对她越坏,她越觉得跟这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才是真真正正活着的,有生气的。就像跟嘉树说话,会觉得这日子也没那么差,因为嘉树再颓废也总对生活抱着一丝希望。 她很久之前看嘉树的,看到她在结尾写什么......“我一度庆幸,自己遭受的是繁华的苦难,而非贫穷的劫难灾祸,精神的屠杀,无一丝生机。”她记得那段时间,嘉树拉着她看了部电影,叫‘盲山’还是‘盲井’的。说是这样说,其实她们的生机就只剩钱了,像吉宝儿这样新来的,连钱这样唯一的慰藉都没有。 送季南回了老安留下的房子,停下车后玫姐心平气和的说:“现在这社会,闲事能不管就别管。” 季南要开车门的手一顿,靠在椅背上:“什么是闲事?” 玫姐也松开手,转头胳膊搭在方向盘上,定定的看着季南:“我前几天看新闻,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为了救一个遛弯掉河里的老头,自己把命搭进去了。这就是闲事!” “等你老了掉河里,最好也没人管你!”季南知道玫姐是为他好,但玫姐越是不许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反着来,好像能得到报复的快感。 “真有那一天,我还真不希望谁来救我!我告诉你季南,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轮不着你出来逞能!不过你要是真有什么事我倒也解脱了,谁愿意天天供着个活祖宗!”那是季南印象中玫姐第二次跟他吼。 “我给你报了散打班,自己记着上课!”玫姐把课程卡扔给他,转过身再不看他一眼。 季南抓紧了卡片,紧咬着后槽牙,瘦削的脸上凸起一块又很快消失,迅速的下了车,站在路边。 玫姐利落的调转车头离开了小区,季南看着车尾,眼中神色复杂,抬起手中的卡片,手指在上面小心的摩擦着,像小时候对待珍爱的玩具一样小心翼翼,眼睛湿润着又抬起头来,当车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这孩子眼底才敢泛起汹涌的波涛,是连他自己都不明晰,也不敢面对的情愫。 季南站在原地,想着再遇到这样的事,他还会管吗?他心底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诉他,不要做看客,他不知道,他想不出结果,大概只有到下次来临的时候才会做出选择吧。 他八九岁的时候,这个女人就来了他家,像朋友一样相处着直到今天。说实在的,玫姐嫁给老安时也不过二十出头,孩子心性,没给季南多少母爱。何况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所以随着季南长大,玫姐上来脾气也跟个孩子似的跟他吵架,后来老安死了,玫姐一个人养他,季南情窦初开的年纪,从没把她当继母看,可也不敢再想其他,他自己也害怕生出其他感情来。 嘉树看着堆满吧台的花,前几天的还没凋,新的就送来了,五颜六色种类各异,百合、戴安娜、蓝绣球,不知道的还以为酒吧也开始卖花了。 “这是今天的?”嘉树拿过旁边的白玫瑰花轻嗅着,问酒保阿成。 “嘉姐你真是看花眼了,这个是前天的,那束香槟玫瑰是昨天的,今天的还没到呢!”说完一脸八卦的凑上前去,“姐姐,人家都连着送了快一个星期了,怎么也不见你见见他?” 嘉树睨了他一眼,刚要说就被打断:“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麦姐说是,欲擒故纵!” “她倒是想,也没人让她擒......”嘉树勾着冷冷的笑,纤长细白的手指随便晃了晃:“喜欢哪个就拿走,放这放着也没用。” “谢谢姐,我正好借花献佛!”阿成放下杯,拿过那捧百合,打算下班了给自己女朋友送去,能省好几百块呢。 嘉树看阿成脸上满足而不掺杂质的笑,心下莫名的一阵酸楚,连眼圈都红了些许,也暗暗羡慕那个女孩。 “你是最会糟蹋别人心意的。”周砚楼深灰色条纹西装,抱着一大束蓝色满天星走了进来,人和花各吸引了酒吧里一部分目光。 阿成赶紧放下了手里的花束,嘉树斜倚着吧台,瞥了眼周砚楼,转头对阿成说:“放下干什么?都送你了,拿走。” 阿成看向周砚楼,周砚楼淡笑:“她的花,她说了算。” 嘉树踮着脚坐在高脚凳上,指尖支着下巴,微挑着眉:“上个月有个老板追佳丽,也砸了一个月的花。”嘉树打了个响指,朝阿成搓着指尖,阿成愣了一下赶紧拿了张粉钞票递过去,然后识相的走到了另一边,给两人让出空间来。 “只不过人家砸的是这个花。”嘉树夹着钞票在空气中晃了晃,勾着唇角一笑:“周总送的这些,我也不需要啊。” 周砚楼上前一步,伸着胳膊递过怀中的满天星:“因为他们砸的是人。”他们对视着,嘉树看到一片沉静的温和,却清楚感到那下面隐藏压制着的掠夺。 嘉树淡笑着低头闻了闻,黑色的头发窜入花束纠缠,带出零星的花瓣,嘉树没有抬头,声音很轻,在嚷乱的酒吧就更缥缈了:“沙漠里的人不需要金子。” “我知道。”周砚楼立刻接着她的话说。 两个音节连在一起,嘉树睫毛轻颤,没想到他听见了,抬起头来,明艳的脸庞上双眸晶莹,那一瞬间她觉得相似的人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彼此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然后默契一笑或静静不语,是一种无须语言交流就迅速进入熟识的状态。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两个人都是情场老手,举手投足,眼波流转间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现在,嘉树对他是猎奇好感。 嘉树前几天刚跟玫姐说,过年那段时间,大概...整个二月份和三月初,她爱吃的那家烤地瓜一直没来。结果晚饭过后玫姐就来电话,说她回家的时候在莱河路岔道口看见那刘刘大爷了。有时候想吃一个东西,能把懒人逼得勤快起来,更何况嘉树这种闲不住的人,赶紧穿上衣服跑了出去。快三月中旬了,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傍晚七八点天已经黑透,一阵风吹过来好像比冬天还要冷,牙关和身体一起打着颤。这样的天气,嘉树更想赶紧把香喷喷冒着热气的烤地瓜捧在手里,脚下走的更快了些。 “刘大爷,给我那两个。”嘉树路上还想着,都七点四十了,也不知道人回家没,没想到到地方一看,刘大爷正准备收摊呢。 “好嘞。”刘大爷放下手里的东西,从一米宽的大缸中拿出了两个腾腾冒着热气的烤地瓜,边装袋边说:“你来的正好,再过几分钟我就撤了。” “过年这段时间没看着你,还以为您不干了呢。”嘉树接过袋子,递钱过去。 刘大爷把纸袋放在盒子里,接过钱:“那哪能呢,前一阵我儿子把我接三亚去了,让我跟他们一起在那过年。本来还让我再住几天,我可受不了了,哪哪儿都不认识,都快闷出毛病了。” “您儿子孝顺,你这年纪也该在家养老了。”嘉树裹紧了衣服,左右脚交替轻跺着。 刘大爷摆了摆手:“不行,干一辈子了,好歹还有个事做,让我天天遛弯倒闷得慌。大冷天的,你快回去吧,我也收摊儿了。” “嗯,那刘大爷我先走了啊!拜拜!”嘉树摆了摆手,匆匆忙忙的往回走。 “下回再来啊,还是这个路口!”刘大爷在后面喊着,老迈沧桑的声音在寂静寒峭的路口回荡。 嘉树回头挥了挥手:“好嘞!”然后左右看了看车,过了马路,瑟瑟的抖着小跑着往万禧城走,因为天实在太冷,嘉树就抄了小路。果然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她要是不走这条路,可能还不会出事。 她才刚拐弯,就被一个袋子罩住了头,也不知道几个人用迅速用绳子把她捆了起来,手臂被一起绑在身侧,动弹不得,只剩一双腿还能挪动:“放开我!”嘉树看不见路,只能挣扎着对旁边的人乱撞。 “钱都在钱包里,你们要就拿走啊!...放开我,放开我!” “谁要你的脏钱!”她耳边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听着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用力推倒,腰和腿上的疼痛都不及脑袋撞到墙上来的剧烈,她几乎要晕了,还没喊出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嗓子里,眼前这点昏暗的灯光也看不见了,全是星星点点的黑色粒子,在她眼前漂浮着游动,他们说话的声音离得很远。 她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隔着袋子抓起来:“我告诉你,我盯你好几天了,你可算是出来了啊。” “你是谁......”嘉树断断续续的问着,声音虚的对方都没听清。 “真没想到啊,我姐夫能包养你这样的货色三年,我姐忍得了,我可忍不了!”声音越来越远,不知道谁一脚踹在了她的小腹,连同胃都翻江倒海的疼了起来,嘉树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呻吟着。 “打!打死拉倒!”那个女生对旁边的人吼着说。 “啊?不好吧,教训教训她得了。”旁边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你他妈傻啊,我还能真打死她啊!”女生踢了那男生一脚,“总得让她长长记性,知道别人的家庭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说着几个人赤手空拳开始踢打袋子里的嘉树,嘉树还能感觉到每一寸疼痛,却发现自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嘉树轻笑着,没有挣扎和痛苦,只是一下下的捱着,手臂上热热的一片,是碎在袋子里的烤地瓜,她鼻息间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红薯的香甜混杂。正如她此刻的情绪,痛苦与解脱并存。 刘大爷收拾好小车,用力按了按帽子,厚重的棉手套握着车把,优哉游哉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人一车,在路灯下留下了长长的影子。 “你要是不喜欢这,就出去找工作。”居哲看着对面喝的昏昏欲醉的孟令成,有些无奈的说。 “可我都二十六了,学历也就是个本科,什么工作经验也没有,我能干什么?”孟令成拿过烧烤,又放下,换了个爱吃的。 居哲在想一会儿要怎么把他拖回家:“那你就在家里好好工作,这个工作虽然挣得不多,但吃的是国家饭,一辈子都会很稳定。” “可我都二十六了,还在这小地方窝着,我现在天天早晨起来照镜子,都能看到三十年后我什么样儿!居...阿哲...我告诉你,我这日子过的,天天复制粘贴一样儿......”孟令成扶着脑袋,有些头疼,“我要是再不出去奋...斗!我这辈子也就只能只这样了!” “那你就...”居哲止住声音,眉毛微蹙,话题好像陷入了死循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索性就听孟令成说。 忽然孟令成站了起来,拍在桌子上一百块钱:“老板,算账!”然后也不顾老板在后面喊‘找钱’,拉着居哲就走了。 “你要干什么?”居哲半搀着他,要伸手去拦辆出租车。 “别别!”孟令成拍掉他刚抬起来的胳膊,“咱们去那边,我带你去吃我们这儿最好吃的烤地瓜!”半醉的孟令成一说话满嘴的大碴子味儿。 “还吃什么,先回家吧,明天再吃。”居哲转头到一边呼吸了口新鲜空气,酒没喝的时候闻着还没那么臭,喝到肚子里再张嘴说话,就像馊了一样。 “叔等一下!”就这样,刘大爷才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孟令成的喊声。 孟令成拉着居哲:“就是这个...刘叔,给我们装四个!”然后五根手指头都伸了出来,居哲尴尬的笑了笑,把他的手扯下去了。 “我还是头一次看他喝酒,来,四个。”刘大爷边说边递过袋子,又嘱咐着:“下回可早点,不然我可回家了。” “好,下次白天来买。”孟令成笑呵呵的说着,从口袋里掏钱递了过去。 居哲笑道:“你醉成这样,倒还能算清楚账。” 刘大爷继续推着车走,这回没走出二十米就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看向巷子口的位置,踩下刹车。那位置的路灯坏了一个,灯光昏暗,他都六十多岁了,看着实在费劲,就又向前走了走。 又走了几步这才看清,真是一堆人在打架,仔细看看又好像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打,刘大爷赶紧跑了过去,远远的就开始喊:“干嘛呢!赶紧走,我报警了啊!再不走警察来了!我真报警了!”说着一边摘下手套,一边拿出掌心大的老人机按号码,但是直接按了120,又回头喊孟令成:“你们俩快回来!快回来!这有人打人呢!” 孟令成站住脚回过头看,见刘大爷急匆匆的跑到马路对面,连忙扯着居哲一起走了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帮人看刘大爷真打电话了,赶紧散了,临走的时候,女生还在袋子上补了一脚。 袋子里的嘉树早已经晕死过去,刘大爷赶紧把绳子扯开,把嘉树从袋子里扒拉出来的时候,都认不出这人是谁了,头发混着口鼻上的血粘黏在脸上,手背额头瘀血青紫,半面脸也肿的老高,嘴里不断向外渗着血。 “这帮小王八羔子啊......”刘大爷也不敢动嘉树,着急的张望着路口,“车怎么还没来啊!” “什么仇啊,把人打成这样,姑娘,醒醒啊...姑娘?”刘大爷拍了拍嘉树的胳膊,一点反应也没有,看到她手臂旁边的牛皮纸袋,才知道是她,更焦急起来,“小李,醒醒啊?醒醒?” 这时候孟令成跟居哲也跑了过来,居哲看着人觉得有些眼熟,但没认出来是谁,皱着眉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嘉树:“你们这治安也太不好了。” “我还从来没遇见过,刘叔你报警没呢?”孟令成蹲在旁边问。 “我打120了,没来得及报警呢!”刘大爷说着,回身望了望,总算听见救护车的声音了。 120总算到了,医护也来不及问,赶紧把人抬上了车,老刘大爷看了眼自己的车,又看了看嘉树,孟令成立刻明白过来:“这么晚了,刘叔你赶紧回家吧,我跟我朋友去医院就行,放心吧,她要是没事明天我来告诉你一声。” 刘大爷犹豫了下,点了点头:“那行,那我先回去了。”他这把老骨头可真禁不起折腾,跑了几步就觉得气喘不匀了。孟令成拉着居哲跟着上了救护车,护士边给嘉树处理伤口边问:“这是跟人打架了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们也不知道,发现的时候人就这样了。”居哲回答道。 护士瞥了眼两个人:“你们不认识?” “不认识。”孟令成啧啧道:“打成这样,得多大的仇啊,得罪了什么人下手这么狠。” 居哲没说话,忽然问道:“要不要报警啊?” “还是等人醒了再说吧,人家不一定想报警呢。”孟令成拦下居哲,有些事情的弯弯绕绕太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嘉树直到第二天清晨才醒过来,醒过来就见旁边椅子上有两个人趴在桌子上,一个睡的极安静,另一个东倒西歪的都快掉下去了。她想抬起手拿手机,发现一只手扎着吊瓶,另一只手挪动一下就疼的受不了。紧接着发现脸也胀胀的痛起来,她还是吃力的伸手去拿手机,胳膊像被人扯开了一样,肉里面的筋都痛起来,就差一点拿到手机,不小心碰掉了桌子上的水杯,掉落的声音惊醒了居哲,他轻抖了一下,睁开眼睛迷糊的看了看左右才反应过来,连忙捡起杯子:“你醒了啊,要喝水吗?” “不是,我要拿手机。”嘉树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嘴里面都破了口子,脸上的青紫说起话来也疼的够呛。 “哦,给你。”居哲赶紧递了过去。 大概是昨晚意外中手机被撞的关了机,嘉树边开机边转头说:“谢谢你们。” “哦,没事,是...”居哲回想了一下大爷姓什么,“是刘叔发现你的,但他年纪大了,就让我们俩来了。” “刘大爷......”嘉树笑了一下,“还是要谢谢你们。” 居哲清朗的眉目犹豫着问:“你,还记得我吗?” “嗯?”嘉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我们见过吗?”刚说完就想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嘉树动作木然的扭着脖子:“那天在出版社,是你吗?” 居哲点了点头,拿过另一个杯子,给嘉树倒了杯水:“是,还以为你不记得了。”他声音温润,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青涩。 嘉树开机后发现十几个未接电话,两个周砚楼的,剩下都是玫姐、吉宝儿、台秋和佳丽的,赶紧给玫姐回了过去,电话刚响了一声,那边就传来玫姐的声音:“我的天你可算接电话了!你这一晚上干嘛去了!还以为你让人给卖了!” “我在医院呢。”嘉树平静的说。 “医院?什么医院?你怎么跑医院去了?你怎么了?”玫姐一连串的问题轰炸了过来。 孟令成果然像嘉树想的那样,慢慢从桌子边缘滑了下去,一个失重迅速醒了过来,一把拉住居哲:“阿哲......我烤地瓜呢?” “不是昨晚吃了吗。”居哲忍着笑并且认真的回答了他。 孟令成醒过来,见嘉树在打电话,指了指她:“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那咱们走啊?我快饿死了。”孟令成打着哈欠,低声问。 居哲看了嘉树一眼:“等她打完电话的。” 玫姐那边问是谁干的,嘉树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蓝色的条纹被罩:“我也不认识。” “你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玫姐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对旁边的几个姑娘,主要是周砚楼说:“找到了,嘉树在医院呢。” “她是让人打了吗?”麦兰抱着胳膊在旁边问。 “让谁打的?”吉宝儿也赶紧问道。 玫姐皱着眉:“她说她也不知道,老周我这就去医院,你去吗?” “坐我车吧。”周砚楼立刻朝外面走去,眼底泛起了几丝波涛。 “你朋友一会儿来,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孟令成起身说道。 嘉树赶紧拿过旁边的钱包,把仅剩的六七张钞票都拿了出来:“我现在只有这些,够吗?不够的话我回头送过去,你们给我留个地址。” “不用不用,没花多少钱。”孟令成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 “我现在浑身疼,你就别让我下去递给你了。”嘉树眼巴巴的看着他,孟令成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从里面抽了四张出来:“就花了四百。” “谢谢。”嘉树再一次说。 居哲动了动嘴唇:“我。”“你上次掉在了出版社一篇稿子,我捡到放在家里了,等我回去拿给你...你留给电话给我吧,方便联系。” “好啊。”两个人互存了手机号码,嘉树笑了笑:“谢谢你,我叫李嘉树。” “别客气;居哲。”居哲抿唇淡笑,低垂的眼眸透着几分腼腆,桃花形的眼眸低低的下搭着,敛着春风般的柔和。 孟令成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诧异道:“你们见过啊?李嘉树,我怎么感觉在哪听过这名?美女你在哪上班啊?说不定我们也见过呢!”孟令成又恢复了没正形的样子。 “我不上班,我在万禧城住。”嘉树嘴角弯着笑,毫不避讳的说着,左脸肿胀着,一笑起来脸就左高右低,透着几分怪异的喜感。 孟令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支支吾吾的,“哦,可能是听过。”“那个...阿哲咱们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好。”居哲感觉孟令成怪怪的,也没多问,朝嘉树颔首后,几乎是被孟令成给拉了出去。 刚走到病房门前,就跟进来的玫姐撞了个正着,孟令成一向闻不了香水味,被呛得扶着墙连打着喷嚏,玫姐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也没跟两个人说话,急急忙忙的走到了嘉树旁边:“天呐!嘉树,你你你......” “你怎么,你告诉我,告诉我这是谁干的!我非弄死她!”玫姐气的深呼吸着,喊声隔着门都能听见。 周砚楼停车后才上来,紧跟在玫姐后面上来,见病房里只有嘉树一个人,就对居哲伸出手去:“谢谢你们帮嘉树。” 居哲没想到他一下就猜到,握了握手:“不用客气,我们也是偶然,是卖红薯的刘叔看到,叫我们去帮忙的。” “那也得好好谢谢你们,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饭好吗?” “真不用客气了大叔,学**嘛。”孟令成可算好了些,知道居哲不擅应付这些,揉着鼻子站在旁边说。 周砚楼点了点头:“那好,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什么事情,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名片递给孟令成,也不再客套,匆忙进去看嘉树。 孟令成翻着名片看了看,胳膊肘撞了下居哲,悄声道:“这还是个大老板啊!” 居哲对这不感兴趣,倒是留意着病房里的动静,周砚楼站在病床边,低沉的声音带着果决:“嘉树你放心,我会查出这个人的。” “算了。”嘉树连忙说。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周砚楼沉声问道,怜惜的伸手拨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额头上贴着巴掌大的白纱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握着嘉树细瘦的胳膊:“你不用害怕,有我帮你。” 嘉树抬眼看向他,正撞上周砚楼怜恤的目光,不知怎么霎时眼圈就红了,他的目光让她想起来久远的家的感觉,有依托和关切。她赶紧低了低头:“真的不用了。” “其实,这都是我应得的,因果报应,应该的,没什么好委屈的。”嘉树笑了笑,“不过被打了一顿而已,对人家来说,我这算不了什么。” “还看什么呢?走了走了。”孟令成看完名片信息后,转头见居哲还在看着病房,扯了他衣服一下,拉着人走了。 玫姐听嘉树这么说,只能低叹了一声,半晌才道:“你要是真这么想,我就真不管了。你也别这么作践自己,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光是你的错。” “我知道。”嘉树轻声说。 “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买。”周砚楼温声问道。 “我想吃,烤地瓜。”嘉树眨了眨眼睛,眼下还是青紫的,狼狈不堪。 周砚楼摇着头笑了笑:“那你等我。” “嗯。” 玫姐看着周砚楼走出去后,疑虑的问:“你们两个说话什么时候...这么......” “我昨天跟你说的都白说了啊?”玫姐担心的轻拍了下床铺。 嘉树向后挪了一下,靠在枕头上:“就是因为你说了,我才觉得有意思。” 玫姐摇了摇头:“不可救药!” 居哲被孟令成拉着走出医院,抽出手臂,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一到室外,冷空气立刻包裹住两个人,孟令成缩了缩脖子,围紧了大衣:“你刚来,不知道万禧城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居哲握着手机,想着里面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孟令成凑近了些,小声说:“就是夜总会。” 居哲顿住脚,惊愕的转头看向孟令成:“什么?” “这你还不明白吗?”孟令成抬了下下巴,“她为什么不报警还不把人找出来,那种地方的女人被打了,还能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吗?” “不会的,她,不像。”居哲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艰涩的吐出这几个字来。 “阿哲,你不会是,我的天我可不想听你说出什么一见钟情啊!你们不也是刚认识吗?那种地方的人你离远点,你沾上这种人,被人知道了履历都会有污点的!” 居哲没说话,心下刚刚拱起的一角塌陷了一块,惘然若失,同时又急切的想去改变,去拉她出来,离开那种地方,离开这。那一瞬居哲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他要救赎嘉树,出版社阳光下那一笑,那么美好的人,她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接受这种阴暗的摧残,她应该住在阳光明媚的地方。 李嘉树的一生是晦暗的月亮,身边出现过三颗明亮的星,他们都曾为她一一坠落,用自己微弱的光照亮过她的旅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消失的人出现的人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医院与周砚楼对视的那一眼,嘉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他大概真的喜欢她。于是心中的新鲜感停滞下来,几分真心蠢蠢欲动。可这个时候,周砚楼却突然消失了,送她回万禧城的第二天,花不再送,人也不再露面,话都没留一句。 “我早就跟你说了,老周这样的人你别沾惹,你这样的年轻姑娘,对这种王老五级的大叔就是把持不住。”玫姐看着闷闷不乐的嘉树,无奈地说着,烟雾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一上一下的飘动着。 “我也没想怎么样。”嘉树抱着小腿,枕在膝盖上喃喃着说,“可他人突然不见了算怎么回事。”她对周砚楼是有好好感的,她享受够了何辉那种甜言蜜语的虚浮,周砚楼身上的沉稳踏实让她觉得是可以安稳过日子的,这样一直飘着她也觉得疲倦。可他又突然消失了,嘉树是有些生气的,可她又不想承认这个情绪,好像自己真的喜欢他,多在意他似的。 玫姐嗤笑一声:“生意人不见了那还不正常!” “要我说,你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可都27了,可不是人家水葱荷嫩的小姑娘了,再过几年人老色衰再没个倚靠,你是活不下去的!” “那我就不活了还不行!”嘉树没好气的说,“人家正经家的姑娘被催婚,我这样的也得被催......” 玫姐扔掉烟头,又伸手去拿烟盒,勾着笑道:“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吧,我认识个朋友,就喜欢你这样性格的,只不过......” “什么?”嘉树顺着话问。 “不过她是个女的!”玫姐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嘉树无奈笑了一下,拿过镜子照着,里面好好一张明媚的脸如今青紫斑驳的:“跟唱戏的一样。” ‘咚咚咚...’ 嘉树扔下镜子要下去开门,被玫姐拦住:“你快歇着吧,我开。” “谢谢老板。”嘉树拢了拢头发,将陈旧的灰粉碎花被子向上扯了扯,玫姐一来就把窗户拉开了,屋子里好不容易存的热气全没了。 拉开门,见门前站着两个小伙子,大冷天的,一个穿着半截黑色皮衣,下边还穿着破洞牛仔裤,似乎带着一脸的不情愿;另一个罩着利落的军绿色大衣,洁净的白鞋子,浑然一副学生打扮。“你不是......那天在医院的小伙子吗?”玫姐愣了愣,扶着脑袋半天想不起来居哲的名字,完全忘记了那天她连招呼都没打。 “谁?”嘉树听玫姐这么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向前坐了坐,朝门外看去,见是居哲,赶紧下床走了过去。“居哲?你怎么会来这儿?” 居哲脸上浮起一抹局促的笑来,目光无措的不知道看哪:“我,我来还你稿子,前台叫我来这个房间。” 嘉树一笑,背着光风情明媚的模样,语调悠扬:“哦,她们误会了啊。”又转头看向他身后的孟令成:“进来坐啊?” “不了,我...”孟令成支支吾吾,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玫姐老成的视线在三个人之间流转,半刻就看明白了,低咳了一下:“我吃饭去了,你们聊吧。”拍了拍孟令成:“你帮了嘉树,还没好好谢你,走,我请客!你们俩去吗?”玫姐故意询问了一下。 “你们先去吧。”嘉树笑了笑,伸手拿过居哲手中的纸张。 “看他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玫姐见孟令成跟居哲使着眼色,伸手推了他一下,半嗔着说,孟令成不得不跟着一起走,他只在学校谈过两次恋爱,单位同事也多是男的,很久没被女人这么调笑过了,觉得玫姐轻浮,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享受。 “进来坐啊?”嘉树倚在门上,侧了侧身子,见居哲犹豫着没动,低笑出声:“怕我这不干净啊?” “不是不是!”居哲连忙解释,“我没进过女生房间。”他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 嘉树抬手关上了门,居哲跟在她后面坐在她推来的椅子上,看着枯黄地板缝隙里的灰尘,脸色比起刚才变得红润了不少。嘉树自顾自的拿过本子,把纸张夹在了最后一页,边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在宏德中学实习。” “看来我猜中了。”嘉树侧眼看他,见那双清澈眸子带着疑惑微张。 “什么?”居哲没太听懂。 嘉树放好纸页,抬手倒了杯水推过去:“当时看你被一群孩子闹着还笑盈盈的样子,就猜你是老师。” 居哲低眉抿起一抹轻笑,丝毫未觉察嘉树看向他的欣赏山水景致似的目光。他一笑,仿佛有种魔力,嘉树不自觉的就跟着勾起唇角来。鸢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少年意气风发,发丝衣角都透着肃肃萧萧的清爽,谈吐间千般温润,悉堆眼角。 “你的出版了吗?”居哲和声问道。 嘉树的笑透着些许无奈和暗隐着的苦涩:“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写的东西会有人看吗?” 她的话让居哲微微一怔,很快说道:“我还想买来看。”说完顿了顿,“既然还没出版,那我能看手稿吗?” “手稿?” “我知道手稿是很珍贵的,没关系。”居哲以为嘉树是在拒绝。 嘉树笑了一下:“没有,只是没想到你愿意看,给。”说着推向了他。 “谢谢。”居哲抿唇轻笑。 “也谢谢你,成为我第一个读者。”嘉树内心是十分欢欣的,也许她日后会有无数读者,但她永远不会忘记第一个看她的人是居哲,面前这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 嘉树带着居哲去找孟令成,拐过楼宇的小路,嘉树带着居哲走向万禧饭店的小楼,遇见吉宝儿和麦兰迎面过来,麦兰离着老远就笑道:“吉宝儿你瞧瞧嘉树,走了一个何辉来一个周砚楼,走了一个周老板又来了一个小帅哥!哪像你这买卖三年不开张一次!” 吉宝儿没说话,一双眼睛掉在居哲身上一般,移都移不开。 也难怪,二十七岁之前的居哲,是彼时少年骨相,经年未灭尺寸光。 如同森林里骑着麋鹿出走的使者,一缕忧郁深藏在骨子里,别人只看得到和光同尘的温润与谦和。这样的人通常带着罕见的得体与少有的美好,一出现,就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光。再多加了解一下,不管是否能成为朋友,你都会感谢命运恩赐他的出现。 他的出现,是嘉树一生明月光般的存在。 “别理她,我都习惯了。”嘉树扬着高傲的笑,肩背越发挺直了些,眼角都没丢给麦兰一个,径直从她们中间穿了过去,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架势。 麦兰没好气的推了吉宝儿一下:“这么宽的路你让什么!” “麦兰姐你这么生气干嘛?”吉宝儿无辜的问,圆圆的脸上画着大大的问号,还盯着居哲的背影看。 “看你那个花痴样!”麦兰冷冷的轻哼了一声,甩开吉宝儿的胳膊,自己先走了。 “这么干净的人,我要是能认识就好了。”吉宝儿喃喃的说着。 麦兰去吧台要酒,阿力从侧门进来,递给她一个纸袋。 “什么啊?”麦兰拿过纸袋,向里面看了看。 “我刚给你买的衣服,你上个月说喜欢的那个。”阿力一笑,眉目都舒展开来,除了黑点,也是个十分清秀的小伙子。 麦兰高兴了一下,可想到刚刚那一幕,心里有气,嫌弃的扔在吧台上:“那是上个月喜欢的了!” 阿力没有说话,静静地说:“我下个月要走了。” “去哪?”麦兰闻言立刻问道,阿力突然说要走,让她一下慌乱起来。 “我打算去杭州,赚钱,养你。”阿力又扯出一抹笑来。 麦兰怔怔的看着他:“一定要走吗?”麦兰哽咽着,眼里氤氲着一层浓浓的雾气。 “从初中开始我就喜欢你,现在,我不在乎你经历了什么,只要以后我们能好好在一起就行。”阿力握着麦兰的手,发誓一般郑重:“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等我。” 麦兰扑哧一笑,眼泪都落下几滴:“好了好了,别煽情了,我去试衣服!”说完拉起吧台上的袋子急匆匆跑去了后面。 阿力站在吧台前,阿成问他什么他都像没听见一样。他知道麦兰讨厌一切能看到从前影子的环境,所以他跟麦兰跨了大半个中国来到北方的县城。 麦兰站在镜子前,看着身上琇红的连衣裙,红红的眼眶笑的弯起来。忽而又落下泪来,从初中开始,她就不断的被校园霸凌,凌辱她的人有男生有女生,那种自尊被践踏的耻辱,是她不敢回想的,一想起来,就像把心脏调换了个位置,胸腔肺管都戳在不知名的地方,无法遮盖的恐惧从久远的地方传来,让现在的她仍旧惧怕着。那时的她,不敢把这样的事告诉酒**亲,告诉久不归家的母亲,她们会说她没出息,怎么总被欺负,说她无能。然后她的成绩也从中等水平变成倒数,当她把老师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却被批改作业的老师厌恶的远远推开,说她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好学生怎么会欺负她呢?从那以后,她跟校外的小混混走在了一起,久而久之就谈起了恋爱,喝酒抽烟纹身,她知道酒气难闻、酒味难喝、也知道烟呛嗓子,知道纹身会疼,可她把那当做她看得见的武器。她也会欺负别人了,纠了一群小流氓无赖在人家放学的路上堵着,去欺负曾经欺负她的人,然后被开除。那个时候,阿力个子还很小,但他仍不断的保护着她,因为她,阿力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却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当她打了别人之后,阿力说你还是我的好朋友。即便她成如今这幅样子,他也未曾嫌恶,仍将她当做年幼时赠他糖果的女孩。这样沉甸甸的真心,值得更好的人,她有些不敢接,想让他死心,可又不愿舍弃。摇摆犹豫间,就成了今天这幅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态度。 玫姐看着两人走出去的背影,笑道:“老少通吃,说的就是你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跟我做朋友呢?”嘉树扯着油条吃着,食不知味,自己也觉得奇怪。 玫姐一如既往的抽着烟:“人家一个大城市的高材生,来这种小县城的镇里当老师,有一天在出版社那样文化人出没的地方遇见个姑娘,长的还挺漂亮,还偏偏捡到了她的稿子。然后呢,半夜买个烤地瓜还能遇见,你说巧不巧?然后又救了那姑娘一次,刚有了好感准备追求的时候,发现这姑娘的身份不大一样。”玫姐掰着手指头说,“你看啊,浪漫小镇,风情神秘的美女,三番四次的偶遇邂逅,跟演电影儿似的,我要是他我也觉得是稀奇事呢!” “人嘛,越是新鲜的事儿越感兴趣,对人也是一样。”玫姐又接了一句。 嘉树还没说话,玫姐又紧接着说:“怎么形容呢,我一看他,就像看到电影里面那个女主角的初恋,长得帅,性格好,家庭条件也好,但一般都是苦情男二,追了一个多小时,悲剧结尾。” “噗......”嘉树扑哧一笑,“好好的电影让你形容的......” “对了,你给老周打电话没?我今天给他打还是不通,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玫姐吐着烟,若有所思,早在周砚楼联系不上的时候,玫姐脑子里就把什么犯罪、贩毒、逃逸等等一系列事情想了一遍。 “没有。”嘉树的思路被打断,拉回到周砚楼身上,把手里的油条扔到盘子里,低头轻笑着,暗想着,猛烈的追求之后长久的寂静,就像是乘车人的惯性,突然踩了刹车人就会前倾。或许他不仅迷上了她,还在暗暗观察她,像操纵生意场上的权术,他停住脚步,企图让她沿着惯性自投罗网进去,然后反客为主。不过,她才不会上当呢!她从不主动去做男人的猎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模糊的前尘往事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周六,晴日,天蓝的透澈。 嘉树新买了瓶桂花香水,不是什么大牌子,是在网上买的桂林特产‘刘三姐’牌的深黄色瓶桂花香水,上面写着花香怡人四个字,像是九十年代的纪念品。刚按下喷头,香气还没均匀的四溢开,桌上的电话就显示着居哲两个字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接听后淡笑着拉开窗户,向下看去,居哲一袭深蓝色的大衣,仰头一笑,比温和的好天气还让人觉得舒心畅意,他扬了扬手中的早餐,清朗的声音喊着:“快下来啊,就快赶不上车了!” “这就来!”嘉树缩回脑袋,披上大衣,随手拎起帆布包跑下了楼。 “不是八点半的车吗?来得及!”嘉树走出门,整理着大衣。 居哲上前拉起她的手跑向客运站:“来不及了!还剩不到十分钟了!” 嘉树猝不及防的被牵住,跑了起来,嫌这样跑着说话太累,也不跟他再争辩。等到了地方,嘉树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还剩五分钟呢,我们这离车站近,五分钟就能到。” 居哲把票递给她,笑了笑:“我怕赶不上。”“对了!你还没吃早饭吧,给,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他边说边将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隔着袋子还能感到温热。 “谢谢!”嘉树接了过来,握在手里暖手,已经三月下旬了,万物复苏,天气多是暖的,但风仍微凉着。 居哲在她身侧走着,两人一同坐在略显破旧的小客车中,座椅靠头的位置,套着美容院的广告,车窗上厚薄不均的灰尘在一冷一热的空气中,凝成了斑驳的灰迹,将干净透明的窗蒙上了一层模糊氤氲。居哲看着这窗,目光渐渐移到嘉树的侧脸上,他想起了嘉树那双明媚却带着晦暗的眸子,他希望她的眼睛能亮起来。 “你没坐过这样的车吧?”嘉树喝着豆浆,把窗拉开了小缝,让车厢中霉味与人们身上气息混合出的古怪味道散发出去。 “没有。”居哲淡淡的说,向里面斜了下身子,避让过道中拎着大小包裹穿梭的乘客。 嘉树转过头来,无瑕可挑的脸庞上少了几丝风情万种的韵味,多了年轻女孩的活泼:“我都快一年没出来了,一会儿到地方我想去山上转转。” “好。”居哲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低笑,没想到是孟令成给他发的,他说今天要跟嘉树一起去霍仙镇,孟令成当时就炸了毛,叫他洁身自好,好一串大道理砸过去,见他‘执迷不悟’,就自己生闷气不理人了,没想到这会儿还是给他发了小游攻略。 “阿成刚刚给我发短信,介绍了一些地方,农宿和村庄。我周一没有课,如果你想多玩几天我也能陪你。”居哲声音温和清澈,听在耳朵中,像风吹过。 嘉树脱口问:“阿成?你认识阿成?” “嗯?”居哲也愣住。 “哦,我想起来了,你那个朋友也叫阿成是吧?我还以为酒吧的酒保......”嘉树笑了笑,把喝光的豆浆装回袋子里。 居哲看她迷糊的样子,嘴角抿着淡笑,耳边又传来嘉树懒倦的声音:“到地方叫我啊,我先睡会儿,昨晚看电影到十一点,早上困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嘉树打着哈欠,手掌极其自然的握住了居哲的手臂,头也靠在了他的肩上。 她乌黑的发丝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这还要怪居哲,他突然打来电话,她不小心把香水都喷在了手上,开窗时又去拨弄头发,所以她现在像一朵盛开的桂花树,甜香四溢的。 那天当她靠在他肩上时,居哲就像被人点了穴位,僵直了上半身,连腿脚都木然的不会挪动了,整个人四肢僵硬的坐在那里,脖子耿直看着前面,只剩一双眼睛还能左右活动,不知是不是两个人靠的太近的缘故,他的脸也带了微红的色彩。 那一刻,他觉得欢喜。或许这钟情来有些的仓促,但他什么都不在意。他觉得她很柔软,像飘在沼泽上的柳絮,让人觉得怜惜与心疼。 他看不到的位置,嘉树感受到他的僵住的身体,恶作剧成功似的偷偷一笑,又怕被发现,赶紧敛了笑容,不一会儿真的沉沉的睡着了。 小车行驶在小路上,车窗外路两旁白杨树在眼前却一一闪过,脑海中停留着的不知是哪一棵的影子。稻田还是秋天的模样,放眼望去只有路边渐绿的草宣示着春天来了。 车行到了半程,他才渐渐放松下来,肩和手臂紧张的肌肉缓缓松懈着,耳边是汽车老旧零件的撞击声,前后大叔大妈聊家常的闲嚷声,最清晰的是身旁这个女孩轻浅如羽毛的呼吸,她好像很小心,不敢发出太大声响似的。 那一刻居哲在想,他真的想带她走,一股强烈的念头怂恿着他,不要再回去了,你们可以去任何地方,可以去你家的船舱上观海,可以在公园树下畅谈着的世界,只要带她离开那三幢小楼,就怎么都好。 快到达终点的时候,车子缓缓停下,车厢后面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下车还要拥挤着。居哲拍了拍嘉树的手背:“到站了,嘉树,到站了。”他声音和缓,不像在叫醒熟睡的人,倒像是在催眠。 嘉树迷糊着睁开眼睛,捂着嘴巴打着哈欠:“这么快就到了啊,走吧走吧!”她的困意来得快去的也快。 等前面的人走的差不多后,居哲才站起来,发觉胳膊被压得发麻。 “我们去哪啊?”嘉树问。 居哲指了指对面山:“阿成说,沿着张记点心右走,会过一个桥,沿着路上去,就能到安佛寺。先上山还是先去你说的...鬼屋?” “上山吧,我想走一走。”嘉树活动着手腕脚腕,跑向旁边商店,回头喊道:“你等我下啊,我去买水!” 霍仙镇说是城镇,但并不繁华,以车站为中心开着几家超市、饭店。镇下有十几个村庄,弯弯绕绕的分布着,离的最近的是潭庄村,嘉树说的鬼屋就在那里。 居哲又看了一遍孟令成的短信,嘉树已经抱着两瓶矿泉水出来了:“走吧!” 居哲在她身侧走着,试探着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松河县?” “三年前。” “你写得那么好,怎么不当作家呢?”居哲转头问她。 嘉树扶着石桥,灰白的石头极其粗粝,提起这个她的心脏隐隐抽搐着:“有些事上,有些人没机会选择,她们是被选择的。” “你在这里实习,打算留下做老师吗?”她转移着话题。 “还没打算好,其实我想继续考研究生。” “那你同学呢?”嘉树又问道。 居哲低叹了一下:“他去年就工作了,其实他想去外面发展,但又觉得在家里很安逸,不想离开。” “这么年轻,怎么选都没错,反正怎么样最后都会后悔。”嘉树笑道。 “是这样。”居哲淡笑。 过了桥,是一个小山丘,开阔的空地上,有一个木黄色的长亭,嘉树指了指那边:“去那坐坐吧。” “好。”居哲应着,跟着嘉树坐在长亭最前面的位置。 这里地势还是比较高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商店、行人、小湖泊,就有种爬上山的成就感,其实还没爬到半山腰,人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觉得满足,然后又欲壑难填。 这样日光鼎盛的天气,风和气暖,山间偷藏着些许未脱冬衣的枯枝,但丝毫不影响绿意丛生的生机盎然。嘉树靠在栏杆上望着这陌生的景致:“我希望能有机会来这样的地方生活。” “你现在不就在这里吗。” “我是说,在这样的山村,建一座房子度过下半生。最好是两层的阁楼,被植物环绕,一年四季周围都有绿色。”嘉树支着下巴望着居哲:“然后扩开一个庭院,院子左右围成菜园,种上时蔬和瓜果,你去农村生活过吗?”嘉树忽然问道。 “还没有。”居哲淡笑着回答,“你去过吗?” 嘉树也摇了摇头,又说:“但我见过啊,她们把园子打理的很精致,白菜、菠菜、油菜、韭菜、黄瓜,总之菜市场上能买到的,都能在那小园子里找到。” “我会在里面在种草莓、玉米、红薯、山药...还有什么?”嘉树支着下巴,看到居哲。 “你这是要开蔬菜超市吗?”居哲看着认真思考的嘉树,低声笑着。 嘉树也笑起来:“我还想养只狗,再养只猫,最好还有一只鸟...鹦鹉吧。” “会很吵吧。” “它会说话,可以陪我。” “那你应该喜欢瓦尔登湖,你看过那本书吗?”居哲目光悠长,不经意的问。就像书中所写:‘景色中最丰富的元素,就是一点天真无邪的阳光。’他很喜爱那本书。当这样的晴光落在他的身上,衬着他的明朗,他也反衬着春光,让春觉得来这里一趟不算辜负。几丝清风路过,都忍不住稍作停留去拨弄他微蜷的鬓发。 嘉树不曾读过,可她看着此刻的居哲,如同久在樊笼里的人偶然得见了四月桃花,于是内心的虚荣开始迎合讨好的作祟,想倾力留住些许梢头枝叶也好,同时又极小心的藏着那丝卑微与不安。她轻声说:“读过。” 嘉树侧着头,视线越过居哲,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小孩子,小男孩不小心把一个手机掉进了保温桶里,溅出了几滴粥。嘉树扑哧一笑,又很快捂住了嘴。 后面的妈妈转过头来,生气的看着两个人:“怎么回事!”然后叫爸爸把手机弄出来。 嘉树没想到,那个小男孩居然委屈巴巴的说:“是姐姐掉进去的。” 那个女孩看起来不到十岁,立刻反驳着:“不是我!是他掉进去的!” 小男孩在那里哭,那位妈妈二话不说开始骂小姑娘败家,嘉树坐到居哲右边,对哭着的小男孩说:“我明明看见是你掉进去的,怎么还说是姐姐呢?” “还不是你没看好你弟弟!”那妈妈看了嘉树一眼,眼神带着漠然的冰冷,好像在责备她多管闲事,旁边女孩的爸爸也推了她一下,“都别哭了!不嫌丢人啊!” 嘉树不想再坐下去,拉起居哲朝山上走去:“你说,这算是重男轻女吗?”走出一段路后,嘉树问道。 居哲思忖着,犹豫着说:“有一些。” “别想了,一会儿去寺里要求签吗?”居哲抬手为她拨开台阶上横生出来的枝杈。 嘉树摇了摇头,有些好笑的问:“你一个高材生,难道还信这些吗?” 居哲摸了摸鼻子:“我不信。” 他那底气不足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嘉树显然是不信的:“我信世界上或许有鬼,但不信会有神佛。” “怎么这样说?” “如果神佛存在,我也不会在这了。”嘉树笑的轻松,说的似乎也轻松。 “你没想过离开吗?”居哲停下脚步,“我......” “嘉树,我家在海边住,一推开窗就能看见海。捕渔的船每天在海上漂着,可最后总要靠岸,你不应该在这里躲着,外面并没有那么可怕,你跟我走,我会陪着你的。”居哲认真的看着她。 嘉树笑了笑没有说话,怎么可能呢,就算他们此时此刻这样亲近的走在一起,毫不保留的说着彼此的故事,可嘉树知道,他们不会也不可能成为一路人。月亮周围围着的是星星,地上的沙砾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到天上去的。 可她迷了心窍,看着居哲澄澈的眼眸,她傻傻的说:“好啊。” “真的吗?”居哲身侧的手掌都轻颤了一下。“你真的愿意跟我离开?” 嘉树向前迈了一步,发丝被风吹的飘扬起来,山间清风习习,她笑道:“你要带我走,可你是我什么人呢?” 居哲愣住,嗫嚅着,蹙在一起的眉毛仿佛有些苦恼,抬眸看了眼嘉树,又仿佛怕冒犯了她。 “我想。”居哲吞吐着,片刻目光坚定的抬头看着她:“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 “给我一束红茉莉,我就答应你。”嘉树说完,扬着明朗的笑张着手臂向山上走去。 留居哲愣在原地,红茉莉,茉莉有红色的吗?又一个恍惚明白嘉树她愿意,瞬时眉开眼笑,温和的眉目舒展着,融了三月春风进去。 山镇乡村的日子,再嘈杂热闹也是安稳宁静,踏实悠闲的。城市里的时间,再平静安逸也是瞬息万变,忙碌脆弱的。 周砚楼在办公室静坐了一整天,面前的烟缸里堆着七八个烟头,桌面上文件杂乱,明亮的阳光照映进来,他只觉得刺目和焦躁。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不敲门就进来,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但他想不起计较,夹着烟的手臂一抖,烟灰丝丝缕缕的抖落在地上,他急迫的前倾过去,儒雅的面容带着久未安眠的疲惫,仿佛比之前又苍老了好几岁:“是谁?” “山海地产。”面前站着的战青,是他进监狱前就认识的朋友,如今也三十多岁了。 周砚楼戳灭烟蒂,指尖按在火星上也丝毫未觉,向椅子后面靠去,有些颓然的喃喃着:“果然,果然......” “我刚开始的那单生意,就是从山海手里抢过来的。”周砚楼眼神涣散看着桌角。 战青坐在对面,满是不解:“你说...北乙园?”他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急傻了?新闻都报了,那是山海违约在先,你才有机会的,那件事对山海名誉打击可不小啊。” 话音刚落,战青就不可置信的问:“你干的?” “五年前,山海董事长车祸,内部改朝换代一团乱,资金断条,我才有机会。”周砚楼坐起来,手指敲了桌子:“你也不用觉得怎么样,有几个人的第一桶金是干干净净挣来的!” 战青抿了抿嘴唇:“我觉得未必。”他揉着眉毛,“他要是真想栽赃嫁祸你藏毒,那你现在还能安稳坐在这?而且傅国安儿子刚上了警校!这种事,他应该不至于......” 半个月前,战青在他公司的货车中发现了毒品,整整一斤,够他死几十回了!战青的发现不是偶然,是有人引他去发现的,紧接着他收到无名快递,里面也藏着十克毒品,上面写着旧事重提四个字。他一下想到十八年前的两起案子,可当事人要么被枪毙,要么还在牢里,所以不可能是他们,如果说他还做过什么亏心事,除了更远之前的陈年旧事,另一个就是山海地产集团了。 战青顺着快递这条线查了十多天,发现对方离开他这,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山海地产。周砚楼打开战青拿来的盘,看着这几年山海有关的信息,目光突然定格在一张照片上,扶了扶眼镜,凑得更近了些,目光诧异,把电脑屏幕转了个方向,指着屏幕上五官瘦削,线条坚毅的男孩问战青:“这是傅斯年?” “是啊。”战青看了一眼,答道,“他自从进了警校,成绩优异,去年还协助警局破了桩大案子,立了三等功。而且,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人家山海现在发展的,你十个周氏也撵不上,我看这事儿说不定是其他人搞鬼。” 周砚楼忽然惴惴不安起来,他立刻想起那天在医院里见过的居哲,与电脑屏幕上这个少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居哲看起来更加羸弱温和,而面前这个男孩,皮肤看起来更健康,而且那双眼中的肃穆是居哲所没有的,他确定这是两个人,可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怎么会两地分隔,姓氏各异呢?居哲有为什么会这么巧出现在他的周围?他忽然觉得有些恐惧,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前尘往事,是他还不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傅国安的软刀子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山海地产盘踞于汉德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楼下车辆常常堵得水泄不通,这里的繁荣承载着城市中人们的苦闷的挣扎焦躁。傅国安从二十七楼的落地窗眺望出去,眼中只有这座城市寸土寸金,林立高耸的大楼。 “董事长,这事就这么算了吗?”郝媛不甘心的问道,“就这么放过他了吗?” 傅国安负手立在窗前,俯瞰着雾蒙蒙一片的风景:“这只是个开始。” “您什么意思?”郝媛追问着。 傅国安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双手交叉:“你给他一个痛快,那是成全他。这次只是提醒他别忘了从前的事。”他看向郝媛:“我们三年后一起算,你是个女孩,要学会用软刀子。” 郝媛着装干练,巴掌大的脸上一派冷肃,她的头发极短,遮不住耳朵,五官生的单薄,性格又孤僻,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淡漠:“我明白了。”软刀子杀人,那这三年里,周砚楼日夜都会想着这事,三年的时间,再冷静深沉的人也会被耗掉大半的精力与耐心。 傅国安看着电脑页面弹出的国际新闻,报道着国与国之间的倾轧。世界的顶端再如何风云变幻,地下的虫蚁仍能在他们的世界中生存许久。 两个人从寺庙下来,去了附近的客栈歇息,走到山脚下时,嘉树回头看了看山顶,那座古寺在群山群树的围绕中隐匿着,雄踞于一方山头,目送作为过客的她从山脚下走过,然后继续迎接远来的客。 嘉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何辉,不知道是地方太小,还是缘分太深。她与居哲说说笑笑的走进农庄,服务员带着她们去单独的小包间,嘉树问道:“你们这里住宿一晚多少钱啊?” “是这样的,我们房间类型不同,收费也不同,等一下给您拿详细分类看好吗?”服务员始终挂着标准的微笑,比起县城许多高级宾馆的服务生态度还要好。 “好,谢谢。”嘉树笑道,转身对居哲说:“那就住一晚吧?” “听你的。”居哲抿着唇点头。 两人刚到包间坐下,嘉树身后就传来何辉的声音:“嘉树?” 她转身过去,见是何辉,诧异里带着几分抗拒的冷漠,淡淡的说:“你也在这。” “是啊,真是巧了,没想到咱们俩缘分这么深。”何辉依旧是那副大半,二八分的头发,白衬衫红领带黑西装。有些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方框眼镜,圆润的脸一笑,露出两个长长的酒窝来,显得眼睛更小了,不了解的人大概看不出他毛孔中的油腻,还会觉得这人和善好相处。 “我们已经结束了。”嘉树抱着手臂,半倚在椅子上,看着他身侧的门框说。 何辉欸了一声,伸手将腋下夹着的公文包放在了桌子上,白胖的一双手将嘉树的手掌包住,像是没看见房间还有第二个人似的:“嘉嘉啊,还生我气呢?都是我不好,这么长时间也没联系你,你得相信我有苦衷啊!”本来那晚权衡之间,何辉就不再对嘉树抱念想了,可今天突然看见她,那种阳光活泼的样子他还从来没见过,像是看腻了的花瓶,又发现了隐藏的妙处,不想放弃了,想着女人一向心软,好歹快三年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下,说不定今天是从哪知道他要来,特意跑过来的呢? 不得不说,男人要是自恋起来,也是什么都敢想。 嘉树皱了皱眉,突然对他无比厌恶,这情绪从前从没有过,是突然之间产生的,嘉树甩开他的手:“何辉,你有完没完!是你先结束的,我跟你早就该结束了,别再缠着我了!” “居哲,咱们换间屋子吧。”嘉树不再理何辉,转身对居哲说着。 他一向是聪明通透的人,对两人之间的事默然不语。顺着嘉树的话刚起身,何辉就走了过去:“有朋友啊?我怎么没见过?新认识的?” “你好。”居哲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出于礼貌仍握了手。 “小伙子一看就是刚大学毕业吧?在哪工作呢?”何辉用一种年长者赞赏小辈的语气询问着。 嘉树向一旁挪动了一步,拉着何辉的胳膊推他到了一旁去:“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我们要吃饭了。” “嘉树,你看你!这点事怎么还过不去了呢?”何辉凑上前,笑眯眯的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嘉树彻底没了耐心,冷冷的盯着他,红唇微启,利落而厌恶的吐出一个字:“滚。” 何辉脸色终于变了变,转瞬就又挂上了招牌笑容,压低了些声音:“好歹跟了我三年,这才几天,怎么跟玫姐学着养起了小白脸?你有那个资本吗?” 这一句话里寥寥的几个字,一个个狠狠的砸在嘉树脸上,好像把她的心脏踩在了脚底揉弄,居哲见状走上前去,侧身将嘉树挡住了些许,淡笑:“何先生喝过中药吗?” “啊,喝过!怎么了?你哪不舒服吗?”何辉一愣,笑呵呵的问道。 居哲仍抿着轻轻浅浅的笑意,礼貌而疏远:“那你应该知道,喝完一碗药,碗底一定会留下一层药渣,中药渣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用来泡脚还会把皮肤染上色,更多的是倒进花盆当作肥料了。” 何辉知道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这么突然一讲,他一下子还没太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药渣于人体无害,都说浓缩的是精华,可是我吃过之后才知道难以下咽,而且没有价值。后来我又发现,很多人就像药渣一样,无能无趣无赖没担当。”他的声音一向如人一般温润,但此刻侃侃而谈中却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还带着一丝......生动,单纯的生动。 嘉树在旁边扑哧一笑:“你要一个药渣有什么担当?” 何辉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两个人在这拐着弯的骂人呢,被绕弯绕的嘴皮子一下笨起来:“你们,嘉树你现在真是可以啊,才过了几天啊?” 嘉树没等他说完,一巴掌拍开了他指指点点的手:“何辉,好聚好散吧。你要是再闹,那我也可以去你们单位参观。” 何辉一下老实了,气的反笑了起来,扶了扶眼镜:“行,你行!”说完一把拿过包,转身走了出去。 嘉树嘴角的笑一点点淡下来,何辉出现的那一刻,她像是从梦中醒过来,发现有些事她真的不该想,她有些后悔答应居哲了。 居哲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嘉树握着杯子,转头看他:“没想到你骂人都不吐脏字呢。” “我没骂人。”他笑着低下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他羊脂玉般的脸上,投下一层轻薄的暗影。二十七岁之前的居哲,是那么美好而生动的存在。 嘉树清了清嗓子:“我要讲故事了,你知道霍仙镇这个名字是怎么由来的吗?” 居哲侧身,服务员把农庄特色时蔬菜肴端上了桌子,冒着诱人的香气,他转动着桌子,移到嘉树面前,配合着温声笑道:“不知道。” “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个湖,这还是我之前在网上看到的。”嘉树补充了一句。 “民国时候,军阀混战,有一个南乡村的瞎眼神婆,叫冯阿唐,途径这里。那时候的霍仙镇叫三硅村,周围山林里都是土匪,军阀也隔三差五的来抢壮丁。所以人们特别迷信,信神、信佛甚至连鬼也信,就为了求个平安,所以发现冯阿唐是神婆之后,就把她扣下了,给她腾了一间祠堂出来,村民们苦苦哀求她又威胁她,把她当佛一样供着,吃穿不愁,但也给她手脚带上镣铐,房间上了锁,不许她离开半步。有一个叫霍仙芳的女孩儿,跟她成了好朋友,在夜里帮她逃跑出去,却在村民的追赶中失足落水淹死了。但冯阿唐逃了出去,后来过了很久,她才知道自己跟城里的陆家主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又与一方军阀沈业联姻。再回到三硅村,人们已经忘了她是谁,当她说出自己是当年逃跑的神婆时,人们却都怕她身后的枪,没人再敢来绑她,冯阿唐给霍仙芳建了祠堂,日夜香火。那个湖也起名叫仙湖,这里就从三硅村变成了霍仙镇。”嘉树讲完,一口气喝光了面前杯子里的水。 居哲静静的听着她讲,拿过碗勺,青花白瓷勺舀着白萝卜牛腩的清汤,从园中新摘的葱花散漫的漂荡在上面,他递过去,目光温和。 “等我回头有时间,就把这个故事编成网络。” “网络?” “是啊,怎么了?”嘉树边揪着馒头皮边问。 居哲抿了下唇,咽下要说的话,淡笑:“没什么。” 网络文学也是文学,但总归比不得传统文学深刻,有偏见很正常。“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学历史学文学的,觉得作家写的东西要对社会有贡献,怎么说来着......兼济天下。”嘉树笑盈盈的说,“可我大学都没毕业,算不上什么作家,写不出那种有深度的文章,这些故事能有人看我就很开心了。”她何尝不想呢,可是她这样籍籍无名的人,写了又有谁会看,而且比她写得好的人比比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和自信呢?她不甘心,但只能默默妥协。妥协这个词听起来太委屈,她失去了的是渺茫的理想,可她也会得到握得住的现实。既然她失去着也得到着,那么这是选择。 居哲忽然明白,这是她乏味隐晦的生活少有的安慰与光亮,他很开心,欲望就是希望,有所渴求就能够改变。 周砚楼心情沉郁极了,战青走后,他还一直坐在办公室,电脑发出接受邮件的声音,他点开看了一眼,一行黑体加粗大字:下次再会。这四个字就像一个魔咒,印在了他脑海深处,并且不时蹦出来提醒他,还有未了结的事。就像被宣告判决的死刑犯,他是死定了,却不被告知行刑日期,每天活在未知的恐惧中,渐渐精神薄弱恍惚。 他迫切的要逃离这种情绪,鼠标点击着关机按键,又觉得太慢了,焦躁的起身把所有电脑后面的电源线一把扯掉,扔在了地上,抓着头发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回到家,他想起来有些日子没联系嘉树了,就给她打去了电话。嘉树正吃着饭,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她喜欢居哲,但她对周砚楼的感情是暧昧不明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只是兴趣。 “嘉树,对不起,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没来得及跟你说就走了,实在抱歉。”电话一接通,周砚楼就赶紧道歉。 嘉树勾着唇浅浅的笑着:“没关系,周总生意忙,我理解。” “我这几天就回松江,我们可还有一顿火锅没吃呢。” “我现在不想吃火锅了。” 因为中午天气暖,包间里的窗是开着的,山庄有不少猫猫狗狗,嘉树话刚说完,一只黑猫绿眼睛的小猫就跳上了窗台,高傲的仰着头,迈着优雅的步子徘徊,细弯的尾巴卷着,打量着是跳到在桌子上还是地上。 嘉树喜欢这些小东西,立刻站了起来:“阿哲,你看你看!” 居哲在黑猫跳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见嘉树这样兴奋不由温和笑道:“你别靠那么近,万一是野猫会伤人的。” “没事,不会的!”嘉树朝它走过去。 “你在外面?”周砚楼听见了居哲的声音,眉头皱了皱,声音低沉着问道,他是想问‘你旁边有人’的,但话到嘴边又换了。 “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拜拜。”嘉树匆匆挂断了电话,弯着腰对黑猫伸出手去。 它停住了脚步,翡翠似的淡绿眼睛也看着她,然后竟抬起了前爪,向前伸了一下又很快的缩回去,嘉树惊讶于它的温和,手又向前伸了一些,黑猫便把柔软的梅花爪搭在了她的手上,有些冰凉的触感。她喜欢动物们的情感,喜欢和讨厌都是单纯的。 “居哲,你快给我们拍张照片!”嘉树怕它跑掉,头也不敢动,看着它的眼睛,催促着居哲。 阳光温和的洒落在木色的房间,洒落在一人一猫的身上,窗外是巍巍山峦和广袤田野,居哲看到了嘉树所描绘的理想中的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郑重的玩笑不是玩笑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这个北方的县城,淳朴而热闹,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人车相遇,彼此都不急躁,经过一番你进我进、你退我退的尴尬后,车子里的司机或隔着玻璃,或落下窗户挥着手,行人便赶紧跑到对面去,两人都笑的愉悦。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去北山上走一圈,会碰到许多遛弯的大爷大妈,背着手溜达着,悠闲自在,山上有一方泉水,每天都有人拿着大桶,排着长龙接山泉。 居哲最近总是一天两天的往她这里跑,不是听说哪家饭馆好吃,就是说哪里有什么活动看,非要拉着她一起,连着三四天下来,现在又拉着她去山上。越接触,嘉树越知道他的纯粹,越是后悔那天答应了他。 天气冷暖交替的也快,短短几天厚大衣已经换成长毛衣外套,薄薄一层,大衣上自带了一个格格巫似的长帽子,上面坠着蓝色的毛球,披在肩上再拿个扫帚,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师。 他们上来的时候前面十几个人排着队,过了快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们。居哲上前接着水,嘉树站在一旁无聊的扯了扯袖子,难得没化妆,看起来清新中带着憔悴:“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打水。” “也许等你老了,就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趣。”山泉是没有开关的,积年累月的流着,居哲打满水,后面的人很快跟上继续接。 她们去了亭中休憩,居哲将水桶放在椅子上,转身向旁边的木桩后走去,嘉树整理着帽子,让它保持该有的形状,不要因为风大就歪歪扭扭的。 “你干嘛呢?”嘉树揪着帽子上的毛球,笑着看向弯着腰的居哲。 居哲背着手,走到她面前,忽然从背后拿出一捧红色的花来:“这是你要的红茉莉。” 嘉树惊诧的微张着嘴巴,拿过那捧茉莉花,笑道:“你,从哪弄来的红茉莉?”嘉树闻了闻,奇怪的问:“这茉莉花这么还有玫瑰的香味?” “是我...染得。”居哲抿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松江的每一家花店我都问了,她们说没有。所以我就买了白茉莉,然后用玫瑰汁染成了红色。”...“你喜欢吗?” 嘉树的发丝缠绕在花瓣中间,人面桃花相衬,她忽然踮起脚在居哲唇边印下一吻,带着茉莉的香气,没有口红的印记。 他像个被调戏的姑娘,站在原地微醺着脸颊,然后抿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嘉树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人献血是因为居哲,她们正在看秧歌大赛,她不喜欢秧歌,觉得一片红红绿绿的很土气还吵闹,但居哲从来没见过,倒看的津津有味,觉得很有意思,她也只好陪着他看。 看到一半的时候,学校的教务主任打来电话,说贺老师出车祸了,需要输血,问居哲是不是RH阴性血,居哲说不是,嘉树在旁边听见了,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她也愿意帮忙,就这样,两人匆忙赶到了医院。 嘉树一上楼,都没来得及跟贺老师父亲打招呼,发现周砚楼也在,刚要说话就被医生匆匆忙忙的拉走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相同血型的男人,是刚才广播找人,在全医院就找到这么一个。 护士着急的说:“刘主任,他不同意再抽二百!” 大夫边拿针管处理嘉树这边,边对另一边说:“先生,我们一共需要一千二百毫升的血,现在就找到你们两位RH阴性血的人,你看能不能再献二百毫升,毕竟救人一命,也不能让女士自己献八百啊。” “我不管!我献四百已经很多了,我也不用你们发什么证书,让我走好吧?” “先生,先生,您再考虑一下。”护士拦着人,不断的劝说着。 “考虑什么啊?我马上就要结婚做婚检了,抽这么多血万一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不会的,您放心,我们医院后续......” 嘉树不耐烦的打断了护士的话:“行了行了,你们让他走吧,不就八百毫升嘛,抽我的,抽我的行吧?” “这可是她说的!”男人说完立刻绕开挡在前面的护士,径直走了出去。 大夫还要说什么,嘉树笑了一下:“大夫,您放心吧,这点血我可以,再不抽人还能救过来吗?” 真的抽完之后,嘉树才知道自己刚刚真是有些嘚瑟,脸成功白成了她梦寐以求的颜色,今天也没擦口红,导致现在看起来像个鬼一样。 居哲进来也吓了一跳:“你脸怎么这么白,护士,她这是正常反应吗?” “她献了八百毫升的血,现在身体虚弱所以脸色不好,因为不确定她身体有没有其他健康情况,建议在医院留诊两个小时观察一下。” “嗯好。” “你是她朋友吧,你跟我过来,我告诉你一下注意事项。” 居哲站在门前听护士详细的嘱咐着注意事项,周砚楼进去的时候,两人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 “嘉树,这是我刚在楼下买的粥,你起来喝点补一补。”周砚楼将包装盒放在床头柜上,搀着嘉树的胳膊,将枕头垫在了她的腰后。 “我听护士说了,你不该这么逞能的。”周砚楼打开装粥的盒子,舀出一勺在空气里晃了晃,散着热气。 “那能怎么办,人家跟贺老师素不相识的,不愿意多抽也很正常,医生总不能强迫人家,那不成道德绑架了吗。不过我也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嘉树说话中都透着虚弱。 居哲伸手接过周砚楼手中的粥:“谢谢周先生。” 周砚楼微微挑眉,看向居哲:“这位是?” “我是嘉树的男朋友,上次咱们在医院见过,我叫居哲。”居哲自我介绍着,先后顺序很奇怪。 嘉树无奈的笑了笑,觉得他有些孩子气:“老周,这是我男朋友。” “才几天不见,你?”周砚楼有些不相信,也可以说是不悦。 嘉树装作听不懂:“怎么了?” “没什么,那你们先聊,我去看看贺老师怎么样了。” 周砚楼走后,居哲向前坐了坐,喂着嘉树喝粥:“他是不是喜欢你? “你吃醋啊?”嘉树看着他的眉眼笑着。 “没有。”居哲不承认。 嘉树接过碗,把最后一点喝掉:“要是你晚出现一点,也许我就跟他在一起了。” 居哲没说话,几秒后抿着唇笑了笑:“可我还是出现了。”似乎带着几分得意。 “幼稚。”嘉树笑骂,倚在床头轻笑着。 孟令成和玫姐各自得知他们在医院,都开车来接,结果那么宽的路,那么多车,偏偏就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都是急脾气,立刻都下了车理论,见是熟人,这才算了。 “是玫姐啊,既然都认识,咱们回去走保险吧?”孟令成性格好,可话多啊,又紧跟着一句:“玫姐,你这女司机上路,以后开车还是慢点吧。” 本来玫姐都点头答应了,听他这么一句,两条高挑的柳叶眉拧在一起,美艳的脸一冷:“我说你,人又高又帅,挺招人喜欢的,可怎么一说话就这么欠揍呢?” 上次在万禧城也是,玫姐带他去吃饭,碰见吴老板跟吉宝儿走在一起,刚打完招呼擦肩过去,他就问:“玫姐,你做这生意,警察不查你吗?” 玫姐嘴角的笑当时就卡住了,“什么,什么生意警察就要查我?我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黑店啊?不就是一起走个路吗?你小子讲话小心点啊!” 孟令成见玫姐又要火,连忙双手一摆:“您别跟我吵了,咱俩都是来医院接人的,我赶紧停车,也能早点上去。”然后赶紧回了车里,把车停好。 “哼。”玫姐举着钱包指着孟令成从车尾,冷哼了一声也回了车子里去,猛按了下喇叭,一向都是她怼别人,哪被谁这么呛过。孟令成听到声音,无奈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停好之后,孟令成先上了楼,玫姐紧随其后,两部电梯同时开门,两人同时走进走出电梯,玫姐先孟令成一步推开了病房门:“嘉树,你们坐我车回去!他开车技术太差!” “我技术差?”孟令成深吸了一口气:“你追我的尾还说我技术差?” 两个人一个站在居哲这边,一个站在嘉树那边,开始争论起来。两人头上方嗡嗡嗡的响着,嘉树和居哲对视了一眼,嘉树低声:“我就说先打车走吧。” “你说得对。”居哲低咳了一声,拉了拉孟令成:“我坐你的车回家,嘉树坐玫姐车回万禧城。” 声音这才止了下来,然后各回各家。 嘉树这一个多星期都算是养病,居哲也要上课,没时间来陪她,但还是会在中午或晚上来坐一坐,给她讲离开去他家,去汉德之后的生活。她发现居哲太过理想主义,将一切都想象的太美好。或许是因为她生活的现实过于污糟,才觉得居哲说的不会实现。 居哲走后没多久,周砚楼就来了,提了水果点心,嘉树这房间也没有会客的地方,两人就对面坐在椅子上。 “嘉树,你这就选择跟居哲在一起了吗?” “你想说什么?”嘉树拄着下巴,此时的她仍以为周砚楼对她也是艳遇一般的感情,可有可无。 但她没想到周砚楼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我以为那天在酒吧,你是明白的。” 嘉树挣脱他的手,眉毛微蹙又舒展开,脸上的笑意仍旧风情柔媚:“老周,我们这种地方,你不会是认真的吧?你知不知道我来这的几年,有多少人像你一样,我要是每个都等,还不成了黄花菜?” 周砚楼微微低了下头,鼻息间带着笑声,目光有些冷凝了下来,直直的看着嘉树:“没关系,你还年轻,贪玩。”他仍笑着,像是在开一个郑重的玩笑,江水一般沉沉的眼中泛着掠夺的风波,“但最后,跟你在一起的一定是我。” 嘉树眼角没由来的跳了一下,觉得这话听在耳朵里不是很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她的一流爱情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一个星期后的早上,吉宝儿溜来了她房间,一脸神秘。嘉树正在看《莎菲女士的日记》,她发觉自己矫饰着仿佛对爱情挑剔,其实她很好打发。于她来说,谁给她爱情,她就把爱给他,这是她一流的爱情理想。谁既给她爱情又给她物质,她就愿意把自己和爱都给他,这是她二流的感情现实。而现在,她选择居哲,是选择了爱情。 “你怎么神神秘秘的?”嘉树合上书,接过吉宝儿递来的果汁。 吉宝儿蹬了拖鞋,爬到床上,被子盖住小腿:“我一猜你就不知道。” “什么?”嘉树高扬着两条弯月眉,满眼好奇。 “秋姐病了。”吉宝儿悄声说,分明离宿舍隔着一栋楼,却像隔着一面墙一般小心。 “我也病了。”嘉树故作萎靡的瘫倒在床上,双眸盯着水晶吊灯说。 吉宝儿扭着身子:“秋姐是那个病!” 嘉树转头,发丝与枕头摩擦静电,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吉宝儿说的是什么,惊的猛地坐起身来:“怎么会这样!台秋她......” “唉,说起来嘉姐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吉宝儿低叹了一声,转而又继续道:“其实咱们这算干净了,平时也就是陪陪酒,就说我吧,一个月能有五六天有客就不错了,还都是熟识的,几个姐妹跟客都是投缘后好聚好散的,玫姐也不管,全凭咱们心情。毕竟她没想把这方面生意打开,不然早就把火车站附近几个场子的姑娘找来了。所以大家都好好的,哪会染这种病。” “台秋...”嘉树低垂着头,发丝绕着指尖,“她太苦了。” “谁不苦?”吉宝儿反问后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秋姐就是惯了,换男人速度快的像换衣服,天天纵着自己,这下可怎么办。” “嘉姐,虽然你这几年就何...那么一个人,明天还是跟我一起去查查吧,以防万一。”吉宝儿也有些害怕了。 吉宝儿年纪小,嘉树拿她当妹妹一样,拍了拍她的手:“好,我也去,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吉宝儿走了之后,嘉树立刻去了章台秋的屋子,她正坐在窗口抽烟,她的房间比嘉树小一点,半面朝阳,屋子里搁置的杂乱但并不脏。 “台秋。”嘉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是初期吗?” “是。”章台秋一如既往的爽朗笑着,更叫嘉树觉得心酸。“看你那表情,我都不怕呢,放心,还能治呢!” “钱不够告诉我,我这还有。”嘉树舒展了眉毛,不想让她更心烦。 章台秋掐了烟,烟蒂在烟缸中静静燃着,那一缕烟升起的模样与庙中菩萨像前的檀香并无大差别:“没事,还有玫姐呢,她穷的就剩钱了!” “好好治,好了以后别再折腾了。”嘉树握着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章台秋忽然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我看到检验结果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 “嗯?”嘉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只是顺道检查这个,其实我是去检查这的!”章台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野生粗长的眉毛只稍微修了修,透着几分男人的凛凛轩昂,五官也极大气,丝毫不见愁态。“我这阵子胃总是难受,也没什么食欲,有的时候还恶心,我还以为坏事了,吓得我赶紧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 “用一个没发生的事安慰自己另一个发生的事,你......”如果不是这个时候笑会不合时宜,嘉树真想笑着摇头,现在就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章台秋又拿出一支烟,递给嘉树,嘉树晃了下眼睛没要,她就自己一个人抽了起来,拿起烟缸中未灭的烟蒂引燃手里的这支:“我太怕检查单上写着我有了,我拿着单子的时候手都在抖,半天不敢看。” “你知道的,我是孤儿,从小没爹没妈的长大,小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家里养不起,逼得没办法了才给我送福利院的。”章台秋嗤笑了一下,烟雾顺着唇齿溢出,“后来捡到我的阿姨去世之前,给我了一封信,那字写的还不如我左手,说是我爸留的。大概就是说我妈生我的时候才十七岁,她们也没想到会弄出来个我。反正说到最后就是她们不敢留下我,只能送到福利院。” 嘉树没想到章台秋会是这样的身世,心中一时有些郁郁:“也算是不得已。” “不得已?”章台秋冷哼着,“我就纳闷了,要是不敢养干嘛还要生下来啊,才十七岁,打掉了就好了,也不算是生过孩子的女人。既然生了又说扔就扔…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父母的,当父母的门槛太低了,只要是个人想做就做了。”章台秋低垂着的手抖了抖,“你说我能不害怕吗,我万一要是有了,是落还是留,怎么样都是个烫手山芋。还好检查出来什么都没有。都说一报还一报,可能老天就是要给我个坎儿,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我认了,治呗,大不了治不好死了,我也快活了二十多年。” “别瞎说,不会的,会好起来的。”嘉树握着台秋的手,门外玫姐敲了敲门,喊着:“我进来了啊?” “进吧!”台秋朝外面喊着。 “嘉树也在啊,正好跟你说,我给你们几个弄了体检卡,趁早都给我检查检查去,别一个个儿都病了,我还指着你们挣钱呢!”玫姐递过了一张蓝色卡片给嘉树。 嘉树接过来,心下暖洋洋的:“谢谢玫姐。” “你先别操心台秋了,何辉进去了你知道不?”玫姐顺手抓过台秋桌子上的烟盒,抬眉问道。 嘉树怔住:“何辉?” “嗯,对啊,你还不知道呢?”玫姐也有几分诧异:“就昨天的事儿。” “不会吧,他家的情况......”嘉树有些不太相信。 玫姐一笑:“现在反贪反的这么厉害,别说他了,就是再大的真有问题也能撸下来,何况这事儿他没盖住,人家去完了信访又去了纪委。十万以上就是十年,他贪了六十万!而且一查一个准儿,立案第三天人就进去了。” “这么快?他不会是让人给装进去了吧?”章台秋大拇指抬着下巴,双指夹着烟在嘴角,笑着说道。 “我看也像个套儿。”玫姐紧接着瞟了一眼嘉树:“你知道这事儿跟谁有关吗?” “谁?”嘉树也没多想,顺着话唠。 玫姐看了眼章台秋,又看向嘉树:“周氏地产和腾州建筑公司,因为争一个新定的什么...方案,腾州给何辉行贿,当然钱不是给他一个人的,何辉往上面搭话还要花不是,但他还没来得及往上送呢,就被老周公司的项目经理实名举报了,你说巧不巧?” 章台秋扬着声音‘嚯’了一声,“这么大手笔。” 嘉树仰头笑着:“我真服了你们,跟我有芝麻大点关系,都能扯我身上,我多大面子啊?何况我跟周砚楼一点关系都没有!” “万一呢,那可真就应了那句冲冠一怒为红颜了!”玫姐举着烟咯咯笑着,烟灰一抖一抖的簌簌落在地板上。 章台秋抬眉,带了几缕疑惑:“话说回来,哪来的怒?何辉不是跟嘉树断了吗?诶?不对啊,嘉树现在男朋友是居哲,老周这是吃的哪门子醋?” “你忘了前一阵儿她那张唱大戏似的脸了?最近还好了点...你这是化妆盖住了!”玫姐仔细看了看又笑着拆穿,伸手要去戳她的脸,被嘉树晃着身子躲过。 “是他啊?”章台秋诧异道,“好聚好散至于下这样的毒手吗?” “你傻啊?”玫姐无奈的解释着,“十有八九是何辉家里人干的,但老周一个男人总不能报复人家老婆吧,那就何辉遭殃了呗。”玫姐说的头头是道,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似的。 嘉树却觉得不可能,周砚楼是生意人,何辉某种程度也是生意人,商人都是以利为先的,何况是这样的大手笔,无非是公司间的倾轧,连带着扳倒了何辉,既然这么机缘巧合,也不妨顺路拿她面前来讨个笑...笑...嘉树嘴边的笑忽然顿住,想起那天中午周砚楼对她说的话,心里打起了鼓,莫名觉得这是个警告,可又觉得这种种都太巧了些。 “喂,居哲。”嘉树接听电话,示意对面两个祖宗小点声,玫姐立刻收了笑,向话筒贴了过去,满脸都写满了八卦两个字。 “嘉树,贺老师已经恢复不少了,我一会儿去看她,她说让我带你去,她想当面谢谢你。” “我,我就不去了吧。”嘉树犹犹豫豫的,她不喜欢医院,而且也不想跟除了居哲以外的老师打交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总不能不给她感谢救命之恩的机会吧,一会儿我去接你。” “那好吧。”嘉树应着。 挂断电话,玫姐就笑道:“这下可好,你在人家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一大截儿!” “不跟你们说了,我补妆去!”嘉树一撩头发,笑盈盈的走了,能见居哲她就很开心啊。 嘉树走了,玫姐才正色:“台秋,你不用担心钱,姐不会不管你的,现在不是过去了,以前染上这个病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康复的。” “我知道,玫姐,谢谢你。”章台秋红着眼眶,她一向大手大脚的挥霍无度惯了,觉得日子过的潇洒舒坦,现在才突然间意识到钱的重要。她能不怕吗,她也怕啊,只是从来不知道依靠别人的感觉,忍惯了。 医院里,贺家欢拉着嘉树的手,腿上打着石膏,脸上的擦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胳膊也缠着绷带:“嘉树姐,谢谢你,居老师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我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呢。” “客气什么,你是居哲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好好养伤,学生还等着你上课呢。”嘉树一半是月亮,一半是太阳。在万禧城里是神秘皎洁又晦暗的月亮,出了万禧城就成了耀眼明媚的太阳。她一度怀疑自己其实是精神分裂的,有第二人格,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说话间贺彦走了进来,五十多岁也算正值壮年,但这几天因为贺家欢,他整个人老了一圈儿,见居哲嘉树都在,满面笑意:“你们来了,来来来吃水果!” “谢谢谢谢,我们不吃了,贺老师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居哲还有事,我们这就走了。”嘉树不习惯与人寒暄,打着居哲的名义要离开。 “这就走啊?马上中午了,还想请你们一起吃个饭。”贺彦询问着,是真心实意的想感谢他们。 居哲也婉拒道:“真的不用了叔叔,您陪着家欢,我们先走了,再见。” “好,我送你们。”贺彦送人到门口,又送出了一段走廊才回病房。 嘉树语气里有些羡慕:“有个爸爸真好。”又想起章台秋,转而补了一句:“也不一定。” 居哲站定,扳着她的肩膀:“家欢出事有贺叔叔陪她,你出事也会有我陪你。”然后后知后觉的觉得哪里不对,“我不是说你会出事啊。” 嘉树扑哧一笑,接着笑个不停:“居哲,你有时候怎么这么可爱啊?” “形容男人,最好不要用可爱。”居哲的提议毫无威严,嘉树听完笑的更欢了。忽然发现手里面空空的,拍了拍口袋:“诶,我手机呢?” “丢了吧。”居哲抿着轻浅的笑,好像在说这是她笑他的代价。 “就知道看热闹!”嘉树翻遍了口袋,一拍脑门:“哦,我想起来了,刚刚好像是放家欢床上了,你在这等我啊,我回去取!”居哲站在原地看着她飞快跑回去的背影,想了想,觉得无聊,抬步跟了上去。 贺家欢犹豫着,忽然问道:“爸,你知道李嘉树是谁吗?” 贺彦正削着苹果,手上的动作一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住万禧城的!”贺家欢皱着眉说,语气十分不悦,“之前我就听学校老师说,居老师好像在这有个女朋友,就是她!” “我知道你喜欢居哲,但感情这事不能勉强,何况人家还给你献了八百毫升的血,这可超过正常标准了,那天小李脸白的跟纸似的,这是救命的恩情,你可不能想其他的!”贺彦担心女儿因为居哲,因为李嘉树异样的身份产生什么想法,劝道着。 贺彦把苹果递过去,贺家欢厌恶的移开眼睛:“我不想吃。” “你这又是生的什么气?”贺彦难以理解的问。 贺家欢转过头:“爸,你明知道她是什么人,怎么还敢让她给我献血?万一带点什么病,我这辈子就都完了!” 贺彦一怔,没想到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刚刚进来的时候,分明还聊得非常融洽,转瞬便明白是因为居哲也在场的原因,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眼前的女儿,觉得震惊,这还是那个乖巧温和的女儿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贺彦低斥了一声。 “我说的不对吗?当初你就是找了那样的女人,才会气的妈跟你离婚!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的!我就是觉得她们脏!我要验血!”贺家欢不顾脸上肌肉的抽痛,朝贺彦吼着。 嘉树在门外听着,恍惚了一下,居哲立刻在后面半拥住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嘉树却将脸藏在他看不见的胸前。她瘦的让他感觉不到多少重量,他看着嘉树瘦削的脸低垂着,医生说她体质弱,恢复起来慢,所以脸色还带着苍白,居哲心疼她,又觉得对不起她,让嘉树遭受这件事的源头是他,但他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紧拥着她。 “你......你!”贺彦被气的夺门而出,没想到与嘉树居哲撞了个正着,他不知道两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看居哲的脸色,大概已经听了大半。 “你们,你们听我说,家欢她不是这个意思...”贺彦忽然觉得疲累,人家都听得真真切切的,还能怎么解释。 嘉树转身,朝着贺彦笑了一下,灿若此刻窗外的阳光,好像丝毫没有介意:“您放心,我不会在意的,我是回来取手机的。”说完推门进去。 贺家欢看到嘉树和居哲,眉心一跳,笑着掩饰:“嘉树姐,居老师你们怎么回来了?” 居哲冷冷的看着她,不发一言,嘉树上前拿过床尾的手机:“我要是不回来取手机,哪能听见这么一番为人师表的话呢?” 贺家欢的笑僵在嘴角,嘉树笑了一下,抚弄着长发向后撩去,向前微倾着身子:“这样吧,回头我把化验单子拿来给你看,如果我没有病,你就把那八百毫升的血还给我。” “如果我有病......”嘉树顿了顿仿佛在思考,“那你就认命吧!” 居哲皱了皱眉,看着同窗四年的大学同学:“家欢……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贺家欢见他要走,连忙喊道:“居哲!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听我解释!” 居哲顿住脚,转身看着她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你没有对不起我,嘉树她也不需要道歉,以后就当不认识吧。” “居哲,居哲!”贺家欢的声音在他身后响着,居哲只是将眉头皱的更紧,匆忙追向嘉树背影的方向。 贺家欢颓然的倒在病床上,呆呆的流着泪,她怎么会知道居哲会突然回来。贺彦站在一旁,同样的眉头紧锁:“你静一静吧,我先回公司了。” “走吧,你们都走吧!都滚!”贺家欢一掌推翻床头柜上的水果盘,贺彦转过身,压住了火气,迅速的走出了病房。 嘉树走出病房眼眶就变得通红,她冷笑了一下,这算什么?她是做了好事吧?她是救了人吧?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她自己有时都看不起自己,可她不能忍受被这样侮辱践踏! 居哲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嘉树的影子了,嘉树知道居哲会回万禧城找她,但她现在不想被人发现,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就跑到了医院后面的休息花园中,伏在长椅上低低呜咽着。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她的心也是血肉做的,不可能什么都不在意的,何况当时她的旁边还有居哲,那一刻她的羞耻超过了愤怒。 居哲跑出医院径直跑到了马路上,拦下出租车直奔万禧城,成功错开了嘉树。她感觉自己哭的累了,其实不过几分钟而已,外套上一摊泪渍,她的妆都花了。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拿着深灰色格子手帕。她以为是居哲,又突然想到居哲不会用这种手帕,猜也猜得到是周砚楼。 “你怎么在这儿?”嘉树拿过手帕胡乱擦着脸,也不管妆花不花,只想把湿漉漉的感觉都抹去。 周砚楼从长椅后绕过来,坐在椅子上:“刚刚上楼时遇到贺彦,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委屈。” “有什么委屈的,她说的也没错。”因为哭过,嘉树现在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生气的声音听起来反而多了几分委屈,像是在逞强着。 周砚楼拿过她手中的手帕,拨开挡在她脸前的碎发,小心擦拭着她的眼角:“都哭成小花猫了。”语气宠溺,声音温柔,满是包容,引得嘉树嘴角一弯,眼睛又红了一圈,眼里的水珠也蓄势待发。“眼圈儿怎么又红了?再哭下去手帕可不够用了。” 他这话音刚落,嘉树强忍着的泪珠子就滚了下去,在脸上留下一条晶莹的航线,她看着周硯楼,他四十七岁了,他并不年轻了,可正是这个年纪的男人才有的成熟稳重的深沉,包容甚至纵容的温柔对待,让她迷失,觉得那好像弥补了她过早失去的另一份情感,“我也不想的!”嘉树抽噎着说,如果说形容美人哭状娇弱柔美是梨花带雨,那她此刻就是暴风骤雨,一片狼藉。 “好好,想哭就哭,没有人拦着你。”周砚楼捕捉到她眼中的依赖,伸出手臂把人拥在怀里,嘉树将自己不愿承受的难过的重量卸载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西装低低抽泣。刚刚在门外,居哲拥着她时,她觉得羞愤,觉得彻底在居哲面前失掉了少的可怜的自尊,她想着逃离;而此刻被周砚楼抱在怀里,她觉得安心,觉得哭闹再狼狈都无所谓,他在意也就在意,不在意就不在意,都没所谓。嘉树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完全不在乎周砚楼,还是因为这个人把她看的太透,她已经不需要掩藏什么,她在想,如果居哲没有出现,她也许真的会跟他在一起,她很快挥去了这个念头,觉得自己这样想像个渣女。立刻推开了周砚楼,向长椅的一侧坐了坐:“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周砚楼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污渍,淡笑:“没关系,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嘉树起身擦着脸走到车里。 居哲回到万禧城,拉过酒保阿成问:“嘉树回来过吗?” “没看见啊。”阿成擦着就被摇了摇头。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吉宝儿见是居哲,立刻站了起来:“居老师,找嘉树吗?” “是啊!你看到她了吗?”居哲焦急的询问。 吉宝儿摇了摇头:“没有,嘉姐应该没回来吧,要不我带你去会宾厅等?” “不用了,谢谢你!”居哲边环顾着周围,边对吉宝儿说,丝毫未曾注意她眼中炽烈的情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猎人说你不要任性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居哲四处寻嘉树不见,只能站在她房门外等,不断拨打着已经关机的电话号码。 嘉树上车刚关上车门,就又被拉开,周砚楼站在车外脱下了大衣,白衬衫外罩着灰格子马夹,干练的浅色套装,到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拉开车门将大衣向她身上披了过来。 “我,我不冷。”嘉树推拒着。 周砚楼不由分说的罩在了她身上:“等车里暖风打开再拿下来。” “谢...谢谢。”嘉树悄无声息的看看他黑金丝框后的眼眸,那是一双鹰似得眼睛,眼底厚重的温和下压着的,是随时能刺透对方情绪的锐利。 “我送你回去?” 他一起身,嘉树就瞥见他领口上半寸的位置上,有一条小指大小,似刀疤又似烫伤的疤痕,嘉树连忙收回目光答道:“嗯,回去。”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她探险式的猎奇一开始就不该用在周砚楼身上,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安全。 周砚楼边开着车,边宽慰着嘉树说:“老贺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娇惯。你可能不知道,她喜欢居哲,大概是知道你们的关系,才说出这样的话。” 嘉树觉得累了,阖着眼睛休息:“这样的人也能教好学生吗?” “人都有两面性。”周砚楼淡淡的说。 “听说何辉进去了,是你做的?”嘉树毫不避讳,直截了当的问。 周砚楼嘴角向上勾了勾:“生意场上的事,没有谁是主使。”大家都是参与者,推动者,受益者。 “他会坐多少年的牢?”嘉树将大衣放到了一旁,周砚楼一上来就开了暖风,这会儿倒有些热了。 周砚楼一直看着前面的路:“判决还没下来,但大概要十多年。” “可惜。”嘉树自言自语着,声音很轻,却清楚传到了周砚楼耳中。 “可惜什么?你还放不下他吗?”周砚楼声音似乎略沉了一些。 嘉树拿出镜子擦眼睛,大地色的眼影斑驳了整个眼眶,闻言目光从镜子一侧看过去,正与后视镜中周砚楼的目光相撞:“她老婆为了维持这个家,原谅了他出轨,可这才消停几天他就进去了。”嘉树心里带着负罪感,何辉现在的下场,跟她多多少少都是有关系的。 “你倒是不记仇。”周砚楼若有所指的说。 嘉树一笑,仍照着镜子,戳了戳脸上还能看出来的青色痕迹:“我是同情她,我要是穆振梅,也会这么做。” 周砚楼淡笑不语,几分钟就到了万禧城,嘉树把大衣递过去:“我不冷。” “穿这么薄,还是开衫,怎么不冷。”周砚楼简洁的说,拿过大衣不容拒绝的披在了嘉树身上,她先抬脚上了楼,与周砚楼隔开了半米的距离。 居哲还在嘉树门前等着,看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楼,声音虽然是责问但却是关切的:“你跑哪去了?”然后注意到她身上罩着的衣服,清明的眸子黯了黯。 “你一直在这儿?”嘉树有些愧疚的问。 “嗯。”居哲淡淡应着,看向周砚楼,伸出手去:“周先生,谢谢你送嘉树回来。” “不必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周砚楼颔首,接过大衣随手搭在手臂上,转而对嘉树道:“我先走了,你们聊。”转身下楼的刹那,眼中的温润和善变成了深沉的思忖。 “你快回学校吧,你是来实习的,总请假不好。”嘉树拿钥匙开着门,侧脸对居哲说。 居哲立刻解释着:“今天的课都上完了!” 嘉树一笑,转身看着他:“那你,进来坐?” “好啊!”居哲立刻答应了,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她,像是得到了糖的小朋友。 居哲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他滑开屏幕看了一眼,是贺家欢发来的:居哲,你知道我喜欢你的,你来这里实习我也跟着来,你说要再留些日子,我也去延长了实习期,我今天是口不择言了,我们同学四年,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嘉树坐在对面,看着居哲眉毛越皱越紧,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贺家欢有些不敢看他回复的消息,还是打开了手机,上面静静的躺着几个冰冷的字:我们还是同事,祝早日康复。她苦笑了一下,只剩同事了吗?她从没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过谁,居哲却只回复了她这样的几个字,就这样让她一个人难受吗?外面走来探病的学生和老师,她看向从玉兰,这个出了名的大喇叭,咽掉苦涩,扯出亲切的微笑来,既然他这么决绝,那大家就都不要开心才公平吧。 “陪我看部电影吧。”嘉树脱掉外套,去抽屉里在找碟片。 “什么电影?”居哲问道。 嘉树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一尘不染的搁置着一个盒子,她拿出了一张:“一代宗师。” “我喜欢梁朝伟。”嘉树拍了拍手中的盒子,“都是他的电影。” 居哲接过来,小心的翻看着,有些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充满了重复播放留下的划痕,其中《花样年华》《色戒》《春光乍泄》《重庆森林》《三个夏天》的划痕格外多:“该去买新的了。” “其实这些在网上都能看,但我喜欢留着它们,像是留住了一点时间。”嘉树笑道,将CD放入了老旧的DVD中,那天他们坐在椅子上说笑,她又争抢着他手中零食,跑到了对面的地板上,最后嘉树仰面躺在床上,居哲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听她说。她说她喜欢他演的易先生,把这个反面人物的分裂病态诠释的淋漓尽致,她说她喜欢一代宗师里的一句台词‘人生无常,没有什么可惜的。’ 小小的房子里,悠秘的空间,两人的独处,仿佛一切感情都来得更快更真挚了,居哲忽然反握住嘉树的手掌,定定的看着她:“我就要走了。” “什么时候?”嘉树坐了起来。 “下周。”两人的心都随着紧蹙的背景音乐跳的更快了。他拉住她要撤回的手,将人顺势带进了怀中拥抱着:“你要跟我走。”他看到了她的明媚阳光,渴求与纠结,矛盾与希冀,他做不到孑然离去,他一定要带走她才行。 嘉树听着他不留余地的声音,是强势而忐忑的请求。 她对他,好像一向是有求必应,可这次她犹豫了,她推开他,羽睫轻颤着在她脸上留下哀伤的剪影:“我考虑一下。”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吃苦的。”这个二十三岁的少年对她保证着。 她像是草原上的少女,个子还没有马驹高却骑上了马,所以被摔伤无数次。一日,有少年策马扬鞭而来,对她伸出手,说他带她去游览,不会有危险。这是危险而动人的诱惑,牵引着她萌生着迟来青春期的悸动,她也想去冒险。 他看着嘉树迟疑的模样,嘴角含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蓝色火车票来,递到她面前:“下周各年级组织月考,我大概没时间来看你了,那天我会在车站等你。” 嘉树接过诱惑的糖果,笑着:“你这么肯定我会去?” “我知道你会来。”居哲肯定的说。 居哲走了之后,嘉树就开始收拾行李,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被扔到了床上,她发现一个行李箱装不下,还有她珍藏了许多年的小零件爱物,一时有些头痛起来。 玫姐来房间的时候,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贴着墙站着:“嘉树,你这是?大扫除?”玫姐皱着眉指了指这像是被小偷翻过的房间问。 嘉树雀跃着把地上的衣服丢到床上,冲上去抱住了玫姐,眼眶瞬时红了:“玫姐!” “你这是怎么了?”玫姐被她吓了一跳,拍了拍她:“我的天,不会是居哲跟你求婚了吧?现在年轻人就是喜欢惊喜!” “什么啊!”嘉树破涕为笑,拉着她的手:“姐,我要走了。” 玫姐的笑容一顿,握着她的手坐到床边:“你要走?你要去哪?你要跟居哲走?” “嗯,他要回汉德了,想带我一起走。”嘉树重重的点了点头,玫姐是她第一个分享这份喜悦的人。 玫姐也笑了,替她高兴着,连带着眼眶也红了一圈:“嘉树,我替你高兴。”不停的拍着她的手,“等你们结婚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我会想你的!”嘉树眼里氤氲的泪珠一下滚了下来,扑腾着砸在两人的手背上,玫姐也擦着脸上的泪痕。 “看你没出息的!这不是好事吗!居哲这样的人,配谁都绰绰有余,他喜欢你,你们能在一起,是你的福气也是运气!”玫姐抬手蹭着嘉树的脸,由衷的笑着,心里一时间也空落落的,为了嘉树即将离开,也为了自己空白的情感。 接下来的两天,万禧城瞬时热闹了起来,嘉树在这里三年,在这也有很多熟人,虽然都是酒肉之交,可没有利益往来,所以都是真心诚意的来祝贺她,吉宝儿、佳丽一行人也想着怎么给她践行。 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周砚楼耳中,他本不是什么良善人,也从未想过下半辈子还要找一个人过日子。可因为有些生意在松江,他一年前就开始两地奔波,遇见了嘉树。周砚楼回忆起,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是夏天,她穿着森绿色的网纱长裙,没有化妆,柔顺的长发垂落在肩上,蹲在酒店楼下喂猫,一群小猫围在瓷盆旁边吃食,因为猫太多,跑来跑去溅起另一个盆中的水,她笑着向后躲,没想到躲闪不及,一下坐到了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他当时忍不住笑了一下,匆匆进了会宾厅。那时,他以为她是住在酒店的客人。 第二次是在酒吧,他不喜欢那种吵闹的地方,但是硬被朋友拖着去了,她披散着波浪的卷曲头发,穿着黑裙子,浓妆艳抹,颦笑间都透着风情妖娆,像个妖精,却粗犷的跟人划着拳,他以为她是来酒吧玩的。 第三次是在酒店门前,看见她跟玫姐还有其他几个姑娘打着招呼,很熟识的样子,何辉亲昵的跟在她身侧,她也放肆的调笑着。那次他知道,原来她是这的姑娘,后来不经意的问玫姐,又得知她原来是落跑的情妇,来这也没几年,不做玫姐的生意,也不拿她的钱,租着这里的房子,又成了另一个人的情妇。 她对他来说很神秘,散发着迷人诱惑力,再后来,他看了她的字,豪放潇洒,行云流水,每一句话的字里行间都透着挣扎与迷惘,一段话读下来,藏着无数细微又杂乱的情绪,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种种,种种,他喜欢她,他想看她为他笑和哭,要她所有情绪的产生和消亡都是因为他,要把她藏在家里不被任何人发现,那是一种从没有过的占有欲,几乎是畸形的迅猛的生长着。 嘉树正在收拾着衣物,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到处翻着,不知道在哪件衣服下面,终于在窗帘后面找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喂?” “李嘉树,我是贺家欢。”那边传来贺家欢冷冷的声音。 “你找我有事吗?你怎么有我电话号码?”嘉树也同样冷冷的问。 贺家欢嗤笑了一声:“要你这样人的电话号码很难吗?”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嘉树闭了闭眼睛,声音平静的说。 “等等!”贺家欢叫住她,“你不能跟居哲离开!” 嘉树笑了,隔着电话低低的笑着:“就是这事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行李都收拾好了!” “你知不知道你会害了他的!”贺家欢忽然吼了起来,嘉树将手机拿离了些耳朵,一头雾水,那边电话继续喊着:“学校最近风言风语都是传你们两个的事!说居哲找了不三不四的女人做女朋友,学生家长一个接一个的来投诉,你知道这对居哲对学校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嘉树皱着眉听完,气的捂住心口,用肯定的口气说:“是你干的。” “李嘉树,随便你怎么想,我是希望你跟居哲分开,可我喜欢他,我不可能毁了他!你知不知道居哲要硕博连读的,如果这件事被学校知道,还有哪个老师会要一个私生活不检点,履历上有污点的人做学生!” 嘉树愣住,手臂慢慢滑落到床单上,贺家欢继续说着:“我跟居哲说了,他说不会跟你分手的,他还在为你辩驳,李嘉树,算我求你,他才二十三岁,你不能就这么毁了他!” 贺家欢后面的话她都没听清,只知道她之前的后悔是对的,从一开始这段感情就是错的,她不该接受他,不该去招惹他。嘉树一头埋在被子里,放声大哭着,哭声闷闷的传出去只有很小的声音,她握着拳的手狠狠的垂着床,被高高反弹起来,又重重落下,良久,良久,她才无力的伏在枕头上,低低啜泣。 门外传来敲门声,嘉树扯过纸巾擦了擦脸,起身去开门,门一拉开,发现站在门前的是周砚楼,她立刻就要关门,被周砚楼抵住,硬是给推开了:“怎么哭了?” 嘉树双眼中掺着冰,没有一丝感情,愤恨的盯着他,忽然没有任何前兆的用力推了他一下,周砚楼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撞到了墙上,后背一阵痛楚,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低吼:“你干什么?”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嘉树疯了似的捶打着周砚楼,头发散乱的贴在脸上,嘴里不断重复着:“是不是你!你为什么害他!你怎么不害我!是不是你!” “李嘉树!”周砚楼紧皱着眉,用力握住她的手腕:“你到底在说什么!” 嘉树挣脱不开,索性停了下来,她眼眶赤红,恨不得吃了他一样:“是你在居哲学校里散布谣言,说他私生活不检点,害他被家长投诉被老师排斥,被学校调查是不是!” 周砚楼一脸疑惑,凝着眉松开了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我说不是我,你相信吗?我没做过,不是我。” “我不信!还会有谁!”嘉树吼着,泪珠仿佛被声音震颤的落了下来。 被丢到床对面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嘉树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还是刚刚贺家欢的电话号码,她没有接,不停的戳着屏幕上的挂机键,好像能彻底挂断再也不会听到似的,然后甩到了床上,可怜的手机在床上弹跳了两下,躺在了角落里。 周砚楼没想到嘉树丝毫不相信他,来时心口烧着的火又被添了一把柴,他大步走向桌边,嘉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周砚楼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总之不是喜,也非怒。 他手掌滑落桌边,把嘉树圈在了面前,修长的双臂禁锢在她身侧,一时间嘉树竟然动弹不得:“周砚楼你干什么!”嘉树几乎能感受到周砚楼的呼吸,侧着头尽量向后靠去,弯月眉拧成了平缓山峰的形状,低吼着。 周砚楼修长干瘦的手指摩擦着桌沿,食指上暗金色的戒指闪着幽冥的光,像他此刻的情绪一样晦暗不明。 “你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周砚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更低沉,更危险。 如果说居哲是张白纸,她写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答案。那周砚楼是古井,她在井边徘徊打量时,潭水也在望着她。 “对!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从你上次来对我说那些话开始,你就打算好了是不是!周砚楼,你太卑鄙了!”嘉树并不确定就是他,可想想他刚知道她跟居哲在一起,就来说了那些话,然后何辉就出了事,而她要跟居哲走的消息被传了出去,所以居哲又出了事。 周砚楼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嘉树向后缩着,却挣扎不开。他忽然抬起头笑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指尖滑过她的侧脸,嘉树没由来的轻颤着瑟缩了一下,他的声音颇有些语重心长:“既然你不信,那就权当是我吧。这个办法确实很好,居哲还年轻,人言可畏,年轻人的名声禁不起风言风语的折腾,趁着还来得及,你别毁了他。” 他像森林中追着麋鹿的猎人,一时不想杀它,就陪着它玩闹起来,可当麋鹿想随着飞鸟离开,他就会恢复他的猎人法则,亲手结束它,谁让她以为他是无害的,没跑出他的狩猎范围就开始觉得自由了呢。 嘉树咬紧了牙关,仿佛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你威胁我?” “怎么会。”周砚楼轻笑着,声音和缓,手臂顺着她的发丝绕到背后,覆在她的蝴蝶骨上,嘉树试图甩开他,却被他的手掌用力压向怀中,她几乎是撞到了他的身上,这种被迫的接触让她僵直了身体。 周砚楼一手环着她的背脊,一手撑在桌上,在她耳边呢喃似的轻语中悄藏着凛厉,呼吸喷薄在她的颈窝上,平静的吐出三个字:“是警告。” 如果是平时,嘉树一定会说这是屁一样的话,威胁和警告有什么区别。可现在她更担心居哲:“周砚楼,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你要做什么。”周砚楼轻声说,轻拍了拍她的背,撑着桌子的手那过指尖前的车票,拉起嘉树的手塞到她的掌心中:“那天我可以带你去送他,你也可以选择跟他离开。”周砚楼抬手想抚她的脸,被嘉树躲开,目光冰冷。 “你做梦!”嘉树嘴唇和下巴都在轻颤着,他的要求与贺家欢的明明没有什么区别,可却叫她觉得更加痛楚。 周砚楼一笑,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收回到西装裤袋中:“那好,我先走了,你好好考虑,最好不要任性。”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嘉树眼里只有面目可憎四个字。 复杂的情绪被揉碎了散在眼中,嘉树无力的抬起小臂横在胸前,手肘支在手背上扶着额头,觉得很累,很累...... 这一夜,嘉树辗转反侧,看着月亮西升到漆黑的天空中,看着星星一个个渐显出光芒,看着清风从窗户微开的缝隙涌入吹动起窗帘,帘裾悠扬的飘起一角。她迷糊着倦了,闭着眼睛睡了片刻又清醒的睁开,严格的说居哲还是学生,与她这样的人往来,虽然会被诟病,但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可即便是风言风语,积攒起来也并非无关痛痒。想想挡了他利益的何辉,她觉得周砚楼能用的手段还有更多,她不敢冒险,她怕居哲被人指点,她怕被指点的居哲恨她造成这一切,她怕那白月光般的人失去本应得到的光亮。 渐渐的,天亮了,嘉树披着浅蓝淡白北极川图案的羊毛披肩坐到窗前,目光越过高低不一暗黑色的楼层,看向未拂晓前蛰伏的群山,透着森冷的深蓝天际线上,一层渐变的灰白混着一层深蓝,几丝白色游云似得线条无序的装点着天空。晓色中,深蓝的天空慢慢变的轻浅,像被海绵一点点吸走了颜色,又提笔沾染水墨,晕开黎明熹微的霞光,那是从远古莽莽洪荒翻腾而来的峥嵘。 “算了。”她突然觉得天地广阔,她的烦忧不值一提。如果怎样选择都会遗憾,就选择遗憾少的那一个。她不走了,她这辈子大概已经注定好了,她不想再牵连任何人。 清早,居哲给她打来电话,清朗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睡醒了吗?” “嗯,怎么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嘉树看着窗外,眼眶红了一圈。 居哲轻笑的声音传过来:“我是担心你还有东西没收拾好,出发开始倒计时了,还有4时!请李女士准备好需要的行李,居先生在车站等你。” “对了,你行李多吗?我去接你吧。”居哲迅速的问道。 “不多,你在车站等我吧。”嘉树声音温和,鼻子已经被酸楚堵塞住,她张着嘴缓缓呼吸着,居哲没听出什么异样,以为她是刚刚睡醒。 “好,那你定好闹钟。”居哲嘱咐着。 嘉树笑着:“我知道了!你太唠叨了。”她抬起手指擦去脸上滑落的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挂断电话,嘉树低垂着头,脸埋在了双手掌心中,她好难过,心像是被撕扯着,灵魂已经痛的龇牙咧嘴了,肉体还要让自己看起来安然无恙。 玫姐推门进来,一身红色连衣裙,束着头发,光艳的耀目,见她一脸疲惫倦容,诧异问着:“你不会没睡吧?” “起来的有些早。”嘉树笑了笑,“怎么一大早就找我?” “你不是要走了吗,我来拉你去逛街啊,走之前我得给你买点礼物啊!”玫姐兴奋的说,一提逛街她就兴奋。 “我不走了。”嘉树把车票拿过,扔在了烟缸中,“我是走不了了,也不能走。” 玫姐一怔,坐在她对面的床上:“怎么回事?” “我不能连累居哲。”嘉树淡淡一笑。“我这样的人见不得光,居哲还是学生,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怎么想这么多,汉德谁认识你啊,谁能知道?你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别人说什么能怎么样?”玫姐笑道,不是很在意。 “可已经知道了,很多学生家长都来投诉他。”嘉树声音哽咽着,“老师这个职业,不能有一点瑕疵,不然被人说师德不好,这辈子都完了。” “怎么会这样?”玫姐皱着眉问。 “周砚楼昨晚来了。”嘉树淡淡的说,擦了擦眼睛。 “是他?” “我想不出第二个人,他临走的时候还威胁我,所以,我走不了了。”嘉树握着手指,难过无以复加。 玫姐面上带着了然,低叹了一声:“早跟你说过,离他远点,他这样的人不要招惹,没有好处的,你不听。我去找他!”玫姐说着就站了起来。 嘉树赶紧拉住她:“玫姐,你别去了。反正我是走不了了,你别得罪他。”万禧城是不小,可相比之下也不是什么大生意,玫姐其实没什么深沉的心机手段,如果周砚楼想搞什么阴谋,谁也发现不了。 周砚楼没想到在嘉树心里,他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 玫姐拿过烟,四下找着打火机,边说:“就算不是老周,我看你也别跟居哲走。”......“你比他大四岁呢,人家是名校的高材生,你什么都没有就跟他走了,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吗?外面比你年轻貌美,门当户对的人多了去了,他现在单纯,一心扑在你身上,以后可未必。等你年老色衰了,老本也吃没了,到时候还不一定怎么样呢!”玫姐也是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变相的宽慰嘉树。 “我知道。”嘉树这样说着,心里知道居哲不会。 他就要走了,她仍在这里。她的世界仿佛没有变化,却已经开始拂晓。她是黑夜,他是破晓的光,他离开了,但她的世界也亮了。 嘉树觉得没什么遗憾的,她来这世上一遭,知道还有居哲这样明明如月般的存在,就觉得值得了。你是这个世界赠我最大的善意,嘉树轻轻呢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婚后二三事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嘉树不喜欢大肆张扬,可能是年纪越来越大,既然还有人愿意娶她过一辈子,就只想安安稳稳的,她带着自己微薄的行李,搬到了周砚楼的住处。周砚楼说,他在松江还有些生意,等都了结之后,会带她去汉德。嘉树是没有意见的,只是心里觉得舍不得。想起那天临走的时候,玫姐拉着她的手说:“要是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我去看你,这地方就不要再回来了。”她红着眼睛说好,玫姐给她包了一万块的红包,其他几个人虽然没什么钱,但也各自包了几百的红包,连一向不对付的麦兰,也说让她好好生活,她看起来很憔悴,因为阿力十几天前离开了,说是出去赚钱,然后回来养她,麦兰是没抱什么希望的。 她住在河畔的顶楼中,同样的阳光照下来,她觉得是热的,她好像走完了自己人生的一个节点,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她听见门开关的声音,没有回头,享受着五月清风与阳光的抚摸,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她,浓厚的男子气息钻入她的鼻子,像个孩子似的贴着她,粘着她。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慢悠悠的说着:“我买了去大理的机票,你不是一直想去那儿吗?我们周六就走。” 嘉树掰着手指:“后天啊?这么快?你生意忙完了吗?”嘉树惊讶的转过身问。 周砚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都结束了,我们从大理直接回汉德,这里的东西需要带走的你收拾出来,回头我让小赵来处理。” “好。”嘉树温柔的笑着,手指戳了戳他的胃:“你饿吗?” “你又学了什么?”周砚楼无奈的笑着。 嘉树勾着他的领带,把人拉到了客厅,按在沙发上:“你就在这坐着!要是再趁我不注意去楼下叫餐,后果自负!”嘉树手指威胁的戳了戳他面前的空气。 周砚楼扯着嘴角一笑,左腿交叠到了右膝上,整个人向沙发靠去,长长的手臂搁在沙发上长叹了一声:“小白鼠迟早会死的很惨啊!” 声音没落到地上,就横空飞来一个抱枕,被他稳稳的抓在手里,低声笑着。嘉树转身去了厨房,系上围裙,蜷曲的长发绑到了脑后,俨然贤妻良母的模样。手里却端着一盘不知名的菜肴。左手盘中番茄黄瓜圆白菜都凑够了,萝卜洋葱玉米粒也都齐了。如果这个还算正常,那右手外黑里面也不一定熟的肉片,还有几根黑了半截的葱段,大概是周砚楼今晚的一个坎儿了。 “喏。”嘉树把两盘子菜放到桌子上:“这是乱炒,这是回锅肉,你尝尝看啊。”嘉树递过筷子,又想到蒸锅里的主食:“对了对了,我还蒸了豆包!”然后又溜去了厨房。 周砚楼一脸不得不做的表情,夹起一片肉狐疑的看着,她如果不说这是回锅肉,他还以为是把昨天没吃了的零食‘锅巴’给扔锅里炒糊了,然后快速放回了盘子里,夹起还算正常的黄瓜吃着,满口的胡椒面味,倒也别有特色,朝着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嘉树点着头笑道:“还,还不错,...挺好吃的。” “我放碱的时候没拿稳,洒进去了不少,有点黄......”嘉树端着盘子过来,本该白白净净的豆沙包,变成了土黄色,还真是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没事,一样都能吃的。”周砚楼笑着拿过来一个,咬了一口,觉得这张嘴跟着自己真实受苦了,“味道是不一样,但还是不错的,豆沙很好吃。” “我在超市买的,十块钱这么大一袋!”嘉树用手比划着,满脸得意。 “你也吃啊。”周砚楼拿过筷子递过去,企图让嘉树自己也尝尝。 嘉树拿过筷子,又放到了桌子上:“我边做边吃了个西红柿,现在...不饿,你把这些都吃光啊,我也觉得这次做的还不错。” 周砚楼咽掉口中硬邦邦的肉片,略显机械的点着头,食不知味的继续抬起筷子,是他自己说想吃她做的菜,所以...自己选的路,再苦也要吃完。嘉树看着他,嘴角的笑抑制不住的上扬,她发誓真的不是故意在捉弄他,她用心做了的,但是天资有限,后天又没有经验,能做熟已经很不错了。 第二天下午,周砚楼还不到四点就回来了,钥匙拿出的那一刻又顿住,深呼吸了一下,将门拉开:“我回来了!” 没听到嘉树的回应声,到听见她的尖叫混着厨房噼里啪啦的声音乱作一团,周砚楼鞋还没脱,赶紧扔下公文包跑去了厨房。一拉开门他就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把女人跟厨房放到一起,能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见周砚楼回来,嘉树连忙语无伦次的喊着:“快快快!我盖不上!” 周砚楼赶紧夺过嘉树手里的锅盖,用力盖在砰砰向外跳着汤圆的锅上,然后迅速关了火,即便如此,锅里的汤圆还在炸着,汤汁连着热油四溅,周砚楼一手按着锅盖,把另一只手伸到水龙头下冲着,被汤圆烫的地方红了一片。转头看着嘉树,见她放下整理乱蓬蓬头发的手,低着头搓着围裙,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又气又好笑:“你要是不喜欢厨房的装修,可以跟我说,不用...这么激烈的手段。” 嘉树撇撇嘴,见锅里的情况已经安全,讨好的拉过周砚楼烫伤的手:“我也没想到它还会炸啊,不然我哪敢做。”嘉树看了看他手上的红肿:“上点药吧。” “没事,我不像你们女人,皮糙肉厚的没那么娇气。”周砚楼爽朗的笑着,半推半拥着嘉树走出厨房,“我觉得吧,下次还是我回来做饭,你就削削水果,做做蔬菜沙拉,做菜这种危险系数比较高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嘉树转身抱住他的腰:“那怎么行!你放心,这次是我没经验,等下次我好好看看网上的视频,一定没问题的!” 周砚楼无奈的笑着,目光落到她身后的餐桌上:“这是什么?”他拿开盖子,狐疑的转头看她:“糊了?” “你懂什么!”嘉树瞪了他一眼,“这叫虎皮尖椒,就是酱油倒多了而已。”嘉树毫无信服力的解释了一下,然后打开电饭煲:“炸汤圆是吃不上了,今晚就这一个菜,不过我做了煲仔饭,好香啊!”嘉树把脑袋伸到了蒸腾的热气上,一脸享受。 周砚楼拿过勺子盛饭,递给嘉树:“明天就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次卧的行李是要拿到汉德去的。”嘉树端着圆圆的碗,坐在对面,笑容一扬,眉眼弯弯的。 去大理的飞机上,嘉树上去就开始睡,美其名曰积攒精力。 到了古城,她换上了染着大朵蓝色绒花的纱裙,在大理五月温柔的海风中奔跑,草帽上衔着一朵拳头大的白色花朵,嘉树倚靠在栏杆上,等周砚楼缓步走上来,便弹起身子去挽着他的手臂。周砚楼难得没穿西装,一身灰蓝色运动装,看起来少了斯文,多了些活力。 “对了,今天银行来短信提醒,我收到稿费了!”嘉树兴奋的停住脚,拉着周砚楼的手雀跃着说。 周砚楼宠溺的笑道:“多少?” “五千块!”嘉树踮着脚又放下,又翘起来。 周砚楼忽然将她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儿:“真棒,我的大作家!” “等我以后赚更多钱,我养你啊!”嘉树攀着他的肩膀,搞怪的说着。 “好啊,到时候你要是嫌我老了不要我了,我就拄着拐棍出去到处说,我是李嘉树的老公!让那些读者知道你有多负心!” 嘉树哼了一声:“你居然要报复我!” 周砚楼握着她的肩,凝视着她缓缓的说:“嘉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你看这里美吗?”嘉树忽然问道。 “嗯。”周砚楼淡淡应着。 “我还想以后我们老了,就来这里养老呢。”嘉树变相的承诺着。 “那我们要个孩子吧?等他一长大,就把公司扔给他。”周砚楼很平常的说着。 嘉树却没了声音,片刻才淡淡道:“我不想要孩子。” “嗯?”周砚楼疑惑的问,转而淡笑:“没关系,我们不急。” 嘉树没有再说话,她不是暂时的不想,是永远都不想。 “结婚?你说周砚楼结婚了?”郝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赵约问。 赵约点了点头:“是的小姐。”收到郝媛投来的目光后迅速改口,“郝总。” “是谁?”郝媛的声音很低,透着爆发前的寂静。 “好像是,是松江一个会所里的女人。”赵约啧啧称奇,“听说之前还被被人包养过。” 郝媛嗤笑了一下:“坐过牢,要求也变的这么低了吗?”看向赵约,“去查,我倒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把周砚楼钓上钩。” “是。”赵约走了出去。 两个人漫步着回到酒店,经过楼下纹身店时,嘉树叫周砚楼先上去,溜去了纹身店,买了个巴掌大小的纹身机回去。 她回去的时候,周砚楼还在浴室,嘉树就自顾自的换了睡袍,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研究了一会儿。过会儿周砚楼出来,见她笑的一脸狡黠,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扯着嘴角笑道:“你又想干什么了?” 他没戴眼镜,昨天早上刚刮过的胡子长了一茬新的,毫米短透着坚韧的青色。嘉树走过去,在他大鼻子旁边戳了戳:“老周,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你说呢?”周砚楼握着她的腰笑的带了几分痞气。 嘉树从侧面看着他:“怪不得,以前还没发现,你从这个角度看,眼皮有点像青蛙。” “嗯?”周砚楼的声音上扬着,一脸不满。 “哦,怪不得你送给我那个玩偶是个青蛙眼睛,你是照着自己选的!”嘉树咯咯的笑了起来,周砚楼好气又好笑的抓她过来。 两人疯闹到一起去,嘉树突然扒开了他的睡袍,还吼着:“别动!” “大白天的,不好吧?”周砚楼双手保持着举在头顶的姿势,声音暧昧的说。 嘉树笑了一下,从床头柜上拿过纹身机:“我可告诉你别动了啊,乱动戳破可别怪我。” 周砚楼那张亦正亦邪的脸上滑过一丝抗拒,手臂落在身前,手掌对着纹身机:“嘉树,你这是要干什么?” 嘉树打开了开关,跃跃欲试,笑道:“你害怕啊?” 周砚楼清了清嗓子,低咳着:“怎么会,只是要纹什么啊?” “总之不会给你纹个乌龟就是了!躺好!”嘉树骑在他身上,“别乱动啊,我可是第一次给别人纹身......” 周砚楼眉头越皱越紧,然后认命的由嘉树胡作非为着。速度倒也快,半个小时后,嘉树从抬起头来,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翻身坐到一旁:“好了!你看吧!”然后拿过镜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啊!周砚楼咽回去了后两个字,看着他左胸肌心脏处,那个略显歪曲的心形里面写着周和李两个字。 “好像有点,土。”怎么就把心里话给讲出来了呢,周砚楼一闭眼,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赶紧扔下镜子抱住要咬人的嘉树:“我土,我长得就土!” “噗......”嘉树扑哧一声笑着,跌在他身上,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块:“真硌人!” “变成肥肉你该嫌我老了。”周砚楼一笑,眼角泛起几丝涟漪来,却不丑,反而增了成熟稳重的魅力,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嘉树在心里说。 “好了,你也要给我纹一个!”说着她将手中的纹身机向周砚楼手中一塞,肩上的睡袍向后拉了下去,露出光滑的脊背来,扑在柔软洁白的枕头上,侧着头:“看到那块胎记没有?” 周砚楼粗粝的手指抚摸着她蝴蝶骨下那块硬币大小的胎记:“要在这里?” “嗯。”嘉树点了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疼了可别叫。”周砚楼故意这样说着,有些不忍下手。 嘉树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 “嘿......”周砚楼抿了抿嘴,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多少次被怼。 思忖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手掌,在那里轻轻划着。 “你在画什么啊?还没完?”嘉树背上没有太多感觉,因为周砚楼真的是太慢了。 周砚楼鼻尖上一层薄汗:“快了快了,马上。” 两分钟后将纹身机放到了床头柜上,将镜子递了过去,嘉树拿着巴掌大的镜子,丢在一边:“这哪看得见!”然后拢着衣服跑去浴室,鞋子也没穿,周砚楼也跟着走了过去:“满意吗?” “六角星?”嘉树一笑,“这么简单的图案你画这么久!” “我怕你疼。”周砚楼环着她说。 嘉树抬头望着他,眼中带了一丝难过:“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这里纹吗?” “嗯?” “几年前我跟老头子在一起的时候,他发现这里有个胎记,嫌丑,说让我纹个牡丹去,我没答应。我当时就在想,要是这辈子还能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就叫他给我画上去,什么都好。砚楼,我这样的人,你会跟我过完一辈子吗?”嘉树眼睛微红,氤氲着薄薄一层水汽。 周砚楼听着她说,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变的一如既往的肃穆,又带着心疼,宽厚的手掌抚着她的脸:“我从来没想过只跟你走半辈子。” 那一刻他眼中温柔的怜惜与包容,珍爱与郑重,成了嘉树后来迟迟不愿离去与放弃的回忆。 他抱着嘉树,两人相继跌在柔软的床褥中,肢体交缠拥抱时间,换得一身爱意的香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认贼为夫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这一年来,周砚楼的生意越做越大,眼下又要开始着手平宝路附近的旧住宅楼重建,更是忙碌了起来。 嘉树在这一年来,整天在家里待着,不是写就是出去商场,后来实在无聊,就报了个成人钢琴班,学着弹钢琴。 这一天她正常去上课,走在马路上,拎着手包的手指活动着,想着曲谱。刚走到地铁入口,就被一个女人叫住,声音有些冷,让人觉得不舒服:“你是李嘉树吧?” 嘉树站住脚,回过头看着她,自从她那天闲得无聊,在网上填了张保险调查表后,就不断有各个保险公司的电话打来,有几次出门还被拦住,当面推销。但她看着眼前的郝媛,觉得她不像是销售员,就点了点头,声音和善:“我是,你是?” 郝媛笑了一下,语出惊人:“我是你姐姐。” 李嘉树一怔,几秒后笑着看向她:“美女,你...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现在的女孩真是不可思议,张嘴什么话都敢说。 郝媛倒也不在意,上前一步拦住她:“你父亲叫李广为,母亲叫杜秀芳,你出生没多久就因病过世了对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调查我?”嘉树显然是不信郝媛是她姐姐这一说法。 “那边有咖啡厅,我希望你能跟我聊一聊,我有很多事想跟你说。”郝媛上前一步,拉过嘉树的手,像个陌生而真切的姐姐。 嘉树皱着眉,跟她去了咖啡厅,坐在角落里,从落地窗看向外面,一直向前走,在烤鸭店向右转,经过两条街就是平宝路了,她曾经的家就住在那里,那里的老居民楼要重建,她还一直没来得及回去看看呢。 “其实你不是李广为的亲生女儿。”郝媛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这句话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停在眼前,一字一顿的出现,你不是李广为的亲生女儿。嘉树摸了摸鼻子,觉得很莫名其妙:“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郝媛拿过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档案:“这些都是给你的,随便看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嘉树拿过档案袋,将线绕开,拿出里面的照片和资料,对面的郝媛继续说着:“故事起于二十八年前,一个女孩子诞生在汉德最好的医院里,但他的父亲只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她母亲是父亲公司的职员,而她父亲是有妇之夫,事前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并不愿意舍弃家庭,也不愿意破坏公众面前的完美形象。于是他父亲给了她们一笔钱,让她母亲离开,可惜她母亲两年后抑郁自杀了。他父亲只能将她转交给司机李广为照顾,于是这个婴儿多了一个养父。司机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在李家做了一辈子,于是将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 “是我吗?”嘉树拿出一张照片,上面那个刚刚会爬的孩子,手中抓着圆球,笑的露出了白白的奶牙。 “是。”郝媛低了低头,其实她一年前就知道嘉树的身份了,但她没有来找她,是想看看他们能否走过一年,不然她没有任何价值。 “之后这个女孩发生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我要说的是她的父亲,他叫沈石舒,沈石舒的父亲是新加坡人,母亲是中国人,他也是中国国籍。他们做的是古董和玉石生意,家族企业从他爷爷那辈开始,不是哪里的龙头大公司,但很稳定,口碑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沈石舒夫妻接连生了两个男孩,小的叫沈哲,大的叫沈斯年。日子过的美满,可就在小儿子六岁的时候,沈石舒卷入了一桩跨国特大走私案,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他们的销赃渠道,犯罪团伙有人藏匿了一部分价值不可估量的古董后,嫁祸给了沈石舒,头目信以为真,威胁沈石舒交出古董下落。正是那个时候,发生了中湾灭门惨案,死者正是其中一个犯罪分子的家属,据说他在警察那交代了,所以被打击报复。沈石舒担心自己家人安全,将两个儿子分别送到战友家中,至于女儿,除了司机李广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知道他还有个女儿,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后来司机也辞职,去了平宝路的老居民楼住下。他本打算把妻子送到国外,但他妻子不同意,坚持留下来陪他面对一切,他们在去警局的路上双双死于车祸。后来犯罪头目被枪决,而嫁祸他的那个人在坐了十二年牢之后出狱,几年后摇身一变成了地产老板。” 嘉树的手一直轻微的颤抖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冷静,声音冰冷的不像自己:“那你呢?你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沈石舒是我叔叔,我父亲是郝承安,沈石舒的战友,母亲是军医,她们两个人在一次任务中牺牲,所以我被沈家收养。”郝媛说完看向嘉树,“你觉得那个苟活下来的始作俑者是谁?” “我不相信!”嘉树木讷的转头看向窗外,喃喃着:“我不相信...我不信...” 郝媛勾着唇冷笑,将档案袋装好:“从前听过认贼作父,你却认贼作夫,如果你能自欺欺人下去,我不拦你。” 嘉树猛地转头,将桌上的杯子横扫了下去,杯子碎片和咖啡溅了一地,发出巨大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双眼盯着郝媛:“你想让我干什么?嗯?他沈石舒能收养牺牲战友的女儿,却不养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你想让我替他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信,可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不是坏,只是在有些事上权衡利弊,做了舍弃。”郝媛声音低了一些,平静的说,“这改变不了事实。这是斯年的头发,你拿去医院做DNA检查吧。”郝媛将手中的密封袋递给嘉树,拿过她手中居哲与傅斯年幼时的照片,虽然差四岁,但看起来真是像同胞兄弟一般,五官几乎没有不同。 阳光流转着照进来,嘉树觉得精神恍惚,眼前一片明亮的颜色看不清具体的事物,只是光影在转动着,她好像也在那一团金色的光里晃动着......她是沈石舒的私生女,她的母亲因为沈石舒抑郁而死,沈石舒因为周砚楼而死,她嫁给了周砚楼,周砚楼是她的仇人,她爱过居哲,居哲是李哲,李哲是她的弟弟,她喜欢过她的弟弟...... 她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 她嫁给了害死她父亲的仇人... 周砚楼是她的仇人! 嘉树整个人一抖,差点倒下椅子去,慌乱的抓住桌子,看向郝媛:“我是,我是...沈石舒的女儿,周砚楼...” “叔叔将几个孩子送走的时候,我跟着斯年去了傅家,沈叔叔没告诉傅叔叔你和居哲的下落,他想的长远,怕傅叔叔遭到威胁,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多,所以尽管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也没找到。我不能把你的事情告诉别人,这些年一直是我自己一个人在找你,所以,我找到你的时候太晚了,你已经跟周砚楼在一起了。” “他知道了吗?他知道我是他的姐姐了吗?居哲知道了吗?”嘉树双手握拳,支撑住低垂着的额头,声音飘忽虚弱。 郝媛温声道:“他还不知道,我们找到他,但没有去打扰他的生活,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嘉树淡笑了一下:“不要告诉他。”她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摇摇欲坠的走着。 郝媛拉住她:“靠我自己是不能报仇的,我希望你帮我,你现在是他的妻子,我希望你找到那批古董的下落,再把他送进监狱去!” 嘉树木然的站在原地:“这么多年了,也许早就没了。” “不会的,那是非常珍贵的古董,一流入市场就会引起极大波动,但这么多年市场上风平浪静,他一定还在藏着!”郝媛肯定的说。 她甩开郝媛的手,行尸走肉一样走出了咖啡馆,循着记忆中的痕迹,在烤鸭店门前转了弯。 老街还是透着斑驳的陈旧,这是去年新盖的商业街,复古,繁华,故意的做旧,路上的陈年坑洼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她衰颓的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平宝路她曾住过的家,这里为数不多的四层老楼,乱哄哄的一片,黄线将挖掘机和人们隔在外面,她抬起头,楼宇颓圮,杂物一地,只正在向下落的栽着紫色蝴蝶兰的花盆还能看到几分从前的痕迹。 “给钱!你们不给钱就拆!强盗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讲不讲理了!怎么没给你们钱啊!都让开啊,砸着谁我们可不负责任!” “我们告你们去!” “大妈你们跟我吵吵儿有什么用啊!谁要盖房子找谁去!这周氏公司的事儿!” “我不管谁的事儿!谁拆谁给钱!” 嘉树向着那堆乱哄哄的声音看去,有老有少,有女人有孩子,有穿着破烂的也有略显光鲜的,有牛气哄哄的孬种,也有一言不发的看客。她看着挤在一群大人身边的孩子,脸上是抓花了的灰尘,天真的笑着,举着手中的风车给妈妈看,被妈妈捶打了一下骂他:还笑!房子都没了还笑!孩子收起了笑,哇的大哭起来,她听得心酸,想跟着一起哭。又觉得生气,气自己,气沈石舒,身体里住了一个气球,膨胀的越来越大,让她愤怒又窒息。 “你们别拆了。”嘉树走过去,对夹着黑皮包,手上金表的男人说,看样子他大概是拆迁队长。 他没搭理她,见她漂亮又转回了头:“美女,你也是住这儿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我不是住这的。”嘉树淡淡的说。 “哦,那你这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吗?不过我就喜欢心善的姑娘!” 嘉树头上猛地一痛,一个四方棱角巴掌大小的木盒子从二楼扔了下来,正中她脑袋,身边拆迁队长吴新海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盒子,心惊后怕的抬头朝楼上喊:“都他妈瞎啊!砸着人怎么办!” 几个人露出个头,合着手掌道歉。“美女你没事吧?”吴新海转身颇为关切的问。 嘉树抬手摸了摸头发,一小流四分之一筷子粗细的血顺着额头流到了脸上,嘉树用手擦了擦,翻过手掌看着上面的血红,对吴新海冷静沉着的说:“你别拆了,我回去问问老周拆迁款的事,弄明白了再拆。” 吴新海指着楼上工人的手一停,转而看向嘉树:“你是?” “我是他妻子。”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管周砚楼的事,但今天郝媛的一番话,走来这里又看到如此的物是人非,嘉树觉得要做点什么,能让她脑子不停止转动的事情。 吴新海听她这么说,蹭了蹭板寸的脑袋,颇为急躁,对着一群人挥了挥手:“停停停都停!都别拆了!回头再说!”转而又对嘉树说到:“我快送你去医院吧,这伤要是耽误了可是大事!” “我自己去。”嘉树见东西不再向外扔,转身去路上拦出租车。 吴新海追着上去:“欸嫂子嫂子!还是我送你去!”,他过去,他身后的居民也炸了锅:“她就是那个建筑商的老婆!抓住她和吴新海咱们就能要出来钱了!” “没错没错!别让她走了!” “对!叫她给个说法!” 还有女人对着孩子说:“看见没,他们这些人都是黑心的!将来你可不能跟他们一样!” “姐姐很漂亮啊?”孩子天真地问。 “狐狸精一样哪漂亮!就是他们要拆咱们的房子!” 乌攘攘一群人就这么围了过来,在她耳边争吵着要说法,你一言我一语,嘉树觉得自己要被这声音给吃了,生生的囫囵个儿吞掉。她是想让吴新海先别拆了,她回去问问周砚楼为什么不给钱,给这些居民足够的补偿后再拆,他们也不至于无家可归,可现在她忽然觉得多余管这事儿。 吴新海一个拆迁队长哪能得罪周砚楼呢,叫着一群工人,连拉带扯的好歹是把嘉树给拖了出来,上车就发动冲了出去,一群人在身后追了几步后停下,牵着孩子牵着狗,抱着花盆抱着酒,各自捡了捡被扔出来的不值钱的东西,重新回到了楼中。 嘉树倚在车座上,侧着脸看着窗外,一辆辆车从她眼前经过,几乎又要将她拖回十几年前的记忆里,前排吴新海给周砚楼打着电话:“周总周总,是我疏忽让嫂夫人受伤了,啊,对对对!我在去医院的路上呢!好好,您放心您放心,我一定保证嫂夫人安安全全一点事儿没有!”挂断电话,吴新海回头看了眼嘉树:“嫂子,你有没有哪不舒服?脑袋有没有晕啊,疼什么的?” “没有。”嘉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不是被风吹散了,她不想再张口重复了。 没想到吴新海听见了,重复着:“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然周总非得活扒了我!” 嘉树低头一笑,眼睛瞬时红了一圈,死死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活着是不是为了还债的,她不是那种十分不幸的人,但她这七分的不幸对她来说却足以致命。 “对了,周总说他一会儿就来,到时候还麻烦嫂子给我美言几句,这确实是手下不注意,回头我一定好好收拾他!”吴新海不断的回头过来解释。 嘉树淡淡出声:“跟你没关系。” 听嘉树这么说,吴新海笑的多了几分真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怎么选择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周砚楼接到吴新海电话时,刚开会开到一半,扔下了一屋子的人,急急忙忙去了医院,嘉树已经包扎好了,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儿,但吴新海非拉着她拍了个片子,不是吴新海钱多,而是看嘉树神情恍惚的样子,有点担心是不是有内伤。 嘉树坐在病床上,目光直直的盯着墙上的斑点,吴新海见她这个样子,跟自己之前在养老院看到的老年痴呆患者差不多,有点慌,咽了下唾沫,试探的伸了伸脖子:“嫂...嫂子,你没事吧?”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天南海北这么大,怎么偏偏就能遇到一起去呢?真是命,都注定好的。嘉树勾着嘴角无力的笑了笑,整个人充斥着浓郁的伤感,吴新海的话说完一分钟,她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眼神涣散的飘在空气中:“哦,我没事,没什么事。”“你走吧,我没事。”嘉树重复着。 吴新海擦了下额头,皱着鼻子:“可算了吧,您现在这样儿,我哪敢走啊!还是等周总来的吧。” 说曹操曹操正常来说就应该到了,吴新海推门出去向楼梯口张望了一下,见没人,又回了病房:“嫂子,您真没事儿啊?” “我真没事。”嘉树双手扶着病床边沿,调节着自己异样的情绪。 “嘉树!你怎么样!”周砚楼砰的推门进来,差点给吴新海撞一边去,直朝着嘉树走过去,握着她的肩,看到头顶包扎好的白布条,松了一口气:“大夫怎么说?” “周总放心,大夫说了,皮外伤,我带嫂子拍片子,大夫也说没事,您放心啊!”吴新海在旁边插着话。 不出声周砚楼差点忘了他,他脸有点长,戴着眼镜还好,看起来只是严肃,要是不戴大概就是凶狠了。 “你怎么回事!拆个迁还能把我老婆砸了?怎么拆的!”周砚楼直起身子,手掌按着床尾栏杆,朝吴新海吼着。 “我,这个事吧也不能都赖我,我也不知道嫂子怎么还亲自来视察工作了...周总你看这事儿...”吴新海话还没说完,就听嘉树淡淡的说:“不怪他。” 吴新海笑嘻嘻的一伸手:“周总你看,真不赖我。” “赶紧走!”周砚楼皱着眉挥了挥手,转身拿过片子边看边说:“你怎么跑那去了?多危险啊,还好没事。” 周砚楼的声音还有半个音节卡在嗓子里,嘉树忽然起身将他手中的片子扔到病床上,张着手臂抱住了他,白皙的脸透着苍白,深深的伏在周砚楼的胸口处,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当她是吓着了:“吓着了吧,还好是皮外伤,是不是头疼?我给你吹吹。”周砚楼强劲的手臂搂着她的肩膀,真的低头轻吹着她的伤口。 病房中的窗户没开,房间还带着消毒的味道,嘉树闻着心里更加憋闷,不知道怎么就哭了,泪珠子没声没息的自己向下掉,她紧了紧手臂:“砚楼,我想我爸了。” 周砚楼呼吸的动作一顿,手臂更紧的搂抱住她:“那下午我陪你去墓园。” 嘉树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下搭着,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是这样的安排?她心肺扭着劲儿的抽痛,她是要做一个选择的,可无论选哪一个,她都会痛不欲生。又是这样两难的选择,从前她会选择遗憾少一些的,可这次,左手是刀山,右手是火海,她真的选不出。她会死的,她会死的。 回到家,嘉树蜷着腿坐在沙发上,接过周砚楼递给她的水,伸出手掌,周砚楼握住她的手坐在一旁:“怎么了?” “平宝路的居民说没有拿到拆迁款,为什么不给他们?”嘉树的指尖摩擦着杯壁,她在想改怎么谈起另一个话题。 周砚楼扶了下镜框,他抬镜框的手势很特别,修长的中指与食指顶着鼻梁上的镜架,无名指垫在镜框下,不经意的向上一抬,拇指挡在右眼的镜片前,那一刻他的眼神变化没人看的见。 “这是他们说的?”周砚楼放下手问道。 “是,那里的人大多是老人孩子,你怎么能不给他们拆迁款呢?让他们怎么活!”嘉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什么生气。 周砚楼身体向前倾去,手臂搁在腿上,手指交叉着,没有看嘉树愤然的表情,淡笑:“你怎么也听风就是雨了?这是正规审核下来的建筑项目,我怎么可能不他们拆迁费?” “那他们为什么这样说?” “之前协商他们本该六月初就搬离的,但给了拆迁补偿款之后,他们又不走了,因为有人从中作梗,坐地起价,所以只能采取强制措施。”周砚楼说完,靠在沙发上:“你这是把我当成奸商了?”仍旧没有看嘉树,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 嘉树勾了勾唇角,状似不经意的用指尖抚上他的脖颈:“我一直没问你,这是怎么弄得?” 话题过渡的这样猝不及防,周砚楼眸色微变,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握着她的手指放到自己掌心,轻拍着嘉树的手背:“很多年之前的事了。” “我想听。”嘉树将水杯放到桌子上,淡淡的说。 或许是因为忆及往事,他眼中多了复杂的情绪,有些抵触,又藏着深沉的狠厉。 “你知道我因为走私坐过牢,这是在入狱前几年的一次走私中,我们跟另一帮人交了火,就留了这么一个印子。”周砚楼看似毫无隐瞒的说了,但这些话不用他说嘉树自己也猜得到。 嘉树低垂着眼睛,转了转,抬头说道:“前几天有读者给我发私信,说觉得‘七一九特大走私案’是个不错的写作素材。”她凑近了些,直视着周砚楼:“我知道你在那次案件里受了很大的伤害,可我突然又在想...”她停住声音,眼中带着急需一个答案的恳切,“你有没有害过人?走私那些事不说,你有没有害过活生生的人?” 窗外的阳光随着窗帘的摆动,左摇右晃的映在周砚楼的脸上,好像是在逼迫他慌乱起来,周砚楼眼中有低沉一闪而过,声音温厚的说:“没有。” 得到答案的一刻,嘉树的瞳孔晃动了一下,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周砚楼说:“那我相信你。”然后抱住他,听着他不快也不慢的心跳声,他是有些紧张的,可是也只有一点点,他的心跳依旧沉沉的跳着,那么平稳......“不要骗我,永远也不要骗我。” 周砚楼环抱着她,视线从窗户遥遥的望出去:“不会的,我怎么会骗你呢。”那一刻他若有所思,但很快挥去了脑中晃动的想法,相信嘉树只是因为看到新闻觉得不安,担心他。 “郝总,这件事...傅董事长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一下?”赵约犹豫的问道。 郝媛目光冰冷的看向他:“李嘉树虽然是沈家的私生女,可毕竟也是血亲。你觉得傅董会利用叔叔的女儿吗?” “我知道了。”赵约立刻应道。 郝媛瞥了他一眼,声音带着玩味的警告:“傅叔叔他老了,赵约,记住你是谁提拔起来的,有些左右摇旗的事就适可而止吧。” 赵约脸色变了变,躬身:“我明白了郝总。” “没什么事儿,你就走吧。”郝媛走到窗前,看着成群屹立的高楼,眼中是藏不住的野心与仇恨。 下午周砚楼要带陪嘉树去墓园,被嘉树拒绝了,说她今天难受不想动,叫他快点回公司去。周砚楼走后半个小时,嘉树就穿上衣服。拿着郝媛给她的头发去了医院,她还在想,万一呢,万一是郝媛搞错了呢,到时候一切都与她无关,大概会无关吧。 回家的路上,玫姐给她打来电话,她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嘉树接通后,玫姐说她来汉德了,在西瓜餐厅等她,嘉树打车过去的时候,火锅刚上。远远地看,玫姐还是跟从前一样漂亮,一身干练的格子西装,看起来光彩照人,时间好像格外善待她。只是离近了一看会发现她眼角也有了皱纹,皮肤也不及从前光滑水润,眼袋有些重,像是没休息好,说笑间也带着疲态。 “玫姐!” “呀,你这么快就到了啊!”玫姐站起身来,两人抱在一起。 嘉树在对面坐好,问道:“从松江走后,就一直没见着你,你怎么想起来来汉德了?” “我是来拍婚纱照的。”玫姐笑呵呵的说,看着一脸的幸福甜蜜。 “婚纱照?”嘉树诧异的问:“你要结婚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新郎是谁啊?” 玫姐夹着菜往锅里放:“你这一连串的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啊?”然后一笑:“新郎你认识。”玫姐故意不说,让她去猜。 “我认识?”嘉树歪着头,“是...刘老板?他那段时间对你简直是穷追猛打!” 玫姐晃了晃手指,嘉树又问:“那是冯行长?他对你也很好啊,而且你们年龄也差不多。” “你能不能靠点谱?你说的这两个你在的时候我就拒了。”玫姐横了她一眼,“你把思路打开点,往其他地方猜一猜。” 嘉树笑道:“哪有你这样的人,猜不到还不告诉我,非要人家继续猜!既然不是这方面的,那我只能想到齐铭了,我觉得他还不错,虽然你们谈了两个月就分手了,但绝对不是人家的问题,是你事太多了。”嘉树嫌弃的说。 “行了,我看你是猜不到了。”玫姐摆了摆手,“是孟令成。” “孟令成?”嘉树吃惊的微张着嘴,“你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还走一起去了?”而且她一直觉得孟令成很反感万禧城,每次都恨不得赶紧走,怎么还要跟玫姐结婚了。 玫姐笑道:“本来是没关系,这不是因为你就认识了嘛,后来也总有交集,慢慢就熟了,就...就在一起了呗。”玫姐说的轻松,中间还有多少关节矛盾没打通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他,对你好吗?”嘉树的直觉,孟令成是那种对未来还不定性,处于迷惘状态的青年,这样的人在小城太多了,他们大多会选择触手可及的现实,听从家里的安排,安安稳稳的做着朝九晚五安适的工作,娶一个门当户对或有工作的女孩儿,结婚生子,度过平淡而安稳幸福的一生。既然是小城,就存在许多根深蒂固的观念,即便是如今仍未完全消弭,对于玫姐这样的女人,大家都是挑剔又羡慕的,嫌弃她爱慕虚荣嫁给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又羡慕她等男人死了转身成了商业上的女强人,明目张胆的鄙夷与私心艳羡并存。尤其是孟令成父母那一代人,大多数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女人的。 如果性别互换,加个贪慕虚荣的前提。当玫姐是个男人,娶了大她三十多岁的女人,大概会成为小城惊世骇俗的故事,好像年轻女孩嫁给老男人常有,怕什么,小姑娘长得漂亮,用青春换物质,这不也是种投资吗?而年轻男人娶老女人就是稀奇,诶呦堂堂大男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好好奋斗不什么都有了!这搞得,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这何尝不是另一个角度对女性与男性的性别歧视呢。 “他对我很好,只是他家人...”玫姐喝了一口饮料,满不在乎的说:“我无所谓啊,反正我是跟他过日子,又不是跟他爸妈过日子,爱怎么说怎么说,他在乎我就行。” “话是这么说。”嘉树没有再多说什么,杨着笑脸问:“打算在哪办婚礼?可惜我结婚了不能做伴娘,但我是你的娘家后援团!”嘉树作势在胸前举着双手,在桌沿边上左右摇晃着。 玫姐仿佛来了兴致:“说到这个,之前因为他父母和亲戚,我是没想办婚礼的,想着大家以后是一家人,还是少发生些矛盾,迁就他们一些。可后来越想越生气,我凭什么不办啊!这是我结婚,凭什么迁就他们,总之以后的日子不会消停,我也不打算委屈自己,要是以后真没有缘分,走不下去了,大不了就断了。”玫姐越说反而越泄气。 嘉树握着她搁在桌子上的手:“不会的,你这么好的人,孟令成怎么舍得放弃呢,你们以后一定会白头偕老,生一大堆孩子的。”嘉树笑道。 “我们婚礼定在八月份,到时候你要到松江来啊。捧花你是不需要了,但我给你喜糖吃。”玫姐笑着,刚强惯了的人,小女儿情态也少见,嘉树偶尔见这么一次,觉得心下酸酸的。 “好,我一定去。” 回去的路上,嘉树的手机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她接通,耳边响起上午郝媛清冷的声音:“你想好了吗?这不是帮我报仇,是帮你自己。”嘉树沉默着,迅速的挂断了电话,她没想好,她根本没办法去想!一想到这件事,就像谁扯着她的四肢,无论向哪边倾斜,另一边都会痛的快掉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欲动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嘉树的情绪一直低落着,周砚楼下班回来就发现她恹恹的,吃饭时只吃了几口菜,半碗米饭一粒没动,收拾完两人照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周砚楼拥着她温声问:“是不是伤口不舒服?” “没有。”嘉树摇了摇头,把他的手臂从肩头拉下,声音平淡温和:“我困了,先去睡了。” “好。”周砚楼看着她,点了下头,眼中还是带着担心。 嘉树背对着房门侧卧,透过窗帘看着落地窗外的灯火涌动,她看着那蓝窗帘上的树叶纹理,一遍遍的逼问自己,李嘉树,你要听郝媛的,她甚至不是沈石舒的亲生血脉,还在筹谋,你是私生女没错,可沈石舒无论怎么说都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样恬不知耻的与仇人同眠共枕,还想放过他,你竟然还想为仇人辩解吗?如果不是他害了沈石舒,也许你现在也像郝媛一样生活,即便不能认他做父亲,可至少不会经历从前那样不幸又卑贱的生活。她的身体发冷,手掌都轻颤起来,嘉树深吸了一口气,可这是多久的陈年往事了,周砚楼也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坐了十二年的牢,他也死了父母亲人,他也是受害者,还要怎么惩罚他呢?那一刻嘉树甚至自私的想,郝媛为什么要找到她,就让她什么都不知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好吗?一定要让她经历过痛苦,好不容易得到一份爱之后,再亲手毁了这份希望吗?她恨郝媛,恨沈石舒,恨周砚楼甚至恨李广为,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她想坐起身来大喊大叫,就让人把她当成一个疯子送到精神病院去吧! 可当门外响起周砚楼的脚步声时,她却蓦地闭上了眼睛,呼吸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睫毛轻颤着,她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让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周砚楼掀开被角躺了进来,伸手熄了床头灯,熟悉的味道无法阻挡的窜进她的鼻子里,她更想哭,周砚楼的手臂如同往日一样,揽在她的腰上,侧身圈住她,她一僵就想逃开。他的身体依旧那么温热,也惊讶嘉树的体温:“你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感冒了?”他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喃喃:“没有啊...” 嘉树没有说话,周砚楼更加抱紧了她:“没事,一会儿就暖了。” 嘉树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在让自己的大脑转动起来,她像个傻子一样放空着自己,她张着眼睛看窗外的天,从漆黑到深蓝,那是凌晨三点的夜独有的颜色,那时她忽然困了,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早上九点多,周砚楼早已经去上班,她撑着手臂坐起来,看着床头柜上摆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和豆沙包,还有一排码的整整齐齐的火腿,她笑了一下,笑又僵在脸上,忽然间她抓过豆沙包向自己嘴里塞去,像是几天没吃饭的人,疯了一样向肚子里塞着食物,她狼吞虎咽的吃光了面前的早餐,喝光最后一滴豆浆后跑到了卫生间哇的一下又全部呕了出去,那种自下而上的呕吐感,让她本就湿润一片的眼睛里又多了一汪晶莹,嘉树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的吓人,她笑着又大哭着靠到了墙上去,砰的一声是骨头撞在瓷砖上的声音,她贴着光滑的砖石跌落到地上,她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颓废的站了起来,放满了一水池的水,将头埋了进去,那一瞬间的窒息与冰冷,让她张大了眼睛想抬起头来,又自己按着脑袋不许它出来,像个精神分裂的病人,过了半分钟,她才抬起头,觉得自己的世界从没向此刻这样清晰明朗。 她绑好了头发,难得在家还擦了口红,气色立刻变得好了起来,她拿过手机,无视轻微颤抖的手,拿过抽屉里那盒两周没抽的烟,衔在嘴边,拨通了郝媛的电话。 山海大厦中的郝媛,正在看文件,手机响起来,她抬眼看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薄笑,仿佛在意料之中,并没有惊讶,不紧不慢的合上文件夹,接听:“嘉树,早上好,你想通了吗?” “是。”嘉树吐了一口烟出去,像是回到了万禧城,那副冰冷空洞的模样:“我能做什么?” 郝媛手中的笔在纸上写着1,又勾掉,写上了一,她笑着说:“你不用等DNA检验结果出来再做决定吗?” “不用。”嘉树声音沉沉的说,“到底要我怎么做?” “找到那批古董的下落,据我所知其中有一尊印度湿婆,其他是从莫高窟、日本和法国偷渡回来的,我只有这些线索。”郝媛果决而利落的说。 “我知道了。”嘉树挂断了电话,起身去了周砚楼的书房。搬进来的那天,周砚楼说书房多是公司文件,有固定的摆放位置,就不用她收拾了,她正好乐得清闲,平时进去也只是擦擦地,从来没碰过任何其他东西。 她的手掌握住门把手的一刻,就知道她算是背叛了周砚楼,她不是木头人,她体会得到周砚楼对她的好,所以她不愿意这样做。可她的手仍旧按了下去,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清冷的木香与书香混杂,她关上了门,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里藏了那么多的秘密。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里面很空荡,只有几本几年前公司的合同,数额很小,大概那时候他才刚刚起步,拉开左右的抽屉,里面装着一摞摞厚厚的文件,她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明知道这个时候周砚楼不会回来,还是向门外看了看,然后伸手拿了出来,一张一张的翻看,一个小时过去,她才翻看完了一半,很快她就觉得不耐烦,都是些琐碎的表格、细项文件,没有她要的东西。 嘉树关上抽屉,转身看向巨大的实木书架,深沉的枣木色,雕花的小木门上罩着透明的玻璃,里面什么书都有,历史科技、天文地理、时尚杂志、名著史诗,她想着,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这书柜后面有什么机关,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伸手拉开柜门,踩着椅子,从第一层开始向外拿,每一本书她都会大略的翻看一下,确定里面没有夹什么才原模原样的放回去,看起来仿佛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实际上又是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秘密。她觉得失落又觉得高兴,周砚楼并没有藏什么,可他如果没藏在这里,又会在哪? 此时的周砚楼,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面前的赵力韬,双手在面前交叉着,勾唇笑道:“你不想干了?”他眼神一向是冰冷的,幸而镜片挡住了几分厉色。 赵力韬觑了他一眼,眼神飘忽着看向别处,又坚定的对周砚楼说:“是,周总!”他深呼了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我不是要毁约,说实话,您开的价钱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可那种地方整天暗无天日,十里八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我实在受不了了,麦兰还在等我回去,我不能一直在那里躲着!” “躲着?”周砚楼将手指慢慢分开,摸着桌边站起来,声音平静的问:“躲着?” 他走到赵力韬面前,早已换了金丝框眼镜,看起来是个斯文而深沉的生意人:“你觉得在那里是躲着?” 赵力韬不敢看他的眼睛,也觉得说这话有点心虚。 “一年给你三十万,就是看个大门,不用你加班熬夜,也没有竞争压力。阿力,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出去工作要多久才能赚三十万?”周砚楼单手抄兜,声音很和善,却叫人觉得深不可测。 “周总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力韬连忙说着,“我也想明白了,我不在乎出去能赚多少钱,只要每天能看到麦兰,哪怕一个月三千块我也心甘情愿,我不知道您做的什么生意,也不想参与进去。”赵力韬说到后来,几乎有些恳求,他是半年前年被周砚楼挖走的,他对麦兰说是出去挣钱了,实际上也确实差不多,只是他去的地方不是什么大城市,而是小山村。霍仙镇那地方十沟八叉,几步就有一条路,而那个小基地似的房子,要顺着一条小路走进去,再拐过无数个小路,在一座人迹罕至的极其偏僻的山沟里停下,那地方没有手机信号,无线网数据都没有。住着十五个人,加上他十六个,他观察过,那些人身手非常好,同时也十分粗蛮,熟悉的几个人常常不注意冒出云南方言来。阿力平时基本不跟他们说话,轮岗的时候才用对讲机沟通一下,他好几次在无意间发现了其中几个人是持枪的。即便那个地方只有个别鸟拉个屎就飞走,但他们每天精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他在那里住了半年,几个星期前,又有十几个人来,说是换班,那些跟他一起站岗半年的人被替换了出去。他实在受不了了,当时听到一年三十万,他想就算是累死他也干,可真正到了地方,却发现他好像卷入了什么不该接触的组织,他要求回去,跟组长商量了一下,组长给周砚楼传了消息,得到回复后才放他走。 “可你已经参与进来了!”周砚楼声音悠长缓慢,听的人心理随着他起起伏伏的语调紧张着。 “可我不想!”他像是爆发了一样,反驳回去。 周砚楼反而笑了一下,拍了拍阿力的肩膀:“知道我为什么冒险用你吗?” 赵力韬僵直着身体没有说话,周砚楼转过身,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边找边说:“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甘于平静的人,而我就是能你走向更大天地的推手。”他翻到了,握在手里欣赏着,“你的能力,就算在外面工作也能赚钱,可你想整天起早贪黑的拼业绩,还会被上司孙子一样的骂吗?你想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居无定所,在别的男人怀里吗?阿力,这个世界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不是你想要光明就得到光明的,有些人,他生来只能靠黑暗发家,然后仍然可以一身荣耀的活在众人眼里的光明中。” “再不济,你想想她。”周砚楼将手中麦兰的近照递给了赵力韬。 “你想干什么!”赵力韬握着照片的手在发抖,猛地手臂一横抵着周砚楼的脖子把他逼到了办公桌是上,周砚楼的腰一下磕在桌边,‘嘶’了一声。脸上终于多了几分不耐,皱着眉歪了下脖子,陡然抬手将赵力韬的胳膊反扭了过去,按在他身后,另一手将他的头按在了桌子上:“我老了,不喜欢说着话就动手的人,你还年轻,我原谅你这一次。”说着松开了手,拿过被撞到一旁的墨玉色笔洗,端到眼前上下打量着,忽的目光错过笔洗看向对面的赵力韬,声音玩味似乎在开着玩笑:“我这套笔洗可不便宜,弄坏了你工资里扣。” 赵力韬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不再动手,但仍愤愤的盯着他看。 周砚楼放下手里的笔洗,指尖划着桌面坐在椅子上,向后靠着:“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我就喜欢你这种重情义的男人,对女人重情,想来对老板也不会寡义,对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让我干什么?”赵力韬紧紧握着照片,心里已经动摇,他不在乎是不是当一个坏人,但他在乎麦兰的安危和她希冀的好日子,他也想过过那种把别人踩在脚底下的日子。 周砚楼交叠着双腿,老神在在中透着股不可测的深沉,声音从容淡然,嘴角衔着一丝笑:“你放心,既然是人才就不会被埋没,我不会让你在那里住太久的。” 赵力韬罪恶的念头被周砚楼种下,或者一直都存在,只是被周砚楼引诱了出来。他从未潜入那间库房,所以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他现在仍然好奇,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蠢蠢欲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爱情的先来后到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因为遍寻未果,嘉树打算从周砚楼嘴里问出来,在周砚楼眼中,她们还是夫妻。 这次的动作,赵约确实没有报告给傅国安,但郝媛过度相信自己的能力了,傅国安管理着山海,这个汉德市的龙头企业,怎么可能对她干什么一无所知呢。 傅国安当过兵,所以即便已经五十八岁的年纪,仍旧精神熠熠,染过的黑发下藏着少许白色,却不显半分老态。他虽然是商人,却端着一张政客的面相。五官端正,高梁薄唇,剑眉薄目,尤其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更显得他一身正气,清正廉洁。带着没有边框的眼镜,是个真正绵里藏针,从容不迫的人。 “就由着她这么折腾吗?”站在他面前的是傅斯年,二十八岁,在汉德市刑侦大队任支队长,年轻有为,属于同龄人打马也追不上的一类人。 “媛媛有主见,不用干涉她。”傅国安不紧不慢的说着,面上带着慈善的笑意。拿过阿力的资料,又看了看旁边几个人的资料。 傅斯年看向傅国安手里的照片,有些不屑:“也不知道她怎么收买的人家老婆。” “媛媛有她的方法,斯年,谈谈你吧,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帮我?”傅国安将资料都装回去,看向傅斯年。 傅斯年抬起手臂看了看时间:“爸,我都出来一个多小时了,先回支队了啊!”说着也不管傅国安叫他,几步就走出了办公室。 傅国安又将李嘉树的照片拿了出来,嘴里喃喃着,“李嘉树...李广为...沈嘉树...”然后笑了一下,将照片装回去。 傅斯年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时,迎面遇见赵约:“赵助,还没午休啊?” “嗯,还没呢。” 傅斯年拍了下他的肩膀,凑近了些:“看好郝媛。” “您放心。”赵约暗暗说。 嘉树瘫坐在周砚楼的办公椅上,这一个星期以来,她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她怀疑周砚楼将东西放在了公司。 巧的是今天周砚楼回来的早,推门进去的时候嘉树隐约听见声响,但是往外走已经来不及了,赶紧把桌上的文件放到了抽屉里,周砚楼回来习惯性的走向书房,嘉树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侧身走到了窗台前。 周砚楼一推门,看到嘉树愣了一下,看着她手里的抹布笑道:“这么勤快啊?”然后走进去,将公文包放在宽大的书桌上,眼睛不经意的环视着周围物品的摆放。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嘉树折叠着抹布,笑盈盈的问。 周砚楼打开电脑:“平宝路那边的事情刚处理完,其他事情也交代下去了,这几天都没什么事儿,能好好在家陪你了。”推开电脑,朝着嘉树伸出手去。 嘉树握着抹布的手指一紧,仍笑着走了过去,坐在他腿上,抹布扔在桌子上:“那好啊,我最近写没有思路了,想让你帮我看看呢。” “好啊,让我看看大作家的作品。”周砚楼钻在她颈窝出笑着说,呼吸和胡渣刮着她的皮肤,痒痒的,嘉树笑着拍他,笑意却不达眼底。 赵力韬回了松江,犹豫着去了万禧城,因为玫姐最近忙着结婚,又去了汉德,所以生意就交给了章台秋负责。 阿成正在吧台调着酒,一抬头看到赵力韬走进来,诧异道:“力哥?”“都小半年没看见你了!” “怎么这么冷清?人都去哪了?”赵力韬拿着格瓦斯左右观望着。 阿力放下手里的活,手臂横在吧台上:“玫姐要结婚了,最近忙的人影都看不着,现在酒吧都是秋姐负责。欸,你是来找麦姐的吧?”阿力促狭的问。 赵力韬跳下椅子:“就你知道得多!”然后朝着后面麦兰的屋子走过去。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他走之前走廊那个坏掉的灯修好了。 站在麦兰房间前敲了敲门,屋子里扬出一声:“谁啊!”是个男人的声音。 赵力韬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次却怒火中烧一脚踢开了房门,床上两个人立刻扯着被子挡住了自己,赵力韬突然闯进来,吓得老乌那一脸横肉抖了几抖,萎靡下来,抱着身前的被子朝赵力韬吼道:“你,你他妈谁啊!” 麦兰倒是平静的很,拿过床头柜上的烟自顾自的点着,老乌用手肘撞了撞麦兰:“他谁啊!你她妈不锁门的啊!” “你跟谁她妈呢?”麦兰挑着浓黑的眼线,衔着烟扭头笑着问。 门自己向回关着,被赵力韬又踢了一脚,彻底靠在墙上不动弹,赵力韬几步走到床边,抓着老乌衣扣散乱的衬衫给人拽下了床,老乌看着一身肥肉,体重不轻,倒是被赵力韬扯得溜溜转:“你给我松开!我告诉你啊,这是老子包的人,你她妈谁啊多管闲事!” 不说还好,话刚说出去,赵力韬就对着他肥圆软塌的肚子踹了过去,一脚将人踢倒在地上,拳头雨点般的落了上去,收着力,让他觉得疼又不会真打出什么事儿来,声音跟着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混杂着,抑扬顿挫:“我是谁!你说我是谁!我,让你知道知道我是谁!王八蛋!” 麦兰丢了个烟盒过去:“阿力,你差不多行了啊。” “滚!”赵力韬怒气冲冲的朝麦兰看了一眼,扯着老乌的衣领将人拖着扔到了门外:“我看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麦兰把烟蒂摁灭在烟缸中,手掌抚弄着头发问。 赵力韬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拉到了地上来,脸上表情带着往日没有的狠意和气愤,仿佛一个被背叛的男人:“我走之前不是说好让你等我回来吗?你怎么还能...”赵力韬顿了顿,指着门外:“还能跟那种男人在一起!麦兰你她妈对得起我这么多年掏心掏肺的对你吗!” 麦兰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的胳膊上掰下来,细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深红的掐痕:“赵力韬你脑子有毛病啊!”麦兰推开他,“我他妈是干嘛的你不知道吗?你还指着我像个良家妇女一样等你啊?” 赵力韬正要说什么,被麦兰的声音打断:“亏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走之后,前两个星期还能联系上人,后来电话都打不通了,谁知道你跑哪去了谁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我能怎么办?死挺着吃老本吗?” “麦兰你听我说。”赵力韬辩驳着要解释,麦兰掀了一把头发到脑后:“阿力,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要是嫌弃我,外面出身清白正儿八经的姑娘多得是,你离开这找个工作再找个好人家的老婆,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挺好,非得在这折腾我干嘛?”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赵力韬扶着额头,有口难辩的原地踱着步。 “你说啊!”麦兰抱着手臂坐到床上去,仰头问:“你倒是说啊?” “我找的工作不允许用手机,不止我,那里的人都没有手机用,我也想出来找你,可是合同都签了,一年三十万呢,我只能忍着,这不是一放假我就立刻来找你了吗!” “不能用手机,没有假期,还一年三十万,你这是干什么保密工作呢啊?”麦兰显然是不信,“你之前在这当保安,虽然钱挣得少,但好歹我天天有个念想。现在几个月几个月的不见人影儿,电话信息什么联系都没有!我受不了!” “不用太久我就能出来了。”赵力韬握着麦兰的手说:“老板很器重我,再过半年我就能接你一起去住了。” 麦兰扯着嘴角笑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等你走了之后还不是人间蒸发一样,一个电话都打不通!我要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哪个城市、哪个公司,我随时能找到你人的地方!” 赵力韬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麦兰,告诉她也没太大关系,可是一想到那仓库周围持枪持械的人,就又把话咽了回去:“我签了保密协议,不能透露工作地点。”麦兰正要发作,赵力韬又赶紧说到:“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是在帮周总做事,你认识的,周砚楼。” “周砚楼?”麦兰转着眼睛一想,撇了撇嘴:“是他啊。” “怎么了?” “那不是李嘉树她男人嘛,绕了一圈儿我男人还要给他男人打工。”麦兰一脸的不爽。 赵力韬搂着她说:“放心,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赵总的夫人。” 麦兰心里有些感动,轻声问道:“阿力,好姑娘那么多,你为什么就认准我了呢?” “因为我遇见你的时候,你也是个好姑娘。别人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再过二三十年,你对我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好,我不在乎这些年你经历过什么,只要一想起来你对我的心,我就踏实。”苦日子过惯了,人心的黑白也看遍了,就格外珍惜这亿万人中得之不易的分寸真心。 本来照婚纱照这事,是新郎新娘一起,玫姐约好了时间,孟令成却突然被他父母叫了回去,气的玫姐一个孟令成的电话也没接,直接给嘉树打过去:“嘉树,你干嘛呢!” “我在家写啊。” “那你别写了,来普发路塞因婚纱这来,陪我试婚纱!”玫姐没好气儿的说。 嘉树停住手,看了眼周砚楼:“你这是跟谁生气了?试婚纱不是应该阿成陪你吗?我可不去当电灯泡。” “什么电灯泡啊!”玫姐气急:“好不容易约了时间来,半路就让他爸妈叫回去了,你说他们两个老东西什么意思?我还非得用他陪吗?爱滚哪去滚哪去!” 嘉树笑着蹭了蹭额头:“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这就过去。” “你要出去啊?” “是啊,玫姐让我陪她试婚纱,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你自己做点东西吃吧。”嘉树去换衣服。 周砚楼踱着步过去,从身后抱住嘉树:“早点回来啊。” “我知道呀。”嘉树推着他出去,自己在更衣室换衣服。 到婚纱店的时候,玫姐正在沙发上坐着呢,还是一脸气闷的样子,见嘉树进来,起身拉过她:“走,陪我试婚纱去!” “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他父母年纪大了,可能真有什么事。”嘉树劝道。 “能有什么事儿?要是需要去医院的,孟令成他能自己回去吗?”玫姐叫店员拿过一款抹胸,非要拉着嘉树一起走进试衣间去。进去了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我以前还当老人家,就算不支持也不能有什么坏心思,你知道他爸妈干了什么吗?” “嗯?为难你了?”嘉树帮她摆弄着婚纱问道。 玫姐将头发拉到一侧:“他们倒没为难我,就是又给孟令成介绍了个对象,是哪个事业单位的,二十四岁,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没两年。”拉上拉链之后,玫姐转头问嘉树:“你就说有这样的父母吗?我这边去民政局日子都定好了,他们还给他儿子找相亲对象!什么东西!” “消消气,先看看婚纱。”嘉树拉着她走到镜子前面,玫姐身材保持的好,婚纱穿在她身上就像量身定制的一样。 “太漂亮了,玫姐,我给你拍张照吧?”嘉树拿过手机,边拍边说:“回头你把照片给阿成传过去,让他后悔没亲眼看见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我才不发呢!发也是给他父母发,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差点气出心脏病来!”玫姐冷哼着,准备进去试另一件。 这时门外走进来个小姑娘,穿着衬衫和短裙,也不管店员喊她,直奔着玫姐和嘉树过来,嘉树转头看了看玫姐:“你认识啊?” 玫姐摇了摇头:“不认识。”说着毫不在意的提着裙子走回去。 “你就是梅长虹吧?” 玫姐一听这挑衅的声音,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站在台阶上,婚纱旖旎的拖在地上,端着高姿态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架势,画着深色眼影的宽厚眼皮轻眨了一下,眉毛微挑,抱着胳膊睨着她问:“你谁啊?” “我是孟令成的未婚妻。”郑湾理所当然的说。 玫姐扑哧一笑,看着嘉树说:“你看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孟令成都要跟我领证了,她跑过来就敢恬个脸说是他未婚妻!你就是郑湾吧?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不知道孟令成是有妇之夫吗?” 郑湾被玫姐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上前走了一步:“我看是你怕嫁不出去了吧?叔和姨都跟我说了,他们是不同意你跟成哥结婚的,这次叫他回去就是让他跟我结婚,我跟成哥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比你深!你这样的女人,喜欢年轻的,就花钱去找啊,反正成哥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郑湾抱着手臂,说起话来倒是颇为得意的样子。 “还成哥...”玫姐嗤笑了一声:“你要是非想党这个小三,我也无所谓,可惜我同意阿成也不能同意,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跟哪儿玩呢,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哪来的回哪去!”玫姐毫无耐心的瞟了她一眼,转身往更衣室走,对一旁的嘉树道:“你看那个鱼尾的怎么样?” “这么看都漂亮,还是得上身试试。” 郑湾追了上去:“你就没听过吗,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儿!” 玫姐背对着她弯了弯唇,对嘉树和善的笑着:“嘉树我有点想打人,你准备好去警察局捞我啊!” “诶诶诶。”嘉树又想笑又无奈的拉住玫姐:“算了算了,这话听着像高中生似的。”转而走到郑湾面前:“郑小姐,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这句话是要有一个前提,爱情是不分先来后到,可人活着,是要讲礼义廉耻的。就算是动物都知道择一终老,人如果寡廉鲜耻那不是连动物都不如?” “嘉树,那不叫动物,那叫畜生。”玫姐笑呵呵的说完,也不管要冲上来的郑湾,对店员说:“你家什么服务质量?顾客都被骚扰成这个样子了,保安也不管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店员赶紧对旁边看热闹的人挥了挥手,叫了保安来。 保安没来之前,郑湾被店员一左一右的拦住:“小姐,我们这里是婚纱店,您要是不买婚纱还请出去。” “梅长虹你给我出来!你!”郑湾气的对玫姐的背影大吼着。 进到更衣室,嘉树摇了摇头:“怎么疯疯癫癫的,这要是真喜欢你家孟令成,以后还不一定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怕什么,她还敢来万禧城是怎么着?我又招了两个保安,比阿力还壮,一根手指头就能给她提溜出去。” “你就像混黑社会的。”嘉树淡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再遇居哲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孟令成坐在沙发上,看着喋喋不休的父母,猛地站起来:“爸妈你们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 “我们怎么了?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知道现在亲戚,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吗!” 孟令成看着他妈,一脸不悦:“怎么说?还能怎么说!”“无非是说我攀上了富婆,还能说出来更难听的吗!” 孟父拾起手边的遥控器就砸在了孟令成身上:“我跟你妈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听这些闲言碎语的?她梅长虹是什么人?二十来岁就就嫁给姓安的,姓安的死了她转身就成了万禧城的老板,还开了个什么会所,那是什么好人啊?还比你大那么多岁!你跟她在一起,我们还要不要这张老脸了!” “你们要脸,我就不要感情吗?郑湾我一直拿她当亲戚看的,让我跟她结婚,对我来说就跟乱伦一样!”孟令成被气的,说着说着就语无伦次了。 孟母站起来捶着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郑叔郑姨那是正了八经的公务员,郑湾也在国企上着班,还配不上你是怎么的?非要去跟梅长虹那样的女人结婚!” “爸,妈!”孟令成满耳朵都是嗡嗡的声音,沉着声吼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讲门当户对!我是什么高门子弟有什么了不起的家业要继承吗?玫姐怎么了,不是谁一生下来就衣食无忧的,过去再不堪也是过去,走过一次岔路,你们还不让人活了?” “你别跟我说这些歪理邪说!反正这门婚事我跟你妈不可能同意!”孟父重重的哼了一声,靠在沙发上。 “不同意我也要结!从我大学毕业,事无巨细没有你们不管的!现在结婚还要听你们的,到底是我找老婆还是你们找老婆!”孟令成说完就转身推门跑了出去。 “你走!有能耐你就别回来!”孟父喊着大概所有父亲都说过的话,指着孟令成的背影骂。“小王八羔子,这是想气死我!” 郝媛筹谋着找到那批古董下落,傅国安看似漠不关心,放任她去行动,实则眼睛从未移开过。而郝媛说是要利用古董将周砚楼送回监狱了此残生,另一方面也是觊觎着那批古董的价值连城。当年沈石舒预感自己会出意外,提前留下遗书,将百分百控股的沈氏公司,留给了过命的兄弟,当时还是山海地产董事之一的傅斯年。 后来傅斯年成为公司最大控股董事,任山海地产董事长,将名下已经更名的沈氏公司即—舍予古藏有限公司,转交给了郝媛管理,他本想将沈石舒的公司交给傅斯年,也是名正言顺,应该应分的,但傅斯年一心追求自己的理想,考入警校,进入刑侦大队,说什么也不回公司。傅国安没办法,再加上他在国外攻读博士的儿子傅远时与郝媛间的感情,出于分毫私心,傅国安就将舍予交给了郝媛。 郝媛自小性格孤傲,对人疏离冷淡,但在事业上却是一把利刃,将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条,短短一年营业额上升了八个百分点,所以傅国安更加放心,专心打理山海地产,至于嘉树,那是沈石舒的女儿,说是私生女,但在傅国安眼中与傅斯年没什么不同,所以他是有过不忍的,但沈石舒的仇总要报,她已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将她拉出来远不及留在周砚楼身边有意义,他归根到底是商人,感情与利弊是永远不能划等号的。 嘉树一周没有给郝媛消息,这是郝媛没想到的,她以为周砚楼不知道嘉树身份,不会对她有太多防备,可她没想到周砚楼除了自己对谁都留有戒备提防。 因为最近公司不忙,周砚楼常常中午就回家,剩下的事电话沟通也可以解决,所以总是一下午都不出去,嘉树无从下手,整日装着心事,所以总是走神,周砚楼也觉得她哪里不对,放下手中的报纸,抬眼问道:“嘉树,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嘉树笑了一下,眼睛看向别处:“也没什么,就是在家闷着无聊,你又不陪我出去。”她的声音带着稍显刻意的抱怨。 “原来是我的错啊?”周砚楼笑道,站起身来拉过嘉树,“那你就直接跟我说啊,我肯定天天陪你出去,咱们现在就走。” “去哪?”嘉树问道。 “你们女人不都喜欢逛商场吗?我陪你去选几件衣服首饰什么的,怎么样?” “好啊,再给你挑一套西装。”嘉树转身去换衣室换衣服,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兴致缺缺的。 再出来的时候穿着水蓝色连衣裙,像个初出校园的学生青春活力。 周砚楼揽过她的腰,扶了下眼镜说到:“真怕一会儿有人说我们是父女俩。” 嘉树扑哧一笑,推搡着他:“你能不能再夸张点?” 推门出去,电梯里,周砚楼不经意的说:“嘉树,我觉得你变了。” “嗯?哪变了?” “变得温柔了,像个淑女。”周砚楼笑道。 嘉树勾着唇:“其实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不喜欢?” “怎么会!”周砚楼赶紧说道,“乱说!” 她笑着,一路跟他也有说有笑,告诉自己珍惜还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可心中却泛不起半丝欣喜的涟漪。 在万禧城,她美,她神秘孤冷,风情妖娆就够了,只要她想勾勾手指就有大把人抢着讨她欢心,即便都是短暂的贪恋,带着轻侮的鄙夷,可她不必经营什么。现在成了人家的太太,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生活,于是抛弃了一层层的假脸,跟着自己的心做温柔淡然的女人,还未享受几天,一切都开始变化,她看不清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只是心底已经知道她一步错,步步都在错。可她又是万千走错路的人中,身处一半正途的,她不敢轻易选择什么,因为眼下就是最好的。 “嘉树!” 她顿住脚步,有些不敢回头去看,这个熟悉的声音,再见面,不是他想象中的久别重逢,相视一笑。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再是单纯的爱慕,她告诉自己,你不是爱上了自己的弟弟,而是,正因为他是你的弟弟,你才会靠近他产生好感,这是亲情。 嘉树的眼眶无可控制的红了,身体都在轻颤着,她这一转身是要见到她的弟弟啊!周砚楼微微皱了下眉:“嘉树?是居哲。” “居哲?”她重复着,转过身去。 居哲已经走到了她眼前,也是微红着眼眶的模样,声音温润如昨:“好久没见了。” 嘉树冷静着,在僵硬的脸上扯出僵硬的笑,以为自己能控制情绪,谁知张口就是轻颤着波动的声音:“你还跟以前一样。” “你也没变,我刚刚还怕叫错了人。”居哲笑着说,抿唇低眸一笑,又抬头认真地问她:“你还好吗?” “好啊,我很好。”嘉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她明白自己是有亲人的,只是不能相认。 居哲看着他们手上的戒指,目光有片刻停滞的呆钝,一点点挪到嘉树脸上:“你们结婚了吗?” “是啊。”嘉树眼中的氤氲越来越多,就快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傻乎乎的重复着居哲问的话:“我跟砚楼结婚了。” 周砚楼眼中带着黯然,扶了下眼镜,又恢复和善的样子,对居哲笑道:“最近看韩剧看的,特别爱哭。”说着拿出手帕,侧身给嘉树擦着眼泪:“小心妆都哭花了啊。” 嘉树拿过手帕,笑了笑:“不好意思。” 周砚楼握着嘉树的肩膀笑道:“那你们聊,我先逛着。” “没关系,我...”嘉树还没说完,周砚楼就淡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自己先去了常去的那家西装店。 “你开心吗?” “开心啊,他对我很好。”嘉树笑着说,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渐渐变了,曾经的爱意已经变成对亲情的渴望,那种不可言说的渴望:“居哲你知道吗,我是你...”她顿住,死死压着嗓子里的话,“我,我是...我是说,玫姐要跟孟令成结婚了你知道吗?”她宛然一笑,挥去刚刚所有翻江涌浪而来的哀伤与冲动。 “我知道,阿成跟我说了。”居哲跟她保持着距离,“他叫我去当伴郎,你会来吗?” “当然。”嘉树笑道,“她们能走到一起我很开心。”她笑着问,“你在读研究生吗?” 居哲抿着笑点头:“是。”他顿了顿,“我看了你的,很有趣。” “谢谢。”嘉树心中是暖的。 “我们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居哲仍旧笑着,带着几分苦涩的笑着。 嘉树很想上前抱住他,说对不起,说我不是李嘉树,我是你的姐姐,你也不是居哲,你是沈哲,但她不能,无论如何她不能破坏居哲的安稳人生,她已经如此,何必再拉着他这张白纸进染缸:“朋友之间还是应该客气一些。” “砚楼还在等我,我先走了,他这个人小心眼,会吃醋的。”嘉树笑的轻松甜蜜,转身离开。 “再见。”居哲轻声说,望着她的背影,方才升起的欢欣,又径自沉了下去。 周砚楼坐在店中的沙发上看报纸,宽大的报纸遮住了他的脸,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可以观察任何一个人。 “你买完了吗?”嘉树抓过他面前的报纸问道。 “买完了,你们聊完了?”周砚楼站起身来。 嘉树将报纸折叠着放在了桌子上,眼眸顺着报纸低垂下去,淡淡的说:“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那走吧。”周砚楼拥着她,“晚上想吃什么?” “火锅吧。”嘉树随口说着,七月的天气吃火锅...... 嘉树最近睡的都很早,周砚楼也被她的好习惯连带着早睡,如同平日一样,周砚楼上床后抱着她,手掌不老实的从她腰上向上滑,被嘉树按住:“我这几天不舒服,你知道的。” “嘉树,我们要个孩子吧,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周砚楼握着她的手,在她耳后温声问着。 嘉树阖了阖眼睛:“我好困了,明天再说吧。”她让自己的呼吸渐渐规律起来,看不见她身后周砚楼深沉的眸色,不光因为居哲的来到,更因为她今天过激的反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居哲回家之后一直情绪低落,而他的哥哥傅斯年那边也赶上了大案子。 “你就请我吃这个?”祝暖拉着傅斯年站在郭哥烧烤店的时候,傅斯年拧着眉问。 祝暖扯着他坐下:“你倒是想讹我一顿,去爱丽丝一趟抵我一个月工资了!亏你还是队长,就这么坑我们队员的?” “怎么说你都有道理。”傅斯年笑道,开了饮料递过去:“难得没有案子,能有时间来这已经不错了。”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我今天经过局长办公室,听见他打电话,说十七年前有一起什么跨国走私案,没找到的那批古董开始露苗头了,我看八九不离十还得交给你。”祝暖接过老板端来的烧烤,“谢谢!再给我们来十串牛肉!” “好嘞,一会儿就好!”老板笑道,跑回烧烤摊前。 傅斯年闻言,拿起了水杯,眼眸若有所思的看向别处,随即问道:“这么久的案子,应该交给胡队这种老资历,了解得多,处理起来也顺利点。” “我回去查了一下资料,这桩案子在当时轰动了整个汉德,一个走私犯因为举报了犯罪团伙,导致被灭门,他被拘在警局倒逃过了一劫。也正是从那次开始,各局开始加强对犯人家属的保护,说起来也确实有警方的失职。”祝暖有些感叹,当她看到新闻中报道死者年纪最大已经六十八岁,最小的才九岁,她心里就一阵阵的难过,即便见过这么多黑暗与犯罪,还是不能习惯。 “如果他不犯罪,家人也不会有事。”傅斯年声音有些冷,听不到丝毫同情的意思。 他是知道往事的,沈石舒死的时候,他已经十岁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在书房外清晰的听到父亲跟傅国安的对话。 “排长,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躲过去,这些人都不能算人,简直是丧心病狂!我也不知道那批东西怎么就跑到我公司的货船上了,既然卷了进来,我怕是出不去了。” “小哲你安排怎么样了?” “已经托付好了,我不能告诉你在哪,万一有一天有人找到你那里,你少知道一分就多一分安全。” “我明白。” “这话不说我也知道,这次要是挺过去,我请你喝酒!要是没有,公司和斯年,还有媛媛就都托付给你了,尤其是媛媛,承安夫妻俩是为国捐躯的,无论如何不能委屈了她们的孩子。” “你放心,真有什么万一,他们俩就是我亲生的孩子!”傅斯年拍着胸脯保证。 “谢谢你排长,跟我担着被牵连的风险。” “都是过命的兄弟,不用说这些。” “石舒,你不用害怕,明天上午十点,咱们警局见,这件事警方高度重视,你和孩子都能得到严密的保护,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沈石舒连走进警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走私集团派来的人撞死在路上,因为没有证据证明肇事者是故意杀害,只能按照酒驾致死判决,所以即便傅斯年找了最好的律师,争取到最后那人也只是判了二十年,二十年换两条人命,出来不到五十岁,还能活半辈子,真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柜中暗格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周砚楼早上一走,嘉树立刻起来去了书房,想起唯一一个遗漏的地方,棕榈盆栽底下的柜子还没找。于是蹲在地上开始翻腾起来,怀里的手机忽然一阵震动,吓得嘉树立刻站了起来,手里握着的东西全掉回了抽屉,嘉树刚要接通电话,又狐疑的转头看向抽屉,伸手敲了敲,竟然是带有夹层的,她接听电话,传来郝媛的声音,开门见山:“嘉树,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嘉树看了眼抽屉,给了否定答案,也确实还没有,她还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你觉得能找到吗?” “我不知道。”嘉树亦冷冷的回应。 郝媛那边顿了顿:“那就不用找了,我有个想法,很快就能见效,但是需要你的帮助。” 周砚楼想着嘉树最近的状态,担心她生病,所以刚走出小区又折返回来。 “你说吧。”嘉树微蹙着眉。 “那批古董已经在市场上露了眉目,你之所以一点线索没有,是因为周砚楼防的紧。平宝路马上开始施工,建材已经抽检完毕,只要你能把麻刚砂混进正常盖楼用的沙里去,这件事就成了一半。” “你想干什么?”嘉树警觉的问,不觉得平宝路的施工跟古董会扯上什么关系。 郝媛继续道:“只要你成功混了麻刚砂进去,第二天汉德各大媒体就会爆出周氏使用劣质建材的新闻,现在建材把控的这么严,不管是舆论还是政府都不会轻易放过他,到时周砚楼分身乏术,不愁找不到古董下落。” 嘉树伸手将抽屉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敲了敲,四处找着打开的机关:“这件事不用我你也能办得成,无非是重金收买几个工人。” “钱我可以出,人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但这件事不能跟山海扯上一点关系,不然一旦有人说了什么线索,傅叔叔会被连累。”郝媛平静的说,“嘉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虽然不是你亲姐姐,但我们的目的都一样,所以你有什么看法可以直接跟我说。” “没有。” 门外忽然传来关门声,嘉树手忙脚乱的按着手机屏幕挂机,将桌上的文件毫无顺序的放回抽屉里。就在抽屉关上的一刻,周砚楼推门进来了。 嘉树握住桌角的抹布,神情中带着没来得及掩藏的慌乱:“砚,砚楼,你怎么回来了?” “最近越来越勤快了。”周砚楼眸色一顿,扶了下眼镜,上前拿过嘉树手中的抹布:“走到半路,想起你昨晚说不舒服,早该带你去医院看看的,是我疏忽了。” “不用去医院了,我没什么事。”嘉树笑道,心跳得厉害,虽然知道周砚楼不会怀疑什么,但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周砚楼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走出了书房:“听话,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才放心,你先换衣服去吧,我这还有份文件要签。”边说边将嘉树衣肩上几根碎发拂到了地上。 “那好吧。”嘉树目光落在周砚楼的公文包上,转身去了更衣室,心中暗暗忖度着。 周砚楼重新回到书房,抬手将公文包放到了书桌上,动作顿了顿,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发丝,走到棕榈旁,修长的手指拉开抽屉,看着里面略显散乱的纸张,指尖在柜子侧面凸起的螺丝上按了一下,被拉开的抽屉下,又向外支出了一层,里面装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周砚楼将发丝从绳子中间穿过,重新放回柜子里,慢慢将抽屉推了回去,背对着房门,眸色深沉。他有点失望,又有点惊喜。 “之前的案件详情你们也了解了。按照当年罪犯供词,当年知道这批文物下落的只有沈石舒,所以自从他死于车祸,即便这些年海关和警局都关注着这起案子,但是仍旧毫无进展,可现在它自己浮了出来,明目张胆的在市场上流通,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斯年,这案子我交给你,务必找到文物!” “是!”傅斯年朗声肃然而立。 “队长,你怎么想的?”祝暖喝着咖啡,站在傅斯年身后问道。 其他警员也看了过去,傅斯年将玉石商邹良伟的照片贴在了白板上,侧身对几个人说:“十八年前邹良伟二十岁,还在上大学,不可能参加到走私案中。但目前三件古董交易都是通过他成交的,这样...”傅斯年对谷鑫、李旭峰说:“不要打草惊蛇,谷鑫你和旭峰负责跟进邹良伟,把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摸清楚。” “是!” 傅斯年转身指了指身后白板上最左侧的周砚楼,对祝暖说:“你盯着他,别被发现了。” “好。” 去医院看了看,大夫说嘉树身体健康,什么问题也没有,周砚楼这才放下心来,把嘉树送到家,周砚楼就去了公司,嘉树踱着步向家里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喂,台秋。” “嘉树,过几天玫姐结婚你回来吗?” “当然,你的病怎么样了?”嘉树关切的问。 章台秋吐了口烟:“还是老样子,不过也好些了。” “吉宝儿呢?还有佳丽,她们怎么样?” “都挺好,只不过,最近麦兰可总说起你来。”章台秋隔着电话笑道。 嘉树低笑一声:“准没说我什么好话,我都离她这么远了还不放过我?” “倒也没说你什么坏话,就是抱怨你家老周,叫阿力去什么地方干活,座机手机都用不了,几个月几个月的不联系,说跟你一样,刻薄!” 嘉树一怔,顿住脚,声音有些急:“什么活?砚楼没跟我说啊。” “你不知道啊?”章台秋有些诧异:“也是,你也不怎么管这些生意上的事。阿力走后没多久就被你家老周叫去了,也不知道具体干什么的,好像也是保安,不过听麦兰说,一年能挣二十万呢,也不知道是真假。” “对了,麦兰下个星期就过生日了,这两天总嘟囔着,你跟老周说说,放阿力两天假,弄的人家小两口跟牛郎织女似的,剥削啊!” ......回到周砚楼书房,嘉树拉开抽屉,四处找着开关,最后手掌抓着桌角,不小心按到螺丝才打开,抽屉向下移出一层,嘉树看着牛皮纸色的档案袋,慢慢伸出了手,向房门看去,几秒后迅速打开了档案袋。 她拿出了里面为数不多的几张A4纸,如同她所意料的那样,看到了傅国安,郝媛,傅斯年的资料,她继续翻看着,在最后看到了居哲,每一个人,每一个阶段,他们是怎么离开了沈家,怎么成了现在姓氏各异,互不相识的人的因果,都被印在纸上,每一个字都让她觉得发冷,她拿出最后一张,怔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下来,嘉树觉得自己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她的影子跟身体无法重叠,恍惚着扶着书桌滑坐到了地上。 渐渐的,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了,手掌已经把纸握的皱了起来,为什么把她的资料藏在最下面,他也不想看到吗?嘉树看着上面的文字,父亲沈石舒,母亲葛澜,养父李广为......嘉树笑了一下,郝媛不是说她身世这件事,除了她别人谁也不知道吗? 原来周砚楼早就知道她是谁,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像玫姐说的,她跟何辉分手之前,周砚楼就在留意她了,还是她跟居哲恋爱时?或者是郝媛找到她之后?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觉得她有什么利用价值,还是他也刚刚知道,不知道如何开口? 嘉树笑着,所以那晚他问她不想生孩子是不是因为居哲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嘉树将纸上的皱纹抹平了些,装回档案袋,原原本本的放了回去。 她慌乱的跑了出去,站在窗前,眼神呆呆的望着窗外,一栋高楼紧连着另一栋,她也不过是数万大楼中不值一提的人,嘉树才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在最近通话中找到郝媛的号码,刚要按下去,又拿起了手指,比刚刚更加镇定了些,她要说什么,都说了吗? 在不知不觉中,郝媛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几乎是立刻接听:“嘉树,怎么样了?” “我...我没找到。”嘉树闭了闭眼睛,坚定的说着。 郝媛仿佛意料之中:“那就算了,上次打电话怎么突然挂了?是被周砚楼发现了吗?”她警觉地问。 “没有,他没发现。” “那还按上次没说完的,我这里有一份供沙合同,需要周砚楼的签字按手印。至于怎么将沙混入厂中,我已经安排妥当,就不用你处理了。”郝媛拉开抽屉,看着那份刚打出来的合同,上面乙方的签字指印都已经妥当,只差甲方。 “就算我能模仿他签字,指印怎么办?”当嘉树明白郝媛要彻底搞垮周砚楼的时候,心中竟然升腾起一股郁气,为自己因周砚楼会落败感到同情而生气。 郝媛笑了一下:“嘉树,我明白,再我出现之前,你们是夫妻,他从某种角度也算拉你出苦海,给你下半辈子安稳的人,你不仅爱上了他还感激他。所以你现在即便不得已要毁了他也于心不忍,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他周砚楼,你会落得这幅样子吗?你父亲会死吗?你恨沈石舒也好,都不要紧,你总认李广为是你父亲吧?如果十八年前不是周砚楼陷害沈石舒,他现在还是沈氏公司的老板,他会不管重病的李广为吗?会看着他就那么死掉吗!你现在跟始作俑者夫妻相称,每天躺在一张床上!就算不为沈石舒,为了李广为你又怎么能放过他!”郝媛厉声斥着她。 嘉树白着一张脸,嗫嚅着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才发现自己骨子里原来这样懦弱,郝媛的一番话像是把她死死裹着的最后一层衣服扒了下来,那是连她自己都觉得最不耻的一面。 她将头发掀到脑后,低着头沉沉的说:“万禧城的赵力韬现在在帮周砚楼做事,看守着什么,大概就是那批古董,但我不知道具体地点。”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还是双管齐下,一会儿合同就会跟家居用品一起送到你家,你尽快,我们的时间没那么多。”郝媛知道古董已经露了头,傅斯年那边也在追查,她要在傅斯年找到之前,不说拿到所有,至少要得到一部分。 嘉树挂断电话,走上二楼,看着酒柜中的红酒,弯起一抹微笑来,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不是吗,既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在做什么?嘉树无暇思考,也不想去深思,只想按着郝媛说的,做自己该做的,她让自己变成木头人,扔掉感觉,她不想自己还能感觉到感觉。 周砚楼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嘉树看了看时间:“吃饭了吗?” “还没。”周砚楼将公文包放下,扯着领带向屋内走去。 嘉树撑着下巴,声音传进周砚楼耳中:“听麦兰说,阿力在公司工作?” 周砚楼手上动作一顿,眼眸缓慢的抬起看向一侧,声音听起来浑不在意:“嗯,外地有一单生意在谈,我叫他帮忙去了。” “哦。”嘉树淡淡的应着。 周砚楼已经收拾好走了出来,不经意的问:“麦兰说什么了?是不是跟你抱怨没时间跟阿力见面?” “也没有,是台秋打电话闲聊时,说麦兰最近,她下周过生日,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她过生日时阿力不在,所以也埋怨了几句,想让你给阿力放个假呢。”嘉树伸手去拿刀叉,掩饰着眼中不自然的神色。 周砚楼拿过酒杯喝了一口:“那好办,下周让阿力回去。” 嘉树笑了笑,没有说话,周砚楼伸手覆上她的手掌,嘉树握着叉子的手一顿,疑惑的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昨晚你说困了,今天又想找什么理由搪塞我?”周砚楼嘴角勾着一抹笑,问道。 嘉树眼中神色一晃,随即放下刀叉,手也借机溜出了周砚楼的手心:“砚楼,其实我,我不想要孩子。” “为什么?” 嘉树低着头,迟迟不语,片刻后抬头看着周砚楼,眼中带着浓重的抗拒:“我真的承担不起一个人的人生。” “怎么这样说?你还有我不是吗?”周砚楼有些诧异,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商榷的意味:“嘉树,我今年四十八了,我每天都在变的更老,我想留给你和孩子的时间能多一些。” 嘉树忽然红了眼睛,低低道:“你别这么说。” 周砚楼忽然试探的问:“你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 嘉树木然的抬起头,眼睛还红着,张口便问:“你什么意思?”随即意识到自己太过敏感,补了一句:“从我明白自己是个女人的时候。” “你打定主意了吗?嘉树,我比你大这么多,一定是要先走的,到时候还有我们的孩子陪着你,我才放心。”周砚楼深切的说着。 嘉树却觉得心中更加不安,他是知道这一切的,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在试探她吗?还是他真的这样想?乱糟糟一片的脑子里,冲出了一句无心的话:“我不需要。” “如果是居哲呢?”周砚楼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怎么会说出这样带着‘醋意’的话?他的本意不是这样,一定不是。 “你说什么?”嘉树难以置信的看向他,眉头紧皱着,“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怀疑我?” “我没有。”周砚楼垂下眼眸,拿起酒杯喝着红酒,视线也向上看去,掩饰着眼中的情绪。 “就是因为几天前我们见面了吗?”嘉树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将其他事情上的怨愤一并加到这件事上。 周砚楼不耐的放下酒杯:“我说了我没有!” “我不会生的。”嘉树扔下刀叉,转身径自去了卧室。 周砚楼独自坐在餐桌前,他靠在椅背上,头颅微微低垂着,客厅壁上昏暗的灯光在他侧脸投下一片阴影,他冷冷的看着掉落在餐垫外的刀叉,眸色如餐具上折射的光一样冰冷。 他照常去了书房,关上门之后路过书桌,微微停顿,走到了棕榈盆栽前,指尖轻缓的拉出抽屉,看着档案袋上消失的发丝,眼中滑过更深的阴翳。 嘉树听他关上书房门的一刻,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惴惴的跳动着,随着书房门再次关上,洗浴的声音传来,她才渐渐放下心来,又自嘲的笑自己自欺欺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指印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签字与指印,都不难完成,嘉树在周砚楼书房的文件上找到了他亲笔签字的文件,用字帖的薄纸描了下来,又一笔一笔的加粗,直到复印纸放在上面也能看到阴影为止,她一遍一遍的练习着,练完一张纸就撕成碎片扔到马桶里冲走,她觉得毁尸灭迹了,可世界上的事能发生就会有痕迹。 周砚楼早上刮胡子时剃须膏没有了,弯腰在柜子里找时,鞋尖向后一缩,带出一张纸条来,他没有在意,继续翻找着,但那张纸条边沿熟悉的半边‘娄’字笔迹,让他重新将目光挪了回去,伸手捡起来,翻覆看着,眼中带着沉思与惋惜。 嘉树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走进来,一推门见他还在刮胡子,催道:“快点,再磨蹭该赶不上玫姐婚礼了。” “嗯。”周砚楼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回答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嘉树以为他刮着胡子不能说话,没有多想,去了楼上的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向楼下看了看,没见周砚楼的人影,赶紧将藏在沙发底下的文件装到了手提包的暗层中,心脏砰砰的跳着,今天周砚楼会遇到很多之前生意上的朋友,如果他在婚宴上喝醉,她就能顺势按到他的指印,不必找什么藉口在家灌他喝醉。 玫姐的婚宴定在华邦酒店,一个连地毯都透着奢靡的地方。嘉树挽着周砚楼的手臂,走进礼堂,孟令成的父母没有来,亲戚倒是来了几个,是从小看他长大的姑姑姐姐,玫姐这边除了季南没什么亲人,在场多是朋友与生意场上的朋友。 周砚楼嘉树一来,就被周砚楼之前的生意伙伴围住,挨个握着手,嘉树也颔首示意着。 “自从你回了汉德,咱们可是挺长时间没见了,最近怎么样?你这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 “哪里,王老板客气。”此刻周砚楼的金丝镜框都透着商人的老练,偏偏他带着几分儒雅斯文,让人格外喜欢。 周围的人也开始说:“发财可别忘了咱们老兄弟啊!” “一定一定!” “我去看看玫姐。”嘉树小声在一旁说。 周砚楼闻言侧身:“那我陪你?” “不用,你忙吧。”嘉树笑道,转而对其他几个人笑道:“失陪了。” “老周,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现在美女可不少,可像你老婆这样过目不忘的可不多呦!” “嫂子气质好。” ...... “玫姐你今天可真漂亮!”嘉树去了化妆间,从背后扶着玫姐的肩膀笑道。 玫姐左右侧了侧脸,笑道:“我也觉得不错。” “阿成呢?”嘉树坐到一旁问道。 化妆师继续给玫姐化着妆,玫姐张着一只眼睛说:“在门口啊,刚才你进来没看见吗?” “没有啊,我刚从门口进来,没看见他。” “那可能事又紧张的找司仪彩排去了。”玫姐笑道,“你说一个婚礼还要彩排,像演戏一样,偏偏他还笨得要死,那天跟我说,他怕在台上走着走着摔一跟头,你说傻不傻!”玫姐说着笑起来,化妆师无奈的停了手,看着她。 嘉树也笑:“新郎表演平地摔,哈哈......” “错了错了,我不笑了。”玫姐抬了抬手,一秒严肃,老老实实把脸交给化妆师,其实微勾的唇角还在忍着笑。忽然说道:“今天居哲是伴郎。” ...... “我知道。”嘉树淡淡的说,转移着话题:“怎么没见吉宝儿?” “她没来。”玫姐说着:“你知道我这个人没那么多讲究,台秋佳丽都来了,吉宝儿她是最近失恋了,正伤心呢,闷屋子里好几天了。” “失恋,她什么时候恋爱的?”嘉树诧异的问道。 玫姐一笑:“你走了半年之后,她就跟一个小学老师在一起了,给人家定了什么三不许,不许跟她吵架,不许跟除她以为的女人说话,不许瞒着她任何事。” “这...没什么问题啊,不算过分吧。” 化完眼妆,玫姐睁开眼睛对家属说:“这是没问题啊,可吉宝儿太小心眼,说白了就是占有欲太强,人家是老师,怎么可能不接触女人呢,不过说起来也不能都怪吉宝儿。那老师一开始不知道她是万禧城的,后来知道了,就开始爱答不理的,被吉宝儿撞见跟女同事有些暧昧,她直接就上去跟人打起来了,这么一闹,就彻底分手了。” “唉。”嘉树低叹着,有时候真心分毫不值。 婚礼很快开始了,虽然孟令成的婚姻,没有得到父母的祝福,可依然掩盖不住他脸上的喜悦,嘉树看着玫姐一身洁白的拖尾长婚纱,有些羡慕,她只穿着婚纱拍了婚纱照,并没有在这样的花路上走过。 新娘新郎敬酒,嘉树眼看着居哲完成任务后朝她这边走来,嘉树有些无措,怕自己失态,索性逃了,对周砚楼匆匆忙忙说了一句:“我去下卫生间。” “嗯。”周砚楼应着。 嘉树立刻起身溜了出去,居哲远远看着她逃似的背影,顿住了脚步,脸上滑过深郁的失落,忧郁的气质愈发浓厚起来。 周砚楼状似不经意的回头看了嘉树一眼,见她已经进去了,手指拨开嘉树没拉拉链的手提包,指尖弹了弹包中的夹层,眼中带着了然。 他收回手,十指指肚相按在一起,手掌带着张力的压在一起,又弹起...... 前几天嘉树将阿力的消息给了郝媛,郝媛立刻着手去查,结果查到赵力韬一次往返云南省德宏州的车票信息,三次陇川县的车票信息。她准备自己去陇川查个明白,但公司的事放不下,于是交给了新物色的帮手刘泉,刘泉立刻动身去了陇川县。 另一方面,郝媛已经准备好联系哪家媒体,发什么样的通稿,怎么大肆宣扬报道,这种房屋建设安全问题,会被大众群起攻之。她都想好了,即便在这次不能搞垮周砚楼,起码能让他受到一次重创。 周砚楼不负嘉树所望的喝醉了,玫姐连忙叫孟令成帮忙扶着人去了休息室:“堂堂一个大老板,酒量怎么这么差?” 嘉树挎紧了包,跟在一旁用不上力的搀着:“可能今天喝酒的人多,一会儿一杯,酒神也受不了啊!” “我结个婚还把他喝晕了,真是的,一会儿我给你找代驾!”玫姐笑道。 “你可是新娘,别跟着我们跑了,赶紧去忙去吧!”嘉树推着玫姐出去,孟令成安顿好周砚楼之后也走了出去。 嘉树关上门,坐在沙发边上推了推周砚楼:“砚楼?你要不要喝水?” “嘉树...嘉树...”周砚楼迷糊着喊着,“我有点站不稳...” “你是躺着的,当然站不稳。”嘉树无奈的说着,想起来正事,话音一顿,迅速从包里拿出合同来放在一侧,翻腾着印泥,包底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心想不会是落家了吧!一阵泄气,刚拿起文件要装回去,印泥就从纸张中滚了出来,小小的一盒。 嘉树的指甲抵着印泥盒子的边缘,越急越打不开,最后轻轻一抬,盖子就起来了,嘉树手都有些哆嗦,犹豫着拉过周砚楼的手,随便扯过一根手指戳在了印泥上,用力按在了合同上。 洁白的合同纸上,印下了一个血红的指印,鲜艳的刺目。嘉树手一抖,印泥的盖子掉到了沙发底下,她索性将印泥一起扔到了沙发下去。扯过一旁椅子上的纸巾给周砚楼的手指擦拭干净了,眼睛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她低声喃喃的说着,将合同卷好放回了手提包中。 周砚楼阖着的双目轻颤,眉头似乎更蹙紧了几分。 而傅斯年这边,也追查到了接触邹良伟的人,叫陈云,是专门倒卖玉石古董的,走的是暗路,倒卖,转卖销赃什么都干,全是违法的勾当。 谷鑫汇报之后,傅斯年叫他们不用再盯着邹良伟,改盯陈云,在他下一次交易前将人抓住,这案子倒也不难,顺藤摸瓜下去就行了。 没过一会儿,玫姐又来了休息室:“嘉树,客人都送的差不多了,反正老周在这睡着,你出来跟我们说会儿话啊?台秋她们都在外面呢。” 嘉树回头看了眼周砚楼:“他...” “放心吧,这么大个酒店,还能有人拐卖他不成?”说着就将嘉树拉了出去。 周砚楼耳边传来关门声,他蓦地睁开了眼睛,起身坐在沙发上,毕竟真喝了不少酒,脑子涨乎乎的,他双腿分着支在地上,手肘压在膝盖上,指尖垂在空气中有一下没一下的上下弹动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摇了摇头,慨叹又冰冷。 麦兰见她出来,笑盈盈的说:“老板娘出来了!” “又不是骂我刻薄的时候了?”嘉树故意说着,从笑意看得出她并不介意。 “章台秋你又在背后编排我!”麦兰拿过桌上不知谁抽剩的烟头丢了过去,被章台秋灵巧的躲过。 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佳丽看了一圈,啧啧道:“真够浪费的。” “现在结婚不都这样吗。”玫姐毫不在意的说,挨个发着烟。 嘉树手一顿,还是接了过来,笑中带着对从前的眷恋,说起来从前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不堪远多过美好,可她就是怀念。“我都好久没抽了。” “你戒烟?”章台秋挑着眉问道。 嘉树摆了摆手:“那倒没有,别说我了,今天玫姐可是主角。”嘉树笑道,伸手去接章台秋递过来的打火机,被一旁的佳丽先抢走了,放在手里端详:“台秋,什么时候买的,这么漂亮!” “老早之前的事儿了。” 嘉树活动着停在半空的手:“先给我点了你再看行不行啊?” “我就不!”佳丽胳膊向上一伸,“你来抢啊,抢到就给你!” “我可真抢了啊!”嘉树一笑,把垂在身前的头发撩到脑后,就要起身,被章台秋一拍,两人离的近,章台秋一扬手,勾住嘉树的下巴向上一抬,凑了上去,一张红唇上的烟引燃了另一张红唇。 “啧啧啧,你俩这个画面,要不是你结婚了,看着倒挺般配。”玫姐将烟夹在指间,在空气中划下一道弧线,胳膊支在桌子上笑道。 嘉树肩头一抖,笑了一下,深蓝又透明的烟雾也跟着抖着洒在空气中,转头问道:“玫姐,你打算要孩子吗?” 玫姐一怔:“要啊,当然得要了,我都三十多了,再不生以后想要都没有!”说着咯咯笑了出来。 章台秋翘着腿,胳膊肘支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着问道:“那你想要女孩还是男孩?” “我都喜欢。”玫姐话音顿了顿,“阿成也一样,但他爸妈肯定想要孙子。所以我就想,最好第一胎就是个男孩儿,以后想要女孩就再生,不想要就算了。要是第一个是女孩儿,以后跟他爸妈关系缓和了,还得再遭一次罪。” “说起来这个,前几天我陪胜哥去乡下钓鱼,还遇见了呢!”佳丽一笑,倚靠在椅背上是身体动了动,绘声绘色的说:“我俩刚一进那个村儿,还没到池塘,就听见一个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我就听那女的说什么,生男生女能赖我吗!还不是看你儿子的染色体!我就要这一个姑娘,要生让他跟别人生去!”佳丽笑着,声音学的也像:“那帮老头老太太懂什么啊,就跟她们儿媳妇嚷,就赖你就赖你...儿媳妇泼辣的呦,我就听她好像是把盆扔地上了,朝着她公公婆婆喊,这么大岁数了说这话都不知道脸红!你儿子种个土豆你还想生个地瓜啊!你生给我看看!”佳丽说完,一桌子人都笑起来,佳丽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当时给我笑的呀,转头一想,人家虽然话糙但理不糙嘛!玫姐,以后你婆婆要是这么逼你,那就这么跟她说,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 一桌不到三十和三十出头的女人笑着,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往事,可依旧笑得春风明媚,看不出丝毫被生活磋磨颓丧的模样。她们涂着嫣红的指甲,指间夹着修长的女士香烟,浓妆艳抹,红唇轻启,在好与坏、怨与憎、痴与妙、贪与嗔,欲与爱间风情万种,也荒唐四蔓;轻佻懒倦,也优雅端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重回小镇 ,最快更新春风故人最新章节! 第二天,嘉树就将一份合同寄给了郝媛,她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其实她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但她不后悔。 郝媛看着手中的合同,叫来赵约,微抬着下巴,面露喜色:“行动。” “好,我这就安排下去。”赵约转身匆匆忙忙的下了楼。 “今晚就动?”赵宇犹豫着,看了眼赵约:“赵总,这件事...太快了点吧?!” 赵约放下茶盏,面上带着笑:“你想毁约?” “那倒不是...”赵宇笑中带着一丝尴尬。 “这是一半的定金,剩下的按合约上走,你从周氏离职之后,想来山海或舍予都没问题。” “那,好。”赵宇看着银行卡,犹豫着,最后一点头还是答应了。 嘉树坐在窗边发呆,等待着郝媛的电话,像是在等待一个判决,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周砚楼的,她的心脏忽然加速,她不知道周砚楼会传来怎样的消息:“砚楼。” “今天会回去的晚一些,你不用等我。” “好,回来开车注意安全。”嘉树公式化的说着。 “嗯,放心吧。”周砚楼挂断了电话,抬起手掌,指尖在一起摩擦着,勾着淡笑摇了摇头。 员工宿舍安排在不远处的居民楼,晚上九点,工地除了两个门卫外,剩下人都回了宿舍歇着,赵宇拨通赵约的电话:“出发吧。” “一切顺利。”赵约对着面前的货车挥了挥手,车辆的轰鸣声隔着手机传入赵宇的耳中。 “放心吧。”赵宇挂断电话,拎着公文包走向工地。 保安韩冰趴在桌子上睡的直打呼噜,对面亭子里的吴叔眯着眼睛看了看,离的有些远看的不清,拿着对讲机喊道:“别睡了!来人了,问问是谁!” “嗯......”韩冰迷糊的直起身来,推门出去,风一吹清醒了不少:“站住!停一下,你停一下!”小跑着走到赵宇面前,“你是谁啊?这么晚来工地干什么?” 吴叔仔细一看好像是赵宇,连忙也跑了出去。 “你是新来的吧?”赵宇不屑的看了韩冰一眼。 韩冰性格直还有些憨:“我是不是新来的...我问你是谁!你管我是不是新来的!” “诶诶诶!”吴叔拉开韩冰,对赵宇道:“不好意思啊赵总,小韩是新来的,还没见过你。” “韩冰,这是咱们项目经理,赵经理!” “啊?”韩冰挠了挠头:“经理啊?不好意思啊赵经理,我确实没见过你。” “没事,敬业是好事。”赵宇笑道,然后对吴叔说,“我临时接到通知,要运几车沙子来,一会儿你们把道闸拉一下,让他们进来。”说完自己先去看了看存放沙子的仓库。 “好嘞!”吴叔跟韩冰去开道闸,没想到又来了一行人。 韩冰有些摸不着头脑:“吴叔,这又是谁啊?” 吴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看样子也是老板,记着说话客气点。” “哎。”韩冰应着,上前拦住周砚楼一行人:“工地这个时间没人,你们是谁啊?” “董事长!董事长!”保安部负责人郑浩一下车急忙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堵车。”郑浩解释着。 周砚楼朝着仓库方向抬了抬下巴:“不算晚。” “韩冰!还有你们几个,都跟我来!”郑浩叫着其他几个保安一同向仓库里走去。 赵宇听着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还以为车到了,向仓库外面走去,一眼就看到几个保安身后不远处的周砚楼,小腿一抖,转身就向仓库后面跑去。 “这,这是怎么了?”吴叔摸不着头脑的看着这一幕。 战青上前拍了拍吴叔的肩膀:“吴叔,咱们公司管理很人性化的,没有大半夜还叫人来工地干活的时候,以后要是再有人大晚上来,记得别放他进来。” “诶,诶。”吴叔忙不迭的应着,生怕是要出什么事,再怪到自己身上。 赵宇的体力肯定比不上几个保安啊,还没跑多远就被按在了地上,被郑浩扭着胳膊扯到了周砚楼面前。 周砚楼扶了下眼镜,面上仍和善的笑着,身体微微前倾,一把抓起赵宇的头发,迫着他仰起头来,声音深沉厚重不紧不慢的说:“赵经理,我周砚楼有眼不识金镶玉啊,没发现你还有这三头两面,滴水不漏的本事。” 赵宇感觉头皮都快被周砚楼扯掉了,额头的皮肤向上紧抻着:“董,董事长,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没干呢,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赵宇吓得腿肚子都快抽筋儿了,他本来就不是有狼子野心,胆子大的人,不想做这种担风险的事,只是抵不过那几十万的诱惑,犹犹豫豫的答应了,现在被抓了个正着,更是吓得三魂丢了七窍。 周砚楼松开手,几根发丝掉在地上,从西装内袋里拿出手帕来擦着,塞进了赵宇的衣领里:“一会儿车到了,叫他们直接走,不用卸货。” “那不行啊董事长!这几车都是麻刚砂,让人发现就完了!”赵宇喊道。 战青在一旁笑着推了赵宇脑袋一下:“我听着都尴尬,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在这装的像个人似的!让你怎么干怎么干得了!” 周砚楼几个人走到临时休息室里坐着,郑浩跟在赵宇身边看着他,卡车停到厂子里之后,赵宇示意几个人别卸货,叫了几个司机下车。 “赵总,怎么了?” “货先不用卸了,就这么放着,你们回去吧。” “那这车?” 郑浩看了赵宇一眼,赵宇立刻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车是你的啊?我已经跟你们经理说好了,先放这,明天就给他送回去!”又拿出几百块钱来递给几个人,“路费我报销了,回去吧!” “赵总,走吧。”郑浩在他旁边说。 第二天一早,郝媛手边的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郝小姐最近真是工作繁忙。” “你是谁!”郝媛蹙着眉问。 周砚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郝小姐不用管我是谁,我猜你正准备联系媒体和有关部门来平宝路的工地,但出于好心我还是想先提醒你一下,任何事都不能只有一个计划,人也不能只收买一个。” “周砚楼!你是周砚楼!”郝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肯定的说。 “我知道了,你把沙子移走了是吧?没关系,我们走着看。” “合同吗?确实是我亲手按的手印,不过,有种东西叫指纹套。”周砚楼低笑着:“郝小姐未免有些太自信,难道不知道女人心软善变吗?” 电话被挂断,郝媛脸侧的肉都仿佛抖了抖,低吼了一声:“李嘉树!”然后拨通赵约的办公室电话:“你马上过来一趟!” “要去通知媒体吗?”赵约一分钟之内上楼来,赶到了郝媛的办公室。 郝媛把手机扔在桌子上,眸色冰冷的看向赵约:“你找的人,你办的好事!” “这是怎么了?”赵约摸不着头脑的问。 “怎么了?还没开始就让人解决了!”郝媛眼睛一转,周砚楼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她想起嘉树和周砚楼最后那句话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李嘉树!” “现在怎么办?还找媒体吗?”赵约试探着问道。 郝媛拿过冷笑了一声:“找啊,怎么不找!”“不能为我所用,还要坏我的事,虽然是个小作家,也能成娱乐新闻啊。”郝媛眸色搭在赵约身上,声音轻松:“把她从前的事讲讲。” 网络化的今天,一点点轶事奇闻就能很快席卷网络。很快,一篇标题为《女作家的风流往事》的小文章在十分钟之内转发量达到五百万,半个小时直升三千万。 当李嘉树的名字成为开篇主题,她那小一万的读者,纷纷跑来私信她,有些还在评论区替她澄清,嘉树手指搁在键盘上,轻轻敲接着,又全部删除。 家门被拉开,周砚楼照常提着公文包回来,嘉树觉得面具一点点在掉落,她仍旧坐在沙发上,轻声道:“你回来了。” “嗯。”周砚楼也如往日一样应着。 “公司还好吗?”嘉树拿过一个橘子,在手中缓慢的,完整的剥着。 周砚楼坐在她对面,左腿叠在右膝上:“都好。” “我明天想回趟松江。” “什么时候回来?”周砚楼目光微闪。 嘉树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大概几天吧。” “我陪你?” 嘉树闻言抬头看着他,明媚的眸子在灯光下添了晦暗,一瞬不转的看着他,轻声中带着笑:“砚楼,云云人海中,能遇见你,最后跟你走到一起,我很开心。” 周砚楼搁在身前的手掌一点点攥紧,目光直直的穿透茶几。他们一如既往恩爱和睦的相处着,在谈论晚饭吃什么,谈论她的读者,谈论要不要孩子的问题,企图像过去的一年一样,用生活的习惯维持着感情表面的平静,实际上信任早已如墙壁颓圮,又都不愿揭开这层纱布。于是,连报复的手段都似乎裹了蜜糖。 嘉树回到房间收拾着行李箱,小小的行李箱里塞了几件连衣裙,松江的八九月份热得很。清晨是有几分凉意的,但等太阳一出来,连地面都是炙热的,耳边刮过的风是温热的。 第二天一早,周砚楼送嘉树去了车站,她拉着行李箱站在原地,张着手臂抱住周砚楼,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你告诉我,居哲出现之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砚楼没有说话,嘉树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吗?” “不知道。”周砚楼说的是真的,在那之前,他确实不知道嘉树是沈石舒的女儿。 嘉树松开手,扬着头笑了笑:“我走了,拜拜!”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几步,又顿住,转头轻声说:“周砚楼,我是真的爱过你。”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微震时他不顾一切挡在她身前,即便那时他已经是带着目的的。也可能是他在吧台前对她说的那句,我知道。都过去了,她当初没能拒绝这段情感,现在也没能脱身。 车站人行往来,嘉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周砚楼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此刻的他还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 嘉树站在后车台上,绿皮火车从右侧呼啸而来,卷起一阵微薄的风。她走进车厢,找着座位,耳边是孩子的哭声,女人的聊天声,男人的打牌吹牛皮声,之间还夹杂着几段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嘉树嘴角抿着淡笑,忽视零食与体味,泡面与香水混合的味道,坐在座位上,拿出手机来,刚大开屏幕又关闭,她倚在车窗上,看着眼前的城市一点点远离繁华。 她听身后几个年轻女生讨论着:“你们看没看昨天的热点?就是那个女作家的什么情史......” “不是情史,是标题说的是风流往事,我当时还以为又是什么标题党。” “真没想到,她这样的人都能写,那我也能!” “算了吧,人家有经历的,你有吗?” “可我觉得她也很可怜啊,生活刚好起来,又被人爆出以前的事。” “当初做了还怕被爆出来吗?她写不也是为了名利吗?你还同情她!” “我读过她写的,我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跟我面对面的说话,我骗你你都发现不了,更何况是隔着网线编出来的文字!” “算了算了你们聊吧,我睡一会儿。” “你们男人也是贱的,专喜欢这样的女人!” “你们聊天怎么我们又成炮灰了,我又不喜欢那种拜金女。” “切......” 嘉树笑着,缓缓闭上眼睛休憩着,想起她们刚刚的声音,舆论的倒向一致而整齐,群起而攻,容不得谁有半分中立。她未曾体味过陌生人的温暖,但已感受过了陌生人的恶意。 居哲打来电话,她滑动着屏幕,接听,一言不发。 “嘉树,你在哪?我看到网上的消息了,怎么会这样?”他焦急的问着。 嘉树只是抿着笑,带着解脱的轻松:“你怕什么?有什么大不了吗?” “嘉树你别这么说,他们那些人都是乱说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你在哪,我想见你!” “我回松江了,散散心。” “周砚楼陪你回去的吗?” “没有,他公司事忙,而且,我想一个人。”嘉树听到居哲同学喊他的声音,说道:“我困了,你去上课吧。” “好,你好好休息。”居哲不放心的说着,打定主意也要去松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