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画楼》 1.第 1 章 北方一到冬天,那凛冽的寒风,都能渗到人的骨头里去,在外头呆上一会儿,进了屋在火炉上烤许久的手,都还觉骨头是硬的。 整个北方都是如此,更别提比北方更北的贺兰山关。 天上的云就像在墨水里头染了几遍的棉花,密不透光地团在头顶上头,总觉会有场昏天暗地的大雪,但几日了,也不见下。 周朝仪制的送亲队伍,此刻正停在贺兰山关,随队伍送亲的宫婢c太监各个手持礼器,顶着凛冽的寒风,规规矩矩地站着。这浩浩荡荡排了两里地的送亲队,倒是给这灰蒙蒙的天地,添了一份明艳的色彩。 坐着新娘子的婚车车帘被掀起,纯熙伸手将坐在里面的云依斐扶了下来,正红色婚服的曳地裙尾长长托在她的身后。 云依斐扶着纯熙的手,在马车下站定,高挑纤瘦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的面容藏在凤冠前落下的一排金帘子后,除了那双涂着大红胭脂的唇瞧得清晰外,其余皆是一片朦胧。 这时,带队伍的林侍卫拉转马头,朝着云依斐走来,来到云依斐面前,林侍卫跨马而下,行了个礼,说道:“公主,再往前,就是燕朝的势力范围,公主需换乘他们的迎亲马车” 说到这儿,林侍卫眼中闪过一丝悲光,顿一顿,而后道:“微臣只能送您到这儿。” 云依斐点点头,目光越过林侍卫的肩头,朝他身后望去。 但见他的背后,燕朝的迎亲队伍已经守在了那里,带头的,正是燕朝大将——唐义璋。 而唐义璋身后的迎亲队伍,基本不见礼器仪仗,清一色的骑兵,纯熙见此情形,在云依斐身侧略带嘲讽地呢喃道:“这是迎亲,还是押送?” 云依斐恍若未闻,松开了纯熙的小臂,两手叠放在前,绕过林侍卫身侧,目视前方,迎着寒风,不慌不忙地朝山口走去。 唐义璋一席玄色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英武非凡,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皮包着骨头显得棱角分明,眼如鹰一般锐利,本也是个英俊的人,奈何脸上突兀的多了一道疤,从额角斜到鼻翼,狰狞可怕。 自云依斐下马车,唐义璋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她,一直盯着她,神色复杂,似有欣赏,又有恨意。 不多时,云依斐在贺兰山口站定,直到这一刻,她方才回头望了一眼。 山很高,这样的天气里,她只能看见不远处几个村庄的房舍,远处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周朝的亭台楼阁藏匿在苍霜的天地中,不见踪迹。 云依斐就这样站着,眺望许久,手不由摸了摸一直放在袖中的镶宝石弯刀。 这刀从未开刃,是当年段承宇送给她的。在她随他逃亡之后,那日他把刀给她时,曾说:“今时我方明你心意,可现在的我,什么也不能应你,日后前途凶险,此刀给你防身。” 就是这句话,叫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的关心,误让她以为,会有等到他回应自己的时候,此后十年如一日,用心扶持与他,女儿做着男儿事,在乱世里为他争一席之地。 待惊觉之时,十年已过,他最终还是无视了他们十年的努力,同意钟丞相的提议去承袭皇位,回到了那个抛弃他的朝廷,立钟丞相之女为后。 许是觉得对不起她,段承宇立后之后,对她说,立后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笼络钟丞相,他会封她做唯一的贵妃,只对她一个人好。 这话放在十年前,云依斐信,可是现在,十年已过,她想骗自己相信都做不到,她不得不承认,段承宇根本不在乎她。 十年的乱世沉浮,叫她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个女人,在段承宇彻底震碎她的心后,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 这一路走来,虽然初衷是为了扶持段承宇,但她也在这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她给了怀才不遇的人机会,给了受战乱颠沛流离的人安定,心中亦有了天下复归大同的梦想 原来,人生并非只有段承宇,她的存在,在段承宇生命中没有重量,却在别人眼中不可忽视。 就在她整理行装,准备拒绝段承宇的封她为贵妃的提议,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时,段承宇却忽然封她做公主,下旨让她去燕朝联姻。 所以,封贵妃也不过是一席空话,她没有去质问他,即便去,不过也是得到一句:为了周朝,为了天下大业,希望她能忍一忍,待他灭了燕,就迎她回来。 不必见面,她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燕朝一直是她的劲敌,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嫁去燕朝猪狗不如的生活,要么轰轰烈烈地去死。 云依斐收回目光,取出袖中的弯刀,将其掷了出去。 “哐当”一声,弯刀掉在冻得坚硬的泥土上,冰冷的刀静静躺在那里,竟叫人瞧出一丝被遗弃的悲凉来。 云依斐再未多看一眼,抬脚走过了贺兰山关,踏上了这片——曾经属于周朝,现在却被燕割据侵占的土地。 见她离开,周朝的送亲队掉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渐渐化作远处的一道黑影。 云依斐来到唐义璋面前,待她站定,唐义璋跨马而下,行了个礼,而后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云依斐站在原地未动,开口说道:“从江都至此,我已颠簸三月有余,旅途劳顿,烦请将军在此扎营,容我休息两日。” 唐义璋闻言,落下手,假笑道:“若是旁的女子也就罢了,公主却非旁人可比,留在周朝边境两日,以公主的能耐,本将军唯恐节外生枝,恕难从命。” 云依斐笑道:“忽然想起,将军脸上这道疤,当初还是我留下的,将军莫不是忌惮我,所以才连休息两日都不敢答应?看来当初那一剑,给将军你留下的阴影当真不小。” 唐义璋闻言,嘴角抽搐两下,按下心头毁容的恨意,在云依斐脸上逡巡片刻,而后,他手握着悬挂在腰间的剑柄,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夜幕渐临,便大手一挥,命士兵们就地扎营,士兵领命,各自下马忙碌起来。 唐义璋伸手招来两名婢女,指着这两位对云依斐说道:“公主旅途劳顿,皇上特赐两名婢女,服侍公主更衣起居。” 云依斐扫了那两名婢女一眼,她们虽身穿婢女服侍,但那看似消瘦的身形却分明有着强劲的骨骼,一看便知腿脚功夫不凡。 云依斐收回目光,对唐义璋道:“我身上并无利器,唯一的弯刀已经扔了,放心,我不屑于暗杀,你无须如此防备。” 话已被云依斐挑破,不必再虚与委蛇,唐义璋假笑两下,对云依斐道:“这四周都是我燕朝将士,本将军倒不怕公主明着怎么样,就怕公主来暗的,令本将军防不胜防,这两位婢女,也是大王的好意,还请公主笑纳。” 云依斐扫了一眼周围,但见士兵们,都各忙各的,有的扎帐篷,有的手里拿着碗去找火头军要热水喝,一派安逸松懈之态。 云依斐顺着他的手望去,便见到了燕朝前来迎亲的马车,她看着唐义璋,唇边露出自离开江都三个月来的第一个笑容,宛如风雪里盛开的玉蕊红梅,是洗尽铅华后极致的美。 唐义璋见到云依斐这个突兀的笑,再被她眸中的光彩晃到眼的同时,心底漫上一层不详的预感。 可他尚未来及弄清楚这预感的来源,便见云依斐手上似水葱般的长甲破开寒风向自己抓来,速度之快叫他来不及反应。 唐义璋本能地侧身躲避,脸颊上随之传来一股凉意,随即便感觉到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留下。 唐义璋心中一惊,许久不见,云依斐的武艺,竟然已到如此地步? 云依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逼近,她的声音气息平稳地在唐义璋耳畔响起,语气中是令唐义璋都觉凉寒的笃定:“在你的士兵赶到你身边之前,我就能取你狗命。” 唐义璋心头一怔,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士兵们见此变故,急忙拿剑朝这边赶来,又有一些士兵,拿起的自己的弓箭,锋利的箭头皆上弦对准云依斐。 云依斐的手顺势一转,朝唐义璋脖颈处抓去,唐义璋猛地后退一步,躲过一击,他正欲还手,可就在这时,他忽觉后背一疼,随即便是一个黑影直击面门,“砰”地一声闷响,唐义璋鼻骨断裂,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 云依斐的动作行云流水,正红色的婚服在寒风里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唐义璋握紧剑柄,本欲拔剑,可就在对上云依斐闪着厉色的双眸的同时,手下忽地一滞。 就是这一顿,给了云依斐机会,她身子一旋,绕到唐义璋身后,一手抓紧唐义璋发髻,另一手扣紧了唐义璋喉咙,早前就被她修剪地锋利的指甲,深深剜进唐义璋的脖子里。 血液的温热感在云依斐指尖传来,她手下一用力,生生扯断了唐义璋的喉管,唐义璋颓然跪倒在地,脖子仰着,眼睛紧紧盯着身后的云依斐。 片刻后,唐义璋倒地,鲜血泊泊而出,在他身下好似一片汪洋。 杀唐义璋仅仅发生在一瞬之间,提剑前来的士兵方才蜂拥而上,远处朝她对准的箭也离弦而来,纯熙见此,眸色一惊,抛开一直纠缠的两个婢女,挡在了云依斐的身前。 十几只锋利的箭,好似钉子一般钉在了纯熙的后背上,鲜血顺着箭头滴在地上,纯熙眸中原本的厉色化作一丝不舍,她在倒地之前轻声唤道:“小姐” “纯熙——”直到这一刻,云依斐的眸中方才覆上一层氤氲的泪水,她眼睁睁地看着纯熙的身子,宛如浮萍般坠落,纯熙看着她,唇边挂上笑意,她双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随后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云依斐看清了她的唇型,纯熙说——不悔。 云依斐站在原地,面对提剑而来的士兵们,她纹丝未动,士兵们握着手里的剑朝她刺来,那些锋利的剑头,就好似能给她解脱的良药,云依斐甘心受之。 燕朝军战核心首领唐义璋已死,她也不愿为难这些有父有母的将士,毕竟,他们曾也是周朝的子民。 “呃”云依斐一声闷哼,十几把剑刺穿了她的身子。士兵们显然没料到得手如此容易,面面相觑愣了片刻,随即便有人带头拔出剑,再度刺向云依斐 身体的温度,随着鲜血一点点地从她的身子里流逝,渐渐地,神思不再清明,就连方才那撕裂全身的剧痛,也随着意识发木而渐渐消失不见。 二十六年的光阴,这一瞬间在她眼前飞逝而过,过去所有那些记忆,被她遗忘的c刻骨铭心的,都清晰地再次在她心间浮现。 她的这一生,虽然短暂,却有意义。 她忘不了王府初见时,段承宇撑在她头顶的那把伞,更忘不了当初那个少年明媚的笑容,她不后悔爱上段承宇,也不后悔随他流亡的这十年,起初是为了他,却意外的收获到更多值得她珍惜和铭记的人和事。 段承宇就好似她生命中一把烈焰,让她尝到爱一个人的幸福,也让她尝到爱一个的痛苦,她半生所有的精彩和伤痕都因他而来,这一生,她如纯熙——不悔! 但是,如果从一开始便知晓今日的结局,她再也不想和段承宇有任何瓜葛。她用十年时间学会放手,只盼来生她可弃剑执花,不再漂泊无依。 云依斐的五识渐渐消散,她渐渐感知不到这个世界,正红的婚服与鲜血的颜色混为一体,看起来就好似婚服刚浸了水,湿漉漉地黏在她的身上。 地上躺着三具尸体,云依斐c纯熙c还有那死不瞑目的唐义璋。燕朝大将军就这么死了,士兵们一时间没了主心骨,宛如无头苍蝇般握着剑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夜幕彻底降临,忽地,片片雪花从夜幕中飘落,落在云依斐的婚服上,好似衣服上精绣的花样。 更多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积攒了几日都不见下的雪,拉本儿一般在此刻坠地,不多时,整个大地都染成了白色。云依斐的尸身被大雪覆盖,艳红的婚服在雪地里好似一颗朱砂痣。 大雪掩埋了云依斐的尸身,而那千里之外的江都,今夜竟也下了雪,飘落的雪花,被风卷进江都天牢的铁窗里,落在一个身着明黄色服饰的人身上。 他手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身上的衣服早已破败不堪,但若是细看,依旧能够看到他胸前的金丝龙纹,他不是旁人,正是刚承袭皇位不久的段承宇。 段承宇已在天牢里呆了四月有余,昏天暗地,不知今时几何。 正在这时,牢门外空荡的过道里,忽然传来一阵铁门打开的沉闷声响,随即便是细碎的脚步声,听动静,正好是朝他这里走来,段承宇听闻此声,费力地抬起头,朝牢门外望去。 段承宇凌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张疲惫不堪的脸来。高挺的鼻梁上有几道血痕,往日里精神的剑眉,被一道伤痕划断,四个月的折磨,竟未磨尽他眼神里的锐气。 他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牢门外的过道,不多时,便见一名女子,穿着苍色斗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女子衣着华贵,在牢门前站定,取下了罩在头上的斗篷。段承宇看清来者,正是他之前册封c却尚未来及迎娶的皇后——钟情。 很小的时候,在云依斐被父亲接进府里之前,他就喜欢钟情,但钟丞相是越王师,父亲是襄王,他和钟情注定不能在一起,可他就是喜欢这个如水一般温顺清澈的女子。 那时的云依斐,初到府里,眸中神色常是阴翳,却在父王母妃面前笑意盈然,他不喜人作假,更不喜被父王左右人生,云依斐与他指腹为婚这件事,叫他一直都很抗拒。 父王到死,心里都只有皇位,很少有时间看顾他和母妃,偶尔在府里,对他也是格外严厉,一味地只知叫他读书练武,却从不关心他到底想要什么。 长久以往下来,父子之间,早已离心离德,他的人生选择,便也不自主的与父亲作对,父亲着眼于皇位,他便渴望平凡的生活,父亲叫他娶云依斐,他便多一眼也不想看她。 后来父亲落败于皇位之争,越王登基,襄王府抄家,段承宇在母妃母家的帮助下出逃,云依斐作为战死功臣之后,本已经接到了入宫为妃的圣旨,但没想到,她竟然抗旨,追随他逃出了长安城。 那时候,他方才看到云依斐对他的心,可是这份感动,很快便被心中的仇恨所淹没。 过去他不在乎权势,那是因为没有失去过权势! 逃亡的那些时日,他宛如丧家之犬,尝遍人间冷暖,他那时才明白权势的重要,才理解父王定要得到皇位的决心。 从此之后,他伏蛰在民间,慢慢积攒实力,想伺机造反,夺回权势。却不想,越王夺位后,好大喜功,想开疆扩土,却无心智城府,不消几年功夫,周朝民间已是怨声载道,陆续开始有地方大臣造反,自立为王,高举讨伐暴君的旗号。 周朝四分五裂,而他段承宇,在云依斐的帮助下,亦是建立了自己的割据势力,十年光阴转瞬即逝 就在半年前,钟丞相杀了越王周戾帝,并来信给他,叫他回来承袭皇位,他那时心里只有皇位,十年的执念,叫他怎能不动心? 再兼他本来的目的就是夺回大周江山,钟丞相无疑是给他提供了捷径,他不顾云依斐百般劝阻,去了江都承袭皇位。 钟丞相的条件,便是立他女儿钟情为后,钟情曾是他喜欢的女子,他不讨厌,再兼对皇位心切,用一个后位就换到皇位,对他来说就好似芝麻换黄金,他想都没想便应了。 却没考虑到云依斐的感受,她一直在他身边,叫他误以为,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离开他,虽然没有给她后位,但是他绝不会亏待她就是,她是识大体的女人,不会在乎这点儿名分。 谁知立后的圣旨刚下没几日,钟情入宫谢恩,他喝了钟情一杯酒,醒来后便已身处天牢。 皇位刚坐满一个月,便成了阶下囚,恐怕,他早已是天下的笑柄。 念及此,段承宇苦笑一下,看向牢门外的钟情,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牢房里回荡,钟情看着眼前如此模样的段承宇,眼眶渐渐泛红,在她白皙的皮肤衬托下格外显眼。 钟情双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只觉浑身乏力,她双腿渐软,扶着冰冷的牢门方能站稳,她哭着语无伦次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我自小两情相悦但是爹爹叫我把迷药放进酒里,我只是个弱女子,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段承宇苦涩地一笑,嘲讽似的问道:“你心里当真有我?” 他记得,当初有个女人,为了他不惜抗旨,为了他,默默付出整整十年。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自己唾手可得的爱,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遇不可求的真心。他得到了爱他爱到奋不顾身的人,他却忽视了这么多年。 “云依斐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自己被关四个月,云依斐却没有半点消息,以她的性子,即便对他失望,也不该不来救他,可她却杳无音信,那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她也出了事。 钟情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地从怀里掏东西,手脚慌乱地掏了半晌,她终于拿出一串钥匙,她握着钥匙开牢门,手颤抖得厉害,几次三番也对不准锁孔。 最后,她好不容易将门打开,跑进去又急着给段承宇开身上的锁链,边开边急着说道: “你被关了后,爹便以你的名义下了一道圣旨,封了云依斐做公主,去燕朝联姻,估摸日子,她可能已经过了贺兰山。我一直被父亲看管,今日才偷跑出来,外面的看守我都药倒了,我在监牢后面的桑树下给你备了马和盘缠,你抓紧走,兴许还能赶得上。” 段承宇闻言,心口一阵抽痛,公主?燕朝?联姻?她该是带着何等的绝望离开了江都? 段承宇咬紧了牙根,额角青筋紧绷,宛如有蚯蚓在皮下活动,狰狞可怖。 待钟情给他打开锁链,段承宇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牢房。 钟情看着他的背影,再度落泪,手捂着唇,呜呜咽咽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段承宇满心里都是去联姻的云依斐,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救她出来,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要皇位,再也不过问世事,带着她去隐居,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对了,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她喜欢画画,等以后大局安定,不再打仗了,就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给自己建一座小画楼,画下世间美景,纵情于山水。 她那双本该作画的手,却为了他,握了整整十年的剑。 段承宇昼夜不停的赶路,跑死三匹马,终于用一个月的功夫,赶到了贺兰山关,他打扮成商人的模样,潜进了燕朝境内。 他一路跟人打听周朝联姻公主的消息,百姓们却一个也不知道,都说不曾听闻周朝有公主前来联姻。 几经周折,段承宇终于到达了燕朝境内第一座城池——夷洲。 天上多云,傍晚昏黄的太阳藏在云后,天空中一片死气沉沉的黄,夷洲城墙的旗杆上,挂着一具尸体,长长的曳地裙尾坠在脚下,随着风来回动荡。 段承宇耳畔传来同车商人们的议论声:“这就是杀了高将军的人。据说就是那个帮着反王段承宇建立北周的女人。” “哦,那是个了不得的女人,据说她是段承宇指腹为婚的妻子,可是后来段承宇怎么立了旁人为后?” “那还用问吗?再厉害,也是没有母家的女人,女人母家没有势力,怎么做得了皇后。” “可怜哟,今日落得个悬尸城门,难怪江都那边儿,人人都说‘嫁人别嫁段承宇,做人别做云依斐’,你瞧瞧,苦了这么些年,连命都搭上了,最后得到个啥?” 耳畔议论声不断,段承宇目光紧盯着悬挂在城门的尸体,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车渐渐靠近,他终是看清,那正是云依斐 段承宇呼吸越来越急,他忽觉有千万只利爪在他心上疯挠,嗓中不受控制地陆续嘶吼起来,就好似一个正常人,忽然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鬼怪,声音从开始嗓中低低的呜咽,最终变做野兽一般的咆哮。 同车的人惊讶地看着他,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就疯子一般的吼起来了呢? 他们正惊讶着,谁知,马车刚过城门,段承宇忽然拔剑,疯了一般地跳下马车,乱吼着捅死了四个守门的守卫。 同车的人见此情形,四散奔逃,眼看着方才还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像被恶鬼附身一般提剑杀上城楼,他双眸通红仿佛渗着鲜血。 不消片刻,城墙上的守卫,皆被段承宇乱砍乱捅屠杀殆尽,他出招毫无章法,却势不可挡。 杀尽城墙上的守卫,他终于提着剑,满脸血污的来到了云依斐的尸身旁。 冬季天冷,她的容貌一点儿未变,可是惨白的脸色,脸颊上凝结的冰雪,分明告诉他,她已经死了。 “哐当”一声,段承宇手里的剑掉在地上,他伸手小心地取下她,抱着她僵硬的尸身,跪倒在夷洲的城门上,他将冰冷的云依斐揽进怀里,时而痛哭流涕,时而仰天大笑,整个人极度癫狂。 正在这时,闻讯赶来的士兵,乌压压地跑上了城楼。 段承宇回头的瞬间,所有士兵皆不由惊讶后退,这c这是人脸吗?这分明是罗刹的脸。 段承宇回头摸了摸云依斐的脸颊,神色间依旧不清醒,他低语道:“我带你回家。” 他背起云依斐,提剑走向围在身后的士兵们那一日,夷洲驻守的军队,大半折损与段承宇之手。 他终于兑现了一回承诺,带着云依斐回到了贺兰山关,站在那高山之上,看着远处看不到的周朝亭台楼阁。 段承宇怀里抱着她,身上沾满的血污,已瞧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段承宇神思依旧恍惚,她明明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没有舍弃过自己,现在,她就这么走了?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他?甚至没给他留下一句话? 忽地,段承宇瞥见了山口处地面上的一把弯刀,他心底一凉,那不是当初他给她的吗?十年来这把弯刀她从未离身,现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刀身的宝石上,已落满尘土,足可见扔在这里已有些时日。段承宇眼前仿佛出现她离开时扔刀的画面,它静静躺在土里,无声地向段承宇说出了云依斐心里的答案。 以她的武艺,即便不能杀掉所有人,自保出逃不成问题,可是她却死了,留给他一具冰冷的尸身,就是她的答案吗? 段承宇忽而悲上心头,浑身颤抖起来,紧咬着牙根,额角处c脖颈处的青筋紧紧绷起,饶是如此,却也压不住他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手捧着云依斐僵硬的脸颊,俯身贴上了她那双冰冷的唇,手下将她的身子搂得更紧。 段承宇吻着她,抱着她,随即身子一转,同她一起跌进了深不见底的峡谷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清晨,云依斐将将睡醒,便觉脸上隐有阳光照拂的温热,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见阳光透过窗,从帘纱里洒进来,温暖了她的心,她手肘撑着床面儿半支起身子,伸手揉了揉眼。 耳畔传来纯熙熟悉的脚步声,随即榻上的帘纱被掀起,云依斐抬起头,纯熙十八的少女面容印入眼帘。 说实在的,重生回来这么多天,每每瞧见纯熙这副少女容颜,以及那没有经历过苍霜的单纯双眸,云依斐还是觉得新奇和新鲜。 看着这样的纯熙,云依斐压不住心里的喜欢,看着她抿唇轻笑,神色异常温柔,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 纯熙见小姐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脸颊不由泛红,无奈催促道:“哎呀,小姐,快起了,快起快起。” 纯熙素来和她关系亲密,说是主仆,却胜似姐妹,互相说起话来,琐碎的顾忌也少得很。自小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纯熙都是和她一起受教。 见云依斐看着她还在笑,纯熙只得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云依斐的衣服,边抖开,边催促道:“小姐,快起吧,将军申时过后启程,晌午小姐不得准备宴席给将军践行?” 云依斐笑笑,掀开被子下了榻,口中打趣道:“我娘走得早,我还寻思老天爷待我不厚道,万没想到送来了你,当真是比我娘还操心。若不然,干脆我去求爹,收你做个义女,你就是我名副其实的阿姐了,到时候我所有事儿你都包管,反正这些年你在将军府,跟小姐也没甚差别。” 说了一篓子的话,纯熙已服侍云依斐将衣服穿上,她绕到云依斐背后,边给云依斐整理裙子,边道:“我才不要将军收我做义女,更不要做你阿姐。” 云依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取了檀木梳递给身后的纯熙,从镜子里瞧着背后的她,随口问道:“那你要什么啊?” 纯熙脸颊微红,梳着云依斐那一头顺黑的长发,说道:“我只要能陪在你和将军身边,就够了。” 云依斐看着铜镜中自己十六的容颜,展颜一笑,面上神色是许久未见的松快,她伸手从妆奁里取出一枚金钗,拿在手里来回把玩儿。 她本以为自己死了,却不知为何,醒来后,居然又回到了十六岁这年,不仅见到了少女时的纯熙,还见到了十年前就战死沙场的父亲。 她弄不清究竟现在是一场梦,还是过去经历的那一切才是一场梦。现在的一切都万般真实,过去的一切也万般真实,大抵,过去和现在,都不是梦。 她刚回来那几天,本来还泛着迷糊,直到昨天忽然来了圣旨,叫父亲前往雁鸣关平乱,她方才明白,自己是真的回来了,且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过去的记忆上演。 想到这儿,云依斐抬起头,看向纯熙,问道:“对了,你都十八了,别人家的姑娘,这个岁数胖娃娃都抱好几个了,你呢?对自己人生有什么打算?想不想找个人家?我可以找爹给你做主。” 过去,纯熙只有在父亲刚死之后忽然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来她到长安来找她,直到最后一起死在贺兰山关,她们都没有分开过,这一回,她不想再占着纯熙的人生,希望她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谁知,纯熙听完云依斐这番话,眉心微蹙,而后道:“小姐,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都说了,我只想呆在你和将军身边。” 云依斐还欲再说话,门外却有人敲门,云依斐道一声进,门被推开,来者是父亲房里伺候的小厮,对方行个礼道:“小姐,纯熙姐姐,将军有请。” 云依斐点点头,示意小厮出去。纯熙手下加快速度,几下给云依斐梳好头发,而后和她一起前往前院。 来到父亲院中,但见云从愿穿着精干的精武服,衣袖高挽,衣摆扎在腰间,坐在院中的花园的矮墙上,手里拿着沾了水的绵巾,正在擦拭脸上的汗水,一看就是刚练完武的样子。 当年云从愿那一届的长安武试,襄王c云从愿c还有唐义璋的父亲唐靖,三人以出色的武艺崭露头角,再兼三人都是出挑的外貌,长安百姓,给他们三人起了个别称,唤作“长安俏三郎”。 云从愿论年龄正好排第二,样貌最是英武不凡,故又有二郎将的美称。 现如今的云从愿,将将而立,已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剑眉星目的面容,精瘦强健的身姿,再兼岁月沉淀出的气质,让他宛如一坛陈酿的烈酒。 晨曦的暖阳洒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倒是让他少了些久战沙场的戾气,多了一份男子的温润。 云依斐看见爹,鼻头一酸,当年的雁鸣关平乱之战,是她人生的分水岭,爹被毒箭射中,死在雁鸣关外,此后,她的人生,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从前她只知爹好,却没有意识到爹在自己生命中的分量,直到他战死沙场,此后的十年,云依斐没有一日不是在想念他,没有一日不是在颠沛流离,爹在,她就有家! 只是不知,自己这么回来,是不是能够改变过去发生的事。如果不能改变,就让她和爹一起死吧,即便现在是场梦,她也不想再和爹分开,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 反正,她那被人说成“做人别做云依斐”的过去,她也不想再去经历第二次,傻子当一回就够了。 云依斐压下心头的酸涩,换了个笑脸,走上前在云从愿身边坐下,抱住云从愿的胳膊,头枕在了他的肩上,纯熙跟着进来,规规矩矩地给云从愿请了安:“给将军请安。” 云从愿笑着免了纯熙的礼,云依斐调笑道:“纯熙只对爹才这般规矩,在我屋里恨不能里里外外管着我。” 纯熙听得云依斐这般冤枉她,急急看了云从愿一眼,面颊一红急道:“小姐,我哪儿有,你竟浑说。” 云依斐忙道:“好姐姐,我错了,你别急嘛。” 云从愿看着花骨朵般的两个姑娘笑笑,欲从云依斐手中抽出手臂,道:“刚练完武,一身汗,别抱了。” 云依斐哪儿肯放手,搂得更紧了些:“我不嫌弃爹爹。” 云从愿只得依了云依斐,手里又将绵巾重新叠了下,边擦汗边道:“雁鸣关外的那几个部族,每年都会过雁鸣关杀烧抢掠,这次平叛回来,我得给皇上递个折子,那几个部族须得根除,不然雁鸣关附近的百姓,永无宁日。” 云依斐点点头,而后道:“爹,我想着,那些个部族,生活以游牧为主,没有耕种,就没有存粮,等入了冬,草原荒芜,他们要活命,就得抢咱们的。您到时候,可以从这些方面入手起草折子。” 云从愿闻言,侧头看向云依斐,赞道:“有长进!” 说着,云从愿将绵巾扔进一旁的水盆里,命小厮拿走,而后站起身说道:“走吧,咱们回屋吃饭,纯熙也一起。” 纯熙闻言,得体行礼:“是,将军。” 进了屋,云从愿进卧室换了身衣服出来,边整理袖口,边走过来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云依斐亲自给云从愿奉上一杯茶,云从愿接过,抿了一口,说道:“说吧,又有什么事儿求爹?” 果然知女莫若父,云依斐只好在椅子上坐下,对云从愿说道:“爹,此次雁鸣关平乱,我想跟你一起去。” 云从愿抬眼看向云依斐,眸色变得严肃,他放下茶盏,冷声撂下两个字:“不可!” 爹前世就是死在这一场平乱里,以爹爹那大无畏的性子,若是直接把解药给他,怕是还没到雁鸣关呢,解药就不知道被丢去何处了。 云从愿神色坚决,云依斐心里比他更坚决,但听她软着语气接着求道:“爹,女儿已年满十六,该去见见世面。我自小,您和娘就教我练武,可我这么大了,连战场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日后怎么能像你和娘一样保家卫国呢?” 听她提起娘,云从愿神色愈发严厉,道:“边境虽偶有动乱,但如今国泰民安,国家并不需要你去保护,大把的男儿多的是,就算要保家卫国,也轮不到你。” 云从愿严厉起来,周身就好似覆盖着一层冰雪,叫人不寒而栗。云依斐自不是当年云从愿一板脸就吓得缩回去的小姑娘。 她正欲开口再说:“爹” 谁知云从愿一摆手,截断她的话,道:“你好生在府里呆着,等这次爹回来,借着回京述职的机会,带你回一趟长安。你和襄王世子,有指腹为婚的婚约,你也大了,等咱们回去,我和王爷安排你们见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云依斐骤然听爹提起段承宇,心间怦然一怔,好似有重锤击缶,震得她脑中一片嗡鸣。 自醒来后的这几日,许是自己心底里刻意回避,她一直都没有想过他,此刻爹这般突兀地说起,过去那些所有刻骨铭心的伤痛和记忆,都在此刻蜂拥而至原是一点儿也不曾忘记。 云依斐忽地闭目,深吸一口气,将所有记忆都压了回去,再度睁眼时,眸底已看不出波澜。 云依斐笑笑,对云从愿道:“娘怀着我的时候,就跟着你到了朔州。我也是出生在朔州,从来也没离开过。我和世子,是指腹为婚的婚约,那不过是因着你和王爷关系好,咱们这么些年没回去过,长安又从不缺出挑的世家女子,以世子的身份,是不是早已心有所属?” 云从愿闻言皱眉,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想着云依斐抛出来的问题。 云依斐见父沉默,伸手按住云从愿的小臂,接着道:“爹,你当年险些也被祖父祖母,逼着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若是世子早已心有所属,咱们去也是白白讨人嫌,我一旦被世子回绝,那得被人怎么笑话。” 云从愿看着云依斐,听她说完了这一席话,云依斐说得对,假如襄王世子,已有中意之人,确实对女儿不好,他也不愿自己嫁给不疼惜她的人。 念及此,云从愿端过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具体如何,等咱们到了才能知道,且此事,还得看王爷的意思,毕竟婚姻是父母之命。若世子已有中意的人选,爹回去跟王爷讲,但若是没有,皆大欢喜。好了,具体的事,等回了长安再说,先不提。” “嗯。”云依斐笑着应下,段承宇心里的人是钟情,既然爹已答应,待日后回长安,解除婚约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其实说起来,段承宇没有什么错,只是不爱她而已。 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曾经尚在王府时,明知段承宇喜欢钟情,是她自己没有及时放下。 那时纯熙就对她说过:“世子瞧着对钟小姐很是痴情,怕是很难瞧见别人,为了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这般付出,不值得。” 纯熙这般劝过后,她还万般乐观的跟纯熙讲:“痴情好,我还怕他随便就放弃钟小姐呢。这么多年了,他对钟小姐感情不改,足可见是个重情的人,他怎么对别人,日后就会怎么对我。假如他三两月就转性子开始喜欢我,那日后也会三两月便转性子去喜欢旁人。” 她当时哪儿知道感情不可强求的道理,只以为一切都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左右段承宇和钟情因家世很难在一起,自己也不算从中破坏。 蹉跎了十年,她才明白,在男女之情上,不是一味的付出味的给出真心就可以换来感情的。 就好比,假如当初也有一个男人为她默默付出十年,但是心里只有段承宇的她,无论那个男人付出多少,她还是不会答应他。同样的道理,她又怎么能强求段承宇一定得喜欢她?用她那十年的付出去绑架他? 这个道理,她用了十年时间才弄明白,云依斐自嘲地笑笑,不再去想关于段承宇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跟爹一起去雁鸣关。 想着,云依斐接着道:“爹,昨日你接到圣旨后,我夜里做了个梦,梦见有条毒蛇咬了你。今早醒来,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梦预示着什么,实在是放心不下。” 说道这儿,云依斐眸色中漫上一层悲光,她手下捏紧云从愿的小臂,推心置腹地恳求道:“爹,我就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我不能再让你有任何事,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云从愿看了云依斐一眼,从她手中抽出手臂,云依斐只觉手心一空,心也跟着一空,她手放在原处,不由微微蜷起。 云从愿道:“斐儿,你娘的死,爹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当年,她也是如今日的你一样,要陪着我上战场。我至今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允了她?若是那日我没有答应,今日就该是你们娘俩一起在府里给我践行。” 云从愿话到此处,喉中一哽止了语,他手捏着双膝,垂下头去。云依斐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唯可见爹上下浮动的喉结。 半晌后,云从愿抬起头来,说道:“此事不必再提,你在府里等我便是。” 说罢,云从愿对守在门口的小厮道:“传饭吧。” 云依斐心知,同行一事怕是行不通。 当年,爹和娘因武相识,但是双方的父母,都不同意他们成亲。甚至那时,祖父给爹另外安排了婚事,好在他们彼此坚持,最终得以成眷属。 但是没想到,在她六岁那年,娘陪爹出征,受了刀伤,又被敌军围困,导致娘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而殒命。 娘亲芳魂归天后,外祖一家将娘亲的死,都归结在爹身上,跟他断绝了关系。初时,外祖父外祖母还会来朔州看她,可后因朝堂变故,外祖一家迁出了长安,再无音讯。 爹这么些年都没有再娶,焉知不是对娘愧悔深重,既然不能正大光明地跟着爹走,那她就只好偷着跟出去,左右雁鸣关,她是去定了。 不多时,饭菜端了上来,云从愿也让纯熙在桌边坐下,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饭后,云从愿回了房间休息,以保路上精神充足,云依斐便带着纯熙先行回了自己院里。 刚从云从愿的院里出来,纯熙便拽拽云依斐的衣袖,说道:“小姐,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提要跟将军一起去?将军明显不愿意,日后莫要再提了,我不想看你们闹不愉快。” 云依斐扭头看着纯熙笑笑,伸手拍了拍纯熙扶着自己胳膊的手背,而后道:“纯熙,回屋收拾东西,爹一走,咱们就跟上。” “什么?”纯熙闻言瞪大了眼睛,不由惊呼出声。 云依斐四处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方才蹙眉对纯熙道:“小点儿声,回房里再说。” 回到自己院里,云依斐前脚刚踏进门栏,后脚纯熙就转过身子挡在她面前,急急问道:“小姐,咱们当真要偷偷跟着将军去?要是出事怎么办?” 云依斐抬眼看向纯熙,神色里满是坚定:“我更怕爹出事。纯熙,爹待你那么好,跟亲闺女没有区别,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不想跟着保护他?难不成,你怕爹责罚?” “我”纯熙欲言又止,她自是愿意保护将军。以往将军出征那么多次,从没见小姐如这次一般担心,许是做的那个梦真的不吉利,哪怕只是万一,她也跟小姐一样,定要去保护将军。 念及此,纯熙道:“小姐,你和将军待我如亲人。我怎会怕将军责罚?别说责罚,我这条命给将军我都心甘情愿!小姐,我跟你去!” 果然,纯熙和她无论何时都是一条心。云依斐抿唇一笑,伸手扣住纯熙的手腕,拉了她进屋收拾东西。 到了申时,云从愿的副将来府里跟他汇合,云依斐和纯熙亲送了云从愿上马离去。 云从愿走后,云依斐算着时辰,估摸爹已经出了朔州,而后便和纯熙一同换上戎装,带好可解百毒的解药,在屋中桌上给管家留下一封书信,便从府中后门一同骑马离去,朝着雁鸣关追去。 天色已渐渐接近傍晚,但日头尚在毒辣的时候,长安城襄王府内的旋渊阁里,小厮和婢女正如此时的天气一般,深感焦虑不安。 他们围在段承宇的床榻边,面色不解地看着榻上的段承宇。 但见榻上的段承宇,浑身是汗,衣衫湿得就好像在水里过了一边似的,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将床单揉地一团皱,眉心也是紧紧的蹙着,仿佛在经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 口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四个字:“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其中一个小厮说道:“世子这是梦魇了吗?好端端地睡下,怎么就喊不醒来?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另一个嬷嬷不耐烦道:“别嚷嚷了,我先去请王爷和王妃,你们再喊喊看。实在不行,找个道士来瞧瞧,别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 说着,嬷嬷走出了段承宇卧房,小厮正欲再喊段承宇,谁知手尚未来及搭上去,却见段承宇猛然睁眼。他的双眸里布满血丝,神色厉得吓人,小厮伸出去的手,忽地停在半空中,身子不由一颤。 段承宇骤然惊醒,脑中依旧一片嗡鸣,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在何处,只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什么地方。 他没死吗?段承宇坐起身,只觉自己怀中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云依斐呢?啊?云依斐呢?莫不是燕朝的人,又将她的尸身劫了回去? 段承宇一声痛苦的嘶吼,宛如一只被夺食的猛兽,他一脚将身旁的小厮踹出去八尺远。 刹那间,他那刚回来一些的神智,再度崩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被段承宇一脚踹出去的小厮,捂着肚子匍匐在地,痛到五官不住地抽搐,他来不及去拉住段承宇,就见他如罗刹一般走了出去,周身上下好似燃烧着熊熊烈火。 小厮忍着腹腔内的剧痛,聚起一口气,费力地朝外面大喊:“快,拦住世子!” 段承宇一步步走到旋渊阁院中,听到呼声的小厮都聚集了过来,围住段承宇,他们一个个看着好似恶鬼附身的段承宇,即不解又害怕,脚步怯怯的,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夷洲城墙上云依斐被悬尸的那一幕,太过触目惊心,段承宇受了极大的刺激。 他根本无力分神去留意自己身在何处,发现云依斐不见了,他的脑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回云依斐。 被这个念头支撑着,段承宇抬脚朝门外走去。众人一见段承宇往外走,不敢再耽搁,强忍着心中的惧怕,上前去拦段承宇。 忽地,段承宇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袖,随即便见有无数虚晃的人影拦住了自己去路。 一股灼烧的怒火漫上他的心头,所有阻止他去找云依斐的人,都该死。 段承宇出手毫不留情,不消片刻,便有几名小厮重伤在地,甚至有两人唇角已渗出鲜血。 旋渊阁里人仰马翻,混乱中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去喊护院”,便看到一名躲在角落里的小婢女匆忙跑了出去。 不多时,手持棍棒的护院冲进了旋渊阁,段承宇见人就打,他们尚未来及弄清楚眼前的情形,便和段承宇交上了手。 身上有功夫的护院,比方才那些小厮强一些,倒是多拖了段承宇一会儿,但是也就一会儿功夫,眼瞧着护院们渐渐势弱,就要拦不住段承宇了,就在这时,襄王和王妃赶到了旋渊阁。 襄王和王妃一进院中,便见满院子的小厮护院躺在地上哀鸣,皆是鼻青脸肿,满脸鲜血,还有几个正在与段承宇交手。 王妃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儿子干的,她看着疯魔一般的段承宇,眼眶中瞬间噙满了泪。 襄王则抄起护院掉落在地上的一根棍棒,快步朝段承宇走去。但见襄王腰身一弯,以棍做剑,朝着段承宇小腿横扫过去。 段承宇只觉腿下一疼,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出手更猛,几拳便将剩下的几个护院撂倒在地,襄王自也不是吃素的,趁着段承宇还在与护院纠缠的空荡,手中棍子一转,朝着段承宇的膝盖弯儿就是狠狠一下。 襄王这一击用了八分力,段承宇膝盖一折跪倒在地,襄王又趁机用棍按住了段承宇肩头,几名受伤轻的护院,连忙爬起来,帮着襄王死死按住了跪在地上的段承宇。 段承宇见被牵制,身子无法动弹,心中的绝望到了极点,布满血丝的双眸中,渐渐氲上一层水气。 她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可他却连她的尸体都留不住?她便是厌他到如此地步?死后连尸体都不愿留给他? 是他错了!是他错了为何过去十年,被鬼迷心窍一般要执迷于权势?明明十年已过,他对钟情早已无所谓爱不爱,为什么要为了皇位答应钟丞相的条件? 他凭什么会以为,即便立后云依斐也会理解他,凭什么会以为,无论发生她都不会离开自己? 他不该一次又一次去冲破云依斐的底线,他不该不去珍惜,更不该一次又一次的忽视她的感受。 为什么直到她离开,他才看到云依斐在他生命中的分量。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占据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可他却被权势蒙了眼,居然没有看到,害她一次一次的伤心失望。 两行泪水,从段承宇布满血丝的双眸中落下,滴落在院中的石面上。 傍晚残阳昏黄的光线斜洒在地面上,好似一片血色,他看着地上的水痕,低声呓语:“你不该对我那么好,我不配!” 斯人已去,他再也无法弥补。 自己犯下的错,想来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原谅自己。他也不敢再去求她原谅,只盼着来生,让他当牛做马,能给云依斐偿还万一。 想着,段承宇用尽全身力气,从护院手里挣脱自己的右臂,从小厮腰中抽出剔骨用的刀,朝自己脖颈抹去。 襄王见此,眸色一惊,一把扣住段承宇手腕,另一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狠狠在段承宇手肘处的麻筋上垫了一下。 段承宇手臂顿失知觉,剔骨刀从他手里掉下,“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尚未来及再动寻死的念头,便觉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随即,便隐约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唤他:“承宇,承宇。” 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且为何听起来,那般的耳熟? 段承宇寻着声音看去,方才眼前一直虚晃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神色凝重的襄王,还有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的王妃出现在眼前。 段承宇见到他们,眼睛不由瞪大,愣了好半晌,方才不可置信般地唤道:“父c父王?母c母妃?” “醒了?”襄王语气亦如往常般严厉,但眸色中却能瞧见担忧。 段承宇的神思这才慢慢回来,他忙去看周围的环境,身边是一片倒地呻吟的小厮c护院,那个是李铭德,那个是张千,那个是钱军 越看,段承宇心中越是震惊,他居然在十年前的王府里。 这怎么可能? 不及他多想,王妃蹲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摸着他的脸,哭着问道:“承宇,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段承宇愣愣地看着王妃,任由她摸自己的脸。 母妃看起来,还是十年前死之前的模样,一点儿也没有变,而父王,也是十年前的样子,除此之外,这院里所有他熟悉c不熟悉的人,都是十年前的样子。 莫非他已经死了,现在在地府里,所以当年被越王杀害的家人们,才能得以重聚? 想着,段承宇忽而一笑,伸手一把紧紧将王妃揽进了怀里。 段承宇抱着王妃,抬头看向襄王,轻声唤他:“父王!” 段承宇神色间流露出丝丝依恋,儿子与他素来关系疏离,襄王难得见到儿子对他如此神色,唇边亦是露出少见的笑意,应了下来:“嗯,父王在。” 段承宇忽而想起,若是现在在地府,那么云依斐也应该在,他急忙将王妃从怀里拉起来,捏着王妃的肩头,匆忙问道:“娘,你见到依斐了吗?她应该比我早下来,你见到她了吗?” 王妃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茫然:“依斐?哪个依斐?” 段承宇急道:“云依斐啊!就是云将军家,和我指腹为婚的云依斐啊!” 王妃万分狐疑地打量了段承宇两眼,又抬头看了看襄王,踟蹰着说道:“云依斐?她没来过长安。十六年前,云将军去了朔州驻守,除了云将军每隔几年回一趟长安述职,他们一家就没回来过,母妃怎么能见到她?” 段承宇听闻此言,愈发的糊涂,松开王妃的肩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温热的体温在掌心中传来,还有一颗在胸腔内砰砰跳动的心脏。 他摸着自己的心口,疑道:“我没死?” 王妃闻言失笑,神色间又是无奈又是担忧,对段承宇道:“承宇,你到底怎么了?你在王府里呆得好好的,你怎么会死?” 段承宇对王妃的话恍如未闻,自顾自地伸手,又去摸王妃脸颊,当他感受到王妃身体的温度,方才慢慢撤回手,恍惚道:“你也没死。” 王妃闻言,彻底没话了,只好转头看向襄王,襄王亦是与王妃对视。 段承宇复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一切确确实实都是十年前的模样。 忽地,他脑中冒出一个异常疯狂的想法——莫非,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不仅没有死,还回到了十年前? 段承宇一声嗤笑,这怎么可能? 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又都万分真实,活生生的父王,活生生的母妃,充满人气不见颓唐的王府,这一切,都真实的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得去看看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十年前的模样? 段承宇猛地站起身,就想去屋里找铜镜,可谁知,脚刚迈出去一步,小腿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段承宇眉头一蹙,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王妃和襄王忙上前扶他,王妃急道:“承宇,腿怎么了?是不是被你父王打坏了?” 不等段承宇回话,王妃转头跟襄王道:“你也是!对自己儿子下手怎就这么狠!” 襄王也知自己方才下手重了些,但王妃在这么多人面前责难,叫他多少有些抹不开脸面,为护住自己的威严,便冷着脸道:“我要是不重些,你的好儿子,怕是就要血洗王府了。” 说罢,襄王弯腰拉过段承宇胳膊搭在肩头,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架了起来,扶着他往房里走去。 说来奇怪,方才看段承宇和护院们交手,似乎武艺比从前精进了许多,看来自己忙碌的这段时间,段承宇很是用功。襄王唇角挂上一丝浅淡的笑意。 王妃边帮着襄王扶段承宇回房,边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快去将城里的大夫都请来,再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世子和大家治伤。” 婢女行礼回话:“方才已经有人去给世子请太医,估计也快到了,奴婢现在去请城里的大夫。” 说罢,婢女行礼退了出去。 襄王和王妃扶了段承宇进屋,让他在塌边坐下,段承宇顾不上小腿钻心的疼,忙对跟进来的小厮道:“把镜子给我取来。” “是,世子。”小厮忙走到窗边的柜子上,将架子上的铜镜取了下来,给段承宇拿过来,双手呈给他。 段承宇接过铜镜,手捏着铜镜边缘,低眉看去。 但见镜中自己的脸庞,分明是少年时的模样,白净c青涩c稚嫩。 他那双血丝尚未褪去,饱经十年苍霜的眼睛,此刻在这样一张少年人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段承宇松开一只捏着铜镜的手,朝自己脸上摸去,修长的手指滑过脸颊,每一份触感都是那般的真实,镜中人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是他没有错。 盯着铜镜看了好半晌,段承宇才放下手,将铜镜放在了膝盖上,抬眼朝窗外望去。 窗户开着,段承宇的目光透过窗扉,飞过王府的层层屋檐,看向远方天际处那一片血色残阳。 就在这时,方才派人去请的太医,在家厮的引领下,提着药箱走进了段承宇的卧室。 王妃和襄王配合着太医,将段承宇受伤的腿抬到了床上,又将今日段承宇发疯的事,细细给太医讲了一遍。 襄王夫妇和太医在一旁说着话,段承宇却恍若未闻。 昏黄的光线斜洒在他的脸庞上,他就这般朝外看了好半晌,心里方才一点点的接受眼前这个事实——他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云依斐尚未来到襄王府,越王尚未登基,周朝尚未四分五裂 念头流转到此,段承宇忽地想起一桩事来,忙收回目光,一把拉住王妃的手臂,急急开口问道:“娘,云将军死了吗?” 王妃和太医的谈话忽然被段承宇打断,王妃听他这般问,愣了愣,不由觉得好笑,只得摸摸段承宇拉着她手臂的手,笑着安抚:“你怎么了?一会儿问自己死没死,又问娘死没死,现在还问起云将军?云将军怎么会死?怪不吉利的。你放心,谁都没有死,大家都好好的。” 段承宇听闻此言,唇角终于露出一个笑意,但笑容没持续片刻,他复又焦急地问道:“那云将军,有没有去雁鸣关?” 襄王闻言蹙眉:“怎么你还是不留心朝政?雁鸣关外那几个部落又在闹事,命云将军平乱的圣旨一个半月前就发出去了。承宇,你身为我的儿子,心思需得往朝政上放一放” 襄王尚在说话,但他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落进段承宇耳朵里。 段承宇满心里焦急,云将军若是就这么去,会死在雁鸣关外,他绝对不能让云将军死,他得去。 想着,段承宇起身就要往外走,可谁知脚刚落地,小腿上那钻心的痛再度传来,疼得他膝盖一弯,险些跪在地上,所幸被襄王和王妃及时扶住。 两人忙将他扶回去在床边坐下,王妃责难道:“你干什么啊?太医还没看,你要去哪儿?” 说着,王妃示意太医去给段承宇看腿,太医行礼领命,上前用剪刀剪开段承宇的裤子,去查看伤势。 段承宇顾不上许多,抬头就对襄王提议:“父王,此次雁鸣关之战非比寻常,儿子须得前去助云将军一臂之力。” 襄王上下打量段承宇两眼,疑道:“你去做什么?” 段承宇正欲说话,忽地意识到,若是现在是十年前,那么父王母后,并不知晓未来之事,他若是说云将军会中毒而死,怕是会被当做得了失心疯给关起来。 想着,段承宇按下心头焦急,扯着嘴角干巴巴地笑笑,给襄王做解释:“是c是这样,儿子并非不关心朝政。雁鸣关外那些个部落,每年这个时候都不老实,儿子今年也提前派人去做了些打听,听闻他们的可汗,一直在研制毒箭,此事云将军尚不知晓,若是在战场上不慎被毒箭擦伤,怕是会危及性命。” 襄王听罢,脸色暗沉下来,背起手,拧着眉头,在段承宇榻前来回踱步,缓缓开口:“倘若真有此事,咱们不能坐视不管。须得给翰飞送去解毒的药,以防不测。” 此话正中段承宇下怀,他忙接过话:“儿子也正有此意。” 段承宇顿一顿,心里回忆着十年前他们父子相处的情形,抬头看着襄王,说出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父王,这些年是儿子不对。身为您的儿子,却不思进取,妄想采菊东篱。是儿子错了” 襄王听罢此话,转头看向段承宇,眸色中隐隐有些意外,半晌后,他方笑着道:“知错就好。你须得明白,如今你事事顺遂的生活,是父王的身份和在朝中的地位给你提供的。一旦失去权势,你以为,你还有那个闲情雅致,去向往什么采菊东篱吗?” 段承宇闻言低眉笑笑,这番话,十年前父王不知道给他说过多少回,但那时的他,对此万分不屑。 有些事,当真是需得自己经历了,才能明白。 段承宇抬头复又对襄王道:“日后儿子自会与父王同心同德。父王,我想着,这次雁鸣关平乱,对儿子来说是个极好的历练机会,不如给云将军的解药,就由儿子去送。” 襄王神色渐渐不再那么严厉,儿子自己提出要历练,他自然不会拦着,正欲同意,却见太医行礼:“回禀王爷c王妃,世子的腿,有些骨裂,短期内怕是不能走动,须得静养一段时日。” 段承宇看向自己的腿,心底一沉,如此一来,他岂非去不了雁鸣关了? 王妃听罢太医所言,幽怨地看了襄王一眼,复又去问太医段承宇今日发狂的事。 襄王听儿子伤到骨头,心里难免愧疚,只好安抚段承宇:“日子还长,历练有的是机会,你先好好养伤。翰飞那边儿,我会尽快派人去送解药。” 段承宇看了看自己这条不争气的腿,拧眉抿唇。他满心里焦急,到何时,他才能再见云依斐? 太医给段承宇诊了脉,起身对王妃道:“回禀王妃,世子脉象正常,一切无碍。今日发狂一事,怕是医者无力,不如找找方士。” 王妃只得应下,待太医给段承宇缠好腿后,便命人送了太医回去。 太医刚走,王妃叫过小厮,命他去找个道士来看看,话未说完,却被段承宇拦下:“娘,我没事,不用找了。” 王妃想着今日见到的情形,依旧不放心,说道:“还是请个人来看看,保险些。” 段承宇笑笑:“真的没事,儿子不过是下午小憩时,做了个极可怕的梦罢了。” 王妃拉着段承宇的手在塌边坐下,关怀道:“你梦见什么了?” 往昔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在段承宇脑海中闪过,他扯起嘴角笑笑:“没什么,一个梦而已。娘,你和父王回去休息吧。” 段承宇今日这个样子,王妃哪儿肯回去休息,便一直留在段承宇房中照看他,命人给他熬药,做补汤 段承宇失去父母十年,骤然相见,自然也想多跟父母呆呆,便没拦着,任由王妃在他屋里忙里忙外,自己则和襄王聊天。这一晚,他们父子俩说的话,加起来恐怕抵得过以往的总数。 直到夜深,王妃和襄王方才回房。 襄王夫妻二人前脚刚走,段承宇正要休息,谁知,却见贴身照顾他的小厮季泽面带喜色地跑了进来。 季泽小跑到段承宇跟前,卖关子道:“世子,您猜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段承宇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敷衍着笑问:“什么?” 季泽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边喜滋滋地说:“对您来说包治百病的药。” 他猛地伸手,将书信立在段承宇面前晃了晃,说道:“钟小姐派人送来的!给您的回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段承宇没想到一醒来,就收到了钟情的回信,想来是之前的自己写过信给她。 他垂着眼皮,看着季泽立在眼前的书信,神色淡漠,没有伸手接。 季泽脸上本是喜意盎然,可世子的脸上,并未出现他以为能看到的高兴,喜色转为疑惑,复又晃了晃手里的信,疑道:“世子?世子?” 段承宇收回目光,自顾自地转身整理枕头,而后躺下对季泽道:“拿去烧了,以后她的信,不必再拿来给我看。把灯灭了出去吧。” 说着,段承宇手撑着床面小心地躺下来,拉起被子盖在身上,闭起眼睛将头扭去一旁,不再搭理季泽。 季泽看了看段承宇,世子明显是不想再多说,他万分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书信,又看了看反应古怪的世子,只得道了声“是”,盖熄屋里的烛火,拿着信退了出去。 季泽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传来卧房门被关上的“吱呀”声,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段承宇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望着房梁上从窗内照进的一束夜光。 他与钟情相识在越王四子的百岁宴上,当时宴会上人多嘈杂,人人忙于攀交,就连那些素日里明争暗斗的,都能对彼此摆上一副笑脸,他不愿留在宴会上虚与委蛇,便在越王府里闲逛,遇上了同样躲避的钟情。 钟情眉宇间隐有愁意,说起来,才知是她爹,跟她说等她过了十四,就会将她嫁给越王做侧妃,越王如今已有四子,府内妻妾良多,她并不愿来,可又无法违拗父命,一时感伤。 这世上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人太多,他段承宇又何尝不是其中之一,于是便与钟情交了心,一来二去,彼此属意。 其实现在想来,当初他所谓的不能左右命运,不过是年少无知,吃饱了撑的,若非后来襄王府败落,他又怎知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多么难得。 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生活安逸,无病呻吟的世子罢了。 那样的一个他,又如何能理解,当初云依斐失去父亲后寄宿在王府的心情?她分明心中抑郁,却还要在府里忍受自己的冷眼。 他记得,有次他不解于云依斐为何待他好,便问了,那时云依斐说:“你是父亲走后,我所能寄予未来最亲近的人。” 她将他视为爱人c亲人,以至于后来刀山火海都无怨无悔的跟着他。 越王登基后,钟丞相还是丞相,他属意多年的钟情,进宫做了淑妃,而本可以成为皇妃的云依斐,却为了他甘愿流亡。 他对钟情的感情,在钟情进宫后,消磨在恨意与妒忌中,本该好好对待云依斐的他,却又执迷于权势,一心想夺皇位。 现如今回想起来,钟丞相杀了已是皇帝的越王后,叫他去承袭皇位,无非是想招安一个反王,再借机会除掉他,如此这般,钟丞相不费吹灰之力,便连根拔掉了两方势力。 又将云依斐送去一直与他们为敌的燕联姻,约莫是想用燕困住云依斐,叫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钟丞相利用了他的恨意,利用了他想要皇位的执念。倘若他,有半点年少时对权势的淡泊,都不会导致那般惨烈的结局。 他的前半生,似乎一直活在一次次辜负中,先是辜负父王对他的一番苦心,后来又辜负云依斐对他的一片赤诚,以及跟着他建立北周的文官武将,百姓城民。 “荒唐”黑暗中,段承宇一声嗤笑,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滴在了软枕上,化作一滩水渍。 若是这一次顺利救下云将军,云依斐大抵不会再来王府,那么,待自己腿伤好后,就去朔州找她。 现在的她,大抵也是十年前的她。段承宇心中隐隐有些庆幸。 那把被她扔在贺兰山口的弯刀,复又出现在眼前,段承宇心间一阵抽痛。幸而现在的她,不知道过去的那些事,否则,即便她活着,怕是也不会再给自己机会。 若是她还如从前那般,会爱上自己,那他一定好好待她,将十年来所有欠下她的,加倍的还给她。 段承宇伸手抹了一把眼睛,侧身睡去。 夜已深,如倒勾一般的残月悬在西方夜空的尽头,满天繁星宛如坠在玄色幕布上的珍珠,铺天盖地的罩在头顶上。 雁鸣关外广阔的草原上,驻扎着一支军队,一堆堆篝火在营地里泛着灼灼光芒,隐可见三两士兵,手持长枪,井然有素地在营地里巡逻。写着周朝字样的旌旗,在营地四周,印着若有如无的火光,于夜风中来回飘荡。 云依斐和纯熙二人,发髻如男子般挽起,身着戎装,趴在不远处的山丘上,只露出半个头在外头。 身后的小山坑里,搭着一顶小帐篷,她们骑来的两匹马,被拴在帐篷旁边,正吃着树根下的青草。 云依斐目光炯炯地盯着营地,夜里的凉风浮动她的鬓边碎发,纯熙在她的侧脸上,瞧出一丝不同于往日的英气之美来,再兼一席戎装,倒像个生得秀气的少年郎。 看了一会儿,纯熙压低声音开口问道:“小姐,咱们怎么保护将军?就一直这么远远跟着吗?” 云依斐目光依旧看着不远处的营地:“爹出征身边会有骑兵,随后才是步兵,骑兵很难混进去,咱们得想法子混进步兵里。” 纯熙闻言,脑海中忽地出现话本上看过的画面,说道:“那咱们打晕两个巡逻的,然后换上他们的衣服混进去。” 云依斐扭头看了纯熙一眼,这十年前的纯熙,果然比不得跟她蹉跎了十年的纯熙,这么不长进吗?当初怎么没瞧出来? 心里编排着,云依斐开口道:“现在混进去,明早点卯的时候就会被人发现。何况他们都是见熟了的,咱俩生人面孔,怎么都显眼。” 纯熙“哦”了一声,云依斐接着道:“咱俩得到交战时,才能混进步兵里,战场混乱,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若是爹没事,一场仗打完,咱俩就趁混乱出来,等下一场时再混进去。” 毕竟一次平乱不可能只打一场,眼下不知爹是在哪一场里受伤的,只能这么办。 云依斐拍拍纯熙肩头:“不知爹的部署,咱得轮流守着才行,你先去睡,后半夜我再喊你起来守夜。” 纯熙点点头,爬下山头进了帐篷休息。 行军常有出其不意,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兵,且敌军的突袭随时都会来,须得时刻警醒着才行。 纯熙进去后,云依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爬在小山坡上守着。 前半生失去父亲后的悲凉,她至今铭记于心,哪怕后来帮着段承宇建立北周,认识了许多同心同德的挚友,但是一到夜里,大家都各自回家,回到亲人的身边,唯有她,只能孤零零地回去冰冷的房间。 越是这般,她就越渴望在段承宇身上得到想要的温情,可和他一见面,他所说的,要么就是北周朝政,要么就是与其他反王的博弈,她理解他渴望夺回一切的迫切,所以便陪着他。 人生往往如此讽刺,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是得不到什么。这一次,她一定要救下爹,只要爹在,她就有家可回。 云依斐目光炯炯地盯着军营,仿佛困意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就在这时,她忽地看到,军营西北方不远处,有一堆草丛在来回摆动。 云依斐警觉,屏住呼吸朝那方看去,夜里虽然有风,但是那堆草丛,摆动的动静远大于其他地方,且移动的方向,正是军营存放粮食的帐篷。 看来草丛下,是敌方派出的人,约莫是想烧粮草。 云依斐看了看他们,而后取下背在背上的弓,又从箭筒里取出箭,上弦,对准军营里,离她最近的篝火上熬汤的铁锅子,拉满弓,将箭射了出去,箭一离弦,她立马俯身,只漏了眼睛查看情况。 箭不偏不倚地射在铁锅子上,“哐啷”一声响,铁锅子掉在了火堆里,砸起一片飞扬的火星。 巡逻的士兵警觉,有人立马跑去敲响了战鼓,李副将离此处最近,最先从营帐里出来赶到,火堆已被铁锅子砸得已尽熄灭,而云依斐射出的箭,静静躺在半灭的火堆里。 副将看着那箭,拧着眉四处查看,这射箭的人心思当真诡谲,射在铁锅子上,这么一砸,叫人根本看不出箭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李副将查看之余,便见到了见行踪败露,急着逃窜的敌军身上,那摆动急促的草丛,在夜空下再显眼不过。 军中校尉见此,忙招揽人马,准备去追,却被刚到的云从愿拦下:“穷寇莫追。” 校尉闻言,看了越逃越远的敌军一眼,复又下了马。 云从愿走到李副将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李副将指了指碳堆里的箭,说道:“有敌军突袭,但是有人射来这只箭惊了巡逻兵,他们没能得手。但这箭射在铁锅子上,看不出方向。” 云从愿弯腰将箭捡了起来,捏在手里看了看,拧着眉,抬眼朝军营四周看去。 云依斐见此,忙低头彻底将身子藏起,她背靠着山坡,手里的弓越捏越紧,怎么办?爹不会派人搜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李副将亦随着云从愿的目光在四周查看,草原在夜里的微风中如浪轻翻,偶有几个小山坡可见轮廓,一片静谧。 李副将收回目光,看向云从愿:“将军,这箭倒是像提醒。若非这箭射来的及时,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发现敌军的小分队。” 云从愿捏着箭身在手指间来回搓动,他想了想,道:“亦有可能是诱饵。叫我们提早发现去追捕,说不定前方会有埋伏。” 李副将闻言垂眉,将军言之有理,他复又问道:“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做?” 云从愿将箭拿在手里,部署道:“原计划不变,今夜加强警戒。” 说罢,云从愿转身回了营帐。走到营帐门前,云从愿忽地驻足,再次扫了一眼营地外围,眸色中隐隐有些疑色。半晌后,他方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云依斐在山坡后躺了很久,直到军营那边儿一直没有动静,方才再次小心地探出头来,朝军营那方看去。 但见军营里一切已恢复原先的模样,云依斐这才放下心来,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关。 第二日一早,云从愿用过早饭,正在营帐里看兵书,忽听账外传来脚步声,云从愿抬眼看去,便见李副将走了进来,行礼通报道:“回禀将军,襄王派来亲卫,求见将军。” “王爷?”云从愿放下书,坐直身子,手一摊:“快请。” 李副将行礼出了帐,不多时,便带着一位约莫二十六七的男子进了帐,正是襄王身边亲卫赵廉。 云从愿起身,与赵廉相互见了礼,请了他坐下,命人奉上茶,方才问道:“王爷怎派了赵大人前来?可是有事?” 赵廉将一个白瓷瓶呈给云从愿,解释道:“王爷近日听闻,雁鸣关外那几个部族在研制毒箭,生怕将军在战场上有不测,故命在下前来送解毒的药。还请将军出征时,务必将此药带在身上。” 毒箭?云从愿不由皱眉,他接过白瓷瓶,放在桌上,抱拳道谢:“多谢王爷关怀。还请赵大人替在下带话,待此战结束,在下回京述职时,再向王爷当面道谢。” 赵廉笑了笑,说道:“王爷与将军素来亲厚,不必说这么见外的话。” 云从愿又与赵廉闲聊了几句,忽地想起一桩事来,屏退左右,而后向赵廉问道:“在下有些私事,想请教赵大人,不知是否方便?” 赵廉点点头:“将军请说,在下定知无不言。” 云从愿笑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十六年前,内人与王妃皆有身孕,便与王爷订了指腹为婚的婚约。当初也是出于和王爷的交情,便想着亲上加亲,可如今十六年已过,不知不知世子,是否已有属意之人?” 赵廉闻言了然,猜得到云从愿的意思,怕是担心世子有中意之人,而使小夫妻成为一对怨偶,为父之心,有此担心,亦是人之常情。 但是这问题,若是回答起来,赵廉颇有些为难。世子与钟小姐情投意合,是王府人尽皆知的秘密,若是说出实话,是否会影响将军和王爷的交情? 云从愿见赵廉神色为难,心底微沉,隐隐猜出了答案,但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他须得得个准话。 于是,云从愿面上挂上笑意:“赵大人直言无妨。儿孙自有儿孙福,小一辈的事,也非我等能够全然左右,想来,王爷也明白这个道理。” 云从愿的话,扫去了赵廉的疑虑。若是等云将军一家到了长安,被世子当面回绝,拂了云将军的颜面,怕是才会影响与王爷的交情,让将军早些有个准备也好。 想着,赵廉行个礼道:“回禀将军,世子与钟丞相之女走得颇近。但朝堂上的情形您也知晓,两个小辈怕是渺茫。还望您不要见怪,王爷的心,始终在您这边儿,世子毕竟年少,日后总会有想明白的时候。” 得了赵廉的准话,云从愿内里难免叹息,果然如斐儿担心的那般,世子心中已有所属,如此他怎好将女儿嫁给他? 但王爷那边儿,对这门亲事素来看重,早年两个孩子尚未出生时,王爷便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名字——云依斐而承宇。 若是王爷执意成全这门亲事,那么对女儿,怕是极不公平。 这些念头如乱麻一般缠着云从愿,叫他心头布上一层愁云。该如何找个妥善的法子,既不得罪王爷,又不叫女儿在婚事上受委屈。 云从愿又与赵廉闲话几句,设宴接风,赵廉在军营里稍作休整,便赶回长安复命去了。 云依斐和纯熙在军营外足足守了三日,但云从愿的军队,却一直驻扎在此,没有任何举动。 这一日入夜,纯熙从马上取下装干粮的包裹,看了看,蹙着眉对云依斐道:“小姐,咱们的干粮撑不了几天了。若是将军还不行动,咱们怎么办?” 云依斐闻言低眉,加上之前路上的时间,到今日已整整三十七天。云依斐爬下山坡,走到纯熙身边蹲下,清点了一下包裹里的干粮,而后道:“减少餐饭,能撑几日是几日,若是实在不成,就去营里偷一些。” 纯熙闻言,不免有些泄气,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哀怨地看着云依斐:“小姐,你和将军是父女,大不了你就直接去找将军呗。你来都来了,这么远的路,将军还能赶你回去不成?” 云依斐看了看纯熙,没做回答,继续低眉整理干粮。 纯熙的提议,她不是没想过,但是假如真的到了爹面前,哪怕不赶她回去,等真刀真枪地打起来,爹也一定不会让她去,还是不行。 云依斐重新分好干粮,拿起一块干巴巴的锅贴扔给纯熙:“吃吧,晚上还得守着呢。” 两人随便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云依斐照旧让纯熙先去休息,自己守着军营。 一直到东方既明,她正欲喊了纯熙来换自己,却见营地里,一个个士兵,在晨曦昏暗的光线中,整装走了出来,各自列队。 云依斐忙去看父亲的营帐,不消片刻,但见爹也一身盔甲走了出来,随后李副将等人皆赶到了爹的身边。 不多时,就见爹上马,带着骑兵步兵出了营地。 云依斐忙进帐将纯熙喊了起来,带好兵器,一同跟上。 云依斐和纯熙一直在军队不远处的后方跟着,好在今日有北风,吹着草原上的青草如阵阵海浪,为云依斐和纯熙的跟随提供了不少方便。 就这般跟了一路,一直到天大亮,云从愿才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云依斐见爹停下,伸着脖子朝前方看去,目光未及,紧着便听到一阵战鼓雷鸣。 但见前方正是敌军营帐,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军营里汇总起来。 云依斐握住剑柄,已做好对方进攻的准备,可谁知,却听地方战鼓变了节凑,由警戒变作撤退的号令,随即便见对方列队后朝相反方向跑去。 云依斐心底一沉,不好,雁鸣关外这些个部落以游牧生活,无论是马匹的精壮程度,还是骑马的技艺,都远超周朝军队,他们一旦奔逃,在他们熟悉的草原上,爹的部队如何还能追得上? 云依斐见此情形,不解地蹙眉。 与此同时,云从愿看着逃窜的敌军,命身边随从吹响了号角。 嘹亮的号角在草原上高昂响起,伴随着号角的催动,敌军营地四周,渐渐燃起股股浓烟,宛如群龙般被北风卷着游走起来。 浓烟起,随即便见火光出现,越燃越烈,彻底挡住了敌军的去路。东西两面亦燃起烈火,在北风的催促下极快的朝敌军营地卷去。 敌军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便是云从愿军队的方向。 那方的首领骑在马上,见三面都燃起大火,不由一声怒骂,眼下只有两条可走,要么葬身火海,要么与周朝军队拼命。 他命众人上马,调转马头,举着刀枪,口中呼和着号令,朝云从愿这边杀来。 云依斐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心头更是不解,如今草原青草绿地,这大火,是怎么燃起来的? 不由她多想,云从愿的步兵精骑已和敌方混战在一起。 云依斐拔出剑,对纯熙道:“就是现在,上!” 俩人在草丛里疾行,很快便混进了战场中。 云依斐的武艺,自不是寻常士兵能够抵挡,她一边收拾着敌军,目光一边在敌军里搜寻,看谁身上有弓箭。 云从愿在骑兵的保护中,暂未加入征战,他紧盯着战场上的情形,忽见屡屡黑烟中,有一名小兵,一招一式甚是所向披靡,大有以一敌百之态。 云从愿看了一眼李副将,见他也正朝那边看,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小兵,便开口道:“这是个难得的人才。” 李副将手握着缰绳,亦称赞:“过去竟未发觉,此等武艺之人,不可埋没。” 云从愿点点头:“待此战毕,将他单独叫来营帐。” 话刚说完,便见敌方首领带着一队骑兵杀出了一条血路,骑马朝这边儿赶来,他用刀指着云从愿大骂:“你们汉人都是卑鄙小人!从东路进攻调走我方主力,又来突袭军营!” 云从愿早在几日前就派了四千人从东路进攻,留着首领在营地,就等草原起大风时,来个瓮中捉鳖。 李副将抽出剑,冷笑着大声回道:“行军打仗,难道就没人教过你声东击西?” 话音落,李副将率先带着一队骑兵冲了出去,云从愿紧随其后。 骑兵渐渐分散,云从愿身边的保护层层渐弱,就在这时,云依斐忽见敌军后方,有一人拉弓举箭,对准了父亲的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云依斐眸色一寒,几招摆脱身边纠缠的敌军,取下弓,将箭上弦,毫无犹豫地朝那人射去! 云依斐的箭离弦而出,先那人一步射穿了他的喉咙,那人登时瞪大了眼睛,身体直挺挺地朝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没了气息。 射死一个,云依斐尚未来及喘口气,却听见纯熙喊了一声将军,那声音穿破战场上男子们厮杀的呼喝声,钻进她的耳朵里。 云依斐心底一沉,忙转过身子寻着声音望去,但见一直箭,已离弦朝父亲射去。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刹那间静止,那些拼死厮杀的将士在她眼前化作虚晃的黑影,耳畔只余呼呼的风声催命而来。 就在这危难之际,云依斐忽见纯熙不知何时赶到了父亲身边,只见她双脚一蹬,身子离地而起,在身边一位骑兵的马屁股上狠狠一脚,整个人借力跳了起来,随即便见父亲在箭射到的那一刹那,被纯熙扑下了马。 两个人摔在地上滚了一圈,云从愿率先爬起来,蹲在纯熙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面色焦急的呼喊着什么。 云依斐目光穿过来往不断地人影,这才看清,原本射向父亲的那把箭,此时正不偏不倚地钉在纯熙后背上。 云依斐心头一痛,边朝父亲和纯熙那边疾跑过去,边抽出箭,朝那射箭之人射去,那人已有警觉,侧身躲过致命一箭,云依斐第二箭紧随其后,那人躲避慢了一步,被箭头擦伤了脖子,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云依斐正欲射出第三箭,却被敌方一名骑兵挡住了视线,待云依斐绕过那名骑兵时,射箭那人已不见了踪迹。她只好暂收起弓,专心赶往父亲和纯熙身边。 来到父亲身边,但见父亲怀里的纯熙,面色惨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下,纯熙费力地睁着几欲闭合的双眼,薄唇微动,似乎是在唤“将军”。 云依斐哪里顾得上纯熙在说什么,她忙撕开纯熙伤口周围的衣服,几近发黑的血液不断的流下。 云从愿见此蹙眉,沉声道:“箭上有毒!” 云依斐点点头,忙从怀里取出解药,递给父亲:“爹,这是解药,你看护纯熙。” 纯熙重伤,不能再耽搁,得赶快结束这场战役。云依斐目光在战场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敌方首领的身上,擒贼先擒王! 云从愿接过药瓶,刚给纯熙喂下药,却见云依斐抽出剑,紧紧握在手里,朝敌方首领那方跑去。 云从愿怀里抱着纯熙,看着云依斐渐渐远去的背影,急到嗓音破裂:“斐儿,你回来!回来!” 云依斐哪里会理会云从愿,自顾自地朝中央战场跑去,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被骑兵保护在中间的首领。 草原风紧,尚未燃完的浓烟依旧不断的朝这边飘来,云从愿看着离危险越发近的云依斐,宛如有利爪挠心,他忙喊来校尉,将纯熙小心地交给他,自己提剑去追云依斐。 眼看着云依斐已经跑到了骑兵外围,云从愿边追边大声喊她:“斐儿!回来!” 他恨不能即刻赶到女儿身边,可他也是首领,见他出来,围上来的敌军源源不断,拦住了他去追云依斐的路。 云从愿一边跟敌军纠缠,一边时刻关注着女儿。 但见云依斐拉过一个步兵,一脚踢弯他的膝盖,叫他跪倒在地,随即便见云依斐踩着那名步兵的肩头,飞身一跃,将敌方一名骑兵踢下了马,稳稳跨在了那名骑兵的马上。 她手持长剑,一路血雨腥风,层层往敌军首领身边逼近,武艺之高,所过之处犹如无人之境。 云从愿眼看着自己女儿,好似武神附体,一路厮杀冲到了敌军首领的面前,她一刻也没有停,跳起身站在奔跑的马背上,在她路过首领的那一瞬间,飞身一跃,举着长剑自上而下刺穿了敌军首领的心口。 剑刺穿的那一瞬间,云依斐手握着剑柄,亦稳稳地,倒着骑在了马背上。 敌军首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名天降的小兵,那分明是双秀美的眼睛,可眼里的神色,却宛如草原上自由飞翔的雄鹰,那般的锐利,对方稚嫩秀气的面容上,全然是久经沙场的磅礴与自信。 他在马背上纵横草原数十载,居然折损在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兵手上。 敌军首领那双盯着云依斐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云依斐用力抽出剑,敌军首领一声闷哼,一股温热的鲜血喷到了云依斐脸颊上。 随后,那首领身子后仰,躺倒在了马背上,手臂无力地垂在马身两侧,了无生气的双眼,盯着头顶的长生天,再无归期。 云依斐一剑割下敌军首领的头颅,将他的尸身踢下马,自己转了个身子,端正骑在马上,高举手中头颅,大声喊道:“首领已死,还不投降?” 那些身着异族服饰的士兵,听闻此言回头,皆看到了屡屡黑烟中若隐若现的云依斐,以及她手里的头颅。 他们停了手,陆续弃剑,周朝的士兵们,将他们一一俘虏,一场征战,就此结束。 李副将看着马背上的云依斐,虽不知这名小兵是谁,但他目睹了对方斩杀首领的全程,那万里挑一的身手,那运筹帷幄的手段,那杀伐果决的勇气,都叫他按讷不住心头的激动。 但听李副将忽而大喝一声:“好!” 随即,刚经历了一场苦战的士兵们,这才感受到打了一场胜仗的喜悦,欢呼之声爆发在长生天下的草原上,震天的声响几欲将云依斐淹没。 云从愿扫了一眼欢呼起舞的将士们,一手提着剑,另一手抬起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他看着马背上浑身鲜血的云依斐,心中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感动。 云从愿渐渐红了眼眶,许是女儿无碍的松快,亦或是他看到了自己女儿另外一番模样。 这样的云依斐,叫云从愿隐隐觉得有些陌生,直到这一刻,他觉得似乎重新认识了她——他的女儿,或许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女子,她的心里,装得进天下,装得进万民。 纯熙身上还有伤,云依斐不敢耽搁,见大局已定,便急急跳下马,顺手将手里的头颅丢给了一名小兵,往爹和纯熙那边跑去。 那小兵猝不及防接过头颅,看着手里死不瞑目的人头,心底一阵恶寒,不由打了个哆嗦。 云依斐赶到父亲身边,握住了云从愿伸出来的双臂:“爹,你没事儿吧?” 云从愿摇摇头:“爹没事,先去看纯熙。” 云依斐点点头,和云从愿一同跑到纯熙身边,纯熙服了解药,唇色已不再发紫,但是箭得抓紧□□。 云从愿忙命军中士兵抬来担架,将纯熙打横抱起放在了担架上,看看纯熙侧身躺好后,四个士兵抬起担架,一路朝军营的方向小跑而去。 云依斐和父亲乘坐一匹马,跟了上去。李副将留下清理战场,一面救治受伤的士兵,一面命人将所有俘虏,押回了营地。 到了营地入口处,云从愿跳下马,跑到纯熙身边,抱起她,一路冲进了自己的营帐:“快喊军医来。” 云依斐亦紧随其后,纯熙靠在云从愿怀里,努力睁着眼睛抬头看他,惨白的唇角,隐隐有丝丝笑意。 云从愿将纯熙放在地铺上,手背贴了一下纯熙额头,坐在她的身边,尽量温柔了声音,哄道:“咱们已经回来了,军医马上就会来给你医治,很快就会好,你别怕,我和斐儿都会陪着你。” 纯熙眼角溢满泪水,看着云从愿抿唇点点头。 云依斐亦在塌边紧紧握着纯熙的手,她万没想到,纯熙会替爹挡下一箭,那么危机的时刻,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当初在贺兰山关,她也替自己挡了箭,这一回,又是替父亲。在她眼里,纯熙从来都不是她的婢女,而是她的家人,而爹,也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教养,若是纯熙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想着,云依斐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在纯熙的衣角上。 不多时,军医小跑进了营帐,查看伤势后,说道:“所幸解毒的药吃得及时,毒未攻心。但是箭伤严重,若是拔箭不慎,怕是会殃及性命。箭上还有余毒,不可再耽搁,还请将军和这位小将回避,传我的助手进来。” 听军医这般说,云依斐的泪水愈发汹涌,但念及纯熙伤势,只得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和云从愿退出了帐外,换了军医助手进去。 站在帐外,云从愿看了看云依斐泪眼模糊的双眼,揽过云依斐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当初是父亲,这次是纯熙。眼下纯熙生死未卜,云依斐心头涌上一层浓烈的恨意。她甩开云从愿的手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要去杀了那贼子!” 说着,云依斐朝俘虏的营地跑去,云从愿看了看身后的营帐,忙去追云依斐。 俘虏们,被押解在一起,由士兵看守,云依斐到了俘虏营,扫了一眼众人,眸色尖厉,她咬着牙沉声道:“谁射得毒箭?” 话音落,俘虏们面面相觑,半晌没人回应,云依斐拔出剑,指着他们道:“若是不自觉站出来,我就杀光所有人!” 一名看似小头领打扮的人,站起身,说道:“我们有弓箭手,但是没有毒箭!我族男人光明磊落,怎会如你们汉人一般行这般诡谲之事?” “没有毒箭?莫非我军将士身上中的毒,是假的?”云依斐冷笑着收回剑。 今日射伤纯熙的人,也挨了她一箭,脖子上留下了伤痕,别叫她找出此人,否则,她会叫他们知道说谎的代价! 云依斐走进俘虏中间,细细查看每个人的脖子。可一路看下来,她竟然没有找到那个被她射伤的人。 怎么会?云依斐心底一沉,按理来说,眼下所有活着的俘虏都在此处,那人没死,也应该在,可为什么没有他?李副将跟随父亲多年,断不会有这般失误。 云依斐忽地转头看向被俘虏的小头领,过去十年间,她一直以为是部落里的人杀害了父亲,可眼下,倘若此人所言属实,那这毒箭的来源,怕是可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云依斐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小首领,小首领被她看得心底有些发虚,但为证明自己部落的人没有射毒箭,依旧气势不减的与云依斐对视。 自是不能排除对方说谎的可能,此事须得好生验证。 云依斐收回目光,走出俘虏营,对云从愿说道:“爹,你看护好纯熙,我得回一趟战场。” 云从愿本想拒绝,但是想想女儿今日的表现,拒绝的话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他犹豫半晌,点点头:“我叫李副将带几个人,陪你一起去。” 她本以为父亲不会同意,得磨几句,却没想到父亲答应的这么痛快,云依斐不自在地笑笑,伸手抱住了云从愿的腰,侧脸枕着父亲的胸膛,说道:“爹,等女儿回来再给你解释。你守着纯熙。” “好。”云从愿伸手摸了摸云依斐的后脑勺,而后命人招了李副将过来,命他带上几个人,和云依斐一同返回战场。 云依斐骑着云从愿的马,和李副将等人纵马离去。 骏马驰骋在草原上,耳畔风声呼呼而过,李副将重重抽了一下马屁股,追上云依斐与她并肩前进。 但听李副将扯着嗓子冲云依斐喊道:“小兄弟,你是将军什么人啊?看你模样怪秀气的,但在战场上你怎么那么厉害。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云依斐转头看向李副将,他英气明亮的双眼,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云依斐心头一痛,略笑笑道:“将军是我爹。” 当年她随段承宇出逃,后来建立自己的割据势力,当时首批响应的人中,不乏爹的旧部,李副将就是其中之一。北周建立的第四年,李副将亦如父亲一般战死沙场。 如今父亲得以保全,足可证明已发生的事能够改变,但也会出现如纯熙这般的意外。 她不想再连累,曾经与她同进同退的挚友们! 今后她要做的事,步步如履薄冰,只要周朝不分裂,就不会有日日不断的征战。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恐怕就是选中她,来护住周朝完整。 回想起当年见过的那些惨烈场景,云依斐渐渐红了眼眶。战争,年少时对她来说只是史书上的故事,可当她真正经历了战争,才明白战争有多残酷。 多少黎民无家可归,多少生灵横尸荒野,多少人的心跟着国土一起四分五裂而这一切残酷的来源,都是那些上位者们,一个又一个的野心私欲。 父亲既然没事,就让李副将好生跟着父亲。护住周朝完整的事,就让她来做,希望那十年的蹉跎与成长,让她有足够的能力,给所有她深爱的挚友们一个完整强盛的周朝! 如此想着,云依斐狠下心,斜了李副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疏离了语气:“尚有亲人重伤,实在没有心情与李副将军闲聊。” 李副将吃了个瘪,只得撇撇嘴,算了,人家正在伤心劲儿上,自己还是别讨没趣了。 一行人纵马驰骋,很快就赶到了今日的战场,周朝将士的尸首李副将已安排人掩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只剩下身着异族服侍的士兵。 云依斐寻着今日的记忆,在尸体中间仔细寻找,终于,叫她找见了被她射穿喉咙的那个弓箭手。 云依斐在他身侧蹲下,从怀中抽出一块方帕,垫在手里,拿起了他身边洒落的毒箭,又命一个小兵,给她取来了敌军其它一些箭。 她将箭放在一起仔细对比,乍一看,毒箭和寻常的箭没有区别,云依斐仔细观察许久,终于发现,两种箭所用的箭羽不是同一个品种。 敌方大部分箭的箭羽,是草原上一种稚鸡身上取下的,羽质更为粗硬,但是毒箭上的箭羽,羽毛较为柔软,来自中原。 云依斐站起身,将两种箭收好,装进马背上的箭筒里,又让李副将帮忙,将那人的尸体抬上了马,用绳子捆好。 做完这些,云依斐骑上马,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对李副将道:“回营后不如再派些人来,将他们的尸体也挖坑掩埋。” 李副将愣了愣,问道:“敌军的?” 云依斐点点头:“他们也都是寻常百姓,家中有父有母。人已经死了,又何必让他们暴尸荒野?” 李副将倒是没想到,今日那般杀伐果决的人,会有这么一份慈心。他拉着缰绳笑笑道:“好,回去我就安排人。” 云依斐看看他,低语道:“多谢!” 带着尸体回到营地,云依斐直奔云从愿营帐,去查看纯熙的情况。进了帐,但见纯熙安静地躺在地铺上,双目紧闭,云从愿则坐在旁边,手里拿着茶杯,用小勺沾了水,给纯熙湿润干裂的嘴皮。 云依斐放轻了步伐走上前,轻声问道:“爹,纯熙怎么样了?” 云从愿回头看看女儿,将手里茶盏放在一旁的地上,说道:“无碍。拔箭很顺利,军医给她清了余毒,好生养着就好。” 云依斐闻言,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落地,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纯熙的额头,而后对云从愿道:“爹,你随我出来下。” 父女俩走出营帐,云依斐将云从愿带到马匹旁边,从箭筒里取出两种箭,交给父亲查看。 云从愿看了一会儿,亦看出了端倪,眉心微蹙。他喊来几个人,将马背上的尸体抬去了俘虏营。 俘虏营里,云从愿和云依斐站在地上的尸体旁,叫俘虏们辨认,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俘虏认识地上的这个人。 云依斐和云从愿从俘虏营出来,踱步往营地走去,边走云依斐边开口道:“爹,看来射毒箭的人,是趁乱混进战场的。且极有可能,来自长安。” 背后之人藏得当真深,若非这次爹没事,过去十年,她都没有怀疑过爹的死。 云从愿点点头:“他们的目标是我!” 云依斐复又问道:“爹可有头绪?” 云从愿侧头看了看云依斐,以往这些事,他不愿跟自己女儿说,但是事到如今,女儿已经插手,再不给她剖析明白,反而会害她担心。 于是,云从愿顿一顿,回道:“襄王有心皇位,我又与他自来交好。我与王爷,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爹不帮襄王,但是年少的交情,也足以让旁人视我为襄王党羽。爹在,襄王手里就有兵权。” 云依斐了然:“如此这般说来,任何与王爷争夺皇位的人,都有可能是害爹的凶手。” 太子c越王c豫王以及其他诸王 当年爹死后,不到两年功夫,襄王便落败,足可见兵权对争夺的皇位何等重要。 云从愿停下脚步,伸手按住云依斐的肩头,说道:“这些事爹会处理,你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叫云依斐别再掺和。说罢这句话,云从愿松开她的肩头,继续往前走去。 云依斐站在云从愿身后,看着他在草原落日下高大的背影,叫住了他:“爹!” 云从愿驻足回头,却见云依斐单膝落地跪在了他的面前。云从愿不解:“这是做什么?” 云依斐抬起头,看向云从愿:“爹。女儿此生所求,非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如今朝堂之上,皇帝年老,太子式微,诸王纵横,其中不乏昏庸暴戾之徒。有朝一日,此等乱象必惹来国祸!女儿此生所愿,唯亲友安康,天下太平!愿爹成全!” 说着,云依斐拜下身去。 天下太平这四个字,对她来说不是年少无知说出的大话,而是实实在在的心中所愿! 她再也不想失去爹,不想看着对她极好的襄王夫妇身首异处,不想再让如李副将这般的挚友战死沙场,更不想,还像过去一样,每年中元节上,要祭奠的人都会变多! 云从愿眉目微垂,看着跪在面前的云依斐良久,方才开口道:“可爹只想看你一生平安,不要像你娘一样” 云依斐抬头看向云从愿:“爹,我相信,若是再给娘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跟着你一起去!女儿心意已决,望爹成全!” 且现在,她必须查出害爹的幕后主使,若不斩草除根,他们一次没得手,就会有第二次c第三次。 云从愿看着意志坚决的云依斐,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今日她在战场上的表现,叫他格外震惊。且世子那边,已心有所属,若是自己执意叫她成亲,日后她过得也不会幸福,可若与世子解除婚约,旁的适龄男儿,碍于王爷的脸面,又怎好再跟云家结亲? 云从愿说道:“可你与世子已有婚约,王爷那边,爹还没想好怎么说。且你女儿家,要在朝堂上立足,怕是艰难,除却武则天一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你不能进入朝堂,又如何实现天下太平的理想?你也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云依斐笑着道:“爹,世人约定俗成,女子生来就该嫁人生子。可世人的理,未必是唯一的选择。嫁人生子,只需看看贵族府里的太君,便知女儿此生的未来。人生短短数十载,我想让人生更有意义。爹所担忧之事,我已想出办法,即可解除婚约,又不会伤及爹与王爷的交情,还能使女儿实现心中所想。” 云从愿点点头:“说来听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云依斐嘴唇漫过一个笑意,看向云从愿的眼里,泛着渺远且又坚定的波澜:“穿上这身男儿戎装来关外找爹,女儿就没打算再脱下!” 云从愿闻言,眸色中闪过一丝惊异:“你是说从今往后,要以男子身份示人?” 云依斐低眉,吐出一个字:“是!” 云从愿看着云依斐,轻叹一声:“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 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答应了,云依斐心头松了一口气,抬头说道:“爹,你放心,待大周局势稳定下来,我就回朔州。到那时,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云从愿听闻这话不由笑了,俯身把云依斐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云依斐盔甲肩上的尘土,说道:“所幸,这些年咱们父女都在朔州,爹进京述职也不曾跟旁人说起过你。爹的本愿,是希望你能平静的生活,却不想为你以男子身份示人提供了方便。” 云依斐展颜一笑,抱住了云从愿的手臂:“多谢爹!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呵呵”云从愿被这话哄得笑出声,任由云依斐抱着自己手臂:“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心中既有理想,爹总不能拦着你,让你日日苦闷。不过,有句话得给你说在前头” 云依斐看着云从愿郑重的神色,忙点点头,但听云从愿说道:“这条路,远比你想象的要难。有所得,必会有所失,无论日后结果如何,爹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云依斐手下渐渐捏紧了父亲的衣袖,她看着西方那一轮如盘的落日,过去十年的经历,在眼前飞逝而过,她低语道:“爹你放心,我绝不后悔。” 随着这句话说出,云依斐依稀感觉到过去的记忆,渐渐从心间流逝,被草原上无遮无拦的北风,带去了远方。 从今往后,她云依斐,只望将来,不念过去! 云从愿深吸一口气,她的命运,终归在她自己手里。他笑笑道:“走吧,咱们去看纯熙。” 父女俩一同往营帐里走去,云依斐忽地想起一桩事,问道:“对了爹,草原如今青草遍地,今日的大火,你是怎么烧起来的?” 云从愿笑笑道:“你大概不会想听。” 云依斐拽拽云从愿手臂:“你说嘛,让女儿也学学。” 云从愿顿一顿,淡淡吐出两个字:“牛粪。” 难怪烟那么大!云依斐被这个回答噎了下,诧异地看了一眼云从愿,低着头没再言语,和云从愿一起回了营帐。 余下的时日,纯熙留在营地里养伤休息,云从愿和云依斐父女联手,一同重创了余下的几个部落,两月的功夫,便平定了此次雁鸣关之乱。 两个月后,待云从愿率兵返回的时候,纯熙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便跟着云依斐和云从愿一起骑马而归。 走时夏日炎炎,待归来时,北方已入初冬。 在家里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清晨,云依斐刚睡醒起来,衣服都没来及换,就一直在屋里头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纯熙捧了云依斐的裙子上前,问道:“小姐,你找什么呢?” 云依斐寻着十年前的记忆,说道:“我记得,当初爹出征前,我给他做了一件冬日里穿得大氅,但是记不起来放哪儿了。” 那件衣服,当初没能给爹送出去,是她毕生的遗憾,后来便一直带在身边,每逢冬日就自己穿。 纯熙无奈地笑笑:“小姐,你记性怎么差了?你不是说怕被虫蛀吗?卷了樟脑单独放了个箱子。” 说着,纯熙转身去帮她拿给云从愿做得冬衣。不多时,纯熙捧着藏青色的大氅走了过来,云依斐展颜一笑接过,爱惜的摸了摸,说道:“我一会儿就给爹送去。” 纯熙“嗯”了一声,拿了云依斐的裙子过来,云依斐看看,吩咐道:“取男装吧。” 纯熙看了看手里的裙子:“小姐,这在自己府里,不用吧?” 云依斐摇摇头:“为保险起见,日后我皆以男装示人,记得给府里所有人都叮嘱一遍,将军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纯熙耸耸肩,只好重新换了男装来,不必再盘发髻,收拾起来极快,不一会儿,云依斐便如一名翩翩公子一般,站在了纯熙面前。 纯熙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小姐个头随了将军,不成想” 说着,纯熙伸手,一把按住云依斐扁平的胸口,接着道:“不成想,这儿也随了将军。” “走开!”云依斐一把打掉纯熙的手,白了她一眼。转身拿起黛笔,将眉毛描粗了些,希望看起来别那么秀气。 她不就身材上缺点儿女人味儿吗?虽然她自小习武,却也不是个鲁莽的女人,个头天生高,又瘦,比起那些娇小姐是不那么惹人怜爱,不过小小的也挺好的,要那么大做什么?练武累赘。 收拾妥当,云依斐便拿着给云从愿做得冬衣,和纯熙一同去了云从愿院里。 云从愿已经练完武,此时正在书房里,云依斐走进去唤道:“爹!” 云从愿拿着笔,抬头看了云依斐一眼:“来了?”复又低头继续写。 云依斐见爹在忙,就先没提衣服的事,凑到云从愿身边,看他在干嘛。 云从愿觉察到云依斐过来,边写边说道:“在写战功册。等回京呈给皇上。你在这次平乱里,立功不小,爹会如实禀报,到时候皇上会论功行赏。” 云依斐低眉看着云从愿的头顶笑笑,安静地看着云从愿写战功册,待战功册写完,云依斐才将给云从愿的冬衣拿了出来。 云从愿展着手臂,让云依斐将新作的大氅给他披在了身上。 穿好后,云依斐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一番自己人称二郎将的父亲,喜滋滋地问道:“爹,你喜欢吗?” 云从愿看看身上的大氅,针脚细密,一看便是下了功夫的,心里头涌上一股暖意,笑着点头:“难得我有个会做衣服的儿子,哪儿敢不喜欢?” 云依斐抿唇一笑,上前帮云从愿将衣服脱下,拉上纯熙,一同去吃早饭。 在家里休整了三日,云依斐一家,便整理行装,启程前往长安。 等他们到长安时,一事寒冬腊月,一行人暂且在客栈里落了脚。 放下行李后,云从愿便喊云依斐来自己屋里吃饭。云依斐前脚刚进屋,后脚小二便端上来一个热腾腾的坛子,笑嘻嘻地说道:“老爷点的佛跳墙,慢火煨了两日,既入味又暖身子,几位爷尝尝。” 刚解开盖子,屋子里便溢满了香味,云依斐食指大动,忙让人盛了一碗,和云从愿c纯熙一起吃了起来。 饭到一半,云从愿给云依斐和纯熙各自夹了一筷子菜,说道:“爹已经派人去给王爷递了拜帖,咱们明早去王府拜见王爷。” 云依斐闻言,顿时没了食欲,将刚夹起的菜放回碗里。她记得,从前爹来长安,都是暂住襄王府,这次怕是也不例外。 可她不想去,去了难免会遇见段承宇。此时的他,怕是正如火如荼的在想法子娶钟情。 但是以爹和王爷的交情,身为小辈,初来长安,不去拜见,委实说不过去。且王爷王妃,对她恩深义重,更不能不见! 云依斐满眼愁云,扒拉一筷子米饭,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她得想个法子不去,拜见王爷的事,等日后段承宇不在府上的时候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做下决定,云依斐夹了菜给云从愿,岔开话题道:“爹自小在长安长大,不似我,是个朔州人,这些饭菜与爹而言是家乡的味道,快多吃些。” 云从愿笑着点点头,将云依斐夹的菜送进口中,确实如此,每次来长安,他都想多吃些长安的饭菜。 云依斐又吃了几口,忽地蹙眉,放下筷子对云从愿道:“爹,本想一会儿陪你去城里走走。但我不知是不是刚才吃饭急了,胃有些不大舒服。” 云从愿亦放下筷子,关怀道:“怎会不舒服?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路上受了寒?” 云依斐摇摇头:“不清楚,约莫睡一觉就好了。爹,你和纯熙吃吧,我回屋里躺躺。” 说着云依斐站起身,云从愿叮嘱道:“若是实在难受,就请大夫。” 纯熙忙道:“不如我陪公子回房。” 云依斐摇摇头:“这几日你也累了,我还没难受到需要人照看,你好好吃饭。” 说罢,云依斐冲纯熙笑笑,拉开门离去,回了自己房间,早早洗漱睡了。 第二日卯时未到,云从愿便先带着写好的战功册,进宫上朝面圣。云从愿下朝回来,直接去了云依斐房里找她。 来开门的是纯熙,一打照面,就对上纯熙面上的一层愁云,云从愿边往里面走,边疑惑道:“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 纯熙给云从愿行个礼,说道:“回禀将军。公子昨晚就不舒服,怎知今早起来非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云从愿一听,忙绕过屏风进到里间,但见云依斐侧靠在榻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云从愿眉心一蹙,走过去在云依斐身边坐下,用手背贴了一下云依斐的额头,关怀道:“不见烧,是哪儿不舒服?” 云依斐道:“许是有些水土不服,肠胃里不大舒服。我已经让小二去帮忙请大夫,爹你放心。只是今日没法儿陪你去王府了。” 云从愿摆摆手:“小事,你的身体要紧。一会儿大夫来让好好瞧瞧,爹早点儿回来陪你。” 云依斐乖巧地点点头:“嗯,我有纯熙陪着呢,你尽管去忙。” 云从愿陪着云依斐坐了会儿,等时辰差不多,带上在朔州采买的特产,去王府拜见襄王。 云从愿走后,云依斐从榻上坐了起来,让纯熙给她拿湿绵巾过来。 纯熙边给云依斐递绵巾,边不解道:“小姐为何不去王府?还装病骗将军。” 云依斐接过绵巾擦去抹在唇上的珍珠粉,说道:“不是不去王府,而是不想现在去。我自有主意,你听我的便是。” 纯熙撇撇嘴,无奈的“哦”了一声。 休养了一个秋季,段承宇的腿伤,基本已经好全。 清晨的阳光,透过院中几棵柏树,在王府会客厅内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段承宇那套黛青的衣摆上。 他手捏着椅子扶手,时松时紧,眼睛一直看着大门处影壁的方向。 打昨日听到云将军要来府上,他便坐立难安,昨夜更是一宿没睡,今日天刚见点儿亮,便从榻上爬了起来。 听闻这次,云将军是举家同来长安,想来,云依斐也和他一起来了。 从昨日收到消息到现在,他脑中想了几百回两个人见面的情形。 说实在的,从前她只是个世家小姐,和别家的小姐没有区别,可十年磨炼之后的她,周身上下,宛如绽放着炫目的光彩。再兼自己后来的失败,和她站在一起,就好似鸿鹄与燕雀,他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状态去见她。 虽知在十年前的云依斐看来,现在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心中全然是云依斐过去的模样,他委实不知所措。太热情,生怕云依斐会以为他是个轻浮之徒,太平静,他却又怕让云依斐觉得自己不喜欢她,从而撇下他。 就在这般心绪烦乱的煎熬中,段承宇终于听到影壁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手下忽地捏紧椅子扶手,背离靠背坐了起来,身子前倾朝影壁处看去。 不多时,便见王府小厮,引着一位身形高瘦挺拔,身披藏青色大氅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步伐沉稳,周身上下的武将杀伐之气,直逼得段承宇颇觉重压。 想来,他就是人称二郎将的云从愿,云依斐的生父。云从愿与他幼年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他只记得云从愿曾来过府上小住,但样貌什么的,早就忘记。不成想,云从愿竟是这般出众的武将。 待他渐渐走近,段承宇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与云依斐有六分相似,而身上的那件大氅,他更是眼熟,正是云依斐披了十年的那件。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件藏青色的大氅,原是属于云从愿的,所以云依斐才会十年不离身,哪怕破了,也是修修补补继续穿,不换新的。 当年他心底里还编排过,旁人家的小姐冬日里穿的披风,不是绣红梅便是绣牡丹,而云依斐却偏生穿一件藏青色大氅,颜色暗又显得凌厉,不似旁的女子般娇艳。 今日他方明白,这身藏青色的大氅下,原是她想念父亲的哀思。 胡思乱想间,云从愿已走进了会客厅,坐在主座上的襄王起身相迎:“翰飞,你可来了。” 云从愿行礼道:“拜见王爷。” 襄王忙扶住云从愿的手臂,免了他的礼,边扣着他的小臂,拉他往后院走,边说道:“今日下朝就想跟你说话,但碍于人多。来,屋里备了席,烫了酒,咱们坐下好好叙叙旧。” 云从愿笑道:“多谢王爷厚爱,王爷不嫌叨扰就好。” 襄王和云从愿去了后院,段承宇则蹙着眉,继续看影壁处,却没再见人进来,他忙问正欲走出去的小厮:“只有云将军一个人来吗?没别人了吗?” 小厮点点头:“回世子的话,只有云将军一个人来,没别人了。” 她怎么没来?不是说举家同来长安的吗?段承宇希望落空,心间无比烦躁,他冲小厮摆摆手:“你去忙吧。” 说罢,他恋恋不舍地看看影壁处,转身跟着去了襄王院里。 襄王和云从愿刚围桌坐下,便见段承宇走了进来。云从愿看着走进门的俊朗少年,不解道:“这位” 襄王“哦”一了声,笑着道:“瞧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忘了介绍,这是承宇。” 云从愿了然,起身抱拳行礼:“见过世子!” 段承宇恭敬回礼:“见过云将军。” 襄王指了指桌边的椅子,对段承宇道:“你也坐。” 段承宇依言坐下,云从愿看了看段承宇,对襄王道:“虎父无犬子,世子虽年少,但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瞧着要稳上许多。” 段承宇低眉:“多谢将军夸赞。” 襄王看着段承宇笑笑:“他也是这段时间才开窍,有了点世子的模样。” 说罢,襄王命人斟了酒,向云从愿问道:“对了,这次不是一家人一起来的吗?依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也不叫我见见。” 云从愿看着桌上的菜,顿一顿,方才道:“王爷,这事儿还不知该怎么和你说。如今孩子们也大了,委实该好好聊聊。” 襄王闻言,朗声笑起,而后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儿咱们十六前年就已经说定了,不如趁你这次回京,咱们也将孩子们的婚事定下来。” 此话正合段承宇的意,他忙站起身,给云从愿恭敬行了个礼,承诺道:“还请将军放心,若能娶令爱为妻,承宇必好生待她!” 云从愿看了看段承宇,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段承宇心有所属一事他早已知晓,方才那番话,想来是王爷授意,如此心口不一,饶是没有答应女儿,他也不敢把女儿嫁给他。 云从愿神色间很是为难,他看向襄王,赔笑道:“当初,我怕外人说三道四,坏了与王爷情分,故而一直没有言说。实不相瞒,十六年前内人到朔州后,生得也是男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这”襄王闻言,面上方才的喜色,当即僵在了脸上:“可当初太医诊出来的是女胎啊?” 云从愿神色为难:“我也奇怪来着,诊出的是女儿,生下来却是儿子。” 襄王看了看云从愿,觉得他没有理由不愿与自己结亲,便没有过多怀疑。 几个月前赵廉从朔州回来,曾说起云从愿问过承宇是否心有所属一事,本以为他是担心女儿嫁不好,现在看来,约莫是想心里的负罪少些。 段承宇尚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云从愿的男胎二字,就好似一记重拳重重打在头上,震得他有些发蒙。 怎么可能?明明回到了十年前,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变,可是云依斐怎会是男的? 段承宇忙问云从愿:“敢问将军的儿子,是不是还有姐妹?” 云从愿摇摇头:“内人亡故后便未再娶,也未纳妾,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怎么可能?”段承宇看着一桌子的菜,好似花花绿绿的影子,晃得他有些站不稳。 云从愿站起身,朝着襄王恭恭敬敬行下礼去,赔罪道:“还望王爷恕罪!内人早亡,我只剩下一个儿子可依仗。这些年,两家的婚约在外人眼里,就是我和王爷交情的锁链,若是早早被人知晓我生的是儿子,怕是会生出事端,我想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故未早早道出实情。还请王爷体谅。” 襄王闻言,叹了口气,扶着膝的手无奈地拍了一下腿面,说道:“生男生女,实在不是你能左右,既是男胎,那婚事只能作罢。若是可以,来日,认我做个干爹,也算是全了你我的情义。” 云从愿面上露出松快的神色,行礼道:“多谢王爷宽厚。” 说着,襄王手一摊,示意云从愿坐下,与他说起了别的事。 段承宇恍惚地在一旁坐下,心间的煎熬,就好似烧得滚烫的铁水,被忽然倒进了冰冷的湖里,那一腔热情骤凉凝固的迷雾,遍布他的全部身心。 为什么她会变成男子? 难道自己回到的十年前,不是当年的那个十年前?一时间,段承宇愈发的糊涂,毕竟回到过去这种事,若非自己亲身经历,他断然不会相信。 且云将军和云依斐,不会知晓十年后发生的事,没理由扯谎,云将军更不会放着与王府结亲的机会不要,而以此来哄他。 思绪烦乱间,隐约听到襄王喊他敬酒,段承宇木偶一般地端起酒杯,给云从愿敬了,自己蒙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食道如烈焰般灼烧而下,段承宇手里紧捏着酒盏,理了理思路,无论如何,先见到她再说。 念及此,段承宇抬头问道:“敢问将军,您的儿子现于何处?该如何称呼?” 云从愿笑笑道:“本来今日要和我一起来拜见王爷,但是他刚来长安,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不爽快,在客栈休息。他还是叫云依斐,字疏清,毕竟是王爷赐名,是犬子的荣幸,便没有改。” 段承宇忙接过话,问道:“他病了?既然是将军之子,作为同辈,我理应去探望,且疏清初来长安,等他好了,我也好带她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云从愿看了看段承宇,既然现在斐儿已以男子身份示人,且初到长安,确实需要有个人熟悉的人带一带。段承宇虽不适合做女婿,但让斐儿多个世子朋友完全可以,且还有和王爷的交情在,此事并无不可。 云从愿向段承宇道谢道:“世子有心了,多谢!” 段承宇见云从愿答应,露出一丝笑意:“无妨。将军与爹如此亲厚,我们小辈之间,更是不能疏远。” 云从愿正欲说话,却听襄王道:“何必跑来跑去这么麻烦?你和依斐直接来王府住,承宇他们俩想什么时候一起玩儿都行。知道你要来,月前我就命人将院子打扫了出来,还是你从前住过的那间。” 云从愿道谢:“王爷如此厚爱,哪有不来的道理。不过现在依斐身子不大好,来王府怕给王爷和王妃过了病气,等他好些,我就带他一起过来。” 襄王笑着点头应下,命人斟酒,对饮一杯,放下酒盏抬头问道:“你儿子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呆在朔州。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云从愿回道:“这确实是个事情。依斐是个好孩子,心怀大志,我自是不能将她圈在朔州。” 襄王点点头,看向云从愿,说道:“父皇年事已高,这一两年朝内愈发暗潮汹涌,眼瞧着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想着,这次想法子也把你留在长安。” 云从愿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酒,襄王有心皇位,自然少不了他的兵权支持。云从愿点点头:“主要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若是能留在长安,既能协助王爷,对依斐的前程也好。” 襄王冷嗤一声,沉声道:“这次你估计回不了朔州。此次平乱,你又立下大功一件,多少人怕你在朔州拥兵自重,就算你想回朔州,他们大抵也不会叫你回去。留在长安容易,但关键是以什么官职留下。” 听闻襄王此言,云从愿想起了雁鸣关外的毒箭,他抿抿唇,眸色渐寒。 云从愿拇指搓着酒盏边缘,说道:“怕就怕皇上也这么以为。” 襄王端起酒壶,亲自给云从愿斟了一杯酒:“朝中还有我,你别担心父皇的想法,我在父皇面前进言还有些分量。咱们先稍等些时日,看看谁先按讷不住。” 云从愿端起襄王斟的酒,敬道:“多谢王爷好酒招待!” 席间,襄王又给云从愿说了很多如今长安的局势,待这顿饭吃完,已足足过了三个时辰。 段承宇一直在席间陪着,待宴席毕,段承宇命府里的人好生准备了药材,亲自拿着,陪着云从愿一起离开王府,往客栈而去。 坐在马车里,段承宇一直在和云从愿闲聊,但是心里,始终惦记着云依斐,他不信云依斐是男子,除非叫他亲眼看到。 可他却也怕真的见到是男子的云依斐,更怕看到她截然不同的相貌,看到另一个顶着她名字的陌生男子。 自回来到现在,他每一夜的梦里,都是云依斐被悬挂在夷洲城墙上的那一幕,还有那把被她执出去的弯刀。 就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马车微微一震,便听王府的车夫说道:“将军c世子,客栈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外头话音落,段承宇心头一紧,手不由攥成了拳,正在这时,听云从愿道:“世子,请。” “啊好。”段承宇干笑一下,跟着云从愿下了马车。 从客栈大门处走到云依斐房间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路,在段承宇眼里,却好似比过去的十年还要漫长。 云从愿带着段承宇来到云依斐房间门口。云从愿正欲敲门,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片人声嘈杂,回头一看,不断地有人从那屋里进进出出,屋里还时不时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云从愿狐疑地看一看,叩响了云依斐的房门:“依斐,爹进来了。” 敲了几下,没人应声,云从愿复又加重力道,半晌后,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云从愿眉心一蹙,伸手将门推开,绕过屏风走进卧室,但见被子掀开乱糟糟的堆在榻上,屋内的云依斐和纯熙都不见了踪迹。 段承宇也陷入了疑惑,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脖子里灌进一股凉风,扭头一看,但见窗户破了个洞,不仅窗户纸破了,就连窗户骨架都被砸断几根,显然是有人将什么重物丢了进来,他忙道:“将军,窗户破了。” 云从愿忙回头看去,也见到了窗户的情形,当即心头一沉,莫不是有人按讷不住动了手?那些人何至于这么蠢?青天白日就敢行凶? 云从愿转身,疾步走出了门外,段承宇放下手里的东西,紧随其后。云从愿出了门,正好碰上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小二,一把揪住小二肩头上的衣服,问道:“房内的客人呢?” 小二被云从愿的气势吓到说话结巴:“回c回爷的话,方才后街有一群人打架,混乱间,丢了几个马蹄铁进来,隔壁房间的客人被砸伤了,而这屋里那位小爷,拿了打伤人的马蹄铁和侍从追了出去,还没回来。” 段承宇闻言对云从愿道:“将军莫急,我这就去找疏清。” 说着,段承宇转身往外走,云从愿叫住他:“世子,一起去,你不认得他。” “哦对,我不认得。太着急,没多想。”段承宇赶忙遮掩道。 云从愿心里惦记着云依斐,没有多想段承宇的反常,跟小二问了云依斐离去的方向,便和段承宇一起找了过去。 云依斐拿着手里的马蹄铁,追着那一群喊打喊杀的人,到了庙街的一个死胡同里。 但见胡同里,一名身着宝蓝胭脂色镶边华服的贵公子,将一群寻常百姓模样的人堵在胡同里。 他腰间挎着剑,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细棍子,慢慢在另一手里敲打,边邪笑着对那群人道:“嘿嘿,怎么着啊?以为没人收拾得了你们是不是?今儿遇着小爷我,你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不等云依斐说话,却听纯熙冲着那名贵公子的背影喊道:“喂!欺负一群小老百姓,你要不要脸?” 那群人闻言,互相看了看,忙开始哭天抢地:“公子,我们小老百姓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还请你放我们一马,求求你,求求你。” “权贵如此欺负平民,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 “两位公子,救命,救命啊!” 那贵公子闻言,显然急了,怒道:“你c你们竟然颠倒是非黑白,无耻!” 那公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他到要看看,是哪个有眼无珠的傻蛋,碍他行侠仗义! 那公子冷眼转过身来,就在云依斐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刹那,眼睛不由瞪大,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唐义璋! 是那个后来跟着父亲唐靖建立燕朝,被她一剑毁了容,又被她在贺兰山外夺了性命的唐义璋! 十六岁的唐义璋,脸上没有那道从额角斜到鼻翼的疤痕,眸中也没有饱经风霜后的深沉。当初的他,整个身型远比现在更显精瘦,脸庞皮包着骨头,显得分外凌厉。 但是现在的他,脸颊比当初圆润些,眸中神采飞扬,颇有些桀骜不驯之态,再兼此时这一身下摆刚过膝盖的精武华服,配上腰间那一把泛着寒光的剑,俨然一个朝气十足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唐义璋走近云依斐,上下一番打量,见她衣着不俗,问道:“你是哪家公子?为何从前没有见过你?” 云依斐闭目深吸一口气。所谓时势造英雄,若非越王登基后弄得民间怨声载道,也不会有那么多大臣自立为王。 唐靖尚在京为官,后来离京做了三洲刺史,才有造反的机会。 现在周朝局势安定,造反无疑是胳膊拧大腿,以后来唐靖对局势的掌控来看,眼下不会有造反之心。 若她能顺利阻止越王登基,顺利阻止周朝分裂,那么她和唐义璋,就不会再次为敌。 但云依斐也不愿跟他有过多瓜葛,毕竟当初他们俩,是鱼死网破的死敌。 云依斐正欲说话,却从后面那堆人里冲过来一个人,扯着云依斐的衣摆说道:“公子,你救救我们。权贵欺凌百姓,你定要为我们做主。” 唐义璋闻言,怒而一脚将那人踹出去,那人“哎哟”一声躺倒在地。 纯熙忙道:“哎,你怎么打人呢?” 唐义璋没理会纯熙,用手里粗棍子指着那人骂道:“要点儿脸!” 那人碍于唐义璋淫威,不敢再多说话,只得向云依斐投去求助的目光。云依斐蹙眉:“怎么回事?” 唐义璋道:“这伙儿贼子,好吃懒做,在长安城郊外打家劫舍,前些日子被收缴了兵器,逃了几个,谁知竟然又盗马蹄铁,准备回去融了做兵器,我奉我爹的命,找了这伙儿人好些时日,正巧今日遇见。” 那人忙道:“不不不,不是这样。是今日我们的马,惊着了这位公子走路,便被他逼迫至此,公子明鉴啊,一定要救救我们。” 说着,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云依斐磕头求救,越看越真! 唐义璋当即被气得没了脾气,举着棍子正欲打下去,却被纯熙拦住。 唐义璋看着护着那人的纯熙,气得憋不出来一个字,半晌后,唐义璋对云依斐道:“行,行。你们俩要管这事儿是吧,那咱们就上官府,看看通缉令里,有没有这几个人。” 当初,唐义璋虽与云依斐为敌,但若抛开立场不提,只谈朝政,唐靖父子,当真是当年那些反王里,数一数二的勤政爱民。 她相信唐义璋没有说假话。 云依斐伸手拉过纯熙,将手中马蹄铁递给唐义璋:“这是赃物,还请公子收好。今日你们打斗,伤了客栈的客人,切记事毕,叫官府善后。” 唐义璋接过马蹄铁,拿在手里扬一扬,笑着道:“有眼光!我欣赏你!不如交个朋友?你是哪家的公子?” 云依斐不由一笑,看不出来,少年时的唐义璋,竟是个如此外向活泼的人。 云依斐对唐义璋抱拳行个礼:“告辞。” 说罢,带着纯熙离开,唐义璋本想去追,但碍于后面还有一堆人,怕他们跑了,只得冲着云依斐的背影喊道:“我叫唐义璋,家父兵部侍郎唐靖。喂——你叫什么?” 云依斐没有回头,伸高手臂摆一摆,远走越远。 唐义璋无奈,只得先行将那些人绑了,带去了官府。 纯熙对云依斐道:“唐靖的儿子?莫非就是人称小三郎的那个?” 云依斐笑笑道:“才来京城,打听的倒是清楚。” 纯熙撇撇嘴道:“进京路上,将军给你讲的时候,我也在听啊,记得呢。当初襄王,咱们将军,还有唐靖大人,同殿三甲,又因三人样貌出众,故人送称号——长安俏三郎。襄王第一,将军第二,唐大人第三。但因为襄王是王爷,没人敢乱称呼,只有咱们将军和唐大人,被称为二郎c三郎。” 云依斐低眉笑笑,纯熙习惯性的如闺中一般抱住云依斐手臂道:“唐义璋被称为小三郎,如今你换了男装,日后京城里人怕是会叫你小二郎将吧?” 云依斐忙甩开纯熙手臂,说道:“哪有两个男人搀着胳膊走路的?我的好姐姐,这习惯你快改改吧。” 纯熙忙放开云依斐的手臂,不好意思地笑笑。 俩人刚说笑完,抬头正见云从愿和段承宇迎面走来。 对上段承宇双眸的刹那,云依斐的笑容,当即僵在了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云依斐万没想到段承宇会和爹一起过来,看着眼前少年人模样的段承宇,她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惚。 当初那十年间,她一直觉得他没有变过,不似唐义璋,每一次见都能看到他明显的变化。 许是那些年,她日日都看着他,关注着他,所以未曾觉出他有改变,今日骤然见到少年时的段承宇,她才觉出成熟与青涩的差异。 那年在襄王府里初次见到他,正好也是如今日这般的深冬,只不过那日天上飘着雪。她刚没了父亲,纯熙又不知所踪,悲伤和对新环境的陌生感,犹如藏在黑暗里的恶龙,叫她时时如惊弓之鸟。 襄王将她带到后花园里,叫她在院子里稍等片刻,他去通知王妃,云依斐就那样独自站在雪地里,心中的惧怕和孤独,愈发铺天盖地而来。 就在她万分焦急王爷怎么还不回来时,头上忽然多了一把伞,遮去了漫天的风雪。她惊了一下,扭头一看,便对上了段承宇面带笑意的目光,她在朔州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如眼前的少年般好看又贵气的人。 他还递给云依斐一件大氅,笑意得体:“瞧你的打扮,不像是下人,怎么独自一人站在雪里?先把这大氅披上,别冻着了。哦对了,姑娘放心,这大氅是我新作的,准备送给姑姑,并非是在下穿过的。” 云依斐愣愣地接过大氅,披在身上,其实她有给父亲做的那件,但她舍不得披。 看她披好,段承宇捏着伞骨,将伞柄递给她,云依斐接过,段承宇冲她一笑,转身走进了漫天飞雪中。 没了伞的段承宇,不多时,雪就落满了华发和肩头,云依斐望了望自己头顶的伞,再度看向他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再也拉不回来。 雪地里,段承宇肩头落满雪的背影,渐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滋生蔓延 初失父亲的她,被他的伞和大氅温暖。尤其是后来知道,他便是段承宇,那个与她有婚约的人之时,她便不再控制自己心中的向往,任由心中的感情如千尺瀑布般一泻而下。 可是她没有想到,在段承宇知道她的身份后,那日在雪中所见的那个笑容,便再也没在他脸上出现过。 可饶是知道段承宇在她之前就认识了钟情,她也没办法控制在心里滋生蔓延的感情,她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也从没见过那么温柔的笑容,更没有父亲和王爷之外的人,叫她如此心生依恋,连纯熙都比不得。 那时她觉得,段承宇不喜欢她,是因为不了解她,如果当他了解到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他一定会喜欢自己。 可事实证明,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人可以改变这世上很多事,小到盆栽的形状,大到贫瘠的命运,可唯独没法儿改变人心,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 过去她一直不肯承认,段承宇不爱她这个事实。可现在她可以笑着承认他确实不爱自己,因为这一次,她也不爱他。 云依斐做出一副发愣的模样,手一摊指指云从愿身边的段承宇,向云从愿问道:“爹,这位是?” 云从愿上下打量一番,见云依斐起色尚好,便分别介绍道:“这位是王爷世子。这位是犬子疏清。” “哦”云依斐了然,抱拳给段承宇行个礼:“原是世子殿下,失敬失敬。” 看着给自己行下礼去的云依斐,段承宇脚步微微后撤,分明是她的容貌,可为何c为何眉毛看起来更宽些?脸旁轮廓也更明显,声音也更粗些 段承宇看着身为男子的云依斐,压着心间如鼓如雷的心跳,眸色里满是怀疑,为什么一切都没有变,唯有她变了? 容貌还是她当初的容貌,只有一些细微的变化段承宇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男人样貌的云依斐,他心间的感觉,和当初抱着云依斐尸体时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痛苦难受,一样的求而不在。 段承宇半晌没有回应,云依斐行礼的胳膊都有些酸了,不解地重新唤道:“世子?” “啊”段承宇回过神来,回了礼:“在下段承宇,见过疏清。” 云从愿笑着随口问道:“世子方才在想什么?” 段承宇看了云依斐一眼,笑着遮掩道:“从未见过如此清秀的公子,乍一看像姑娘,方才失礼。” 云依斐和云从愿对视一眼,便见云从愿岔开话题道:“你身子不适还追出来,咱们回客栈吧,世子给你带了补身子的药材,还不谢过世子?” 云依斐看看段承宇,没想到啊,做他的女人,还不如做他的兄弟。 心里编排着,云依斐行了个谢礼:“多谢世子。” 段承宇笑笑免了礼,和云依斐并肩走在一起,问道:“怎样?人追到了吗?” 听段承宇这般问,云从愿也看向云依斐,等她答案,云依斐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没提唐义璋的名字,只说这事儿是一个贵公子办得。 段承宇听她说话,目光一直流连在她的面上,待她说完,段承宇道:“寻常人不爱管闲事,不想疏清却有侠义之心,能想着追出来给伤者讨个公道,在下佩服。” 云从愿闻言“呵呵”笑笑,谦道:“他不过是小打小闹,入不得世子的眼。” 段承宇道:“三岁看八十,小事见真章。我相信迟早有一日,疏清会名扬天下。疏清,此次来长安,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我可以带你去。” 云依斐听了出来,段承宇是想给她做个向导。以爹和王爷的交情,日后她和段承宇免不了会打交道,但公事是公事,私事上就免了吧。 想着,云依斐故意曲解了段承宇话中之意,回答道:“我来京城,想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拼尽一己之力,护住亲友安康,护住周朝太平。” 段承宇闻言一愣,心间漫上彻骨的凉意。一个疯狂的想法,出现在段承宇脑海里,她说亲友安康,她说周朝太平,难道,她知道日后周朝会分裂? 段承宇眼白上出现几根血丝,他侧头望向云依斐,莫非,她死后也像自己一样,回到了十年前? 还是说,这只是身为男子的寻常愿望? 段承宇不由蹙眉,他急需理清这一团乱麻。 倘若她也和自己一样回到了过去,那么她要做的,就是不再让过去的悲剧发生,所以她换上男装,想进入朝堂阻止。 还有一件事,假如她也回来了,那么她以男子身份示人,就无疑彻底断了和他成亲的可能。 段承宇的心骤然一疼,贺兰山关处的那把弯刀再度出现在眼前。他看着脚下的路,眸中的血丝越发的多,如果她回来了,那就绝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也回来了。 否则否则,连见她一面,怕是都不行了。 这一刻,段承宇心底反而期望起,是另外一种情况,就是这一次,云依斐真的是男子,方才说的话,不过是男儿大志罢了。 现在,他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段承宇看向在和云从愿说话的云依斐——她到底是男是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云依斐不想多看段承宇,顺势走到了云从愿的另一边,云从愿关怀道:“你还难受吗?大夫怎么说?” 云依斐随口瞎编道:“倒也不是水土不服,昨日吃饭太快,路上可能还受了些寒,晌午睡了一觉,发了身汗便无碍了。” 云从愿复又看看云依斐的气色,见当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方放心地点点头,招呼段承宇道:“劳烦世子陪我出来找人,走吧,回去坐坐。” 段承宇礼貌地笑笑,跟了云依斐父女一同回客栈。 回到客栈,几人刚在椅子上坐下,才倒上茶,喝了几口,段承宇尚未来及套话,便听云从愿的侍从来报,说是唐侍郎家的公子上门求见。 云依斐颇有些不解,唐义璋来了? 云从愿放下茶盏不由一笑,说道:“与三郎经年未见,这就派了他儿子上门,请吧。” 云依斐这才记起来,当年父亲c襄王c唐靖三人私交一直不错。 不多时,唐义璋在侍从的指引下,进了房间,他刚进屋,尚未来及给云从愿见礼,便看见了一旁的云依斐,眸色一亮,喜道:“哎?你不是今日那位公子吗?” 又见到段承宇,奇道:“世子也在?” 云从愿不解地看看两个人,问云依斐:“你们见过了?” 云依斐点点头回道:“今日那位贵公子便是他。” 唐义璋这才反应过来向云从愿行礼:“晚辈唐义璋,拜见云将军。” 云从愿免了唐义璋的礼,指指一旁的椅子,说道:“坐吧。” 唐义璋又与段承宇相互见了礼,方才在椅子上坐下,云从愿命纯熙给他倒了茶,说道:“记得上次见你,你还不满十岁,如今也长大了。” 唐义璋挠头笑笑,从怀里取出一封烫金的帖子,递给云从愿:“云将军,我是替爹来送请帖的,谁知路上遇上几个小贼,耽搁到了现在。我爹明日请将军赴宴。” 云从愿拿过帖子看看,放在桌上:“与你爹经年未见,是该好好聊聊。” 唐义璋看向云依斐,又看看云将军,问道:“这位是?” 看来是避不过了,云依斐站起身行个礼:“在下云将军之子,云依斐,字疏清。” 唐义璋总算问出了他的名字,笑道:“我还寻思以后找找你,原来你是云将军的儿子。我叫唐义璋,刚跟你说了,对了,我字令仪。不过你的名字听着像姑娘家的,人长得秀气,也像个姑娘。” 段承宇接过话:“小三郎也这么觉得是不是?我瞧着疏清也像姑娘。” 说罢,段承宇看向云依斐,留意她面上的神色。云依斐站起身,取下悬挂在壁上的剑,“哐”地一声放在桌上,道:“若不然比比,看看我像不像姑娘。” 唐义璋这才觉得自己失言,毕竟没有男人愿意被说成是像女人,忙道:“别别别,是我失言,疏清别恼。不过,比试这事儿以后可以试试。不瞒你说,在京城这么多年,我还没遇上能过招的人。” 段承宇没在云依斐脸上看出异样,只得收回了目光,他将目光转向唐义璋:“疏清才来长安,你就喊打喊杀?” 唐义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世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好风月不好刀剑,不能要求我们俩也这么风轻云淡啊。” 这好风月三个字,指的是什么再清楚不过,段承宇眉心一跳,忙看向云依斐,心头一阵儿发虚。 云依斐早已习惯段承宇和钟情绑在一起,对此毫无反应,但是听唐义璋说话这么随意,反倒是愣了一下,忽才想起来,当年唐义璋随唐靖离开长安前,曾和段承宇是很好的兄弟,记得从前还见过他几回。 可后来局势大变,因立场不同,昔日好友反目成仇。 云依斐接着唐义璋的话说道:“可不嘛?既然大家都是武将世家,合该相互切磋,交流成长。” 唐义璋拍了下桌面,对云依斐赞道:“对脾气!” 云从愿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行了,你们三个也别在这屋里陪我枯坐着了,一起去城里走走吧。依斐初来乍到,还请二位多多照顾。” 云依斐本来不想去,扭头正见云从愿面上露出疲惫之色,想来今日应酬一日,爹是累了,便只好起身,和段承宇c唐义璋一起出了门。 出了客栈的门,唐义璋顺势就将胳膊搭在了云依斐肩上,云依斐一愣,正欲打掉,却见唐义璋拍拍她的肩头,另一手指着满城的亭台楼阁,豪言道: “看!在你眼前的,就是令天下寒士俱向往的长安!在这里,你可以实现心中一切的远大抱负!据说当年钟丞相,就是穿着一身布衣来到长安的,你看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别看咱们现在一无所有,等以后,咱们也会在这长安城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这一席话,说得颇为掷地有声,字字句句,皆是少年人的蓬勃气概。云依斐的目光,顺着唐义璋的手,再次看了一遍这昔日熟悉的长安城。 当年群雄并起的割据势力,无一不是奔着这长安而来,这里有大明宫,有玉玺,有天下至尊至贵的皇位。 人的欲望被无限放大,眼前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诱惑,哪怕脚下已经遍地血腥,却还是有无数人踩着前人的尸体,前仆后继地奔向那些迷人眼的诱惑。 段承宇伸手扯住唐义璋肩头的衣服,将他扯去一旁,自己站在了云依斐身边,对唐义璋道:“好歹是个世家子弟,别跟市井小混混似的勾肩搭背。”一旦她是女的呢? 唐义璋看着段承宇,一脸茫然,嘀咕道:“我搭他一下,怎么就成市井小混混了?” 段承宇一时语塞,云依斐瞥了段承宇一眼,现在的他,正是当年清高的时候,什么王权富贵最是入不得他的眼,且权贵的所作所为,他基本都是瞧不上的。 这一回,她云依斐怕是也要往上爬,越发是段承宇讨厌的那类人,得,反正日后他见自己努力挤进朝堂,迟早会瞧不起,也不必再虚与委蛇。 自己一身男装,有什么好担心男女大防的?想着,云依斐走到唐义璋身边,学着他方才的模样,伸手搭着他的肩膀拍一拍,语气间隐含讥诮:“世子毕竟是世子,哪像咱俩这么没规矩?走吧,带我四处走走。” 唐义璋展颜一笑,这一天下来,云小将军的方方面面,当真是对他胃口。云依斐松开唐义璋,往前走去,唐义璋连忙跟上,和云依斐攀谈起来。 段承宇被甩在身后,他看了一眼云依斐的背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她真是男子也就罢了,倘若她是如他一般带着记忆回来的,那她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世子毕竟是世子”,这话听着,像是给他们之间画上了身份的界限。 段承宇眉目微垂,走快两步,追上了他们。 刚走到他们身边,就听唐义璋在问云依斐:“对了疏清,武举会试就在年后,你之前童试乡试成绩如何?” 听唐义璋提起这事儿,云依斐不由犯起了愁,武举每三年一次,从童试开始选拔,会试在京城举行,她早就错过了前两次,会试自是没法参加,若要进入朝堂,难不成还得等三年后吗? 想着,云依斐道:“之前陪我爹去雁鸣关外平乱,错过了今年的童试乡试。” “啊?”唐义璋蹙眉:“那你岂不是还要等三年?” 云依斐亦是叹气:“三年肯定不能等”两年后越王就会登基,若等三年,黄花菜都凉了。 “实在不行,我就走寻常士兵的路,看看能不能靠军功爬上去。”云依斐这般打算到。 段承宇听闻此言,身子微侧,看向云依斐:“若是这般,你会很费劲。武状元可直接有品级,但是建军功遥遥无期,且这些年太平的很,除了驻边的将士,很难有军功。” 云依斐看了段承宇一眼,移开目光,不咸不淡道:“多谢世子提醒。”说得好像她不清楚似的。 这一刻,她倒希望段承宇能像从前一样,少跟她说些话,没一句顺心的。 段承宇复又问道:“你为何这么着急进朝堂?你还年轻,等个三年也无不可。” 唐义璋笑道:“世子啊世子,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淡泊功名吗?” 段承宇蹙眉看向唐义璋:“我在与疏清说话。” 唐义璋捂了下嘴,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不再多言。 段承宇看向云依斐,神色里满是迫切,他需要知道她的答案,以确定云依斐是不是知道日后周朝会分裂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段承宇这话听着有道理,正常世家子弟,都会选择等一等,三年后再参加武举,毕竟从士兵阶层做起,即自降身份,又困难重重。 但是她等不到,眼下害爹的人尚未揪出,越王登基就在两年后,天色大变就在眼前,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就目前来说,唯有她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身边有这么多人看着,即便告诉爹,他的意见怕也是等三年后的武举,她须得有个合适的说辞,来为自己的一切行为做掩护。 云依斐想了想,展颜一笑,对段承宇道:“世子所言甚是。只是,我这个人不喜欢落后别人。就拿令仪兄来说,等他参加完会试c殿试,就可以入朝为官,三年后,他兴许已经建功立业,我却还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这我不能接受。” 唐义璋闻言了然:“哦我明白你的打算了,倘若你现在以士兵身份进入军营,三年后再参加武举,到时候加上这三年来的资历,一下就可以比其他人走得远。” 云依斐抿唇一笑:“正是此意。” 段承宇目光流连在云依斐唇角的笑意上,将她的回答在脑子里过了几遍,也没找出半点蛛丝马迹。 看来,他还得想别的法子。 边走边说,三人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正在这时,云依斐的耳畔,隐约传来一阵秦腔的曲调。 她四处看看,用胳膊肘戳戳唐义璋,问道:“令仪兄,这是哪儿在唱戏?” 唐义璋道:“崇明楼吧。你想去瞧瞧?” 云依斐这才记起来,崇明楼是长安有名的酒楼,是比较在乎名声的达官显贵常来聚会的地方,不在乎名声的,自然是去馥香楼了。 云依斐点点头:“嗯。反正也是瞎逛,不如去听听在唱什么戏。” 说着,云依斐和唐义璋便加快脚步朝崇明楼走去,段承宇看看走出去十步远,也不见回头招呼自己的两个人,抿抿唇,只得自己跟了上去。 尚未走进崇明楼,那秦腔的唱调便清晰了起来,正是那出《三请樊梨花》。 这出戏,说的是大唐名将薛丁山,不喜武将夫人樊梨花,三次与其分开,却又三次去请的故事。 三人踏进崇明楼的大门,便见正中的戏台子上,武旦望眼欲穿的姿态,凄婉的嗓音,徐徐唱到:“老祖看我功劳大,亲口封我为威宁侯。奴,樊梨花,独坐寒江关,思念薛丁山” 一楼已经坐满了人,云依斐看着台上的戏,勾唇苦笑一下,当初她每每听这出戏,都会给自己即将放弃的心一些信心。 薛丁山三请樊梨花,她总以为,她至少能盼到段承宇来“请”她一回,可事实证明,故事永远是故事,她一次也没盼到。 正在这时,小二过来招呼道:“三位客官,一楼人满了,不如上二楼雅座?” 雅座自是价钱高些,唐义璋道:“走吧,上楼,今日” 谁知,唐义璋“我请”两字尚未说出口,却被段承宇严肃打断:“我请!”这语气,就好似在姑娘面前争头彩一样。 唐义璋看向段承宇,在他面上逡巡片刻,无奈失笑。那笑容,似乎在嘲笑段承宇幼稚的行为。 唐义璋无奈道:“世子,你有什么好争的?你出再多钱,疏清也不会看上你,你当他姑娘啊。” 唐义璋接着道:“行吧行吧,你请。” 云依斐道:“还是我请两位吧。权当今日陪我出来的谢礼。” 说罢,云依斐转身上了楼,段承宇和唐义璋随后跟上。 云依斐楼梯没走两步,正见楼梯口,走来一名头戴帷帽的贵女,似是要下楼的模样。 楼梯窄,云依斐只好侧身礼让,那名贵女见楼梯上有人,无法两人同行,便松开婢女的手,自己先行下楼。 谁知走到一半,那曳地长裙过长,被她跟在身后的婢女不甚踩住,贵女被裙摆一拽,脚下不稳,一声惊呼向下摔去。 云依斐见人摔下来,未作多想,本能地伸手,一把将那名贵女接在怀里。 贵女倒在她怀里的瞬间,遮在头上的帷帽跟着从她头上掉了下去,钟情那种惊慌失措的脸,万般突兀的呈现在云依斐面前。 云依斐骤然看清自己抱得人是钟情,想起当年她爹那些手段,当即头皮一麻,心下一惊,想都没想就松了手。 刚得的依仗没了,钟情神色更慌,唐义璋见人朝他倒来,亦本能的伸手接住。 当他看清是钟情的刹那,眸色比云依斐还吃惊,爹叮嘱了几百遍,和钟丞相c越王相关的人碰不得,会惹上大是非,也就世子不怕死。 唐义璋想起父亲的叮嘱,亦如云依斐一般飞快地松了手。 不偏不倚,钟情最后还是朝段承宇怀里跌去,段承宇早在她帷帽落下的时候,便认出了她,身子一侧,没有接,只顺手拽着她的衣袖拉了一把。 所幸段承宇尚未走上楼梯,钟情被“递”了这么几回,又被段承宇拉住衣袖,虽然不太稳当,但还是站在了地面上。 钟情惊魂未定,但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段承宇,极快的平复了下心绪,看了看段承宇,对他们三人说道:“多谢三位相救。” 钟情婢女忙拿了帷帽跑下来,给钟情带上,带着哭腔查看钟情伤着没有。 段承宇方才自是看到了云依斐微露惊慌的神情,就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为何看到钟情后会松手?是不是因为,她确实有前世的记忆? 段承宇顾不上含情脉脉准备给他道谢的钟情,急着向云依斐问道:“你为何松手?” 云依斐看了一眼段承宇着急的神情,将目光移去别处,委实多一眼也不想看。怎么着,差点摔着你的心上人心疼了吗? 云依斐看着前方,慢悠悠地回道:“出手是本能,但意识到小姐是女子后松手也是本能。男女授受不清,太庭广众之下,委实不敢坏小姐清白。” 贵女们视清白如命,怕是宁可死也不愿被人议论是非,风气如此,云依斐这般回话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唐义璋自然知道段承宇和钟情的关系,毕竟关系不错,有时闲聊段承宇会跟他讲,他见段承宇问得这么严肃,便以为是差点儿摔着钟小姐世子问罪了。 先问疏清,第二个肯定是自己,唐义璋直接跳过段承宇的质问,回道:“好友妻不可欺,想来世子会接住。我和疏清一样,万不敢坏钟小姐清白。” 云依斐听唐义璋说了出来,忙做出一副了然的模样,扭头对段承宇道:“难怪世子生气,委实抱歉,是我眼拙。那世子您和钟小姐慢慢聊,我改日在跟你赔罪,不打扰了!” 说着,云依斐一把撕住唐义璋肩头的衣服,拽着他上了楼,消失在段承宇视野里。 段承宇心头更是着急:“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抬脚便要去追,谁知却被钟情叫住:“世子” 段承宇没功夫理她,便道:“改日再说。”段承宇蹬蹬跑上几阶楼梯,钟情急道:“世子留步!书信石沉大海,度日如年,还请世子给个明白话。” 段承宇停住了脚步,他眉心深锁,若是他没记错,十年前的现在,他与钟情正是鸿雁传书,患得患失之时。 迟早要与钟情说明白,无论云依斐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形,他都不想叫她以为他心里有旁人。 想着,段承宇转过身走下楼梯,来到钟情面前,准备与她好生说明白。 云依斐和唐义璋跑到二楼围栏处,俩人趴在围栏上,朝楼梯口的段承宇和钟情看去。 云依斐戳戳唐义璋搭在围栏上的胳膊肘,佯装不知地问道:“令仪兄,那是世子的心上人吧?” 唐义璋点点头,说道:“是,只是两家长辈委实仇恨大。他们想在一起怕是难得很。” 云依斐似了然一般地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世子和钟小姐见一面也很不容易,想来是没什么心情陪咱俩逛了。” 唐义璋侧头看看两人,附和道:“我觉得也是” 云依斐挑眉一笑,对唐义璋道:“要不然咱俩从后门溜吧,世子跟我不大对脾气,呆一起也不痛快。” 唐义璋一笑,说道:“你刚来长安不了解,世子乍一看挺清高,挺惹人厌,但他实际是个重情义的人。要么不屑一顾,可若他认准一个事情,就会一头扎进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说到这儿,唐义璋从段承宇和钟情身上拉回目光,看向云依斐:“将军和王爷交情深,你日后少不了和世子打交道。这话听起来可能不大好听,饶是你不喜欢他,有些面子功夫还是得做做,慢慢相处吧。” 云依斐明白唐义璋的好意,抿唇笑笑:“多谢。” 她怎么能不了解段承宇,认准一个事情便一头扎进去,确实如此,当初他想要夺回失去的一切,便每时每刻,都在为此而努力。 她若想护住周朝完整,钟丞相是她迟早要拔掉的人,为了钟情,总有一天段承宇会恨她。 既然已经知道结局,所有的表面维护都显得多余,她委实不想再分心思给不必要的人。 云依斐一笑,拍了一下唐义璋的肩头:“我明天再去了解他,今儿先算了吧。” 说罢,云依斐跟小二问了后门所在,趁段承宇跟钟情说话的功夫,一把扣住唐义璋小臂,拉着他就朝后门跑去。 唐义璋一愣,跟着云依斐,穿过过道上来往的人群,他无奈失笑,只好跟着她,钻出了崇明楼后门。 两人在后门外站定,不必再看着段承宇和钟情,云依斐莫明感到松快,不由展臂,深吸了一口气。 唐义璋看看身后的崇明楼,问道:“把世子一个人丢下,这样好吗?” “世子眼里全是他的心上人,会在意我们?”说完这话,云依斐正好瞥见不远处的街头,有人在演杂耍,她心头一喜,拍拍唐义璋:“走走走,咱们去那边儿。” 说着,云依斐朝那边跑去。 “等我下!”唐义璋喊了一声,小跑朝云依斐追去。 段承宇和钟情尚在崇明楼。 钟情不明白,她一直以为,自己和世子心意相通,可为什么好端端的,便再也得不到他的消息?那种患得患失的折磨,当真叫她度日如年。 她目光紧紧锁在段承宇面上,满眼都是期待,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段承宇想了想,对钟情道:“钟小姐错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钟情闻言,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红了眼眶。她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不可置信般的反问道:“命?莫强求?” 她一声冷笑,垂眉的瞬间,从帷帽的轻纱下,落下两滴泪滴在鞋面上。片刻后,她复又抬起头,压着心头的哽咽质问道:“从前那个不信命的段承宇去哪儿了?你分明说过,哪怕天下人都反对我们,你都会坚持下去。” 段承宇闻言低眉,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段承宇。经历那么多,他才慢慢明白,一个人活着,要顾及的太多,很多事并非他想就能做到。 也只有当初年少轻狂,才会说出那么幼稚的话。越王登基后,钟情还是进宫做了淑妃,她命里的人,是越王,不是他,而他命里的人,是云依斐! 从前他不信命,但有些事,叫他不得不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段承宇自嘲般地笑笑,看向钟情的神色中毫无留恋:“我为自己过去的无知跟小姐道歉。请问小姐,假如有朝一日,我和丞相陷进你死我亡的局面里,丞相叫你递一杯毒酒给我,你递是不递?” 钟情闻言愣住,她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被段承宇突然这样问,她委实不知该作何回答,半晌没有言语。 段承宇见此失笑,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递了,若非她那杯酒,他不会败的那么快,云依斐也不会落得那般惨烈的结局。 过去的所有悲剧都历历在目,段承宇平静无澜的双眸看向钟情,只道:“在滔天的权势面前,无论什么感情都脆弱不堪。这便是命,你我都无能为力!” 说完这话,段承宇抱拳,向钟情行下礼去,说道:“我祝小姐,选聘高官之主,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告辞!” 说罢,段承宇不再多做停留,转身上楼去追云依斐。 见他离去,钟情脚步微微向前,似是想留住他,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她目光追着段承宇,看着他在楼上各个雅间里来回寻找,看着他穿梭在来往的人群里。 身旁婢女不忿道:“小姐,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与小姐传书的是他,今日说这些冷人心肺话的还是他。小姐是丞相之女,岂是旁人可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丞相之女?”钟情低语冷嗤,在爹的眼里,她是丞相出身尊贵的嫡女,不是他的女儿。嫡女的身份,可以帮爹巩固最重要的东西。 爹早就让她去给越王做侧妃,但是她心里念着段承宇,念着这世上有一个把她放在心上在乎的人,在府里跳了一回池塘,险些赔上命,方才换来爹的松口。 她没有一日不再期盼段承宇如他所言,能够战胜所有阻碍迎她离开。 可没想到,现在就连这唯一一个把她放在心上的人,也舍弃她了。 钟情目光一直追着段承宇,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多希望方才只是一场梦,等一下他会突然下来跟自己说,方才是吓唬她,又或者说,回去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可心里希望的越迫切,就越发叫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梦。 段承宇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中,钟情依然舍不得收回目光,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眼眶里落下:“他说得对,这便是命吧,我的命” 婢女拉拉钟情的衣袖,小声儿说道:“小姐,世子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钟情这才收回目光,同婢女一起,走出崇明楼,坐上轿撵离去。 段承宇在楼上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云依斐和唐义璋,无奈之下问了小二,才知他们两个从后门走了。段承宇委实恼火,这俩人不打声招呼就走,但也只能去找。 段承宇站在崇明楼后门处,眼前有好几条岔路口,也不知他们俩人去了哪边,段承宇无奈,只得从最右边找起。 云依斐和唐义璋看了一会儿杂耍,便一路边走边聊,往月老庙附近的夜市而去。 眼看着快要过年,街道上满是卖对联c卖剪纸的小摊贩,新年将近气氛甚是浓厚。 云依斐看了看走在身边的唐义璋,心中颇有迷幻之感,谁能想到,当初和她你死我亡的人,竟还有如今日这般走在一起的时候。只盼着,这一回再也不会出现当年那种对峙,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和唐义璋做一辈子朋友。 云依斐笑笑,向唐义璋问道:“令仪兄,你前两次名次如何?” 唐义璋挑眉一笑:“已是武举人,世子殿下也是。第一次武试我输给了他,第二次文试输给了他。” 云依斐笑笑道:“那也就是说,第一次文试你赢了他,第二次武试你赢了他。” 唐义璋点头笑笑,云依斐道:“这么说来,你与世子平分春色。” 唐义璋摇摇头:“不尽然,世子第二次武试之前,腿受了伤,武试时并未完全恢复,我这赢得算是占了便宜。” 云依斐不解:“受伤?什么缘故?”影响里,不记得他这个时候受过伤啊。 唐义璋点点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和王爷起了争执,被王爷打伤的。” “哦”云依斐了然,随口猜测道:“许是求娶钟小姐,惹了王爷不快。” 唐义璋正欲说话,却见云依斐忽地驻足,身子一侧,朝左前方看去,神色极是严肃。 唐义璋不解的关怀道:“你怎么了?” 云依斐哪还有功夫回答唐义璋的话,但见不远处街角的屋檐下,有一个身着玄色衣服的男人在与人说话,而他露在领子外的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不偏不倚,与雁鸣关外,被云依斐射中脖子的那个人的伤疤,在同一个位置,且向同一个方向伸去。 云依斐盯着那个人,眸色一寒,一把扣住唐义璋的小臂,将他拉到了一个卖对联的摊位后,藏在一堆悬挂的对联后,云依斐从对联的空隙里,向那方看去。 唐义璋亦是觉察出事情不对,但他不敢打扰云依斐,怕坏了她的事,便按住心头的好奇,陪她一起躲着。 云依斐寻着当日的回忆,细细与那人对比,看了一会儿,无论是身形,还是脖子上的疤痕,都与当初射毒箭之人极为相似。 而与他说话那个人,背对着云依斐,看不到是什么模样。云依斐尽可能的在那人身上留意,企图寻找可辨识身份的东西。 但是那人身上,除了衣服料子较为华贵,瞧不出别的,且这种料子,长安城世族家里遍地都是,并不足以说明身份。 看了一会儿,那两个人似乎说完了话,衣着较为华贵那位,先行离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大氅被风带起,露出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剑柄上,坠着一段枣红色流苏,流苏上头穿着一对明珠,云依斐将此记下。 那人走后,脖子上有疤那人,四处看了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云依斐拍拍唐义璋:“走,跟上。” 唐义璋会意,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云依斐跟上了那个人。 两个人都身手不凡,跟着那人一路穿街过巷,并没有那人觉察。约莫走了一刻钟,云依斐和唐义璋,跟着那人来到一个巷子深处。 那人在一间民宅门前站定,拿出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走了进去,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云依斐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此处不靠近任何贵族世家,实难辨别此人来路。 目前也不知,此处究竟是此人落脚之地,还是同伙聚集之地,里面还有什么人,有几个,都不清楚。 她本打算暂且按兵不动,多跟几天,查清对方来路,但她担心的是狡兔三窟,一旦这只是个临时落脚点,稍有不慎,就会再次找不到此人,那么线索会再度中断。 机会到了眼前,就得抓住,不能等。云依斐想了想,对唐义璋道:“令仪兄,劳烦你守门,我进去探探。” 唐义璋这才问出了心头疑惑:“到底发生何事?” 云依斐未敢多言,想了想,说道:“日后有机会,再给你解释。” 说罢,云依斐助跑几步,在对面墙上蹬了一脚,借力攀住墙壁,胳膊肘一撑,飞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隔壁那户人家的围墙上,待她把握好平衡,沿着围墙一路小跑,上了隔壁那户人家的房顶。 她俯身朝那人院里观察了片刻,没见到第二个人的痕迹,云依斐方才小心地跳上了那人家的房顶,落地脚步轻盈,未发出半点声响。 唐义璋看着在屋顶上走动宛如猫一般的云依斐,神情微讶,疏清这身手,殿试拿个武状元怕是不在话下。 云依斐俯下身子,耳朵贴在屋顶上,细听屋里的动静。听走动的脚步,屋里只有一个人。 听了一会儿,云依斐勾唇一笑,从屋顶跳进那人的院子里,屋内亮起烛火的光线,云依斐走上前,卯足了劲,用力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那人惊觉,怒喝一声:“谁?”忙跑到门口,但见一身男装的云依斐,身形高拔地立在门外。 那人显然认出了云依斐,鼻翼边的肌肉不由抽搐两下,拔出了腰间的剑。 云依斐亦是拔剑,盯着那人的眼睛,踱步走进了屋里:“说!你背后的人是谁?倘若交代的清楚,我兴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狗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那人冷笑一下,抄起桌上一个瓷瓶,甩开手臂朝云依斐砸去。云依斐迅速侧身,瓷瓶从她眼前擦过,朝外飞去,“哐啷”一声碎在院子里。 唐义璋听得院中的动静,眸色一惊,几下爬上围墙跳了进去,他稳稳落在地上,急忙朝屋里跑去,进门便见云依斐已和那人在屋里交上了手。 唐义璋拔出剑,毫不犹豫地冲进屋里,帮云依斐和那人打了起来。 云依斐是什么身手,再加上一个唐义璋,根本没过几招,那人已被打到在地,他捂着胸口半躺在地上,眸色森寒的盯着两人,唇角已渗出鲜血。 云依斐和唐义璋的剑锋一指,对准那人的咽喉,云依斐再度问道:“说!毒箭是谁给你的?又是谁派你去雁鸣关?” 那人眸中燃烧着火焰,看了看云依斐,又看了看唐义璋,紧抿着唇,根本没有开口的打算。 云依斐冷笑道:“不说是吧?那我只好带你回去,叫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忽见那人眉心一蹙,嘴角渗出更多的血来,唐义璋惊道:“不好,他咬舌自尽了!” 云依斐闻言,忙伸手去捏那人脸颊,但为时已晚,那人挣扎几下,瞳孔散大,没一会儿便咽了气。 云依斐眉心紧锁,松开捏着那人脸颊的手,那人的尸体,便如一滩烂泥般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没想到他会自杀,面对性命威胁,鲜少有人这般决绝,看来,他是背后的人养的死士。 能养死士者,非一般世族,必是位高权重,非富即贵之人。 皇帝诸子中,现如今手中有实权,希望她爹死的人,又有养死士能力者,只有与襄王争夺皇位的豫王c越王,还有越王背后的钟丞相。 过去她一直不明白钟丞相为何会选择越王,毕竟他不是个什么有才能的人,直到后来她方明白,钟丞相的野心绝非止于丞相之位,而嚣张无脑的越王,正是做傀儡最合适的人。 唐义璋在云依斐身边蹲下,看着地上的尸体问道:“疏清,方才听你提起毒箭还有雁鸣关,莫非此人,在雁鸣关平乱一战上,害过你和云将军?” 云依斐扭头看了一眼唐义璋,她本没打算叫他知道,但是眼下,唐义璋已是卷了进来,再不说的话,反而引他胡乱猜测。 且爹没死,背后的人应该明白,他们已经知道有人害他们,这件事没有隐瞒的必要,是否会被人知道,没有什么影响。 念及此,云依斐点点头,解释道:“对。当时雁鸣关平乱一战,有人向爹射毒箭,所幸被我侍从救下,爹没事。当时我们以为是敌军的人,可后来查过俘虏,发现射箭之人并非敌军中人。” 唐义璋微微蹙眉,顺着云依斐的话分析道:“这么说,是有人混进敌军,想趁乱害了将军。” 想通此节,唐义璋心底一寒,叹道:“这背后之人当真心思诡谲,一旦云将军被害,只会被人以为是战死沙场,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云依斐点点头,指着地上尸体的脖子说道:“这是其中一个,另一个被我射死在战场上,当时没能杀了他,但脖子上被我射了一箭,留下这道疤痕。不成想,今日在长安见到他,看来要害我爹的人,就在长安。” 唐义璋看向云依斐:“害你爹的人,这次没有得手,估计接下来还会动手。难怪你着急进入朝堂,身后有饿虎追赶,怎么能不急”唐义璋自言自语到。 云依斐叹了口气,在尸体的身上搜了一番,除了一个钱袋,什么都没搜到:“他们很小心,身上没有任何线索。”说着,将钱袋扔回了尸体身上。 “令仪兄,劳烦你帮忙注意门外动静,我搜搜屋里。”云依斐转身进了卧房。 唐义璋应下,转身出了房门,去院外守着。 云依斐在屋里搜了片刻,在屋里搜到了两套夜行衣,还有一些寻常的衣物,其余什么也没有找到。 她将屋内一切恢复原状,回到尸体旁边,将尸体从地上拉起来,背在了背上,盖熄烛火,走出房间将门关好。 唐义璋见云依斐背着尸体出来,不解道:“这是?” 云依斐道:“暂不能叫背后的人知道这人死了,兴许日后有用。” 唐义璋一愣,这是要藏尸?他眸中随即一亮,这可真叫人感到激动。 唐义璋上前对云依斐道:“长安城你不熟,我掩护你。” 对唐义璋,云依斐心里还是有一丝忌惮,毕竟当初他爹也是反王之一,便话里有话道:“只是要拉着你陪我做这事,毕竟人命关天,日后若是被人知晓,怕是你我都难逃一劫。” 言下之意,若被人知道,就是你出卖的我。 唐义璋没觉察出云依斐话里的猜忌,只当她是真的担心,便笑笑道:“你放心,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他回答的如此坦荡,云依斐心上漫过一丝愧疚,又道:“你为什么帮我?此事与你无干,何必趟这浑水?” 唐义璋闻言失笑,挑眉道:“若是我爹被人害,我会和你做一样的事。再说了,方才你的身手我也见到了,难得还对脾气,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就看你给不给面子。” 听完他的回答,云依斐暂时放下了心。毕竟是十年前,唐义璋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唐靖尚无反心,他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随心而为罢了。 念及此,云依斐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令仪兄若有需要,我必不推辞。” “见外!”唐义璋撂下两个字,接着对云依斐道:“这个时候,城门已经下钥,我知道西城角落里有个过恭桶车的小门,那里脏,一般不会有人去,咱们从那边出去。外面就有山郊。走,我掩护你。” 夜幕已临,长安城各处亮起了灯火,唐义璋率先拉开门,观察了片刻,见外面无人,方才招呼云依斐出去。 云依斐出门后,唐义璋将门从里面插好,翻墙跳了出来。 唐义璋带着云依斐,一路专挑人少的小巷子走,一路到了西城墙下,找到了他说的那个小门。 尚未走近,云依斐便闻到一股格外刺鼻的气味儿,借着街道上照射过来的昏暗光线,才看清那门口,居然堆满了未送出去的恭桶。 云依斐收回目光,屏住气,跟着唐义璋出了小门,足足走出二十步远,云依斐方才不再屏气,重重吸了口新鲜空气。 跟着唐义璋走了一半路,唐义璋忽然驻足,云依斐正欲发问,却见唐义璋走过来,从她身上取下尸体,自己背了起来,说道:“换我,你歇会儿。” 云依斐不由冲他笑笑:“多谢。” 帮唐义璋背好尸体,两人继续赶路,没走几步,天上忽然落下几片雪花,云依斐伸手抓了一片:“下雪了。” 唐义璋道:“那咱们最好快些,下完雪正好盖掉足迹。” 雪从先前的几片,越下越大,约莫又走了两刻钟,两人才上了山。 满山的白桦林早已枯萎,秋日落下的枯叶干巴巴的铺在地上,两人一路上山,最后找了个隐蔽的小山坳,决定将尸体埋在此处。 冬日里,土地冻得很硬,挖起坑来委实不易,俩人把着剑柄,费力地挖了好半晌,方才挖出个可以埋人的大坑来。 两人将尸体抬进去,又将土全部盖回去,打平,云依斐又从别处抱来一大堆枯叶,铺在了埋尸体的地方。 待这一切做完,两个习武之人都觉得累瘫了。 两人走出山坳,准备在山丘山坐着休息一会儿,就在云依斐踏上山坡的刹那,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不由脱口而出:“哇” 唐义璋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也是一愣,随即面上便出现了笑容:“真美” 但见不远处的长安城,静静坐落在大雪中,那些高低不一,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皆被覆上一层洁白的大雪,从远处看起来,就好似雪塑的楼宇在闪着明黄的光芒,既有磅礴大气的壮观,又有精致典雅的秀美。 唐义璋看着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色,缓缓坐在了地上,叹道:“我自小在长安城长大,竟不知,长安居然这么美。” 云依斐低眉看看他的头顶,唇边挂上笑意,亦在他身边坐下来:“我也没见过,这是第一次。” 前前后后在长安呆了那么多年,过去的她,始终都怀着沉重的心事,何曾见过这么美的景色,多亏了唐义璋带她来这儿。 俩人并肩而坐,搓着冻得发僵的手,边休息,边欣赏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 唐义璋往手上哈了口气,搓着手说道:“此情此景,当真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只可惜就咱们两个男人在这儿,大眼瞪小眼。” 云依斐心情舒爽,不由展颜一笑,挖苦道:“看来令仪兄也好风月,若不然等下次下雪,你从馥香阁请个美人出来,陪你来这儿坐坐。” 唐义璋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好这个。” 云依斐看了唐义璋一眼,道:“哪有男人不好美人?令仪兄在我面前,委实不必掩饰,大可做自己。” 唐义璋瞥了云依斐一眼,复又看向长安城:“得,美人还是让给你,你自去馥香阁请。本人平生所愿,就是要个同心同德的夫人,绝不分心染指旁人。” 云依斐笑笑,在她的印象里,从未听过唐义璋成亲,约莫也是像她和段承宇一样,蹉跎在战乱中,无暇考虑私事。 同是天涯光棍“汉”啊,云依斐笑笑,顺口聊道:“什么样的夫人,是同心同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唐义璋闻言,神色间有些茫然,他抬眼看看天空,想了半晌,而后道:“其实我心里也有些模糊。我觉得,日后我要娶的人,一定不能是个寻常的女子。就好比,我心里想的,是如何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但她心里想的,却是谁家的孩子又干了什么缺德事,回到府里,两个人自说自话,时间久了,我会感到很孤独。” 云依斐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抱臂在胸前,将冰冷的手伸进胳膊底下捂起来,笑道:“这是实话,就怕两个人想不到一起。但是现在大部分世家小姐,都是你不喜欢的类型啊。” 唐义璋‘啧’了一声,道:“是啊,我喜欢的那种人确实很少。对了,今日崇明楼唱的那出《三请樊梨花》还记得吗?我喜欢的就是樊梨花那样的。我听我爹说,你娘就是个出色的女将,可见,我喜欢的类型还是有的,得慢慢等。” “咳”云依斐不慎被呛了下,语气中微有些惊讶:“男人不都喜欢娇柔一点儿的吗?你口味怎么那么奇怪?” “哈。”唐义璋笑了一声:“奇怪吗?我觉得人活在这世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权力去选择更有意义的人生。你看樊梨花,为国立功,她的人生可比那些娇小姐精彩多了,也更有意义。” 唐义璋顿一顿,接着道:“再说了,大部分男人喜欢娇柔一点儿的,比自己弱的,还不是因为自己不自信,怕被自己夫人超了去。我唐义璋,心怀大志,本事又不差,当然要找个能一同实现心中理想的夫人。” 云依斐闻言失笑,问道:“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说起理想,唐义璋眸中闪点灼耀的光芒,他看着远处的长安城,徐徐道:“我的理想就是辅佐明君。若为文官,便一心为民谋福祉。若为武将,便保家卫国,给百姓一个平安乐土。” 听罢这话,云依斐想起过去那十年发生的事,不由脱口道:“可如今,诸王争权。有的人才能非凡,有的人却刚愎自用。一旦日后登上皇位的,是一个刚愎自用的王爷,那么你的理想,怕是” 唐义璋闻言看向云依斐,眸色更显明亮,他身子朝云依斐这边靠一靠,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想到了。你说的那个刚愎自用的,怕是越王吧。” 云依斐顿一顿,而后点点头。 唐义璋抿唇一笑:“你果然跟我想得一样。你是云将军的儿子,我也不瞒你了。我给跟你说,其实我爹和你爹一样,都觉得襄王才是最适合皇位的人选。我也看好襄王,我日后想要辅佐的明君,就是王爷这样的人,既有才华,又有胸襟。” 云依斐闻言愣了,唐义璋不知晓未来之事,没有骗她的理由,那也就是说,在王爷身死前,唐靖其实是王爷的人。 如此看来,当初越王登基后,唐靖被外派做了三洲刺史,明升暗降,焉知不是因为他是襄王党羽之故。 忽地,云依斐又想起一桩事来,当初唐靖造反的契机,便是越王一道降职的圣旨。如此这般看来,坐上皇位的越王,早就有拔除唐靖之心,唐靖当时若不造反,那便只能仍人宰割。 云依斐这才将唐靖造反的始末理明白。他并非一直都有反心,而是被越王逼反的,再兼当时越王已不得民心,时机万分合适,顺水推舟自立为王,乃是绝境之下的一次博弈。 想到此,云依斐看向身边的唐义璋。当初唐义璋的本事,她自是看在眼里,这样出色的人,与其日后为敌,不如现在加以笼络,让他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且唐义璋本身,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实在是和她一拍即合,若是日后能有唐义璋作为帮手,那么扳倒越王和钟丞相就多了一份助力。 等将襄王顺利护上皇位,不仅他们云家和唐家都有了保障,对天下万民来说,亦是福祉,以王爷的治国才能,绝不会叫周朝分裂。 想通这些,云依斐唇边漫过一丝笑意,伸手拍了唐义璋一下,问道:“令仪兄,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至交好友!实不相瞒,我跟你想的一模一样。我也觉得,只有王爷登基,对天下万民才是一大好事,对咱们两家,也是好事。” 久逢知己,唐义璋心间自是激动,忙道:“是吗?哎,那日后咱们兄弟联手,岂不是能闯出一片天下?” 云依斐忙重重点点头:“没错!对了令仪兄,咱们来做个假设。” 唐义璋问道:“什么假设?” 云依斐道:“假如越王登基,你说日后的周朝会是什么情形?” 唐义璋拧眉想了片刻,分析道:“越王此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他若是登基,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干,一定会开疆拓土,大肆征战。但是他又才能不足,长久以往下去” 说到这儿,唐义璋心底一寒,不敢往下说了,眸色有些惊惧地看向云依斐。 云依斐点点头,示意他的猜想是对的,接过话道:“长久以往下去,劳民伤财,国力衰弱。朝廷为了充实国库支持征战,必会加重赋税,还会广抓壮丁,耕种之人减少,收成必会减少,再兼赋税加重,民间就会出现饥荒,然后百姓怨声迭起令仪兄,你想想历史上,但凡出现这种情形的王朝,后来都怎么样了?” 唐义璋这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呓语道:“但凡出现这种情形的王朝,百姓会揭竿而起,大臣会趁机造反,别国会趁火打劫,那么这个国家就会分裂,陷进长达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战乱,就c就亡了” 唐义璋说完这番话,眉心蹙得更紧,他看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过去,他只是简单的觉得,自己这一生不能辜负,定要像历代那些名留青史的官员一样,辅佐一位明君,然后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 今天被云依斐这么一说,他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一旦越王登基,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刻,唐义璋看着远处的长安城,心中渐渐燃起强烈的斗志,假如他能和云依斐这个同心同德的兄弟联手,阻止的不仅仅是越王登基,而是一场足以蔓延至天下每一个人的灾难! 倘若这件事情做成,他们给天下万民的,岂止是如襄王这样一个明君,而是一个太平盛世! 越想,唐义璋心头就越激动,他忽然转身,一把扣住云依斐双肩,激动地说道:“疏清,我们结拜吧!” “啊?”云依斐一愣,身子不自主的后靠。 唐义璋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急急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说的简直太对了!以前我心中空有个宏大的愿望,却不知具体该怎么做,今天你给我指了一条路。咱们结拜,从今往后,你我兄弟联手,一起实现心中的理想——辅佐襄王登基,给天下万民一个天平盛世!” 结拜这种事,云依斐觉得有点儿幼稚,但让她心中又颇有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 面对少年唐义璋的这一腔热血,她似乎也被感染,结拜这种事,过去没干过,反正无伤大雅,何不体验一番? 想着,云依斐点头:“好!” 唐义璋见她答应,展颜一笑,问道:“你今年多大,是几月生的?” 云依斐回道:“我十六,九月初三生的。” 唐义璋挑眉道:“我也十六,但我比你大几个月,我是二月十七生的。那在下不才,称你一声贤弟。” 云依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行礼道:“给大哥问安!” 唐义璋亦是起身,而后两人一同跪在雪地上,对着长安城那绝色美景c对着天地四海,一同说出结拜誓言。 说到“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句时,云依斐忽然打断唐义璋,找了个借口道:“不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日后前途凶险,我们两个一旦有人先走一步,另一个得留下,完成我们的理想。” 就在几个月前,贺兰山关外,她和唐义璋,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谁成想几个月后的今天,他们又在这里说着这个誓言,要不得!毕竟真这么死过! 唐义璋笑笑道:“还没开始呢,别死啊死的,放心吧,我武功那么好,不会叫你死的。你也不能叫我死!” 云依斐侧头看看身边的唐义璋,唇边渐渐漫上笑意,说来奇怪,几个月前,在贺兰山关外的那一夜,也是下着这般大雪,今天又下着雪。 若是唐义璋知道,她曾经要过他的性命,他怕是不会再和他结拜。不过无所谓,往事已矣,今后,她绝不叫周朝分裂,她与唐义璋,再无对立之时! 云依斐和唐义璋相视一笑,转回身子,他们两个人一起,对着天地拜了三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结拜过后,两人相视一笑,眸中自有喜悦,尤其是唐义璋的神色中,既有坚定,又有即将实现宏大理想的激动。 这样的唐义璋,与她记忆中那个凌厉深沉的男人判若两人,如果当初家国不变,他们大抵都不会变成后来的那副模样。 两人一同从地上起来,头顶上都落了不少雪,唐义璋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下山吧。今天出来送帖子,谁知到现在还没回去,再不回去,我娘又该问我是不是去寻花问柳。” 云依斐点点头,跟着唐义璋一起往山下走去,问道:“你娘还担心你寻花问柳啊?” 唐义璋抹了一把脸,无奈道:“担心?她巴不得。算了,不提了,明天等你到我家就知道了。” 云依斐耸耸肩,只好作罢。 路上唐义璋复又问道:“你也十六了,你爹不催你成亲吗?” 云依斐“噗嗤”一笑,她成亲?娶个夫人回家做姐妹?她笑笑道:“不催,我爹说,男儿还是该趁年轻先立业,成亲不着急。” 唐义璋万分赞许地点点头:“还是你爹开明。我就瞧着那些个谈情说爱的,各个伤春悲秋,看着我都难受。” 云依斐笑笑道:“那是你还没遇到喜欢的,等遇到了,你就知何为愁滋味。” 唐义璋闻言,打了个寒颤,说起别的:“对了疏清,你和你爹要一直住客栈吗?” 云依斐回道:“我得留在长安,我爹得看皇上的旨意。先住着吧,等事情定下来,我再找个住处。” 唐义璋看向她,邀请道:“若不然你来我家住,我给你单独收拾个院子,住我院儿里也成,到时候咱们俩一起做事也方便。” 云依斐笑笑,住他那边,自己实为女儿身,多少会有不便,只道:“到时候再看吧。” 唐义璋点点头:“嗯,你什么时候想来跟我说就成。” 云依斐道了声谢,俩人加紧脚步,继续往城里赶。 刚走到客栈附近,却见段承宇站在客栈门口的灯笼下,屋檐遮不到的那一侧肩头上,落满了雪,看起来好似在这里等了许久,他也正朝他们这边儿看来,面上神色有些阴翳。 云依斐和唐义璋不由都放慢了脚步,走到段承宇面前,唐义璋和云依斐行个礼。段承宇回了礼,向云依斐问道:“你们去了哪儿?为什么不等我?我在城里找了好几遍。” 唐义璋率先赔笑道:“世子你怎么还没回王府?我和疏清见你和钟小姐在一起,不敢打扰,就先去别处闲逛了。” 云依斐亦是顺着唐义璋的话问道:“对啊世子,你难得和钟小姐见一面,还找我们做什么?” 段承宇听闻此言,心口不由一揪,正欲开口解释,却听唐义璋对云依斐道:“明日我在家里等你和将军,天色已晚,我就不去打扰将军了,你早些回房休息。” 说话的同时,唐义璋伸手按在了云依斐的肩头上,段承宇见此,忽地上前一步,将他手打落,急言道:“你不要总是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 唐义璋捂着自己被打的手背,愈发蹙眉不解地看向段承宇:“我c我怎么了?不就搭了下吗?”今儿都两回了,从前段承宇也搭过他,怎么不见他骂自己? 段承宇看看身边同样一脸不解的云依斐,干笑两下,遮掩道:“这不快参加会试了吗?很快要入朝为官,得注意仪表。” 唐义璋“噗嗤”一声笑了,摆摆手道:“行吧行吧,世子您开心就好,我先走了,告辞。” 唐义璋给段承宇和云依斐行了个礼,便先行离去,留下云依斐和段承宇独处。 段承宇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他本欲澄清钟情一事,但是转念一想,现在还不清楚云依斐是男是女,如果是女人,那很有可能,她也是和自己一样回来的,如果自己说出已和钟情撇清关系,她一定会心生怀疑,断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有过去的记忆。 如此一来,段承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俩人站在客栈门口,陷入了怪异的尴尬里,云依斐心下无奈,冲他笑笑道:“天色不早了,世子也早些回王府吧。改日我去府上拜见王爷和王妃。告辞。” 说罢,云依斐抱拳行个礼,转身进了客栈。 段承宇看着她的背影,半口微张,似乎想喊住她,但话未出口,便止住了,叫住又能说什么呢? 段承宇轻叹一声,目送云依斐进了屋,他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方才收回目光,转身走进了雪地里。 雪已停,脚踩在落满雪的地面上咯吱作响,段承宇拢一拢肩上的大氅,锁着眉看着自己脚尖。 他得想个法子弄清云依斐的身份,他想来想去,要确定她是男是女,只能看她身子,但他又不能去扒她衣服,若不然,改日约她去泡温泉,到时候看她愿不愿意脱衣与自己下水。 她身子已经无碍,云将军很快就会搬进王府居住,到时候云依斐也会一起来,很快就能日日相处,肯定有机会叫他一探究竟。 可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若她知道前世的事,一定不会接受自己,若她真为男子,那他该到哪里去找过去那个云依斐? 十年光阴,她的陪伴,早就化作细水,渗进了他身体里每一个部分,成了他的支柱。如果过去那个云依斐真的不在了,余下的漫漫半生,他该怎么活? 这个念头落,当初见到云依斐死状时的混乱,复又回到段承宇脑海里,他眉心蹙得更紧,手不由攥成拳,在额头上击打两下。 待感觉稍微好些,段承宇方才放下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加快脚步往王府走去。 云依斐回到客栈,和云从愿说了下今日的事,又将藏尸一事如实禀报。 顺道,云依斐问了一下云从愿关于唐靖的事,云从愿给了她确切的答案,唐靖自当年与他和襄王结识,就一直都是襄王的人。 云依斐彻底放下了心,唐靖是王爷的人就好,如此这般,她就可以无所忌惮的和唐义璋相交。 说完这些事,云依斐便回房沐浴,沐浴过后便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云依斐和云从愿一起,同去唐府赴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今日虽然天晴,但是昨天刚下过雪,太阳这么一照,雪开始化,反而更冷了些。 云从愿看了看在车里缩成一团的云依斐,眼里颇有些宠溺,笑问道:“是不是冷了?下次出门,车里带个暖炉。” 云依斐摇摇头:“不用,叫人瞧见笑我男孩子娇气。就是刚从屋里出来感觉有些冷。朔州冬天可比长安冷多了。无碍。” 云从愿听她处处都在维护自己的“男儿”形象,不由抿唇一笑,伸手摸了摸云依斐的脑袋顶。 云依斐和云从愿在车里闲聊,没过一会儿,就听外面的车夫说唐府到了。 云依斐率先钻出马车,半个身子刚探出去,便见唐义璋和一位跟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 那男人一席青色直裰,续着美髯,站姿是武将出生独有的挺拔,但是他的眼神,却出奇的温和,好似文官,叫人看一眼,心中便不自主生出亲近之意。 想来这位,便是唐义璋的父亲——唐靖,当年造反的燕王。本以为会是个三头六臂的人,没成想唐靖本人,与她想象中竟完全不同。 云依斐刚下马车,唐义璋便笑着迎上前来,云从愿紧随其后,唐义璋未及跟云依斐打招呼,便见云从愿从马车里出来,行礼道:“晚辈见过将军。” 云从愿走下马车站定,笑道:“免礼。” 这时唐靖也迎上前来,眸色里满是见到昔日好友的喜悦,但念及云从愿品级比他高,便行礼道:“见过将军。” 云从愿忙扶了唐靖双臂将他拉起,道:“明止别跟我见外,还是习惯你唤我翰飞。依斐,见过唐大人。” 云依斐依言行礼:“晚辈云依斐,拜见侍郎大人!” 唐靖上下打量云依斐两眼,看向云从愿:“你的儿子?” 云从愿点点头,唐靖免了云依斐的礼,赞道:“昨日义璋回来,就在跟说我依斐多好多好,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云从愿笑道:“是义璋谦逊,犬子不才。” 唐靖身子侧开,手一摊做了个请的姿势:“里边儿请。” 云从愿和唐靖并肩走在前头,云依斐和唐义璋跟在两位长辈身后,一同进了唐府大门。 唐义璋在云依斐耳畔小声儿问道:“昨晚回去那么晚,你爹没责备你吧?” 云依斐摇摇头,说道:“没有,我跟我爹说了昨晚的事情,是为正事耽搁,爹不会因此怪我。” 唐义璋点点头:“那就好。” 云依斐问道:“你呢?没说你吧?” 唐义璋闻言,脸上当即露出一片菜色:“我娘缠了我足足一刻钟,问我是不是去了馥香楼。” 云依斐“噗嗤”一笑:“怎么你娘总关心这个?” 唐义璋望天长叹:“哎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对了,我给你说,等一下无论我娘问你什么,你说没有就可以了。记下了吗?” 唐义璋交代的正经,云依斐愣了愣,忙正经的应下。 不多时,云依斐父子,便跟着唐靖到了唐靖夫妻居住的主院,尚未进屋,便听见一名妇人欢喜的声音:“哎哟,将军可算是来了。” 说着,便见一名衣着华贵的官家夫人,提着裙摆从屋里迎了出来。 她虽年过三十,但身段窈窕,举止大方,毫无拘泥之感,眉眼舒展,眸色自带一股喜悦,一看便是生活没烦恼的人。 唐靖面上露出笑容,对云从愿道:“内人性格如此,将军别见怪。”口上虽这么说,但唐靖神色中却掩饰不住喜欢。 云从愿笑着道:“当初在长安时,唐夫人与内人走的近,自是熟悉的,这性子多好,何谈见怪?” 唐夫人本在和云从愿见礼,忽地见着了他们身后的云依斐,眸色一亮:“哟,这是昭斓的儿子吗?” 昭斓是云依斐娘亲的闺中字,云依斐行礼道:“晚辈云依斐,见过唐夫人。” 唐夫人撇下唐靖和云从愿走上前,目光流连在云依斐面上,看了半晌,方才道:“你长得跟昭斓真像。好孩子,我跟你娘当初私交甚好,日后可常来我这儿,姨给你做好吃的。好孩子,当真是个好孩子。” 不知唐夫人是不是想起了昭斓,没说几句,眼角便有了泪意,她忙用更灿烂的笑容遮掩过去,对众人道:“都进屋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一行人进了屋,刚走进去,正见一名女子的身影,从里屋门口闪过,躲进了屋里。 唐义璋对云依斐道:“我妹妹。”云依斐哦了一声,跟着众人在桌边依次坐下,唐夫人特意唤了云依斐和她一起坐。 刚坐下,唐夫人便向云依斐问道:“好孩子,你爹给你说亲了没有?” 唐义璋在一旁挑了下眉,伸手揪了揪眉毛。云依斐记着唐义璋的嘱咐,回道;“回夫人的话,没有。” 唐夫人转头看向云从愿:“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不操心婚事呢?” 说罢,唐夫人看向云依斐:“别担心,我给你留神着,日后有好姑娘,就叫媒人送画像去给你瞧瞧。” 云依斐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劳夫人操心了。” 为确保唐夫人不接着给她说亲,云依斐顺口瞎编道:“晚辈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晚辈已有心属之人。” 谁知唐夫人听罢,眸色更亮:“哪家小姐?你娘不在,你爹又是个不上心的,我可得帮你张罗张罗。” 云从愿闻言,唇角含着慈爱的笑意,完全不做声,坐在一旁专心看女儿笑话。 云依斐心内一声长叹,只得道:“晚辈心属之人在c在朔州。晚辈给她承诺,待日后功成名就,回去娶她。” “呵呵”云从愿没忍住笑出了声儿,云依斐看向自己爹,神色里满是幽怨。云从愿见此,挑挑眉,端起茶盏佯装喝茶,唇角笑意不减。 唐夫人这下没辙了,本以为就此停了,万没想到,她转头看向唐义璋:“你瞧瞧,人家都有心属之人了,你呢?昨儿我去李夫人府上喝茶,她跟我抱怨,说她儿子又染指了一个婢女,肚子大了才知道。人家是抱怨,但我羡慕啊,羡慕人家马上就有孙子抱。” 唐义璋无奈道:“娘我这” “这什么这?”唐夫人打断:“你这个岁数的,依斐有心属之人,世子有心属之人,你呢?别家的猪都已经拱上白菜了,小猪都要出来了,你还没事儿上山打野鸡,咋就这么不开窍。” 唐义璋手肘撑着桌子,伸手捂住双耳,头埋进胸口不再说话。 云依斐见此,作为一只会拱白菜的猪,万分同情地伸手拍了拍唐义璋肩膀。 唐靖显然是习惯了这份“其乐融融”,只笑并不做声,云从愿开口解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只管享清福就是。” 唐靖招呼人上菜:“日后再训,来,吃饭,吃饭。” 唐夫人这才作罢,和云从愿,还有唐靖叙起了旧。 唐义璋如逢大赦一般地松开耳朵,和云依斐相视一眼,眸中满是“你懂了吧”这句话。 云依斐会意,神色沉重地点点头,再次伸手拍了拍唐义璋的肩膀,示意我懂你。 饭没吃几口,忽然有人进屋来报:“回禀大人,襄王爷派世子过来,给将军和您传话。” 唐靖放下筷子:“世子怎么亲自来了?快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段承宇进了屋,目光落在坐在椅子上的云依斐面上,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叫人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与起身相迎的众人见了礼,唐靖请了他入座,温和笑问:“世子怎么过来了?可是王爷有事吩咐?” 段承宇笑笑道:“父王让我给您和云将军送帖子,知道今日云将军要来府上,我就直接过来了。” 说着,段承宇将两份请帖拿出来,分别递给云从愿和唐靖,说道:“后日就是大年三十,云将军许久未在京中过年,又只有父子两人,父王的意思是,年三十将军和侍郎大人两家同来王府,咱们一起过,也热闹些。” 云从愿不由展颜:“还是王爷想得周道。” 唐靖将帖子递给唐夫人收好,对段承宇道:“既然王爷发话了,我哪儿敢不应。那就三十晚上,同去王府。” 段承宇看了看云依斐,又对云从愿说道:“将军,父王的意思是,既然疏清身子已经无碍,今晚将军就搬去王府住吧,总住在客栈不是办法。将军此番回来,难免有人虎视眈眈,还是王府安全些,毕竟有亲兵。” 云从愿点点头:“叫王爷费心了。” 云从愿转而对云依斐道:“那咱们从唐府回去,就搬去王府。等日后皇上旨意下来,再做打算。” 说罢,云从愿便和唐靖等人说起了别的。 云依斐端起酒盏抿了一口,蹙眉想了一会儿,身子倾向唐义璋,在他耳畔低声问道:“令仪兄,昨晚你说让我来你家住,这事儿你能做主吗?” 唐义璋忙点点头:“自然可以。怎么?你不想去王府啊?” 云依斐看了看段承宇,收回目光:“嗯,要是能住你家的话,我今晚送爹过去,给王爷和王妃请个安,就来你这儿。” 唐义璋道:“没问题,左右王爷要请的是你爹,你住哪里都无所谓。晚上我陪你去,不然长安你不熟,别回来时找不到我家了。” 云依斐展颜一笑,低语道:“多谢了。” 段承宇手里握着酒盏,在桌子对面看着,也不知云依斐在和唐义璋说些什么,俩人面上皆是笑意盎然。 她才来长安几日,就与唐义璋如此熟悉,好像认识许久的朋友。反观他和云依斐见面的几次,她都是客套礼貌,连对唐义璋的一半都没有。 如果她没有前世记忆,只是个寻常男子,实在不该对他如此淡漠,按照云将军和父王的交情,她怎么也该和自己更亲近些。 念头到此,段承宇不敢再往下想下去,握着酒杯的手忽地抖了下,洒出几滴酒来。 他忙将杯子放好,将手拿到桌子低下,擦去了滴在手上的酒渍,半晌后,段承宇抬头对云依斐道:“疏清身子刚好些,但服水土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我父王在城外有座庄园,园里有温泉,护院的人平时往里放了不少药材,多泡泡对身子有好处,不如年后,咱们三人同去。” 唐义璋想都没想便应下了:“好啊。” 云依斐万没想到段承宇会有此一提,心头不由一紧,但怕露出破绽,只好先行答应了下来:“好,到时候同去。” 段承宇没在她面上寻出破绽,只得冲她笑笑,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云依斐夹了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当下犯了难,这该如何是好?到时候该找个什么借口?总不能又装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正在犯愁间,忽听云从愿干咳了一声,云依斐抬头看过去,但见云从愿冲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别担心。 云依斐心下当即舒展,看来到时候,爹会帮自己遮掩过去,这可真是太好了。 有了爹的许诺,云依斐再无担心,专心地喝酒吃饭。 唐府一席宴毕,唐靖送了云从愿和段承宇出门,唐义璋则趁机将唐夫人拉到一边儿,将云依斐要暂来自家小住的事儿说了,唐夫人自然是一百个乐意,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唐义璋展颜一笑,跟娘亲道了谢,跑去追云依斐,云依斐因要等唐义璋,本就落在后面,唐义璋很快追上了她。 用自己肩头轻轻撞了云依斐一下,说道:“我娘答应了,一会儿你去跟你爹说。” 云依斐自是高兴,伸手一拍唐义璋的肩膀:“好大哥!”只要能不住王爷家,不用整天对着段承宇就行,且当年王府的日子,王爷和王妃虽对她不曾有半点亏待,但因着段承宇的缘故,终究不是什么好回忆,一旦去了,难免触景生情,她不喜欢那时的自己。 段承宇骑马而来,唐义璋亦命人牵了马出来,云依斐则和云从愿一起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云依斐将要住唐义璋家的事儿说了。 云从愿蹙眉想了想,道:“不妥,你一个姑娘家,没有爹在身边护着,多有不便。” 云依斐凑到云从愿身边,抱着云从愿手臂摇一摇,恳求道:“爹,女儿和唐公子更有话说,我们已结拜为兄弟,要一起实现心中理想,和他在一起,女儿更自在些。” 云从愿闻言,侧头看向云依斐,昭斓走得早,有些话,也只能他这个爹来说了。云从愿默了半晌,终是开口道:“你到底是姑娘家,一旦日久生情,他却以为你是男子,你岂不是会很难过。” 一听日久生情四个字,云依斐颇有些无奈的笑了,解释道:“爹,既然唐公子拿我当男子,行为处事,自然也会向对待男子一样对我,有怎么会日久生情?” 自当初雁鸣关外,云依斐初露锋芒,他便知自己的女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需要他处处维护的姑娘,她就像快要展翅高飞的雄鹰,无论他做多少管束,终免不了她一飞冲天的那一日。 想到此,云从愿轻叹一声:“爹只想你过得高兴。你到底年轻,若是相处久了,自己心里有什么迷惑,大可来找爹说。爹怎么也是过来人,总比你自己瞎捉摸要好。” 毕竟唐义璋是那般出众的青年才俊,斐儿虽性子男孩子气一点儿,但容貌随了她娘,自是出挑,俩人又能说到一起去,这苗头,怎么看都像他和昭斓的当初。 云依斐明白爹的意思,是怕她日后对唐义璋动情,自己心里别扭。 当初是她亲手杀得唐义璋,即便日后他们不为敌,她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去对他动情。做朋友尚好,若做夫妻,她见到唐义璋,怕是时时都会想起自己杀他时的情形。 云依斐将头枕在云从愿肩头,轻声道:“爹,你放心。女儿会处理好自己的事,不叫你担心。” 云从愿看看她,敷衍着笑笑,眸色中隐上一层忧虑。 不多时,便回到了客栈,云从愿和云依斐下了马车,段承宇将马匹的缰绳交给小二,对云依斐道:“疏清,我去你房里,帮你收拾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云依斐冲他礼貌的笑笑,说道:“不劳烦世子了,我与令仪兄说定,我暂住他们府上。等我送了爹去王府,拜见过王爷王妃过后,我再回来收拾东西。到时候令仪兄会帮我。” 段承宇闻言蹙眉:“你不住王府?” 云依斐点点头,礼貌回道:“等日后有机会再去。” “可”段承宇委实急了,但他又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留下她,顿了半晌,只得道:“可住别处,到底不安全。” 唐义璋闻言笑道:“怎么不安全?唐府有我,还有不少护院。疏清自己武艺也好,世子要是觉得寂寞,没人一起玩儿,大可来我家找我们。” 云依斐笑笑没再说话,陪了云从愿进屋,帮他收拾东西。 纯熙一直留在客栈守着,云依斐先回了自己房间,去喊纯熙,对她说道:“帮爹收拾东西,一会儿爹去王府,暂且先住王爷府上。” 纯熙点点头,说道:“我也帮公子把东西收拾了。”说着,开始整理云依斐的东西。 云依斐打断道:“我的不急,帮爹收拾完再慢慢收拾我的。我去唐府住,不和爹一起。” 纯熙闻言愣了,放下手里刚摊开的青布,眸色里漫过一丝失落,问道:“公子你不和将军一起吗?” 云依斐只当她是寻常一问,见她还站在原地,伸手拉过她,说道:“不一起。快走吧,我还得送爹去王府,拜见王爷王妃,不知得耽误多久。别去唐府的时候侍郎大人和夫人都睡下了,那我可就不好意思进门打扰了。” 云依斐说着,拉了纯熙去云从愿房里,纯熙如木头一般被云依斐拖着,颇有些不情愿。 她作为云依斐的婢女,大抵也只能跟着云依斐去唐府。若是没有要紧事,她一般都是守在房里,小姐还能常去王府看将军,而她下次见将军,却不知要等多久。 纯熙心内轻叹一声,跟着云依斐进了云从愿屋里。刚进屋,便见云从愿在和侍从收拾自己的行李。 纯熙的目光在云从愿身上流连片刻,上前从侍从手里接过活,对那侍从道:“衣裤不要分开放,按套叠,不然将军会东拼西凑地乱穿。去王府后,也这么整理。” 侍从站在一旁挠头笑笑,见四下无外人,方道:“还是纯熙了解将军,我这笨手笨脚的。” 云依斐将云从愿的一件大氅叠好,对那侍从道:“那是你们心粗不留神,爹的衣裤不仅要整套叠,还得给他层层分好,用帕子隔开,不然拉着拉着,过些日子穿出去的又是不配套的,堂堂将军惹人笑话。” 云从愿闻言笑了:“人缺什么,老天爷自会补给你。我这琐事上不行,以前有你娘,现在有两个贴心的女儿,旁人没有笑话我的机会。” 云依斐抿唇笑笑,接着帮云从愿整理东西。纯熙听闻这话,附和着笑笑,眸中却漫过一丝刺痛。 她和小姐年纪相仿,将军即便待她好,却也只是可怜她出生孤苦,当她如女儿一般。 有些感情,大抵只能一辈子埋在心里,不过没关系,她对将军从不敢奢望,能一辈子留在将军身边就够了,左右将军无妻妾,这样陪他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纯熙弯腰整理着云从愿的衣服,一个苦涩的笑意在她唇边一闪而逝,再度抬头时,她的面上看不出任何难过之色。 帮云从愿整理完,纯熙回了云依斐的房间,去整理她的东西,云依斐则和侍从,帮着云从愿将他的行李抬上了马车。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王府,云依斐从马车里出来,侧头便瞥见了襄王府的大门,黑漆金字的匾额悬挂在上,两尊石狮子巍峨的守在门口,一派的贵气豪华。 当年她到襄王府时,也是冬天。只不过那日下着雪,今日却是晴天。 云依斐从马车上跳下来,转身看着云从愿从车里出来,云依斐唇边漫上一个笑意。 只要爹在,她的人生可不就是晴天吗? 段承宇喊了王府家厮出来,帮着云从愿将车里的行李都搬进了府里。又引着云依斐等三人进了王府,直接去了襄王院里。 襄王正陪着王妃,在院子里修剪盛开的寒梅,见他们一行人进来,迎上前来,王妃则将手里剪下的梅枝递给身边侍女,跟在襄王身后走过去。 云从愿和襄王夫妇见了礼,云依斐亦在一旁行礼,顺道赔了没能及时前来拜见的罪。 王妃看着云依斐温柔的笑笑,说道:“令郎长得可真秀气,若是女孩子就好了,咱们也就不必取消婚约。” 云从愿尴尬的笑笑,襄王接过话:“虽然少了个儿媳,但是承宇多了个兄弟,日后等依斐进入朝堂,我又多了左膀右臂,更好了。” 待云依斐行过礼,唐义璋亦上前行礼,襄王与他自是见惯了的,笑道:“小三郎也过来了?后日记得早些陪你爹娘来王府。” 唐义璋行礼应下。 见过礼,云依斐和唐义璋坐着喝了盏茶,便和唐义璋一同从王府出来,回了客栈。 谁知刚走出襄王的院门,段承宇却追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说道:“不如明日咱们就去庄园,左右后日才是大年三十,明日无事。” 云依斐抿抿唇:“后日就是大年三十,我向明日给极为长辈备些礼,怕是来不及,不如等年后,再与世子同去。” 说罢,云依斐抱拳行礼:“告辞。”唐义璋亦是行礼,便和云依斐一同上马离去。 段承宇看着夕阳下云依斐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一片烦乱。 云依斐和唐义璋回到客栈时,纯熙已将他的行李都收拾妥当,唐义璋帮着她将行李搬上马车,退了客房,带着纯熙一起,往唐府而去。 到了唐府,给唐靖和唐夫人打过招呼后,唐义璋便直接带着云依斐去了客房。 进了屋,唐义璋帮她把东西放下,说道:“时间仓促,只简单打扫了一下,你看看缺什么,我立马着人添置。” 云依斐从行李中取出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些颜料等物,一一摆在桌子上,边摆边笑着道:“这里极好,我需要的东西我自己都带了。” 唐义璋看着她在桌上摆下的东西,挑起下巴指一下,问道:“你会作画?” 云依斐挑眉点点头:“自然,我要是不握剑,应该会成为名留青史的丹青大师。” 云依斐在桌上铺了一张熟宣,忽然想笑,前后活了两次,她的活法,都不是最初那个自己心中所愿。 王府败落前的段承宇,一直都淡泊名利,那时她觉得,不追名逐利好,这样日后就不用在府里苦等外出忙碌的丈夫。 她常常在幻想,若是他们在一起,大抵会是一对隐居夫妇,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小画楼,纵情山水,不问世事,只谈风月,多好。 可后来王府败落,和段承宇出逃后,她以为失去名利的段承宇,不再淡泊名利,经历了那般打击的他,疯狂地想夺回一切。 段承宇封她做公主,叫她去联姻的那段时日里,她时常在想,段承宇到底爱不爱她。 她将过去十年的经历都细细回忆了好几遍,最后得出个结论,大抵是爱过,只是爱过。 她记得当初,他们刚从长安逃出去,足有两年的时光,是在东多西藏中度过的,俩人能栖身之处,只有在乡下用他贴身的一枚玉珏换来的一间小院子,连偏房都没有的土砌屋。 那时段承宇经常做噩梦,常常会喊着她的名字醒来,醒来后便紧紧抱着她,说他梦到她也离他而去了。 那两年的时光里,她记不清从噩梦中醒来的段承宇,恳求了她多少次不要离开他。 男耕女织的活儿,他们两个都不会做,作为朝廷通缉的要犯,他们也不能去跟官场有关的地方做事。为了维持生计,云依斐画画,段承宇拿去镇上卖,他上午卖画,下午便去码头做苦力赚钱。 每一天回来他都是万分的疲倦,云依斐明白他的痛苦,他心里怀着灭门之仇,又不甘心自己的生命,消磨在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的庸碌生活里。 从前在王府,他不对自己笑,是因为不爱她,后来他是笑不出来。 再后来,越王渐渐不得民心,各地反王四起,而就在这时,段承宇在码头做工时,遇到了被押送流放的李副将等人,云从愿和襄王身边重要的下属,都在这一趟流放的队伍里。 当天晚上,云依斐和段承宇杀光押送的士兵,将他们全部救了出来。就在那个只有一间土砌房的院子里,三日后的晚上,他们摔碗盟誓,建立北周。 也是在那天晚上,云依斐方才在段承宇的眸中,再次见到了灼耀的神采。 待院中篝火渐渐败去,其余人昏昏欲睡之际,段承宇将她叫到屋里,从腰间解下自己那把贴身的镶宝石弯刀,郑重地交给她。 那把弯刀,既是给她防身之用,亦是给她的承诺信物。 那晚之后,段承宇的噩梦越来越少,梦里喊她的时候,自然也越来越少。直到北周彻底走上正轨,他的噩梦便再没有出现过。 时而听他说计划北周民生的烦恼,时而听他跟她分享打了胜仗喜悦,那时关于北周的每一件事,他总是第一个来跟她说,她明白他的高兴,只是冰冷的国事,叫她感觉不到温暖。 过去十年,她就是从这些细微的事情里,一点点去找他爱自己的证据。她最幸福的,大概就是刚出逃后的那两年,叫她深切的感受到,段承宇无论是身是心,都完全离不开她,不愿与她分开。 他去江都承袭皇位,答应立钟情为后时,曾跟她说,立后只是权宜之计,钟丞相迟早要除掉,暂时先委屈她做贵妃,待除掉钟丞相,就改立她为皇后,且他还承诺,立后之后,绝对不碰钟情。 姑且不说她没有信,即便她信了,可后来封公主联姻又算什么? 兴许,只是爱过吧。 云依斐手里一件一件摆放着笔墨,唐义璋忽然走上前,在她眼前摆摆手,问道:“你在想什么?叫你好几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云依斐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说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待日后咱们理想实现,我能不能辞官,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个小画楼,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 唐义璋挑眉点头:“当然可以。你这叫功成身退,正所谓‘了事扶衣去,深藏功与名’。” 听他念起李白的《侠客行》,云依斐不由失笑,怎么这么沉重的事情,到他嘴里就变得这么简单?还以为他会劝自己一番呢。 云依斐正欲说话,却听唐义璋接着问道:“咱们的理想若是实现,咱们就是王爷登基的大功臣,到时候,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似锦前程,可你为何却想着事成后辞官?” 云依斐闻言,抿唇一笑,她到底是女人,如何长久立足于朝堂,三两年尚可,可时间一长,总会露出马脚来。更何况,无论她的人生变成了什么模样,她仍旧是最初的那个云依斐,真正想要的生活与权势无干。 想着,云依斐回道:“因为我觉得人生很精彩,值得去体验的生活有很多种,一个阶段的事情做完,就不该再留恋它,去体验新的生活,这样过完一生,才不算辜负。” 唐义璋听罢,抚掌赞叹:“高尚!疏清,我今日才发觉,你才是真的淡泊名利。子曰:小隐隐于山水之间,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庙堂之上。你这是大隐啊!” 说罢,唐义璋侧身坐在了云依斐桌子的边缘上,神色间颇有些遗憾:“云将军怎么就你一个儿子,你也没个姐姐妹妹什么的。” 云依斐不解:“要姐姐妹妹做什么?” 唐义璋挑眉道:“你要是有个姐姐妹妹,我肯定去提亲。”云依斐这样的,若是换个性别,不就是他梦想中的那个类型的女子吗? “呵”云依斐失笑,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里最后一样笔架摆好,对唐义璋道:“时辰不早了,今日你也忙了一日,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去给几位长辈选些礼,你去吗?” 唐义璋从桌子上下来,点点头:“去,我也没准备,正好一起。那你睡吧。院子里有护院婢女,有事就喊他们。” 云依斐道了声谢,送了唐义璋出门。唐义璋走后,云依斐叫纯熙去烧热水,在隔壁暖阁舒舒服服的沐了浴,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云依斐怕唐义璋大大咧咧地直接进屋,老早就从榻上爬了起来,穿戴完毕,便去院子里练武。 唐义璋来的时候,她已经练完武,且还顺道沐了浴,将身上出的汗都洗得清爽。 俩人一起吃完饭,去给唐靖和唐夫人打了个招呼,带了几个帮忙提东西的小厮,就去了城里。 明日就是三十,等到了明日,长安街上的商户都会闭门去过年,估摸得一直到十五,门才会陆续开起来。所以三十前的这一天,人们都忙着采买物资,长安街道上热闹非凡。 云依斐和唐义璋边在街上逛,边商量着买些什么。 走了没多久,便见不远处崇明楼门外,聚集了很多人,围观者众,呼喝吵闹声不绝于耳。 云依斐本不想凑热闹,却见唐义璋眸色一亮,看着那方说道:“崇明楼大抵又在悬赏年货,走,咱也瞧瞧去。” 云依斐不解道:“咱自己买就好,去看他那边的悬赏作什么?” 唐义璋边拉了她往那边走,便说道:“你所有不知,崇明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老板是月夕长公主的儿子,乃长安第一富贾。崇明楼每年都会有三件东西悬赏,说不上值钱,但大多是长安鲜见的稀罕物,以此做礼,极好不过。咱们去看看,今天悬赏的题目是什么?” 云依斐这才记起来,当年似乎听说过有这么回事,她边跟唐义璋往崇明楼走,边问道:“每年的题目不一样吗?” 唐义璋点点头:“前年是射朱钗。去年是对对子。不知今年是什么。” “哦”云依斐了然,不多时,便和唐义璋到了崇明楼外的人群中。 但见崇明楼门口外,搭了一个台子,台子上摆着一张红漆木桌,桌上放着三件东西。 但听台面上,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对众人说道:“今年有三件好东西。分别是镔铁c葡萄酒以及百香蛊。” 云依斐闻言唇边漫过一个笑意,镔铁乃乌兹钢锭,是极好的兵器,长安确实少见,葡萄酒中原也有,但大多为仿造,远不如西域过来的味道纯正。至于这个百香蛊,是什么东西? 但听上面的掌柜接着说道:“百香蛊,产自苗疆,女子带在身边,可青春永驻。” 唐义璋一声嗤笑:“胡扯。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何来青春永驻?” 云依斐亦笑:“许是有些养颜之效,商人夸大罢了。” 俩人编排了两句,接着去听掌柜的说:“今年以比武打擂,取前三名。分别赠予镔铁c葡萄酒c百香蛊。切忌,打擂点到为止,喜庆之日不可伤人,若伤到对手,饶是拿到第一,亦无缘珍宝。谁先来?” 话音落,便有一名男子一跃上了台,随即有人叫擂,台上很快就有人交上了手。 唐义璋侧身在云依斐耳边问道:“有看中的吗?” 云依斐点点头:“镔铁!想给我爹。” 唐义璋抿唇一笑:“我想要葡萄酒。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无人叫擂时我再上,到时候你叫我的擂。正好,你武艺那么好,我老早想和你切磋一下。” 云依斐看了他一眼,笑着点点头。 前世唐义璋每次跟她交手,都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他从没赢过,最后更是被自己轻而易举了结了性命。 当初的他都打不过她,更何况现在他才十六,而她的武艺,却是战场多年磨练下来的,唐义璋怎么可能赢得了? 约莫看了半个时辰的比武,有一位二十四五模样的男子稳住了擂台,先后有四人叫他的擂,都败下阵来,听台下的人说,此人乃是京城卫队的校尉。 “是时候了。”唐义璋冲云依斐一挑眉,翻身上了一跃上了擂台。 他刚在擂台上站稳,就听台下有人喊道:“小三郎!” 随即人群中爆发一阵激烈的起哄声儿:“小三郎!赢他!拿第一!” 就在台下起哄之际,忽见从人群里飞出一只盛开的梅花,落在唐义璋脚边。 云依斐不由挑眉,顺着花抛来的方向看去,但见有几名遮戴面纱或帷帽的女子站在人群里,其中有两位,手里正好拿着一束盛开的梅花。 她不由失笑,看来小三郎,在长安名头不小呢。 唐义璋也是脸皮厚,见自己人气不低,面上含着得体的笑意,转身面朝众人,张开双臂打了个招呼。一时间,人群中呼声更高。 唐义璋转回身子,扎稳马步,朝那校尉摊开手,做出个“来”的手势。 那校尉见上来的唐侍郎家的小三郎,无奈叹气,上前与唐义璋交上了手。 云依斐在台下看着,唐义璋年纪虽轻,但交手中步子极稳,反应灵敏,几乎每一招他都能躲过,且回击时出手的速度,以及出手的时机,都是上乘。 云依斐越看越迷糊,这样的唐义璋,与和她当年交手时,出招常常顿滞的唐义璋判若两人。 当初在贺兰山关,她记得唐义璋本欲拔剑,但手下却如往常交手时一般顿滞,所以才被她锁住喉咙要了性命。被她毁容那次也是一样,当时她出剑时,唐义璋若是回击及时,不至于毁容。 云依斐心头尚在不解,那名校尉已经败下阵来,唐义璋抱拳行礼:“承让!” 那校尉亦是回礼:“侍郎大人教子有方,甘拜下风!”说罢,校尉退去了一旁,原本的第三名,只得失望地下了台。 掌柜的喊道:“小三郎胜!可还有人叫擂?” 半晌无人上台,唐义璋不解地看向人群里的云依斐,不断地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快来。 云依斐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若想证实,便是与他交手。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唐义璋面上深深望了一眼,一跃上了擂台。 云依斐上台后,台下人群里发出阵阵议论:“这是谁?这位公子从前未在京城见过。” “方才见他和小三郎一起来,许是来京城过年的亲戚。” 云依斐在唐义璋面前站定,看着他犹豫半晌,忽地脱口而出:“别让我!” 说罢,云依斐不知是为了掩盖内里的慌乱,还是方才的猜测叫她感到害怕,极快的出手,和唐义璋打了一起。 按照云依斐最初的判断,她赢下十年后的唐义璋都轻而易举,那么十年前的他,更不是她的对手,三招之内必能将他打败! 可当他们真的交上手,看着唐义璋的一招一式,云依斐的心便跟着一点点下沉。 她心里默默的数着招数——一招c两招c三招c四招十八招c十九招c二十招三十招c三十一招c三十二招 云依斐的嘴角不住地抽搐若是现在的她,三十招之内都赢不了十年前的唐义璋,那她不该那么轻易的每一次都能打赢十年后的他,更不该在贺兰山关外,轻而易举地取他性命。 擦身而过的瞬间,云依斐忽见唐义璋冲她眨巴了一下左眼,随即她再次见到熟悉的招式顿滞 云依斐赢了,收起招式站稳。唐义璋揉着被她劈了一掌的肩头走过来,笑着道:“佩服佩服,在下甘拜下风。” 云依斐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唐义璋,少年英俊的五官,俏皮的笑容,夹杂着当年所有交锋漫上眼前。 被她毁容后,唐义璋半张脸都是血的可怕模样,还有贺兰山关外的大雪中,他生命消逝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此刻皆如梦魇一般在她心间来回窜动。 她忽地一步上前,一把撕住唐义璋的衣领,将他按倒在擂台上,骑在他身上,右手紧紧握成拳,就要朝唐义璋脸上打下去:“为什么让我?” 这次换云依斐出手顿滞,她看着被自己按倒在地,神色间满是茫然的唐义璋,这一拳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 为什么要让她,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命! 云依斐心头一阵五味杂陈,泪意涌上心头,内心的冲击直逼得她眼眶渐红,如今她以男子身份示人,万不能轻易在人前落泪。 云依斐一把松开唐义璋,转身跳下擂台,拨开人群疾步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唐义璋从地上起来,神色宛如摸不着头的丈二和尚。 他刚才好像看到云依斐眼睛红了?真的假的? 他纳闷半晌,低语道:“他不喜欢别人让?反应这么大?” 这时掌柜的向众人喊道:“还有人叫擂吗?”自然是没有的。 掌柜的例行问了三遍,见无人叫擂,便将第二名的葡萄酒给了唐义璋,百香蛊给了滑到第三名的那个校尉。 唐义璋对掌柜的道:“镔铁也给我吧,我们一起的,他好像吃坏肚子了,我一会儿拿给他就是。” 掌柜的将两件东西都交给唐义璋,唐义璋边下擂台,边对掌柜的道:“明年一年都在你家吃。多谢了!” 下了擂台,唐义璋将两件东西交给同行的小厮,朝云依斐追去。 唐义璋追了半天,看到云依斐站在府南河的拱桥上,他松了口气,走上前去,在离云依斐三步远的位置站定,赔罪道: “那什么疏清,我是寻思,你不是想要第一名的镔铁吗?那玩意儿我又没兴趣。而且这个打擂本来也是游戏,切磋的目的达到,我不想再拖延,就输给了你。” 末了他还补上一句:“其实你武艺比我高,就算我不让你,你也能赢。你不用太在意我让你这个事儿。” 云依斐也知方才自己反应不当,毕竟这对她来说,内心的震撼太大。 云依斐转头看向他,七分真三分假的说道:“不怪你,是我的错。从前有个人让我,我不慎重伤了他,所以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 唐义璋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你反应那么大。他是你的朋友吗?” 云依斐看着唐义璋笑笑,撂下两个字:“仇人!” 唐义璋不解地蹙眉:“仇人?仇人为什么要让你?” 云依斐目光在唐义璋面上逡巡片刻,神色复杂,她收回目光,看向冻得如镜面一般的府南河,似呓语般说道:“这就要问他了。” 可前世那个唐义璋,她不可能再见到,她永远也问不到为什么。 唐义璋见她神色凝重,似乎被什么事困扰,上前一把揽过云依斐的肩头,拍了两下,说道:“都过去了,别想了。你的镔铁我帮你拿回来了。去看看?” 云依斐面上露出笑意:“嗯。” 唐义璋见她笑了,俩人一起下了桥。在长安城逛了一整日,云依斐和唐义璋将该买的礼品都采买妥当,一同回唐府用红纸包好,吃过晚饭,便早早歇下。 第二日一早,大年三十,云依斐照旧起了个大早,练完武一身汗,便命纯熙去烧热水,准备去暖阁沐浴。 而就在这时,段承宇到了唐府,过来接她去王府过年。 段承宇和唐靖打过招呼,就让人带他来了云依斐居住的院落。 他刚进院子,正巧碰上提着空木桶出来的纯熙,问道:“你家公子呢?” 纯熙放下空桶行了礼,回道:“回世子的话,公子刚练完武,在暖阁沐浴呢。”说着,纯熙顺手指了下暖阁的方向。 段承宇点点头,对纯熙道:“你去忙吧,我等院里等他。” 纯熙点点头,拿了空桶退下。 段承宇在院里闲走了两步,忽地驻足,看向暖阁。 云依斐不是在沐浴吗?那他是不是可以去确定下云依斐的身份? 可是偷看人沐浴这种事,委实有些下流。 段承宇看着暖阁的方向,心内万分纠结。最后,他还是被渴望知道答案的念头打败。 左右自己是想确定她的身份,并不是出于其他目的,当初他经常抱云依斐,虽然没有过比拥抱更亲密的举动,但是基本也就差最后那一步。 他绝对不是下流,而是要确定云依斐的身份。 段承宇将这句话在脑海里反复过了好几遍,给自己鼓足勇气,抬脚朝着暖阁走去。 他将耳朵贴在暖阁窗外,细听里面的动静,但听里面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是她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 确定了里面的人,段承宇深吸一口气,舔湿手指,在窗户角落里捅了一个小洞,俯身朝暖阁里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但见云依斐站在冒着热气的木桶前,将腰封解开, 脱下厚重的外衣, 搭在旁边的架子上。 段承宇望着屋里的情形, 心随即提上了嗓子眼儿。 云依斐伸手正准备去解中衣的系带,忽地想起,新作的中衣和肚兜忘记拿进来, 总不能沐完浴, 还穿着带汗水的旧衣服去王府过年。 于是她便转身出了房间门,去拿衣服。 段承宇见她又出去了,心头好似被猫爪挠了一下, 又急又痒痒。正在这时, 忽听唐义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世子?” 段承宇一慌, 紧张地麻了半个身子。 他忙直起腰, 转过身去, 正见唐义璋歪着头, 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段承宇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僵硬到不能更僵硬。 唐义璋走到他面前, 狐疑地看看他,问道:“你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呵”段承宇伸手搓了下鼻子, 掩饰道:“来接疏清去王府,刚看窗边有虫子” 唐义璋走上前, 蹙眉问道:“大冬天的, 哪儿来的虫子?” 这个借口委实牵强, 可这般慌乱的情况下, 段承宇实在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诡异的行为,只得道:“就是冬天见虫子,才觉稀奇看了看。” 段承宇眼神躲闪地看了唐义璋两眼,匆忙撂下一句:“我去外面马车里等。”然后慌不择路地逃出了云依斐居住的院落。 唐义璋看着段承宇毫无章法的步伐,心头愈发狐疑,有猫腻! 他转身,按照段承宇方才的姿势,俯下身子去。谁知,虫子没有见到,却见窗户隐蔽的角落里,被捅破了一个洞。 唐义璋见此蹙眉,世子到底在看什么? 怀着好奇,唐义璋凑上前,往那个小洞里看了进去。 但见云依斐正好拿了一套叠好的衣服进来,放在一旁的柜子上。随即她走到浴桶旁,取下了头发上的簪冠,一头顺直的黑发如瀑布般垂下。 唐义璋微微勾唇笑笑,疏清生得秀气,放下头发更像个姑娘。 不过话说回来,男人沐浴有什么好看的?世子不爱钟小姐变断袖了吗? 唐义璋心头嘲笑着段承宇,正欲收回目光,却见云依斐解开了中衣的系带 随即,便见一件艳红的,绣着白梅喜鹊的肚兜出现在眼前! 唐义璋不由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身子如被灌了铅一般怔在原地,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头发都要飞起来了。 那艳丽的红,还有肚兜轻薄的丝绸下,那对精巧的眼前强烈的视觉冲击,叫他只觉一股热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最后往丹田之下涌去。 他脑子半晌才转过弯儿来——疏清c疏清是女人? 不等他多想,便见云依斐伸手解开了肚兜后面的束绳,唐义璋忙在趁她取下肚兜前站直身子,避免看到更多不敢看的。 他站在暖阁外,背靠着墙,望着院中一棵干枯的桃树,神色里满是震惊,胸膛起伏的厉害。 心头慌乱间,他似乎瞥见纯熙的身影在走廊上一闪而过,唐义璋见此,就跟做了坏事的贼一样,飞一般地逃出了云依斐的院落,步子乱得比之前的段承宇更无章法。 他一路跑到唐府花园的池塘边,站在池边的小亭里,手扶着亭子的红漆柱。 云依斐那件艳红的肚兜,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一遍遍地在他心头闪现,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热浪一波又一波的袭来,身下无法控制的起了反应。 疏清怎么会是女人? 忽地,他又想起自己是怎么看到云依斐沐浴的,是他娘的世子先戳破窗户在偷看!他不过就是见他鬼鬼祟祟,出于好奇才一探究竟的! 唐义璋手握成拳,在柱子上重砸了一下,厉声骂道:“下流!” 骂罢,唐义璋又发现说不通的地方,世子是怎么知道疏清是女人?还特地跑来偷看? 以世子的身份,不缺女人,完全没必要做这种下流事,而且,以他对世子的了解,他素来清高,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那他为什么要偷看? 被这些疑惑分了神,唐义璋体内的热浪渐渐散去,身子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他拧着眉,在亭子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前一个问题没想明白,另一个问题又蹦上了他的心间——疏清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问题越来越多,唐义璋眉心漫上一丝痛苦,伸手狠搓了几把脑袋,待自己心绪平静了些,他方才理了理思绪,一件一件的分析起来。 先说世子为什么要偷看。 既然偷看,在他没有断袖之癖的情况下,应该只会偷看女人,那么,他早就知道疏清是女人,所以跑来偷看,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下流,以后这个朋友就可以滚蛋了。 但是,以他和世子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怎么都觉得世子不是这种人,他又不是断袖,那他偷看难道是因为怀疑疏清的身份?想确定一下? 这个念头落,唐义璋皱眉望天,他忽地想起,世子之前急着约他俩去庄子里泡温泉,如果他知道疏清是女人,应该不会故意提这种过分的要求,那么他就是想确定疏清的身份。 难怪之前自己搭疏清一下,世子都要把他手打掉,原来是早有怀疑。 所以打掉他的手,他自己跑来偷看人家沐浴?无耻!卑鄙! 那疏清为什么又要女扮男装呢? 唐义璋蹙眉思考,想着想着,他眉心渐渐舒展,唇边漫上一个笑意。她心有天下,心有理想,要实现这一切,女扮男装进入朝堂是极好不过的选择。 不仅如此,还跟他成了结拜兄弟,要一同努力实现理想。 “哈哈”唐义璋没忍住望着天笑了两声。 难怪她说辅佐王爷顺利登基后,要辞官归隐,她可不是不能一直留在朝堂吗? 笑着笑着,唐义璋的笑容渐渐凝固,复又蹙眉,不对如果她是女人,那她和世子有婚约啊! 那天陪她去送云将军,王妃还说婚约取消了,她一女扮男装,取消的可是和世子的婚约啊,多高的门第,想来她自己心里,对此也很清楚。 再联想之前在崇明楼,疏清怂恿他丢下世子两个人跑掉,还有当时,他提出让她来唐府住时,她没有立马答应,但是当世子提出让他们搬去王府时,她主动要来住他们府上。 根据种种迹象,唐义璋基本上就可以确定,疏清不仅不喜欢世子,可能还有点儿讨厌。 可她从前分明没见过世子,何来讨厌呢?这缘故他想不出来,看来这事儿,他得旁敲侧击的问问。 他看得出来,疏清这次来长安,心中是怀中一番抱负的,她女扮男装瞒过身边这么多人委实不易。 唐义璋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他能做的,就是帮疏清维护身份,不叫人发现。不然她的辛苦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那他看见了她穿那么少衣服的模样,是不是该对她负责?唐义璋脸颊微微泛红,伸手搓搓鼻头,她既然女扮男装,自然不愿旁人知道她是女人,那自己跑去说,大抵只会给她徒增烦恼。 她一个女人,为了心中这份宏愿,付出的远比他这个男人更多,不仅不能穿好看的衣裙,还得处处小心。想想自己妹妹,成日里想得,不是朱钗就是丝绸。 女人都爱美,她这一女扮男装,恐怕就是几年的光景,为了给百姓一个太平的周朝,她的牺牲,叫他一个男人都觉汗颜。 能遇到一个有共同理想的人,已是难得,可是如今他知道了她是女人,便更觉难得! 唐义璋唇边,漫上一个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世子他倒是不太担心,毕竟世子满心里钟小姐,要是叫他知道疏清是女人,估计比疏清更苦恼。 说不定,世子要弄清楚疏清身份,就是怕王爷逼着他娶不喜欢的人呢。 念及此,唐义璋耸耸肩,神色间一派轻松自在。他站起身,拉一拉肩上大氅,抿唇一笑,去找疏清。 再次来到云依斐居住的院落,唐义璋的靴子刚踩上台阶,脚步忽地顿住,心不自主地颤了起来,方才所见的画面复又在他眼前出现,他忽就有些不敢进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在院门外徘徊半晌,嘲笑了自己两声,深吸一口气,抬起脚跨进了院门。 云依斐也正好收拾妥当,和纯熙一起从屋里走了出来。迎上云依斐目光的刹那,也不知是受方才所见的影响还是怎么回事,唐义璋的心砰砰跳起。 眼前的云依斐,发上银质簪冠高耸,身着一套月白直裰,肩上披着宝蓝色暗蝠纹流光缎大氅,毛领围在她的脖子上,衬得她愈发贵气。 云依斐高瘦挺拔的身姿,向他走来的模样,分明就是个生得秀气的俊公子。 唐义璋的目光陷在她的英姿飒爽中,无法自拔,他心头不由起了好奇,若她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模样? 猜想间,云依斐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冲他笑笑道:“我听纯熙说世子来了,怎么又不在院里?” 唐义璋扯着嘴角笑笑,遮掩道:“哦刚见他又出去了。” 云依斐微微蹙眉:“其实他不必过来,毕竟是世子身份。我又不是缺脚少腿,自己能去。” 若是从前,唐义璋肯定会说和两句,但是现在知他们之间有过婚约的尴尬,便没再说和,趁此机会问道:“对了,以前你在朔州时,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世子的事?” 他不明白,没见过世子的云依斐为何会讨厌他,这几日没见世子做什么惹她厌烦的事,那大抵就是从前听说过什么。 云依斐看看唐义璋,顺口道:“之前我爹担心取消婚约不好,便问过王爷派来的人,得知世子有心属之人。只听过这一件,其余一概不知。” 唐义璋闻言了然,只这一件就够了,没人愿意听到与自己有婚约的喜欢旁人,那她女扮男装,既能避免嫁给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还能实现心中的理想,一举两得。 这样也好。唐义璋侧头看着云依斐,唇边挂上一丝笑意。若她以女子身份回来,婚约势必不能取消,世子心中又有旁人,云依斐又不喜他,硬凑在一起,定是一对怨偶,对谁都不好。 忽地,唐义璋想起一件事来,对云依斐道:“你先走,我很快就来。” 云依斐以为他忘了什么东西,便点点头先行离开。唐义璋目送她走远,复又回到云依斐的院落里,叫来院里负责洒扫的小厮,指着暖阁交代道: “那间暖阁的窗纸破了,在我们回来前,记得补好。窗下再多放一些盆栽,要盆子大一些c重一些的那种。” 这样人就没法儿靠近,看谁再敢偷看她沐浴。交代完这些,唐义璋方才出门去追云依斐。 出了唐府的门,唐靖和唐夫人已经坐着前一辆马车去了王府。而段承宇站在马车边,正等着他们。 段承宇见到唐义璋,想想自己方才被他逮了个正着,神色有些躲闪。 果然人不能干亏心事,干了亏心事就心虚,心虚就会怕什么来什么,这不,才看两眼,就被他逮到了。 唐义璋自是注意到了段承宇眼里的躲闪之色,但念及云依斐在,对此事暂且按下不提。 且他尚不知,段承宇究竟是已经知道云依斐是女子,还是单纯的想确认,如果他还不知道,自己跑去质问,岂不是此地无银,分明是告诉他云依斐是女子,那云依斐的苦心经营无疑白费。 唐义璋半晌没有动作,段承宇才稍稍放心,左右唐义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没什么好心虚的。段承宇整理了下情绪,看向云依斐,笑着道:“我来接你,上车吧。” 云依斐行礼道了声谢,礼貌疏离地说道:“世子身份贵重,日后万不可再亲自前来,被旁人瞧见,难免议论。” 段承宇微怔,而后说道:“我素来朋友少,难得多你这么个朋友,不想怠慢。如有思虑不周,还请见谅。” 云依斐低低眉,不成想他对朋友这么上心。之前唐义璋说他重情,大抵是对朋友吧,左右对她没有重情过。 云依斐没再多说,冲他笑笑,做出请的姿势,示意段承宇先上马车。段承宇回以一笑,转身上了马车,云依斐和唐义璋跟上。 马车里放了小碳炉,坐进去便觉暖和,三人坐在一起,气氛格外的尴尬。 段承宇被唐义璋逮到,正是最无法面对他的时候,心里又惦记着云依斐对他的态度,不知该怎么跟他们俩开口说话。 唐义璋刚知道云依斐是女人,又惦记着世子今儿干得下流事儿,面对一个是紧张,另一个是撒不出去的窝囊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依斐是压根不想跟段承宇说话。 三个人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唐义璋看向云依斐,开口问道:“你之前说,年后要进军营,从寻常士兵做起?” 云依斐点点头:“嗯,不然还得再等三年。” 可她一个姑娘家,军营里全是男人,若是没有个知情人护着,岂非举步维艰,处处都不方便? 唐义璋看着她神色渐渐坚定,好似下了什么决心。既然他跟云依斐已经结拜,立下同进同退的誓言,那他就不该自己先行进入朝堂,应该陪着她才是。 左右没人害他爹,不着急进入朝堂,且他爹本也希望他再多历练两年。 想着,唐义璋对云依斐道:“等我参加完会试c殿试,如果名次好,我就跟皇上请旨下军营,再让我爹活动活动,把我安排进你在的营里。这样也好有个照看。” 云依斐愣了下,而后问道:“你做什么?你会拿到很好的名次,你这么做不是自降官职了吗?” 唐义璋耸耸肩,神色间满是无所谓:“既然说好同进同退,我就不能看你自己去吃苦。身为大哥,我会陪着你,不管在哪里,两个人都也好有个照应,说不定,到时候我还是你的顶头上司。” 云依斐听他这般天真的话,不由失笑,劝道:“不可。你顺其自然,若是殿试过后,皇上给你的官位高,对我也更有助力。是不是?” 唐义璋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话是没错,但初入军营的小兵,都是睡通铺,让她和一堆男人睡在一起怎么行?包括沐浴方便什么的,都及其不妥。 唐义璋冲她挑挑眉,坐直身子:“到时候再说吧。”他一定得想法子做她的顶头上司,这样才能保证她的计划,顺利无忧。 云依斐见他没再坚持,便也收了话。 段承宇在一旁听完了全程,心头微微惊讶,他们两人之间,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想当初,唐靖造反后,唐义璋就跟他成了敌人。 为了避免战场上对战昔日好友,每逢唐义璋出战,都是云依斐去,毕竟他们过去不认识,久而久之,反倒是他俩成了势同水火的仇人。 现如今看他们坐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当对方是挚友,一心为对方好,真是觉得人生如那方士手里变幻莫测的戏法,奇幻无穷。 两年之内,越王就会登基,到时候襄王府会被灭门,且当时叫父王送去的解药,顺利救下了云将军,那么越王登基后,云将军必然也会深受其害。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襄王府c还有云依斐陷入前世那般的境遇里,无论她是男是女,都不能叫她受伤害,更不能再叫周朝四分五裂。 他会劝说云将军,不让云依斐去军营,让她安心等三年后的武举,而他自会在两年之内,助父王夺下皇位。 就在这般各自的打算中,马车到了襄王府,一行人下了马车。 襄王府早已张灯结彩,新帖的对联c门神,新换的大红灯笼,处处都是年味儿。 进了襄王所居的院落,长辈们都在,三个晚辈挨个跪地给长辈们行礼拜年,并奉上早前准备好的礼物,长辈自然也分发了红包。 云从愿自然也是给了纯熙一份,纯熙开心地接过,将红包贴身收好。 大家坐在一起,边聊天,边自己动手包饺子。一屋子的人,素日里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包出来饺子,一个赛一个的丑,但每个人却都很高兴,你嘲笑我,我嘲笑你,欢欢喜喜的过了一日。 到了晚上,王妃命人将大家包了一日的丑饺子都去煮了,又命人摆上年夜饭,听着外面陆续响起爆竹声响,众人坐在一起,举杯同庆。 刚喝下去三杯酒,便见下人进来通报:“回禀王爷,皇上赐菜。” 众人起身相迎,本以为来送御菜的是宫里的小公公,谁知进来的却是总管太监。 总管太监手里还举着一道圣旨,他进屋后,先命人将赐菜放下,而后笑着道:“皇上口谕,今日新年,不必启中门摆香案,随意就好。” 说罢,总管太监摊开手中圣旨,念道:“驻北大将军云从愿接旨。”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地跪下,但听总管太监朗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驻北大将军云从愿,安定边境,屡立奇功,为朕分忧,为民固本,朕心甚慰。着封定边侯,撤驻北大将军之职,改任北衙六军统帅大将军,赐定边侯府,良田百亩。钦此!” 云从愿跪地行礼,双手接过圣旨:“臣,云从愿谢主隆恩!” 云依斐唇边漫上笑意,侧头看向云从愿,爹不仅可以和她一起留在京城,还封了定边侯,北衙六军更是护卫长安京畿之地的要职,真好。 云从愿接了圣旨,众人正欲起身,谁知总管太监又道:“慢着” 众人不解,但见总管太监又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道圣旨,笑着道:“还有呢。” 众人微愣,总管太监摊开圣旨,再次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边侯之子云依斐,天资聪颖,年少有为。于雁鸣关外斩杀敌方大将,又随父征战,平定雁鸣关之乱,有此青年才俊,乃我朝之幸,百姓之福,朕心甚慰。有功当赏,朕念云依斐年少,前程正好,故不赐金玉,以免少年心性,耽于享乐。着,特许云依斐免童试c乡试,年后与同科武举人,参选会试c殿试。” 云依斐听罢圣旨愣住,这么说,她不必进入军营,从最底层做起了? 唐义璋面上亦是露出欣喜之色,皇上的圣旨,可真是及时雨啊!疏清能和他们一起参加会试殿试,可真是太好了! 段承宇听罢,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喜得是她愿望达成,忧得是怕什么都不知道的她,日后身陷险境。 云依斐看了看身边的云从愿,谢恩后接过圣旨。 众人这才起来,总管太监抱拳向云从愿道喜:“那就恭喜侯爷了。皇上赐给您的侯府,开春才能修建,还得些时日,先委屈您和小侯爷在别处住着。” 云从愿笑笑道:“圣上恩典,何来委屈?劳烦公公辛苦传旨。”说着示意侍从给前来的公公们都奉了表礼。 襄王本想请总管太监坐坐,可总管太监说还要跟着去越王府上赐御菜,这方才作罢,送了宫里的人离开。 等太监们走后,襄王这才开怀地笑了起来,拉了云从愿和唐靖在左右两边坐下,笑道:“翰飞这回不仅封侯留在了京城,还是北衙六军统帅大将军。从今往后,京畿之地的十五万大军,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日后朝堂之争,谁不忌惮本王三分?” 云从愿倒了一杯酒,敬向襄王:“朝中有不少人对我虎视眈眈,能顺利得此职位,少不了王爷的一番苦心。王爷提拔之恩,翰飞铭记于心。” 襄王喝了云从愿敬得酒,眉心中有些愁意,说道:“助你,也是助我自己。只是如今,明止还只是兵部侍郎之职,尚显薄弱。” 唐靖笑笑道:“兵部尚书是越王的人,是我的顶头上司,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打压,我这边儿要进,怕是很难,好在王爷有侯爷,我倒也可以偷些闲。” 襄王和云从愿闻言沉默,眉宇间皆有愁意。 云依斐心里清楚,爹能得爵位,又能成为北衙六军统帅大将军,其中自然少不了王爷的活动,但是王爷能够活动来的本钱,却是爹实实在在立下的战功。 唐靖被兵部尚书压着,即便他能力如何出众,拥有多少功劳,都无法上达天听,皇上看不到唐靖的功劳,王爷就是说破嘴,也没法让他得到升迁。 且唐靖当年和爹一样,是同科武进士出身,合该征战沙场,大展身手。但这些年在兵部,唐靖掌管兵部户籍c马匹c兵器等物的事宜。 除了有个兵部的名头,做的所有事,却都类似于文官,他的心里,大抵也不畅快。 唐靖见两位都陷入了沉默,举起酒杯笑着道:“王爷,莫要在意。我不在乎眼前,王爷成大事之时,便是我唐靖翻身之时。我虽只是兵部侍郎,但绝非无用,自会竭尽全力,助王爷成大业。” 唐靖的本事,襄王自是清楚,他笑着点点头,拿起酒杯与唐靖对碰一下,一饮而尽。 在长安的第一个新年,就在这样的半悲半喜中度过,这一晚,都歇在了王府。 大年初一的早上,云从愿c襄王c唐靖三人进宫拜见皇上,云依斐合该去谢恩,但身无官职,委实没资格面圣,便没有去。 云从愿他们进宫后,云依斐便准备跟着唐义璋和唐夫人回去。 谁知刚出门,却见段承宇牵了三匹马等在王府门外,见他们出来,笑笑道:“你们推辞了两回,今日不可在推辞,咱们同去庄园。” 云依斐闻言蹙眉,这下完了,爹不在,谁给她解围?总不能真的去跟他们泡温泉。 就在她烦恼之际,却听唐义璋说道:“世子你怎么还不死心?昨晚的圣旨,疏清马上就要和我们一起参加会试。但是她没参加过前两次,很多规则都不清楚,这些时日得抓紧补起来,哪有功夫再去泡温泉?” 云依斐万没想到,唐义璋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如此合她心意的话来,她忙顺杆儿爬道:“令仪兄所言甚是,我什么都不懂,我得抓紧学。而且还得参加文试,我功课都荒废好久了,余下的时日,我必须足不出户,争分夺秒的补上!” 说罢,云依斐做出一副及其惋惜的神色,对段承宇道:“实在是辜负世子一番好意。早就听闻王爷庄园上的温泉极好,看来我是无福消受。等日后!考完之后咱们再去,可好?” 等会试c殿试全部考完,那都是几个月之后的事儿了,考完之后她只会更忙,谁还有功夫陪他去温泉? “可”段承宇欲言又止地看向云依斐,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带她去。 唐义璋见他还不死心,走上前,拦住段承宇的肩膀,将他拉到了一旁,低声说道:“我看到你捅破窗户了。不管世子你为什么叫疏清去庄园,也不管你为什么要偷窥她,总而言之,从今往后不要在做这种事,否则,我便再也没有你这个朋友。” 段承宇闻言,回头看向唐义璋,眸中漫过一丝厉色,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唐义璋耸耸肩:“什么也没看。就是觉得你这两件事,做得都有猫腻。我认识的你,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我的朋友,只有那个重情重义,光明磊落的襄王世子。” 看着唐义璋坦然的神色,段承宇眸中厉色渐渐散去,他将目光从他面上移开,说道:“你不明白” 唐义璋笑笑:“我有什么不明白?既然你喜欢的人是钟小姐,那便不要再盯着旁人,你担心的事,旁人未必在意。” 段承宇听了个糊涂,回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义璋道:“没什么意思。还望世子日后注意言行。疏清现在住我家,是我的客人,我便有护她周全的责任。这件事就说到这儿,翻篇儿吧,日后我不会再提。也请世子不要再没事戳窗纸。告辞!” 唐义璋行了个礼,回到云依斐身边,安排唐夫人和云依斐上了马车,自己也上去,一行人往唐府而去。 独留段承宇在王府门外,他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头忽地窜上一股子无名火。 始终确认不了云依斐的身份也就罢了,怎么还突然被朋友当成了无耻之徒,要被这般忠告? 段承宇心内愈发烦乱,他瘫坐在王府门口冰冷的台阶上,十指插进头发里。 唐义璋的话虽然不大好听,却像一面镜子般,照出他的行为。 他这才渐渐觉出自己不大对劲,好像自目睹云依斐被悬尸城门后,他心里有一根弦就断了,怎么也接不上,为了寻回那根断掉的弦,他总会做些匪夷所思的事。 当初在夷洲疯了一般杀人不说,还跳崖自绝,回来后又险些血洗王府。现在为了确认她的身份,他居然连偷看她沐浴这种下流事都做了。 云依斐依旧不明的身份,还有自己那些颠三倒四的行为,都挤在他的脑海里,化作无数双手,朝不同的方向来回撕扯,几欲将他撕成碎片,每时每刻,他的心间都是混乱不清的痛苦。 段承宇放下手,看着地面深吸一口气,脱力地靠在石狮子的底座上,望着清晨灰蒙蒙的天空,眸色空洞。 不能确定云依斐的身份,他就无法对自己的下一步,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样不明不白的折磨,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云依斐和唐义璋回到唐府, 将唐夫人送回房后,唐义璋去自己房里, 将文试类目的策略书籍,都给云依斐整理了一份,给她搬到了她的房间里。 唐义璋将基本书籍都放在云依斐桌上,说道:“文试若是不过, 就没法儿参加武试。不过你放心, 武举的文试类目和文举不同, 没那么难, 主要是战事策略为主。你上过战场,学起来肯定很快。” 云依斐拿起桌上的书籍,翻了翻, 唇角漫过笑意, 过去那么多年征战杀伐, 这些策略她早已烂熟于心,只需再巩固巩固即可。 她放下书籍,看向唐义璋:“多谢了。” 唐义璋迎上她的目光, 心头忽地一紧,垂下眉眼,避开了她的目光, 舔了舔唇, 方道:“那那你看吧, 我就不打扰你了。若是有什么不懂, 就派人去我房里找我, 我过来教你。” 云依斐笑笑道:“若是有不懂得,我去找你便是,怎么好意思劳烦你来回跑,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唐义璋尴尬的笑笑,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肯定会让她来找自己,但知道她是姑娘,当真就不好意思叫她来回跑。 云依斐看了看唐义璋,想起前世种种,开口问道:“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唔”唐义璋一时语塞,自然不是,但是他怎好告诉她,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若问起来,难不成说自己无意间看见了。 顾虑到自己知道的途径不光彩,唐义璋只得道:“并不是对谁都好。你是我的结拜兄弟嘛,做大哥的,自然要多照顾你一些。” 他怕云依斐再问下去,自己没法儿回答,接着道:“那你先看吧,我回去了。” 云依斐笑着点点头,虽然要走是自己说的,但见她没有留自己,唐义璋心头反而有些失落,他目光在云依斐面上瞥了两眼,道了声告辞,转身出了房门。 唐义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云依斐顺手拿过一本《孙子兵法》,她将书打开,但见书里做了很多批注,字迹工整有力,想来是唐义璋的手笔。 云依斐的目光落在那些字上,指尖滑过那一行行工整的字迹。 当初与他在战场的对战,每年都有五六回,他每一回都会输。那时北周的士兵,还给唐义璋取了个绰号,叫常败将军。她分明记得,与其他割据势力的战役,他却鲜有败仗。 曾以为他是打不过自己,如今看来,真相并非如此。 可那么多年,她从未在唐义璋身上看出半点异样,一丝一毫都没有,他与自己说话,也是充满敌意和冷硬,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为什么到最后,明知自己要杀他,他还是让了? 泪水从云依斐眼眶中掉落,滴在唐义璋的字迹上,将墨迹晕染开,融化在一起。 除了心中有情,她想不出别的答案。 房里无人,云依斐的泪水再也不用控制,一想到自己能杀他,是因为他刻意的让招,就叫她心中五味杂陈。 过去与他对战时的自信满满,彻底土崩瓦解,坍塌的连渣都不剩。 前世她为段承宇默默付出的时候,竟也有人如此无声无息的维护着她,还是一个被她当做敌人,毫不犹豫的去伤害了无数次的人。 当初与其他割据势力的战争,都是段承宇c李副将等人率领去打的,唯有燕,一直是由她负责,所以燕朝的百姓将士,视她为劲敌。 但她万没想到,她那些与燕对战累积起来的战功,在北周百姓和军中的威望,竟然都是唐义璋,这么一点点让出来的。 如果当初没有他的维护,她根本无法在北周那么快建立起威望,拥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因为这些威望和地位,她才能拥有让她临死前,都深感无悔的人生 若非死后再次回到十年前,她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唐义璋所做的一切。 云依斐放下手中书本,瘫靠在了椅子上,头仰天枕着椅子靠背,伸手盖住了双眼,顺着指缝缓缓流下泪水,越来越多 唐义璋回到自己房中,在书桌前坐下,食指交叉放在唇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一片桃红之色。 虽然这么想,对她有些不敬,但是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心猿意马。自见到云依斐,哪怕当她是男子的那段时日,他都感觉云依斐处处都是理想中夫人的模样,与他有共同话题,不似寻常人,心怀万民,只是可惜她是男子。 但现在,知道了她是女人,这还叫他如何控制自己这颗心?可她是胸襟那般宏大的人,为了理想,不惜女伴男装,足可见是真的将百姓放在了心上,这样的人,大抵看不上儿女私情。自己这点儿感情,面对她的心怀大义,简直微不足道。 想着,唐义璋不由抿唇。 可是他不想错过这么好的云依斐,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一生能见一个已是奢侈。 唐义璋神色凝重的想了好久,想着想着,他唇边渐渐有了笑意,心中有了主意。 她那么好,那自己想要和她在一起,就得成为和她一样出色的人,能与她并肩前往更高的地方。不仅如此,身为男人,这一路上他还要为她遮风挡雨。 等襄王登基的那一天,他们理想实现的那一天,他就告诉云依斐自己的心意,如果她答应,那他也辞官,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无论是画画,还是游山玩水,他都要和她一起,帮助她实现每一个理想。 唐义璋松开扣着的十指,单手拖住下巴,眼睛望着分明什么也没有的屋子角落,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就好似屋子角落里有什么奇珍异宝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她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模样? 唐义璋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但就是想象不出来。他放下手,拿出一张熟宣铺在桌面上,然后提笔沾墨,想象不出来,画一画不就成了。 可就在他要落笔的时候,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还是想象不出来。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唐义璋抬起头,道一声:“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三四岁,眉眼和唐义璋有些神似,她身披藕粉色斗篷,毛茸茸的兔毛领围在脖子里,衬得她小脸越发可爱。 唐宛珂端着一盅汤走上前,放在唐义璋桌边:“哥,娘叫我给你送鸡汤。你喝吧,我走了。” “别走!”唐义璋叫住妹妹,面上露出笑意,说道:“来的正好,去,坐那边儿椅子上,让我照着你画一下。” 唐宛珂走过去坐下,问道:“你要给我画画像吗?” 唐义璋看了一眼唐宛珂的衣裙,画下第一笔,随口道:“你想多了,就是借你用一下。” 唐宛珂闻言,翻了个白眼。 唐义璋照着自己妹妹的衣裙,画下了画像中人物的身体,唯独将脸留了下了,足足画了半个时辰,唐宛珂才得解脱。 唐宛珂站起身,伸着脖子朝唐义璋桌上看去,唐义璋见此,忙伸手盖住。 唐宛珂不屑的“哼”了一声:“谁稀罕看?坏哥哥。” 说罢,唐宛珂白了唐义璋一眼,转身出了门。 唐宛珂走后,唐义璋去开手,再次提笔沾墨,将云依斐的样貌,画在了画中人的脸上。 待画完后,唐义璋站起身,手撑着桌面,俯身看着自己的杰作。 但见画中云依斐样貌的女子,斜坐在椅子上,婉约动人。 唐义璋看着画,喃喃自语道:“原来她换上女装,是这般模样。”他看了好半晌,待画上墨迹干后,自己动手,将其装裱起来,然后藏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回暖,临近会试,因着想与云依斐并肩而立的念头,唐义璋比从前更专心的准备。 每日上午,云依斐和唐义璋便在唐府后院里切磋练武,下午便一同去郊外练习骑射,晚饭后,各自回房攻读文试科目。 会试前的每一日,云依斐和唐义璋,都过得万分充实。 而这段时间的段承宇,之前被唐义璋说过之后,一直没来云依斐眼前晃悠,这叫她觉得人生格外敞亮。 再次见到段承宇,是在会试文试的考场上,考前三人相互见了礼,在考场外闲聊了几句。 等云依斐考完文试出来时,便见唐义璋和段承宇已经出来,在门外等她。 段承宇笑问道:“疏清考得如何?” 云依斐笑笑道:“我攻读的晚,只勉强能答上。” 谁知段承宇尚未来及说话,便听云依斐身后,一个嚣张的男子声音响起:“朔州来的乡下人,勉强能答上已经不错了。” 三人闻声回头,但见一名衣着同样华贵的少年,踱着步,从考场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三人面前站定,看向段承宇:“堂兄也在啊,不知腿伤好了没有?过几日武试,别落下名次,又叫王叔打断腿。” 来者正是越王世子段天麒,唐义璋看看他,道:“疏清是小侯爷,更得皇上青睐,世子注意言行。” 段天麒蹙眉将目光移去另一边:“我跟堂兄属皇亲国戚,我们之间说话,怎么还会有下九流的侍郎之子插嘴呢?” 段天麒复又对段承宇道:“堂兄,交友要谨慎,别什么下九流的人都交。” 段承宇勾唇笑道:“下九流?我看堂弟出言不逊,才是不入流。” 段天麒笑笑道:“听闻定边侯之子,这些时日炙手可热,免了童试乡试。可这到底是欠准备,如果会试名次差,可不是要叫满京城的看笑话了?” 云依斐一声冷嗤,看向段天麒道:“听闻前两次考试,文试武试第一第二,由我这两位兄长全包。我会不会丢人尚未可知,但是没能看到世子您丢人,在下委实觉得可惜。反正你比不过我这两位兄长,我即便名次差,您的笑话大抵还是可以看到的。” 段天麒看着与自己对视,丝毫不惧的云依斐,眸色渐寒。明日的武试,由兵部主持,而兵部尚书是他父王的人。 听父王说,如今云从愿封了定边侯,执掌北衙六军,襄王羽翼愈发壮大,这次绝对不能再叫云依斐顺利进入朝堂,给襄王再添羽翼,不然的话,日后会更加棘手。 左右兵部尚书这次不会袖手旁观,云依斐即便不死,也得重伤。 段天麒抿唇一笑,伸手点一下云依斐:“明日武试见!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段天麒说罢, 斜眼扫了云依斐一眼,眸色里满是高高在上的鄙夷, 他勾唇不屑地一笑,带着侍从扬长而去。 云依斐倒没在意段天麒的态度,目光落在越王府侍从腰间佩剑的剑柄上,望着剑柄上系着的统一颜色的穗子, 云依斐眸色渐寒。 就在这时, 段承宇转头看向云依斐, 开口承诺道:“你别在意, 今日之辱,日后我会替你加倍地讨回来!” 他已在着手搜集越王这些年的错漏,待收拾了越王, 段天麒便没了嚣张的资本, 什么仇报不了。 云依斐听罢段承宇这话, 浑身上下颇感不适。 段承宇还是段承宇,他的承诺,永远都在日后, 而这个日后,是没有期限的。 过去她信,一直在等“日后”的到来, 从阳春三月等到大雪纷飞, 从建立北周等到他黄袍加身一腔热情磨尽在盼不到头的岁月里, 只等来一道联姻圣旨, 所有承诺都成了镜花水月, 梦幻泡影。 这样的承诺,还不如唐义璋方才一句实实在在的维护,来的有分量。 云依斐冲段承宇礼貌地笑笑,说道:“世子言重了。几句难听的话而已,犯不着记在心上,更不必等日后报这仇。我虽少不更事,好歹也是七尺男儿,若要讨回颜面,无须劳烦世子。” 唐义璋蹙眉看向段承宇,世子真是奇了怪了,既然已经怀疑云依斐的男子身份,心里又有钟小姐,又何必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他忽然觉得,与他自小相交的段承宇,他好像并不了解。 段承宇听罢云依斐的话,笑笑道:“你初来长安,很多人事都不熟悉。如今侯爷如日中天,已被不少人视为眼中钉,有什么事,还是我替你出面比较好。” 云依斐在段承宇面上逡巡两眼,颇感疑惑,不知是不是自己换了性别的缘故,段承宇对她的态度,与当初刚到王府时,真是天壤之别。 她会帮王爷,但是不再想跟段承宇打交道。即便他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可自己那颗被他撕裂的心,再无修复的可能。 既然当初的段承宇,选择了不爱她,那么现在的她,自然也可以选择不原谅。 念及此,云依斐看看身边的唐义璋,对段承宇道:“多谢世子的好意。初来长安,能有你们这两位兄长陪伴,是我的福气。现在我住唐府,令仪兄处处周道,若有事,我暂且先麻烦他就是,等日后进入朝堂,再劳烦世子多多照看。” 这一席话,挑不出半点错来,叫段承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笑笑道:“那就辛苦令仪了。” 唐义璋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云依斐对段承宇道:“我们先走了,世子也早些回王府。告辞。” 云依斐和唐义璋给段承宇行了礼,从考场走了出来。 俩人坐上马车,云依斐开口问道:“方才你注意到,越王府侍从剑柄上的剑穗了吗?” 唐义璋眼里露出疑惑,看向云依斐,细细开始回忆,而后道:“那是越王府亲兵佩剑上统一用的剑穗。” 云依斐这才了然:“原来是越王府亲兵” 唐义璋见她神色凝重,身子前倾,问道:“那剑穗怎么了?” 云依斐看向他:“你记不记得咱俩藏尸的那个人。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他,他正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人剑柄上的剑穗,和越王府亲兵的剑穗一模一样。” 唐义璋眸色一寒:“要害你爹的人,是越王。” 云依斐点点头:“是他。”越王不仅要害自己爹,日后登基还会害了周朝,来长安已有些时日,是该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唐义璋见她神色凝重,开口道:“这么说,越王非除不可。他之前没有得手,肯定还会再找机会加害你爹。且按照之前你给我分析的,越王背后是钟丞相,钟相手中虽无兵权,但是他把持朝政,越王极有登基的可能,一旦他登基,后果不堪设想。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得做些什么!” 云依斐见他和自己想到了一起,抿唇一笑,说道:“没错,咱们该有所行动了只是,此事凶险,你若是卷进来” 谁知云依斐话未说完,却被唐义璋打断,他语气坚定:“没有卷不卷进来这一说!周朝日渐强盛,百姓安居乐业,亦是我平生所愿!我唐义璋此生,也就只有这一个目标!” 这是他的真心话,而非对云依斐的感情使然。若非心中有此宏愿,之前他也不会跟云依斐结拜。 云依斐看着他,神色有些发愣,眸中渐有欣赏认同之意——这也是她的目标! 唐义璋在她眸中见此神色,原本坚定的神色中多了一份笑意:“保护你爹要除越王,保护周朝亦要除越王,归根结底是一件事。你我心中同此一愿,日后不要再说那么见外的话。” 云依斐看着他既柔和又不容置疑的神色,不由低眉,展颜一笑。 唐义璋见此,心头一动。低眉浅笑,是女孩子的神态。他不由失笑,到底是女子,无论装得多像男人,有时不经意的一些流露,还是女儿家的模样。 唐义璋看着她问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回去后好好商量下。” 云依斐挑眉看向他,伸手叫叫他,示意他凑近。 唐义璋一愣,要c要凑这么近?心随即砰砰跳起,他努力压住心中的紧张不往脸上跑,强撑着淡定,身子僵硬地凑上前去。 云依斐俯身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耳畔,唐义璋心跳地愈发快,他努力调整呼吸,尽量不叫她听出紊乱的意味来。 她细细说了片刻,唐义璋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上。 待云依斐说完,唐义璋面上漫过笑意,他极快地坐直身子,并稍微往离她远一点儿的方向挪了挪,他不想因为她不知情,而故意去占她便宜。 坐好后,唐义璋冲她笑笑,点点头:“好法子!当真是个好法子,武试结束,咱们就按你说的行动。” 云依斐亦是抿唇而笑,有同心同德的人帮忙真好,好过她独自一人。 俩人说话说得投入,等回过神儿来时,唐府已到。唐义璋送了云依斐回房,自己则先回了院子。 晚上,唐靖刚回到府中,官服尚未来及换下,唐义璋便来了唐靖房里。 唐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边脱官府,边问道:“有事吗?” 唐义璋笑笑,走到爹面前,犹豫半晌,说道:“爹,明日武试,能不能把我和疏清安排在一起?” 唐靖是兵部侍郎,武试就是由兵部主持,调个位置这点小事,唐靖是能做主的。 唐靖闻言笑笑,将脱下的官府叠整齐放好,顺手拉过一件常服,边穿边说道:“不必你说,爹早就想到了,已经将你俩安排在了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但是世子,本来和你们是同组,今晚又被尚书安排去和越王世子等一起,不然你们三个在一块,会更好些。” 唐义璋闻言一笑:“多谢爹!” 唐靖伸手点点他,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叮嘱道:“疏清初来长安,侯爷又刚晋封,不少人的眼睛在他身上,你要照看好,凡事多让着点儿他,别叫他受什么委屈。一旦你们之间闹些不愉快,我们三个长辈会很为难。” 唐义璋怎么会叫云依斐受委屈,忙点头应下:“爹你放心。我知道爹这些年不容易,一定不会给你拖后腿。等儿子进入朝堂,会用心做事,不叫你失望。” 唐靖面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你自小没叫爹操心过。想来日后也不会,但爹得叮嘱你,朝堂绝非你想得那么简单,日后凡事要多思虑,莫要莽撞。也别被权势金玉迷了心性,要不忘初心,有自己的主见!” 唐义璋向唐靖行礼:“爹的教诲,儿子铭记于心。” 唐靖缓缓点头,神色间有些疲惫,挥挥手对唐义璋:“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应对明日。” 唐义璋告辞出来,便依言回了房中休息。 第二日一早,唐义璋和云依斐寅时便起,该带的东西准备妥当,一同去了城外的武试校场,到校场时,离卯时还差一刻钟。 校场门外已经站满了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云依斐扫了一圈,没见着段承宇,他大概跟他们两人不在同一场。 卯时到,一顶官轿从官道上朝校场而来,是兵部尚书的官轿,直接往内场而去。兵部尚书一到,校场门开,众人陆续走了进去,云依斐和唐义璋亦跟着人流入内。 武试第一场,是骑射。考的是在马背上射箭的功夫,即考较箭术准头,又考较马术,是难度比较高的一场。 在校场中站定,不多时,便见一名官员,拿着一本名册走了过来,冲人群喊道:“第一组,赵城c云依斐c唐义璋c司马文玉。” 云依斐侧头笑道:“咱俩是一组啊。” 唐义璋笑笑:“爹安排的,走吧。” 云依斐点点头,和唐义璋c以及其他两个人,一同跟着那名来喊名字的官员,朝校场内围而去。 为避免马匹品种导致的速度差异,武试所用马匹,皆由兵部统一选定。箭羽亦是由兵部提供。 那官员将他们四人带到内围,骑射的靶心很远,站在这里,约莫只能看见一个点。 那官员对他们四人道:“天尚未大亮,等天一亮考试开始,你们先在这里等着,莫要乱跑。一会儿你们考试的顺序,就按照刚才叫名字的顺序来,切莫乱了!定边侯之子云依斐,你随我来。” 云依斐看看唐义璋,神色颇有不解,但那官员已走出好几步,容不得云依斐多问,只得跟上。 唐义璋亦是不解,只能自己在原地等着。 约莫等了一刻钟,天眼瞧着快亮了,云依斐还不见回来,唐义璋颇有些心急,插着腰,在原地瞎转悠。 正在这时,他忽地瞥见,身后不远处,一个人影往马厩里走去,那人绕进马厩门的瞬间,剑柄上那枣红色嵌一对明珠的流苏,落进唐义璋眼里。 他眸色不由一寒,越王府亲兵怎么会在校场?他去马厩里做什么? 唐义璋回头看了看云依斐离去的方向,见她还没有回来的迹象,他四处看看,见无人注意,便转身往马厩走去。 唐义璋来到马厩门口,躲在暗处,朝马厩里看去,但见马厩里四匹马,按号排列。 只见那越王府亲兵,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粉末状的东西倒在手中,和进草料里,塞进了二号马的嘴里。 马头躲闪两下,发觉是草料,便吃了下去。 唐义璋心头一寒,二号马,是云依斐的马呀。不管那人给马吃得是什么东西,就凭他越王府亲兵的身份,便也知定是害人之物。 不行,他得赶紧去找爹,把这事告诉他,趁考试开始前将马换了。 唐义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马厩,直奔官员所在的棚子那边。可尚未走进,他却发现,棚子底下,只有兵部尚书和另外一位侍郎,唯独不见他爹。 这个节骨眼儿上,爹去哪儿了?唐义璋右手握拳在掌心里狠砸了一下,眉心蹙得愈发紧。 正着急间,身边恰好走过一名记录笔墨的师爷,他忙将那师爷拉住,问道:“唐侍郎去哪儿了?” 那师爷回道:“唐侍郎本来是要一起来,但是过来校场前,被尚书留在兵部里,处理兵籍了。” 唐义璋道了声谢,那师爷便走了。唐义璋心头愈发着急,爹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他飞快的想着办法,对了,去找马曹,叫他换马。 唐义璋赶忙去马曹之处,他赶到时,马曹正坐在小棚子下,手里拿着一盏紫砂壶,含着壶嘴,“呲溜呲溜”地喝着茶。 唐义璋冲到他面前,说道:“有人作弊,二号马被动了手脚,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你快去换马。” 马曹抬头看向唐义璋,发现来者,是他们兵部那位,处处受尚书牵制,郁郁不得志的侍郎之子,心里便也没了多少敬意。 他收回目光,放下手中的紫砂壶,站起身行个礼,慢悠悠地说道:“小三郎,不能因为你是侍郎大人的儿子,就这般乱扣罪名。我管着武试的马匹,你说马被人动了手脚,这不是分明说我渎职吗?” “你”唐义璋一时语塞,叫他换马,他怎么能扯到渎职上去? 他接着分辨道:“我没有骗你!校场还有不少马,你就是换个马而已,并不费功夫。你想想,一旦我说的是真的,等下考试若有人受伤,岂不是误了人家的前程?你也会受到责罚。” 马曹听罢,脖子慵懒地朝后靠靠,冲唐义璋勾唇一笑,眨巴眨巴眼睛,两手叠放在小腹前,神色坦然地看着唐义璋,接着悠悠道: “马由我亲自照看,不会出差错。这不是小三郎该管的事,天快大亮了,您还是抓紧去准备吧。” 唐义璋坚持道:“换马而已!就劳烦你换一下。” 马曹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看着唐义璋:“马没问题!小三郎请回。” 唐义璋急言道:“你都没去看,你怎知马没问题” 话未说完,他看着眼前马曹如滚刀子肉一般的神色,忽地反应过来,马曹并非是确实马没问题,他是故意的! 尚书是越王的人,爹被支走,马曹不肯换马他们早有预谋! 凉意,从唐义璋脚底升起,瞬间爬满他的浑身上下,他回头望一眼一切如常般平静的校场,一阵强烈的无力之感将他彻底席卷。 尚书c越王c马曹此时此刻,他们就好像是一张密不透光的大网,彻底将他困住,死死困住,他忽觉举目无亲,找不到半点脱身之法。 朝堂争斗的可怕,直到这一刻,唐义璋方才深深的体会到。 而就在这时,他见到不远处,云依斐朝这边走了回来。 唐义璋看着她,眸中有些血丝,他咬紧牙根,连带着脖颈处的青筋,根根绷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唐义璋转身, 看了那马曹一眼,马曹依旧是那副滚刀子一般的神情。 见云依斐越走越近, 唐义璋深吸一口气, 掩去面上如蒙阴翳的神色, 压下心间怒火,朝云依斐走去。马曹见唐义璋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坐回椅子上, 拿起紫砂壶, 慢悠悠地继续喝起了茶。 唐义璋看她回来,冲她笑笑,问道:“他们叫你什么事?” 云依斐在他面前站定,微微蹙眉:“方才那位把我带过去后就离开了, 我等了好久他才回来, 就叫我核对了一下后面几场有没有我的名字, 就完事了。” 果然,唐义璋心头一沉, 就是故意支开的。 唐义璋正欲再说话, 却见方才点名字的那位考官走了过来, 对他们道:“准备开始了,都去牵马吧。” 四人行礼领命,一同往马厩里走去。唐义璋朝云依斐的马看去, 但见那匹马在马厩里, 原地来回攒动, 鼻子吭哧吭哧,头时不时地拽缰绳,显得格外焦躁不安。 云依斐来到二号马跟前,将栅栏拉开,伸手拉住了缰绳,谁知那马一声嘶鸣,前蹄抬了起来,云依斐惊了一下,后退一步,以免被马伤到,待马安静下来,她方重新拉住缰绳,将马牵了出来,笑道:“这匹马,有点儿脾气。” 说着,伸手摸了摸马脖子。 唐义璋亦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马厩外,见无人注意,将自己手里的缰绳递给云依斐,笑着道:“你这匹马性子烈,和我胃口,你跟我换下。” 对于男人而言,大都有驯服烈马的癖好,且武试的马,都是驯好的,能烈到哪里去? 云依斐未做他想,冲唐义璋笑笑,将缰绳递给了他。 唐义璋伸手接过,将自己的马给了云依斐,各自牵好,他看看马厩外,说道:“走吧。” 云依斐点点头,四人一同牵着马出了马厩。 考官见他们出来,手一挥,喊道:“开始。第一个,赵城!” 那名叫赵城的少年闻言,跨马而上,手中长一扬,纵马飞驰而出。马飞快地朝外跑去,赵城从箭筒中取出箭,上弦备好,待马匹路过第一个箭靶时,“咻”地一下将箭放了出去,十环略偏。 马跑到校场对面,赵城拉转马头,朝回路跑过来,路过箭靶时,复又射出一箭。就这么来回一共射了三箭,赵城方才骑着马,慢跑直接去了对面。 赵城过去,轮到云依斐,云依斐跨马而上,唐义璋用力拉着手里的缰绳,压制着马,手藏在身侧,不叫云依斐看出那马渐入狂躁,手被缰绳勒出道道血痕。 他在云依斐耳畔郑重叮嘱道:“尚书是越王的人,你千万小心。” 云依斐迎上唐义璋的目光,冲他抿唇一笑:“放心。” 她跨马而上,转头对唐义璋道:“令仪兄,祝你金榜题名。”说罢,云依斐鞭子用力一抽,飞驰而出。一共三箭,云依斐每一箭都射中十环,在校场中英姿飒爽的身影,丝毫不比男儿差。 唐义璋见她骑射准头这般好,唇角隐隐有了笑意。 三箭射完,云依斐照例去了校场对面,站在那边高举手臂,朝唐义璋挥了挥。 轮到唐义璋,他拉着缰绳的手才稍微松一松,那马便前蹄起扬,来回走动,格外的不安分,弄得唐义璋半晌上不了马。 唐义璋只好复又拉紧缰绳,将那马压制住,趁机翻身而上,他刚上去,那马便如箭一般窜了出去,完全不听唐义璋指挥。 云依斐站在对面,这才瞧出不对来,原本舒展的眉眼,漫上一层愁云。 唐义璋知这马怕是会出大麻烦,趁现在情势还未超出控制之外,他忙拿出箭,在尚未到达第三个箭靶前,便将第一箭射了出去。 饶是位置这般偏,他的第一箭,依旧正中靶心,他又紧着射出第二箭,正好到了靶子正前方,一箭中靶。 要射第三箭时,马已经跑过了靶子,唐义璋身子向后一侧,将最后一箭射了出去。但见三支箭,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死死钉在属于唐义璋的箭靶上。 校场中随之爆发一阵叫好之声,可没叫几声,他们便发现不大对劲,唐义璋为何不减速? 眼看着马就要朝校场对面人最多的地方跑去,唐义璋用力朝左拉缰绳,硬生生将身下这匹疯马,拉转了马头,朝校场人最少之处跑去。 唐义璋冲那边不多的几个人大声喊道:“走开,都走开!”人群四散奔逃,那马顷刻间冲破栅栏,朝远处跑去,被马撞飞的一根栏杆,狠狠在唐义璋小腿骨上打了一下,他只觉一阵生疼,不由咬紧了牙根。 云依斐耳畔响起人群里的一阵惊呼:“小三郎的马疯了!马疯了!” 云依斐眸中满是惊疑之色,那本该是她的马!是他跟自己换了!她顾不上多想,赶忙跨马而上,狠狠抽了几鞭子朝唐义璋追去。 马疯成这样,一旦不甚将唐义璋甩下马,非死即残! 难怪他刚才要那般叮嘱自己,还要将三箭同时射出,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才找借口跟自己换了马。 云依斐看着不远处前方的唐义璋,抿紧了唇,神色愈发凝重,她复又扬鞭,狠狠抽了马几鞭子。 可他的马疯,奔跑起来的速度,根本不是云依斐的马能追上的。云依斐疯了一般地抽了很多鞭,却还是和唐义璋差着一大段距离。 身上又没有匕首一类的东西,云依斐焦急间,拔下自己簪冠上的簪子,狠狠朝马屁股扎了下去。 男子的簪冠就那么一根用来固定头发的簪子,云依斐簪子一拔,簪冠掉落,一头的黑发披散下来,随着风飞扬在身后。 马的速度终于提了上来,云依斐追上了唐义璋,开口厉声喊道:“你不要命了吗?你以为你是圣人吗?” 前世她是女人,他待自己好,她可以以为是他对自己有情,可现在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男人,他还要这般维护自己?是蠢还是傻?还是天生就是个老好人? 唐义璋闻声回头,见云依斐骑着马追了上来,一头黑发扬在空中,别提多好看。他忽而一笑,冲冠一怒为红颜,值了! 云依斐见他笑,愈发恼火,骂道:“你还笑?你听我说!等一下我尽量靠近,你跳过来,行吗?” 唐义璋道:“这法子太凶险,你别过来。我自己能行!” 云依斐愈发着急:“前面就是府南河!这马横冲直撞,若控制不住,你会没命的!” 春季河开,又有春汛,府南河正是最湍急的时候,一旦冲进河里,那边更是麻烦。 云依斐接着道:“我相信你的身手!我慢慢靠近!你跳过来!” 唐义璋侧头,看着与自己并肩飞驰的云依斐,见她眼里神色着急,大抵是真的担心他。 “好!”唐义璋松开脚踏,手握住缰绳撑着马背,小心地蹲在了马上。 待唐义璋在马背上站起身,云依斐趁机靠近,身子往前挪了挪:“准备好了吗?” 唐义璋点点头,他脚下用力一蹬马背,飞身跃起,就在他蹬马借力的同时,那疯马忽然受力,本能地撂了个蹄子,一脚踢在云依斐小腿上,痛得她直蹙眉。 而就在这时,唐义璋落在了云依斐身后,云依斐连忙伸手,紧紧握住了唐义璋一条胳膊,稳住了他的身子。 唐义璋坐稳后,急忙问道:“腿没事吧?” 云依斐握紧唐义璋,摇了摇头,一头黑发拂过唐义璋脸颊,发间隐隐可闻茉莉清香。 见唐义璋没事,云依斐总算是放下了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头发这么散着,别被他瞧出端倪来。她忙拽紧缰绳,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两人停在城外的府南河畔,那匹疯马已不见了踪迹。云依斐跳下马,怎知落地的瞬间,小腿一疼,摔倒在地上。 唐义璋见此,便知方才那一蹄子伤了她,急忙下马去查看,落地的瞬间,小腿上亦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膝盖一软,单膝跪在了云依斐面前。 云依斐愣了,边收拾头发,边问道:“你跪什么?” 唐义璋失笑,手撑着地就地坐下,说道:“方才马冲破栅栏,打了我一下。” 唐义璋见她急着收拾头发,知她是怕被自己瞧出身份,便笑着道:“又不是姑娘,急着收拾头发做什么?” 云依斐闻言,一颗心这才落了地,幸好他没怀疑,既然没怀疑,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松开头发,随手从披肩上撤下一段布条,将头发绑在了脑后,冲唐义璋一挑下巴:“伤了哪条腿?” 唐义璋指一指左腿:“左小腿,你呢?” 云依斐抿唇:“右小腿。” 唐义璋闻言失笑:“哟,一对!” 云依斐抬眼看向唐义璋,眼里神色怪异,唐义璋见此,伸手打了下嘴:“失言!” “严重吗?”“严重吗?” 两人同时开口,问了对方这么一句。 云依斐只觉心头一紧,眨巴眨巴眼睛,将目光移去了别处。他拿自己当兄弟,才这般照看,他是个仗义的人,方才只是巧合。她这般对自己说道。 唐义璋万没想到,俩人这般默契,不由舔舔唇,顿了顿,率先开口道:“不严重,休息一会儿就能走。” 云依斐回头看看他,点头道:“那就好,我也是。” 唐义璋看着身边的云依斐,脑海中满是方才她冲过来救自己的模样。 “哈哈”唐义璋忽然发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依斐斜眼瞅了他一眼,这人没毛病吧?她收回目光,准备背过身去看看自己的腿,可谁知唐义璋还在笑,不知怎地,许是笑声会感染,一点儿都不觉这种情况好笑的云依斐,没忍住也咧开了唇角。 她强忍着笑意问道:“你笑什么?” 唐义璋顺势躺在了草地上,伴随着耳畔府南河潺潺地流水声,温柔笑道:“劫后余生,不该笑笑吗?” 云依斐不由敛了笑意,问道:“你早知道那马有问题,为什么要跟我换马?不怕影响考试?不怕自己摔残?” 唐义璋看着头顶的蓝天,说道:“就因为早知道,所以我有准备。你没见我三箭一起射的吗?要是换成你,提前不知情,等调转马头再射第二箭,今天的考试就完了。” 云依斐道:“如果完了,那是马的问题,我叫考官补考就是。” 唐义璋转头看向她:“明显就是冲你来的,你觉得他们会给你补考的机会吗?” 云依斐一时语塞,只得道:“那你也不必换马!大不了到时候,像我救你一样,你来救我!” 唐义璋看着她笑笑,语气间颇有些无力:“你以为我没想办法?今天爹被他们支走了,你也被支走,我让马曹换马,马曹又不肯换。它们分明早有预谋,如果今天咱俩换个境遇,被针对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换马!云依斐低眉,看着地上新冒出来的几枝嫩草芽,心间冒出这两个字。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如果闭口不言,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所以唐义璋今天这般做,大概也只是因为他心地好! 云依斐心头闪过刹那的失落,她被自己这感觉惊了下,忙深吸一口气,将头扭去了一边。提醒自己这其实是寻常,毕竟他拿自己当男人,除此之外,又怎会有旁的理由? 她的眼睛慌忙扫了一眼躺在地上唐义璋,遮掩道:“咱们抓紧回去吧。” 说着,瘸着腿从地上起来,唐义璋点点头,亦站起身,瘸着一条腿。站起身后,俩人看着眼前的一匹马,瞬间犯了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云依斐微微蹙眉, 两个人腿都受了伤,唐义璋眼里她是男子, 同乘没有问题, 如果自己找借口, 怕是会引起他的怀疑。 唐义璋自然知道她的为难,若都是男人,理应同乘,一旦自己找借口,叫她怀疑自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那她日后在自己面前,必然会有很多顾忌,叫她一番苦心白费。 但是提出同乘,他还当真占不了这个便宜。一时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依斐深吸一口气, 既然自己女扮男装,这种情形, 早就预料到过, 她得承担起自己选择带来的不便。 念及此, 云依斐对他道:“同乘吧。” 说着,云依斐率先上了马, 唐义璋看着马上的云依斐, 抿了抿唇, 内心挣扎片刻, 最后还是上了马, 坐在了云依斐身后。 见他坐稳,云依斐腿夹一下马肚子,缓缓往回走去。 唐义璋坐在她的身后,手很规矩地撑在马鞍后面,身子尽量靠后,尽可能不碰到她。 他的心宛如有大木撞钟,在胸膛里乱晃,因气血不稳,四肢有些发麻发凉。她喊自己同乘,是出于维护她男子的身份,还是出于她是不是也对自己有好感? 一时间,欣喜伴随着混乱的思绪同来,两种念头交织在唐义璋心中,叫他万分痛苦。 若以为她是维护自己的男子身份,他不大愿意,更乐意去认为她也是对自己有好感。可他又下不定决心去认定她就是对自己有好感,一旦她是前一种缘故呢?那自己岂不是自作多情? 这一刻,他方才理解,为何那些陷进情爱中的男女,总是患得患失,伤春悲秋,这种滋味当真不大好受。想当初他还口口声声的嫌弃人家,再看看自己现在,还不是一样的患得患失,当真是报应啊。 唐义璋坐在云依斐身后半晌没有出声儿,前后活了两世,云依斐这还是第一次和段承宇之外的男人这般亲近。 心中不紧张那是假的,沉默半晌,云依斐压着紊乱的心跳,佯装若无其事的说道:“我觉得,今天考场上的事儿,得跟我爹说一声儿。” 唐义璋“嗯”了一声:“也得跟我爹说一声儿。” 云依斐点点头:“王爷也得说一声儿。” 唐义璋照旧“嗯”了一声儿,说完这几句,俩人复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云依斐想了想,复又道:“最好是能捅到皇上面前。” 唐义璋闻言蹙眉道:“可现在那匹疯马不知去了何处,若是捅到皇上面前,怕是证据不足。” 云依斐闻言冷笑一声:“即便越王和兵部尚书能一手遮天,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马匹发疯,他们还能堵住悠悠之口吗?估计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今日的事怕是就传遍长安城了。” 唐义璋闻言,轻叹一声,说道:“但是无法证明,那匹马是被下过药的,怕是很难定罪。” 云依斐明白唐义璋的担心,微微侧头,他的身影落进余光里,云依斐笑笑对他道:“只这一件事,没指望能扳倒越王,但是这件事,会在皇上心里留下印象。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若是没有记错,近期内,越王当会有大动作。 唐义璋听她这般说,叹道:“我今日才算是体会到朝堂争斗的黑暗,你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话到此,唐义璋忽然顿了顿,将心里想说的话转了个弯儿:“王爷侯爷,他们会保护你,帮你助你,你不是一个人。” 云依斐抿唇一笑,看向前方,清风拂过她凌乱的鬓发,心中不由浮现出前世的记忆,还有今日的画面,轻声道:“还有你。” 唐义璋心头一震,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希望的那个意思吗?还是c还是只是单纯的当他是兄弟? 不管是什么,她说还有他,就是认可他,这就是好事,他唇边不由展开笑意,语气间隐含坚定:“嗯,还有我!我会和你同进同退。” 云依斐闻言,唇角笑意更深,这不就是她过去,一直渴望从段承宇身上得到的吗? 可她脸上的笑意没保持多久,便渐渐散去。只可惜,这一世,唐义璋只当她是有共同理想的兄弟,救她也是因为他心存正念。 她大抵天生和女人身份犯冲,不曾女扮男装时,段承宇对她不过尔尔,唐义璋也和她是对立面,即便有情也难以说出口。 现在,以男子身份示人,段承宇对她变了态度,唐义璋也成了和她同进同退的人。 云依斐长吁一口气,专心驾马。 等他们回到校场时,众人见他们俩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兵部尚书见此,忙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棚子底下走了出来,朝他们迎来。 见尚书过来,云依斐和唐义璋相视一眼,转身跟尚书行礼。 兵部尚书伸出手,一把拉住唐义璋,免了他的礼,关切道:“哎呀,幸好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我与你爹共事多年,若是今日出事,我该如何向你爹交代。” 不等唐义璋说话,兵部尚书冷声对身边的人说道:“马曹是如何管的马?竟不知考场上有马匹发病?武举何等重要,是在为我大周选拔人才,今日的每一位考生,日后都可能成为护国柱石。居然出这等事,去,将马曹拿下,仗责五十!” 随行的官员立马有人附和:“尚书大人重视人才,处罚公正!乃百姓之福。” 云依斐闻言压下心头怒火,好一个兵部尚书,将自己摘了个干净,错全部推到了马曹头上,还落下个美名,若被他在此处罚了马曹,这件事不就这么了了吗? 绝对不行!念及此,云依斐对兵部尚书行个礼,说道:“启禀大人,马曹虽是兵部官员,但是按律,官员犯事,当交由大理寺处置。” 尚书闻言,蹙眉道:“这马曹玩忽职守,并非有罪,算不上犯事,五十大板,不死即残,小侯爷放心,此次本官会亲自督察,不叫少一板子。” 自己内部解决,谁知道会不会真的打。云依斐礼貌地笑笑:“尚书大人,我朝素来重科举!无论是文举还是武举,自陛下登基以来,这么多年从未出过问题。据我所知,武举所用马匹,皆是经过精细挑选,断不该有一匹疯马出现在考场上。” 云依斐看了看尚书神色,接着道:“我实在不大相信,经过那般精细的挑选,还会出现疯马。就怕是有人,故意为之!若这马曹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有意安排了疯马在场,大人仅说他玩忽职守,这岂非是大罪化小?” 尚书闻言,眯着眼斜睨着云依斐,捋捋胡须,说道:“小侯爷所言极是,但小三郎的爹,就是我兵部的侍郎,这么多年从未听唐侍郎得罪过谁?小三郎更是为人正直,不曾有仇敌,谁会害他?难道,唐侍郎为了儿子的安全,不会提前再检查一番吗?小侯爷多虑了。” 唐义璋正欲开口说话,云依斐将他按住,勾唇一笑,道:“实不相瞒,今日那匹马本该是我的,但是牵马前,我瞧着令仪的马更顺眼,便与他换了。如果有人故意安排疯马,那也是冲我来的,令仪不过是意外身陷险境。众所周知,我爹刚封了定边侯,就怕是有人嫉恨我们父子,也未可知。” 唐义璋不由看向她,她竟将自己摘了出去,若是他方才说出是自己换了马,坏了他们的事,必然会受到尚书等人的记恨。面对云依斐的,他心中不由一暖。 尚书闻言,微微蹙眉,他还奇怪呢,本来是云依斐的马,怎么会跑到唐义璋那里去,原来中间有这么一截,还真是运气好。 云依斐接着道:“方才看大人所言,极是公正。不如就将马曹送去大理寺,交由大理寺查办。若是他只是玩忽职守,相信大理寺会还他公道。但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尚书大人还坚持自己责罚,那岂不是故意放过了别有用心之人吗?” 说罢,云依斐看着尚书的眼睛,补上一句:“想来尚书大人,也不愿别有用心之人,成为落网之鱼吧?” 众目睽睽之下,云依斐已将道理讲清,言下之意,若是他还坚持己见,那便是有意包庇恶人。 尚书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人冷声道:“将马曹押送大理寺。” 云依斐朗声行礼:“多谢尚书大人!想来今日之事,让在场所有考生都心有顾忌,如此大的失误,不小心便累及性命,一旦日后轮到自己,后果不堪设想!我等众考生,静候大理寺佳音!” 人群中立马有考生附和道:“对,此事必须严查。毕竟我们都要参考,今日是小三郎,指不定明日就是我们。静候大理寺佳音。” 兵部尚书瞥了眼纷纷附和的众考生,复又看向云依斐,这少年寥寥几句话,便将今日之事上升到全体考生,如此一来,众考生都会等大理寺的处理结果,看来这大理寺,是非送不可了。 尚书示意身边的人去押送马曹,转而对云依斐和唐义璋笑着道:“今日两位成绩极好,已记录在案。尤其是小三郎,那三箭当真传神,你爹知道,会很欣慰。今日让两位受惊了,本官改日登门拜访侯爷。” 说罢,尚书大人离去。 骑射结束,云依斐和唐义璋瘸着腿出了校场,等在外面的唐府小厮见此,立马迎了过来,急道:“少爷,幸好你没事,刚才看马冲出去,真是吓死我们了。” 唐义璋看看云依斐,说道:“没事,多亏了疏清。” 小厮忙跑去驾了马车过来,对唐义璋和云依斐道:“少爷,小侯爷,你们快上车。” 唐义璋冲云依斐笑笑:“幸好娘怕咱们考完试累,今早便安排了马车跟过来,可派上大用了。” 云依斐亦笑,和唐义璋一起上了马车,上车后,唐义璋冲小厮吩咐道:“直接去襄王府。” 说罢,唐义璋放下车帘,瘫靠在了椅子上,并将受伤的腿,抬起来在椅子上放平。 云依斐亦是将腿放平,对唐义璋道:“回去得好长时间,骑着疯马跑了那么久,你休息一会儿吧。” 唐义璋点点头:“嗯,那我眯一会儿。你也休息会儿吧。这次的事麻烦,去了王府,不知得折腾多久。” 云依斐揉着自己腿,笑着点点头。 唐义璋靠在车壁上,手臂抱在胸前,闭起了眼睛。 云依斐没有困意,目光一直落在唐义璋脸上,想想前世那些年,心里漫上一层深切的悲哀之感,可想到唐义璋所做的一切,心间又是一层挥之不去的暖意。 她就这般看了唐义璋许久,望着他光滑平整的左脸,当初他毁容后的样子复又漫上眼前。 那道疤,从额角斜到鼻翼,分外狰狞可怕,若是没有那道疤,他的英俊不比段承宇差,且比起段承宇当年的孤傲清高之色,他更多了一份叫人心生亲近的明朗无邪。 看着唐义璋平稳的呼吸,大抵是睡着了。云依斐的心蓦然揪起,不由伸手,朝他的脸探了过去,手微微凝滞片刻,指尖轻轻落在了他的左脸上。 唐义璋其实没睡着,忽然有冰凉的手指落在自己脸上,他心底一惊,本欲睁眼,但转念一想,他生生忍住,强压着心头的紧张,继续装睡。 云依斐的指尖,顺着记忆中那道疤的痕迹,从他的额角,缓缓滑到鼻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射死一个,云依斐尚未来及喘口气,却听见纯熙喊了一声将军,那声音穿破战场上男子们厮杀的呼喝声, 钻进她的耳朵里。 云依斐心底一沉, 忙转过身子寻着声音望去, 但见一直箭, 已离弦朝父亲射去。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刹那间静止,那些拼死厮杀的将士在她眼前化作虚晃的黑影, 耳畔只余呼呼的风声催命而来。 就在这危难之际,云依斐忽见纯熙不知何时赶到了父亲身边,只见她双脚一蹬, 身子离地而起, 在身边一位骑兵的马屁股上狠狠一脚,整个人借力跳了起来,随即便见父亲在箭射到的那一刹那,被纯熙扑下了马。 两个人摔在地上滚了一圈,云从愿率先爬起来, 蹲在纯熙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面色焦急的呼喊着什么。 云依斐目光穿过来往不断地人影, 这才看清, 原本射向父亲的那把箭, 此时正不偏不倚地钉在纯熙后背上。 云依斐心头一痛, 边朝父亲和纯熙那边疾跑过去,边抽出箭,朝那射箭之人射去,那人已有警觉,侧身躲过致命一箭,云依斐第二箭紧随其后,那人躲避慢了一步,被箭头擦伤了脖子,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云依斐正欲射出第三箭,却被敌方一名骑兵挡住了视线,待云依斐绕过那名骑兵时,射箭那人已不见了踪迹。她只好暂收起弓,专心赶往父亲和纯熙身边。 来到父亲身边,但见父亲怀里的纯熙,面色惨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下,纯熙费力地睁着几欲闭合的双眼,薄唇微动,似乎是在唤“将军”。 云依斐哪里顾得上纯熙在说什么,她忙撕开纯熙伤口周围的衣服,几近发黑的血液不断的流下。 云从愿见此蹙眉,沉声道:“箭上有毒!” 云依斐点点头,忙从怀里取出解药,递给父亲:“爹,这是解药,你看护纯熙。” 纯熙重伤,不能再耽搁,得赶快结束这场战役。云依斐目光在战场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敌方首领的身上,擒贼先擒王! 云从愿接过药瓶,刚给纯熙喂下药,却见云依斐抽出剑,紧紧握在手里,朝敌方首领那方跑去。 云从愿怀里抱着纯熙,看着云依斐渐渐远去的背影,急到嗓音破裂:“斐儿,你回来!回来!” 云依斐哪里会理会云从愿,自顾自地朝中央战场跑去,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被骑兵保护在中间的首领。 草原风紧,尚未燃完的浓烟依旧不断的朝这边飘来,云从愿看着离危险越发近的云依斐,宛如有利爪挠心,他忙喊来校尉,将纯熙小心地交给他,自己提剑去追云依斐。 眼看着云依斐已经跑到了骑兵外围,云从愿边追边大声喊她:“斐儿!回来!” 他恨不能即刻赶到女儿身边,可他也是首领,见他出来,围上来的敌军源源不断,拦住了他去追云依斐的路。 云从愿一边跟敌军纠缠,一边时刻关注着女儿。 但见云依斐拉过一个步兵,一脚踢弯他的膝盖,叫他跪倒在地,随即便见云依斐踩着那名步兵的肩头,飞身一跃,将敌方一名骑兵踢下了马,稳稳跨在了那名骑兵的马上。 她手持长剑,一路血雨腥风,层层往敌军首领身边逼近,武艺之高,所过之处犹如无人之境。 云从愿眼看着自己女儿,好似武神附体,一路厮杀冲到了敌军首领的面前,她一刻也没有停,跳起身站在奔跑的马背上,在她路过首领的那一瞬间,飞身一跃,举着长剑自上而下刺穿了敌军首领的心口。 剑刺穿的那一瞬间,云依斐手握着剑柄,亦稳稳地,倒着骑在了马背上。 敌军首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名天降的小兵,那分明是双秀美的眼睛,可眼里的神色,却宛如草原上自由飞翔的雄鹰,那般的锐利,对方稚嫩秀气的面容上,全然是久经沙场的磅礴与自信。 他在马背上纵横草原数十载,居然折损在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兵手上。 敌军首领那双盯着云依斐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云依斐用力抽出剑,敌军首领一声闷哼,一股温热的鲜血喷到了云依斐脸颊上。 随后,那首领身子后仰,躺倒在了马背上,手臂无力地垂在马身两侧,了无生气的双眼,盯着头顶的长生天,再无归期。 云依斐一剑割下敌军首领的头颅,将他的尸身踢下马,自己转了个身子,端正骑在马上,高举手中头颅,大声喊道:“首领已死,还不投降?” 那些身着异族服饰的士兵,听闻此言回头,皆看到了屡屡黑烟中若隐若现的云依斐,以及她手里的头颅。 他们停了手,陆续弃剑,周朝的士兵们,将他们一一俘虏,一场征战,就此结束。 李副将看着马背上的云依斐,虽不知这名小兵是谁,但他目睹了对方斩杀首领的全程,那万里挑一的身手,那运筹帷幄的手段,那杀伐果决的勇气,都叫他按讷不住心头的激动。 但听李副将忽而大喝一声:“好!” 随即,刚经历了一场苦战的士兵们,这才感受到打了一场胜仗的喜悦,欢呼之声爆发在长生天下的草原上,震天的声响几欲将云依斐淹没。 云从愿扫了一眼欢呼起舞的将士们,一手提着剑,另一手抬起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他看着马背上浑身鲜血的云依斐,心中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感动。 云从愿渐渐红了眼眶,许是女儿无碍的松快,亦或是他看到了自己女儿另外一番模样。 这样的云依斐,叫云从愿隐隐觉得有些陌生,直到这一刻,他觉得似乎重新认识了她——他的女儿,或许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女子,她的心里,装得进天下,装得进万民。 纯熙身上还有伤,云依斐不敢耽搁,见大局已定,便急急跳下马,顺手将手里的头颅丢给了一名小兵,往爹和纯熙那边跑去。 那小兵猝不及防接过头颅,看着手里死不瞑目的人头,心底一阵恶寒,不由打了个哆嗦。 云依斐赶到父亲身边,握住了云从愿伸出来的双臂:“爹,你没事儿吧?” 云从愿摇摇头:“爹没事,先去看纯熙。” 云依斐点点头,和云从愿一同跑到纯熙身边,纯熙服了解药,唇色已不再发紫,但是箭得抓紧□□。 云从愿忙命军中士兵抬来担架,将纯熙打横抱起放在了担架上,看看纯熙侧身躺好后,四个士兵抬起担架,一路朝军营的方向小跑而去。 云依斐和父亲乘坐一匹马,跟了上去。李副将留下清理战场,一面救治受伤的士兵,一面命人将所有俘虏,押回了营地。 到了营地入口处,云从愿跳下马,跑到纯熙身边,抱起她,一路冲进了自己的营帐:“快喊军医来。” 云依斐亦紧随其后,纯熙靠在云从愿怀里,努力睁着眼睛抬头看他,惨白的唇角,隐隐有丝丝笑意。 云从愿将纯熙放在地铺上,手背贴了一下纯熙额头,坐在她的身边,尽量温柔了声音,哄道:“咱们已经回来了,军医马上就会来给你医治,很快就会好,你别怕,我和斐儿都会陪着你。” 纯熙眼角溢满泪水,看着云从愿抿唇点点头。 云依斐亦在塌边紧紧握着纯熙的手,她万没想到,纯熙会替爹挡下一箭,那么危机的时刻,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当初在贺兰山关,她也替自己挡了箭,这一回,又是替父亲。在她眼里,纯熙从来都不是她的婢女,而是她的家人,而爹,也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教养,若是纯熙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想着,云依斐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在纯熙的衣角上。 不多时,军医小跑进了营帐,查看伤势后,说道:“所幸解毒的药吃得及时,毒未攻心。但是箭伤严重,若是拔箭不慎,怕是会殃及性命。箭上还有余毒,不可再耽搁,还请将军和这位小将回避,传我的助手进来。” 听军医这般说,云依斐的泪水愈发汹涌,但念及纯熙伤势,只得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和云从愿退出了帐外,换了军医助手进去。 站在帐外,云从愿看了看云依斐泪眼模糊的双眼,揽过云依斐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当初是父亲,这次是纯熙。眼下纯熙生死未卜,云依斐心头涌上一层浓烈的恨意。她甩开云从愿的手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要去杀了那贼子!” 说着,云依斐朝俘虏的营地跑去,云从愿看了看身后的营帐,忙去追云依斐。 俘虏们,被押解在一起,由士兵看守,云依斐到了俘虏营,扫了一眼众人,眸色尖厉,她咬着牙沉声道:“谁射得毒箭?” 话音落,俘虏们面面相觑,半晌没人回应,云依斐拔出剑,指着他们道:“若是不自觉站出来,我就杀光所有人!” 一名看似小头领打扮的人,站起身,说道:“我们有弓箭手,但是没有毒箭!我族男人光明磊落,怎会如你们汉人一般行这般诡谲之事?” “没有毒箭?莫非我军将士身上中的毒,是假的?”云依斐冷笑着收回剑。 今日射伤纯熙的人,也挨了她一箭,脖子上留下了伤痕,别叫她找出此人,否则,她会叫他们知道说谎的代价! 云依斐走进俘虏中间,细细查看每个人的脖子。可一路看下来,她竟然没有找到那个被她射伤的人。 怎么会?云依斐心底一沉,按理来说,眼下所有活着的俘虏都在此处,那人没死,也应该在,可为什么没有他?李副将跟随父亲多年,断不会有这般失误。 云依斐忽地转头看向被俘虏的小头领,过去十年间,她一直以为是部落里的人杀害了父亲,可眼下,倘若此人所言属实,那这毒箭的来源,怕是可疑。 云依斐心底一沉,忙转过身子寻着声音望去,但见一直箭,已离弦朝父亲射去。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刹那间静止,那些拼死厮杀的将士在她眼前化作虚晃的黑影,耳畔只余呼呼的风声催命而来。 就在这危难之际,云依斐忽见纯熙不知何时赶到了父亲身边,只见她双脚一蹬,身子离地而起,在身边一位骑兵的马屁股上狠狠一脚,整个人借力跳了起来,随即便见父亲在箭射到的那一刹那,被纯熙扑下了马。 两个人摔在地上滚了一圈,云从愿率先爬起来,蹲在纯熙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面色焦急的呼喊着什么。 云依斐目光穿过来往不断地人影,这才看清,原本射向父亲的那把箭,此时正不偏不倚地钉在纯熙后背上。 云依斐心头一痛,边朝父亲和纯熙那边疾跑过去,边抽出箭,朝那射箭之人射去,那人已有警觉,侧身躲过致命一箭,云依斐第二箭紧随其后,那人躲避慢了一步,被箭头擦伤了脖子,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云依斐正欲射出第三箭,却被敌方一名骑兵挡住了视线,待云依斐绕过那名骑兵时,射箭那人已不见了踪迹。她只好暂收起弓,专心赶往父亲和纯熙身边。 来到父亲身边,但见父亲怀里的纯熙,面色惨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下,纯熙费力地睁着几欲闭合的双眼,薄唇微动,似乎是在唤“将军”。 云依斐哪里顾得上纯熙在说什么,她忙撕开纯熙伤口周围的衣服,几近发黑的血液不断的流下。 云从愿见此蹙眉,沉声道:“箭上有毒!” 云依斐点点头,忙从怀里取出解药,递给父亲:“爹,这是解药,你看护纯熙。” 纯熙重伤,不能再耽搁,得赶快结束这场战役。云依斐目光在战场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敌方首领的身上,擒贼先擒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唐义璋闻言, 瞥了段承宇一眼, 微一挑眉道:“管那么多?” 段承宇蹙眉盯着他,不说,没事,他只需要确定是不是云依斐。他想着唐义璋方才说的话, 伸手捏住他的肩头,问道:“她是怎么摸你脸的?” 唐义璋不解地看看段承宇, 伸出食指, 在自己左脸从额角到鼻翼的位置, 划了那么一道。 段承宇心底一沉, 果然,是前世唐义璋脸上那道疤的位置。再想想自己方才给他分析的话,段承宇忽而一笑, 心好似被狠狠剜了一刀, 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看向唐义璋, 哑声问道:“你喜欢的人, 是云依斐对吧?别装了,我知道她是女人。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唐义璋盯着段承宇,半晌没出声, 冷声问道:“知道她是女人, 你还偷看她?” 段承宇垂下眼睑,道:“是我病急乱投医, 那时我还不确定, 我的错。” “你为什么急着想知道?”唐义璋冷声发问。 “我c我c喜欢钟小姐, 怕她和我成亲。”段承宇轻飘飘地回道,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不是他自己说的,如在梦中呓语。 段承宇又接了一句:“我那天什么都没看到,以后再也不会了!” 唐义璋白了段承宇一眼,废话,他当然没看到,都被他看到了!也幸好看到的不是段承宇,不然他们就再也做不了朋友了。想着,唐义璋编排道:“犯什么糊涂?” 他靠在树上,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他本来只是单纯的想来找段承宇解疑问,谁知又闹起了不愉快。 沉默半晌,唐义璋缓和了语气,开口道:“我也怕你和她成亲” 段承宇抿着唇,目光在唐义璋面上逡巡许久,眸中藏着深不见底的疑问,良久,他哑声问道:“你说你和她交过手,三十招之内都没有赢她?” 若他没有记错,当初云依斐赢他根本用不了几招,且她还是带着记忆回来的,武艺更应该是现在的唐义璋无法招架的,可为什么,现在她却三十招都没有赢他? 唐义璋不知背后这些关窍,只当段承宇亦是惊叹于云依斐的武艺,“嗯”了一声:“是,三十招都赢不了,她武艺很好的,当时我还不知她是女人。” 段承宇复又问道:“你们比武那天,她有什么奇怪反应吗?” 唐义璋点点头:“打了三十几招,我看切磋目的达到了,就让了她一下。谁知她不喜别人让她,发了大火,问我为什么要让她,眼眶还红了。后面我才知道,她说过去有个人让她,她不甚重伤了那人。对了,说来奇怪,她说让她那人,是她的仇人,仇人怎么会在交手时让她?” 说到这儿,唐义璋忽地蹙眉,自己反应了过来:“不对!那时我不知她是女人,便没多想这话,现在这么看来,她那个仇人是不是喜欢她,所以才让她的?” “呵。”段承宇摇头失笑,嘴咧得很开,就好似真的很开心,眸中满是震惊之色。真是没想到啊,前世的唐义璋呵呵她大概,也很震惊,才会去摸唐义璋那道疤的痕迹。 “嘶”唐义璋抱臂,蹙眉,咬下唇一气呵成,没多留意段承宇,他神色间很是不快,缓缓分析道:“仇人让她,除了喜欢她之外,我根本想不到旁的理由!难怪她眼眶红了,她毕竟重伤了那人,那她知道那人让了招后,心里一定很震撼。” 唐义璋仰头望着天,心间满是嫉妒,语气间隐有无力之感:“这个人,一定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这种在爱恨间纠缠的感情,隐忍难言,最为揪心! “呵呵”听闻唐义璋此言,段承宇又笑了两声,笑到眼角隐有泪痕。他垂下头,两只手无力地立在唐义璋面前,真的很想求他,不要再说下去,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在他心上来回不断地施以凌迟。 唐义璋十年未叫人瞧出半分,如此心甘情愿默默守护,换谁谁不震撼?谁不动心? 他不如他!不他连和他放在一起比的资格都没有。 她会趁他睡着时摸他的脸,大抵是对他亦有了好感,而态度转变,可能是因为前世亲手杀了他的缘故,叫她走不出来。 段承宇看着眉宇间颇有愁意的唐义璋,私心里,他真的很想利用自己有前世记忆的优势,哄骗唐义璋放弃她,他才是和她一起度过十年岁月的人。 可当他一想到唐义璋为她默默付出那么久,自己连人家万分之一都不及,他便觉自惭形秽,什么都说不出口。 段承宇深吸一口气,面上换上笑容,伸手按住唐义璋肩头,说道:“看你刚才的描述,她c她应该是对你动心了。可能就是自己心里还有些过不去的坎儿。日后你若是能娶了她,也算是c算是替我了了一个心病。” 唐义璋听段承宇帮他确定下来,云依斐对他动了心,这倒是叫他安心不少。世子喜欢钟小姐,众所周知,他自是不怕世子知道云依斐是女人后会做些什么,他要是说出去,不是自断和钟小姐的情缘吗? 只是她心里那个过不去的坎儿,是不是那个给她让了招,被她重伤的人呢? 唐义璋心里颇有些嫉妒,只恨他没能先那人一步早些遇上她。既然他们相识已成定局,他再恼火也没什么用,所幸世子也认为她对自己动了心,那便不是他的错觉,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把握住眼前。 “哎”唐义璋长吁一口气,对段承宇道:“多谢世子。以后若是还有疑惑,你得帮我解解。” “呵呵呵呵”段承宇无力发笑,他两手立在唐义璋面前,恳求道:“我求你了!别再来找我!放过我!我求你了!我自己还有一堆理不清的事。” 唐义璋抿抿唇:“那行吧。我出来的时候太医在给她看腿,我也得去看看。” 想起今日的相扶相持,唐义璋没忍住展颜一笑,对段承宇道:“今天伤腿,我和她一个人左腿一个人右腿,还都是小腿,世子你说,这是不是证明我们很有缘分?” “快滚!”段承宇冷冷地推了唐义璋一把。 唐义璋“哈哈”一笑,只当他是嫉妒他自己不能和钟小姐,像他和云依斐这般在一起,完全当成了玩笑,伸手按了下段承宇肩头,示意感谢,然后瘸着腿走了。 唐义璋走后,段承宇只觉浑身乏力,从身到心,比当初打仗连着几日没合眼更疲惫。 他侧头,目光落在了身边的池塘里,看着微波粼粼的水面,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就这么跳下去。 今日唐义璋对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上捅刀子。而他自己,对唐义璋说出的每一字,都是在从自己心上往外剜肉。 就在刚刚,唐义璋来之前,他还有求她原谅的念头,但是现在他还有什么脸去求她原谅?唐义璋前世,为她默默守护,不惜牺牲自己的容貌,性命!可他呢?只会一次次的叫她失望。 段承宇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越看越恨,越看越厌恶。他真的很想把水里的人拉出来问问,为什么她在身边时,不好好珍惜她?为什么要觉得她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当初出逃后,他噩梦缠身的那段时日,每每从噩梦中醒来,他总是紧抱着她,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那时她会捧着他的脸,温柔地答应:“好!好!我不会离开你!一直不会,好不好?” 现在他还想求她不要离开自己,她还能再那样温柔地说一声“好”吗? 他爱她! 在她抗旨随他出逃后,他就爱上了她!那之后他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可那段时日,他们连维持生活都难,他每一日拿着她画的画去镇上卖的时候,心都在滴血,不愿她跟着自己过那样的日子,却又不得不为了生计,叫她辛苦操劳。 所以他想等大权在握后,等他能给她安稳生活的时候,再好好和她在一起。 那晚和李副将等人摔碗决定造反,他方才觉看到了希望,觉得自己能给她一个未来,这才迫不及待的,将那把弯刀给了她。 之后每打一个胜仗,每次切实的改善了北周的民生,他第一个想见的,想告诉的只有她。他想让她看到,他在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努力! 当初答应钟丞相的提议,他只是觉得这是个捷径,他不想再看着更多的兄弟死去,更不想看着她身为女人还要次次上战场,他只是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他心里很清楚,钟丞相不能留,从未想过立钟情为后,然后睁一眼闭一眼的过日子,只是没想到,钟丞相下手比他快了一步!成王败寇,一瞬之间便成定局! 他现在才明白,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能给她一个多美好的未来,她想要的,只是眼前的一个拥抱。 段承宇忽地抽出腰间佩剑,毫无章法地朝水中自己的倒影砍去,一时间水花四溅,冰冷的春水湿了他半壁身子。为什么不好好看看她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站在她的角度去想一想?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爱! 自己给她的那些关于未来的承诺,对她而言,大概都不如每日清晨,给她端上一碗茶水来的实在。 在北周的那些年,他以为他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所以忽视了她寒冷时,本该给她的拥抱。 所以在她心里,她一直都没能从自己这里得到她想要的,她一直都在等。对自己的感情,大概也是在这些等待中,消磨殆尽了吧?他必须得承认,她真的不爱他了。 段承宇用尽力气砍了一阵,耗尽气力,他垂下手,锋利的剑尖划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唇边勾起一个苦笑,他没资格再去求她原谅,更没资格再去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段承宇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前不确定她的身份,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他知道了! 她女扮男装回来,致力于进入朝堂。想来不仅仅是为了和自己解除婚约,她知道周朝会分裂,按她的性子,她现在的目标,应该是护住周朝完整,辅佐父王登基。 前世唐义璋,默默护了她十年,那么这一回,换他吧! 做下这个决定,无疑是逼自己放弃心爱的人,段承宇心间宛如剜肉,阵阵生疼。可这是眼下,他唯一还能为她做的事情! 希望唐义璋,能给她她想要的,不要再像自己一样,叫她失望难过。而他,再也不会纠缠她,就做她眼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段承宇。 她在自己这里受的那些痛,希望唐义璋都能抚平,补上自己没能给她的一切。他本来是想自己来的,但是,她不再需要了。 段承宇心里想象着云依斐轻抚唐义璋脸颊的模样,眸中布满血丝,唇边苦涩的笑意渐渐多了一份真心,那一刻,她应该是心暖的吧?就想当初自己看到她抗旨而来的时候一样,心里很暖c很暖! 被段承宇打得动荡不堪的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他站在池边良久,良久,饶是心头万分不愿,却只能渐渐接受眼前的事实。 他轻叹一声,踏步正欲回去,可没走两步,忽地顿住,心间忽地犯了难,她日后要做的事,步步凶险,他不能叫她去犯险。可现如今她做什么事,都是和唐义璋商量,完全避过他,他该怎么知道她的计划,然后去保护她? 段承宇蹙着眉想了很久,渐渐有了主意,看来,他得单独和她谈一谈。 他回自己房里,将湿衣服换下,再次来到襄王院落,云依斐正巧和云从愿坐在廊下说话,初春的暖阳斜洒在她的身上,让她的一颦一笑,显得分外柔和。 段承宇心头一揪,窒息之感袭来。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尽力给自己换上一个还算温和的笑脸,走上前去。 云依斐和云从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见来者是段承宇,云依斐将目光移去一旁,但念及要行礼,只好又看向段承宇,起身抱拳,礼貌行礼:“世子。” 她方才那一瞬不想见他的厌烦之色,全然落进段承宇眼里,他苦涩地笑笑,问道:“你坐吧,不必见外。腿还好吗?太医怎么说?” 云依斐依言坐下,回道:“被马踢了一脚,不过是些皮外伤,抹了药酒,休息休息就无碍了。” 段承宇心间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那就好。令仪呢?” 云依斐指一指身后:“在屋里,太医在给他看腿,还不知晓伤情如何。” 段承宇转头对云从愿道:“侯爷,我能否跟疏清单独说几句话?” 云从愿点点头,扶膝起身,转身进了屋。 云依斐扭头目送爹进了屋,而后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腿上,手下轻轻揉着伤处周围,一眼也不看段承宇。 段承宇见她与自己疏离至此,双唇不由微颤,他抿紧唇,稳了稳心绪,强笑着说道:“你是c你是女子,对嘛?” 云依斐猛然抬头看向段承宇,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段承宇忙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毕竟c毕竟我心里的人是钟小姐,我也怕你的真实身份被人知晓。” “哼”云依斐哼笑一声,收回目光,问道:“世子如何得知?如果真想替我保守秘密,知道也该装作不知道才是。” 段承宇尴尬地笑笑,解释道:“早前收到消息,将军要来长安。我生怕履行婚约,所以便提前派人去朔州打听了一番。” 云依斐瞥了一眼段承宇,说道:“这么说,我来之前,你就知道我的身份。” 段承宇点点头,对她温柔地笑笑:“我本来想着,该如何找个法子解除婚约,但没想到,你竟然以男子身份示人。” 他难道是特意来感谢自己不嫁之恩的吗?若仅仅如此,他早该来说,何必等到今日?想来还有旁的事,云依斐问道:“世子若有事,直说便是。” 段承宇扯着嘴角笑笑,说道:“自你回长安,对我态度疏离。我自有感觉,想来也是婚约的缘故。既然你也无心于我,我也c也无心于你,你不必再像之前那般对我避之不及。我听闻,你和令仪想一同助我父王,我身为世子,又怎好袖手旁观。今日来别无请求,只是希望日后,你们若有什么计划,能算上我一个。” 云依斐蹙眉不解,抬头看向他,问道:“听闻世子素来淡泊名利,无心权势,为何忽然在权势上用起了心思?” 段承宇心忽地一抽,找了个合适的解释:“之前确实无心权势。但是今日之事,你和令仪相继受害,方才又听侯爷说起雁鸣关外的事,我这才发觉,自己不能再做甩手掌柜。他们今日害的是你和侯爷,明日焉知不是我和父王。其实我早该明白,身为世子,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与其等着别人来害我们,倒不如自己主动些。” 云依斐闻言不由失笑,他倒是比前世有长进,许是不再像前世一般,因为婚约厌恶自己,讨厌襄王逼着娶她,他的叛逆之心反而弱了,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左右现在的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今日他来找自己,说得也是公事,若是日后多他一份助力,也不算坏事。 私心上,她根本不想见段承宇,但是公事上,多一份助力更保险,毕竟一旦失败,就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今日马曹一事上,他做得就很好。 云依斐心里权衡了片刻,想了个妥善的法子,对段承宇道:“世子有这份心,我又怎好拒绝。但是你我之间到底尴尬,日后若是有什么行动或者计划,就让令仪跟你联系,我们还是少见面比较好,以免日后扯不清,对你我都麻烦。” 果然,她连见都不想见他,不过没事,感情上多一分他都没资格再跟她奢求,也没指望再能得到她,只要她答应给他保护她的机会就好,能不能见,都无所谓了。 段承宇尽力扯出一个笑意,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如此甚好。那日后,我就和令仪碰头。” 云依斐“嗯”了一声,站起身行礼道:“我进屋去看看令仪,他今日是跟我换了马才受伤的,告辞。” 说罢,云依斐转身进了房间,独留段承宇在院子里,他的目光陷在云依斐背影里,久久不能自拔,真不知道再见她,要到什么时候? 云依斐走进屋,唐义璋的腿正好刚上完药,他一见云依斐进来,立马将自己的裤腿放了下来,以免她见了尴尬。 云依斐走上前问道:“怎么样?你的伤严重吗?” 唐义璋笑着摇摇头:“不严重,和你一样皮外伤。擦几天药就好。” 襄王和云从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茶,云从愿对云依斐道:“既然小三郎已经没事了,你早些和他回府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马曹的案子,我和王爷会处理,你们安心准备考试就好。” 襄王接过话,对他们俩道:“今日叫你俩受惊了,早些回去吧。”说罢,襄王对屋里的侍从吩咐:“去找世子过来。” 云依斐和唐义璋冲两位长辈行个礼,一同往外走去,段承宇就在院里,听侍从传唤,便直接走了进来。 进门的瞬间,正好撞见唐义璋走路歪了一下,云依斐顺手一扶,他心头一怔,收回目光目视前方,与他们两个人擦肩而过。 从王府出来,云依斐和唐义璋一同上了马车,面对面坐定后,车身轻轻一晃,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自打和段承宇说完话,唐义璋心里就一直记挂着一件事,好不容易挨到两个人独处,他犹豫片刻,开口问道:“疏清,当初你那个仇人,就是交手时给你让招的那个,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钟情闻言,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红了眼眶。她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不可置信般的反问道:“命?莫强求?” 她一声冷笑, 垂眉的瞬间,从帷帽的轻纱下, 落下两滴泪滴在鞋面上。片刻后, 她复又抬起头, 压着心头的哽咽质问道:“从前那个不信命的段承宇去哪儿了?你分明说过, 哪怕天下人都反对我们,你都会坚持下去。” 段承宇闻言低眉,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段承宇。经历那么多, 他才慢慢明白, 一个人活着, 要顾及的太多, 很多事并非他想就能做到。 也只有当初年少轻狂,才会说出那么幼稚的话。越王登基后,钟情还是进宫做了淑妃, 她命里的人, 是越王,不是他, 而他命里的人, 是云依斐! 从前他不信命, 但有些事,叫他不得不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段承宇自嘲般地笑笑,看向钟情的神色中毫无留恋:“我为自己过去的无知跟小姐道歉。请问小姐,假如有朝一日,我和丞相陷进你死我亡的局面里,丞相叫你递一杯毒酒给我,你递是不递?” 钟情闻言愣住,她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被段承宇突然这样问,她委实不知该作何回答,半晌没有言语。 段承宇见此失笑,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递了,若非她那杯酒,他不会败的那么快,云依斐也不会落得那般惨烈的结局。 过去的所有悲剧都历历在目,段承宇平静无澜的双眸看向钟情,只道:“在滔天的权势面前,无论什么感情都脆弱不堪。这便是命,你我都无能为力!” 说完这话,段承宇抱拳,向钟情行下礼去,说道:“我祝小姐,选聘高官之主,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告辞!” 说罢,段承宇不再多做停留,转身上楼去追云依斐。 见他离去,钟情脚步微微向前,似是想留住他,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她目光追着段承宇,看着他在楼上各个雅间里来回寻找,看着他穿梭在来往的人群里。 身旁婢女不忿道:“小姐,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与小姐传书的是他,今日说这些冷人心肺话的还是他。小姐是丞相之女,岂是旁人可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丞相之女?”钟情低语冷嗤,在爹的眼里,她是丞相出身尊贵的嫡女,不是他的女儿。嫡女的身份,可以帮爹巩固最重要的东西。 爹早就让她去给越王做侧妃,但是她心里念着段承宇,念着这世上有一个把她放在心上在乎的人,在府里跳了一回池塘,险些赔上命,方才换来爹的松口。 她没有一日不再期盼段承宇如他所言,能够战胜所有阻碍迎她离开。 可没想到,现在就连这唯一一个把她放在心上的人,也舍弃她了。 钟情目光一直追着段承宇,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多希望方才只是一场梦,等一下他会突然下来跟自己说,方才是吓唬她,又或者说,回去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可心里希望的越迫切,就越发叫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梦。 段承宇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中,钟情依然舍不得收回目光,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眼眶里落下:“他说得对,这便是命吧,我的命” 婢女拉拉钟情的衣袖,小声儿说道:“小姐,世子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钟情这才收回目光,同婢女一起,走出崇明楼,坐上轿撵离去。 段承宇在楼上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云依斐和唐义璋,无奈之下问了小二,才知他们两个从后门走了。段承宇委实恼火,这俩人不打声招呼就走,但也只能去找。 段承宇站在崇明楼后门处,眼前有好几条岔路口,也不知他们俩人去了哪边,段承宇无奈,只得从最右边找起。 云依斐和唐义璋看了一会儿杂耍,便一路边走边聊,往月老庙附近的夜市而去。 眼看着快要过年,街道上满是卖对联c卖剪纸的小摊贩,新年将近气氛甚是浓厚。 云依斐看了看走在身边的唐义璋,心中颇有迷幻之感,谁能想到,当初和她你死我亡的人,竟还有如今日这般走在一起的时候。只盼着,这一回再也不会出现当年那种对峙,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和唐义璋做一辈子朋友。 云依斐笑笑,向唐义璋问道:“令仪兄,你前两次名次如何?” 唐义璋挑眉一笑:“已是武举人,世子殿下也是。第一次武试我输给了他,第二次文试输给了他。” 云依斐笑笑道:“那也就是说,第一次文试你赢了他,第二次武试你赢了他。” 唐义璋点头笑笑,云依斐道:“这么说来,你与世子平分春色。” 唐义璋摇摇头:“不尽然,世子第二次武试之前,腿受了伤,武试时并未完全恢复,我这赢得算是占了便宜。” 云依斐不解:“受伤?什么缘故?”影响里,不记得他这个时候受过伤啊。 唐义璋点点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和王爷起了争执,被王爷打伤的。” “哦”云依斐了然,随口猜测道:“许是求娶钟小姐,惹了王爷不快。” 唐义璋正欲说话,却见云依斐忽地驻足,身子一侧,朝左前方看去,神色极是严肃。 唐义璋不解的关怀道:“你怎么了?” 云依斐哪还有功夫回答唐义璋的话,但见不远处街角的屋檐下,有一个身着玄色衣服的男人在与人说话,而他露在领子外的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不偏不倚,与雁鸣关外,被云依斐射中脖子的那个人的伤疤,在同一个位置,且向同一个方向伸去。 云依斐盯着那个人,眸色一寒,一把扣住唐义璋的小臂,将他拉到了一个卖对联的摊位后,藏在一堆悬挂的对联后,云依斐从对联的空隙里,向那方看去。 唐义璋亦是觉察出事情不对,但他不敢打扰云依斐,怕坏了她的事,便按住心头的好奇,陪她一起躲着。 云依斐寻着当日的回忆,细细与那人对比,看了一会儿,无论是身形,还是脖子上的疤痕,都与当初射毒箭之人极为相似。 而与他说话那个人,背对着云依斐,看不到是什么模样。云依斐尽可能的在那人身上留意,企图寻找可辨识身份的东西。 但是那人身上,除了衣服料子较为华贵,瞧不出别的,且这种料子,长安城世族家里遍地都是,并不足以说明身份。 看了一会儿,那两个人似乎说完了话,衣着较为华贵那位,先行离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大氅被风带起,露出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剑柄上,坠着一段枣红色流苏,流苏上头穿着一对明珠,云依斐将此记下。 那人走后,脖子上有疤那人,四处看了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云依斐拍拍唐义璋:“走,跟上。” 唐义璋会意,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云依斐跟上了那个人。 两个人都身手不凡,跟着那人一路穿街过巷,并没有那人觉察。约莫走了一刻钟,云依斐和唐义璋,跟着那人来到一个巷子深处。 那人在一间民宅门前站定,拿出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走了进去,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云依斐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此处不靠近任何贵族世家,实难辨别此人来路。 目前也不知,此处究竟是此人落脚之地,还是同伙聚集之地,里面还有什么人,有几个,都不清楚。 她本打算暂且按兵不动,多跟几天,查清对方来路,但她担心的是狡兔三窟,一旦这只是个临时落脚点,稍有不慎,就会再次找不到此人,那么线索会再度中断。 机会到了眼前,就得抓住,不能等。云依斐想了想,对唐义璋道:“令仪兄,劳烦你守门,我进去探探。” 唐义璋这才问出了心头疑惑:“到底发生何事?” 云依斐未敢多言,想了想,说道:“日后有机会,再给你解释。” 说罢,云依斐助跑几步,在对面墙上蹬了一脚,借力攀住墙壁,胳膊肘一撑,飞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隔壁那户人家的围墙上,待她把握好平衡,沿着围墙一路小跑,上了隔壁那户人家的房顶。 她俯身朝那人院里观察了片刻,没见到第二个人的痕迹,云依斐方才小心地跳上了那人家的房顶,落地脚步轻盈,未发出半点声响。 唐义璋看着在屋顶上走动宛如猫一般的云依斐,神情微讶,疏清这身手,殿试拿个武状元怕是不在话下。 云依斐俯下身子,耳朵贴在屋顶上,细听屋里的动静。听走动的脚步,屋里只有一个人。 听了一会儿,云依斐勾唇一笑,从屋顶跳进那人的院子里,屋内亮起烛火的光线,云依斐走上前,卯足了劲,用力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那人惊觉,怒喝一声:“谁?”忙跑到门口,但见一身男装的云依斐,身形高拔地立在门外。 那人显然认出了云依斐,鼻翼边的肌肉不由抽搐两下,拔出了腰间的剑。 云依斐亦是拔剑,盯着那人的眼睛,踱步走进了屋里:“说!你背后的人是谁?倘若交代的清楚,我兴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狗命。” 他垂着眼皮,看着季泽立在眼前的书信,神色淡漠,没有伸手接。 季泽脸上本是喜意盎然,可世子的脸上,并未出现他以为能看到的高兴,喜色转为疑惑,复又晃了晃手里的信,疑道:“世子?世子?” 段承宇收回目光,自顾自地转身整理枕头,而后躺下对季泽道:“拿去烧了,以后她的信,不必再拿来给我看。把灯灭了出去吧。” 说着,段承宇手撑着床面小心地躺下来,拉起被子盖在身上,闭起眼睛将头扭去一旁,不再搭理季泽。 季泽看了看段承宇,世子明显是不想再多说,他万分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书信,又看了看反应古怪的世子,只得道了声“是”,盖熄屋里的烛火,拿着信退了出去。 季泽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传来卧房门被关上的“吱呀”声,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段承宇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望着房梁上从窗内照进的一束夜光。 他与钟情相识在越王四子的百岁宴上,当时宴会上人多嘈杂,人人忙于攀交,就连那些素日里明争暗斗的,都能对彼此摆上一副笑脸,他不愿留在宴会上虚与委蛇,便在越王府里闲逛,遇上了同样躲避的钟情。 钟情眉宇间隐有愁意,说起来,才知是她爹,跟她说等她过了十四,就会将她嫁给越王做侧妃,越王如今已有四子,府内妻妾良多,她并不愿来,可又无法违拗父命,一时感伤。 这世上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人太多,他段承宇又何尝不是其中之一,于是便与钟情交了心,一来二去,彼此属意。 其实现在想来,当初他所谓的不能左右命运,不过是年少无知,吃饱了撑的,若非后来襄王府败落,他又怎知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多么难得。 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生活安逸,无病呻吟的世子罢了。 那样的一个他,又如何能理解,当初云依斐失去父亲后寄宿在王府的心情?她分明心中抑郁,却还要在府里忍受自己的冷眼。 他记得,有次他不解于云依斐为何待他好,便问了,那时云依斐说:“你是父亲走后,我所能寄予未来最亲近的人。” 她将他视为爱人c亲人,以至于后来刀山火海都无怨无悔的跟着他。 越王登基后,钟丞相还是丞相,他属意多年的钟情,进宫做了淑妃,而本可以成为皇妃的云依斐,却为了他甘愿流亡。 他对钟情的感情,在钟情进宫后,消磨在恨意与妒忌中,本该好好对待云依斐的他,却又执迷于权势,一心想夺皇位。 现如今回想起来,钟丞相杀了已是皇帝的越王后,叫他去承袭皇位,无非是想招安一个反王,再借机会除掉他,如此这般,钟丞相不费吹灰之力,便连根拔掉了两方势力。 又将云依斐送去一直与他们为敌的燕联姻,约莫是想用燕困住云依斐,叫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钟丞相利用了他的恨意,利用了他想要皇位的执念。倘若他,有半点年少时对权势的淡泊,都不会导致那般惨烈的结局。 他的前半生,似乎一直活在一次次辜负中,先是辜负父王对他的一番苦心,后来又辜负云依斐对他的一片赤诚,以及跟着他建立北周的文官武将,百姓城民。 “荒唐”黑暗中,段承宇一声嗤笑,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滴在了软枕上,化作一滩水渍。 若是这一次顺利救下云将军,云依斐大抵不会再来王府,那么,待自己腿伤好后,就去朔州找她。 现在的她,大抵也是十年前的她。段承宇心中隐隐有些庆幸。 那把被她扔在贺兰山口的弯刀,复又出现在眼前,段承宇心间一阵抽痛。幸而现在的她,不知道过去的那些事,否则,即便她活着,怕是也不会再给自己机会。 若是她还如从前那般,会爱上自己,那他一定好好待她,将十年来所有欠下她的,加倍的还给她。 段承宇伸手抹了一把眼睛,侧身睡去。 夜已深,如倒勾一般的残月悬在西方夜空的尽头,满天繁星宛如坠在玄色幕布上的珍珠,铺天盖地的罩在头顶上。 雁鸣关外广阔的草原上,驻扎着一支军队,一堆堆篝火在营地里泛着灼灼光芒,隐可见三两士兵,手持长枪,井然有素地在营地里巡逻。写着周朝字样的旌旗,在营地四周,印着若有如无的火光,于夜风中来回飘荡。 云依斐和纯熙二人,发髻如男子般挽起,身着戎装,趴在不远处的山丘上,只露出半个头在外头。 身后的小山坑里,搭着一顶小帐篷,她们骑来的两匹马,被拴在帐篷旁边,正吃着树根下的青草。 云依斐目光炯炯地盯着营地,夜里的凉风浮动她的鬓边碎发,纯熙在她的侧脸上,瞧出一丝不同于往日的英气之美来,再兼一席戎装,倒像个生得秀气的少年郎。 看了一会儿,纯熙压低声音开口问道:“小姐,咱们怎么保护将军?就一直这么远远跟着吗?” 云依斐目光依旧看着不远处的营地:“爹出征身边会有骑兵,随后才是步兵,骑兵很难混进去,咱们得想法子混进步兵里。” 纯熙闻言,脑海中忽地出现话本上看过的画面,说道:“那咱们打晕两个巡逻的,然后换上他们的衣服混进去。” 云依斐扭头看了纯熙一眼,这十年前的纯熙,果然比不得跟她蹉跎了十年的纯熙,这么不长进吗?当初怎么没瞧出来? 心里编排着,云依斐开口道:“现在混进去,明早点卯的时候就会被人发现。何况他们都是见熟了的,咱俩生人面孔,怎么都显眼。” 纯熙“哦”了一声,云依斐接着道:“咱俩得到交战时,才能混进步兵里,战场混乱,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若是爹没事,一场仗打完,咱俩就趁混乱出来,等下一场时再混进去。” 毕竟一次平乱不可能只打一场,眼下不知爹是在哪一场里受伤的,只能这么办。 云依斐拍拍纯熙肩头:“不知爹的部署,咱得轮流守着才行,你先去睡,后半夜我再喊你起来守夜。” 纯熙点点头,爬下山头进了帐篷休息。 行军常有出其不意,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兵,且敌军的突袭随时都会来,须得时刻警醒着才行。 纯熙进去后,云依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爬在小山坡上守着。 前半生失去父亲后的悲凉,她至今铭记于心,哪怕后来帮着段承宇建立北周,认识了许多同心同德的挚友,但是一到夜里,大家都各自回家,回到亲人的身边,唯有她,只能孤零零地回去冰冷的房间。 越是这般,她就越渴望在段承宇身上得到想要的温情,可和他一见面,他所说的,要么就是北周朝政,要么就是与其他反王的博弈,她理解他渴望夺回一切的迫切,所以便陪着他。 人生往往如此讽刺,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是得不到什么。这一次,她一定要救下爹,只要爹在,她就有家可回。 云依斐目光炯炯地盯着军营,仿佛困意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就在这时,她忽地看到,军营西北方不远处,有一堆草丛在来回摆动。 云依斐警觉,屏住呼吸朝那方看去,夜里虽然有风,但是那堆草丛,摆动的动静远大于其他地方,且移动的方向,正是军营存放粮食的帐篷。 看来草丛下,是敌方派出的人,约莫是想烧粮草。 云依斐看了看他们,而后取下背在背上的弓,又从箭筒里取出箭,上弦,对准军营里,离她最近的篝火上熬汤的铁锅子,拉满弓,将箭射了出去,箭一离弦,她立马俯身,只漏了眼睛查看情况。 箭不偏不倚地射在铁锅子上,“哐啷”一声响,铁锅子掉在了火堆里,砸起一片飞扬的火星。 巡逻的士兵警觉,有人立马跑去敲响了战鼓,李副将离此处最近,最先从营帐里出来赶到,火堆已被铁锅子砸得已尽熄灭,而云依斐射出的箭,静静躺在半灭的火堆里。 副将看着那箭,拧着眉四处查看,这射箭的人心思当真诡谲,射在铁锅子上,这么一砸,叫人根本看不出箭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李副将查看之余,便见到了见行踪败露,急着逃窜的敌军身上,那摆动急促的草丛,在夜空下再显眼不过。 军中校尉见此,忙招揽人马,准备去追,却被刚到的云从愿拦下:“穷寇莫追。” 校尉闻言,看了越逃越远的敌军一眼,复又下了马。 云从愿走到李副将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李副将指了指碳堆里的箭,说道:“有敌军突袭,但是有人射来这只箭惊了巡逻兵,他们没能得手。但这箭射在铁锅子上,看不出方向。” 云从愿弯腰将箭捡了起来,捏在手里看了看,拧着眉,抬眼朝军营四周看去。 云依斐见此,忙低头彻底将身子藏起,她背靠着山坡,手里的弓越捏越紧,怎么办?爹不会派人搜查吧? 从客栈大门处走到云依斐房间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路,在段承宇眼里,却好似比过去的十年还要漫长。 云从愿带着段承宇来到云依斐房间门口。云从愿正欲敲门,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片人声嘈杂,回头一看,不断地有人从那屋里进进出出,屋里还时不时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从愿捏着箭身在手指间来回搓动,他想了想,道:“亦有可能是诱饵。叫我们提早发现去追捕, 说不定前方会有埋伏。” 李副将闻言垂眉,将军言之有理, 他复又问道:“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做?” 云从愿将箭拿在手里,部署道:“原计划不变,今夜加强警戒。” 说罢, 云从愿转身回了营帐。走到营帐门前, 云从愿忽地驻足,再次扫了一眼营地外围, 眸色中隐隐有些疑色。半晌后,他方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云依斐在山坡后躺了很久, 直到军营那边儿一直没有动静,方才再次小心地探出头来,朝军营那方看去。 但见军营里一切已恢复原先的模样, 云依斐这才放下心来,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关。 第二日一早, 云从愿用过早饭,正在营帐里看兵书, 忽听账外传来脚步声, 云从愿抬眼看去, 便见李副将走了进来,行礼通报道:“回禀将军,襄王派来亲卫,求见将军。” “王爷?”云从愿放下书,坐直身子,手一摊:“快请。” 李副将行礼出了帐,不多时,便带着一位约莫二十六七的男子进了帐,正是襄王身边亲卫赵廉。 云从愿起身,与赵廉相互见了礼,请了他坐下,命人奉上茶,方才问道:“王爷怎派了赵大人前来?可是有事?” 赵廉将一个白瓷瓶呈给云从愿,解释道:“王爷近日听闻,雁鸣关外那几个部族在研制毒箭,生怕将军在战场上有不测,故命在下前来送解毒的药。还请将军出征时,务必将此药带在身上。” 毒箭?云从愿不由皱眉,他接过白瓷瓶,放在桌上,抱拳道谢:“多谢王爷关怀。还请赵大人替在下带话,待此战结束,在下回京述职时,再向王爷当面道谢。” 赵廉笑了笑,说道:“王爷与将军素来亲厚,不必说这么见外的话。” 云从愿又与赵廉闲聊了几句,忽地想起一桩事来,屏退左右,而后向赵廉问道:“在下有些私事,想请教赵大人,不知是否方便?” 赵廉点点头:“将军请说,在下定知无不言。” 云从愿笑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十六年前,内人与王妃皆有身孕,便与王爷订了指腹为婚的婚约。当初也是出于和王爷的交情,便想着亲上加亲,可如今十六年已过,不知不知世子,是否已有属意之人?” 赵廉闻言了然,猜得到云从愿的意思,怕是担心世子有中意之人,而使小夫妻成为一对怨偶,为父之心,有此担心,亦是人之常情。 但是这问题,若是回答起来,赵廉颇有些为难。世子与钟小姐情投意合,是王府人尽皆知的秘密,若是说出实话,是否会影响将军和王爷的交情? 云从愿见赵廉神色为难,心底微沉,隐隐猜出了答案,但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他须得得个准话。 于是,云从愿面上挂上笑意:“赵大人直言无妨。儿孙自有儿孙福,小一辈的事,也非我等能够全然左右,想来,王爷也明白这个道理。” 云从愿的话,扫去了赵廉的疑虑。若是等云将军一家到了长安,被世子当面回绝,拂了云将军的颜面,怕是才会影响与王爷的交情,让将军早些有个准备也好。 想着,赵廉行个礼道:“回禀将军,世子与钟丞相之女走得颇近。但朝堂上的情形您也知晓,两个小辈怕是渺茫。还望您不要见怪,王爷的心,始终在您这边儿,世子毕竟年少,日后总会有想明白的时候。” 得了赵廉的准话,云从愿内里难免叹息,果然如斐儿担心的那般,世子心中已有所属,如此他怎好将女儿嫁给他? 但王爷那边儿,对这门亲事素来看重,早年两个孩子尚未出生时,王爷便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名字——云依斐而承宇。 若是王爷执意成全这门亲事,那么对女儿,怕是极不公平。 这些念头如乱麻一般缠着云从愿,叫他心头布上一层愁云。该如何找个妥善的法子,既不得罪王爷,又不叫女儿在婚事上受委屈。 云从愿又与赵廉闲话几句,设宴接风,赵廉在军营里稍作休整,便赶回长安复命去了。 云依斐和纯熙在军营外足足守了三日,但云从愿的军队,却一直驻扎在此,没有任何举动。 这一日入夜,纯熙从马上取下装干粮的包裹,看了看,蹙着眉对云依斐道:“小姐,咱们的干粮撑不了几天了。若是将军还不行动,咱们怎么办?” 云依斐闻言低眉,加上之前路上的时间,到今日已整整三十七天。云依斐爬下山坡,走到纯熙身边蹲下,清点了一下包裹里的干粮,而后道:“减少餐饭,能撑几日是几日,若是实在不成,就去营里偷一些。” 纯熙闻言,不免有些泄气,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哀怨地看着云依斐:“小姐,你和将军是父女,大不了你就直接去找将军呗。你来都来了,这么远的路,将军还能赶你回去不成?” 云依斐看了看纯熙,没做回答,继续低眉整理干粮。 纯熙的提议,她不是没想过,但是假如真的到了爹面前,哪怕不赶她回去,等真刀真枪地打起来,爹也一定不会让她去,还是不行。 云依斐重新分好干粮,拿起一块干巴巴的锅贴扔给纯熙:“吃吧,晚上还得守着呢。” 两人随便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云依斐照旧让纯熙先去休息,自己守着军营。 一直到东方既明,她正欲喊了纯熙来换自己,却见营地里,一个个士兵,在晨曦昏暗的光线中,整装走了出来,各自列队。 云依斐忙去看父亲的营帐,不消片刻,但见爹也一身盔甲走了出来,随后李副将等人皆赶到了爹的身边。 不多时,就见爹上马,带着骑兵步兵出了营地。 云依斐忙进帐将纯熙喊了起来,带好兵器,一同跟上。 云依斐和纯熙一直在军队不远处的后方跟着,好在今日有北风,吹着草原上的青草如阵阵海浪,为云依斐和纯熙的跟随提供了不少方便。 就这般跟了一路,一直到天大亮,云从愿才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云依斐见爹停下,伸着脖子朝前方看去,目光未及,紧着便听到一阵战鼓雷鸣。 但见前方正是敌军营帐,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军营里汇总起来。 云依斐握住剑柄,已做好对方进攻的准备,可谁知,却听地方战鼓变了节凑,由警戒变作撤退的号令,随即便见对方列队后朝相反方向跑去。 云依斐心底一沉,不好,雁鸣关外这些个部落以游牧生活,无论是马匹的精壮程度,还是骑马的技艺,都远超周朝军队,他们一旦奔逃,在他们熟悉的草原上,爹的部队如何还能追得上? 云依斐见此情形,不解地蹙眉。 与此同时,云从愿看着逃窜的敌军,命身边随从吹响了号角。 嘹亮的号角在草原上高昂响起,伴随着号角的催动,敌军营地四周,渐渐燃起股股浓烟,宛如群龙般被北风卷着游走起来。 浓烟起,随即便见火光出现,越燃越烈,彻底挡住了敌军的去路。东西两面亦燃起烈火,在北风的催促下极快的朝敌军营地卷去。 敌军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便是云从愿军队的方向。 那方的首领骑在马上,见三面都燃起大火,不由一声怒骂,眼下只有两条可走,要么葬身火海,要么与周朝军队拼命。 他命众人上马,调转马头,举着刀枪,口中呼和着号令,朝云从愿这边杀来。 云依斐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心头更是不解,如今草原青草绿地,这大火,是怎么燃起来的? 不由她多想,云从愿的步兵精骑已和敌方混战在一起。 云依斐拔出剑,对纯熙道:“就是现在,上!” 俩人在草丛里疾行,很快便混进了战场中。 云依斐的武艺,自不是寻常士兵能够抵挡,她一边收拾着敌军,目光一边在敌军里搜寻,看谁身上有弓箭。 云从愿在骑兵的保护中,暂未加入征战,他紧盯着战场上的情形,忽见屡屡黑烟中,有一名小兵,一招一式甚是所向披靡,大有以一敌百之态。 云从愿看了一眼李副将,见他也正朝那边看,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小兵,便开口道:“这是个难得的人才。” 李副将手握着缰绳,亦称赞:“过去竟未发觉,此等武艺之人,不可埋没。” 云从愿点点头:“待此战毕,将他单独叫来营帐。” 话刚说完,便见敌方首领带着一队骑兵杀出了一条血路,骑马朝这边儿赶来,他用刀指着云从愿大骂:“你们汉人都是卑鄙小人!从东路进攻调走我方主力,又来突袭军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防盗章,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坐着新娘子的婚车车帘被掀起, 纯熙伸手将坐在里面的云依斐扶了下来,正红色婚服的曳地裙尾长长托在她的身后。 云依斐扶着纯熙的手, 在马车下站定,高挑纤瘦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她的面容藏在凤冠前落下的一排金帘子后,除了那双涂着大红胭脂的唇瞧得清晰外,其余皆是一片朦胧。 这时, 带队伍的林侍卫拉转马头,朝着云依斐走来, 来到云依斐面前,林侍卫跨马而下, 行了个礼,说道:“公主, 再往前,就是燕朝的势力范围,公主需换乘他们的迎亲马车” 说到这儿, 林侍卫眼中闪过一丝悲光,顿一顿, 而后道:“微臣只能送您到这儿。” 云依斐点点头, 目光越过林侍卫的肩头, 朝他身后望去。 但见他的背后, 燕朝的迎亲队伍已经守在了那里,带头的,正是燕朝大将——唐义璋。 而唐义璋身后的迎亲队伍,基本不见礼器仪仗,清一色的骑兵,纯熙见此情形,在云依斐身侧略带嘲讽地呢喃道:“这是迎亲,还是押送?” 云依斐恍若未闻,松开了纯熙的小臂,两手叠放在前,绕过林侍卫身侧,目视前方,迎着寒风,不慌不忙地朝山口走去。 唐义璋一席玄色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英武非凡,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皮包着骨头显得棱角分明,眼如鹰一般锐利,本也是个英俊的人,奈何脸上突兀的多了一道疤,从额角斜到鼻翼,狰狞可怕。 自云依斐下马车,唐义璋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她,一直盯着她,神色复杂,似有欣赏,又有恨意。 不多时,云依斐在贺兰山口站定,直到这一刻,她方才回头望了一眼。 山很高,这样的天气里,她只能看见不远处几个村庄的房舍,远处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周朝的亭台楼阁藏匿在苍霜的天地中,不见踪迹。 云依斐就这样站着,眺望许久,手不由摸了摸一直放在袖中的镶宝石弯刀。 这刀从未开刃,是当年段承宇送给她的。在她随他逃亡之后,那日他把刀给她时,曾说:“今时我方明你心意,可现在的我,什么也不能应你,日后前途凶险,此刀给你防身。” 就是这句话,叫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的关心,误让她以为,会有等到他回应自己的时候,此后十年如一日,用心扶持与他,女儿做着男儿事,在乱世里为他争一席之地。 待惊觉之时,十年已过,他最终还是无视了他们十年的努力,同意钟丞相的提议去承袭皇位,回到了那个抛弃他的朝廷,立钟丞相之女为后。 许是觉得对不起她,段承宇立后之后,对她说,立后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笼络钟丞相,他会封她做唯一的贵妃,只对她一个人好。 这话放在十年前,云依斐信,可是现在,十年已过,她想骗自己相信都做不到,她不得不承认,段承宇根本不在乎她。 十年的乱世沉浮,叫她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个女人,在段承宇彻底震碎她的心后,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 这一路走来,虽然初衷是为了扶持段承宇,但她也在这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她给了怀才不遇的人机会,给了受战乱颠沛流离的人安定,心中亦有了天下复归大同的梦想 原来,人生并非只有段承宇,她的存在,在段承宇生命中没有重量,却在别人眼中不可忽视。 就在她整理行装,准备拒绝段承宇的封她为贵妃的提议,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时,段承宇却忽然封她做公主,下旨让她去燕朝联姻。 所以,封贵妃也不过是一席空话,她没有去质问他,即便去,不过也是得到一句:为了周朝,为了天下大业,希望她能忍一忍,待他灭了燕,就迎她回来。 不必见面,她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燕朝一直是她的劲敌,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嫁去燕朝猪狗不如的生活,要么轰轰烈烈地去死。 云依斐收回目光,取出袖中的弯刀,将其掷了出去。 “哐当”一声,弯刀掉在冻得坚硬的泥土上,冰冷的刀静静躺在那里,竟叫人瞧出一丝被遗弃的悲凉来。 云依斐再未多看一眼,抬脚走过了贺兰山关,踏上了这片——曾经属于周朝,现在却被燕割据侵占的土地。 见她离开,周朝的送亲队掉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渐渐化作远处的一道黑影。 云依斐来到唐义璋面前,待她站定,唐义璋跨马而下,行了个礼,而后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云依斐站在原地未动,开口说道:“从江都至此,我已颠簸三月有余,旅途劳顿,烦请将军在此扎营,容我休息两日。” 唐义璋闻言,落下手,假笑道:“若是旁的女子也就罢了,公主却非旁人可比,留在周朝边境两日,以公主的能耐,本将军唯恐节外生枝,恕难从命。” 云依斐笑道:“忽然想起,将军脸上这道疤,当初还是我留下的,将军莫不是忌惮我,所以才连休息两日都不敢答应?看来当初那一剑,给将军你留下的阴影当真不小。” 唐义璋闻言,嘴角抽搐两下,按下心头毁容的恨意,在云依斐脸上逡巡片刻,而后,他手握着悬挂在腰间的剑柄,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夜幕渐临,便大手一挥,命士兵们就地扎营,士兵领命,各自下马忙碌起来。 唐义璋伸手招来两名婢女,指着这两位对云依斐说道:“公主旅途劳顿,皇上特赐两名婢女,服侍公主更衣起居。” 云依斐扫了那两名婢女一眼,她们虽身穿婢女服侍,但那看似消瘦的身形却分明有着强劲的骨骼,一看便知腿脚功夫不凡。 云依斐收回目光,对唐义璋道:“我身上并无利器,唯一的弯刀已经扔了,放心,我不屑于暗杀,你无须如此防备。” 话已被云依斐挑破,不必再虚与委蛇,唐义璋假笑两下,对云依斐道:“这四周都是我燕朝将士,本将军倒不怕公主明着怎么样,就怕公主来暗的,令本将军防不胜防,这两位婢女,也是大王的好意,还请公主笑纳。” 云依斐扫了一眼周围,但见士兵们,都各忙各的,有的扎帐篷,有的手里拿着碗去找火头军要热水喝,一派安逸松懈之态。 云依斐顺着他的手望去,便见到了燕朝前来迎亲的马车,她看着唐义璋,唇边露出自离开江都三个月来的第一个笑容,宛如风雪里盛开的玉蕊红梅,是洗尽铅华后极致的美。 唐义璋见到云依斐这个突兀的笑,再被她眸中的光彩晃到眼的同时,心底漫上一层不详的预感。 可他尚未来及弄清楚这预感的来源,便见云依斐手上似水葱般的长甲破开寒风向自己抓来,速度之快叫他来不及反应。 唐义璋本能地侧身躲避,脸颊上随之传来一股凉意,随即便感觉到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留下。 唐义璋心中一惊,许久不见,云依斐的武艺,竟然已到如此地步? 云依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逼近,她的声音气息平稳地在唐义璋耳畔响起,语气中是令唐义璋都觉凉寒的笃定:“在你的士兵赶到你身边之前,我就能取你狗命。” 唐义璋心头一怔,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士兵们见此变故,急忙拿剑朝这边赶来,又有一些士兵,拿起的自己的弓箭,锋利的箭头皆上弦对准云依斐。 云依斐的手顺势一转,朝唐义璋脖颈处抓去,唐义璋猛地后退一步,躲过一击,他正欲还手,可就在这时,他忽觉后背一疼,随即便是一个黑影直击面门,“砰”地一声闷响,唐义璋鼻骨断裂,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 云依斐的动作行云流水,正红色的婚服在寒风里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唐义璋握紧剑柄,本欲拔剑,可就在对上云依斐闪着厉色的双眸的同时,手下忽地一滞。 就是这一顿,给了云依斐机会,她身子一旋,绕到唐义璋身后,一手抓紧唐义璋发髻,另一手扣紧了唐义璋喉咙,早前就被她修剪地锋利的指甲,深深剜进唐义璋的脖子里。 血液的温热感在云依斐指尖传来,她手下一用力,生生扯断了唐义璋的喉管,唐义璋颓然跪倒在地,脖子仰着,眼睛紧紧盯着身后的云依斐。 片刻后,唐义璋倒地,鲜血泊泊而出,在他身下好似一片汪洋。 杀唐义璋仅仅发生在一瞬之间,提剑前来的士兵方才蜂拥而上,远处朝她对准的箭也离弦而来,纯熙见此,眸色一惊,抛开一直纠缠的两个婢女,挡在了云依斐的身前。 十几只锋利的箭,好似钉子一般钉在了纯熙的后背上,鲜血顺着箭头滴在地上,纯熙眸中原本的厉色化作一丝不舍,她在倒地之前轻声唤道:“小姐” “纯熙——”直到这一刻,云依斐的眸中方才覆上一层氤氲的泪水,她眼睁睁地看着纯熙的身子,宛如浮萍般坠落,纯熙看着她,唇边挂上笑意,她双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随后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云依斐看清了她的唇型,纯熙说——不悔。 云依斐站在原地,面对提剑而来的士兵们,她纹丝未动,士兵们握着手里的剑朝她刺来,那些锋利的剑头,就好似能给她解脱的良药,云依斐甘心受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从愿带着段承宇来到云依斐房间门口。云从愿正欲敲门, 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片人声嘈杂, 回头一看, 不断地有人从那屋里进进出出, 屋里还时不时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云从愿狐疑地看一看,叩响了云依斐的房门:“依斐, 爹进来了。” 敲了几下,没人应声,云从愿复又加重力道,半晌后,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云从愿眉心一蹙, 伸手将门推开,绕过屏风走进卧室, 但见被子掀开乱糟糟的堆在榻上,屋内的云依斐和纯熙都不见了踪迹。 段承宇也陷入了疑惑,就在这时, 他忽然感觉脖子里灌进一股凉风, 扭头一看, 但见窗户破了个洞,不仅窗户纸破了, 就连窗户骨架都被砸断几根, 显然是有人将什么重物丢了进来, 他忙道:“将军, 窗户破了。” 云从愿忙回头看去,也见到了窗户的情形,当即心头一沉,莫不是有人按讷不住动了手?那些人何至于这么蠢?青天白日就敢行凶? 云从愿转身,疾步走出了门外,段承宇放下手里的东西,紧随其后。云从愿出了门,正好碰上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小二,一把揪住小二肩头上的衣服,问道:“房内的客人呢?” 小二被云从愿的气势吓到说话结巴:“回c回爷的话,方才后街有一群人打架,混乱间,丢了几个马蹄铁进来,隔壁房间的客人被砸伤了,而这屋里那位小爷,拿了打伤人的马蹄铁和侍从追了出去,还没回来。” 段承宇闻言对云从愿道:“将军莫急,我这就去找疏清。” 说着,段承宇转身往外走,云从愿叫住他:“世子,一起去,你不认得他。” “哦对,我不认得。太着急,没多想。”段承宇赶忙遮掩道。 云从愿心里惦记着云依斐,没有多想段承宇的反常,跟小二问了云依斐离去的方向,便和段承宇一起找了过去。 云依斐拿着手里的马蹄铁,追着那一群喊打喊杀的人,到了庙街的一个死胡同里。 但见胡同里,一名身着宝蓝胭脂色镶边华服的贵公子,将一群寻常百姓模样的人堵在胡同里。 他腰间挎着剑,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细棍子,慢慢在另一手里敲打,边邪笑着对那群人道:“嘿嘿,怎么着啊?以为没人收拾得了你们是不是?今儿遇着小爷我,你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不等云依斐说话,却听纯熙冲着那名贵公子的背影喊道:“喂!欺负一群小老百姓,你要不要脸?” 那群人闻言,互相看了看,忙开始哭天抢地:“公子,我们小老百姓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还请你放我们一马,求求你,求求你。” “权贵如此欺负平民,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 “两位公子,救命,救命啊!” 那贵公子闻言,显然急了,怒道:“你c你们竟然颠倒是非黑白,无耻!” 那公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他到要看看,是哪个有眼无珠的傻蛋,碍他行侠仗义! 那公子冷眼转过身来,就在云依斐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刹那,眼睛不由瞪大,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唐义璋! 是那个后来跟着父亲唐靖建立燕朝,被她一剑毁了容,又被她在贺兰山外夺了性命的唐义璋! 十六岁的唐义璋,脸上没有那道从额角斜到鼻翼的疤痕,眸中也没有饱经风霜后的深沉。当初的他,整个身型远比现在更显精瘦,脸庞皮包着骨头,显得分外凌厉。 但是现在的他,脸颊比当初圆润些,眸中神采飞扬,颇有些桀骜不驯之态,再兼此时这一身下摆刚过膝盖的精武华服,配上腰间那一把泛着寒光的剑,俨然一个朝气十足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唐义璋走近云依斐,上下一番打量,见她衣着不俗,问道:“你是哪家公子?为何从前没有见过你?” 云依斐闭目深吸一口气。所谓时势造英雄,若非越王登基后弄得民间怨声载道,也不会有那么多大臣自立为王。 唐靖尚在京为官,后来离京做了三洲刺史,才有造反的机会。 现在周朝局势安定,造反无疑是胳膊拧大腿,以后来唐靖对局势的掌控来看,眼下不会有造反之心。 若她能顺利阻止越王登基,顺利阻止周朝分裂,那么她和唐义璋,就不会再次为敌。 但云依斐也不愿跟他有过多瓜葛,毕竟当初他们俩,是鱼死网破的死敌。 云依斐正欲说话,却从后面那堆人里冲过来一个人,扯着云依斐的衣摆说道:“公子,你救救我们。权贵欺凌百姓,你定要为我们做主。” 唐义璋闻言,怒而一脚将那人踹出去,那人“哎哟”一声躺倒在地。 纯熙忙道:“哎,你怎么打人呢?” 唐义璋没理会纯熙,用手里粗棍子指着那人骂道:“要点儿脸!” 那人碍于唐义璋淫威,不敢再多说话,只得向云依斐投去求助的目光。云依斐蹙眉:“怎么回事?” 唐义璋道:“这伙儿贼子,好吃懒做,在长安城郊外打家劫舍,前些日子被收缴了兵器,逃了几个,谁知竟然又盗马蹄铁,准备回去融了做兵器,我奉我爹的命,找了这伙儿人好些时日,正巧今日遇见。” 那人忙道:“不不不,不是这样。是今日我们的马,惊着了这位公子走路,便被他逼迫至此,公子明鉴啊,一定要救救我们。” 说着,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云依斐磕头求救,越看越真! 唐义璋当即被气得没了脾气,举着棍子正欲打下去,却被纯熙拦住。 唐义璋看着护着那人的纯熙,气得憋不出来一个字,半晌后,唐义璋对云依斐道:“行,行。你们俩要管这事儿是吧,那咱们就上官府,看看通缉令里,有没有这几个人。” 当初,唐义璋虽与云依斐为敌,但若抛开立场不提,只谈朝政,唐靖父子,当真是当年那些反王里,数一数二的勤政爱民。 她相信唐义璋没有说假话。 云依斐伸手拉过纯熙,将手中马蹄铁递给唐义璋:“这是赃物,还请公子收好。今日你们打斗,伤了客栈的客人,切记事毕,叫官府善后。” 唐义璋接过马蹄铁,拿在手里扬一扬,笑着道:“有眼光!我欣赏你!不如交个朋友?你是哪家的公子?” 云依斐不由一笑,看不出来,少年时的唐义璋,竟是个如此外向活泼的人。 云依斐对唐义璋抱拳行个礼:“告辞。” 说罢,带着纯熙离开,唐义璋本想去追,但碍于后面还有一堆人,怕他们跑了,只得冲着云依斐的背影喊道:“我叫唐义璋,家父兵部侍郎唐靖。喂——你叫什么?” 云依斐没有回头,伸高手臂摆一摆,远走越远。 唐义璋无奈,只得先行将那些人绑了,带去了官府。 纯熙对云依斐道:“唐靖的儿子?莫非就是人称小三郎的那个?” 云依斐笑笑道:“才来京城,打听的倒是清楚。” 纯熙撇撇嘴道:“进京路上,将军给你讲的时候,我也在听啊,记得呢。当初襄王,咱们将军,还有唐靖大人,同殿三甲,又因三人样貌出众,故人送称号——长安俏三郎。襄王第一,将军第二,唐大人第三。但因为襄王是王爷,没人敢乱称呼,只有咱们将军和唐大人,被称为二郎c三郎。” 云依斐低眉笑笑,纯熙习惯性的如闺中一般抱住云依斐手臂道:“唐义璋被称为小三郎,如今你换了男装,日后京城里人怕是会叫你小二郎将吧?” 云依斐忙甩开纯熙手臂,说道:“哪有两个男人搀着胳膊走路的?我的好姐姐,这习惯你快改改吧。” 纯熙忙放开云依斐的手臂,不好意思地笑笑。 俩人刚说笑完,抬头正见云从愿和段承宇迎面走来。 对上段承宇双眸的刹那,云依斐的笑容,当即僵在了脸上。 “可”段承宇委实急了,但他又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留下她,顿了半晌,只得道:“可住别处,到底不安全。” 唐义璋闻言笑道:“怎么不安全?唐府有我,还有不少护院。疏清自己武艺也好,世子要是觉得寂寞,没人一起玩儿,大可来我家找我们。” 云依斐笑笑没再说话,陪了云从愿进屋,帮他收拾东西。 纯熙一直留在客栈守着,云依斐先回了自己房间,去喊纯熙,对她说道:“帮爹收拾东西,一会儿爹去王府,暂且先住王爷府上。” 纯熙点点头,说道:“我也帮公子把东西收拾了。”说着,开始整理云依斐的东西。 云依斐打断道:“我的不急,帮爹收拾完再慢慢收拾我的。我去唐府住,不和爹一起。” 纯熙闻言愣了,放下手里刚摊开的青布,眸色里漫过一丝失落,问道:“公子你不和将军一起吗?” 云依斐只当她是寻常一问,见她还站在原地,伸手拉过她,说道:“不一起。快走吧,我还得送爹去王府,拜见王爷王妃,不知得耽误多久。别去唐府的时候侍郎大人和夫人都睡下了,那我可就不好意思进门打扰了。” 云依斐说着,拉了纯熙去云从愿房里,纯熙如木头一般被云依斐拖着,颇有些不情愿。 她作为云依斐的婢女,大抵也只能跟着云依斐去唐府。若是没有要紧事,她一般都是守在房里,小姐还能常去王府看将军,而她下次见将军,却不知要等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从愿复又看看云依斐的气色,见当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方放心地点点头,招呼段承宇道:“劳烦世子陪我出来找人, 走吧, 回去坐坐。” 段承宇礼貌地笑笑,跟了云依斐父女一同回客栈。 回到客栈, 几人刚在椅子上坐下, 才倒上茶, 喝了几口,段承宇尚未来及套话,便听云从愿的侍从来报, 说是唐侍郎家的公子上门求见。 云依斐颇有些不解,唐义璋来了? 云从愿放下茶盏不由一笑,说道:“与三郎经年未见, 这就派了他儿子上门, 请吧。” 云依斐这才记起来,当年父亲c襄王c唐靖三人私交一直不错。 不多时, 唐义璋在侍从的指引下,进了房间, 他刚进屋, 尚未来及给云从愿见礼, 便看见了一旁的云依斐, 眸色一亮,喜道:“哎?你不是今日那位公子吗?” 又见到段承宇,奇道:“世子也在?” 云从愿不解地看看两个人,问云依斐:“你们见过了?” 云依斐点点头回道:“今日那位贵公子便是他。” 唐义璋这才反应过来向云从愿行礼:“晚辈唐义璋,拜见云将军。” 云从愿免了唐义璋的礼,指指一旁的椅子,说道:“坐吧。” 唐义璋又与段承宇相互见了礼,方才在椅子上坐下,云从愿命纯熙给他倒了茶,说道:“记得上次见你,你还不满十岁,如今也长大了。” 唐义璋挠头笑笑,从怀里取出一封烫金的帖子,递给云从愿:“云将军,我是替爹来送请帖的,谁知路上遇上几个小贼,耽搁到了现在。我爹明日请将军赴宴。” 云从愿拿过帖子看看,放在桌上:“与你爹经年未见,是该好好聊聊。” 唐义璋看向云依斐,又看看云将军,问道:“这位是?” 看来是避不过了,云依斐站起身行个礼:“在下云将军之子,云依斐,字疏清。” 唐义璋总算问出了他的名字,笑道:“我还寻思以后找找你,原来你是云将军的儿子。我叫唐义璋,刚跟你说了,对了,我字令仪。不过你的名字听着像姑娘家的,人长得秀气,也像个姑娘。” 段承宇接过话:“小三郎也这么觉得是不是?我瞧着疏清也像姑娘。” 说罢,段承宇看向云依斐,留意她面上的神色。云依斐站起身,取下悬挂在壁上的剑,“哐”地一声放在桌上,道:“若不然比比,看看我像不像姑娘。” 唐义璋这才觉得自己失言,毕竟没有男人愿意被说成是像女人,忙道:“别别别,是我失言,疏清别恼。不过,比试这事儿以后可以试试。不瞒你说,在京城这么多年,我还没遇上能过招的人。” 段承宇没在云依斐脸上看出异样,只得收回了目光,他将目光转向唐义璋:“疏清才来长安,你就喊打喊杀?” 唐义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世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好风月不好刀剑,不能要求我们俩也这么风轻云淡啊。” 这好风月三个字,指的是什么再清楚不过,段承宇眉心一跳,忙看向云依斐,心头一阵儿发虚。 云依斐早已习惯段承宇和钟情绑在一起,对此毫无反应,但是听唐义璋说话这么随意,反倒是愣了一下,忽才想起来,当年唐义璋随唐靖离开长安前,曾和段承宇是很好的兄弟,记得从前还见过他几回。 可后来局势大变,因立场不同,昔日好友反目成仇。 云依斐接着唐义璋的话说道:“可不嘛?既然大家都是武将世家,合该相互切磋,交流成长。” 唐义璋拍了下桌面,对云依斐赞道:“对脾气!” 云从愿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行了,你们三个也别在这屋里陪我枯坐着了,一起去城里走走吧。依斐初来乍到,还请二位多多照顾。” 云依斐本来不想去,扭头正见云从愿面上露出疲惫之色,想来今日应酬一日,爹是累了,便只好起身,和段承宇c唐义璋一起出了门。 出了客栈的门,唐义璋顺势就将胳膊搭在了云依斐肩上,云依斐一愣,正欲打掉,却见唐义璋拍拍她的肩头,另一手指着满城的亭台楼阁,豪言道: “看!在你眼前的,就是令天下寒士俱向往的长安!在这里,你可以实现心中一切的远大抱负!据说当年钟丞相,就是穿着一身布衣来到长安的,你看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别看咱们现在一无所有,等以后,咱们也会在这长安城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这一席话,说得颇为掷地有声,字字句句,皆是少年人的蓬勃气概。云依斐的目光,顺着唐义璋的手,再次看了一遍这昔日熟悉的长安城。 当年群雄并起的割据势力,无一不是奔着这长安而来,这里有大明宫,有玉玺,有天下至尊至贵的皇位。 人的欲望被无限放大,眼前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诱惑,哪怕脚下已经遍地血腥,却还是有无数人踩着前人的尸体,前仆后继地奔向那些迷人眼的诱惑。 段承宇伸手扯住唐义璋肩头的衣服,将他扯去一旁,自己站在了云依斐身边,对唐义璋道:“好歹是个世家子弟,别跟市井小混混似的勾肩搭背。”一旦她是女的呢? 唐义璋看着段承宇,一脸茫然,嘀咕道:“我搭他一下,怎么就成市井小混混了?” 段承宇一时语塞,云依斐瞥了段承宇一眼,现在的他,正是当年清高的时候,什么王权富贵最是入不得他的眼,且权贵的所作所为,他基本都是瞧不上的。 这一回,她云依斐怕是也要往上爬,越发是段承宇讨厌的那类人,得,反正日后他见自己努力挤进朝堂,迟早会瞧不起,也不必再虚与委蛇。 自己一身男装,有什么好担心男女大防的?想着,云依斐走到唐义璋身边,学着他方才的模样,伸手搭着他的肩膀拍一拍,语气间隐含讥诮:“世子毕竟是世子,哪像咱俩这么没规矩?走吧,带我四处走走。” 唐义璋展颜一笑,这一天下来,云小将军的方方面面,当真是对他胃口。云依斐松开唐义璋,往前走去,唐义璋连忙跟上,和云依斐攀谈起来。 段承宇被甩在身后,他看了一眼云依斐的背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她真是男子也就罢了,倘若她是如他一般带着记忆回来的,那她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世子毕竟是世子”,这话听着,像是给他们之间画上了身份的界限。 段承宇眉目微垂,走快两步,追上了他们。 刚走到他们身边,就听唐义璋在问云依斐:“对了疏清,武举会试就在年后,你之前童试乡试成绩如何?” 听唐义璋提起这事儿,云依斐不由犯起了愁,武举每三年一次,从童试开始选拔,会试在京城举行,她早就错过了前两次,会试自是没法参加,若要进入朝堂,难不成还得等三年后吗? 想着,云依斐道:“之前陪我爹去雁鸣关外平乱,错过了今年的童试乡试。” “啊?”唐义璋蹙眉:“那你岂不是还要等三年?” 云依斐亦是叹气:“三年肯定不能等”两年后越王就会登基,若等三年,黄花菜都凉了。 “实在不行,我就走寻常士兵的路,看看能不能靠军功爬上去。”云依斐这般打算到。 段承宇听闻此言,身子微侧,看向云依斐:“若是这般,你会很费劲。武状元可直接有品级,但是建军功遥遥无期,且这些年太平的很,除了驻边的将士,很难有军功。” 云依斐看了段承宇一眼,移开目光,不咸不淡道:“多谢世子提醒。”说得好像她不清楚似的。 这一刻,她倒希望段承宇能像从前一样,少跟她说些话,没一句顺心的。 段承宇复又问道:“你为何这么着急进朝堂?你还年轻,等个三年也无不可。” 唐义璋笑道:“世子啊世子,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淡泊功名吗?” 段承宇蹙眉看向唐义璋:“我在与疏清说话。” 唐义璋捂了下嘴,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不再多言。 段承宇看向云依斐,神色里满是迫切,他需要知道她的答案,以确定云依斐是不是知道日后周朝会分裂一事!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与起身相迎的众人见了礼,唐靖请了他入座,温和笑问:“世子怎么过来了?可是王爷有事吩咐?” 段承宇笑笑道:“父王让我给您和云将军送帖子,知道今日云将军要来府上,我就直接过来了。” 说着,段承宇将两份请帖拿出来,分别递给云从愿和唐靖,说道:“后日就是大年三十,云将军许久未在京中过年,又只有父子两人,父王的意思是,年三十将军和侍郎大人两家同来王府,咱们一起过,也热闹些。” 云从愿不由展颜:“还是王爷想得周道。” 唐靖将帖子递给唐夫人收好,对段承宇道:“既然王爷发话了,我哪儿敢不应。那就三十晚上,同去王府。” 段承宇看了看云依斐,又对云从愿说道:“将军,父王的意思是,既然疏清身子已经无碍,今晚将军就搬去王府住吧,总住在客栈不是办法。将军此番回来,难免有人虎视眈眈,还是王府安全些,毕竟有亲兵。” 云从愿点点头:“叫王爷费心了。” 云从愿转而对云依斐道:“那咱们从唐府回去,就搬去王府。等日后皇上旨意下来,再做打算。” 说罢,云从愿便和唐靖等人说起了别的。 云依斐端起酒盏抿了一口,蹙眉想了一会儿,身子倾向唐义璋,在他耳畔低声问道:“令仪兄,昨晚你说让我来你家住,这事儿你能做主吗?” 唐义璋忙点点头:“自然可以。怎么?你不想去王府啊?” 云依斐看了看段承宇,收回目光:“嗯,要是能住你家的话,我今晚送爹过去,给王爷和王妃请个安,就来你这儿。” 唐义璋道:“没问题,左右王爷要请的是你爹,你住哪里都无所谓。晚上我陪你去,不然长安你不熟,别回来时找不到我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从愿看着云依斐, 轻叹一声:“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 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答应了,云依斐心头松了一口气, 抬头说道:“爹, 你放心,待大周局势稳定下来, 我就回朔州。到那时,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云从愿听闻这话不由笑了,俯身把云依斐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云依斐盔甲肩上的尘土, 说道:“所幸, 这些年咱们父女都在朔州, 爹进京述职也不曾跟旁人说起过你。爹的本愿, 是希望你能平静的生活, 却不想为你以男子身份示人提供了方便。” 云依斐展颜一笑, 抱住了云从愿的手臂:“多谢爹!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呵呵”云从愿被这话哄得笑出声, 任由云依斐抱着自己手臂:“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心中既有理想,爹总不能拦着你,让你日日苦闷。不过, 有句话得给你说在前头” 云依斐看着云从愿郑重的神色, 忙点点头, 但听云从愿说道:“这条路,远比你想象的要难。有所得,必会有所失,无论日后结果如何,爹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云依斐手下渐渐捏紧了父亲的衣袖,她看着西方那一轮如盘的落日,过去十年的经历,在眼前飞逝而过,她低语道:“爹你放心,我绝不后悔。” 随着这句话说出,云依斐依稀感觉到过去的记忆,渐渐从心间流逝,被草原上无遮无拦的北风,带去了远方。 从今往后,她云依斐,只望将来,不念过去! 云从愿深吸一口气,她的命运,终归在她自己手里。他笑笑道:“走吧,咱们去看纯熙。” 父女俩一同往营帐里走去,云依斐忽地想起一桩事,问道:“对了爹,草原如今青草遍地,今日的大火,你是怎么烧起来的?” 云从愿笑笑道:“你大概不会想听。” 云依斐拽拽云从愿手臂:“你说嘛,让女儿也学学。” 云从愿顿一顿,淡淡吐出两个字:“牛粪。” 难怪烟那么大!云依斐被这个回答噎了下,诧异地看了一眼云从愿,低着头没再言语,和云从愿一起回了营帐。 余下的时日,纯熙留在营地里养伤休息,云从愿和云依斐父女联手,一同重创了余下的几个部落,两月的功夫,便平定了此次雁鸣关之乱。 两个月后,待云从愿率兵返回的时候,纯熙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便跟着云依斐和云从愿一起骑马而归。 走时夏日炎炎,待归来时,北方已入初冬。 在家里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清晨,云依斐刚睡醒起来,衣服都没来及换,就一直在屋里头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纯熙捧了云依斐的裙子上前,问道:“小姐,你找什么呢?” 云依斐寻着十年前的记忆,说道:“我记得,当初爹出征前,我给他做了一件冬日里穿得大氅,但是记不起来放哪儿了。” 那件衣服,当初没能给爹送出去,是她毕生的遗憾,后来便一直带在身边,每逢冬日就自己穿。 纯熙无奈地笑笑:“小姐,你记性怎么差了?你不是说怕被虫蛀吗?卷了樟脑单独放了个箱子。” 说着,纯熙转身去帮她拿给云从愿做得冬衣。不多时,纯熙捧着藏青色的大氅走了过来,云依斐展颜一笑接过,爱惜的摸了摸,说道:“我一会儿就给爹送去。” 纯熙“嗯”了一声,拿了云依斐的裙子过来,云依斐看看,吩咐道:“取男装吧。” 纯熙看了看手里的裙子:“小姐,这在自己府里,不用吧?” 云依斐摇摇头:“为保险起见,日后我皆以男装示人,记得给府里所有人都叮嘱一遍,将军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纯熙耸耸肩,只好重新换了男装来,不必再盘发髻,收拾起来极快,不一会儿,云依斐便如一名翩翩公子一般,站在了纯熙面前。 纯熙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小姐个头随了将军,不成想” 说着,纯熙伸手,一把按住云依斐扁平的胸口,接着道:“不成想,这儿也随了将军。” “走开!”云依斐一把打掉纯熙的手,白了她一眼。转身拿起黛笔,将眉毛描粗了些,希望看起来别那么秀气。 她不就身材上缺点儿女人味儿吗?虽然她自小习武,却也不是个鲁莽的女人,个头天生高,又瘦,比起那些娇小姐是不那么惹人怜爱,不过小小的也挺好的,要那么大做什么?练武累赘。 收拾妥当,云依斐便拿着给云从愿做得冬衣,和纯熙一同去了云从愿院里。 云从愿已经练完武,此时正在书房里,云依斐走进去唤道:“爹!” 云从愿拿着笔,抬头看了云依斐一眼:“来了?”复又低头继续写。 云依斐见爹在忙,就先没提衣服的事,凑到云从愿身边,看他在干嘛。 云从愿觉察到云依斐过来,边写边说道:“在写战功册。等回京呈给皇上。你在这次平乱里,立功不小,爹会如实禀报,到时候皇上会论功行赏。” 云依斐低眉看着云从愿的头顶笑笑,安静地看着云从愿写战功册,待战功册写完,云依斐才将给云从愿的冬衣拿了出来。 云从愿展着手臂,让云依斐将新作的大氅给他披在了身上。 穿好后,云依斐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一番自己人称二郎将的父亲,喜滋滋地问道:“爹,你喜欢吗?” 云从愿看看身上的大氅,针脚细密,一看便是下了功夫的,心里头涌上一股暖意,笑着点头:“难得我有个会做衣服的儿子,哪儿敢不喜欢?” 云依斐抿唇一笑,上前帮云从愿将衣服脱下,拉上纯熙,一同去吃早饭。 在家里休整了三日,云依斐一家,便整理行装,启程前往长安。 等他们到长安时,一事寒冬腊月,一行人暂且在客栈里落了脚。 放下行李后,云从愿便喊云依斐来自己屋里吃饭。云依斐前脚刚进屋,后脚小二便端上来一个热腾腾的坛子,笑嘻嘻地说道:“老爷点的佛跳墙,慢火煨了两日,既入味又暖身子,几位爷尝尝。” 刚解开盖子,屋子里便溢满了香味,云依斐食指大动,忙让人盛了一碗,和云从愿c纯熙一起吃了起来。 饭到一半,云从愿给云依斐和纯熙各自夹了一筷子菜,说道:“爹已经派人去给王爷递了拜帖,咱们明早去王府拜见王爷。” 云依斐闻言,顿时没了食欲,将刚夹起的菜放回碗里。她记得,从前爹来长安,都是暂住襄王府,这次怕是也不例外。 可她不想去,去了难免会遇见段承宇。此时的他,怕是正如火如荼的在想法子娶钟情。 但是以爹和王爷的交情,身为小辈,初来长安,不去拜见,委实说不过去。且王爷王妃,对她恩深义重,更不能不见! 云依斐满眼愁云,扒拉一筷子米饭,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她得想个法子不去,拜见王爷的事,等日后段承宇不在府上的时候再去。 云依斐又吃了几口,忽地蹙眉,放下筷子对云从愿道:“爹,本想一会儿陪你去城里走走。但我不知是不是刚才吃饭急了,胃有些不大舒服。” 云从愿亦放下筷子,关怀道:“怎会不舒服?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路上受了寒?” 云依斐摇摇头:“不清楚,约莫睡一觉就好了。爹,你和纯熙吃吧,我回屋里躺躺。” 说着云依斐站起身,云从愿叮嘱道:“若是实在难受,就请大夫。” 纯熙忙道:“不如我陪公子回房。” 云依斐摇摇头:“这几日你也累了,我还没难受到需要人照看,你好好吃饭。” 说罢,云依斐冲纯熙笑笑,拉开门离去,回了自己房间,早早洗漱睡了。 第二日卯时未到,云从愿便先带着写好的战功册,进宫上朝面圣。云从愿下朝回来,直接去了云依斐房里找她。 来开门的是纯熙,一打照面,就对上纯熙面上的一层愁云,云从愿边往里面走,边疑惑道:“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 纯熙给云从愿行个礼,说道:“回禀将军。公子昨晚就不舒服,怎知今早起来非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云从愿一听,忙绕过屏风进到里间,但见云依斐侧靠在榻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云从愿眉心一蹙,走过去在云依斐身边坐下,用手背贴了一下云依斐的额头,关怀道:“不见烧,是哪儿不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就在她万分焦急王爷怎么还不回来时,头上忽然多了一把伞, 遮去了漫天的风雪。她惊了一下, 扭头一看, 便对上了段承宇面带笑意的目光, 她在朔州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如眼前的少年般好看又贵气的人。 他还递给云依斐一件大氅,笑意得体:“瞧你的打扮,不像是下人,怎么独自一人站在雪里?先把这大氅披上, 别冻着了。哦对了, 姑娘放心, 这大氅是我新作的,准备送给姑姑, 并非是在下穿过的。” 云依斐愣愣地接过大氅, 披在身上,其实她有给父亲做的那件, 但她舍不得披。 看她披好,段承宇捏着伞骨,将伞柄递给她, 云依斐接过, 段承宇冲她一笑, 转身走进了漫天飞雪中。 没了伞的段承宇, 不多时,雪就落满了发和肩头,云依斐望了望自己头顶的伞,再度看向他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再也拉不回来。 雪地里,段承宇肩头落满雪的背影,渐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滋生蔓延 初失父亲的她,被他的伞和大氅温暖。尤其是后来知道,他便是段承宇,那个与她有婚约的人之时,她便不再控制自己心中的向往,任由心中的感情如千尺瀑布般一泻而下。 可是她没有想到,在段承宇知道她的身份后,那日在雪中所见的那个笑容,便再也没在他脸上出现过。 可饶是知道段承宇在她之前就认识了钟情,她也没办法控制在心里滋生蔓延的感情,她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也从没见过那么温柔的笑容,更没有父亲和王爷之外的人,叫她如此心生依恋,连纯熙都比不得。 那时她觉得,段承宇不喜欢她,是因为不了解她,如果当他了解到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他一定会喜欢自己。 可事实证明,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人可以改变这世上很多事,小到盆栽的形状,大到贫瘠的命运,可唯独没法儿改变人心,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 过去她一直不肯承认,段承宇不爱她这个事实。可现在她可以笑着承认他确实不爱自己,因为这一次,她也不爱他。 云依斐做出一副发愣的模样,手一摊指指云从愿身边的段承宇,向云从愿问道:“爹,这位是?” 云从愿上下打量一番,见云依斐起色尚好,便分别介绍道:“这位是王爷世子。这位是犬子疏清。” “哦”云依斐了然,抱拳给段承宇行个礼:“原是世子殿下,失敬失敬。” 看着给自己行下礼去的云依斐,段承宇脚步微微后撤,分明是她的容貌,可为何c为何眉毛看起来更宽些?脸旁轮廓也更明显,声音也更粗些 段承宇看着身为男子的云依斐,压着心间如鼓如雷的心跳,眸色里满是怀疑,为什么一切都没有变,唯有她变了? 容貌还是她当初的容貌,只有一些细微的变化段承宇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男人样貌的云依斐,他心间的感觉,和当初抱着云依斐尸体时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痛苦难受,一样的求而不在。 段承宇半晌没有回应,云依斐行礼的胳膊都有些酸了,不解地重新唤道:“世子?” “啊”段承宇回过神来,回了礼:“在下段承宇,见过疏清。” 云从愿笑着随口问道:“世子方才在想什么?” 段承宇看了云依斐一眼,笑着遮掩道:“从未见过如此清秀的公子,乍一看像姑娘,方才失礼。” 云依斐和云从愿对视一眼,便见云从愿岔开话题道:“你身子不适还追出来,咱们回客栈吧,世子给你带了补身子的药材,还不谢过世子?” 云依斐看看段承宇,没想到啊,做他的女人,还不如做他的兄弟。 心里编排着,云依斐行了个谢礼:“多谢世子。” 段承宇笑笑免了礼,和云依斐并肩走在一起,问道:“怎样?人追到了吗?” 听段承宇这般问,云从愿也看向云依斐,等她答案,云依斐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没提唐义璋的名字,只说这事儿是一个贵公子办得。 段承宇听她说话,目光一直流连在她的面上,待她说完,段承宇道:“寻常人不爱管闲事,不想疏清却有侠义之心,能想着追出来给伤者讨个公道,在下佩服。” 云从愿闻言“呵呵”笑笑,谦道:“他不过是小打小闹,入不得世子的眼。” 段承宇道:“三岁看八十,小事见真章。我相信迟早有一日,疏清会名扬天下。疏清,此次来长安,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我可以带你去。” 云依斐听了出来,段承宇是想给她做个向导。以爹和王爷的交情,日后她和段承宇免不了会打交道,但公事是公事,私事上就免了吧。 想着,云依斐故意曲解了段承宇话中之意,回答道:“我来京城,想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拼尽一己之力,护住亲友安康,护住周朝太平。” 段承宇闻言一愣,心间漫上彻骨的凉意。一个疯狂的想法,出现在段承宇脑海里,她说亲友安康,她说周朝太平,难道,她知道日后周朝会分裂? 段承宇眼白上出现几根血丝,他侧头望向云依斐,莫非,她死后也像自己一样,回到了十年前? 还是说,这只是身为男子的寻常愿望? 段承宇不由蹙眉,他急需理清这一团乱麻。 倘若她也和自己一样回到了过去,那么她要做的,就是不再让过去的悲剧发生,所以她换上男装,想进入朝堂阻止。 还有一件事,假如她也回来了,那么她以男子身份示人,就无疑彻底断了和他成亲的可能。 段承宇的心骤然一疼,贺兰山关处的那把弯刀再度出现在眼前。他看着脚下的路,眸中的血丝越发的多,如果她回来了,那就绝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也回来了。 否则否则,连见她一面,怕是都不行了。 这一刻,段承宇心底反而期望起,是另外一种情况,就是这一次,云依斐真的是男子,方才说的话,不过是男儿大志罢了。 现在,他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段承宇看向在和云从愿说话的云依斐——她到底是男是女? 云依斐的箭离弦而出,先那人一步射穿了他的喉咙,那人登时瞪大了眼睛,身体直挺挺地朝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没了气息。 射死一个,云依斐尚未来及喘口气,却听见纯熙喊了一声将军,那声音穿破战场上男子们厮杀的呼喝声,钻进她的耳朵里。 云依斐心底一沉,忙转过身子寻着声音望去,但见一直箭,已离弦朝父亲射去。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刹那间静止,那些拼死厮杀的将士在她眼前化作虚晃的黑影,耳畔只余呼呼的风声催命而来。 就在这危难之际,云依斐忽见纯熙不知何时赶到了父亲身边,只见她双脚一蹬,身子离地而起,在身边一位骑兵的马屁股上狠狠一脚,整个人借力跳了起来,随即便见父亲在箭射到的那一刹那,被纯熙扑下了马。 两个人摔在地上滚了一圈,云从愿率先爬起来,蹲在纯熙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面色焦急的呼喊着什么。 云依斐目光穿过来往不断地人影,这才看清,原本射向父亲的那把箭,此时正不偏不倚地钉在纯熙后背上。 云依斐心头一痛,边朝父亲和纯熙那边疾跑过去,边抽出箭,朝那射箭之人射去,那人已有警觉,侧身躲过致命一箭,云依斐第二箭紧随其后,那人躲避慢了一步,被箭头擦伤了脖子,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云依斐正欲射出第三箭,却被敌方一名骑兵挡住了视线,待云依斐绕过那名骑兵时,射箭那人已不见了踪迹。她只好暂收起弓,专心赶往父亲和纯熙身边。 来到父亲身边,但见父亲怀里的纯熙,面色惨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下,纯熙费力地睁着几欲闭合的双眼,薄唇微动,似乎是在唤“将军”。 云依斐哪里顾得上纯熙在说什么,她忙撕开纯熙伤口周围的衣服,几近发黑的血液不断的流下。 云从愿见此蹙眉,沉声道:“箭上有毒!” 云依斐点点头,忙从怀里取出解药,递给父亲:“爹,这是解药,你看护纯熙。” 纯熙重伤,不能再耽搁,得赶快结束这场战役。云依斐目光在战场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敌方首领的身上,擒贼先擒王! 云从愿接过药瓶,刚给纯熙喂下药,却见云依斐抽出剑,紧紧握在手里,朝敌方首领那方跑去。 云从愿怀里抱着纯熙,看着云依斐渐渐远去的背影,急到嗓音破裂:“斐儿,你回来!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段承宇礼貌地笑笑,跟了云依斐父女一同回客栈。 回到客栈, 几人刚在椅子上坐下,才倒上茶, 喝了几口, 段承宇尚未来及套话, 便听云从愿的侍从来报, 说是唐侍郎家的公子上门求见。 云依斐颇有些不解, 唐义璋来了? 云从愿放下茶盏不由一笑,说道:“与三郎经年未见,这就派了他儿子上门,请吧。” 云依斐这才记起来, 当年父亲c襄王c唐靖三人私交一直不错。 不多时,唐义璋在侍从的指引下, 进了房间,他刚进屋,尚未来及给云从愿见礼,便看见了一旁的云依斐,眸色一亮, 喜道:“哎?你不是今日那位公子吗?” 又见到段承宇,奇道:“世子也在?” 云从愿不解地看看两个人, 问云依斐:“你们见过了?” 云依斐点点头回道:“今日那位贵公子便是他。” 唐义璋这才反应过来向云从愿行礼:“晚辈唐义璋, 拜见云将军。” 云从愿免了唐义璋的礼, 指指一旁的椅子,说道:“坐吧。” 唐义璋又与段承宇相互见了礼,方才在椅子上坐下,云从愿命纯熙给他倒了茶,说道:“记得上次见你,你还不满十岁,如今也长大了。” 唐义璋挠头笑笑,从怀里取出一封烫金的帖子,递给云从愿:“云将军,我是替爹来送请帖的,谁知路上遇上几个小贼,耽搁到了现在。我爹明日请将军赴宴。” 云从愿拿过帖子看看,放在桌上:“与你爹经年未见,是该好好聊聊。” 唐义璋看向云依斐,又看看云将军,问道:“这位是?” 看来是避不过了,云依斐站起身行个礼:“在下云将军之子,云依斐,字疏清。” 唐义璋总算问出了他的名字,笑道:“我还寻思以后找找你,原来你是云将军的儿子。我叫唐义璋,刚跟你说了,对了,我字令仪。不过你的名字听着像姑娘家的,人长得秀气,也像个姑娘。” 段承宇接过话:“小三郎也这么觉得是不是?我瞧着疏清也像姑娘。” 说罢,段承宇看向云依斐,留意她面上的神色。云依斐站起身,取下悬挂在壁上的剑,“哐”地一声放在桌上,道:“若不然比比,看看我像不像姑娘。” 唐义璋这才觉得自己失言,毕竟没有男人愿意被说成是像女人,忙道:“别别别,是我失言,疏清别恼。不过,比试这事儿以后可以试试。不瞒你说,在京城这么多年,我还没遇上能过招的人。” 段承宇没在云依斐脸上看出异样,只得收回了目光,他将目光转向唐义璋:“疏清才来长安,你就喊打喊杀?” 唐义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世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好风月不好刀剑,不能要求我们俩也这么风轻云淡啊。” 这好风月三个字,指的是什么再清楚不过,段承宇眉心一跳,忙看向云依斐,心头一阵儿发虚。 云依斐早已习惯段承宇和钟情绑在一起,对此毫无反应,但是听唐义璋说话这么随意,反倒是愣了一下,忽才想起来,当年唐义璋随唐靖离开长安前,曾和段承宇是很好的兄弟,记得从前还见过他几回。 可后来局势大变,因立场不同,昔日好友反目成仇。 云依斐接着唐义璋的话说道:“可不嘛?既然大家都是武将世家,合该相互切磋,交流成长。” 唐义璋拍了下桌面,对云依斐赞道:“对脾气!” 云从愿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行了,你们三个也别在这屋里陪我枯坐着了,一起去城里走走吧。依斐初来乍到,还请二位多多照顾。” 云依斐本来不想去,扭头正见云从愿面上露出疲惫之色,想来今日应酬一日,爹是累了,便只好起身,和段承宇c唐义璋一起出了门。 出了客栈的门,唐义璋顺势就将胳膊搭在了云依斐肩上,云依斐一愣,正欲打掉,却见唐义璋拍拍她的肩头,另一手指着满城的亭台楼阁,豪言道: “看!在你眼前的,就是令天下寒士俱向往的长安!在这里,你可以实现心中一切的远大抱负!据说当年钟丞相,就是穿着一身布衣来到长安的,你看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别看咱们现在一无所有,等以后,咱们也会在这长安城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这一席话,说得颇为掷地有声,字字句句,皆是少年人的蓬勃气概。云依斐的目光,顺着唐义璋的手,再次看了一遍这昔日熟悉的长安城。 当年群雄并起的割据势力,无一不是奔着这长安而来,这里有大明宫,有玉玺,有天下至尊至贵的皇位。 人的欲望被无限放大,眼前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诱惑,哪怕脚下已经遍地血腥,却还是有无数人踩着前人的尸体,前仆后继地奔向那些迷人眼的诱惑。 段承宇伸手扯住唐义璋肩头的衣服,将他扯去一旁,自己站在了云依斐身边,对唐义璋道:“好歹是个世家子弟,别跟市井小混混似的勾肩搭背。”一旦她是女的呢? 唐义璋看着段承宇,一脸茫然,嘀咕道:“我搭他一下,怎么就成市井小混混了?” 段承宇一时语塞,云依斐瞥了段承宇一眼,现在的他,正是当年清高的时候,什么王权富贵最是入不得他的眼,且权贵的所作所为,他基本都是瞧不上的。 这一回,她云依斐怕是也要往上爬,越发是段承宇讨厌的那类人,得,反正日后他见自己努力挤进朝堂,迟早会瞧不起,也不必再虚与委蛇。 自己一身男装,有什么好担心男女大防的?想着,云依斐走到唐义璋身边,学着他方才的模样,伸手搭着他的肩膀拍一拍,语气间隐含讥诮:“世子毕竟是世子,哪像咱俩这么没规矩?走吧,带我四处走走。” 唐义璋展颜一笑,这一天下来,云小将军的方方面面,当真是对他胃口。云依斐松开唐义璋,往前走去,唐义璋连忙跟上,和云依斐攀谈起来。 段承宇被甩在身后,他看了一眼云依斐的背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她真是男子也就罢了,倘若她是如他一般带着记忆回来的,那她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世子毕竟是世子”,这话听着,像是给他们之间画上了身份的界限。 段承宇眉目微垂,走快两步,追上了他们。 刚走到他们身边,就听唐义璋在问云依斐:“对了疏清,武举会试就在年后,你之前童试乡试成绩如何?” 听唐义璋提起这事儿,云依斐不由犯起了愁,武举每三年一次,从童试开始选拔,会试在京城举行,她早就错过了前两次,会试自是没法参加,若要进入朝堂,难不成还得等三年后吗? 想着,云依斐道:“之前陪我爹去雁鸣关外平乱,错过了今年的童试乡试。” “啊?”唐义璋蹙眉:“那你岂不是还要等三年?” 云依斐亦是叹气:“三年肯定不能等”两年后越王就会登基,若等三年,黄花菜都凉了。 “实在不行,我就走寻常士兵的路,看看能不能靠军功爬上去。”云依斐这般打算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防盗章,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段承宇猛地站起身, 就想去屋里找铜镜, 可谁知, 脚刚迈出去一步,小腿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段承宇眉头一蹙,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王妃和襄王忙上前扶他,王妃急道:“承宇,腿怎么了?是不是被你父王打坏了?” 不等段承宇回话,王妃转头跟襄王道:“你也是!对自己儿子下手怎就这么狠!” 襄王也知自己方才下手重了些,但王妃在这么多人面前责难,叫他多少有些抹不开脸面,为护住自己的威严,便冷着脸道:“我要是不重些,你的好儿子, 怕是就要血洗王府了。” 说罢,襄王弯腰拉过段承宇胳膊搭在肩头, 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架了起来,扶着他往房里走去。 说来奇怪,方才看段承宇和护院们交手,似乎武艺比从前精进了许多, 看来自己忙碌的这段时间, 段承宇很是用功。襄王唇角挂上一丝浅淡的笑意。 王妃边帮着襄王扶段承宇回房, 边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快去将城里的大夫都请来,再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世子和大家治伤。” 婢女行礼回话:“方才已经有人去给世子请太医,估计也快到了,奴婢现在去请城里的大夫。” 说罢,婢女行礼退了出去。 襄王和王妃扶了段承宇进屋,让他在塌边坐下,段承宇顾不上小腿钻心的疼,忙对跟进来的小厮道:“把镜子给我取来。” “是,世子。”小厮忙走到窗边的柜子上,将架子上的铜镜取了下来,给段承宇拿过来,双手呈给他。 段承宇接过铜镜,手捏着铜镜边缘,低眉看去。 但见镜中自己的脸庞,分明是少年时的模样,白净c青涩c稚嫩。 他那双血丝尚未褪去,饱经十年苍霜的眼睛,此刻在这样一张少年人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段承宇松开一只捏着铜镜的手,朝自己脸上摸去,修长的手指滑过脸颊,每一份触感都是那般的真实,镜中人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是他没有错。 盯着铜镜看了好半晌,段承宇才放下手,将铜镜放在了膝盖上,抬眼朝窗外望去。 窗户开着,段承宇的目光透过窗扉,飞过王府的层层屋檐,看向远方天际处那一片血色残阳。 就在这时,方才派人去请的太医,在家厮的引领下,提着药箱走进了段承宇的卧室。 王妃和襄王配合着太医,将段承宇受伤的腿抬到了床上,又将今日段承宇发疯的事,细细给太医讲了一遍。 襄王夫妇和太医在一旁说着话,段承宇却恍若未闻。 昏黄的光线斜洒在他的脸庞上,他就这般朝外看了好半晌,心里方才一点点的接受眼前这个事实——他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云依斐尚未来到襄王府,越王尚未登基,周朝尚未四分五裂 念头流转到此,段承宇忽地想起一桩事来,忙收回目光,一把拉住王妃的手臂,急急开口问道:“娘,云将军死了吗?” 王妃和太医的谈话忽然被段承宇打断,王妃听他这般问,愣了愣,不由觉得好笑,只得摸摸段承宇拉着她手臂的手,笑着安抚:“你怎么了?一会儿问自己死没死,又问娘死没死,现在还问起云将军?云将军怎么会死?怪不吉利的。你放心,谁都没有死,大家都好好的。” 段承宇听闻此言,唇角终于露出一个笑意,但笑容没持续片刻,他复又焦急地问道:“那云将军,有没有去雁鸣关?” 襄王闻言蹙眉:“怎么你还是不留心朝政?雁鸣关外那几个部落又在闹事,命云将军平乱的圣旨一个半月前就发出去了。承宇,你身为我的儿子,心思需得往朝政上放一放” 襄王尚在说话,但他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落进段承宇耳朵里。 段承宇满心里焦急,云将军若是就这么去,会死在雁鸣关外,他绝对不能让云将军死,他得去。 想着,段承宇起身就要往外走,可谁知脚刚落地,小腿上那钻心的痛再度传来,疼得他膝盖一弯,险些跪在地上,所幸被襄王和王妃及时扶住。 两人忙将他扶回去在床边坐下,王妃责难道:“你干什么啊?太医还没看,你要去哪儿?” 说着,王妃示意太医去给段承宇看腿,太医行礼领命,上前用剪刀剪开段承宇的裤子,去查看伤势。 段承宇顾不上许多,抬头就对襄王提议:“父王,此次雁鸣关之战非比寻常,儿子须得前去助云将军一臂之力。” 襄王上下打量段承宇两眼,疑道:“你去做什么?” 段承宇正欲说话,忽地意识到,若是现在是十年前,那么父王母后,并不知晓未来之事,他若是说云将军会中毒而死,怕是会被当做得了失心疯给关起来。 想着,段承宇按下心头焦急,扯着嘴角干巴巴地笑笑,给襄王做解释:“是c是这样,儿子并非不关心朝政。雁鸣关外那些个部落,每年这个时候都不老实,儿子今年也提前派人去做了些打听,听闻他们的可汗,一直在研制毒箭,此事云将军尚不知晓,若是在战场上不慎被毒箭擦伤,怕是会危及性命。” 襄王听罢,脸色暗沉下来,背起手,拧着眉头,在段承宇榻前来回踱步,缓缓开口:“倘若真有此事,咱们不能坐视不管。须得给翰飞送去解毒的药,以防不测。” 此话正中段承宇下怀,他忙接过话:“儿子也正有此意。” 段承宇顿一顿,心里回忆着十年前他们父子相处的情形,抬头看着襄王,说出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父王,这些年是儿子不对。身为您的儿子,却不思进取,妄想采菊东篱。是儿子错了” 襄王听罢此话,转头看向段承宇,眸色中隐隐有些意外,半晌后,他方笑着道:“知错就好。你须得明白,如今你事事顺遂的生活,是父王的身份和在朝中的地位给你提供的。一旦失去权势,你以为,你还有那个闲情雅致,去向往什么采菊东篱吗?” 段承宇闻言低眉笑笑,这番话,十年前父王不知道给他说过多少回,但那时的他,对此万分不屑。 有些事,当真是需得自己经历了,才能明白。 段承宇抬头复又对襄王道:“日后儿子自会与父王同心同德。父王,我想着,这次雁鸣关平乱,对儿子来说是个极好的历练机会,不如给云将军的解药,就由儿子去送。” 襄王神色渐渐不再那么严厉,儿子自己提出要历练,他自然不会拦着,正欲同意,却见太医行礼:“回禀王爷c王妃,世子的腿,有些骨裂,短期内怕是不能走动,须得静养一段时日。” 段承宇看向自己的腿,心底一沉,如此一来,他岂非去不了雁鸣关了? 王妃听罢太医所言,幽怨地看了襄王一眼,复又去问太医段承宇今日发狂的事。 襄王听儿子伤到骨头,心里难免愧疚,只好安抚段承宇:“日子还长,历练有的是机会,你先好好养伤。翰飞那边儿,我会尽快派人去送解药。” 段承宇看了看自己这条不争气的腿,拧眉抿唇。他满心里焦急,到何时,他才能再见云依斐? 太医给段承宇诊了脉,起身对王妃道:“回禀王妃,世子脉象正常,一切无碍。今日发狂一事,怕是医者无力,不如找找方士。” 王妃只得应下,待太医给段承宇缠好腿后,便命人送了太医回去。 太医刚走,王妃叫过小厮,命他去找个道士来看看,话未说完,却被段承宇拦下:“娘,我没事,不用找了。” 王妃想着今日见到的情形,依旧不放心,说道:“还是请个人来看看,保险些。” 段承宇笑笑:“真的没事,儿子不过是下午小憩时,做了个极可怕的梦罢了。” 王妃拉着段承宇的手在塌边坐下,关怀道:“你梦见什么了?” 往昔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在段承宇脑海中闪过,他扯起嘴角笑笑:“没什么,一个梦而已。娘,你和父王回去休息吧。” 段承宇今日这个样子,王妃哪儿肯回去休息,便一直留在段承宇房中照看他,命人给他熬药,做补汤 段承宇失去父母十年,骤然相见,自然也想多跟父母呆呆,便没拦着,任由王妃在他屋里忙里忙外,自己则和襄王聊天。这一晚,他们父子俩说的话,加起来恐怕抵得过以往的总数。 直到夜深,王妃和襄王方才回房。 襄王夫妻二人前脚刚走,段承宇正要休息,谁知,却见贴身照顾他的小厮季泽面带喜色地跑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 41 章 防盗章,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从愿亦放下筷子, 关怀道:“怎会不舒服?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路上受了寒?” 云依斐摇摇头:“不清楚,约莫睡一觉就好了。爹,你和纯熙吃吧, 我回屋里躺躺。” 说着云依斐站起身, 云从愿叮嘱道:“若是实在难受, 就请大夫。” 纯熙忙道:“不如我陪公子回房。” 云依斐摇摇头:“这几日你也累了, 我还没难受到需要人照看,你好好吃饭。” 说罢,云依斐冲纯熙笑笑,拉开门离去, 回了自己房间, 早早洗漱睡了。 第二日卯时未到,云从愿便先带着写好的战功册,进宫上朝面圣。云从愿下朝回来,直接去了云依斐房里找她。 来开门的是纯熙,一打照面, 就对上纯熙面上的一层愁云,云从愿边往里面走,边疑惑道:“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 纯熙给云从愿行个礼,说道:“回禀将军。公子昨晚就不舒服, 怎知今早起来非但没好, 反而更严重了。” 云从愿一听, 忙绕过屏风进到里间,但见云依斐侧靠在榻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云从愿眉心一蹙,走过去在云依斐身边坐下,用手背贴了一下云依斐的额头,关怀道:“不见烧,是哪儿不舒服?” 云依斐道:“许是有些水土不服,肠胃里不大舒服。我已经让小二去帮忙请大夫,爹你放心。只是今日没法儿陪你去王府了。” 云从愿摆摆手:“小事,你的身体要紧。一会儿大夫来让好好瞧瞧,爹早点儿回来陪你。” 云依斐乖巧地点点头:“嗯,我有纯熙陪着呢,你尽管去忙。” 云从愿陪着云依斐坐了会儿,等时辰差不多,带上在朔州采买的特产,去王府拜见襄王。 云从愿走后,云依斐从榻上坐了起来,让纯熙给她拿湿绵巾过来。 纯熙边给云依斐递绵巾,边不解道:“小姐为何不去王府?还装病骗将军。” 云依斐接过绵巾擦去抹在唇上的珍珠粉,说道:“不是不去王府,而是不想现在去。我自有主意,你听我的便是。” 纯熙撇撇嘴,无奈的“哦”了一声。 休养了一个秋季,段承宇的腿伤,基本已经好全。 清晨的阳光,透过院中几棵柏树,在王府会客厅内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段承宇那套黛青的衣摆上。 他手捏着椅子扶手,时松时紧,眼睛一直看着大门处影壁的方向。 打昨日听到云将军要来府上,他便坐立难安,昨夜更是一宿没睡,今日天刚见点儿亮,便从榻上爬了起来。 听闻这次,云将军是举家同来长安,想来,云依斐也和他一起来了。 从昨日收到消息到现在,他脑中想了几百回两个人见面的情形。 说实在的,从前她只是个世家小姐,和别家的小姐没有区别,可十年磨炼之后的她,周身上下,宛如绽放着炫目的光彩。再兼自己后来的失败,和她站在一起,就好似鸿鹄与燕雀,他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状态去见她。 虽知在十年前的云依斐看来,现在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心中全然是云依斐过去的模样,他委实不知所措。太热情,生怕云依斐会以为他是个轻浮之徒,太平静,他却又怕让云依斐觉得自己不喜欢她,从而撇下他。 就在这般心绪烦乱的煎熬中,段承宇终于听到影壁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手下忽地捏紧椅子扶手,背离靠背坐了起来,身子前倾朝影壁处看去。 不多时,便见王府小厮,引着一位身形高瘦挺拔,身披藏青色大氅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步伐沉稳,周身上下的武将杀伐之气,直逼得段承宇颇觉重压。 想来,他就是人称二郎将的云从愿,云依斐的生父。云从愿与他幼年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他只记得云从愿曾来过府上小住,但样貌什么的,早就忘记。不成想,云从愿竟是这般出众的武将。 待他渐渐走近,段承宇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与云依斐有六分相似,而身上的那件大氅,他更是眼熟,正是云依斐披了十年的那件。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件藏青色的大氅,原是属于云从愿的,所以云依斐才会十年不离身,哪怕破了,也是修修补补继续穿,不换新的。 当年他心底里还编排过,旁人家的小姐冬日里穿的披风,不是绣红梅便是绣牡丹,而云依斐却偏生穿一件藏青色大氅,颜色暗又显得凌厉,不似旁的女子般娇艳。 今日他方明白,这身藏青色的大氅下,原是她想念父亲的哀思。 胡思乱想间,云从愿已走进了会客厅,坐在主座上的襄王起身相迎:“翰飞,你可来了。” 云从愿行礼道:“拜见王爷。” 襄王忙扶住云从愿的手臂,免了他的礼,边扣着他的小臂,拉他往后院走,边说道:“今日下朝就想跟你说话,但碍于人多。来,屋里备了席,烫了酒,咱们坐下好好叙叙旧。” 云从愿笑道:“多谢王爷厚爱,王爷不嫌叨扰就好。” 襄王和云从愿去了后院,段承宇则蹙着眉,继续看影壁处,却没再见人进来,他忙问正欲走出去的小厮:“只有云将军一个人来吗?没别人了吗?” 小厮点点头:“回世子的话,只有云将军一个人来,没别人了。” 她怎么没来?不是说举家同来长安的吗?段承宇希望落空,心间无比烦躁,他冲小厮摆摆手:“你去忙吧。” 说罢,他恋恋不舍地看看影壁处,转身跟着去了襄王院里。 襄王和云从愿刚围桌坐下,便见段承宇走了进来。云从愿看着走进门的俊朗少年,不解道:“这位” 襄王“哦”一了声,笑着道:“瞧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忘了介绍,这是承宇。” 云从愿了然,起身抱拳行礼:“见过世子!” 段承宇恭敬回礼:“见过云将军。” 襄王指了指桌边的椅子,对段承宇道:“你也坐。” 段承宇依言坐下,云从愿看了看段承宇,对襄王道:“虎父无犬子,世子虽年少,但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瞧着要稳上许多。” 段承宇低眉:“多谢将军夸赞。” 襄王看着段承宇笑笑:“他也是这段时间才开窍,有了点世子的模样。” 说罢,襄王命人斟了酒,向云从愿问道:“对了,这次不是一家人一起来的吗?依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也不叫我见见。” 云从愿看着桌上的菜,顿一顿,方才道:“王爷,这事儿还不知该怎么和你说。如今孩子们也大了,委实该好好聊聊。” 襄王闻言,朗声笑起,而后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儿咱们十六前年就已经说定了,不如趁你这次回京,咱们也将孩子们的婚事定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 42 章 防盗章,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段承宇想了想, 对钟情道:“钟小姐错爱。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钟情闻言, 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即红了眼眶。她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不可置信般的反问道:“命?莫强求?” 她一声冷笑, 垂眉的瞬间, 从帷帽的轻纱下,落下两滴泪滴在鞋面上。片刻后, 她复又抬起头,压着心头的哽咽质问道:“从前那个不信命的段承宇去哪儿了?你分明说过, 哪怕天下人都反对我们, 你都会坚持下去。” 段承宇闻言低眉,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段承宇。经历那么多,他才慢慢明白,一个人活着,要顾及的太多, 很多事并非他想就能做到。 也只有当初年少轻狂, 才会说出那么幼稚的话。越王登基后,钟情还是进宫做了淑妃,她命里的人, 是越王, 不是他, 而他命里的人,是云依斐! 从前他不信命,但有些事,叫他不得不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段承宇自嘲般地笑笑,看向钟情的神色中毫无留恋:“我为自己过去的无知跟小姐道歉。请问小姐,假如有朝一日,我和丞相陷进你死我亡的局面里,丞相叫你递一杯毒酒给我,你递是不递?” 钟情闻言愣住,她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被段承宇突然这样问,她委实不知该作何回答,半晌没有言语。 段承宇见此失笑,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递了,若非她那杯酒,他不会败的那么快,云依斐也不会落得那般惨烈的结局。 过去的所有悲剧都历历在目,段承宇平静无澜的双眸看向钟情,只道:“在滔天的权势面前,无论什么感情都脆弱不堪。这便是命,你我都无能为力!” 说完这话,段承宇抱拳,向钟情行下礼去,说道:“我祝小姐,选聘高官之主,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告辞!” 说罢,段承宇不再多做停留,转身上楼去追云依斐。 见他离去,钟情脚步微微向前,似是想留住他,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她目光追着段承宇,看着他在楼上各个雅间里来回寻找,看着他穿梭在来往的人群里。 身旁婢女不忿道:“小姐,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与小姐传书的是他,今日说这些冷人心肺话的还是他。小姐是丞相之女,岂是旁人可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丞相之女?”钟情低语冷嗤,在爹的眼里,她是丞相出身尊贵的嫡女,不是他的女儿。嫡女的身份,可以帮爹巩固最重要的东西。 爹早就让她去给越王做侧妃,但是她心里念着段承宇,念着这世上有一个把她放在心上在乎的人,在府里跳了一回池塘,险些赔上命,方才换来爹的松口。 她没有一日不再期盼段承宇如他所言,能够战胜所有阻碍迎她离开。 可没想到,现在就连这唯一一个把她放在心上的人,也舍弃她了。 钟情目光一直追着段承宇,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多希望方才只是一场梦,等一下他会突然下来跟自己说,方才是吓唬她,又或者说,回去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可心里希望的越迫切,就越发叫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梦。 段承宇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中,钟情依然舍不得收回目光,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眼眶里落下:“他说得对,这便是命吧,我的命” 婢女拉拉钟情的衣袖,小声儿说道:“小姐,世子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钟情这才收回目光,同婢女一起,走出崇明楼,坐上轿撵离去。 段承宇在楼上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云依斐和唐义璋,无奈之下问了小二,才知他们两个从后门走了。段承宇委实恼火,这俩人不打声招呼就走,但也只能去找。 段承宇站在崇明楼后门处,眼前有好几条岔路口,也不知他们俩人去了哪边,段承宇无奈,只得从最右边找起。 云依斐和唐义璋看了一会儿杂耍,便一路边走边聊,往月老庙附近的夜市而去。 眼看着快要过年,街道上满是卖对联c卖剪纸的小摊贩,新年将近气氛甚是浓厚。 云依斐看了看走在身边的唐义璋,心中颇有迷幻之感,谁能想到,当初和她你死我亡的人,竟还有如今日这般走在一起的时候。只盼着,这一回再也不会出现当年那种对峙,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和唐义璋做一辈子朋友。 云依斐笑笑,向唐义璋问道:“令仪兄,你前两次名次如何?” 唐义璋挑眉一笑:“已是武举人,世子殿下也是。第一次武试我输给了他,第二次文试输给了他。” 云依斐笑笑道:“那也就是说,第一次文试你赢了他,第二次武试你赢了他。” 唐义璋点头笑笑,云依斐道:“这么说来,你与世子平分春色。” 唐义璋摇摇头:“不尽然,世子第二次武试之前,腿受了伤,武试时并未完全恢复,我这赢得算是占了便宜。” 云依斐不解:“受伤?什么缘故?”影响里,不记得他这个时候受过伤啊。 唐义璋点点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和王爷起了争执,被王爷打伤的。” “哦”云依斐了然,随口猜测道:“许是求娶钟小姐,惹了王爷不快。” 唐义璋正欲说话,却见云依斐忽地驻足,身子一侧,朝左前方看去,神色极是严肃。 唐义璋不解的关怀道:“你怎么了?” 云依斐哪还有功夫回答唐义璋的话,但见不远处街角的屋檐下,有一个身着玄色衣服的男人在与人说话,而他露在领子外的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不偏不倚,与雁鸣关外,被云依斐射中脖子的那个人的伤疤,在同一个位置,且向同一个方向伸去。 云依斐盯着那个人,眸色一寒,一把扣住唐义璋的小臂,将他拉到了一个卖对联的摊位后,藏在一堆悬挂的对联后,云依斐从对联的空隙里,向那方看去。 唐义璋亦是觉察出事情不对,但他不敢打扰云依斐,怕坏了她的事,便按住心头的好奇,陪她一起躲着。 云依斐寻着当日的回忆,细细与那人对比,看了一会儿,无论是身形,还是脖子上的疤痕,都与当初射毒箭之人极为相似。 而与他说话那个人,背对着云依斐,看不到是什么模样。云依斐尽可能的在那人身上留意,企图寻找可辨识身份的东西。 但是那人身上,除了衣服料子较为华贵,瞧不出别的,且这种料子,长安城世族家里遍地都是,并不足以说明身份。 看了一会儿,那两个人似乎说完了话,衣着较为华贵那位,先行离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大氅被风带起,露出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剑柄上,坠着一段枣红色流苏,流苏上头穿着一对明珠,云依斐将此记下。 那人走后,脖子上有疤那人,四处看了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云依斐拍拍唐义璋:“走,跟上。” 唐义璋会意,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云依斐跟上了那个人。 两个人都身手不凡,跟着那人一路穿街过巷,并没有那人觉察。约莫走了一刻钟,云依斐和唐义璋,跟着那人来到一个巷子深处。 那人在一间民宅门前站定,拿出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走了进去,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云依斐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此处不靠近任何贵族世家,实难辨别此人来路。 目前也不知,此处究竟是此人落脚之地,还是同伙聚集之地,里面还有什么人,有几个,都不清楚。 她本打算暂且按兵不动,多跟几天,查清对方来路,但她担心的是狡兔三窟,一旦这只是个临时落脚点,稍有不慎,就会再次找不到此人,那么线索会再度中断。 机会到了眼前,就得抓住,不能等。云依斐想了想,对唐义璋道:“令仪兄,劳烦你守门,我进去探探。” 唐义璋这才问出了心头疑惑:“到底发生何事?” 云依斐未敢多言,想了想,说道:“日后有机会,再给你解释。” 说罢,云依斐助跑几步,在对面墙上蹬了一脚,借力攀住墙壁,胳膊肘一撑,飞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隔壁那户人家的围墙上,待她把握好平衡,沿着围墙一路小跑,上了隔壁那户人家的房顶。 她俯身朝那人院里观察了片刻,没见到第二个人的痕迹,云依斐方才小心地跳上了那人家的房顶,落地脚步轻盈,未发出半点声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 43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段承宇一步步走到旋渊阁院中,听到呼声的小厮都聚集了过来, 围住段承宇, 他们一个个看着好似恶鬼附身的段承宇,即不解又害怕,脚步怯怯的,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夷洲城墙上云依斐被悬尸的那一幕,太过触目惊心, 段承宇受了极大的刺激。 他根本无力分神去留意自己身在何处, 发现云依斐不见了, 他的脑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回云依斐。 被这个念头支撑着, 段承宇抬脚朝门外走去。众人一见段承宇往外走,不敢再耽搁, 强忍着心中的惧怕, 上前去拦段承宇。 忽地,段承宇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袖, 随即便见有无数虚晃的人影拦住了自己去路。 一股灼烧的怒火漫上他的心头, 所有阻止他去找云依斐的人, 都该死。 段承宇出手毫不留情,不消片刻, 便有几名小厮重伤在地, 甚至有两人唇角已渗出鲜血。 旋渊阁里人仰马翻, 混乱中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去喊护院”, 便看到一名躲在角落里的小婢女匆忙跑了出去。 不多时,手持棍棒的护院冲进了旋渊阁,段承宇见人就打,他们尚未来及弄清楚眼前的情形,便和段承宇交上了手。 身上有功夫的护院,比方才那些小厮强一些,倒是多拖了段承宇一会儿,但是也就一会儿功夫,眼瞧着护院们渐渐势弱,就要拦不住段承宇了,就在这时,襄王和王妃赶到了旋渊阁。 襄王和王妃一进院中,便见满院子的小厮护院躺在地上哀鸣,皆是鼻青脸肿,满脸鲜血,还有几个正在与段承宇交手。 王妃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儿子干的,她看着疯魔一般的段承宇,眼眶中瞬间噙满了泪。 襄王则抄起护院掉落在地上的一根棍棒,快步朝段承宇走去。但见襄王腰身一弯,以棍做剑,朝着段承宇小腿横扫过去。 段承宇只觉腿下一疼,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出手更猛,几拳便将剩下的几个护院撂倒在地,襄王自也不是吃素的,趁着段承宇还在与护院纠缠的空荡,手中棍子一转,朝着段承宇的膝盖弯儿就是狠狠一下。 襄王这一击用了八分力,段承宇膝盖一折跪倒在地,襄王又趁机用棍按住了段承宇肩头,几名受伤轻的护院,连忙爬起来,帮着襄王死死按住了跪在地上的段承宇。 段承宇见被牵制,身子无法动弹,心中的绝望到了极点,布满血丝的双眸中,渐渐氲上一层水气。 她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可他却连她的尸体都留不住?她便是厌他到如此地步?死后连尸体都不愿留给他? 是他错了!是他错了为何过去十年,被鬼迷心窍一般要执迷于权势?明明十年已过,他对钟情早已无所谓爱不爱,为什么要为了皇位答应钟丞相的条件? 他凭什么会以为,即便立后云依斐也会理解他,凭什么会以为,无论发生她都不会离开自己? 他不该一次又一次去冲破云依斐的底线,他不该不去珍惜,更不该一次又一次的忽视她的感受。 为什么直到她离开,他才看到云依斐在他生命中的分量。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占据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可他却被权势蒙了眼,居然没有看到,害她一次一次的伤心失望。 两行泪水,从段承宇布满血丝的双眸中落下,滴落在院中的石面上。 傍晚残阳昏黄的光线斜洒在地面上,好似一片血色,他看着地上的水痕,低声呓语:“你不该对我那么好,我不配!” 斯人已去,他再也无法弥补。 自己犯下的错,想来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原谅自己。他也不敢再去求她原谅,只盼着来生,让他当牛做马,能给云依斐偿还万一。 想着,段承宇用尽全身力气,从护院手里挣脱自己的右臂,从小厮腰中抽出剔骨用的刀,朝自己脖颈抹去。 襄王见此,眸色一惊,一把扣住段承宇手腕,另一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狠狠在段承宇手肘处的麻筋上垫了一下。 段承宇手臂顿失知觉,剔骨刀从他手里掉下,“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尚未来及再动寻死的念头,便觉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随即,便隐约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唤他:“承宇,承宇。” 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且为何听起来,那般的耳熟? 段承宇寻着声音看去,方才眼前一直虚晃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神色凝重的襄王,还有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的王妃出现在眼前。 段承宇见到他们,眼睛不由瞪大,愣了好半晌,方才不可置信般地唤道:“父c父王?母c母妃?” “醒了?”襄王语气亦如往常般严厉,但眸色中却能瞧见担忧。 段承宇的神思这才慢慢回来,他忙去看周围的环境,身边是一片倒地呻吟的小厮c护院,那个是李铭德,那个是张千,那个是钱军 越看,段承宇心中越是震惊,他居然在十年前的王府里。 这怎么可能? 不及他多想,王妃蹲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摸着他的脸,哭着问道:“承宇,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段承宇愣愣地看着王妃,任由她摸自己的脸。 母妃看起来,还是十年前死之前的模样,一点儿也没有变,而父王,也是十年前的样子,除此之外,这院里所有他熟悉c不熟悉的人,都是十年前的样子。 莫非他已经死了,现在在地府里,所以当年被越王杀害的家人们,才能得以重聚? 想着,段承宇忽而一笑,伸手一把紧紧将王妃揽进了怀里。 段承宇抱着王妃,抬头看向襄王,轻声唤他:“父王!” 段承宇神色间流露出丝丝依恋,儿子与他素来关系疏离,襄王难得见到儿子对他如此神色,唇边亦是露出少见的笑意,应了下来:“嗯,父王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 44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从愿听她处处都在维护自己的“男儿”形象, 不由抿唇一笑, 伸手摸了摸云依斐的脑袋顶。 云依斐和云从愿在车里闲聊,没过一会儿,就听外面的车夫说唐府到了。 云依斐率先钻出马车, 半个身子刚探出去,便见唐义璋和一位跟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 那男人一席青色直裰, 续着美髯, 站姿是武将出生独有的挺拔,但是他的眼神, 却出奇的温和, 好似文官, 叫人看一眼, 心中便不自主生出亲近之意。 想来这位, 便是唐义璋的父亲——唐靖,当年造反的燕王。本以为会是个三头六臂的人, 没成想唐靖本人,与她想象中竟完全不同。 云依斐刚下马车, 唐义璋便笑着迎上前来,云从愿紧随其后, 唐义璋未及跟云依斐打招呼, 便见云从愿从马车里出来, 行礼道:“晚辈见过将军。” 云从愿走下马车站定, 笑道:“免礼。” 这时唐靖也迎上前来,眸色里满是见到昔日好友的喜悦,但念及云从愿品级比他高,便行礼道:“见过将军。” 云从愿忙扶了唐靖双臂将他拉起,道:“明止别跟我见外,还是习惯你唤我翰飞。依斐,见过唐大人。” 云依斐依言行礼:“晚辈云依斐,拜见侍郎大人!” 唐靖上下打量云依斐两眼,看向云从愿:“你的儿子?” 云从愿点点头,唐靖免了云依斐的礼,赞道:“昨日义璋回来,就在跟说我依斐多好多好,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云从愿笑道:“是义璋谦逊,犬子不才。” 唐靖身子侧开,手一摊做了个请的姿势:“里边儿请。” 云从愿和唐靖并肩走在前头,云依斐和唐义璋跟在两位长辈身后,一同进了唐府大门。 唐义璋在云依斐耳畔小声儿问道:“昨晚回去那么晚,你爹没责备你吧?” 云依斐摇摇头,说道:“没有,我跟我爹说了昨晚的事情,是为正事耽搁,爹不会因此怪我。” 唐义璋点点头:“那就好。” 云依斐问道:“你呢?没说你吧?” 唐义璋闻言,脸上当即露出一片菜色:“我娘缠了我足足一刻钟,问我是不是去了馥香楼。” 云依斐“噗嗤”一笑:“怎么你娘总关心这个?” 唐义璋望天长叹:“哎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对了,我给你说,等一下无论我娘问你什么,你说没有就可以了。记下了吗?” 唐义璋交代的正经,云依斐愣了愣,忙正经的应下。 不多时,云依斐父子,便跟着唐靖到了唐靖夫妻居住的主院,尚未进屋,便听见一名妇人欢喜的声音:“哎哟,将军可算是来了。” 说着,便见一名衣着华贵的官家夫人,提着裙摆从屋里迎了出来。 她虽年过三十,但身段窈窕,举止大方,毫无拘泥之感,眉眼舒展,眸色自带一股喜悦,一看便是生活没烦恼的人。 唐靖面上露出笑容,对云从愿道:“内人性格如此,将军别见怪。”口上虽这么说,但唐靖神色中却掩饰不住喜欢。 云从愿笑着道:“当初在长安时,唐夫人与内人走的近,自是熟悉的,这性子多好,何谈见怪?” 唐夫人本在和云从愿见礼,忽地见着了他们身后的云依斐,眸色一亮:“哟,这是昭斓的儿子吗?” 昭斓是云依斐娘亲的闺中字,云依斐行礼道:“晚辈云依斐,见过唐夫人。” 唐夫人撇下唐靖和云从愿走上前,目光流连在云依斐面上,看了半晌,方才道:“你长得跟昭斓真像。好孩子,我跟你娘当初私交甚好,日后可常来我这儿,姨给你做好吃的。好孩子,当真是个好孩子。” 不知唐夫人是不是想起了昭斓,没说几句,眼角便有了泪意,她忙用更灿烂的笑容遮掩过去,对众人道:“都进屋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一行人进了屋,刚走进去,正见一名女子的身影,从里屋门口闪过,躲进了屋里。 唐义璋对云依斐道:“我妹妹。”云依斐哦了一声,跟着众人在桌边依次坐下,唐夫人特意唤了云依斐和她一起坐。 刚坐下,唐夫人便向云依斐问道:“好孩子,你爹给你说亲了没有?” 唐义璋在一旁挑了下眉,伸手揪了揪眉毛。云依斐记着唐义璋的嘱咐,回道;“回夫人的话,没有。” 唐夫人转头看向云从愿:“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不操心婚事呢?” 说罢,唐夫人看向云依斐:“别担心,我给你留神着,日后有好姑娘,就叫媒人送画像去给你瞧瞧。” 云依斐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劳夫人操心了。” 为确保唐夫人不接着给她说亲,云依斐顺口瞎编道:“晚辈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晚辈已有心属之人。” 谁知唐夫人听罢,眸色更亮:“哪家小姐?你娘不在,你爹又是个不上心的,我可得帮你张罗张罗。” 云从愿闻言,唇角含着慈爱的笑意,完全不做声,坐在一旁专心看女儿笑话。 云依斐心内一声长叹,只得道:“晚辈心属之人在c在朔州。晚辈给她承诺,待日后功成名就,回去娶她。” “呵呵”云从愿没忍住笑出了声儿,云依斐看向自己爹,神色里满是幽怨。云从愿见此,挑挑眉,端起茶盏佯装喝茶,唇角笑意不减。 唐夫人这下没辙了,本以为就此停了,万没想到,她转头看向唐义璋:“你瞧瞧,人家都有心属之人了,你呢?昨儿我去李夫人府上喝茶,她跟我抱怨,说她儿子又染指了一个婢女,肚子大了才知道。人家是抱怨,但我羡慕啊,羡慕人家马上就有孙子抱。” 唐义璋无奈道:“娘我这” “这什么这?”唐夫人打断:“你这个岁数的,依斐有心属之人,世子有心属之人,你呢?别家的猪都已经拱上白菜了,小猪都要出来了,你还没事儿上山打野鸡,咋就这么不开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 45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画面一闪而过的刹那, 云依斐一把拉起被子蒙在头上, 露在被子侧面的一段白皙玉颈,此时泛着好似染了桃花汁一般的粉润。 云依斐虽然一宿没睡,但是现在居然半点困意也无, 满脑子都是唐义璋、今日的窘迫、还愁于日后如何相处。 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好半晌, 绞尽脑汁,才算是从一堆乱麻中理出个头绪。 所幸唐义璋尚不知晓她已经看到了那幅画,他也没有戳破, 在他眼里, 自己应当还在维护自己的男子形象,既如此,那就在他面前再把戏演真些, 想来,他不会那么不识相地拿出来戳破她,给她难堪,不然真是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和他相处。 这般想了个应对之策,云依斐方才觉困意来袭,迷迷糊糊的睡去。这一宿睡得也不踏实, 总觉半梦半醒,一会儿是今日和唐义璋发生的意外,一会儿是皇帝又来传旨, 前世的事夹杂着如今的事, 在她梦里乱七八糟的涌来。 大抵昨夜睡得早, 第二日云依斐醒的也很早, 睁眼时,天刚蒙蒙亮。她起身梳洗罢,便拿了剑去院中练武。 刚拉开门,便见朦胧的晨曦微光中,唐义璋怀里抱着剑,斜靠在院中回廊的柱子上,见她出来,他忙站直身子,朝她看来,轻声唤道:“疏清。” 云依斐心头莫名一紧,眼神闪过一瞬的逃离,但忽地想起昨晚睡前想好的对策,她生生忍住将目光移去一旁的冲动,鼓舞着自己对上他的目光,如常一般笑着打招呼道:“令仪兄,你今日好早。” 唐义璋本以为她会拂袖离去,或者进屋关紧房门,然后他再苦求原谅,总之各种情形他都想了好几遍,唯独没有想到,她居然如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对着自己说话。 人家既然主动说话了,他哪有不接的道理,忙开口笑道:“这不……担心你还恼我,早点儿过来赔罪。” 云依斐走到院中空地,强压着如雷的心跳和微颤的双手,拔出剑用布擦拭剑身,以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看似如平常一般地说道: “昨日是我反应不当。同为男人,被别的男人私物碰了脸,多少觉得屈辱。昨晚回到房里我想了想,这事儿纯属意外,不怪你,我气不该撒你头上。就像昨日车夫说的,男人之间挨一下碰一下也是寻常,不打紧。” 唐义璋听着云依斐说出这么一番“振聋发聩”的话来,在看看她此时这幅气定神闲的神色,实在是惊讶于她这强大的内心质素,若非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今日她这番话,一定会叫他以为她真的是个男人。 惊讶的同时,唐义璋心内起了好,她到底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又听她提起车夫,想起昨日那车夫说的话,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那你要揪回来吗?” “你——”云依斐以及眼刀子飞过去,当即语塞。 看着眼前羞恼的云依斐,唐义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欠打的话,回过神来的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伸手自打一下嘴,“啪”地一声脆响,嘴边的皮肤上隐约可见几个手指印。 打毕,唐义璋郑重的向云依斐赔罪道:“是我失言!我也不知我怎么了,一见着你,这手啊,脚啊,脑子啊,嘴啊什么的都不听我使唤。你千万别不理我,你若是还觉得气,随你怎么样都好,但是你千万别不理我。” 云依斐被他手脚脑子都不听使唤那句给逗笑了。饶是唐义璋方才那句话问得很过分,她却也发不起火来,心情不由渐渐变好。 一来是这话有趣,二来……只有真的喜欢一个人,才会出现这般情形。 云依斐唇边不自主有了一丝浅笑,但转瞬即逝,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沦陷的时候,前世的画面就会如梦魇般出现在眼前,就像他们俩死那天寒冷的风雪,冻得住烧开的水,冻得死新出的苗,叫一切再度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她不由收敛了笑意,对他道:“这话说的不好,我若是女子,怕是就会以为你喜欢我。幸好我是男人,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不然叫人听去,还以为你是个断袖呢。” 说这番话时,云依斐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在他面前多站一刻都是煎熬,左右今早练武的时间已经耽搁了,便匆匆给他撂下一句话:“肚子忽然有些不大舒服,我回房去喝些热水。一会儿还得去王府,令仪兄你也抓紧回去吃早饭吧。” 唐义璋站在原地,目送她进了房间。 他不由蹙眉,方才云依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婉拒吗?唐义璋不信! 没道理啊!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她是女人。如果她知道了,这话明显就是拒绝了他,但是她不知道,那兴许就是,她随口这么说说玩笑的。 他虽这般安慰着自己,但是依旧控制不住心底的忐忑,毕竟方才她的话,表意实在是像婉拒。关于自己心底这份对她的感情,他必须找个机会,明明白白的跟她说清楚! 但是眼下,还不是好时候,爹蒙受不白之冤尚在狱中,太子自尽,他们眼下正处于扳倒越王的关键时候,他没有更多的精力分出来,想来云依斐也是。 等救出爹,等爹平安无事,他便向她说出心意。 做下这般决定,唐义璋心底好似落下一块石头,终于感觉有了底,他恋恋不舍地望了云依斐的房门一眼,转身离开了院子。 云依斐吃过早饭,再未来及多想他和唐义璋的事情,便被爹派人喊去了王府。 她和唐义璋来到王府,直接去了云从愿的住处,进了屋发现段承宇也在,跟段承宇和云从愿见了礼,分别在椅子上坐下。 云从愿开门见山道:“王爷这几日都要在宫里侍疾,今早他派人递出消息,说是已经将越王加害太子的证据,秘密派人送进了宗人府。” 唐义璋紧张道:“不是说让王爷的人上报吗?怎么送去了宗人府?安全吗?证据能如实呈到皇上面前吗?” 云从愿点点头:“按照原计划,这证据,确实是由王爷的人来上报。但是依斐从宫里回来,带出了皇上的态度。很明显,皇上也想除掉钟相,而越王作为钟相的爪牙,皇上不可能坐视不理。” 段承宇蹙眉道:“可之前校场马匹一案,皇上便保了越王。毕竟是自己儿子,难保这次不会保。” 云依斐笑笑道:“不同!前次不过是一匹马疯了而已,即便放过越王,也伤不到朝堂,伤不到皇位。但是这次,他们所做的一切,明显就是奔着皇位去的,皇上并非昏君,怎会任由旁人将手伸到自己枕畔?” 云从愿点头,表示认同云依斐的话,但听他接着道:“我和王爷亦是此意。宗人府宗令,一直以来都由皇上的心腹担任,他最会揣摩皇帝心思,既然皇上已有拔出钟相之心,宗令就一定会将证据都原原本本地交给皇上。之前念及陛下身体,不敢拖延,由我们的人上报证据,实属下策,但是宗令上报,就不同了。” 唐义璋和段承宇这才放下了心,唐义璋看向云从愿:“敢问侯爷,倘若越王落,我爹真的可以平反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 46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从愿闻言,眸色中闪过一丝惊异:“你是说……从今往后,要以男子身份示人?” 云依斐低眉, 吐出一个字:“是!” 云从愿看着云依斐, 轻叹一声:“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 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答应了,云依斐心头松了一口气, 抬头说道:“爹, 你放心,待大周局势稳定下来,我就回朔州。到那时,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云从愿听闻这话不由笑了,俯身把云依斐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云依斐盔甲肩上的尘土,说道:“所幸,这些年咱们父女都在朔州, 爹进京述职也不曾跟旁人说起过你。爹的本愿,是希望你能平静的生活,却不想为你以男子身份示人提供了方便。” 云依斐展颜一笑, 抱住了云从愿的手臂:“多谢爹!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呵呵……”云从愿被这话哄得笑出声, 任由云依斐抱着自己手臂:“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心中既有理想, 爹总不能拦着你, 让你日日苦闷。不过,有句话得给你说在前头……” 云依斐看着云从愿郑重的神色,忙点点头,但听云从愿说道:“这条路,远比你想象的要难。有所得,必会有所失,无论日后结果如何,爹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云依斐手下渐渐捏紧了父亲的衣袖,她看着西方那一轮如盘的落日,过去十年的经历,在眼前飞逝而过,她低语道:“爹你放心,我绝不后悔。” 随着这句话说出,云依斐依稀感觉到过去的记忆,渐渐从心间流逝,被草原上无遮无拦的北风,带去了远方。 从今往后,她云依斐,只望将来,不念过去! 云从愿深吸一口气,她的命运,终归在她自己手里。他笑笑道:“走吧,咱们去看纯熙。” 父女俩一同往营帐里走去,云依斐忽地想起一桩事,问道:“对了爹,草原如今青草遍地,今日的大火,你是怎么烧起来的?” 云从愿笑笑道:“你大概不会想听。” 云依斐拽拽云从愿手臂:“你说嘛,让女儿也学学。” 云从愿顿一顿,淡淡吐出两个字:“牛粪。” 难怪烟那么大!云依斐被这个回答噎了下,诧异地看了一眼云从愿,低着头没再言语,和云从愿一起回了营帐。 余下的时日,纯熙留在营地里养伤休息,云从愿和云依斐父女联手,一同重创了余下的几个部落,两月的功夫,便平定了此次雁鸣关之乱。 两个月后,待云从愿率兵返回的时候,纯熙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便跟着云依斐和云从愿一起骑马而归。 走时夏日炎炎,待归来时,北方已入初冬。 在家里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清晨,云依斐刚睡醒起来,衣服都没来及换,就一直在屋里头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纯熙捧了云依斐的裙子上前,问道:“小姐,你找什么呢?” 云依斐寻着十年前的记忆,说道:“我记得,当初爹出征前,我给他做了一件冬日里穿得大氅,但是记不起来放哪儿了。” 那件衣服,当初没能给爹送出去,是她毕生的遗憾,后来便一直带在身边,每逢冬日就自己穿。 纯熙无奈地笑笑:“小姐,你记性怎么差了?你不是说怕被虫蛀吗?卷了樟脑单独放了个箱子。” 说着,纯熙转身去帮她拿给云从愿做得冬衣。不多时,纯熙捧着藏青色的大氅走了过来,云依斐展颜一笑接过,爱惜的摸了摸,说道:“我一会儿就给爹送去。” 纯熙“嗯”了一声,拿了云依斐的裙子过来,云依斐看看,吩咐道:“取男装吧。” 纯熙看了看手里的裙子:“小姐,这在自己府里,不用吧?” 云依斐摇摇头:“为保险起见,日后我皆以男装示人,记得给府里所有人都叮嘱一遍,将军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纯熙耸耸肩,只好重新换了男装来,不必再盘发髻,收拾起来极快,不一会儿,云依斐便如一名翩翩公子一般,站在了纯熙面前。 纯熙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小姐个头随了将军,不成想……” 说着,纯熙伸手,一把按住云依斐扁平的胸口,接着道:“不成想,这儿也随了将军。” “走开!”云依斐一把打掉纯熙的手,白了她一眼。转身拿起黛笔,将眉毛描粗了些,希望看起来别那么秀气。 她不就身材上缺点儿女人味儿吗?虽然她自小习武,却也不是个鲁莽的女人,个头天生高,又瘦,比起那些娇小姐是不那么惹人怜爱,不过小小的也挺好的,要那么大做什么?练武累赘。 收拾妥当,云依斐便拿着给云从愿做得冬衣,和纯熙一同去了云从愿院里。 云从愿已经练完武,此时正在房里,云依斐走进去唤道:“爹!” 云从愿拿着笔,抬头看了云依斐一眼:“来了?”复又低头继续写。 云依斐见爹在忙,就先没提衣服的事,凑到云从愿身边,看他在干嘛。 云从愿觉察到云依斐过来,边写边说道:“在写战功册。等回京呈给皇上。你在这次平乱里,立功不小,爹会如实禀报,到时候皇上会论功行赏。” 云依斐低眉看着云从愿的头顶笑笑,安静地看着云从愿写战功册,待战功册写完,云依斐才将给云从愿的冬衣拿了出来。 云从愿展着手臂,让云依斐将新作的大氅给他披在了身上。 穿好后,云依斐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一番自己人称二郎将的父亲,喜滋滋地问道:“爹,你喜欢吗?” 云从愿看看身上的大氅,针脚细密,一看便是下了功夫的,心里头涌上一股暖意,笑着点头:“难得我有个会做衣服的儿子,哪儿敢不喜欢?” 云依斐抿唇一笑,上前帮云从愿将衣服脱下,拉上纯熙,一同去吃早饭。 在家里休整了三日,云依斐一家,便整理行装,启程前往长安。 等他们到长安时,一事寒冬腊月,一行人暂且在客栈里落了脚。 放下行李后,云从愿便喊云依斐来自己屋里吃饭。云依斐前脚刚进屋,后脚小二便端上来一个热腾腾的坛子,笑嘻嘻地说道:“老爷点的佛跳墙,慢火煨了两日,既入味又暖身子,几位爷尝尝。” 刚解开盖子,屋子里便溢满了香味,云依斐食指大动,忙让人盛了一碗,和云从愿、纯熙一起吃了起来。 饭到一半,云从愿给云依斐和纯熙各自夹了一筷子菜,说道:“爹已经派人去给王爷递了拜帖,咱们明早去王府拜见王爷。” 云依斐闻言,顿时没了食欲,将刚夹起的菜放回碗里。她记得,从前爹来长安,都是暂住襄王府,这次怕是也不例外。 可她不想去,去了难免会遇见段承宇。此时的他,怕是正如火如荼的在想法子娶钟情。 但是……以爹和王爷的交情,身为小辈,初来长安,不去拜见,委实说不过去。且王爷王妃,对她恩深义重,更不能不见! 云依斐满眼愁云,扒拉一筷子米饭,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她得想个法子不去,拜见王爷的事,等日后段承宇不在府上的时候再去。 云从愿带着段承宇来到云依斐房间门口。云从愿正欲敲门,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片人声嘈杂,回头一看,不断地有人从那屋里进进出出,屋里还时不时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云从愿狐疑地看一看,叩响了云依斐的房门:“依斐,爹进来了。” 敲了几下,没人应声,云从愿复又加重力道,半晌后,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云从愿眉心一蹙,伸手将门推开,绕过屏风走进卧室,但见被子掀开乱糟糟的堆在榻上,屋内的云依斐和纯熙都不见了踪迹。 段承宇也陷入了疑惑,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脖子里灌进一股凉风,扭头一看,但见窗户破了个洞,不仅窗户纸破了,就连窗户骨架都被砸断几根,显然是有人将什么重物丢了进来,他忙道:“将军,窗户破了。” 云从愿忙回头看去,也见到了窗户的情形,当即心头一沉,莫不是有人按讷不住动了手?那些人何至于这么蠢?青天白日就敢行凶? 云从愿转身,疾步走出了门外,段承宇放下手里的东西,紧随其后。云从愿出了门,正好碰上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小二,一把揪住小二肩头上的衣服,问道:“房内的客人呢?” 小二被云从愿的气势吓到说话结巴:“回、回爷的话,方才后街有一群人打架,混乱间,丢了几个马蹄铁进来,隔壁房间的客人被砸伤了,而这屋里那位小爷,拿了打伤人的马蹄铁和侍从追了出去,还没回来。” 段承宇闻言对云从愿道:“将军莫急,我这就去找疏清。” 说着,段承宇转身往外走,云从愿叫住他:“世子,一起去,你不认得他。” “哦……对,我不认得。太着急,没多想。”段承宇赶忙遮掩道。 云从愿心里惦记着云依斐,没有多想段承宇的反常,跟小二问了云依斐离去的方向,便和段承宇一起找了过去。 云依斐拿着手里的马蹄铁,追着那一群喊打喊杀的人,到了庙街的一个死胡同里。 但见胡同里,一名身着宝蓝胭脂色镶边华服的贵公子,将一群寻常百姓模样的人堵在胡同里。 他腰间挎着剑,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细棍子,慢慢在另一手里敲打,边邪笑着对那群人道:“嘿嘿,怎么着啊?以为没人收拾得了你们是不是?今儿遇着小爷我,你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不等云依斐说话,却听纯熙冲着那名贵公子的背影喊道:“喂!欺负一群小老百姓,你要不要脸?” 那群人闻言,互相看了看,忙开始哭天抢地:“公子,我们小老百姓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还请你放我们一马,求求你,求求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 47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从愿本想拒绝,但是想想女儿今日的表现,拒绝的话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他犹豫半晌, 点点头:“我叫李副将带几个人, 陪你一起去。” 她本以为父亲不会同意,得磨几句,却没想到父亲答应的这么痛快, 云依斐不自在地笑笑, 伸手抱住了云从愿的腰, 侧脸枕着父亲的胸膛,说道:“爹, 等女儿回来再给你解释。你守着纯熙。” “好。”云从愿伸手摸了摸云依斐的后脑勺, 而后命人招了李副将过来, 命他带上几个人,和云依斐一同返回战场。 云依斐骑着云从愿的马,和李副将等人纵马离去。 骏马驰骋在草原上,耳畔风声呼呼而过,李副将重重抽了一下马屁股,追上云依斐与她并肩前进。 但听李副将扯着嗓子冲云依斐喊道:“小兄弟,你是将军什么人啊?看你模样怪秀气的, 但在战场上你怎么那么厉害。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云依斐转头看向李副将, 他英气明亮的双眼, 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云依斐心头一痛,略笑笑道:“将军是我爹。” 当年她随段承宇出逃,后来建立自己的割据势力,当时首批响应的人中,不乏爹的旧部,李副将就是其中之一。北周建立的第四年,李副将亦如父亲一般战死沙场。 如今父亲得以保全,足可证明已发生的事能够改变,但也会出现如纯熙这般的意外。 她不想再连累,曾经与她同进同退的挚友们! 今后她要做的事,步步如履薄冰,只要周朝不分裂,就不会有日日不断的征战。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恐怕就是选中她,来护住周朝完整。 回想起当年见过的那些惨烈场景,云依斐渐渐红了眼眶。战争,年少时对她来说只是史上的故事,可当她真正经历了战争,才明白战争有多残酷。 多少黎民无家可归,多少生灵横尸荒野,多少人的心跟着国土一起四分五裂……而这一切残酷的来源,都是那些上位者们,一个又一个的野心私欲。 父亲既然没事,就让李副将好生跟着父亲。护住周朝完整的事,就让她来做,希望那十年的蹉跎与成长,让她有足够的能力,给所有她深爱的挚友们一个完整强盛的周朝! 如此想着,云依斐狠下心,斜了李副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疏离了语气:“尚有亲人重伤,实在没有心情与李副将军闲聊。” 李副将吃了个瘪,只得撇撇嘴,算了,人家正在伤心劲儿上,自己还是别讨没趣了。 一行人纵马驰骋,很快就赶到了今日的战场,周朝将士的尸首李副将已安排人掩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只剩下身着异族服侍的士兵。 云依斐寻着今日的记忆,在尸体中间仔细寻找,终于,叫她找见了被她射穿喉咙的那个弓箭手。 云依斐在他身侧蹲下,从怀中抽出一块方帕,垫在手里,拿起了他身边洒落的毒箭,又命一个小兵,给她取来了敌军其它一些箭。 她将箭放在一起仔细对比,乍一看,毒箭和寻常的箭没有区别,云依斐仔细观察许久,终于发现,两种箭所用的箭羽不是同一个品种。 敌方大部分箭的箭羽,是草原上一种稚鸡身上取下的,羽质更为粗.硬,但是毒箭上的箭羽,羽毛较为柔软,来自中原。 云依斐站起身,将两种箭收好,装进马背上的箭筒里,又让李副将帮忙,将那人的尸体抬上了马,用绳子捆好。 做完这些,云依斐骑上马,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对李副将道:“回营后不如再派些人来,将他们的尸体也挖坑掩埋。” 李副将愣了愣,问道:“敌军的?” 云依斐点点头:“他们也都是寻常百姓,家中有父有母。人已经死了,又何必让他们暴尸荒野?” 李副将倒是没想到,今日那般杀伐果决的人,会有这么一份慈心。他拉着缰绳笑笑道:“好,回去我就安排人。” 云依斐看看他,低语道:“多谢!” 带着尸体回到营地,云依斐直奔云从愿营帐,去查看纯熙的情况。进了帐,但见纯熙安静地躺在地铺上,双目紧闭,云从愿则坐在旁边,手里拿着茶杯,用小勺沾了水,给纯熙湿润干裂的嘴皮。 云依斐放轻了步伐走上前,轻声问道:“爹,纯熙怎么样了?” 云从愿回头看看女儿,将手里茶盏放在一旁的地上,说道:“无碍。拔箭很顺利,军医给她清了余毒,好生养着就好。” 云依斐闻言,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落地,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纯熙的额头,而后对云从愿道:“爹,你随我出来下。” 父女俩走出营帐,云依斐将云从愿带到马匹旁边,从箭筒里取出两种箭,交给父亲查看。 云从愿看了一会儿,亦看出了端倪,眉心微蹙。他喊来几个人,将马背上的尸体抬去了俘虏营。 俘虏营里,云从愿和云依斐站在地上的尸体旁,叫俘虏们辨认,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俘虏认识地上的这个人。 云依斐和云从愿从俘虏营出来,踱步往营地走去,边走云依斐边开口道:“爹,看来射毒箭的人,是趁乱混进战场的。且极有可能,来自长安。” 背后之人藏得当真深,若非这次爹没事,过去十年,她都没有怀疑过爹的死。 云从愿点点头:“他们的目标是我!” 云依斐复又问道:“爹可有头绪?” 云从愿侧头看了看云依斐,以往这些事,他不愿跟自己女儿说,但是事到如今,女儿已经插手,再不给她剖析明白,反而会害她担心。 于是,云从愿顿一顿,回道:“襄王有心皇位,我又与他自来交好。我与王爷,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爹不帮襄王,但是年少的交情,也足以让旁人视我为襄王党羽。爹在,襄王手里就有兵权。” 云依斐了然:“如此这般说来,任何与王爷争夺皇位的人,都有可能是害爹的凶手。” 太子、越王、豫王以及其他诸王…… 当年爹死后,不到两年功夫,襄王便落败,足可见兵权对争夺的皇位何等重要。 云从愿停下脚步,伸手按住云依斐的肩头,说道:“这些事爹会处理,你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叫云依斐别再掺和。说罢这句话,云从愿松开她的肩头,继续往前走去。 云依斐站在云从愿身后,看着他在草原落日下高大的背影,叫住了他:“爹!” 云从愿驻足回头,却见云依斐单膝落地跪在了他的面前。云从愿不解:“这是做什么?” 云依斐抬起头,看向云从愿:“爹。女儿此生所求,非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如今朝堂之上,皇帝年老,太子式微,诸王纵横,其中不乏昏庸暴戾之徒。有朝一日,此等乱象必惹来国祸!女儿此生所愿,唯亲友安康,天下太平!愿爹……成全!” 说着,云依斐拜下身去。 天下太平这四个字,对她来说不是年少无知说出的大话,而是实实在在的心中所愿! 她再也不想失去爹,不想看着对她极好的襄王夫妇身首异处,不想再让如李副将这般的挚友战死沙场,更不想,还像过去一样,每年中元节上,要祭奠的人都会变多! 云从愿眉目微垂,看着跪在面前的云依斐良久,方才开口道:“可爹只想看你一生平安,不要像你娘一样……” 云依斐抬头看向云从愿:“爹,我相信,若是再给娘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跟着你一起去!女儿心意已决,望爹成全!” 且现在,她必须查出害爹的幕后主使,若不斩草除根,他们一次没得手,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云从愿看着意志坚决的云依斐,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今日她在战场上的表现,叫他格外震惊。且世子那边,已心有所属,若是自己执意叫她成亲,日后她过得也不会幸福,可……若与世子解除婚约,旁的适龄男儿,碍于王爷的脸面,又怎好再跟云家结亲? 云从愿说道:“可你与世子已有婚约,王爷那边,爹还没想好怎么说。且你女儿家,要在朝堂上立足,怕是艰难,除却武则天一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你不能进入朝堂,又如何实现天下太平的理想?你也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云依斐笑着道:“爹,世人约定俗成,女子生来就该嫁人生子。可世人的理,未必是唯一的选择。嫁人生子,只需看看贵族府里的太君,便知女儿此生的未来。人生短短数十载,我想让人生更有意义。爹所担忧之事,我已想出办法,即可解除婚约,又不会伤及爹与王爷的交情,还能使女儿实现心中所想。” 云从愿点点头:“说来听听。” 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答应了,云依斐心头松了一口气,抬头说道:“爹,你放心,待大周局势稳定下来,我就回朔州。到那时,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 48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季泽看了看段承宇, 世子明显是不想再多说,他万分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信, 又看了看反应古怪的世子, 只得道了声“是”, 盖熄屋里的烛火,拿着信退了出去。 季泽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传来卧房门被关上的“吱呀”声, 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段承宇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望着房梁上从窗内照进的一束夜光。 他与钟情相识在越王四子的百岁宴上, 当时宴会上人多嘈杂, 人人忙于攀交,就连那些素日里明争暗斗的, 都能对彼此摆上一副笑脸,他不愿留在宴会上虚与委蛇, 便在越王府里闲逛, 遇上了同样躲避的钟情。 钟情眉宇间隐有愁意,说起来, 才知是她爹, 跟她说等她过了十四,就会将她嫁给越王做侧妃, 越王如今已有四子, 府内妻妾良多, 她并不愿来,可又无法违拗父命,一时感伤。 这世上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人太多,他段承宇又何尝不是其中之一,于是便与钟情交了心,一来二去,彼此属意。 其实现在想来,当初他所谓的不能左右命运,不过是年少无知,吃饱了撑的,若非后来襄王府败落,他又怎知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多么难得。 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生活安逸,无病呻.吟的世子罢了。 那样的一个他,又如何能理解,当初云依斐失去父亲后寄宿在王府的心情?她分明心中抑郁,却还要在府里忍受自己的冷眼。 他记得,有次他不解于云依斐为何待他好,便问了,那时云依斐说:“你是父亲走后,我所能寄予未来最亲近的人。” 她将他视为爱人、亲人,以至于后来刀山火海都无怨无悔的跟着他。 越王登基后,钟丞相还是丞相,他属意多年的钟情,进宫做了淑妃,而本可以成为皇妃的云依斐,却为了他甘愿流亡。 他对钟情的感情,在钟情进宫后,消磨在恨意与妒忌中,本该好好对待云依斐的他,却又执迷于权势,一心想夺皇位。 现如今回想起来,钟丞相杀了已是皇帝的越王后,叫他去承袭皇位,无非是想招安一个反王,再借机会除掉他,如此这般,钟丞相不费吹灰之力,便连根拔掉了两方势力。 又将云依斐送去一直与他们为敌的燕联姻,约莫是想用燕困住云依斐,叫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钟丞相利用了他的恨意,利用了他想要皇位的执念。倘若他,有半点年少时对权势的淡泊,都不会导致那般惨烈的结局。 他的前半生,似乎一直活在一次次辜负中,先是辜负父王对他的一番苦心,后来又辜负云依斐对他的一片赤诚,以及跟着他建立北周的文官武将,百姓城民。 “荒唐……”黑暗中,段承宇一声嗤笑,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滴在了软枕上,化作一滩水渍。 若是这一次顺利救下云将军,云依斐大抵不会再来王府,那么,待自己腿伤好后,就去朔州找她。 现在的她,大抵也是十年前的她。段承宇心中隐隐有些庆幸。 那把被她扔在贺兰山口的弯刀,复又出现在眼前,段承宇心间一阵抽痛。幸而现在的她,不知道过去的那些事,否则,即便她活着,怕是也不会再给自己机会。 若是她还如从前那般,会爱上自己,那他一定好好待她,将十年来所有欠下她的,加倍的还给她。 段承宇伸手抹了一把眼睛,侧身睡去。 夜已深,如倒勾一般的残月悬在西方夜空的尽头,满天繁星宛如坠在玄色幕布上的珍珠,铺天盖地的罩在头顶上。 雁鸣关外广阔的草原上,驻扎着一支军队,一堆堆篝火在营地里泛着灼灼光芒,隐可见三两士兵,手持长.枪,井然有素地在营地里巡逻。写着周朝字样的旌旗,在营地四周,印着若有如无的火光,于夜风中来回飘荡。 云依斐和纯熙二人,发髻如男子般挽起,身着戎装,趴在不远处的山丘上,只露出半个头在外头。 身后的小山坑里,搭着一顶小帐篷,她们骑来的两匹马,被拴在帐篷旁边,正吃着树根下的青草。 云依斐目光炯炯地盯着营地,夜里的凉风浮动她的鬓边碎发,纯熙在她的侧脸上,瞧出一丝不同于往日的英气之美来,再兼一席戎装,倒像个生得秀气的少年郎。 看了一会儿,纯熙压低声音开口问道:“小姐,咱们怎么保护将军?就一直这么远远跟着吗?” 云依斐目光依旧看着不远处的营地:“爹出征身边会有骑兵,随后才是步兵,骑兵很难混进去,咱们得想法子混进步兵里。” 纯熙闻言,脑海中忽地出现话本上看过的画面,说道:“那咱们打晕两个巡逻的,然后换上他们的衣服混进去。” 云依斐扭头看了纯熙一眼,这十年前的纯熙,果然比不得跟她蹉跎了十年的纯熙,这么不长进吗?当初怎么没瞧出来? 心里编排着,云依斐开口道:“现在混进去,明早点卯的时候就会被人发现。何况他们都是见熟了的,咱俩生人面孔,怎么都显眼。” 纯熙“哦”了一声,云依斐接着道:“咱俩得到交战时,才能混进步兵里,战场混乱,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若是爹没事,一场仗打完,咱俩就趁混乱出来,等下一场时再混进去。” 毕竟一次平乱不可能只打一场,眼下不知爹是在哪一场里受伤的,只能这么办。 云依斐拍拍纯熙肩头:“不知爹的部署,咱得轮流守着才行,你先去睡,后半夜我再喊你起来守夜。” 纯熙点点头,爬下山头进了帐篷休息。 行军常有出其不意,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兵,且敌军的突袭随时都会来,须得时刻警醒着才行。 纯熙进去后,云依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爬在小山坡上守着。 前半生失去父亲后的悲凉,她至今铭记于心,哪怕后来帮着段承宇建立北周,认识了许多同心同德的挚友,但是一到夜里,大家都各自回家,回到亲人的身边,唯有她,只能孤零零地回去冰冷的房间。 越是这般,她就越渴望在段承宇身上得到想要的温情,可和他一见面,他所说的,要么就是北周朝政,要么就是与其他反王的博弈,她理解他渴望夺回一切的迫切,所以便陪着他。 人生往往如此讽刺,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是得不到什么。这一次,她一定要救下爹,只要爹在,她就有家可回。 云依斐目光炯炯地盯着军营,仿佛困意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就在这时,她忽地看到,军营西北方不远处,有一堆草丛在来回摆动。 云依斐警觉,屏住呼吸朝那方看去,夜里虽然有风,但是那堆草丛,摆动的动静远大于其他地方,且移动的方向,正是军营存放粮食的帐篷。 看来草丛下,是敌方派出的人,约莫是想烧粮草。 云依斐看了看他们,而后取下背在背上的弓,又从箭筒里取出箭,上弦,对准军营里,离她最近的篝火上熬汤的铁锅子,拉满弓,将箭射了出去,箭一离弦,她立马俯身,只漏了眼睛查看情况。 箭不偏不倚地射在铁锅子上,“哐啷”一声响,铁锅子掉在了火堆里,砸起一片飞扬的火星。 巡逻的士兵警觉,有人立马跑去敲响了战鼓,李副将离此处最近,最先从营帐里出来赶到,火堆已被铁锅子砸得已尽熄灭,而云依斐射出的箭,静静躺在半灭的火堆里。 副将看着那箭,拧着眉四处查看,这射箭的人心思当真诡谲,射在铁锅子上,这么一砸,叫人根本看不出箭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李副将查看之余,便见到了见行踪败露,急着逃窜的敌军身上,那摆动急促的草丛,在夜空下再显眼不过。 军中校尉见此,忙招揽人马,准备去追,却被刚到的云从愿拦下:“穷寇莫追。” 校尉闻言,看了越逃越远的敌军一眼,复又下了马。 云从愿走到李副将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李副将指了指碳堆里的箭,说道:“有敌军突袭,但是有人射来这只箭惊了巡逻兵,他们没能得手。但这箭射在铁锅子上,看不出方向。” 云从愿弯腰将箭捡了起来,捏在手里看了看,拧着眉,抬眼朝军营四周看去。 云依斐见此,忙低头彻底将身子藏起,她背靠着山坡,手里的弓越捏越紧,怎么办?爹不会派人搜查吧? 说实在的,重生回来这么多天,每每瞧见纯熙这副少女容颜,以及那没有经历过苍霜的单纯双眸,云依斐还是觉得新和新鲜。 看着这样的纯熙,云依斐压不住心里的喜欢,看着她抿唇轻笑,神色异常温柔,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 纯熙见小姐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脸颊不由泛红,无奈催促道:“哎呀,小姐,快起了,快起快起。” 纯熙素来和她关系亲密,说是主仆,却胜似姐妹,互相说起话来,琐碎的顾忌也少得很。自小无论是读还是习武,纯熙都是和她一起受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 49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可是眼前的一切, 却又都万分真实,活生生的父王,活生生的母妃, 充满人气不见颓唐的王府, 这一切,都真实的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得去看看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十年前的模样? 段承宇猛地站起身, 就想去屋里找铜镜,可谁知, 脚刚迈出去一步,小腿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段承宇眉头一蹙, 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王妃和襄王忙上前扶他,王妃急道:“承宇,腿怎么了?是不是被你父王打坏了?” 不等段承宇回话, 王妃转头跟襄王道:“你也是!对自己儿子下手怎就这么狠!” 襄王也知自己方才下手重了些, 但王妃在这么多人面前责难,叫他多少有些抹不开脸面,为护住自己的威严,便冷着脸道:“我要是不重些, 你的好儿子, 怕是就要血洗王府了。” 说罢, 襄王弯腰拉过段承宇胳膊搭在肩头,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架了起来,扶着他往房里走去。 说来怪,方才看段承宇和护院们交手,似乎武艺比从前精进了许多,看来自己忙碌的这段时间,段承宇很是用功。襄王唇角挂上一丝浅淡的笑意。 王妃边帮着襄王扶段承宇回房,边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快去将城里的大夫都请来,再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世子和大家治伤。” 婢女行礼回话:“方才已经有人去给世子请太医,估计也快到了,奴婢现在去请城里的大夫。” 说罢,婢女行礼退了出去。 襄王和王妃扶了段承宇进屋,让他在塌边坐下,段承宇顾不上小腿钻心的疼,忙对跟进来的小厮道:“把镜子给我取来。” “是,世子。”小厮忙走到窗边的柜子上,将架子上的铜镜取了下来,给段承宇拿过来,双手呈给他。 段承宇接过铜镜,手捏着铜镜边缘,低眉看去。 但见镜中自己的脸庞,分明是少年时的模样,白净、青涩、稚嫩。 他那双血丝尚未褪去,饱经十年苍霜的眼睛,此刻在这样一张少年人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段承宇松开一只捏着铜镜的手,朝自己脸上摸去,修长的手指滑过脸颊,每一份触感都是那般的真实,镜中人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是他没有错。 盯着铜镜看了好半晌,段承宇才放下手,将铜镜放在了膝盖上,抬眼朝窗外望去。 窗户开着,段承宇的目光透过窗扉,飞过王府的层层屋檐,看向远方天际处那一片血色残阳。 就在这时,方才派人去请的太医,在家厮的引领下,提着药箱走进了段承宇的卧室。 王妃和襄王配合着太医,将段承宇受伤的腿抬到了床上,又将今日段承宇发疯的事,细细给太医讲了一遍。 襄王夫妇和太医在一旁说着话,段承宇却恍若未闻。 昏黄的光线斜洒在他的脸庞上,他就这般朝外看了好半晌,心里方才一点点的接受眼前这个事实——他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云依斐尚未来到襄王府,越王尚未登基,周朝尚未四分五裂…… 念头流转到此,段承宇忽地想起一桩事来,忙收回目光,一把拉住王妃的手臂,急急开口问道:“娘,云将军死了吗?” 王妃和太医的谈话忽然被段承宇打断,王妃听他这般问,愣了愣,不由觉得好笑,只得摸摸段承宇拉着她手臂的手,笑着安抚:“你怎么了?一会儿问自己死没死,又问娘死没死,现在还问起云将军?云将军怎么会死?怪不吉利的。你放心,谁都没有死,大家都好好的。” 段承宇听闻此言,唇角终于露出一个笑意,但笑容没持续片刻,他复又焦急地问道:“那云将军,有没有去雁鸣关?” 襄王闻言蹙眉:“怎么你还是不留心朝政?雁鸣关外那几个部落又在闹事,命云将军平乱的圣旨一个半月前就发出去了。承宇,你身为我的儿子,心思需得往朝政上放一放……” 襄王尚在说话,但他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落进段承宇耳朵里。 段承宇满心里焦急,云将军若是就这么去,会死在雁鸣关外,他绝对不能让云将军死,他得去。 想着,段承宇起身就要往外走,可谁知脚刚落地,小腿上那钻心的痛再度传来,疼得他膝盖一弯,险些跪在地上,所幸被襄王和王妃及时扶住。 两人忙将他扶回去在床边坐下,王妃责难道:“你干什么啊?太医还没看,你要去哪儿?” 说着,王妃示意太医去给段承宇看腿,太医行礼领命,上前用剪刀剪开段承宇的裤子,去查看伤势。 段承宇顾不上许多,抬头就对襄王提议:“父王,此次雁鸣关之战非比寻常,儿子须得前去助云将军一臂之力。” 襄王上下打量段承宇两眼,疑道:“你去做什么?” 段承宇正欲说话,忽地意识到,若是现在是十年前,那么父王母后,并不知晓未来之事,他若是说云将军会中毒而死,怕是会被当做得了失心疯给关起来。 想着,段承宇按下心头焦急,扯着嘴角干巴巴地笑笑,给襄王做解释:“是、是这样,儿子并非不关心朝政。雁鸣关外那些个部落,每年这个时候都不老实,儿子今年也提前派人去做了些打听,听闻他们的可汗,一直在研制毒箭,此事云将军尚不知晓,若是在战场上不慎被毒箭擦伤,怕是会危及性命。” 襄王听罢,脸色暗沉下来,背起手,拧着眉头,在段承宇榻前来回踱步,缓缓开口:“倘若真有此事,咱们不能坐视不管。须得给翰飞送去解毒的药,以防不测。” 此话正中段承宇下怀,他忙接过话:“儿子也正有此意。” 段承宇顿一顿,心里回忆着十年前他们父子相处的情形,抬头看着襄王,说出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父王,这些年是儿子不对。身为您的儿子,却不思进取,妄想采菊东篱。是儿子错了……” 襄王听罢此话,转头看向段承宇,眸色中隐隐有些意外,半晌后,他方笑着道:“知错就好。你须得明白,如今你事事顺遂的生活,是父王的身份和在朝中的地位给你提供的。一旦失去权势,你以为,你还有那个闲情雅致,去向往什么采菊东篱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 50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从前他不信命,但有些事,叫他不得不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段承宇自嘲般地笑笑,看向钟情的神色中毫无留恋:“我为自己过去的无知跟小姐道歉。请问小姐, 假如有朝一日, 我和丞相陷进你死我亡的局面里,丞相叫你递一杯毒酒给我,你递是不递?” 钟情闻言愣住, 她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被段承宇突然这样问, 她委实不知该作何回答, 半晌没有言语。 段承宇见此失笑,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递了,若非她那杯酒,他不会败的那么快,云依斐也不会落得那般惨烈的结局。 过去的所有悲剧都历历在目,段承宇平静无澜的双眸看向钟情,只道:“在滔天的权势面前,无论什么感情都脆弱不堪。这便是命, 你我都无能为力!” 说完这话, 段承宇抱拳, 向钟情行下礼去,说道:“我祝小姐,选聘高官之主,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告辞!” 说罢,段承宇不再多做停留,转身上楼去追云依斐。 见他离去,钟情脚步微微向前,似是想留住他,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她目光追着段承宇,看着他在楼上各个雅间里来回寻找,看着他穿梭在来往的人群里。 身旁婢女不忿道:“小姐,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与小姐传的是他,今日说这些冷人心肺话的还是他。小姐是丞相之女,岂是旁人可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丞相之女?”钟情低语冷嗤,在爹的眼里,她是丞相出身尊贵的嫡女,不是他的女儿。嫡女的身份,可以帮爹巩固最重要的东西。 爹早就让她去给越王做侧妃,但是她心里念着段承宇,念着这世上有一个把她放在心上在乎的人,在府里跳了一回池塘,险些赔上命,方才换来爹的松口。 她没有一日不再期盼段承宇如他所言,能够战胜所有阻碍迎她离开。 可没想到,现在就连这唯一一个把她放在心上的人,也舍弃她了。 钟情目光一直追着段承宇,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多希望方才只是一场梦,等一下他会突然下来跟自己说,方才是吓唬她,又或者说,回去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可心里希望的越迫切,就越发叫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梦。 段承宇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中,钟情依然舍不得收回目光,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眼眶里落下:“他说得对,这便是命吧,我的命……” 婢女拉拉钟情的衣袖,小声儿说道:“小姐,世子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钟情这才收回目光,同婢女一起,走出崇明楼,坐上轿撵离去。 段承宇在楼上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云依斐和唐义璋,无奈之下问了小二,才知他们两个从后门走了。段承宇委实恼火,这俩人不打声招呼就走,但也只能去找。 段承宇站在崇明楼后门处,眼前有好几条岔路口,也不知他们俩人去了哪边,段承宇无奈,只得从最右边找起。 云依斐和唐义璋看了一会儿杂耍,便一路边走边聊,往月老庙附近的夜市而去。 眼看着快要过年,街道上满是卖对联、卖剪纸的小摊贩,新年将近气氛甚是浓厚。 云依斐看了看走在身边的唐义璋,心中颇有迷幻之感,谁能想到,当初和她你死我亡的人,竟还有如今日这般走在一起的时候。只盼着,这一回再也不会出现当年那种对峙,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和唐义璋做一辈子朋友。 云依斐笑笑,向唐义璋问道:“令仪兄,你前两次名次如何?” 唐义璋挑眉一笑:“已是武举人,世子殿下也是。第一次武试我输给了他,第二次文试输给了他。” 云依斐笑笑道:“那也就是说,第一次文试你赢了他,第二次武试你赢了他。” 唐义璋点头笑笑,云依斐道:“这么说来,你与世子平分春色。” 唐义璋摇摇头:“不尽然,世子第二次武试之前,腿受了伤,武试时并未完全恢复,我这赢得算是占了便宜。” 云依斐不解:“受伤?什么缘故?”影响里,不记得他这个时候受过伤啊。 唐义璋点点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和王爷起了争执,被王爷打伤的。” “哦……”云依斐了然,随口猜测道:“许是求娶钟小姐,惹了王爷不快。” 唐义璋正欲说话,却见云依斐忽地驻足,身子一侧,朝左前方看去,神色极是严肃。 唐义璋不解的关怀道:“你怎么了?” 云依斐哪还有功夫回答唐义璋的话,但见不远处街角的屋檐下,有一个身着玄色衣服的男人在与人说话,而他露在领子外的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不偏不倚,与雁鸣关外,被云依斐射中脖子的那个人的伤疤,在同一个位置,且向同一个方向伸去。 云依斐盯着那个人,眸色一寒,一把扣住唐义璋的小臂,将他拉到了一个卖对联的摊位后,藏在一堆悬挂的对联后,云依斐从对联的空隙里,向那方看去。 唐义璋亦是觉察出事情不对,但他不敢打扰云依斐,怕坏了她的事,便按住心头的好,陪她一起躲着。 云依斐寻着当日的回忆,细细与那人对比,看了一会儿,无论是身形,还是脖子上的疤痕,都与当初射毒箭之人极为相似。 而与他说话那个人,背对着云依斐,看不到是什么模样。云依斐尽可能的在那人身上留意,企图寻找可辨识身份的东西。 但是那人身上,除了衣服料子较为华贵,瞧不出别的,且这种料子,长安城世族家里遍地都是,并不足以说明身份。 看了一会儿,那两个人似乎说完了话,衣着较为华贵那位,先行离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大氅被风带起,露出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剑柄上,坠着一段枣红色流苏,流苏上头穿着一对明珠,云依斐将此记下。 那人走后,脖子上有疤那人,四处看了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云依斐拍拍唐义璋:“走,跟上。” 唐义璋会意,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云依斐跟上了那个人。 两个人都身手不凡,跟着那人一路穿街过巷,并没有那人觉察。约莫走了一刻钟,云依斐和唐义璋,跟着那人来到一个巷子深处。 那人在一间民宅门前站定,拿出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走了进去,从里面插上了门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 51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依斐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抱臂在胸前,将冰冷的手伸进胳膊底下捂起来, 笑道:“这是实话,就怕两个人想不到一起。但是现在大部分世家小姐,都是你不喜欢的类型啊。” 唐义璋‘啧’了一声,道:“是啊, 我喜欢的那种人确实很少。对了,今日崇明楼唱的那出《三请樊梨花》还记得吗?我喜欢的就是樊梨花那样的。我听我爹说, 你娘就是个出色的女将,可见,我喜欢的类型还是有的,得慢慢等。” “咳……”云依斐不慎被呛了下, 语气中微有些惊讶:“男人不都喜欢娇柔一点儿的吗?你口味怎么那么怪?” “哈。”唐义璋笑了一声:“怪吗?我觉得人活在这世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权力去选择更有意义的人生,但有些女子,会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你看樊梨花,为国立功, 她的人生可比那些娇小姐精彩多了, 也更有意义。” 唐义璋顿一顿, 接着道:“再说了, 大部分男人喜欢娇柔一点儿的, 比自己弱的,还不是因为自己不自信,怕被自己夫人超了去。我唐义璋,心怀大志,本事又不差,当然要找个能一同实现心中理想的夫人。” 云依斐闻言失笑,问道:“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说起理想,唐义璋眸中闪起点点灼耀的光芒,他看着远处的长安城,徐徐道:“我的理想就是辅佐明君。若为文官,便一心为民谋福祉。若为武将,便保家卫国,给百姓一个平安乐土。” 听罢这话,云依斐想起过去那十年发生的事,不由脱口道:“可如今,诸王争权。有的人才能非凡,有的人却刚愎自用。一旦日后登上皇位的,是一个刚愎自用的王爷,那么你的理想,怕是……” 唐义璋闻言看向云依斐,眸色更显明亮,他身子朝云依斐这边靠一靠,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想到了。你说的那个刚愎自用的,怕是越王吧。” 云依斐顿一顿,而后点点头。 唐义璋抿唇一笑:“你果然跟我想得一样。你是云将军的儿子,我也不瞒你了。我给跟你说,其实我爹和你爹一样,都觉得襄王才是最适合皇位的人选。我也看好襄王,我日后想要辅佐的明君,就是王爷这样的人,既有才华,又有胸襟。” 云依斐闻言愣了,唐义璋不知晓未来之事,没有骗她的理由,那也就是说,在王爷身死前,唐靖其实是王爷的人。 如此看来,当初越王登基后,唐靖被外派做了三洲刺史,明升暗降,焉知不是因为他是襄王党羽之故。 忽地,云依斐又想起一桩事来,当初唐靖造反的契机,便是越王一道降职的圣旨。如此这般看来,坐上皇位的越王,早就有拔除唐靖之心,唐靖当时若不造反,那便只能仍人宰割。 云依斐这才将唐靖造反的始末理明白。他并非一直都有反心,而是被越王逼反的,再兼当时越王已不得民心,时机万分合适,顺水推舟自立为王,乃是绝境之下的一次博弈。 想到此,云依斐看向身边的唐义璋。当初唐义璋的本事,她自是看在眼里,这样出色的人,与其日后为敌,不如现在加以笼络,让他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且唐义璋本身,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实在是和她一拍即合,若是日后能有唐义璋作为帮手,那么扳倒越王和钟丞相就多了一份助力。 等将襄王顺利护上皇位,不仅他们云家和唐家都有了保障,对天下万民来说,亦是福祉,以王爷的治国才能,绝不会叫周朝分裂。 想通这些,云依斐唇边漫过一丝笑意,伸手拍了唐义璋一下,问道:“令仪兄,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至交好友!实不相瞒,我跟你想的一模一样。我也觉得,只有王爷登基,对天下万民才是一大好事,对咱们两家,也是好事。” 久逢知己,唐义璋心间自是激动,忙道:“是吗?哎,那日后咱们兄弟联手,岂不是能闯出一片天下?” 云依斐忙重重点点头:“没错!对了令仪兄,咱们来做个假设。” 唐义璋问道:“什么假设?” 云依斐道:“假如越王登基,你说日后的周朝会是什么情形?” 唐义璋拧眉想了片刻,分析道:“越王此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他若是登基,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干,一定会开疆拓土,大肆征战。但是他又才能不足,长久以往下去……” 说到这儿,唐义璋心底一寒,不敢往下说了,眸色有些惊惧地看向云依斐。 云依斐点点头,示意他的猜想是对的,接过话道:“长久以往下去,劳民伤财,国力衰弱。朝廷为了充实国库支持征战,必会加重赋税,还会广抓壮丁,耕种之人减少,收成必会减少,再兼赋税加重,民间就会出现饥荒,然后百姓怨声迭起……令仪兄,你想想历史上,但凡出现这种情形的王朝,后来都怎么样了?” 唐义璋这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呓语道:“但凡出现这种情形的王朝,百姓会揭竿而起,大臣会趁机造反,别国会趁火打劫,那么这个国家就会分裂,陷进长达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战乱,就、就亡了……” 唐义璋说完这番话,眉心蹙得更紧,他看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过去,他只是简单的觉得,自己这一生不能辜负,定要像历代那些名留青史的官员一样,辅佐一位明君,然后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 今天被云依斐这么一说,他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一旦越王登基,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刻,唐义璋看着远处的长安城,心中渐渐燃起强烈的斗志,假如他能和云依斐这个同心同德的兄弟联手,阻止的不仅仅是越王登基,而是一场足以蔓延至天下每一个人的灾难! 倘若这件事情做成,他们给天下万民的,岂止是如襄王这样一个明君,而是一个太平盛世! 越想,唐义璋心头就越激动,他忽然转身,一把扣住云依斐双肩,激动地说道:“疏清,我们结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 52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从愿带着段承宇来到云依斐房间门口。云从愿正欲敲门, 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片人声嘈杂, 回头一看,不断地有人从那屋里进进出出,屋里还时不时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云从愿狐疑地看一看,叩响了云依斐的房门:“依斐, 爹进来了。” 敲了几下,没人应声, 云从愿复又加重力道,半晌后,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云从愿眉心一蹙,伸手将门推开,绕过屏风走进卧室, 但见被子掀开乱糟糟的堆在榻上,屋内的云依斐和纯熙都不见了踪迹。 段承宇也陷入了疑惑,就在这时, 他忽然感觉脖子里灌进一股凉风, 扭头一看, 但见窗户破了个洞, 不仅窗户纸破了,就连窗户骨架都被砸断几根, 显然是有人将什么重物丢了进来, 他忙道:“将军, 窗户破了。” 云从愿忙回头看去,也见到了窗户的情形,当即心头一沉,莫不是有人按讷不住动了手?那些人何至于这么蠢?青天白日就敢行凶? 云从愿转身,疾步走出了门外,段承宇放下手里的东西,紧随其后。云从愿出了门,正好碰上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小二,一把揪住小二肩头上的衣服,问道:“房内的客人呢?” 小二被云从愿的气势吓到说话结巴:“回、回爷的话,方才后街有一群人打架,混乱间,丢了几个马蹄铁进来,隔壁房间的客人被砸伤了,而这屋里那位小爷,拿了打伤人的马蹄铁和侍从追了出去,还没回来。” 段承宇闻言对云从愿道:“将军莫急,我这就去找疏清。” 说着,段承宇转身往外走,云从愿叫住他:“世子,一起去,你不认得他。” “哦……对,我不认得。太着急,没多想。”段承宇赶忙遮掩道。 云从愿心里惦记着云依斐,没有多想段承宇的反常,跟小二问了云依斐离去的方向,便和段承宇一起找了过去。 云依斐拿着手里的马蹄铁,追着那一群喊打喊杀的人,到了庙街的一个死胡同里。 但见胡同里,一名身着宝蓝胭脂色镶边华服的贵公子,将一群寻常百姓模样的人堵在胡同里。 他腰间挎着剑,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细棍子,慢慢在另一手里敲打,边邪笑着对那群人道:“嘿嘿,怎么着啊?以为没人收拾得了你们是不是?今儿遇着小爷我,你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不等云依斐说话,却听纯熙冲着那名贵公子的背影喊道:“喂!欺负一群小老百姓,你要不要脸?” 那群人闻言,互相看了看,忙开始哭天抢地:“公子,我们小老百姓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还请你放我们一马,求求你,求求你。” “权贵如此欺负平民,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 “两位公子,救命,救命啊!” 那贵公子闻言,显然急了,怒道:“你、你们……竟然颠倒是非黑白,无耻!” 那公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他到要看看,是哪个有眼无珠的傻蛋,碍他行侠仗义! 那公子冷眼转过身来,就在云依斐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刹那,眼睛不由瞪大,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唐义璋! 是那个后来跟着父亲唐靖建立燕朝,被她一剑毁了容,又被她在贺兰山外夺了性命的唐义璋! 十六岁的唐义璋,脸上没有那道从额角斜到鼻翼的疤痕,眸中也没有饱经风霜后的深沉。当初的他,整个身型远比现在更显精瘦,脸庞皮包着骨头,显得分外凌厉。 但是现在的他,脸颊比当初圆润些,眸中神采飞扬,颇有些桀骜不驯之态,再兼此时这一身下摆刚过膝盖的精武华服,配上腰间那一把泛着寒光的剑,俨然一个朝气十足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唐义璋走近云依斐,上下一番打量,见她衣着不俗,问道:“你是哪家公子?为何从前没有见过你?” 云依斐闭目深吸一口气。所谓时势造英雄,若非越王登基后弄得民间怨声载道,也不会有那么多大臣自立为王。 唐靖尚在京为官,后来离京做了三洲刺史,才有造反的机会。 现在周朝局势安定,造反无疑是胳膊拧大腿,以后来唐靖对局势的掌控来看,眼下不会有造反之心。 若她能顺利阻止越王登基,顺利阻止周朝分裂,那么她和唐义璋,就不会再次为敌。 但云依斐也不愿跟他有过多瓜葛,毕竟当初他们俩,是鱼死破的死敌。 云依斐正欲说话,却从后面那堆人里冲过来一个人,扯着云依斐的衣摆说道:“公子,你救救我们。权贵欺凌百姓,你定要为我们做主。” 唐义璋闻言,怒而一脚将那人踹出去,那人“哎哟”一声躺倒在地。 纯熙忙道:“哎,你怎么打人呢?” 唐义璋没理会纯熙,用手里粗棍子指着那人骂道:“要点儿脸!” 那人碍于唐义璋淫威,不敢再多说话,只得向云依斐投去求助的目光。云依斐蹙眉:“怎么回事?” 唐义璋道:“这伙儿贼子,好吃懒做,在长安城郊外打家劫舍,前些日子被收缴了兵器,逃了几个,谁知竟然又盗马蹄铁,准备回去融了做兵器,我奉我爹的命,找了这伙儿人好些时日,正巧今日遇见。” 那人忙道:“不不不,不是这样。是今日我们的马,惊着了这位公子走路,便被他逼迫至此,公子明鉴啊,一定要救救我们。” 说着,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云依斐磕头求救,越看越真! 唐义璋当即被气得没了脾气,举着棍子正欲打下去,却被纯熙拦住。 唐义璋看着护着那人的纯熙,气得憋不出来一个字,半晌后,唐义璋对云依斐道:“行,行。你们俩要管这事儿是吧,那咱们就上官府,看看通缉令里,有没有这几个人。” 当初,唐义璋虽与云依斐为敌,但若抛开立场不提,只谈朝政,唐靖父子,当真是当年那些反王里,数一数二的勤政爱民。 她相信唐义璋没有说假话。 云依斐伸手拉过纯熙,将手中马蹄铁递给唐义璋:“这是赃物,还请公子收好。今日你们打斗,伤了客栈的客人,切记事毕,叫官府善后。” 唐义璋接过马蹄铁,拿在手里扬一扬,笑着道:“有眼光!我欣赏你!不如交个朋友?你是哪家的公子?” 云依斐不由一笑,看不出来,少年时的唐义璋,竟是个如此外向活泼的人。 云依斐对唐义璋抱拳行个礼:“告辞。” 说罢,带着纯熙离开,唐义璋本想去追,但碍于后面还有一堆人,怕他们跑了,只得冲着云依斐的背影喊道:“我叫唐义璋,家父兵部侍郎唐靖。喂——你叫什么?” 云依斐没有回头,伸高手臂摆一摆,远走越远。 唐义璋无奈,只得先行将那些人绑了,带去了官府。 纯熙对云依斐道:“唐靖的儿子?莫非就是人称小三郎的那个?” 云依斐笑笑道:“才来京城,打听的倒是清楚。” 纯熙撇撇嘴道:“进京路上,将军给你讲的时候,我也在听啊,记得呢。当初襄王,咱们将军,还有唐靖大人,同殿三甲,又因三人样貌出众,故人送称号——长安俏三郎。襄王第一,将军第二,唐大人第三。但因为襄王是王爷,没人敢乱称呼,只有咱们将军和唐大人,被称为二郎、三郎。” 云依斐低眉笑笑,纯熙习惯性的如闺中一般抱住云依斐手臂道:“唐义璋被称为小三郎,如今你换了男装,日后京城里人怕是会叫你小二郎将吧?” 云依斐忙甩开纯熙手臂,说道:“哪有两个男人搀着胳膊走路的?我的好姐姐,这习惯你快改改吧。” 纯熙忙放开云依斐的手臂,不好意思地笑笑。 俩人刚说笑完,抬头正见云从愿和段承宇迎面走来。 对上段承宇双眸的刹那,云依斐的笑容,当即僵在了脸上。 整个北方都是如此,更别提比北方更北的贺兰山关。 天上的云就像在墨水里头染了几遍的棉花,密不透光地团在头顶上头,总觉会有场昏天暗地的大雪,但几日了,也不见下。 周朝仪制的送亲队伍,此刻正停在贺兰山关,随队伍送亲的宫婢、太监各个手持礼器,顶着凛冽的寒风,规规矩矩地站着。这浩浩荡荡排了两里地的送亲队,倒是给这灰蒙蒙的天地,添了一份明艳的色彩。 坐着新娘子的婚车车帘被掀起,纯熙伸手将坐在里面的云依斐扶了下来,正红色婚服的曳地裙尾长长托在她的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 53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哈。”唐义璋笑了一声:“怪吗?我觉得人活在这世上,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都有权力去选择更有意义的人生,但有些女子,会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你看樊梨花, 为国立功,她的人生可比那些娇小姐精彩多了,也更有意义。” 唐义璋顿一顿,接着道:“再说了, 大部分男人喜欢娇柔一点儿的, 比自己弱的, 还不是因为自己不自信,怕被自己夫人超了去。我唐义璋,心怀大志,本事又不差, 当然要找个能一同实现心中理想的夫人。” 云依斐闻言失笑,问道:“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说起理想,唐义璋眸中闪起点点灼耀的光芒,他看着远处的长安城,徐徐道:“我的理想就是辅佐明君。若为文官, 便一心为民谋福祉。若为武将, 便保家卫国, 给百姓一个平安乐土。” 听罢这话, 云依斐想起过去那十年发生的事,不由脱口道:“可如今,诸王争权。有的人才能非凡,有的人却刚愎自用。一旦日后登上皇位的,是一个刚愎自用的王爷,那么你的理想,怕是……” 唐义璋闻言看向云依斐,眸色更显明亮,他身子朝云依斐这边靠一靠,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想到了。你说的那个刚愎自用的,怕是越王吧。” 云依斐顿一顿,而后点点头。 唐义璋抿唇一笑:“你果然跟我想得一样。你是云将军的儿子,我也不瞒你了。我给跟你说,其实我爹和你爹一样,都觉得襄王才是最适合皇位的人选。我也看好襄王,我日后想要辅佐的明君,就是王爷这样的人,既有才华,又有胸襟。” 云依斐闻言愣了,唐义璋不知晓未来之事,没有骗她的理由,那也就是说,在王爷身死前,唐靖其实是王爷的人。 如此看来,当初越王登基后,唐靖被外派做了三洲刺史,明升暗降,焉知不是因为他是襄王党羽之故。 忽地,云依斐又想起一桩事来,当初唐靖造反的契机,便是越王一道降职的圣旨。如此这般看来,坐上皇位的越王,早就有拔除唐靖之心,唐靖当时若不造反,那便只能仍人宰割。 云依斐这才将唐靖造反的始末理明白。他并非一直都有反心,而是被越王逼反的,再兼当时越王已不得民心,时机万分合适,顺水推舟自立为王,乃是绝境之下的一次博弈。 想到此,云依斐看向身边的唐义璋。当初唐义璋的本事,她自是看在眼里,这样出色的人,与其日后为敌,不如现在加以笼络,让他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且唐义璋本身,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实在是和她一拍即合,若是日后能有唐义璋作为帮手,那么扳倒越王和钟丞相就多了一份助力。 等将襄王顺利护上皇位,不仅他们云家和唐家都有了保障,对天下万民来说,亦是福祉,以王爷的治国才能,绝不会叫周朝分裂。 想通这些,云依斐唇边漫过一丝笑意,伸手拍了唐义璋一下,问道:“令仪兄,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至交好友!实不相瞒,我跟你想的一模一样。我也觉得,只有王爷登基,对天下万民才是一大好事,对咱们两家,也是好事。” 久逢知己,唐义璋心间自是激动,忙道:“是吗?哎,那日后咱们兄弟联手,岂不是能闯出一片天下?” 云依斐忙重重点点头:“没错!对了令仪兄,咱们来做个假设。” 唐义璋问道:“什么假设?” 云依斐道:“假如越王登基,你说日后的周朝会是什么情形?” 唐义璋拧眉想了片刻,分析道:“越王此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他若是登基,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干,一定会开疆拓土,大肆征战。但是他又才能不足,长久以往下去……” 说到这儿,唐义璋心底一寒,不敢往下说了,眸色有些惊惧地看向云依斐。 云依斐点点头,示意他的猜想是对的,接过话道:“长久以往下去,劳民伤财,国力衰弱。朝廷为了充实国库支持征战,必会加重赋税,还会广抓壮丁,耕种之人减少,收成必会减少,再兼赋税加重,民间就会出现饥荒,然后百姓怨声迭起……令仪兄,你想想历史上,但凡出现这种情形的王朝,后来都怎么样了?” 唐义璋这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呓语道:“但凡出现这种情形的王朝,百姓会揭竿而起,大臣会趁机造反,别国会趁火打劫,那么这个国家就会分裂,陷进长达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战乱,就、就亡了……” 唐义璋说完这番话,眉心蹙得更紧,他看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过去,他只是简单的觉得,自己这一生不能辜负,定要像历代那些名留青史的官员一样,辅佐一位明君,然后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 今天被云依斐这么一说,他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一旦越王登基,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刻,唐义璋看着远处的长安城,心中渐渐燃起强烈的斗志,假如他能和云依斐这个同心同德的兄弟联手,阻止的不仅仅是越王登基,而是一场足以蔓延至天下每一个人的灾难! 倘若这件事情做成,他们给天下万民的,岂止是如襄王这样一个明君,而是一个太平盛世! 越想,唐义璋心头就越激动,他忽然转身,一把扣住云依斐双肩,激动地说道:“疏清,我们结拜吧!” “啊?”云依斐一愣,身子不自主的后靠。 唐义璋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急急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说的简直太对了!以前我心中空有个宏大的愿望,却不知具体该怎么做,今天你给我指了一条路。咱们结拜,从今往后,你我兄弟联手,一起实现心中的理想——辅佐襄王登基,给天下万民一个天平盛世!” 结拜这种事,云依斐觉得有点儿幼稚,但让她心中又颇有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 面对少年唐义璋的这一腔热血,她似乎也被感染,结拜这种事,过去没干过,反正无伤大雅,何不体验一番? 想着,云依斐点头:“好!” 唐义璋见她答应,展颜一笑,问道:“你今年多大,是几月生的?” 云依斐回道:“我十六,九月初三生的。” 唐义璋挑眉道:“我也十六,但我比你大几个月,我是二月十七生的。那……在下不才,称你一声贤弟。” 云依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行礼道:“给大哥问安!” 唐义璋亦是起身,而后两人一同跪在雪地上,对着长安城那绝色美景、对着天地四海,一同说出结拜誓言。 说到“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句时,云依斐忽然打断唐义璋,找了个借口道:“不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日后前途凶险,我们两个一旦有人先走一步,另一个得留下,完成我们的理想。” 就在几个月前,贺兰山关外,她和唐义璋,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谁成想几个月后的今天,他们又在这里说着这个誓言,要不得!毕竟真这么死过! 唐义璋笑笑道:“还没开始呢,别死啊死的,放心吧,我武功那么好,不会叫你死的。你也不能叫我死!” 云依斐侧头看看身边的唐义璋,唇边渐渐漫上笑意,说来怪,几个月前,在贺兰山关外的那一夜,也是下着这般大雪,今天又下着雪。 若是唐义璋知道,她曾经要过他的性命,他怕是不会再和他结拜。不过无所谓,往事已矣,今后,她绝不叫周朝分裂,她与唐义璋,再无对立之时! 云依斐和唐义璋相视一笑,转回身子,他们两个人一起,对着天地拜了三拜。 李副将闻言垂眉,将军言之有理,他复又问道:“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做?” 云从愿将箭拿在手里,部署道:“原计划不变,今夜加强警戒。” 说罢,云从愿转身回了营帐。走到营帐门前,云从愿忽地驻足,再次扫了一眼营地外围,眸色中隐隐有些疑色。半晌后,他方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云依斐在山坡后躺了很久,直到军营那边儿一直没有动静,方才再次小心地探出头来,朝军营那方看去。 但见军营里一切已恢复原先的模样,云依斐这才放下心来,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关。 第二日一早,云从愿用过早饭,正在营帐里看兵,忽听账外传来脚步声,云从愿抬眼看去,便见李副将走了进来,行礼通报道:“回禀将军,襄王派来亲卫,求见将军。” “王爷?”云从愿放下,坐直身子,手一摊:“快请。” 李副将行礼出了帐,不多时,便带着一位约莫二十六七的男子进了帐,正是襄王身边亲卫赵廉。 云从愿起身,与赵廉相互见了礼,请了他坐下,命人奉上茶,方才问道:“王爷怎派了赵大人前来?可是有事?” 赵廉将一个白瓷瓶呈给云从愿,解释道:“王爷近日听闻,雁鸣关外那几个部族在研制毒箭,生怕将军在战场上有不测,故命在下前来送解毒的药。还请将军出征时,务必将此药带在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 54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依斐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抱臂在胸前,将冰冷的手伸进胳膊底下捂起来,笑道:“这是实话, 就怕两个人想不到一起。但是现在大部分世家小姐,都是你不喜欢的类型啊。” 唐义璋‘啧’了一声, 道:“是啊,我喜欢的那种人确实很少。对了,今日崇明楼唱的那出《三请樊梨花》还记得吗?我喜欢的就是樊梨花那样的。我听我爹说,你娘就是个出色的女将, 可见,我喜欢的类型还是有的,得慢慢等。” “咳……”云依斐不慎被呛了下, 语气中微有些惊讶:“男人不都喜欢娇柔一点儿的吗?你口味怎么那么怪?” “哈。”唐义璋笑了一声:“怪吗?我觉得人活在这世上,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权力去选择更有意义的人生,但有些女子,会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你看樊梨花, 为国立功, 她的人生可比那些娇小姐精彩多了,也更有意义。” 唐义璋顿一顿, 接着道:“再说了, 大部分男人喜欢娇柔一点儿的, 比自己弱的,还不是因为自己不自信,怕被自己夫人超了去。我唐义璋,心怀大志,本事又不差,当然要找个能一同实现心中理想的夫人。” 云依斐闻言失笑,问道:“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说起理想,唐义璋眸中闪起点点灼耀的光芒,他看着远处的长安城,徐徐道:“我的理想就是辅佐明君。若为文官,便一心为民谋福祉。若为武将,便保家卫国,给百姓一个平安乐土。” 听罢这话,云依斐想起过去那十年发生的事,不由脱口道:“可如今,诸王争权。有的人才能非凡,有的人却刚愎自用。一旦日后登上皇位的,是一个刚愎自用的王爷,那么你的理想,怕是……” 唐义璋闻言看向云依斐,眸色更显明亮,他身子朝云依斐这边靠一靠,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想到了。你说的那个刚愎自用的,怕是越王吧。” 云依斐顿一顿,而后点点头。 唐义璋抿唇一笑:“你果然跟我想得一样。你是云将军的儿子,我也不瞒你了。我给跟你说,其实我爹和你爹一样,都觉得襄王才是最适合皇位的人选。我也看好襄王,我日后想要辅佐的明君,就是王爷这样的人,既有才华,又有胸襟。” 云依斐闻言愣了,唐义璋不知晓未来之事,没有骗她的理由,那也就是说,在王爷身死前,唐靖其实是王爷的人。 如此看来,当初越王登基后,唐靖被外派做了三洲刺史,明升暗降,焉知不是因为他是襄王党羽之故。 忽地,云依斐又想起一桩事来,当初唐靖造反的契机,便是越王一道降职的圣旨。如此这般看来,坐上皇位的越王,早就有拔除唐靖之心,唐靖当时若不造反,那便只能仍人宰割。 云依斐这才将唐靖造反的始末理明白。他并非一直都有反心,而是被越王逼反的,再兼当时越王已不得民心,时机万分合适,顺水推舟自立为王,乃是绝境之下的一次博弈。 想到此,云依斐看向身边的唐义璋。当初唐义璋的本事,她自是看在眼里,这样出色的人,与其日后为敌,不如现在加以笼络,让他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且唐义璋本身,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实在是和她一拍即合,若是日后能有唐义璋作为帮手,那么扳倒越王和钟丞相就多了一份助力。 等将襄王顺利护上皇位,不仅他们云家和唐家都有了保障,对天下万民来说,亦是福祉,以王爷的治国才能,绝不会叫周朝分裂。 想通这些,云依斐唇边漫过一丝笑意,伸手拍了唐义璋一下,问道:“令仪兄,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至交好友!实不相瞒,我跟你想的一模一样。我也觉得,只有王爷登基,对天下万民才是一大好事,对咱们两家,也是好事。” 久逢知己,唐义璋心间自是激动,忙道:“是吗?哎,那日后咱们兄弟联手,岂不是能闯出一片天下?” 云依斐忙重重点点头:“没错!对了令仪兄,咱们来做个假设。” 唐义璋问道:“什么假设?” 云依斐道:“假如越王登基,你说日后的周朝会是什么情形?” 唐义璋拧眉想了片刻,分析道:“越王此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他若是登基,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干,一定会开疆拓土,大肆征战。但是他又才能不足,长久以往下去……” 说到这儿,唐义璋心底一寒,不敢往下说了,眸色有些惊惧地看向云依斐。 云依斐点点头,示意他的猜想是对的,接过话道:“长久以往下去,劳民伤财,国力衰弱。朝廷为了充实国库支持征战,必会加重赋税,还会广抓壮丁,耕种之人减少,收成必会减少,再兼赋税加重,民间就会出现饥荒,然后百姓怨声迭起……令仪兄,你想想历史上,但凡出现这种情形的王朝,后来都怎么样了?” 唐义璋这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呓语道:“但凡出现这种情形的王朝,百姓会揭竿而起,大臣会趁机造反,别国会趁火打劫,那么这个国家就会分裂,陷进长达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战乱,就、就亡了……” 唐义璋说完这番话,眉心蹙得更紧,他看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过去,他只是简单的觉得,自己这一生不能辜负,定要像历代那些名留青史的官员一样,辅佐一位明君,然后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 今天被云依斐这么一说,他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一旦越王登基,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刻,唐义璋看着远处的长安城,心中渐渐燃起强烈的斗志,假如他能和云依斐这个同心同德的兄弟联手,阻止的不仅仅是越王登基,而是一场足以蔓延至天下每一个人的灾难! 倘若这件事情做成,他们给天下万民的,岂止是如襄王这样一个明君,而是一个太平盛世! 越想,唐义璋心头就越激动,他忽然转身,一把扣住云依斐双肩,激动地说道:“疏清,我们结拜吧!” “啊?”云依斐一愣,身子不自主的后靠。 唐义璋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急急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说的简直太对了!以前我心中空有个宏大的愿望,却不知具体该怎么做,今天你给我指了一条路。咱们结拜,从今往后,你我兄弟联手,一起实现心中的理想——辅佐襄王登基,给天下万民一个天平盛世!” 结拜这种事,云依斐觉得有点儿幼稚,但让她心中又颇有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 面对少年唐义璋的这一腔热血,她似乎也被感染,结拜这种事,过去没干过,反正无伤大雅,何不体验一番? 想着,云依斐点头:“好!” 唐义璋见她答应,展颜一笑,问道:“你今年多大,是几月生的?” 云依斐回道:“我十六,九月初三生的。” 唐义璋挑眉道:“我也十六,但我比你大几个月,我是二月十七生的。那……在下不才,称你一声贤弟。” 云依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行礼道:“给大哥问安!” 唐义璋亦是起身,而后两人一同跪在雪地上,对着长安城那绝色美景、对着天地四海,一同说出结拜誓言。 说到“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句时,云依斐忽然打断唐义璋,找了个借口道:“不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日后前途凶险,我们两个一旦有人先走一步,另一个得留下,完成我们的理想。” 就在几个月前,贺兰山关外,她和唐义璋,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谁成想几个月后的今天,他们又在这里说着这个誓言,要不得!毕竟真这么死过! 唐义璋笑笑道:“还没开始呢,别死啊死的,放心吧,我武功那么好,不会叫你死的。你也不能叫我死!” 云依斐侧头看看身边的唐义璋,唇边渐渐漫上笑意,说来怪,几个月前,在贺兰山关外的那一夜,也是下着这般大雪,今天又下着雪。 若是唐义璋知道,她曾经要过他的性命,他怕是不会再和他结拜。不过无所谓,往事已矣,今后,她绝不叫周朝分裂,她与唐义璋,再无对立之时! 云依斐和唐义璋相视一笑,转回身子,他们两个人一起,对着天地拜了三拜。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与起身相迎的众人见了礼,唐靖请了他入座,温和笑问:“世子怎么过来了?可是王爷有事吩咐?” 段承宇笑笑道:“父王让我给您和云将军送帖子,知道今日云将军要来府上,我就直接过来了。” 说着,段承宇将两份请帖拿出来,分别递给云从愿和唐靖,说道:“后日就是大年三十,云将军许久未在京中过年,又只有父子两人,父王的意思是,年三十将军和侍郎大人两家同来王府,咱们一起过,也热闹些。” 云从愿不由展颜:“还是王爷想得周道。” 唐靖将帖子递给唐夫人收好,对段承宇道:“既然王爷发话了,我哪儿敢不应。那就三十晚上,同去王府。” 段承宇看了看云依斐,又对云从愿说道:“将军,父王的意思是,既然疏清身子已经无碍,今晚将军就搬去王府住吧,总住在客栈不是办法。将军此番回来,难免有人虎视眈眈,还是王府安全些,毕竟有亲兵。” 云从愿点点头:“叫王爷费心了。” 云从愿转而对云依斐道:“那咱们从唐府回去,就搬去王府。等日后皇上旨意下来,再做打算。” 说罢,云从愿便和唐靖等人说起了别的。 云依斐端起酒盏抿了一口,蹙眉想了一会儿,身子倾向唐义璋,在他耳畔低声问道:“令仪兄,昨晚你说让我来你家住,这事儿你能做主吗?” 唐义璋忙点点头:“自然可以。怎么?你不想去王府啊?” 云依斐看了看段承宇,收回目光:“嗯,要是能住你家的话,我今晚送爹过去,给王爷和王妃请个安,就来你这儿。” 唐义璋道:“没问题,左右王爷要请的是你爹,你住哪里都无所谓。晚上我陪你去,不然长安你不熟,别回来时找不到我家了。” 云依斐展颜一笑,低语道:“多谢了。” 段承宇手里握着酒盏,在桌子对面看着,也不知云依斐在和唐义璋说些什么,俩人面上皆是笑意盎然。 她才来长安几日,就与唐义璋如此熟悉,好像认识许久的朋友。反观他和云依斐见面的几次,她都是客套礼貌,连对唐义璋的一半都没有。 如果她没有前世记忆,只是个寻常男子,实在不该对他如此淡漠,按照云将军和父王的交情,她怎么也该和自己更亲近些。 念头到此,段承宇不敢再往下想下去,握着酒杯的手忽地抖了下,洒出几滴酒来。 他忙将杯子放好,将手拿到桌子低下,擦去了滴在手上的酒渍,半晌后,段承宇抬头对云依斐道:“疏清身子刚好些,但服水土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我父王在城外有座庄园,园里有温泉,护院的人平时往里放了不少药材,多泡泡对身子有好处,不如年后,咱们三人同去。” 唐义璋想都没想便应下了:“好啊。” 云依斐万没想到段承宇会有此一提,心头不由一紧,但怕露出破绽,只好先行答应了下来:“好,到时候同去。” 段承宇没在她面上寻出破绽,只得冲她笑笑,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云依斐夹了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当下犯了难,这该如何是好?到时候该找个什么借口?总不能又装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正在犯愁间,忽听云从愿干咳了一声,云依斐抬头看过去,但见云从愿冲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别担心。 云依斐心下当即舒展,看来到时候,爹会帮自己遮掩过去,这可真是太好了。 有了爹的许诺,云依斐再无担心,专心地喝酒吃饭。 唐府一席宴毕,唐靖送了云从愿和段承宇出门,唐义璋则趁机将唐夫人拉到一边儿,将云依斐要暂来自家小住的事儿说了,唐夫人自然是一百个乐意,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唐义璋展颜一笑,跟娘亲道了谢,跑去追云依斐,云依斐因要等唐义璋,本就落在后面,唐义璋很快追上了她。 用自己肩头轻轻撞了云依斐一下,说道:“我娘答应了,一会儿你去跟你爹说。” 云依斐自是高兴,伸手一拍唐义璋的肩膀:“好大哥!”只要能不住王爷家,不用整天对着段承宇就行,且当年王府的日子,王爷和王妃虽对她不曾有半点亏待,但因着段承宇的缘故,终究不是什么好回忆,一旦去了,难免触景生情,她不喜欢那时的自己。 段承宇骑马而来,唐义璋亦命人牵了马出来,云依斐则和云从愿一起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云依斐将要住唐义璋家的事儿说了。 云从愿蹙眉想了想,道:“不妥,你一个姑娘家,没有爹在身边护着,多有不便。” 云依斐凑到云从愿身边,抱着云从愿手臂摇一摇,恳求道:“爹,女儿和唐公子更有话说,我们已结拜为兄弟,要一起实现心中理想,和他在一起,女儿更自在些。” 云从愿闻言,侧头看向云依斐,昭斓走得早,有些话,也只能他这个爹来说了。云从愿默了半晌,终是开口道:“你到底是姑娘家,一旦日久生情,他却以为你是男子,你岂不是会很难过。” 一听日久生情四个字,云依斐颇有些无奈的笑了,解释道:“爹,既然唐公子拿我当男子,行为处事,自然也会向对待男子一样对我,有怎么会日久生情?” 自当初雁鸣关外,云依斐初露锋芒,他便知自己的女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需要他处处维护的姑娘,她就像快要展翅高飞的雄鹰,无论他做多少管束,终免不了她一飞冲天的那一日。 想到此,云从愿轻叹一声:“爹只想你过得高兴。你到底年轻,若是相处久了,自己心里有什么迷惑,大可来找爹说。爹怎么也是过来人,总比你自己瞎捉摸要好。” 毕竟唐义璋是那般出众的青年才俊,斐儿虽性子男孩子气一点儿,但容貌随了她娘,自是出挑,俩人又能说到一起去,这苗头,怎么看都像他和昭斓的当初。 云依斐明白爹的意思,是怕她日后对唐义璋动情,自己心里别扭。 当初是她亲手杀得唐义璋,即便日后他们不为敌,她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去对他动情。做朋友尚好,若做夫妻,她见到唐义璋,怕是时时都会想起自己杀他时的情形。 云依斐将头枕在云从愿肩头,轻声道:“爹,你放心。女儿会处理好自己的事,不叫你担心。” 云从愿看看她,敷衍着笑笑,眸色中隐上一层忧虑。 不多时,便回到了客栈,云从愿和云依斐下了马车,段承宇将马匹的缰绳交给小二,对云依斐道:“疏清,我去你房里,帮你收拾东西。” 云从愿神色为难:“我也怪来着,诊出的是女儿,生下来却是儿子。” 襄王看了看云从愿,觉得他没有理由不愿与自己结亲,便没有过多怀疑。 几个月前赵廉从朔州回来,曾说起云从愿问过承宇是否心有所属一事,本以为他是担心女儿嫁不好,现在看来,约莫是想心里的负罪少些。 段承宇尚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云从愿的男胎二字,就好似一记重拳重重打在头上,震得他有些发蒙。 怎么可能?明明回到了十年前,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变,可是云依斐怎会是男的? 段承宇忙问云从愿:“敢问……将军的儿子,是不是还有姐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 55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可是眼前的一切, 却又都万分真实,活生生的父王,活生生的母妃,充满人气不见颓唐的王府, 这一切, 都真实的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得去看看现在的自己, 是不是也是十年前的模样? 段承宇猛地站起身, 就想去屋里找铜镜,可谁知,脚刚迈出去一步,小腿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段承宇眉头一蹙,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王妃和襄王忙上前扶他,王妃急道:“承宇, 腿怎么了?是不是被你父王打坏了?” 不等段承宇回话,王妃转头跟襄王道:“你也是!对自己儿子下手怎就这么狠!” 襄王也知自己方才下手重了些, 但王妃在这么多人面前责难,叫他多少有些抹不开脸面,为护住自己的威严,便冷着脸道:“我要是不重些, 你的好儿子, 怕是就要血洗王府了。” 说罢, 襄王弯腰拉过段承宇胳膊搭在肩头,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架了起来,扶着他往房里走去。 说来奇怪,方才看段承宇和护院们交手,似乎武艺比从前精进了许多,看来自己忙碌的这段时间,段承宇很是用功。襄王唇角挂上一丝浅淡的笑意。 王妃边帮着襄王扶段承宇回房,边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快去将城里的大夫都请来,再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世子和大家治伤。” 婢女行礼回话:“方才已经有人去给世子请太医,估计也快到了,奴婢现在去请城里的大夫。” 说罢,婢女行礼退了出去。 襄王和王妃扶了段承宇进屋,让他在塌边坐下,段承宇顾不上小腿钻心的疼,忙对跟进来的小厮道:“把镜子给我取来。” “是,世子。”小厮忙走到窗边的柜子上,将架子上的铜镜取了下来,给段承宇拿过来,双手呈给他。 段承宇接过铜镜,手捏着铜镜边缘,低眉看去。 但见镜中自己的脸庞,分明是少年时的模样,白净、青涩、稚嫩。 他那双血丝尚未褪去,饱经十年苍霜的眼睛,此刻在这样一张少年人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段承宇松开一只捏着铜镜的手,朝自己脸上摸去,修长的手指滑过脸颊,每一份触感都是那般的真实,镜中人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是他没有错。 盯着铜镜看了好半晌,段承宇才放下手,将铜镜放在了膝盖上,抬眼朝窗外望去。 窗户开着,段承宇的目光透过窗扉,飞过王府的层层屋檐,看向远方天际处那一片血色残阳。 就在这时,方才派人去请的太医,在家厮的引领下,提着药箱走进了段承宇的卧室。 王妃和襄王配合着太医,将段承宇受伤的腿抬到了床上,又将今日段承宇发疯的事,细细给太医讲了一遍。 襄王夫妇和太医在一旁说着话,段承宇却恍若未闻。 昏黄的光线斜洒在他的脸庞上,他就这般朝外看了好半晌,心里方才一点点的接受眼前这个事实——他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云依斐尚未来到襄王府,越王尚未登基,周朝尚未四分五裂…… 念头流转到此,段承宇忽地想起一桩事来,忙收回目光,一把拉住王妃的手臂,急急开口问道:“娘,云将军死了吗?” 王妃和太医的谈话忽然被段承宇打断,王妃听他这般问,愣了愣,不由觉得好笑,只得摸摸段承宇拉着她手臂的手,笑着安抚:“你怎么了?一会儿问自己死没死,又问娘死没死,现在还问起云将军?云将军怎么会死?怪不吉利的。你放心,谁都没有死,大家都好好的。” 段承宇听闻此言,唇角终于露出一个笑意,但笑容没持续片刻,他复又焦急地问道:“那云将军,有没有去雁鸣关?” 襄王闻言蹙眉:“怎么你还是不留心朝政?雁鸣关外那几个部落又在闹事,命云将军平乱的圣旨一个半月前就发出去了。承宇,你身为我的儿子,心思需得往朝政上放一放……” 襄王尚在说话,但他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落进段承宇耳朵里。 段承宇满心里焦急,云将军若是就这么去,会死在雁鸣关外,他绝对不能让云将军死,他得去。 想着,段承宇起身就要往外走,可谁知脚刚落地,小腿上那钻心的痛再度传来,疼得他膝盖一弯,险些跪在地上,所幸被襄王和王妃及时扶住。 两人忙将他扶回去在床边坐下,王妃责难道:“你干什么啊?太医还没看,你要去哪儿?” 说着,王妃示意太医去给段承宇看腿,太医行礼领命,上前用剪刀剪开段承宇的裤子,去查看伤势。 段承宇顾不上许多,抬头就对襄王提议:“父王,此次雁鸣关之战非比寻常,儿子须得前去助云将军一臂之力。” 襄王上下打量段承宇两眼,疑道:“你去做什么?” 段承宇正欲说话,忽地意识到,若是现在是十年前,那么父王母后,并不知晓未来之事,他若是说云将军会中毒而死,怕是会被当做得了失心疯给关起来。 想着,段承宇按下心头焦急,扯着嘴角干巴巴地笑笑,给襄王做解释:“是、是这样,儿子并非不关心朝政。雁鸣关外那些个部落,每年这个时候都不老实,儿子今年也提前派人去做了些打听,听闻他们的可汗,一直在研制毒箭,此事云将军尚不知晓,若是在战场上不慎被毒箭擦伤,怕是会危及性命。” 襄王听罢,脸色暗沉下来,背起手,拧着眉头,在段承宇榻前来回踱步,缓缓开口:“倘若真有此事,咱们不能坐视不管。须得给翰飞送去解毒的药,以防不测。” 此话正中段承宇下怀,他忙接过话:“儿子也正有此意。” 段承宇顿一顿,心里回忆着十年前他们父子相处的情形,抬头看着襄王,说出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父王,这些年是儿子不对。身为您的儿子,却不思进取,妄想采菊东篱。是儿子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 56 章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自是不能排除对方说谎的可能, 此事须得好生验证。 云依斐收回目光, 走出俘虏营,对云从愿说道:“爹,你看护好纯熙, 我得回一趟战场。” 云从愿本想拒绝,但是想想女儿今日的表现, 拒绝的话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他犹豫半晌,点点头:“我叫李副将带几个人, 陪你一起去。” 她本以为父亲不会同意,得磨几句, 却没想到父亲答应的这么痛快, 云依斐不自在地笑笑, 伸手抱住了云从愿的腰,侧脸枕着父亲的胸膛,说道:“爹,等女儿回来再给你解释。你守着纯熙。” “好。”云从愿伸手摸了摸云依斐的后脑勺, 而后命人招了李副将过来,命他带上几个人,和云依斐一同返回战场。 云依斐骑着云从愿的马, 和李副将等人纵马离去。 骏马驰骋在草原上, 耳畔风声呼呼而过, 李副将重重抽了一下马屁股,追上云依斐与她并肩前进。 但听李副将扯着嗓子冲云依斐喊道:“小兄弟,你是将军什么人啊?看你模样怪秀气的,但在战场上你怎么那么厉害。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云依斐转头看向李副将,他英气明亮的双眼,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云依斐心头一痛,略笑笑道:“将军是我爹。” 当年她随段承宇出逃,后来建立自己的割据势力,当时首批响应的人中,不乏爹的旧部,李副将就是其中之一。北周建立的第四年,李副将亦如父亲一般战死沙场。 如今父亲得以保全,足可证明已发生的事能够改变,但也会出现如纯熙这般的意外。 她不想再连累,曾经与她同进同退的挚友们! 今后她要做的事,步步如履薄冰,只要周朝不分裂,就不会有日日不断的征战。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恐怕就是选中她,来护住周朝完整。 回想起当年见过的那些惨烈场景,云依斐渐渐红了眼眶。战争,年少时对她来说只是史书上的故事,可当她真正经历了战争,才明白战争有多残酷。 多少黎民无家可归,多少生灵横尸荒野,多少人的心跟着国土一起四分五裂……而这一切残酷的来源,都是那些上位者们,一个又一个的野心私欲。 父亲既然没事,就让李副将好生跟着父亲。护住周朝完整的事,就让她来做,希望那十年的蹉跎与成长,让她有足够的能力,给所有她深爱的挚友们一个完整强盛的周朝! 如此想着,云依斐狠下心,斜了李副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疏离了语气:“尚有亲人重伤,实在没有心情与李副将军闲聊。” 李副将吃了个瘪,只得撇撇嘴,算了,人家正在伤心劲儿上,自己还是别讨没趣了。 一行人纵马驰骋,很快就赶到了今日的战场,周朝将士的尸首李副将已安排人掩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只剩下身着异族服侍的士兵。 云依斐寻着今日的记忆,在尸体中间仔细寻找,终于,叫她找见了被她射穿喉咙的那个弓箭手。 云依斐在他身侧蹲下,从怀中抽出一块方帕,垫在手里,拿起了他身边洒落的毒箭,又命一个小兵,给她取来了敌军其它一些箭。 她将箭放在一起仔细对比,乍一看,毒箭和寻常的箭没有区别,云依斐仔细观察许久,终于发现,两种箭所用的箭羽不是同一个品种。 敌方大部分箭的箭羽,是草原上一种稚鸡身上取下的,羽质更为粗.硬,但是毒箭上的箭羽,羽毛较为柔软,来自中原。 云依斐站起身,将两种箭收好,装进马背上的箭筒里,又让李副将帮忙,将那人的尸体抬上了马,用绳子捆好。 做完这些,云依斐骑上马,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对李副将道:“回营后不如再派些人来,将他们的尸体也挖坑掩埋。” 李副将愣了愣,问道:“敌军的?” 云依斐点点头:“他们也都是寻常百姓,家中有父有母。人已经死了,又何必让他们暴尸荒野?” 李副将倒是没想到,今日那般杀伐果决的人,会有这么一份慈心。他拉着缰绳笑笑道:“好,回去我就安排人。” 云依斐看看他,低语道:“多谢!” 带着尸体回到营地,云依斐直奔云从愿营帐,去查看纯熙的情况。进了帐,但见纯熙安静地躺在地铺上,双目紧闭,云从愿则坐在旁边,手里拿着茶杯,用小勺沾了水,给纯熙湿润干裂的嘴皮。 云依斐放轻了步伐走上前,轻声问道:“爹,纯熙怎么样了?” 云从愿回头看看女儿,将手里茶盏放在一旁的地上,说道:“无碍。拔箭很顺利,军医给她清了余毒,好生养着就好。” 云依斐闻言,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落地,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纯熙的额头,而后对云从愿道:“爹,你随我出来下。” 父女俩走出营帐,云依斐将云从愿带到马匹旁边,从箭筒里取出两种箭,交给父亲查看。 云从愿看了一会儿,亦看出了端倪,眉心微蹙。他喊来几个人,将马背上的尸体抬去了俘虏营。 俘虏营里,云从愿和云依斐站在地上的尸体旁,叫俘虏们辨认,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俘虏认识地上的这个人。 云依斐和云从愿从俘虏营出来,踱步往营地走去,边走云依斐边开口道:“爹,看来射毒箭的人,是趁乱混进战场的。且极有可能,来自长安。” 背后之人藏得当真深,若非这次爹没事,过去十年,她都没有怀疑过爹的死。 云从愿点点头:“他们的目标是我!” 云依斐复又问道:“爹可有头绪?” 云从愿侧头看了看云依斐,以往这些事,他不愿跟自己女儿说,但是事到如今,女儿已经插手,再不给她剖析明白,反而会害她担心。 于是,云从愿顿一顿,回道:“襄王有心皇位,我又与他自来交好。我与王爷,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爹不帮襄王,但是年少的交情,也足以让旁人视我为襄王党羽。爹在,襄王手里就有兵权。” 云依斐了然:“如此这般说来,任何与王爷争夺皇位的人,都有可能是害爹的凶手。” 太子、越王、豫王以及其他诸王…… 当年爹死后,不到两年功夫,襄王便落败,足可见兵权对争夺的皇位何等重要。 云从愿停下脚步,伸手按住云依斐的肩头,说道:“这些事爹会处理,你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叫云依斐别再掺和。说罢这句话,云从愿松开她的肩头,继续往前走去。 云依斐站在云从愿身后,看着他在草原落日下高大的背影,叫住了他:“爹!” 云从愿驻足回头,却见云依斐单膝落地跪在了他的面前。云从愿不解:“这是做什么?” 云依斐抬起头,看向云从愿:“爹。女儿此生所求,非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如今朝堂之上,皇帝年老,太子式微,诸王纵横,其中不乏昏庸暴戾之徒。有朝一日,此等乱象必惹来国祸!女儿此生所愿,唯亲友安康,天下太平!愿爹……成全!” 说着,云依斐拜下身去。 天下太平这四个字,对她来说不是年少无知说出的大话,而是实实在在的心中所愿! 她再也不想失去爹,不想看着对她极好的襄王夫妇身首异处,不想再让如李副将这般的挚友战死沙场,更不想,还像过去一样,每年中元节上,要祭奠的人都会变多! 云从愿眉目微垂,看着跪在面前的云依斐良久,方才开口道:“可爹只想看你一生平安,不要像你娘一样……” 云依斐抬头看向云从愿:“爹,我相信,若是再给娘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跟着你一起去!女儿心意已决,望爹成全!” 且现在,她必须查出害爹的幕后主使,若不斩草除根,他们一次没得手,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云从愿看着意志坚决的云依斐,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今日她在战场上的表现,叫他格外震惊。且世子那边,已心有所属,若是自己执意叫她成亲,日后她过得也不会幸福,可……若与世子解除婚约,旁的适龄男儿,碍于王爷的脸面,又怎好再跟云家结亲? 云从愿说道:“可你与世子已有婚约,王爷那边,爹还没想好怎么说。且你女儿家,要在朝堂上立足,怕是艰难,除却武则天一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你不能进入朝堂,又如何实现天下太平的理想?你也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云依斐笑着道:“爹,世人约定俗成,女子生来就该嫁人生子。可世人的理,未必是唯一的选择。嫁人生子,只需看看贵族府里的太君,便知女儿此生的未来。人生短短数十载,我想让人生更有意义。爹所担忧之事,我已想出办法,即可解除婚约,又不会伤及爹与王爷的交情,还能使女儿实现心中所想。” 云从愿点点头:“说来听听。” 云依斐低眉,吐出一个字:“是!” 云从愿看着云依斐,轻叹一声:“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 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答应了,云依斐心头松了一口气,抬头说道:“爹,你放心,待大周局势稳定下来,我就回朔州。到那时,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云从愿听闻这话不由笑了,俯身把云依斐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云依斐盔甲肩上的尘土,说道:“所幸,这些年咱们父女都在朔州,爹进京述职也不曾跟旁人说起过你。爹的本愿,是希望你能平静的生活,却不想为你以男子身份示人提供了方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 57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段承宇一步步走到旋渊阁院中,听到呼声的小厮都聚集了过来, 围住段承宇,他们一个个看着好似恶鬼附身的段承宇, 即不解又害怕,脚步怯怯的, 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夷洲城墙上云依斐被悬尸的那一幕,太过触目惊心, 段承宇受了极大的刺激。 他根本无力分神去留意自己身在何处, 发现云依斐不见了, 他的脑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回云依斐。 被这个念头支撑着,段承宇抬脚朝门外走去。众人一见段承宇往外走, 不敢再耽搁, 强忍着心中的惧怕, 上前去拦段承宇。 忽地,段承宇感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衣袖,随即便见有无数虚晃的人影拦住了自己去路。 一股灼烧的怒火漫上他的心头, 所有阻止他去找云依斐的人, 都该死。 段承宇出手毫不留情,不消片刻,便有几名小厮重伤在地, 甚至有两人唇角已渗出鲜血。 旋渊阁里人仰马翻, 混乱中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去喊护院”, 便看到一名躲在角落里的小婢女匆忙跑了出去。 不多时,手持棍棒的护院冲进了旋渊阁,段承宇见人就打,他们尚未来及弄清楚眼前的情形,便和段承宇交上了手。 身上有功夫的护院,比方才那些小厮强一些,倒是多拖了段承宇一会儿,但是也就一会儿功夫,眼瞧着护院们渐渐势弱,就要拦不住段承宇了,就在这时,襄王和王妃赶到了旋渊阁。 襄王和王妃一进院中,便见满院子的小厮护院躺在地上哀鸣,皆是鼻青脸肿,满脸鲜血,还有几个正在与段承宇交手。 王妃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儿子干的,她看着疯魔一般的段承宇,眼眶中瞬间噙满了泪。 襄王则抄起护院掉落在地上的一根棍棒,快步朝段承宇走去。但见襄王腰身一弯,以棍做剑,朝着段承宇小腿横扫过去。 段承宇只觉腿下一疼,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出手更猛,几拳便将剩下的几个护院撂倒在地,襄王自也不是吃素的,趁着段承宇还在与护院纠缠的空荡,手中棍子一转,朝着段承宇的膝盖弯儿就是狠狠一下。 襄王这一击用了八分力,段承宇膝盖一折跪倒在地,襄王又趁机用棍按住了段承宇肩头,几名受伤轻的护院,连忙爬起来,帮着襄王死死按住了跪在地上的段承宇。 段承宇见被牵制,身子无法动弹,心中的绝望到了极点,布满血丝的双眸中,渐渐氲上一层水气。 她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可他却连她的尸体都留不住?她便是厌他到如此地步?死后连尸体都不愿留给他? 是他错了!是他错了……为何过去十年,被鬼迷心窍一般要执迷于权势?明明十年已过,他对钟情早已无所谓爱不爱,为什么要为了皇位答应钟丞相的条件? 他凭什么会以为,即便立后云依斐也会理解他,凭什么会以为,无论发生她都不会离开自己? 他不该一次又一次去冲破云依斐的底线,他不该不去珍惜,更不该一次又一次的忽视她的感受。 为什么直到她离开,他才看到云依斐在他生命中的分量。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占据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可他却被权势蒙了眼,居然没有看到,害她一次一次的伤心失望。 两行泪水,从段承宇布满血丝的双眸中落下,滴落在院中的石面上。 傍晚残阳昏黄的光线斜洒在地面上,好似一片血色,他看着地上的水痕,低声呓语:“你不该对我那么好,我不配!” 斯人已去,他再也无法弥补。 自己犯下的错,想来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原谅自己。他也不敢再去求她原谅,只盼着来生,让他当牛做马,能给云依斐偿还万一。 想着,段承宇用尽全身力气,从护院手里挣脱自己的右臂,从小厮腰中抽出剔骨用的刀,朝自己脖颈抹去。 襄王见此,眸色一惊,一把扣住段承宇手腕,另一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狠狠在段承宇手肘处的麻筋上垫了一下。 段承宇手臂顿失知觉,剔骨刀从他手里掉下,“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尚未来及再动寻死的念头,便觉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随即,便隐约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唤他:“承宇,承宇。” 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且为何听起来,那般的耳熟? 段承宇寻着声音看去,方才眼前一直虚晃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神色凝重的襄王,还有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的王妃出现在眼前。 段承宇见到他们,眼睛不由瞪大,愣了好半晌,方才不可置信般地唤道:“父、父王?母、母妃?” “醒了?”襄王语气亦如往常般严厉,但眸色中却能瞧见担忧。 段承宇的神思这才慢慢回来,他忙去看周围的环境,身边是一片倒地呻.吟的小厮、护院,那个是李铭德,那个是张千,那个是钱军…… 越看,段承宇心中越是震惊,他居然在十年前的王府里。 这怎么可能? 不及他多想,王妃蹲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摸着他的脸,哭着问道:“承宇,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段承宇愣愣地看着王妃,任由她摸自己的脸。 母妃看起来,还是十年前死之前的模样,一点儿也没有变,而父王,也是十年前的样子,除此之外,这院里所有他熟悉、不熟悉的人,都是十年前的样子。 莫非他已经死了,现在在地府里,所以当年被越王杀害的家人们,才能得以重聚? 想着,段承宇忽而一笑,伸手一把紧紧将王妃揽进了怀里。 段承宇抱着王妃,抬头看向襄王,轻声唤他:“父王!” 段承宇神色间流露出丝丝依恋,儿子与他素来关系疏离,襄王难得见到儿子对他如此神色,唇边亦是露出少见的笑意,应了下来:“嗯,父王在。” 段承宇忽而想起,若是现在在地府,那么云依斐也应该在,他急忙将王妃从怀里拉起来,捏着王妃的肩头,匆忙问道:“娘,你见到依斐了吗?她应该比我早下来,你见到她了吗?” 王妃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茫然:“依斐?哪个依斐?” 段承宇急道:“云依斐啊!就是云将军家,和我指腹为婚的云依斐啊!” 王妃万分狐疑地打量了段承宇两眼,又抬头看了看襄王,踟蹰着说道:“云依斐?她没来过长安。十六年前,云将军去了朔州驻守,除了云将军每隔几年回一趟长安述职,他们一家就没回来过,母妃怎么能见到她?” 段承宇听闻此言,愈发的糊涂,松开王妃的肩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温热的体温在掌心中传来,还有一颗在胸腔内砰砰跳动的心脏。 他摸着自己的心口,疑道:“我没死?” 王妃闻言失笑,神色间又是无奈又是担忧,对段承宇道:“承宇,你到底怎么了?你在王府里呆得好好的,你怎么会死?” 段承宇对王妃的话恍如未闻,自顾自地伸手,又去摸王妃脸颊,当他感受到王妃身体的温度,方才慢慢撤回手,恍惚道:“你也没死。” 王妃闻言,彻底没话了,只好转头看向襄王,襄王亦是与王妃对视。 段承宇复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一切确确实实都是十年前的模样。 忽地,他脑中冒出一个异常疯狂的想法——莫非,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说着云依斐站起身,云从愿叮嘱道:“若是实在难受,就请大夫。” 纯熙忙道:“不如我陪公子回房。” 云依斐摇摇头:“这几日你也累了,我还没难受到需要人照看,你好好吃饭。” 说罢,云依斐冲纯熙笑笑,拉开门离去,回了自己房间,早早洗漱睡了。 第二日卯时未到,云从愿便先带着写好的战功册,进宫上朝面圣。云从愿下朝回来,直接去了云依斐房里找她。 来开门的是纯熙,一打照面,就对上纯熙面上的一层愁云,云从愿边往里面走,边疑惑道:“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 纯熙给云从愿行个礼,说道:“回禀将军。公子昨晚就不舒服,怎知今早起来非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云从愿一听,忙绕过屏风进到里间,但见云依斐侧靠在榻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云从愿眉心一蹙,走过去在云依斐身边坐下,用手背贴了一下云依斐的额头,关怀道:“不见烧,是哪儿不舒服?” 云依斐道:“许是有些水土不服,肠胃里不大舒服。我已经让小二去帮忙请大夫,爹你放心。只是……今日没法儿陪你去王府了。” 云从愿摆摆手:“小事,你的身体要紧。一会儿大夫来让好好瞧瞧,爹早点儿回来陪你。” 云依斐乖巧地点点头:“嗯,我有纯熙陪着呢,你尽管去忙。” 云从愿陪着云依斐坐了会儿,等时辰差不多,带上在朔州采买的特产,去王府拜见襄王。 云从愿走后,云依斐从榻上坐了起来,让纯熙给她拿湿绵巾过来。 纯熙边给云依斐递绵巾,边不解道:“小姐为何不去王府?还装病骗将军。” 云依斐接过绵巾擦去抹在唇上的珍珠粉,说道:“不是不去王府,而是不想现在去。我自有主意,你听我的便是。” 纯熙撇撇嘴,无奈的“哦”了一声。 休养了一个秋季,段承宇的腿伤,基本已经好全。 清晨的阳光,透过院中几棵柏树,在王府会客厅内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段承宇那套黛青的衣摆上。 他手捏着椅子扶手,时松时紧,眼睛一直看着大门处影壁的方向。 打昨日听到云将军要来府上,他便坐立难安,昨夜更是一宿没睡,今日天刚见点儿亮,便从榻上爬了起来。 听闻这次,云将军是举家同来长安,想来,云依斐也和他一起来了。 从昨日收到消息到现在,他脑中想了几百回两个人见面的情形。 说实在的,从前她只是个世家小姐,和别家的小姐没有区别,可十年磨炼之后的她,周身上下,宛如绽放着炫目的光彩。再兼自己后来的失败,和她站在一起,就好似鸿鹄与燕雀,他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状态去见她。 虽知在十年前的云依斐看来,现在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心中全然是云依斐过去的模样,他委实不知所措。太热情,生怕云依斐会以为他是个轻浮之徒,太平静,他却又怕让云依斐觉得自己不喜欢她,从而撇下他。 就在这般心绪烦乱的煎熬中,段承宇终于听到影壁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手下忽地捏紧椅子扶手,背离靠背坐了起来,身子前倾朝影壁处看去。 不多时,便见王府小厮,引着一位身形高瘦挺拔,身披藏青色大氅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步伐沉稳,周身上下的武将杀伐之气,直逼得段承宇颇觉重压。 想来,他就是人称二郎将的云从愿,云依斐的生父。云从愿与他幼年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他只记得云从愿曾来过府上小住,但样貌什么的,早就忘记。不成想,云从愿竟是这般出众的武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 58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依斐低眉, 吐出一个字:“是!” 云从愿看着云依斐, 轻叹一声:“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 听这话的意思, 应该是答应了,云依斐心头松了一口气, 抬头说道:“爹, 你放心, 待大周局势稳定下来,我就回朔州。到那时,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云从愿听闻这话不由笑了, 俯身把云依斐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云依斐盔甲肩上的尘土, 说道:“所幸,这些年咱们父女都在朔州, 爹进京述职也不曾跟旁人说起过你。爹的本愿, 是希望你能平静的生活,却不想为你以男子身份示人提供了方便。” 云依斐展颜一笑, 抱住了云从愿的手臂:“多谢爹!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爹爹。” “呵呵……”云从愿被这话哄得笑出声, 任由云依斐抱着自己手臂:“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心中既有理想,爹总不能拦着你, 让你日日苦闷。不过, 有句话得给你说在前头……” 云依斐看着云从愿郑重的神色, 忙点点头,但听云从愿说道:“这条路,远比你想象的要难。有所得,必会有所失,无论日后结果如何,爹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云依斐手下渐渐捏紧了父亲的衣袖,她看着西方那一轮如盘的落日,过去十年的经历,在眼前飞逝而过,她低语道:“爹你放心,我绝不后悔。” 随着这句话说出,云依斐依稀感觉到过去的记忆,渐渐从心间流逝,被草原上无遮无拦的北风,带去了远方。 从今往后,她云依斐,只望将来,不念过去! 云从愿深吸一口气,她的命运,终归在她自己手里。他笑笑道:“走吧,咱们去看纯熙。” 父女俩一同往营帐里走去,云依斐忽地想起一桩事,问道:“对了爹,草原如今青草遍地,今日的大火,你是怎么烧起来的?” 云从愿笑笑道:“你大概不会想听。” 云依斐拽拽云从愿手臂:“你说嘛,让女儿也学学。” 云从愿顿一顿,淡淡吐出两个字:“牛粪。” 难怪烟那么大!云依斐被这个回答噎了下,诧异地看了一眼云从愿,低着头没再言语,和云从愿一起回了营帐。 余下的时日,纯熙留在营地里养伤休息,云从愿和云依斐父女联手,一同重创了余下的几个部落,两月的功夫,便平定了此次雁鸣关之乱。 两个月后,待云从愿率兵返回的时候,纯熙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便跟着云依斐和云从愿一起骑马而归。 走时夏日炎炎,待归来时,北方已入初冬。 在家里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清晨,云依斐刚睡醒起来,衣服都没来及换,就一直在屋里头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纯熙捧了云依斐的裙子上前,问道:“小姐,你找什么呢?” 云依斐寻着十年前的记忆,说道:“我记得,当初爹出征前,我给他做了一件冬日里穿得大氅,但是记不起来放哪儿了。” 那件衣服,当初没能给爹送出去,是她毕生的遗憾,后来便一直带在身边,每逢冬日就自己穿。 纯熙无奈地笑笑:“小姐,你记性怎么差了?你不是说怕被虫蛀吗?卷了樟脑单独放了个箱子。” 说着,纯熙转身去帮她拿给云从愿做得冬衣。不多时,纯熙捧着藏青色的大氅走了过来,云依斐展颜一笑接过,爱惜的摸了摸,说道:“我一会儿就给爹送去。” 纯熙“嗯”了一声,拿了云依斐的裙子过来,云依斐看看,吩咐道:“取男装吧。” 纯熙看了看手里的裙子:“小姐,这在自己府里,不用吧?” 云依斐摇摇头:“为保险起见,日后我皆以男装示人,记得给府里所有人都叮嘱一遍,将军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纯熙耸耸肩,只好重新换了男装来,不必再盘发髻,收拾起来极快,不一会儿,云依斐便如一名翩翩公子一般,站在了纯熙面前。 纯熙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小姐个头随了将军,不成想……” 说着,纯熙伸手,一把按住云依斐扁平的胸口,接着道:“不成想,这儿也随了将军。” “走开!”云依斐一把打掉纯熙的手,白了她一眼。转身拿起黛笔,将眉毛描粗了些,希望看起来别那么秀气。 她不就身材上缺点儿女人味儿吗?虽然她自小习武,却也不是个鲁莽的女人,个头天生高,又瘦,比起那些娇小姐是不那么惹人怜爱,不过小小的也挺好的,要那么大做什么?练武累赘。 收拾妥当,云依斐便拿着给云从愿做得冬衣,和纯熙一同去了云从愿院里。 云从愿已经练完武,此时正在房里,云依斐走进去唤道:“爹!” 云从愿拿着笔,抬头看了云依斐一眼:“来了?”复又低头继续写。 云依斐见爹在忙,就先没提衣服的事,凑到云从愿身边,看他在干嘛。 云从愿觉察到云依斐过来,边写边说道:“在写战功册。等回京呈给皇上。你在这次平乱里,立功不小,爹会如实禀报,到时候皇上会论功行赏。” 云依斐低眉看着云从愿的头顶笑笑,安静地看着云从愿写战功册,待战功册写完,云依斐才将给云从愿的冬衣拿了出来。 云从愿展着手臂,让云依斐将新作的大氅给他披在了身上。 穿好后,云依斐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一番自己人称二郎将的父亲,喜滋滋地问道:“爹,你喜欢吗?” 云从愿看看身上的大氅,针脚细密,一看便是下了功夫的,心里头涌上一股暖意,笑着点头:“难得我有个会做衣服的儿子,哪儿敢不喜欢?” 云依斐抿唇一笑,上前帮云从愿将衣服脱下,拉上纯熙,一同去吃早饭。 在家里休整了三日,云依斐一家,便整理行装,启程前往长安。 等他们到长安时,一事寒冬腊月,一行人暂且在客栈里落了脚。 放下行李后,云从愿便喊云依斐来自己屋里吃饭。云依斐前脚刚进屋,后脚小二便端上来一个热腾腾的坛子,笑嘻嘻地说道:“老爷点的佛跳墙,慢火煨了两日,既入味又暖身子,几位爷尝尝。” 刚解开盖子,屋子里便溢满了香味,云依斐食指大动,忙让人盛了一碗,和云从愿、纯熙一起吃了起来。 饭到一半,云从愿给云依斐和纯熙各自夹了一筷子菜,说道:“爹已经派人去给王爷递了拜帖,咱们明早去王府拜见王爷。” 云依斐闻言,顿时没了食欲,将刚夹起的菜放回碗里。她记得,从前爹来长安,都是暂住襄王府,这次怕是也不例外。 可她不想去,去了难免会遇见段承宇。此时的他,怕是正如火如荼的在想法子娶钟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 59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咳……”云依斐不慎被呛了下, 语气中微有些惊讶:“男人不都喜欢娇柔一点儿的吗?你口味怎么那么怪?” “哈。”唐义璋笑了一声:“怪吗?我觉得人活在这世上,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都有权力去选择更有意义的人生,但有些女子, 会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你看樊梨花, 为国立功, 她的人生可比那些娇小姐精彩多了, 也更有意义。” 唐义璋顿一顿,接着道:“再说了,大部分男人喜欢娇柔一点儿的, 比自己弱的,还不是因为自己不自信,怕被自己夫人超了去。我唐义璋, 心怀大志, 本事又不差, 当然要找个能一同实现心中理想的夫人。” 云依斐闻言失笑,问道:“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说起理想,唐义璋眸中闪起点点灼耀的光芒,他看着远处的长安城,徐徐道:“我的理想就是辅佐明君。若为文官, 便一心为民谋福祉。若为武将, 便保家卫国, 给百姓一个平安乐土。” 听罢这话,云依斐想起过去那十年发生的事,不由脱口道:“可如今,诸王争权。有的人才能非凡,有的人却刚愎自用。一旦日后登上皇位的,是一个刚愎自用的王爷,那么你的理想,怕是……” 唐义璋闻言看向云依斐,眸色更显明亮,他身子朝云依斐这边靠一靠,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想到了。你说的那个刚愎自用的,怕是越王吧。” 云依斐顿一顿,而后点点头。 唐义璋抿唇一笑:“你果然跟我想得一样。你是云将军的儿子,我也不瞒你了。我给跟你说,其实我爹和你爹一样,都觉得襄王才是最适合皇位的人选。我也看好襄王,我日后想要辅佐的明君,就是王爷这样的人,既有才华,又有胸襟。” 云依斐闻言愣了,唐义璋不知晓未来之事,没有骗她的理由,那也就是说,在王爷身死前,唐靖其实是王爷的人。 如此看来,当初越王登基后,唐靖被外派做了三洲刺史,明升暗降,焉知不是因为他是襄王党羽之故。 忽地,云依斐又想起一桩事来,当初唐靖造反的契机,便是越王一道降职的圣旨。如此这般看来,坐上皇位的越王,早就有拔除唐靖之心,唐靖当时若不造反,那便只能仍人宰割。 云依斐这才将唐靖造反的始末理明白。他并非一直都有反心,而是被越王逼反的,再兼当时越王已不得民心,时机万分合适,顺水推舟自立为王,乃是绝境之下的一次博弈。 想到此,云依斐看向身边的唐义璋。当初唐义璋的本事,她自是看在眼里,这样出色的人,与其日后为敌,不如现在加以笼络,让他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且唐义璋本身,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实在是和她一拍即合,若是日后能有唐义璋作为帮手,那么扳倒越王和钟丞相就多了一份助力。 等将襄王顺利护上皇位,不仅他们云家和唐家都有了保障,对天下万民来说,亦是福祉,以王爷的治国才能,绝不会叫周朝分裂。 想通这些,云依斐唇边漫过一丝笑意,伸手拍了唐义璋一下,问道:“令仪兄,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至交好友!实不相瞒,我跟你想的一模一样。我也觉得,只有王爷登基,对天下万民才是一大好事,对咱们两家,也是好事。” 久逢知己,唐义璋心间自是激动,忙道:“是吗?哎,那日后咱们兄弟联手,岂不是能闯出一片天下?” 云依斐忙重重点点头:“没错!对了令仪兄,咱们来做个假设。” 唐义璋问道:“什么假设?” 云依斐道:“假如越王登基,你说日后的周朝会是什么情形?” 唐义璋拧眉想了片刻,分析道:“越王此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他若是登基,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干,一定会开疆拓土,大肆征战。但是他又才能不足,长久以往下去……” 说到这儿,唐义璋心底一寒,不敢往下说了,眸色有些惊惧地看向云依斐。 云依斐点点头,示意他的猜想是对的,接过话道:“长久以往下去,劳民伤财,国力衰弱。朝廷为了充实国库支持征战,必会加重赋税,还会广抓壮丁,耕种之人减少,收成必会减少,再兼赋税加重,民间就会出现饥荒,然后百姓怨声迭起……令仪兄,你想想历史上,但凡出现这种情形的王朝,后来都怎么样了?” 唐义璋这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呓语道:“但凡出现这种情形的王朝,百姓会揭竿而起,大臣会趁机造反,别国会趁火打劫,那么这个国家就会分裂,陷进长达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战乱,就、就亡了……” 唐义璋说完这番话,眉心蹙得更紧,他看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过去,他只是简单的觉得,自己这一生不能辜负,定要像历代那些名留青史的官员一样,辅佐一位明君,然后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来。 今天被云依斐这么一说,他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一旦越王登基,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刻,唐义璋看着远处的长安城,心中渐渐燃起强烈的斗志,假如他能和云依斐这个同心同德的兄弟联手,阻止的不仅仅是越王登基,而是一场足以蔓延至天下每一个人的灾难! 倘若这件事情做成,他们给天下万民的,岂止是如襄王这样一个明君,而是一个太平盛世! 越想,唐义璋心头就越激动,他忽然转身,一把扣住云依斐双肩,激动地说道:“疏清,我们结拜吧!” “啊?”云依斐一愣,身子不自主的后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 60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说着,段承宇手撑着床面小心地躺下来,拉起被子盖在身上,闭起眼睛将头扭去一旁,不再搭理季泽。 季泽看了看段承宇,世子明显是不想再多说,他万分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信, 又看了看反应古怪的世子, 只得道了声“是”,盖熄屋里的烛火,拿着信退了出去。 季泽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传来卧房门被关上的“吱呀”声, 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段承宇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望着房梁上从窗内照进的一束夜光。 他与钟情相识在越王四子的百岁宴上,当时宴会上人多嘈杂,人人忙于攀交,就连那些素日里明争暗斗的, 都能对彼此摆上一副笑脸,他不愿留在宴会上虚与委蛇, 便在越王府里闲逛, 遇上了同样躲避的钟情。 钟情眉宇间隐有愁意, 说起来, 才知是她爹, 跟她说等她过了十四,就会将她嫁给越王做侧妃,越王如今已有四子,府内妻妾良多,她并不愿来,可又无法违拗父命,一时感伤。 这世上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人太多,他段承宇又何尝不是其中之一,于是便与钟情交了心,一来二去,彼此属意。 其实现在想来,当初他所谓的不能左右命运,不过是年少无知,吃饱了撑的,若非后来襄王府败落,他又怎知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多么难得。 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生活安逸,无病呻.吟的世子罢了。 那样的一个他,又如何能理解,当初云依斐失去父亲后寄宿在王府的心情?她分明心中抑郁,却还要在府里忍受自己的冷眼。 他记得,有次他不解于云依斐为何待他好,便问了,那时云依斐说:“你是父亲走后,我所能寄予未来最亲近的人。” 她将他视为爱人、亲人,以至于后来刀山火海都无怨无悔的跟着他。 越王登基后,钟丞相还是丞相,他属意多年的钟情,进宫做了淑妃,而本可以成为皇妃的云依斐,却为了他甘愿流亡。 他对钟情的感情,在钟情进宫后,消磨在恨意与妒忌中,本该好好对待云依斐的他,却又执迷于权势,一心想夺皇位。 现如今回想起来,钟丞相杀了已是皇帝的越王后,叫他去承袭皇位,无非是想招安一个反王,再借机会除掉他,如此这般,钟丞相不费吹灰之力,便连根拔掉了两方势力。 又将云依斐送去一直与他们为敌的燕联姻,约莫是想用燕困住云依斐,叫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钟丞相利用了他的恨意,利用了他想要皇位的执念。倘若他,有半点年少时对权势的淡泊,都不会导致那般惨烈的结局。 他的前半生,似乎一直活在一次次辜负中,先是辜负父王对他的一番苦心,后来又辜负云依斐对他的一片赤诚,以及跟着他建立北周的文官武将,百姓城民。 “荒唐……”黑暗中,段承宇一声嗤笑,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滴在了软枕上,化作一滩水渍。 若是这一次顺利救下云将军,云依斐大抵不会再来王府,那么,待自己腿伤好后,就去朔州找她。 现在的她,大抵也是十年前的她。段承宇心中隐隐有些庆幸。 那把被她扔在贺兰山口的弯刀,复又出现在眼前,段承宇心间一阵抽痛。幸而现在的她,不知道过去的那些事,否则,即便她活着,怕是也不会再给自己机会。 若是她还如从前那般,会爱上自己,那他一定好好待她,将十年来所有欠下她的,加倍的还给她。 段承宇伸手抹了一把眼睛,侧身睡去。 夜已深,如倒勾一般的残月悬在西方夜空的尽头,满天繁星宛如坠在玄色幕布上的珍珠,铺天盖地的罩在头顶上。 雁鸣关外广阔的草原上,驻扎着一支军队,一堆堆篝火在营地里泛着灼灼光芒,隐可见三两士兵,手持长.枪,井然有素地在营地里巡逻。写着周朝字样的旌旗,在营地四周,印着若有如无的火光,于夜风中来回飘荡。 云依斐和纯熙二人,发髻如男子般挽起,身着戎装,趴在不远处的山丘上,只露出半个头在外头。 身后的小山坑里,搭着一顶小帐篷,她们骑来的两匹马,被拴在帐篷旁边,正吃着树根下的青草。 云依斐目光炯炯地盯着营地,夜里的凉风浮动她的鬓边碎发,纯熙在她的侧脸上,瞧出一丝不同于往日的英气之美来,再兼一席戎装,倒像个生得秀气的少年郎。 看了一会儿,纯熙压低声音开口问道:“小姐,咱们怎么保护将军?就一直这么远远跟着吗?” 云依斐目光依旧看着不远处的营地:“爹出征身边会有骑兵,随后才是步兵,骑兵很难混进去,咱们得想法子混进步兵里。” 纯熙闻言,脑海中忽地出现话本上看过的画面,说道:“那咱们打晕两个巡逻的,然后换上他们的衣服混进去。” 云依斐扭头看了纯熙一眼,这十年前的纯熙,果然比不得跟她蹉跎了十年的纯熙,这么不长进吗?当初怎么没瞧出来? 心里编排着,云依斐开口道:“现在混进去,明早点卯的时候就会被人发现。何况他们都是见熟了的,咱俩生人面孔,怎么都显眼。” 纯熙“哦”了一声,云依斐接着道:“咱俩得到交战时,才能混进步兵里,战场混乱,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若是爹没事,一场仗打完,咱俩就趁混乱出来,等下一场时再混进去。” 毕竟一次平乱不可能只打一场,眼下不知爹是在哪一场里受伤的,只能这么办。 云依斐拍拍纯熙肩头:“不知爹的部署,咱得轮流守着才行,你先去睡,后半夜我再喊你起来守夜。” 纯熙点点头,爬下山头进了帐篷休息。 行军常有出其不意,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兵,且敌军的突袭随时都会来,须得时刻警醒着才行。 纯熙进去后,云依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爬在小山坡上守着。 前半生失去父亲后的悲凉,她至今铭记于心,哪怕后来帮着段承宇建立北周,认识了许多同心同德的挚友,但是一到夜里,大家都各自回家,回到亲人的身边,唯有她,只能孤零零地回去冰冷的房间。 越是这般,她就越渴望在段承宇身上得到想要的温情,可和他一见面,他所说的,要么就是北周朝政,要么就是与其他反王的博弈,她理解他渴望夺回一切的迫切,所以便陪着他。 人生往往如此讽刺,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是得不到什么。这一次,她一定要救下爹,只要爹在,她就有家可回。 云依斐目光炯炯地盯着军营,仿佛困意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就在这时,她忽地看到,军营西北方不远处,有一堆草丛在来回摆动。 云依斐警觉,屏住呼吸朝那方看去,夜里虽然有风,但是那堆草丛,摆动的动静远大于其他地方,且移动的方向,正是军营存放粮食的帐篷。 看来草丛下,是敌方派出的人,约莫是想烧粮草。 云依斐看了看他们,而后取下背在背上的弓,又从箭筒里取出箭,上弦,对准军营里,离她最近的篝火上熬汤的铁锅子,拉满弓,将箭射了出去,箭一离弦,她立马俯身,只漏了眼睛查看情况。 箭不偏不倚地射在铁锅子上,“哐啷”一声响,铁锅子掉在了火堆里,砸起一片飞扬的火星。 巡逻的士兵警觉,有人立马跑去敲响了战鼓,李副将离此处最近,最先从营帐里出来赶到,火堆已被铁锅子砸得已尽熄灭,而云依斐射出的箭,静静躺在半灭的火堆里。 副将看着那箭,拧着眉四处查看,这射箭的人心思当真诡谲,射在铁锅子上,这么一砸,叫人根本看不出箭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李副将查看之余,便见到了见行踪败露,急着逃窜的敌军身上,那摆动急促的草丛,在夜空下再显眼不过。 军中校尉见此,忙招揽人马,准备去追,却被刚到的云从愿拦下:“穷寇莫追。” 校尉闻言,看了越逃越远的敌军一眼,复又下了马。 云从愿走到李副将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李副将指了指碳堆里的箭,说道:“有敌军突袭,但是有人射来这只箭惊了巡逻兵,他们没能得手。但这箭射在铁锅子上,看不出方向。” 云从愿弯腰将箭捡了起来,捏在手里看了看,拧着眉,抬眼朝军营四周看去。 云依斐见此,忙低头彻底将身子藏起,她背靠着山坡,手里的弓越捏越紧,怎么办?爹不会派人搜查吧? 云依斐点点头,礼貌回道:“等日后有机会再去。” “可……”段承宇委实急了,但他又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留下她,顿了半晌,只得道:“可住别处,到底不安全。” 唐义璋闻言笑道:“怎么不安全?唐府有我,还有不少护院。疏清自己武艺也好,世子要是觉得寂寞,没人一起玩儿,大可来我家找我们。” 云依斐笑笑没再说话,陪了云从愿进屋,帮他收拾东西。 纯熙一直留在客栈守着,云依斐先回了自己房间,去喊纯熙,对她说道:“帮爹收拾东西,一会儿爹去王府,暂且先住王爷府上。” 纯熙点点头,说道:“我也帮公子把东西收拾了。”说着,开始整理云依斐的东西。 云依斐打断道:“我的不急,帮爹收拾完再慢慢收拾我的。我去唐府住,不和爹一起。” 纯熙闻言愣了,放下手里刚摊开的青布,眸色里漫过一丝失落,问道:“公子你不和将军一起吗?” 云依斐只当她是寻常一问,见她还站在原地,伸手拉过她,说道:“不一起。快走吧,我还得送爹去王府,拜见王爷王妃,不知得耽误多久。别去唐府的时候侍郎大人和夫人都睡下了,那我可就不好意思进门打扰了。” 云依斐说着,拉了纯熙去云从愿房里,纯熙如木头一般被云依斐拖着,颇有些不情愿。 她作为云依斐的婢女,大抵也只能跟着云依斐去唐府。若是没有要紧事,她一般都是守在房里,小姐还能常去王府看将军,而她下次见将军,却不知要等多久。 纯熙心内轻叹一声,跟着云依斐进了云从愿屋里。刚进屋,便见云从愿在和侍从收拾自己的行李。 纯熙的目光在云从愿身上流连片刻,上前从侍从手里接过活,对那侍从道:“衣裤不要分开放,按套叠,不然将军会东拼西凑地乱穿。去王府后,也这么整理。” 侍从站在一旁挠头笑笑,见四下无外人,方道:“还是纯熙了解将军,我这笨手笨脚的。” 云依斐将云从愿的一件大氅叠好,对那侍从道:“那是你们心粗不留神,爹的衣裤不仅要整套叠,还得给他层层分好,用帕子隔开,不然拉着拉着,过些日子穿出去的又是不配套的,堂堂将军惹人笑话。” 云从愿闻言笑了:“人缺什么,老天爷自会补给你。我这琐事上不行,以前有你娘,现在有两个贴心的女儿,旁人没有笑话我的机会。” 云依斐抿唇笑笑,接着帮云从愿整理东西。纯熙听闻这话,附和着笑笑,眸中却漫过一丝刺痛。 她和小姐年纪相仿,将军即便待她好,却也只是可怜她出生孤苦,当她如女儿一般。 有些感情,大抵只能一辈子埋在心里,不过没关系,她对将军从不敢奢望,能一辈子留在将军身边就够了,左右将军无妻妾,这样陪他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纯熙弯腰整理着云从愿的衣服,一个苦涩的笑意在她唇边一闪而逝,再度抬头时,她的面上看不出任何难过之色。 帮云从愿整理完,纯熙回了云依斐的房间,去整理她的东西,云依斐则和侍从,帮着云从愿将他的行李抬上了马车。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王府,云依斐从马车里出来,侧头便瞥见了襄王府的大门,黑漆金字的匾额悬挂在上,两尊石狮子巍峨的守在门口,一派的贵气豪华。 当年她到襄王府时,也是冬天。只不过那日下着雪,今日却是晴天。 云依斐从马车上跳下来,转身看着云从愿从车里出来,云依斐唇边漫上一个笑意。 只要爹在,她的人生可不就是晴天吗? 段承宇喊了王府家厮出来,帮着云从愿将车里的行李都搬进了府里。又引着云依斐等三人进了王府,直接去了襄王院里。 襄王正陪着王妃,在院子里修剪盛开的寒梅,见他们一行人进来,迎上前来,王妃则将手里剪下的梅枝递给身边侍女,跟在襄王身后走过去。 云从愿和襄王夫妇见了礼,云依斐亦在一旁行礼,顺道赔了没能及时前来拜见的罪。 王妃看着云依斐温柔的笑笑,说道:“令郎长得可真秀气,若是女孩子就好了,咱们也就不必取消婚约。” 云从愿尴尬的笑笑,襄王接过话:“虽然少了个儿媳,但是承宇多了个兄弟,日后等依斐进入朝堂,我又多了左膀右臂,更好了。” 待云依斐行过礼,唐义璋亦上前行礼,襄王与他自是见惯了的,笑道:“小三郎也过来了?后日记得早些陪你爹娘来王府。” 唐义璋行礼应下。 见过礼,云依斐和唐义璋坐着喝了盏茶,便和唐义璋一同从王府出来,回了客栈。 谁知刚走出襄王的院门,段承宇却追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说道:“不如明日咱们就去庄园,左右后日才是大年三十,明日无事。” 云依斐抿抿唇:“后日就是大年三十,我想明日给几位长辈备些礼,怕是来不及,不如等年后,再与世子同去。” 说罢,云依斐抱拳行礼:“告辞。”唐义璋亦是行礼,便和云依斐一同上马离去。 段承宇看着夕阳下云依斐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一片烦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 61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云依斐忽地闭目, 深吸一口气, 将所有记忆都压了回去,再度睁眼时,眸底已看不出波澜。 云依斐笑笑, 对云从愿道:“娘怀着我的时候, 就跟着你到了朔州。我也是出生在朔州,从来也没离开过。我和世子, 是指腹为婚的婚约,那不过是因着你和王爷关系好,咱们这么些年没回去过,长安又从不缺出挑的世家女子,以世子的身份,是不是早已心有所属?” 云从愿闻言皱眉, 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想着云依斐抛出来的问题。 云依斐见父沉默, 伸手按住云从愿的小臂, 接着道:“爹,你当年险些也被祖父祖母,逼着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若是世子早已心有所属,咱们去也是白白讨人嫌, 我一旦被世子回绝, 那得被人怎么笑话。” 云从愿看着云依斐, 听她说完了这一席话,云依斐说得对,假如襄王世子,已有中意之人,确实对女儿不好,他也不愿自己嫁给不疼惜她的人。 念及此,云从愿端过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具体如何,等咱们到了才能知道,且此事,还得看王爷的意思,毕竟婚姻是父母之命。若世子已有中意的人选,爹回去跟王爷讲,但若是没有,皆大欢喜。好了,具体的事,等回了长安再说,先不提。” “嗯。”云依斐笑着应下,段承宇心里的人是钟情,既然爹已答应,待日后回长安,解除婚约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其实说起来,段承宇没有什么错,只是不爱她而已。 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曾经尚在王府时,明知段承宇喜欢钟情,是她自己没有及时放下。 那时纯熙就对她说过:“世子瞧着对钟小姐很是痴情,怕是很难瞧见别人,为了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这般付出,不值得。” 纯熙这般劝过后,她还万般乐观的跟纯熙讲:“痴情好,我还怕他随便就放弃钟小姐呢。这么多年了,他对钟小姐感情不改,足可见是个重情的人,他怎么对别人,日后就会怎么对我。假如他三两月就转性子开始喜欢我,那日后也会三两月便转性子去喜欢旁人。” 她当时哪儿知道感情不可强求的道理,只以为一切都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左右段承宇和钟情因家世很难在一起,自己也不算从中破坏。 蹉跎了十年,她才明白,在男女之情上,不是一味的付出、一味的给出真心就可以换来感情的。 就好比,假如当初也有一个男人为她默默付出十年,但是心里只有段承宇的她,无论那个男人付出多少,她还是不会答应他。同样的道理,她又怎么能强求段承宇一定得喜欢她?用她那十年的付出去绑架他? 这个道理,她用了十年时间才弄明白,云依斐自嘲地笑笑,不再去想关于段承宇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跟爹一起去雁鸣关。 想着,云依斐接着道:“爹,昨日你接到圣旨后,我夜里做了个梦,梦见有条毒蛇咬了你。今早醒来,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梦预示着什么,实在是放心不下。” 说道这儿,云依斐眸色中漫上一层悲光,她手下捏紧云从愿的小臂,推心置腹地恳求道:“爹,我就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我不能再让你有任何事,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云从愿看了云依斐一眼,从她手中抽出手臂,云依斐只觉手心一空,心也跟着一空,她手放在原处,不由微微蜷起。 云从愿道:“斐儿,你娘的死,爹一直无法原谅自己。当年,她也是如今日的你一样,要陪着我上战场。我至今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允了她?若是那日我没有答应,今日就该是你们娘俩一起在府里给我践行。” 云从愿话到此处,喉中一哽止了语,他手捏着双膝,垂下头去。云依斐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唯可见爹上下浮动的喉结。 半晌后,云从愿抬起头来,说道:“此事不必再提,你在府里等我便是。” 说罢,云从愿对守在门口的小厮道:“传饭吧。” 云依斐心知,同行一事怕是行不通。 当年,爹和娘因武相识,但是双方的父母,都不同意他们成亲。甚至那时,祖父给爹另外安排了婚事,好在他们彼此坚持,最终得以成眷属。 但是没想到,在她六岁那年,娘陪爹出征,受了刀伤,又被敌军围困,导致娘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而殒命。 娘亲芳魂归天后,外祖一家将娘亲的死,都归结在爹身上,跟他断绝了关系。初时,外祖父外祖母还会来朔州看她,可后因朝堂变故,外祖一家迁出了长安,再无音讯。 爹这么些年都没有再娶,焉知不是对娘愧悔深重,既然不能正大光明地跟着爹走,那她就只好偷着跟出去,左右雁鸣关,她是去定了。 不多时,饭菜端了上来,云从愿也让纯熙在桌边坐下,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饭后,云从愿回了房间休息,以保路上精神充足,云依斐便带着纯熙先行回了自己院里。 刚从云从愿的院里出来,纯熙便拽拽云依斐的衣袖,说道:“小姐,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提要跟将军一起去?将军明显不愿意,日后莫要再提了,我不想看你们闹不愉快。” 云依斐扭头看着纯熙笑笑,伸手拍了拍纯熙扶着自己胳膊的手背,而后道:“纯熙,回屋收拾东西,爹一走,咱们就跟上。” “什么?”纯熙闻言瞪大了眼睛,不由惊呼出声。 云依斐四处扫了一眼,见没人注意,方才蹙眉对纯熙道:“小点儿声,回房里再说。” 回到自己院里,云依斐前脚刚踏进门栏,后脚纯熙就转过身子挡在她面前,急急问道:“小姐,咱们当真要偷偷跟着将军去?要是出事怎么办?” 云依斐抬眼看向纯熙,神色里满是坚定:“我更怕爹出事。纯熙,爹待你那么好,跟亲闺女没有区别,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不想跟着保护他?难不成,你怕爹责罚?” “我……”纯熙欲言又止,她自是愿意保护将军。以往将军出征那么多次,从没见小姐如这次一般担心,许是做的那个梦真的不吉利,哪怕只是万一,她也跟小姐一样,定要去保护将军。 念及此,纯熙道:“小姐,你和将军待我如亲人。我怎会怕将军责罚?别说责罚,我这条命给将军我都心甘情愿!小姐,我跟你去!” 果然,纯熙和她无论何时都是一条心。云依斐抿唇一笑,伸手扣住纯熙的手腕,拉了她进屋收拾东西。 到了申时,云从愿的副将来府里跟他汇合,云依斐和纯熙亲送了云从愿上马离去。 云从愿走后,云依斐算着时辰,估摸爹已经出了朔州,而后便和纯熙一同换上戎装,带好可解百毒的解药,在屋中桌上给管家留下一封信,便从府中后门一同骑马离去,朝着雁鸣关追去。 天色已渐渐接近傍晚,但日头尚在毒辣的时候,长安城襄王府内的旋渊阁里,小厮和婢女正如此时的天气一般,深感焦虑不安。 他们围在段承宇的床榻边,面色不解地看着榻上的段承宇。 但见榻上的段承宇,浑身是汗,衣衫湿得就好像在水里过了一边似的,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床单,将床单揉地一团皱,眉心也是紧紧的蹙着,仿佛在经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 口中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四个字:“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其中一个小厮说道:“世子这是梦魇了吗?好端端地睡下,怎么就喊不醒来?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另一个嬷嬷不耐烦道:“别嚷嚷了,我先去请王爷和王妃,你们再喊喊看。实在不行,找个道士来瞧瞧,别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 说着,嬷嬷走出了段承宇卧房,小厮正欲再喊段承宇,谁知手尚未来及搭上去,却见段承宇猛然睁眼。他的双眸里布满血丝,神色厉得吓人,小厮伸出去的手,忽地停在半空中,身子不由一颤。 段承宇骤然惊醒,脑中依旧一片嗡鸣,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在何处,只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什么地方。 他没死吗?段承宇坐起身,只觉自己怀中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云依斐呢?啊?云依斐呢?莫不是燕朝的人,又将她的尸身劫了回去? 段承宇一声痛苦的嘶吼,宛如一只被夺食的猛兽,他一脚将身旁的小厮踹出去八尺远。 刹那间,他那刚回来一些的神智,再度崩塌。 天上的云就像在墨水里头染了几遍的棉花,密不透光地团在头顶上头,总觉会有场昏天暗地的大雪,但几日了,也不见下。 周朝仪制的送亲队伍,此刻正停在贺兰山关,随队伍送亲的宫婢、太监各个手持礼器,顶着凛冽的寒风,规规矩矩地站着。这浩浩荡荡排了两里地的送亲队,倒是给这灰蒙蒙的天地,添了一份明艳的色彩。 坐着新娘子的婚车车帘被掀起,纯熙伸手将坐在里面的云依斐扶了下来,正红色婚服的曳地裙尾长长托在她的身后。 云依斐扶着纯熙的手,在马车下站定,高挑纤瘦的身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的面容藏在凤冠前落下的一排金帘子后,除了那双涂着大红胭脂的唇瞧得清晰外,其余皆是一片朦胧。 这时,带队伍的林侍卫拉转马头,朝着云依斐走来,来到云依斐面前,林侍卫跨马而下,行了个礼,说道:“公主,再往前,就是燕朝的势力范围,公主需换乘他们的迎亲马车……” 说到这儿,林侍卫眼中闪过一丝悲光,顿一顿,而后道:“微臣……只能送您到这儿。” 云依斐点点头,目光越过林侍卫的肩头,朝他身后望去。 但见他的背后,燕朝的迎亲队伍已经守在了那里,带头的,正是燕朝大将——唐义璋。 而唐义璋身后的迎亲队伍,基本不见礼器仪仗,清一色的骑兵,纯熙见此情形,在云依斐身侧略带嘲讽地呢喃道:“这是迎亲,还是押送?” 云依斐恍若未闻,松开了纯熙的小臂,两手叠放在前,绕过林侍卫身侧,目视前方,迎着寒风,不慌不忙地朝山口走去。 唐义璋一席玄色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英武非凡,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皮包着骨头显得棱角分明,眼如鹰一般锐利,本也是个英俊的人,奈何脸上突兀的多了一道疤,从额角斜到鼻翼,狰狞可怕。 自云依斐下马车,唐义璋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她,一直盯着她,神色复杂,似有欣赏,又有恨意。 不多时,云依斐在贺兰山口站定,直到这一刻,她方才回头望了一眼。 山很高,这样的天气里,她只能看见不远处几个村庄的房舍,远处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周朝的亭台楼阁藏匿在苍霜的天地中,不见踪迹。 云依斐就这样站着,眺望许久,手不由摸了摸一直放在袖中的镶宝石弯刀。 这刀从未开刃,是当年段承宇送给她的。在她随他逃亡之后,那日他把刀给她时,曾说:“今时我方明你心意,可现在的我,什么也不能应你,日后前途凶险,此刀给你防身。” 就是这句话,叫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的关心,误让她以为,会有等到他回应自己的时候,此后十年如一日,用心扶持与他,女儿做着男儿事,在乱世里为他争一席之地。 待惊觉之时,十年已过,他最终还是无视了他们十年的努力,同意钟丞相的提议去承袭皇位,回到了那个抛弃他的朝廷,立钟丞相之女为后。 许是觉得对不起她,段承宇立后之后,对她说,立后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笼络钟丞相,他会封她做唯一的贵妃,只对她一个人好。 这话放在十年前,云依斐信,可是现在,十年已过,她想骗自己相信都做不到,她不得不承认,段承宇根本不在乎她。 十年的乱世沉浮,叫她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个女人,在段承宇彻底震碎她的心后,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 这一路走来,虽然初衷是为了扶持段承宇,但她也在这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她给了怀才不遇的人机会,给了受战乱颠沛流离的人安定,心中亦有了天下复归大同的梦想…… 原来,人生并非只有段承宇,她的存在,在段承宇生命中没有重量,却在别人眼中不可忽视。 就在她整理行装,准备拒绝段承宇的封她为贵妃的提议,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时,段承宇却忽然封她做公主,下旨让她去燕朝联姻。 所以,封贵妃也不过是一席空话,她没有去质问他,即便去,不过也是得到一句:为了周朝,为了天下大业,希望她能忍一忍,待他灭了燕,就迎她回来。 不必见面,她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燕朝一直是她的劲敌,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嫁去燕朝猪狗不如的生活,要么轰轰烈烈地去死。 云依斐收回目光,取出袖中的弯刀,将其掷了出去。 “哐当”一声,弯刀掉在冻得坚硬的泥土上,冰冷的刀静静躺在那里,竟叫人瞧出一丝被遗弃的悲凉来。 云依斐再未多看一眼,抬脚走过了贺兰山关,踏上了这片——曾经属于周朝,现在却被燕割据侵占的土地。 见她离开,周朝的送亲队掉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渐渐化作远处的一道黑影。 云依斐来到唐义璋面前,待她站定,唐义璋跨马而下,行了个礼,而后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云依斐站在原地未动,开口说道:“从江都至此,我已颠簸三月有余,旅途劳顿,烦请将军在此扎营,容我休息两日。” 唐义璋闻言,落下手,假笑道:“若是旁的女子也就罢了,公主却非旁人可比,留在周朝边境两日,以公主的能耐,本将军唯恐节外生枝,恕难从命。” 云依斐笑道:“忽然想起,将军脸上这道疤,当初还是我留下的,将军莫不是忌惮我,所以才连休息两日都不敢答应?看来当初那一剑,给将军你留下的阴影当真不小。” 唐义璋闻言,嘴角抽搐两下,按下心头毁容的恨意,在云依斐脸上逡巡片刻,而后,他手握着悬挂在腰间的剑柄,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夜幕渐临,便大手一挥,命士兵们就地扎营,士兵领命,各自下马忙碌起来。 唐义璋伸手招来两名婢女,指着这两位对云依斐说道:“公主旅途劳顿,皇上特赐两名婢女,服侍公主更衣起居。” 云依斐扫了那两名婢女一眼,她们虽身穿婢女服侍,但那看似消瘦的身形却分明有着强劲的骨骼,一看便知腿脚功夫不凡。 云依斐收回目光,对唐义璋道:“我身上并无利器,唯一的弯刀已经扔了,放心,我不屑于暗杀,你无须如此防备。” 话已被云依斐挑破,不必再虚与委蛇,唐义璋假笑两下,对云依斐道:“这四周都是我燕朝将士,本将军倒不怕公主明着怎么样,就怕公主来暗的,令本将军防不胜防,这两位婢女,也是大王的好意,还请公主笑纳。” 云依斐扫了一眼周围,但见士兵们,都各忙各的,有的扎帐篷,有的手里拿着碗去找火头军要热水喝,一派安逸松懈之态。 云依斐顺着他的手望去,便见到了燕朝前来迎亲的马车,她看着唐义璋,唇边露出自离开江都三个月来的第一个笑容,宛如风雪里盛开的玉蕊红梅,是洗尽铅华后极致的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 62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好。”云从愿伸手摸了摸云依斐的后脑勺,而后命人招了李副将过来, 命他带上几个人,和云依斐一同返回战场。 云依斐骑着云从愿的马, 和李副将等人纵马离去。 骏马驰骋在草原上,耳畔风声呼呼而过, 李副将重重抽了一下马屁股, 追上云依斐与她并肩前进。 但听李副将扯着嗓子冲云依斐喊道:“小兄弟, 你是将军什么人啊?看你模样怪秀气的,但在战场上你怎么那么厉害。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云依斐转头看向李副将, 他英气明亮的双眼, 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 云依斐心头一痛,略笑笑道:“将军是我爹。” 当年她随段承宇出逃, 后来建立自己的割据势力, 当时首批响应的人中,不乏爹的旧部,李副将就是其中之一。北周建立的第四年,李副将亦如父亲一般战死沙场。 如今父亲得以保全, 足可证明已发生的事能够改变,但也会出现如纯熙这般的意外。 她不想再连累, 曾经与她同进同退的挚友们! 今后她要做的事, 步步如履薄冰, 只要周朝不分裂,就不会有日日不断的征战。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恐怕就是选中她,来护住周朝完整。 回想起当年见过的那些惨烈场景,云依斐渐渐红了眼眶。战争,年少时对她来说只是史上的故事,可当她真正经历了战争,才明白战争有多残酷。 多少黎民无家可归,多少生灵横尸荒野,多少人的心跟着国土一起四分五裂……而这一切残酷的来源,都是那些上位者们,一个又一个的野心私欲。 父亲既然没事,就让李副将好生跟着父亲。护住周朝完整的事,就让她来做,希望那十年的蹉跎与成长,让她有足够的能力,给所有她深爱的挚友们一个完整强盛的周朝! 如此想着,云依斐狠下心,斜了李副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疏离了语气:“尚有亲人重伤,实在没有心情与李副将军闲聊。” 李副将吃了个瘪,只得撇撇嘴,算了,人家正在伤心劲儿上,自己还是别讨没趣了。 一行人纵马驰骋,很快就赶到了今日的战场,周朝将士的尸首李副将已安排人掩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只剩下身着异族服侍的士兵。 云依斐寻着今日的记忆,在尸体中间仔细寻找,终于,叫她找见了被她射穿喉咙的那个弓箭手。 云依斐在他身侧蹲下,从怀中抽出一块方帕,垫在手里,拿起了他身边洒落的毒箭,又命一个小兵,给她取来了敌军其它一些箭。 她将箭放在一起仔细对比,乍一看,毒箭和寻常的箭没有区别,云依斐仔细观察许久,终于发现,两种箭所用的箭羽不是同一个品种。 敌方大部分箭的箭羽,是草原上一种稚鸡身上取下的,羽质更为粗.硬,但是毒箭上的箭羽,羽毛较为柔软,来自中原。 云依斐站起身,将两种箭收好,装进马背上的箭筒里,又让李副将帮忙,将那人的尸体抬上了马,用绳子捆好。 做完这些,云依斐骑上马,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对李副将道:“回营后不如再派些人来,将他们的尸体也挖坑掩埋。” 李副将愣了愣,问道:“敌军的?” 云依斐点点头:“他们也都是寻常百姓,家中有父有母。人已经死了,又何必让他们暴尸荒野?” 李副将倒是没想到,今日那般杀伐果决的人,会有这么一份慈心。他拉着缰绳笑笑道:“好,回去我就安排人。” 云依斐看看他,低语道:“多谢!” 带着尸体回到营地,云依斐直奔云从愿营帐,去查看纯熙的情况。进了帐,但见纯熙安静地躺在地铺上,双目紧闭,云从愿则坐在旁边,手里拿着茶杯,用小勺沾了水,给纯熙湿润干裂的嘴皮。 云依斐放轻了步伐走上前,轻声问道:“爹,纯熙怎么样了?” 云从愿回头看看女儿,将手里茶盏放在一旁的地上,说道:“无碍。拔箭很顺利,军医给她清了余毒,好生养着就好。” 云依斐闻言,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落地,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纯熙的额头,而后对云从愿道:“爹,你随我出来下。” 父女俩走出营帐,云依斐将云从愿带到马匹旁边,从箭筒里取出两种箭,交给父亲查看。 云从愿看了一会儿,亦看出了端倪,眉心微蹙。他喊来几个人,将马背上的尸体抬去了俘虏营。 俘虏营里,云从愿和云依斐站在地上的尸体旁,叫俘虏们辨认,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俘虏认识地上的这个人。 云依斐和云从愿从俘虏营出来,踱步往营地走去,边走云依斐边开口道:“爹,看来射毒箭的人,是趁乱混进战场的。且极有可能,来自长安。” 背后之人藏得当真深,若非这次爹没事,过去十年,她都没有怀疑过爹的死。 云从愿点点头:“他们的目标是我!” 云依斐复又问道:“爹可有头绪?” 云从愿侧头看了看云依斐,以往这些事,他不愿跟自己女儿说,但是事到如今,女儿已经插手,再不给她剖析明白,反而会害她担心。 于是,云从愿顿一顿,回道:“襄王有心皇位,我又与他自来交好。我与王爷,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爹不帮襄王,但是年少的交情,也足以让旁人视我为襄王党羽。爹在,襄王手里就有兵权。” 云依斐了然:“如此这般说来,任何与王爷争夺皇位的人,都有可能是害爹的凶手。” 太子、越王、豫王以及其他诸王…… 当年爹死后,不到两年功夫,襄王便落败,足可见兵权对争夺的皇位何等重要。 云从愿停下脚步,伸手按住云依斐的肩头,说道:“这些事爹会处理,你放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 63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唐夫人扶着丫鬟的手, 一路往唐义璋所在的东院而去。 男人们忙起公事来,总是废寝忘食,常常不记得吃饭,尤其是军营里,事情一多, 又累又乏,再不按时进食,岂不是会伤了身子。 他们自己个儿不注意,只能他们这些做女人的来操心。如今自己儿子年龄到了, 官位也有了着落, 是时候该成家立业。 若他还如从前那般说起婚事便犯浑, 她这个做娘亲的, 怎么也得强硬起来,好好给相几家的姑娘。 唐夫人这般想着, 不多时就到了东院,她松开婢女的手,示意婢女在外面候着, 自己进了院门。 以为唐义璋和云依斐在房里商讨公事, 进了院门后,唐夫人径直往房里走去。 刚走上小池的桥,隔着那垂柳成帘的池塘,看见对岸的水榭里, 两个身着男装的男人抱在一块, 正在深情拥吻。 那几欲将对方吞噬的热情与相拥, 叫唐夫人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唐夫人身子一颤,不甚踩到裙摆,若非及时扶住桥栏,险些跌进池塘中。 自己的儿子,无论什么模样她都认得出来,而跟自己儿子抱在一起的,自是新任中令云依斐。 一时间,唐夫人陷入手足无措,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浑身上下渗着寒意,手脚冰凉,渐渐麻痹。 不敢当面撞破,又惊心于二人的关系,唐夫人左顾右盼片刻,慌不择路地逃出了东院。 随行的婢女见唐夫人慌张出来,忙追上去询问情况。 唐夫人看了婢女一眼,又看了看院内,转头对婢女道:“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倘若自己儿子和云依斐之间的事被人撞破传出去,那么名声便是彻底毁尽。 吩咐罢,唐夫人转身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进了房门,唐夫人缓缓在椅子上落座,方才在唐义璋院中看到的画面,好似噩梦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十指紧拧放在膝盖上,蹙眉深思。 难怪儿子对婚事一直不咸不淡,甚至还有些厌烦,竟不知自己从小养大的儿子,原有断袖之好。 素闻有男子好男色,喜结识清俊之人,云依斐又是那般清秀的样貌,原以为二人常常黏在一起,是兄弟情意重,今日才知,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这可如何是好? 唐夫人扶额,愁云满面。唐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可是现如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竟有这等怪癖。 此等大事,须得叫老爷知道,也须得将儿子叫来面前,将话摊开来讲,好生劝阻一番,若劝阻不听,那便只能家法伺候。 唐夫人放下手,唤来一名婢女,吩咐道:“去将老爷请来,就说有急事相告。” 婢女应声行礼而去,不多时,唐靖进了屋:“什么要紧事?饭没吃完就将人喊来。” 唐夫人没有回答,赶忙起身,将屋内的婢女全部支走,走到门边,扶着门框观察一番,确保屋子外面附近确实无人,她方将房门紧闭,为保险起见,拉着唐靖的衣袖,将他拖进了卧室。 方开口道:“老爷,有件事我须得告诉你。但你万万沉住气,莫气坏身子。” 唐靖不解地看看唐夫人紧张的神色,点了点头。 唐夫人挨着唐靖坐下,愁道:“我方才去璋儿院中,喊他和依斐来吃饭。竟瞧见他们二人在水榭里,相拥相吻,俨然一对爱侣。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唐靖闻言愣了片刻,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好半晌,方才迟疑着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是璋儿有断袖之好?” 唐夫人蹙眉,万分痛心地重重点头。 唐靖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儿子会有这种癖好,脸色当即一沉,手臂猛抬重落,狠狠在桌子上砸下一拳,震洒了壶中凉茶。 唐夫人忙按住唐靖手臂,急急劝阻道:“老爷你莫要动气。此事事关重大,中大人如今如日中天,定边侯更是与皇家联姻,须得小心处理才是。若能好生劝阻,让他二人自觉断了往来,方为上策。莫要闹得人尽皆知,两家撕破脸皮不说,颜面亦会尽失。” 唐靖听闻夫人劝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站起身走到门前,拉开门,喊来被唐夫人赶到远处的婢女吩咐道:“去,告知少主,夫人身子不适,叫他速来看顾母亲。另外再告知中大人,朝中事务繁忙,叫他早些回府。” 婢女见唐靖神色严肃,忙领命,小跑前往唐义璋住所。 好些时日未见的云依斐和唐义璋,缠绵悱恻许久,方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唐义璋揽着云依斐,低眉看着唇色与脸颊皆微微泛红的她,心头漫上说不尽的喜欢,复又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哑声低语道:“也不知还要等多久,我们才能成亲。” 云依斐不由失笑,挑眉道:“若你我二人的心,恒守不变,又何惧日子久些?” 唐义璋亦笑:“话是如此,但总想早些和你朝夕相处。” 云依斐无奈笑叹:“这些时日,你这话都不值说了几遍。” “可见我心中有多期待。”说着,唐义璋拉过云依斐的手,一同走出水榭,往屋中走去。 进了屋,唐义璋刚倒了一杯茶给云依斐,忽见父母院儿里的婢女匆匆跑了进来。 婢女一进屋,草草行了礼,说道:“少主,夫人身子不适,老爷叫您快些过去瞧瞧。” 唐义璋蹙眉:“什么病?” “老爷吩咐的突然,我尚未知。” 回答完唐义璋的话,婢女又转而对云依斐道:“中大人勿怪,老爷说朝中事务繁忙,还请中大人早些回府休息。” 云依斐乍听唐夫人身子不适,本欲一同过去瞧瞧,怎知婢女有这么一番话,看来是有不便外人知晓的隐情。 云依斐看向唐义璋,说道:“夫人要紧,你快去吧。改日我和爹一起,再携礼前来探望夫人。” 唐义璋冲她重重点点头,安排了人相送,自己便先跟着婢女去了父母院中。 心头满是对母亲的担忧,唐义璋匆匆进了屋,本欲直接进卧室,怎知却见爹和娘,都在外间椅子上好生坐着。 爹娘二人看着他,皆是神色不快,但娘面上未见半分病色,唐义璋疑惑着走上前,探问道:“娘,你哪里不舒服?” 唐夫人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唐义璋,唇角忽然颤抖起来,唐夫人强忍下泪意,指着自己心口说道:“这里。这里不舒服。璋儿,你自小聪慧,读练武处处出众,为何会有此怪癖?爹和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日后整个唐家都仰仗于你,你若如此行事,叫爹和娘百年之后如何放心?你又要将整个唐家血脉置于何地?” 听罢这话,唐义璋面露茫然之色,全然不解母亲这话何意,不由看向唐靖,投去探问的目光。 唐靖微微侧头,自上而下斜睨着他,眸中隐有厌色:“爹不想与你多说。你若还知孝为何意,若还将我和你娘亲放在心上,便早早断了与中大人的关系。我和你母亲,自会当这事没发生,日后给你寻个好人家的姑娘,早日成亲。” 唐义璋闻言一惊,断了和中大人的关系? 难道他和云依斐之间的事,爹娘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莫非是暴露了? 唐义璋眉心一跳,忙问道:“爹,你和娘如何知晓?” 听罢这话,唐夫人实在是绷不住泪意,泣泪骂道:“你还敢问!若非今日去你院中,被娘不甚撞见,你还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我的儿啊,天下好女子何其多,你为何偏偏要喜欢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 64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射死一个,云依斐尚未来及喘口气,却听见纯熙喊了一声将军,那声音穿破战场上男子们厮杀的呼喝声, 钻进她的耳朵里。 云依斐心底一沉,忙转过身子寻着声音望去,但见一直箭,已离弦朝父亲射去。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刹那间静止, 那些拼死厮杀的将士在她眼前化作虚晃的黑影, 耳畔只余呼呼的风声催命而来。 就在这危难之际, 云依斐忽见纯熙不知何时赶到了父亲身边, 只见她双脚一蹬,身子离地而起, 在身边一位骑兵的马屁股上狠狠一脚,整个人借力跳了起来,随即便见父亲在箭射到的那一刹那, 被纯熙扑下了马。 两个人摔在地上滚了一圈, 云从愿率先爬起来,蹲在纯熙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面色焦急的呼喊着什么。 云依斐目光穿过来往不断地人影,这才看清, 原本射向父亲的那把箭, 此时正不偏不倚地钉在纯熙后背上。 云依斐心头一痛, 边朝父亲和纯熙那边疾跑过去,边抽出箭,朝那射箭之人射去,那人已有警觉,侧身躲过致命一箭,云依斐第二箭紧随其后,那人躲避慢了一步,被箭头擦伤了脖子,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云依斐正欲射出第三箭,却被敌方一名骑兵挡住了视线,待云依斐绕过那名骑兵时,射箭那人已不见了踪迹。她只好暂收起弓,专心赶往父亲和纯熙身边。 来到父亲身边,但见父亲怀里的纯熙,面色惨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流下,纯熙费力地睁着几欲闭合的双眼,薄唇微动,似乎是在唤“将军”。 云依斐哪里顾得上纯熙在说什么,她忙撕开纯熙伤口周围的衣服,几近发黑的血液不断的流下。 云从愿见此蹙眉,沉声道:“箭上有毒!” 云依斐点点头,忙从怀里取出解药,递给父亲:“爹,这是解药,你看护纯熙。” 纯熙重伤,不能再耽搁,得赶快结束这场战役。云依斐目光在战场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敌方首领的身上,擒贼先擒王! 云从愿接过药瓶,刚给纯熙喂下药,却见云依斐抽出剑,紧紧握在手里,朝敌方首领那方跑去。 云从愿怀里抱着纯熙,看着云依斐渐渐远去的背影,急到嗓音破裂:“斐儿,你回来!回来!” 云依斐哪里会理会云从愿,自顾自地朝中央战场跑去,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被骑兵保护在中间的首领。 草原风紧,尚未燃完的浓烟依旧不断的朝这边飘来,云从愿看着离危险越发近的云依斐,宛如有利爪挠心,他忙喊来校尉,将纯熙小心地交给他,自己提剑去追云依斐。 眼看着云依斐已经跑到了骑兵外围,云从愿边追边大声喊她:“斐儿!回来!” 他恨不能即刻赶到女儿身边,可他也是首领,见他出来,围上来的敌军源源不断,拦住了他去追云依斐的路。 云从愿一边跟敌军纠缠,一边时刻关注着女儿。 但见云依斐拉过一个步兵,一脚踢弯他的膝盖,叫他跪倒在地,随即便见云依斐踩着那名步兵的肩头,飞身一跃,将敌方一名骑兵踢下了马,稳稳跨在了那名骑兵的马上。 她手持长剑,一路血雨腥风,层层往敌军首领身边逼近,武艺之高,所过之处犹如无人之境。 云从愿眼看着自己女儿,好似武神附体,一路厮杀冲到了敌军首领的面前,她一刻也没有停,跳起身站在奔跑的马背上,在她路过首领的那一瞬间,飞身一跃,举着长剑自上而下刺穿了敌军首领的心口。 剑刺穿的那一瞬间,云依斐手握着剑柄,亦稳稳地,倒着骑在了马背上。 敌军首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名天降的小兵,那分明是双秀美的眼睛,可眼里的神色,却宛如草原上自由飞翔的雄鹰,那般的锐利,对方稚嫩秀气的面容上,全然是久经沙场的磅礴与自信。 他在马背上纵横草原数十载,居然折损在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兵手上。 敌军首领那双盯着云依斐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云依斐用力抽出剑,敌军首领一声闷哼,一股温热的鲜血喷到了云依斐脸颊上。 随后,那首领身子后仰,躺倒在了马背上,手臂无力地垂在马身两侧,了无生气的双眼,盯着头顶的长生天,再无归期。 云依斐一剑割下敌军首领的头颅,将他的尸身踢下马,自己转了个身子,端正骑在马上,高举手中头颅,大声喊道:“首领已死,还不投降?” 那些身着异族服饰的士兵,听闻此言回头,皆看到了屡屡黑烟中若隐若现的云依斐,以及她手里的头颅。 他们停了手,陆续弃剑,周朝的士兵们,将他们一一俘虏,一场征战,就此结束。 李副将看着马背上的云依斐,虽不知这名小兵是谁,但他目睹了对方斩杀首领的全程,那万里挑一的身手,那运筹帷幄的手段,那杀伐果决的勇气,都叫他按讷不住心头的激动。 但听李副将忽而大喝一声:“好!” 随即,刚经历了一场苦战的士兵们,这才感受到打了一场胜仗的喜悦,欢呼之声爆发在长生天下的草原上,震天的声响几欲将云依斐淹没。 云从愿扫了一眼欢呼起舞的将士们,一手提着剑,另一手抬起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他看着马背上浑身鲜血的云依斐,心中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感动。 云从愿渐渐红了眼眶,许是女儿无碍的松快,亦或是……他看到了自己女儿另外一番模样。 这样的云依斐,叫云从愿隐隐觉得有些陌生,直到这一刻,他觉得似乎重新认识了她——他的女儿,或许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女子,她的心里,装得进天下,装得进万民。 纯熙身上还有伤,云依斐不敢耽搁,见大局已定,便急急跳下马,顺手将手里的头颅丢给了一名小兵,往爹和纯熙那边跑去。 那小兵猝不及防接过头颅,看着手里死不瞑目的人头,心底一阵恶寒,不由打了个哆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 65 章 最快更新春满画楼最新章节! 防盗章, 订阅比率不够时显示, 补足订阅刷新立即可看 几个月前赵廉从朔州回来, 曾说起云从愿问过承宇是否心有所属一事,本以为他是担心女儿嫁不好,现在看来, 约莫是想心里的负罪少些。 段承宇尚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云从愿的男胎二字, 就好似一记重拳重重打在头上, 震得他有些发蒙。 怎么可能?明明回到了十年前, 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变, 可是云依斐怎会是男的? 段承宇忙问云从愿:“敢问……将军的儿子,是不是还有姐妹?” 云从愿摇摇头:“内人亡故后便未再娶,也未纳妾,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怎么可能?”段承宇看着一桌子的菜, 好似花花绿绿的影子, 晃得他有些站不稳。 云从愿站起身, 朝着襄王恭恭敬敬行下礼去, 赔罪道:“还望王爷恕罪!内人早亡, 我只剩下一个儿子可依仗。这些年, 两家的婚约在外人眼里, 就是我和王爷交情的锁链, 若是早早被人知晓我生的是儿子, 怕是会生出事端, 我想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故未早早道出实情。还请王爷……体谅。” 襄王闻言,叹了口气,扶着膝的手无奈地拍了一下腿面,说道:“生男生女,实在不是你能左右,既是男胎,那婚事只能作罢。若是可以,来日,认我做个干爹,也算是全了你我的情义。” 云从愿面上露出松快的神色,行礼道:“多谢王爷宽厚。” 说着,襄王手一摊,示意云从愿坐下,与他说起了别的事。 段承宇恍惚地在一旁坐下,心间的煎熬,就好似烧得滚烫的铁水,被忽然倒进了冰冷的湖里,那一腔热情骤凉凝固的迷雾,遍布他的全部身心。 为什么她会变成男子? 难道自己回到的十年前,不是当年的那个十年前?一时间,段承宇愈发的糊涂,毕竟回到过去这种事,若非自己亲身经历,他断然不会相信。 且云将军和云依斐,不会知晓十年后发生的事,没理由扯谎,云将军更不会放着与王府结亲的机会不要,而以此来哄他。 思绪烦乱间,隐约听到襄王喊他敬酒,段承宇木偶一般地端起酒杯,给云从愿敬了,自己蒙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食道如烈焰般灼烧而下,段承宇手里紧捏着酒盏,理了理思路,无论如何,先见到她再说。 念及此,段承宇抬头问道:“敢问将军,您的儿子现于何处?该如何称呼?” 云从愿笑笑道:“本来今日要和我一起来拜见王爷,但是他刚来长安,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不爽快,在客栈休息。他还是叫云依斐,字疏清,毕竟是王爷赐名,是犬子的荣幸,便没有改。” 段承宇忙接过话,问道:“他病了?既然是将军之子,作为同辈,我理应去探望,且疏清初来长安,等他好了,我也好带她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云从愿看了看段承宇,既然现在斐儿已以男子身份示人,且初到长安,确实需要有个人熟悉的人带一带。段承宇虽不适合做女婿,但让斐儿多个世子朋友完全可以,且还有和王爷的交情在,此事并无不可。 云从愿向段承宇道谢道:“世子有心了,多谢!” 段承宇见云从愿答应,露出一丝笑意:“无妨。将军与爹如此亲厚,我们小辈之间,更是不能疏远。” 云从愿正欲说话,却听襄王道:“何必跑来跑去这么麻烦?你和依斐直接来王府住,承宇他们俩想什么时候一起玩儿都行。知道你要来,月前我就命人将院子打扫了出来,还是你从前住过的那间。” 云从愿道谢:“王爷如此厚爱,哪有不来的道理。不过现在依斐身子不大好,来王府怕给王爷和王妃过了病气,等他好些,我就带他一起过来。” 襄王笑着点头应下,命人斟酒,对饮一杯,放下酒盏抬头问道:“你儿子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呆在朔州。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云从愿回道:“这确实是个事情。依斐是个好孩子,心怀大志,我自是不能将她圈在朔州。” 襄王点点头,看向云从愿,说道:“父皇年事已高,这一两年朝内愈发暗潮汹涌,眼瞧着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想着,这次想法子也把你留在长安。” 云从愿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酒,襄王有心皇位,自然少不了他的兵权支持。云从愿点点头:“主要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若是能留在长安,既能协助王爷,对依斐的前程也好。” 襄王冷嗤一声,沉声道:“这次你估计回不了朔州。此次平乱,你又立下大功一件,多少人怕你在朔州拥兵自重,就算你想回朔州,他们大抵也不会叫你回去。留在长安容易,但关键是以什么官职留下。” 听闻襄王此言,云从愿想起了雁鸣关外的毒箭,他抿抿唇,眸色渐寒。 云从愿拇指搓着酒盏边缘,说道:“怕就怕……皇上也这么以为。” 襄王端起酒壶,亲自给云从愿斟了一杯酒:“朝中还有我,你别担心父皇的想法,我在父皇面前进言还有些分量。咱们先稍等些时日,看看谁先按讷不住。” 云从愿端起襄王斟的酒,敬道:“多谢王爷好酒招待!” 席间,襄王又给云从愿说了很多如今长安的局势,待这顿饭吃完,已足足过了三个时辰。 段承宇一直在席间陪着,待宴席毕,段承宇命府里的人好生准备了药材,亲自拿着,陪着云从愿一起离开王府,往客栈而去。 坐在马车里,段承宇一直在和云从愿闲聊,但是心里,始终惦记着云依斐,他不信云依斐是男子,除非叫他亲眼看到。 可他却也怕真的见到是男子的云依斐,更怕看到她截然不同的相貌,看到另一个顶着她名字的陌生男子。 自回来到现在,他每一夜的梦里,都是云依斐被悬挂在夷洲城墙上的那一幕,还有那把被她执出去的弯刀。 就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马车微微一震,便听王府的车夫说道:“将军、世子,客栈到了!” 说罢,云从愿转身回了营帐。走到营帐门前,云从愿忽地驻足,再次扫了一眼营地外围,眸色中隐隐有些疑色。半晌后,他方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云依斐在山坡后躺了很久,直到军营那边儿一直没有动静,方才再次小心地探出头来,朝军营那方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