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华录》 正文 第一章 天地莹白,银装素裹,朔风凛冽,和着扑簌簌的雪花,拍打在脸颊上,刀割般生疼。 积雪覆盖的山道上,由远而近,走来一抹小小的身影—— 他浑身上下裹得团子一般,脚上套着厚实的毡靴,手臂上还挎着一只食盒子,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步履却异常的矫健,展眼间,便行至了山窝里的一处背风的所在reads;。 这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穿着c举止皆如大周所有这个年龄的少年一般。不过,他长得很俊,眉目清秀,一张白皙的小脸儿上被冷风吹出了两团子红晕,倒显得格外可爱了。 他小心地把食盒放在身旁干净的雪地上,抬头看了看头顶被铺天盖地的雪片填塞得没有一丝缝隙的天空,默默感慨这场大雪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他仰着脸儿,如此想着,突有一大团雪片砸落在了他鼻孔下的人中处,被他呼出的热气一熏,登时化作了一缕雪水,顺着人中滑落到了嘴角,还带着痒痒的感觉。 少年觉得很有趣,索性仰着脸,由着那团团雪片砸向自己。不一会儿,他的面上就覆上了一层浮白。 他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雪花与雪水,呵笑一声,清泠泠的很是好听。 “红姨,你若在,又要怪我贪玩了吧?”少年玩得够了,自言自语道。 说罢,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重又拎起食盒,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墓碑走了去。 墓碑是石质的,瞧起来有几年的岁月了;墓碑的后面,是一座不大的坟茔,在风雪中显得颇为孤寂可怜。 少年重又放下食盒,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地将墓碑上覆盖着的厚重积雪拂去,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起来—— 红姨之墓。 下角的落款小字为:谨儿谨立。 “这样的风雪天气,红姨,你冷不冷啊?”少年边扫干净墓碑前小小供案上的厚雪,边轻轻喃着。 “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也不知你有没有胃口”他絮絮着,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蔬c点心c肉食一样一样地摆放在供案上。 摆放停当了,少年定定地看着那座墓碑,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座不起眼的坟茔,自顾自道:“红姨,你放心,我过得很好嗯,婆婆又外出了,将近两个月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现在何处,会不会冻着c饿着。” “我每日都会早早起来练功”他说到此处突的顿了顿。 “庄主教我的心法,还有嗯,我都会认真习练。每日的三餐我也会按时做来吃,不会亏待自己的肚皮的” 言及此,他冲着那块墓碑甜甜一笑,站直身体道:“红姨,你瞧瞧,我身子比上回来看你的时候可长高了许多?” 风雪渐渐停息了。雪后初晴,一束温暖的阳光投射在少年俊美的面庞上。 “红姨,看!雪停了!”少年欢欣道。 他随即眸子一黯:“我也该下山了腊月里,申叔叔说好这几日来接我回庄上过年的,这时候,他差不多该到了吧?” 他出神地望着墓碑,眼中有晶亮闪动:“你放心吧,我很好的!义母和庄主待我都很好,我会我会乖乖的,不惹庄主生气” 少年说罢,双膝跪地,朝着墓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方道:“红姨,我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拐角处。山风掠过,连那几行脚印也被吹散不见了。 久违的太阳从云层后跳了出来,暖呼呼的阳光照耀在了被冬雪所覆盖的群山之上,地上的雪又将阳光折射回来,熠熠地晃眼reads;。 少年循着原路折回,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躲在厚实衣衫里面的肌肤已经沁上了一层汗水,一张小脸儿上更是汗津津的。这可是在室外许久没有过的感觉了,他黯淡的心绪登时好转了几分。偏偏又行了几步,竟从雪洞中钻出来一个白绒绒的脑袋来,那绒毛脑袋上顶着一对颀长大耳,还嵌着一双红彤彤宝石般的眼睛。 “兔子!”少年惊呼出声,忍不住朝近凑了去。 那只可怜的白兔刚刚躲过大风雪,捡下了一条命,此刻仿佛惊弓之鸟一般,陡然听到这一声,登时吓得一哆嗦,慌不择路,扭身就往山下跑去。 少年初时一愣,继而玩心大起,想都没想,循着白兔逃窜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然而,他毕竟年少,修为尚浅,狠追出一刻钟,也没追赶上那只白兔。反倒是那只白兔,久在山中过活,灵巧得很,猛然间三窜两跳就不见踪影了。 少年怅然若失,只得停住了脚步。他此时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跑到了一处平素不常来的所在。 他环望四周,恍然大悟—— 身侧不远处的那道断崖,不正是 想及此,少年的眼中透出几分热切来。 他站在原地,回想往事入了神,不防心念一动,似有所感,猛然间左侧肩膀一抖,一道白光贴着他的肩头擦身而过。只见他又一旋身,堪堪躲过了射向他右侧腰间的一道白光。 然而,这还不够,就在他惊出一身冷汗的当儿,第三道白光又呼啸而来,只奔他的小腹要害处袭来。 少年暗道一声“不好”,他双足发力,想着来一招“旱地拔葱”跳起躲过。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身子刚拔起半尺,那道白光已经到达,“噗”的一声闷响,砸在了他的大腿上。痛得他闷哼一声,“扑通”跌倒在了雪地里。 他精擅医道,大腿上一阵钝痛,便猜想定是中了暗器,若因此而失血过多,可不得了,登时无暇细想,抬指便要点自己的止血穴道。突的,眼前一暗,一道黑影遮住了太阳的光芒。 敌人的身法竟然这样快! 少年大惊,慌忙抬头,却见对方是一个身形挺拔c衣着不俗的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人脸上青色面具。 “前辈!”少年不慌却喜,一骨碌坐起身来,殷殷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谨儿。”面具男子低头看着他,语带笑意,双目透过面具的镂空处,俱都是掩不住的温润。 被唤作谨儿的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腿上被“暗器”砸中处,呆住: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血迹? 男子朗然而笑:“是我挥出去的三个雪团。试你的功夫的!” 谨儿这才明了,登时红了脸:“是我功夫没练到家,让前辈见笑了” “哪里!”男子截断他的话,“你方才那几招,很得我传你心法的精髓。只是,你年纪尚小,江湖阅历也浅,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要妄自菲薄才好!” 谨儿闻言,神情为之一振,感怀道:“当年若非前辈救我,我怕是早就坠下那道断崖,死无葬身之地了!前辈不仅救我性命,还教我修为心法,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 男子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越发地温和起来:“何必如此见外呢?早与你说过,你母亲是我挚友,她既不在了,我便视你如己出reads;。” 他说着,手掌按在谨儿的肩头,微微用力,慨然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今后,莫做这等小儿女姿态!” 谨儿动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男子不容他多说,取出一个绣纹锦囊,放在了他的掌心中,道:“这里面的东西,你好生收着,将来在江湖上行走,遇到难处,或可一解危急。” 谨儿看着掌心中的小锦囊,怔道:“前辈是说我将来会行走江湖?” 男子一笑:“自然。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是谁吗?将来,江湖相见之日,我定会告诉你!” “真的?”谨儿眼睛一亮。 男子含笑点头,又嘱道:“可还记得我传你心法之时叮嘱你的话?” “记得!前辈说,这套心法是前辈您看家的本领,更是江湖上无数人觊觎的东西,说我精通之前,绝不可同任何人讲起,否则定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不错。”男子庄严道。 “前辈放心,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您和这套心法,今后也绝不会提起!”谨儿誓然道。 男子郑重点头,又目不转睛地盯着谨儿看了会儿,才道:“今日以后,你我再见面便不知要什么时日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前辈您也多多保重!”谨儿不舍道。 面具男子已经走了许久了,谨儿仍站在远处,凝着他消失的方向。 太阳渐渐地朝西面转去,山里的风又冷硬了起来。谨儿觉得脚心冰凉,才默默叹息,他垂头看了看大腿上残存的雪迹,又看了看暗下去的天色,甩开步子,往山下自己的住处跑去。 不大的院子,几间半旧的屋子,以及屋后面宽敞的存放不同药材的库房,这就是谨儿多年来居住的地方。 这里离最近的村落也有一里远,孤零零的,仿佛与世隔绝。 谨儿平素自给自足,偶尔需要购置家什c食物,他就背着从山上采下的药材去最近的集市上换。此处民风淳朴,加之他和那位教他医术的婆婆时不时地帮附近的村民医病,因此每每有村民感念他们的救命恩德,送来菜蔬c肉类什么的,倒也不愁吃喝。 谨儿在太阳落山前赶回了所住的院落,发现柴扉外停着一驾马车,后面还有几匹毛色光滑c瞧着就价值不菲的骏马。 这个偏远的地方,寻常富贵人家是绝不会来到这里的。谨儿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他忙紧向前走了几步。 果然,此时马车上的棉帘一挑,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此人三旬开外,面白无须,见人不说话先带着三分笑意。他见到谨儿的身影,忙跳下车来,理了理身上干净考究的锦缎厚袍子,笑吟吟地冲谨儿抱了抱拳,躬身道:“少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谨儿亦笑得开怀,忙扶住了他的手臂:“申叔叔!许久不见了!” 申全含笑瞧着他,欣慰道:“个子又长高了许多!” 谨儿见到他,心里也高兴,没忘了问道:“义母她老人家可好?” 申全忙恭敬道:“夫人和庄主都好得很!都盼着你回家过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同样是隆冬腊月里,江南的景致与大河之北的风光截然不同。一路之上,谨儿坐在马车内,眼见着窗外的雪由厚变薄,又由薄而不见了痕迹,满目的寒意肃杀也徐徐柔婉起来,竟有星星点点的绿意泼散开来,比北地的雄浑苍茫更是另一番风情。 这一日,马车驶入了一处叫做龙临的镇子,停在了一家客栈的门口。 “少主,咱今日就在这儿歇了。明早快马加鞭,用不了晌午就能赶回庄上了。”申全边为谨儿撩起车帘,边介绍着接下来的行路安排。 “申叔叔你安排便好。”谨儿笑答。 他跳下车来,不禁被客栈门口左右各一的挺拔乔木吸引去了目光,那是两株海棠树。只是此时正值隆冬,并非海棠花开的时节,粗粗细细的树枝虬然弯曲,恣意舒展,倒也别有一番古意在其中。 谨儿看得有趣,不由道:“申叔叔,这家客栈门口竟有这样两棵树,不怕住客嫌弃碍眼吗?” 申全打量了一番那两棵树,赔笑道:“既然能够如此,必有他的道理。” 不防旁边响起另一个声音:“客官您有所不知啊!咱家门口这两棵树,那可是大有来头的!” 原来是门口招呼生意的小二凑了上来。 申全闻言,淡笑不语。 谨儿却大有兴味。 那店小二久在住客中打滚,察言观色最是厉害不过的。他眼见申全衣着光鲜,却显然以面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小公子为主,心中便有了计较,遂殷勤向谨儿介绍道:“公子是头一遭来咱们龙临镇吧?” “多年前来过。”谨儿冲他笑笑。 店小二只觉得眼前一亮,怔了怔,心道:这么漂亮的小公子,长大了不知要迷去多少姑娘的心啊! 他定了定神,续道:“那就是了。要说起咱们龙临镇,过去不叫这个名字,只因那年今上微服到了咱们这儿,这可不是天大的福分吗!从那之后,咱们这镇子,就改名叫龙临了” 他紧接着道:“客官可知,当日今上来了咱们镇子,住在哪里吗?就是住在咱家客栈里!她老人家还亲口夸了咱这两棵海棠‘好树!好树!’呢!咱家这树可就相当于得了皇封了!” 大周当今天子是一位女帝,十五岁承继天祚,如今在位已经五载,励精图治,勤勉爱民,谨儿久在山村居住,也听过她的贤名。 不过,想到自己此刻站立的地方,便是当年皇帝站过的地方,自己即将入住的客栈更是当年皇帝住过的客栈,谨儿也不由得有几分激动。 “栓子!大冷的天,不赶紧的迎进客人,浑说什么呢!今上也是你议论的吗?”客栈的大堂内,传来店掌柜的大声呵斥,打断了店小二的殷勤介绍。 “嘿!我这可不是糊涂了吗?”店小二挠了挠脑袋,忙往里面迎客,“各位客官,快里面请reads;!” 申全的身体向后错开半步,将谨儿让在前面,他则带着三名护卫紧随在后。 谨儿一则年少意识不到自己身份的特殊,二则她久在山中,少年心性,也不免好奇这热闹客栈的模样,遂迈开步子,快步走了进去。 站在客栈的大堂当中,他新奇地打量着这里的布置,以及楼上楼下各色的人等。申全则到柜上订房间—— “掌柜的!天字号客房一间!”申全的声音和一把子冷厉的嗓音几乎同时响起。 二人话一出口,皆是一愣,不由得彼此打量。 那人是个年轻的汉子,微髭,穿着打扮像个武师的模样,一双眼睛却晶亮有神。他看了看申全,又转向了店掌柜,又追上了一句:“天字号客房一间!” 申全挑了挑眉。 店掌柜却面露难色:“敢问二位,可是一起的?” “自然不是!”微髭汉子答得快。 店掌柜更为难了:“那真是二位客官,小店的天字号房只剩下一间了,您二位看看” 他看着二人,欲言又止。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另一个又像是会武的,哪个他都惹不起。 “我们先到的,天字号客房自然是我们的!”微髭汉子抢先道。 申全不疾不徐地呵呵一笑:“这位壮士,话可不能这么讲。咱们谁先谁后,这里这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汉子脸一红,下巴朝着申全一扬:“就算如此,那又如何?” 见对方一副不打算讲理的架势,申全的眼眸眯了眯。他见惯了大阵仗的,自不会被这汉子的气势吓住。身后,他带来的护卫,也有两名大步近前来,挺胸站在了申全的身后。 店掌柜眼瞧着这两伙人针锋相对,心里暗自叫苦,生怕他们起了性子,再拆了自家的店。 “纪恩!不得无礼!”千钧一发之际,一抹清冷的女声划破了对峙的局面。 那名微髭汉子听得这一声,神色一凛,转身朝着说话者恭敬道:“是!” 大周朝惯出女帝,尤其是先帝伐北郑辟下一统江山的局面之后,声望大振,在民间被尊崇的程度不亚于高祖皇帝;加之,今上前年起开了女科,大周的女子也能同男子一般,有机会通过科考入仕,民间遂掀起了一大股女子读书的浪潮。是以,在大周的国土上,女子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普通百姓时不时地见识到女子当家的,也不奇怪。 因此,这个女子喝止住侍从的场面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响。 不过,当在场的人看到一个头戴帷帽c身姿曼妙的素衣女子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要知道,如今大周民风开化,女子都能同男子一般入朝为官了,出个门,哪里还需要遮遮掩掩的?除非,这个女子不欲旁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然而,只看她的身姿c气度,以及所着衣衫的质地面料,可以想见定然不是出自寻常人家。在场的男子,尤其几名年轻的后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甚至有人幻想起她帷帽下是何等倾城的面容来了。 谨儿也是若干名目光注视女子的人之一。不过,他的关注所在却与旁人不同—— 他的眸光落在了女子显露在外的一双手上reads;。手,自然是好手,柔白,修长,保养得极好。然而,那白色略有些刺眼,带着一抹莫名的病色。 谨儿蹙了蹙眉。他随着婆婆学医c治病,读过许多医书,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病人,这种肤色,他太熟悉了。 那女子离他不远,他遂耸鼻子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了。 “申叔叔,既然他们有女眷,就将天字号客房让给他们吧!”谨儿突然开口道。 申全初闻一怔,继而恭敬道:“是。” 谨儿人小不起眼儿,衣着也普通,之前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可这一开口,尤其还做出此等君子之举,登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观者无不暗赞一声:好一个俊秀的小公子! 之前那个微髭的汉子,听到谨儿开口,诧异地看了看他,方抱拳道:“多谢了!” 谨儿只冲他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而是—— 莫名地,他觉得有一道奇异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心有所感,他拧脸看向了素衣女子。 她就立在距他不过一丈开外的地方,便如此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谨儿的目光转到了那帷帽上。有素纱隔住了他探究的目光,但他分明能够感觉得到,那道奇异的目光,便来自于那面素纱之后。 他只能隐约看出那面素纱之后有一张面庞,却看不分明具体的表情。 既感知到对方正在打量着自己,谨儿于是大大方方地朝那女子展颜一笑。至于那女子看到他的笑容之后,会作何感想,就不是他思考的事了。 谨儿久独居于山中,惯于照顾自己,并没用多少工夫,便在客房内安顿好了。 申全惭愧道:“少主自己便打点好了一切,真让我们无地自容了。” 谨儿笑道:“申叔叔别这样说。我只是平素一个人住惯了,就是婆婆在家时,我连她都能照料好呢!” 申全点头,赞道:“年少而自立,少主将来必能大有作为!” “嘻嘻!那就借申叔叔你的吉言了。”谨儿答道,脑中倏忽划过面具前辈在山上说过的那句“好男儿志在四方”,心头不由得一震。 “少主若无别的吩咐,我就告退了,”申全起身道,“我住在隔壁,那几位侍卫也都住得近,少主若有事,呼唤便可。” “好,有劳申叔叔了。”谨儿也站起身。 他忽的想到了什么,又问:“方才在大堂,那名女子嗯,就是戴帷帽的那位,申叔叔你可知道她是什么来头?” 申全诧道:“这个倒是不知少主怎想起问这个?” 谨儿想了想,如实道:“方才我观她手上肤色,又闻到她身上带着的淡淡药味,觉得她的病有些古怪。” “病?”申全惊得瞪大眼睛,“没见到脸,没切脉,就能看出来她病着?” 谨儿脸上一红:“我也不敢确定不过,这些征兆太像心疾症了。而且” “而且什么?”申全好奇问道。 “恐怕她用的药有些不妥当,”谨儿道,“所以,我想去见见她,确认一下我的判断。若是当真用错了药,纠正了,也是救了一条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庄主,您歇下吧。”红衫女子将摘下的帷帽放在一旁,又服侍着自家主人坐下。 她说罢,又从贴身取出一只做工精致的三四寸高的银瓶,道:“药都凉了。奴婢去寻些火热一热,您好按时服下。” 石寒扫了一眼那只银瓶,心口腾起一股烦躁之感,轻斥道:“热药便热药,别再张张扬扬的惹人注目了!” 红玉闻言,抿了抿唇,知她指的是方才在大堂上纪恩与人争抢客房的事,赔笑道:“纪恩亦是好心,怕您大冷的天奔波在外还休息不好” 石寒听到“委屈”两个字,脸色愈发的苍白了几分,冷道:“这些年来,大江南北的做买做卖,才有了今日的这份家业,吃的苦头c受的委屈还少吗?难道就为了这点子事,也要张罗得满世界皆知吗?” “是,您说的是,我一会儿便去警醒纪恩。”红玉瞥了瞥一旁的帷帽,默默叹了一口气。 为了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自家主子也是太累心了。可是,如此作为,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人与夫人隐居,自得其乐,哪里会管自家主子这个可怜人是否到离她最近的市镇一游呢? 石寒蹙着眉头,看着杵在原地的红玉,嗔道:“不是要热药给我喝吗?还不快去!” 红玉恍然回神,忙答了一声“是”,才向门口移了两步,她忍不住驻足回首道:“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寒无奈地看着她:“我不让你讲,你便不讲了吗?” 红玉笑道:“倒不是这么说。只是,就算忠言逆耳不也得顺着您的心意您才听得进去吗?” “你啊!”石寒失笑,“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十年了,依旧是忘不了她,又是何苦?我说的可对?” 红玉也笑了:“正是这个话。庄主您若是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哪里还用得着奴婢来劝呢?” 石寒怔怔地盯着桌上瓷瓶内供着的一束开得正盛的梅花,幽幽道:“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怕是习惯使然吧?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忘了她,只是如今” 她长叹一声:“慢慢来吧!” 红玉心疼道:“您何必自苦呢?这些年来,您不顾性命地打理生意,又日夜为那人煎熬,把身子骨都熬坏了!” 石寒惨然一笑:“你当我不顾性命地做生意是为了什么?一则是为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她,二则也是为了杨氏一门。”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房门。 红玉会意:“庄主放心,此处虽然远离寒石山庄,但有纪恩和咱们庄上的护卫在,断不会有宵小歹人窥听。” 石寒点了点头,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前年皇帝寻了个由头削了杰儿的敬国公封号,降为了淮扬侯。谁晓得何时又会再降,以致降而又降呢?杰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何等的性子?只怕心里面不知存着多可怖的心思呢!” 红玉一想到淮扬侯杨楚杰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也大觉头痛reads;。 只听石寒续道:“说不定哪天,杨家就一落千丈了。甚至杰儿若是作出天大的祸事来,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让杨家断送在我的手中。就算再不济,守着这份产业,杨家人到底还有个着落。” “庄主您真是用心良苦。”红玉感慨。 “尽我所能罢了,”石寒叹息,“这次来这里,我实不愿被那些江湖中人知晓。哎!他们啊!” “他们亦是感念您昔日的相助之恩。” “我不过是为了山庄的生意能够顺畅积些善缘罢了。他们哪里只是为了感念我的恩德?他们是有所图啊!” 红玉亦面有忧色,道:“当年武林盟主商峻尘一门惨死,商氏的绝技昙华秘典不知所踪,自那时候起,咱们寒石山庄便不得消停了。” 石寒道:“我非武林中人,更不可能涉足武林中事,他们屡屡寻我主张又是做什么!” 红玉笑道:“还不是看庄主您家业做得大,又多次仗义救护江湖中人,想依仗您的名头壮声势嘛!” 石寒摇头:“杨氏如今已经被皇帝盯住了,自家还如坐针毡呢!哪里有闲情逸致管那些闲事?何况,自古为君者最忌讳的,莫过于‘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我又何苦去触那个霉头,给杨氏招灾?” “所以庄主此次出门,才行事这般隐秘?”红玉了然道。 “不错。” 石寒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廊上传来糟杂声,清亮的童声,夹杂着纪恩大声的呵斥。 “何人在外面喧哗?”石寒心头一凛,担心是那些不肯退缩的江湖人又寻上门来。 “奴婢去瞧一瞧。”红玉转身去了。 “这位大叔,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是郎中你家主人的病耽误不得!”谨儿被纪恩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外,很有些急了。 “你这小娃娃浑说什么!我家主人身子骨好得很!”纪恩瞪眼呵斥着,边上下打量着谨儿小小的身体,“你才几岁?就敢说自己是郎中?别仗着你家大人骄纵就在这儿胡闹!回你的住处去!” 谨儿被人家嫌弃年纪小,登时涨红了脸:“年纪小如何了?年纪小就不能瞧病医病了吗?甘罗十二岁还当了宰相呢!” 纪恩不为所动,不屑道:“那是古人!” 他话锋一转,又道:“你方才将上房让给我们,我感念你的仗义,不和你计较,别惹急我啊!” 说着,还冲着谨儿捏了捏拳头,以示警告。 谨儿亦瞪大眼睛,心道:想比划吗?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峙,声音颇大,引来了客栈中众人的指指点点。 “纪恩!你又在这里给主人招惹是非了!”红玉推门而出,峻然道。 她对纪恩的威慑力显然不及石寒的,纪恩听到她的声音,愤愤然双手抱胸,气闷道:“红总管,这可怨不得我!是这个小娃娃,在无理取闹!” 红玉横了他一眼,转脸向谨儿道:“这位小公子,不知你有何事?我家主人正在休息,还请不要喧哗为好。” 谨儿仰面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认得她是刚才随侍在帷帽女子身旁的人;又见她斥责胡子大叔,暗想她应该是个说的算的,于是朝她抱了抱拳,笑道:“这位姐姐,我无意打扰你家主人休息,只是有一件要紧事想要见一见她,烦请通禀一声reads;。” 他灿然一笑,仿佛春风拂面,红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也不由得一怔,定了定神道:“请问小公子,是什么事?” 谨儿想了想,道:“敢问你家主人,可是有心疾之症?” 红玉微微蹙眉。她辅佐石寒管理庄中事务,心思细密,更是对石寒忠心耿耿。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孩儿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但焉知不是谁人派来探听自家主人的虚实的? 红玉如此想着,心里便先添了几分戒备,微微一笑:“小公子怕是弄错了吧?我家主人身子一向康健,断无什么公子方才所说的,是心疾之症?呵,这话从何说起?” 谨儿哪里知道她心里这诸多的想法?闻言,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心中暗道:不该看错啊!明明症状那么明显 “公子若无旁的事,还请回吧。”红玉下了逐客令。 谨儿心有不甘,道:“请姐姐允我进去,为你家主人把一把脉,别耽误了病症!” 红玉含笑而拒:“此事怕是不大方便,公子请回吧!” 谨儿眼见她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心内大急,忍不住追上一句:“就算不让我见你家主人,好歹请姐姐转告一句!你家主人所服的汤药之中,红花一味实在不适宜再用。她的体质本就虚弱,红花能活血通经,用在她的身上,却是操之过急。此味汤药服之过久,只怕严重者会引起心血疾行,神不可控,那时可就是性命之忧了!” 红玉的脚步,因着他的话,不禁一顿,暗暗心惊,却终是不置可否,紧紧关上了那扇门。 谨儿吃了闭门羹,大感失落。 这莫非就是“讳疾忌医”? 他想起了曾经读过的医传中的“扁鹊见蔡桓公”的那段,默默叹息,唯有期盼着红衣姐姐能将自己的话转达给她家主人才好。只是就算是那样,那女子的病不去根儿,怕也是难保天年。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申全总算找到了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谨儿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撩起眼皮瞧了瞧他,又无奈地叹了叹气。 申全见他一副小大人心事重重的模样,顿觉好笑,忍着笑请他回去。 “申叔叔,他们不让我给他家主人把脉,”谨儿失落道,“只怕会耽误了病情啊!” 申全瞥了瞥纪恩杵在门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无语摇头,心说少主啊,你都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来路,就贸然上门要给人家瞧病,人家怎么可能不把你当成歹人? 只能说,他家少主年纪太轻阅历太浅了。 不过,申全也不好实言打击他,于是缓声道:“人家自有人家的道理,个人自有个人的命数,少主又何必郁郁不安呢?” 谨儿细细琢磨他的话,抿了抿道:“婆婆说过,为医者,该有父母之心,总该尽全力救治任何一个遇到的病人,才是尽了本分。” “嗯,药婆婆她老人家说的极在理。”申全颔首 他又笑道:“不过,少主,已经这个时辰了,你看,是不是也该早些歇息了?明日还得赶路呢!庄主和夫人,可是眼巴巴儿盼着你回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青山逶迤,碧水环绕reads;。 谨儿在马车内,撩起车窗帘,看着外面渐渐现出轮廓的挽月山庄,心潮起伏。算起来,他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回来过了。 恰如去年回来时的模样,通往挽月山庄的一路上开满了梅花,且是树龄不超过十年的那种,足可见山庄的建立者当年用了多大的心思。 越是接引山庄,那条一路上若即若离的溪水越是接近。两里繁花如锦的山路驰下来,那条小溪竟不知何时就近在咫尺了。 北地冬日长且寒冷,一入了冬,就再也见不到这等青翠可爱的画面了。谨儿忍不住跳下车来,踩着脚下尚湿润软滑的泥土,沿着清泠泠的溪水一路前行。 申全和几名侍卫,也都下了马,缓步随在他的身后。 溪水蜿蜿蜒蜒,哗啦啦流过山间,却在不经意间突的转过了一个急弯。仿佛峰回路转般,眼前豁然开朗—— 花枝掩映中,青砖黛瓦,楼台层叠,那里的一切,谨儿并不陌生。 一想到即将见到义母,他的心情很有几分雀跃。然而,这份好心情尚未在心头转上两个来回,前方溪水边的一抹身影,便将他的思绪扯回到了现实中来。 箬笠,青衣,垂钓,眼前这人的打扮,若是配上一副蓑衣,天空再点缀几滴细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谓“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谨儿看着那人,驻足不动的同时,那人也察觉到了旁人的闯入。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那根原本静止不动如画中物的钓竿骤然挑起,竿头下垂,其上坠着的鱼线尽头,一尾肥鱼正咬着鱼钩,“噗噜噜”扭动身体,急甩尾巴,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嘴里的鱼钩,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卷起,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显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反转,眨眼间就将那尾肥鱼从钩上摘了下来,丢进了身旁的鱼篓中,让那可怜的鱼和它同样命运的几个难兄难弟团聚去了。 做完了这一切,她顺手将鱼竿撇在一旁,扬手摘下头上的箬笠,拧过脸,目光幽深地看着谨儿一行人。 申全等几个人,早在看到她的一瞬便恭敬施礼道:“庄主!” 如此一来,倒把走在最前面的谨儿显得突兀起来。 谨儿抿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这个英气勃勃的女子。哪怕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渔家装束,也掩盖不住她周身睥睨天下的气度。曾几何时,她只微微一个眼神,就足可令天下为之或此或彼。 谨儿迫于她凌厉的目光,不由得垂下了眼眸,声若蚊蚋:“庄主” 宇文睿并不急着回答,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足有几个来回,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回来了?” “嗯”谨儿依旧垂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敢与她对视,还是怎的。 宇文睿面上划过不快,却也转瞬即逝。 她站起身,扑了扑之前坐在石头上沾在身上的泥土,缓声道:“都免礼吧。这一路也是够辛苦的了!” 谨儿自是无言的。 申全却是从小伺候惯了她的,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忙赔笑道:“不辛苦。属下们陪着少庄主看了一路的风景,也觉得有趣。” 宇文睿笑笑不语,只在听到那一声“少庄主”的时候,眉角微微一挑。 她于是弯下腰,将挽起的裤脚放下,拉过旁边的短靴套在脚上,同时止住了申全想要冲过来服侍的动作:“我自己可以reads;!” 这位祖宗,从小就是说一不二,如今也是如此。申全知道,她既不愿让自己侍奉,那便是真的不想。申全也不多做什么碍她的眼,恭敬地叉手立在一旁。 谨儿却已经抬起了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宇文睿的动作,眼中不禁流露出羡慕来。 倒不为别的,他方才见到宇文睿垂钓的时候是光着两只脚的。这个时节,就算是在江南,还能光着两只脚c穿着单衣在溪边垂钓,这份功力也非常人可比啊! 他素来知道庄主的武功修为极高,他的功夫就是庄主亲自教的。此时,他很艳羡庄主的这份修为,幻想着自己长大了能不能也修炼得如此高深。 他却不知道,宇文睿光着脚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对着满溪水的肥鱼炫耀武功,实在是因为她舍不得弄湿那双景砚亲手缝制的短靴。 若是离得足够近,以谨儿的眼力,必定能看到那双短靴内侧贴肤处,各绣着一枚小小的“砚”字。 宇文睿拾起钓竿,连同那只箬笠,一起丢给了申全,吩咐道:“你先快马回庄上去,告诉夫人,谨儿回来了,我们随后就到。” 申全接过,应“是”。他自不会担心宇文睿脚旁的那一篓肥鱼怎么带回庄上去。以他对这祖宗的了解,她定然是打算自己提溜着这篓鱼,回去向夫人炫耀,然后亲自吩咐厨房如何如何烹制给夫人享用的。 这样的恩爱戏码,几乎每天都会在挽月山庄上演。申全早已经见怪不怪。 他心中暗笑,也不啰嗦,拉过一匹马,疾驰回庄了。 他根本就不必担心宇文睿和谨儿的安全问题。且不说这二位的武功修为如何,单单就是在挽月山庄周围,明卫与暗卫不知有多少。若说这里不安全,恐怕连皇宫大内都要不安全了。 谨儿只要见到宇文睿,便紧张得无以复加。若有申全在场,他多少还能镇定些。可是申全竟被宇文睿打发走了,他的精神立时绷紧了几分,尤其是听到宇文睿那一句“谨儿,你随我来”的时候,他脑子中划过的唯一念头居然是:逃 几名侍卫远远地跟在几丈开外。宇文睿单手提着渔篓,沿着小溪往山庄的方向走;谨儿则唯唯诺诺地缀在她身后三尺远的地方,既不敢走得快,更不敢靠近她。 宇文睿暗自蹙眉,拧过头扫了一眼他,脸上有一瞬间的厌恶神色划过,转眼便回复如常。 “你这一年,过得怎样?”宇文睿开口问道。 不过,这问题问得的确是太过笼统了,谨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嗫嚅道:“还好” 宇文睿不悦道:“还好是怎么个形容法儿?” 谨儿默然无语。 宇文睿气结,沉吟半晌,方又问道:“身上的毒可都清得干净了?” “嗯,婆婆说,已经无碍了。” 宇文睿欣慰地点点头:“你自幼胎中带着奇毒,若非婆婆妙手仁心,恐怕你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你要记得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才是。” “是。”谨儿应道。 宇文睿再次气结。对着个寡言少语的孩子,她句句话都像锤在了棉花上。 谨儿似乎觉察出了她的不快,极想说点儿什么来缓和气氛reads;。然而,他从小就莫名地怕宇文睿。 曾经他一度认为是自己淘气惹宇文睿不喜,可随着年龄渐长,他慢慢有了另一重发现,即宇文睿可能是真的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他实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偷偷地看看宇文睿的背影,谨儿鼓足了勇气,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庄主庄主您的身体可康健?” 哟!学会说人话了? 宇文睿闻言挑眉,哼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身体不康健的吗?” 谨儿大窘,噤声。他再次感觉到了宇文睿对他的不喜。 宇文睿话一出口,也有几分后悔。只要是看到那张同自己有两三分相似的脸,她心中的烦恶感便会忍不住失控。其实,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同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道理,宇文睿不是不懂。 一大一小两个人于是沉默无言地又走了许久。 到底还是宇文睿开了口:“这一年来,教你的内功心法修习得如何了?” 她教给谨儿的,是玄元派正宗功夫,也算是倾己所有了。 谨儿听到“内功心法”几个字,莫名地紧张,愣了愣道:“一直在修炼。” 宇文睿察觉到他的异样,追道:“除了心法呢?还学了什么?” 谨儿的嘴唇抖了抖,强自镇定道:“还在跟婆婆学医,学治病,闲时就读医书。” 宇文睿点了点头,并不戳穿他,又道:“你娘亲很是想念你。你这一回来,她不知会有多高兴!” “我也极想她老人家!”谨儿急切道。 宇文睿暗自冷哼:提到砚儿,你倒是热情得紧啊! 嘴上却不耐道:“什么老人家!她又不老!” 谨儿再一次无言以对。 好歹挨到了庄前的甬路前,谨儿默默松了一口气。 路的两旁种满了桃树。虽然此时非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但棵棵桃树泛绿,在青茸茸的草与碧莹莹的溪水映衬下,亦显得十分可爱。 谨儿瞧着满目的绿色,心里痒痒的,漂亮的小脸儿上不由得漾起了笑意,特别是,当他看到庄门前迎向自己的为首一人的时候—— 素衣风华,光阴并未在她的身上刻蚀下如何深的印记,她却因为岁月的积淀而酿就了一抹别样的风致。 此时此刻,她快步走向谨儿,眼中满是慈爱。她并未张开双臂,谨儿却毫不怀疑,她的心已经向自己完完全全地敞开来,那颗心会包容自己,会在下一刻拥抱住自己。 幼时,谨儿曾经听红姨讲起自己母亲昔年的绝世风华。他没见过亲生母亲,然而,他幻想中的母亲的样子便是景砚这样的。 眼中涌起强烈的热意,谨儿不由得也加快了脚步,直直扑进了景砚的怀抱。 景砚搂住了他,眼中的慈爱更甚,声音更柔:“一路上累不累?” 谨儿尚未回答,耳中便传来了旁边宇文睿的一声冷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入夜。 宇文睿百无聊赖地坐在她与景砚的卧房中。她摆弄了一会儿梳妆台上景砚的钗环,又无聊地窝回了椅中,盯着房门上的软帘,怔怔地出神。 总算景砚不至于让她等得跳脚,门声一响,软帘被挑起,景砚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reads;。 宇文睿面露喜色,站起身,拉着景砚的一双手握在自己的掌中,边呵着热气,边不放心地问她冷不冷。 景砚轻嗔她一眼,道:“哪里有那么娇气?” 宇文睿憨笑:“我怕你冷嘛!” 她说罢,干脆拢了景砚入怀,满意道:“如此,就不冷了。” 景砚无语,只得由着她如此。 宇文睿环着她依旧柔软纤细的腰肢,烦躁的心情渐渐有所好转,又耸耸鼻子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气息,满意地轻叹。 她二人在一起,不知有多少时日了。但宇文睿依旧如当初一般,贪恋着景砚的所有,就像她们每天晚上都会相拥而眠的亲近。 景砚被宇文睿抱着,心中亦感到无比的踏实。她抬了抬下巴,搭在了宇文睿的肩头。 宇文睿觉察到了她的小动作,心念微动,就势手掌轻抚着她脑后如瀑的青丝,只觉世间最上等的绸缎皆不及她的发柔顺可人。 “怎么去了这么久?”抱了好一会儿,宇文睿轻声抱怨道。 她之前就沐浴过了,身上有湿润的水汽尚未散尽,皂角和澡豆的馥郁气息氤氲在景砚的周身,使得她顿生“空山新雨后”之感。 轻轻笑了笑,景砚柔声道:“谨儿很久没回来了,我安顿了她的住处,又和她多聊了几句” 宇文睿的鼻腔中哼了哼:“现成的屋子,给她备好的,还用你特意安顿啊!” 景砚微横了宇文睿一眼,道:“她将近一年都没回来了,我这个做娘亲的,不得好好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吗?何况,她又那么招人疼” 宇文睿不喜欢听了:“她哪里招人疼了?她有我招人疼吗?” 景砚微诧,继而“噗嗤”失笑,抬起手指捅了捅宇文睿故意鼓起的腮帮,笑道:“无忧,你多大的人了?嗯?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争宠?羞不羞?” 宇文睿气结。她撇开景砚,扭身一屁股坐在了景砚梳妆台前的绣墩上。 景砚凝着她乌黑的后脑勺,终究放弃了自己的矜持,近前来,立在她的身后,轻握住她的肩膀,幽幽道:“无忧,谨儿她是你我的孩子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将来你我百年之后,要把山庄都交给她的?” 宇文睿闻言,眉头拧紧,不愉道:“那还不是因着你当初非要收她为义女?” 她说着,更烦躁道:“就算挑选将来承继你我香火的,吉祥已经大婚了,等她有了孩子,抱一个来养着不好吗?何况,还有楷儿,他过几年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不论哪个,都比这个” 她还想再说下去,却因撞到了镜中景砚幽深的神色而不由得住口,说不下去了。 景砚在镜中与她四目相对,神情复杂,半晌方缓声道:“当年,我第一眼见到谨儿时,便极喜欢。你知道是何缘由吗?” “你看到她,觉得像年幼时候的我”宇文睿悻悻道,“这话你说了许多次了” 她嗫嚅着,终究不甘心,又道:“我小时候漂亮得很!哪像她?瘦皮猴似的!” 景砚哑然,无奈而笑:“那还不是因为她胎里带着毒吗?如今她体内的毒质去尽,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宇文睿哼了两声,实不愿承认那个“小兔崽子”比自己少年时还要漂亮reads;。 见宇文睿的面色稍缓,景砚又笑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她的时候,她才多大?” “不过三岁吧?”宇文睿闷声答道。 景砚点头道:“是啊!才三岁的小娃娃,便那般懂事了,还长了一双水灵灵的会说话的大眼睛” 景砚说着,眼中露出疼惜的神色:“她身上的毒,就是壮年人怕都经受不住,可你见她,有几次痛得唤出声的?我瞧着这孩子,虽然年纪幼小,但却是个于心的” 她的神色,已随着话语转做了担忧:“能忍耐苦中之苦,不肯让别人担心,只怕长大之后慧极必伤啊!” 宇文睿越听越觉不耐,强忍着联想到谨儿那张脸的时候,心头泛起的嫌恶,心道:还慧极必伤!你怎么不说情深不寿呢? 不过这种话,她可是不敢当着自家夫人的面说出口的。 景砚见她不再出言反驳自己,心头一宽,紧着建议道:“既然谨儿体内的毒质都清得干净了,我们就不要再让她跟着药婆婆在山里吃苦了!药婆婆她老人家也是居无定处的,时不时地不在家,留谨儿一个孩子,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宇文睿越听越觉心惊。自家夫人一副要把那小兔崽子接回庄上教养长大的架势,这还得了! 她于是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好。” “为何不好?”景砚忖度着她的心思,柔声道,“无忧,你别嫌弃她好不好?她毕竟也是你的” 宇文睿倏地张大眼睛,生恐她说出那件事来,心里顿觉别愣愣的,忙道:“我可是不想与她攀上关系的!” 景砚语结。 宇文睿想了想,不打算激怒自家夫人,徐徐道:“关于谨儿的事儿,这里面有个道理在。” “什么道理?”景砚奇道。 “夫人没听说过那句话吗?‘玉不琢,不成器’!”她说着,讨好地冲景砚眨眨眼,“夫人自幼博览群书,对这句话,自然比我理解得通透。” 景砚白了她一眼,道:“照你说来,谨儿还得琢不成?” “自然啊!”宇文睿顺势道,“你既然打算将来你我百年之后将山庄交到她的手里,不好生历练历练她,到时候有些个风吹草动她都应付不来,如何担得起这偌大的家业?” 景砚沉吟不语。 忽的,她扳过宇文睿的肩膀,令其与自己面对面。 景砚肃着面孔问道:“无忧,你与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心里做着什么打算呢?” 宇文睿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状若无事地无辜眨巴眨巴眼睛:“夫人您在说什么?我不懂。” 景砚气她涎皮赖脸的模样,咬牙道:“当日认养谨儿的时候,你便极力要她女扮男装,直到今日,将近十年过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还要做男子打扮无忧,你敢说,你没存着什么心思?” 宇文睿闻言,嘴角抽了抽,嘻嘻笑道:“我自然存着心思啊!” 景砚的眼中划过危险的目光。 宇文睿暗自缩了缩脖子,辩道:“我的心思,便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啊reads;!” 见景砚满脸的不信,宇文睿忙又道:“砚儿你想,谨儿是什么出身?她的父母又是何人?难保没有不打她的主意的!而且,她又和药婆婆住在山中,长得也不难看,万一有什么登徒子对她个小女孩儿家家的起了龌龊心思呢?” “照你说的,你还是全为她打算了?”景砚冷哼,表示根本不信她。 宇文睿暗自吐了吐舌头,嘴上却是全然的肯定:“当然!” “那你何以见到她那张脸,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似的?”景砚冷道,“无忧,你敢说你对那人全然放心了吗?” 宇文睿猝不及防她这一问,尴尬地轻咳一声。 景砚恨不得咬她一口,气道:“无忧!你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和吉祥的那点儿计划!你我同床共枕这许多年,旁的我或许不知,但对于你的心思,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的!” 宇文睿被她戳破了心事,很有些窘迫。不过,她曾经是何等的身份,又是何等的格局?她既与景砚情深至笃,断不会因着这点子尴尬局面就不知所措了。 宇文睿嘿嘿一笑,突然拉着景砚的手,将其按在绣墩上。自己则站在她的身后,轻车熟路地卸去她头上的饰物。 景砚一时无措,不知道她到底又要如何。 这种事,多年来宇文睿几乎日日就寝前做,曾经还笨拙拙的,不是扯痛了景砚的头发,就是钗环上的枝枝杈杈钩挂住了景砚的衣衫。不过,如今,做起这档子事儿来,她可是熟悉得很了。须臾间,便将景砚的头饰卸了个干干净净。 “无忧,你”景砚刚想说点儿什么,却不防那双一瞬前还在自己的头上忙碌的手,这会儿就袭向了自己衣襟,还极不老实地分开领口,直直探了进去。 还是那般的轻车熟路! 景砚大惊。 她忙按住宇文睿的手背,目含警告。 宇文睿不为所动,笑眯眯的:“好砚儿,夜深了,我等了你好久了你难道不想吗?” 景砚脸现红霞,仍按住她的手背,咬唇道:“无忧你别打岔,我在同你说正经事呢!” 宇文睿嘿笑:“我也在同砚儿你说正经事啊!” 她说着,冲景砚促狭地挤挤眼睛,腻着嗓子道:“砚儿你也说了,我们同床共枕许多年了,最是熟悉不过聊正经事,自然得是做这等最熟悉的事,才聊得通透啊!” 景砚赧然,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宇文无忧太过不要脸了! 她实不愿就这样被宇文睿岔开了话头去,却拗不过宇文睿的腻缠—— 只几个来回,她身上所着的外衫就被宇文睿剥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内里七零八落的中衣还在苦苦地挣扎。 宇文睿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景砚的身子,无论两个人在一起多少年,她都是看不厌要不厌的。 再也耐不住,宇文睿拦腰抱起了景砚的娇躯,两个人一起滚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上。 在景砚的惊呼声中,宇文睿手掌一扬,鸳鸯戏水的绣金床帐应声而落。 帐里帐外,两重天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谨儿这一觉却睡得极不安稳。 她很有些择床的毛病,加之此刻她身下的这张床榻太过舒服,锦被擦过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滑溜溜的,一点儿挂碍都没有,和她原来山居中的粗布被褥c泥培的简陋火炕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隐约的,还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不知是熏香还是别的什么的香味,就飘飘摇摇在她的周身四围。好闻倒是极好闻的,不过,却也搅得她睡不踏实。 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来回,谨儿默默叹了一口气,暗骂自己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难道要义母疼爱自己的一番心思都白费了吗? 她仰躺着,不错眼地盯着头顶床帐上繁复而华丽的纹饰,抿了抿嘴唇。不由得想到了曾经自己医治过的那些山民,看他们一小篮鸡蛋都宝贝似的舍不得吃,还好心地拎来给自己,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相比之下,挽月山庄的奢靡生活,真有些暴殄天物了! 她从小长到如今,除了少数在挽月山庄上居住的日子,大多数的时光,不是被胎中带来的毒质折磨着,便是在山中陪着药婆婆学医疗毒,真正称得上富贵堂皇的日子,当真没过过几天。对于那些身处疾苦中的底层百姓,她的感触自比久居富贵的宇文睿感触深得多。 不过,景砚视她如己出,宇文睿更是教了她武功心法,谨儿心中还是极感念她们的。 谨儿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囫囵睡去。 天刚蒙蒙亮,她就恍然惊醒了。 果然,换了个睡觉的地儿,让她心里不踏实,睡梦中,曾经的那些被胎毒折磨的日子又回来了。 猝然睁眼,入目处,仍是头顶上繁复华丽的纹饰,提醒着她此刻身处何地。谨儿的脑中渐渐回复了清明,她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的冷汗才徐徐地散去。 梦中痛苦无助的感觉,而今想想,都还心有余悸。 她撑着身子坐起。随着她的动作,脖颈间有温润的物事划过,继而安然地缀在了她的胸口锁骨之间。 谨儿下意识地摸索进了中衣内,两根手指捻出了悬在脖颈间的一截红绳。红绳的尽头,是一块围径两寸左右的玉佩。 玉是上好的脂玉,玉质细腻,触感柔滑。最特别处是,当将这玉正对着阳光的时候,便可见玉片之中隐隐有光华流动reads;。细细看时,就会惊觉那竟然是一幅“丹凤朝阳”的图景。 谨儿不由得握紧了那块玉。她一直记得红姨在世时曾对她提起过无数次的关于这块玉的来历—— 当日,红姨抱着刚满一朝的她,求到了她生母昔日的东家门上,求着能看在她生母的情分上,资助点儿银两,替她治一治身上的胎毒。却被那东家无情地拒之门外。 那时,红姨抱着尚不记事的她伏在老东家的门口,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几乎走投无路的当儿,有一位贵介女子带着侍女路过,好心将随身带着的玉佩赠与了她们,还嘱红姨“务必要给这孩子好生瞧病”。 红姨当时千恩万谢,寻思着如何当了这块玉佩,换些银两医病。却不料那女子折回家中后,又特特地吩咐侍女辗转找到她们,又赠了她们二十两银子。 就是靠着这二十两银子,一大一小两个人才不至于饿死半路。红姨抱着谨儿走了半个大周,看了无数医馆,却无一家能治这毒。天气渐寒,她们来到了江南,苦苦无法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外出游赏的景砚和宇文睿,谨儿的性命才算是被救下了。 纵然如此,红姨的身子骨也因着这两年的奔波几乎熬得油尽灯枯。但她放心不下谨儿,执意随在谨儿的身边,陪着她入山医病,最终不幸于三年前撒手人寰。 “好孩子,这块玉你要一直随身带着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寻到当年的那位救命恩人,叩谢她的恩德” 红姨临终前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她最后的模样,也在谨儿的脑海中浮现。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那股子撕心裂肺的感觉已经渐渐地淡了,可谨儿还是有些难过。她知道红姨对她好,在这世间,没有人会比红姨对她更好。 若说她的义母景砚是疼爱她的话,那么红姨,对她何止是疼爱?那是即便把自己的命给了她,也会甘心情愿的人啊! 谨儿的眼中有热意涌动。她牢牢记得红姨的嘱托,可是,那位恩人又在何处呢? 窗外,太阳已经有小半个跳出了山坳,室内也越来越亮了。 熹微的光打在了撩起的床帐上,谨儿感觉到手中的脂玉上又有隐隐的光华流转。 像每次打量这玉的时候一样,她心里又琢磨起那位恩人究竟是什么人了—— 她年纪虽然小,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这玉质与精致的做工,绝非普通人家能够受用得起的。 还有玉中的“丹凤朝阳”图案,显然也不是天然生就的。这种工艺谨儿不懂,却也知道不是普通工匠能做得出来的。 所以,当年赠玉的那位恩人,其身份定然非富即贵。 有一件事谨儿却是不知道的:大周朝于天家用物的形制上,虽不及前朝严苛,但因着出了几位女帝,所以凤凰图纹亦不是轻易可以使用的。一般的富贵人家,女眷的用物上多为青鸾鸟的图纹;能够堂堂正正用上凤凰图案的,必定与天家沾着些许关联。 谨儿倚在床榻上,拎着那块玉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只好暂时丢开手去,暗自下决心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去京城中。 不止因为红姨说那位恩人多半还住在京城中,还以为她想亲眼去生母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红姨曾语焉不详地提及她的生母在“阁子”中做工什么的那么,“阁子”又是个什么所在呢? 谨儿百思不得其解。 谨儿没法去问景砚,怕被景砚知道自己惦念着生母伤了景砚的心,辜负了她疼爱自己的一片心;更不敢去问宇文睿,因为她怕宇文睿 或许,等长大了就有机会探明这些事了吧? 谨儿想着,不禁微垂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粗布中衣之下,有小小的微不可见的起伏reads;。 谨儿又小心地拉开中衣的领口,在越来越亮的光线下端详起自己的身体。胸口处两个小小的突起昭示着她的女子身份。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女子,和山里那些打打闹闹c没半分消停时候的男孩儿不同;而且,她必须一直以男孩儿的身份生活下去,因为这是宇文睿从她记事起就要求她的。至于原因,谨儿无从知晓。 反正,在她身上,说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如此想着,谨儿蓦地生出一股子自怨自艾的情愫来。 宇文睿对她有养育c救治之恩,她要她隐瞒自己的性别,她只能照做;那位面具前辈,也救过她的性命,还教给她自己看家的心夫,并且,他要她不许对外提及自己,更不许让旁人知道她习学了他教的心法,她也只能照办。 她对面具前辈隐瞒了挽月山庄和自己的真实性别的事,对宇文睿和景砚隐瞒了面具前辈的事她的确是遵从了对他们每个人的承诺,可她毕竟才十一岁。就算她的心志再坚韧过同龄人,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些秘密已经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窗外,有早起的鸟儿在唧唧喳喳地鸣叫。 鸟儿有翅膀,可以在天空中任意地飞翔。谨儿也想快点儿长大,快点儿能够自己闯荡江湖,那样的日子,是不是要比此刻的不得不隐瞒要快意得多? 然而,闯荡江湖什么的毕竟离她此时此刻的生活太过遥远。眼下,最最现实的,莫过于侍女在房门外的恭敬声音:“少主,您起身了吗?” 谨儿暗道一声好厉害,连看似普通的侍女耳力都这般伶俐,不知道是什么修为啊! 她哪里知道,挽月山庄侍候的奴仆,皆是当年从宫中带来的,或是当今皇帝宇文棠孝敬景砚和宇文睿的。久在禁中伺候的,怎么可能不耳聪目明呢? “起来了!”谨儿在内室里答应了一声,随手去够身旁昨晚景砚为她备好的干净衣衫。 只听那名侍女在外面又道:“少主您可需要奴婢服侍您更衣?” 谨儿闻言大窘。她可享受不来什么“服侍更衣”的调调儿! 一想到被服侍的时候,侍女的手就在自己的身体上翻飞舞动,她漂亮的小脸儿上瞬间泛上了一层红晕,忙不迭道:“不用不用!我我自己可以!” 也不知那名侍女听到她狼狈不堪的声音会作何感想。 顿了顿,只听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少主,庄主吩咐,您穿戴完毕,就往演武场去寻她!” 谨儿刚感叹着“这中衣的料子好滑”“娘亲掂对我的尺寸掂对得真好”,听到侍女这一声,动作就是一滞,原本才褪去红晕的小脸儿登时变得煞白—— 演武场? 庄主这是要考较自己的武功吧? 可不可以不去啊? 谨儿内心里咆哮着。她她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纵然是在江南,严冬腊月里,晨风烈烈,亦有些割脸般的痛,尤其在这片坐落在逶迤群山间的山庄中。 谨儿听了那名侍女的传话,不敢耽搁,她胡乱地穿好了衣衫,就直奔演武场而来。 极远处的两山相夹处,橙红色的太阳正迫不及待的却又不得不一点点儿地往山尖儿上跳,阳光越来越足了,却遮不住清晨山中往衣衫里钻个不停的朔风,再厚的衣衫也挡不住它们似的。谨儿迎着风走了一会儿,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她又转过了一道长廊,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偌大的一片开阔地,平整得一丝不苟;四围植了不知多少株梅树,粉粉白白的梅花正迎风傲然绽放着,随着阵阵晨风的舞动,有淡淡的梅香徐徐飘来。 谨儿抬头看了看头顶斜上方高处的一块匾额,“尚武”二字威风凛凛,观之便令人不由得热血沸腾。 这两个字乃是宇文睿亲笔所书。 谨儿的目光又放于平处,见演武场的正中央,一抹挺拔的身影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 谨儿心内一凛,脊背亦随之向上拔了拔,腰板绷得更直了。 “你来了?”宇文睿已有所感,却没急着转过身来。 谨儿屏息敛气,她垂着眼睛,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才迈步走到宇文睿身后半丈远处,躬身施礼道:“庄主早!” 宇文睿挑了挑眉毛,终于拧过身子正对着她了。 两个人的身形一大一小,个子一高一矮,脸庞更有两三分的相像,亦都穿着同色c几乎是同一款式的短打,就这样相向而立,瞧起来格外可爱有趣。 不过,谨儿可没那份好兴致。她向来是不敢与宇文睿对视的,此情此景之下,再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她心头的紧张更是一拨强似一拔。于是,她更垂下了脑袋,恨不得学鸵鸟埋到土里宇文睿看不到她才好。 宇文睿原本就不喜欢她那张脸,见她这副唯诺不堪的样子,心里本来没有气的,倒平添了三分怒意。 宇文睿面孔一板,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早吗?” 谨儿一愣,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的。 宇文睿忍不住心头业火,又道:“你平日里就是这个时辰起床的吗?练武就是这般练的吗?习武讲究的是‘冬练三九c夏练三伏’,唯有肯吃苦,才能有进益reads;。若习武之人都像你这么懒惰,还习什么武?修什么身?干脆学那些粗鄙懒汉睡到日上三竿得了!” 初听到宇文睿的训斥的时候,谨儿其实极想为自己分辩分辩的。她想说她每天有多勤奋地学医c习武,又有多辛苦地早起生火做饭,还要自己浆洗自己的衣衫。然而,当她抬起头,看到宇文睿眼中的目光的时候,她微张的嘴又紧紧地闭上了。 那股子自怨自艾的情绪再次侵袭了她。 宇文睿眼中的确凿让谨儿深深地怀疑,即便她千分辩万解释,对方也不会相信一丝一毫。她做的所有努力都将毫无结果,她根本得不到庄主的认可。 霎时间,那股子自怨自艾突的转变成为了铺天盖地的自暴自弃。谨儿重重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感觉不到嘴唇被咬破的疼痛,她的一颗心已经被狂乱翻涌的苦水折磨得不堪一击。 “谨儿?” “杨谨!” 忽听到被唤了大名,谨儿猝然从自己深陷的情绪中惊醒。她猛然抬头,对上了宇文睿已经掩不住怒意的脸,神色莫名。 “你愣什么神呢?”宇文睿诘问道。 “没”谨儿下意识地否认着。 宇文睿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深吸一口气道:“那你说说,我方才说了什么?” “我你”谨儿支吾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宇文睿心头的火烧得更烈,暗自磨牙。若非怕自家夫人怨怪,她早就忍不住教训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兔崽子”了。 宇文睿冷哼一声。 谨儿闻得那一声,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宇文睿恨极了她不争气的样子,却也不得不忍下怒气,冷声道明来意:“我已经有整整一年没见到你,也不知道教你的武功心法你修习的如何了” 她说着眉头微蹙,看了看谨儿,又道:“今日叫你来,就是要考较考较你的功夫。你只管尽你全力应对,不必顾忌其他。” 说罢,宇文睿便已拉开了架势。 谨儿其实早已猜到,可当真与宇文睿对战,她也当真是忐忑兢战的。莫说是应对宇文睿的考较了,此刻就是让她同样拉开架势来,她的四肢和身体都是僵硬的。 宇文睿却不给她时间准备好一切,双掌一晃,一套纯正的玄元派“逍遥掌”就朝着谨儿招呼了过来。 谨儿大眼圆睁,什么都来不及想了,出于本能地双掌一摆,也施展开了“逍遥掌”与宇文睿对战起来。 玄元派内功心法根植于道家,讲究的是飘逸轻灵c自然而然,只见她两个人如彩蝶穿花般穿梭来往,煞是好看。展眼间,一大一小两个人就缠斗了十几个回合。 宇文睿一边频频出招,一边心中暗暗赞叹:是否用功暂且不说,只这份武学上的天分,就是极难得的了。 她依稀记得一年前离开的时候,谨儿是何等的修为;对比如今,这一年来的进益简直堪称神速。 宇文睿素来好武,更惜才,同谨儿过了三十余招,她心中那股子厌恶的情绪就越来越淡了,渐渐化作了愈发强烈的爱才的迫切。 谨儿的天分极高,又是她亲自教出来的,若是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宇文睿会觉得更欢畅reads;。她盼着谨儿能有更大的进步,更高的修为,更想多多提点她,让她于武学上有更深的体悟。 如此想着,宇文睿原本只使出三成的功力便又加上了两成,出招更快更急,几乎晃花了谨儿的眼,令她措手不及。 只几个来回,谨儿瓷白的小脸儿上便沁上了一层汗水,身上的短打已经被渗出的汗水溻透了。对宇文睿越来越高深的武功招式,她应接不暇,急得涨红了面孔。在已有些暖意的阳光下,漂亮的小脸儿红白相间,仿若一个瓷娃娃似的。 不过,这个瓷娃娃本尊可没有旁的心情。她只觉得宇文睿使出的每一招都极高深,都蕴含着无数种的变化,吸引着她想要看得通透,琢磨得明白;可不等她来得及细想,宇文睿的下一招便又间不容发地攻了过来。 那双上下翻飞的掌将她包围在其中,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仿佛都是宇文睿的掌影。有好几次,谨儿都差点儿被招呼上,基本上都是堪堪躲过,差一毫厘都逃不脱的感觉。 谨儿一个头变作两个大。她虽然心思重,想得也多,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阅历既浅,千钧一发之际,更顾不得细想,那股子想要胜利又想要学得更多的心绪强烈地占据了她的内心。脑子一热,她就忘了禁忌—— 宇文睿频繁出招,见都能被谨儿躲了去,虽然有时候躲得在她看来笨得很,有时候亦是侥幸,但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她能要求多少呢? 宇文睿很感欣慰,正琢磨着是否就此停下指点她一二,还是继续喂招助她领略更多的时候,突见谨儿的身体猛向上拔起三尺多高,左手一晃,右手高扬举向半空,赫然就要一掌劈下! 宇文睿看得清楚,这一招绝非逍遥掌法,更不是玄元派的武功;而谨儿的那双小手掌中,隐隐地泛起了淡淡的金光,甚至,连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金光,仿佛罗汉降世 不!这张脸,怎么会是罗汉? 宇文睿悚然张大了双眼,定格在谨儿的脸上—— 刹那间,震颤京师的爆炸声c化作废墟的府邸c失亲的幼童c被颠覆的阴谋种种惨状c种种记忆深处的往事一股脑地涌上了宇文睿的心头。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归结到了面前这张熟悉的阴柔的脸上 分明就是修罗再世! 善与恶,罗汉与修罗,亦不过一念之差! 宇文睿心头猛地一痛,她闷哼一声,想都没想,霍然一掌,用尽了气力,拍向那道小小的身影。 她的脑中已经被悲惨的往事纠缠着,心魔映现,痛苦至极。好歹她修为深厚,尚存着几丝清明。便是凭着这残存的理智,在挥出一掌的同时,宇文睿蓦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童子尖叫声 谨儿! 宇文睿猛然回神,挥出去的一掌急向回撤,却也晚了—— 谨儿的身体虽未被那一掌拍实,却也被凌厉的掌风刮到。宇文睿是何等修为?谨儿与她天壤之差,被掌风这么一刮,已是经受不住,一声惨叫,从半空中跌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宇文睿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修为既深,骤然收掌对自己的反噬更大:一缕血线划过,她的身体猛向后摔去,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她好不容易才撑起身体,忽然“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番情景,已经把侍立在不远处的申全吓得面如土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今日的午膳,格外的丰盛。 若说昨日谨儿回来的仓促,景砚来不及细备吃食的话,那么今日这顿饭她可谓是用足了心思。从早上起来,直到方才最后一个菜端上桌的时候,景砚都在厨房里忙碌,指挥着厨子这般那般,还要掂对着谨儿的口味,偶尔做些变通和改变。 谨儿看着满桌子五颜六色的菜,以及仆从们流水般上个不停的盘盘盏盏,眼睛就有点儿发直。这么多的各式菜蔬,五味c五色皆备,真看得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皇帝吃的御膳,也不过如此吧?谨儿傻傻地想。 谨儿抬起头,想说“这些就足够吃了,别再做新的菜了”,不提防恰巧与宇文睿的目光对上了。登时,她如遭雷击一般,迅速地又垂下头去,讷讷的,不敢言语了,心里面则忐忑到了十分。 两三个时辰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霎时间闪现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生恐她忘记了似的。 哪怕只是想想当时的情景,谨儿都觉得左肩头痛得厉害。她不由得庆幸自己伤的不是右肩,否则,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怕是连筷子都抓不起来了吧? 抓不起来筷子还是小事儿,那样的话,岂不是要被景砚发现自己的伤了?被景砚发现了,岂不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谨儿还记得宇文睿替她疗伤的时候暗含警告的目光。她虽然年纪还小,宇文睿那时的目光,她却是懂得的。至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个目光的严厉程度,已经足够警吓了。 宇文睿在意景砚的感受,在乎到了十足。这到底是为什么,谨儿从来没有思考过。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她在挽月山庄中所见所闻便是如此,似乎这就是理所当然的。她年纪尚幼,对于“情”之一字,连似懂非懂都还称不上呢,遑论看透其中的关节所在了。 谨儿如此想着,突的心头一紧:她只是被庄主的掌风刮到了,伤得尚且如此,那宇文睿的伤又如何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吐出的鲜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reads;! 彼时,宇文睿及时收掌,才不至于重伤她,却同时也反噬了她自己。谨儿明白,若非宇文睿及时收掌,那一掌招呼在自己的身上,怕是这条命都要去了大半条。 她随在药婆婆的身边,各种病患c各种病症的惨状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因着有这个垫底儿,她才不至于见到宇文睿口吐鲜血的时候,如这个年纪的绝大多数孩子该有的反应一般被吓哭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吓坏了。 宇文睿受伤之后,第一反应是胡乱点了自己的止血穴位,便扑过来细看她的伤处的时候,谨儿呆怔地盯着她苍白的脸,亦是面无血色。 宇文睿为她推宫过穴,确认她没有伤到筋骨的时候,才大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她道:“可有哪里痛?或是不舒服?” 谨儿难得有机会与宇文睿离得这般近,与她相视的一刻,谨儿自己心里已经先怯了几分,只会“没”“没有”的胡乱答应着。 那一瞬,谨儿其实是极怕宇文睿下一句便要问出来“你从哪里学的方才那一招”的。若是那样,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幸好,宇文睿听着她磕磕绊绊的回答,也只蹙了蹙眉,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终究是放过了她。 此刻,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宇文睿的脸色好了许多。谨儿猜她之前是找地方偷偷疗伤去了。 为什么说是“偷偷的”呢?因为,她直觉宇文睿是不敢让景砚知道这件事的。但究其深层次的原因,以谨儿此时的年龄心智,要想琢磨得通透明白,还是太难为她了。 “谨儿?” 谨儿一愣,回神,方意识到景砚正在唤她。 “发什么呆呢?”景砚冲着她温柔一笑,“尝尝这些,可都喜欢?” 谨儿无措地“哦”了一声,转脸对上了满桌子的林林总总,看了一个来回,实不知该从何处下箸的好。 景砚见她傻呆呆的模样,心中柔软,面露慈爱,遂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糕,放在了她面前的食碟里,道:“来尝尝这个。” 谨儿垂下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白白胖胖还点缀着细小芝麻的糕体,从善如流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由暗自道:这么甜!这么粘? 她其实并不爱甜食,可一旦对上景砚期待的目光,又想到她为自己准备午膳的良苦用心,谨儿便不忍心拂了她的美意,抿唇笑了笑道:“挺好的。” 景砚是何等的眼光?她一个小小孩童的刻意掩饰怎会看不出来?不过,这么点儿的小孩儿,便知道体贴大人的关心了,笑起来又这么好看,还真是让人看着就喜欢,就想尽力地疼爱她。 景砚极感欣慰,于是又夹了一筷炙羊肉,放于她的食碟中,温言道:“这是你去年回来的时候,最爱吃的一道菜,快尝尝,可还喜欢吗?” 大部分的时间里,景砚都是看着谨儿在吃。用不了多一会儿,她就看明白这孩子的路数了—— 什么炙羊肉c荷叶鸡c炸鹌鹑c八宝鸭这孩子专门可着肉菜吃。本该是这么大的小孩子喜欢的甜食和干果之属,反被她弃之如敝履,筷子连碰都不碰一下。 景砚不由得笑叹:真是一个小孩儿一个样儿啊!这孩子至少在吃东西这一点上,根本就是和无忧小时候两个路数啊! 可是看着看着,景砚就越发地觉得不对劲儿起来:谨儿这孩子,怎么只右手捏着筷子,左手却像不存在似的由着它耷拉在一旁呢? 她暗自回想着昨日用餐的时候谨儿的模样,当时这孩子可是没这个习惯的,左手可是捧着碗沿的 景砚于是心里犯起了嘀咕reads;。 而另一个现象则更令景砚奇怪,就是宇文睿,难得见她用膳的时候这么安静的。虽然看起来乖觉得可爱,不过这么闷闷的,着实不像她的风格。 景砚没做声,只悄悄地观察着宇文睿的动作。果然,发现她只对着自己碗里的甜羮使劲儿,挖起一勺,缓缓地送到嘴边,又缓缓地将勺放回原处,咀嚼,然后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景砚眉峰一挑,已看出她捏着勺子的时候,看似沉稳,实则极力克制着手臂的抖动。这小小的动作,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相濡以沫多年的枕边人。 这里面大有古怪! 景砚眼波微动,转回到谨儿的方向,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孩子深深埋下头去,貌似在对着食碟里的肉用功,只把一个黑黝黝的发心对着自己。 景砚的心中遂有了计较。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吃罢午膳,那两人且不知如何,谨儿倒是混了个肚皮溜圆。她平素过惯了山居日子,虽有景砚的疼爱,终究不能日日尽兴吃些好□□致的肉食。加之心里有鬼,不敢直面景砚和宇文睿,于是干脆对着满桌子的各种肉类甩开了腮帮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景砚不知何时离开了,只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无言而坐。 谨儿依旧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肚皮上,嗯,涨得慌。她此刻特别想离开这间屋子,去外面溜达溜达,不止是为了消食,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宇文睿正定定地注视着她。那眼神,有些烫人。 “肩膀还疼吗?”宇文睿终究还是先开了口。 谨儿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呆道:“还好不c不疼了!” 她惊觉宇文睿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紧接着一只手掌伸到了她的眼前。那只手掌的掌心中,托着一个墨玉小瓶,寸许高,很是精致。 “这里面有三粒疗伤药,每日睡前服一粒。收好了。”宇文睿的声音很是平静。 谨儿万万没料到她会突然给自己疗伤的药,犹豫再三,还是拿过,攥在了掌心中。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仰头对上宇文睿的脸,嗫嚅着:“庄c庄主,你c你还疼吗?” 宇文睿微垂着头,与她对视,见她因为与自己对视小脸儿都涨红了,话还说得磕磕绊绊的,不觉好笑。 谨儿哪想到她竟然又对自己笑了笑啊?她顿时无措了,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最终说出口的竟然是:“我c我不会告诉娘亲的你c你放心!” 宇文睿再次失笑。盯着她那张与自己有三两分相似的脸,却又化作了一声苦笑,缓声道:“去前厅寻魏顺吧!他要去镇上采买过年用的东西,让你带你去散散心!” 谨儿闻言,心中大喜,却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还不快去!”宇文睿佯怒道。 谨儿忙一迭声地答应了,甩开两条小腿,跑开了。 宇文睿凝着她转瞬即逝的背影,心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这孩子,其实是个好孩子吧?她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往次回到挽月山庄,谨儿鲜少有机会独自走动的。这一次,她又是得了宇文睿的允许,从内堂到前厅的一路上,她大开眼界,最吸引她注意力的,莫过于半路上看到的甬道旁边的小花圃。 谨儿随着药婆婆学了多年的医道,连识字都是从《素问》《灵枢》二经开始的。虽说当年初读这些医书的时候,很有些囫囵吞枣的意味,可她如今也是读了许多遍,顺畅得多了。有时读着读着,结合素日医病的实践,她还能够灵光一现,脑中绽放出些别样的想法来。 她前些日子刚读罢《本草经》,药婆婆当日离开的时候,将积年的用药笔记交予了她,要她好生地研读,尽力去消化理解。谨儿现在正那几本笔记读得兴味盎然,是以每见到一处花草树木,她必定要认真地瞧上一瞧。因为她牢记着药婆婆曾经教导过她的话:所谓“百株即百药”,说不定某个不起眼儿的花花草草,就是一味旷世的佳药呢! 谨儿的心思被挽月山庄的小花圃所吸引,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沿着众植株间的一条小径,徐徐摸了进去。 令她大感意外的是,这小小的花圃之中藏珍纳宝,她细细地辨别了十几种,竟发现在药婆婆的笔记中皆有记载。药婆婆的笔记真比古圣先贤的传世经典都要好用实用!谨儿不由得大喜,探寻的兴趣更浓了。 她又朝里走了约莫两刻钟,已是紧接小花圃的尽头了。谨儿突地轻“咦”了一声,极快地跑了几步,来到一片如冰凌般的小花前面,眼中布满了疑惑与意外—— 要知道,这小花可是个稀罕物。瞧它现在小小的c极不起眼儿,等到长成盛开的时候,便是这世间疗治心疾的绝佳圣药。 谨儿记得清楚,这植物叫做“眠心草”。 这倒也罢了reads;。最令谨儿奇怪的是,据婆婆笔记上的记载,这物事不是只有塞外漠南的高山之巅才生长吗?为什么在这个地处江南的山庄之中会有它的存在? 而且,看这花的形状c颜色,与婆婆笔记中的记载也略有不同,但谨儿凭借自己多年的学医经验,是能够确认这就是眠心草无疑的。 她却不知道,这植株与漠南的眠心草其实乃是同宗,只是外形稍有区别,药效则只强不弱。 这花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全因宇文睿的一片拳拳爱妻之心。她生恐景砚再被心疾症所害,特特地从漠南移植来了这种植物,经过了好几个春秋的尝试,才算是成功改良了品种,使之能够在江南存活。 谨儿还记得,婆婆的笔记中,也记载了这种药物的具体采摘与炮制的方法,更有一个关于这种药的最著名的医案,即先帝世祖皇帝曾经亲至漠南,以心头热血滋养眠心草,替太后疗治心疾的故事。 谨儿每次读这个故事的时候,都会被感动一次。她感动于先帝对于太后的一番孝心。据说先帝是太后从小抚养长大的,想来感情定是不一般的。谨儿不禁感怀于自己自幼失亲,就是想一门心思地孝敬c供养生母,也逃不过个“子欲养而亲不待”。 因着有这份情愫在,她对于眠心草的印象也就格外深刻。 虽然感动,然而掩卷细思,谨儿不是没想过:婆婆怎么会知道先帝的故事?是因为这件事太有名了,而在民间流传开来?还是像关于高祖皇帝的那些传说那样,多是后人基于崇敬而生出的杜撰? 这个念头最终还是被她打消了。她相信婆婆的医德医品,相信婆婆绝不会平白杜撰一个关于眠心草的故事。婆婆既然将它们计入了笔记中,必定有她的依据和道理。 她相信婆婆,一如她赞同婆婆的为医之道。婆婆从来主张:医者与良药是天下人的医者与良药,而不该为权贵所独享。 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婆婆才会把这件事写入笔记,以供后来的医家做参照来拯救更多普通患者的性命吧?谨儿想。 她在小花圃里边走边看,想得入神,不觉半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她已经浑然忘记了宇文睿交代她的事,连撑得溜圆的肚皮渐渐不那么胀得慌了都没再注意。 正入神间,冷不防远远一把子细嗓音响起—— “我的小祖宗!可让我好找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腊月天里,魏顺的脑门上布满了汗水,跟在他身后的几名挽月山庄的仆从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看到谨儿的一瞬,他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魏大哥!”谨儿冲着魏顺甜甜一笑,“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根本没意识到她自己就是害人家担心的罪魁祸首。 魏顺对上她的笑颜,一怔,忙敛神道:“少主啊,可让我们好找!原来您在这儿啊!” 谨儿呆了呆,方想起了宇文睿之前的吩咐来,歉意道:“对不住啊魏大哥!我看花看得入神了” 魏顺岂敢受她的道歉?忙道:“少主您可别这么说!小的担待不起啊!” 谨儿知道挽月山庄的规矩重,也不多言,笑道:“那,魏大哥,咱们何时动身去镇上采买啊?” 魏顺亦笑道:“这要看少主您了。您说何时走,就何时走。” “那就出发吧!”谨儿道。 时隔两日,谨儿再到龙临镇,发现这里还如前次一般的热闹reads;。 前日急着赶路,走得也匆忙,谨儿没机会细看这镇子上的光景;如今,她坐在魏顺赶着的马车上,马蹄子声伴着车轱辘的声音,缓缓地压过龙临镇最繁华的十字大街的青石板路,撩起车帘,就能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行人,以及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店铺。谨儿觉得很有趣。 龙临镇曾经不过是个江南小镇,居住着百十户人家,偶尔有赶集的日子,也都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光顾。自从今上微服过之后,这个地方一下子就出了名了,不过几年的光景,行商坐商c做买做卖各种各样的店铺c门市便如雨后春笋般一茬接一茬地冒了出来,俨然成了此处的第一繁华所在。 而那些生意人来这里做买卖,再也不是当年卖些蛋c米c菜蔬c糖人的寒酸模样,取而代之的则是有模有样的粮栈c米店,甚至胭脂水粉c古玩字画,各色的酒楼c饭庄,大有赶超京师的架势。过往客商多了,附庸风雅的客旅多了,本地自然富庶,连带着居住人口的品位也提升了起来,再也不是当初只满足于温饱的情状了。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谨儿的目光随着马车的行走流连于街边道旁的每一家店铺和摊位,许多都令她兴味大增,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落在一家名叫“琳琅阁”的店铺牌匾之上的时候。 “魏大哥!”谨儿唤了一声魏顺。 魏顺忙答应了:“少主,您有什么吩咐?” “倒没什么吩咐,”谨儿说着,腼腆一笑,“就是想问问你,那家叫‘琳琅阁’的是做什么的?” 魏顺循着她的目光瞧过去,了然道:“是家古董铺子,卖古董字画什么的。” “哦。”谨儿闻言,若有所思。 半晌,她忍不住又问道:“是不是叫什么‘阁子’的就是做古董字画生意的?” “也不尽然,”魏顺道,“叫‘阁’什么的也不过是个称呼,随店主人家的喜好起的名字罢了。好比,叫什么‘阁’的有饭庄,有书铺,还有胭脂水粉店嘿!我还听说过秦楼楚馆叫这名儿的呢!” “秦楼楚馆是什么?”谨儿不解问道。 魏顺话一出口便觉失言,要是申总管知道他对少主说出这等不正经的话来,还不抽他一顿鞭子? 他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遮掩过去。忽的脑中灵光一闪,他打个哈哈道:“就是就是交朋友的地方!” “交朋友的地方”谨儿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她打量着魏顺的神色,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她凝神想了想,心道:既说“秦”“楚”,想必是借用战国时候各国贵族在馆驿中招揽贤士以应对强秦肆虐的典故? 如此想着,似乎就通顺了。 应该就是交朋友的地方吧?谨儿心想。她想象着等自己长大了,也要去那“秦楼楚馆”里逛上一逛,人生在世,岂可不交几个知心的好朋友? 她却不知道,魏顺此刻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寒风一吹,凉飕飕的。 马车转过一个弯,谨儿突地眼前一亮,竟是她前日住过的那家客栈! 看到这家客栈,谨儿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名素衣帷帽的女子,也不知道她的侍女是否把自己嘱咐的话带到的,更不知道她是否还住在这里,或是已经离开了。 谨儿骤然生出想要跳下车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却被前方的一阵噪杂声打散了思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挽月山庄。 申全垂着手立在景砚的座前,他的眼帘亦是垂着,只觉得如芒在背。 半刻钟之前,景砚派人唤了他来。 他行礼罢,却不闻景砚作声,申全便知道大事不妙。他不敢贸然造次,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处,静等着景砚的吩咐,实则额头上已有冷汗沁出来了。 “申总管,”景砚突地开口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她的声音中含着几分凉意,却几乎要把申全的心脏冻住了。 虽然他顶着挽月山庄总管的名衔,但平素里景砚皆以全名称呼他,何曾叫过什么“申总管”? 申全听得这一声,就知道景砚心头有气,对自己更有反讽的意味。 他自然知道景砚所指为何,但两个主子都是主子,哪一个都是他追随了多年的,悖逆了哪一位,他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 想及此,申全不由得暗叹:往日里,这二位妻唱妻随得很;如今,因为少主的事,不知生出了多少龃龉来 可景砚既然问道他的头上,申全就不能不作答。 他于是赔笑道:“您指的是?” 景砚闻言,面色一沉,冷道:“怎么?还有很多桩事瞒着我吗?” 申全心内凛然,忙道:“没有的事!您多虑了!” “我多虑了?”景砚秀眉一耸,厉声道,“是我多虑了?还是你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申全大惊。这话他可真就承担不起了。他自幼入宫,先后侍奉了宇文睿和景砚,后来随着她们隐居到了江南,他更是把挽月山庄当成了自己的家。他怎么么可能不把景砚放在眼里呢?若是那样的话,他又到何处安身立命? 景砚见申全的脸色都白了,怒气稍消,缓声道:“你自小侍奉无忧,我知道,你对她情分深厚。可就算她曾经做过就算是她,也不免犯错;纵是你对她的情分再深,你既然担着山庄总管的职责,就不该替她遮掩隐瞒!” 申全面露苦色,干脆跪在地上,拜了下去,自责道:“是属下的错!请您责罚!” “你”景砚气结,“我唤你来,只是为了追究你的责任的吗” 她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道:“不错,身为总管,你的确是脱不开责任。但若是欺上瞒下,遮掩不报,那就是错上加错!罪加一等!若是庄主真的受了极重的伤,你担待得起吗!” 申全呆怔无言。他只一心记挂着替宇文睿遮掩,却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回想起早上在演武场上,宇文睿口吐鲜血的模样,申全仍是心有余悸,他将心一横,对景砚道:“是属下思虑不周,处置不当您要问什么,便请问吧reads;!” 宇文睿打发走了谨儿,久久不见景砚折回,心中暗自庆幸,遂转去了藏书阁中,随意抽了一本书。她命侍女候在外面,独自一人溜达到了阁顶,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闭目盘膝而坐,继续疗伤。 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过去了,宇文睿睁开双眼。 她觉得胸口不像之前那般闷痛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她知道这伤是去了个七七八八了,这才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她生恐晚间被景砚发现,不止会扯出早上同谨儿的事儿来,更会惹得景砚伤心,她舍不得。 至于谨儿,宇文睿摇了摇头,叹息了一会儿。若是那件事已了,就是冲着谨儿那孩子的资质天赋,以及她的纯良本性,宇文睿还是极乐意竭力培养她的。 不过,眼下 还是先将那件事办妥帖了,再谈其他吧!宇文睿心道。 她从藏书阁中出来的时候,发现那正午高悬的日头已经向西转过去了。 再三确认自己的身体无碍了,宇文睿才敢踱回她和景砚日常起居的地方。寻了半天,又问了侍女,才在两个人的卧房中找到了景砚。 景砚正孤坐在窗前,出神地凝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砚儿!”宇文睿笑盈盈地凑近了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枯坐啊?” 景砚听到她的声音,豁然回头,不错目地盯着宇文睿看个不停。 宇文睿被她瞧得心里发紧,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掩胸口,又生生地忍住了。她暗笑自己心里有鬼,又不是没穿着衣衫。 景砚打量她一会儿,眼波流转,忽的站起身,与她面对面。 宇文睿眉峰一挑,觉得她大有古怪。 景砚却不容她多想,双手并用拉扯她外衫的衣领,极轻车熟路地便扯开了她的外衫,紧接着就是中衣。 宇文睿:“!” 若是换个人,敢对她这样,早被她一掌轰个半死了。可对方是景砚,宇文睿一则不敢用力怕伤到她,二则隐约猜到了她究竟要做什么,脑中更是一阵纷乱。 两个人如此一个急切地拉扯,一个无措地迁就,只几个来回,宇文睿里里外外的衣衫就都被景砚扯开,甚至包括内衣。 景砚的双手顿住,她看清楚了:就在宇文睿的左胸口上,酥胸上一片淡青紫色。虽然因为宇文睿很积极地疗伤,加之她内力深厚,那处的淤血已经消散了许多,但也可以想见,受伤的那一刻该有多严重。 景砚的嘴唇轻颤,漂亮的眸子中已有水色晕了上来。 “砚其实”宇文睿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解释,却被景砚接下来的动作吓了个结结实实—— 景砚的手掌附上了她胸口的青紫,尤其是那片青紫中间的狰狞旧疤,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很疼吧?”景砚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没有”宇文睿的喉间滚了滚,莫名地口舌间有点儿发干。 景砚全不管宇文睿心头的异样情绪,掩上她的衣衫,拉着她到了床边,按着她坐下,从旁边的几上取过药膏,挑了一抹在指尖,转头正色道:“抹不抹药?” 不容宇文睿回答,她紧接着瞪眼道:“不许说不抹reads;!” 宇文睿:“” 她其实很贪恋c极贪恋景砚与她的亲近,不料,景砚说罢,沾了药膏的指尖却只是悬在她伤处上方寸许处,就不动了,故意似的。 宇文睿疑惑地瞧着她。 景砚肃着面孔,盯紧了宇文睿的眼睛:“想让我给你抹药,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宇文睿的嗓音有些沙哑。 “过完年,送谨儿去玄元派拜柴麒为师学艺,而且,从今往后,你绝不许再伤害她!” 宇文睿:“” 还在龙临镇上看热闹的谨儿,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安排了去处。 她之前听到的客栈门前的糟乱声,原来是两个壮年男子在起争执,其中一个还是她认得的,正是前日在这家客栈中阻拦她给石寒诊脉的“胡子大叔”纪恩。 只见纪恩拎着一个身量不矮c肌肉结实的汉子,拎小鸡崽儿似的,从客栈大堂里雄赳赳地走出来,又“啪嗒”一声将他撇在地上,扔沙袋子似的。 那汉子“哎呦”喊痛,好不容易才从青石板路面上撑起了身体。 纪恩却依旧横眉冷对,不屑哼道:“挺大个人,跪在那儿,还赖着不走,要脸不要脸!” 那汉子呲牙咧嘴地按着腰间的痛处,不甘心地怒指着纪恩,叫道:“我要不要脸关你什么事啊!我们海沙派要为无数的江湖同道伸张,还要脸做什么!” 他说得兴起,恨不得跳脚道:“我要求见寒石山庄的庄主!她老人家一向仗义疏财,从来善待江湖同道的,怎么会有你这种侍卫!你是不是个冒牌的?” 此时,客栈门里门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有几个武林中人打扮的忍不住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纪恩听到那汉子的言语,又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自家庄主如何如何,大怒,一双虎目瞪得溜圆,胡髭都根根翘了起来:“海沙派是什么东西!也敢搅扰我家庄主的安宁!” 他说着,冲那汉子挥了挥拳头:“你再敢在这儿胡说八道,爷的拳头可不长眼!滚!” 纪恩说罢,头也不回地甩步入内,徒留下那汉子和满地的围观人众。 那汉子见他就这么走了,心中极是不甘,跳起来就想继续与他理论,却挨不过身上的伤,动一动就痛得要命。 他委顿在地上,看着越围越多的人丛,怒意难平,愤愤嚷道:“什么寒石山庄!什么仗义庄主!都是唬人的!” 说着,他突放悲声:“可怜商盟主满门啊!惨死多年,竟无人做主世风日下啊” 谨儿看罢眼前这一幕幕,思及自己当日被纪恩拒之门外的情景,颇有些同情这个汉子。又听到他说什么“武林”“江湖”,什么“寒石山庄”“海沙派”的,很觉好奇,仿佛突然在面前敞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似的。 她刚想扭身问问魏顺“商盟主”是何许人,却听到人丛中有一抹清亮的声音响起:“嘿!我说这位老兄,你这么评价寒石山庄,怕是有失公允了吧?” 随着话音,一个唇红齿白c大眼有神c衣着光鲜的小公子越众而出,笑眯眯地瞧着那个失落的汉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之前被纪恩教训的壮年汉子初时听到人丛中有人发声,还觉诧异,待得看清楚越众而出的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俊俏小少年的时候,一颗悬起的心又放回了肚中。 他原本想说“小毛孩子家家的,懂个什么”,可这句话却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他咽了回去。他眼见这个小少年衣饰不俗,绝非普通人家出身,而且眼光向两侧划了划,便能够发现在人群中立着几个瞧着就身手不凡的男子,皆关注着这小少年的一举一动。显然是他带来的侍卫打手之类的。 壮年汉子久在江湖中打转儿,察言观色的眼力还是不差的reads;。他猜想这个小孩儿极有可能是哪个富贵人家或是武林名门的子弟,从小娇生惯养的,自然胆子大不会怕生。这样的人,他可招惹不起。 如此想着,壮年汉子暗骂了一句“算老子倒霉”,鼻孔里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身来便要离开。 谁料,那个小少年见此情景可不干了—— “诶!话还没说完,老兄怎么就要走呢?”他说着,身形一晃,竟突的挡在了壮年汉子的去路上。 周围围观的大多是寻常百姓或是商旅客人之类的,倒还罢了,可夹杂在其中的几名江湖人却被他露的这一手轻功惊住了。要知道,以他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轻功身法也算不寻常了。有几个已经暗暗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那个自称“海沙派”的汉子也因着他的身法而怔了怔,定了定神,沉声道:“你想怎的?” “我不想怎的啊!”小少年笑呵呵地摇了摇脑袋,续道,“就是觉得方才老兄你说的话不大公道,忍不住出来问上两句。” 海沙派的汉子碍于他的身份c排场,不敢造次,忍耐道:“那你问完了?” 言下之意,问完了老子就要赶路了。 小少年依旧笑眯眯的,嗓音清亮道:“问完了——” 他话锋忽的一转:“不过,还有几句话想与老兄说说。” 海沙派汉子的耐性几乎快要消磨殆尽。他捏紧了双拳,强自忍耐着,哼道:“说!” 小少年不急不恼的,道:“老兄同寒石山庄有什么渊源过节,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石庄主向来怜贫惜老c仗义疏财。嗯,你老兄也说了,石庄主是个好人你却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人家,这样好吗?” “你懂什么!”汉子急了,“我是替全天下的江湖中人主张的!诚心诚意地请她主持公道” “那就更是你的不对了!”小少年不容他说完,便打断了他。 “你既然是有事求人家,人家肯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求不成就大庭广众地辱骂人家,啧啧,亏你还自称为江湖中人主张”小少年面露不屑道,“就冲老兄你的为人,我不信江湖中的好汉乐意你为他们主张什么!” 他长得好看,嗓音清亮,说话条理也清楚明白,句句说到围观人的心坎上,远比那海沙派的汉子讨人喜的多。如此一番话说下来,围观的几名江湖客都不由得暗自点头,更不禁对那汉子生出几分厌烦来。 那汉子被抢白了一通,眼珠子都瞪圆了,却不敢轻易发作。想着自己的来意,又看看眼下的情境,他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恶气,按着酸痛不已的腰狼狈遁了。 这一幕俱被旁边的杨谨看在了眼里。对于江湖中的人物她一窍不通,可眼前这个小少年当着众人的面侃侃而谈的风度着实令她心生羡慕。而且,他说“石庄主”?还有,“寒石山庄”?莫非,那素衣帷帽的女子就是什么“石庄主”吗? 姓石啊这姓氏还真是冷冰冰c硬邦邦的! 杨谨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些不着边际的念头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已经陆陆续续地散去的,而那个俊俏的小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 当杨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神情一凛。因为她发现,那个小少年瞧着她,脸上的笑意很是莫名。 杨谨:“” 站在杨谨身后的魏顺的表情更不自然reads;。他看了看小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不该开口。 小少年却已经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嘿,顺子!见了你家二少爷也不说痛痛快快地过来见礼!” 魏顺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道:“二少爷,您您好!” 杨谨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愣住了。 冷不防她的肩头上多了一只爪子,原来是那个小少年勾住了她的肩膀,嘻嘻笑道:“这就是你家少庄主吧?久闻大名,今日终于有机会得见。幸会幸会!” 他说着,由不得杨谨作何反应,就拉扯着她进入了客栈之中,嘴里面还不闲着,吩咐着:“赶紧的,备下单间!我要和我兄弟好好喝上几杯!” 杨谨:“” 杨谨自打记事的时候起,就没见这么自来熟的人。偏偏这个人还让人生不出反感来。 可她连他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呢!就硬生生地被他拉进单间里喝酒了 杨谨求助地看向身后几步远的魏顺,却见魏顺一脸的无奈,似乎也惹不起这主儿似的。她于是更无语了。 “来!好兄弟,你我第一次见面,做哥哥的敬你一杯酒!”小少年豪爽地替两个人的酒杯斟满酒,又举起自己的杯子向杨谨道。 酒 杨谨的眼睛有点儿发直:这玩意儿她可从来没碰过。据说是很辣很难喝的东西 她扫一眼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又看了看对面热情满满的小少年,终究不得不道:“这位嗯,兄长,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小少年闻言,英气的眉毛一挑,自己先笑了,暂放下酒杯道:“哈哈,是愚兄疏忽了!我是金刀崇老英雄的小徒弟,我姓哈哈我姓金,你叫我金二哥就成!” 金刀崇老英雄?金二哥? 杨谨还是不明所以。不过,金二接下来的举动着实吓着她了—— 只见他自我介绍罢,说了句“愚兄既然有错在先,自罚三杯!”,便擎起面前的酒盏,一口干下;又自顾自倒满,喝干连干三杯。 金二喝罢,咂咂嘴唇道:“酒味虽醇,却还差了些滋味等有机会哥哥我带你喝这世间最好喝的酒去!” 杨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模样,心道若是自己三杯这物事下了肚,怕是只有闷睡不醒的份儿吧? 金二却又将一满盏酒举到了她的面前:“愚兄已经自罚三杯了,这一杯,老弟你该和我同饮了吧?” 杨谨盯着那杯酒,一时一个头变作两个大:难道她真要喝掉这杯酒? 金二已经一手抓过她的酒杯,塞在她的手里,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她的:“来!干杯!” 杨谨的脑子发麻,几乎是机械地随着他,喝干了杯中酒。一时间,她觉得嘴里仿若被投进了一把火,从舌头一直烧到了肠胃深处,烧得她浑身像着了火,烫得慌。 金二同她喝完了酒,边忙着为她布菜,边嘴里不停歇地说这说那。杨谨初时还有些意识,渐渐地就头晕脑胀起来。她努力地眯缝着双眼,支棱着耳朵,想要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却越来越力不从心,直到最后,脑子一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ads;。 混混沌沌,仿佛梦中,种种情节却支离破碎得厉害。杨谨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被灌满了那辣的酒浆,晃啊晃,似乎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晃着,像极了在疾驰的马车上奔波的感觉。 马车—— 杨谨豁然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可不是在马车上吗!而且还是她熟悉的来龙临镇的路上坐的那辆。 怎么会在马车上?不是和那个叫叫什么来着的在客栈的单间里喝酒来着吗? 对!那家伙自称叫金二! “顺子,你几年没见着你家二少爷了?都不说热络点儿!好歹你也是陪少爷我一起玩儿大的啊!”这个叫金二的属曹操的,想起他,他还就嚷嚷上了。而且,嚷嚷的还是杨谨听不懂的话。 也不知魏顺回没回答他。杨谨猜就是回答了,大概也是唯唯诺诺的不敢招惹。 她困惑于自己当下的处境,不禁撩起了车帘子朝外观望。 只见路两旁的景物不停地向后闪去,显然马车在跑着。而且,这路这是折回挽月山庄的路啊! 杨谨的眼睛有点儿发直。 冷不防马车的另一侧,金二的声音再次响起:“嘿嘿,好兄弟,你醒了?” 被冷风一吹,杨谨残存的醉意也消散干净了。 她张大眼睛盯着金二和他骑着的那匹皮毛光滑c瞧着就价值不菲的骏马,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金二挑眉道,“我本就是打算去挽月山庄拜望两位老人家的,不期同你在镇上遇到了。这不就同路了吗?” 杨谨蹙眉,听他说什么“两位老人家”,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再一看天色,日头都快要落山了。她到底睡了多久? 金二似乎已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嘻嘻笑道:“你酒力太差了!就一杯酒而已,居然就醉倒了,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 杨谨怔怔的:“那客栈” “还客栈呢!咱们都快到山庄了!”金二笑道。 杨谨于是不再做声了,心中有失落划过。她原想再去那家客栈见见那个素衣帷帽女子,嗯,那个石庄主。可金二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将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她很担心石寒的病症。就这么生生错过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良医对症医治她的心疾。若是因而误了病,真是罪过啊!她于是更对金二强拉硬拽灌醉自己的行为生出了几分气恼,可偏偏那个姓金的浑然不觉,还对着她大谈特谈各地的风物景致。 初时,杨谨懒得搭理他,但听到他提到“京城如何如何”的时候,心念一动道:“你去过京城?” 金二见这个漂亮的小兄弟终于对自己的话题有了兴趣,谈兴更胜,眉飞色舞道:“何止去过?我就是在京城出生c京城长大的!” 不容杨谨回答,他急着又说道:“好兄弟,等你随我回家唔,我带你去我姐姐家,她家全天下的好酒应有尽有,包管你喝得尽兴!” 魏顺听了他的话,吓得差点儿从马车上栽下来。 杨谨则一双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她才不要喝什么“全天下的好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挽月山庄的中厅之内,宇文睿正襟危坐。 她早已经得到了通报,说是金二来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当她看到金二竟然亲热地拉扯着杨谨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的时候,她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杨谨其实极不愿同金二这么亲近的。她和他根本没有那么熟,好不好? 可这个姓金的,偏偏还是个自来熟! 一眼瞥见端坐在厅中太师椅上的宇文睿冷漠的神色,杨谨就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了吧?不想,宇文睿看向她的目光倒有几分温和。杨谨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别看金二一路上咋咋呼呼c浑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可看到宇文睿的时候,他倒规矩起来了,总算寻回了丁点儿贵介公子的教养。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还笑忒忒的。 松开之前挎着杨谨的胳膊,金二“噔噔噔”地朝着宇文睿紧走了两步,接着就双膝跪地,纳头便拜:“给您老人家拜早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杨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问候法儿? 宇文睿的嘴角也是抽了抽。她自从隐居江南之后,最最讨厌这个“老人家”的称呼,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景砚,嗯,尤其是对景砚。 可当着杨谨的面,又能让这小子怎么称呼呢? “你来了?”宇文睿沉声道,“家里都还好吗?” 金二依旧面上挂着笑意,仰着脸答道:“托您老人家的福,一切都好!” 还说!还说! 宇文睿的嘴角再次抽了抽,恨不得直接掌这小子的嘴:她才不过三十岁,什么老人家! “你起来吧。”宇文睿淡淡道。 她极想先打发了这小子,金二却热情满满地一把拉过了杨谨,道:“我半路遇到我谨兄弟了!您说巧不巧?” 杨谨被她拉扯着衣袖,不知所措。 却听金二絮絮又道:“一见到顺子,再看到我兄弟这张脸,我就知道是他” 杨谨年轻阅历浅,尚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宇文睿却嫌弃金二口无遮拦,抢先道:“行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一路上也累了。” 说罢,她转向杨谨,道:“谨儿,你随我来,有话与你说。” 内室里。 杨谨拘束地坐在宇文睿与景砚的面前,被两个人同时注视着,这令她很有些局促不安。 景砚见她这副模样,再一想到她即将独自面对的情状,心内大是不忍,又一软,就想改了主意。 宇文睿与她在一起多年,了解她的心思了解到了十成,不待她开口,当先问道:“谨儿,知道为什么唤你来吗?” 杨谨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自忖没做错什么事。难道是早上的事情败露了吗?看情形不像啊。 对面的两位长辈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她更觉忐忑了reads;。 宇文睿想了想,道:“你过完年就十二岁了,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她顿了顿,又道:“所谓‘少年立常志’,你心中可有什么长大之后的志向?” 杨谨完全未想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她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蹙着眉头想了想,杨谨小声道:“我想长大了做个郎中,像婆婆那样,可以医治更多人的病。” 宇文睿闻言,皱眉,这个“志向”,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想当郎中治病救人嘛,随着药婆婆继续学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可在那深山之中,生活也忒苦了些,宇文睿心内也是不忍。 “除了这个呢?”宇文睿又道。 “除了这个?”杨谨低声地重复着。心道这个志向难道不好吗? 她犹豫地看了看坐在宇文睿身旁,亦是满目期待的景砚,突的想起当日在山上面具前辈殷殷的话语来—— 她神情一凛。她虽不是男儿身,却也极想看一看这大周的锦绣河山。尤其,她还记挂着去京中看看她的生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呢。还有那位小时候仗义助她的恩人,红姨说,受人滴水恩,当以涌泉报。 “我还想还想看遍大周的山山水水”杨谨道。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志向太过“不着边际”了,说到最后,她顿没了自信,连声音都如蚊子哼哼一般。 这个志向 宇文睿眉峰一挑,很想赞一句“好志向”,定了定神,点头笑道:“这个志向是极好的。只是,我大周虽然强盛,但深山大川之中难免有毒蛇猛兽,教化不及的地方也少不得会有些宵小歹人什么的。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武功见识,能应付得来吗?” 杨谨脸上一红,瞬间联想到了早上的事。她其实是极羡慕宇文睿的一身修为的。 宇文睿于是趁热打铁道:“谨儿难道不想像我一样武功高强,全天下没几个人敢欺负的吗?” 杨谨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宇文睿暗笑,心忖小孩子家家的,果然好上道儿。 景砚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很是无语。 宇文睿又道:“那我替谨儿选个好师父,好不好?这个人比我的武功还要高强,还是我的师姐,我们挽月山庄的武功就出自她同门。你随着她习学,将来肯定比我的修为还要高!” 杨谨越听越有兴致,心头火热热的,急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宇文睿嫌弃地摊手,“拜师学艺,这样郑重的事,岂有拿来开玩笑的?” “那这位前辈在哪儿?”杨谨问道。言下之意,恨不得马上拜师才好。 宇文睿没想到她比自己的心情还要急切,笑道:“她啊,在北方。得等到过完了年,你才能见到她呢!” 杨谨面露失望,“哦”了一声。 她一团孩气,全然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环境的样子,令景砚心中又是一阵不忍,不禁道:“谨儿,你可知道,到时候你拜了师父,就要时时刻刻随在师父的身边了?” 杨谨眨了眨眼睛,思忖着随在药婆婆身边的情景,点头道:“知道reads;。就像跟在药婆婆身边那般。” 景砚深深地看着她:“到时候,你就得许多年都不能回家来了” “诶?谁说不能回家了?难道拜了师父还卖给他们不成?连回家探亲都不许了?”宇文睿在一旁急道。她生怕景砚一时的心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景砚恨恨地横了宇文睿一眼。 谁料,杨谨听了她们的话,道:“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地随在师父身边,好好学武艺的等我学成了,我就回来看你们!” 她想了想,又道:“中间有机会,我也会回来看你们的!” 景砚彻底无语了,心道你该是有多不惦记我们啊!果然是孩子长大了,心思多了,就养不住了吗? 如此一件关乎前程的大事,就这么几个来回,便被定了下来。 自那日之后,杨谨只要一想到即将见到比宇文睿的修为还要高的“高人”,且还能拜其为师,就心潮彭拜得久久无法平静。甚至最初的几晚,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兴奋地怎么也睡不着觉。 我会成为一个武功修为特别特别高的人吗?她怔怔地想。 有那么几次,当她想这件事的时候,脑子中竟然莫名地跳出来一个问题:将来的某一日,我能打败庄主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能惦记着打败庄主呢? 然而,很快地,少年的心性就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压了下去,她又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兴奋起来了。 也是从那一日起,杨谨再没见过金二的人影,仿佛这个人在山庄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杨谨觉得奇怪,却没敢向任何人提起过。 她慢慢地长大了,她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懵然无知c身中奇毒的婴孩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挽月山庄,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比如,庄上的仆从称景砚为“夫人”,这显然是“庄主夫人”的意思。就是说,她是宇文睿这位“庄主”的夫人。可是,不是只有男子的妻子才是“夫人”吗?庄主是女子无疑啊。 又比如,挽月山庄里侍奉的男仆人,许多都是那种保养得极好的,根本就不像她见识过的那些粗犷汉子,一个个胡子拉碴c不修边幅的。他们的胡子都剃得极干净,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杨谨猜想这应该是挽月山庄的规矩大,管得严吧。 再比如,她也见过平常人家过年时候祭祖的样子。无论是大家小户,都要辟出专门的地方来,供奉祖宗。各家的祖宗有没有画像不一定,但必定是有牌位的。且那排位上名字的姓氏,必定是当家人的姓氏。然而,这事儿放在挽月山庄中—— 杨谨随在宇文睿的身后,看着她捻了香,对着繁复华致的供案上的牌位拜了三拜,方将那香插入牌位前的香炉内。而那牌位上只简简单单地写着两个字:天地。 大过年的,拜的不是祖宗,却是天与地,这难道不够奇怪吗?杨谨心想。 蓦地,她呆住了,才意识到一个顶顶重要的问题:她竟然都不知道庄主姓什么叫什么! 而且,似乎,她也没机会弄清楚这件事。 顿时,这座她从小已经习惯了其存在的偌大山庄,此刻在她的眼中,变得那样神秘莫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初春时节,申全带着随从,送杨谨去玄元派拜师。 杨谨从没奢求过宇文睿或是景砚会亲自送她去见她那位未来的师父。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心中,景砚和宇文睿就是极尊贵的c世间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使得她们纡尊降贵的那种人。 何况,杨谨亦不喜欢离别的场景,她总觉得那样的情景太过伤神。所以,前一日晚上,她和宇文睿c景砚道过别,第二日一早,就由申全陪着,顺便带着一大包景砚几夜不得好眠为她赶制出来的四季衣衫,怀里揣着宇文睿给的足够的盘缠,就上路了。 玄元派地处北方。 这里和药婆婆的居所虽然同在北方,却在不同的方向上;这儿的地势特征,也全然不同那个山脉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方。这里大多属于丘陵地带,就是有山,也不是什么太高的山。 玄元一派就在一座叫做首阳山的山上。据说,这座山极具灵气,当年玄元派本不在这里。曾经,一位派中的前辈,观此山风水绝佳,便深入山中斩掉了一条盘踞于此的巨蟒,才在这里扎下根儿来。 这些故事,自然都是申全一路上讲给杨谨听的。 杨谨听得入迷,想象着那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她跟着药婆婆住在山区,大大小小的蛇多年来也没少见过,甚至还亲手抓过几只入药。却从未见过“蟒”这一类东西。 看着眼前这座不高的山,再回忆申全形容的什么“至少得有海碗粗细,五七丈长”,杨谨暗暗感叹那东西究竟怎么在这山中藏身的?更感叹天地造化之神奇,远超人之想象。 玄元派是江湖知名门派之一,自然不是寻常人等想进入就能够进入的。 申全引着一行人,寻到了玄元派的门前。 杨谨发现,面前矗立着两扇高高的大门,紧闭着。四面同样高耸的围墙少说有两丈高。与其说这是一个武林门派的所在地,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所富绅的大庄院。因着似曾相识,令她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感来。 大门前,有两名当值的知客弟子。申全递了拜帖,其中一人和颜悦色地请他们“稍后”,便一溜烟跑进门内报信儿去了。 极快地,那名知客弟子就折了回来,言辞愈发恭敬地请一行人入内。 申全笑应了一声“有劳”,便随着他进入了大门之内。 杨谨随着那名知客弟子的脚步往里走,目光却不由得向四外飘去。恰如她想象的,大门内里像极了一座庄院,且其大小c格局只怕与挽月山庄相比,不遑多让。所不同的是,挽月山庄内多是植株c亭阁c流水等等装饰性的设计,而这里,中厅两侧,实打实地盖着一个个房间,显然是居住的人口比挽月山庄多得多。 杨谨好奇地打量着几个房间门前或拉着架势切磋,或三三两两不知在聊些什么的男男女女,他们大多数年纪都不过十几岁,她猜这些应该是玄元派的年轻弟子。看他们彼此切磋的招式,似乎尚显粗浅,想来并非嫡传吧? 她怎知道,同样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她身兼当世两大绝学,虽然远称不上如何精通,但眼界已不寻常。 杨谨打量那些小弟子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她。尤其是看到了杨谨那张俊美的脸,以及所带随从的气势,加上前面知客弟子的恭谨态度,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猜测起杨谨的身份来了。 知客弟子引着众人跨过一重厅,眼前的光景又是一变,整个空间变得轩敞c宽阔起来。 甬道两侧只有东西两溜厢房,正中是一间正厅。厅门前,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 她一身绯色短打,一双杏眼自众人进入眼帘的一刻,便落在了杨谨的身上reads;。显然已经瞧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角了。 当看到杨谨漂亮的五官的时候,她柳眉挑了挑,面上露出一抹不快。当意识到杨谨是男子装扮的时候,眉峰才缓缓落下,仿佛暗松了一口气似的。 知客弟子迎着她走过来,态度极是恭敬,道:“孟师姐,奉掌门之命,带客人来见。” 被称作“孟师姐”的女子扫了知客弟子一眼,下巴一挑,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说罢,冲着杨谨温婉一笑,道:“家师就在里面,请随我来吧。” 既然对方已经看出来谁是重要人物,申全自然不会喧宾夺主,他身子后撤,退到了杨谨的身后。 杨谨看着那女子的神情,心里生出几分好感来。毕竟,在这里她人生地不熟的,听这女子以及知客弟子的口气,她应该是掌门高足。若是个好相处的,将来应该能少许多麻烦吧? 杨谨于是冲着女子甜甜一笑,道:“有劳姐姐了!” 孟姓女子微一晃神,觉得那个笑容当真好看得紧。 又转过一道回廊,终于来到一个房间外。 只见孟姓女子清了清嗓子,对着房门朗声道:“师父,贵客请到!” 门里有人“嗯”了一声。 孟姓女子转头笑道:“家师请诸位进去,请吧!” 她说着,还体贴地为杨谨撩起了门帘。 杨谨对她好感更甚,忙谢过了她,和申全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布置,简单而不事张扬,当中一把椅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正擎着一杯热气蒸腾的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杨谨第一次见到这位玄元门的掌门,与她脑中设想的全然不同。她以为,既然是“掌门”,又是庄主的“师姐”,就算不像药婆婆那样满头白发上了年纪,也该有几分岁月了吧? 却不料,从对方的脸上她看不出分毫岁月的痕迹,若论样貌,比旁边侍立的那个孟姓的姐姐仿佛还要年轻些。可那周身散发出的气度绝非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可以比拟的。 即便坐着,也可看出她身形是高挑的,身材比庄主略丰腴些,风姿却毫不逊色。 那位掌门听到声音,收起了神思不属的模样,自茶盏上抬起头来,一双凤目与杨谨的对上了—— 杨谨登时觉得像被钉在了原地。那双眸子的眼角处微微上挑,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直将杨谨的身体穿了个通透。嗯,其中夹杂着的不止是英气,还有 杨谨漂亮的眉毛不由得蹙了蹙,莫名地,她觉得掌门的目光中含着某种杀伐之气。 她有点儿怕。 柴麒看了杨谨一眼,淡问道:“来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很像是她等了许久,就等自己到来似的。 杨谨觑了觑桌上那张申全之前在门外递上的拜帖,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老老实实道:“是。” 申全见这诡异的情景,抱拳赔笑道:“见过柴掌门!多年未见,柴掌门神采依旧啊!” 柴麒一顿,呵笑道:“多年未见,申总管,你也风采不减当年啊reads;!” 申全笑道:“托您的福!” 说着,他话锋一转道:“小人奉我家主人之命,送少主来此求见想必您都知道了吧?” 柴麒听到“少主”两个字,不着痕迹地嗤了一声,道:“前日的书信中,她都对我说了。” “是,”申全点点头,又道,“那您看?” “既然她想,就在这儿待着呗!”柴麒随口道,“玄元派也不差她一口吃的。” 申全语结。他是做下人的,没法子将主子要杨谨拜师的打算对柴麒重复一遍,只得讪笑道:“那就按我家主人的说法” 柴麒却懒得理会他,转向杨谨:“你姓杨?” 杨谨还在关注着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似懂非懂的,冷不防被问到了自家头上,一惊,忙答应着:“是,杨谨。” “杨槿?”柴麒低声重复了一句,“木槿花的槿?” 杨谨窘然,忙回道:“是恭谨的谨。” 柴麒微微一笑:“就是谨小慎微的谨呗?” 杨谨再次窘了。 “谁给你起的名字?”柴麒又问。 杨谨觉得这问题问的好生奇怪,却也老实回答道:“是庄主起的。说是盼我为人严谨,不走歪路。” 柴麒呵呵一笑:“这盼头儿好!” 转头又向旁边的孟姓姑娘道:“月婵,带她下去休息吧!” 孟月婵忙躬身答应了,又向杨谨温和道:“杨小兄弟,你随我来!” 见一大一小两个人消失在视线中,柴麒收回了目光,落于申全的身上。 “既然人已经送到了,你和你的随从可以回去了。”她说道。 申全一呆。这就下了逐客令了?也没见少主拜师,也没听到如何安置,就这么回去了,庄主和夫人问起来,可怎么回复呢? 他知道这位柴大掌门的厉害,连自家庄主都得卖几分薄面,只得耐下性子继续赔笑道:“柴掌门,您看,小人回去,怎么向庄主和夫人禀报呢?” 柴麒闻言,凤眼一瞪:“就说本掌门已经收下她了,这有什么难回复的?” 申全又笑道:“您的意思是收我们少主为徒,还是” 柴麒面色一沉,道:“我只说我收下她了,哪里那么多废话!你家庄主不也就是想给她个安置吗?” 申全暗暗叫苦,心道这是主子们的事儿,我哪儿知道啊! 柴麒继续冷言道:“少主?亏她们俩怎么想的!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申全额头上冒出冷汗来,突觉得自家少主似乎落入了虎口中。可少主不少主的,真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啊!这位冲她发哪门子邪火呢? 如此想着,申全突的一凛,心道:怎么玄元派里只有这主儿,没见到那位掌门夫人呢?这不合理啊!难道是,妻妻吵架了,这主儿才这么大的火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杨谨跟在孟月婵的身后走出了门,又随着她转过一条长廊。离正厅越来越远了,孟月婵却突的停住了脚步。 她扭过身,笑吟吟地看着杨谨,问道:“杨小兄弟,你真的姓杨?” 杨谨一怔,浑不知她这一问从何而来,呆道:“是啊!” 姓杨有什么特别的吗?庄主说过,她的生母姓杨,所以她随了母姓,红姨也是这么说的。 孟月婵又是一笑,想了想,掂对着措辞道:“你是北方人吗?” 杨谨不解地眨眨眼,老实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她到底忌惮着孟月婵是个刚刚认识的,极谨慎地没有说出更多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 孟月婵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能懂得什么?自己一副和善c满面春风的,对方岂不三句两句就将来历交待了?谁想,这个小孩还挺难相与的。 此时,恰有一名普通弟子路过,见到二人,恭敬地驻足c欠身打招呼:“孟师姐!” 孟月婵扬了扬下巴,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那弟子随即走开了。 孟月婵忽的又冲杨谨高声笑道:“杨小兄弟,你这包袱,我替你拿着吧!赶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 杨谨不等回答呢,手里一空,装着衣衫的包袱就被孟月婵挎在了肩头。 杨谨:“” 眼看那名普通弟子走远了,四顾无人,孟月婵忍不住又低声问道:“你府上姓杨吗?” 杨谨被她几次三番地追问,心道我都不知道我府上姓什么。 她不是个擅长言谈的人,年纪又小,更谈不上随机应变的能耐,孟月婵的问题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杵在原地,嗫嚅着,很有些不知所措。 孟月婵是玄元派的掌门大弟子,在玄元派中除了师父c师娘,几乎无人敢不恭敬她,无人敢无视她的问话。如今,却遇到了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闷葫芦,她性子本有些急,这会儿快要按捺不住了。 “你认识我家师母吗?”孟月婵急声道。若非顾忌着杨谨的身份,她早就跳脚了。 你家师母? 杨谨一脸的茫然。 你家师母又是哪一个?我连你家掌门师父都是头一遭见到呢! 想及此,杨谨惊得张大了嘴巴:她似乎发现了类似挽月山庄的情况! 庄主是女子,庄主夫人亦是女子;掌门是女子,掌门夫人也是女子吗? 杨谨愣愣地盯着孟月婵,很想问问她:你说的“我家师母”,指的是掌门的夫人吧? 孟月婵被杨谨呆傻的模样气得一个头两个大。亏她还当这个漂亮的小后生很合眼缘呢,原来是个傻子! 可若是个傻子,师父为什么收下他? 孟月婵细细回想之前在厅中师父的话语c神情,心中的疑惑更深reads;。她打算暂且按下困惑不解,安顿下这个傻小子,再去自家师父那里探口风。 若按照她的真实想法,就这么个傻子,这种资质,也就配住在庄外的别院中,干点儿粗活什么的;但她心里落不确实,怕一步行错再得罪了杨谨背后的人,遂想了想,道:“你暂时先住在前面廊下的屋子里,至于以后的安排,得等师父的示下。” 杨谨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儿?人家怎么安排,她就怎么住呗。 只不过,她心里总是存着几分忐忑的,纠结着,直到孟月婵领她来到安排她住下的屋中,她才小心地问道:“孟孟姐姐,我想想求你件事” 孟月婵眉一挑,微垂着头,看着她才到自己胸口的脑袋瓜儿,冷声道:“什么事?” 杨谨本就没什么自信,被她这么冷言冷语的一问,心里更打鼓了,小声道:“我想我想再见见送我来的那位申叔叔你看,可不可以?” “你说你那个随从?白白瘦瘦,没长胡子的那个?”孟月婵一想到申全的模样,心中就一阵厌恶。她也是生于世家,幼时也见过到家中传旨的宫人。她又向来自诩高贵,根本就不拿那些“伺候人”的宫人当人看。 杨谨听她言语,还有她不加遮掩的嫌恶,心中泛起一股子莫名的反感情绪,强压下情绪应道:“是。那是我家的管家大叔。” 孟月婵心念一动,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话锋确实一转,板起了脸:“杨小兄弟,你来玄元派,是做什么来的?” 不等杨谨回答,她抢着叙道:“是来学武艺的吧?既然是学武艺来了,就该做好吃苦的准备。要知道不苦不成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杨谨不明就里地仰头看着她。 只听她又道:“学武艺,不止要吃得起苦,更得放得下往常的享乐日子。既然入了师门,就要一切以师门为第一,更要时时事事听从师门中前辈c师兄c师姐的吩咐” 孟月婵说着,腰杆一挺,骄傲道:“别说你了,就是我,入了师门,不也得一切以师门为重吗?” 似是唯恐杨谨不知道自己什么来历似的,孟月婵自顾自道:“你知道我族兄是谁吗?虎威将军c宣平侯孟昭远那是我大族兄!我们孟氏一族是受过先帝亲封的!当年先帝龙困漠南,还是我族兄带人护着御驾安然回京的。而且,你知道英国公吗?如今的英国公夫人孟夫人,那是我的族姐!若论起辈分来,英国公世女c车骑将军景大将军还得叫我一声小姨呢!”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直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最后总结道:“就是我这样的出身,都不能随随便便说见家里人就见家里人呢!” 言下之意,似她这般尊贵尚且如此,何况杨谨这么个“傻小子”? 可惜,她说的这个公侯那个将军的,杨谨通通都没听说过。她长在山野中,偶尔回到挽月山庄,很多话题又被周围人刻意回避掉了,是以,除了大周朝人人皆知的典故,对于现如今的世家c贵介如何如何,她根本毫不知晓。 不过,有一点杨谨算是听明白了,即她不可能再去和申全道别了。 一想到从此之后就要一个人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活下去,杨谨初初的那些学能耐的兴奋劲儿,也越来越淡了。 然而,于她而言,在玄元派的糟糕日子,才刚刚开始。 杨谨一个人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枯坐了两个昼夜,终于有人来搭理她了。 来者还是孟月婵reads;。 此时的孟月婵,可没了前两日的笑模样。她拧着眉头,立在杨谨的面前,眼中满是挑剔,冷着脸道:“快拾掇拾掇,跟我走!” 杨谨茫然地看着她:“孟姐姐,要去哪儿?” 孟月婵声音冰冷道:“让你收拾便收拾!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杨谨哑然,只得站起身收拾。 孟月婵嫌弃她慢吞吞,不耐烦抢上来,道:“怎么这样慢!吩咐你了,不知道麻溜利索的嘛!” 杨谨见她竟抓扯着自己的衣衫没头没脑地往包袱里塞,那衣衫是景砚亲手缝制的,杨谨自己都舍不得穿,被如此粗鲁地对待,杨谨登时心头火起。 在孟月婵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孟月婵根本不知道,刚刚的一瞬,自己险些挨了一顿好打。 再一次默默地跟在孟月婵的身后,这一遭,她们却是走了极远的距离,眼瞧着已经走出了庄院的后门。 杨谨越发的困惑,实不知她要带自己到何处去。 终于,到了目的地。 孟月婵带着杨谨进入了一座比原来那个不知小了多少的院子。院子里星星点点地砌着几间简易住房,连原来那座宽敞院里最普通的房子都不及。院子的四角堆着的有木柴,有草料,还有各式的工具家什,俨然就是个扩大版的农家院子。 杨谨傻眼了:这就是即将安排她住的地方? 她并不鄙视稼穑,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学武的弟子住的地方啊! 孟月婵唤来一旁做工的几个年轻后生。那几个人显然是知道她的身份的,皆都垂着手,立在她的面前,不敢则声。 “这是杨谨,新来的,以后就在这里住下了。你们以后一日三餐,做饭的时候也带上他的一份。” 她说完了这些,竟然就要走了。 “孟姐姐!”杨谨急忙喊住孟月婵。 孟月婵皱眉,看着她不语。 “你是要我住在这里?” “我方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孟月婵不耐地反问道。 “可是” “可是什么?”孟月婵瞪眼。 “可是掌门她我想见见掌门!”杨谨觉得跟这个人说不清楚。 “掌门不在家!”孟月婵话一出口,突的横眉不快道,“掌门是你随便想见就能见的吗!” “我” 杨谨还想说些什么,孟月婵却一转身,理都不再理她,直接走了。 杨谨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不由得转过脸和那几个后生面面相觑。这是要她同这几个后生一起在这里做活计的意思吗?还要同他们一处吃住? 可,她来玄元派,不是来做粗活的啊!她是来学艺的啊! 何况,她她还是个女儿身。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眼睁睁看着孟月婵的背影渐走渐远,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杨谨的脑中纷乱一片,全没了主意。 也不知傻站了多久,恍然回身,她才发现之前那几个后生还杵在她的身后,不知道陪着她傻站了多久。 杨谨登时手足无措起来。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像头目的发声道:“小兄弟,你是来玄元派学艺的?” 杨谨见问话的人模样忠厚c眼神干净,不像是歹人,方答道:“是。你们几位也是来这儿学艺的?” 几个后生闻言,脸上皆是一红。那个为首的道:“小兄弟真是抬举我们。我们不过是些干粗使活计的” 他说着,一一向杨谨介绍,这个以及那个是砍柴的,那边的几个是喂马的,还有那几个是替派里做杂活的 杨谨听得眼睛发直:敢情孟月婵真把她送来做粗活来了? 那个后生介绍完毕,又小心向杨谨道:“看小兄弟你的模样,也不像是做粗活的。” 玄元派向来待做工的大方,银钱上也不大计较,所以周围的庄户人都乐意来这里帮工。似这几个后生,都是尚未娶妻的,就在这别院里常住着,随时听候差遣,比临时招的更能多得些银子。 再观杨谨,长得俊俏干净不说,就是这副小身板儿,单薄细瘦的,至多不过十二三岁,怎么可能是来做工的? 何况,众人见她还是被孟月婵领来的。别看孟月婵在她师父面前唯唯诺诺的,可在这些做粗活的汉子眼里,俨然就是仙女般的人物,他们也仅有那么三两次能远远地见着这主儿。 这样的人物,亲自送来个瓷娃娃般的小人儿,他们岂敢怠慢了? 虽说那位“孟仙女”对这个漂亮小人儿的态度似乎不大好,他们又怎能想得通这其中的关节?只当“漂亮女人自有漂亮女人的脾气”,对杨谨却是毕恭毕敬的。 杨谨被引到了一间不甚宽敞,却整洁干净的屋子前,只听那个叫于壮的后生道:“杨兄弟,你今后就住在这儿吧!这是咱们这儿最干净的房子了!”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看你长得像画里的善财童子似的,总不好让你和我们这些粗人挤在一处” 杨谨微愕,心头有感动划过。 “多谢你了,于大哥!”她诚心谢道。 于壮被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盯,顿时通红了整张脸,结巴道:“客c客气个啥!” 杨谨见他一副比自己还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莞尔,忍着笑意道:“于大哥,你们今后有什么活,只管吩咐我!我什么活都干得!” 于壮反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干啥活啊?你是个精贵人,将来是要做大侠干大事的,咋能让你干粗活?” 杨谨心中一暖reads;。她被那些“大人物”频频冷落,却在一个普通得近乎卑微的人的口中听到了做“大侠”的期盼,百般滋味涌上心间。 “我有的是力气,”杨谨生怕对方不信,又追上一句,“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练过的!” 于壮闻言,咧嘴憨笑:“那敢情好!以后我们进山里砍柴就带着你,也不怕什么蛇啊大虫啊的了!” 如此,杨谨就在这处别院里住了下来。 无人再来搅扰她,她可以按照曾经的作息卯时起床练功,一日三餐有人做好,她只要随着他们一起吃就成。平素,她时不时地帮那些后生垒垒柴火c扫扫院子,或如于壮说的,陪着他们进山里砍砍柴。 这些活她随在药婆婆身边的时候都是干惯了的,是以如今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众人对她的印象更好,更敬畏她一身的好功夫,所以,当她想要安静的时候,更没人来打扰她。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她碍于自己的女儿身,又不能不洗澡,就向于壮讨一只浴桶。原以为会费一番口舌解释,不料,于壮问都没问,隔日就送来了一口崭新的浴桶。 杨谨意外的同时,想到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洗澡了,心怀大畅。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是不错的。她想。 韶华如流水,转瞬即逝。转眼间,半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半年间,杨谨不止和那些汉子交下了深厚的情谊,修为更是大有进步,连个头儿也猛蹿了小半个脑袋。 她的个子虽然没少长,可肚子也是常常感觉饿的。 如她这般年纪,正是大长身体吃什么都香的时候,偏偏她平时吃的大多是上顿白菜豆腐,下顿豆腐白菜,鲜少见到肉星。每顿主食倒是不少吃,可还是填不满她那极度向往肉食的肚皮。 俗语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杨谨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首阳山不比挽月山庄,没有那弯弯曲曲的溪水供她垂钓鲜鱼解馋,她就只好钻到林子里去逮野味,或是一只肥兔子,或是一只山鸡,或是十几枚鸟蛋总之,首阳山的飞禽走兽可是因着她倒了大霉了;于壮一众人却有机会时不时地吃顿野味解馋。 夏末秋初,距离秋风瑟瑟落叶纷飞还有段日子,尚挂在树枝上的叶子也肥硕得很。 午后,杨谨仰躺在一株大树的枝杈上,仰着脸,透过密密匝匝的枝枝叶叶看那不怎么刺目也不怎么滚烫的日头。阳光投射在她的身体上,让她觉得很舒服,心情也愈发地畅快起来。 她从腰间摘下一直贴身带着的小小的秀气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枚沉甸甸的物事,懒懒地对着阳光打量着。 那是一枚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铸铁牌,造型古朴简洁,不事张扬,一面光滑,另一面则只錾着一个篆书的“素”字。 这是什么意思? 杨谨看过无数次了,依旧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儿。 她的阅历太浅了。 杨谨顿觉泄气。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一个“老江湖”似的,知道许多的江湖掌故呢?还有,大周的那些出名的人与关系 她不由得想到了曾经孟月婵对她炫耀的自己的出身。若说当时她还是懵懂的,那么如今她多少也懂了些人情世故。 杨谨于是笑了,心中想的却是:那些达官贵人的事,或许我一辈子都弄不明白吧? 想着想着,居然就饿了reads;。 杨谨也是奇了怪了,中午的菜和饭也不知吃到哪里去了。 世间最折磨人的,莫过于饿肚子了。杨谨无奈地坐起身,垂着脑袋看了看自己平平的肚子,心道离晚饭还得两个时辰呢,可怎么办才好?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她灵机一动,瞄上了头顶上三四尺高接近树冠处的鸟窝。 凭她掏鸟窝的经验,那应该是个鹌鹑窝。 鹌鹑窝 杨谨骤然想到了挽月山庄里好吃的炸鹌鹑,不由得口舌生津。 就算抓不到鹌鹑,掏几个鹌鹑蛋烤着吃也是好的啊! 如此想着,杨谨的干劲儿更足,她挽起了袖口,双手扒住树干,就想朝上爬。 恰在此时,只听得“噗噜噜”一阵声响,从那个窝里先后飞出来两只鹌鹑。或许,它们是感觉到了杨谨的到来,飞跑了逃命去了。 杨谨眼瞧着那两只成年鹌鹑飞起来了,眸子大亮,仿佛看到了两块油光锃亮c泛着诱人香气的烤鹌鹑。 她想都没想,就从后腰处掏出亲手做的弹弓,将用泥丸捏的“子弹”搭在上面,稍微一瞄,只听“嗤嗤”两道破空之声,那两枚弹丸直朝着飞起的两只鹌鹑疾射了过去。 这套用弹弓打鸟c打小兽的方法,杨谨半年来早用得炉火纯青。两枚弹丸脱手而出的一瞬,她就知道今日的一顿烤鹌鹑没跑了。所以,她下一个动作,便是将弹弓别回腰间,拧身,手脚并用,攀住粗壮的树干,蹭蹭几下就爬下离地面一丈余高的树杈。 她估摸着两只鹌鹑可能落地的位置,循着那个方向快步跑了去。 那是一小片开阔地,方圆三四丈内连株小灌木都没有。然而,杨谨在此处来来去去转了几个圈,也没见着半根儿鹌鹑毛。 她有些纳闷,站在原地回忆着自己当时在树上打鸟的情形。就是这个位置,没错啊! 莫非没打着? 杨谨不信。她对自己使弹弓的能耐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最近这三个月来,她可从来没失手过啊!最不济的,还能把鸟啊或者小兽什么的射伤倒地不起呢。 一想到那香喷喷的c泛着油光的烤鹌鹑就这么没了,杨谨顿觉失落,之前满心的欢喜,此刻全部化作了满当当的肚饿。她甚至觉得饿得都没有力气回去了。 瞧着偏西的日头,杨谨小小地叹了口气,琢磨着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番薯,烤烤吃,脆皮甜香c金黄的瓤也是挺不错的。 杨谨如此想着,终于又有了力气。她转过身,刚要甩开步子折回去,冷不防发现自己身后三尺开外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瘦高的青衫女子。 “你”杨谨被吓了一跳,身形急向后撤了几步,脑中则瞬间划过一个念头—— 这女子的轻身功夫好厉害! 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这样站在了她的身后! 那女子面容有些苍白,但五官很是秀丽。她极平静地看着杨谨满脸的戒备神色,不疾不徐地抬起一只手,道:“你在找这个吗?” 杨谨呆住。只见那青衫女子的手中,拎着的,正是她之前打下来的两只鹌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你在找这个?”青衫女子的声音,一如她淡漠的脸。 杨谨看了看那两只被一双略显苍白的手拎着的垂在半空的死鹌鹑,有血淅淅沥沥地从伤处淌了下来,砸在地上脆嫩嫩的青草上,格外显眼。 血c伤口与死亡,这些并不会让杨谨觉得恐惧。几个月来,她已经学会了在这片不大的树林中的强者生存法则。死去的鸟兽,只会让她联想到它们被烤熟的时候喷香的气味,那才是最最真实的东西。 什么都无法和饥饿感以及活下去的念头相抗争。 青衫女子举着死鹌鹑,淡然得仿佛那只是两块豆腐。 杨谨自她的从容中,以及之前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这一事实,能够断定她必定是个武功修为很高的。 不仅如此,从散发在她周身的气息中,杨谨嗅到了一股类似于猎人或者屠户的味道。嗯,并不是真的有那种杀戮得多了而沾染上的血腥气,而是一种氛围。 杨谨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或许是一个山野中跑惯了的孩童的直觉。 可是,杨谨并不觉得怕。大概是因为她感觉到这个女子对自己并没有敌意,也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子投向她的冰凉的目光下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温暖? 杨谨傻站了多久,青衫女子就陪着她站了多久,直到杨谨的脸突的红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问了问题,自己光傻杵着不回答,也是极失礼的。 “是”杨谨嗫嚅道,“是在找这个” 青衫女子闻言,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到死鹌鹑的伤口处,问道:“这两只鹌鹑,是你打下来的?” “嗯。”杨谨点头。 “用这两枚泥丸吗?”青衫女子说着,手朝杨谨扬了扬,恰好将那两只鹌鹑的伤处对着她。 杨谨瞧得清楚,之前流淌的鲜血已经渐渐凝固。两只鹌鹑的致命伤处,各嵌着一枚深色的物事,已经沾上了血丝,看不大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是,我用弹弓射的。”当着高人的面,杨谨也不隐瞒。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就是想打点儿野味解馋而已。 青衫女子将两只死鹌鹑递还给杨谨,却又向她摊开了手掌,道:“拿来我看看。” 杨谨见对方肯将猎物还给自己,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小孩儿心性,特别怕今晚解馋的烤鹌鹑落了空。 不料,对方还要看自己的“武器”。就是一个弹弓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杨谨当然不会觉得这么一位“高人”会抢自己的弹弓,遂将死鹌鹑放在地上,从腰带上扯出那只弹弓来。 青衫女子见她即便孩子气地舍不得那两只死鹌鹑,却也很得体地放下那东西,又把弹弓双手捧给自己,可知不是个不知礼数的山野孩子,不禁莞尔一笑。 虽然那抹笑意旁人根本就瞧不出来reads;。 “前辈,给你。”杨谨捧着弹弓道。 青衫女子听她称呼自己,暗暗点头,随手接过。 杨谨却在那一瞬看到亦触到了对方的手掌上的薄茧。那不是普通的做针工活计或者握刀握剑的茧,而是年深日久弯弓搭箭磨出来的茧! 杨谨一凛。 青衫女子却没在意她神色间的变化,而是打量了一番手里这只再普通不过的弹弓,道:“你是玄元派的弟子吗?” 杨谨又是一怔,她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又觉得不准确;可要说“是”的话,也不对。她到底是不是玄元派的弟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杨谨心念一动,大着胆子问道:“前辈怎么知道我” 对上青衫女子冷冽的目光,杨谨说不下去了。 “前辈认得我吗?”她的声音小小的。 “我不认得你,”青衫女子直言道,“但我认得你的武功心法。” 杨谨面露惊讶,心道:单凭打了两只鸟,就能看出来武功心法吗? 青衫女子见她脸上似曾相识的模样,目光也不由得温和了许多,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树荫,道:“随我去那里说话。” 站在这日头底下久了,杨谨也觉出秋老虎的厉害了。她点了点头,跟着青衫女子到树下去,却没忘了拎着她那两只猎物。 青衫女子:“” 青衫女子坐在树下,看着立在面前的杨谨,拍了拍身侧:“坐下。” 杨谨与她初见,虽然知道对方是高手而心生敬重,但那份心防还是在的。她又是个不惯与人打交道的,于是离着对方两尺远坐下了。 青衫女子眼中有莫名的神色划过,问道:“你师父是哪一位?” 师父? 杨谨一怔。 她有师父吗?她来玄元派不就是拜师来的吗?可是,人家玄元派的掌门根本就没收她啊! 婆婆教了她歧黄之术,面具前辈教了她不许告诉旁人的绝学,庄主教了她据说是与玄元派同源的武功心法他们,是她的师父吗? 刚刚十二岁的杨谨彷徨了。 “我我没有师父”她说着,低下了脑袋。 杨谨以为,这样的回答定会招来青衫女子更多的探问,比如,她或许会问“既然没有师父,你的武艺跟谁学的?”再比如,“你的武功心法明明就出自玄元一派,这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许久,杨谨都没听到对方说话,久得令她突生出幻觉来。 猛然抬头,出乎杨谨意料之外的,她对上了一双淡然却不冰冷的眸子,甚至在那双眸子的深处,她捕捉到了几分温度。 “那你,想要一个师父吗?” 青衫女子的话,就这样回荡在杨谨的耳边,使她又生幻听的错觉。 杨谨不喜多言,但不代表她傻。相反,往往越是讷于言的人,越是慧于中。她其实是极聪明的,从她在医道和武学上的一点即透便可想见reads;。 听了青衫女子莫名其妙的问话,杨谨的脑中急速闪过一个念头:她c她要做我师父! 这怎么可能呢? 见这小孩儿几次三番地露出痴痴傻傻的表情,青衫女子的嘴角禁不住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她怕一时间吓着这个小孩儿,于是岔开话题,淡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令杨谨心头一紧,倏忽间划过了“她是不是坏人”的念头。 她自记事起,吃过不少苦头,如今在玄元派,又屡遭冷落,实在是被吓怕了。 见这小孩儿一脸的戒备,青衫女子就知道她把自己当成了歹人,不觉失笑。为消除她的防备心,青衫女子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道:“我姓杨,杨敏,是玄元派中人。” 杨谨一愣,旋即明白她这是先自我介绍,表示自己不是坏人呢。 脸一红,杨谨小声道:“我我也姓杨,杨谨。” 也姓杨?杨敏微诧,心道莫非是缘分吗? 可看着孩子的五官,怎么会姓杨呢?莫非是巧合吗? 暂压下心头的困惑,杨敏在杨谨的脸上c身上转了一圈,已经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但她觉得,这孩子既然做男孩儿打扮,必有她的缘由,于是也不拆穿,而是肃然道:“我见你射中鹌鹑的准头和力度都不错,不过——” 杨谨听她夸自己“不错”,心内一喜;再一听到她话锋转折,心里更觉高兴,能得这么一位高手的指点,那是天大的福分啊! 只听杨敏续道:“不过,你这功夫只能用来打些小鸟小野兽的,遇到大家伙比如大虫,就不顶事儿了。” 杨谨面露不解。 杨敏又道:“这泥丸比普通的土块要硬实,借着你发射出的力道,打入野兽体内,也具有相当的杀伤力。但是,一则这物事本身没有像箭矢般的穿透力,二则你借了弹弓为媒介,就已经卸了至少三四成你自身的力道。” 杨谨全然想不到,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门道儿。她越听越觉得有兴致,不禁追道:“那前辈您说,如何才好呢?” 杨敏瞥一眼她求知若渴的模样,暗暗点头,深觉自己识才的眼光不错。所谓武学奇才,光有天赋还不够,若是没有股子好学的钻劲儿,再大的天赋也终会耗磨殆尽。 杨敏谈兴于是也足了,道:“狩猎之事,自然用弓箭最好不过。但弓箭到底是身外器,随身带着也是麻烦,远不及如此好用——” 她说罢,右手朝着斜前方一扬,“嗤”的一声。 杨谨循声望去,只听得“喀拉拉”的脆响,四五丈开外的一棵粗树上碗口粗细的一根树杈,已经从树干上折下,掉在了地面上,激起草屑与尘土,还有几只闻声乱窜的松鼠夺路而逃。 杨谨惊得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看杨敏。 杨敏的眼角弯了弯,温声道:“过去看看如何了。” 杨谨自然是好奇的。她快步跑到那根断折的树杈前,就看到那棵树断掉的地方,木头的纹理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破开了。 她又仔细地查看一番,发现断面上有一道明显的深槽。若将它还原,那就相当于在原本的枝杈上快速地穿了一道小孔,类似箭矢的痕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这这”杨谨这了半天,漂亮的小脸儿上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亲眼见着杨敏出手,就是寻常那么一挥,竟将一棵树龄不会短于二十年的树杈的木质纹理都给破坏了! 杨谨是清楚自己有点儿小能耐的,不至于连对方用了什么别样的手段还看不出来。何况,遍观这根断枝,哪里有多余的东西? 所以,只是凭借扬手间的力道,就能达到眼前这如劲弩般的穿透破坏程度? 杨谨不是无知的孩童,她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杨敏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看看她惊诧又疑惑的表情,目光中有几分笑意,道:“如何?” “前辈这么一挥手,就能”杨谨说着,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单凭一只手掌,怎么会有这样大的破坏力?”杨谨困惑道。 “不是手掌,而是手指,”杨敏纠正道,“如我方才对你说的,接触面越大,则力道分散,不能集中于一点,破坏力自然就打了折扣。” 她的性子,亦不喜多言,但话题涉及武道,她的谈兴就格外浓厚。只听她又向杨谨道:“我方才将我自身的内力集中于我的指尖,凝神发力,就如同箭矢离弦,只朝着一个目标激射而去reads;。”她说着,看了杨谨一眼,仿佛特意向这孩子讲解来历似的:“我这套功夫就是从射箭中演变总结出来的,我叫它流云指。” “流云指”杨谨喃喃重复了一句,也觉得这功夫如流云般迅疾即逝,名字起得恰当还好听。 冷不防抬起头,杨谨方警觉杨敏正低头看着她,且那张清冷的脸上竟带有几分慈爱? 杨谨:“” “你觉得,我这流云指如何?”她听到杨敏在问她。 “我觉得?”杨谨惊得睁大了眼。 “想学吗?”杨敏问罢,又坠上一句,“会了这个功夫,你以后想打什么猎物,天上飞的c地上跑的c水里游的,任你。” 若说之前的展示绝技最多是让杨谨惊服的话,那么这句话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诱惑了。杨谨的脑海里,登时跳出来各种各样泛着油光c飘着诱人香气的肉块。 她不由自主地喉间动了动,极力不让杨敏看到自己正费劲儿地吞下一口口水。 “前辈您为什么要教我?”杨谨努力挥去脑子中的各种香喷喷c油滋滋的肉块,吃力地问道。 可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人家是问她“想学吗”,又没说想教她。这么问,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些? 饶是性子清冷,杨敏也抑不住挑了挑眉角。如此情势之下,不过十几岁的娃娃,第一反应不是马上跪下来叫师父,而是还记得问上一句为什么,可见不是个傻孩子。 虽然刚刚相识,杨敏却喜欢这孩子的性子和聪慧劲儿,难得地露出一抹明显的笑容来,道:“我且问你,你想学吗?” “想!”杨谨终究是孩子心性,生恐对方再反悔了。 杨敏笑意更深,点头道:“你先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便教你,还会告诉你缘由。” 磕头? 杨谨犹豫了。她再不更事,也晓得头不是随便磕的。 杨敏似已看破了她的心事,作势迈步道:“既然不愿,那我便走了” 不等她话音落地,杨谨已经双膝跪地,“咚咚咚”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杨敏忍着笑,蹲下身来拉起她,欣慰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杨谨恍然大悟:原来是让她磕头拜师啊! 她继而又纠结了:原本是来玄元派拜掌门为师的,怎么如今拜了这位了?虽然那位掌门半年多都没搭理她,不过这事儿怎么说也挺那什么的 杨敏捕捉到了她的神色,淡道:“我亦是玄元派中人,无论你之前拜没拜过师父,如今既然拜我为师,任谁也不敢说不出什么来。” 紧接着,她像是赌气似的,绷着脸又道:“就算是你拜了掌门为师,她也不敢说出什么来!” 杨谨哑然。身为一个小孩子,她实在想不通:既然这位杨前辈是玄元派中人,什么身份能让一派之长的掌门都“不敢说出什么来”呢?莫非这位杨前辈在玄元派中比掌门的身份还要尊贵? 莫非她是掌门的师父?可是,杨谨曾听说过,现今掌门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代掌门,早就羽化登仙了。莫非杨前辈是掌门的师叔辈? 杨敏哪里知道杨谨个小小孩儿的脑袋瓜儿里的这些稀奇想法?拉着她的手,道:“既然已经拜了师,叫个师父来听听reads;。” 杨谨完全想不到似她这等清冷的人,也会开口逗自己说话?登时红了脸,嗫嚅了半天,才吭哧出来两个字:“师父” 杨敏已知道她这种性子的,能憋出两个字就足令人满意了,于是郑重地答应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越看越觉得喜欢,温声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教你吗?” 杨谨被她看得不大自在,答道:“是。” 心里想得却是:您快些说点儿什么吧,别这样一直看着我了! 杨敏直接忽略掉她半是羞涩半是无措的表情,坦言道:“因为你的性子像极了我少年时” 杨谨一呆。 只听杨敏续道:“性子与我相像,并非我收你为徒的唯一理由。至关重要的是,你的性子适合做我的徒弟,适合学我的武功,这才是最最关键的。” “我的性子?”杨谨不解。 她的性子是怎样的,她自己都不清楚。 “你是个性子专注的孩子。须知,箭者,非专注者不能成大器。唯有专一于唯一的目标,方能将全身之力贯入其中,一旦击中,便是千钧之力。我多年来行走江湖,见过的少年人中,能够有这份专注之力的,唯你一个。”杨敏郑重道。 杨谨根本想不到自己还有这样的能耐。 专注之力 十二岁的她,无法全然理解这四个字。 杨敏轻抚着她的肩头,柔声道:“你还小,不必强迫自己全懂。以后的日子还长,终会体悟明白的。” 杨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杨敏撇过头,凝着她俊丽的五官,犹豫了一瞬,终究忍不住道:“你是个专注的孩子,无论学什么,都能全神贯注,倾力而为,得到的成就,也必定比旁人高出几倍。但,所谓‘一事必有两面’,你的专注或许亦是你的弱点。” 见杨谨一脸的懵懂,杨敏斟酌半晌,到底是没说出那个“情”字来,而是道:“好孩子,你要记得,待人接物不可太过实诚了,世事难料,人心更是难测,唯有懂得转圜,才不至于伤人伤己啊!” 杨谨还是听不大懂杨敏的话,但她知道,师父说这话全是为了自己好。她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师父的教诲,徒儿记住了。” 杨敏欢喜她懂事知礼,但心头的担忧却无法因此而消散。 很多事,怕是只有等到长大了c经历过了,甚至被伤过了,才会真正懂得吧? 杨敏端详着自己刚收的这个徒弟,划过她的五官,心头的熟悉感越来越强。这让她对杨谨的疼爱更深了几分。 “你现在住在哪里?”杨敏问道。 “就住在那边的院子中。”杨谨老实地遥遥一指别院的方向。 杨敏皱了皱眉。那里,不是别院的方向吗? “你住在别院?”杨敏还是不敢相信。 别院? 杨谨不解地眨眨眼,道:“我不知道那个叫什么院reads;。” “是不是堆着柴火c草料的院子?”杨敏问。 “是啊,”杨谨点点头,“那院子里还有十几位为派里做活计的大哥。” 杨敏语结。 别院是什么所在?何况还是跟一群做粗活的汉子住在一起! “你和那些汉子住在一处?”杨敏的眉头拧紧。 “不是的,”杨谨忙道,“那些大哥待我很好,把最干净宽敞的屋子让给我住。” 杨敏还是无法放心,她盯着杨谨的眼睛,沉声道:“你是女孩子,为什么做男子打扮?” 杨谨猝不及防她这一问,呆怔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杨敏却不禁后怕起来。她这个新收的小徒弟,长得像个漂亮的瓷娃娃,性子又干净纯良,万一遇到什么歹人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她越想越怕,绷着脸道:“你过去如何,我不管。但如今,既是我的徒弟,我就不能不过问!” 杨谨慑于她的严肃,不敢不回答:“我徒儿自幼就做男儿打扮,是家中长辈要求的。至于什么原因,徒儿也不知。” 杨敏听到“家中长辈”四个字,心念一动,问道:“令尊姓杨?” 杨谨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父亲姓什么嗯,我没见过我父亲和母亲。” “那你?” 杨谨不由得垂下头,颤声道:“我母亲诞下我便便故去了,我随她的姓” 杨敏半晌无言,只抬手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搂过她的肩头,柔声道:“去别院,取了你的行李,随我回去。” “回去?” “嗯,回玄元派,”杨敏道,“你是我的徒弟,怎么能住在别院受委屈?” “师父,其实住在那儿挺好的,大家待我都很好。”杨谨展颜笑道。 她当真觉得别院很好,自在,随性。不像在玄元派的那座大院子中,处处是规矩,处处是意味莫名的目光。她不喜欢那样。 杨敏犯愁地看着她的小徒弟,怎么就觉得这孩子忒容易知足了呢? 二人正朝着别院的方向走了几步,杨谨突的停住脚步,恍然道:“师父您等我一下!” 说罢,折身就往回跑。到之前的那棵树下,自草丛间拎出那两只已经灰扑扑的c沾着草屑的死鹌鹑来。 她跑回师父的身边,笑道:“回去洗剥干净了,可以烤了吃。” 杨敏瞧了瞧两只已经死得透透的,估计早就往生投胎去了的鸟儿,又看了看小徒弟脸上抑不住的欢喜,皱眉道:“你打它们,是为了烤来吃?” 杨谨小脸儿一红,道:“嗯总是肚子饿” 杨敏胸中一酸,再次搂住了她窄窄的小肩膀,轻声道:“回去玄元派,有的是好吃的给你吃。” “真的?”杨谨眸子晶亮,期待地看着师父。 杨敏涩涩地点了点头,心里更不好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玄元派前院。 众年轻弟子正在捉对切磋,但见闪转腾挪c人影翻飞,倒也别致好看。 孟月婵抱着肩膀,站在圈外,扬着下巴,绷着脸,皱着眉,一忽喊喊这个“走心!用力!”,一忽又纠正纠正那个“不许塌腰!腿太低了!”。 足足有半个多时辰之后,她命众弟子停手,并将他们都招呼到自己面前,肃声教训道:“这就是你们在我派中学的能耐吗?!出掌这么软绵绵的,踢腿抬足也没有半分力气,你们都是怎么学的!师父c师娘不在家,你们不说勤加用功,反倒偷起懒来了吗?你们都扪心问问自己,可对得起师父c师娘平日的教诲?可对得起诸位师姐c师兄对你们的的关照c提携?” 她说着,又哼道:“等师父回来,考较你们的功夫,看你们一个个的怎么交代!” 众小弟子被她教训着,却都垂着头不敢言语。 她还想狠叨叨地再威慑几句,突有一名年轻弟子蹭到她的身边,在她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孟月婵神色一变,转头吩咐众小弟子道:“你们都继续好生练着,我待会儿再来考较你们!” 说罢,她丢下众人,直奔中厅。 “师娘!您回来了!”离得老远,孟月婵就终于见着亲人般喊出了声。 紧接着,她像是生恐杨敏感受不到她的热情似的,小跑着来到杨敏的面前,双膝一软,就要行大礼:“师娘,您可想死月婵了!” 可不等她的膝盖全弯下去呢,她就傻眼了—— 自杨敏的身后,细瘦的杨谨蹭了出来。虽然她的个头儿比半年前长了许多,可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俊脸,孟月婵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孟月婵把出口的话又噎了回去。 她不敢确定现在是怎么个状况:这小子为什么紧跟在师娘的身后?而且师娘也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这小子怯生生的神情却是不假的 孟月婵的心中腾地升起一股子强烈的厌恶,以及惊恐reads;。 “这是杨谨。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吧?”杨敏说着,从身后拉过杨谨,向孟月婵淡淡道。 她的这位师娘,向来性子淡漠,平素里话也少。所以,孟月婵很难从她的寥寥数语中探知到她对于杨谨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一听到那句“你们应该见过了吧”,孟月婵的神经就绷紧了,生恐杨谨口无遮拦在师娘面前告了自己的状。 “杨小兄弟,我们早就见过了!嘻嘻,他是个极好的人!”孟月婵抢先道。 她说罢,还努力朝着杨谨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岂知,她这个笑容落在杨谨的眼中,简直比哭还难看。 杨谨终究年纪小,看到孟月婵就想到了之前被她如何对待,小心肝儿就有点儿哆嗦。目光游离着,不敢与她对视。 这样的表情,在孟月婵看来,更生疑惑,心道这小子莫非真在师娘面前告了我的黑状了?不然,为何这么心虚的样子? 杨敏只当她们俩孩子一般,道:“以后,杨谨就在这里住下了,随着我习武。” “是。”孟月婵答应了一声,脑袋里却在琢磨这句话的深意。 所以,师娘是要亲自教这小子吗?这又是为什么? 她倒不奇怪杨敏单独回到派中。自从被柴麒收入门下,孟月婵见多了师父和师娘隔三差五的就要拌拌嘴c闹闹别扭,两个人有时候就会突然不见了一个,另一个隔几日也会不见了踪影。孟月婵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却也早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话说回来,她还巴不得过这样的日子呢!师父c师娘若是都不在家,那几位派中长老又不理俗事的,整个玄元派还不是她说的算? 只听杨敏又道:“以后,派中各屋日常用的存水,都由杨谨每日从井中打好。” 她说着,又向孟月婵道:“你去备两只各二十斤的木提桶,交给杨谨,供她每日提水用。” 又追上一句道:“不许用扁担。” 杨敏说完,就转头带着杨谨,为她安置住处去了。 孟月婵嘴上答应着,眼看着师娘领着“那小子”朝正房那边走了去,心里面又犯起了嘀咕。 照理说,既然师娘把那小子安排在离她和师父的卧房那么近的地方住下,那就意味着很看重他啊。可是,为什么又安排那小子天天打水干活呢?还不许用扁担,只能凭借双手拎? 要知道,整个玄元派,几十间屋子,几十口大水缸,单凭手提,将那些水缸都蓄满水,就是有些功夫底子的成年人,也得两个时辰吧?何况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孟月婵看不懂杨敏的意图了,心说师娘到底是对那小子好,还是不好呢? 她哪里知道,杨敏此举别有深意—— 流云指化自精妙射箭法门,这基本功也须得循着学箭入门的路子,先练腕力。再好的天资,若腕力不足,也无法将流云指学到精熟。 昔年,杨敏幼时初学射箭的时候,就是这样练就的基本功;如今,她又将这法子用在了自己唯一的徒弟身上,实在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将一身修为教给她。 而且,杨敏特意嘱咐不许用扁担,哪里是对杨谨苛刻?实在是怕压坏了自己的小徒弟,耽误了她长个子啊reads;! 可惜的是,杨敏寡于言辞,更不可能对着个弟子辈细细解说其中的详情,难免就让孟月婵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反观杨谨,只要是与武道c医道有关者,她都喜欢;加之,她对杨敏既敬且服,更深信杨敏令她做的就是为了她好,所以,每日任劳任怨地拎着两只大木桶往来不停地提水,一板一眼地把玄元派中所有的大缸都灌满。虽然累得一张漂亮的小脸儿红扑扑的,汗水岑岑而下,却无半分怨言。 只半个月下来,她提水的能耐就大有长进:原来需要两个半时辰才能灌满的几十口大缸,如今只要一个半时辰就可以完成了。 杨敏冷眼旁观,暗暗点头,却又吩咐孟月婵将两只木桶换成了三十五斤一个的。 别看这样每回灌进缸里的水明显多了,可每一回都要多提至少三十斤的分量,再加上木桶本身的重量,坠着杨谨细瘦的手腕,那桶底眼看就要擦到地面了。 换桶的第一日,杨谨难得的第一次在中途停下来歇息。 孟月婵悄悄地打量着她支着膝盖的两只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还有那垂着的脑袋上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的豆大汗珠,还有那细细的c像是快要被累折的腰,再偷偷瞥了瞥远处冷漠旁观的自家师娘,她的眼珠儿转了转,心里面有了计较。 就这样,杨谨成了玄元派中每日的一道“风景”,众目睽睽之下一趟接一趟地拎水,又一次次地几乎累瘫在众人的面前。 每日,众弟子喂招或是由各自的师父c师兄c师姐讲解要领的时候,她都提着两只硕大的木桶穿院而过,每每引起众小弟子的低语议论,连几位派中的长老也不禁暗自摇头叹息。 若非众人见她长得漂亮又干净,心生怜悯,保不齐就有人动起了指使她干着干那当仆役使唤的心思。即便如此,也有人存了这份鄙薄小视的心思,比如孟月婵。 幸而不管别人如何议论如何看,杨谨的心境始终是平和的。 若说平和,亦不尽然。在众人面前,她自始至终尊师命按部就班地提水,但是私下里,她却忍不住狂喜的欢悦。 因为,某一日,午后,她在自己的房中打坐调息完毕,无意中捻了一枚做弹珠的泥丸,在手中把玩。回想当初在林中空地上杨敏运用流云指的风姿,心生孺慕,不禁默念着前几日杨敏教给她的流云指法诀,将手一扬,学着杨敏的样子,把那枚泥丸甩了出去。 这是她头一遭独自运用这个功夫,却不料,手下没个准头儿,弹丸贴着敞开的窗户就飞了出去。只这一甩之后,就听到“啪”“哗啦啦”的一阵乱响。 杨谨大惊,慌忙从榻上跳起身来,快步跑到外面—— 院子里,离窗子四五丈远的一盆芍药,连同花泥和盛花的瓷花盆,被击了个粉碎,散了一地。 杨谨怔怔地张大了嘴:自己的手劲儿竟然这样大了? 她既欢欣于自己日日提水的辛苦没有白费,更有些后怕:亏得此处无人,若是伤及无辜,可如何是好! 刚将一颗心放下,杨谨突然觉得周遭的气氛不对。她惊然回身,恰与一个人的目光对上。 那人的目光从碎掉的花盆上移到她的脸上,越发的深邃起来,似乎要穿透她的肌肤,看到她的骨头里,幽森森的怕人。 杨谨难以自控地打了个哆嗦,真就哆哆嗦嗦道:“掌c掌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自从杨谨第一次见到这位玄元派的掌门,距今已经有大半年过去了。 曾经刚回来的时候,杨谨正经忐忑了好一段日子呢。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位掌门,毕竟,玄元派是人家的地盘。 时日久了,加之每日练功的辛苦,这件事渐渐被她淡忘了。谁料,两个人竟在这样的情境下再次见面了。 “掌c掌门,您c您回来了?”杨谨结结巴巴的,“这c这花盆是我不小心打碎的,我赔!我c我这就收拾!” 杨谨说罢,忙蹲下身拾掇地上的残局。边收拾,边偷偷地打量柴麒的神色。 柴麒却根本不搭理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走了。 杨谨更忐忑了,心道掌门定是气我打碎了花盆了。 她如此想着,连手指被碎瓷片划破出血都没意识到。 她哪里知道,柴麒岂会小气到心疼一盆花?以柴麒的修为眼光,早已经看清她击碎花盆用的是什么手法了,这才是最让她生气的。 往日,每到申时正,杨敏都会在后花园中等她考较当日的修为进境。可是今日,当杨谨准时来到后花园的时候,却没见到杨敏的身影。 她等了约莫一刻钟,杨敏也未曾出现。 杨谨心中怪异的同时,也只得自己练了两趟逍遥掌,又将流云指的心法默习了一遍。 眼见日头西坠,她忖度着要不要去师父的房中问问是怎么回事。然而,一想到午后遇到柴麒时的情景,杨锦就退缩了,心里劝自己或许师父临时有事脱不开身吧?于是,她折回自己的房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去饭堂用晚饭了。 玄元派的饭堂是普通弟子用膳的地方,杨谨除了偶尔被杨敏唤去一同吃饭,大多数时候都在这里用三餐。 抛开其他不谈,至少玄元派里的吃食,杨谨还是满意的。有肉,有菜,滋味还不错,干粮管够,且每日还都不重样地做。这和别院里的豆腐白菜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同每餐一样,杨谨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对着面前的饭菜,默然无声地大嚼大咽起来。 晚膳时分,众弟子陆陆续续都来到饭堂。杨谨与他们素无交集,也不理会,自顾自吃着reads;。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后半句她自襁褓中就印证了,而这前半句她注定也逃不脱。 手里捧着饭碗,杨谨正往嘴里扒饭,间或夹一筷菜下饭。不经意中,眼光一瞟,她呆住了—— 菜盘里,她的筷子刚刚夹过的地方,躺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咋一瞅像是半根菜梗,可仔细一瞧,赫然是一条胖硕的菜青虫,已经死了,僵直身体躺在盘子中。 看到死虫子的一瞬,杨谨的心头划过一阵厌恶。想来没有谁乐意看到此种情景吧? 不过,她虽然素性喜洁,也是个从小吃苦长大的,不至于见着个死虫子就大呼小叫的。相反,她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后厨择菜的时候疏忽了?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杨谨于是小心地把那死虫子从菜叶中捏了出来,丢在一旁,躲过之前虫子趴过的地方,接续吃饭,边在心里提醒自己多注意些,别把死虫子吃进肚子里。 她此举倒是淡定,有人却大感失望了。 旁边桌上,方才还在挤眉弄眼等着看热闹的两名小弟子,眼见那条死虫子被丢开,杨谨又埋下脑袋吃饭了,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高个儿的突然跳起来,大声道:“你们快看!杨谨怕死虫子!” 他唯恐旁人听不到,扯开了嗓门叫着,饭堂内的小弟子都是会点儿功夫的,耳力自然都不错,听了这嗓子,所有的目光皆都聚向杨谨所在的角落。 杨谨扒饭的动作一滞,懵然抬头,才发现自己俨然成了靶子。 这表情,落在众人的眼中,堪称呆滞。 之前的高个儿小子更得了意,哈哈大笑道:“你们看他是不是缺心眼儿?死虫子吃进肚都不知道哈哈哈还瞅咱们呢!” 在场的小弟子,大多不过十几岁,正是容易生事的年纪,平素见多了杨谨寡言少语,这会儿有个挑头儿的,又没有长辈在场,自然多得是起哄的,登时哄笑做一团。 杨谨见此情景,已经涨红了小脸儿。她脑子不笨,已经看清楚那条死虫子必定是那个起刺儿的放在自己菜盘子中的。不过,意识到归意识到,她实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等场面。 换做旁人,比如幼时的宇文睿,或是景嘉悦,此刻怕是早一顿老拳打过去了,揍得那挑头儿的满地找牙c磕头赔罪才肯罢休。若是换做幼时的景砚,此刻必定与他们理论,结果会说得他们痛哭流涕痛改前非,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可惜,杨谨只能是杨谨,她既没有饱以老拳的胆量,更没有据理力争的自信与口才。她只能涨红了脸,愤愤地面对一众顽劣少年,有口说不出。 杨谨长得精致,半年来渐渐长开,五官更显俊美。她就这般讪红了脸,一双大眼水盈盈的,就算在场的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也不由得瞧得心中震动。 突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长成这样,还这么害羞,不会是个兔爷儿吧?” 说话的,正是和之前的高个儿小子同桌而坐的年龄稍大些的矮胖小子。 众小弟子闻言,又是一阵哄乱,有似懂非懂的,大多是不懂的。 “丁师兄,啥叫‘兔爷儿’?”高个儿小子笑嘻嘻地问。 “哈哈,张师弟,你问兔爷儿啊?”姓丁的故意挤挤眼儿,“就是给爷们儿找乐子的哈哈!” 说罢,两个人同时大笑,猥琐无比。 众人哄然,有听得懂的,有不大懂的reads;。不过,几乎所有人都对着杨谨指指点点起来,边小声嘀咕着。 忽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哎呦”一声痛哼—— “你敢打我!”那个姓丁的此刻捂着脑袋,一溜血线从他的指缝间淌下。他的脚下,是一只碎成片状的饭碗。 对面,杨谨的脸孔气得煞白,捏着拳头,胸膛明显起伏着,恨恨地瞪着他。 姓张的高个儿小子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尤其是看到姓丁的脑袋上流出的血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想到,素来不声不响c瞧起来极好欺负的杨谨,居然敢出手伤人。 旁的小弟子也看傻眼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还是姓张的第一个反应过来,嘶着嗓子高叫道:“姓杨的敢欺负同门,丁师兄的脑袋都被他开瓢儿了!他这是这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 他口不择言,众弟子听得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此时,姓丁的一手捂着脑袋,一手冲几个同门师弟招呼着:“师弟,这小子欺负咱家没人!还不揍他,替师兄出气!” 那几个小弟子见自己的师兄挂了花,初时呆住,待得反应过来,几个脑子发热的直冲着杨谨扑了过来,到底还有两个知道冷静的,偷偷溜走报信儿去了。 几个少年把杨谨围在了当中,饭堂里地方狭窄,拉不开架式,几个人连本门的功夫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扑上来扯胳膊的扯胳膊,拽腿的拽腿,甚至还有来拉杨谨头发的 简直同街头顽童打群架差不多,更有几个顽童蹭过来打太平拳的。 一时间,饭堂里米饭c干粮纷飞,菜汤c肉块乱溅,糟乱得一塌糊涂。 相较众少年,杨谨可就淡定得多。就算对方人再多,她也没乱了章法,闪转腾挪一步也没踏错。 要知道,她自幼得宇文睿的亲传,又得神秘面具男子的指点,后又由杨敏所教,喂招的皆是高手中的高手,加之她从小就在山中跑动,寻常野兽都斗不过她,更甭说几个初窥玄元派武功的懵懂少年了。 是以,乒乒乓乓地折腾了差不多一刻钟,饭堂里的家什被掀翻c打碎了无数,几个挑事儿的少年也被撂倒在地,杨谨站在圈子正中,却是分毫没被伤着。 她好歹顾及着这几个少年不是始作俑者,没痛下狠手,只是或点了他们的麻穴,或踢脱臼了他们的关节,并没伤了任何一个人的筋骨。 尘埃落定,杨谨傲然而立,不屑地扫过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的众少年,目光落在跳到远处还捂着脑袋的姓丁的小子身上。 姓丁的被她冷森森地一盯,身躯一抖,觉得淌出来的血都瞬间凝住了。 杨谨迈步,一步步地走向他。 “你c你想干c干什么”姓丁的抖声道,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撤身了。 “你方才说我像什么?”杨谨攥着拳头,冷声道。 “我我”姓丁的毫不怀疑自己接下来就会挨一顿胖揍。 可他太怕了,嘴皮子哆哆嗦嗦的总是不利索。 不等他说出什么来,突地眼前红影一闪,“啪”的一声,杨谨的身体已经飞了出去。 “杨谨!你好大的胆子!”孟月婵恶狠狠地怒视杨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杨谨!你能耐了啊!殴打同门,搅乱饭堂,你眼里还有规矩吗!”孟月婵气急败坏地怒指着杨谨,骂道。 杨谨痛苦地按着左肩头,面色煞白,咬着牙盯着她,额角有冷汗沁出。 此前,杨谨根本没有想到孟月婵会突然出现,更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向自己。 这一掌她挨得实实诚诚。 若当真拉开架势比划,以杨谨通学三家高深心法,未必就输给了身为玄元派大弟子的孟月婵,但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击,杨谨毫无悬念地中招了。她此刻只觉得左肩头被掌风伤到的地方,近乎断裂般的疼痛。 偏偏,孟月婵不仅出手伤了她,还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她。 “孟师姐!这小子欺人太甚了!不光打了几位师弟,你看,把丁师兄的脑袋都打出血了!这摆明了就是欺负我们玄元派无人!师姐,你可得给大家做主啊!”方才不知道躲到何处打太平拳的张姓高个儿弟子这时跳了出来,很懂得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 孟月婵闻言,目光愈发的凌厉迫人,怒指着杨谨:“姓杨的!你当我们玄元派好欺负吗!” “不是的!”杨谨忍着肩头的痛意,大声道,“是他们先欺侮我的!他们说” “胡说八道!”孟月婵突地打断杨谨,厉声道,“我玄元派弟子从来乖顺,师兄弟之间更是和睦,从来没出过这等事!定然是你!就是你!先挑衅众位师兄弟的!” “不是!”杨谨急切地为自己辩解着,“你问问在场的别人,他们看得清楚” “他们自然看得清楚!”孟月婵不许她多说,“他们都看清楚你当先发难欺负人,你难道还要挨个打翻他们不成?” “我”杨谨气结。 “还有你的功夫,”孟月婵不容她多说,“逍遥掌你是跟谁学的?还有玄元派的心法!哼!若我记得没错,师尊并没收你为徒吧?也没有哪位派中长老看中你吧?” 孟月婵的话音骤然冰冷:“姓杨的,你敢偷艺!” 杨谨的心脏猛然一缩。她虽年少,却也知道“偷艺”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须知各门各派都将本门绝学视作珍宝,若不得拜师入门就学了去,那样,往大了说,本门派中弟子皆有理由废掉此人的修为武功,甚至要了其性命。江湖中人,日日在刀口上过活,怎肯让绝艺落于旁人之手?偷艺,俨然便是偷命。 “我没偷艺!”杨谨慌忙道。 “没偷艺?”孟月婵阴恻恻地盯着她,“那你的玄元派武功是从哪儿学的?” “我”杨谨语结。 她总不能说她的武功是自幼跟挽月山庄的庄主学的吧? 那样的话,孟月婵必定会问:“挽月山庄庄主是谁?” 且不说杨谨自己都不知道挽月山庄庄主到底是谁,但就她从小在挽月山庄中的所闻所见,那般的不同寻常,万一真存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呢?万一万一挽月山庄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呢?甚至,万一挽月山庄是和官府c朝廷对抗的所在呢? 刚记事的时候起,红姨就一次次地叮嘱她,这一生都不要同官家打交道reads;。杨谨始终不知道其原因,如今联想起来,莫不是挽月山庄本身就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所在? 如果,她把挽月山庄的事告诉了孟月婵,再被周围这些看热闹的听了去,难保不牵扯出庄主和义母,岂不是将她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杨谨的脑中电光火石般转过这些念头,咬牙道:“总之我没偷艺!” “呵呵!”孟月婵冷冷一笑,“不是偷艺,那你的玄元派功夫,难道是天生就会的?” 旁边围观的小弟子闻言,俱都哄笑起来。 杨谨涨红了脸,对上孟月婵的眼睛,大声道:“我没偷艺!” 孟月婵鼻孔中嗤了一声,劈手扯住杨谨肩头的衣衫:“没空在这儿听你狡辩!走!去祖师祠堂里跪着去!等师父回来自然有话问你!” 杨谨肩头的伤处被她□□触,刺骨地疼,她的脸色又白了两分,极力挣扎道:“我没错!我不去跪!” 她自然知道“去祖师祠堂跪着”意味着什么。 “哼!这事儿可由不得你!”孟月婵不为所动,还是扯着她的衣料。 杨谨挣扎得愈发厉害。 孟月婵心念一动,虽知自己伤了这小子,但毕竟还顾忌着这小子一身的修为。她早就赶到了这里,悄悄打量杨谨同众弟子的打斗,实觉得杨谨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嗯,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的。有些她能看得懂,有些看不懂,而且,她隐隐觉得,有些招式心法杨谨自己似乎也用得不是很得法,尚未发挥出其巨大威力来。 基于此,孟月婵不敢大意,心生一计,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师娘那般看重你,众目睽睽的,你还嫌给她丢人丢得不够吗?” 杨谨闻言,果然身形一滞,只愤愤地瞪视着孟月婵,身体却随着她,被她扯着出了饭堂的大门。 祖师祠堂中。 孟月婵将杨谨细瘦的身体丢在地上,一指旁边的蒲团,厉声道:“跪在那儿!等师父回来,你再自己分辩去!” 杨谨不想再与她犯话,拉了拉被她扯扭的衣衫,真就跪在了那只蒲团上,上身却挺得极板直,不肯示弱半分。 孟月婵冷哼一声,暗道将来有你小子的苦头吃,这会儿且骄傲着吧! 她于是丢下杨谨,转身走了,还把祖师祠堂的大门落了锁。 耳畔传来“咣当”的关门声音,紧接着,是“咔嚓”“咔嚓”的锁门的声音,之后,周遭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杨谨的心也因此而安静下来。 她绷紧了身体,跪在蒲团上,回想着之前发生在饭堂里的一幕幕,心中的厌恶感顿生。 她自幼时起,便为胎毒所苦,随在药婆婆的身边也罢,在挽月山庄中也罢,疗病c学医c习武,这些都是需要下大功夫c承受许多艰辛才能坚持下来的事,所以,她从来是不怕吃苦的reads;。 然而,今日之事,却不是“吃苦”两个字就能够描述的。她深深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严重冒犯了—— 他们说她是什么“兔爷儿”,说她“偷艺”,说她“欺负人”这些,不亚于侮辱她的人格。 身体上的苦,生存的艰难,无论多苦多难,她都能咬咬牙挺过去;但是,事涉尊严,当她被侮辱c被冤枉的时候,哪怕此刻的生活再安逸c再无忧,她的心也无法容忍下去。 思及此,杨谨垂在腿侧的拳头,不由得捏紧了。 只是,左手刚刚用力,牵扯到肩膀的伤处,便钻心地疼了起来。 杨谨颓然地松开手掌,大口地呼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鼻腔中,有淡淡的檀香气息散发开来。那是祠堂中惯有的气味,是刚刚燃尽的香烛的气味。 她此时方想起打量周遭的环境来—— 她的眼前,半丈开外,是一溜宽宽长长的供案,最前面是香炉与插着牛油白烛的烛台;其后,是盛着净水与供果c鲜花的祭具;再往后,是十几块尺许高的玉石牌位,每一个牌位上都錾着墨色的一排字迹。 杨谨定睛看了看,发现这些竟是玄元派历代长老的牌位,神色不由得一凛。 这里,同外面那些懵懂少年所处的,似乎是两个世界。 杨谨盯着这十几块玉石牌位,心头划过莫名的感触。 她襁褓中失亲,受尽了奇毒的折磨,又学医多年,见多了生老病死。她以为自己这颗跳动了十几年的心,早就将那些生生死死的事看透了。然而,置身在这处祠堂中,看着这些牌位上的名字,遥想他们在世的时候,也曾武功卓绝,也曾叱咤江湖,也曾有过爱c恨c痴c嗔,而今却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不知魂魄飘散至了何处 杨谨小小的人儿,长叹一声,突觉得人生于世几十年,何得?何失?又所为何来? 她忆起曾多次听药婆婆在医病患之后,对她说过的话:“谨儿啊,多看看这些人,多体味体味,方能领会到更多的滋味生与死,是最能让人体会良多的。” 杨谨复又慨叹一声,微抬头再向上看去。 最上面,也是整座祖师祠堂最最尊贵处,供奉着三幅画像—— 正中者,是一位身着葛丝道袍c头戴脂玉道冠的中年道士,他面目清癯,仪容不凡,恍若仙人。 杨谨料想他即是玄元派的开派祖师。 左侧画像上是一位气度温婉c观之忘俗的青年女子,她身穿玉白道衣,手捻拂尘,嘴角尚挂着一抹和柔的笑意,看着就令人生出亲近之感。 杨谨听人说过玄元派的来历,猜想这位就是玄元派的第二代掌门。据说她是前朝某位武林大家的少主人,曾与本朝高祖皇帝为至交,数次救高祖皇帝于危难之中。也因此,玄元派据传与天家颇有渊源。 而最吸引杨谨目光,莫过于右侧的画中人。 青锋三尺剑,凛然不可冒犯。她衣着朴素,长身玉立,一瀑青丝只简单地用一根木钗挽起,束于头顶。而她的五官 杨谨怔然。 她怎么瞧这位画中人的面容怎么觉得熟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这位前辈 杨谨知道这不会是旁人,只会是玄元派的前任掌门,也就是现任掌门的师父。 据说这位前任掌门不止武学修为出神入化,自身境界更是通天,听闻已经驾鹤西游了。 往常说到“驾鹤西游”几个字,都是对先人故去的恭敬c隐晦的说法,可是放在这位的身上,却是真的成仙去了。 成仙究竟是怎样的境界,成仙之后又是怎样,杨谨想不出,她也不怎么感兴趣。令她感兴趣的,是这位前任掌门的容貌,怎么看着有点儿像自己呢? 杨谨不禁凝神细看了看那画中人,那画中人一双英气勃勃的眸子似乎也在看着她。眸子之上是饱满的额头,眸子之下是挺俊的鼻梁,以及隐含锋芒的薄唇。 杨谨一怔。她突然意识到,与其说这位前辈和自己像,倒不如说她和挽月山庄的庄主相像,尤其是那鼻梁和薄唇。 可是,她们两位怎么会长得像呢? 杨谨困惑一阵,猛然想起庄主曾对自己说过,玄元派的现任掌门是她的同门师姐,所以,这位前任掌门就是庄主的师父了?而且,她们之间还有亲缘的关系? 想到柴麒,杨谨又惊住了。她见过柴麒的次数很有限,加之每每相见,她不是畏敬就是恐慌,几乎没有机会看清楚这位掌门的面容。但仔细想来,似乎掌门的容貌和画中人还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饱满的额头,和挺俊的鼻梁,还有周身的气度。 自己,庄主,掌门,加上前任掌门,究竟为何会有相像之处?杨谨着实困惑了。 她如今已经长大了些,经历了这近一年的磨练,心智也成熟了许多。她不再似曾经那般懵懂,眼前的现实,令她没法不多想,而想了的结果,则直指她毫无概念的自己的身世。 人活一世,若是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晓得,是不是太过悲哀了些? 杨谨抿唇不语,心中探究的念头却更深切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偌大的玄元派也从喧腾噪杂声音中渐渐陷入了安静,各院各房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盏。 天已擦黑,杨谨眼睁睁看着透过祠堂窗隙投照在三幅画像上的落日余晖越来越窄,直到再也寻不到分毫踪影,整座祖师祠堂像被忘却在尘世之外的孤岛之上,被一重接一重的昏暗所包围。 月华初上,代替了白日里太阳的光辉,使得仍独跪在蒲团上的杨谨并不觉得孤寂,亦使得昏暗中的画像与玉石牌位重又回复了模样,像温和c慈祥的目光,俯视着跪在下方的细瘦身影。 相较于白日,杨谨竟觉得此时此刻,她距离那些英魂更近了些reads;。 她并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心境平和得很。唯一不适的,就是左肩头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因着跪得时间长了,腿部的麻木酸胀牵带着那里,痛意更加深了几分。 之前,杨谨曾经就着穴位,忍痛推拿了几下,疼痛得以缓解。而此时,她已经意识到,那里比她想象的伤得还要重。 祖师祠堂中,她没法扯开衣襟查看究竟,纵然没有旁人,那样做也太不恭敬了些。 杨谨自问并非玄元派弟子,不必遵循孟月婵的指示死守在这里。之前跪在这里,一则是不愿伤了师父杨敏的脸面,二则便于掌门找到自己,以供自己辩解清楚。 可是等了许久,掌门或者师父都没有出现,身为一个医者,她深知伤了筋骨若耽误了治疗会是怎样的后果,于是也不再在这里死板跪着,站起了身。她依稀记得去别院的路旁,生着一种治瘀伤的药草,药书提及时,说是颇具疗效。她打算去采摘些,先回房敷在伤口上疗伤。至于旁的,等见到师父或者掌门的时候再说。 祖师祠堂门外的锁自然阻不住杨谨,从窗户跳出来之后,杨谨便朝着别院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黑,众弟子都回到各自的房中去了,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她的行踪。杨谨自问心中无愧,就算是大日头底下,她也敢坦然面对任何人。 通往别院的小路寂静幽深,若不是有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射下来,当真就黑漆漆一片了。杨谨凭着记忆寻过去,间或能听到一两声不知什么鸟的奇怪叫声。 终于到了目的地,她蹲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总算找到了那种药草,又就着月光看了看形状,确认是要找的那种无疑,方放了心,起身,准备折回自己的房中用药。 突地,她的身形顿住,凝神侧耳听了听—— 寂寥的夜色中,远远的有争吵声传来,听那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杨谨几乎是下意识地三下两下便翻上了最近的一棵粗树上,轻轻地将几株刚摘下的药草揣入怀中,又小心翼翼地伏在树枝中间,静观下面的情景。 “敏敏!敏敏你又急什么!”紧随在后面的柴麒猛然抢上身,扯住了在前面疾走的杨敏的手臂。 “你放开我!”杨敏极力挣脱着。 柴麒不肯放手,当世两大高手便像两个不会武功的寻常女子一般撕扯,纠缠在了一处。 “敏敏!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终是柴麒猛然发力,将杨敏束缚在了自己的怀中。 “我闹?”杨敏咬着嘴唇,眸子中有晶莹闪烁。 柴麒的身子一僵,忍不住抬手,想抚摸她的面颊,却被杨敏生硬地避开了。 “你这样,不是闹,是什么?”柴麒目光幽深,声音却柔婉了许多。 杨敏别过脸去,不肯看她。 柴麒叹息道:“十年了,你还是这样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这般过吗?” 杨敏闻言,霍然转脸,冷笑道:“你也知道这样过了十年了?” 柴麒蹙眉。 杨敏颤声道:“十年了,你哪一年不去那里看她?你倒是说说!” 柴麒的眉头拧得更深,半晌方道:“你难道不是每年都去北方祭奠你的母亲?” 杨敏怒极而笑:“不错,我是每年祭日都去祭奠我母亲,可你呢?你每年千里奔赴昆仑山,又是为了谁?非要我说得清楚吗?” “她是我师父reads;!”柴麒急声道。 “你只当她是师父吗?”杨敏针锋相对道。 柴麒身躯一震,呼吸都重了几分:“所以,你就收了那小小丫头为徒,故意碍我的眼?故意恶心我?” 杨敏则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儿,森然道:“你也承认,你不止当她是师父了吧?” “你”柴麒气急,“这么多年了,我同你解释了多少次了?她是我师尊,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她老人家,这世间早没有了我的存在!你还要我解释多少次?” 杨敏冷笑,不语。 柴麒凝着她那张清丽秀美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有强烈的愤意涌上心头:“阿睿她们两口子稀里糊涂地收养了那小丫头倒也罢了,毕竟她们不是至亲。可你该清楚,我的亲弟弟是怎么死的!他又是为了什么而甘愿与那些人同归于尽的!” 她说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小丫头是个什么来历,你不是不清楚。我没找她的麻烦已经算是大度,可你让我日日看着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不是难为我c恶心我又是什么?” 杨敏的神情有了一两分和缓,沉声道:“我没想碍你的眼,更没想恶心你谨儿是个天分极高的孩子,我看重的是她的天资,至于旁的,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与她何干?” “正是因为是上一辈的恩怨,我才没找她的麻烦,”柴麒道,“但你不能强求我日日见到她,还得和颜悦色地对待她!” 杨敏霍然甩开柴麒,“十年了!柴麒,整整十年了,你还是这般!你只顾及你自己的感受,你从来不” 她说着,胸口一酸,夺路便走。 “敏敏!”柴麒慌了,不顾一切地拦腰在背后抱住了她,“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c怎么只顾及我自己了!” 杨敏凄然垂首,定在原地,半晌不动不言。 柴麒吓坏了:“你说话啊,敏敏!你别吓我” “错了”杨敏喃喃着。 “什么?”柴麒面露疑色。 “是我当初,错了本就不该答应你”杨敏说罢,不顾一切地挣开柴麒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跑开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柴麒扎着双手,木雕泥塑般怔立在原地,许久,方醒过神来,她木然地抬起手臂,凝着已经贴着肌肤滴落的泪水在手背上擦过的晶莹痕迹,痴然。 那是方才杨敏落下的泪。 然而,接下来,她像是突然醒过神来似的,厉声道:“什么人在树上?下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杨谨扭捏地蹭到她的面前,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你是”柴麒面沉似水,“是你?” 她之前被杨敏乱了分寸,两个人谁都没察觉到第三人的存在。此刻,已经认出来偷窥的是谁了。 然而,这个事实更令柴麒愤怒,冷森森笑道:“好啊!好啊!做这等苟且勾当,你倒是轻车熟路的很啊!真是家学渊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人生一世,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任你曾叱咤风云c富有天下,或是默默无闻c凡若草芥,终究都逃不脱一个“死”字。所分别者,无非是有的人活得长久一些,有的人活得短暂一些罢了。 杨谨才十二岁,她想不到几十年之后当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面对死亡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状。眼下,于她而言,最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问题,即“我从哪里来”。 她记事之后,听红姨说起过许多次,红姨说她的母亲原来曾在京师生活,生下她之后就因为体弱不堪,不幸故去了。红姨从来没对她提起过她的父亲是何人,更没提起过她的父亲在哪里,以至于杨谨长到了七八岁,看到村人家的孩子唤自家的壮年男子“爹”,她才知道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还有“父亲”这样的至亲存在。 杨谨很懂事,红姨不说,旁人不提,她便不问。但不问,不代表她不会想。比如,当她看到旁人家的小孩儿被父亲领着买饴糖吃c买竹哨玩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想象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模样。 再比如,长大了一些之后,她回想自幼所吃过的“胎毒”的苦头,再想想并没见过别的小孩儿也如她似的遭过这样的罪,她的心里就不由得生疑:为什么她自襁褓中就会身中奇毒?奇到非要经年待在药婆婆的身边,由她亲手医治,内服c外敷用了无数的药,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之后才得痊愈。 后来,她习武日勤,学医的功课也是一日重似一日,这使得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而今,她伏在树上不过一刻钟,所见所闻就足以颠覆她之前十余年的认知。 柴麒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之后,就循着杨敏跑开的方向追下去了。 杨谨杵在原地,许久都无法回过神来。 之前杨敏同柴麒的对话,在杨谨的面前,揭开了一重大幕,让她惊觉她是怎样的存在。 掌门说,她的亲弟弟之死于自己有关。别说掌门的亲弟弟了,就是掌门本尊,杨谨也不过才认识半年多点儿。所以,掌门的亲弟弟之死,必定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身世 杨谨细瘦的身躯一抖:在红姨的口中,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这世间最美丽c最善良c最温柔的女子,她绝不会做什么恶事。那么,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他他是不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坏人? 杨谨的心凉了半截。有一桩显而易见,却屡屡被她忽略的事,即,她从没见过亲生父亲,她和她的母亲是不是被抛弃的? 她的脑中猛然蹦出曾见过的村里男子打骂自己妻子,几个孩子在旁边吓得大哭的画面来。 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不是也是那种粗鲁c没见识,只知道对妻儿撒气,并且还在外面惹事伤人的人? 杨谨使劲儿晃了晃脑袋reads;。她绝不认可,自己的生父是那样的人。 秋风萧瑟,夜凉习习。 因为自幼习武,杨谨的体质一向不错。自从胎毒祛尽后,甭说是头疼脑热了,她都极少觉得冷。 可是这会儿,在这寂寥的秋夜中,她竟觉得身体阵阵发寒,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心。 她仍然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盘旋着的都是不久前杨敏和柴麒的对话。她想到了初见柴麒时对方的样子,以及半年多来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柴麒如何对待自己,此时细细想来,那分明就是发自内心的烦恶无疑。 有杀亲之仇,所以掌门她厌恶我,对吗? 还有,庄主和义母是不是都知道我的身世?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世,庄主每每不喜欢我? 杨谨想了许多。可是这种事,岂是单凭想就能想得清楚的? 她心中突生出一股冲动来,她想马上跑回到挽月山庄去,问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自己的亲生父母又是谁 几乎是迈出一步的同时,杨谨又生生忍住了—— 难道问了她们,她们就会以实情相告吗? 就算她们说了实情,那又如何?终究还是从第三人的口中听来的,自己莫说见过亲生父母了,就连他们曾经如何过活,都全然不知。 如果,生父真的是个坏人呢?庄主会知道一切吗?会告知一切吗? 十二岁的杨谨,孤立在幽寂的树林中,举头看看天上的明月,皎洁明亮,众星环绕着它。然而,反观自己,却是那样的孤独凄凉。 天大地大,她竟觉得无所归宿! 她不想再留在玄元派,一则徒遭人厌恶,二则自己的存在就已经让师父为难了,何必呢?而且,若说之前,她还存着等到掌门回来,为自己的无辜辩解一二的心思,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辩解半分,心里反倒生出了一股子自暴自弃的念头。 去京城! 杨谨对自己说。 去亲眼看看生母曾经生活的地方,寻到她曾经的轨迹,一定有机会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心意已决,她心里踏实了一点儿,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对未来的不可预知仍旧搅扰着她。毕竟,她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样的人生于她而言,终归太过残酷了些。 既然打算离开玄元派,杨谨便快步折回自己的房中,打算收拾好行李和银两,即刻便走。 靠近房门的时候,杨谨警觉地发现情形不对,放缓了脚步,也防备了起来。 果然,房门前立着一道人影—— 孟月婵! 杨谨蹙眉。 孟月婵自然也看到了她,劈头盖脸喝道:“好你个杨谨!不在祖师祠堂老实跪着,竟然敢跑出去闲逛!” 杨谨根本没心情搭理她,由着她吼去,迈步向前,想要绕过她进屋。 孟月婵却不允许她无视自己reads;。杨谨身形向右,她便挪过去;杨谨皱眉向左,她又挡住了去路。 杨谨怒意上涌:“闪开!” 孟月婵从没听她这样大声说话,一怔,紧接着便又挡住了她的路,厉声道:“谁允许你回屋休息的!师父还没回来呢!你竟敢偷懒啊!” 孟月婵惊呼一声,竟是杨谨冷不防将她的身体推到了一边。她一个趔趄,好歹稳住了身形,杨谨则已经跨步进门,自顾自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孟月婵更恼了,也紧随了进来,指着杨谨骂道:“姓杨的!你要做什么!想畏罪逃跑吗?师父和师娘还没回来呢!谁准你乱动派里的东西的!” “闭嘴!”杨谨停住手上的动作,吼道。 孟月婵被她的气势惊得又是一怔。 “我没犯错!”杨谨大声道,“而且,我收拾的,是我自己的东西!你管不着!” 她极快地拾掇好自己的包袱c银两,将包袱背在肩上,看都不再看孟月婵一眼,甩开大步就走。 孟月婵眼见情形不对,“砰”的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瞪眼道:“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离开玄元派!你松开我!” “离开?去哪儿?”孟月婵面露狐疑,却不肯松开杨谨半分。 “我去哪儿与你无关!”杨谨极力掰扯着孟月婵的手掌。两个人一时间僵持住了。 孟月婵被她几度抢白,何止面上挂不住?急道:“你当玄元派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偷了玄元派的艺,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我没偷艺!”杨谨涨红了脸,挣扎道,“你再不松手,我可不客气了!” 孟月婵气极:“就凭你?不客气?你敢!” 杨谨乍逢变故,正心乱如麻着,又被孟月婵缠烦不清,心里更是恼怒,觉得一股业火直撞脑门,突突突的越烧越旺。一时间,她忘了涵养,忘了畏惧,只想将胸口的一团烈火尽力吐出,烧遍孟月婵的全身,将她烧成灰烬。 孟月婵也随着柴麒习学了几年,天赋也是不错,并非全无见识。她已经觉察出来杨谨的异样了,攥着杨谨手腕的手掌仿佛攥着一团火,烫人得很。 孟月婵吃惊之余,眼睁睁瞧着杨谨的周身散发出了一股莫名的气息,将她细瘦的身体映成了金黄色,而那张漂亮的脸,此时则很有些狰狞,仿佛十分痛苦。 孟月婵看得心惊肉跳,竟觉得有些害怕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杨谨,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杨谨高扬的手刀直直砸在了孟月婵的小臂上。孟月婵惨叫一声,痛入心扉,小臂骨被手刀毫不留情地斩断。 孟月婵委顿在地,另一只手按着受伤的小臂,疼得直哆嗦,冷汗顺着额角涔涔而下。 杨谨终于得了自由。 她晃了晃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拧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孟月婵痛苦的样子。 犹豫了一瞬,杨谨终究从包袱中掏出一只小瓷瓶,丢到孟月婵的怀里:“伤药,内服的,一日一丸。” 说罢,她也不管孟月婵作何反应,甩开大步,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何况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孤身一人在外? 曾几何时,就算是从北方药婆婆的居所,一直到江南的挽月山庄,如此远的距离,杨谨也曾经每年跑他几个来回。然而,那时候她可不是孤身一人。有申全这个最伶俐不过的陪着c照顾着,又有挽月山庄的护卫保护,天大的难事也难不住她reads;。 可如今,她头一遭自己出门,又因着心急想要快些到达目的地,不免贪图赶路,错过了夜里打尖住宿的地方亦是常有的事。加之渐渐入冬,天气转寒,她饮食不应时,又过于劳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了。 结果,刚离开玄元派半月有余,她就染了风寒,病倒了。 万幸,她所住客栈的掌柜的可怜她年纪幼小,又孤身一人在外,一应饮食c用度格外照顾;杨谨自己也精通医道,她比谁都清楚,若是把身体糟蹋完了,什么寻亲的计划就都成空了。所以,她狠下心地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边调养身体,边思忖着下一步的打算。 如此一来,当初离开挽月山庄时候宇文睿为她准备的银两可就派上了用场。 若是节省些花,应该能撑到京城吧?杨谨思忖着。 其实,这也只是她个人的想法。京城那么远,岂是那么容易去的? 如此,拖拖挨挨的就到了春节。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 纵然此处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城,新春佳节也格外的热闹。旁的不说,单就彻夜响个不停的爆竹声,就足以让人感染到那热烈的气氛。 又长了一岁了! 杨谨孤身站在客栈的门口,听着远远近近不绝于耳的炮竹声,仰头看看只有星没有月的墨色天穹,胸口不由得涌上一股子酸涩来。 她犹记得过去的每一年除夕夜,都在挽月山庄中和义母还有庄主一起过。那个时候,整座山庄热热闹闹的,还有仆从不停地放炮仗c放焰火,她穿着簇新的衣衫,随着庄主拜祭,陪着义母和庄主守岁,还给她们二人拜年那是何等的热闹! 而如今 白乐天有诗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可她这个“天涯沦落人”,竟连一个相逢的同道都没有,岂不是更凄惨? 呆看了一会儿天,听了一会儿炮仗,杨谨更觉得胸口闷得慌了。 客栈掌柜的一家都回庄上团聚守岁去了,此时客栈里也没几个客人,柜台后面也只有一个在客栈中做工的老鳏夫守在那儿打盹。 杨谨胸中烦闷,她从口袋里掏出块银子,丢在了柜台上。 “来一坛酒!”她说道。 那守摊子的老鳏夫半梦半醒中突听得银子砸在柜台上的声,身体一震,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盯着面前的一小块银子,估摸着得有一两多,又抬头看看杨谨,赔笑道:“客官,一坛酒只要五十文,您这” “剩下的归你了!”杨谨豪气道。 那人闻言,更有精神头儿了,忙不迭从货柜上取了一坛二斤装的老酒,转向杨谨,笑纹更深:“客官,您是在这儿用,还是小人帮您拿到房间里去?” “不必了,我自己来!”杨谨接过酒坛,一手拎着,往楼上自己的房间折了回去,脑袋里想的,却是今夜一醉方休。 杨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不,应该说是什么时候醉过去的。 她见识过当初金二饮酒的豪气。提酒上楼的时候,脑中还在肖想着酒这东西是不是果然如古人所说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然而,现实情况是,金二很能喝,年龄不差多少的杨谨却不能喝,更不用说什么豪气不豪气的了reads;。金二能痛饮之后,还不耽误赶路骑马;杨谨则变成了醉猫,只剩下了酒气。 人比人,真是比不起。杨谨苦笑。 她从榻上坐起身来,脑袋像被活生生挨了一闷棍般的疼痛。痛苦地抱着脑袋,杨谨更觉得气闷了:哪里解忧了?明明更忧愁了,不是吗? 瞥一眼躺在地上的空荡荡的酒坛子,杨谨都纳闷自己是怎么喝下那二斤老酒的。 她勉强撑起身体,盘膝坐在榻上,默运经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方觉得好了些。 翻身下榻,推开窗子,登时,一股沁凉c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点点雪片。原来,竟是下了一场大雪,县城里所有的街道房屋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了。 瑞雪兆丰年啊! 杨谨被这场好雪所感染,似乎心境也疏阔明朗了许多。 她后来才知道,她这一醉,足足睡了一天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正午时分了。 杨谨暗暗吃惊的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即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了,等雪化了,路面不那么泥泞的时候,就该继续赶路了。 春日,来得毫无征兆,仿佛只一夜之间,便暖阳融雪春暖花开了。 杨谨再次收拾好随身的包袱,在柜上结清了住店钱。 临走前,她扫了一眼货柜上的几溜酒坛子,心念一动,又让客栈伙计给打了半斤老酒,装在一只小巧的酒壶里,系在腰间。 客栈伙计已经与她相处了一些时日,很喜欢她的性子,更乐意看她那张越来越俊美的脸,分别在即,便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杨兄弟,你还要去京城啊?” “嗯。”杨谨点点头。 “京城可远着咧!你没个马匹驴子做脚力,又不肯雇辆马车,光凭两只脚,啥时候能走到啊?”小伙计不无担心。 “总会走到的!”杨谨道。 “要我说,你还是雇辆车吧!多给些银子,总会有人乐意去的。” “再说吧!”杨谨笑道。 小伙计知道她人虽小,脾气倒倔,只得叹了口气,道:“那你可一切小心些,这一路上,不光有野兽,我听说还有占山为王的歹人呢!” 说着,又犯愁地瞧着杨谨的俊脸。 “嗯,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好意了!”杨谨道。 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什么野兽啊歹人的,难道姑娘我怕吗? 再次上路,杨谨比之前多了许多经验。她不再贪多行路,而是时时掂对着时辰,不再错过落脚的地方。就是实在没法子,赶不上客栈或是有人家的地方,她也认真寻了安全的所在,露宿在外也时时警惕着周遭是否有危险。 如此一路下来,她凭着自身不俗的功夫,打死了一只老虎头黑熊,以及五只豺和十几条毒蛇。旁的不说,倒是替所经过地方的百姓除了害。 当然,各种小兽,比如兔子c山鸡什么的,也有不少落入她的手中,祭了五脏庙。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各种野兽她是没少遇见,“占山为王”的歹人自然也少不了—— 这日,向日晴好,春风拂面,杨谨早上刚狼吞虎咽了一只烤野兔,正忖度等到了下一个客栈的时候,向店家要点儿芝麻和盐,撒在烤熟的野味上定然更香reads;。 她脑中盘旋着这个念头,不觉口齿间都溢满了香味,冷不防抬头,发现面前一丈开外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里是野外,离官道还挺远的,见到个大活人已经够意外的了,何况这个大活人此刻还直勾勾地盯着她背上的包袱? 杨谨定了定神,细打量对方,发现对方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瞧着就价值不菲的绯红色衣裙,细眉凤目,肌肤细腻白皙,很有些小美人坯子的意思,手里还拎着一根缠着金丝的华丽丽的马鞭子。 杨谨蹙眉。自从见识了孟月婵的嘴脸,她对于穿红衣服的女子向来没有好感。而眼前的这位,突兀地杵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杨谨不喜惹是生非,她多得是路要赶呢!于是,她干脆兜了半个圈子,绕过了那个古怪的小姑娘,自顾自朝前走。 可不等她走出两步去,就听身后一声娇叱:“喂!你哪儿去?” 杨谨听到那脆生生的嗓音,顿住了脚步。这荒山野岭的,这姑娘口中的“你”,大概也只能是自己了。 她扭回身,戒备地看着那姑娘。那姑娘早就拧身对上了她。 两个人竟然相对无言。 还是那姑娘先沉不住气,怒道:“你是哑巴吗?” 杨谨觉得这姑娘有点儿不讲理。她不久前刚吃过不讲理的女子的亏,心里便有些气闷,沉声道:“你有事?” 那姑娘被她的“迟钝”气歪了鼻子,愤愤道:“你看我这样,像是没事儿的吗?” 杨谨越发觉得诡异起来,抿唇问道:“那你有什么事?” 那姑娘快被她气疯了,大声道:“我在劫道!不我在劫富济贫!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杨谨:“” 这可能是世间最尴尬的劫道经历了吧? 那姑娘见她还傻子似的戳在原地,皱着眉头,既不害怕也不言语,顿觉尊严被辱,一张白嫩小脸儿涨得通红,横眉立目道:“姑奶奶劫你的道呢!你是傻的吗?” 说着,尤嫌不足,扬手挥鞭,抽向了杨谨的脸。 那马鞭子并不长,却因为装饰华丽,又掺着金丝而比寻常马鞭沉了许多。就这样朝着杨谨的脸挥了过来,若真抽中了她,只怕不仅会伤了她,更会留下好大的疤。 然而,那鞭子的痕迹落在杨谨的眼中,清清楚楚。只见她一探手,就已经将鞭头握在了掌心中。 那姑娘大惊失色。她原本打算着一鞭子抽翻这个古怪小子,抢了他的包裹和钱袋子,今晚就能寻个安稳地方吃顿饱饭c睡个好觉了。谁承想,“这小子”的功夫远超过她,竟能徒手抓住用力挥出去的鞭子。一时间,她浑然忘了该如何反应。 杨谨却是毫不含糊的,将鞭头往怀里一带,又用力一抻,连带着那姑娘一起带飞起来,直直飞出去,滚落在丈余外的地上。 初春雪融,地上的灰土和融化的雪水混在一处,成了黑乎乎的泥巴。登时,那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黑泥,漂亮的脸蛋儿也没幸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杨谨并没想出手伤这个小姑娘,只不过是看她行事太过跋扈,动辄挥鞭子抽人,才小小地惩戒她一番。否则的话,这姑娘就不只是滚在泥地里沾了一身的泥水,同时擦破头脸这么简单了reads;。 可是,对于这么一个被宠惯了的c又很漂亮的小姑娘来说,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放在她的口中,就是“你可以打我,但不可以打我的脸,更不可以弄脏我漂亮的衣衫”。杨谨的所作所为,无疑在最大程度上冒犯了她。 杨谨将她丢在泥地里之后,又把那根漂亮的马鞭甩到她的旁边,冷声道:“你这是遇到我了,若是遇到个不会武功的,还不伤了人家的性命?给你个教训!” 说罢,杨谨甩开步子就走。她没工夫和这种跋扈无礼的人多废话。 她刚迈出步子去,突觉脑后生风。杨谨一凛,来不及回头,急向旁侧闪去。 等到她稳住身形,发现那姑娘正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她,脸上有几处破皮,身上的衣衫也颇狼狈。 一击偷袭未中,这更令小姑娘十分气恼。 杨谨戒备地看着她,道:“你打不过我的,别费工夫了!” 说罢,又要走。 “你不许走!”小姑娘大声喝道。 杨谨犯愁地看着她。因着对方同样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她的心中骤然生出同命相怜的感触,面上划过不忍。 “你怎知我打不过你?”小姑娘不甘心道。 “你方才一出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了。”杨谨如实相告。 小姑娘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大觉挫败。 杨谨看了看她花了的一张脸,缓声道:“你别在这儿劫道了,太伤天害理。何况,要是遇到武功比你强的,伤了你的性命,或是遇到官府中人抓了你去,你家人岂不担心难过?” 那小姑娘听了这话,原本气势汹汹的脸上立时现出落寞的神色来,继而气恼道:“我没有家人!不需要他们难过!” 这话说得就极其矛盾了。 杨谨不傻,已经看明白这姑娘八成是和家里人闹了别扭的。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喂!你敢不敢留下名号?”小姑娘在杨谨的身后喊。 可杨谨回头,她对上杨谨的目光的时候,突然嘴皮子就不听使唤了:“你你是哪门哪派的?我c我让我爹去找你找你算账!” 杨谨平静地看着她,道:“我无门无派,名字也不值一提。” “哼!你怕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架不住激将法,杨谨眉峰一挑,不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姓杨,杨谨。” “杨谨”小姑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下巴一扬,道:“我记住了!你最好小心些!” 杨谨才不怕她,反唇相讥道:“该小心的是你吧?当心劫道再被人揍!” 小姑娘登时被噎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杨谨拔腿就走,料想这荒山野岭的又要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心头一慌,喊道:“喂!杨c杨谨!” “你又要如何?”杨谨不耐烦了。 小姑娘被她漂亮的眼睛一盯,顿觉不自在起来,磕磕绊绊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杨谨目视她,也不言语reads;。 小姑娘被看得更窘迫了,故意高扬着声音,借以壮声势—— “这荒山野岭的,丢下我一个弱女子,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男子汉啊!” 杨谨闻言,挑眉,心道我还真就不是男子汉,可你也不是弱女子啊! 不过,这里的确是荒山野岭不假。 见她犹豫了,小姑娘慌忙又道:“你c你可不能丢下我!这于江湖道义不合!而且我” 杨谨眼露探究之意,小姑娘索性心一横,急急道:“而且我的马和钱袋子都被坏人偷了,我我肚子饿” “所以,你就跑来劫道?” “嗯”小姑娘羞愧地垂下脑袋,下一瞬却又扬起头高声道,“不然怎么办?大活人难道还要被尿憋死?” 杨谨嘴角抽了抽,再打量她一番,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小姑娘初时一愣,接着便又涨红了脸:“我骗你作什么!哼!不信算了!” 她大小姐脾气上来,只觉得不被信任很伤自尊,一甩手,赌气朝前面快步走去。 “诶!你”杨谨无奈地追了上去,心里暗骂自己多事,却又做不到不闻不问。 “喂!我说,还要等多久啊?”小姑娘蹲在杨谨的身边,记不清是第几次问了。 “嘘!小声点儿!”杨谨压低声音,皱眉道。 小姑娘忙噤声,盯着杨谨的侧颜,目光从额头滑到下巴,又转回到杨谨高挺的鼻梁上,小小声道:“你都不问问我叫什么吗?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杨谨扭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只好道:“你叫什么?” 问得这么勉强 小姑娘撇了撇嘴,道:“我叫霓裳。你可以叫我羽儿,是我的小名儿。” “霓裳羽衣吗?”杨谨随口道。 “嘻嘻!看你粗拉拉的,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啊!”羽儿笑嘻嘻道。 杨谨闻言,不禁蹙眉。她很有身为女子的自觉,嫌弃道:“谁说我粗拉拉的?” 羽儿嘟嘴道:“对女孩子那般粗鲁,还不是粗拉拉的?” 她自幼娇养,从小到大见多了斯斯文文的男子。因着她的身份,就算是江湖上的粗豪汉子,见到她也都打叠起礼貌和客气来。似杨谨这般对待她的,还真是头一份儿,自然让她觉得新鲜又刺激。 杨谨可不买她的账,她现在脑子里装的都是怎样填饱快要饿瘪的肚子。偏偏旁边还多了一张嘴,就算猎物到手也得分出去一半,这让她多少觉得有些气闷。 “小声些吧!”杨谨打断了羽儿的话,“把山鸡吓跑了,看你今晚吃什么!” 羽儿吃了个瘪,原本她还担心杨谨猜到她的来历,瞒下自己的姓氏没说,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打听的兴趣,这让羽儿大感挫败。 她继续盯着杨谨的侧脸看,只觉得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俊,越看越俊,自己脸上的伤都忘了个干干净净reads;。 杨谨全副心思都在等待山鸡出现上,哪里会注意到身旁这人在盯着自己瞧个不停? “你怎么知道山鸡会在这儿出现啊?”瞧得久了,羽儿忍不住又开口,“你以前打过啊?” “嗯,打过。”杨谨心不在焉地回答。 “烤山鸡好吃吗?我都没吃过”羽儿冲着杨谨的侧颜眨巴眨巴眼睛。可惜,人家根本就没注意到她。 “还成。”杨谨随口敷衍道,心里面却着实觉得这姑娘太聒噪了些。 要不是被她“劫道”,耽误了行程,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打野味充饥。 守了足有两刻钟的光景,终于从一棵粗树后转出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来,红蓝相间的脑袋警觉地左抖右抖瞧来瞧去。 羽儿瞪大了眼睛,盯着山鸡那漂亮的羽毛,觉得杨谨这人简直神了。 杨谨则早扣了一枚石子在手,屏息凝神,相准了,猛然发力,那枚石子破空而出,山鸡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直接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你”羽儿大张着嘴,“你这手暗器功夫真俊啊!” 夸赞的话自然谁都乐意听,杨谨笑了笑,站起了身。 只这抹笑,便晃花了羽儿的眼。因为她发现笑着的杨谨,更好看。 天色向晚,春寒料峭,凉风乍起,吹过燃烧着的篝火,火苗借着风势,呼呼作响,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烤山鸡的扑鼻香味。 羽儿蜷身坐在篝火前,看着杨谨有条不紊地把几根带着枯叶的残败树枝抱过来,一一铺在自己的身旁。 “你就睡在这儿。”杨谨道。 “这儿?”羽儿嫌弃地瞟一眼那张无比简陋的“床”,开始怀念起自己家中舒适的床榻来了。 杨谨看看她,淡道:“出门在外,将就些吧。” 这道理羽儿也懂,不过,懂和做到底是两回事。 “那你呢?你睡哪儿?”她撇过头,不忍再看那张“床”。 “我就在这儿。”杨谨说着,盘膝坐下。 “你要这么坐一宿?”羽儿惊诧道。 “嗯,调息,练功。” 羽儿呆住:“难怪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武功修为这么高。” 她咬着嘴唇,半晌方道:“我要是像你这么用功,我爹不知该会有多开心” 杨谨没做声,转身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件旧衣,递给她:“夜里凉,披着这个睡,能强些。” 抱着尤带着杨谨气息的旧衣,羽儿站在自己的“床”前,隔着篝火火苗氤氲的温暖的空气,凝着盘膝闭目的杨谨,心里面百感交集。 心里的话颠来倒去折腾了好几个来回,她到底还是开口道:“你你能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吗?” 杨谨缓缓睁开眼睛,面露疑色。 羽儿被她瞧得心颤,瞥开眼去,嗫嚅着:“荒山野岭的,我怕c怕有虫子有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虫子?蛇?害怕? 杨谨表情古怪地望着羽儿。 这是一个习武之人该说的话吗?话说白日里是谁挥鞭子挥得那么起劲儿的?还劫道!还劫富济贫!那会儿我怎么没见你害怕啊? 见杨谨是盯着自己看,一言不发,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羽儿就有点儿急了,她也顾不得旁的了,抢到杨谨的面前,拉着杨谨坐回了被自己嫌弃的那张“床”上。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犹犹豫豫的像什么男子汉大夫丈!”羽儿抱怨道。 然而下一瞬,她突的意识到对方是个男子,自己竟然就这么拉扯着“这个男子”的手,还生拉硬拽到了自己的“床”上羽儿的面庞上顿时熏染了一层红霞。 大周建国后自高祖皇帝之后,民风日渐开化,莫说是少年男女独处了,如今就是庙堂之上男臣与女臣同朝为官都不稀奇,但男女毕竟有别,这个道理羽儿还是知道的。 可越是这样,羽儿越不想就此撒开杨谨的手,她觉得那样无异于心里有鬼,她自问心底坦坦荡荡的,还需要避嫌吗? 相较之下,杨谨反倒比她淡定得多,因为她始终存着身为女子的自觉,大家都是女孩子,扯扯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妥。所以,她觉得羽儿的神情挺奇怪的,更纳闷她怕个什么。 羽儿握着杨谨的手,两个人一起坐在那张枯树枝搭成的“床”上。 杨谨的手温温润润的,指根与手掌的交接处有几处微硬的突起,那是几个月的提水基本功留下的印记。羽儿的手掌触到那薄茧,并不觉得硌手,反觉得心里很踏实,心头有异样的温热划过。 “你苦练过射箭?”羽儿问道。 杨谨微诧于她的眼光老到,摇头道:“没有。” “那这茧子” “提水磨的。”杨谨如实道。 这回换做羽儿诧异了,她再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杨谨一番,眼中流露出怜惜的目光:“这得多沉的水桶啊!想不到你竟吃过这么多的苦” 她第一反应是联想到了自家做工的下人每日担水忙碌的辛苦,再看杨谨小小年纪还要那么辛苦劳累,登时心里涌上疼惜来。 杨谨却不知道她心里的这许多想法,看她的神情愈发的古怪起来,又听她说道:“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因为我,你这会儿怕是能寻到个市镇,哪怕是村落落脚,暖屋热灶的,也不至于像这般露宿在野外。” 哟!大小姐知道说对不起了? 杨谨挑眉,颇感意外。 “你不用太自责,我也不是第一次露宿野外,不会冻着饿着的。”既然对方示好,杨谨自然也放下姿态来。 “那倒是”羽儿点点头。看杨谨烤山鸡c燃篝火的架势,就知道她精于此道。 “我还不知道你要去哪儿呢!看你风尘仆仆的,定是赶了很远的路吧?”羽儿又问道。 此时的杨谨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懵懂少年,虽然她同羽儿一起吃了整只的烤山鸡,又一起烤了篝火,还即将一起在野外度过一个夜晚,但在她的眼中,羽儿终究是个不知道来路的陌生人,她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底细相告知reads;。 “你又要去那儿?”她反问羽儿道。 羽儿一怔,继而了然,哼道:“有什么好隐藏的?还怕别人知道?” 她又朝杨谨挑衅地扬了扬下巴:“我告诉你我要去哪儿,你就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如何?” 杨谨不喜欢这种张扬的风格,皱眉道:“你不必告诉我。” 言下之意,对她的来历根本不感兴趣。 羽儿被噎了个实诚,气闷之余更感挫败。交手吧,不是人家的对手;耍蛮横吧,还得指着人家吃喝呢。似乎从遇见杨谨的那一刻起,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处着力感,以及某种莫名的c说不清楚的依赖感,就在她的心中矛盾着竞相出现。 她从记事起就被周围的人捧着哄着,还从没遇到这样的状况,就是前日丢了心爱的坐骑又被偷了钱袋子的时候,她都没这样挫败过。 杨谨不善言辞,性子也倔强,但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若羽儿还对她蛮横不讲理,她尚能绷着脸与之对峙,可一旦羽儿不言不语鼓着腮帮生起闷气的时候,杨谨又忍不住自责起来。 她不知该怎么缓和眼下的气氛,想了半天,方道:“夜深了,你睡吧。” 说罢,便站起身,想回到之前盘膝打坐的地方。 突听得身后愤愤然的一声抱怨:“你和我生分!不拿我当朋友!” 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好吗?充其量只能算是巧遇的同路人。杨谨心道。 羽儿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气哼哼地跳起身,又扯着杨谨的胳膊紧走了几步。 杨谨不知她又要折腾出什么花样来,由着她了。 只见羽儿拉着杨谨到了一片空地上,自己当先向北双膝跪下,又拉着杨谨也让她学着自己的样子跪下。 杨谨诧异:“你干什么?” “跟你结拜!”羽儿大声道,“你我结拜为异姓兄妹或者姐弟,以后就是过命的好朋友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生分!羽儿心里默默哼着。 杨谨闻言,嘴角抽了抽:“异姓是随便说结就结的吗!” “当然不是随便的!”羽儿高声道,“我看你不错,同你很是投契,就和你结拜了,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杨谨在心里急声答道,是你投契我,又不是我投契你! “你快起来别胡闹了!”杨谨拉扯着羽儿的手臂。 “不!”羽儿拒绝,“你瞧不起我!” 杨谨语结,心说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你若愿意跪,就自己跪着,天气凉,寒气入骨,落下了病根儿,可别怨旁人!”杨谨板着面孔道。 “哼!你说凉就凉了?我才不凉!” “自然是我说凉就凉,我是郎中,当然懂得。” “你怎么又是郎中了?”羽儿面露狐疑,仰脸盯着她瞧,“看着不像啊reads;!” 杨谨迎向她的目光,朗声道:“之前给你敷脸上伤的药膏就是我自己配的外伤药。敷上就管用吧?说明我医术不错。我可不是吓唬你,女子若是少时受了寒气,等长大了就有得罪受了!到时候,你夫家嫌弃你,你可没处哭去!” 夫家? 羽儿一呆,方反应过来杨谨说的是什么意思。 杨谨原是想寻个法子让她站起来,灵机一动,突地想起随着药婆婆给村人治病的时候,有妇人得了宫寒之证,以致不能生养,被夫家百般嫌弃,生活苦不堪言,遂拿这个来吓唬羽儿。 可这话入了羽儿的耳朵,就是另一番意味了。饶是她性子泼辣,终究是个女孩儿家,听个男子侃侃而谈这种话题,面上如何挂得住? “你胡说什么呢!”羽儿涨红了脸,跳起身,再也不肯在凉地上跪着了。 杨谨见目的达到,不禁暗笑。 羽儿的扭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又缠上了杨谨。 “你功夫这么俊,还精通医术,你到底多大啊?明明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 “我十三。”杨谨答道。年龄嘛,倒是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我也十三!”羽儿眼睛一亮,“你什么时候的生日?” 就是凑巧同龄嘛,有什么好激动的?杨谨心里颇不以为然。 “七月初七。”她淡道。 羽儿闻言,更加兴奋了:“我也是七月初七的生日!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啊!” 杨谨也微微惊诧。不过,要说什么“天大的”缘分嘛,她觉得也不至于吧。 “既然你我这么有缘,那我们还客套什么?以后我就叫你阿谨,你叫我羽儿。就这么定了!”羽儿欢喜道。 阿谨 杨谨觉得牙酸得慌。从小到大,除了熟悉的长辈亲昵地唤她“谨儿”,还不曾有过同龄人亲切地称呼过她什么呢,这感觉怪怪的。可甭管她心里作何想法,人家大小姐已经替她决定了。 “同年同月同日生我爹若是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的!”羽儿说罢,眼神突的一黯,便不再做声了。 杨谨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也不好置喙,于是只默默地坐在她的身边。 良久,羽儿醒过神来,殷殷道:“你到底要去哪儿?告诉我好不好?” 杨谨被她拉着手,又听到这样可怜兮兮的声音,心里不由得软了,想了想才道:“我要去京城。” “京城?”羽儿一怔,“京城很远的!你去那儿做什么啊?” “我我要去寻我娘亲”杨谨道。她实不愿提及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羽儿怜惜地看着杨谨,“我最知道没娘的苦了我娘亲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故去了” 杨谨胸口一酸。 “我陪你去寻你娘亲吧!”羽儿忽道,“等寻到了她,我们就一起孝敬她老人家,一起浪迹天涯!” 杨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清晨。 红玉刚端着盆水从石寒居住的房中走出来,迎面就遇上了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 “红姑姑早!”青年男子笑吟吟地同她打招呼。 红玉微诧,极快地回过神来,欠身道:“侯爷早!” 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锦衣玉颜,气度亦是不凡,只是,从那通身的富贵气派之中,隐隐可见阴郁难测。至少,红玉是不喜欢那张笑意莫测的脸的。 打过招呼,红玉不想与他多言,闷着头继续往外走。 对方却阻住了她的去路,依旧是笑吟吟地道:“姑姑起身了?” “是。庄主已经起来了。”红玉如实道。 杨楚杰点点头,看了看红玉抱着的水盆里净面后的残水,不快道:“这样侍奉盥洗的活儿还需要红姑姑亲自做吗?这些下人,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reads;!” 他语带火气,红玉眼瞧着随在他身后的两名侍从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可见平素这主儿在他的府里是何等的霸道跋扈。 “侯爷抬举我了,”红玉淡笑道,“我也只是侍奉庄主的下人罢了。” 杨楚杰呵呵一笑,道:“红姑姑跟那些人可不一样。你是自小就在姑姑身边侍奉的老人,就是我和楚芸都是你看着长大的” “不敢当。”红玉不咸不淡地又欠了欠身。 杨楚杰犹自道:“何况,红姑姑你还替姑姑担着寒石山庄大半个家呢!我们杨氏一族都得仰仗你” “侯爷的话,我担不起,”红玉截下杨楚杰的话头,“我做寒石山庄的总管,是庄主的提拔和抬爱,有庄主才有红玉的今天,否则,红玉什么都不是!” 杨楚杰本存着些拉拢的心思,不想这位是个油盐不进的,只得讪讪地笑笑,话锋一转道:“我来给姑姑请安” “门外是楚杰吗?”门内传出石寒的声音。 杨楚杰神情一凛,朗声道:“姑姑,是我。我来给您请安来了。” “进来吧。” “是。”杨楚杰答应着,特意整了整衣衫,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可这模样放在阅人无数的红玉眼中,则显得格外的刻意与做作。 “姑姑昨夜可休息好了?”杨楚杰进入屋内,行过礼,关切地问道。 “还好。”石寒穿着半旧的衣衫,坐在那里,身后有侍女侍立着。可若细细看去,能见到她眼下有淡淡的疲色。 “姑姑的气色似乎不大好?”杨楚杰殷勤地倒了一杯水,恭恭敬敬地奉到石寒的手边。 “是不是府中的下人侍奉得不好?”杨楚杰又问道,“姑姑告诉侄儿,是哪一个不长眼的,侄儿这就去收拾他们!” 石寒蹙眉,抬眸盯着杨楚杰看了半晌,直看得杨楚杰脸上的表情不大自在了,方道:“你怎么还是这个性子?我还没如何呢,你就要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的!难道下人不是人吗?无缘无故地责罚,难道他们不会心中有怨,记恨在心?” 杨楚杰在府中跋扈惯了,闻言不以为然道:“下人就是下人,记恨?他们敢!” 石寒的眉头拧得更紧,忍不住又训教他道:“你在府中尚且如此,在外如何可想而知!你可知你这性子会无端树多少敌人?会给自己招来多少祸患?怪不得天子” 杨楚杰的眼底有阴郁划过,他已猜到石寒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强忍下不快,接口道:“呵呵,姑姑教训的是!侄儿的父皇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只剩下姑姑这么一位长辈,不听姑姑的教诲,又听谁的呢?” 石寒听得那一声“父皇”,顿觉心头一紧,刚想张口再说些什么,杨楚杰却抢在她的前头又道:“所以,侄儿这次过生日,才巴巴儿地请了姑姑您来嘿!这种小事本不该劳动姑姑大驾的,可凑巧姑姑您刚好在原州巡视店铺,侄儿想着,请姑姑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石寒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波动起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然道:“你有心了。” 杨楚杰终于得着这么一句算得上肯定的话,趁热打铁道:“侄儿想,姑姑此行疏散疏散心情,这很好reads;。若是再结交几位朋友,谈一谈心,听听各处的见闻,不是更好吗?” 石寒没做声,只是看着他。 杨楚杰扛不住自己姑姑仿佛能一下子看透自己心思的眼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又道:“侄儿府上,此刻就有一位大有来头的江湖朋友,他是见” “楚杰!”石寒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早与你说过,寒石山庄是做生意的,只结善缘,不涉江湖事!你更是官身,绝不能同江湖草莽搅在一处!” 她说着,又痛心道:“你还嫌天子忌惮你忌惮得不够吗!” 这一番话,将杨楚杰之前强压下去的火气霍地全勾了起来,他梗着脖子大声道:“天子?哼!她忌惮我?她又算什么?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片子,莫名其妙地做了周朝皇帝!我是大郑正统皇族!若我大郑尚在,就算二哥还活着,我也能封亲王!还用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当个憋屈破侯爷吗!” 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石寒越看越心惊:“你c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吗?” 她慌忙以目视身侧的侍女。那侍女也极伶俐,忙快步到门口,左右看看并无旁人,才走出去,在外面将房门掩好。显然是在门口守着,不许闲杂人等入内的了。 杨楚杰见此情景,不觉自己失言,还嫌石寒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冷笑道:“姑姑当年何等智勇?又是何等的威风?不知姑姑还记得自己曾经是大郑的长宁大长公主殿下吗?” 石寒的神情一阵恍惚,脸色愈发的苍白如纸。 长宁大长公主 那个叫做杨熙的女子 一切,恍若隔世。 杨楚杰打量着石寒的表情,突地单膝跪地,揖道:“姑姑!大郑昔日如何?现今又在哪里?姑姑难道不怀念故国吗?姑姑难道不怨恨周朝皇帝吗?姑姑难道不怨恨死去的宇文睿吗?姑姑对她那般情深意重,她却弃之如敝履,这样的人” 啪—— 杨楚杰的话,被一个实实诚诚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脸上,登时多了一个通红的掌印。 他被打懵了。 石寒的状况,并不比他好。她举在半空的手掌颤抖个不停,双目通红,死死地瞪视着杨楚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住口!” 杨楚杰懵了一瞬,继而不甘心地捂着脸道:“姑姑!侄儿知道,这番话您一时听不进去就算是为了杨氏全族着想,您也不能就此罢手了啊!见素山庄的贺庄主此刻就在我府上,他” “出去!”石寒抖手指着门的方向。 杨楚杰愤然立起身,看着急喘个不停的石寒,咬牙道:“姑姑如此怯懦,将来九泉之下,不怕没脸见杨氏列祖列宗吗?” 石寒身躯一震,突地想到了什么,她胸膛起伏着,缓缓对上杨楚杰的双眼,眸子中迸射出两道寒光。 瞬间,杨楚杰只觉得脊背发凉。 原州城中。某家酒楼。 “小二!把你们这儿最拿手的好菜都端上来!”羽儿一脚踏入酒楼,便大喇喇地喊了一嗓子,引来在座的众食客侧目。 她偷偷吐了吐舌头,再一想到自己身上此时穿着的是杨谨的半旧蓝衫,头上梳着的是男子发式,看起来应该是个少年郎,便又释然了reads;。 羽儿却想不到,杨谨做男子装扮,是从小时就开始的,举手投足间早就自然而然了,加之身形瘦削,谁也不会怀疑其身份。她可就不一样了,哪怕再刻意表现得大大咧咧,那股子娇俏的女儿气质却是无从躲藏的。 杨谨见众食客中已经有人脸上露出促狭的表情,登时涨红了脸,压低声音对羽儿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啊?” 羽儿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招呼小二快点儿上菜啊!嘻嘻,我都饿坏了!都两三天没吃到好吃的东西了” 杨谨脸色一凝。 羽儿自知失言,忙笑嘻嘻地抱了她的胳膊,赔笑道:“好阿谨,我是说没吃到厨房里做的饭菜,并不是说你烤的野味不好吃啊!” 杨谨被她抱着胳膊,尴尬得不知所措,只得绷紧了面孔,木然地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 呆子!羽儿窃笑。 “二位小客官,吃点儿什么?”店小二来招呼生意。 “什么叫小客官!”羽儿不满地瞪了店小二一眼,“你这么做生意,不怕得罪人吗?” 店小二可没想到这位怎么看怎么像女扮男装的嘴皮子这样厉害,忙讪笑道:“是小人不会说话,怠慢了您二位来点儿什么?” 羽儿这才面上挂了笑,伸手拉住杨谨的手,“好阿谨,你说咱们吃什么?” 杨谨嘴角抽抽,满嘴的牙齿都发酸,当着旁人的面,又不好就这么甩开她的手,淡道:“你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嘻嘻,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羽儿眉眼弯弯道。 店小二冷眼旁观,心里已经坐实这俩是偷跑出家门私奔的了。瞧那小姑娘的甜腻劲儿不过,这少年长得真俊,怪不得这姑娘这般主动呢! 可是,这个“甜腻”的小姑娘对上他的时候,可就一点儿都不甜腻了—— “看什么看?”羽儿瞪眼道,“没见过这么俊的人吗!” 她不喜欢店小二盯着杨谨看。 店小二缩了缩脖子,表示自己惹不起这位姑奶奶。 羽儿冷哼一声,对店小二道:“你们店里都有什么拿手的好菜?” 她说着,转向杨谨道:“阿谨,这顿算我请客,谢你之前给我烤的那些野味。” 你请客,还不是花我的银子?杨谨苦笑,恨不得捂着自己的钱口袋,赶紧落荒而逃。 店小二则热心地介绍起来:“您要问咱家店的招牌菜,那非我们原州的特色香肘和酥鱼段莫属” 羽儿的表情瞬间变作惊悚:“你c你说这这是哪儿?” “原州啊!”店小二不解道。 “这儿这儿是原州?”羽儿转向杨谨,惊大了嘴巴。 “嗯,”杨谨点头,“刚才进城的时候,城门上面刻着呢” “大事不好!我们快跑!”羽儿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杨谨拔腿就跑。 不料,冷不防,和几个人撞了个面对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大小姐!可算寻到你了!”为首的中年汉子面露惊喜,恨不得以手加额。 随在他身后的几名随从的脸上也都现出欣慰的神情来。 羽儿可没有他们这般好心情,她黑着脸,闷着头,扯着杨谨的胳膊,一路往外冲。 “我们快走!”她嘴上催促着。 “他们是你的家里人吧?”杨谨已然看出来了什么,不肯随着羽儿就这么遁了。 “哎呀!别搭理他们!” 见杨谨不肯动弹,羽儿急了:“他们他们都是坏人!抓我回去会打我的!” 之前几名男子闯进酒楼里,本就引起了众食客的注意,这会儿再有她这么一嗓子,更是引得众人侧目。她俨然成了个可怜巴巴的受害者。 为首的男子听她这话,脸都绿了:“大小姐!你c你说什么呢!我是你肖叔啊!你c你不认得了吗?” 因为小主人逃家,他家主人发了脾气,这位肖总管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前日他带着随从好不容易寻到了小主人被偷走的坐骑,这才算是寻到了一些线索,忙禀告了家主,他自己则带着从人在附近寻找。好不容易发现了小主人,怎能不惊喜交加? 可他家这位小主人,偏偏是个最骄纵的,越同她讲道理,她越是蛮缠。肖总管自知收拢不住,早丢了一个眼色给从人,有一名随从已经悄无声息地跑走了。 肖总管带着余人挡住了羽儿的去路,苦着脸道:“大小姐,你真不认得我了吗?” 他说着,上上下下打量着羽儿的衣衫,以及脸上已经结痂的伤痕,表情更苦涩了:“你看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还是跟我回家去吧!家主想念你的紧啊!都快要害病了!” 羽儿听到“家主”两个字,眼睛都瞪圆了:“你别诳我!我爹修为那么高,怎么会害病?” “那还不是挂念你挂念的?”肖总管犹自道。 他意在缠住羽儿,不令她走脱,只捡着些没要紧的话同她絮叨。 羽儿再迟钝,这会儿也醒过神来,更气了,拳头一扬道:“你闪开!再不闪开我可打你了!” 肖总管不为所动:“大小姐今儿就是打趴下我,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他说着,眼珠一转,道:“何况,你的朋友还在这儿看着呢!总不好影响了大小姐你的形象吧?” 他眼光老到,只几个照面就看出来自家小主人待眼前的这个俊俏少年不同寻常。看这少年目光清澈干净,不像是个歹人,八成是自家小主人倾心于人家,又死缠着人家。小姑娘动了情意,大多如此。 肖总管既然打定主意,便觑准了这个方向,只往小主人最在意的事上戳。 果然,羽儿生恐杨谨觉得自己是个粗鲁不知礼的,怕影响了自己的“形象”,只鼓着腮帮和肖总管争辩。纵然如此,门里门外也探过来不少好事儿的脑袋想一窥究竟。 “羽儿!你闹得够了!”突地,传来一声威仪十足的低喝。 羽儿僵住。 杨谨听到这一声,也不由得循声望去。 来者是一名三旬有余的中年男子,蓝色长衫,微髭,相貌斯文,五官与羽儿有分相像reads;。若非他那通身的不凡气度,俨然是一位中年文士的模样。 “爹”羽儿磕磕绊绊地开口。 “还认得我是你爹?”中年男子冷哼道。 羽儿嗫嚅地不敢做声。 “进去!”中年男子低喝,“站在这儿,不嫌丢人吗?” “爹我c我不回家!”羽儿终于鼓起勇气道。 “进去!”中年男子不为所动,而是拔高了声音,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一遭,羽儿没了抗争的勇气,求助地看向杨谨。 杨谨的目光始终落在中年男子的身上和脸上,羽儿求助的表情她根本就没注意到。 恰在此时,中年男子转向了她,探究道:“这位小友是?” 杨谨被他盯着,脊背不禁向上拔了拔。 羽儿生恐她爹为难杨谨,也顾不得自己的处境了,忙接口道:“爹,这是我新交的朋友,阿谨” “朋友?”中年男子眼神微凝,不豫道,“逃出家不足半月,就交下朋友了?” 意指羽儿的这个“朋友”交得有多不靠谱。 羽儿现在宁肯爹骂自己,也不肯他质疑自己在意的人,急着解释道:“爹您不知道,阿谨的武功修为可高呢!暗器功夫特别俊!烤的野味也好吃他还会弄篝火,还会垒树枝床!他可厉害呢!” 中年男子的脸登时冷若冰霜:“你们住” 他止住话头,迈步走进大门,登上台阶朝楼上的单间走去,扭头向羽儿道:“还不跟上来?” 门里门外围观的人太多,他总不能任由他那不着调的闺女说出和陌生男子在野外一起过夜的事儿来吧? 单间中,中年男子正襟端坐,身后侍立着肖总管。 羽儿怯怯懦懦地蹭上来。杨谨自不会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也随着跟了上来。 中年男子看着站在羽儿身后的杨谨,目光颇玩味。他转向自己的女儿,肃然道:“还傻站着做什么?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爹”羽儿拉长了声音,“我不想” “不想什么?”中年男子瞪眼,挑眉。 羽儿知道自己的爹平时虽然宠着自己,可一旦惹他生了气,发起脾气来不得了。一时间气势更弱了几分:“我c我不想回家” “为何?”中年男子面沉似水。 “我c我笨,学c学不来爹教的东西” 啪—— 中年男子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桌上,震得桌上的杯盘碗盏皆是一颤,羽儿的心脏也随之狠狠一颤。 “所以你就逃家?害得你爹我担惊受怕?害得全山庄上上下下人仰马翻?”中年男子横眉立目,“你还记得除夕夜里你在你娘亲的神位前说过什么吗!” 羽儿闻言,一滞,瞬间红了眼眶reads;。 “哼!笨?”中年男子犹自道,“那是你给自己懒找的借口!你是谁的女儿?你会笨?打你爹的脸吗?” “女儿c女儿不是那个意思”羽儿愧疚地垂头。 中年男子转向杨谨,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你的这位小友,同你年纪相仿吧?人家是什么修为?你又是什么修为?假以时日,你还有资格站在他的旁边与他同行吗?” 羽儿怔住,这一层她显然是没想到的。 她已对杨谨起了些朦朦胧胧的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思,极想和杨谨在一处,最好以后的每一日都与杨谨在一处。可是,若自己的武功一直这么稀松平常,而杨谨的修为显然还会有所进步,将来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被看入眼了? 一想到未来的某一日或许会被杨谨冷落c嫌弃,羽儿心里顿时酸涩难当。 若是能一直和阿谨在一处,总能看到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吃到他亲手烤制的美味野物,吃点儿苦练功又算得了什么? 想及此,羽儿下了极大的决心,鼓起勇气道:“爹,您教的心法,我学。但能不能等我陪阿谨去了京城寻到她娘亲之后再学?” 中年男子一怔,目光滑向阿谨,随即又转向自己的女儿,厉声道:“不许!你又给自己找借口!何况,京城路远,这位小友带着你,难道还要一路照顾你不成?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一点子矜持都不懂得?” 我哪里不矜持了?羽儿暗道。可她是不敢跟她爹犟嘴的,只得又腻声道:“那爹您派人跟着我们不就行了吗?又有人照顾,又不怕路上遇到危险您就答应了吧!” 中年男子终究是宠爱女儿,垂首看看女儿摇着自己的手讨好的模样,略一迟疑。 “前辈,”杨谨此时越步上前,抱拳作礼道,“既然您已经寻到令嫒,就请带她回去吧。晚辈的事,晚辈自己就可办好,不必烦劳前辈。” “阿谨!你说什么呢!京城那样远,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你别怕,我爹不是坏人,他也有些得力的手下,能保护我们周全的!而且,你还不知道你娘亲究竟住在京城什么地方呢,正需要人手帮忙寻找” 羽儿还想说什么,却被中年男子挥手打断,温声道:“小友打算去京城寻亲?这几日烦你照料小女,正该回报一二。” 杨谨摇头谢道:“前辈客气了。晚辈和令嫒也是偶遇。晚辈的事,自己可以办好。告辞了!” 说罢,杨谨又向羽儿道:“你快跟着令尊回家吧。江湖险恶,别在外面胡闹了!” 羽儿哪里想得到她这就要走了?登时急了,劈手扯住她的衣袖:“杨谨!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杨谨蹙眉,和言劝道:“你跟你爹爹回家是最好不过的了。流落江湖不是好玩的!你难道还想过吃了上顿没下顿c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露宿野外的窘迫生活吗?” “我”羽儿语结。 和杨谨在一处千好万好,可那些窘迫的生活也实在是不好受。 眼看杨谨就要离开,自己的爹又绝不肯放自己同其一起走走,羽儿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奈”。 她恋恋不舍地凝着杨谨的脸,越看越觉得心酸。 “等你寻到你娘亲,就来见素山庄寻我!”羽儿说着,抽出随身的绢帕,强塞到杨谨的手中,“你c你不许忘了我!不然不然我会生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杨谨站在酒楼一楼的大门外,背对着门,手里捏着羽儿强塞给她的绢帕,脑子里有点儿乱。 她倒不是混乱于又将一个人踏上去京城的路,而是,方才羽儿赠帕时候的神情让她心间烦乱。杨谨想到随在药婆婆身边的时候,偶见的村子里的少男少女相处的情景。虽然那时候她还小,但她记性向来不错,她记得那女子替男子细心擦去额上因劳作而沁上的汗水时的表情,还记得那男子傻呆呆地憨笑着,还记得他们后来成了亲 心头一紧,杨谨此刻方迟钝地意识到:难道羽儿竟对自己起了那样的心思? 她虽然自幼做男儿打扮,但骨子里极有身为女子的自觉,所以对于羽儿的种种怪异,她只当她跋扈骄纵,根本就没往旁的地方想reads;。然而,如今细细想来,一路上皆有迹可循,那些娇俏又霸道的行为,还有那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不是动了那种心思,又是什么? 可我是女儿身啊!杨谨默默扶额。 继而她想到:在羽儿的眼中,自己难道不是如假包换的男儿吗? 杨谨不禁思忖起若羽儿知道自己是个女儿身会是怎样惊掉下巴的模样,可下一瞬她的脑袋里突的毫无征兆地跳出在玄元派的林子中柴麒抱着杨敏的画面来。杨谨的俊脸一红。 所以,即便两个人都是女子,也是无妨的,对吗? 杨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暗骂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垂首看了看手中的绢帕,触感细腻柔滑,乳白色的锦缎一角似乎还绣着什么。杨谨不敢去细看那或许是羽儿名字,又或许是旁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她忙不迭将那帕子塞进了肩后的包裹里。 她惊然忆起羽儿此时身上穿着的那件半旧蓝衫还是自己的呢!第一反应就是想折回去讨回。因为那是景砚亲手缝制的,杨谨舍不得。 可转念一想,若这么折回去,只怕又会被她缠杂不清,想再脱身更难上加难了。 罢了!走吧! 杨谨不喜纠结不清,迈步便走。 她却不知,在她的头顶上,酒楼二楼的单间窗畔,一双美目自始至终不错眼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原州称得上大周重镇之一,城中人口众多,商埠林立,南北东西各色物品琳琅满目,做买做卖的极是兴隆。 杨谨也还是个半大孩子,难得到了一个大市镇,不免好奇心起,忍不住在城里面最热闹的市肆里逛了一圈。不过,她可没忘了正经事。随着游逛,把随身易带的吃食也备足了背在身上,以防以后路上再遇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形。 看看天光向午,杨谨琢磨着先寻家饭馆胡乱吃点儿什么填饱肚子,然后寻个住的地方,明日赶早启程。 相准街对过的一家面馆,杨谨刚迈开步子穿过街面,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处刚刚晃过去的骑马的人影。 好生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恍然大悟:那不是当初在龙临镇客栈中遇到过的那位侍卫大叔吗? 他骑着马,似随着一辆马车穿过去了。那马车里,莫不是那位患了心疾的什么庄主?戴着帷帽遮着面,瞧着身姿颇曼妙的那个 杨谨抿了抿嘴唇,觉得身为医者,自己的关注点很成问题。 也不知道那位庄主的病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她那位红衣的管事侍女是否将自己的话带到了。 若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子吃药,可不得了! 思及此,杨谨顾不得吃饭了,拔腿就往十字路口的方向跑,想要拦住马车一问究竟。 无奈,原州城太繁华了,街市里的摊贩c路人一个挨着一个。若是坐着车c骑着马的路过,行人远远看到了,还知道躲避着;可叹杨谨一个半大孩子,还没人家的个头高呢,谁又能给她事先让出一条通畅道路来? 是以,等杨谨追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哪里还有马车和骑马侍卫的踪影? 迷茫一瞬,杨谨咬着牙顺着大路撵了下去reads;。 马车中人是不知道远处看不到的地方,有个少女在没命地追赶的。 石寒疲惫地靠在马车的车厢壁上,阖着眸,面色苍白如纸。 红玉坐在她的旁边,目光始终胶着在她憔悴的面容上,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良久,原州城中的糟杂热闹皆被抛在了身后,周遭渐渐安静下来。只听纪恩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也是小心地探问着:“庄主,出城了您看?” 石寒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淡道:“回家吧。” 红玉心里一酸。 她恐石寒中气不足,忙又跟上一句,向车帘外道:“纪恩,庄主说,回山庄。” “好嘞!”纪恩答应一声。 那赶车的车夫也听得清清楚楚。一行人径往寒石山庄所在的方向赶去。 石寒说罢那有气无力的一句话,复又闭上了眼睛。 红玉生恐她这么强闭着眼睛更觉颠簸,想了想,还是打算寻个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看小侯爷还挺舍不得庄主您走呢!”红玉道。 石寒闻言,微不可闻地嗤了一声。 红玉见自家庄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才放心又道:“从这儿到咱们山庄,也得天的路程呢!庄主您也是受苦了!” 石寒睁眼,摇摇头,道:“这算不得什么,当年刚刚起步做生意的时候,日子比这苦多了。” 那时候您身子骨也结实啊!不似如今 红玉不忍心想下去了,面上不禁划过忧色。 石寒已经将她的神色收入眼中,一派了然,道:“天若夺之,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说得云淡风轻,红玉却几乎要潸然泪下:“您可别这么说!回了庄上,咱们延医问药,不信医不好您的身子您定能长命百岁!” 石寒虚弱轻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红玉咬着嘴唇,终于下了决心:“庄主,要不写封书信给安和郡主?她妙手仁心,当年又又有些交情” “不必!”石寒果断拒绝了红玉的提议,面无表情道,“你也不要多事!” 红玉眉头紧锁。她知道庄主性子倔强,说不许就是不许。可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啊!总不能因为因为当年事,就搭进去性命吧? 在红玉的心中,自家庄主之所以落下这个病根,其根源还是在宇文睿的身上。想庄主风华绝代,治得江山,通得文墨,哪里不好?怎么就不被待见呢? 红玉替自家庄主不值。 石寒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她静静地看了会儿红玉纠结的脸,道:“现在我的药方子是用得哪位郎中的?” 红玉微愣,如实道:“李则儒李郎中。他曾经是太医院的供奉,后丁忧在家” “换一个吧reads;。”石寒简短道。 红玉更奇怪了:“有什么不妥当吗?” 石寒目光微凝,道:“现在还不知。查查吧,定能查出问题。” 红玉一惊。记忆深处,仿佛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有某个人对她说过药方不妥当什么的,然而那人是谁,具体又是什么内容,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她抬眸,对上石寒探究的目光,肃然道:“庄主是不是觉得这个李则儒有问题?” 石寒冷冷道:“他有没有问题不知道,他背后那人,必定有问题!” “庄主是指”凭着两个人多年的默契,红玉立时猜想到了可能的人。 石寒笑得凄凉:“我没那么容易死,也不想这么快就死了。” 红玉心口猛跳两下:“所以,庄主才这么急着离开” “此事就止于你这里,悄悄地调查,不必声张,”石寒嘱道,“那个李则儒,你也好生安抚了他,别让他察觉出什么来。” 红玉点头应是。她知道,第二个“他”指的可不是那个被利用了的郎中。 “这回选郎中,奴婢必定细细地筛选,不令他钻了空子。”红玉又道。 石寒似是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中,而是道:“选出的那几个孩子,如今也不知习学得怎么样了?” 红玉知她所指,回道:“庄主放心,那几个孩子是您亲手自族中选出来的,资质是个顶个的好,学生意c学礼仪c读书习字诸般都学得很快!” “最重要的不是资质,是人品!”石寒叹道,“若是楚芸尚未嫁人,这份家业当可交付给她。” “二小姐纵是嫁人了,也还姓杨啊!如今不必前朝,富贵人家皆以妻媳干练c撑得起家业为荣” “你不知这其中的关节,”石寒道,“楚芸嫁的,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何冲位极人臣,封安国公,他的嫡长子将来必定是要袭爵的。楚芸又是长房长孙媳,她与何世子青梅竹马,情谊深重,你让她再与杨氏存着这样大的牵连,不是令她为难吗?”。 红玉叹息道:“庄主爱护晚辈,真是没的说了!最可恨小侯爷他怎么就” 石寒打断她的话头,道:“这场祸事,他迟早要作下的。趁着我还活着,尚能主事,只好尽力将杨氏一族将来的退路准备好,就算日后到了下面,也不至于无颜面对祖宗了!” “庄主c庄主您别这么说!奴婢听着听着心里瘆得慌”红玉双目通红。 石寒凄婉而笑:“别哭就算我真有那么一天,你也别难过,你替我照看我寒石山庄未来的承继人,就是对我的好了。” 她心绪起伏,骤然急咳起来。 红玉慌忙扶着她的肩膀,轻抚她后背,为她舒缓难受。 石寒一边咳着,一边用绢帕捂住嘴。她实不愿自己身子虚弱的状况被马车外的人听了去,她怕这个消息被歹人利用,动摇了寒石山庄的根基。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喘,红玉小心地将她安置在车厢壁靠好,自己则取下了她手中的绢帕,只看了一眼,整个身体登时凉了大半截—— 绢帕上,几朵鲜红的梅花,无比刺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杨谨一路紧追到了原州城的北城门口,眼前两条官道通往不同的方向,可无论哪一条道上,都没有分毫车辆c马匹的影子。 她顿觉挫败,也无心再返回去吃什么面住什么客栈了,遂翻出之前买的一张饼子,寻了个路旁的茶寮,就着茶水三口两口地吞下饼子,便琢磨起眼前的两条官道来了。 一左一右,哪一条都能够三两辆车马并行的,那伙人又走了哪一条呢? 她连石寒一行究竟来自哪里c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又何从得知他们走了哪条路? 连着灌下三大碗茶,杨谨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且放下了这个念头。 “小二哥!”她招呼茶博士。 “来嘞!公子您有什么吩咐?”茶博士颇为殷勤,盯着杨谨的脸,双目放光。 杨谨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她已经渐渐习惯每次陌生人见到自己这张脸的时候的表情了。 “敢问,从这儿去京城,怎么走?”杨谨问道。 “京城?”茶博士呆愣地重复了一句,“公子要去京城?” 见杨谨点头,茶博士挠头道:“咱们原州城离京城,可不近啊!” 他上下前后地打量着杨谨,似乎在确认这个漂亮得如画中童子的少年是孤身一人,且无马匹驴骡做脚力。 “我知道,”杨谨了然道,“你只告诉我,眼前这两条官道,哪一条是通往京城的就行。” 茶博士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两条宽敞大道,为难道:“不瞒公子说,这两条路没有一条是直通京城的” 杨谨脸上的表情一僵。 茶博士忙又道:“要非说通往京城的,右边这条,倒是奔着京城的方向去的。不过,中间隔着好几座大市镇呢!还有数不清的村落咳!其实我也没去过京城,就是听人这么说过” 那就成了! 杨谨既然打听明白了,也不再纠结啰嗦,眼下还是先去京城寻找母亲昔日的痕迹吧。 她付了茶钱,又特意多给了两文钱,谢了茶博士,甩步踏上了靠右边的大道。 一路晓行夜住,露宿荒郊野外c啃干饼子喝泉水的苦日子也没少过,好歹她从小吃惯了苦了,也不以这些为苦。 行了七八日,天近晌午,眼前渐渐现出一座村庄来。杨谨心头一喜,知道今天晚上能在室内睡个安稳觉了。 她越走越近,村口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一棵三四人合抱粗细的大槐树,难为它怎么长到这么大的。树干足有五六丈高,树冠蓬蓬隆隆仿若巨大的伞盖,罩住了树下的大片土地,也遮住了正午时分辣的阳光。 树下面,有一口直径六尺有余的石质大磨盘,从侧面锈蚀的痕迹上能看得出立在这里很多年了。 奇怪的是,树下以及磨盘周围,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这可与杨谨一路上见惯了的村头光景差得太多。按说,这个时辰,早起下地耕耘的村人也该收拾家伙各自吃午饭去了。而这样的地方,正该是老人或是闲汉扯扯家常,众孩童嬉闹玩耍的所在啊! 杨谨心中诧异着,脚下却不迟疑,迈步进了村子reads;。 只见家家关门闭户,村里村外半条人影都不见。 杨谨更觉得奇怪了:若是已被遗弃的村落,怎么门窗还能这么整齐?村里小路上也还算干净,没有被弃置的地方多见的老鼠洞或是野兽足印什么的。 她又往村子深处走了几步,周围依旧安静无人,只能隐约听到个个紧闭的户门内传出来的嗡嗡的说话声。 杨谨想了想,还是打算问个究竟,就在她准备敲响一户人家的大门的时候,突听得身后远处传来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奔跑声—— 那声音,不止是人的脚步声,还有狗叫声?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擦着她的后背,从她身后的小道上没命地跑了过去。 杨谨晃神的功夫,噼里啪啦乱糟糟的脚步声已经迫近,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骂骂咧咧—— “打死它!” “别让它跑了!” 一群少年呼啸着跑过去,手里面还拎着石块c棍棒c锹铲等不同的“武器”。 也不知是哪个少年扔出去的石块歪打正着打中了那只当先死命跑着的黑狗,或也是因着这地方太过狭窄,躲无可躲,那可怜的狗就被石块砸中了腿骨,它一个趔趄,“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众少年见状,大喜,蜂拥而上,棍棒齐飞,招呼在了那可怜的黑狗身上。 那狗则痛得汪汪乱叫,极力地躲闪,却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七八个人同时下手。 眼看着照这样下去,这只可怜的狗就要被众少年活活打死了,忽的,众少年同时觉得身体一麻,手上的家什怎么都握不住了,纷纷掉落在地。众少年则不约而同地捂着各自的痛处龇牙咧嘴。 杨谨闪身挡在那只可怜的黑狗前面,拧着眉头看着众少年。 “你们无缘无故地打它作什么?”她质问道。 众少年被杨谨的掌风扫中,还以为自己中了邪,不料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俊俏的如招财童子般的小后生,瞧起来似乎比己方年纪最小的还要小,登时面面相觑。 待得听到杨谨的质问,众少年方反应过来刚才伤着自己的就是这个小子,也顾不得生疑害怕了,俱恼怒道:“你是哪来的小子!多管闲事!找打吗?” 杨谨回头看了看委顿在地的那只可怜的狗,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好几道血口子,一条后腿无力地耷拉着,也是血肉模糊,似乎被打断了。它也在看向她,湿漉漉求助般的眼神让杨谨想到了曾经无助的自己。她心里一酸,又是一疼。 她转向众少年,怒道:“你们别管我是哪来的!我只问你们,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打它?” “小子!”众少年中,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像是头目的说话了,“这是村长的命令!你别管闲事!” “村长的命令?村长也没权力滥杀无辜!”杨谨驳斥道。 “哼!什么无辜!你懂个屁!”少年头目嗤道,“这条狗身上带着瘟疫呢!要是不打死了它,我们村里的人被传染上了,你负责啊!” 瘟疫? 杨谨一惊,拧头看向那只狗,疑惑道:“你们怎么知道它身上带着瘟疫?” 那少年头目早被磨尽了耐性,大声道:“没闲工夫跟你废话reads;!闪开!不然连你一起揍!” “你敢!”杨谨横眉,握拳。 众少年仗着人多,本不惧怕,可见她一派凛然的模样,再联想到之前身上莫名其妙的怪异麻痛,心里不由得添了几分忌惮。一时间,双方便僵持住了。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众少年的身后,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 众少年听到这声音,忙分开一条路来,个个面带敬重。 杨谨见对面出现了一名六旬左右的老者,山羊胡,粗布衣衫,但脊背拔得笔直,不似寻常村民。 “老朽是本村的村长。”老者说话的同时,上下打量了杨谨一番。 对方既然摆明了身份,杨谨亦不扭捏,抱了抱拳,直言道:“老丈,我是路过的,贵村滥杀无辜,我实在看不下眼儿去!” 她气愤于对方的残忍,言语便激烈了些。 那村长看了看杨谨,又看了看被她护在身后血葫芦般的黑狗,不恼不怒,呵笑道:“你既是路过的,不知道内情,怎么就说我们滥杀无辜了?” 杨谨抿唇。 只听村长续道:“这条黑狗是从西北方向跑来的,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叫做盘石县,是离我们最近的一座县城,也是眼下正闹瘟疫闹得厉害的地方!死了不知多少人了!这样的来路,你说,让我们如何能放过它?” “你们怎么就知道这黑狗来自那里?或许它是从旁的地方跑来的也未可知”杨谨道。 “你看看那狗颈上的项圈,上面錾着主人家的名号,就知道老朽所言不虚了。” 杨谨果真蹲下身,边替那只可怜的黑狗止血,边看了看它颈上的黄铜项圈,上面果然錾着“齐府”两个字。杨谨知道民间大户蓄养家犬的习惯,这就意味着这只黑狗的主人家姓齐,似乎还是个大户人家。 村长见她面容俊美干净,却不顾污渍替那黑狗包扎,目光凝了凝,声音也和缓了些:“齐家是盘石县中的大户,以采石为营生,远近闻名,连他家的看家犬都跑出来了,可想而知现下盘石县中是怎样的惨状” “老丈!”杨谨简单包扎了那只黑狗,站起身,向村长道,“我看这黑狗肌肉紧实,流出的血也是正常的颜色,眼睛c皮毛也没有异样,应该是没染上瘟疫的。” “小哥懂医?” “懂些,”杨谨点头道,“医道同理,人与兽也是同理。” 村长盯着她年轻的脸,道:“就算这条黑狗没染上瘟疫,既是从盘石县跑来的,老朽也不敢留它。” 他说着,扬手指了指身侧几排紧闭的房门,示意杨谨去看:“小哥也看到了,现下敝村人人自危,老朽是村长,得对众乡亲有个交代。” 瘟疫之害,杀人于无形,出于本性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自保,又能有几个人不会战战兢兢呢? 杨谨知他为难,于是道:“既然如此,那我把这只黑狗带走,老丈阖村人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如何?” 见对方脸上尚有犹豫的神情,杨谨又道:“老丈放心,只要你们放过它,我马上带着它离开贵村,绝不逗留!” 她复又指着黑狗身下的一滩鲜血,道:“这儿,你们多取些生石灰来覆上,就可无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走出村子,杨谨沿着唯一的一条羊肠小道又走了二十几步,禁不住扭身回望—— 袅袅炊烟缓缓蒸腾在村子的上空,昭显着人间烟火气息,那里看起来是个能填饱肚子c能安稳睡眠的好所在,可是,那里的人,他们的排斥心又是那样的强烈。他们在意的,只有他们自己,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人的安危。 他们无疑是自私的。然而,杨谨扪心自问,若易地而处,她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也如他们那般,或者,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更合道义。 毕竟,从绝大多数人的观点来看,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无可指摘的。 只不过,让人觉得有些心凉罢了。 十三岁的杨谨的内心,因着这件事,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以她的年龄阅历,这其中过于深刻的东西,她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想不通透。 她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转身又沿着羊肠小路走了下去。毕竟,她的路还那么长。 没走两步,她突觉得怀抱的那只受伤的黑狗似乎用力拱了拱她。 杨谨忙放下了它,又细细查看了一遍它身上自己包扎过的地方。一切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那只黑狗像是极通人性似的,杨谨检查的当儿,它就乖乖地由着杨谨摆弄,不动更不叫。 杨谨抬头,对上了它乌溜溜的两只大眼珠儿,觉得那双湿润润的眼睛似乎在对自己言说着什么。 她心念一动,笑道:“知道你急着跑跑跳跳,不过啊,你这伤可不能乱跑,骨头若是长歪了,将来想跑跑跳跳都不能够了。” 那黑狗依旧不错目的盯着她,喉咙里还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杨谨无奈地撇了撇嘴,道:“跟我撒娇也没用的!刚捡了一条命回来,还想胡闹?” 她说罢,不再和黑狗缠烦,伸展双臂,作势想要再抱起它,打算先这样带着它走,等治好了它身上的伤再放它随意离开。 可那只黑狗却不肯答应,它一边躲闪着杨谨的手臂,一边喉咙里又哼哼唧唧起来。 杨谨好心想抱它起来,却扑了个空,被它躲来闪去的折腾得额头上都沁上了汗珠,登时有些急了:“你再这么闹下去,我可丢下你不管了!” 她鼓着腮帮道:“看这荒山野岭的谁管你!哼!一会儿等那些人醒过劲儿来,看不追出来打断你那三条狗腿!” 不知是受了杨谨的恐吓还是怎的,那只黑狗竟然死命撑着它那三条完好的腿,“蹭”的一下跳了起来。 杨谨惊得半张着嘴,看着那黑狗不要命似的凭着三条腿往前跳着走。 疯了这是 那黑狗跳了几下,回头见杨谨还傻呆呆地戳在原地,复又“蹦蹦蹦”地三条腿跳了回来。它张嘴咬住了杨谨的裤管,往右前方使劲儿扯着。 杨谨实在看不下去它这么拼命,快要把身上包扎好的伤口挣开了。 她只得又蹲下身,摸了摸黑狗的脑袋,耐着性子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不要命了?” 黑狗窝着脑袋,在她的手心里使劲儿蹭了蹭,喉咙里哼哼唧唧了几声reads;。见杨谨还是不懂,它拧着脑袋,朝着右前方“汪汪汪”地大声叫着。 午后的阳光投射在它的身上,连同那只黄铜项圈,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杨谨恍然大悟:西北方向那不是盘石县所在的方向吗? 她难以置信地垂头看着那只急得团团跳的黑狗,一个猜想在她的脑子中渐渐清晰起来—— 它不是逃出来的! 它是跑出来求救的! 一路行来,杨谨也算见识颇丰,奇异的人和事多多少少也见识了一些。可是,今日这桩,却是她见所未见c闻所未闻的。 她还是不敢相信,摸着黑狗的脑袋:“你要我随你去救盘石县的病人,是吗?” 黑狗也不知是否听懂了她的话,依旧朝着西北方向“汪汪汪”地叫着。 狗是畜生类,人是众灵之长,可是,此刻,它却比人更具灵慧,更有情有义。 杨谨的心,再次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她凝着盘石县所在的方向,想着随在药婆婆身边,看她如何妙手仁心,如何悬壶济世,如何救了多少请不起郎中吃不起药的穷苦百姓;她又想到了自己读了那么多本医书,背了那么歌诀,难道需要出手救人的时候哦,连一只义犬都不如吗? 心念已定,杨谨拍了拍黑狗的脑袋,道:“走吧,带我去盘石县,救人。” 眼看着前方一座县城的轮廓隐隐约约映出了模样,杨谨却敏锐地闻到了一股类似烧焦的味道,中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生石灰的气味。 杨谨蹙眉。身为医者,她知道生石灰不仅在民间有辟邪的功效,在医书中更有灭毒祛疫的效果,所以之前她才让村长在黑狗淌了一地血的地方撒上生石灰以防万一。 “这就是盘石县了吧?”杨谨低头问抱在怀里的黑狗,好像它真能听懂似的。 那黑狗见到县城轮廓的一瞬,根本不管杨谨说什么做什么,不顾性命地尽力挣脱开杨谨的束缚,抖着三条尚完好的腿,发疯似的径直朝着城门的方向窜了去。 杨谨:“” 果然,紧接着便传来了人喊犬吠的声音。 杨谨情知不好,忙撒腿赶了过去。 那只黑狗已经窜进城门里去,三蹦两蹦就不见了踪影;城门外大路的尽头,并排站着几个腰间挎刀c身形壮实的汉子,穿得都很齐整,像是官府里的公人。他们正骂骂咧咧那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瘸腿疯狗”,似乎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大好。 几个人咒骂着,有人发现迎面又跑了一个模样俊雅的小后生,登时开口喝止道:“喂!别往这儿来了,过不去!” 杨谨一怔,止住了脚步。 什么叫“过不去”? 几个公人见她呆愣愣的模样,身上的衣衫前襟上还沾着疑似凝固的血迹的东西,心里泛起了嘀咕,彼此对了个眼色,之前开口的那人又问道:“你从哪儿来的?” 杨谨不喜欢他审犯人般的口气,拧眉道:“原州城。” 几个人见她神色不慌不忙,不像撒谎,眼下也没工夫想别的,于是皆道:“赶紧的,走那边那条大道,这儿不通!” 见杨谨还站着不动,有人不耐烦了:“这儿全城都染了瘟疫了reads;!走得慢了,连你也跑不了!” 他们刚被上峰派到这里,阻止过往行人进城,实在是担着性命之忧,心情自然不好。这么一嗓子,本打算着把这个漂亮小子吓跑,不料,对方不惧更不慌—— “我知道。我是郎中,我就是来这儿救治病人的。” 几名公人见杨谨小大人儿似的说出这番话来,都像听了极好笑的笑话似的,皆大笑起来。 杨谨抿着唇,看着他们,不言语。 有一个先缓过神来年纪稍大些的公人好心道:“我说小哥,赶紧该干吗干吗去啊,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当心一会儿惹急了管事的,再惩处你” “我真的是郎中,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瘟疫而来的,”杨谨正色道,“你们让我进去,多救一个是一个。” “行了!我们知道了!快走吧,快走吧!”那年纪稍大些的公人劝道。 “小娃娃,毛长齐了吗?还治瘟疫?城里多少成名的郎中都无能为力呢!连郎中都死了好几个了!就你?还救人?”另一个年轻的公人讽道。 杨谨顿时心头火起。 她自问从幼年起就随着药婆婆学医术,莫说皮毛了,便是其精髓也洞知了三两分,怎么这些人就会以貌取人呢?难道因着自己年纪小,就应该没能耐了?何况,她也是出于一片仁心,想要救无辜的人于病厄,他们怎么能这种态度呢? 这事儿其实也不能全怪对方。妙手名医,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都是有了年纪的老者,她年纪轻轻的实难服众。 而且,这几个公人把守在这里,时时刻刻担着性命干系,谁也不敢私自放人。万一再因为他们失职闹出了人命,他们也不好交代。 杨谨正气着,不防旁边有一把子沉稳的男声响起:“这位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杨谨惊然转身,对上了一名灰衣男子。那男子年龄四旬左右,长相稳重老实,浑身上下却透着精明干练的气质。他正含着笑朝着杨谨抱拳。 杨谨忙也抱拳还礼道:“这位大叔,你唤我?” “正是!”灰衣男子微微一笑,道,“请移步这边。” 他说着,抬手向左侧一引。 杨谨诧异地顺着他所引的方向看去—— 一条不算狭窄的小路,被一片密密匝匝的树木遮蔽着,树木之间,隐约可见一辆青色的马车。 杨谨的目光转回到灰衣男子的脸上,面露疑色。 灰衣男子早已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赔笑道:“我家夫人请公子过去,并无恶意,请公子移步。” 他说得颇为客气,杨谨心头的疑惑却更深了。 她并不记得自己认得什么“夫人”,还是个神神秘秘的“夫人”。 是娘亲来看自己了吗? 想到这儿,杨谨一阵兴奋,紧接着便被她压了下去:这个灰衣男子显然是个管事的角色,她可没在挽月山庄见过这号人物。 那会不会是被自己追丢了的那位什么“庄主”? 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后面追着她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灰衣男子引着杨谨来到青色马车前,恭敬道:“夫人,请来了reads;。” 杨谨立在灰衣男子的身后,听到车厢里传来淡淡的一声“嗯”。她好奇地盯着车厢前的厚实车帘—— 一只润白干净的手掌掀开了那幅厚实的车帘。 杨谨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车中之人不是自己追的那位。她的脸上登时现出失望的神色来。 醒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车帘已经被掀起,一名五官柔和清丽c身穿月白衣裙的女子正目光玩味地瞧着自己的脸。 杨谨面上一烫,知道自己这幅样子颇为失礼,抿了抿唇。 那女子却不以为意,轻轻一笑,道:“公子是医者?” 她的嗓音也透着干净和婉,令人如沐春风般。 杨谨心头莫名一暖,突的意识到对方说到“公子”二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顿时更觉窘迫了。 她难得地和这位素昧平生的女子打起了机锋:“夫人也是医者,不是吗?” 不仅是医者,且是医术颇有见地的医者。杨谨在心里默默添上了一句。 唯有见地深厚,才能精通骨相和人体结构的学问,一眼便看出自己是女儿身。 那和婉女子听她如此说,不急不恼,依旧淡然笑着,颔首赞道:“眼力不错。” 说罢,她又自我介绍道:“鄙姓云。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她只说姓氏,却不提及闺名,联系她的身份“夫人”,杨谨也不觉如何不妥,更不介意对方有所隐瞒,坦然道:“我姓杨,杨谨。” 这女子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至少杨谨是这样觉得的。于是当被问及名字的时候,杨谨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与扭捏地据实相告。为什么会如此,杨谨自己也说不清楚。 云姓女子闻言,眉心一跳,低声道:“好名字” 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怎的。 她的目光逡巡于杨谨的五官,直看得杨谨不大自在起来,轻咳一声。 云姓女子醒过神来,笑问道:“失礼了。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不知公子是否师承施老前辈?” 施老前辈?是哪一个?杨谨怔住。 见杨谨浑然不知的模样,云姓女子了然又道:“施老前辈,人称‘药婆婆’。” 杨谨恍然大悟:原来,婆婆姓施啊! “夫人认得婆婆?”杨谨惊问道。 她这便是承认了女子之前所提的“师承施老前辈”的话头了。 云姓女子点点头道:“曾有幸见过几面算起来,杨公子还算是我的师叔辈。” 杨谨窘然—— 这云姓女子姿容清丽c保养得宜,瞧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不过,看她的气度风致,其实际年纪绝不会少于三十岁。反观自己,才十三岁,怎么好意思做人家的师叔辈? 杨谨忙摆手道:“不敢!” 云姓女子看她模样,深觉好笑,心忖:若从旁处论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姑姑呢reads;! 不过,这话她却没有说出口,而是宕开话题道:“杨公子是想进盘石县吗?” 对方既唤来自己,杨谨猜她必定远远观察过自己的一举一动,治病救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无需隐瞒,杨谨遂正色道:“是。听说这里有瘟疫,我就来了。” 她回答得言简意赅,云姓女子疑道:“你如何知道这里出了瘟疫的?” 须知,就是地方官报给朝廷的急奏也是刚送出去不久,太医院派出来的几名供奉此刻怕是还在往这儿赶的路上呢。 杨谨于是将自己如何救了那只义犬,又如何被义犬带到这里的事说了。不过,关于自己为什么会路过的前因并未提及。 云姓女子听了她的一番话,叹息道:“万物有灵。就是为了那只义犬,你我身负医术,也不忍心平白看着不管不问啊!” 她似是下定了决心般,起身从马车上走下来,又将一只小小包袱挽在臂上,向杨谨道:“你我一同进城,尽绵薄之力吧!” 旁边的灰衣男子一见自家夫人当真要亲自入城,顿时汗都下来了。他随夫人来此处查看情况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若夫人入城救病,再有个什么闪失,那位还不活剐了他! 他一向尽忠职守,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声名不保,令家门蒙羞。 可,不等他抢上一步劝阻自家夫人,杨谨先他开口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别去了。” 云素君见她脸上的表情严肃又板正,趁着那副俊美的五官,犹显可爱,已经先笑了,道:“我为何去不得?” 杨谨迎着她的目光,道:“你刚刚染了风寒,尚未痊愈,身子还虚弱而且,你也不会武功。瘟疫害人于无形,你会抵挡不住的。” 云素君微诧道:“你看出我病着?” “嗯,”杨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又道,“我看你像是有身份的人,能不能帮忙让他们允我进去?” 她说着,遥遥一指远处的几名公人。 云素君心中说不清楚的滋味,她定定地看着杨谨,道:“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尚知道医者救人于危难的本分,难道我这么大的人了,连这个都做不到吗?何况,我也是医者,自保总还是能够做到的。” 杨谨眨眨眼,不认同道:“我不是小孩子,我都十三了。你也不要逞强,你若是染上了病,你的家人他们会难过的!” 云素君动容,目不转睛地凝着杨谨。 杨谨被她看得手足无措,轻轻撇开脸去:“你不要跟我比,我一个人,怎么怎么都好办!” 云素君心尖儿上骤然一酸,她一把拉住杨谨的手腕,肃然道:“我的家人,也会同意的。” 话音刚落,耳边突的响起一道含着怒意的吼声:“我不同意!” 紧接着,便听到马蹄声“哒哒哒”的急促,展眼间一匹通体雪白c没有一根杂色的骏马挡在了两个人的面前,马上之人又愤愤地喊出一句:“我不同意!” 骑马来者也是一名女子。 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狮纹团花箭袖,披着一领玉白底色c绯红花纹的披风,在下颌处系了一个结。那张脸上五官饱满,大眼,浓眉,头上无冠无帽,只简单利落地束起一头青丝,更衬得整个人飒爽干练c英姿勃勃。 杨谨看着,心里都忍不住喊了一声好reads;。这样英气十足不输须眉的女子,让她又是羡慕,又是钦敬。 这时,那名英气女子早已经跳下马来,边朝云素君走去,边三下两下扯开了颈下的系带。她来到云素君的面前,将披风一抖,覆住云素君的后背,又将系带替云素君系好。 她手上的动作极其轻柔,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很是不满似的:“还学会偷跑出来了!哼!越发的能耐了!就不能乖乖地在府里养病吗?一眼看不住,就到处跑!” 云素君无奈地由着她摆弄。 杨谨在旁边看着呢,云素君又有些难为情,小声替自己辩道:“我都已经好了哪里是偷跑出来的!这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不来看看,怎么放心?” 景嘉悦不以为然地气哼一声:“哪里好了?你倒说说看!明明脸色还这样苍白,手还冰凉着呢!” 她说着,也不管旁边杵着垂首施礼的众侍从,以及呆呆看着她们互动的杨谨,一把将云素君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双掌中,边轻轻地揉搓着,边放在嘴边哈气。 云素君面上飞红,轻推她道:“好了有人看着呢!” 景嘉悦满不在乎道:“管他是谁看着呢!我都不许你冷着——” 她说着,话锋一转,虎着脸又道:“更不许在这儿多待一瞬!” 她于是转头道:“老齐!准备回府!” 之前的灰衣男子听到这句话,忙答应了一声:“是,将军!” 云素君忙止住景嘉悦,道:“悦儿,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景嘉悦拧着眉头,看着她。 云素君默默叹息,只好解释道:“盘石县中的百姓,此刻正遭着瘟疫,里面不知是怎样的状况!我不是坐视不理!何况,这里还是你的管辖地” “我只负责平陵驻军,地方上民生出了事那是平陵府尹和盘石县令该管的事!而且,这里的事,我早就加急奏折上报了朝廷,天子极重视,派了太医院的供奉赶来救助,这个你也是知道的!”景嘉悦急道。 她生恐劝不住云素君,又道:“你平时开医馆c义医义药我都支持你,但是今日不成!这是要命的事儿!” 她说着,面色凄然道:“万一你有个闪失,你又让我如何?当年,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你,好不容易才闹得父亲母亲答应了娶你,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话越说,越像是耍无赖了。云素君听着,却是百感交集。 她们二人能有今日的厮守实属不易,其中的酸甜苦辣他人无从知晓。景嘉悦当年为了迎娶自己吃的苦,云素君不是不知道。世人都道“英国公世女与安和郡主神仙眷侣c天作之合”,这背后的经历又有几人得知呢?毕竟,景家是那样的门第,自己又是贵为郡主的身份,两个人又同为女子 云素君心头十分不忍。她真的就吃景嘉悦这套。 也正是因着这个,她方才才犹豫着要不要进城。被杨谨少年义志而激发起来的豪情,这会儿又不由得犹豫再三起来。 “云夫人,既然这样,你就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杨谨担心多耽搁一刻,城中的病人就会多一分危险,忍不住开口道。 景嘉悦此时方注意道杨谨这号人的存在。她的目光凝着在杨谨的脸上,表情从狐疑变作阴沉,森然道:“你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你是谁?”景嘉悦的双眼盯着杨谨的脸,不怒自威。 她从军c为武官将近二十载,又是经历过几番沙场战阵的,骨子里自然而然地就有一股子足以震慑人心的气度。 杨谨从小长到如今,还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人。从景嘉悦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东西,和她之间见识过的所有人的气场,都是不一样的,那既不同于宇文睿的贵气,也不同于景砚的端雅,和柴麒的傲然,以及杨敏的清冷都不搭界,甚至不同于她刚刚认识的云素君的和婉温柔,那是一种见惯了血c见惯了生生死死,能够让千军万马唯命是从的凛然气度。 或者说,那叫做“血气”。 于是,刚刚十三岁的杨谨,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也难以免俗,她隐隐有些害怕。 “悦儿,这是我的一位小友,杨公子。”云素君体贴地拦过了话头,正式向景嘉悦介绍起来。 “杨公子?”景嘉悦说着,上下打量了杨谨一番,双眸眯了眯,隐含危险。 云素君柔婉地朝她笑了笑,又向杨谨郑重道:“杨公子,这位是景将军,现居三品车骑将军之职,奉皇命镇守平州。盘石县便是隶属于平州治下的平陵府。” 她介绍得如此详细,令景嘉悦心中的疑惑更深。她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一时弄不清楚其意图所在了。 杨谨听了这番介绍,尤其是听到景嘉悦的官职的时候,眼睛一亮。这位景将军是镇守平州的大官,这处小小的县城她自然能说的算了!如此看来,城门口那几个公人是拦不住自己的了! 杨谨大喜,突的明白了云素君如此详细介绍的良苦用心。于此同时,有一个念头自她的脑际划过:景将军?她姓景?这个姓氏怎么听起来有点儿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谁说过似的。 顾不得多想倏忽划过的念头,杨谨朝着景嘉悦抱拳,殷殷道:“景将军!我是郎中。现今盘石县内闹瘟疫闹得厉害,我想进城里去救人,却被公人们拦下不许入内。请您帮个忙,允我进去救治病人!” 她心焦之下,一股脑吐出了心中的急切念头。景嘉悦越听,表情越是凝重:“你是郎中?” 她说着,又是上下打量着杨谨,仿佛不信。 “是!”杨谨答道。 “你多大了?” “十三岁。” “十三岁?”景嘉悦略一沉吟,似在计算着什么。 半晌,方道:“盘石县里的瘟疫,我已经着人快马奏报了天子,太医院的几位术德俱佳的供奉很快就会到达这里。他们自会处置妥当的reads;。” 杨谨盯着景嘉悦静候下文,却没有了下文。这是要自己别管这档子事儿的意思吗? “景将军,”杨谨不甘心,又道,“你也看到了,眼下出入盘石县的路都被封住了,可见里面的情况有多严重!太医院的供奉什么时候能到,谁又能确定呢!” 她说着,更有些急了:“难道非要等到城中的百姓都染上了瘟疫,甚至都才肯想想别的办法吗?” “你在质问本将军吗!”景嘉悦面色不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紧紧地盯住杨谨的脸。 杨谨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我我” 她有些迫于景嘉悦的威势,口齿不大利索了。 景嘉悦却突的哼笑一声:“小小年纪,气度c见识倒是不俗。” 云素君也笑了,嗔恼地横了景嘉悦一眼,似是怪她吓坏了小孩子。 “不过,”景嘉悦话锋一转,“你年纪还小,等你将来长大了”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三岁了!在乡下,十三四岁就可以顶门立户过日子了!”杨谨生恐景嘉悦不帮自己,语气更急了。 “而且,就算我年纪小,我从小就跟着婆婆学医道,医书读了许多,医诀更没少背,自问见识未必输于太医院的供奉!”杨谨语速极快地又说道。 “呵!小小的孩儿,口气倒不小!太医院的供奉,也是你能比得了的吗?”景嘉悦嗤笑,“少年人,有这份志气还是好的。” 她看向杨谨的目光缓和了许多,道:“你若想为善,想行医救人,普天之下有的是地方可以开医馆。你若乐意,随我回平陵也行!这里的事,交给地方官员和太医院诸人去打理吧。” 能得三品车骑将军的看重,若是换个人,就算不眉飞色舞,也至少动了心思了。而杨谨,自有她的执拗。 她摇了摇头,道:“我没想过那些。我现在只想进到盘石县里救人!” 景嘉悦挑着眉头看着她,无奈笑道:“真是个执拗的小孩儿!你的志向倒是大,要是你有个闪失呢?你爹娘岂不心疼?” 杨谨闻言,目光黯淡下去:“我没有爹娘” 景嘉悦的目光深邃,转向身旁的云素君,道:“君儿怎么看?” 云素君苦笑:“我原本就是打算和杨公子一同入城的,你却来问我。” “你不许去!”景嘉悦立时反驳她道。 “你啊!”云素君颇无奈。 “景将军!那只义犬尚知道奔走救急,我若不进去救人,不是辜负了它了吗?”杨谨依旧道。 “义犬?” 云素君于是将那只义犬的故事对景嘉悦讲了。 景嘉悦听罢,神情凝重。 “也罢!你既有这份心,我不成全你,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景嘉悦终究让了步。 “只是,我可以送你入城。但入得城去,事事都须小心,”景嘉悦嘱杨谨道,“我还等着你治好了瘟疫,奏请朝廷嘉奖你呢!” 杨谨对什么朝廷嘉奖倒不感兴趣,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景将军你答应帮我了?” 景嘉悦无语地抽了抽嘴角reads;。 云素君情知拦不住,只得拉过杨谨,把之前垮在小臂上的小包裹递给了她,道:“杨公子,我失言了,不能与你同去。但这三本笔记,你一定要收好。” 杨谨接过,不知其中为何物。 “这是我昔年记下的病例心得,其中与瘟疫有关的都被我着重圈了出来,你暂且先翻看那些就可。瘟疫之病原甚广,我记录了许多,你要择其相关者下手,于你救治病人必定有多帮助。”云素君殷切道。 哼哼!好哇,君儿,我若不赶来,你是不是真就打算带着这几本笔记进盘石县了?景嘉悦站在一旁暗暗地想。 杨谨托着那个小包裹,顿觉有千金重。这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医者多年行医的心血。药婆婆的笔记,她研读过,受益匪浅。可是,这位云夫人的 杨谨不想接下,并不是她自视医术高超不屑一顾,而是,她怕自己没命出来还这三本于云素君无比重要的心血。 云素君怎会猜不透她的心思?遂轻轻掰开了她的手,将那个小包裹合在她的双手间,笑道:“所以,你更该好生地研读,好生地给城中的百姓治病c除瘟疫。我就在平陵等着你,等你来还给我笔记。” 她想了想,又笑道:“或者,等你治好了病人,就好好读读我的笔记,对你增长见识c提高医术会大有帮助。不过,无论要看多少年,你都要还给我啊!” 她这话,听似吝啬,像是舍不得东西似的,实则是激励着杨谨,增强她求生的念头。 这是个好孩子,云素君无论如何都不忍心她为了医治旁人而出什么意外。 杨谨默默地听了,也不多言,用力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都记住了。 云素君见她乖觉可爱的模样,心头一软,又从腕上退下一只黑红色c泛着温润光泽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手串,套在了杨谨的手腕上。 杨谨诧异地看着云素君,第一反应就是这东西太过贵重了。 云素君阻住她拒绝的动作,柔声道:“这东西是我昔年得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日夜贴肤戴着,冬暖夏凉,而且百毒不侵。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你又要去那种地方,戴着这个,能辟邪祛病,保你平安,如此,我方能放心些。” 说着,她又抿嘴微笑,道:“这个,是不必还给我的。” “可是” “不必可是了,收着吧!” 杨谨却不知道,这东西是当年宇文睿在位时,见云素君日日在医馆中劳累,又时时接触病患,生恐她再染上病症,赐给她的。 将杨谨的衣袖理好,云素君轻抚她的肩膀,道:“凡事小心。” 看着那细瘦挺拔的身影,随着老齐往远处几名公人所在的地方走去,云素君仍觉得心口发酸。 “悦儿,她终究还是个孩子啊!我我心里”云素君心中又是自责,又觉难受。 “是个不错的小孩儿!”景嘉悦也凝着那道身影,“真想不到,他那样的人,能有这样的女儿。” 她转过头,看了看云素君,伸手握住了云素君的手,轻声宽慰道:“君儿,你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你别忘了她爹是谁那样的长相,命长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曾阻止杨谨入城的那几名公人,难得的遇到杨谨这么个难缠的主儿,之前见她被人请走了,心里俱就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却见这主儿居然又回来了,还带了一人来,众公人愈发的不耐烦起来。 然而,不等他们发作,齐总管已经抢上了一步,笑呵呵地朝他们抱拳道:“几位兄弟辛苦!”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先奉上了一张笑脸,且还是个看起来挺有见识的主儿,众公人都是惯于察言观色的,遂也和颜悦色道:“这位老兄有事儿?” 齐总管依旧笑着,取出一枚物事,一边递向领头的公人,一边道:“奉敝主人之命,送这位神医入城救治病人,还请诸位行个方便reads;。” 众公人闻言,大感意外。领头的却沉稳些,他双手接过那枚物事,和气道:“请问尊主人是哪位?这个小兄弟” 他话只说了一半,脸色就变作煞白了。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手中的那枚玉牌上錾着几个字:平州景。 他是在平陵府衙当差的,并非毫无见识。他清楚得很,在平陵甚至整个平州,最有威势的不是府尹大人,而是驻守平州的车骑将军景嘉悦。这位景大将军,不仅是平州的驻军主帅,更是京城中最有声望的英国公景家的世女,也就是未来的英国公! 寻常人,甭说巴结这位大将军了,便是平陵景府都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去的。 “呵呵!原来是车骑大将军府中的贵人!小人失敬!失敬!”领头的公人忙赔笑向齐总管道。 齐总管微微一笑:“这位兄弟抬举我了,我不过就是景将军手下跑腿儿办事的” 他说着,侧身让出杨谨来,介绍道:“这一位,才是真正的贵人!是我们景将军请来的神医,更是我家夫人看重的岐黄妙手!” 他这番似真似假地介绍罢,众公人更傻眼了。 自先帝颁下契婚令,加之当今天子的推行,如今大周从达官贵人到寻常百姓,同性结契者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而这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英国公世女与安和郡主这一对儿了。据说当年也曾闹得轰轰烈烈。眼下在平陵,谁不知道云夫人的义诊医馆?那是赫赫有名的活菩萨啊! 而据说,景将军和她更是情深,在意她在意到了十分。 能得这么两位大人物的青眼,这个俊美少年究竟是怎样的来头啊! 想到自己之前对这少年言语上的不恭敬,众公人的头可真是大了好几圈啊! 杨谨无心在意这些人心里作何想法,她只要他们允许她进城去。此时,既然无人阻拦她了,她也就不再啰嗦,谢了齐总管,她甩开步子,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可是,当她来到城门前,试图推开不知何时被关上的城门的时候,发现根本推不动。 明明之前那只义犬还疯了似的从这里跑进城的!怎么偏偏轮到自己的时候就 杨谨没工夫感叹命运不济。她双手扣紧比自己高出几倍c宽出几倍的硕大城门,猛地发力。可任她如何用力,到底年少力微,那硕大的城门纹丝不动。 杨谨猜这城门应该是在里面被关紧顶住了。她有些心急,后退几步,仰头看着面前两三丈高的城墙,将背在后背的包裹紧了紧,她猛地向上一跃身,眨眼间已经跃起一丈余高,双手扒住了城墙上青砖间的缝隙,双脚紧紧扣在了墙上。 远处的众公人已经看得呆住了,心忖原来这主儿还有这么一手俊功夫啊!敢情人家之前不硬闯是给足了哥儿几个的面子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他们目瞪口呆。 只见杨谨仰脸看了看头顶的城墙垛口,双足发力,“蹭”的一下又是跃起一丈余高,再就着城垛一翻身,已经翻进去了。 跨过城墙上的窄道,杨谨扒住内垛口,向下面吵吵嚷嚷的地方看去reads;。她这会儿知道为什么城门会被紧闭了—— 距离城门所在的位置约有丈远的地方,两伙人正在激烈地争吵着,甚至已经到了快要动手的地步。 其中一伙儿人,背对着城门,约有五七个人,为首一人身上穿着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旧官服,头上也不见官帽。杨谨并不认得那是七品县令的服色。 那伙人中其余的是几名着公服的衙门公人,有几个腰间还挎着配刀。 而被他们拦阻住正不甘心挣扎叫骂的,则是一群七八个衣衫破旧的后生。他们极力地想要冲开公人的阻挡,冲向城门的方向。 两伙人虽然身份不同,可满脸不健康的菜色却是毫无差别。 杨谨凝神听了一会儿,已经明白两伙人争执的焦点所在。 原来是那伙后生想要逃出城去,但是身为盘石县长官的男子带着诸公人不许他们离开。 “眼下城中的病正闹得厉害,你们不能离开!”那名长官厉声道。 “凭什么不能!不许俺们走,难道要俺们在这儿等死吗!”几个后生叫嚷着,性命攸关,他们再也顾不得惧怕这个本县最高长官了。 “本官说不许就是不许!”那名长官横眉立目,喝道,“现在病症还未控制住,谁知道你们谁已经染上了?由着你们出去,感染了别的市镇的百姓,这干系本官担不起!” 几个后生闻言,皆一怔,下意识地都向后散开几步,彼此打量着,脸上带着对同行之人的怀疑。 那长官见状,冷笑一声:“亏你们一个个年轻力壮的,你们的父母c兄弟姐妹还都在家里病着挨日子呢!你们不说想办法去帮忙救助,倒想起逃跑了!这就是你们为人子c为人兄弟的本分吗!” 几个后生被他嗤得面有愧色。突的一人大声道:“俺家人都都没了!总不能让俺也死在这儿吧!俺家要断子绝孙了!” 这人说罢,朝自己的同伴骤然暴叫一声:“哥儿几个冲出去啊!冲出去咱们就有活路了!” 几个后生神情一震,当真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城门。 “拦住他们!”那名长官吩咐道,“无论如何不许他们离开!” 几名公人慌忙连拉带扯地阻住了众后生。众后生此刻也豁出去了,拼了命地撕扯c挣扎,眼看就阻挡不住了。 锵啷—— “谁还敢往前一步!”那名长官已经就势抽出身旁公人腰间的配刀,刀尖指向众后生。 “本官身为盘石县令,危急时刻有权权宜处置。哪一个敢逃出盘石县城的,就地正法!”他提着刀,双目充血,厉声喝道。 刀刃的寒光晃过每一个人的脸庞,众后生的脸上都现出怯意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咣当”一声,有人栽倒在了地上。是一名公人,毫无征兆,哼都没哼一声就昏厥了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 “他c他c他被感染了!”有人惊叫起来。 这句话尚未落地,原本纠缠在一处的两伙人瞬间四散分开,生恐也被感染了那恐怖的瘟疫。只将那昏厥过去的可怜人丢在了当中。 此情此景,让那名握着刀的县令也怔住了reads;。不过,他是最先清醒过来的,忙道:“快!快把他架回去!送到王郎中那儿去!” 然而,却没有人动弹。面对那看不见c摸不着的瘟疫,每个人都出于本能地胆怯了。 “要本官亲自动手吗?”那名县令急了,丢开手里的刀,俯下身,就要托着那可怜人起来。 “且慢!”杨谨已经不知何时跃下城墙,挡住了县令的动作。 眼前这个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的俊美少年让在场的众人一时都反应不过来,有人惊诧于她的长相,有人惊诧于她来历,以至于都忘了自己之前打算要做什么了。 “阁下何人?”县令戒备地看着杨谨,森然道。 杨谨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翻动那昏厥在地的公人紧闭的眼睑,仔细查看了他的脸色,又拉过他的手腕,指尖搭上他的腕脉,垂眸静听了一会儿,才抬头对县令道:“烦请哪位把他抬到一间安静的屋子里,盖上三床厚棉被,发上三个时辰的汗。等他醒了,喝了我熬的药,若不复发,便无大碍了。” 在场诸人惊异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双脚都像被钉在地上一般。偏偏,她小小年纪,说出口的话却笃定自信,仿佛诸事本该如此似的。 “阁下是郎中?”县令面露狐疑,瞧瞧躺在地上的那位,又转回到杨谨的脸上,便再也不移开去了。 杨谨无奈地暗暗摇头,心道这位县令大叔也是够执拗的。她平静地对上县令的注视,淡道:“若再任由这位大哥这么躺下去,只怕这条命就快要躺没了。” 县令恍然大悟,忙抢上来,要亲自扶起那名公人。早有两名公人先他一步跑过来,架起了那人,往就近的地方安置去了。 似乎杨谨刚才那一番话,也让他们对于这可怖的瘟疫不觉得那么害怕了。 县令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去的人影,又转头吩咐余下的公人驱那几个后生各自回家。 几个后生经历了方才之事,情知轻易逃脱不得,加上见识了杨谨察色c诊脉c侃侃而谈,心底里生出些许希望来,也都暂且各自散去了。 那县令见众后生散去,才如释重负。他朝着杨谨一躬到地,道:“方才有失礼处,还请阁下见谅!” 杨谨忙扶住他,道:“大人是这盘石县的父母官吧?情势紧急,也是理所应当,快别客气了!” 县令喟叹道:“幸亏阁下援手!不然,今日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呢!” 杨谨轻笑:“没什么的,我本就是来这里救治病人c驱除瘟疫的。” 县令一听,双眼登时晶亮,憔悴的脸上也泛上了喜色:“那真是太好了!” 方才杨谨救治病人的言行,他都看在了眼中,此刻毫不怀疑杨谨的能耐,连杨谨如何进来的c是什么来历都想不起来问,就急慌慌道:“敝姓赵,赵博,忝居盘石县令。阁下怎么称呼?快随我去县衙,教我怎么医治瘟疫!” 他拉着杨谨,语无伦次地就往县衙所在的方向扯。 杨谨好笑,知道他救人心切,由着他拉扯着,边走边道:“我姓杨,杨谨。大人不必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成!” “好好好!杨兄弟,咱们快走!盘石县一万百姓还等着你救命呢!” 杨谨含笑答应了。她认定这位赵县令是个好官,更欣赏他的人品和不拘小节。她知道,有这样的父母官坐镇,她一定能够驱走盘石县的瘟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路上,赵县令脚不停歇,嘴更不停歇,他将如今盘石县中瘟疫的概况一一都与杨谨说了。他救人心切,逮着杨谨这么棵救命稻草,连客套都忘了是何物了,恨不得杨谨立时着手救人才好。 恰巧杨谨也不是个拘泥于俗套的性子,她亦是救人心切,赵县令的直接坦率反倒颇得她的好感。一大一小主一客两个人俱都想到了一块儿去,自然也就少了许多繁琐,直奔主题了。 杨谨此刻方知她之前闻到的那火燎燎的气味是什么。 “百姓因病亡者太多了,我生怕按照旧俗土葬了会导致瘟疫蔓延,问了几位郎中,他们都说这尸首绝留不得,我就命人将因瘟疫而亡者都火葬了。”赵县令说着,面露戚色。 “我知道此事伤天害理,更会惹怒民愤”他叹息一声,脸上却是绝然的神色,“如果将来朝廷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便是!” 杨谨动容,她能够想象得到,下这种命令的时候,这位赵县令承受着怎样大的压力,内心里又是何等的纠结愧疚reads;。 “赵大人,你做得对,”杨谨道,“若尸体还如原来那般土葬,盘石县的情形恐怕就不是如今的模样了。” 赵县令面现欣慰,道:“不管将来如何,先救盘石县的百姓再说!” 有所为有所不为,应为之事,哪怕含垢忍辱,亦当仁不让!这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杨谨对赵县令心生敬佩。 盘石县衙早已经不复官府衙门应有的模样,除去公堂,其余的地方,包括内宅,都被腾出来做了护理室,这里集中了县内症状严重的病人。几名形容憔悴的郎中穿插于其间,紧张地忙碌着。后院中,包括县令夫人在内的丫鬟c女眷等人都在忙碌着煎汤熬药。 杨谨暗暗点头。若非这样支撑着,磐石县中不知会是如何的惨状了。 她讨来煎好的汤药,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又要来药方子,琢磨了一会儿。 “杨兄弟,如何了?”赵县令满怀期待地急切问道。 “可否请几位郎中过来,我想同他们聊聊。”杨谨放下药方子,道。 她直觉这药方子不大对症,似是而非的样子。具体问题出在哪里,她暂时还理不出头绪,她想听听那几名郎中的想法。 赵县令忙答应,着人去请了。 那几名郎中年纪皆是四旬往上的,听到派去的人说来了一位“神医”,都又惊又喜,觉得这场害人的瘟疫终于是有救了。等到他们急匆匆地跑来的时候,却发现所谓的“神医”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先是大失所望,接着便都生出怒气来,心说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他们觉得赵县令被折磨得疯了,不知从哪儿寻来个小孩儿,就信以为真,当什么“神医”供着,真是莫名其妙! 众郎中好歹念着赵县令素日的操劳,没当场拉下脸面来,一个个耐着性子坐下来,想着且忍一忍这个小娃娃,听他怎么说,再甩袖子离开不迟。 杨谨猜得到众人心中所想。虽然她极为自己抱不平,也知道易地而处,便是自己也未必相信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对这样严重的瘟疫做些什么。 她于是不急也不慌,更不失了礼数,向几位郎中讨教起手里的药方子来。 一刻钟过去了,众郎中脸上的表情都有所变化,再不是之前那副明显的不屑与不耐烦了。 他们听杨谨侃侃而谈,于医理c药理都颇有心得,绝对是个在医道上见识不俗的。可依着这十几岁的年纪,就算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给人医病,也积累不下这么多的心得吧?除非 “请问小兄弟,师承何人?”众人中最是德高望重的王郎中忍不住问了。 杨谨抬眸看了看面这位前须发皆白的老人,莞尔道:“老先生叫我杨谨就行。师承何人不重要,眼下咱们还是先商量出最好的医治办法吧!” 这是不愿说出师承的意思了?王郎中白眉挑了挑,又道:“方才你说我们这药方之中乌豆根和鸡内金用量多了,此话怎讲?” 杨谨见这位老先生很有些被质疑了权威的不快,笑笑,道:“晚辈只是猜测,现在还不敢定论。只是——” 她说着,话锋一转:“乌豆根和鸡内金都是止泻的药物,鸡内金更是治疗积食症的良药,放在这里,似乎不大妥当。” “不大妥当?”王郎中的声音骤然拔高,“病人腹泻得厉害,难道不该用泻药吗?” 其他几名郎中见老先生恼了,也都蹙眉,盯着杨谨,看她如何说reads;。 杨谨看着这位老先生,微微一笑,道:“一个时辰前,被送到这里的那位大哥,可有腹泻的症状呢?” 王郎中面带疑惑,似在回想是哪一个。 杨谨看了看始终坐在一旁凝神倾听的赵县令。 赵县令会意,忙道:“就是本官命人送来,刚刚昏倒,说让先捂上三床大被的那个。” “李柱?”王郎中认得那人。 “就是他,”赵县令道,“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每日都有新病患被送来,王郎中一个头忙成两个大。刚被送来的那个李柱,他也只大概看了一眼,就让两个夹着他的公人找空屋子安置去了。 他本想忙完手头事,就去处置,不料就被赵县令请来见“神医”。 “他还未来得及处置。”王郎中如实道,说着,便站了起来。 “老先生不必急着去,”杨谨拦住他,“如果送他来的那两位照晚辈说的做了,那位李大哥,这会儿应该已经退热了。” 王郎中脸上的狐疑更甚,也不言语,扭头就往李柱所在的房间奔去。 众人:“” 王郎中很快便折了回来,腿脚之快,哪像是个年逾六旬的老者? 他的脸上还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众郎中殷殷地瞧着他。 赵县令知道这位老先生的性子,忍着笑问道:“王郎中,李柱如何了?” 老先生绷着脸,半晌方道:“发了一身的汗不见发热人也醒过来了。” 杨谨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李柱这是挺过去了。 她请王郎中坐下,和声道:“晚辈初来乍到,肯定没有诸位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得透彻。不过,晚辈刚看到李柱的时候,他晕厥了过去,更是浑身发热得厉害。晚辈猜,如果他是被感染了瘟疫的,那么这种症状应该就是这病症初犯时候的情状。晚辈曾经见一位前辈行医,救治过一个病人,就是先是高热昏厥,继而腹泻脱水,最后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子。那位前辈先做的就是退去高热,热消烧退,病人的身体自然能够生出些许抵抗力。此时,再服以对症的汤药,假以时日,自然病除。” 她长得好看,声音又清朗朗得好听,加之一口一个“晚辈”,年纪轻轻,才华不俗,兼之谦逊不自傲,让在场的众人登时生出好感来。 王郎中的脸色平和了许多,急问道:“何以送来的病人,几乎各各腹泻得厉害,隔了几个时辰之后才发起高热呢? 他救病人心切,之前被“半大孩子”搅得丢了面子的事也全不放在心上,只心焦地追着杨谨问。 这是位颇具医德的医者。杨谨暗暗赞叹,对王郎中愈发的恭敬了。 “老先生,”她说,“据晚辈推测,可能是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与体感有所差别比如李柱,他正当壮年,身体健壮,对疾病的抵抗力也比体弱者更强。若非高热昏厥,我们也不会发现他已经被感染了。还有可能,是因为被送来的病人最初的高热短暂,而一旦被激发出了病症,闹起腹泻来就如山洪暴发,不可收拾” 杨谨蹙眉想了想,又道:“更有可能,在这种瘟疫的病程中,高热与腹泻是相伴而生的或者,在瘟疫蔓延的这段日子里,这种病已经有了变化,不复当初刚刚被发现时候的情状reads;。” 众郎中都若有所思。 “总之,晚辈觉得,我们还是暂且停用这个药方。等到再会诊确认之后,商讨出一个最恰当的药方,诸位觉得如何?”杨谨环视众人,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众郎中都各自思忖了半晌,先后点了点头。 杨谨于是站起身,对一旁的赵县令道:“赵大人,请带我去看一看病人。我还想知道更多的关于瘟疫的事。” “好!”赵县令忙答应道。 入夜。 县衙后院的一所小小厢房内,赵县令亲自替杨谨盛了一碗饭,放在杨谨的面前。 “杨兄弟,如今城中艰难,只得委屈你吃些青菜白饭充饥了。”赵县令语带愧疚,“不过你放心,虽然这些吃食简陋,但绝对是安全的!” 杨谨闻言,笑笑:“赵大哥你太客气了。我时常在外行走,就是荒郊野外也时不时地住上一晚,能有热乎饭菜吃c有热乎被褥铺盖就觉得很满足了!” 赵县令憨笑,叹道:“如今盘石县中这副样子,哪还有半分昔日的繁华光景?” 杨谨抿了抿唇,看着面前盘子里的白菜豆腐,不禁问道:“如今盘石县内,还有商家在做买做卖?” “哪敢啊!”赵县令道,“我幼时也曾读过几本医书,对医药略懂一二。当日齐宅中病了好几口人,我知道之后,就怀疑起来。之后病来如山倒,被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我怕集市上做买做卖病疫传染得更快,就强行暂闭了集市,后来又呈报给了平陵府的韩大人。再后来,就关闭了四面的城门,不许城中人出去,也不许城外人进来,以此阻断住病疫的传播” 杨谨听得心神激荡,道:“有朝一日病疫祛除,赵大哥居功至伟。” 赵县令苦笑着摆摆手:“没想过什么居功不居功的。我祖籍就是盘石县,不想看这繁华市镇毁在我的任内,旁的,不敢想” 他说着,感激道:“也幸亏平陵府韩大人的一力支持,不仅派了衙役兵丁把守在城外,阻断了瘟疫的传播,让更多的百姓免受其害,他还动员周围的县镇,每日都有人将新鲜菜米从四城外送入,才让我盘石县的百姓不至于饿死。如今,京城太医院的诸位供奉就快要到了,又有杨兄弟和王郎中众位在此坐镇,赵某不竭力而为又对得起谁?” 杨谨此时才明白,城外的平陵府公人的存在是何等的重要。她虽然深谙医c武之道,但毕竟年轻,很多事情是意识不到的。 通过在盘石县的所见所闻,她渐渐发现,大周的每一座州c府c县c镇c村,其实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看似中间隔着或长或短的路程,看似各自有各自的行政体系,但是都有一股暗线将它们串连起来。无论是遇到瘟疫这类的天灾,还是别的什么事,大周自有其一套体系,使得整个国家,包括其各个组成部分,顺利地运转。 或许,事件刚刚突发的时候,这个体系会有一时半刻的不知所措,但是给它一定的时间,它必定能够有效地运转起来,使最多的人免受波及。 杨谨年少的心中,隐约对控制着这整个体系的那个人,生出了几分兴趣来。她并非无知,她知道,那个人就在她想要去的京城的禁宫之中。 他们称那个人为“当今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赵县令说,盘石县的瘟疫,最早也是最严重的,就发生在齐宅。 齐宅? 杨谨心念一动,想起了那只拽着她来这里的义犬,不就是齐宅养的吗?不知它现在何处,身上的伤又如何了。 “赵大哥,齐宅在哪儿?我想去看看。”杨谨道。 “从县衙出去,往北走过第一个路口,最大的门脸儿就是他家。”赵县令猜想杨谨是想看看情形,再斟酌开药方子。 “明日一早,我陪你去,”他说,“不过,齐家现在已经空了。” “空了?”杨谨奇道。 赵县令叹惋道:“当日,齐老大第一个染病倒下,他家里人只以为是寻常的风寒,延医问药。谁料,齐老大的病不仅不好,还越来越严重。不到半月,全家上下,包括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宅中的女眷,无一幸免,都患上了同样的症状。这才知道这病症不普通。” “后来呢?” “后来?齐老大第一个故去了,紧接着就是他的小儿子。他家里传言四起,说是招惹了瘟鬼,家里的仆人,没染上病的,都陆陆续续地都跑了。剩下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拖着病体伺候汤药。结果,等我得知消息,派人介入的时候,齐家的人亡的亡逃的逃,就余下齐家的大儿子还拖着病体,奄奄一息。” 杨谨听得心口发堵:“那齐家大郎后来如何了?” “能如何?”赵县令苦笑,“我当时已觉出情势不对,带了本县最有名的郎中去了齐家探视。可这一切令人猝不及防,连那位郎中也是措手不及。当时完全是按照风寒症医治的,结果齐家大郎不过两日,就逝去了。” 杨谨拧紧了眉头。 “齐大郎当时的情状极惨,被腹泻高热折磨得连喘气都费劲,最后生生脱水而亡,连个人样子都没有了!”赵县令凄然又道。 杨谨的眉头拧得更紧:“所以,从那之后,这瘟疫就在盘石县蔓延了开来?” “或许比那还要早!”赵县令愧道,“只怪我迟钝,若是早发现异状,就不会像如今这般了!” 杨谨见他脸上都是愧疚的神色,动容道:“人非圣贤,瘟疫被控制到这样的地步,赵大哥你也是不容易了!” 赵县令突的扯住杨谨的衣袖,乞道:“杨兄弟!我知道你医术了得!从见到你的时候起,我就笃定了这件事!请你一定要尽力救治盘石县的百姓,赵某不才,如何驱使都可!只要你能驱走瘟疫!” 杨谨凝着眼前这个汉子殷切的目光中的疲色,顿觉心头像被压了一块千斤巨石。 “我会的!”她说。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杨谨便在赵县令的陪同下去了齐宅。 一路上,眼看着太阳从远处的山边缓缓露出来,一点一点地朝天空上蹭reads;。阳光也从初初的橙橘色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天越来越亮,远处山上遍布的大大小小的石头也渐渐现出了模样。 赵县令忖着杨谨目光所及,介绍道:“那是盘石山,敝县世代靠那山上出产的良材过活,所以才叫盘石县。” “以石头过活?”杨谨不解。 “那山上出产的石材,是造屋建院的上佳材料。而且,盘石山上不仅出石材,还出玉材,所以,敝县也是平州最大的玉石集散地。”赵县令边走边解释道。 原来如此。杨谨心道,难怪一路所见街道两旁有许多玉石铺子。只是,如今都关了门了。 可以想见,有这样的好风水,此地堪称富足。 出了县衙,拐了一个弯,远远就能看到一所宽敞大宅坐落在路口。 “那里,就是齐宅了,”赵县令道,“他家是本地石料c玉器生意做得最红火的。可惜啊!” 杨谨看那敞开的大门,落拓不堪,似是许久没有人居住过了,也觉得凄凉。 来到大门前,杨谨道:“赵大哥,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进去,看看便出来” “为何啊!”赵县令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这院子里都空了,荒无一人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去!” “我不害怕,”杨谨微微一笑,“这院子里曾住过许多病人,你进去,太危险。” 赵县令意识到她是怕自己被感染上,登时拔高声音道:“没有那个道理!你年纪小,又是来救命的客人,赵某再没出息,三十几岁的汉子,又是主人家,断没有任由你一个人进去的道理!” 杨谨劝他不住,也只得由他跟随了。 齐家大宅,五进的院落,里面的装饰c布置不可谓不豪华;然而,如今人去院空,只有院中高树上的三两只旧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似在回忆着往日的繁华时光。 杨谨跨过前院,放眼望了望,眼尖地发现东侧院里仿佛有个黑黝黝的物事。 她忙寻了过去。可是,看到那黑物事的一瞬,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正是那只义犬,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宅门前,黑色的脑袋埋在两只前爪之间。身上比起杨谨前一天看到它时,几乎瘦了一圈。它的身上,还有杨谨替它的伤口抹的药,却弄得灰扑扑的。最可怜的是那条断折的后腿,无力地耷拉在地上,上面血肉模糊,淌出的血已经在地上凝成了黑紫色的一滩。 “你怎么在这儿!”杨谨蹲下身,抚摸着义犬的脑袋上的毛。 那狗像是累极了,撑着脑袋嗅了嗅,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才吃力地抬起眼睛,看着杨谨,黑溜溜的眼睛掺杂着浑浊。 “这是?”赵县令也跟着赶了过来。 “就是它!拽着我找到盘石县来救人的!”杨谨轻抚着义犬的脑袋,简略说了过往经过。 赵县令大受震动,看了看黑狗的颈圈,道:“这是齐宅养的护院狗啊!它竟然跑出去找人来” 他扫过黑狗身后的宅子,神情更是激动:“这间屋子,是c是齐家大郎的房间!它是不是是不是看到齐大郎病重,家中仆人又没人管,才跑出去求救的?” 杨谨骇然,也抬头看向了面前的这间屋子reads;。 那黑狗似乎要印证他们的猜想,喉咙里呼噜呼噜了几声,接着哑着嗓子冲着那间屋子叫了起来。只是,它无论如何都没法如原来那般脆生生地叫出来,嗓子眼儿上像是梗着什么生硬的东西。 杨谨猜,它应该是昨日跑回来的时候,找遍了整座齐家大宅,也未找到半个人,最后实在是太累了,只得趴下来不停地叫唤,一直叫得哑了嗓子。 “好了,好了”杨谨心酸地抚摸着黑狗的脖颈,“我们都知道了” 那黑狗又呼噜呼噜地哼哼起来,小孩儿似的蹭着杨谨的手心。 杨谨更难过了,忙从随身取出大半个饼子,放在黑狗的面前,哄它道:“饿了吧?快吃吧!吃完了,我们找个干净地方给你清理伤口。” 眼下城中困窘,能有这样的饼子充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不料,那黑狗却把脑袋拧到了一旁,看都不看那块还能闻到粮食甜香的饼子,冲着齐家大郎的房间哼哼地叫着。 “诶?你还嫌弃起吃食来了?”杨谨嗔道,“有饼子吃就很不错了,还非要肉骨头才肯吃啊?就是你想吃,这会儿也没地方给你淘弄去啊!” 她说着,轻扒着黑狗的脑袋,迫它面对自己。 黑狗却执拗着不肯就范。 “杨兄弟,你别难为它了,”一旁的赵县令开口了,“还是现在就替它重新伤药,包扎一下伤口吧!” 杨谨抬眸看向他,不解。 赵县令默默叹息,道:“狗向来忠主。它既然能闯过层层阻碍逃出去寻人来救主人,此刻主人故去,它怎肯吃东西?定然是要在这里死死守着,满心期待着主人再次出现。” “只怕,它根本就不想”赵县令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果然,无论杨谨怎么哄,怎么摆布,那黑狗都不为所动。 最终,杨谨无法,只得重又替它清理c包扎了伤口,临走前还把那块饼子放在它身边随时都能够到的地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连着两日,杨谨白日忙着看视病人,晚间就捧着云素君的几本笔记秉烛夜读,时不时地在桌上的空白纸上刷刷点点,写下脑中闪现出来的治疗方法和药方。写了大半张,又觉得不够对症,又蘸墨涂抹去。 她只要得着空闲,就去齐宅看那只义犬。可无论杨谨用什么吃食逗它吃,它都不为所动,哼哼唧唧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无力,眼看着瘦得皮包骨头。 “你再这样下去,会死的”杨谨说着,心中酸涩难当,扑簌簌掉下几滴眼泪。 那黑狗似有所觉,吃力地仰起头,看着杨谨,又眨巴眨巴越发浑浊的黑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杨谨手背上的泪水,像是在安慰她别难过似的。 杨谨顿觉心脏像被针扎了般的疼痛。她咬着牙,看着面前的灰黑色脑袋,心里琢磨着怎么撬开狗嘴,硬塞进去食物。 突的,有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蓦然回头,看到一个人影没命地跑进了齐宅大院。看到她之后,几乎是哭着喊出来—— “杨c杨郎中!不c不好了!”来者是一名公人,当日架着李柱的其中一个就是他。 “怎么了?”杨谨蹙眉。 “赵c赵大人他他昏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赵县令终于退了烧,清醒了过来。守了大半天的几个人皆都松了一口气。 县令夫人顾不得擦拭眼角的泪水,忙命人:“快去请杨郎中来!” 赵县令被几床厚被捂出了满身的大汗,脸颊上的红热中还带着昭显着不健康的焦黄色。他看清了自家夫人哭花了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哑着嗓子道:“放心,为夫没那么容易死” 县令夫人闻言,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杨谨急匆匆赶来的时候,恰巧看到夫妻二人拉着手泪眼相看的画面,不自在地低了低头。 县令夫人忙敛衽欠身。 杨谨还了礼,道:“赵大哥退了热,便无性命之忧了,还请放宽心。” 县令夫人向她称谢。 杨谨说了声“客气”,又对她道:“嫂嫂和众位女眷这些时日太过劳累,恐被病疫所侵,还是喝上几服预防的汤药妥帖些。” 县令夫人答应了。 赵县令喜道:“预防的药方子终于成了吗?” 他一高兴,就要从榻上坐起身来。 “你急个什么!”县令夫人忙按住他,嗔道。 杨谨点头,面上也带着喜悦:“至少眼下看来,效果不错。” “天佑我盘石县!”赵县令感慨一声。脸上虽然仍是难掩的憔悴,那份激动欢欣却是遮掩不住的。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杨谨,期待道:“杨兄弟,对症的药方子可有眉目了?” 杨谨抿紧了嘴唇,眼中有犹豫划过。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赵县令心头一抖,登时泛上不安来。 “问题倒是有一个。”杨谨终究决定据实相告。 “说说看!” “这几日,我写了不下十几个方子,删删改改,都觉不够十分对症,更不敢给病人服用,”杨谨道,“方才,我又翻看了一遍这些日子记录下的病人的病案,有所体悟,想到了一个目前看来算得上妥帖的方子。” “那就快写下来着人去煎啊!”赵县令眼睛一亮。 见杨谨依旧抿唇不语,他想了想,道:“是不是这方子里有什么不好得的药材?无妨!我这就给韩大人写信,请他想办法” “不是的!”杨谨截断赵县令的话,“不是药材的问题” “那是什么啊?好兄弟,你要急死我啊!”赵县令不顾妻子的阻拦,腾地坐起身来。 “是我从没在医书中见过这种用药法,我我不敢确定病患服下后会不会伤及病体”杨谨为难道reads;。 “试试不就知道了!”赵县令果断道,“难道药书中的方子就都是因袭前人的?就没有原创的?” 他见杨谨还是不自信,决然道:“现成的病人,你就放心大胆地把那药给我吃,我来替你验证!” “你”杨谨语结。 因为身世的缘故,她骨子里其实是存着些许自卑的,尤其是到了这种紧要的关头,一想到事关重大,那份不自信就抑制不住地扩散开来。但她想不到的是,赵县令对她的信任。 “我什么啊!”赵县令急道,“快去开方子煎药啊!趁着我还没好” 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自家夫人扯住了衣袖。 回头看看自家夫人蹙眉摇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赵县令安慰地轻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我相信杨兄弟的医术!” 此情此景,杨谨还能说什么? 敢以己身相试,至交挚友也不过如此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绝不会辜负了你的信任!” 接下来的日子,于杨谨而言,是煎熬而期待的。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赵县令的旁边,观察他的身体和病程的任何一点儿细微变化,生恐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害了他的性命。 总算,有惊无险,结果终究是好的。三日之后,赵县令的病情明显有所好转,症状见轻。五日后,气色好转。又过了两日,他已经能下地行走如常了。再辅以调养的补药,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完好如初。 杨谨喜不自胜。从赵县令病情好转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停地琢磨着将药方子改进得更好些,直到最终确定下来,作为针对此次瘟疫病症的验方散发下去,让各处备药c煎药,再酌量给病患喂下去。 眼看着县衙内的众病患各自的病症都有了起色,之前死气沉沉的氛围也变得富有生机起来,间或能听到笑谈声,杨谨心头的一块大石才算落了地。 近半个月,杨谨脚不沾地地忙碌,根本没有心思想旁的。也幸亏她体质极佳,又有上乘武学傍身,加之云素君所赠的手串祛邪毒,这样熬下来,除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身体仍健康无碍。 盘石县城内,再没有因为瘟疫而死一个人,连旧有被感染的也都渐渐地好了起来。之前赶到这里的太医院的几位供奉无不啧啧称奇,本该起关键作用的他们,此时倒成了来善后的人了。尤其,当他们听到赵县令的介绍,知道杨谨在祛除病疫中所起的作用时,无不喟叹“后生可畏”。 杨谨这时并不知道她已经因为这件事而扬名了,更不知道因着她的药方和医治而痊愈的人的传播,她已经渐渐地在民间被建起了生祠供奉;而往常市镇中供奉送子观音的庙祠中,从那之后,在送子观音塑像的下首,塑上了一尊面容精致俊美如粉雕玉琢般的少年人神像,神主牌位上写着“麒麟童子”。 终于一场大灾难被消弭,杨谨有了闲暇,才想起来已经好些日子没去齐家的空院了,也不知道那只义犬如何了。 思及此,杨谨的心头隐隐划过不安。她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了齐家空院,发现那里真正成了一所空院—— 之前,那只执拗地守在那里的义犬不见了踪影,徒留下一地黑紫色的干涸血迹,以及几块因为天气炎热已经长了毛的饼子,和一只里面的净水早就枯干了的水盆 “黑子呢!”杨谨惊呼,心头的不安感更甚。她之前从和齐家有旧交的病人的口中知道了那只义犬名叫黑子,是只特别乖觉c忠主的护家犬。 “杨兄弟别找了reads;!”赵县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齐家大院中,悲悯道。 杨谨钉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赵县令,生出不祥的预感。 “黑子三天前就已经”赵县令叹息,不忍再说下去了。 杨谨登时温热了眼眶,猛然转过头去,盯着黑子之前趴过的地方,泪珠滚落,砸在了地上。 她本就生得俊美,落了泪,更令观者心生不忍。 赵县令看不下去,双眼只盯着门柱,涩声道:“我知道你惦记着它,一直派人盯着前些日子,你又忙成那样,我怕告诉了你,图惹你难受,就自作主张,命人好生安葬了它” 杨谨知道,这些时日以来,整个盘石县都在竭尽全力对抗瘟疫,赵县令又病倒了。他于病中还替自己记挂着这里,足见难得。 “它最终还是不肯吃东西吗?”杨谨抽抽鼻子,沙哑道。 赵县令叹息一声,算是默认了。 杨谨心里顿如刀搅一般,“它葬在哪儿了?” “就在城外,齐家祖坟里。我想,若它有知,也是想归宿于那里的吧?” 赵县令话未落地,杨谨已经拔腿跑了,耳边只余下她丢下的一句话:“我去看看它!” “是个重情义的人啊!重情之人,必被情所伤啊!”赵县令披衣立在原地,看着杨谨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尚未痊愈的身体不禁轻咳了两声。 “大人,起风了,您身体还未痊愈,咱们回吧!”旁边的随从劝道。 “不妨事,”赵县令道,“不过是病去如抽丝罢了。” 他想了想,又道:“自从城门复开,本官还没出城去看看呢!你们随本官出去瞧瞧吧!” 他说着,欣慰道:“再过两日,盘石县的市集也可恢复如常了,我盘石县又能重现往日的繁华光景,真是令人欣喜啊!” “大人说的是!”一名随从附和道,“谁不知道,咱们盘石县这场大难,若非大人您力挽狂澜,还不定是什么光景呢!如今,盘石县的无数百姓得了救,都会感念大人您的深恩的!” “诶!话不能这么讲!”赵县令摆摆手,不认同道,“没有诸位郎中的匡助,没有平陵府以及左近各县镇的救济,没有盘石县父老的信重,本官纵有天大的本事,浑身都是铁,能捻几根钉?” 那名随从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忙喏喏点头,道:“大人说的极是!属下终究是小见识!” 赵县令淡淡而笑,也不同他一般计较,又道:“尤其是杨兄弟,小小年纪,有勇有才,这份胆气c仗义和才学,本官不得不佩服啊!他今年才多大?假以时日,必定成就不可限量!” “可不是嘛!杨郎中不止才学好,长得也好,再过几年,不知会令小娘子为之倾倒呢!什么潘安啊卫玠啊都不如他长得俊!”另一名随从道。 赵县令哈哈大笑,嗤他道:“别浑说!他还小呢!就是娶妻,怎么也得再过个年” “不过,倒不妨如今先请夫人帮着物色起来,这样的人品样貌,谁家的女儿不愿意嫁呢?”赵县令心情大好,又道,“本官得替他好生美言几句,也博个出身,到时候双喜临门岂不快哉!” 此时的杨谨还不知道,她的好兄长已经替她琢磨起洞房花烛c封妻荫子的大好前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爆竹声声,焰火重重,破开了除夕夜不见月光的墨蓝色星空。 又是一年除旧岁,时光如流水,不经意间徐徐流淌,日日夜夜湍流不息。 杨谨仰起脸,看着头顶上被漫天的焰火和数不尽的年灯映得橙黄橘红的夜色,心头也不由得泛上几分暖意融融。毕竟,这象征着万户太平的灯火中,有她的努力在。 她已经十四岁了。回想曾经在陌生客栈中度过的那个除夕之夜,那个羁旅之中苦闷醉去的夜晚,当真恍若隔世。 她其实才十四岁,却忍不住生出些“韶华无常,流年易逝”的感慨了。 爆竹声声依旧响个不停。刚刚从一场瘟疫中挣扎逃脱出来的盘石县百姓,似乎格外珍惜眼前的这个天灾之后的第一个除夕。他们不止要如往年一般守岁,更恨不能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买了爆竹,炸跑那个害他们害得苦的瘟鬼;还要点起最亮堂的年灯,照亮自家和邻人的路。毕竟,这场瘟疫几乎每户都有亲人过世,过年了,莫说在外的游子,就是逝去的亲人的魂魄,也该好生回家团圆了。 杨谨蹲下身,就着香烛燃起的当儿,把几根极新鲜的肉骨头摆在面前的墓碑前。那座石质墓碑上,錾着一排字:黑子之墓。 “我听他们说,你以前最爱吃这样的肉骨头,一顿能吃十几斤呢!”杨谨凝着袅袅香烛中的墓碑,轻声说着。 “我带了好多来,你可以尽情地吃,好好解解馋饿坏了吧?”杨谨说着,哽咽了,眼圈一红,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忍下了胸中的痛意,缓了缓神,又道:“我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她忍不住探身,拂过墓碑上的“黑子”两个字,喃喃道:“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咯吱—— 咯吱—— 有脚步声靠近,那是靴底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杨谨忙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扭转头,正对上赵县令关切的目光。 “杨兄弟”赵县令叹了口气,劝慰道,“走吧,回家过年去吧!你嫂嫂已经备好了年夜饭” 杨谨抿了抿唇,又看了会儿袅袅的烛烟,才站起了身,随着赵县令回城中去了。 这半年多的日子,杨谨一直守在盘石县没离开reads;。倒不是她不急着赶路,而是,她不放心盘石县刚刚被驱走的瘟疫。要知道,季节交替是最容易滋生病疫的。她在这里观察了半年多,总算可以确认,至少在盘石县,同样的瘟疫不会再出现了。 这半年多,她一时一刻都不敢荒废。学过的武功,日日照旧早起习练;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研读云素君借给她的那几本笔记。她记心极好,读书也快,那几本笔记反反复复地读了三遍,每读一遍她都大有心得,对云素君的医术越发钦佩起来。 盘石县本就富足,瘟疫解除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她住在县衙中,赵县令更当她亲兄弟一般照拂,好吃好喝的照料,使得她之前因为忙碌治疫之事而掉下去的肉又长了回来;加之正是贪长的年岁,只这半年多,她的个子就足足蹿高了大半个头,眉眼也愈发舒展开来,偶尔走在街上,回回引来无数未婚女子的瞩目。 大周民风开放,女子在感情之事上也颇大胆外露,莫说是有人托了关系来县衙提亲的了,就是当街主动搭讪杨谨的也大有人在。 那些热情的女子,每每让杨谨一个头变作两个大,恨不得落荒而逃,以后再也不敢满街走了。 她个子长得快,以前的衣服也很快穿不了了。幸亏县令夫人想得周全,又感激她救了自己丈夫的性命,替杨谨缝制了几件颇合身的衣衫,令杨谨十分感动。 杨谨知道,赵县令两口子是真当她自家兄弟一般。但是,眼看着早春已过,杨谨更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她继续待下去了。 这一日,赵县令兴冲冲地来杨谨的房间寻她。 “杨兄弟!好消息啊!”赵县令手里还攥着一纸文书。 杨谨正收拾随身的东西呢,抬头道:“赵大哥?怎么了?” 赵县令见她情状,怔住:“你这是做什么呢?要出门?” 杨谨看着他,微笑道:“已近季春,瘟疫再也不会出现了。赵大哥,我也该走了!” “走?走哪儿去?”赵县令呆住。 “自然是去我要去的地方啊!”杨谨含笑答道。 “杨兄弟,我从没问过你要去哪里,想来你必定有你的打算!”赵县令话锋一转,又道,“可男子汉大丈夫,哪一个不想建功立业,做一番大事业呢?” 杨谨蹙眉。 赵县令扬了扬手中的文书,急不可待道:“兄弟,你的大事业就在眼前啊!” 杨谨瞄了一眼那文书,又转回到赵县令的脸上:“这话怎么讲?” “嘿!当日瘟疫既除,我就向朝廷c向平陵府的韩大人上报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尤其是你的功劳,写了许多。哥哥我看中你的才华人品,就是想通过这个替你博个出身,将来被重用了,自有你的大好前程。” 杨谨愕然:“赵大哥,我来盘石县治疫,不是为了” “我知道!”赵县令打断她的话头,“兄弟你不是为了名和利,就是想救一方百姓!但是,于公,我身为朝廷命官,不能眼见着有功劳c有才学之士被埋没;于私,你是我兄弟,你想不到的,做哥哥的却要替你想到!” 杨谨不由得苦笑。她不是想不到,她是真的不想啊! 赵县令却热心满满,犹道:“报给朝廷的奏折已是半年有余,只因近来北方漠南用兵,天子和各部的注意力都在那里,也就耽搁了下来。如今,总算是批复了回来,而且是天子朱批,特地嘱咐了不可埋没了如你这般的人才reads;!这里还有韩大人的亲笔信,说是天子听说了你的事,龙颜大悦。韩大人还告诉我,吏部对我的新任命即将下来了兄弟,你说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杨谨越听,心上的石头压得越沉。红姨在世时,屡次嘱咐她莫要与官家人打交道。若不是因着这场瘟疫,她根本就不可能认识景将军c赵县令等人。 至于天子嘛,那不是比“官家人”更官家的人? 红姨的话,绝不是没根由的,她怎么能违背她的嘱咐而去应天子的召呢? 杨谨心意已定,赔笑道:“那要恭喜赵大哥荣升了!” “诶?不光是我,还有你啊好兄弟!我想,很快,朝廷的命令就会下来,若我猜得不错,该是想召你入京中官学学习,过得几年,再历练些,就能被委以重任了。兄弟啊,说句不恭敬的话,将来,那太医院的院首说不定就是你啊!” 杨谨看着赵县令容光焕发替自己打算的模样,不禁好笑,摇头道:“我无意于官场。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赵大哥你来之前,我正收拾,准备向你道别呢!” 赵县令错愕,有什么事,能重要到比自家的前程更重要呢? 说到底,他终究是朝廷的官员,寒窗苦读,货卖帝王c造福百姓是他的人生理想;而杨谨的理想,恕他无法理解。 最终,赵县令劝留了几次,还是拗不过杨谨,只得由着杨谨离开了。 离开那日,盘石县上自官场c下至普通百姓,包括许多商贾大户,都来给杨谨送行。杨谨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那些人都知道她的事迹,对她皆心存感激,更舍不得她走。几家富户还奉上了银票供她路上花费。 杨谨怎么可能要他们的钱?她谢绝再三,才勉强劝住了众人的好意。 “好兄弟,”赵县令亲自牵来一匹雄健骏马,将马缰绳塞到杨谨的手里,道,“金银财物你不要,脚力总得有一个吧?” 杨谨知道推脱不了,只得谢过,接受了。 看着那疾驰远去的骏马上挺拔的身影,赵县令感慨良久。有几个对杨谨心仪不已的小姑娘已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这些事杨谨都不知道,她此刻一门心思地只想先赶赴平陵,将云素君借给她阅读的几本笔记奉还,然后继续赶路去京城。她已经耽搁了半年多的光阴,太久了。 有了好坐骑,自然比靠双脚一步步走来得快,不过一日光景,她就赶到了平陵城。 平陵城是平州的重镇,亦是府衙所在地,其城内之繁华c人口之稠密自然不是寻常市镇可比的。杨谨却没心思观赏世态民风,她进入城中,逢人便打听“车骑将军景府”在何处。 在平陵,府衙在哪儿或许有人不知,但若问起景将军的府邸,却几乎无人不知,甚至还有人好心地告诉杨谨:“景夫人的医馆就在前面大街拐角处,小哥要医病,尽管去那里!” 杨谨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像是寻医问药的,心忖着或许是景夫人的名声太响了?又或许此地人太过热情了? 她既然是找来云素君的,便直奔医馆,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只得急匆匆掉头又去车骑将军府。却也是府门紧闭,凑近一看,都上了锁了。 杨谨登时心里没着落了,又寻不到可以一问究竟的人,她只好又折回了医馆。 医馆前围着一群人,正在讨论墙上的一张告示reads;。杨谨忙也凑近了去,看罢暗骂自己之前匆忙急躁,竟没注意到这告示上写着暂且闭馆的字样,落款日期就是两日前。 她站在人丛中,听着有人讨论着—— “怎么好端端的闭馆了?”一人奇道。 “你不知道,如今边关吃紧,咱们景大将军被派去边关了,人家感情深,景夫人不放心,自然也随着去了呗!”另一人道。 “边关吃紧?不会是要打仗了吧?”又一人惊问。 “不是!和咱们大周没关系,”之前那人颇明白,“我家表兄就是在漠南一带做皮货生意的,听他说,漠南女王对其他几大部族用兵了,打仗打得正凶呢!” 杨谨没兴趣再听下去了。她能够确认的就是,那几本笔记她无人可还,只得暂时保存着,等到将来再还。 既已打听明白,杨谨也不多做停留,旋即离开了平陵,取道赶奔京城。 这一日,到了襄宁地界,据说这里离京城也不远了。 杨谨在一家饭馆吃了顿饭,又让店伙计喂了马,会完账的时候惊觉钱袋里就剩下十几文钱了。 就凭这点儿钱,还想去京城?杨谨犯愁了。 因着宇文睿当初给她的银子颇充裕,这一路上她从未因钱的事儿犯过难。当初在盘石县,她一住就是大半年,虽有赵县令夫妇的照拂,但杨谨怎么好意思白吃白喝?是以,银子就这么不经意间花得几乎干净了。 如今回头想想离开盘石县的时候,几家富户奉上的银票,杨谨方知何为“一文钱憋倒英雄汉”。 她不后悔当初谢绝了那些富户的好意,那不是她该得的,她便不会去拿。 眼下,手头局促,只得将值钱的东西变卖一二,才能凑出来盘缠路费。 杨谨想了几个来回,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是寻找恩人的线索,决不能变卖。景砚当初给她缝制的衣衫,虽然已经小得穿不进去了,可她舍不得。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杨谨突的想到了面具前辈赠与自己的“素”字铁牌,他说遇到难处的时候,就亮出这块牌子。杨谨不知道该向谁亮,也不想亮,她觉得那样的自己很没出息。 思来想去,唯一能变卖的,也只有赵县令赠的那匹骏马了。 杨谨没法子,心里暗道一声对不住了赵大哥,牵着马去了市集。 市集上,做买做卖,人来人往。 杨谨也不会张罗叫卖,就学着旁的卖牲口的人的样子,在马耳朵上别了一根枯长的野草,自己则杵在一旁,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盼着有人能赶快出价买了马去。 足足站了一个时辰,也没见有半个人影来询问。 眼看日头就要落下去了,市集上的行人和商户也渐渐少了,杨谨想到口袋里那十几文钱,忐忑起来:晚上去哪儿过夜呢?客栈是不敢住了,这点儿钱,还得留着应急呢。 恰在此时,“轱辘”“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杨谨张大了眼睛,与那从车上跳下来的车夫大眼瞪小眼。 马车内,响起一道声音:“遇到什么难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寒石山庄,庄主寝居外。 红玉跪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时值春末,气候暖凉交替,凉气漫过青石板侵入她的膝盖,不过一刻钟,她的双膝就已经被彻骨的寒凉穿透,加上因为久跪自然而生的酸麻感,红玉已经觉得腰部以下都不属于自己的了。不过,她依旧挺直了身体,将腰杆拔得极绷,面朝着庄主寝居的大门,抿紧了嘴唇。 终于,在她的殷殷期盼下,寝居的大门被从内打开了。只是,那个从门内出现的身影,并不是红玉想见到的。 “红总管。”来者款款站在红玉的面前,垂下头,唤着红玉。 红玉霍然抬头,对上这个姿容姣好的女子,却因突然的动作而牵动了下肢的麻痛。她猛咬舌尖,不令自己情急之下痛呼出声,可那一瞬间的痛苦神情还是没有逃过面前女子的眼睛。 女子脸上的表情更加玩味,眼中竟还划过好笑的神色。 红玉的眼眸眯了眯,沉声道:“姚掌事,有话便说。你挡在我面前做什么?我跪的是庄主!” 言下之意,这位姚掌事挡在面前,占她的便宜了。 姚佩琳呵呵一笑,根本不觉得自己多碍眼,从容道:“红总管抬举我不过,我却也是来传庄主话的。” 红玉闻言,眸子晶亮:“庄主说什么?” 姚佩琳也不急着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红玉登时怒上心头,心中的懊悔以及身体的不适,将她的耐性消磨殆尽:“姚佩琳,你在消遣我吗!” 姚佩琳忙笑道:“红总管这话,我可担不起!您是整座山庄的总管,又是自小侍奉庄主的,您是这山庄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我呢?靠庄主抬举,只是个管理庄内事务的小小掌事,如何敢消遣您?” 你知道就好! 红玉冷哼一声。 不料,姚佩琳紧接着道:“我虽然人微言轻,却也追随了庄主十年。当年若不是庄主看我孤苦可怜,替我赎身救命,此刻我还不知道流落在何处呢!所以——” 她说着,正色道:“论起对庄主的忠心,我丝毫不逊于你红总管这个家生子!” 红玉神色大变,知道她是在直指自己是家生奴婢出身。红玉一口气憋闷在胸口,驳斥她也不是,不驳斥更不甘心。 姚佩琳则笑吟吟地盯紧了她的脸,不急不慌,亦不言语reads;。 恰在此时,寝居的门再一次被从内打开,庄主的一名贴身侍女快步而出,来到一立一跪的两人面前,欠身施礼道:“红总管,庄主让您进去说话。” 红玉登时精神一震,挣扎着起身,顿觉下肢狠狠一阵麻痛。她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幸亏后来的那名侍女极有眼色地搀扶住了她。 红玉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缓了缓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倔强地推开那名侍女,一步一顿地朝着寝居门的方向走去。 她走了两步,转头对姚佩琳狠声道:“等我见过庄主,再与你计较!” 姚佩琳却突的笑出声:“庄主要我传的,就是这句话” 她说着,朝着寝居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红总管请!” 红玉胸口刚刚疏散开来的闷气,登时化作一口老血,险险喷出—— 这个姓姚的!若非庄主看顾她,真想杀之而后快! 穿过前厅,来到庄主卧房之外,红玉咬了咬牙,终是鼓足气力推开了那扇门。 “庄主!都是属下的错!请庄主顾及身体,要打要罚只拿属下问罪吧!”红玉复又双膝跪倒,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回答她的,只有哗啦哗啦的翻动纸张的声音。 红玉痛苦抬头,看向榻上后背倚靠在大迎枕上的憔悴女子。 “庄主”红玉的声音哽咽了。她想说庄主你怎么又瘦了?怎么脸色这样苍白?可她却无法说出口,泪水无声地顺颊滑落。 石寒听到她那一声悲呼,心情更觉烦恼,将手中的账目放在一边,转向红玉:“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红玉听到那个“死”字,眼泪更止不住了。 石寒看得蹙眉,心口顿觉一搅。她垂着头默默挨过那瞬间的钻心疼痛,又急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红玉见她表情,就知道那要命的痛又来了,立时不敢作声了。 直至看到石寒的神色稍缓,红玉方觉得自己的呼吸正常了,似乎之前她也跟着窒息了。 “属下去请郎中来”红玉急道,却生恐令石寒不快,又忙赘上一句,“可好?” “你少气我几次,比什么郎中都管用!”石寒斥道。 红玉不敢做声,羞愧地垂眸。 良久,听石寒道:“跪在外面负荆请罪吗?” 红玉声如蚊蚋:“属下有罪,只盼着能让庄主心里好过些” “你跪在外面,阴凉地里,受了风寒染了病,我心里就好过了?” “属下属下”红玉磕磕绊绊了半晌,方道,“属下只想医好庄主的病!连金郎中都说了,那东西只有漠南有,她和那漠南女王据说昔年” “住口!”石寒一道凌厉的目光戳过去,生生将红玉的后半截话戳断。 “此事休要再提!”石寒森然道,“若你还去做那等事,莫怪我不顾几辈子的情分!” 红玉倒吸一口凉气,突的决然道:“就是庄主要了我的性命,属下也要” “不许reads;!”石寒喝断她,“生死有命!你若是敢做那事,就是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庄主你何苦呢?”红玉急道,“昔年她对你不也是十分照拂吗?难道求她这点子事儿都不行吗?” “往事已不可追”石寒涩然道。 她徐徐吐出一口气息:“天地之大,难道只有那东西能保我的性命?呵,若真是那样,也是我命当绝,怨不得旁人!” 红玉神情苦涩地看着她。 “总之,”石寒转过头,面目肃然,“我宁愿自戕,也绝不许你再接近那里半步!你可记住了?” 红玉自小侍奉她,最是清楚她倔强的性子,眼看她一日病似一日,哪敢勉强?只得忍着难过与不甘应了一声“是”。 “禀庄主,您的药已熬好了。”门外,侍女的声音传进来。 红玉匆忙起身,打开房门,将侍女手中的托盘接过,走到石寒的榻前,捧过药碗:“庄主,喝药吧。” 石寒看着她刻意遮掩的蹒跚步子,眼中划过悲悯。又拧脸看了看那深褐色的药汁,面露不耐:“又是苦药。” “良药苦口啊,庄主!”红玉将药碗小心地送到她的面前。 良药苦口?可有心苦? 石寒自嘲一笑,突生出一股自暴自弃之感,抄过药碗,三口两口吞下。 直看得红玉一愣一愣的。 “你去吧!我方才说的话,你需牢记于心,不可违背!”石寒放下药碗,嘱道。 红玉无奈。 石寒又瞥了一眼她的腿,道:“回去好好将养吧。女子若沾染了寒气,不是闹着玩的。” 红玉微愕,双眼泛上晶莹来。 石寒默默叹息,道:“子弟选拔的事,就全权交与你处置了。这件事,关系到阖族的命运,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替我把关!” 红玉诧异道:“庄主的意思是那姚掌事那里?” “你只说这是我的意思,她自然就懂得了。” 红玉更觉诧异,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姚掌事有什么不妥?要不要属下去查一查她?” 石寒凝着自己的这个忠诚耿介的总管,半晌方道:“她自有她存在的道理。你与她,各为其事,不要触彼此的霉头就是对寒石山庄好了。” 这话,更让红玉摸不着头脑。难道,以庄主的身份,还要顾及那个姓姚的女人? 襄宁城,市集。 杨谨怔怔地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蓝衣老者,缓步走到自己的面前。 老者约莫六旬开外,脸上的皱纹显出了苍老之色,但保养得颇得宜,巾帻下的头发还掺杂着许多黑发。看打扮,像是个富户人家的管事模样。 “小哥是在卖马?”老者的声音和之前那声音相同,想来他就是车中问话那人。 “是reads;!”杨谨一听终于有人问起马的事儿了,来了精神,“老丈买马吗?” 老者一开口就带着三分笑意,“这马不错啊!小哥舍得卖吗?” “啊?”杨谨一呆。 按照她的想法,既然是来买马的,不应该先打听价格,然后讨价还价吗?问舍不舍得又是怎么个意思? 老者依旧笑吟吟的,抬掌抚了抚马鬃,点头道:“卖了可惜了!” 他转头看向杨谨,话锋一转道:“小哥遇到难处了?” 杨谨眨巴眨巴眼睛,坦然道:“是,手头有些紧。” “原来如此,”老者微微笑道,“这马留着别卖了。我店中正招伙计呢!我瞧小哥你长得干净,为人也本分仗义,就到我店里做伙计吧!我家是老店了,对待伙计从来厚道,工钱从来都是这城中同行中最丰厚的” “等等!”杨谨忙止住老者自顾自说得畅快的话头儿。 老者挑眉看着她。 “老丈,我只卖马,不卖力气。”杨谨道。她急着赶路呢,哪有闲工夫卖力气挣钱啊? 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本分”“仗义”什么的? 老者听她说完,还是微笑着,指了指那马身前的草料槽子,道:“这马,小哥十分爱惜吧?不然,怎么自家手头紧,又要出卖,还舍得给它喂燕麦呢?” 杨谨闻言,好奇地扫了一圈四周。她之前还真没发现,旁的卖骡马牲口的,槽子里装的都是糠麸。 “既然舍不得卖,就别卖了呗!”老者劝她道。 “老夫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是急着赶路的吧?可你若卖了这匹马,又拿什么做脚力呢?靠双腿走吗?与其那样,还不如去我家店里,干上一两个月,哪怕你着急,只干十天半月呢!到时候你脚力也省下了,钱也攒下了,何乐而不为呢?” 不得不说,老者的一番话,很让杨谨动心。她此刻已快要山穷水尽,卖了马匹,又得靠双脚一步步走,谁晓得得多耽误多少天呢? 见杨谨有所动摇,老者又道:“而且,再过半月,就是我们东家的寿诞了。她老人家一向大方,说不定到时候小哥还能另得一份赏银呢!” 这条件令杨谨动摇,但她并没有失了防备心,道:“街上这么多人,老丈怎么就看中我了呢?” 老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问,从容笑道:“老夫活了六十一岁,见过的人,就算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小哥衣衫干净,谈吐有礼,可见是个良家子弟。在街市上卖马,却又对马极好,可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若非遇到极难处,觉不会舍得卖这马。小哥身上,隐隐带着药香,若老夫猜得不错,小哥十有是岐黄门中的学徒。老夫说得可对?” 这老者确实有几分眼力,至于“岐黄门中的学徒”嘛,杨谨也不打算计较,遂点了点头。 老者脸上的笑纹更深,畅快道:“可巧,老夫的东家就开着本地最大的生药铺。小哥若不嫌弃,这就同我走吧?” 杨谨想了想,似觉得没什么不妥,而她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去那生药铺里做几天小伙计,管吃管住,还能攒下点儿钱,仿佛也不错。她于是收了摊,欣然随着老者走了。 她却不知,就在她专心收摊的当儿,老者避到一旁,悄声吩咐一名随从,道:“速去禀报掌事,就说‘事已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阿云!过来搭把手!” “阿云!把这两包药材送到东街的医馆去!” “阿云!把店面好好收拾收拾,准备开门了!” 展眼间,化名施云的杨谨已经在这间“仁义生药铺”里做了七八天小伙计了。这间生药铺不仅大,生意更是兴隆,或是零售或是批购,每日只要开了张,生意便络绎不绝。 铺子里的伙计也不少,可这十几个大小伙计,生生都忙得像大个儿的陀螺,脚不沾地地不是做这样,就是做那样。幸亏杨谨身子骨结实,不然早被累趴下了。 不过,忙碌也有忙碌的乐趣,只几日,她就差不多把襄宁城内的几条大街道的路都认全了。她和店里的诸伙计c管事,相处都极融洽。一则,因为她模样好看,世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极好。二则,她的性子是个少说话多做事的,尤其想着那位召她来的韩掌柜的话“干得好,除了工钱之外,还有赏钱”,她干活就更卖力气了,恨不得尽快攒够了路费,好早点儿动身去京城。 这一日,仁义生药铺一如既往地买卖兴隆。接近晌午的时候,杨谨总算是得了会儿空闲,她站在柜台后面,打量着店里占据了整整两面墙的药柜上的一排排药名,脑袋里却没闲着,边背药方子,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人影一晃,韩掌柜含着笑带进来一伙人,约有六七个,大部分都是面容冷峻的壮实汉子,皆穿着统一的短打服色。 杨谨只瞧了一眼,就瞧出来那几名汉子的武功修为不低。然而,她的目光却最终落在了为首的红衣女子身上。 咦?这个女子看着好生面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龙临镇! 杨谨的眸子张了张,她想起来了:这个红衣女子,就是当年在龙临镇客栈中阻止自己给那位神秘病弱女庄主医病的人!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买药吗? 看掌柜的颇殷勤的模样,莫非是大买主? 杨谨愣怔的当儿,红玉也瞄上了她。 “韩掌柜,这个伙计似乎以前没见过啊?”红玉盯着杨谨,眼底划过几分疑色。 “红总管,”韩掌柜赔笑道,“他是前阵子刚招的伙计,您肯定是没” “新招的?”红玉的声音沉了下去reads;。 “正是。”韩掌柜好脾气地点头。 红玉的目光胶着在杨谨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杨谨。 “这是红总管,咱们东家面前最得力的人,还不快见礼!”韩总管忙向杨谨道。 杨谨闻言,抱了抱拳:“见过红总管!我叫施云。” 她不卑不亢的态度,令红玉的神情愈发玩味。再次划过她的五官,红玉道:“你是哪里人?” “江南人氏。” “江南”红玉自顾自低语,似是在回味着什么。 突的,她双眉一立,厉声道:“既是江南人氏,为什么口音是北方的?必定有古怪!” 杨谨微诧。她总不能说,她是从小在北方深山中长大的吧?而且,这个“红总管”明显对自己生出疑心来了。杨谨不善作伪,登时心里便有些忐忑。 红玉绷着脸,道:“你,随我走!把你的来历细细说清楚,再回来做工!” 言下之意,若说不清楚,就是有去无回了。 她话音刚落,紧随着她的几名汉子已经近前来围住了杨谨,不许她脱身离开。 杨谨被围在核心,蹙着眉扫了一圈。她确信这几名汉子挡不住自己,可,若是此刻脱身而去,之前的工钱不就泡汤了吗? 她舍不得。 “红总管息怒!”一旁的韩掌柜抢上来打圆场,“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施小哥在店里做了许多天了,勤快能干,人品也好,这事是有目共睹的” “韩掌柜!”红玉决然打断他,“你追随庄主也有几年了,如今是怎样的情势,看不分明吗?没弄清来路就往店里招,不怕招来外鬼吗?” 俗话说,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她这句话说罢,不由得韩掌柜不多想,一张保养得不错的老脸登时涨得通红。 “红总管!你这是什么话?老夫” 不等他说完,红玉毫不留情地截断他:“这是庄主的命令!韩掌柜还有什么要说的?” 韩掌柜登时被噎个够呛。老头儿张了半天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红玉于是不再理会韩掌柜,转头向几名随从道:“带他走!” 杨谨正犹豫着是按捺下着随他们走,还是掀翻几人夺路而逃的当儿,忽有人夺门而入,高喊着:“红总管!不c不好了!” 红玉一凛,看清来者是庄内的一名侍女,常随在姚佩琳身边的,登时冷下脸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名侍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看到红玉,仿佛寻到了救星一般,语无伦次地又道:“您c您快去看看吧!庄主c庄主她” “庄主怎么了?”红玉一把扯住那名侍女的衣袖,厉声问。 那名侍女被她吓得言语倒顺溜了,一股脑道:“庄主又昏厥过去了!姚掌事请您c请您快回去” 红玉只听了一半,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备马车reads;!速回庄上!” 杨谨愕然地看着红玉一行人,包括那个来报信的侍女转眼间没了踪影。门外,马蹄声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逃命似的响成了一片。 她转过脸,对上同样愕然的韩掌柜,以及其他几名店内的伙计。 “掌柜的,这” 韩掌柜双眉拧成一个大疙瘩,喃道:“老天保佑庄主能平安无事” 杨谨极度怀疑这个“庄主”就是当年的那位帷帽女子,忍不住道:“他们说的庄主,住在何处?” 韩掌柜一愣,下意识道:“东家住在城外东南十里的寒石山庄” 话音未落,杨谨已经风一般跑出去了。紧接着,便听到了马蹄子“哒哒哒”急促地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韩掌柜慢条斯理地踱到门口,遥遥望着东南方向,人与马早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腾起到半空的尘土,以及被惊扰了的路人的咒骂声。 他灰眉舒展开来,仰脸看了看天上硕大耀眼的日轮,畅意地笑了,自顾自道:“今年,是个好年景啊!” 杨谨救人心切,跳上马背后狠抽了几下马臀。那马跟惯了她了,颇通心意,也就撒开四蹄,没命地朝东南方向飞奔了去。 很快,一人一马就追上了红玉一行。 那几名护庄的汉子都骑着马护在红玉所乘的马车后,也是恨不得飞起来。他们最先发觉杨谨和坐骑的靠近,便警醒起来。 其中一人刚想拨转马头拦住杨谨,却被杨谨迅速闪过。她纵马驰过红玉所在的马车,径自朝寒石山庄所在的方位跑去。 红玉大惊失色。 “快!快拦住他!”她惊声吩咐手下,极担心杨谨要对自家庄主意图不轨。 几名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立时有三名策马去追赶杨谨,余下的仍护卫在马车之侧。 杨谨深知心疾之症,最怕的就是晕厥。病人一旦晕厥,则表明心脉之血枯竭,极可能耽误了性命。所以,绝迟疑不得! 她也不管身后之人如何,纵马飞驰。远远看到偌大一座山庄,大门c高墙隐约可见,她更觉得心焦不耐,索性从马背上飞身跃起,运起轻功,拔足而起。 一道褐色人影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去,追赶杨谨的三名护卫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呢,眼前就只剩下一匹“唏律律”叫着原地踢踢踏踏兜转的马了。 平时为石寒医病的郎中刚刚在庄门口下了马车,双脚还没站稳呢,突觉一阵疾风从身后刮过来,旋起老头儿下巴上的花白胡子,险些把老头儿刮个趔趄。 “这”老头儿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眼前一花,一道褐色已经翻入寒石山庄的高大砖墙。 紧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糟乱的叫喊声—— “什么人!” “站住!” “快!快拿下他!” 庄门外和庄内的护卫乱叫做一团,杨谨已经跑远了。 一庄之主重病,自然是此刻全庄上下最大的事reads;。杨谨如此想着,打定主意往人最多的地方去,那里必定是庄主的住处。 可事实是,虽然护卫们呼喝喊叫着抓她这个私闯之人,但庄内并未如她想象般慌乱,偶见几个来不及反应被她惊得措手不及的侍女或小厮。 杨谨急了,觑准远处一名气质装扮不似寻常侍女的,一把扯住:“庄主现在哪里?” 那名女子显然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张了张嘴,抖着手下意识地朝右后方的一所楼阁一指。 杨谨松开她,又朝那个方向飞跑而去,唯有“多谢”两个字在空气中回荡。 多谢吗? 姚佩琳理了理被杨谨扯乱的衣袖,勾唇浅笑。 庄主卧房中,石寒的两名贴身侍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人不时地凑近紧闭双眼躺在榻上的石寒,她不懂医术,不敢做旁的,只敢用巾帕轻轻擦拭石寒额角沁下的汗珠。另一人则不安地在窗前观望着,心里想的是,郎中怎么还未到? “啊——”几声侍女的尖叫划破了屋内的寂静焦虑,似是平地响起一阵闷雷。 随之而来的,是屋门被大力扯开,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屋内的两名侍女还未看清来者的模样呢,那人就已经抢到了石寒的榻前,重重坐在了榻沿上。 “你——”之前为石寒擦汗的侍女亦是尖叫一声,定了定神,才看清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 “别嚷!”杨谨低喝。 那名侍女慑于她的气势,半张着嘴,暂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杨谨无心理会她,略略扫了一眼床榻上安静的女子,道:“这是你们庄主?” 那名侍女尚未从惊吓中醒过神来,只知道傻盯着杨谨的脸。 杨谨蹙眉,转向站得远些,亦被吓得够呛的另一名侍女:“是不是?” 她的语气,明显已带出了十分的不耐。 “是你是何人?竟敢” 杨谨得到了答案,就不再理会那名侍女说些什么,从锦被中轻拉出石寒的皓腕,凝神切脉。 粗略确认了对方的病情,杨谨毫不迟疑地倾身,手掌探向石寒的脖颈主脉。手掌之下,脉颤微而又微。 杨谨眉头拧紧,手掌又下探向石寒的左胸口心脏处。 “你c你大胆!”旁边的侍女终于醒过神来,跳起来就去扯杨谨。 胸口是什么所在?这少年竟然敢轻薄庄主,长得再俊也不可饶恕! 杨谨冷不防被扯住了衣袖,对方死命地往外拽她。杨谨顿觉这人聒噪讨厌得很,内力微发,手臂一震,已经将那名丝毫不会武功的侍女震退,跌坐于地。 因着这突来的变故,她的目光向上一跳,毫无征兆地落在了石寒的脸上,那紧闭的左眼角下半个小米粒大小的朱砂色泪痣上。而偏偏就在此时,她的手掌也正覆在石寒胸口的柔软上。 躺着的人,心跳声微乎其微;然而,杨谨已是心跳如鼓,嗓子眼儿莫名地发紧。 她从来都不知道,女人的身体,竟然绵软如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掌心之下异样的柔软触感令杨谨失神无措,她的脑中空白了一瞬,方惊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忙深吸一口气,凝神关注石寒的心跳reads;。 杨谨再次抬起头来,看了看石寒苍白的缺少血色的脸,以及在昏厥中仍痛苦地蹙紧的眉头 杨谨垂着的左手忍不住虚握一下,旋即松开:她不愿见到那双似远山含黛的罥烟眉再皱出任何波澜。它们本该是舒展豁朗着,才最好看吧? 杨谨强压下心头莫名其妙泛起的阵阵涟漪,俯身托起石寒的上半截身体,让她半倚半靠在自己的肩头,左掌心贴在她的后背与心脏向对的位置,缓缓吐出了几分内力,恰到好处地撞击在石寒身体内的心脉之上,激活了石寒微弱得接近停止的心跳。 石寒的心脉骤感外力,心脏倏的有力收缩,又舒张,心头之血激射入全身的筋脉。她身躯一震,“哇”的一声,一口淤血冲口而出,喷洒在她所传穿中衣的胸口处,还有几点溅在了杨谨的衣袖上。 杨谨瞄过那滩暗红色的淤血,知道郁结在病人身体内的残血被顺利地引了出来,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之前绷紧的神思也觉得松快了许多。 不待她有下一步的举措,石寒突地睁开了双眼,瞳子散乱一瞬,微微转头,凝着在了杨谨的脸上。 杨谨毫无防备她看向自己,更想不到,那双之前紧闭着的眸子竟然这样幽深,幽深得仿佛能穿透自己的身体与神魂。 “你是你”石寒的声音虚弱颤抖。 杨谨的内力颇深,耳力亦好,自然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慌乱和期待。 她认得我?不然,又为什么这般说? 这个念头只在杨谨的脑中打了个转儿,她便感觉到了石寒的异动—— 石寒在挣扎,尽管那力道在杨谨看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别乱动!”杨谨轻着声音,却不容拒绝的。 石寒昏昏沉沉中盯着眼前带着几分熟悉的脸,听到那声音,脑中浑噩着根本分不清是幻是真。 “是你吗?”她语带哭腔,依旧挣扎着,想要抽出手臂,抚上杨谨的面颊。 杨谨更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身为医者,她知道病人此时最怕的就是劳心费神,于是果断地点了石寒的昏睡穴。 石寒顿觉脑中漫布混沌,身子一歪,就窝在了杨谨的怀中,正靠附在杨谨的胸口。 杨谨:“”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挪了挪上身,好让对方靠得更舒服些。 这一切发生得其实极快,快得屋内两名被杨谨的突然出现而吓傻了眼的侍女尚未醒过神来。 然而,并不是谁都会如她们两人一般—— “哐啷”震响,屋门大敞,红玉已经带着人闯了进来。 她只一眼就看到了被杨谨搂在怀中的自家庄主,最触目惊心的就是庄主中衣胸前大片的血迹。 “小畜生!作死!”红玉性子火烈,就势抽出身旁护卫的佩刀,不由分说,搂头就朝着杨谨砍去。 杨谨怀抱着石寒,尚未从脑中轰鸣c心跳加速中跳脱出来。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的是什么,偏偏身体不由自主般不肯动弹分毫,只想这么抱着这具温热的娇躯,脑袋里跳来跳去的唯有八个大字:“柔若无骨”,以及“怎会如此”reads;。 红玉突然发难,杨谨猝不及防。一个身负高深武功的人,能迟钝到这种地步,也颇让人无语了。 红玉一刀劈过来,幸好杨谨还未全然失了身为武者的警觉,那声爆喝在她的耳边擦过,又一阵恶风朝着她扑来,杨谨想都没想,侧身护住了怀中的石寒。再想闪躲已经晚了一步,那柄佩刀锋利的刀刃划破她肩头的衣料,在她的左肩头割了一道口子,登时血流如注。 杨谨闷哼,习武多年的身体自然而然地生出反应。她忍着疼痛,反手探向红玉握刀的手腕。 红玉毫不会武,一刀下去见了血令她有一瞬的恍惚。杨谨的手掌已经到了,扣住了她的手腕,只一用力,红玉手臂发麻,佩刀“当啷”落地,红玉亦被震退了好几步。 杨谨肩头剧痛。她咬着牙瞥一眼伤处,右手指风如电,点了自己的穴位止血。 红玉稳住身形,恨恨地瞪着还抱紧自家庄主不肯撒手的杨谨,朝门外高喝道:“纪恩!” “在!”门外,响起纪恩粗豪的答音。因为此处是庄主的闺房,身为男子,他不敢贸然入内,只带着寒石山庄的众护卫守在外面严阵以待。 “带人围住,不许放走歹人!”红玉大声吩咐道。 “是!”纪恩亦大声答应着。 紧接着,便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已经有许多人围住了这座房屋。 杨谨的身上,沾着她自己的和石寒的血,肩头钝痛,虽然已经被止住了血,但流出血凝固在了衣料上,只要一动就扯得发痛。 她扫了一圈围定她的红玉一行人,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红玉狠厉的目光戳在她的脸上,凉森森道:“敢闯寒石山庄,敢伤我家庄主,还想留着全尸出去吗?” 杨谨不惊不惧:“想要我的命?你家庄主的命,不要了吗?” 红玉看到虚软在对方怀中的庄主,心中一阵急躁,勉强撑住局面,冷声道:“你既然是习武之人,挟持病弱之人,不嫌丢脸吗?” 这句话说得已是气怯示弱了。 杨谨不怒反倒冷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挟持病弱了?” 她说着,话锋一转,肃道:“若非我方才出手引出她体内的淤血,激发她的心脏重新跳动,此刻,她已经没命了!” 红玉脸色变了变。 随在红玉身后的姚佩琳见到眼前的情状,迟疑开口道:“红总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红玉原本犯疑的,可听到姚佩琳这一句,心头划过阵阵厌恶,冷嗤道:“你懂什么!” 说罢,她转向杨谨,语气缓和:“若真如尊驾所言,还请先放开我家庄主!” 杨谨睨着红玉,心知她打得是什么主意,无非是等自己放开庄主,不必投鼠忌器,自然可以放心处置自己。杨谨不怕屋外那些护卫,整座山庄她忌惮的也唯有纪恩一人。她不喜欢的是被对方任意摆布。 “你们就不怕你家庄主之病无人可治吗?”杨谨难得地傲气道。 “好大的口气!”红玉冷笑,“普天之下,难道就只有你一人能治我家庄主的病?” 杨谨扫过红玉,“也许reads;。”她只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 红玉与杨谨对上目光,微微蹙眉。她极不喜杨谨那种无所畏惧似乎一切尽在掌控的表情,那表情眼熟得招人烦。 “这位公子,”姚佩琳笑呵呵地站出来打圆场,“请问怎么称呼?” 杨谨瞥过姚佩琳,认出是之前给自己指路的那名女子,心中的意气稍平,道:“施云。” 她仍是有所保留,不肯以真名相告。 姚佩琳闻言,挑了挑眉,恍然大悟道:“听闻太医院院首施大人好脉息。公子是家学渊源?” 言下之意,杨谨出于岐黄名门施氏。 杨谨一怔,心道原来太医院的院首姓施?这倒是巧了。 她不肯和官家人挨上关系,却又担心于对方不信任自己而耽搁了病人,想了想道:“我没那个福气,江湖无名之辈而已。” “哦?”姚佩琳来了兴致,笑道,“公子既然自称‘无名之辈’,又自信能医好我家庄主,岂不自相矛盾?” 事已至此,由不得杨谨再遮掩下去,遂道:“盘石县的瘟疫,诸位听说过吗?” 红玉眉心一跳,重又上下打量着杨谨。 姚佩琳则面露诧异,双目张了张:“自然听说过。还听说若非一位‘麒麟童子’从天而降拯救全盘石县的百姓,只怕盘石县此刻已经无一人存活了” 她说着,张大了嘴,惊声道:“莫非莫非公子你就是那位‘麒麟童子’?” 麒麟童子?这是个什么称呼? 杨谨嘴角抽了抽,敛神道:“麒麟童子我不知道。不过,盘石县治疫我确是出过一份力的。” 姚佩琳哎哟一声惊呼,喜上眉梢:“看公子你粉雕玉琢c俊逸非常,和传闻中的‘麒麟童子’分毫不差!原来正是尊驾啊!真是失敬失敬!我家庄主这回可有救了!” 粉雕玉琢?俊逸非常?这都谁传的啊! 杨谨听得牙都快被酸倒了,勉强绷住脸道:“不敢当!” 姚佩琳难掩喜色,作势凑上来:“既然是麒麟童子,那还顾忌什么呢?还请公子快为我家庄主医治起来吧!” “且慢!”不等杨谨如何反应呢,红玉霍然开口打断了姚佩琳的满心欢喜。 杨谨蹙眉。这个红总管当真是个不好相与的。 姚佩琳尴尬地看向红玉:“红总管,你这又是要做什么?你伤了人家公子,人家不计较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还” 红玉不搭理她,紧紧盯住杨谨,一字一顿道:“请问,我家庄主得的是何病症?尊驾又要以何法医治她?” 对方口称“尊驾”,说出口的话却咄咄逼人,显然是在质疑自己的医道水准。 “心疾症,眠心草。红总管,我说得可对?”杨谨平静地看着红玉。 姚佩琳窥见红玉惊诧不已的神情,心中暗笑。她的目光又转回到杨谨的脸庞上,逡巡着寻找熟悉的感觉。 果然,仔细看去,还是有几分相像的。姚佩琳如此想着,瞳仁中闪过柔情的光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取药?”红玉疑惑地看着杨谨,“取什么药?” “当然是治疗贵庄主心疾的药。”杨谨施施然道。 眠心草? 红玉心头一跳,登时想到了那据说只有漠南苦寒之地才有生长的神秘药材。难道这俊美不知来路的小子要去漠南? 须知,漠南眼下正闹着兵乱。漠南女王在位近二十年,早有一统漠南c漠北草原之心,这场战争亦是漠南贵族内部的争斗,连京中的那位大周天子都睁一眼闭一眼,只在边防多派驻兵力严加防守,漠南内部怎么闹她根本就不理不睬。寒石山庄的生意通南北,对于北方的局势,红玉自是了然于心的。 所以,她也是清楚,漠南眼下是去不得的。遍观大周,有能力深入漠南险地,求得灵药的,除了大周天子,也就只有江南挽月山庄隐居的那位了。然而,自家庄主曾严命不许去江南央求那位 思及此,红玉心里又别扭了。她盯着杨谨的脸,怎么看怎么心烦。谁说长得好看就能瞧着顺眼的? 这个漂亮小子,和那人究竟有没有什么牵连?他说要去取药,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非他真有这样的能耐?能去漠南? “我们山庄就做药材生意,天南海北的各色药材,你只说要用哪一味,我命底下人送来即可。”红玉举重若轻道。她假作不知眠心草之事。 杨谨闻言,挑眉:“那就请红总管问问贵属,可有眠心草这味药。若有,还请尽快送来庄上,别耽误了贵庄主的病。” 红玉一滞。她就知道,这小孩儿不是个好人!寒石山庄家大业大买卖大,大把的银子撒出去,什么样的圣手请不来?庄主的病既然拖延至今,必定不是寻常医林高手能够应付的,所用的药,也必定不是寻常可见的药。 这小孩儿肯定是早就猜到这节,故意这么说的。 为了庄主能够康复,红玉强忍下一腔怒意:“那么尊驾要去哪里取药?我派人手佐助你。” 这小孩儿要是说出“漠南”,红玉打算好好奚落其一番—— 连现下的局势都看不明白,亏得还被叫做什么“麒麟童子”呢! 可杨谨却没让她如愿,只说道:“不劳红庄主,我一人一马简装急行,快则五日,最迟八日就可折回。” 她说着,铺展开面前的纸笺,“刷刷刷”写就了一张方子,交给红玉:“我离开的这段日子,烦请红总管照着这个方子给贵庄主煎药,辰时c申时各一服。” 红玉扫了一眼手中的药方子,上面都是些常见的清心安神的药。 “这个方子温和内敛,在我回来之前,能让贵庄主安心睡上几日,静养好身体,才能药到病除。”杨谨解释道reads;。 红玉将方子折好,对上杨谨的眼睛,冷然道:“漠南路远,且正打着仗呢,你短短几日就能回来?” 你们果然知道!杨谨心道。她奇怪的是,以那位庄主之尊贵,其手下也都忠心,怎么会不肯冒险去漠南采眠心草回来呢? 按下心中的疑惑,她摇摇头道:“不是漠南。” “那是哪里?”红玉追问不舍。 杨谨暗暗蹙眉。她绝不肯让旁人知道挽月山庄中也种有眠心草,虽然她想不出江南与漠南截然相反的两处所在,何以生长着同样的药材。她心底里是不愿让人打扰挽月山庄的宁静的,若问她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红总管既然将贵庄主的心疾托付给我治,我只要药到病除就算践诺,旁的就请不要多问了。”杨谨道。 若说刚刚知道这个俊致少年就是大名鼎鼎的“麒麟童子”的时候,自己生出无限的希望的话;那么现在,红玉对这少年的疑心再一次浮了上来。 她冷哼一声,道:“尊驾自称是麒麟童子,我们无从查证。如今又要亲自取药,连去何处都不肯告知,恕我小人之心,如果尊驾诳我们一场,出了山庄便杳无音讯,我们又去找哪一个讨说法?” 杨谨被质疑了人品,心中不大痛快,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出现在常人看来的确是诡异了些,难保不令人存疑。 她是真的极想尽己所能医好石寒,于是从脖颈中拉出那块自幼贴肤戴着的脂玉来。她将坠玉的红绳,连同玉佩一起摘下,递给红玉。 “红总管,这块玉佩,是我从记事起就戴在身上的,于我十分重要。就作为一个信物,押在你这里。什么时候我取回眠心草,什么时候你再还给我。”杨谨道。 玉佩?哼!你说一直戴着就一直戴着的?你说十分重要就十分重要了? 红玉接过玉佩,刚想出言驳斥,目光却被那枚玉佩吸引了去,尤其是那上面的“丹凤朝阳”的图纹,越瞧越是眼熟。 “这玉佩是你的?”红玉忍不住问。 “实不相瞒,这枚玉佩是一个十分重要人给我的,于我也极重要。”杨谨诚恳道。 红玉握紧那枚尚带着主人体温的玉佩,心中暗潮起伏。 “当真不需要庄上派帮手吗?”她逡巡过杨谨的五官,眸光幽深,隐含探究。 杨谨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暗流,依旧拒绝道:“不必。我一人即可应付。” 杨谨救人心切,加之年轻阅历浅,根本无暇去想红玉何以收到玉佩之后便没再难为自己。 离开寒石山庄之前,她又去查看了依旧昏睡在榻上的石寒。 切过脉,又查视了一番病人的脸色等,杨谨略略放心。如今的石寒,病症虽未缓解,但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而且,这样的昏睡对她休养身体c应付接下来的医治还是大有好处的。 想到将来治疗的法子,杨谨玉白的小脸儿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两片红云。 她收敛心神,又特特地嘱咐了侍女如何奉药应对。最后,目光胶着在石寒左眼角下的那颗朱砂泪痣上。 过去,她听村里的积古老人家说,眼角下生的痣叫做泪痣。尤其是女子,生了泪痣,注定一生感情波折难得善终。 这样美好的人,若是什么“不得善终”,岂不是暴殄天物? 杨谨的脑中倏忽划过这女子半昏半醒时候看向自己的莫名专注又深邃得让人心酸的目光,她说的“是你吗?”又隐含着怎样的内容呢?是不是她曾经也有一个心爱之人?看她一个人,只有下属没有伴侣,难道那人离她而去了? 杨谨苦笑地摇摇头,暗骂自己真是越长大越爱胡思乱想了reads;。 她不敢再看石寒的泪痣,果断掉头离开,却在牵马离开时正遇上笑吟吟托盘而来的姚佩琳。 “姚掌事。”杨谨已经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了。 姚佩琳保持着她惯有的浅笑:“施公子这就要出发了?” “是。” “那我来得正是时候,”姚佩琳说着,将托盘中物交给杨谨,“施公子是为了救治我家庄主而奔波,岂能让你自己往里搭路费?这里是三十两银子,公子且用着,将来医好我家庄主,必定还有重谢的。” 杨谨微愕。她眼下确实缺钱,贸然离开仁义生药铺,之前的工钱也都泡了汤,她现在浑身上下也就那十几文盘缠。可她治病不是为了钱,若受了这银子,实在是有点儿太那个了。 姚佩琳似乎看到了她的心坎上,赔笑道:“公子若是不收,将来庄主病愈责怪佩琳事小,若是公子路上吃喝住宿受了委屈,老天也看不下眼儿去,怪罪我家庄主,因此而加重病情,痊愈得慢了,岂不是让公子白白担了‘医道不精’的虚名?” 这女人姿容妍丽,说话句句又都能说到人的心尖儿上,令人想烦恶都难。杨谨无话可说,只好收了银子,又谢过了她。 姚佩琳凝着杨谨挺俊的身姿,仿佛要从她的身上洞彻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公子就算急着赶路,也请凡事多加小心,别被宵小歹人算计了才好。”她温声说着,像是叮嘱家中即将出远门的妹子。 杨谨初听到她这话的时候,并不解其深意,只当她热心提醒自己注意安全。然而,当她弛离寒石山庄,在客栈住下的第一个夜晚的时候,却警觉地发现似乎有人在跟踪她。 那是三两个陌生的汉子,夜晚也在杨谨安顿下的客栈住下了。 杨谨随着小二上楼寻自己的客房的时候,在转角处不经意间看到其中的一个汉子正在偷偷窥视自己。那目光绝不像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 杨谨于是多留心了几分。入夜,她和衣而卧,漆黑的客房中她闭着眼睛凝神细听四周的动静。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然有细微的脚步声靠近她的房门。 “就住在这间。”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 “轮流盯住他。”又一个声音道。 也不知那几个人是如何分工的,杨谨已经悄悄地坐起身。 她摸出一锭银子,轻轻地放在桌上,算是会账钱。然而小心翼翼地背好随身的东西,无声地推开窗子,确定下面没人看守之后,一个鹞子翻身便翻下了窗户。 她寻到马厩,牵出自己的马。那马跟惯了她的,极默契地随着她轻轻巧巧的脚步悄无声息地出了客栈。 杨谨旋即飞身上马,朝着挽月山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那几个可怜的汉子轮流盯了她一宿,早晨的时候,不仅马匹不见了踪影,连随身的盘缠c衣物都不翼而飞。再想跟踪她,已是难上加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挽月山庄风景如故,只是光阴不留情,已经两年有余过去了。 杨谨是在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抵达挽月山庄所在的山麓的。 清凌凌的溪水在她的脚边欢畅流过。暮春时节,万物复苏,那溪水都仿佛焕发着勃勃的生机。江南的植株,其长势比中原腹地又是另一番光景,绿意葱郁,看得人心境都愈发的疏朗开来。 杨谨这次回来,心里打的主意就是不愿惊动挽月山庄中的任何人。在她的心目中,挽月山庄是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不该被俗世所骚扰。她喜欢义母和庄主就这样一直优哉游哉地生活在这个人间天堂般的地方,而不必被琐事烦忧。 若再往深了探究,杨谨的心底里其实还存着另一层心思—— 她是医者,对于药理比寻常人精研得多,对于“神医”“仙药”就没有了寻常人的迷信。以她所知所学,绝难想象漠南极寒之地生长的药材能在江南这等温热的所在生长。古语说“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长在江南的眠心草,还能被称为是眠心草吗? 这个问题,若是放在半年多前,杨谨自会很怀疑。可是,现在的她,已经熟读过几遍云素君的行医笔记。她记得清清楚楚,其中的第三本里记载着这样一行字—— “眠心草,江南可寻。江南和暖,或不需以心血护持。” 婆婆的笔记上说,眠心草生长于漠南苦寒之地的圣山之巅,云素君又说“江南可寻”,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挽月山庄见到的就是那在江南可以寻到的眠心草? 是巧合?还是婆婆的记载不够详尽? 杨谨清楚地记得在当年在挽月山庄见到的眠心草的模样,和婆婆的记载有点儿不同,但她能够确定是那东西就是眠心草无疑。如此更坐实了云素君的记录。她自从在盘石县参考了云素君笔记中的方子医好了瘟疫,就对云素君的医术极佩服。于是更坚定了她的江南之行。不必奔波到漠南,又不必割出心头热血供养它,岂不是一桩好事?否则,无论哪个郎中,用一次这药就要舍出自己的或是别人的一碗血,也是太过残忍了。 杨谨既没告诉红玉她来挽月山庄,也不想惊动挽月山庄中的任何人。她下了马,钻进一片茂密的树林,将马拴上藏好,自己则猫在林子里面,取了干粮吃了,只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入庄,取了眠心草就走。 倦鸟投巢,月上柳梢。杨谨抬头看看月色,时候差不多了,便从树上翻下来,朝着挽月山庄的方向摸了去。 庄中一切如旧,仿佛离开只在昨日。杨谨不禁颇感怀。 她是清楚庄中情形的,很顺利地翻过高墙,躲过庄中护卫的明岗暗哨。她躲在暗处,听着耳畔时响时寂的虫鸣声,凝神辨了辨方向,瞄准了花园的所在。当年,她就是无意中在那里发现了眠心草的。 杨谨此时特别庆幸那处花园同庄主住的地方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上,这样,她就不致惊动了宇文睿。要知道宇文睿武功修为高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折腾,不被她发现才怪。 想到庄主昔年严厉的样子,杨谨只觉得脊背发寒reads;。挽月山庄是她想念却又不大敢面对的地方,且她是私自离开玄元派的,事隔许久,庄主和义母能不知道吗?她们会怎么想?会失望吧?也会生气吧? 触及许久不敢触及的心事,杨谨的心中成了乱麻一团。 罢了!眼下救人要紧! 杨谨收起凌乱的心绪,相准时机,运起轻功,快而无声地掠过挽月山庄的地面,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花园。 凭着记忆摸索了一刻钟有余,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寻到了眠心草的所在。借着清冷的月光,杨谨看到了眠心草上细碎素白的小花,仿佛看到了石寒痊愈后的娇颜,心头一片火热。 她小心地蹲下身,尽着不易被人察觉的位置采摘,又把采摘下来的药材妥帖地收进特意准备的湿润容器中。 眠心草其药性霸道,外表看着普通,却非得用非常手段激发出其独特药效才行。曾经宇文睿割出心头血供养它,也是因为那时它长在漠南极寒之地,一旦脱离生养它的泥土,须臾间就可能枯萎而无法使用。而今,它长在江南湿暖地,这层顾虑倒可以消除。不过,若要激发出其真正的药力,也非得用点儿不寻常的方法才行。 杨谨抱着装满药草的容器,想到自己即将用药的法子,抿了抿唇,面孔发烫,凉丝丝的夜风都一时驱不散那蒸腾的晕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表情古怪得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没忘了此时的处境,忙又俯身收拾好,将踩过的脚印痕迹都小心地抹去,收拾成不曾有人来过的样子。 正当她打算运轻功离开的时候,突地意识到了什么,惊然转身,发现身后两丈外居然站着一个人影! 登时,杨谨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暗骂自己尽会胡思乱想耽误工夫,更惊诧于来者的轻功修为,竟能在靠得自己这么近的时候才被发现。 是她吗? 如果是她,我该怎么办? 杨谨的脑中迅速划过这两个问题,然而答案她却一时想不出。她不知此情此景之下她该如何面对宇文睿,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那人也奇异得很,见到有人闯进园子,却没如寻常人般大声呼喝着“捉贼”什么的,他就这样定定地对着杨谨,却也将杨谨的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两个人就这样静寂无言,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默默对峙。 杨谨心焦,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变故。 要不出手吧!杨谨心道,几招急攻逼退对方,然后趁机逃脱 正犹豫间,对方却突地朝她迈出了几步。杨谨大惊,作势拉了个防守的架势。 亦是这几步,让杨谨确认了来者不是宇文睿。 那人直走到距她不足一丈远的地方,淡淡的月光下,隐约映出一副俊眉朗目来。 杨谨皱眉: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人自然也看到了她,只一开口,就让杨谨无比后悔之前没有蒙上面—— “谨兄弟,是你吧?”那人的声音有些低沉,瞳仁中却泛着晶亮的光。 杨谨沉默了。虽然时隔两年,两个人的身高c声线都有了变化,但她还是认出这人正是当年初见她便无比亲昵,还把她灌醉了的金二。 此情此景之下,遇到故人,杨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reads;。 金二却比她豁朗得多,也浑不在意她周身的防备气息,又朝着她凑近了两步,呵笑道:“你都长这么高了!嘿!你瞧,我也长高了许多!” 杨谨不由得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发现他确实长高了,深蓝色绸袍以及头上的玉冠更衬得他人如美玉,当真透出了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气质来。 “没想到你我兄弟一别就是两年多,”金二也同时打量着杨谨,“好兄弟你越长越俊了!” 他语带调侃,仿佛回到了曾经初识的时候。 杨谨听得心中塌软一块,之前的防备也在不经意中消散了。 金二看着她月下孑然无言的模样,默默叹息了一回,温言道:“姑唔庄主一直很惦念你每每我来庄上的时候,都会对我提起你。” 杨谨心尖儿上一酸,往事种种顿时翻涌上来,令人猝不及防。 “嗯。”她只能轻声答应着。 “好兄弟,你不去看看她们吗?”金二又道,“两年多了,你不想她们吗?” 杨谨眉心一跳,霍然抬头,对上金二期待的目光,嘴唇张了张,又闭紧了。她又何尝不想念?她也才十四岁,还算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两年来,她经历了许多事,见了许多世态炎凉,以为自己的心已被磨得足够坚韧,可事实证明,一旦被触及到内心里的柔软,无论是谁,都是无法不眷恋的。 然而,眼下,她又如何能去见她们? 杨谨于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了,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金二忍不住问。 杨谨迟疑了。 “兄弟,你总该让两位长辈知道你在哪里,至少得让她们不那么担心吧!”金二急道。 杨谨呼吸一窒,垂目道:“我要回寒石山庄,救他们的庄主。” 她越来越确认,金二必定是与挽月山庄非常亲近的人。若通过他告知庄主和义母,也是好的吧?杨谨心忖。 “寒石山庄的庄主?那不是”金二一惊,却没有说下去。 “金二哥,我要走了,”杨谨涩声道,“还烦请你替我向两位老人家问安,就说谨儿不孝,但事情一了,一定会回来看她们的!” 她说罢,果断迈步越过金二,朝花园外走去。 “那你到底何时回来啊?”金二抢上几步,追问道。 杨谨却已经掠起身形,消失在了茫茫的昏暗之中。 “就这么走了啊”金二凝着眼前的黑暗,喃喃自语。 一抹挺拔的身影撕破夜的黑暗,站在了金二的身后。 金二有所觉,转头看了看来人,耷着嘴角闷闷道:“姑姑,他走了” “嗯。”宇文睿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他说,他要去救寒石山庄的庄主。那位石庄主,她不是不是”金二话说一半,不敢说下去了。 “也好。”宇文睿幽幽道,目光却落在了脚下的丛丛眠心草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这便是眠心草?”红玉看着面前不起眼儿的植株,丝毫没瞧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来。 “嗯。”杨谨点点头。 她遁出挽月山庄,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若不是心疼累坏了坐骑,她恨不得一路驰回寒石山庄,歇都不歇,总算来来回回只用了五日的时间。她累坏了。 “施公子辛苦了,”红玉难得地对杨谨客气起来,“这一路奔波,还请先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吧。” 对于她态度的变化,杨谨不大习惯。 “我先去看看庄主。”杨谨站起身道。 红玉抬眸看着杨谨认真的神情,心头微动,她能感觉得到杨谨的真心。 “也好,”红玉也站起身,“我刚去看过庄主,一切如常。若无旁的事,还请公子稍后到东厢房来,我有几句话想请教。” 杨谨本打算着,石寒的病情只要稳定,休息一下她就要用药了。原就是有几句话要叮嘱红玉的,如此也好。 于是她答应了,转身去了石寒的卧房。 杨谨照旧按部就班地切了脉,查看了石寒的脸色,又细细地问了守在石寒身边的侍女这几日的情状。一切都如她所料,石寒的身体状况也符合用药的要求。 杨谨大感欣慰,更添了几分用药的把握。 她吩咐侍女不要再喂石寒她之前开的方子了,见侍女们服侍得极妥帖,她放了心,才到东厢房来找红玉。 红玉已经命人泡了好茶候着她了。 见她来了,红玉含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明前狮峰,刚沏得的。施公子请趁热喝,不然澄凉了就失了味道了。” 杨谨眉峰微挑,瞄一眼八仙桌上那碧莹莹温润剔透的青瓷茶盏,心道这位红总管也是下了本钱了。 她于茶道一术并不通,但因着挽月山庄的缘故,名茶好茶也没少尝过。单论这狮峰龙井,据说今上好茶,这茶就是越州的贡茶之一,明前狮峰更是难得,便是如寒石山庄这样的大富贵之家也不是容易得来的。 对方既然拿出了待己的诚意,杨谨自然也投桃报李。 “多谢红总管的好茶!”杨谨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果然沁香扑鼻,回味微苦甘甜,同前几日的辛劳奔波简直天壤之别。 “好茶!”杨谨由衷道。 红玉展颜一笑,道:“江南人杰地灵,盛产名茶,施公子想来于此道颇为精通吧?” 杨谨微怔,道:“我从小在北方长大,是个粗鄙人,品茗这样的雅事全然是门外汉。” 遮掩得倒好!红玉暗嗤。 她不疾不徐地品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殷切问道:“公子看我家庄主的病势如何?” “贵庄主病情稳定,至少我离开这几日没有加重的迹象。”杨谨如实道。 她刚想将接下来用药的细节说与红玉,不料红玉却道:“我见公子颇年轻,不知是否听说过眠心草的那段佳话?” 佳话?杨谨面露奇色reads;。 红玉自顾自道:“昔年先帝在时,自幼由景太后抚养长大,情意极深” 她说着,窥了杨谨一眼,见对方在专注倾听,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变化,又续道:“景太后后来病重,据说也是患了心疾,需要一味奇药救命” 红玉说着,突地顿住了,只静静地看着杨谨。 杨谨被她看得莫名,只当她在等待自己的回应,于是点点头道:“这个传说我也听说过。说是先帝对景太后极孝顺的。” 红玉闻言,呵呵笑得古怪:“确是极孝顺的!” 杨谨睨她一眼,觉得她的重音落得很奇怪。 红玉又道:“而那味奇药,据说就是眠心草。” 她话锋突地一转,不错目地地看着杨谨的眼睛:“施公子医术精湛,想必是知道这事的吧?” 杨谨微微蹙眉,心中暗暗诧异。眠心草极其功效,她是在药婆婆的笔记中看到的。彼时她还疑惑于婆婆如何知道这桩事的,今日发现连红玉也知道这事,心想难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红玉默记下杨谨迷惑的神情,又慢悠悠道:“我还听说,因着这眠心草的霸道药性,又生长于极寒之地,须得采摘者以心头热血供养才不会摘下即枯萎。也因着其非凡的功效,漠南的采药人带着病者的亲友去采这药草,获利是极大的” 她突地向杨谨笑得神秘:“不知施公子又是如何采得的?” 杨谨并不傻,话说至此,联系到红玉之前的言行,她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红总管怀疑我带回来的眠心草?”杨谨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心头有一股业火腾的窜高。 骤然间,她替自己觉得委屈得慌。须知,她几日来殚精竭虑,马不停蹄地替庄主奔波。为了尽快赶回来用药,连从小教养自己的人和故友都伤害了不见。而此刻,这个红管家竟然质疑起自己带回来的药草的真假来了! 就因为那日拒绝带着寒石山庄的人同去,她便有资格怀疑自己吗? 红玉淡笑着看着杨谨气红的小脸儿,老神在在地又抿了一口茶。她从小便侍奉在石寒的身边,惊涛骇浪经历过无数,又辅助石寒打理山庄的生意,察言观色自有一番手段。杨谨这么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在她的眼中近乎透明人儿一般。 若杨谨听了她的话,还能够淡定从容,那就说明其心里有鬼;可这孩子露出气急委屈的神情来,红玉便知道这孩子所言八成不虚,她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治好石寒的病。 不过,事关重大,其中牵扯到自家庄主的性命,红玉还是不敢轻下决心。她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杨谨之前押在她这里的玉佩,轻轻推到了杨谨的面前,道:“施公子,莫急。这玉,完璧归赵。还请公子再听我讲一件往事。” 杨谨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收起玉佩,攥在掌心中,闷声道:“你说。” 红玉望着她宝贝那玉佩的模样,暗暗点头,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徐徐道:“十多年前,我家庄主还住在京城之中,彼时先帝还在位。某一日,我随我家庄主外出,恰巧遇到了一个可怜的年轻女子” 红玉说着,故意顿了顿,盯着杨谨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她的怀里,抱着一个不过一朝的女婴” 杨谨的呼吸一窒,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似的抿紧了嘴唇reads;。 红玉满意于她的反应,又道:“当时,那年轻女子说,她怀中抱着的,是她家的小主人,染了急症,急需银钱医病。” “她当时正抱着那脸上泛着青紫色,却长得极可爱漂亮的女婴跪在昔日的老东家的门前,求老东家能可怜她那故去的主人,救一救小主人。可是,她那老东家心肠极硬,任由她哭得撕心裂肺,不仅不管,还命人推搡打骂她们” “我家庄主当时看不下眼儿去,将身上仅有的一点儿银子都给了她们,还把一块佩在身上的脂玉赠给了她们,盼着能帮她们一解忧急,也能救下那孩子的性命” 红玉说罢,又定定地看着杨谨的眼睛,旋即目光又落在了杨谨攥着玉佩的手掌上。 她的声音,飘飘摇摇,不似真实,环绕在杨谨的耳畔,令杨谨像被什么扼住的喉咙更难以呼吸—— “那是一块羊脂玉,玉上的暗纹便是一幅‘丹凤朝阳’的图景” 丹凤朝阳 丹凤朝阳! 杨谨突觉得掌心中的玉佩滚烫,像要灼烧干净她的皮肉。那振翅欲飞的凤凰似是积蓄了无尽的炽火,就要冲破所有的禁锢,冲向头顶的太阳! 而那件深藏在她心中十几年的往事,当年她尚不记事时候的故事中的主人公,包括那位她惦念c感激了十几年的恩人,此时此刻,就在她的口中,呼之欲出 这是天意吗? 是天意吧! 昔年因玉而被救,今朝又是因着这块玉的牵绊,让她有机会报答那份恩情。 可,她的那位真正的恩人,怎会就染下了重疾?她是那么美好的人在杨谨幼小的记忆中,红姨描述的那位恩人,是像仙女一般的存在。 这样的人,老天爷怎么忍心让她经受这种病痛的折磨? 心口撕裂般的绞痛,夜不能寐,咳血,消瘦苍白,衣带渐宽,病弱卧榻 身为医者,杨谨能够想象得到石寒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然而,这份清楚的认知,更让她心疼难过—— 那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红玉静静地看着杨谨复杂的神色,尤其捕捉到了她眼底的痛意,这让红玉多多少少有些看不明白。 自从拿到杨谨的玉佩的那时候起,红玉便猜测这个孩子就是当年的那个,但她不敢十分确认。毕竟,于她或是于石寒而言,那件事在记忆中的痕迹太淡了。 这几日,红玉将往事回忆了几个来回,结合杨谨的年龄c容貌,她越来越确信这孩子就是当年的那个,而让她心惊的是,以她的眼光之老到,竟没能发现这孩子是女扮男装的。这种发自骨子里的气质,若非从幼时就培养起,则实在没有旁的理由可以解释。 当她试探着把这件事说给杨谨听时,从这孩子的表现,她已经能够确定这孩子就是当年的那个了。 如此便好。红玉心道。 至少此时,红玉求的无非就是让这孩子知道正在救的是昔日的救命恩人。有了这层关系在,这孩子必定会倾尽全力。红玉也就暂且放心了。 至于旁的,还是等到庄主病愈,再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这眠心草,我明日一早会亲自煎药,预备下庄主服用。”杨谨道。 她吸了一口气,索性将最最关键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明日午时二刻是一日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彼时用药,最合时气,也最利于眠心草药力的发挥。我会先施针疏通开庄主的心脉穴位。唯有如此,眠心草的药力才能顺畅地进入庄主的经络之中,药效才能发挥出来。” “针灸?”红玉挑眉道。 “正是。”杨谨回答得果断,却心虚地撇开了目光,不敢和红玉对视似的。 “这倒无妨。公子尽管施为即可,我信你。”红玉坦然道。 杨谨的面上一红,讷讷道:“用针的时候,还请请将庄主的衣衫除去” “为何?”红玉诧异地拔高了声音。 杨谨更觉得窘迫了,偏偏她的脑袋里还没出息地浮现出了石寒软绵绵地依在自己怀中的模样,这就好比偷儿正窃人财物的时候被苦主抓了个现行。杨谨心里特别奇怪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类比来。 她瓷白的小脸上的红晕更重,强撑着局面道:“针灸用针,须得直接进入皮肤才能找得准穴位人身上三百余个主穴位,穴与穴之间,许多只是毫厘之差,万一相错了穴位,可能就会有性命之忧这个道理,红c红总管应该知道的吧?” 红玉古怪地盯着杨谨那张红得像一口气喝了几斤老酒的俊脸,心头泛过说不清楚的莫名感觉。 杨谨被她盯得更心虚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都不知该看哪儿才好。 “红总管,我c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庄主她也是c也是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妥吧?”杨谨努力地解释着什么叫做“大家都是女人,就是被看光了也没什么的”。 既然彼此已经摊开当年的那桩事,红玉自然知道了杨谨的女儿身。可这不代表她心里就不别扭了,尤其杨谨那张通红的小脸儿,还有那磕磕绊绊极力掩饰的神情,怎么就越瞧越别扭呢? “那么请问施公子,若我家庄主是个男子呢?”我家庄主若是个男子,你也能坦然面对她的吗? 杨谨:“” 红玉心里再别扭,也知道杨谨说的没错,至少此时在寒石山庄内,没有谁比杨谨更有资格为庄主施针用药。这孩子的本质其实是很不错的,虽然那张脸,以及那来路不明的眠心草 红玉劝自己暂时不要想那些不相干的,现下最重要的事,除了医好庄主的病,无他。 第二日,杨谨重又来到石寒的卧房的时候,看到锦被下沉睡的石寒,她就知道,那张锦被下的身体是一丝不着的。 杨谨的小脸儿于是又不争气地晕红了reads;。 正午的阳光太足了吧?才这样热。杨谨心道。 “你们都先下去吧,一会儿我什么时候吩咐,什么时候就把温好的汤药端来。”红玉吩咐屋内的另外两名侍女道。 两名侍女应声退下。 红玉转向杨谨,道:“我给施公子打下手。” 这话说的,根本不是在征询杨谨的意见,而只是告诉她这个事实。 红玉极维护石寒,她有她的心思:如今锦被下的自家庄主裸如出生的婴儿一般,就算是被其贴身侍女看到,红玉也觉得亵渎了自家庄主。何况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孩儿,那么古怪的眼神 好吧,就算这小孩儿是医者,是来治病的,可庄主凤姿玉容,难保她不动歪心思,借着用针的当儿,多碰几下,多摸几下,那还了得! 要知道,这世上可有大把大把的喜欢女子的女子呢! 红玉于是打定了主意,她得守在这儿,一则震慑杨谨,不令其胡为;二则她还是觉得,服侍庄主这件事,谁也没有自己做得好。 反观杨谨,则是暗暗叫苦。她对红玉,本就存着几分忌惮。若是不相干的人在这儿服侍,她还能沉下心思施为。 可是眼下 杨谨知道这位红总管是驱不走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红玉觑着杨谨苦哈哈的小脸儿,道:“施公子,我家庄主身子骨娇弱,施针用药的时候,还请多加小心,别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再添了旁的病症可就不好了。” 杨谨的嘴角抽了抽,心道你这是把我当成登徒子一流了吗? 然而,接下来,杨谨便无暇去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登徒子了,因为就在红玉掀开那张锦被的一瞬,杨谨只觉得眼前一花,现出一派峰峦起伏c珊瑚嵌脂玉的美景来。 杨谨的脑子中嗡的一声,仿佛惊然间被一只偌大的野兽直冲过来撞在了顶门上,撞得她一个趔趄,顿时天旋地转,晕乎乎的,连呼吸似乎都被撞没了。喉咙里干巴巴的,偏偏还有一只小爪子,挠啊挠啊挠的,直挠到了她的心尖儿上,好像在心里养了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崽儿,非要把她那颗心脏当成个毛线团抓抓弄弄才能得趣儿似的。 “别别都掀开!”杨谨拼着残存的几丝定力,干涩地开口,“她c她体弱,容易着凉!” “我原本也没想都掀开!”红玉哼笑。 杨谨大窘。出于医者的本能,她忙急步上前,取出随身的皮封套,在桌子上一溜展开,封套内大大小小的内袋里,毫c长c圆c锋等九针排列分明。 她凝思敛神,相准石寒的穴位,右手食指和中指捻起一根针,在烛火上灼烧过,小心地捻入石寒腋下的天泉穴中。 红玉盯着那两根修长却隐含着力量的手指将那根细若发丝的针送入庄主的肌肤内,不禁屏气,一颗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儿。 如此,杨谨依次将针送入了石寒的心脉诸穴位,额头上已经浮上了一层汗水。 她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一次比以往哪一次行医都要紧张。 然而,她的上半身就悬在石寒的身体之上,那舒出的气息就这么吹拂在石寒脂玉般的肌肤之上,或许是因着肌肤裸露在外,也或许是因着别的什么,总之结果就是,石寒的肌肤上竟泛起了一层小鸡皮reads;。 杨谨离得近,眼力亦颇好。那层小鸡皮映入她眼帘的一瞬,杨谨还以为自己行针出了问题,或是触发了石寒的某种隐疾,大惊之下,忙凑得更近了去看。 待得她看清楚那不过是因为皮肤受凉气的刺激而泛起的小鸡皮的一瞬,心内大松的同时,那次第的针丛之中,突兀而起的汹涌,以及那上面嵌着的珊瑚般的晶莹,已经晃花了她的眼。 杨谨的脑中又是嗡的一声。这一次,脑袋里仿佛凭空跳出一只胖硕的蜜蜂,不停歇地嗡嗡嗡地煽动着翅膀,还不知死活地在她的脑袋里没头苍蝇似的撞来撞去,害得杨谨脑子晕涨涨的,再一次寻不到了自己的呼吸。 何止是快要窒息了?杨谨觉得自己一定是突然间得了什么病对,就是得了眼疾! 不然,何以她原本好端端的眼神,这会儿只能看到起伏的酥胸和巅峰上的朱红? 我我这是怎么了? 恍恍惚惚中,杨谨在心里问自己。 然而,这还不算是全部—— 紧接着,她突然觉得鼻腔里痒得厉害,正有什么水状的东西通过鼻腔流淌出来。 “吧嗒——” 一声轻响,却足以拉扯回杨谨恍惚的神思。她的眼中回复了原有的清明,眼前那绕着她不停旋转的酥胸也渐渐定格住了,她再次看清了次第的针丛。依旧是她熟悉的场景,方才凌乱的,原来只是她不安分的心绪。 杨谨暗叹一声惭愧,可是,接下来的才是更令她惭愧的—— 一大滴血红明晃晃地躺在石寒腹部的肌肤上,那么刺目,瞧那位置,就在自己的鼻腔下? 她c她c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出了鼻血?还滴在了正在救治的病人的小腹上! 杨谨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儿钻了。最丢人的事儿,莫过于此了吧? 就在她的侧面,红玉凉森森的嗓音响起:“施公子,春日易燥,小心上火啊!” 说着,她抓过旁边的布巾,轻轻揩拭干净那滴鲜血,又扯过湿布巾,再小心地揩拭了一遍,最后将二者一起丢在了地上,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杨谨见红玉那副嫌弃的模样,更觉如芒在背。 她其实也很嫌弃现在的自己好不好?怎么就这样了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状况。 是不是真的如红玉所说,春日易燥? 要不要一会儿给自己开一副清燥祛火的方子,吃上一吃? 红玉不再搭理杨谨,径直去吩咐候在门外的侍女端药来给庄主服下。 杨谨讪讪的,掂对着时辰差不多了,转向石寒,为她起针。 为了防止自己再出现什么奇怪的状况,杨谨先闭上了眼睛,默念了一遍宇文睿教她的武功心法。之后,她还是觉得心里乱乱的,又把面具前辈和杨敏教给她的心法各默背了一遍,再背了几篇药婆婆教的药诀,才算完全定下了心神。 她假装自己看不到面前起伏的山峦,只将全副注意力放在针丛上,总算毫无纰漏地将石寒肌肤上的针都起了出来。当最后一根针脱离石寒的肌肤的时候,杨谨才发觉,自己的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溻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杨谨将最后一根银针从石寒的肌肤上起出来之后,红玉立时冲了过来,小心却迅速地用锦被遮住了自家庄主的身体。 杨谨:“” 被嫌弃到家,她只能压下满脑子的莫名情愫,撤到一旁立着,看红玉擎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喂石寒刚温好的汤药reads;。 石寒的身体,被经年的病痛折磨得脆弱不堪。她素日又是个极好强,劳心且劳智,若非杨谨之前的行针,单凭她自身所剩无几的气力,莫说康复了,就连眠心草的药力都无法吸收。 杨谨通过用针,疏通了她因病近乎闭塞的心脉。用针的同时,杨谨又暗暗运了一些自身的内力入针,这些的共同作用使得石寒的身体重又焕发了生命力。 也因着这个,石寒的心脏多少能够供血了,她的脑子中也不似之前那般浑浑噩噩,而是回复了几分清明,竟能够半昏半醒地任由红玉将汤药喂进她的嘴里。 红玉见自家庄主居然能够自主吞咽了,心中又惊又喜,她鼻腔一酸,眼泪都要涌上来了。她一时心急,恨不能把这半碗药都马上喂进庄主的嘴里,然后庄主能马上痊愈像从前一样。这般想着,她手上喂药的动作不由得快且急起来。 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入杨谨的眼中,杨谨真怕那榻上还虚弱着的庄主被她这么急躁再弄得呛着了,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红总管,你那个你慢些” 红玉还沉浸在庄主痊愈的幻想中,猛然听得这么一声,倒被惊了一跳,舀药的动作一滞,脑子里霍然跳出来杨谨之前面对自家庄主的娇躯鼻孔滴血的窘态来,怒火腾起:“我自然懂得如何侍奉我家庄主,不劳施公子怜香惜玉!” 杨谨俊脸上一红。她本来是好心提醒的,却被对方误会成了别有用心,偏偏之前还发生过那等无法描述的情景,只能怪自己莫名其妙的脑子浑噩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年轻,面皮儿自然薄,被红玉这句话说得无地自容。转念一想,针也施了,药也喂了,自己还戳在这儿做什么? “那c那你忙吧!我”杨谨抿了抿嘴唇,心道我还是先去给自己开一副润燥祛火的方子去吧。 她讪讪地离开,红玉全副心思都在石寒的身上,自然也不多言。 杨谨觉得颇尴尬,悻悻地出了门,迎面正碰上守在外面的两名石寒的贴身侍女,正是那日阻拦她的两个。 “施公子辛苦了!”一名侍女朝她施了一礼,温和道。 “耳房已备下了热茶和点心,施公子要不要移步去那里休息一下?”另一名侍女也行了一礼,颇为热心。 杨谨的医术,以及为庄主之病奔波的辛苦,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也知道前些日子是误会了杨谨了。且又看这位“施公子”气度不凡c人如美玉,好看c有才华c品性高这样一些词语加诸于杨谨的身上,自然会让这些小姑娘大生好感。是以,她们对待杨谨的态度也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多谢两位姐姐!”杨谨抱拳,还了一礼。 她想着还是寻个安静的地方沉淀一下心绪吧,之前太罢了!先别想那些了! 耳房中。 杨谨抿了一口茶盏中的热茶,不烫,温度刚刚好。她咂了砸滋味,又看了看茶盏里蜷曲如螺还泛着一层白毫的茶色,挑眉—— 竟然是洞庭碧螺。 这寒石山庄的待客之道也算周谨了。 茗茶入喉,闷乱的思绪仿佛被灌入了一片清凉金风,渐渐地安寂下来,似是头晕目眩脚踩棉花的人突地踏到了实地上。 忽的,一阵足音闯入了杨谨的耳朵。她微诧抬头的时候,恰与来人的目光对上了。 那是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穿着秋色长裙的少女。那少女显然没料到耳房中还有旁人,先是一怔,紧接着,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就盯紧了杨谨的脸reads;。 “咦?你是谁啊?”她同样诧异地看着杨谨。 这话杨谨还想问她呢!寒石山庄里,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一位。 “啊!芷苓姑娘!”之前的那名石寒的侍女走进来,意外地看到了闯进来的少女。 少女的目光转过来:“秋意姐姐,你这是” 她奇怪地看着对方手中的紫砂茶壶,似是注满了茶汤。 秋意向她欠了欠身,缓步走到杨谨的面前:“施公子,请慢用!” 竟是为杨谨的茶盏续满了茶汤。 那叫芷苓的少女更诧异地看着杨谨手边的那只紫砂茶盏,明显同那茶壶是一套的。 杨谨欠身谢过了。 “秋意姐姐,他是谁啊?”芷苓不禁问道。 秋意陪笑道:“这位是新请来为庄主看病的郎中,施公子。” “郎中?”芷苓自言自语地重复一句,打量着杨谨的脸。 复又瞪圆了眼睛,大声道:”这么年轻的郎中?还这么俊!” 第一句话杨谨听惯了的,几乎每个初初知道她是郎中的人都会这么感叹。可是,第二句这姑娘应该知道自己的男子身份吧? 秋意早就习惯了这位芷苓姑娘的直言莽撞,忍着笑道:“有才学岂在年高?” 芷苓盯着杨谨的脸,还在自言自语:“怎么会这么俊呢?我都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的男子” 她的话都溜进了其余两人的耳中,秋意颇觉尴尬。杨谨则暗自好笑。 这姑娘同她见过的女子都不同,带着一股子率真劲儿,又不令人心生反感。 这边,两个人刚打了个照面,尚未彼此说上话呢;那边,隐隐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杨谨听到那惊呼声是从庄主卧房的方向传来的,微微蹙眉,不由得站起了身。 “施公子!施公子!快快!”另一名叫做冬青的侍女急跑了进来。 然而,当她看到屋内的芷苓的时候,表情瞬间变化,急乱的脚步也缓了下来,绷着勉强撑起的笑容,敛衽,不疾不徐道:“施公子,庄主有请!” 杨谨诧异于她的变化之快,可听到这话,脑中迅速反应必定是庄主那里出了什么棘手的状况,忙点了点头,随冬青去了。 秋意面上隐有忧色,也忙跟了去,却在芷苓也想随之进入庄主所居的正院的时候拦住了她的去路。 “芷苓姑娘,可有什么事需要婢子禀报的?”秋意面上挂着恭敬的淡笑。 芷苓眼睁睁看着杨谨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方醒过神来,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许久没见到庄主了,来问安的” 她说着,话锋一转,笑嘻嘻道:“好姐姐,那个俊少年,真的是郎中哇?” 秋意依旧带笑,道:“婢子可不知道那许多。那俊少年是红总管请来的,要不姑娘去问问她?” 她故意将个“俊”字咬得重些,芷苓并不觉得羞涩,倒是听到“红总管”的时候却缩了缩脖子,吐舌头道:“我可不敢reads;!又要被她责骂不好生习学尽问些有的没的了!” “庄主怎么了?”杨谨急问着,脚下却毫不减速。 “我也不知详情只听红总管在里面惊叫,然后就唤‘快去找施公子来!”,我不敢耽搁,忙跑出来了”冬青的脸上全是焦急的神情,说话都磕绊了。 杨谨于是不再多问,急冲冲地闯进了石寒的卧房。 她只扫了一眼平躺在榻上的石寒,心里就咯噔一声—— 石寒仅露在外面的面部泛上了铁青色,她的眉头紧蹙,哪怕双眼闭着仍能让观者体察到她此刻有多痛苦。 杨谨顿觉胸口一疼,因为她已经听到了空气中断断续续的牙齿磕碰的声音,登时脑中嗡的一声闷响—— 为什么会这样? 她很冷! 为什么会突然冷起来? 杨谨冲上来,一把扯开手足无措已经急得快要掉眼泪的红玉,将锦被下石寒的手腕拉出来,三指搭在她的腕脉上。 然而,杨谨听到的却是自己难以抑制的急切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别慌!千万别慌! 她不会有事的! 杨谨在心里默念着,强令自己克制住纷乱的情绪。 “你都做了什么!”杨谨大声道,近乎质问。 “没我什么都没做只c只喂了药”红玉语无伦次。 药? 杨谨猛然转向一旁桌上已经空了的药碗,又抬头看向石寒依旧铁青的脸。 眠心草 原本生长在漠南的眠心草 莫非因为它的性寒? 她脑中纷乱一片,一时间理不清楚思路。无暇细思,救人要紧! 杨谨立马跳上床榻,抱起了石寒的身体,将她的整个身体搂进自己的怀中,一手按在她的小腹丹田处,一手按在她左胸口的心脏处,调息,暗运内力,将内力化作丝丝暖流通过两个人接触的肌肤送入石寒的体内的经络之中。 约莫两刻钟过去了,杨谨的脸色从平素的红润渐渐变作了缺少血色的苍白色,她的头顶上,已经蒸腾起了氤氲,变作冷汗从额角滑落,没入了衣领之内。 杨谨觉得此时的自己很虚弱,从没体会过的虚弱,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候胎毒缠身的时光。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就是怀里的石寒,总算不似之前那般如同抱着个冰人似的了。 她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垂眸去看怀中人的脸色。果然,之前的铁青色散去了许多,牙齿也不再冻得上下相磕,一双好看的眉毛也渐渐舒展开来,重又恢复了它们美好的模样。 杨谨长吁一声,下意识地环紧了石寒的腰身。 仿佛回应她似的,昏睡中的石寒鼻腔中轻轻地哼喃一声,柔软的身躯更顺从地依进了杨谨的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石寒在无意识中, 自然而然地寻找着温暖的源头。杨谨环着她的腰身,觉得她像只乖顺的小猫儿似的, 杨谨情不自禁一颗心也柔软成了一汪春水。 红玉在刚才石寒突发状况的时候就被吓呆了, 又被杨谨扯到了一边,她眼睁睁地看着杨谨抱着自家庄主赤裸的身体,许久,庄主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红玉知道, 庄主这是被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了。 此情此景之下, 她再也不敢去质问杨谨的“登徒子”行径, 而是白着脸盯着石寒,没把握地向杨谨道:“施公子,庄主她这是” 杨谨其实也很困惑,她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之前行针的时候还好端端的 她这会儿不敢轻易放开石寒的身体, 只能不间断地用自己的内力温暖石寒的身体。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杨谨轻轻地扳过石寒的脸,仔细地打量,试图捕捉到蛛丝马迹。当她的目光扫过石寒紧闭的双眼下那淡淡的青痕的时候, 不由得一怔。 她忙命红玉取来自己随身的医药包, 从中取出一根麦秸粗细的银针来, 在烛火上燎烤过后, 又拉过石寒的一只手,在其中指尖儿上的中冲穴上刺出了血。 那根银针是中空的,刺出的血被存在了空管中,又被杨谨滴入了她随身带着的试毒\药剂上 果然,那原本呈雪白色的试毒剂登时染上了青色。 杨谨大吃一惊。她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石寒眼下的青痕,实在不敢相信刚刚的发现。 “”红玉看着那片惊悚的青色,求助地看向杨谨,得到的却是杨谨拧成一个疙瘩的眉头。红玉的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若是眼前这位都拿庄主的病症没办法,那可真就不大乐观了。 杨谨蹙眉想了想,索性扬起手掌,朝着自己的腕部的内关穴处一挥,登时一道血线出现在了她的手腕上。 红玉一惊。 然而杨谨接下来做的事,更让她大惊失色—— 杨谨牵起石寒的手腕,手掌又是一挥,石寒的手腕内关穴处也出现了一道血线。 “施公子!不不可”红玉紧上前一步,却被杨谨一道凌厉的眼神将剩下的话噎了回去,只能目不转睛地忐忑地盯紧石寒手腕上溢出的鲜红血丝。 杨谨于是不再搭理她,专注于手中事。 她小心地将自己的内关穴对准石寒的,深吸一口气之后,暗催内力。一道细若涓流的线状内力自她的丹田处缓缓而出,沿着她体内正中的冲脉逆行而上,至胸口处与手厥阴心包经相汇,又沿着这条经脉向下注入她的手腕处,直到在她的内关穴冲入石寒的内关穴,再沿着石寒的手厥阴心包经注入石寒的心包络 如此运转了一个来回。那道内气识主,带着石寒心包络内的丝丝缕缕的血液又回到了杨谨的体内。 当那带着寒气的血液进入杨谨的身体的一瞬,她陡然打了个激灵。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她尤记得十年前那种痛入骨髓亦冷入骨髓的感觉如何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幼小的身体,那种感觉,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现在想起来,还是让她不寒而栗。 杨谨猛然抬起头,看着软绵绵倚在她身前的石寒,跳入她眼中的,正是那枚朱砂色的泪痣,如血一般。 杨谨心口绞痛:她怎么会中了这阴狠霸道的毒?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害了她? 此刻,杨谨终于捕捉到了几丝缘由—— 庄主患有心疾之症不假,亦不轻;可不知如何中了毒也是真的。而眠心草的药性霸道,加之自己之前行针疏通了她的经脉,以至于眠心草药汤被服下去发挥药力的同时,也将她所中之毒的毒性带入了经络之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毒中得不深,想来是谋害那人刚刚下手不久。而不幸中之万幸就是,谁又能预料得到,杨谨曾经深受这种毒的折磨,对于如何祛毒,她是有着十足的把握的。 杨谨顾不得自己腕上的伤口,先替石寒止住了腕上的血,又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了。 轻轻放倒石寒的身体,又轻手轻脚地覆上锦被,杨谨怔怔地凝着石寒的脸,出了一瞬神。此时此刻,她其实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空,空得像是突然被摘除掉了什么关键的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似的。 杨谨抿了抿嘴唇。她不得不承认,怀抱着石寒的感觉太好。 当那人完完全全依偎在自己的怀中的时候,哪怕十分清楚她对此并无知觉,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可那种被全然依赖的感觉,还是令人心口发烫。杨谨默默握了握拳,不自控地肖想着那人清醒的时候若依偎在自己的怀中会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杨谨握拳这么一用力,带动了她手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杨谨抬腕看了看伤处,手指轮动,止住了流淌的鲜血。 “包扎一下吧,施公子。”红玉道。 “不妨事。”杨谨摇摇头。 她觉得很有必要将庄主中毒的真相告诉红玉,唯有如此,才能切断下毒之人再次下手的可能,也才能保证庄主体内的毒被顺畅地排出。 “什么!中毒?”红玉惊呼。 “红总管还请低声些,”杨谨沉声道,“那下毒之人难保此刻不在贵庄中。” “好贼子!”红玉狠狠地咬牙,“若被我逮到,不活剥了他!” “我将此事告知红总管,就是想请红总管多加小心。”杨谨道。 “那我家庄主她的病她身上的毒可有”红玉不敢问下去了。 “能治!”杨谨笃定道。 红玉顿觉心内大定,急道:“那就请施公子快些用药啊!” 杨谨又何尝不想用最快的速度治好石寒?可身为医者,她需考虑的远比红玉要多。 “红总管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襁褓中的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模样吗?”杨谨忽道。 红玉不知她这话从何说起,困惑地看向杨谨。 “当年,庄主和红总管初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身染寒毒,日夜受那毒的折磨。”杨谨道。 红玉一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直往上蹿。她盯着石寒的脸,又猛然转向杨谨,抖声道:“你是说,庄主她c她中的毒和你” “正是和我一样的毒,”杨谨点头,面色依旧泛白,“不过,她比我要幸运,毒性不深,应是下毒之人得手不久。” 红玉的眸子中射出两道危险的光,显是恨极了那下毒之人。 “我适才将内力探入庄主的体内,察知那毒性正在试图侵入她的心包络。心包络是人身百脉之主君,若是被侵入了毒力,只怕扁鹊再世,也回天无力了。而眠心草的药性本就是强横霸道的,我之前行针更是打通了心包络及其周围相关的经脉,这无疑就是替那毒力开辟了宽敞的通路,是以,庄主才会突然出现毒发的症状”杨谨解释道。 “那么施公子的意思是?”红玉问道。 “我的意思,先清毒,再治心疾。” “就依施公子!”红玉肃然道,“只盼公子能让我家庄主痊愈,哪怕要红玉的命都成!” 红玉说着,双膝一曲,便拜了下去。 “红总管你这是做什么!”杨谨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眼下不是说这等话的时候,还请红总管速速行动起来,拿住那下毒之人不令其再害人才是关键啊!” “好!”红玉从善如流。 自这日起,杨谨便宿在了石寒的隔壁,时时关注着石寒身体的变化。每当石寒毒性发作的时候,她都会抱住她,将自身的内力注入其体内,助其驱散寒毒。 可是,这法子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的。杨谨一面命人将眠心草妥善保管,一面苦思冥想该如何祛毒。 她幼时受胎毒的折磨,长大跟从药婆婆学医,也曾好奇当年害了自己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令她颇觉神奇的是,药婆婆不止医好了她的胎毒,连那毒究竟是如何构成的也都钻研得明明白白,并且还把祛毒的药方子教给了她。 杨谨的记心颇好,她由衷地钦佩药婆婆的高明医术的同时,至今还记得那毒的构成以及药方子里的药材都有什么。 经过她反复的考察,能够确认石寒所中的毒就是当年残害她的那种无疑,但是在下药的时候,杨谨还是犹豫了。 虽然都是一样的毒,但是石寒的情况又与她不同。杨谨当年是胎中带毒,纵是体弱,毕竟初生婴儿阳气最是厚博,生命力也旺盛,有了药婆婆的解药,再假以时日调养,自然能够像大多数孩童一般长大。 反观石寒,她不仅中了毒,身体更是被心疾折磨得枯槁不堪。她自身已经几乎不存多少生命力了,杨谨怕的是,施以药婆婆的解药,还不等到药效发挥呢,她的身体先扛不住折腾一命呜呼了。 药方子下得轻了,难以见效;下得重了,哪怕是照着正常的程度下,都可能要了石寒的命。 杨谨思来想去,终不得法,几日以来,只是开了些寻常的温补药,这类药的药性平和,不会对石寒的身体造成伤害。可是那“治本”的法子 杨谨为难地双掌揉了揉麻木的脸。她已经连着几日不得好眠了,不仅担心石寒,生怕睡实了那屋里再出了什么状况,她更伤神于祛毒的方法。 她搓了一把脸,余光划过手腕上早已经愈合了的伤口,脑中突地灵光一闪—— 如果病者自身不能抵住祛毒\药材的药力,那么把毒从病者的体内移转出来,又如何呢? 比如,换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人体的十二条经脉为人身之主脉, 它们与脏腑c肌肤相表里。观庄主眼下的中毒情状,尚未达至五脏六腑,毒质还留存在经脉中伺机而入。但是,若再拖延下去,恐怕毒质就会抑制不住了。到时候毒质渗入细微的别络甚至孙络之中, 甚至侵蚀了脏腑,就棘手了。”杨谨将石寒的状况向红玉详叙。 “施公子,我信得过你的医术人品, 尽管放开手脚医治我家庄主便好。”红玉其实也颇焦急。 这几日, 她一面暗中调查石寒中毒一事, 一面看杨谨似乎并未对石寒用什么特别的手段,而眠心草也被杨谨停止了服用,红玉心中的忐忑一日重似一日。若非还存着对杨谨的信任, 以及顾忌着怕伤及杨谨的颜面,红玉真的快要忍不住当面质问她到底打算怎么办了。 “我知道你心里急, 我也急,”杨谨抿了抿嘴唇, “我想了很久, 总算想出了一个既不伤害庄主的身体, 又能够治本的法子” 红玉的眼睛一亮:“那还请施公子动手医治吧!” 杨谨看着她,顿了顿,道:“只是这法子有些麻烦” 红玉静候下文。 “我每日上午会催动内力引出庄主体内一条经脉内的毒质,十二条经脉,便需要十二日。若是一切进行得顺利的话,第十三日,我会全力逼出她心包络中残存的毒质。如此,就可以让她体内的血液焕然一新。之后,再辅以眠心草的药力,假以时日,当可毒去病除。”杨谨解释道。 红玉听得颇激动,转念一想,又疑问道:“施公子是说通过换血来去除掉庄主体内的毒质?” “对,”杨谨点了点头,“就如同那日你看到的那般,我会用我的内关穴对准她的内关穴,通过内力引出她血液中的毒质。” “那那岂不是要把那毒引到了你的身体里!”红玉惊得瞪大了眼睛。 “就是这样,”杨谨犹自安慰红玉,“你放心,我内力深厚,而且我小时候就中了这个毒,对如何解毒更是清楚得很。” 红玉的表情愈发凝重了。 “何况,庄主中的毒不深,我完全可以把它们从她的体内逼出来。”杨谨又道。 “施公子救命的恩情,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之前言语上多有得罪,施公子宽厚仁义,还请不要放在心上!”红玉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杨谨一呆,忙俯身搀扶住了她,由衷道:“若说救命之恩,那也是当年庄主与红总管先救的我。或许这便是缘分吧,让我能够寻到昔年的救命恩人,更能救恩人一命,我甘之如饴。” 换血这件事,说起来似乎很容易,然而真正实施起来,其中的甘苦滋味,怕也只有当事者本人才能够体味得到了吧? 接下来的整整十二日,每日巳时正,杨谨就会来到石寒的卧房内。她首先查看一番石寒的状况,切过脉后再仔细地观察石寒的脸色,询问过贴身侍女,确定石寒没有什么异状之后,她便用掌风在两个人的手腕内关穴上各割开一道小口子。之后,她会拥紧石寒的身体,将两个人的伤口紧紧相合,接着便催动内力,将石寒体内的毒质引入自己的体内。同时,将自己身体里干净健康的血液徐徐注入石寒的身体内。 之所以要拥紧石寒的身体,杨谨是怕自己头一遭运用这种疗法,而中途是否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她事先根本无法预料。她只能将石寒禁锢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一旦出现什么异状,她可以随时应对。如此,才不会危及到病人本就脆弱不堪的病体。 每日换血要经历一个时辰,有时候时间还要更长。那冰寒彻骨的寒毒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随着血液流淌入杨谨的身体,先是手腕和手臂,然后进入她的胸部与腹部,直到流入四肢百骸。 慢性中毒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杨谨心想。 偏偏,当她浑身冰冷得只想找一处暖炉从里到外烤透自己的时候,当她感到远离自己已有十年的痛苦折磨再次降临的时候,她还要死死地撑起理智,不能凭着身体的本能推开石寒,更不能让两个人相触的手腕分离开来。 实在熬不住的时候,杨谨就努力地睁大眼睛,用力地盯住石寒眼角下的朱砂色泪痣,狠狠地盯住,想要把它钉在自己的心尖儿上。唯有如此,她才能不断地提醒自己—— 她正在救人! 她无论如何不能凭着身体的本能跳开去 最折磨人的还不是这个。每替石寒换过一次血,杨谨都要回到自己隔壁的房间中,调息打坐,生生将体内吸入的毒质强逼出去。 她必须每日都这么做,不止是因为这毒质若不及时逼出去,便很可能在她的身体内沉淀下来,到时候她就真的中毒了。还因为,第二日同样的时间,她还要再次替石寒换血祛毒。如果她的血无法保证纯澈健康,那么对石寒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种调息打坐,又不同于杨谨过去经历的那种。过去的调息是提升内力修为的过程,彼时,身体里自丹田处扩散出来暖熏熏的气息,天地俱寂,内外空灵,那是一个享受的过程;而现在的,则是一个活生生的折磨自己身体的过程—— 她无法像往常那样一直安安稳稳地坐着。她逼出毒质的过程中,毒质也在侵蚀她的身体,正邪两股力道在她的体内激烈交战,造成的结果就是,她要承受头晕c恶心甚至想要呕吐,以至于浑身绵软无力c脑子混沌麻木的种种情状。这些感觉,对于经年勤勉用功习武c内力根基颇为牢固的杨谨而言,太过陌生了些。却也依仗着深厚的内力与实打实的身体基础,她才能一次次扛过换血过程中的折磨,不至于半途一病不起。 每次在种种难受的折磨之后,杨谨于浑浑噩噩中睁开眼睛,她都会看到自己身下的布单上大团大团的青紫色印记,其间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泛着妖冶红色的血痕。她知道,那就是从她体内被逼出来的毒质。 她庆幸经历这些的是自己,而不是石寒。那样的身体,若再经历这些,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逼出毒质之后,杨谨觉得好受了许多,每每这个时候,大概都得申时了。她没力气,动都不想动,索性仰躺在榻上,只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也是每到这个时候,一抹身影就会及时出现,还会神奇地带来食盒与干净的换洗卧具。那人柔声细语地喂下她甜糯糯的不知什么食材做成的粥,还有爽口的小菜;并且小心翼翼地替她换下身下污了的寝具;甚至连她弄脏的外衫都被那人剥了去最神奇的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那已经洗干净晾干的外衫又会出现在杨谨的屋内,令她生出那是自己脱下来洗干净放在那里的错觉。 杨谨知道自己太过疲惫了,疲惫得连身为武者的本能敏锐都被丢去了爪哇国。身下干净的被褥提醒她那个人真实地来过,那些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红玉吗? 杨谨紧接着便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且不说红玉如今一门心思地都放在照顾石寒上,在杨谨的印象中,红玉也不可能对自己那般体贴温柔,温柔得就像是家中的长姐疼爱尚未长大的幼妹。 杨谨不知道有一个姐姐会是怎么样的体验,她只是臆想着,大概好姐姐就是那样的吧? 她眼下脑子本就不大灵光,实在想不出这个人是谁。头两日的时候,当那盛满了美味的粥的勺子被递到她的嘴边的时候,杨谨还想寻回些清明看清楚对方是谁。不过后来,她就放弃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多多少少还是受了那毒的害,不然怎么会混浆浆不听使唤的? 眼下,没有什么事能比看着石寒一日好似一日更让杨谨欣慰的。她如抽丝剥茧般将石寒体内的毒质一点点地剥离,得到的是一个身体越发往好的路上走的石寒。 第十三日,当杨谨运转内力,游走过石寒的整个心包络,最终只寻到了几丝残留的毒质的时候,杨谨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终于把那可怕的毒从石寒的体内移转了出来,从此以后,那人再也不用受那毒的折磨了。等到她医好了她的心疾,那人就能同所有的健康人一样,正常地坐卧言行到那个时候,那人会不会用她那双尚不知有多美的妙目感念地看向自己? 思及此,杨谨的心脏突地“咚咚咚”猛跳了几下。她连忙收敛心神,紧紧扣住了两个人相触的腕部,暗骂自己尽会胡思乱想,现下医病还没结束呢,瞎想什么啊! 然而,即便鄙视自己的傻念头,杨谨还是忍不住望向了石寒,对,就是那枚她看惯了c熟得不能再熟的朱砂泪痣。 但这一次,她看到的,却不只是那枚泪痣,还有一双如漾满了盈盈春水的剪水双瞳。 杨谨此时方知,这双眼眸的眼角处是微微上挑的,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她呆愣愣地盯着那双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并且在那墨黑晶莹的黑瞳中看到了自己傻乎乎的表情。 泛着苍白色的嘴唇轻启,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回响在杨谨的耳边:“你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石寒刚刚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便惊觉自己只穿着薄薄的寝衣。这还不算, 她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搂在怀中, 那人的一只手腕还紧紧地扣着自己的手腕! 这是什么情状! 石寒大惊失色,出于本能, 她想都没想就向外挣扎。 又挣! 杨谨正行功至关键处,恰被石寒那双能漾出水来的美目惊艳过,偏偏这人清醒了就不安分。她刚刚将石寒体内残存的毒质引出来,尚未令它们在自己的体内安稳下来, 若由着石寒这样挣脱开去, 杨谨行功难保不出错,那毒质再顺着不受控制的血流方向淌回到石寒的体内, 那就前功尽弃了。 杨谨于是当机立断, 环着石寒腰肢的另一只手微微一扬, “嗤”的点了石寒的昏睡穴。 可怜的石庄主, 刚清醒过来,就又被点昏过去了。 红玉:“” 见石寒又乖觉地窝在了自己的肩头,杨谨大松了一口气—— 不止是因为这人不会再乱动, 自己就能够顺畅地施为;还因为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 无论做什么, 杨谨想想都觉得压力颇大。她有点儿害怕和石寒对视似的。 如今想来,能够从容顺利地引出庄主体内的毒质,和这位庄主始终都是昏睡着大有关联吧?杨谨心忖。 身为一个不知给多少病人医过病,堪称同龄人之中“阅人无数”的那个,杨谨突然觉得此时的自己,是那么的怂。 幸好点了她的昏睡穴,终于可以把这最后的一步进行完了。杨谨暗暗地舒出一口气。 “庄主若醒了,就按这个方子煎给她服用。”杨谨脑子里混沌沌的,她知道那毒质又开始侵蚀自己了,她得趁着还清醒的时候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明白。 “知道了,”红玉点头答应着,又不放心道,“施公子休息一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 杨谨摆摆手,表示无妨。她强撑着意志又把那张方子来来回回地看了两三遍,生恐自己稀里糊涂地再下错了药,害了石寒。 直到一再确认无误,杨谨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又嘱咐道:“她醒了也不要让她乱动,须得卧床静休。等我等我回来再再做处置” “都记下了,”红玉面露忧色,“你觉得如何?要不要请郎中来瞧一瞧?” 虽然每日杨谨施行完换血后身体都显得虚弱,但红玉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那张漂亮的小脸儿呈现出极惨白的颜色,隐隐还透着些青色。红玉很担心。 “我自己就是郎中,没事儿的,”杨谨努力挤出一抹安慰的笑意,“你好生照顾她就好” 说罢,她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出了门,直奔隔壁自己的房间。 红玉不放心,忙命冬青搀扶住了她。 冬青小心翼翼地扶着杨谨回到房中,又把她安顿在榻上。 “施公子,你是打算休息一下,还是我让厨下备些吃的,你想吃点儿什么?”冬青细心问道。 杨谨直接盘膝坐在了榻上,眼皮没力气地耷拉着,道:“多谢,不必我要打坐调息” “我就在外面候着,公子尽管吩咐。”冬青极有眼色地施礼退下了。 她掩紧杨谨的房门,当真就守在了房门外,凝神细听着屋内的动静,生怕错过了杨谨的任何吩咐。 她很担心这个俊美的少年,不止是因为其舍己救了庄主的命,还因为—— 那么漂亮的人儿,若是因此而落下了什么病根儿,太暴殄天物了。 屋内的杨谨,此时肠胃里正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同时脑子也生疼着,仿佛上下各有一把利刃,在体内没命地搅着,非得搅得她要死要活才肯作罢。 杨谨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没出息地痛哼出声,额头上已经浮上了层层冷汗,只一会儿功夫,她的内衫就被汗水溻透了,凉冰冰地贴在身上,同体内的寒气交相呼应。 这种痛苦,就是当年她幼时毒发的时候,也不至于如这般难受。有那么几个瞬间,杨谨几乎怀疑自己要死掉了。 她更不明白的是,今日明明只是引出了石寒体内的最后残存的一点点毒质,为何竟有这样大的反应?难道那余下的一点点毒质,才是最最厉害的? 她想不到的却是:那毒可谓世间至刁钻之毒,昔日研制出它的人本就是个奇才,这样的人制出的这样的毒,怎会那么容易就被解决掉?纵是强弩之末,这古怪刁钻的毒必定也如古怪刁钻之人一般,拼尽全力难为她一下的。 她纵然医术不凡,纵然有着应对这种毒的经验,她既然将这毒尽力引入了自己的体内,就必得承受这毒带来的苦痛。却也幸亏她自胎里带着这毒,自然而然身体就有了抵抗力,加之石寒中毒日浅,这毒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其实也不过昔年年深日久感染之人的十分之一。 而且,这十几日以来,为了祛毒换血一事,杨谨的神经绷得很紧,不敢有分毫的松懈。今日终于顺利解了毒,心思自然放松,那毒质趁虚而入也是有的。 杨谨拼力克制着身体中的绞痛,试图寻找到自己那可怜的不知被逼到何处的内力,想要用内力逼出那磨人的毒质。她努力了几次,又惹出一脑门子的冷汗,总算在丹田处生出一股熟悉的温热感来。 仿佛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救星,杨谨极力撑起清明引导着那股温热逡巡于周身的经络。 刚觉得好受一些,那股温热突地夹着一道阴寒之气轰然袭向她的心脉—— “唔——”杨谨终于忍不住痛哼出声。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骤然间被冰冻住了,冰寒的感觉自胸口蔓延向了全身 不好!杨谨暗道。 她心中一急,情绪激荡,顿觉喉间涌上腥涩之感,禁不住“哇”的张口,狂喷出一口血来。 如此,她脑子更觉得浑噩了。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正在以可见的速度被冰冻住,躯干c四肢c手指尖c足尖那冰寒之气直冲脑际。 杨谨想要睁开眼睛,想张口大叫,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我要死了吗?! 就这样死了吗 刹时间,杨谨特别后悔,后悔遁离挽月山庄的时候,没有去看一看庄主和义母 庄主那个刚被自己救活的庄主,若我死了,她会从此时不时地想念我吗? 她的脑中翩现出那双眼角微微上挑,分明是不怒自威,却水盈盈令人观之即觉可怜可爱的漂亮眸子来。 总算能见到那双眼睛睁开,看向我,也该知足了 杨谨痴痴地想。 她最后感知到的,是耳边似有似无的交谈声,像是两个女子的声音,她们说了什么 杨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屋内已经点起了灯烛,晕黄温暖的光线映射入她的眼中。 竟然已经黑天了!竟然昏了这么久! 杨谨大惊,激灵坐起。 却被一只温软的手按住了肩头:“你慌什么?” 那把子的嗓音也是温软软的,还似乎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杨谨慌忙侧头,对上一张笑意融融的面庞。 这是 “姚掌事”杨谨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是我。”姚佩琳依旧笑盈盈的,不疾不徐,恰与杨谨的慌张构成对比。 我还活着! 杨谨接下来的念头便是这个。 她下意识地便去凝神寻找自己丹田处的暖融,还在;她又去搜寻之前折磨得她痛不欲生的毒质的痕迹,竟竟寻不到了! 杨谨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 就在她方才搜寻的时候,还意外地找到了一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体内的东西:丝丝缕缕的清凉之气,烘云托月般熨贴着她的五脏六腑,润泽着她的四肢百骸以及全身的经络。 这是 杨谨又咂了砸嘴里若有若无的气味,药味! 是谁喂了她药吃?还是上品的疗毒佳药! “施公子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人!”姚佩琳调侃的话语打断了杨谨的思绪。 杨谨呆愣地看着她玩味的表情,微窘。 “我”杨谨张了张嘴。 “你什么?”姚佩琳追问道,眼中满是笑意。 杨谨更觉得窘迫了,撇开脸去,想了想才道:“是姚掌事救了我吧?” “救了你?”姚佩琳不解地挑眉,“这话从何说起?” 杨谨看着她,试图在她的脸上寻到蛛丝马迹。 姚佩琳毫不示弱地回视她,嘴上还道:“怎么?施公子觉得佩琳姿容颇佳吗?” 杨谨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这女人的脸皮比她可是厚多了! 她再也不敢直盯着姚佩琳瞅了。 可姚佩琳接下来的话让她脸上的红晕更添了一重—— “可惜啊!可惜佩琳对公子这个年纪的后生并不感兴趣啊!”这女人的语调居然还颇幽怨似的,“真是辜负了公子的芹意了” 杨谨脸烫如火烧,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了,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寒石山庄中的女人,都惹不起! 她已经忘了自己之前问姚佩琳的问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氤氲的灯光下,姚佩琳好整以暇地盯着杨谨俊丽的脸, 杨谨难为情地撇过脸去,都能感觉到那抹目光的探究意味。 “姚掌事还有还有事吗?”杨谨窘然道。 “既然身为掌事, 自然是有事的,”姚佩琳笑呵呵地打量着杨谨, 故意又道, “怎么,公子是嫌弃我絮烦了吗?” 杨谨哑然。说是吧,似乎不大通情理;说不是吧,又颇违心。她只得选择抿唇假装没听见。 姚佩琳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作何反应,忽的凑近了,竟还抬手理了理杨谨肩头的衣料。 那淡淡的c掺着一抹甘甜气息的熏香味扑面而来,杨谨的呼吸为之一滞, 下意识地又撇开头去。 姚佩琳不以为意,依旧照着自己的想法替杨谨抚平了肩头的褶皱。 “公子好模样, 可要当心这寒石山庄中的女子啊!”姚佩琳巧笑嫣然,仿佛在叙一段最平凡不过的家常。 杨谨闻言, 不由得又拧回脸, 心道寒石山庄的女子嘛, 的确是各有各的可怕之处啊,不当心可不成! 她这么一扭头,姚佩琳身上的熏香气味又冲入了她的鼻孔中。 这味道 杨谨耸眉。 这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过似的—— 是海棠花的香味。 药婆婆所住的山上c山谷中,自然生长着许多海棠树。每到海棠花盛开的时节,杨谨徜徉在山中,山风吹过,那股子清淡的却蕴含着甜意的香味就会飘荡在她的鼻端。那气味一点儿都不浓烈,一点儿都不呛人,有时候旁的花盛开了,还会毫不留情地侵袭了它们,但它们会一直伴着海棠花期存在着,如流水细无声,入于心。 杨谨觉得这位姚掌事也是个挺独特的人,须知,世间的女子虽以熏香为时尚,却并没有几个人会用这海棠熏香的。人说,香若其人。大概,这位姚掌事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思及此,杨谨不经意间多瞧了姚佩琳几眼,心想她提醒自己多注意庄中的女子也是好意,毕竟自己此刻是男子的身份。 男子! 杨谨一惊,慌忙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衫。 她刚从昏睡中醒过来,就被姚佩琳逮住调侃,此时方注意到自己的身上只穿着中衣。她于是下意识地双臂环胸,拢住了自己的胸口。也幸亏她还没完全发育,加上这方面先天就有些“不足”,即使穿着中衣光线黯淡下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看着她急慌慌遮住自己的胸口,生恐被唐突了的模样,姚佩琳不禁失笑,道:“我刚刚好心提醒公子当心庄中的女子,公子便担心我觊觎你的美貌了吗?” 杨谨再次大窘,深深觉得自己刚才竟然觉得这个女子不错,简直是脑子抽抽了。 她习惯性地扫向另一侧的椅子,果然椅背上搭着自己的外衫。她忙跳过去,扯过外衫裹在了身上—— 又是洗干净的真是奇了! “姚掌事有什么事,请说!”用外衫遮住胸口单薄的中衣,杨谨终于能够理直气壮地同姚佩琳对话了。 姚佩琳眉峰一挑,觉得这个小孩儿真是正经得可爱,微微一笑,道:“之前,佩琳确是奉庄主之命请施公子过去说话的,不过这会儿——” 她说着,话锋一转,又道:“怕是庄主已经睡下了吧?” 杨谨无语,心道还不是因为你,耽误了这半天的光景! 不过,她一睡睡到这个时辰,却也是意料之外的。 见杨谨听了自己的话,丢下一句“多谢传话”,就急匆匆地下了床榻,边整理衣衫边快步朝石寒的卧室赶去,姚佩琳的眼中露出一抹玩味。 杨谨赶到石寒卧室的时候,石寒果然已经睡去了。 她照旧问了红玉及秋意c冬青两名贴身侍女关于石寒的情状,听了她们的描述,才略略放了心,然后又为石寒把过了脉。一切,都按照她意料之中的发展。 替石寒医病的整个过程,除了那凭空冒出来的中毒,其他的都可谓顺畅。杨谨也未同旁人提及自己险些一命呜呼的事,被关心问及的时候,她也只是大概说了。 在她的心中,这终究是小事,尤其对于一个武者来说。宇文睿初初传她内功心法的时候,就极严肃地训导过她:武学是大道,而武者既想遵循大道,便必定比普通人要经历更多的波折。其中,吃的苦c受的折磨,甚至某些时候经历性命攸关的大转折,都是想要提升修为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娇娇弱弱c意志力薄弱者,不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得远。 杨谨将这些话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她只当这件事是对自己的磨砺,既然已经扛过去了,便不算大事。只不过,她还在惦念着究竟是谁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这个恩情是必须感念的。 第二日清早,杨谨终于再次见到了清醒过来的石寒。这一次,石寒没再问那句“你是谁”。 她穿着半旧的居家衣衫倚靠在身后的藕色大迎枕上,下身覆着薄被,头上挽着个寻常发髻,未别簪,亦未戴耳坠首饰之类。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但属于病人的虚软羸弱却荡然无存,她正双手擎着几张纸笺凝神看着。 红玉则恭恭敬敬地站在她的榻旁,絮絮的不知在说着什么。 杨谨推门而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图景。 一坐一立的两个人,听到了门响声,皆应声转头看去。红玉倒也罢了,石寒却在看到杨谨的一瞬,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呆住了。而她手中的纸笺,无声飘落。 四目相对,杨谨顿觉脑中一片空白。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与这位堪称富甲天下的寒石山庄女庄主对上目光,不是隔着帷帽时候的飘飘渺渺,也不是对方不甚清明时候的浑浑噩噩,她终于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这个人的模样与气度。 只需要这么一个对视,杨谨便可以十成十地笃定:之前,她为了医治这人所做的一切努力,从一路的追赶,到日夜兼程奔赴挽月山庄取药,以及祛毒带给自己的种种痛苦,甚至险些为此丧命所有这些,都是值得的! 这样的人,应该好好活着。 这样的人,她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 “施公子,我正与我家庄主聊你的事迹呢!”还是红玉的话打破了寂静。 她说着,俯下身,拾起了石寒失态掉落在地的纸笺。 石寒到底不是普通人,极快地便反应过来,和婉一笑,顺手将那几张纸笺放在了床榻内侧的枕旁。 “施公子救命高义,今日才能当面谢过,石某实是惭愧之至!”她说着,掀起身下的薄被,就要下榻。 “庄主”红玉慌忙搀扶住她。 “诶”杨谨哪料到她就这样站起身来?忙也抢上一步扶住她,“你的病还没好彻底呢!” 石寒侧头,冲她嫣然道:“虽还未好得彻底,拜谢公子的力气总还是有的。” 她当真强撑起身体,对着杨谨拜了下去:“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请受一拜!” 杨谨哪里忍心承受她这一拜?忙探手撑住了她的双肩。触手处,衣料软滑,仿佛曾经扣在怀中的软滑肌肤。 杨谨顿时抑不住心神一荡,忙收回大有神游天外趋势的一颗心。只是如此一撑,她的身体也就着石寒的力道俯了下去,单膝一曲,堪堪点地。 两个人立时构成了对拜的局面。 红玉:“” “庄主你c你还病着呢,就别嗯,别如此多礼了”握着石寒的双肩,杨谨的口齿不大利落。 “好。”石寒从善如流,由着杨谨和红玉搀着自己窝回了榻中。红玉又细心地贴她覆上薄被,掖好被角。 只是,整个过程中,石寒的目光都未曾离开杨谨的脸。 杨谨被她瞧得脸上发烧,不敢直视她,讷讷道:“我为庄主切脉,可方便?” 石寒闻言,大方地挽起了衣袖,将白生生的一截皓腕露了出来:“公子是郎中,病人自然要听郎中的。” 杨谨面上更烫,努力地移开目光,不让自己失礼地一直盯着人家的手腕看。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右手的食c中c无名三根手指搭在了石寒的腕脉上,凝神倾听。 石寒的心思何等细腻?杨谨的手腕虽被袖口的衣料遮去了一半,她还是看清楚了那另一半没遮住的—— 杨谨的右手腕上缠了一圈细麻布绷带,同自己右手腕上一般情形。 静候着杨谨诊完脉,又详细地问了一番此时身体的感觉如何等等,石寒一一如实答过,才凝着杨谨的右腕,道:“施公子腕上的伤口,可有碍?” 杨谨一怔,方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其实那处伤口早就愈合了。她从小习武摔摔打打的早就习惯了身上挂彩,可冬青不干,非替她敷上西域上好的药膏再缠上绷带才肯罢休。杨谨无法,只得由着她去。 “早好了!”杨谨道。 她转念一想,自己倒是个皮实惯了的,这点儿伤浑不放在心上,可庄主呢?女人,尤其是姿容美丽的女人都是在乎自己的外表的吧?平白多出这么一道疤来,估计看着都会心烦吧? “唔,那个当日事从权宜,不得不不得不割开庄主的肌肤不过庄主你别担心!等你那里的伤口长好了,我为你调制一个祛痕的方子,抹上几个月,那疤痕肯定能消失不见!”杨谨觉得自己的这个法子真好。 石寒闻言,凝着她的目光却复杂起来,有一抹痛意划过—— “我不过是破了个口子,出了点儿血你为我换血祛毒,那那毒质留在你的身体里,才是真的让人心疼啊!” 杨谨怔怔地盯着那双水盈盈妙目中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已经无法自拔地沉进去了。 她心疼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我嗯,我很好”杨谨被石寒看得无措, 讷讷地垂下了眼眸。 石寒心疼地拉过她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她手腕上的一圈细麻布,生怕碰痛她似的。 “疼吗?”石寒问。 杨谨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一双沁凉却柔润的手掌握着,手腕被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有点儿痒痒的, 肌肤像是被极轻极轻的鹅绒擦过似的。 “不疼早就不疼了, ”像是担心石寒不相信似的, 杨谨又追上一句道, “我从小就习武,比这更重的伤都受过,真的没什么的!” 石寒微微动容,抬眸凝着她,“好孩子, 你十几了?” 杨谨被她盯得心尖儿发麻,浑没注意到她瞳子深处的慈爱,只知道就着她的问题老老实实地回答:“十四。” “才十四啊!”石寒呼吸一滞, 喟叹道。 其实还没过十四岁的生日呢!杨谨在心底里补上一句。 “十四岁, 医术就这样好我听红玉说, 你在盘石县救了一县的百姓?”石寒道。 杨谨闻言,俊脸一红。说到盘石县,她就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新名号,什么“麒麟童子”,联想到“招财童子”“送子观音”什么的,她觉得怪怪的。 石寒见她小脸儿一时通红,抿着嘴唇似是害羞的样子,微微一笑,宕开话题道:“你说你自幼习武?” “嗯。”杨谨点点头。她本就不是个习惯多言的,面对着在她眼中堪称惊艳的女庄主,那所剩无几的口才也都被丢到了爪哇国,人家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石寒不以为意,体贴地放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的面前坐下了,又道:“听红玉说,你是用你的内力引出我体内的毒质,再用内力逼出那些毒质的” 说着,石寒的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划过,却是转眼即逝。 “我虽然不懂武,但想你年纪轻轻内力修为就这样了得,你师父定然是极厉害的高人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住了杨谨的脸,仿佛在尽力捕捉其哪怕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嗯,确是极厉害的高人。”杨谨老实地答道,根本意识不到石寒想从她的话语中得到些什么线索的深意。 这也难怪,杨谨才多大的人?又如何知道远在她刚刚出生时候的那许多前情渊源?她此刻脑子中想到的,真的就是教过她武功的那几位,宇文睿c杨敏c面具前辈这几位确实是“极厉害的高人”啊!没错。 这孩子一派懵然无知的模样,提到“师父”的时候脸上又现出恭敬崇拜的神情,石寒默默叹息,将已经涌到了嘴边的那句话生生又咽了回去。 她想问:“你师父尊姓大名?” 然而,她说出口的却是:“公子仁心仁术,想来你的师父也会以你为荣的。” 仁心仁术这评价,杨谨还是头一遭听到,觉得颇为新鲜。说到医术,她想到了她的另两位学医的师父—— 药婆婆自然是她的恩师,可她又细细研读过几遍云素君的笔记,差不多快要将里面的药方子背下来了,岂不也是她学医的师父? 如此想来,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路,竟能得这么多高人的指点爱重,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杨谨觉得特别满足,过往所经历过的那些不快与挫折,与此相比,在她眼中,真的不算什么了。 “她们若是听到庄主给我的评价,想来也会很高兴的。”杨谨笑得格外开怀。 石寒因为那抹发自内心却又似曾相识的笑容再次心颤不已。 红玉一直侍立在一旁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初见杨谨的时候的那股子惊意又一次降临,她暗自琢磨自家庄主的话,怎么越说越朝着某个可怕的方向去了呢? 好不容易刚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还要自寻烦恼吗? 红玉心中焦急,忽的计上心来,打断两人的对话,恭敬道:“施公子,你吩咐的药已经让侍女煎上了,你看要不要亲自去瞧瞧火候是否合适?” 杨谨闻言,想了想道:“也好。那药” “那药确实金贵,侍女们不懂,还需公子亲自给把把关才妥当啊!”红玉忙接过了话头。 杨谨觉得这位红总管颇古怪,也未深想,道:“好!就请红总管带我去吧!” 红玉点头应了,又转向石寒,欠身道:“庄主,属下带施公子去瞧一瞧给您煎的药如何了。” 石寒经她服侍那么多年,岂会感觉不到她的异状?探究了一瞬,终究道:“去吧。” 红玉大大松了一口气。 算上当日发现石寒中毒时候的那一次,这已经不是第一回煎眠心草的药汤了。上一遭杨谨就已经将具体的火候以及注意事项交代给了负责煎药的侍女,是以,当她随着红玉来到小厨房的时候,发现那侍女将一切打理得很明白,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杨谨不得不感慨寒石山庄就是寒石山庄啊!寻常的贴身侍女都这样能干。 她本打算着借着这个机会再细细地叮嘱一番,却发现并不需要她多操心。如此看来,红玉带她来这里,可就有点儿多此一举了。 红玉却另有一番心思。 “施公子,请借一步说话。”步出小厨房,红玉忽道。 杨谨只得随着她来到僻静无人处。 两人相对而立,红玉却不急着开口,而是不错目地看着眼前这个个头儿已经快到自己眉毛处的男装少女。 杨谨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泛了上来。 “施公子,”红玉的口气极严肃,“眠心草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又来! 杨谨顿觉头大。经历了这十几日的波折,她和红玉在照料病人上配合得也算默契,她对于红玉的戒备惧意也已经随着两人的日日接触消散于无形了。谁承想,眼看庄主痊愈在望了,她又来问这个问题! “红总管既然确认眠心草为真,何必计较来自何处呢?”杨谨针锋相对,隐隐有些气。 不料,红玉没有如她设想的驳斥她,反而极通情达理地道了一个“好”字。倒让杨谨懵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公子既不愿说出这药草来自哪里,我与公子做一君子协定如何?”红玉平静地看着杨谨。 杨谨不知她又要如何,只得道:“请说。” 红玉也不啰嗦,直言道:“我不问公子眠心草的来历,等到我家庄主问起的时候,公子就说这药方子里是随意公子应付哪几味药,只别提‘眠心草’三个字就行。” “为何?”杨谨追问道。 她不傻,隐隐察觉到这位红总管在与她做交易。她不喜与人多做争执,却不代表她喜欢被人任意摆布。 “因为啊”红玉眼珠一转,道,“因为我家庄主心慈,眠心草这物事生长在哪里,想来施公子比我这个不懂医术的要清楚得多。她若得知公子为了医治她的病,千里奔袭五日就一个来回,必定会更加自责,于痊愈百害而无一利。” “而且,”红玉话锋一转,嘴角噙着一抹嘲意,“难道我问不出来历,我家庄主问起来,公子就会如实相告了吗?” 杨谨心内震动。她首先反应的,不是红玉如此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是那句“公子就会如实相告了吗”。 之前,她从没想过这件事。而今忖来,若是那位女庄主当真问起自己这是什么药方子c药方子里都包含着哪几味药,自己真的会如实告诉她吗? 这样自问的同时,杨谨就听到内心深处一把子声音在大声地回答着:会的!会的!无论她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告诉她!不会欺骗她! 那声音大得快要抑不住蹦出来了 杨谨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我这是怎么了?她问自己。 明明是刚说过几句话,也只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点,怎么就要对那人言听计从了似的呢?又不是第一次替病人医病。 杨谨深深怀疑自己才是病了的那个。 她猛然抬眸,对上红玉深邃的目光。 “公子考虑得如何了?”红玉问道。 考虑得如何了?根本就没考虑那事好吗! 杨谨咬了咬嘴唇,压下心底里真正的心思,闷声道:“好。” 她直觉那种心思很可怕,是绝不可以任由其发展下去的,哪怕她此刻根本就说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思。既然那心思是可怕的,最明智的做法,莫过于反其道而行之。杨谨这样告诉自己。 红玉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一肚子的劝话还没说出口呢,对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公子可确定?”红玉还是存着几分疑惑。关键是这桩事太过重大,她宁可得罪杨谨,也不能让自家庄主知道实情,那结果啊不可想象。 庄主好不容易熬过来,保住了性命,应该好好活着,不再因为那人而烦忧了,不是吗? “确定。”杨谨笃定地点了点头。既然答应了,就绝无反悔。 “如此甚好,”红玉满意道,“那么,若是庄主问起来,公子如何应答,可还需要再想想?” 杨谨皱眉,面露不快:“我自己会应对明白,不劳红总管费心。” 她突的又想到了什么,盯着红玉的脸,一字一顿道:“倒是红总管究竟存着什么心思,我却不知道只是,庄主待你那么好,你可别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红玉闻言,初时一愣,继而噗嗤失笑:“公子觉得我会坑害我家庄主?呵呵呵我倒是很好奇,公子才与我家庄主相识几日?就这样维护她,不是更让人觉得奇怪吗?” 杨谨被她笑得心中凌乱,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来一句:“我我是医者父母心,她是我是我医治的病人,自然要维护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当那碗由眠心草煎制的药汤被送到石寒的面前的时候, 石寒凝着半碗散着热气的浅褐色, 微微蹙眉。 “庄主快趁热喝了啊!若凉了, 药效就弱了。”红玉劝道。 石寒耸了耸鼻翼,仍旧蹙着眉头。 “苦的。”她说。 “良药苦口利于病, 这是自然的。”红玉又劝。 石寒一道凉森森的目光投过去,红玉噤声。 石寒又转向始终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杨谨, 温声问道:“所谓‘五脏对五味’,想来这苦味的汤药也是针对我的心疾之症的吧?” “嗯, 黄连虽苦, 确是良药。”杨谨徐徐道。 她发自内心地不想欺骗石寒,在心里默道:只是比喻, 我并没有说这药方子里就有黄连啊! “黄连虽苦”石寒低声重复着,似是品咂出了几分滋味来。 “公子见过梅花吗?”她突的话锋一转。 “见过。”杨谨下意识地点头。北地的寒冬,不似江南还能看到层层的绿意。到了那冰封雪飘的时节, 天地间最耀目的便莫过于那欺霜赛雪的梅花了。 石寒凝着杨谨的脸, 似是透过她看到了极杳远的地方—— “严寒独自开熬过了凄冷孤寂的冬日,春风重归,又是一番好光景吧?” 石寒的嗓音如梦呓般。至少, 杨谨已经随着她的话音神思激荡, 飘飘渺渺的不知到了何方。 她说的话,杨谨能明白一些,却也体会到其中的深意恐怕此时的自己是无法明白的。杨谨有些急切地想要明白那些她暂时看不透的东西,和这位女庄主有关的所有东西。 然而,接下来,她的眼睛倏地张大了,俊美的面庞上划过了一瞬的意外。 因为,她看到,石寒忽的擎起那半碗药,“咕嘟嘟”一干而尽,豪迈得像是个大碗喝酒c大块吃肉的江湖客。 杨谨一时看呆了。她蓦地又发现了之前没发现的石寒的另一面,她觉得既好奇又激动。 石寒之前被触动了心事,经年累积下来的闷滞仿佛惊然间寻到了一处出口,消散许多的同时,沉郁的心情竟觉得有几分舒畅翻涌上来,于是她想都没想就把那半碗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石寒到底是个病弱的女子,做不到如那江湖豪客一般喝干一坛辣喉的烈酒还能大呼一声“好酒!再来!”。 汤药顺着咽喉倾入肚腹,却也学着“人过留声,雁过留名”,在她的口齿间留下了满当当散不开的苦涩气息。饶是她自幼就有着极好的教养生生忍住了,仍不由得皱巴了一张脸。 红玉:“” 杨谨哪想到女庄主豪放做派之后就是如此小家碧玉般的神情,惊艳的同时,想都没想,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枚蜜饯来,塞到了石寒的手心里。 “快剥开吃了!能去苦味的!”她急道。 红玉再次无语。 石寒美目流转,盯着掌心中被强行塞入的桑皮纸包裹的球形物事。或许是在口袋里颠簸得褶皱了,包裹在外面的桑皮纸已经散开,里面,一枚蜜饯桃脯安安静静地躺着;桑皮纸的内侧,还蹭上了些许裹着桃脯的糖霜。 “这是?”石寒忍着笑,看向杨谨。 杨谨把那团子桃脯塞到石寒手心里的同时就后悔了。 我c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那蜜饯是她以前买来做零嘴解馋的。当日银钱捉襟见肘,她也只剩下这么一枚,藏在口袋中,一直没舍得吃。哪成想,这会儿竟然莫名其妙地掏了出来,还送给了这位恐怕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女庄主甜嘴! 那物事在口袋里存了好久,糖霜都蹭得哪哪儿都是了,看起来岂不脏兮兮的?怎么入口? 她定然会嫌弃的吧?杨谨心想。 若我是她,我也会嫌弃的吧? “没没什么!我”杨谨嗫嚅着,又闹了个大红脸。 红玉看着那桑皮纸上糊了一片的糖霜,配上自家庄主白生生的手掌,还真是无法直视。 石寒却仍是凝着杨谨,目光更柔和了几分:“是送给我甜嘴的吗?” 她说着,回忆道:“我幼年时生了病,不肯吃苦药,我母母亲便用好吃的蜜饯哄我” 她水盈盈的眸子对上杨谨:“这蜜饯,想来也同幼时的一般好吃。” 杨谨愕然,又一眼瞥见了石寒掌心中那惨不忍睹的可怜一团团。那手掌的肌肤瓷白柔嫩,手指修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哪像自己的手上,因为习武和劳作已经生出了一层薄茧。 登时,杨谨陡生玷污之感。她觉得,莫说自己的手了,就是从自己的手中递到那只漂亮的手上的那枚蜜饯,相形之下,都脏兮兮的,配不上眼前的女子。 “脏脏了!不c不好吃!”杨谨说着,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夺过了石寒手心上的一团团,攥在手中,又把手背到了身后。 红玉见状,嘴角抽了抽。 石寒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细看时,手心已经空了,那枚蜜饯不见了踪影。 再抬眸一见杨谨别扭扭站在那里,到底忍不住,噗嗤失笑。 杨谨:“” 石寒忍着笑,脸上怜意大盛,却又将那只白生生的手掌更往杨谨的面前伸了伸。 杨谨:“?” “拿来。”石寒简言道。 啊?杨谨眨巴眨巴眼睛,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施公子行走江湖,习武之人言出必践,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与江湖道义不合啊!”石寒幽幽道。 “这”这难道还涉及到江湖道义?杨谨呆怔。攥在手里的那枚蜜饯却觉得烫手了。 “嗯?”石寒挑眉,冲杨谨又勾了勾手,“论年纪,我能做你的长辈了;论关系,我是你医治的病人。你如此既违背了长者的意愿,又伤及病人的身心,你倒是说说,这么做,对吗?” 这一回,杨谨不止瞪大了双眼,连嘴巴都惊得张大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女庄主这么能说会道呢?若任由着她说下去,接下来我岂不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人神共弃之人?怕是连活下去的颜面都没有了吧? 杨谨自认口拙,说不过她。于是赶紧把那枚又被沾上了一层汗津津的蜜饯塞回到了石寒的手心中。 “给你我c我说不过你”杨谨幽怨地耷着嘴角。 “好孩子!”石寒由衷夸赞一句。 杨谨默,心道做好孩子的代价还真大啊! 红玉则见鬼了似的盯着自家庄主,她怎么就觉得自家庄主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了体了呢?如此巧笑倩兮c谈笑风生的女子,真的是自己自幼侍奉的那位主子吗?曾经的风霜冰华c少言寡语都到哪儿去了? 红玉心头一震。她忆起来了,曾经,庄主也是一位娇俏欢快的懵懂少女,无拘无束地享受着父母的宠爱,是天之骄女,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是从何时起,她变成了冷冰冰的模样? 是从大郑先帝不争气,朝政被奸臣把持的时候起?还是从当年见到了那人,却自知无缘的时候起? 红玉不愿痛苦地回忆下去了,她宁愿庄主一直这样下去。 石寒细致地剥开裹着蜜饯的桑皮纸,那份小心仿若在对待珍藏的秘宝。 杨谨觉得这幅画面太过残忍,尤其是,当桑皮纸因为时间长久撕不下,有那么几片紧紧地粘在蜜饯上,以及那黏糊糊的糖霜黏到石寒的肌肤上的时候。 杨谨特别想说“别剥它了”,可又不敢说出口。她有点儿惧怕女庄主厉害的口齿。 事实证明,这位女庄主是个神奇的人物,她不仅耐心十足地剥开了桑皮纸,让那枚快要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蜜饯重见天日;更极富技巧地将上面顽固纠缠的几片碎纸都剥离得干干净净。杨谨觉得她剥的每一个动作,都那样的赏心悦目。 这大概就是大家闺秀的风致吧?杨谨心忖。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风姿了。 石寒剥毕,紧接着就把那枚蜜饯放入了口中。 檀口轻启,玉齿粲然大概就是这样的一幅图景吧? 杨谨的思绪,又开始信马由缰。 她突的想到,那枚蜜饯在自己的口袋里放了不知多少天。自己皮糙肉厚的抗摔打也就罢了,庄主娇娇弱弱的,会不会吃坏了肚子啊? 可再一看石寒已经把蜜饯吞下肚去,说什么都晚了,杨谨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再开一副治泻的方子。 不过,自己的一枚不起眼的蜜饯,都能被对方这样认真地对待,杨谨特别的感动,再一次觉得这人真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这是越州的糖桃饯吧?”石寒咀嚼着,已经品咂出滋味来,“只是,做的是仿照越州糖桃饯的工艺做的。” 果然见多识广!杨谨暗赞。 这蜜饯是她半路上买的,因为看着很像挽月山庄中做的糖桃饯的模样,吃着味道也说得过去。 “江南风光好”石寒低喃着,突的莫名轻笑,“施公子去过龙临镇吗?” 不等杨谨回答,石寒自嘲道:“呵,是我老了,糊涂了,第一次与公子相遇,可不就是在龙临镇吗?” 杨谨极想说“你不老,一点儿都不老!不止不老,还很美”,石寒却已兴味索然。 “施公子是贵客,怎么能委屈她住在隔壁的厢房?”石寒宕开话题,转向红玉道。 “这也是当日的权宜之计,”红玉答道,“庄主您看,请施公子住在哪里更妥当?” 石寒想了想,道:“就请住在昙华榭吧!那里景致好,还近水,夏可观鱼,冬日里又能嬉冰,施公子会喜欢的。” 昙华?是“昙华一现,如梦似幻”的“昙华”吗?杨谨思忖着。 那是极致美丽却又转瞬即逝的东西,听起来,怎么觉得这般伤感呢? 而且,冬日嬉冰什么的似乎还有半年多才是冬日吧?那时,我还会住在这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转过这道回廊,再往前走, 就能看到昙华榭了。”冬青引着杨谨,介绍得颇为殷勤。 杨谨头一遭在寒石山庄中逛,很觉新鲜。如今女庄主的病体有了些起色, 杨谨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前些日子被压抑了许久的心情也渐渐舒朗起来。她毕竟也才十四岁,少年人的心性,初到一处陌生的地方,难免好奇心满满。 冬青似是看透了杨谨的心思, 不疾不徐地引着她一处一处地逛寒石山庄中的每一个地方,每到一处,还极殷勤地详细介绍其名称与掌故。 “公子瞧, 那儿是南柯亭, 是整座山庄中景致最好的地方。坐在那亭子里,能遍观全山庄的风景,就连远处的襄宁城都能看得到呢!”冬青遥遥指着两人的斜上方, 一条向上的山路小径尽头的亭子。 杨谨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但见曲径通幽, 半是人工半是天然的一座小山上飞檐斗角, 恍惚可见一座八角亭子的轮廓。瞧那方位,应是正对着八个方向的。 杨谨知道,讲究的富贵人家,所居的亭台楼阁等等建筑的方位c布局安排都是要合风水讲易数的,如寒石山庄这样的大商贾之家必定也要循着这个规矩,石寒就是再别具一格,也断没有冒着败坏自家生意的风险而毁了自家庭院的风水的。不过,这亭子的名字嘛 南柯? 岂不是要南柯一梦终成空? 哪怕叫“斗金亭”或者“聚财亭”这样俗而又俗的名字,也比什么一梦转头空强啊! 杨谨暗自思忖着,浑没想到,她于不经意间,已经越来越多地关注起石寒来了。 冬青见这个漂亮小公子听了自己的介绍,也不动弹,只远远地凝着南柯亭的八角亭顶出神,便以为杨谨是好奇心重,体贴道:“天气晴好时,我家庄主最喜坐在这亭中,或读书,或抚琴公子也上去瞧瞧?” 杨谨心念一动—— 抚琴?她会抚琴?不知琴声如何 可她转瞬便又笑自己少见多怪。观庄主气度,必定是大家闺秀出身,肯定是琴棋书画皆佳的啊。会抚琴难道很奇怪吗? 然而,那亭中的风景是怎样的?是否真能眺望到极远处? 杨谨很有些动心,却想到如此上去再下来,一个来回怕是又要耽误小半个时辰。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耽搁了冬青回去侍奉庄主,遂笑了笑道:“以后有机会再看吧!” 冬青再次因为那个笑容而失神了一瞬,忙敛神道:“好,就依公子。” “这是忆水。”冬青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杨谨步过一条青石板造就的古朴小拱桥。拱桥之下,流水淙淙,蜿蜒向远方。 “忆水?”杨谨禁不住重复了一句。按照她已经见识过的女庄主起名字的风格,她猜这个“忆”字就是那个“忆”字。 “是,回忆的忆字,”冬青道,“我家庄主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最后留存下来的,也只有回忆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冬青的脸上划过一瞬的戚色。 杨谨蹙眉,暗道该是有过怎样的经历,才会将孔仲尼喟叹世事无常c韶华似逝水的句子挂在嘴边啊! 她的脑海中登时浮现出石寒的那张脸,尤其是那双不怒自威的眉眼下那颗小小的朱砂泪痣杨谨的呼吸一滞,莫名地,她又忆起了当日石寒赤裸着身体依偎在她怀中的模样来。 这什么“忆水”果然有古怪! 杨谨顶着红彤彤的一张俊脸疾步跨过小拱桥,看都不敢再看一眼脚下的潺潺水流了。 冬青:“” “这里,便是昙华水榭了。” 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眼前呈现出一潭碧水,水中娉娉婷婷地布着大大小小的荷叶,绿幕般的,铺展到了极远处,仿佛将一带的水路都砌上了脆嫩可爱的路石。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未到荷花盛开的时候,只隐约可见几处急着出来讨人喜欢的菡萏,却已经有淡淡的香气扑到了鼻端。 杨谨抽着鼻翼闻了闻,觉得这味道淡雅而不冲鼻,很有些挽月山庄中荷塘的意味,她于是很喜欢。 所谓水榭,自是建在这一潭碧水的边上的。 紧挨着水脉的,是一溜宛转有致的回廊,回廊的尽头,是一所精精巧巧的楼阁,同那回廊的风格俨然一派。 想来,这组建筑就是“昙华榭”了吧? 一想到自己即将在这么雅致又美丽的地方居住,杨谨由衷地欢喜。 “公子觉得这住处可还满意?”冬青察言观色,及时问道。 “嗯!我很喜欢这里!”杨谨由衷答道,“庄主对我这般好,我真是不知如何感激她才好” 冬青呵笑:“若说感激,只怕我家庄主更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呢!” 她说着,又柔声笑道:“莫说是我家庄主了,就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见到公子见到公子救了我家庄主的性命,也都欢喜得只念佛呢!” 杨谨赧然:“姐姐太客气了!” 冬青觉得眼前这小公子羞涩起来比笑的时候更好看,抿唇道:“既然公子满意,我这就去回禀,为公子的起居置办起来!” 说罢,她又看了着眼前清泠泠的潭水,道:“以后,咱们可就是由这条水脉牵连起来的自家人了!” 水脉? 杨谨也循着水面看过去—— 这潭水,不就是从方才那条什么“忆水”引出来的吗? 她这是同那“忆”字脱不开干系了? 红玉来到石寒的卧房的时候,后者正倚在榻侧,身下覆着薄被,手里捧着个大账本子细读。 红玉无声地掩好房门,瞥了一眼榻侧几上已经空了的药碗,心里更觉得踏实了几分。可是,当她再一眼看到空碗旁边的食碟中满当当的各色江南样式的蜜饯时,心头顿生别愣愣的感觉。 她朝石寒施了一礼,道:“庄主,施公子很喜欢昙华水榭,属下这便安排她住在那里了?” “嗯,”石寒点了点头,从账本子上抬眸,道,“你亲自带她去看的?” “是冬青,”红玉赔笑道,“属下命冬青带施公子去瞧的。” 石寒闻言,挑眉,淡道:“她舍了自家的性命救了我,如今又在全力医治我的病,论理你该亲自带她去看的。” 红玉微愕,忙欠身道:“是属下疏忽了。” 石寒扫了她一眼,道:“这便罢了。以后,你要尽力地好生待她,饮食用度都要庄中最上尖儿的” 她想了想,又道:“我看她正是贪长的年纪,你一会儿就派人去请张娘子来,为她裁量了尺码,再去库房中取几匹时新的衣料子来,我挑几样,拿去给她做衣衫。” 红玉越听越是心惊,庄主这哪里是报答救命之恩的架势啊?这简直就是当那小孩儿自家孩儿一般疼爱起来了! 若是只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多许给那小孩儿些银两,再多备些那小孩儿喜欢的东西送给她也就罢了,这些个东西山庄中多得是;可庄主如今这样花心思,又是怎么个状况?难道当真是因着那小孩儿的容貌? 红玉心头略过极不好的预感,忍了再三,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有一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寒的目光掠过她,“难道我不让你讲,你便能放下不再想了吗?” 红玉:“” 她紧接着又道:“庄主既已经知道属下想说的是什么,又何必” 她欲言又止。 石寒依旧凉凉地看着她,幽幽道:“又何必对她这样好,对吗?” 红玉抿唇,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儿,闷声道:“属下不敢不敢质疑庄主,却心疼庄主!替庄主觉得不值!” 石寒许久没言语,久得红玉快要承受不住了,石寒方开口道:“红玉,你从小就在我身边侍奉,二十余年了,昔日的旧人也只有你还在我的身边,你我的情分是不比旁人的。” 红玉心头火热一片,刚想说话,却被石寒挥手止住:“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忠心,我都知道。这世间,任谁都可能背叛我,但你,不会!” 红玉登时红了眼眶。 石寒瞥她一眼,喟叹道:“但,你的弱点为何,你可清楚吗?” 红玉怔然。 “你可知你的性子太过急躁?太过惯于先入为主?很多事,你这急躁的性子,会让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石寒拧眉,“我只怕你这性子,将来不止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我,害了寒石山庄!” “属下我”红玉满面愧色,语无伦次,无颜再看向石寒。 石寒见她这副模样,面露不忍,叹道:“罢了!你我情同手足,二十余年来共同经历过多少风雨?你以后若能凡事三思而后行,我岂舍得责备你?” 红玉讷讷无言,半晌方道:“属下属下记住了!” 她张了张嘴,忍不住又道:“施公子一事,还还请庄主明示。” 石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从枕下取出一张信笺来,递向红玉:“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这是”红玉一眼便认出来那信笺的样式正是寒石山庄安置在各地的人员传递消息的那种信笺。 她连忙双手接过,迫不及待地读罢,犹觉心惊:“她她竟然还有这重身份!” 石寒滑了她一眼,肃然道:“此事,你知道也就罢了,不可令第三人知道!” 末了,又赘上了一句:“包括她本人!” 红玉凛然,情知事关重大,笃定道:“庄主放心,属下绝不对任何人说起!” 石寒定定地看了看她,又道:“算算月份,云儿也快生产了吧?” 红玉想了想,道:“是,云姑娘的产期大概还有半月有余。” “云儿孝顺,可惜我这个做姑姑的却不能陪在她的身边,”石寒叹道,“你要好生盯着她那里的动静,她诞下孩儿后,更要选得力的人去侍奉。也要备下厚礼,莫让何家看轻了我的云儿!” “庄主放心,属下早就预备好了礼物和侍奉之人了,都是属下亲自用心挑选的。”红玉郑重道。 “那便好”石寒疲惫地闭上眼睛,“那眠心草的空药碗,你拿走吧记得嘱咐当值之人每日按时煎服,别耽误了药性。” 红玉听到“眠心草”三个字,不亚于头顶凭空响起一道惊雷。 她的双脚仿佛被硬生生地钉在了地面上,分毫动弹不得。她惊得半张着嘴,望着石寒苍白的脸,心中电光火石般划过一个念头—— 原来,庄主她,什么都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如何?”石寒殷殷地望着凝神为自己切脉的杨谨。 “脉象大有起色, 恢复得不错。”杨谨确认再三, 方开口道。 石寒心内大松。她垂眸看着杨谨的手指离开自己的手腕,又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手腕上的浅疤, 才小心地替自己放下挽起的衣袖。石寒觉得心中十分的踏实。 “祛痕的药膏还得继续抹, ”她听到杨谨说道, “要不要我再配制一些?” 石寒抒怀莞尔,“还有许多呢!怕是等到我这疤去得干净了,都用不完。” 杨谨闻言,也笑了笑。 石寒凝着她的笑容, 道:“倒是你手腕上的伤, 自己都不在意的吗?” 杨谨浑不在意地嘻道:“我皮糙肉厚的!就是这会儿敷上了药膏, 难保以后不再受伤啊!索性随它去吧!” “歪理!”石寒嗔道,“哪有女孩子家家不爱惜肌肤的!” 杨谨愕然。 虽然早就知道这孩子是女扮男装的,这却是石寒头一遭当着杨谨的面涉及到这个问题。 这样的好模样,为什么偏偏要女扮男装呢?石寒想不出其中的缘由。 大周民风开化, 已出了几位女帝, 就是自己顶门立户过日子的女子都大有人在, 孤身的女孩子闯荡江湖更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若不是顾忌这个, 那便是有着更深层的原因了? 看这孩子的言谈举止, 没有丝毫的脂粉气,若非知道内情的,根本想不到她是个女孩子。可,如今她年纪尚小,初初发育,若是由着她这般下去,不止会耽误了她长身体,更会误了她的终身啊! 思及此,石寒有些心疼,遂拉过杨谨的右手,轻轻抚着她的袖口处,那袖口下便是之前换血时留下的疤。 “为何非要男扮女装啊?”她尽量柔着声音,不令这孩子觉得难堪。 杨谨被她抚着袖口,顿时觉得全身的感知都集中到了她指尖下的袖口衣料上,不由得绷直了脊背,垂着头,不敢同石寒对视。 “从小嗯,从小就习惯了”杨谨声如蚊蚋。 “那又是什么缘故呢?”石寒试着引导她,“你可知道你长得这样漂亮,若是做回女孩子,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的!” 杨谨再次愕然,诧异地抬头。一张通红的小脸儿上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石寒—— 她从没想过让别人喜欢她什么的。 或者说,她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别人会多么多么的喜欢她。她从记事起,见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随在药婆婆的身边行医,见过了太多的生老病死更多的人喜欢她嘛?那是怎样的感觉? 石寒看着那双幼兽般可怜兮兮,又含着几分探究与求知欲念的眸子,心尖儿上一颤,微微动容,却未急着说什么,而是以目光鼓励杨谨,鼓励她说出心里话,或是问出想问的问题。 杨谨的脸颊滚烫,倏地又垂下头去,盯着榻边的某个角落,半晌方小声道:“她嗯红姨要我这样做的,我c我听她的!” 杨谨把几乎冲到嘴边的“她们”两个字咽了回去。她不能说出和挽月山庄有关的任何事。毕竟,从幼时起,红姨也是要她男扮女装的,也不算是欺瞒女庄主。 “红姨?是哪一位?”石寒奇道。 叙及往事,杨谨面上的红晕散开了些,“庄主还记得当年你第一见到我的时候,抱着我的那位女子吗?她就是我红姨!” 石寒了然。想到那忠心耿耿的女子,石寒颇为敬佩。 “那她现在何处呢?”石寒问。 “红姨她早已经过世了。”杨谨闷声答道。 “原来如此。”石寒叹惋道。 “那你这些年同谁一起生活呢?”石寒话一出口,又道,“你年纪还小,谁照顾你的生活呢?” 杨谨一呆,忙道:“我从小就随在药婆婆的身边学医。后来后来有好心人对我极好我其实不需要旁人照顾的,我什么都会干!能照顾好自己的!” 石寒再次动容。杨谨半是孩子气又十分懂事的模样,让石寒更觉得心疼。她于是更坚定了自己的打算。 “你的红姨,既然要你如此做,必定有她的缘故。”石寒决定暂放下这事儿。 “不过,”她又道,“你要知道,你不比任何孩子差,不比任何人差不!他们都不及你善良c懂事,他们更没有你长得好看!” 杨谨听着石寒的话,初时很觉感动,可是听到那句“他们更没有你长得好看”,扑哧失笑。 石寒说完,也自顾自地笑了。 “庄主见过我亲娘吗?”杨谨忍不住问,“你当年见到我的时候,不也在京城中吗?有没有听说过关于她的事情呢?红姨说我亲娘当初在阁子里做工,庄主你知道京城中的‘阁子’吗?” 她一迭声地问出好几个问题,石寒听得心头发紧,更注意到她提到生母的时候称呼是“亲娘”,难道不该是“娘亲”吗?再联想到之前这孩子说的“好心人”,石寒默默记下了。 “我没见过你生母,”石寒道,“我当日初次见到你的时候,除你之外,就只有抱着你的你那位红姨。” “是这样”杨谨有些失落。 石寒心内大是不忍,强压下了冲到嘴边的话,只劝慰道:“等你长大了,终有机会寻到你生母的踪迹的。” “我此行就是想去京城,寻找我亲娘曾经的印记。”杨谨如实道。 石寒暗暗心惊,忙问:“你要去京城?” “嗯。”杨谨点头。 石寒半晌无言。 杨谨敏锐地觉察到气氛的异样。她偷偷地观察石寒的脸色,思忖着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她,让她不高兴了。 就在杨谨快要承受不住心理压力的时候,石寒终于开口了:“你觉得寒石山庄如何?” “寒石山庄?”杨谨望着石寒严肃的脸,意识到对方是在很郑重地问自己问题。 “这里,很好啊!”杨谨由衷道,“风景好,人也好。” 石寒笑了:“只是这些吗?” 杨谨不解地看着她。 “你年纪还小,阅历尚浅,等你长大些,知道的事情更多了,就会知道我寒石山庄不止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大商,在江湖中的威望更是不凡。”石寒骄傲道。 杨谨大觉惊异,她原以为寒石山庄只是大富之家,却不料还有这样的地位。而且,女庄主方才提及自家山庄的时候,那表情,那份气度,让杨谨蓦然想起了不知在哪本书中读到的一个词—— 傲视群雄。 唯有家底殷实,地位超然,才能做到有这般的自信与骄傲吧?杨谨心想。 也不全然是。她又转念想到。 比如她自己,就是有万贯家财,就是比许多人医术都高c武功修为都强,她也做不到那样的傲然。 那是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气质,唯有从小居移气养移体方能不自觉培养出来的风致。 面对这样的人,杨谨很有些自惭形秽。 石寒难得高调炫耀一回家底,为的是让这孩子意识到寒石山庄的不凡,更是为了—— “好孩子,你现在居住的地方,便是大周最富庶也是最有能力的地方之一。我便是这个地方的掌舵者,整座山庄,以及所有隶属于山庄的人都必须听我的调遣。而且,你又救过我的性命,所以”石寒殷切地盯着杨谨,循循善诱着,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期待的答案。 所以? 所以什么? 杨谨懵懂地张大了眼睛。 石寒颇无语,深深地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亦不得不感喟这孩子心思的干净。 “所以,你想做到的任何事,我和寒石山庄都可以帮你做到啊!”石寒无法,只得自己说出了答案。 所以,你要说的是这个? 杨谨此时方明白女庄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要表达什么。 她想了想,摇头道:“不妥。” 石寒此时只想尽全力暂把她留在身边,说了这许多话,心疾症都要再次发作了,不料这孩子竟只答复她这么两个字。 “有何不妥?”石寒不服气地问。 “我是郎中,救人性命本就是应当应分之事,”杨谨道,“若如庄主所说,我救了一个人,就要图他的回报,那医者成了什么了?祖师爷传下来的救人活命的医术又成了什么了?” 石寒哑然,既感怀,又觉得这孩子执拗得可爱。 “而且,”杨谨又道,“我去京城寻我亲娘的足迹,是我一个人的事,断没有因着我一人而牵动你和整个寒石山庄这么多人的道理!” 是想说我和你c和你生母没有分毫的关系吗?石寒暗笑。 她看着杨谨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儿,心念一动,也绷起面孔道:“照你所说,为医者最重要的就是医好病人,就该一切以病人为重心了?” “自然!”杨谨答道,浑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人家挖好的坑里。 “那么,你现在,如此对我,又算什么呢?!”石寒突地声音高扬,质问道。 杨谨怔住。 “我是你医治的病人。作为一个好郎中,你既要医好我的心疾症,就必得又该照顾到我的心情!心疾症是怎样的病理,你要比我清楚得多!连我都知道,医治这样的病人,不仅要照料其病体,更要顾忌其心境,需得日日时时令其平心顺气方有助于早日痊愈!” 石寒越说越是激动,胸口起伏着,又急声道:“可反观你呢?方才所言所行,可顾忌到我这个病人的心境了?一味地呛声我c反驳我!这便是你所谓的身为郎中的操守吗?” 石寒的一席话连珠炮般轰向杨谨,直把杨谨说得干瞪着眼,何止无言以对?简直是目瞪口呆了。 她隐隐觉得女庄主的话似乎哪里有什么漏洞,想要捕捉到蛛丝马迹,却又像无从着手。遂只能继续傻呆呆地干瞪着石寒,嘴唇动了几动,还没想好该回应些什么呢,心内先就投降了—— 似庄主这样的人物,这么说应该也很有道理吧?何况,她还病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距离石寒体内的毒质被清理干净已经十日有余,用罢朝食,杨谨像往日一样循例来为她诊脉。 “如何?是不是好多了?”石寒问。 “确是大有起色。”杨谨点头称是。 石寒微微一笑:“你看, 如我所说,做病人的,若是能够心平气顺,病自然好得就快。” 杨谨呆了呆,心说你怎么不说我什么事都顺着你呢? 又一想,便是凡事顺着她些, 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杨谨于是也不计较,好脾气地替石寒理好了腕上的衣袖。 “心平气顺自然是好的, 这心疾症本就是发自于心, 庄主就是痊愈之后,也不要再劳累了,劳心c忧心c情绪多波动是最伤心脉的。”杨谨道。 石寒初时沉默不语, 良久, 脸上突地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杨谨不知道她这表情有何深意, 想来庄主也必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吧?不过, 她能够这般说, 于她痊愈也是大有益处的。杨谨颇觉欣慰。 “等庄主身体痊愈了,我便教你一套八段锦的调息方法,对强筋壮体是最有用的。”杨谨诚心道。 石寒颇觉意外,不禁失笑道:“你是多怕我不能长命百岁啊!” 杨谨微赧,垂眸小声道:“我c我自是希望你能长命百岁的” 石寒大为感动,凝着杨谨头顶的发髻,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就是为了将我所知c所有都交付与你这件事,我也会好好的。 杨谨听着她柔缓的声音,心内莫名地一荡,似一片无波静水忽被调皮的水鸟掠过,那水鸟还不安分地抓起一条小鱼,然后状若无事地展翅飞走了,徒留那可怜的一潭心湖,层层涟漪荡漾开去,便再也无法宁静了。 石寒素知这孩子是个慧于中讷于言的,她不言语不代表她心里没想事儿,恰恰相反,她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她内心波动极大的时候。石寒不喜见这孩子心事那么重,她希望她能像绝大多数同龄的孩子一般,能有属于孩子的快乐。自己曾经经历的不快,她不希望再在这孩子的身上重现一遍。何况,这孩子的命已经够苦的了 想及此,石寒绽开一抹笑意,道:“那么请问郎中,我现在可以下地走动吗?” “自然是能的,”杨谨答道,“久卧榻上更容易把身体躺坏,你现在的心疾已经去了六七成,剩下的便是慢慢地调理将养,若配以偶尔的外出行走,劳逸结合,对身体是再好不过的。” “是嘛”石寒的嘴角勾起浅笑,“那就请郎中陪我一起走走可好?” 杨谨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不过她见石寒的一瀑发丝只松松地在头上挽着个髻,想必女庄主必定是要注意形象的,遂道:“我去喊秋意姐姐来替你梳妆?” 秋意就候在门外。 石寒却莞尔一笑:“妆自然是要梳的,而且,不止要梳妆” 她说着,扬声道:“秋意!” 不得不说,女庄主的贴身侍女都是伶俐的。这一声唤后,秋意便推门而入,施礼道:“庄主有何吩咐?” “前儿张娘子送来的东西,我让你好生收着的,现在都拿来我看。”石寒吩咐道。 “庄主是说那几包新衣吗?奴婢这就去取。”秋意说罢,转身去了。 张娘子?不会是那日给自己量尺寸的那位婶子吧?边量着尺寸,边不错眼儿地盯着自己瞅,还不停地问自己“公子十几了?”“可订了亲事?”“公子这般好模样,将来不知哪家的姑娘得了这天大的福分呢!就是日日只瞧着,也觉得养眼不是?” 杨谨想到那日的情景,觉得不寒而栗。真难为拿婶子了,嘴里不停地说着,一双眼睛是怎么做到既不离开自己的脸,又不耽误记录尺寸的? 杨谨知道这张娘子是庄主请来替自己量尺寸,说是要做新衣衫的。据说她是襄宁城中最大的成衣铺子里的主事。想来寻常小户人家,都请不来她亲自上门吧? 秋意很快便折了回来,还带着另外两名侍女,每个人的怀里都抱着两只大包袱,也不知装了些什么,满满当当的。 石寒命她们将包袱都放下,打开,又向秋意道:“你去庄中绣娘那里,就说取我前日吩咐她们缝制的物事。” 秋意又答应着,带着两名侍女退下了。 “过来瞧瞧,可喜欢?”石寒朝杨谨道。 问我可喜欢吗?杨谨一愣。忙又趋前一步,搀住了掀被下地的石寒。 “哪有那么娇弱?”石寒冲她笑笑,“又不是头一遭下地我原来也是会走路的。” 杨谨嘴角抽了抽,双手则毫无犹豫地扶住了她,却也只扶着她的手臂,不敢碰到石寒身体旁的地方。 石寒由着杨谨。两人来到铺展开来的几只大包袱前,杨谨这才看清,里面全是各款各色的新衣,不止颜色漂亮,上面的绣纹更是精致得快要晃花了她的眼。 石寒瞥一眼她眼中的惊诧,暗自好笑,顺手取出一件月白色的长衫,虚虚地比在杨谨的身前,端详了一会儿,满意道:“这手艺还是可以的,张娘子的尺寸量得也好。” 杨谨此时方醒悟过来,原来这些新衣衫都是做给自己的!难怪方才庄主问自己是否喜欢呢! 可,这也太多了吧? “月白色本身太素了些,不过,衬上这几丛小桃花,便有些意思了。”石寒犹自道。 小桃花 杨谨无语地看着她手中的那件显然是比着自己的尺寸做的月白长衫的袖口c襟口处几丛粉嫩可爱的桃花,更加无语了。 石寒已经放下那件月白色的,拾起另一套绯红色万字纹暗的箭袖,再次比在杨谨的身前,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们家郎中唇红齿白c面如冠玉,真是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啊!” “庄主,我”杨谨觉得自己再不说话,就真成了女庄主的大号玩偶了。 石寒似是找到了极大的乐趣,自顾自道:“这颜色的箭袖,须得再配上一条同色系的革带,再搭一双漆红猎靴头上呢,再戴一顶玉冠” 女庄主说着,含着笑瞧着杨谨,仿佛杨谨已经将她打算的都穿戴整齐,只等着她欣赏自己的“杰作”了。 杨谨的小脸儿已经急得红了—— “庄主,这衣衫太” “这些衣衫都是为你做的,怎么,不喜欢吗?”石寒细查她的神色,“若不喜欢,我让他们重做。或者,换一家铺子襄宁城中的师傅做得不好,咱们就到别的地方去做!” 她这般顾及自己的感受,倒让杨谨不好意思开口了。 “不是的!”杨谨大摇其头,额头上都已经沁上了汗珠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急慢慢说!看你一脑门子的汗!”石寒心疼她,忙取过随身的帕子,替她拭汗。 当帕子细柔的质地触在杨谨的肌肤上的时候,当那上面来自其主人的熟悉的幽香裹住杨谨的嗅觉的时候,杨谨觉得自己所有的感觉都在霎那间被那帕子夺走了,人世间只余下了这具空荡荡的躯壳。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奇怪的感觉 杨谨猛然间握住了石寒的手腕,迷乱的眼神中寻回了一丝清明。 石寒微怔。 此时的杨谨,比石寒略矮半头,这使得她必须得稍稍仰视才能正对上石寒的眸子。杨谨轻轻喘着气,压制着心中那莫名的情绪,那是自从她初见石寒之后就如影随形的情绪。她还年轻,无法确知那情绪究竟是什么,但多年习武的惯性,以及从小吃过的苦头,让她直觉那“不是个好东西”,而是个带着危险可能会伤到自己的东西。 杨谨于是本能地试图远离它—— “我我自己来。”她松开石寒的手腕,攥住了帕子的一角。 石寒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想着自己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半大的孩子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c大人无法理解的想法,遂不以为意,松开帕子,微笑道:“也好。” 待得见杨谨拭干额上的汗水,小脸儿的颜色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石寒方体贴地开口,柔声道:“方才想说什么?” 杨谨下意识地躲开她的目光,“我想说,新衣衫太多了,而且做工这样精细,衣料也考究,想来是花费了不少银钱的。庄主的好意我” “既然知道是我的好意,就该好生珍重才是啊!”石寒已料到杨谨要说什么,索性单刀直入。她已经多多少少摸清了这孩子的路数,与其看着她讷讷,倒不如自己替她做了决断。 “可这些衣衫,也太多了,我平素只两三件便够了”杨谨犹挣扎着。 “习惯了就好了,”石寒果断道,“何况,你是我寒石山庄的贵人,更是我的贵人,为你做几件新衣衫,又有什么打紧的?” 她说着,佯装脸色一沉,不悦道:“除非你不喜欢这些衣衫,也罢!来人!” “庄主有何吩咐?”恰好取了东西回来的秋意进来。 “把这些都拿走,烧了!”石寒高声吩咐道。 杨谨愕然:怎么一言不合就烧新衣衫啊!多败家啊! 秋意也呆住了:“庄主是说,这些新衣衫都” “施公子不喜欢!本庄主明珠暗投,何苦自讨没趣?”石寒虎着脸道。 “这”凭着对自家庄主的了解,秋意没敢动,而是求助般地看向了杨谨。 杨谨顿觉头大。 她只是觉得没道理接受人家这么好c这么多的心意,并没想惹女庄主生气啊!何况,她每年也是在挽月山庄住过些时日的,好东西怎么会没见过?这些新衣衫的用料和绣工,都是顶好的,这么快就能赶制出来,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银两 她也能猜到女庄主说的是气话。一定是自己的拒绝伤了她热诚对待自己的一颗心了吧? 杨谨顿觉自责,之前还说好了要让病人“心平气顺”的 “庄主,你别生气了我收下便是。”杨谨抿唇道。心道这位女庄主真是个气性大的,难怪得了这个病症呢! 石寒心中暗笑,面上却是分毫不差,挑眉道:“公子答应收下了?” “嗯。” “当真不觉得难看?若不满意,我着人再做” “不必了!不必了!这些都挺好看的!真的挺好看的!”杨谨忙大摇其手。再让人去做,难道还要烧了这些? 石寒这才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向秋意道:“东西可取来了吗?” “是,取来了。”秋意忙将一个深色的小包袱递给了石寒。 石寒接过,打开,略略看了几眼,不由得点了点头,又抬首朝杨谨道:“好孩子,脱衣服!” “”杨谨一个头两个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脱脱衣服?”杨谨口吃一般重复了一句,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是啊!”石寒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不脱了外面的衣衫,怎么试里面的?” 她说着, 在杨谨的面前抖开了之前的那只小包袱, 现出一件形似背心c颜色近乎肤色的物事来。 秋意听到两人的对话,早就红着脸退下了,并且还掩好了房门。 杨谨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不知名字的“衣衫”,目光滑向石寒,小小声探究道:“庄主是让我试这个?” “正是啊!”石寒倒是理所当然, “你那日说, 还要继续女扮男装下去, 我想你现在已经十四岁了,身体发育总会到来的你是做郎中的,男子与女子的身体有什么区别, 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吧?” 杨谨登时通红了脸。什么叫我比你更加清楚?倒像是我比你看过更多的女子和男子的裸身似的。 石寒知道她小孩子家家脸皮儿薄, 只当没看见, 继续道:“你如今的身体尚看不出什么来,不过, 再过个一年半载, 难保不被人发现了你的秘密去。” 说着,还盯着杨谨的胸口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似是感叹“天赋如此,大概再发育也飞跃不到更高的围度去了”。 杨谨被她看得恨不得在地上生生凿出个缝儿来钻了。她是发现了,不论什么样的女子,市井如张娘子,高贵如女庄主,原来都是这么的不好形容。因为那形容词会有损女庄主的倾城之容与雍容之姿的。 杨谨于是吸气,再吸气她假装自己根本没注意到女庄主盯着自己胸口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却听到女庄主絮絮又道—— “而且,女孩子家总是缠胸,时间久了对身体大有害处。所以,我就让庄中的绣娘按照你的尺寸做了这个。里面是亲肤的上好冰蚕丝,外面是看起来硬挺的材质,你穿在身上,再着中衣和外袍,看起来就和男子的平坦胸膛相差无几了。” 杨谨听罢,大为感动。 她的确是救了女庄主的性命,女庄主若非要回报她的话,有无数种最轻松不过的法子。以寒石山庄家底之殷实,无论是赠她银钱c房产,或是珍玩c良驹,甚至江湖上的武学秘籍c医道上的惊世奇方,若女庄主想,做起来都不是多难的事。 可偏偏,她选择了最麻烦,却也最令人感动的回报法儿—— 她全心全意地为自己考虑,全心全意地对自己好,好得几乎把世人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统统想到了,还做到了。 杨谨甚至觉得,现在不是女庄主在报答自己,而是自己于不经意间欠下了她的真情厚谊。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石寒的话打断了杨谨的思绪。 似乎是想打消她的顾虑,石寒又道:“你不用担心绣娘会发现你的秘密。她们都是自小在我身边侍奉的,若论情意,她们对我忠心耿耿;即便论起旁的,退一万步,她们离开我这里并没有别的地方能容得下她们。所以,你尽可放心。” 这话可谓说到了家,让杨谨心里顿觉踏实的同时,不禁思忖起石寒的身份来:她若只是一个商人,何来这样的雷霆手段? 杨谨不是一无所知之人,她很读过些书,她不只会练武和治病;尤其是这一两年的江湖历练,她见得多了,琢磨得多了,懂得自然也就多了。 她知道商人求的是利,讲究的是“在商言商”和“和气生财”,一个真正的商人绝不会用手握权力者才用的手段来掌控属于自己的势力,除非,其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 杨谨觉得,对于石寒的身份,她该试着重新定位了。 杨谨这里絮絮地想着,石寒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小小的孩儿,心事那般重!”她嗔道,“难道非要我亲自脱你的衣衫吗?” 只这一句话,便将杨谨吓了个半死,作势后退了两步,双手护住胸口,像是个面对登徒子恶少调戏的小娘子似的。 “我c我自己来!”她张大眼睛说。 石寒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快要忍不住喷笑了,“好孩子,我的年纪做你娘亲都够了,你倒是说说,你怕个什么?” 杨谨讪红了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怕什么总之,被女庄主“亲自脱衣衫”是很可怕的事。 “好吧,你换吧,我转过去,非礼勿视。”石寒闷笑着,转过身去。 杨谨如蒙大赦,此刻也顾不得欣赏她的背影多么好看了,三下五除二扒下外衫和中衣,又极利落地解下缠绕在胸口上的宽布条,直到把它们抖成一团,丢在一旁。 石寒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那显然是手忙脚乱发出的响声,肖想着杨谨此刻的样子,又觉得心疼了,幽幽道:“以后不要再缠胸了,长得走了形,可如何是好啊!” 杨谨才把缠胸丢在一旁,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是在说那种走形吧? “好好了。”杨谨忍着羞意,轻声道。 石寒当真就极君子地等到她说了这句话,才转过身来,随即便笑了—— 杨谨裸着的上身套着那件背心,两只线条紧实的白皙手臂露在外面,上面的每一根线条都彰显着力量,不是刚猛得能够击碎一切的力量,而是一股张力,如一张劲力饱满的弓,只待某一刻被拉紧,便能够迸射出强大的震慑力 石寒恍惚一瞬,强迫自己回到现实。就在方才,当她看到杨谨紧致的手臂的时候,突地,记忆深处具有类似特征的身影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就这么霍啦啦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令她猝不及防。 她用力地咬了咬嘴唇,舌尖尝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被她倔强地咽了下去,面上却依旧笑吟吟的,走近杨谨,道:“这手艺果然是极好的!” 杨谨心细,石寒神情骤变的刹那便捕捉到了。怔怔地盯着石寒下唇的血痕,不知道她怎么了。 石寒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拉起杨谨身上的那件背心胸侧的抽绳,笑道:“这个处理得妙,等你身体再长,这个还可以调节。或者,想再紧些c贴身些,也是可以的” 她说着,双手霍然抽紧了胸两侧的抽绳。杨谨不提防,顿觉胸口一紧,忙努力地呼吸,同时瞪圆了眼睛看着石寒。 石寒也笑看向她,只觉得这双漂亮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可爱。尤其那毛茸茸c密密实实的一对睫毛,根本不像是睫毛啊,倒像是一对上好的黑色天鹅绒织就的小刷子。这是能够遮风挡雨的吧?石寒暗想,不禁好笑。 “是勒痛了吗?”她到底还是记得体谅杨谨的感受的。 “没”杨谨尴尬地摇了摇头,“就是嗯,就是有点儿突然。” 石寒呵笑,复又松开了那抽绳几分,低头见杨谨下身还穿着中裤,道:“穿上中衣我看看。” 杨谨极乖觉地拉过中衣穿上了,抿好了衣襟,站直了身体,任由石寒看。 她已经有了身为大号玩偶的觉悟。既然庄主想看,便由着她看吧。反正,也拗不过她,不是吗? 石寒指挥着杨谨在自己面前转了个身,又左右端详了一番,道:“不错。” 又从衣包中翻出那件月白色的长衫,拉着杨谨让她穿上。杨谨自然只得从命。 那长衫的衣料飘垂,又是不束丝绦的款型,尺寸正好,襟口与袖口上绣着的寸许长的桃枝上,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朵粉嫩嫩的小桃花,沿着细枝斜出,活泼泼的极是可爱。 杨谨之前单看到它们的时候,只觉得颜色c款式太过张扬;可一旦穿在身上,她发现那小桃花趁着月白色暗云纹的料子,显得颇具几分俊逸不羁。她对它们遂生出些些好感来。 她于是前后小幅度地挥了挥手臂,发现那小桃花也像是有灵性似的,随着她手臂的摆动映出层次分明的粉红来,唯一不变的,就是花瓣中心的那一点蕊心,如一点初心,矢志不渝。 “好样貌!”石寒由衷赞叹道,“我们家郎中以后不知会令多少人倾倒啊!和你站在一处,才当真会体味到何为‘韶华无情’啊!” 杨谨被她夸赞过太多次,也渐渐不那么容易脸红了,不过,她却不喜欢听到女庄主说自己老。 “庄主正当芳龄,姿容更是倾国倾城,这份气度不是年轻小姑娘能够比得了的。”杨谨终于顺畅地说出了自己心底里最真实的赞美,却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直白,不由得担心起会惹石寒反感了。 石寒听罢,意外的同时,更觉欢喜:“好孩子,我的年纪都够做你娘亲了,还算是正当芳龄?不是哄我吧?” 这已经是杨谨同一天第二次听她说什么做你娘亲什么的,她直觉地不爱听这话,闷道:“自然不是哄你的。我从不哄人!” 她说得一本正经,倒把石寒逗乐了,心忖莫非这就是子不嫌母丑c狗嗯,挺好的。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夸赞年轻貌美,尤其还是被这么俊美漂亮的小孩儿夸。单只为了这句话,石寒都觉得没白疼她。 “那么,你今日便穿着这件长衫陪我去农庄上巡视吧!”石寒做了决定。 又道:“只如此穿着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者配上一双大红方头履?再拿一把折扇?” 她是真当杨谨自家孩儿般装饰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庄主是要出门?”一身紫裙的姚佩琳迎着石寒一行而来,敛衽施礼。 “是佩琳啊, ”石寒淡道, “红玉不在庄中,家中之事你要妥帖处置。” 姚佩琳眼尖地发现石寒穿着一件妃色为主色的如意纹月华裙,外罩水色飞鸟衔珠锦织披风。那披风上飞鸟的鸟喙正对着身旁杨谨袖口上的小桃花, 仿佛要一冲而上,衔在口中,即展翅高飞似的。 姚佩琳眉心不自觉地紧跳两跳,忙赔笑道:“庄主身体方好些, 春夏之交时气重, 还请多加小心才好。” 说到此处, 她像是突的有了意外收获似的:“咦?这是施公子?如此打扮, 佩琳都要认不出了!” 杨谨酡红了脸, 仿若深醉, 不敢看向姚佩琳的眼睛:“是我姚掌事, 你好” “呵呵, 蒙公子费心,佩琳好得很!”姚佩琳呵笑, “我瞧着公子更好啊!这发式, 这鞋子,这月白色的长衫,无有哪处不衬得公子如浊世佳公子一般不不不!怎么能说是如呢?公子本就是佳公子嘛!” 杨谨更没脸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装扮很奇怪—— 女庄主不仅命她换了那件长衫,还命人备了漂亮的方头履,真难为她们何时照着自己的尺寸做好的。杨谨觑一眼那方头履的大红颜色,以及鞋面上华丽丽的纹饰,就觉得不大自在起来。她是过惯了寻常日子,穿惯了寻常衣衫的,平素只穿着合脚的薄底靴子,何时穿过这般费心费力缝制的鞋子? 这样的鞋子,穿在脚上,踩脏了鞋底,都是糟蹋吧?杨谨暗想。 不过,这还不算全部。石寒还命秋意为她重新束发,偏偏要将一头利落束起的发髻打开,只束起一半在头顶,用一根碧玉簪子别了,余下的青丝都散在肩头。 杨谨盯着镜子里面黑发散在肩头,有些洒脱不羁模样的自己,很感陌生。 在女庄主的“摆弄”下,杨谨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 “好了,不要再聊这等闲话了。”石寒依旧淡淡的,止住了姚佩琳对杨谨的调侃。 姚佩琳微微一笑,向石寒欠身道:“庄主思虑周全,想来有施公子随行,庄主的身体也是不要紧的。” 石寒也冲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姚掌事从来缜密,不枉我对你的信任。” 姚佩琳面上的表情恭谨起来,又欠身道:“是,庄主的信重,属下始终铭感五内。” 她旋即又道:“庄主出行,要不要多带些侍卫随从呢?” 石寒道:“无妨。有纪恩带着几名随从随行就可。” “是,”姚佩琳应着,又笑道,“恕属下直言,庄主和施公子这般一同走出来,倒像是母子俩似的!” 她说着,却似不经意般一眼挑向了杨谨。 杨谨闻言,果然脸上划过一瞬的别扭与不快。 姚佩琳看在眼中,暗暗心惊。 石寒却笑得抒怀,竟抬头揉了揉杨谨的脑袋,畅快道:“她救了我的性命,我自是要对她好的。” 杨谨却因着她的这个动作僵住了身体。这会儿,她特别希望自己快点儿c再快点儿地长个子,到时候比女庄主个子高了,就不会被揉脑袋揉得这么顺手了。 马车车轮“咕噜噜”地压在地面上,那响声和着轻微的晃动,提醒着车中人正在行进中。 不得不说,寒石山庄就是寒石山庄。这辆马车,外表瞧上去,并不比寻常的富户家的马车奢华,但寻常富户哪里有实力将车子的减震做到这等程度呢?其精巧可见一斑,其所费银钱亦可见一斑。 杨谨坐在车里面,石寒的身旁,却不觉得享受。这倒不是因为这等鲜有颠簸c外表寻常内里舒适非常的马车,她在挽月山庄时常坐到,而是因为—— “我我还是出去骑马吧!”她说。 石寒斜眉看她,道:“骑什么马?那是疯小子才做的事!” 杨谨的嘴角抽了抽,心道难道外面前后簇拥你马车的都是些“疯小子”不成?真若那样,亏你还敢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 她内力既深,耳音亦好,凝神一听,就能察觉到附近有七八名修为不浅的习武之人。其中一人,比旁的修为更深,怕是比自己还要高深。杨谨猜,那应该是纪恩。 这样的高手,竟甘心情愿地做女庄主的侍卫,而且,看纪恩还极敬重忠心的样子,不知女庄主是如何将他招入麾下的。 这念头在杨谨的脑中也是转瞬即逝,她又尴尬起眼前的情状来了。 她很不喜欢不,是很不习惯和女庄主这样并肩坐在车中。这情景不似在庄中的卧房中,她可以为石寒诊脉,可以为其分析病情,可以不必离她这么近。 可是,在马车中却不同。毕竟这里的空间有限,杨谨不得不挨得石寒很近,近得连石寒身上淡淡的体香都能不停歇地往她的鼻孔中闯,似是极力表明它们的存在感似的。 偏偏,离得这样近,石寒侧头的时候,耳边的一缕碎发倏地飘落下来,发尾扫过了杨谨的脸颊。 只是一缕发尾,扫过时能有多大的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杨谨没出息,她觉得那力气大得好像一条小皮鞭子,“啪”的抽在自己的脸颊上,不疼,一点儿都不疼,却害得自己脸上辣的,滚烫得骇人。 这这哪里是享受啊?简直就是身与心的折磨! 石寒并不知道她这许多内心戏,瞥一眼这小孩儿,对自己说的话也不做反应,只是绷直了脊背,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石寒无语地暗自摇头: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怎么长大的!这么一本正经的性子,真是一点儿都不像她那个活泼跳脱又霸道的亲戚。 石寒蓦然被自己吓着了—— 她竟然竟然这么理所当然地把这孩子和那人作了比较?倒不是这两个人比较不得,而是,她想不到自己想起那人的时候,竟能这样的不纠结不难过! 自己,还是曾经的自己吗? 石寒没有因为想起那人而纠结,却因为自己的变化而纠结了。 是不是,这些年来,太过习惯于执念于那人,以至于一旦有了点点变化,连自己都不认可自己了? 然而,这样的变化又有什么不好呢? 石寒凝眸盯着杨谨的侧颜,心里这样问自己。 她得到的答案是:如此,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吧?至少,现在的生活,很充实,很有奔头。 这孩子虽然一本正经的,不过,这样也很可爱啊!而且,更惹人疼爱 思及此,石寒觉得手有点儿痒,忽的生出一股子想捏捏杨谨那张俊美小脸儿的冲动。不过,鉴于这孩子一本正经的难保不被自己吓着,石寒还是忍住了捏脸的冲动,只含蓄地拍了拍杨谨正襟危坐扣在膝上的手背。 杨谨见鬼了似的,惊然扭头看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你干吗! 石寒挑眉,忍着笑,问道:“我们家郎中在背药书吗?这样一本正经地专注?” 杨谨无语,不着痕迹地从她的手掌下抽出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握了握,诚实道:“没有。我只是不大习惯和庄主共乘。” “哦!”石寒了然地点点头。 紧接着便道:“习惯了就好了。” 杨谨再度瞪大眼睛看向她,心说还要习惯吗?是说以后要经常和你共乘的意思吗? 杨谨心头划过很不好的预感。 “怎么?和我共乘让公子很为难吗?”石寒挑眉。 杨谨抿唇,违心地挤出一个“没”字来。 “那就好,”石寒顺口接道,“公子还记得我是尚未痊愈之人,心疾之症最忌不能” “最忌不能平心顺气!”杨谨接口道,耷着嘴角又道,“我记得,都记得呢。” 杨谨正襟危坐着,又有意无意地躲闪自己的接触,石寒只以为她性子内敛,羞涩或者紧张于坐在年长女子的身边,并未多想旁的。 偶尔逗孩子玩玩虽然比过去闷着有趣得多,不过,石寒是个极有分寸的人,逗弄归逗弄,心疼杨谨也是真的。 “公子可知道我寒石山庄做的都是什么生意?”石寒主动抛出一个话题,吸引了杨谨的注意力。 杨谨果然极上道地摇了摇头,目光却追随着石寒,显见对这个问题是感兴趣的。 石寒微微一笑,解释道:“寒石山庄所做生意的范围很广,东海的珠贝,西域的香料,岭南的药材,草原的皮货可以说,大周疆域内外,能做得的生意,我寒石山庄都做。” 杨谨听她说的东西南北的地方,不禁随之神游。她不羡慕多大的生意或是赚多少银钱,她向往女庄主所提到的那些地方,天南海北若是都能去看上一看,此生也不虚了! 只听石寒又道:“其实天下可做的生意很多,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可以有生意。但生意也有好坏之分,唯有好生意才是可以做得的生意;若是坏生意,宁可不做。” 她说着,转脸向杨谨问道:“公子可知,何谓好生意?” 杨谨懵懂摇头。 石寒冲她温和一笑,续道:“所谓‘商’,便是交易。所谓‘交易’,就是流通,就是将某人所需的物事提供给他。唯有满足了他的需要,才能得到他用以交换的银钱。若他没有这种需要,又如何呢?那么,我们便创造这种需要,使得他有这种需要,然后再满足他。” “所以,令全天下的货物流动c畅通起来,把需要的东西卖给需要的人,这就是寒石山庄的好生意!”石寒总结道。 杨谨听得似懂非懂。商业非她所擅长,她实在无法全然理解石寒的生意经。 不过,她听得很认真,也极力地理解着,觉得女庄主所说的话很值得玩味咀嚼。 石寒凝着她深思的小脸儿,心中颇觉欣慰,忖度着时间,又道:“我们今日去的地方,就是一处满足世人需要的东西的产地。” 杨谨亦看着她,道:“庄主之前似是提到要去农庄?农庄产粮,所以就是满足世人需要的东西的产地?” 石寒笑得意味深长:“粮食确是可以满足世人的口腹之欲,但那只是最最基本的需求。公子可知道这世上最容易赚的钱,是谁的钱?” 杨谨自然摇头。 “是女子的钱!”石寒一字一顿道,“是富贵人家女子的钱!甚至是,京师宫中贵人的钱!” 杨谨愕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车行辘辘, 杨谨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似乎同之前所能听到的很不一样,仿若有哗啦哗啦激荡流水的声音传来, 还夹杂着叫嚷呼喝之声。她颇觉好奇,很想掀开车帘看一看外面是怎样的画面。然而,她紧挨着石寒, 又不大好意思这么做。 石寒仿佛看到了她的心里面,莞尔道:“这便到了。” 说着, 她侧身贴着杨谨的胸口,半俯在杨谨的身前,将杨谨那一侧的车帘掀了起来。 “看一看, 可觉得有趣?”石寒问道。 杨谨因着她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惊出了一身冷汗。 石寒的侧颜就在她的眼前, 她甚至能够看到她脸上瓷白肌肤上的纹理。还有那耳畔要命的一缕发丝,带着属于石寒的体息,依次擦过杨谨的右脸颊c鼻翼和左脸颊, 让杨谨顿觉那轨迹堪比一条火龙, 欢腾的烈焰烫着了她的脸, 亦烫热了她的心, 将刚刚透体沁出的一身冷汗瞬间蒸了个干干净净。 那条火龙尚不满足于此,还欢啸着点燃了杨谨的肌肤。杨谨顿觉四肢百骸都热烈烈的,自己像被扔进了丹炉中烧炼的猴儿,紧接着又像被丢进了热蒸笼里的大馅包子—— 一张面皮里裹着的各种馅料在她的身体里极不安分地叫嚣着,就要穿透这张面皮透体而出似的。 是的,没错,透体而出! 杨谨已经发觉那热烈烈的气息从她脑袋上所有能出气儿的孔儿里急冲了出来。双眼c鼻孔c耳朵c嘴都咕嘟嘟地往外喷着灼热的气体,像要瞬间把她蒸熟似的。 杨谨感到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一只刚开了锅,还被掀开了锅盖,痛撒了一把蜀地朝天椒的汽锅鸡,无一处不热气蒸腾c火辣难挨。 石寒此时半倚在她身前的姿势似曾相识。 杨谨的脑子有些懵,像是要重寻回某种感觉似的,她的手只听凭着脑子的驱遣,右手莫名其妙地探了出去,搭在了石寒的背上,紧接着便落在了那柔软的腰肢上。 杨谨灼热的鼻孔中呼出一股热气,喷在了近在咫尺的石寒的脖颈间。 石寒是个肌肤敏感的,顿时泛起了一片小鸡皮。她惊诧地扭脸看向杨谨,更惊诧地看到杨谨那张红得能滴出血来的俊颜。 “怎么了这是?”石寒失色。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孩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发热了,还一直忍耐着? “没”杨谨努力地挤出一个字。她的脸都快要被烧着了。 石寒不确定地看着她:“真的没事儿?” 随即,一只腻滑沁凉的手掌覆在了杨谨的额头上。 杨谨一个激灵,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慌忙躲闪着。 “别动!”石寒蹙眉道,继而疑惑道,“未发热啊!怎么脸红得这样厉害?” “真的没事!”杨谨别扭地轻轻撇过脸,同时已经将覆在石寒腰肢上的右手撤了回来,藏在身后,像是怕被发现似的。 石寒古怪地看着她。瞧她这副模样,虽不知是何缘由,但小孩儿的别扭劲儿又上来了,石寒也不愿戳穿她让她难堪,遂坐直了身体,扬手指了指车帘外—— “看那里!就是我要带你去看的地方!” 杨谨尴尬无比,幸好对方没有深究,她如释重负,忙循着石寒所指的方向看了去。 远处,一片阔大的水域,更有一番忙碌的景象。人不少,有男有女,还有船只,不大亦不小,却是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马车越行越近,杨谨看得更清楚了。离她们最近的地方,有几个健壮的汉子,或是推着小车,或是抬着箩筐,在两个衣衫齐整的中年男子的指挥下正往远处走去。 她好奇地打量他们搬运的物事,发现那竟是一车车筐筐大小颜色不一的珍珠! “这是采珠场?”杨谨疑惑地问石寒。 石寒冲她微微一笑,道:“准确地说,既是采珠场,也是养珠场。” 杨谨大觉神奇。她也曾在挽月山庄中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珍珠饰品,但是这珍珠是如何采的,却是毫无概念,更不用说“养珠”了。 原来,珍珠也是可以“养”的吗? “这里是寒石山庄沿襄河的几个珠场中最大的一个,”石寒耐着性子为杨谨解释着,“襄河的水质,以及襄宁此地的气候,最适合产珠,所以这里的河珠天下闻名。” 杨谨豁然懂了。难怪石寒之前说“最好赚的钱是富贵人家的女子的钱”,这珍珠可不就是富贵人家女子装饰最少不得的东西吗? 而且,于药理上而言,无论内服外敷,对调养女子的身体都是大有益处的。 杨谨于是心中有了计较。 “庄主,到了!”纪恩粗豪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董头儿已经在这儿恭候着了!” “知道了。”石寒答了一句。 她转头向杨谨道:“不想下去看看吗?” 这话还用问吗?杨谨小孩儿家的好奇心早就被勾起来了,对上石寒的目光,刚要冲口而出一个“想”字,却发觉石寒正笑得促狭,猛然意识到她又在逗弄自己。 于是,杨谨刚刚消散下去的蒸腾热意,又涌上了脸颊。 什么时候能摆脱这种总被逗弄,对方还频频得手的命运啊?杨谨觉得好惆怅。 “小人董大见过庄主!”一个瘦高的蓝衣中年汉子朝石寒拜了下去。 “董头儿不必这么客气,”石寒命纪恩替自己搀扶起他,又道,“珠场中一切都还顺遂吗?” “是!一切都很好,请庄主放心!”董大恭敬道。 石寒淡淡地扫过远近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向她行礼罢安静侍立的众男女珠工,又向董大道:“采珠养珠的规程,想来也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的?” 董大是个精细人,见庄主动作,听庄主所言,便已明白其深意,欠身道:“是,都是遵照着庄中的规程进行的,不敢有分毫违背。” 他说罢,又追道:“诸珠工的劳作时辰c工钱,也都是照着庄主定下的规矩严格执行的。” 石寒才略点了点头,道:“你跟了我将近十年了,该知道我行事的风格。银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但人之性命只有一条,切不可苛刻或是克扣工钱!” 董大忙道:“庄主但请放心,那等作孽的事就是刀架脖子小人也断不肯干的!” 石寒只是偶尔言语警醒他,并非苛责,是以,表情缓了缓,道:“你的辛苦操劳,我都是知道的。你的忠心耿耿,我亦清楚明白。” 董大闻言,动容道:“庄主让我那二丫头脱了奴籍,还为她寻了先生进学,对我们全家都是照料非常的,这等恩情山高海深,小人不拼尽了力气为庄主做事,不成了白眼儿狼了!” 石寒听他说得颇粗鄙,也不以为意,转开话题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都在这儿!”董大忙从旁边取过几只大托盘,上面都覆着绸布,也不知装的是什么物事。 石寒展眼望了望远处,道:“让众人都散了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那边库房,你的屋中说话。” 董大忙应了,呼喝远处侍立的众珠工散去各忙各的。他则转过身,引着石寒一行认往库房那边自己平素处理杂事的房间走去。 纪恩带着几名侍卫,端着那几只大托盘,随在后面。 杨谨一直安静地听着石寒同董大的对话,石寒未提及她,她便乖觉地亦不做声。石寒往那边走,她也随在她的身后走。 董大早就注意到这个陌生的俊美少年了,心里也不由得奇怪这人是什么来路,看他随着庄主一同下了马车,又一直跟随着庄主,显然同庄主的关系不同一般。再看这少年的穿着,绝不是寻常的随从侍卫。 董大心中暗暗猜度着杨谨的身份,不过,石寒没介绍,他也不敢多问。 董大的办事房间中,一张木桌,几张寻常木椅,布置得再简单不过,从桌椅家什上的经日磨损上可看得出,主人是经常用的。 石寒扫了一圈四围的布置,暗暗点头。 “房间粗鄙,只得委屈庄主了,”董大赔笑道,“庄主还有这位公子,想喝什么茶?” 他说着,讪讪又笑道:“庄主您知道的,小人是个粗人,也不懂茶” 石寒微微一笑,道:“不必麻烦。我今日只是带” 她说着,看了看杨谨,又转向董大道:“这位杨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董头儿如何对我的,以后如何对她就是了。” 这一句话,她说得平常不过,可听在杨谨的耳中,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 杨公子! 不是“施公子”吗? 她她怎么知道我姓杨的? 杨谨的心头急乱地划过这些念头。 她不敢相信地慌忙看向石寒,却不料,石寒根本没有瞧她,而是脸上挂着无比平静的表情看向董大,就像是最寻常不过地介绍彼此认识。 “原来是杨公子!小人失礼了!”董大听罢石寒的介绍,心头大震,面上的礼数却分毫不差,作势一躬到地,真的冲十几岁的少年行起礼来。 他此刻突然明白石寒今日突然光顾的用意了:这个少年,姓杨,看眉眼气度,和庄主似乎好像应该是有几分相像吧?所以,庄主今日是带着未来的少庄主来巡视的了! 想到这个俊美少年将来就是自己的主子,董大更不敢不恭敬了,虽是躬着身脸朝向地面,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的恭敬。 杨谨的脑子都是木的。她眼见着这个高瘦的汉子朝自己就这么拜了下去,经年积累下来的教养令她下意识地扶住他,可是那句本该在这个时候礼节性地说出口的“董大哥不必客气”却怎么都没法顺畅地说出口。 她现在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只有—— 为什么? 她为什么说我姓杨? 是有什么深意在,还是她已经知道了?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杨谨的心底里又泛上了几分不安:不是不安于女庄主知道了什么,而是不安于女庄主若是知道自己连名字都骗了她,会不会难过伤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庄主, 这是一个半月以来珠场的出入账细目, ”董大说着, 将一大本厚账本放在了石寒的面前,又道, “这账目是续接上次红总管代您来巡视的时候的。” 杨谨并不知道, 这是寒石山庄的循例。无论是庄主,还是代庄主巡视至某处生意的人, 该处生意的主事人都会将本处的细账明目奉上。一则令巡视者了解最近的生意旺衰情况,二则也是表明该处的主事人时刻为庄主勤谨办事, 未曾有舞弊之事。 石寒欣然点头, 随手翻开了账本子,细细看去。 杨谨立在她的身后, 见她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更觉得不大痛快了。 之前,女庄主毫无征兆地向董大介绍自己姓杨, 之后连半点儿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不说, 那神情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杨谨心中的狐疑不安更甚,她不时地偷瞧女庄主的神色, 试图能从其脸上得到哪怕一个眼神的回应。 终于, 石寒有了反应,却是手点指着账本子上的墨写笔迹,侧眸看向站立的杨谨。 算起来,杨谨认识石寒也一月有余了。相处日久,加上杨谨对她又极上心,是以对她的言谈举止的习惯,比认识她几年的人都要了解。石寒只用一个眼神,加上一个小动作,杨谨便明白她是在让自己看那账本子上的字,并且还询问自己的想法。 杨谨只得凝眸看了看那账本子上的墨迹。可惜的是,那似文字不是文字c似计数又不大确实的东西,她真的看不明白。 偏偏,石寒不止引她看那账本子,还征询般地开口道:“还不错吧?” 错不错的,杨谨上哪儿知道去? 她呆怔了一瞬,脑子里则转着女庄主到底想表达什么,或者说,她到底想让自己表达什么? 石寒始终嘴角含笑瞧着她,不等到她的答案不罢休似的。 杨谨抿了抿嘴唇,觉得还是保守些回答比较靠谱,于是她只回答了一个字:“嗯。” 她说罢,心中还是忐忑着,目光悄悄地滑向侍立在木桌前的董大,却惊诧地看到董大似是轻轻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杨谨心里犯起了嘀咕,暗忖着莫非这账目有异?可若真是账目有异,何以他早不松气晚不松气,单单在自己刚刚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嗯”之后,才露出这副表情来? 杨谨尚未琢磨出个答案来,却见石寒已经脸上挂着笑意,合上了账本,抬眸向董大道:“董头儿,这一个多月珠场的收益不错,我和杨公子都很满意。” 董大忙赔笑应道:“只要庄主和杨公子都觉得满意,小人受再多的苦累也值得了!” 石寒微微一笑。 杨谨恍然一瞬,突地明白了石寒之前的举动的深意—— 她是在向董大表明自己的重要性! 正因为自己在董大的眼中是不亚于庄主的重要存在,他才会在自己吐出那个含含糊糊的“嗯”字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为什么? 杨谨知道自己此时的衣着打扮看着断不是寻常的侍卫长随,任谁一瞧便知道是个富家小公子。若单凭衣着光鲜,还是不够让见多识广的董大在意的。还因为石寒走到哪里就带自己到哪里,这必定会让董大认定自己于女庄主而言是个极重要的人物,加之,她还是石寒口中的“救命恩人”,于是,董大愈发的恭敬起来。 还有还有女庄主说自己姓杨! 杨谨心中一凛。她想起来了,自从女庄主向董大说出自己真实的姓氏,董大对自己的态度就恭敬得不得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恭敬和臣服! 杨谨不知道何以会用这样的字眼儿来形容,却找不到比这个词更适合的了。 为什么是臣服?身为寒石山庄的奴仆,为什么会向自己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臣服? 杨谨的脑际疏忽划过一个念头,却紧接着就被这个念头惊住了—— 不会吧? 她豁然拧脸向石寒,却发现石寒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而是正与董大交流。 “这一盘是此处本库中上尖儿的珠子,那一盘是从城中珍料库运来的,”董大为石寒解释着,“因着这个品类金贵,小人不敢放在本库中,唯有存在襄宁城中的珍料库里着人看守着,才觉得心里踏实。” 石寒凝着眼前的两只托盘里不同成色c不同大小c不同颜色的珍珠,点头道:“你想得很周全。” 说罢,她转向杨谨:“看看,这便是咱们珠场产的珠子。” 杨谨的目光早被那盘中珠圆玉润c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几十粒珍珠吸引去了—— 左侧的托盘中的,都是饱满润和c通体莹白的圆形珠子,每一粒的大小都与她曾经在挽月山庄中见识过的不相上下,可见是尖儿中的尖儿。 右侧的托盘中的珠子,则何止饱满圆润?那颜色真难为它们怎么长就的! 在杨谨的认知中,珍珠就应该是乳白色的,可今日她长了见识了,全没想到会有这样多的颜色,而且那或米黄色c或淡粉色c或墨绿色c或浓紫色的珠子,无不透着一股魅惑c妖冶的气息。 杨谨觉得那珠子有某种可怖的魔力,否则,她自认定力不错,怎么会就这样盯住了它们,怎么都舍不得牵开目光去? 她的双眼,最终落在了两枚纯黑色却泛着墨绿色光彩c耀人眼目的珠子上。那珠子长得不仅颜色别致,形制也圆润,肉眼几乎看不出有分毫的不规整,仿若鬼斧神工;它们的个头儿也比周遭的异色珠子大上一圈,被众珠子围拱在当中,仿佛众星捧月一般。 董大是个极有眼色的,见这位“未来少庄主”的异样表现,浓眉一展,忙道:“杨公子好眼力!这对墨珠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这种大小c个头儿的,小人曾听老珠工说起过,也只有咱们襄河中的蚌才能产出,而且还是纯天生天长的,人工根本饲养不出来这样的!据说百万只蚌中才有可能出现这么一枚!” 杨谨听闻,更觉神异,不禁又多看了几眼那神乎其神的两枚墨珠。 董大见她被自己的话勾起了兴致,谈性大盛,又道:“咱们襄河珠个儿大c形规整,天下谁不晓得好?就是京中的贵人,都以戴咱们这儿的珠子为美!您不知道吧?当今天子最爱的就是咱们襄河出产的异色珠,像这样的好墨珠,她老人家看了,肯定也会爱不释手的!” 他这番话说出口,意在大拍杨谨的马屁。想想吧,能和当今天子一样的好品位,这样的奉承哪一个不爱听呢? “当今天子也爱这墨珠?”杨谨果然不禁问道。 “可不!”董大道,“好东西谁不爱呢!” 他说着,嘿嘿一笑,道:“公子您看这两枚墨珠,大小颜色都似成双成对的,若是做成一对耳坠,您把它们送给哪个心仪的姑娘,那姑娘还不一辈子对您死心塌地的啊!” 他只道杨谨是个俊俏小公子,暗忖着这样的好模样,又有好家世,怎么可能没有痴情的小姑娘们死缠烂打?董大也是打年轻那会儿过来的,清楚少年人最喜在这种事上被奉承恭维的,是以说出这套话来,心里还暗暗琢磨着反正这是庄主家的东西,若是被少庄主得了,以后真送给哪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将来再做了少庄主夫人,那就是未来的庄主夫人啊!如此一来,老董家至少两代人都不愁不得主子的恩荣了! 他心里这副算盘打得噼啪响,杨谨却已经羞红了一张小脸儿。 怎么遇到的每个人都一门心思地替自己琢磨亲事啊!杨谨颇为无奈。 石寒听着董大的话,心中暗笑。 董老大精明了半辈子,这会儿却无论如何都料不到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吧?我们家郎中如假包换的小娘子,又娶的哪门子亲呢?石寒心想。 她瞥见杨谨又不争气地通红了脸,只觉得那张薄皮儿小脸儿,当真越是红通通的,越让人觉得可怜可爱,不由得玩心大起,作势伸手将托盘中的两枚墨珠拾起,分别用左右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比在了杨谨的耳垂下方,还歪着头含笑打量着。 杨谨愕然,瞪大两只眼睛看着她,着实被她的所作所为惊住了,如被生生钉在了原地。 “果然不错!”石寒笑赞道。也不知是赞墨珠好看,还是赞杨谨的好模样同墨珠之美相得益彰。 董大也随着打量,还嘿嘿凑趣,道:“咱们杨公子真真好样貌!哪个漂亮姑娘,和您站在一处,怕是都要自惭形秽的!” 杨谨脸色一白,心道本公子就是漂亮姑娘好不好!而且,本公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本公子和你很熟吗? 若不是从小养成的好涵养,她真想冲着屋顶狠狠翻一个白眼儿。 董大猛然意识到同在场的自家庄主,可不就是和这位杨公子站在一处吗?庄主虽然不是青春少艾的小姑娘,却是个极美丽的女子,虽然她的手腕和能力常常令人忽视她的美貌,不过,女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子,没有哪个乐意被人忽略的。 董大于是犹不知死活地继续奉承道:“嘿!杨公子好样貌,庄主更是好样貌!您二位站在一处,简直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额郎貌女貌嘿!反正您二位站在一处,就是相衬!” 他话音甫落,杨谨和石寒脸上的表情俱都僵住了,两个人的脑袋里划过同样的念头—— 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词儿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马车上,杨谨与石寒仍是并坐。 “在想什么?”石寒侧眸看着许久不曾言语的杨谨,温声问道。 杨谨垂着眼睛, 没做声。 石寒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峰。这孩子心事重,什么事都习惯于放在心里面, 她已经逐渐习惯了, 于是她也不再做声。 车厢中,再次陷入了安静。 直至, 安静得让杨谨有些喘不过气来。 杨谨知道, 石寒在等待着自己的答案。正因为有了这个意识, 杨谨越是不言语, 心头的压力便越大, 仿佛每让石寒多等待一息,便是自己多辜负她一息似的。 车轮轱辘辘地碾过石板路, 如同一圈圈地压在了杨谨的心尖儿上。 她觉察出车子已经离开了松软的土路,按照她对襄宁城四围的了解, 此时车子怕是正朝着襄宁城的方向走去,恐怕已经快要进入城门了,因为耳边行人的走动声越来越频繁, 说明离最热闹最糟杂的地方也越来越近了。 杨谨不知道为什么车子要来襄宁城, 而不是回寒石山庄。她顾不得细想这个,因为她已经承受不住来自石寒的莫名的心理压力了。 杨谨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句话:“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对,就是壮着胆子。 她问完这句话,就忐忑地盯着石寒的反应,生怕惹她不快。 石寒倒是没生气,反而极快地反问她,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说着,还目不转睛地回望杨谨,嘴角上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两个人打着机锋,可怜的杨谨却因石寒的注视而被瞬间夺走了战斗力,先败下阵来。她登时拧脸,低头,像心虚似的不敢和石寒四目相对,而是盯着手中巴掌大的蓝缎口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触感丝滑的缎面。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便是石寒此刻的感觉。 要么老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呢!石寒暗叹。她以前可从来想象不到,养个娃娃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原本以为,养小孩子嘛,只要让她吃饱穿暖,再适时地教给她做人的道理和安身立命的手段,常常关心她,让她不觉得孤独寂寞被忽视,这便足够了。哪料到,当真养起来,才晓得如此的琐碎麻烦。 记得自己年少时,虽然也被父皇母后娇宠得没边儿,但总的说来还是挺乖的。犹记得,从记事起直到后来母后过世,自己都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缠烦着母后,心底里的小心思c小想法都会忍不住同她说 石寒如此想着,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儿。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闷葫芦! 这会儿,她无比希望杨谨像大多数小姑娘一般,叽叽喳喳如小麻雀般缠着自己,把所有的小儿女心事都与自己说,而不是这么闷在心里面,害得自己拖着病体还得被闷出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儿吐也吐不出,咽还咽不下。 教养这么一个小孩儿,比教养山庄中那十几个累心思多了! 石寒不禁感叹自己命苦。不过,当她的目光投注在杨谨搓弄着蓝缎袋子的手指的时候,心又软了:庄中的那些孩子,无不是穿绸裹缎c蜜水里泡大的。就是最不济的那一个,自打她出生的时候起,自己何曾亏待过她们孤儿寡母?纵是从小缺失了来自父亲的疼爱,但衣食用度上,自己对她们母女两个可谓照顾得周到之至。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人对她们这般好了吧? 石寒的目光顺着杨谨的手指划上了她的手腕,心中一酸—— 眼前这个,到底是自家孩子,到底是曾以性命相救的。若说身世可怜,这个才是最最可怜的吧!焉知这孩子如今的性子,不是自小吃了太多的苦,看了太多的人情冷暖c世态炎凉导致的? 到底是孩子嘛!何苦为难她? 石寒思忖着,也伸手抚上了那只蓝缎口袋,柔声问道:“这许多的珍珠是想做什么用的?” 之前在珠场,董大非要“请杨公子笑纳”那盘子异色珠子。他意在讨好杨谨,反正这些东西都是庄主的,庄主又显见又十分在意这位小公子,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借花献佛呢? 董大是个伶俐乖觉的,石寒自然不会阻拦。她更希望杨谨能够懂得欣赏c品鉴甚至吝惜这些珠子,毕竟这是寒石山庄的大营生,是她希望杨谨精通的东西。她更希望杨谨能够享受奢华的配饰和生活,因为石寒从来觉得,唯有最好的享有才能培养出最好的见识,穷养,绝养不出未来的寒石山庄庄主的大格局c大气度。 然而,杨谨绝不肯收。实在是因为她深知这盘子珠子中的任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尤其是那两枚墨珠。这份礼太厚重,她承受不起。 最终,挨不过董大的笑劝以及石寒的默许,杨谨只得提出了她的想法:她想要一些最普通的珠子,最普通的那种就好。 董大不敢太过违逆了她,只得嘴上答应着,等到她们离开时将这只蓝缎口袋交给了杨谨。待得马车驶出珠场挺远,杨谨打开口袋,才发现里面装着的,皆是熟悉的浑圆—— 之前的另一只托盘里的上好珠子。 她惊诧之下,向石寒求助,石寒却笑道:“董老大的好意,你收着便是。” 杨谨无语。 这一路之上,她既没怎么言语,更没对石寒说起要这些珠子做什么。石寒知她不是爱好珠玉之人,又见她宝贝似的捏着那袋子珠子,更觉奇怪。 听罢石寒的问话,杨谨有些难为情,讷讷道:“珍珠是美颜的佳品,我想把它们磨成粉,掺到面脂里你用。” 石寒一震。她哪里想得到,这孩子这么宝贝这一袋子珍珠,竟是为自己准备的! 只听杨谨又道:“我本想讨些寻常珠子,磨成细粉。可可董头儿给了这个。这些珠子都是最最上尖儿的,不止可以磨粉,还能磨得更精细入药。到时候,我为你下个方子,配合着这个细粉同食,对调养身体c滋润肌肤是最最有效的。” 石寒大为动容,一时间竟有些哽住了。 她定了定神,凝着杨谨微微垂下的侧颜,疼爱道:“对我这么好啊!想得这般周到?” 杨谨听到她嗓音中的深情,呼吸一滞,依旧不敢看向她,垂眸小声道:“嗯。” 却听石寒紧接着又问道:“为何?” 杨谨一呆,旋即意识到,石寒问的是“为何对我这么好c这般周到”。 为何?杨谨也同时在心里问自己。 当她抬眸对上石寒殷切的目光时,一颗心又被她双眸子下的朱砂小痣吸引了去。 为何?杨谨又在心中问自己。 因为因为我想你好好的,因为我不想你伤心难过,因为我希望你能永永远远这样美丽下去,能永永远远这样快活下去 然而,这些杨谨都没有说,她只是抿着嘴唇,道:“因为我是郎中,你是我的病人。” 石寒闻言,饶有兴味道:“那么,我们家郎中,对所有的病人都这般好了?” 杨谨语结,良久,方闷声道:“你你和别人不一样。” 石寒眉眼一展,呵笑道:“这个理由,不错。” 她说罢,又莞尔道:“幸亏我同旁人不一样,否则啊,我寒石山庄的珠场可是要被一洗而空了!” 杨谨脸颊滚烫,知道女庄主又在调侃自己。偏偏,自己遭了调侃,既没有气恼不快的感觉,内心深处居然还生出点点甜丝丝的感觉来,仿若刚吞下了一大口上好的桂花糖,又甜又糯,唇齿留香,五脏六腑都觉熨帖。杨谨觉得自己也是皮紧得可以,人家不挑弄就难受似的。 石寒含笑看着眼前小孩儿的神情,又想到她对自己的一片周到体贴之心,当真有股子“老怀大畅”“孩子没白养没白疼”的感觉,也不忍心太过逗弄她,遂笑着又道:“你如今还小,还有很多不知道不懂得的。将来,你就会知道更多更好的理由了。” 什么意思?杨谨不解。 杨谨知道的是,女庄主指的是“更多更好”的对她好的理由。可是,为什么非要等到将来才能知道呢? 不及杨谨多想,马车突的停住了。 石寒挑起车帘看了看。 “到了。”她说 到了? 杨谨顺着那车帘的空隙瞧去,发现马车停在了一处宏大的建筑前。眼前烟雾缭绕,人头攒动,鼻端已经有浓厚的烧香的气味散发开来。 石寒已经顺势将那只蓝缎口袋自她的掌中夺下,边道:“这宝贝物事怪沉的,就放在车上吧,丢不了。” 杨谨被她说得面上又是一讪,却又觉得掌中一阵柔滑温润的触感传过来,原来是石寒已经牵上了她的手。 “走吧!带你去个有趣儿的地方。”杨谨听到石寒在她的耳边说着。 就像被施了某种蛊,只为了这柔滑的触感,只为了这柔和的声音,杨谨觉得,此时石寒莫说是带她去什么“有趣儿的地方了”,便是黄泉碧落c紫陌红尘,哪怕是上至三十三重天,下坠十八层地狱,她都甘之如饴! 原来,这里是襄宁城中的城隍庙。 因为襄宁富庶,此处据说还颇为灵验,是以香火极盛,殿宇楼阁也不似寻常小地方那般局促,几重大殿皆是轩敞宽阔,每一殿中所供奉的神仙金身也都栩栩如生,一尘不染。 杨谨不知道女庄主为何带自己来这里,难道是要拜一拜那管姻缘的月老,以及和合二仙? 杨谨没边儿地想着,却由着石寒牵着c众侍卫护卫着,穿过了几重大殿,直到来至一间配殿内。 石寒停住了脚步,笑道:“我们家又周到又体贴的郎中瞧瞧,那上面的神仙,可都认得?” 杨谨循声抬头,见面前的神龛内,正中供奉着慈眉善目的南海慈航普度观世音菩萨,这个她是认得的。菩萨左侧,立着一位姿容端庄的年轻女子。想到以前见识过的神仙配置,杨谨猜这是龙女,一眼瞥到那塑像前的牌位,果然是龙女。 可是,当她的目光聚拢向菩萨右侧的塑像的时候,尤其是看到那塑像前面牌位上的字的时候,整个人也都变成了木雕泥塑一般—— 麒麟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没错!就是麒麟童子。 唇红齿白, 面容俊秀, 青衫儒雅,衣带飘风。虽然身量还是个少年的模样,但是双目炯炯有神,无言地凝向远方, 大有救世俊杰的风姿。 那塑像的左肩头背着一只彰显着其身份的药箱, 左手挽住药箱的系带, 右掌则向上, 平平托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儿。 杨谨的眼睛看直了:这c这是怎么个意思?真把她当成“送子童子”了?难道送子的,不该是送子观音吗? 她的目光又顺着那塑像的青衫下摆看了去,只见那穿着薄靴的一只脚下, 正踩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小鬼模样的东西, 还唯恐观者认不出来似的,那狰狞的小东西的脑门上明晃晃地塑了一个“瘟”字。 杨谨越发的无语了:这是表明她既能治瘟,又能送子吗?要不要这么全能啊!她都不知道自己如此有神通! 石寒侧眸看着杨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化,都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憋着笑,石寒清了清嗓子, 凑近了杨谨, 低声问道:“可认出来是哪一位神仙了?” 她话语中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身体离杨谨又近,一抹幽香扑鼻而来,害得杨谨的鼻尖儿都有点儿痒痒的,然后那痒意就肆无忌惮地直闯入了她的身体里,注满全身。 “那边的两位,才是神仙”杨谨别扭道。 石寒笑盈盈道:“那都是世人杜撰出来的,我们家郎中才是活神仙呢!” 杨谨闻言,涨红了脸,忙不迭向四围看去,见周围的众香客都在各忙各的,各拜各的,并没有谁注意到她们二人的对话,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不想做什么活神仙谁知道他们竟然”杨谨的声音闷闷的,尤其是当目光再次落在上方塑像右掌上托着的那个小婴孩儿的时候,她的嘴角抽了抽,“我我哪会送什么子啊!” 等你长大了,婚配了,自然就会送子了。石寒在心里跟了一句。 不过,这种话她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求仙童保佑我家媳妇顺顺当当地生下个大胖孙子!”这时,跪在一旁蒲团上的一名老妇一边毕恭毕敬地拜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您再行行儿好,最好是能生上一对儿双胞胎到时候老婆子给您重塑金身,披红挂彩!保佑保佑!”老妇犹嫌不足,又絮絮地祷告着。 杨谨的脸儿都绿了。她极想跑过去,大声地质问那老妇:“你看我哪里长得像是能给你送个大胖孙子的!还双胞胎” 她只觉得一股子又气又无奈的郁闷直撞顶门,心道明明是对症的药石与医术救了人的性命,怎么就非要安插在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神仙的头上? 看那上面“麒麟童子”的模样,与自己的长相全然不同,可见那塑神像的人根本就没见过自己。这些人,宁可相信从没谋过面的什么活神仙,也不肯多读几本书,至少懂得些基本的医理药理,真是让人无语。 杨谨也听说过“愚民愚夫”这个词,可她既为医者,认同的便是“天下人的命皆是人命,并没有尊卑贵贱之分”,然而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富贵c尊荣,或是生在怎样的人家,并不能决定人之尊卑;只有懂得将自己的命运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的人,才是真正尊贵的人。 此情此景,杨谨无暇更多地感慨这世间智者乏乏而愚者众多,因为她觉得腰间一痒,侧眸,对上了石寒玩味的眼神—— “如何?不想和我说点儿什么吗?” 又是这个问题!杨谨眉头微蹙。 她纠结地看着石寒。其实之前在来这里的马车上,当她同石寒因着这个问题而打机锋的时候,想问的无非就是那个关于姓氏的问题。杨谨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对董老大说我姓杨”,而石寒想问的是—— 杨谨的脑中灵光一闪,她突地明白石寒带自己来这里看“麒麟童子”的塑像的目的所在了。 “你你都知道了?”杨谨很有些羞愧。她已经想到,以寒石山庄之能力与财力,查到自己的姓氏难道会很困难吗? 倒是不算傻到家。石寒心道。 她依旧嘴角噙着笑,施施然道:“你若再不承认,我可就要命人在那‘麒麟童子’的牌位下面再錾上一个‘杨’字了。” 她说着,还故意笑问杨谨:“我们家郎中觉得那样如何?” 自然是不好!杨谨在心里大声地回答。 不过,这件事,到底是她隐瞒在先,她不占理。 “我本姓杨,叫杨谨。”杨谨闷声道。 “好姓氏,好名字。”石寒点头,诚心道。 杨谨并不知道她是真心地赞叹,尚沉浸在愧疚之中,又道:“我本打算去京城寻我生母的足迹,无奈半路上囊中羞涩,只得将当日盘石县令赵大哥所赠的马卖掉。结果在集市上遇到了韩掌柜,他看中了我长得还算干净利落,就邀我去你们庄上的药铺子做伙计赚些路费。我没有别的法子,只得随着他去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的。”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谈到杨谨之前的遭遇。石寒听到有关韩掌柜的事的时候,微不可见地眉心跳了跳,脑中倏忽划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于是暂压下旁的思绪,向杨谨道:“所以,你就用了假名字?” 杨谨更愧了,垂头道:“江湖人心险恶,我不知道遇到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能以此法子自保但我到今日才告诉你我的真名字,确是我的不对。” 嗯,知错能改,也算不错。石寒暗自点头。 “那你又如何会想到用上‘施云’这个名字的?害得我差点儿误以为你是京中太医院施院首的后辈。”石寒道。 而且,那个云“字”,实在令人浮想联翩。大周子民,大多都知道先帝幼年时被养在云家思及此,石寒的呼吸明显一重。 “家师药婆婆本姓施,”杨谨道,“而且,我当日在盘石县外遇到了赶到那里救治一县百姓的车骑将军家的云夫人” 提及那位女将军的夫人,杨谨不禁下意识地停住了话头儿,偷瞧了瞧石寒的神色,生恐石寒因着那两位都是女子而生出厌恶之感来。 见石寒面容还算平静,杨谨方续道:“因着得了云夫人积年的笔记,我才能在盘石县中顺利地治好了疫疾。她也算我的老师,我感念她的教诲之恩所以想假名字的时候,便首先想到了这个。” 原来如此。石寒于是了然。 她凝着杨谨的脸,只觉得这孩子当真是个神奇的存在,这么多的奇遇竟都被她遇见了。 云夫人啊,那不就是安和郡主云素君吗!那是个有福气的人,求仁得仁,又能与挚爱之人相厮守,这样的好福气令石寒由衷地羡慕。 犹记得当日红玉还力劝自己请来安和郡主医病来着,被自己拒绝了。谁又能想得到,最终医好自己的,竟还是云素君教导出来的,而且,这孩子又是那人的 石寒脸上的神情现出几分纠结落寞。她突地想到了一件往事—— 当年大郑朝廷尚存,却被战腾老贼把持朝政。那时还是大郑长宁大长公主的自己,也曾拼尽全力想要除掉奸臣,护持着大郑长长久久地安稳下去。据自己手下的细作探知,战腾老贼本就是宇文氏后人,他私底下联络周朝的宇文宗族,企图里应外合,搅乱天下,坐收渔利。而他们散布在周朝的手下各处各行皆有,他们又是如何控制这些难以控制的人的? 据说,有一名与周朝岐黄世家施氏大有渊源的女子就被收拢在了他们的手下。这名女子是个药痴,平生只爱制各种世人想不到c做不出的奇药c怪药。而那控制人心不令其背叛的怪药,就是这名女子研制出来的。 这些往事,早已经随着旧国的湮灭而被尘封了将近二十年。石寒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某一日,它们会因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而被自己从记忆的深处挖出来。 那些与过往有关的一切,就这样缠缠绕绕在石寒的心头,令她的心情又添了几分沉重。 或许,这孩子的身世,比自己已经查知的还要复杂得多。 石寒凝着杨谨,脸上的疼惜更深了。 杨谨却不知女庄主心中的这许多思绪,见她听了自己的解释之后,竟怔怔地只盯着自己不言语,就有些心慌,生怕她因为自己的隐瞒而心生不快,忙又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庄主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是我不该骗了你,是我不该在你屡次提醒我之后还不告诉你实情,辜负了你的信任你对我那么好,我却骗了你,都是我” 她慌不择言,就差咒骂自己罪该万死了,蓦地竟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原来石寒已经抬掌握住了她的嘴。 清幽的气息,再次侵袭而来,真切的快要将人溺死在其中似的。杨谨惊得瞪大了眼睛,眼珠转下,隐约看到了石寒覆在自己嘴上的手掌边缘,白生生的,耀花了杨谨的双眼。 “我知道,都知道!”石寒动容道,“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我你我之间,不说这等话!” 激荡于往事,石寒微垂着脸,看向杨谨的眸光更透出十足的怜爱来:“你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早该知道,早该去寻到你,照料你长大成人,而不是让你在在江湖上漂泊,受人欺负” 杨谨闻言,微诧,不解地看向石寒。 石寒自知情急失言,咬了咬嘴唇,索性直言道:“好孩子,其实你与我” 话未说完,石寒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便被抱着就地一滚,极快地,眼前陷入了昏暗之中。 唯有纪恩的惊吼声,回荡在她的耳边—— “保护庄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嗤——” “嗤嗤——” 杨谨的耳边传来了弓箭破空之声。因着她耳力极好, 才能在众人的惊叫声和逃命的慌乱脚步声中分辨出那细微的响声。 这令她想到了就在刚才, 几乎就是眨眼之间,她无意中感觉到有一抹诡异非常的幽蓝色光芒晃过眼角, 脑中电光火石般,出于本能,她迅疾地搂了石寒护在怀中,就地一滚, 两个人一起滚入了神龛下面的高台的帘布下。 好险!杨谨尚心有余悸。 以她的修为,她能够觉察得到,那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弓箭是奔着怀中的石寒来的,而且,极可能上面还淬着中之立毙的剧毒。 究竟是何人, 歹毒至此! 杨谨无暇思索这个问题,她抱着石寒蜷在布帘内, 一边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一边又挪了挪身体,将自己的整个后背对着布帘,不让石寒处于一丝一毫的凶险境地之中。 “是刺客吗?”石寒低声问着, 声音却很镇定。 纪恩那一嗓子“保护庄主”, 纵是她不懂武功,也知道来者是要自己的命的。 昏暗之中,石寒面沉若水,脑中则飞速地运转着。 “嗯。”杨谨也不啰嗦,简短地应了一句,继续凝神静听外面的情形。 此时,外面已经没有了寻常百姓的声音,想来不是被伤着的,就是已经逃命去了。唯有身法脚步的腾挪声,以及兵刃相磕的刺耳声。应该是寒石山庄的众侍卫和刺客打起来了。 “没吓到你吧?”杨谨压低声音问怀中之人。她确定自己的动作迅速,绝不致让女庄主受了伤,希望眼前这么可怖的状况,没惊吓着她才好。 “没有,”石寒的思绪被打断,感动于她的细心,又道,“你没受伤吧?” 杨谨闻言,方意识到右手背的痛意来。想来是刚才躲得匆忙,她光顾着护住女庄主了,自己则滚过坚硬的地面,蹭伤了。 不过,紧要关头,她不庄主为她分心,淡声道:“没有。” 说罢,又低声道:“留你一人在这里,害不害怕?” 石寒一呆,道:“你你要做什么?” 杨谨蹙眉,道:“纪恩他们似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你只藏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松开了怀抱,就想钻出布帘,却被石寒急慌慌地一把扯住了—— “你别出去!”石寒急道,“太危险了!” 昏暗之中,杨谨能隐约看到石寒双眸之中的担忧,缓下声音,轻道:“没事的!你放心!” 说罢,又嘱咐道:“你藏在这里,千万别动!” 身前一空,那个给予自己温暖的人已经闪出了布帘。一抹光亮晃过,紧接着周遭又陷入了昏暗之中。石寒只捕捉到了那件月白色长衫的襟角。她突的觉得一阵强烈的空虚感汹涌地向她袭来。而她的心,亦如她的身,空。 帘外的情形,比杨谨想象的还要惨些—— 不止寒石山庄的三名侍卫中箭倒地,在她的脚边,还躺着两具尸首,其中一个,便是之前跪拜“麒麟童子”的塑像,并且口中念念有词讨要孙子的老妇。此时,她的胸口上插着一杆短箭,大片大片的鲜血洇透了她的衣衫;而她的脸上,那瞬间陷入异样惊恐的表情之外,脸色更泛着淡淡的靛青色。 杨谨的呼吸一紧。她知道,这是中毒的征象。而那毒,无疑来自于那杆短箭。 她不敢想象若是女庄主中了这支箭会如何。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杨谨更觉怒火中烧:无论那刺客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刺杀女庄主,这个不知姓名的老妇也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所有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又凭什么被如此凶残地夺走了性命!她的家人,若是知道了她身死于此,该会何等的伤心难过! 杨谨恨恨地暗自咬牙,双掌一摆,清啸一声,直取和两名侍卫缠斗的蒙面刺客。 刺客共有三名。因为事出突然,寒石山庄的三名侍卫已经被射倒,剩下的几名侍卫中,纪恩锁定了刺客中显然修为最高应该是头目的人,另四名侍卫则两两缠斗余下的两名刺客。 那刺客自然是极力想要逃脱的,但纪恩已经猜到他们的企图,吼了一嗓子“抓活的”,手下的招数攻得愈加凌厉。其余的侍卫,眼见庄主陷入险境,同袍中箭倒地,当然也不肯放松分毫。 本来,两方打斗势均力敌,刺客想立马逃脱是难事,寒石山庄的侍卫想迅速地制伏他们亦不容易,然而,杨谨的加入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她运起宇文睿教给她的傍身武功,双掌翻飞,招招攻向那名刺客的要害。 宇文睿师承玄元派。玄元派武功脱胎于道门,讲究的是洒脱飘逸,翩然若仙,于舒展俊丽之中见真招。杨谨却闪转腾挪,出手如电,迅疾得令人目不暇接。 她意在让对手左右相顾不及,防不住自己一招快似一招的攻势,以雷霆之势峻急制敌。 果然,那名刺客虽然武功也是不错,同时应付寒石山庄中的两名侍卫也不至于露怯,却对杨谨的招式武功毫无防备,被急攻之下便左支右绌,漏洞百出了。 杨谨觑个空当,猛然探右手扣住了他的左侧小臂,猝然发力。那名刺客痛哼一声,小臂骨已经被杨谨生生折断了。 杨谨犹不停手,右手折断他手臂骨的同时,脚尖抬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右腿上,眨眼之间,又踢断了他的小腿骨。 那名刺客一个趔趄,跌倒于地。立马有寒石山庄的两名侍卫扑上来,手中的钢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 他们这边情势激变,另一边的两名缠斗的刺客大惊失色。其中一个稍一分神,就被缠住他的侍卫一个扫堂腿掀翻在地,紧接着就被钢刀制住。 和纪恩斗在一处的刺客头目忽的几招猛攻纪恩的要害,纪恩慌忙抬手左右格挡。那名刺客头目见状,却不再出招,而是身形一转,掉头就要逃脱。 纪恩眦目暴起,双掌上翻,托至胸前,接着便掌心向外,猛然推向那名拔腿开逃的刺客头目。 这一幕,恰映入杨谨的眼帘,她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 敬拜菩提! 当年,在与药婆婆居住的后山上,那位面具前辈教会了杨谨一套她也不知道名字的武功心法,并且屡次提醒她“绝不可对第三人提起此事”。 杨谨既得教导,又知道面具前辈是自己生母的故交,自然牢记于心。 那套武功心法,她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其中的六六三十六招中的每一招,为了让她学得牢靠,面具前辈都向她详细讲解了其根源来历。 杨谨于是知道,这套武功,脱胎于佛门,其中的每个招式,都出自于佛经。比如,眼前的这一招“敬拜菩提”,便是佛门弟子敬奉当年佛祖成道于其下的那株菩提树的意思。 杨谨自问学这套武功学得极用心,绝不至于错认了招数。她惊诧的是:何以纪恩也会这套武功?他会不会和面具前辈有什么渊源? 她脑中的烦乱思绪其实也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等她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名刺客头目后背上已经挨了纪恩的重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却还没命地向前逃去。 杨谨来不及多想,只想捉住这个刺客,她知道,女庄主必定是需要查清楚这伙刺客的来历的。于是,她暗运内力,素手一扬,中指与食指相并,一道强劲内力激突而出,朝着那名刺客的后心射去。正是杨敏教给她的“流云指”手法。 那名刺客已经受了重伤,哪里还能经受得住她这么一招高深功法?后心上中了她一指之后,又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多一步都没迈出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在场的几名侍卫惊异之下,脸上都露出了钦佩的神情。唯有纪恩,扭头古怪地看了杨谨一眼,便抢上前,朝那名刺客去了。 这是杨谨第一次注意到这名髭须汉子的长相。阳光很充足,视线正好,杨谨看清了他自左眉斜下,跨过鼻翼,止于右唇上方的一道浅疤,像极了被利刃砍过落下的疤。 纪恩抢到倒地的刺客头目的前面,突的抬起右掌,猛地扇向他的脸颊。 那名刺客刚刚倒地,还来不及做其他的反应呢,被这么狠狠一个耳光抽过来,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半嘴的牙齿皆被抽了出来。伴随牙齿落地的,除了血淋淋的一滩,还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形似包裹的物事。 “想自尽?没那么容易!”纪恩冷笑。 那名刺客头目也颇硬气,受了重伤,又被抽得满地找牙,沁出满脸的冷汗,他却苍白着脸,也朝着纪恩笑得诡异。 纪恩脸上的表情突的僵住了。因为那名刺客头目接下来便没了呼吸,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紧了纪恩的脸,合不上的口中,半截断舌和血一起淌了出来。 他竟咬舌自尽了! 像是预先商量好的,余下的两名刺客,一个不提防之下咬破口中的毒囊自尽了,一个被另一名侍卫扇出了毒囊,却也立刻咬舌自尽了。 “我操”纪恩暴怒,冲口而出的一句粗话说了一半,忽的想到自家庄主还在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发生这些的同时,杨谨顾忌着石寒的安危,生怕再有刺客从他们的背后下手,忙退回到了神龛下的布帘前,单膝跪地,急声唤道:“庄主!庄主?你可安然吗?” 布帘内,马上有声音回复她的焦急:“我在这儿!谨儿,我在这儿呢!” 杨谨听到那声“谨儿”,神情恍惚了一瞬,忙又敛神,查看了一番周遭并无异样,才掀开了布帘,轻手轻脚地搀扶着石寒出来。 外面的动静,石寒在布帘内能够多少听到些,猜知问题已经解决了。这并不至于让她觉得如何安心,最令她安心的,莫过于重又听到杨谨的声音,以及那触及到自己手掌上的熟悉体温。 然而,紧接着,她的视线就被另一只手掌上的熟悉的气息覆盖了。 “别看!有死人!”石寒听到杨谨在自己的耳边说着。 不是体贴入微的话,却比任何体贴入微的话都让人如沐春风。石寒顿觉心口上温温热热的,她被杨谨对自己的在意感动了。 她想说,再多的死人,再多的惨状,她都见过。 她想说,她何止见过种种惨状?世间最血腥c最残酷的事,她都经历过。 但是,面对杨谨的在意,石寒什么都没说,而是任由她遮着自己的双眼,仿佛能够被这样保护着,直到天荒地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寒石山庄。正屋中。 女庄主居中而坐,红玉和姚佩琳分立在两旁。 只听红玉道:“幸得天佑,庄主无碍。不然属下没有早将当日那事彻查明白,以致庄主受了今日的惊吓,是属下的过失!请庄主责罚!” 她话语中满是自责与痛惜, 垂着头,只等着石寒发落。 石寒平静地听着, 又抬眸定定地看了看她。 天佑吗?石寒暗忖。或许吧!正是老天把那孩子送到自己的身边, 又屡次救了自己的命, 使得两个人的渊源更深。 “此事非你之错, 亦不必自责。”石寒淡道。 她话锋一转, 又道:“你此番代我去北境巡视,说说看,可有什么收获?” 红玉诧异地抬头,盯着自家庄主脸上淡漠的神情,更觉得惊诧—— 出了这样的大事,庄主竟然不急着审那个小蹄子,倒问起自己北境之行的事情来,岂不怪哉? 而且, 庄主脸上那是什么表情?怎么看着像足了看破红尘生死的意思呢?红玉愈发觉得心中忐忑难安起来。 可是, 既然庄主问起了行程,又是当着姚佩琳那女人的面,红玉只得暂压下满腹的心事,恭敬回道:“回禀庄主,属下此番去北境,确是有些收获的。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得知漠南女王已经带兵攻下了漠北王庭,北境漠北一脉从此怕是只能对漠南称臣了。” “哦?这速度倒快,”石寒叹了一句,又道,“这与我们的生意可有大干系?” “正是这件事与我们有大干系,”红玉道,“一则,兵事停息,没有了兵荒马乱,边境的局势不那么紧张了,漠南的百姓也安定下来。如此,我们在漠南的皮货生意也会渐渐好转起来。” 石寒闻言,点点头,道:“见你是神情,应不止于此吧?” “庄主明察!”红玉道,“属下要重点说的,就是这第二件。漠南女王攻下漠北王庭之后,就下令将王账迁至漠北,听闻大有合并漠南漠北为一国,重现昔日他们阿拉坦家族辉煌的架势。” “这位女王倒是好志气!”出于惺惺相惜之感,对于有能力c有魄力的女子,石寒总是钦敬的。 红玉又道:“那位女王,把漠南原王庭所在交给了自己的长女,就是当今天子敕封的护北公主,汉名叫做金羽的。” 石寒闻言,眉峰一挑,道:“这个人,我曾有耳闻。护北公主,呵,漠南女王之女,论理该封郡主的,今上却封了她公主,可见重视啊!” 她说着,目光却滑向了侍立在一旁的姚佩琳,悠悠道:“你说,是不是啊,佩琳?” 姚佩琳被点了名,神情一凛,面上却赔笑道:“据属下所知,这位护北公主殿下,论起血缘,还是今上的小表妹呢!今上对她好些,也是有的。” 石寒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佩琳素来博闻。不过,天家的事,我等在商言商,还是少议论的好。” “是。庄主说的是。”姚佩琳低眉顺眼道。 红玉素来是看不惯姚佩琳的,见她这副模样,心头顿觉一畅,又向自家庄主回禀道:“这位小殿下,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一向倾慕中原风物,更倾向于多与中原交往c通商。庄主您想,漠南有这么一位坐镇,咱们山庄的生意还愁不好吗?” 石寒略一沉吟,道:“确是极好的消息。这等机会,咱们不能坐视错过红玉,你刚从北境回来,对那里的境况最了解不过。明日,不,今日,你便召集各处的主事,将所见所闻告知给他们,令他们把北方的生意当做庄中的一件大事。” 石寒想了想,又道:“唯有令他们知晓那里的情况,才能在日常事务中知道何为轻,何为重。我素来不喜将消息闭塞,为上位者所独享,怕的就是底下的人只是一味做着手头事,不知庄中的大局。我寒石山庄做的是生意,唯有讯息的顺利流转,才能保证生意的顺利流转。这个理念你要牢记在心,就以其为参照将情状告知各位主事。你可记住了?” 红玉细细听着,颔首道:“属下都记住了。” “那你这便去吧。”石寒道。 红玉见自家庄主大有打发自己赶紧走的意思,遂迟疑了:“庄主,那件事还没处置呢!” “哪件事?”石寒侧眸不解道。 “就是刺客行刺庄主那件事啊!”红玉急道。 “那件事吗?已经报了官,襄宁府衙的仵作也已经验了尸首。无辜枉死和受伤的百姓,还有庄中殉职的三名侍卫兄弟,都给了大笔的抚恤。连同他们的家人,我也命佩琳去好生照料了。还要如何处置?”石寒道。 红玉被噎得实实诚诚,仍不甘心道:“庄主难道觉得c觉得这件事如此简单吗?那小蹄咳,当日下毒的祸首已经抓住了,她必定与前日行刺的主使之人大有关联,咱们只要审上一审就能知道!庄主您” “红玉!”石寒突的打断了她,“我这里不是官府,审问犯人不是我的事!” 红玉愕然,她盯着自家庄主挂着几分烦躁的脸,咬牙道:“庄主说的是!但,这事不是小事,事关您的性命安危!难道就这么由着它们发生了吗?属下知道庄主不惧生死事,可可您若是有个好歹,又让我们怎么办才好?” 石寒拧眉,不语。 红玉趁热打铁道:“就算是为了那几位殉职的侍卫兄弟,就算为了那无辜被害的路人,哪怕c哪怕是为了” 她一眼瞥见了桌旁的一盏茶,灵机一动,道:“哪怕是为了杨公子为您煎的药,你也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啊!” 果然,石寒大为触动,疲惫地闭目不言语。良久,方道:“罢了!你去带芷苓来见我吧!” 红玉暗松一口气,忙答应着去了。 然而,石寒接下来说的话,又让她心中不舒服了—— “佩琳,你留下,我有话要问你。” 杨谨提着一只食盒来寻女庄主,正遇上了满腹心事纠结退出来打算去提人的红玉。 “红总管!”杨谨同她打招呼。 红玉想心事想得入神,一愣,见是杨谨,忙欠身施礼道:“原来是杨公子。” 自从那日在城隍庙中承认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回到庄中,石寒便命庄中所有人都称呼杨谨的真实姓氏。于是“杨公子”“杨郎中”代替了“施公子”和“施郎中”,几日之后,连“杨郎中”都没人叫了,“杨公子”三个字成了庄中仆从c侍女对杨谨的唯一标准称呼。 杨谨之前说了谎,情知理亏,这会儿被这样称呼,也是没脾气。不过,她发现了一桩怪事,即每当这些人这样唤自己的时候,伴着那个“杨”字的,是莫名其妙的恭敬语气,远非当初的“施”公子可以比拟,仿佛那个“杨”字本身就自带光环似的。 这件事杨谨虽觉得诡异,可有句话叫“习惯成自然”,被如此相待几日之后,她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归根结底,这些于她都是小事,她最最在意的,也唯有屋中的那人。 “公子来瞧我家庄主?”红玉说着,瞥了一眼杨谨手中提着的食盒。 杨谨点头,道:“我刚为庄主熬了一盅滋补汤,趁热给她送来喝。” “公子有心了!”红玉叹道,“我家庄主本就旧疾未去,那日突逢变故,心境不免有大波动,还请公子多费心思为她调养身体。” “我会的。”杨谨应道。 红玉又欠了欠身,离去了。 杨谨凝着这位总管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落寞。 她来到正屋的时候,姚佩琳已经离开了。 石寒孤单单一个人坐在桌旁,微垂着头,不言不语。偌大的一间正屋,空荡荡的除了她之外,再无一人,更平添了几分凄凉寂寞之感。 联想到侍立在门外的秋意与冬青两名贴身侍女,再看到眼前的情景,杨谨便觉得心头一酸。 她不知道女庄主究竟怎么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女庄主的心情很不好。 是谁让她的心情不好了?杨谨默问。 那一瞬,她极想寻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然后,去找到那罪魁祸首,胖揍一顿,给石寒解气。 “你来了?”石寒的目光自地面上抬起,落于杨谨的身上的时候,重又回复了温度。 “嗯。”杨谨答应着,顺势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并取出了其中的一盅热气腾腾的汤。 “这是什么?”石寒滑了一眼那盅汤。腾腾的热气之中,散发着淡淡的药味,还有一股子浓醇的香气,不难闻。 “滋补气血的汤。”杨谨答道。 “给我的?”女庄主明知故问。 当然是给你的了!杨谨无语地看着对方。难道她会提了给自己熬的汤来这儿喝吗? 石寒噙着一抹笑意。看到这孩子,总是使得她无论在何种情状下都能马上心情好起来,堪比早上的那碟子—— “这也是配着佐药桂花糖一起喝的药吗?”石寒调侃道。 杨谨:“” 那碟子桂花糖是给你喝了苦药之后甜嘴用的,难道谁会用桂花糖入药吗?杨谨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谁说桂花糖不能入药的?”石寒仿佛读到了她的心,笑道,“我们家郎中的药里就用啊!还很好使呢!吃下肚去,什么苦药味都通通不见了!又能愉悦心情的!” 杨谨知道她又在逗弄自己了。不过,这逗弄杨谨一点儿都不反感,倒有些喜欢。她想,若是这话从旁的人口中说出来,她一定是不爱听的,这不是拿药理开玩笑嘛! 可是,既是女庄主说的,杨谨就觉得没什么啊,自己的一番心意能甜了她的嘴c甜了她的心,这简直是不能再好的事。 于是,杨谨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客观,越来越不辨事理了。怎么能因人而异呢?身为医者,不是该有一颗“世人皆平等”的同一心吗? 她严重怀疑,甭管女庄主说什么,自己都会觉得对,觉得好。 她这里纠结着自己的变化,石寒那边已经毫不犹豫地端起汤盅,喝得一干二净。 杨谨看得眼睛发直,心道要不要这么雷厉风行啊!你都不问问清楚我这里面放了什么吗? 石寒放下汤盅,见她那副怪异的神色,已是了然,含笑道:“别这样看着我,像个傻孩子似的!” 杨谨脸一红,下意识地撇开去。 石寒一哂,口气却柔柔的:“我信你,你为我准备了什么,我都会放心地喝下去。” 只这一句话,杨谨觉得心尖儿上像决了口子的大堤,汹涌的暖流浩浩荡荡地奔流而过,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热乎乎的,好受。 因为,她惊然发现,不止是她对女庄主失了“世人皆平等”的同一心,女庄主对她,亦是,不同于对待世上的任何其他人。 这算不算,求仁得仁?杨谨问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少女被纪恩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进来, 又被狠狠地撇在了地上。她的身上,虽然没有伤痕累累,但模样很是疲累不堪,显然之前也颇吃了一些苦头。 杨谨皱眉, 目光凛然, 射向纪恩。 纪恩有所察觉, 侧头也不甘示弱地瞪向她。 杨谨感觉到了, 他的目光中包含着几分敌意,不禁心觉怪异:若说之前,自己擅闯寒石山庄, 尤其是擅闯庄主的卧房, 这件事令纪恩对自己有敌意, 确是情有可原;可是后来,自从自己救了女庄主的命,鲜有的几次在庄中偶遇纪恩, 他都是一副毕恭毕敬c恨不得将自己当神仙一样供起来的模样,分明早就对自己释怀了。 也只是在前日共战刺客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才急转直下。杨谨不知自己因为什么得罪了他。 不过, 不论纪恩同自己有怎样的过节, 这么粗鲁地对待一个小姑娘,杨谨觉得总是不妥当的。 而这个小姑娘,正是曾与杨谨见过几面的杨芷苓。杨谨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发现女庄主中毒那日,她还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脸,赞自己“长得俊”来着。 后来,杨芷苓去昙华水榭寻过杨谨几次。她说她和好几个同族的孩子一起在庄中习学,她说看杨谨“很是面善”“很是投缘”。 杨谨不傻。她已经看出来这个小姑娘表面上看似憨憨的,其实话里话外都在套自己的来历,说的简单点儿,就是各种打探。杨谨看得出,她对自己的来历很感兴趣。 这样的人,杨谨自然是敬而远之的。她既对这人的经历不感兴趣,更不想让其了解自己的经历。 “纪恩,你先出去吧。”石寒淡漠的嗓音打断了杨谨的思绪。 纪恩答应着,行礼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句:“这丫头狠着呢,庄主小心。” 石寒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杨谨转脸,看了看侍立在女庄主身边,恨恨地盯着委顿在地的杨芷苓,就快要在她的身上烧出两个大窟窿的红玉,暗忖着莫非她们主仆二人要审问这人? 杨谨很有身为外人的自觉,亦抱拳道:“庄主既然有事,我就先回” “谨儿,你留下!”不等她说完,石寒便截走了她的话头儿。 杨谨一呆,红玉也诧异地看向自家庄主。 然而,杨谨转念一想,女庄主让自己留下,那便留下吧。毕竟,她心底里也不大放心这个杨芷苓。 虽然不赞同纪恩的粗鲁行为,但杨谨相信,既然这女子被女庄主提来,如此对待,必定有缘由。万一她真的心存歹意呢?红玉是个不会武的,这女子若是伤了女庄主,那可如何是好? 当屋中只剩下这几人的时候,石寒端坐在正中,看着脚前方一丈开外的年轻女子,半晌无言,只是目光始终盯着她。 杨芷苓被盯得心虚不已,觉得心口处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纵是有心机,纵是平素善于伪装,终究也不过十几岁,被自幼仰视惯了的人如此盯着,心里早已经百爪挠过般落不着实处了。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怕了你了吗!”杨芷苓梗着脖子,一张原本清丽的面孔满是狰狞。 石寒眼眸微眯,冷声反问道:“我怎样?” “你一手遮天!为了你自己的私欲,害得杨氏满门跟着你受苦!”杨芷苓微有迟疑,却又高扬了声音,仿佛只有这样,方能给自己壮胆似的。 石寒闻言,怒极反笑:“受苦?你倒是说说,我让你受了什么苦?是让你们孤儿寡母吃喝不济,还是没替你早逝的父亲照顾你们母女,害得你们露宿街头?或是,没教你傍身的技艺和做人的道理,由着你胡乱长大,被别人欺负?” “我”杨芷苓语结一瞬,厉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我个人安危荣辱算得了什么!我为的是我们杨氏一门的尊荣!”杨芷苓尖着嗓子高叫。 石寒微眯的双眸中突的射出两道极寒的光,声音冷到了骨头里:“这话,是谁教你的?” 杨芷苓被如此看着,下意识地一哆嗦,却紧接着昂着脑袋,道:“没谁教我!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石寒冷笑:“好个自己看出来的!自你十岁起,我便将你接到庄中,连同族中子弟一同教养,倒让你学会了如今的好见识!倒让你学会了对我下毒了!好!好得很!” 杨谨自始至终都立在石寒的身旁,默然听着。可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恍然明白:原来女庄主当初中的毒,竟是这个看似娇憨的清丽小姑娘下的! 早知如此,就 杨谨咬着牙瞪视杨芷苓,却也想不出“就”如何。虽然,那时眼见女庄主所受的折磨,还有自己被累极险些丧命的事实,让她憎恶极了那个下毒之人,可当这个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的时候,她却不能确定自己能下得了狠手惩治。 她虽然身负高深武功,委实没杀过人。她也不想杀人。 “哼!就是我下的毒!”杨芷苓仍死硬着,犹道,“我是为了我们杨氏一门的将来着想!” “所以,你就能忘恩负义毒死我?就能狠下心肠弄死和你一起长大的坠儿!”石寒的声音越发的冰冷。 “是她自己不争气!”杨芷苓高叫道,“下了毒,还被发现了,怨谁!” “呵!好一个自己不争气!”石寒笑得无比凄凉,“是我!是我自己不争气!教养出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突的痛哼一声,右手掌覆在了心口上,脸上现出极痛苦的模样。 杨谨大惊失色,忙抢上前,扣住她的左手腕脉,小心地输进一道真气。 石寒方觉得心口处无边的痛意稍缓了些。她脸色苍白,冷汗沁了一脑门,柔弱地斜依在杨谨的怀中。 “如如何了?”杨谨紧张地看着她,“还难受吗?” 石寒无力地轻轻摇头。 杨谨双眉紧锁,握着她的手腕,又小心翼翼地缓缓输进了几缕真气,纾解她身体的痛苦。 杨芷苓初时古怪地看着两个人,待得看到石寒无意识揽着杨谨腰肢的手臂的时候,忽的尖笑起来:“哈哈哈!我知道了!哈哈哈” 她癫疯了一般,指着一立一坐倚在一处的两个人,叫道:“原来如此哈哈哈!假凤虚凰!两个女人哈哈哈!你年轻的时候就如此荒唐那个宇” 啪—— 一声脆响,震碎了杨芷苓未能说出口的话。她痛苦地捂着流血不止的嘴,疼得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 “小贱蹄子!早就想抽你了!”红玉揉着抽耳光抽得生疼的手掌,大口啐着杨芷苓。 杨谨之前全副心思都放在石寒的身上,尚未反应过来杨芷苓都说了些什么,便惊见眼前的变故。 与此同时,她觉得怀中一空,女庄主已经轻轻地推开她,端坐,一张脸冷若冰霜,仿佛之前的脆弱都是杨谨的幻觉似的。 “你既然做下这些事,就该想到会有怎样的结果,”石寒声若寒冰,宣告着杨芷苓的结局,“你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我却不会无情无义。你死后,我不会为难你母亲,会照着原来的标准奉养她。” 杨芷苓乍一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母亲,先是一怔,继而狂笑道:“谁要你装好心!” 随着这句话,她毫无征兆地暴起,整个身体扑向了石寒,扎着双手,大有掐死石寒的架势。 两个人相距不过一丈有余,石寒毫无防备,惊得睁大眼睛的时候,杨芷苓已经近在眼前了—— “庄主!”红玉惊呼着,拔腿也冲了过来。然而,她既不会武,反应和速度都不济。 千钧一发之际,杨谨顾不得多想,抬掌“啪”的一声,招呼在了杨芷苓的小腹上。她只顾着救石寒,情急之下手上便失了分寸,这一掌下去,几乎是用上了七八成的气力。 杨芷苓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子,哪里禁得住她这么一掌?顿时就如断线的风筝,疾向后飞去,后背撞在墙上,又被弹回,闷栽在地上,嘴一张,“哇”的一声鲜血狂喷不止。 这一局面完全出乎杨谨的意料。手掌击打在杨芷苓腹上的一瞬,杨谨便知道:“坏了!” 杨谨慌慌张张地跑过去,翻过杨芷苓的身体,只见其嘴角边还有鲜血不停地涌出来,胸前的衣衫已经被血红色洇了一大片,忙拉过她的一只手腕,搭上,切脉。 杨芷苓的身体软绵绵的,似是骨头都被杨谨一掌击碎了,还笑得狷狂:“你杀了我哈哈哈你帮她杀了我!你以为咳咳你以为你将来的下场会会比我好吗?咳咳” 她又咳出几口鲜血,眼中的恶毒与诅咒却未减弱分毫。 “我不会不会死在你们的手里!”杨芷苓血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石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的扬手推开杨谨,接着一口咬住了右侧的袖口。 这情景,似曾相识! 电光火石中,杨谨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挥掌阻止她。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杨芷苓还是吞下了几许藏在袖口处的毒药,她狞笑着看向对面没了血色c呼吸都急促了的女庄主,“我说了我绝不会不会死在你们的手里!” 此时,她吐出的血已经变成了深紫色。 杨谨盯着那颜色变得诡异的鲜血,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切脉时发现了什么,于是她剧烈地哆嗦起来,接着,全身如坠冰窟。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杨芷苓的脸,以及那不断涌出的鲜血,脸都煞白了—— “你你有孕了!”杨谨的声音抖做一团。 “你说什么!”杨芷苓脸上的表情剧变,一只手死命地抠住杨谨的手腕,指甲抠进了杨谨的肌肤中,殷红见血。 杨谨忍着痛看着她抽搐的脸,脑中急速地转着:能不能在她断气之前救下那个孩子? 如此想着,杨谨猛然掀倒杨芷苓,不顾一切地撕扯她的腰带。 “你做什么!别碰我的孩子!”杨芷苓拼尽最后的力气打她c踢她。 杨谨被踢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撕扯得汗水淋漓,手上的动作却不肯罢休。 石寒颤抖地站起身,眼前这个癫狂的杨谨,她几乎认不出来。 “庄主”红玉扶住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不等杨谨剥干净杨芷苓的衣衫,露出她的小腹,杨芷苓就已经断了气。 她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杨谨,手指甲还抠在杨谨手腕的肉里。 她死了?杨谨呆滞地看着这个死不瞑目的女人。 所以,她腹中的孩儿也死了? 霎时间,杨谨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如果,不是自己那失了分寸的一掌,她是不是不会死?至少,她腹中的孩儿,不会就这么死了 我杀了人?一尸两命? 杨谨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抖若筛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谨儿呢?”石寒就水吞下一颗药丸, 问道。 对于自家庄主越来越习惯于如此亲昵地唤那个小孩儿, 红玉这几日也越来越习惯了,遂如实道:“应该一直在昙华水榭中。” 石寒蹙眉:“那这丸药?” “是刚才冬青送来的,说是杨公子请庄主马上服下,安神的。”红玉垂眸, 盯着桌上余下的半盏水。 石寒沉默了, 良久,方道:“收拾得如何了?” 红玉闻言,瞥了一眼门外忙忙碌碌收拾c搬动箱笼家什的侍女和仆从,面有忧色:“庄主,您当真要搬到昙华水榭去住?” 石寒挑眉:“会有假吗?” 红玉一噎, 心道瞧您这架势,也不是假的不是?可您应该知道, 属下问的重点不是这个啊! 石寒的目光则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那里,那个死去的人已经不在了,片片血迹也被擦拭得一干二净, 可石寒还是觉得, 那血腥气尤在鼻端盘旋, 如何开窗c开门通风都散不掉似的。 “这里, 我不想住了。”石寒幽幽道。 红玉想起上午发生的一幕幕惊心动魄,仍觉心有余悸。 “那小蹄是她忘恩负义,对不起庄主。庄主也要顾忌着自己的身体,莫往心里去才好。”红玉道。 石寒没做声。 红玉担心地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自顾自道:“庄主搬出去住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说着,她又掂对措辞,试探道:“可到底要搬到哪处住,还请庄主再斟酌一二。毕竟,咱们寒石山庄大得很,光是庭院也不少于十几座” “你想说什么?”石寒打断她道。 红玉心一横,索性道:“那属下便直言了。纪恩当日所说,庄主您也听到了” 见石寒神情未变,她才又续道:“纪恩说,那日行刺您的几名刺客用的是弩箭,弩箭之上还淬着剧毒。” “不错。”石寒道。 “可是,纪恩也瞧得清清楚楚,那几名刺客用弩的手法,与后来后来杨公子击倒刺客头目的指法同出一源。”红玉纠结道。 “你们怀疑谨儿?”石寒冷然道。 “这”红玉更纠结了。 她本想说,“杨公子上午刚救了您的性命,属下怎么会怀疑她”,可脑中电光火石般突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若是杀人灭口呢?毕竟,杨谨那一掌取了杨芷苓至少八成性命。 “谨儿所学驳杂,世上武功无数,纪恩看走眼罢了!”石寒笃定道。 继而又道:“就算是这两种武功同出一源,巧合而已。谨儿的人品,我信。” 红玉哑然。自己还能说什么呢?为了一个认识了没多久的小孩儿解释了这许多,还真是难为庄主了。 那个小孩儿长得漂亮,医术也好,对自家庄主更是好,红玉也是看在眼里的。不过,她身为寒石山庄的总管,怎能不顾及庄主的安危? “这些不相干的事,就止于此吧。以后,庄中再不许传这等闲话。”石寒肃道。 这都成了闲话了?红玉心道。对于自己成了庄主眼中“传闲话”的人,红玉觉得很受伤。 石寒到底不愿伤她自尊,遂话锋一转道:“芷苓的事,不要让她母亲知道。纵是她有错,她母亲也是无辜,还要照着过去的标准供养。这件事,你亲自盯着,不要出了差池。” 红玉闻言,心中顿觉凄凉,忍不住劝道:“庄主您就是替旁人思虑太多了,反累自己落下了一身病” 石寒睨她道:“你这位大总管也是思虑太多了!” 红玉见自家庄主的神情,已有了两分笑意,知道她在调侃自己,也自顾笑了:“属下凡事都是只为庄主您思虑着呢!” “呵,你倒是费心了!”石寒似笑非笑,了然道,“你还替本庄主思虑了什么?索性一次说了利落。” “庄主当真要听?”红玉试探道。 见石寒快要失去耐性了,红玉默叹自己命苦,只好道:“杨芷苓的事,庄主便这般了结了?” “不然呢?”石寒反问道。 “自然是要查出她背后是否还有主使啊!”红玉急道,“而且,她竟然有了身孕,这事难道难道不蹊跷吗?” 石寒眸子一凝,眼前忽的闪过几个时辰前杨谨癫狂落寞的模样,心口一阵酸疼感袭来。 “既然已经查出来是她下的毒,人又死了,这事就暂时放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不待石寒话音落地,红玉便听不下去了,抢道:“庄主,这样大的事,关系到您的安危,怎能就这么撂手不计较了?这桩事,属下已经摸到了一些眉目。您给属下半个月的时间,属下一定为您查得清清楚楚。” “不可!”石寒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道,“总之,这件事不得再继续查下去了!” 红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费力道:“庄主您是是怕那主使” 石寒无力地闭目,身体向后倚在椅背上,似乎只有如此,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红玉知道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她着实心疼庄主的为难,有些话却不能不说:“庄主还记得杨芷苓死前说的话吗?假” 说到此处,红玉也觉得窘迫了。 石寒何等聪明,听到一个字,就联想到了杨芷苓恶毒的模样,以及那句“假凤虚凰”。彼时,自己正无力地依偎在杨谨的身前。 石寒凄白的面庞上顿时翻上了两朵红云。纵是她心无杂念,听到这等话,也不免赧然。 “假凤虚凰。这话我记得。”石寒转瞬间便回复了之前的云淡风轻,仿佛说出口的话与自己毫无干系似的。 红玉见状,也不禁暗赞自家庄主好气度,曾经的大郑长宁大长公主殿下,怎会如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般扭捏不堪? 她心中佩服的同时,答道:“正是这个话庄主不觉得此事奇怪吗?” 随即,红玉压低声音,又道:“杨公子女扮男装一事,庄中只有庄主您与属下知道,杨芷苓又是如何知道的?” 石寒的神情冷峻,沉吟半晌,方道:“此事万不可让谨儿知道了,堵她的心。我以后自有计较。” 说罢,她站起身,吩咐候在门外的秋意:“收拾妥当了,这便都搬到昙华水榭去吧!” 红玉凝着石寒的背影,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只觉自家庄主在意那小孩儿在意到了十分。怕是庄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昙华水榭。一潭碧荷。 杨谨修俊的身子凭栏而立,凝着满潭的绿意,不动亦不言,对身后不远处搬动箱笼家什的情形无动于衷。 “太阳落山了,临水小心风凉。”不知何时,石寒站在了她的身边。 杨谨恍然回神,侧身看向石寒,见她穿着碧色的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披风,眸若秋水,唇若点朱,仿佛那潭中的菡萏惊然绽放,美而不媚,自有一番风骨蕴含其中,令观者心生艳慕。 杨谨失神一瞬,旋又陷入到了自己之前的闷滞中,目光黯淡下去,轻声道:“庄主,你来了。” “嗯。”石寒答应着,同时细细打量她的神色。 良久,石寒抬手,拉过杨谨的右手腕,关切道:“伤口可都处置妥当了?” 杨谨抿了抿嘴唇,幽幽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石寒凝着那已经结痂的几处,脑海中倏的划过杨芷苓气急败坏的脸,心内恻然,道:“在我身边,总是让你受伤。我是你我白长你这么多年岁,也是太无用了!” 杨谨慌忙摇头,急道:“不是的。你身子骨弱,又是他们攻击的目标,我很庆幸能替你抵挡了!我我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你被伤到哪怕一点点!” 她的神情太认真,也太急切,以她内敛寡言的性子,竟急着说出这等话来,可见心内该是怎样的波澜曲折。石寒听着,看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突感心惊,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的样子。 只听杨谨又颓然道:“其实,没用的人是我!我不该不该出手那么重,她” 石寒已料到她想说的是什么,忙道:“好孩子,那件事不怪你!一则是她先要伤的我,二则就是怪罪,也该怪罪我!你是为了救我才出掌的!” “可是那个胎儿”杨谨哽道,“那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啊!我是医者,怎么能怎么能害死人” 石寒听得心中难过,尤其是看到杨谨那无措又自责的模样的时候,简直心如刀绞。她于是也顾不得身份和所处的环境,轻轻拉过杨谨的身体,搂抱在了自己的怀中,柔声地在她的耳边安慰她—— “这不怪你,不怪你那个胎儿至多不过两月,就是你当时破开了那人的肚子,那胎儿也活不下来的!你无须自责” 身为医者,这个事实,杨谨怎会不清楚?然而,世间事就是这般没道理:看得清楚是一回事,而释然又是另一回事。 之前,杨谨被无边的自责萦绕着,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甚至开始质疑起自己来:若不会武功,只懂医术,就只能救人,而不会伤人。可是若不会武功,前日在城隍庙中,又如何救得了女庄主的性命? 何况,杨谨早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她知道,世上的很多事,不是多救几个人就能够解决的。 然而,她没杀过人,她也不想杀人。当初在玄元派,被那些小弟子欺负到家,她也只是出手惩戒了他们,而没有下杀手。 杨谨觉得自己的内心矛盾极了,一面是想要精研医道以悬壶济世的医者,一面是想凭高深武功惩恶扬善的英豪。她却觉得自己哪一个都没做到。 就在她怀疑自己甚至怀疑人生的时刻,她得到了石寒的拥抱与安慰。那一瞬,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可以在眼前这人的怀抱中尽情地宣泄,所有的不快乐都可以在此时统统被忘却。 杨谨于是丢开了理智,放任自己伏在石寒的肩头,将不知从几岁时起便憋闷在心中的滞痛全都化作几点泪,蹭在了石寒碧色披风的肩部。 碧荷上霎时间沾上了几滴细雨,随即洇湿在了石寒的衣料中。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没事了。”石寒温柔的嗓音回响在杨谨的耳边,她的手掌还轻轻地摩挲着杨谨脑后的青丝,如同对待世间最最珍稀的宝物。 杨谨难为情地抽了抽鼻翼,想从石寒的怀抱中挣开,又有些舍不得,涨红着脸,于是听到了石寒在她耳边的一声轻笑,如绵绵细雨滋润过干涸的心田。 石寒体贴地等着杨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才小心地松开了怀抱。 杨谨羞赧地微垂着头,有些不敢看她似的。 石寒觉得好笑,不忍令她难堪,遂宕开话题,淡笑道:“我让人搬了家到你这昙华水榭来住,你不会嫌弃我这老太婆吧? 杨谨窘然,心道你哪里像老太婆了?何况,能与你一同住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你呢? 可不等她想好措辞表达自己的欢迎之意,就见红玉急匆匆地赶来,绷着面孔向女庄主施礼道:“庄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石寒微诧:“何事?” 红玉扫了一眼立在石寒身旁的杨谨。 石寒了然,道:“谨儿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杨谨因着这句话,很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红玉却大皱眉头,却也回道:“属下刚刚接到的消息,杨芷苓的母亲自戕了。” 石寒闻言,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幸而,杨谨眼疾手快,双手扶住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感觉好点儿了吗?”杨谨将一只杯盏递给了石寒。 “还好, ”石寒接过,“这是?” “药茶, ”杨谨道, “现在喝温度刚刚好。” 见石寒像是还有一些犹豫, 又道:“不苦,你尝尝。” 石寒失笑:“我哪里就那般怕苦了?” “嗯, ”杨谨抿了抿唇, “是我怕你觉得苦。” 石寒眉心一跳,拇指无意识地抚着杯沿, 淡道:“人生在世, 本就是苦多于甜,我活了三十几年, 这道理早就懂了,怎会怕苦?便是怕,也是躲不过去的, 倒不如打叠起精神应对。” 杨谨一时间没作声, 只是盯着石寒握着杯盏的手。人生之苦,她虽只活了十四年, 又何尝没有深切体味到? “快喝了吧。”她最终只是说。 “好。”石寒欣然从命。 “果然不苦。”石寒放下杯盏, 犹觉得唇齿间有耐人回味的甘香缠绵不散。 杨谨点点头,体贴地接过杯盏,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道:“这个方子是补气补血的,还能滋阴润肺,最适合你现在饮用。我每日照着煎给你喝,可好?” “这方子倒是极好,”石寒笑道,“你交给冬青就好,让她日日照着煎茶给我饮用。” “终归我每日闲着也是无事。”杨谨道。 石寒却摇头,不认同道:“将来的日子,你却不是闲着无事做的。” 杨谨不解地看向她。 “你得在这昙华水榭中陪着我啊!”石寒对上她的眼眸,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杨谨因着这抹笑意而失神,呆傻了一瞬,方醒过神来,道:“我看侍女们倒腾箱笼c家什什么的,你你当真要搬到这里住?” “自然,”石寒大大方方地迎着她的注视,“难道之前说的话是耍你玩的?” 见杨谨的面庞又晕红了几分,石寒笑道:“我已经让她们收拾了你隔壁的一件卧房,从今日起,我便住在这里了。” 杨谨在昙华水榭也住了一些日子,对这里的房屋构造也是了解的。她知道自己现在住的便是正房,忙道:“你是主人家,哪有我霸占着正房,反倒让你去住厢房的道理?” 她说着,就从榻上站起来,道:“我让她们收拾出来这间正房,给你住” “你急个什么?”石寒忙坐直身子,拉住她,“不知那句话吗?客随主便。我既是主人家,你就该就着我的意思来啊!” 女庄主之前因着杨芷苓之母自戕的事,软倒在了杨谨的怀中,被杨谨搀扶到自己的房中榻上,养了一会儿神。此时急着坐起,她身上的襦裙本就是极易彰显上半身的身形的,这么猛然一起,之前覆着的薄被落于腰间,和那襦裙的衣料一起挤在一处,反将她起伏有致的上半身凸显了出来。 她的身材绝算不得丰满圆润的,但身形比例却极耐看。杨谨初见她时,便觉得她的身材很是符合自己身为医者的审美;而此时,这副美好的身子最美好的部位便这样灼灼然地跳入眼帘,杨谨的呼吸为之一滞,嗓子眼儿上像是骤然腾起一团火,灼烧得她一时间失了语言与表达。 “?”石寒探究地看着她。 若说之前这孩子常常在自己的面前脸红或是发窘,石寒可将其归结于这孩子性子内敛易害羞,今日上午杨芷苓临死前的那句“假凤虚凰”却令石寒生出几分心碍来。 不错,是对杨谨的心碍。 她想要悉心教导这孩子,将来把全副家业托付给她是真,与此同时,对着孩子的顾忌也是真。 石寒清楚得很,自己只当这孩子是自家亲生的女儿一般,不可能与之有超出母女情分的情愫来。可这孩子呢?回忆过往她曾经面对自己时的种种表现,石寒心里就不托底了。她不敢想象,这个被自己看好的人品c性情c天赋都上佳的孩子,若是走歪了路,动了不敢动的念想,会是怎样的结果。 所以,既然认定她为自己的继任者,就得将一切可能扼杀在萌芽中。 “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的身体看?”石寒于是单刀直入。 果不出石寒所料,杨谨听了这话,俊丽的面庞再次讪红了。 “唔我是看c看庄主的身材极好。”杨谨倒也答得实诚。 她不肯欺骗女庄主,虽然这话说得挺让人难为情,可她既然这样想,便也这样回答了。 这倒不在石寒的意料之内。忍着好笑,石寒的目光也落在了杨谨的胸口上,道:“你我同为女子,我有的,你也有,人言‘异性相吸’,你如何又会被我的身材吸引了目光?” 若是放在过去,此情此景之下,石寒多半会调侃杨谨“你是不是因着自己的身体太过平板,于是便羡慕起我的来了?”;不过,今日不同往日,石寒意在查探明白杨谨心内的真实想法,所以,表达得格外直白。 杨谨被石寒的直白戳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却是:谁说的只有异性男女才能相吸? 单就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见识而论,宇文睿与景砚,柴麒与杨敏,景嘉悦与云素君,无不是女子与女子间的相互吸引,而且还都是奔着天长地久去的。 杨谨觉得她们,嗯,两个女子在一起,很美好啊!那种感情也让她觉得是极干净c极纯粹的。 然而,这种话,杨谨是绝不会对石寒说的。这里面的缘由,与其说是她不想透露这些她敬仰的前辈的根底。更准确的原因则是,杨谨根本不会想象自己和女庄主站在一起的情景。 那几位,无论其中的哪一位,在杨谨心中都是高不可及的,女庄主在她的眼中更是,是仙女,是神女,是总之就是天上地下无与伦比c无人可以匹敌的美好人物。 想象自己和这样一位人物站在一起吗?那都会让杨谨觉得自己就是那顶不要脸的大个儿癞蛤蟆。 她会崇敬她,会膜拜她,甚至为她吃尽苦头,付出性命都心甘情愿,至于旁的,想都不敢想。 于是,杨谨给了女庄主这样一个答案:“我曾在药婆婆那儿读过一本书,写的是人身的解构。按照那书上所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最符合完美人身解构的。” 石寒用了几息的时间,才多少明白了这个对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词汇——人身解构。 “你是在夸我的身体比例长得比旁人好?”石寒似笑非笑。 “嗯,就是这个意思,”杨谨点头,又忍着羞意道,“我很喜欢看你的身材。” 石寒被噎住。对于一个自幼即浸于岐林之术的“医痴”的思维方式,她觉得自己还真是得快马加鞭才能勉强追得上。 杨谨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过直白了些,虽然她说的确是实话,她就是很喜欢看石寒的身材啊! “唔那个,我从小就随着药婆婆学医,就算有些小小的小小的癖好,大概是这么形容的吧”杨谨说着,别扭地挠了挠脑袋,“可我不是坏人,神志也清醒得很” 这回,轮到石寒失笑了:“我并没有觉得你神志不清醒啊!小孩子家家,胡思乱想什么呢!” 杨谨窘然,她方才看到石寒美好的身材,确是胡思乱想来着。 石寒经过一番探问,又细细地观察着杨谨的反应,心中有了定论:这孩子应该是没有撒谎。她对自己的孺慕之情却也是真的。 这个石寒是不担心的。十几岁的小孩子,对于优秀美好的c长于自己的同性,总是存着一些说不清楚的情愫的。石寒回忆自己少年时候,对于身边的某位风华绝代的表姐的说不清楚的情愫,回忆起当那位表姐嫁人之后,自己对于表姐夫的仇视之意,便更能够理解此时杨谨的内心了。 至于“优秀”“美好”之类的词,石寒从来有这样的自觉与自信。她生于皇族,幼承庭训,长大之后辅佐幼帝,执掌一国权柄,后国破又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杨氏阖族,直到十几年后,寒石山庄成为了大周商贾中的传奇石寒知道以自己的阅历c眼界与气度,在杨谨这样一个半大的女孩子的眼中,自然有着极耀眼的魅力。 只是,人人皆知珍珠美,又有几个能想到经年累月孕育极致美好所经历的疼与痛c苦与涩? 石寒看着杨谨,仿佛看到了曾经年少懵懂的自己,过往的种种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冲击着她的心,冲击得她五内凉冰冰的。此时此刻,她只想痛饮几杯老酒,让那火烧火燎却也暖人暖心的酒意注满全身,驱散那只能靠自己孑然默默咀嚼c寂寥回味的凄冷。 “陪我喝几杯,可好?”她突对杨谨道。 杨谨哪想到她的话题跳得如此快而远?愣了愣,意识到她在问自己什么,忙大摇其首道:“你现在身子还弱,不能饮酒!” 石寒闻言,目光黯然。 杨谨的心被那道目光刺痛了,鬼使神差地改口道:“若不是烈酒,喝个一小杯也也是无妨的。” “当真?”石寒的瞳子中爆出一抹期待。 杨谨心神一荡,顿觉哪怕只是为着这期待的眼神,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当真。”杨谨的表情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石寒于是笑了,笑得开怀:“你陪我喝,我多喝不得,你便替我喝。” 杨谨再次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浑然忘了自己是个不胜酒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石寒吩咐下去,很快, 便有几名侍女搬来一张一尺半见方的矮脚黄花梨木的炕几,稳稳当当地放于榻上。又有侍女提着食盒, 将几碟精致的小菜放在炕几上,再摆上两只小巧精致的酒坛子。 居然想喝这么两坛?杨谨瞥一眼那小酒坛子,心道。 就算是这样小巧的也不成啊!那也是酒!她暗自腹诽。 石寒觑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很觉好笑。 挥退侍女后,石寒探手擎起一只小酒坛子, 撤去泥封, 推到杨谨的面前, 悠然道:“谨儿瞧瞧这酒如何?” 只要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杨谨的目光必定是追随着石寒的。石寒让她瞧瞧, 她便乖觉地去瞧。 杨谨的眼力很好,已看清楚小酒坛子内的酒,竟是榴红近深琥珀色的。 这是? 她抬眸,好奇地对上石寒的双眼。 石寒好笑地看着她清澈干净的瞳子,尤其是她抬眸前,还下意识地耸着鼻翼嗅了嗅酒味, 显得很是可爱。 这孩子是有多喜欢嗅气味啊!石寒心道。 “这是葡萄酒, ”石寒解释道,“是庄中的酒工,用上好的西域种葡萄酿制的。” “葡萄酒?”杨谨的眼睛一亮,“《本草》中说,葡萄酒能驻颜色,饮之能耐寒。” “我们家郎中果然三句话不离本行。”石寒的笑意漾了出来。 杨谨一怔,继而脸颊一红。 这就又红了脸了? 石寒挑眉,嘴上却道:“所以,谨儿觉得,这酒可适合我此时饮用?” 杨谨想了想,道:“据说这种酒的纯度不高,嗯喝一点点也是可以的。” “就依我家郎中。”石寒莞尔道。 她说罢,又变戏法似的,从旁边的珐琅掐丝盒子中取出两只碧莹莹的物事,放在杨谨的眼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句诗,谨儿可听过?”石寒问道。 杨谨于是点点头。她虽然记不大清楚这句诗究竟是哪位诗人所写,但药婆婆那里和挽月山庄里的藏书颇丰,她小时候无事时狠读过的,对这句话有印象。 “这,便是夜光杯。”石寒道。 杨谨凝着那两只深翠色的玉质杯子,那上面的墨色暗纹在光线的映衬下仿佛流光溢彩般,幽幽然,似能夺魂摄魄。 她从小长到如今,无论是随着药婆婆学医的时候,还是在挽月山庄中流连,或是后来独自闯荡的几年,算起来,比寻常的同龄人的见识可要丰富得多。不过,夜光杯这种物事,她却是头一遭见识。 “这是酒泉产的夜光杯,祁连山的老山玉所制。饮葡萄酒唯有用它,才最能品出其滋味。”石寒体贴地为杨谨详细介绍。 杨谨深觉好奇,不由得伸手指摸了摸那夜光杯的杯沿,沁凉凉的,触感丰润,果然有老玉风范。 石寒盯着她的动作,嘴角轻勾,忽道:“这可是我当日亲自在祁连山下购得的,全山庄只此一对!” 杨谨闻言,惊觉此杯的金贵,慌忙缩手。 石寒扑哧失笑。 杨谨窘然地看着她。 石寒却已经捏着之前的那小酒坛子,慢倾坛身,将那颜色诱人的酒液先后倒入了两只夜光杯之中。登时,榴红与碧翠,相映成趣,一同构成一幅炫目的图画。 杨谨惊异地看着那酒与杯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心中不由得感慨:难怪诗中要将二者一并提起,果然唯有它才般配得起它。 想及“般配”二字,杨谨毫无征兆地被戳中了心事,神色一黯,她连忙微垂下头去掩饰。 石寒并不知道她内心里正有怎样的波动,娓娓又道:“物事再金贵,终究也只是个物事罢了。纵是碎了,又能如何?” 她话锋一转,续道:“谨儿可知道,这世间,比价值连城的金珠宝物还要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或可说,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杨谨被问及,遂凝神思索。 石寒却未等她思索出结果,自顾自道出了答案:“是人心。” 人心 杨谨呆了呆。 石寒却已经将一只盛满酒液的夜光杯递到了杨谨的手中,正色道:“来,谨儿,为了这世道人心,满饮此杯!” 谨儿,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石寒手中举杯,心中如此想着。 将一个全然的门外汉调教得能担得起未来的寒石山庄,她深知这条路不会轻松,她要做的c这孩子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幸好,这孩子天赋聪颖,心思又干净纯良,假以时日,必定能够鱼跃龙门。忖及此,石寒颇觉欣慰。 杨谨接过夜光杯。玉杯轻握手中,那光润细腻的触感一如女庄主光滑润凉的掌心,令人贪恋其美好。 那一瞬间,杨谨的脑中倏忽闪过一个念头:若是饱醉热意袭身的时候,能在那双凉沁沁的手掌中偷得一分甜凉,定是比三伏天里吞下一大碗冰湃果子还要舒服吧? 两个人于是各怀着各的心思,两杯并举,扬首,喝尽了杯中酒。 杨谨吞下那酒液,只觉得一道酒箭冲喉而入,注入肺腑。顿时,凉与热c酸甜与微辣一起在喉间泛漾开来。酒液过境,划过唇齿,还在舌尖上品咂到了久久散不去的醇香—— 果然好滋味! 杨谨从来觉得好酒恰如人生,波荡起伏,酸甜苦辣皆尝上一尝才称得上圆满。当看罢了人间百态,细细忆来,竟能捕捉到绵长的醇厚这才是她眼中人生的模样。 只有甘甜,绝算不得完满的人生!而这葡萄酒,恰合杨谨对于好酒的定义。 她不由得微眯了眼,似还在体味那酒的后味。 石寒笑盈盈地瞧着她那沉迷的小模样,问道:“如何?” “不错!”杨谨答道。 她蓦地醒过神来,诧异地看着女庄主面前已经空空如也的夜光杯,急道:“你c你怎么一口都喝干了?” 石寒挑眉,针锋相对道:“你难道不是?” “我自然是可以的!你却你却尚未痊愈呢!”杨谨更急了。 石寒见她也不知是杯酒下肚,还是因着心急,额头上都冒了汗了,遂语声柔软下来,道:“只是一杯葡萄酒罢了,你急个什么呢?” 说着,就势取出随身常用的绢帕,塞到了杨谨的手中,道:“擦擦汗。” 杨谨呆看着手中的素帕,心中竟觉得后怕—— 幸亏女庄主没有亲自替她拭汗,不然她真的要窘迫死了! 其实,她真的是想多了。以石寒的性子和出身,能得到她日常贴身使用的绢帕用上一用,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何况,她刚刚试探过杨谨的心思,绝没有再做出什么奇怪举动的道理。 杨谨默默地用那方素帕擦了两下额头,算是听从了女庄主“擦擦汗”的建议。事实上,她有点儿舍不得用那帕子擦汗,觉得有点儿可惜,还有点儿玷污的意思。 石寒也不深究她擦汗的动作有多不实诚,亦不急着取回自己的帕子,而是又道:“这葡萄酒不似寻常酿的酒,纯度有限,这点子并不至于伤了我的身体。而且——” 她说着,右手拇指摩挲着夜光杯的杯沿,流连不已的样子,“自我病了,已经许久没有碰过这杯中物了” 她玉白的手指抚着碧色的杯子,仿佛两者皆是上好的玉。杨谨偷看她的神色,眼波流转,似在对着心爱絮絮倾诉着 所以,寒石山庄的女庄主,其实是个贪杯的?杨谨猛然意识到。 杨谨自幼时起便惯于自律,因着知道自己先天有太多不及旁人之处,她于是做什么事都比旁人更用功,也更板正,她做不到恣意,更没有一颗逍遥放任的心。 贪杯者如金二,她也见过,不过金二是男人。贪杯的女人嘛,她这还是头一遭见识。 这样美好的人,就是贪杯些,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杨谨心想。 只要事情涉及到寒石山庄的女庄主,杨谨的板正从来就是摆设,在帮其开脱和找借口方面倒是每每超常发挥。 想归这样想,身为医者,杨谨觉得此时很有必要适时地约束自己的病人。 她一把夺过了那只开了封的小酒坛子,护在自己的身旁,绷着面孔道:“说好了就喝一杯,现在已经如愿了。” 摆明了架势,不许石寒再喝第二杯。 石寒杯酒下肚,只够甜一甜嘴,肚腹中的酒虫却已经被勾醒了沉睡,欢啸着,渴望更多。却突的被面前的小孩儿毫不留情地夺走了那快乐的根源,登时就不答应了。 她向杨谨摊开右掌,微微扬声道:“还我!” 杨谨自然不会答应,摇头道:“说好了就一杯的!” 石寒见她一副坚决的小模样,无语地嘴角抽了抽,道:“你刚刚不也说了吗,葡萄酒对身体大有好处的” 说着,又柔下声音,循循善诱道:“再让我喝一点儿,也能保养身体的,好不好?” 她其实并未醉,只是杯酒下肚,心愿得偿,眼角眉梢便不经意间流露出些满足的意味来。这副姿容,衬上她如玉容颜,比平日的正襟端肃更惹人臆想。至少,落在杨谨的眼中,杨谨有些心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她深深觉得,女庄主那微挑的眼角,仿若春风中的柳条枝儿,摇曳着,徐徐地轻柔地擦过她的心尖儿,让她只能死死地盯着女庄主眼眸下的朱砂色小痣,时时提醒自己,这不是春风十里摇曳多姿,而是她敬之重之在意到十分的寒石山庄的女庄主。 “还不许吗?”石寒这回可是真的失落了,眉角耷了下去。 她不是没想过抢身去夺那酒坛子,不过,她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同身负高深武功,又比自己年轻体壮的人抢酒坛子?且不论这样做注定失败,就是脸面上嗯,石寒要脸。 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杯中物就这么长了翅膀飞走了,石寒好不甘心,却也只能哀戚认命。“罢了”两个字刚在她的唇齿间打了个转儿,尚未说出口的时刻,谁能料到,杨谨竟然先怂了—— “只许再饮一杯!”杨谨肃然道。 她似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够郑重迫人似的,又急加上了一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眼瞧着对面的女庄主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双眸晶亮,仿佛整个人都熠熠地闪着光芒,杨谨无语了。 她告诉自己,她真的不是无原则地屈从。怪只怪女庄主方才那失落的模样,太过让人揪心,杨谨不忍心令她如此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杨谨吝惜地为石寒斟慢杯盏,又宝贝似的将那尚余大半酒液的小酒坛子藏到了自己身后。 石寒无语地看着她那生恐自己多喝一点儿就会害了重病一病不起的小模样, 再跳开目光去觑了觑被推到自己面前夜光杯里的榴红色酒液,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认命了。 做长辈的, 要有度量, 不能和个小孩子认真计较她对自己说。 于是, 她睨着杨谨,道:“剩下的酒, 你都喝了!” 杨谨怔得“啊”了一声,犯愁地看了看手边的大半坛葡萄酒, 她总算是记起来自己不胜酒力这件事了。 石寒被夺了心头好, 自然不痛快,这会儿得见杨谨纠结的小脸儿, 内里的郁结都似乎散去了几分。她于是素手一扬,点着一旁尚未开封的另一坛酒,含笑道:“还有那坛,也都喝了!” “”杨谨一张漂亮的小脸儿,登时纠结成了苦瓜, 还是顶苦顶苦的那种。 石寒却是一派的理所当然, 悠然道:“我寒石山庄的酒,难道还有从酒窖里取出来再放回去的道理?” 杨谨的额角上沁上几滴冷汗。 庄主,您还真是财大气粗,够霸气 这一小杯葡萄酒,石寒喝得极秀气矜持,同之前的一口喝干的豪迈做派天壤之别。 自始至终,杨谨都盯着女庄主的动作看,看她如何小口小口地抿着酒,看她如何微闭了双眸表情很是陶醉的似在回味酒香,看她无意中粉嫩的舌尖探出檀口,只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杨谨看得移不开眼去,脑子里渐渐地蒸腾起了一个念头,继而盈盈绕绕的再也挥之不去—— 这酒一定有什么神异的魔力,不然怎么能这么吸引女庄主? 不过,能得到女庄主如此青睐,于那酒而言,不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吗?杨谨心想。莫名其妙的,她竟陡生出对那杯中物的嫉妒来。 她这厢胡乱想着,那边石寒已经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吸个干净。放下酒杯,石寒歪着头打量杨谨,道:“身为寒石山庄中人,岂能不解美酒的滋味?” 咦?我什么时候成了“寒石山庄中人”了? 杨谨一呆。 石寒却扑哧笑了,调侃道:“小孩子家家的,这不会是你平生第一遭饮酒吧?” 谁说的! 杨谨在心中立时反驳了一句。因着这句话,她突然意识到女庄主竟是拿她当个小孩子看待的,顿觉大伤自尊,挺直身板,昂然道:“当然不是!” “哦?”石寒眉峰微挑,道,“听起来倒像是很有经历的样子,说来听听!” “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喝过酒了!”杨谨骄傲道,生怕女庄主当自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不过,她可没说平生第一次喝酒就被人家灌醉的丢人经历。那种事啊,还是先别说了。 “十二岁啊”石寒幽幽地跟了一句,接着闷声道,“果然,很早。” 杨谨瞧她神色,以为女庄主是真的感叹自己比她“阅历深”,其实,杨谨并不知道,石寒是想起了往事,那些与借酒消愁愁更愁有关的往事。 曾经的石寒,也只是个在盛宴时才会抿上一点点宫酿果酒还嫌辛辣的少女,若非那场变故,若非愁肠百转,谁又会将满腹心事寄托于琼浆,只为在那似真似假c如梦如幻的恍惚中寻得一丝相思的慰藉? 直到,嗜酒成瘾,这身体已经习惯了那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物事的滋味。尤其是,那令人不由自主陷入其中可以任思绪逍遥飘飞而不必担负的感觉 石寒苦笑,多年的历练使得她极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朝着杨谨一摊手:“拿来!” “?”杨谨疑惑地看着她。 石寒哂道:“怎么,是不想喝?还是不想让我替你满盏?” 杨谨闻言,忙乖觉地抓过酒坛子,递到了石寒的掌中——谁说的她不想让女庄主给满盏的?当然求之不得! 若是若是还能用一用女庄主刚刚用过的那只杯子,那就更好 杨谨的俊脸一红,在心里默默地啐了自己一口,心道真是越想越不着边际了。 当小酒坛子被递到石寒的掌中,石寒将要接过的时候,杨谨突的想到了什么,警醒起来,又撤回了手。 “你你不会借机还想再喝吧?”她狐疑地看着石寒。 石寒嘴角微抽,心说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出尔反尔的人吗?她脸色一绷,凤眼微立,沉声道:“拿不拿来?” 给你!给你还不成吗? 这样严肃的女庄主,让杨谨有点儿怕,再次怂了。 石寒的目光划过被塞在掌心中的小酒坛子,冷哼一声,心里盘算着今日怎么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孩儿灌醉。 要不要再让人去酒窖里取两坛呢?或者,旁边那窖里的烧刀子,滋味也是不错的 杨谨青白着小脸儿,偷瞧女庄主一言不发c眼眸微眯的表情,只觉得脖颈后面嗖嗖地冒凉气—— 似乎,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最终事实证明,石寒还真是高估了杨谨的酒量。 余下那大半坛子葡萄酒刚刚见了底儿,杨谨平日里姿容如玉的小脸儿就变成了猴屁股,还是火辣辣烫人的那种。这烫意啊,非当事人无法全然体会。 据说,喝酒爱上头的人心思实诚c好交往。石寒记得酒桌上有这么一种说法。这孩子喝酒却也上头脸红,不过,这红得也太过了吧? 离得两尺远,石寒都快能感受到那张小红脸儿上散发出来的滚滚热气了。 她有点儿担心,忙为杨谨布菜,将一张食碟添得满满当当的。 “多吃点儿菜。”她说。 见杨谨还捏着那只碧莹莹的夜光杯,滋滋地一口接一口喝着,石寒又忙按住她握杯的手,道:“慢点儿喝!没人同你抢!” 她就纳了闷了,明明刚才还大有怯意的小孩儿,怎么几杯酒下了肚儿,这会儿就变成个资深酒鬼的模样了?莫非,这就叫“酒壮怂人胆”? 杨谨被按住了手掌,怔了怔,却也未如寻常嗜酒之人一般推开石寒继续寻那酒中欢,而是若有所思地歪头看着石寒按着自己的手背。 “你皮肤真白”她惺忪着醉眼,嘴里含糊着。 石寒初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疑惑道:“你说什啊!” 她惊呼一声,已经被面前这小孩儿毫不怜香惜玉地拉扯到了身旁。 石寒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杨谨的另一只手已经攀了上来,将自己的手掌合在了当中。这孩子手心与手背上滚烫的触感,登时毫不留情地冲入石寒的肌肤,径直透入她的血脉之中。 石寒方意识到那张放在榻侧的炕几已经从自己前面突转到了自己的侧面,而那个明显已经喝醉了的小孩儿之前强行把自己贴着炕几内侧拉到了身前。 不仅如此,这小孩儿还发起了酒疯,嘴里絮絮地回答着石寒之前的问题:“我说说你皮肤真白真好看滑滑的,还还很凉摸着c摸着好舒服” 石寒此时的内心,用惊诧莫名已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她惊大了一双凤眼,再不见了平素的淡定从容—— 这孩子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吗!石寒的内心在咆哮。 她深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孩子说出口的话这哪里是孩子说的话啊!简直c简直就是一个登徒子!是谁说得她纯良澄澈的!出来!出来看看她喝醉的鬼样子! 女庄主这会儿已经惊得忘记了,那正是她自己几次给杨谨的性子下的评语。 是大喝一声“松手”,还是高叫着唤来外面的侍女,让她们“把这个醉鬼给我叉走”? 女庄主被来自杨谨的火热温度一烫,往常比谁都灵光的脑子就有点儿不大好用。她还没想清楚究竟该如何呢,杨谨接下来所做的便令她猝不及防—— 丢开酒杯,杨谨索性双手并用,强行扯过石寒的另一只手,生生按在了自己更加滚烫的面颊上 “凉凉的好舒服!”她满足地喟叹着,顺便还把热腾腾的小脸儿在石寒的双掌中使劲儿地蹭了蹭。 石寒呆若木鸡。 偏偏这小醉鬼还不餍足,一边挨挨蹭蹭着,一边居然还忙里偷闲地抽着鼻翼用力嗅着石寒掌心中的气息。 “好香你真好闻”她含混着。 接着,又像是生怕女庄主听不清楚似的,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几遍,不外乎什么“好香”“好闻”之类的。 石寒看不到她深埋在自己掌中的脸部如何作怪,但那滚烫的热度是真实的,细溜溜的抽气声是真实的,以及回荡在耳边的让人脸红的话亦是真实的。 此情此景,石寒如遭雷击。 所以,她这是被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娃娃给轻薄了吗?还是个平素里看着无比板正无比纯良,喝醉了酒就不是她了的半大娃娃? 石寒的面庞上泛上了可疑的樱红色。她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她自认涵养向来不错,这时候,却也怕自己要是不这么深呼吸几下,会忍不住一巴掌抡过去,先抽一顿这个小不要脸的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杨谨还捧着石寒的手掌挨挨蹭蹭的, 不肯罢休,石寒觉得再任由她这样下去,下一瞬自己极有可能控制不住挥出去的巴掌。为了避免未来的寒石山庄庄主落下个喝了酒便会脸疼的心理阴影, 她决定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可是, 没错, 就是可是,世间的事往往跳不开这样的转折去,若生活中诸般都能一帆风顺没有波折, 那是唯有小说与想象中才会有的事—— “你别走”醉酒中的杨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原本醉猫似的浑身发软, 竟在女庄主试图挣脱开她双手的束缚的时候, 突然用力扯住了那双之前被她紧紧按在脸颊上的手掌。 石寒被她毫不怜香惜玉的粗鲁动作扯得有点儿痛,蹙着眉, 无语地盯着她后脑勺上的墨发, 心里则气哼哼地琢磨着等这小不要脸的醒酒了该怎么收拾她才解气。 “谁都没有”杨谨哼哼唧唧着, “只有只有我自己” 石寒初听时摸不着头脑, 待得勉强绷住最后一点点耐性听这小醉鬼絮叨了一会儿之后, 石寒沉默了, 双眸中有忧伤闪现。 在女庄主的印象中, 杨谨这孩子格外的懂事,且细心而体贴。在她的口中,也从来找不到与颓然c消极等等有关的字眼儿。算起来,石寒认识杨谨也有些时日了,却也只注意了她表面上显现出来的特质,而浑然忘记了,她更是一个身世凄惨的小孩儿。 杨谨的身世,石寒大半是知道的,但是杨谨的懂事也令石寒每每忽略了这件事。 而此时此刻,杨谨醉了,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大概唯有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她的脑子不设防,才能放下往日的板正与懂事,真真正正地表现得像个孩子的模样吧? 石寒这样想着。 至少,这令石寒得以有机会听到这孩子断断续续地回忆起当年如何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一间陌生的客栈中度过除夕,又是如何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烟花与爆竹声而更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却只孑然一身,然后放纵一般用酒猛灌自己,直至醉到不省人事,睡了整两日。 石寒于是重新审视了自己,觉得极有必要重新认识这孩子。不是更加地怜惜宠溺她,而是,该读懂她的心,从而让她活得更加的快活,更有所成就。 饮了酒之后,再絮叨的人,也有酒劲上来扛不住昏睡过去的时刻,比如此时的杨谨。她絮絮地说了许多,最后的一点力气与意识也被酒力抽撤得干干净净,她身体一歪,便就着石寒的手臂滚落在了榻上,酣睡过去了。 石寒盯着骤然空出来的双手,还有那个歪倚在榻上,秀气地打着轻鼾的少女,心里面既感无奈,又有一股子柔软漾开来。 那滚烫的脸颊一旦脱离开去,她的双手便又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因着体质虚寒而时时相伴的凉意,也重又占据了她的身体,将那蒸腾的热力驱散开,宣告着对于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石寒不由自主地合掌成拳,即使如此,也是无法获得更多的温暖的原本该习惯了寒凉的她,这会儿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或许是天色见晚地气都上来了吧?石寒默默地想。 石寒站起身,瞥了一眼榻上酣睡的杨谨。那张小脸儿还是红扑扑的,额上晶亮,似有汗意。 石寒探手,摸了摸杨谨的额头,果然一手的热汗。她又轻轻地拉开杨谨的衣领一角,在她的脖颈间触了触,果然也是一手的汗水。 这样捂着睡一晚,只怕要睡出病来。石寒担心地想。 她并没忘了杨谨还穿着那件“背心”呢。虽然那物事石寒曾经仔细地检查过,面料材质很是贴服肌肤,但毕竟不是身上自然长就的,不可能服帖到十二分去。 石寒于是想唤进冬青c秋意来,一则命她们收拾利落炕几上的杂乱,二则让她们帮着剥下杨谨的衣衫,好让这孩子睡个好觉。可刚一张口,她又咽下了,她怕突然出声扰了杨谨的好梦,虽然这小醉鬼眼下看起来不像是能被轻易吵醒的。 罢了!就当是走动走动醒醒酒吧。女庄主在心里劝自己。 其实她清楚得很,这点子葡萄酒根本不能将她如何,并不至于需要醒酒什么的。不过三杯两盏,还是这糖水儿般的酒,便是醉,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女庄主抿了抿唇,又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思绪越来越没边儿而小小地鄙视了一番自己。 她并不知道的是,在胡思乱想不着边际这条路上,她已经直追榻上那个小醉鬼了。 轻手轻脚地挪到门边儿,石寒沁凉的手掌刚按在屋门上,突地滞住了—— 让侍女来把杂乱收拾利索,这倒无错。可帮着剥下杨谨的衣衫那不就是让她们知道杨谨的真实身份了吗? 虽然石寒并不觉得杨谨对旁人公开自己的女儿身有什么要紧,不过那小孩儿毕竟对这件事极是看重,有股子近乎执拗的坚持。 石寒撇头看了一眼远处榻上的那个身影,琢磨着遍观整个寒石山庄,知道这孩子真实身份的只有自己和红玉,红玉此时又不在庄上。 石寒叹了口气,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要迎来怎样的命运了。她于是只好折回身,低头看着酣睡中的杨谨,心道原来以为养孩子就是个操心的活儿,想不到还要干这等体力活儿 累得满头满身大汗淋漓之后,女庄主总算是成功地剥下了杨谨的外衫c中衣,以及那件当内衣穿的遮蔽身体用的“背心”。她垂着眸,盯着眼前这具只着中裤c上身光裸的身体,很为自己感到骄傲—— 以她这副病弱的身体,竟是一个人做到了既没吵醒这小醉鬼,又成功地达到了“剥干净”她的目的。 石寒很欣慰地勾起了唇角。这可比她做成最大一笔生意之后的成就感还要强烈,这证明了她的身体状况c她的精力还可以应付得了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 顿时,石寒竟奇妙地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她想亲自见证一下,她究竟还可以做成什么事,究竟还能完成多大的心愿。 然而,欣慰归欣慰,满足归满足,眼前的这副瓷白泛红的身体,可并没有让她觉得如何欣慰和满足。 太瘦了! 石寒挑剔的目光擦过杨谨光裸的上身: 其实,若说瘦,也算冤枉这孩子。一个自幼习武之人,又不是日常养尊处优的,身体能瘦弱到哪里去? 或者说,那根本不算是瘦,而是矫健,是肌肉紧致。 不得不说,杨谨的身体,有的地方,还真的挺好看的,比如腹部,还有肩膀下的锁骨处。石寒暗暗点了点头。 然而,有的地方,实在石寒嫌弃地丢了一颗大大的白眼,给杨谨胸前的那两小坨肉。 还真是两小坨啊!石寒真是不忍心再观摩下去了。 她都深深地怀疑,这孩子根本就不用束胸,或者穿那背心什么的,就这副原生态,再套上中衣c外衫,任谁单看她的外表,都看不出来独属于女人的性征吧? 就这样一副身体,将来有朝一日公开了女儿身了,可怎么是好?石寒犯愁地想。 她深觉得自己将来的任务艰巨,任重而道远,断不能由着杨谨这样长下去,在拔节的年岁耽误了身体的发育。不然不然岂不有辱寒石山庄天下第一富贾的名声? 人家不会说这孩子“天赋使然”,而是会说:“这也是天下第一富贾教养出来的娃儿?就这么浑身没有二两肉的贫瘠样儿,难道被石庄主虐待了?” 石寒又不着边际地想着,最终决定一定要行动起来,拯救这小醉鬼的身材。 据说木瓜不错,各色的坚果小食也是极好的,还有肉嗯,还有葡萄! 石寒极满意自己的见识之广博,竟能一口气想出这么多样“拯救身材”的食物。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杨谨腿边那只尚未开封的小酒坛子上,满意地又笑了—— 酒为食之精,喝这么满满一坛子葡萄酒,其效果不知顶得上吃多少颗葡萄。 是不是可以让庄中的酒匠尝试一下,用木瓜酿酒呢? 于是,女庄主的脑子里,一个葡萄酒与木瓜c坚果c肉等等相映成趣的食谱渐渐成形。 想及食谱,她冲着醉睡的杨谨嗤了一声,心道亏得你是个做郎中的,医书c药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好生调理一下自己的身体吗? 这副身材,由着你这般长大,将来你的夫君还不嫌弃得退了货?莫说你未来的夫君了,就是我看着,都觉得寒碜得慌! 石寒的脸庞莫名地泛上两朵红云,惊觉自己盯着杨谨的身体看了太久,忙拉过榻另一侧的被衾,覆在了杨谨的身体上,内心里却在对自己说:这样暴露着,会着凉 石寒替杨谨盖被的时候,又注意到了杨谨的手,还有那被紧紧攥在手掌心的自己之前递给她擦汗的绢帕。 之前,替杨谨脱衣的时候,石寒就和这只死命攥着的手搏斗了半天,试图扒开她的手指,把那绢帕抢救出来。这么死命攥着,睡觉也睡不踏实不是? 然而,结果却是,女庄主最终也没执拗过小醉鬼,忌惮着怕吵醒她,只得暂时作罢。 这会儿,这只手,以及那绢帕再次闯入石寒的眼帘,她打算再努力一次 这一次,石寒又一遭体会了杨谨对于那绢帕的执念,只好认命地由着她去。反正,杨谨迟早要醒来的,纵是此刻不能同个醉鬼一般见识,石寒不信她醒了酒还不把绢帕交出来。 好不容易打理好了杨谨的一切,石寒却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又是脱衣,又是和绢帕执念搏斗她之前刚刚充盈起来的壮志豪情,此刻也都泄气般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她只觉得头晕,觉得浑身乏力,怎么倒像是往日醉极了的感觉? 石寒的脑子里越发的浑浑噩噩起来,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妥,可思绪已经跟不上了,身体却像被灌了铅,沉重得仿佛不属于自己,难以控制。 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石寒的身体晃了晃,接着便软弱无力地倒在了杨谨的身侧,昏天黑地,竟是睡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谢谢!  “孟师姐!这小子欺人太甚了!不光打了几位师弟,你看,把丁师兄的脑袋都打出血了!这摆明了就是欺负我们玄元派无人!师姐,你可得给大家做主啊!”方才不知道躲到何处打太平拳的张姓高个儿弟子这时跳了出来,很懂得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 孟月婵闻言,目光愈发的凌厉迫人,怒指着杨谨:“姓杨的!你当我们玄元派好欺负吗!” “不是的!”杨谨忍着肩头的痛意,大声道,“是他们先欺侮我的!他们说” “胡说八道!”孟月婵突地打断杨谨,厉声道,“我玄元派弟子从来乖顺,师兄弟之间更是和睦,从来没出过这等事!定然是你!就是你!先挑衅众位师兄弟的!” “不是!”杨谨急切地为自己辩解着,“你问问在场的别人,他们看得清楚” “他们自然看得清楚!”孟月婵不许她多说,“他们都看清楚你当先发难欺负人,你难道还要挨个打翻他们不成?” “我”杨谨气结。 “还有你的功夫,”孟月婵不容她多说,“逍遥掌你是跟谁学的?还有玄元派的心法!哼!若我记得没错,师尊并没收你为徒吧?也没有哪位派中长老看中你吧?” 孟月婵的话音骤然冰冷:“姓杨的,你敢偷艺!” 杨谨的心脏猛然一缩。她虽年少,却也知道“偷艺”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须知各门各派都将本门绝学视作珍宝,若不得拜师入门就学了去,那样,往大了说,本门派中弟子皆有理由废掉此人的修为武功,甚至要了其性命。江湖中人,日日在刀口上过活,怎肯让绝艺落于旁人之手?偷艺,俨然便是偷命。 “我没偷艺!”杨谨慌忙道。 “没偷艺?”孟月婵阴恻恻地盯着她,“那你的玄元派武功是从哪儿学的?” “我”杨谨语结。 她总不能说她的武功是自幼跟挽月山庄的庄主学的吧? 那样的话,孟月婵必定会问:“挽月山庄庄主是谁?” 且不说杨谨自己都不知道挽月山庄庄主到底是谁,但就她从小在挽月山庄中的所闻所见,那般的不同寻常,万一真存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呢?万一万一挽月山庄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呢?甚至,万一挽月山庄是和官府c朝廷对抗的所在呢? 刚记事的时候起,红姨就一次次地叮嘱她,这一生都不要同官家打交道。杨谨始终不知道其原因,如今联想起来,莫不是挽月山庄本身就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所在? 如果,她把挽月山庄的事告诉了孟月婵,再被周围这些看热闹的听了去,难保不牵扯出庄主和义母,岂不是将她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杨谨的脑中电光火石般转过这些念头,咬牙道:“总之我没偷艺!” “呵呵!”孟月婵冷冷一笑,“不是偷艺,那你的玄元派功夫,难道是天生就会的?” 旁边围观的小弟子闻言,俱都哄笑起来。 杨谨涨红了脸,对上孟月婵的眼睛,大声道:“我没偷艺!” 孟月婵鼻孔中嗤了一声,劈手扯住杨谨肩头的衣衫:“没空在这儿听你狡辩!走!去祖师祠堂里跪着去!等师父回来自然有话问你!” 杨谨肩头的伤处被她□□触,刺骨地疼,她的脸色又白了两分,极力挣扎道:“我没错!我不去跪!” 她自然知道“去祖师祠堂跪着”意味着什么。 “哼!这事儿可由不得你!”孟月婵不为所动,还是扯着她的衣料。 杨谨挣扎得愈发厉害。 孟月婵心念一动,虽知自己伤了这小子,但毕竟还顾忌着这小子一身的修为。她早就赶到了这里,悄悄打量杨谨同众弟子的打斗,实觉得杨谨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嗯,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的。有些她能看得懂,有些看不懂,而且,她隐隐觉得,有些招式心法杨谨自己似乎也用得不是很得法,尚未发挥出其巨大威力来。 基于此,孟月婵不敢大意,心生一计,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师娘那般看重你,众目睽睽的,你还嫌给她丢人丢得不够吗?” 杨谨闻言,果然身形一滞,只愤愤地瞪视着孟月婵,身体却随着她,被她扯着出了饭堂的大门。 祖师祠堂中。 孟月婵将杨谨细瘦的身体丢在地上,一指旁边的蒲团,厉声道:“跪在那儿!等师父回来,你再自己分辩去!” 杨谨不想再与她犯话,拉了拉被她扯扭的衣衫,真就跪在了那只蒲团上,上身却挺得极板直,不肯示弱半分。 孟月婵冷哼一声,暗道将来有你小子的苦头吃,这会儿且骄傲着吧! 她于是丢下杨谨,转身走了,还把祖师祠堂的大门落了锁。 耳畔传来“咣当”的关门声音,紧接着,是“咔嚓”“咔嚓”的锁门的声音,之后,周遭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杨谨的心也因此而安静下来。 她绷紧了身体,跪在蒲团上,回想着之前发生在饭堂里的一幕幕,心中的厌恶感顿生。 她自幼时起,便为胎毒所苦,随在药婆婆的身边也罢,在挽月山庄中也罢,疗病c学医c习武,这些都是需要下大功夫c承受许多艰辛才能坚持下来的事,所以,她从来是不怕吃苦的。 然而,今日之事,却不是“吃苦”两个字就能够描述的。她深深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严重冒犯了—— 他们说她是什么“兔爷儿”,说她“偷艺”,说她“欺负人”这些,不亚于侮辱她的人格。 身体上的苦,生存的艰难,无论多苦多难,她都能咬咬牙挺过去;但是,事涉尊严,当她被侮辱c被冤枉的时候,哪怕此刻的生活再安逸c再无忧,她的心也无法容忍下去。 思及此,杨谨垂在腿侧的拳头,不由得捏紧了。 只是,左手刚刚用力,牵扯到肩膀的伤处,便钻心地疼了起来。 杨谨颓然地松开手掌,大口地呼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鼻腔中,有淡淡的檀香气息散发开来。那是祠堂中惯有的气味,是刚刚燃尽的香烛的气味。 她此时方想起打量周遭的环境来—— 她的眼前,半丈开外,是一溜宽宽长长的供案,最前面是香炉与插着牛油白烛的烛台;其后,是盛着净水与供果c鲜花的祭具;再往后,是十几块尺许高的玉石牌位,每一个牌位上都錾着墨色的一排字迹。 杨谨定睛看了看,发现这些竟是玄元派历代长老的牌位,神色不由得一凛。 这里,同外面那些懵懂少年所处的,似乎是两个世界。 杨谨盯着这十几块玉石牌位,心头划过莫名的感触。 她襁褓中失亲,受尽了奇毒的折磨,又学医多年,见多了生老病死。她以为自己这颗跳动了十几年的心,早就将那些生生死死的事看透了。然而,置身在这处祠堂中,看着这些牌位上的名字,遥想他们在世的时候,也曾武功卓绝,也曾叱咤江湖,也曾有过爱c恨c痴c嗔,而今却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不知魂魄飘散至了何处 杨谨小小的人儿,长叹一声,突觉得人生于世几十年,何得?何失?又所为何来? 她忆起曾多次听药婆婆在医病患之后,对她说过的话:“谨儿啊,多看看这些人,多体味体味,方能领会到更多的滋味生与死,是最能让人体会良多的。” 杨谨复又慨叹一声,微抬头再向上看去。 最上面,也是整座祖师祠堂最最尊贵处,供奉着三幅画像—— 正中者,是一位身着葛丝道袍c头戴脂玉道冠的中年道士,他面目清癯,仪容不凡,恍若仙人。 杨谨料想他即是玄元派的开派祖师。 左侧画像上是一位气度温婉c观之忘俗的青年女子,她身穿玉白道衣,手捻拂尘,嘴角尚挂着一抹和柔的笑意,看着就令人生出亲近之感。 杨谨听人说过玄元派的来历,猜想这位就是玄元派的第二代掌门。据说她是前朝某位武林大家的少主人,曾与本朝高祖皇帝为至交,数次救高祖皇帝于危难之中。也因此,玄元派据传与天家颇有渊源。 而最吸引杨谨目光,莫过于右侧的画中人。 青锋三尺剑,凛然不可冒犯。她衣着朴素,长身玉立,一瀑青丝只简单地用一根木钗挽起,束于头顶。而她的五官 杨谨怔然。 她怎么瞧这位画中人的面容怎么觉得熟悉。 杨谨戒备地看着她,道:“你打不过我的,别费工夫了!” 说罢,又要走。 “你不许走!”小姑娘大声喝道。 杨谨犯愁地看着她。因着对方同样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她的心中骤然生出同命相怜的感触,面上划过不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谢谢!  她说罢,又从贴身取出一只做工精致的三四寸高的银瓶,道:“药都凉了。奴婢去寻些火热一热,您好按时服下。” 石寒扫了一眼那只银瓶,心口腾起一股烦躁之感,轻斥道:“热药便热药,别再张张扬扬的惹人注目了!” 红玉闻言,抿了抿唇,知她指的是方才在大堂上纪恩与人争抢客房的事,赔笑道:“纪恩亦是好心,怕您大冷的天奔波在外还休息不好” 石寒听到“委屈”两个字,脸色愈发的苍白了几分,冷道:“这些年来,大江南北的做买做卖,才有了今日的这份家业,吃的苦头c受的委屈还少吗?难道就为了这点子事,也要张罗得满世界皆知吗?” “是,您说的是,我一会儿便去警醒纪恩。”红玉瞥了瞥一旁的帷帽,默默叹了一口气。 为了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自家主子也是太累心了。可是,如此作为,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人与夫人隐居,自得其乐,哪里会管自家主子这个可怜人是否到离她最近的市镇一游呢? 石寒蹙着眉头,看着杵在原地的红玉,嗔道:“不是要热药给我喝吗?还不快去!” 红玉恍然回神,忙答了一声“是”,才向门口移了两步,她忍不住驻足回首道:“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寒无奈地看着她:“我不让你讲,你便不讲了吗?” 红玉笑道:“倒不是这么说。只是,就算忠言逆耳不也得顺着您的心意您才听得进去吗?” “你啊!”石寒失笑,“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十年了,依旧是忘不了她,又是何苦?我说的可对?” 红玉也笑了:“正是这个话。庄主您若是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哪里还用得着奴婢来劝呢?” 石寒怔怔地盯着桌上瓷瓶内供着的一束开得正盛的梅花,幽幽道:“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怕是习惯使然吧?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忘了她,只是如今” 她长叹一声:“慢慢来吧!” 红玉心疼道:“您何必自苦呢?这些年来,您不顾性命地打理生意,又日夜为那人煎熬,把身子骨都熬坏了!” 石寒惨然一笑:“你当我不顾性命地做生意是为了什么?一则是为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她,二则也是为了杨氏一门。”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房门。 红玉会意:“庄主放心,此处虽然远离寒石山庄,但有纪恩和咱们庄上的护卫在,断不会有宵小歹人窥听。” 石寒点了点头,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前年皇帝寻了个由头削了杰儿的敬国公封号,降为了淮扬侯。谁晓得何时又会再降,以致降而又降呢?杰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何等的性子?只怕心里面不知存着多可怖的心思呢!” 红玉一想到淮扬侯杨楚杰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也大觉头痛。 只听石寒续道:“说不定哪天,杨家就一落千丈了。甚至杰儿若是作出天大的祸事来,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让杨家断送在我的手中。就算再不济,守着这份产业,杨家人到底还有个着落。” “庄主您真是用心良苦。”红玉感慨。 “尽我所能罢了,”石寒叹息,“这次来这里,我实不愿被那些江湖中人知晓。哎!他们啊!” “他们亦是感念您昔日的相助之恩。” “我不过是为了山庄的生意能够顺畅积些善缘罢了。他们哪里只是为了感念我的恩德?他们是有所图啊!” 红玉亦面有忧色,道:“当年武林盟主商峻尘一门惨死,商氏的绝技昙华秘典不知所踪,自那时候起,咱们寒石山庄便不得消停了。” 石寒道:“我非武林中人,更不可能涉足武林中事,他们屡屡寻我主张又是做什么!” 红玉笑道:“还不是看庄主您家业做得大,又多次仗义救护江湖中人,想依仗您的名头壮声势嘛!” 石寒摇头:“杨氏如今已经被皇帝盯住了,自家还如坐针毡呢!哪里有闲情逸致管那些闲事?何况,自古为君者最忌讳的,莫过于‘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我又何苦去触那个霉头,给杨氏招灾?” “所以庄主此次出门,才行事这般隐秘?”红玉了然道。 “不错。” 石寒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廊上传来糟杂声,清亮的童声,夹杂着纪恩大声的呵斥。 “何人在外面喧哗?”石寒心头一凛,担心是那些不肯退缩的江湖人又寻上门来。 “奴婢去瞧一瞧。”红玉转身去了。 “这位大叔,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是郎中你家主人的病耽误不得!”谨儿被纪恩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外,很有些急了。 “你这小娃娃浑说什么!我家主人身子骨好得很!”纪恩瞪眼呵斥着,边上下打量着谨儿小小的身体,“你才几岁?就敢说自己是郎中?别仗着你家大人骄纵就在这儿胡闹!回你的住处去!” 谨儿被人家嫌弃年纪小,登时涨红了脸:“年纪小如何了?年纪小就不能瞧病医病了吗?甘罗十二岁还当了宰相呢!” 纪恩不为所动,不屑道:“那是古人!” 他话锋一转,又道:“你方才将上房让给我们,我感念你的仗义,不和你计较,别惹急我啊!” 说着,还冲着谨儿捏了捏拳头,以示警告。 谨儿亦瞪大眼睛,心道:想比划吗?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峙,声音颇大,引来了客栈中众人的指指点点。 “纪恩!你又在这里给主人招惹是非了!”红玉推门而出,峻然道。 她对纪恩的威慑力显然不及石寒的,纪恩听到她的声音,愤愤然双手抱胸,气闷道:“红总管,这可怨不得我!是这个小娃娃,在无理取闹!” 红玉横了他一眼,转脸向谨儿道:“这位小公子,不知你有何事?我家主人正在休息,还请不要喧哗为好。” 谨儿仰面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认得她是刚才随侍在帷帽女子身旁的人;又见她斥责胡子大叔,暗想她应该是个说的算的,于是朝她抱了抱拳,笑道:“这位姐姐,我无意打扰你家主人休息,只是有一件要紧事想要见一见她,烦请通禀一声。” 他灿然一笑,仿佛春风拂面,红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也不由得一怔,定了定神道:“请问小公子,是什么事?” 谨儿想了想,道:“敢问你家主人,可是有心疾之症?” 红玉微微蹙眉。她辅佐石寒管理庄中事务,心思细密,更是对石寒忠心耿耿。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孩儿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但焉知不是谁人派来探听自家主人的虚实的? 红玉如此想着,心里便先添了几分戒备,微微一笑:“小公子怕是弄错了吧?我家主人身子一向康健,断无什么公子方才所说的,是心疾之症?呵,这话从何说起?” 谨儿哪里知道她心里这诸多的想法?闻言,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心中暗道:不该看错啊!明明症状那么明显 “公子若无旁的事,还请回吧。”红玉下了逐客令。 谨儿心有不甘,道:“请姐姐允我进去,为你家主人把一把脉,别耽误了病症!” 红玉含笑而拒:“此事怕是不大方便,公子请回吧!” 谨儿眼见她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心内大急,忍不住追上一句:“就算不让我见你家主人,好歹请姐姐转告一句!你家主人所服的汤药之中,红花一味实在不适宜再用。她的体质本就虚弱,红花能活血通经,用在她的身上,却是操之过急。此味汤药服之过久,只怕严重者会引起心血疾行,神不可控,那时可就是性命之忧了!” 红玉的脚步,因着他的话,不禁一顿,暗暗心惊,却终是不置可否,紧紧关上了那扇门。 谨儿吃了闭门羹,大感失落。 这莫非就是“讳疾忌医”? 他想起了曾经读过的医传中的“扁鹊见蔡桓公”的那段,默默叹息,唯有期盼着红衣姐姐能将自己的话转达给她家主人才好。只是就算是那样,那女子的病不去根儿,怕也是难保天年。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申全总算找到了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谨儿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撩起眼皮瞧了瞧他,又无奈地叹了叹气。 申全见他一副小大人心事重重的模样,顿觉好笑,忍着笑请他回去。 “申叔叔,他们不让我给他家主人把脉,”谨儿失落道,“只怕会耽误了病情啊!” 申全瞥了瞥纪恩杵在门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无语摇头,心说少主啊,你都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来路,就贸然上门要给人家瞧病,人家怎么可能不把你当成歹人? 只能说,他家少主年纪太轻阅历太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谢谢! 两三个时辰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霎时间闪现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生恐她忘记了似的。 哪怕只是想想当时的情景,谨儿都觉得左肩头痛得厉害。她不由得庆幸自己伤的不是右肩,否则,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怕是连筷子都抓不起来了吧? 抓不起来筷子还是小事儿,那样的话,岂不是要被景砚发现自己的伤了?被景砚发现了,岂不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谨儿还记得宇文睿替她疗伤的时候暗含警告的目光。她虽然年纪还小,宇文睿那时的目光,她却是懂得的。至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个目光的严厉程度,已经足够警吓了。 宇文睿在意景砚的感受,在乎到了十足。这到底是为什么,谨儿从来没有思考过。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她在挽月山庄中所见所闻便是如此,似乎这就是理所当然的。她年纪尚幼,对于“情”之一字,连似懂非懂都还称不上呢,遑论看透其中的关节所在了。 谨儿如此想着,突的心头一紧:她只是被庄主的掌风刮到了,伤得尚且如此,那宇文睿的伤又如何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吐出的鲜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彼时,宇文睿及时收掌,才不至于重伤她,却同时也反噬了她自己。谨儿明白,若非宇文睿及时收掌,那一掌招呼在自己的身上,怕是这条命都要去了大半条。 她随在药婆婆的身边,各种病患c各种病症的惨状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因着有这个垫底儿,她才不至于见到宇文睿口吐鲜血的时候,如这个年纪的绝大多数孩子该有的反应一般被吓哭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吓坏了。 宇文睿受伤之后,第一反应是胡乱点了自己的止血穴位,便扑过来细看她的伤处的时候,谨儿呆怔地盯着她苍白的脸,亦是面无血色。 宇文睿为她推宫过穴,确认她没有伤到筋骨的时候,才大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她道:“可有哪里痛?或是不舒服?” 谨儿难得有机会与宇文睿离得这般近,与她相视的一刻,谨儿自己心里已经先怯了几分,只会“没”“没有”的胡乱答应着。 那一瞬,谨儿其实是极怕宇文睿下一句便要问出来“你从哪里学的方才那一招”的。若是那样,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幸好,宇文睿听着她磕磕绊绊的回答,也只蹙了蹙眉,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终究是放过了她。 此刻,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宇文睿的脸色好了许多。谨儿猜她之前是找地方偷偷疗伤去了。 为什么说是“偷偷的”呢?因为,她直觉宇文睿是不敢让景砚知道这件事的。但究其深层次的原因,以谨儿此时的年龄心智,要想琢磨得通透明白,还是太难为她了。 “谨儿?” 谨儿一愣,回神,方意识到景砚正在唤她。 “发什么呆呢?”景砚冲着她温柔一笑,“尝尝这些,可都喜欢?” 谨儿无措地“哦”了一声,转脸对上了满桌子的林林总总,看了一个来回,实不知该从何处下箸的好。 景砚见她傻呆呆的模样,心中柔软,面露慈爱,遂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糕,放在了她面前的食碟里,道:“来尝尝这个。” 谨儿垂下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白白胖胖还点缀着细小芝麻的糕体,从善如流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由暗自道:这么甜!这么粘? 她其实并不爱甜食,可一旦对上景砚期待的目光,又想到她为自己准备午膳的良苦用心,谨儿便不忍心拂了她的美意,抿唇笑了笑道:“挺好的。” 景砚是何等的眼光?她一个小小孩童的刻意掩饰怎会看不出来?不过,这么点儿的小孩儿,便知道体贴大人的关心了,笑起来又这么好看,还真是让人看着就喜欢,就想尽力地疼爱她。 景砚极感欣慰,于是又夹了一筷炙羊肉,放于她的食碟中,温言道:“这是你去年回来的时候,最爱吃的一道菜,快尝尝,可还喜欢吗?” 大部分的时间里,景砚都是看着谨儿在吃。用不了多一会儿,她就看明白这孩子的路数了—— 什么炙羊肉c荷叶鸡c炸鹌鹑c八宝鸭这孩子专门可着肉菜吃。本该是这么大的小孩子喜欢的甜食和干果之属,反被她弃之如敝履,筷子连碰都不碰一下。 景砚不由得笑叹:真是一个小孩儿一个样儿啊!这孩子至少在吃东西这一点上,根本就是和无忧小时候两个路数啊! 可是看着看着,景砚就越发地觉得不对劲儿起来:谨儿这孩子,怎么只右手捏着筷子,左手却像不存在似的由着它耷拉在一旁呢? 她暗自回想着昨日用餐的时候谨儿的模样,当时这孩子可是没这个习惯的,左手可是捧着碗沿的 景砚于是心里犯起了嘀咕。 而另一个现象则更令景砚奇怪,就是宇文睿,难得见她用膳的时候这么安静的。虽然看起来乖觉得可爱,不过这么闷闷的,着实不像她的风格。 景砚没做声,只悄悄地观察着宇文睿的动作。果然,发现她只对着自己碗里的甜羮使劲儿,挖起一勺,缓缓地送到嘴边,又缓缓地将勺放回原处,咀嚼,然后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景砚眉峰一挑,已看出她捏着勺子的时候,看似沉稳,实则极力克制着手臂的抖动。这小小的动作,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相濡以沫多年的枕边人。 这里面大有古怪! 景砚眼波微动,转回到谨儿的方向,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孩子深深埋下头去,貌似在对着食碟里的肉用功,只把一个黑黝黝的发心对着自己。 景砚的心中遂有了计较。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吃罢午膳,那两人且不知如何,谨儿倒是混了个肚皮溜圆。她平素过惯了山居日子,虽有景砚的疼爱,终究不能日日尽兴吃些好□□致的肉食。加之心里有鬼,不敢直面景砚和宇文睿,于是干脆对着满桌子的各种肉类甩开了腮帮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景砚不知何时离开了,只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无言而坐。 谨儿依旧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肚皮上,嗯,涨得慌。她此刻特别想离开这间屋子,去外面溜达溜达,不止是为了消食,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宇文睿正定定地注视着她。那眼神,有些烫人。 “肩膀还疼吗?”宇文睿终究还是先开了口。 谨儿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呆道:“还好不c不疼了!” 她惊觉宇文睿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紧接着一只手掌伸到了她的眼前。那只手掌的掌心中,托着一个墨玉小瓶,寸许高,很是精致。 “这里面有三粒疗伤药,每日睡前服一粒。收好了。”宇文睿的声音很是平静。 谨儿万万没料到她会突然给自己疗伤的药,犹豫再三,还是拿过,攥在了掌心中。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仰头对上宇文睿的脸,嗫嚅着:“庄c庄主,你c你还疼吗?” 宇文睿微垂着头,与她对视,见她因为与自己对视小脸儿都涨红了,话还说得磕磕绊绊的,不觉好笑。 谨儿哪想到她竟然又对自己笑了笑啊?她顿时无措了,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最终说出口的竟然是:“我c我不会告诉娘亲的你c你放心!” 宇文睿再次失笑。盯着她那张与自己有三两分相似的脸,却又化作了一声苦笑,缓声道:“去前厅寻魏顺吧!他要去镇上采买过年用的东西,让你带你去散散心!” 谨儿闻言,心中大喜,却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还不快去!”宇文睿佯怒道。 谨儿忙一迭声地答应了,甩开两条小腿,跑开了。 宇文睿凝着她转瞬即逝的背影,心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这孩子,其实是个好孩子吧?她想。 杨谨困惑一阵,猛然想起庄主曾对自己说过,玄元派的现任掌门是她的同门师姐,所以,这位前任掌门就是庄主的师父了?而且,她们之间还有亲缘的关系? 想到柴麒,杨谨又惊住了。她见过柴麒的次数很有限,加之每每相见,她不是畏敬就是恐慌,几乎没有机会看清楚这位掌门的面容。但仔细想来,似乎掌门的容貌和画中人还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饱满的额头,和挺俊的鼻梁,还有周身的气度。 自己,庄主,掌门,加上前任掌门,究竟为何会有相像之处?杨谨着实困惑了。 她如今已经长大了些,经历了这近一年的磨练,心智也成熟了许多。她不再似曾经那般懵懂,眼前的现实,令她没法不多想,而想了的结果,则直指她毫无概念的自己的身世。 人活一世,若是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晓得,是不是太过悲哀了些? 杨谨抿唇不语,心中探究的念头却更深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谢谢!  可是,杨谨并不觉得怕。大概是因为她感觉到这个女子对自己并没有敌意,也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子投向她的冰凉的目光下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温暖? 杨谨傻站了多久,青衫女子就陪着她站了多久,直到杨谨的脸突的红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问了问题,自己光傻杵着不回答,也是极失礼的。 “是”杨谨嗫嚅道,“是在找这个” 青衫女子闻言,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到死鹌鹑的伤口处,问道:“这两只鹌鹑,是你打下来的?” “嗯。”杨谨点头。 “用这两枚泥丸吗?”青衫女子说着,手朝杨谨扬了扬,恰好将那两只鹌鹑的伤处对着她。 杨谨瞧得清楚,之前流淌的鲜血已经渐渐凝固。两只鹌鹑的致命伤处,各嵌着一枚深色的物事,已经沾上了血丝,看不大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是,我用弹弓射的。”当着高人的面,杨谨也不隐瞒。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就是想打点儿野味解馋而已。 青衫女子将两只死鹌鹑递还给杨谨,却又向她摊开了手掌,道:“拿来我看看。” 杨谨见对方肯将猎物还给自己,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小孩儿心性,特别怕今晚解馋的烤鹌鹑落了空。 不料,对方还要看自己的“武器”。就是一个弹弓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杨谨当然不会觉得这么一位“高人”会抢自己的弹弓,遂将死鹌鹑放在地上,从腰带上扯出那只弹弓来。 青衫女子见她即便孩子气地舍不得那两只死鹌鹑,却也很得体地放下那东西,又把弹弓双手捧给自己,可知不是个不知礼数的山野孩子,不禁莞尔一笑。 虽然那抹笑意旁人根本就瞧不出来。 “前辈,给你。”杨谨捧着弹弓道。 青衫女子听她称呼自己,暗暗点头,随手接过。 杨谨却在那一瞬看到亦触到了对方的手掌上的薄茧。那不是普通的做针工活计或者握刀握剑的茧,而是年深日久弯弓搭箭磨出来的茧! 杨谨一凛。 青衫女子却没在意她神色间的变化,而是打量了一番手里这只再普通不过的弹弓,道:“你是玄元派的弟子吗?” 杨谨又是一怔,她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又觉得不准确;可要说“是”的话,也不对。她到底是不是玄元派的弟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杨谨心念一动,大着胆子问道:“前辈怎么知道我” 对上青衫女子冷冽的目光,杨谨说不下去了。 “前辈认得我吗?”她的声音小小的。 “我不认得你,”青衫女子直言道,“但我认得你的武功心法。” 杨谨面露惊讶,心道:单凭打了两只鸟,就能看出来武功心法吗? 青衫女子见她脸上似曾相识的模样,目光也不由得温和了许多,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树荫,道:“随我去那里说话。” 站在这日头底下久了,杨谨也觉出秋老虎的厉害了。她点了点头,跟着青衫女子到树下去,却没忘了拎着她那两只猎物。 青衫女子:“” 青衫女子坐在树下,看着立在面前的杨谨,拍了拍身侧:“坐下。” 杨谨与她初见,虽然知道对方是高手而心生敬重,但那份心防还是在的。她又是个不惯与人打交道的,于是离着对方两尺远坐下了。 青衫女子眼中有莫名的神色划过,问道:“你师父是哪一位?” 师父? 杨谨一怔。 她有师父吗?她来玄元派不就是拜师来的吗?可是,人家玄元派的掌门根本就没收她啊! 婆婆教了她歧黄之术,面具前辈教了她不许告诉旁人的绝学,庄主教了她据说是与玄元派同源的武功心法他们,是她的师父吗? 刚刚十二岁的杨谨彷徨了。 “我我没有师父”她说着,低下了脑袋。 杨谨以为,这样的回答定会招来青衫女子更多的探问,比如,她或许会问“既然没有师父,你的武艺跟谁学的?”再比如,“你的武功心法明明就出自玄元一派,这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许久,杨谨都没听到对方说话,久得令她突生出幻觉来。 猛然抬头,出乎杨谨意料之外的,她对上了一双淡然却不冰冷的眸子,甚至在那双眸子的深处,她捕捉到了几分温度。 “那你,想要一个师父吗?” 青衫女子的话,就这样回荡在杨谨的耳边,使她又生幻听的错觉。 杨谨不喜多言,但不代表她傻。相反,往往越是讷于言的人,越是慧于中。她其实是极聪明的,从她在医道和武学上的一点即透便可想见。 听了青衫女子莫名其妙的问话,杨谨的脑中急速闪过一个念头:她c她要做我师父! 这怎么可能呢? 见这小孩儿几次三番地露出痴痴傻傻的表情,青衫女子的嘴角禁不住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她怕一时间吓着这个小孩儿,于是岔开话题,淡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令杨谨心头一紧,倏忽间划过了“她是不是坏人”的念头。 她自记事起,吃过不少苦头,如今在玄元派,又屡遭冷落,实在是被吓怕了。 见这小孩儿一脸的戒备,青衫女子就知道她把自己当成了歹人,不觉失笑。为消除她的防备心,青衫女子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道:“我姓杨,杨敏,是玄元派中人。” 杨谨一愣,旋即明白她这是先自我介绍,表示自己不是坏人呢。 脸一红,杨谨小声道:“我我也姓杨,杨谨。” 也姓杨?杨敏微诧,心道莫非是缘分吗? 可看着孩子的五官,怎么会姓杨呢?莫非是巧合吗? 暂压下心头的困惑,杨敏在杨谨的脸上c身上转了一圈,已经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但她觉得,这孩子既然做男孩儿打扮,必有她的缘由,于是也不拆穿,而是肃然道:“我见你射中鹌鹑的准头和力度都不错,不过——” 杨谨听她夸自己“不错”,心内一喜;再一听到她话锋转折,心里更觉高兴,能得这么一位高手的指点,那是天大的福分啊! 只听杨敏续道:“不过,你这功夫只能用来打些小鸟小野兽的,遇到大家伙比如大虫,就不顶事儿了。” 杨谨面露不解。 杨敏又道:“这泥丸比普通的土块要硬实,借着你发射出的力道,打入野兽体内,也具有相当的杀伤力。但是,一则这物事本身没有像箭矢般的穿透力,二则你借了弹弓为媒介,就已经卸了至少三四成你自身的力道。” 杨谨全然想不到,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门道儿。她越听越觉得有兴致,不禁追道:“那前辈您说,如何才好呢?” 杨敏瞥一眼她求知若渴的模样,暗暗点头,深觉自己识才的眼光不错。所谓武学奇才,光有天赋还不够,若是没有股子好学的钻劲儿,再大的天赋也终会耗磨殆尽。 杨敏谈兴于是也足了,道:“狩猎之事,自然用弓箭最好不过。但弓箭到底是身外器,随身带着也是麻烦,远不及如此好用——” 她说罢,右手朝着斜前方一扬,“嗤”的一声。 杨谨循声望去,只听得“喀拉拉”的脆响,四五丈开外的一棵粗树上碗口粗细的一根树杈,已经从树干上折下,掉在了地面上,激起草屑与尘土,还有几只闻声乱窜的松鼠夺路而逃。 杨谨惊得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看杨敏。 杨敏的眼角弯了弯,温声道:“过去看看如何了。” 杨谨自然是好奇的。她快步跑到那根断折的树杈前,就看到那棵树断掉的地方,木头的纹理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破开了。 她又仔细地查看一番,发现断面上有一道明显的深槽。若将它还原,那就相当于在原本的枝杈上快速地穿了一道小孔,类似箭矢的痕迹。 一击偷袭未中,这更令小姑娘十分气恼。 杨谨戒备地看着她,道:“你打不过我的,别费工夫了!” 说罢,又要走。 “你不许走!”小姑娘大声喝道。 杨谨犯愁地看着她。因着对方同样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她的心中骤然生出同命相怜的感触,面上划过不忍。 “你怎知我打不过你?”小姑娘不甘心道。 “你方才一出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了。”杨谨如实相告。 小姑娘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大觉挫败。 杨谨看了看她花了的一张脸,缓声道:“你别在这儿劫道了,太伤天害理。何况,要是遇到武功比你强的,伤了你的性命,或是遇到官府中人抓了你去,你家人岂不担心难过?” 那小姑娘听了这话,原本气势汹汹的脸上立时现出落寞的神色来,继而气恼道:“我没有家人!不需要他们难过!” 这话说得就极其矛盾了。 杨谨不傻,已经看明白这姑娘八成是和家里人闹了别扭的。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喂!你敢不敢留下名号?”小姑娘在杨谨的身后喊。 可杨谨回头,她对上杨谨的目光的时候,突然嘴皮子就不听使唤了:“你你是哪门哪派的?我c我让我爹去找你找你算账!” 杨谨平静地看着她,道:“我无门无派,名字也不值一提。” “哼!你怕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架不住激将法,杨谨眉峰一挑,不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姓杨,杨谨。” “杨谨”小姑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下巴一扬,道:“我记住了!你最好小心些!” 杨谨才不怕她,反唇相讥道:“该小心的是你吧?当心劫道再被人揍!” 小姑娘登时被噎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杨谨拔腿就走,料想这荒山野岭的又要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心头一慌,喊道:“喂!杨c杨谨!” “你又要如何?”杨谨不耐烦了。 小姑娘被她漂亮的眼睛一盯,顿觉不自在起来,磕磕绊绊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杨谨目视她,也不言语。 小姑娘被看得更窘迫了,故意高扬着声音,借以壮声势—— “这荒山野岭的,丢下我一个弱女子,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男子汉啊!” 杨谨闻言,挑眉,心道我还真就不是男子汉,可你也不是弱女子啊! 不过,这里的确是荒山野岭不假。 见她犹豫了,小姑娘慌忙又道:“你c你可不能丢下我!这于江湖道义不合!而且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谢谢!  说罢,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重又拎起食盒,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墓碑走了去。就爱上网 。。 墓碑是石质的,瞧起来有几年的岁月了;墓碑的后面,是一座不大的坟茔,在风雪中显得颇为孤寂可怜。 少年重又放下食盒,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地将墓碑上覆盖着的厚重积雪拂去,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起来—— 红姨之墓。 下角的落款小字为:谨儿谨立。 “这样的风雪天气,红姨,你冷不冷啊?”少年边扫干净墓碑前小小供案上的厚雪,边轻轻喃着。 “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也不知你有没有胃口”他絮絮着,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蔬c点心c肉食一样一样地摆放在供案上。 摆放停当了,少年定定地看着那座墓碑,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座不起眼的坟茔,自顾自道:“红姨,你放心,我过得很好嗯,婆婆又外出了,将近两个月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现在何处,会不会冻着c饿着。” “我每日都会早早起来练功”他说到此处突的顿了顿。 “庄主教我的心法,还有嗯,我都会认真习练。每日的三餐我也会按时做来吃,不会亏待自己的肚皮的” 言及此,他冲着那块墓碑甜甜一笑,站直身体道:“红姨,你瞧瞧,我身子比上回来看你的时候可长高了许多?” 风雪渐渐停息了。雪后初晴,一束温暖的阳光投射在少年俊美的面庞上。 “红姨,看!雪停了!”少年欢欣道。 他随即眸子一黯:“我也该下山了腊月里,申叔叔说好这几日来接我回庄上过年的,这时候,他差不多该到了吧?” 他出神地望着墓碑,眼中有晶亮闪动:“你放心吧,我很好的!义母和庄主待我都很好,我会我会乖乖的,不惹庄主生气” 少年说罢,双膝跪地,朝着墓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方道:“红姨,我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拐角处。山风掠过,连那几行脚印也被吹散不见了。 久违的太阳从云层后跳了出来,暖呼呼的阳光照耀在了被冬雪所覆盖的群山之上,地上的雪又将阳光折射回来,熠熠地晃眼。 少年循着原路折回,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躲在厚实衣衫里面的肌肤已经沁上了一层汗水,一张小脸儿上更是汗津津的。这可是在室外许久没有过的感觉了,他黯淡的心绪登时好转了几分。偏偏又行了几步,竟从雪洞中钻出来一个白绒绒的脑袋来,那绒毛脑袋上顶着一对颀长大耳,还嵌着一双红彤彤宝石般的眼睛。 “兔子!”少年惊呼出声,忍不住朝近凑了去。 那只可怜的白兔刚刚躲过大风雪,捡下了一条命,此刻仿佛惊弓之鸟一般,陡然听到这一声,登时吓得一哆嗦,慌不择路,扭身就往山下跑去。 少年初时一愣,继而玩心大起,想都没想,循着白兔逃窜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然而,他毕竟年少,修为尚浅,狠追出一刻钟,也没追赶上那只白兔。反倒是那只白兔,久在山中过活,灵巧得很,猛然间三窜两跳就不见踪影了。 少年怅然若失,只得停住了脚步。他此时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跑到了一处平素不常来的所在。 他环望四周,恍然大悟—— 身侧不远处的那道断崖,不正是 想及此,少年的眼中透出几分热切来。 他站在原地,回想往事入了神,不防心念一动,似有所感,猛然间左侧肩膀一抖,一道白光贴着他的肩头擦身而过。只见他又一旋身,堪堪躲过了射向他右侧腰间的一道白光。 然而,这还不够,就在他惊出一身冷汗的当儿,第三道白光又呼啸而来,只奔他的小腹要害处袭来。 少年暗道一声“不好”,他双足发力,想着来一招“旱地拔葱”跳起躲过。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身子刚拔起半尺,那道白光已经到达,“噗”的一声闷响,砸在了他的大腿上。痛得他闷哼一声,“扑通”跌倒在了雪地里。 他精擅医道,大腿上一阵钝痛,便猜想定是中了暗器,若因此而失血过多,可不得了,登时无暇细想,抬指便要点自己的止血穴道。突的,眼前一暗,一道黑影遮住了太阳的光芒。 敌人的身法竟然这样快! 少年大惊,慌忙抬头,却见对方是一个身形挺拔c衣着不俗的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人脸上青色面具。 “前辈!”少年不慌却喜,一骨碌坐起身来,殷殷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谨儿。”面具男子低头看着他,语带笑意,双目透过面具的镂空处,俱都是掩不住的温润。 被唤作谨儿的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腿上被“暗器”砸中处,呆住: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血迹? 男子朗然而笑:“是我挥出去的三个雪团。试你的功夫的!” 谨儿这才明了,登时红了脸:“是我功夫没练到家,让前辈见笑了” “哪里!”男子截断他的话,“你方才那几招,很得我传你心法的精髓。只是,你年纪尚小,江湖阅历也浅,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要妄自菲薄才好!” 谨儿闻言,神情为之一振,感怀道:“当年若非前辈救我,我怕是早就坠下那道断崖,死无葬身之地了!前辈不仅救我性命,还教我修为心法,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 男子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越发地温和起来:“何必如此见外呢?早与你说过,你母亲是我挚友,她既不在了,我便视你如己出。” 他说着,手掌按在谨儿的肩头,微微用力,慨然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今后,莫做这等小儿女姿态!” 谨儿动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男子不容他多说,取出一个绣纹锦囊,放在了他的掌心中,道:“这里面的东西,你好生收着,将来在江湖上行走,遇到难处,或可一解危急。” 谨儿看着掌心中的小锦囊,怔道:“前辈是说我将来会行走江湖?” 男子一笑:“自然。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是谁吗?将来,江湖相见之日,我定会告诉你!” “真的?”谨儿眼睛一亮。 男子含笑点头,又嘱道:“可还记得我传你心法之时叮嘱你的话?” “记得!前辈说,这套心法是前辈您看家的本领,更是江湖上无数人觊觎的东西,说我精通之前,绝不可同任何人讲起,否则定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不错。”男子庄严道。 “前辈放心,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您和这套心法,今后也绝不会提起!”谨儿誓然道。 男子郑重点头,又目不转睛地盯着谨儿看了会儿,才道:“今日以后,你我再见面便不知要什么时日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前辈您也多多保重!”谨儿不舍道。 面具男子已经走了许久了,谨儿仍站在远处,凝着他消失的方向。 太阳渐渐地朝西面转去,山里的风又冷硬了起来。谨儿觉得脚心冰凉,才默默叹息,他垂头看了看大腿上残存的雪迹,又看了看暗下去的天色,甩开步子,往山下自己的住处跑去。 不大的院子,几间半旧的屋子,以及屋后面宽敞的存放不同药材的库房,这就是谨儿多年来居住的地方。 这里离最近的村落也有一里远,孤零零的,仿佛与世隔绝。 谨儿平素自给自足,偶尔需要购置家什c食物,他就背着从山上采下的药材去最近的集市上换。此处民风淳朴,加之他和那位教他医术的婆婆时不时地帮附近的村民医病,因此每每有村民感念他们的救命恩德,送来菜蔬c肉类什么的,倒也不愁吃喝。 谨儿在太阳落山前赶回了所住的院落,发现柴扉外停着一驾马车,后面还有几匹毛色光滑c瞧着就价值不菲的骏马。 这个偏远的地方,寻常富贵人家是绝不会来到这里的。谨儿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他忙紧向前走了几步。 果然,此时马车上的棉帘一挑,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此人三旬开外,面白无须,见人不说话先带着三分笑意。他见到谨儿的身影,忙跳下车来,理了理身上干净考究的锦缎厚袍子,笑吟吟地冲谨儿抱了抱拳,躬身道:“少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谨儿亦笑得开怀,忙扶住了他的手臂:“申叔叔!许久不见了!” 申全含笑瞧着他,欣慰道:“个子又长高了许多!” 谨儿见到他,心里也高兴,没忘了问道:“义母她老人家可好?” 申全忙恭敬道:“夫人和庄主都好得很!都盼着你回家过年呢!” 他浑身上下裹得团子一般,脚上套着厚实的毡靴,手臂上还挎着一只食盒子,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步履却异常的矫健,展眼间,便行至了山窝里的一处背风的所在。 这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穿着c举止皆如大周所有这个年龄的少年一般。不过,他长得很俊,眉目清秀,一张白皙的小脸儿上被冷风吹出了两团子红晕,倒显得格外可爱了。 他小心地把食盒放在身旁干净的雪地上,抬头看了看头顶被铺天盖地的雪片填塞得没有一丝缝隙的天空,默默感慨这场大雪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他仰着脸儿,如此想着,突有一大团雪片砸落在了他鼻孔下的人中处,被他呼出的热气一熏,登时化作了一缕雪水,顺着人中滑落到了嘴角,还带着痒痒的感觉。 少年觉得很有趣,索性仰着脸,由着那团团雪片砸向自己。不一会儿,他的面上就覆上了一层浮白。 他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雪花与雪水,呵笑一声,清泠泠的很是好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谨儿的目光又放于平处, 见演武场的正中央,一抹挺拔的身影背对着自己, 负手而立。 谨儿心内一凛,脊背亦随之向上拔了拔, 腰板绷得更直了。 “你来了?”宇文睿已有所感,却没急着转过身来。 谨儿屏息敛气, 她垂着眼睛,理了理身上的衣衫, 才迈步走到宇文睿身后半丈远处, 躬身施礼道:“庄主早!” 宇文睿挑了挑眉毛,终于拧过身子正对着她了。 两个人的身形一大一小, 个子一高一矮, 脸庞更有两三分的相像, 亦都穿着同色c几乎是同一款式的短打, 就这样相向而立, 瞧起来格外可爱有趣。 不过,谨儿可没那份好兴致。她向来是不敢与宇文睿对视的, 此情此景之下,再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她心头的紧张更是一拨强似一拔。于是,她更垂下了脑袋,恨不得学鸵鸟埋到土里宇文睿看不到她才好。 宇文睿原本就不喜欢她那张脸,见她这副唯诺不堪的样子,心里本来没有气的,倒平添了三分怒意。 宇文睿面孔一板,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早吗?” 谨儿一愣,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的。 宇文睿忍不住心头业火,又道:“你平日里就是这个时辰起床的吗?练武就是这般练的吗?习武讲究的是‘冬练三九c夏练三伏’,唯有肯吃苦,才能有进益。若习武之人都像你这么懒惰,还习什么武?修什么身?干脆学那些粗鄙懒汉睡到日上三竿得了!” 初听到宇文睿的训斥的时候,谨儿其实极想为自己分辩分辩的。她想说她每天有多勤奋地学医c习武,又有多辛苦地早起生火做饭,还要自己浆洗自己的衣衫。然而,当她抬起头,看到宇文睿眼中的目光的时候,她微张的嘴又紧紧地闭上了。 那股子自怨自艾的情绪再次侵袭了她。 宇文睿眼中的确凿让谨儿深深地怀疑,即便她千分辩万解释,对方也不会相信一丝一毫。她做的所有努力都将毫无结果,她根本得不到庄主的认可。 霎时间,那股子自怨自艾突的转变成为了铺天盖地的自暴自弃。谨儿重重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感觉不到嘴唇被咬破的疼痛,她的一颗心已经被狂乱翻涌的苦水折磨得不堪一击。 “谨儿?” “杨谨!” 忽听到被唤了大名,谨儿猝然从自己深陷的情绪中惊醒。她猛然抬头,对上了宇文睿已经掩不住怒意的脸,神色莫名。 “你愣什么神呢?”宇文睿诘问道。 “没”谨儿下意识地否认着。 宇文睿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深吸一口气道:“那你说说,我方才说了什么?” “我你”谨儿支吾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宇文睿心头的火烧得更烈,暗自磨牙。若非怕自家夫人怨怪,她早就忍不住教训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兔崽子”了。 宇文睿冷哼一声。 谨儿闻得那一声,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宇文睿恨极了她不争气的样子,却也不得不忍下怒气,冷声道明来意:“我已经有整整一年没见到你,也不知道教你的武功心法你修习的如何了” 她说着眉头微蹙,看了看谨儿,又道:“今日叫你来,就是要考较考较你的功夫。你只管尽你全力应对,不必顾忌其他。” 说罢,宇文睿便已拉开了架势。 谨儿其实早已猜到,可当真与宇文睿对战,她也当真是忐忑兢战的。莫说是应对宇文睿的考较了,此刻就是让她同样拉开架势来,她的四肢和身体都是僵硬的。 宇文睿却不给她时间准备好一切,双掌一晃,一套纯正的玄元派“逍遥掌”就朝着谨儿招呼了过来。 谨儿大眼圆睁,什么都来不及想了,出于本能地双掌一摆,也施展开了“逍遥掌”与宇文睿对战起来。 玄元派内功心法根植于道家,讲究的是飘逸轻灵c自然而然,只见她两个人如彩蝶穿花般穿梭来往,煞是好看。展眼间,一大一小两个人就缠斗了十几个回合。 宇文睿一边频频出招,一边心中暗暗赞叹:是否用功暂且不说,只这份武学上的天分,就是极难得的了。 她依稀记得一年前离开的时候,谨儿是何等的修为;对比如今,这一年来的进益简直堪称神速。 宇文睿素来好武,更惜才,同谨儿过了三十余招,她心中那股子厌恶的情绪就越来越淡了,渐渐化作了愈发强烈的爱才的迫切。 谨儿的天分极高,又是她亲自教出来的,若是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宇文睿会觉得更欢畅。她盼着谨儿能有更大的进步,更高的修为,更想多多提点她,让她于武学上有更深的体悟。 如此想着,宇文睿原本只使出三成的功力便又加上了两成,出招更快更急,几乎晃花了谨儿的眼,令她措手不及。 只几个来回,谨儿瓷白的小脸儿上便沁上了一层汗水,身上的短打已经被渗出的汗水溻透了。对宇文睿越来越高深的武功招式,她应接不暇,急得涨红了面孔。在已有些暖意的阳光下,漂亮的小脸儿红白相间,仿若一个瓷娃娃似的。 不过,这个瓷娃娃本尊可没有旁的心情。她只觉得宇文睿使出的每一招都极高深,都蕴含着无数种的变化,吸引着她想要看得通透,琢磨得明白;可不等她来得及细想,宇文睿的下一招便又间不容发地攻了过来。 那双上下翻飞的掌将她包围在其中,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仿佛都是宇文睿的掌影。有好几次,谨儿都差点儿被招呼上,基本上都是堪堪躲过,差一毫厘都逃不脱的感觉。 谨儿一个头变作两个大。她虽然心思重,想得也多,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阅历既浅,千钧一发之际,更顾不得细想,那股子想要胜利又想要学得更多的心绪强烈地占据了她的内心。脑子一热,她就忘了禁忌—— 宇文睿频繁出招,见都能被谨儿躲了去,虽然有时候躲得在她看来笨得很,有时候亦是侥幸,但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她能要求多少呢? 宇文睿很感欣慰,正琢磨着是否就此停下指点她一二,还是继续喂招助她领略更多的时候,突见谨儿的身体猛向上拔起三尺多高,左手一晃,右手高扬举向半空,赫然就要一掌劈下! 宇文睿看得清楚,这一招绝非逍遥掌法,更不是玄元派的武功;而谨儿的那双小手掌中,隐隐地泛起了淡淡的金光,甚至,连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金光,仿佛罗汉降世 不!这张脸,怎么会是罗汉? 宇文睿悚然张大了双眼,定格在谨儿的脸上—— 刹那间,震颤京师的爆炸声c化作废墟的府邸c失亲的幼童c被颠覆的阴谋种种惨状c种种记忆深处的往事一股脑地涌上了宇文睿的心头。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归结到了面前这张熟悉的阴柔的脸上 分明就是修罗再世! 善与恶,罗汉与修罗,亦不过一念之差! 宇文睿心头猛地一痛,她闷哼一声,想都没想,霍然一掌,用尽了气力,拍向那道小小的身影。 她的脑中已经被悲惨的往事纠缠着,心魔映现,痛苦至极。好歹她修为深厚,尚存着几丝清明。便是凭着这残存的理智,在挥出一掌的同时,宇文睿蓦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童子尖叫声 谨儿! 宇文睿猛然回神,挥出去的一掌急向回撤,却也晚了—— 谨儿的身体虽未被那一掌拍实,却也被凌厉的掌风刮到。宇文睿是何等修为?谨儿与她天壤之差,被掌风这么一刮,已是经受不住,一声惨叫,从半空中跌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宇文睿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修为既深,骤然收掌对自己的反噬更大:一缕血线划过,她的身体猛向后摔去,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她好不容易才撑起身体,忽然“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番情景,已经把侍立在不远处的申全吓得面如土色。 “掌c掌门,您c您回来了?”杨谨结结巴巴的,“这c这花盆是我不小心打碎的,我赔!我c我这就收拾!” 杨谨说罢,忙蹲下身拾掇地上的残局。边收拾,边偷偷地打量柴麒的神色。 柴麒却根本不搭理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走了。 杨谨更忐忑了,心道掌门定是气我打碎了花盆了。 她如此想着,连手指被碎瓷片划破出血都没意识到。 她哪里知道,柴麒岂会小气到心疼一盆花?以柴麒的修为眼光,早已经看清她击碎花盆用的是什么手法了,这才是最让她生气的。 往日,每到申时正,杨敏都会在后花园中等她考较当日的修为进境。可是今日,当杨谨准时来到后花园的时候,却没见到杨敏的身影。 她等了约莫一刻钟,杨敏也未曾出现。 杨谨心中怪异的同时,也只得自己练了两趟逍遥掌,又将流云指的心法默习了一遍。 眼见日头西坠,她忖度着要不要去师父的房中问问是怎么回事。然而,一想到午后遇到柴麒时的情景,杨锦就退缩了,心里劝自己或许师父临时有事脱不开身吧?于是,她折回自己的房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去饭堂用晚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谢谢!  若是节省些花,应该能撑到京城吧?杨谨思忖着。 其实, 这也只是她个人的想法。京城那么远, 岂是那么容易去的? 如此,拖拖挨挨的就到了春节。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 纵然此处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城,新春佳节也格外的热闹。旁的不说,单就彻夜响个不停的爆竹声,就足以让人感染到那热烈的气氛。 又长了一岁了! 杨谨孤身站在客栈的门口,听着远远近近不绝于耳的炮竹声,仰头看看只有星没有月的墨色天穹, 胸口不由得涌上一股子酸涩来。 她犹记得过去的每一年除夕夜, 都在挽月山庄中和义母还有庄主一起过。那个时候, 整座山庄热热闹闹的, 还有仆从不停地放炮仗c放焰火,她穿着簇新的衣衫, 随着庄主拜祭, 陪着义母和庄主守岁,还给她们二人拜年那是何等的热闹! 而如今 白乐天有诗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可她这个“天涯沦落人”,竟连一个相逢的同道都没有,岂不是更凄惨? 呆看了一会儿天,听了一会儿炮仗,杨谨更觉得胸口闷得慌了。 客栈掌柜的一家都回庄上团聚守岁去了,此时客栈里也没几个客人,柜台后面也只有一个在客栈中做工的老鳏夫守在那儿打盹。 杨谨胸中烦闷,她从口袋里掏出块银子,丢在了柜台上。 “来一坛酒!”她说道。 那守摊子的老鳏夫半梦半醒中突听得银子砸在柜台上的声,身体一震,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盯着面前的一小块银子,估摸着得有一两多,又抬头看看杨谨,赔笑道:“客官,一坛酒只要五十文,您这” “剩下的归你了!”杨谨豪气道。 那人闻言,更有精神头儿了,忙不迭从货柜上取了一坛二斤装的老酒,转向杨谨,笑纹更深:“客官,您是在这儿用,还是小人帮您拿到房间里去?” “不必了,我自己来!”杨谨接过酒坛,一手拎着,往楼上自己的房间折了回去,脑袋里想的,却是今夜一醉方休。 杨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不,应该说是什么时候醉过去的。 她见识过当初金二饮酒的豪气。提酒上楼的时候,脑中还在肖想着酒这东西是不是果然如古人所说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然而,现实情况是,金二很能喝,年龄不差多少的杨谨却不能喝,更不用说什么豪气不豪气的了。金二能痛饮之后,还不耽误赶路骑马;杨谨则变成了醉猫,只剩下了酒气。 人比人,真是比不起。杨谨苦笑。 她从榻上坐起身来,脑袋像被活生生挨了一闷棍般的疼痛。痛苦地抱着脑袋,杨谨更觉得气闷了:哪里解忧了?明明更忧愁了,不是吗? 瞥一眼躺在地上的空荡荡的酒坛子,杨谨都纳闷自己是怎么喝下那二斤老酒的。 她勉强撑起身体,盘膝坐在榻上,默运经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方觉得好了些。 翻身下榻,推开窗子,登时,一股沁凉c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点点雪片。原来,竟是下了一场大雪,县城里所有的街道房屋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了。 瑞雪兆丰年啊! 杨谨被这场好雪所感染,似乎心境也疏阔明朗了许多。 她后来才知道,她这一醉,足足睡了一天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正午时分了。 杨谨暗暗吃惊的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即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了,等雪化了,路面不那么泥泞的时候,就该继续赶路了。 春日,来得毫无征兆,仿佛只一夜之间,便暖阳融雪春暖花开了。 杨谨再次收拾好随身的包袱,在柜上结清了住店钱。 临走前,她扫了一眼货柜上的几溜酒坛子,心念一动,又让客栈伙计给打了半斤老酒,装在一只小巧的酒壶里,系在腰间。 客栈伙计已经与她相处了一些时日,很喜欢她的性子,更乐意看她那张越来越俊美的脸,分别在即,便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杨兄弟,你还要去京城啊?” “嗯。”杨谨点点头。 “京城可远着咧!你没个马匹驴子做脚力,又不肯雇辆马车,光凭两只脚,啥时候能走到啊?”小伙计不无担心。 “总会走到的!”杨谨道。 “要我说,你还是雇辆车吧!多给些银子,总会有人乐意去的。” “再说吧!”杨谨笑道。 小伙计知道她人虽小,脾气倒倔,只得叹了口气,道:“那你可一切小心些,这一路上,不光有野兽,我听说还有占山为王的歹人呢!” 说着,又犯愁地瞧着杨谨的俊脸。 “嗯,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好意了!”杨谨道。 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什么野兽啊歹人的,难道姑娘我怕吗? 再次上路,杨谨比之前多了许多经验。她不再贪多行路,而是时时掂对着时辰,不再错过落脚的地方。就是实在没法子,赶不上客栈或是有人家的地方,她也认真寻了安全的所在,露宿在外也时时警惕着周遭是否有危险。 如此一路下来,她凭着自身不俗的功夫,打死了一只老虎头黑熊,以及五只豺和十几条毒蛇。旁的不说,倒是替所经过地方的百姓除了害。 当然,各种小兽,比如兔子c山鸡什么的,也有不少落入她的手中,祭了五脏庙。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各种野兽她是没少遇见,“占山为王”的歹人自然也少不了—— 这日,向日晴好,春风拂面,杨谨早上刚狼吞虎咽了一只烤野兔,正忖度等到了下一个客栈的时候,向店家要点儿芝麻和盐,撒在烤熟的野味上定然更香。 她脑中盘旋着这个念头,不觉口齿间都溢满了香味,冷不防抬头,发现面前一丈开外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里是野外,离官道还挺远的,见到个大活人已经够意外的了,何况这个大活人此刻还直勾勾地盯着她背上的包袱? 杨谨定了定神,细打量对方,发现对方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瞧着就价值不菲的绯红色衣裙,细眉凤目,肌肤细腻白皙,很有些小美人坯子的意思,手里还拎着一根缠着金丝的华丽丽的马鞭子。 杨谨蹙眉。自从见识了孟月婵的嘴脸,她对于穿红衣服的女子向来没有好感。而眼前的这位,突兀地杵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杨谨不喜惹是生非,她多得是路要赶呢!于是,她干脆兜了半个圈子,绕过了那个古怪的小姑娘,自顾自朝前走。 可不等她走出两步去,就听身后一声娇叱:“喂!你哪儿去?” 杨谨听到那脆生生的嗓音,顿住了脚步。这荒山野岭的,这姑娘口中的“你”,大概也只能是自己了。 她扭回身,戒备地看着那姑娘。那姑娘早就拧身对上了她。 两个人竟然相对无言。 还是那姑娘先沉不住气,怒道:“你是哑巴吗?” 杨谨觉得这姑娘有点儿不讲理。她不久前刚吃过不讲理的女子的亏,心里便有些气闷,沉声道:“你有事?” 那姑娘被她的“迟钝”气歪了鼻子,愤愤道:“你看我这样,像是没事儿的吗?” 杨谨越发觉得诡异起来,抿唇问道:“那你有什么事?” 那姑娘快被她气疯了,大声道:“我在劫道!不我在劫富济贫!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杨谨:“” 这可能是世间最尴尬的劫道经历了吧? 那姑娘见她还傻子似的戳在原地,皱着眉头,既不害怕也不言语,顿觉尊严被辱,一张白嫩小脸儿涨得通红,横眉立目道:“姑奶奶劫你的道呢!你是傻的吗?” 说着,尤嫌不足,扬手挥鞭,抽向了杨谨的脸。 那马鞭子并不长,却因为装饰华丽,又掺着金丝而比寻常马鞭沉了许多。就这样朝着杨谨的脸挥了过来,若真抽中了她,只怕不仅会伤了她,更会留下好大的疤。 然而,那鞭子的痕迹落在杨谨的眼中,清清楚楚。只见她一探手,就已经将鞭头握在了掌心中。 那姑娘大惊失色。她原本打算着一鞭子抽翻这个古怪小子,抢了他的包裹和钱袋子,今晚就能寻个安稳地方吃顿饱饭c睡个好觉了。谁承想,“这小子”的功夫远超过她,竟能徒手抓住用力挥出去的鞭子。一时间,她浑然忘了该如何反应。 杨谨却是毫不含糊的,将鞭头往怀里一带,又用力一抻,连带着那姑娘一起带飞起来,直直飞出去,滚落在丈余外的地上。 初春雪融,地上的灰土和融化的雪水混在一处,成了黑乎乎的泥巴。登时,那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黑泥,漂亮的脸蛋儿也没幸免。 可越是这样,羽儿越不想就此撒开杨谨的手,她觉得那样无异于心里有鬼,她自问心底坦坦荡荡的,还需要避嫌吗? 相较之下,杨谨反倒比她淡定得多,因为她始终存着身为女子的自觉,大家都是女孩子,扯扯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妥。所以,她觉得羽儿的神情挺奇怪的,更纳闷她怕个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谢谢!  极远处的两山相夹处, 橙红色的太阳正迫不及待的却又不得不一点点儿地往山尖儿上跳,阳光越来越足了, 却遮不住清晨山中往衣衫里钻个不停的朔风,再厚的衣衫也挡不住它们似的。谨儿迎着风走了一会儿,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她又转过了一道长廊, 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偌大的一片开阔地, 平整得一丝不苟;四围植了不知多少株梅树, 粉粉白白的梅花正迎风傲然绽放着, 随着阵阵晨风的舞动, 有淡淡的梅香徐徐飘来。 谨儿抬头看了看头顶斜上方高处的一块匾额,“尚武”二字威风凛凛, 观之便令人不由得热血沸腾。 这两个字乃是宇文睿亲笔所书。 谨儿的目光又放于平处, 见演武场的正中央,一抹挺拔的身影背对着自己, 负手而立。 谨儿心内一凛, 脊背亦随之向上拔了拔,腰板绷得更直了。 “你来了?”宇文睿已有所感,却没急着转过身来。 谨儿屏息敛气,她垂着眼睛,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才迈步走到宇文睿身后半丈远处,躬身施礼道:“庄主早!” 宇文睿挑了挑眉毛,终于拧过身子正对着她了。 两个人的身形一大一小,个子一高一矮,脸庞更有两三分的相像,亦都穿着同色c几乎是同一款式的短打,就这样相向而立,瞧起来格外可爱有趣。 不过,谨儿可没那份好兴致。她向来是不敢与宇文睿对视的,此情此景之下,再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她心头的紧张更是一拨强似一拔。于是,她更垂下了脑袋,恨不得学鸵鸟埋到土里宇文睿看不到她才好。 宇文睿原本就不喜欢她那张脸,见她这副唯诺不堪的样子,心里本来没有气的,倒平添了三分怒意。 宇文睿面孔一板,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早吗?” 谨儿一愣,仿佛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的。 宇文睿忍不住心头业火,又道:“你平日里就是这个时辰起床的吗?练武就是这般练的吗?习武讲究的是‘冬练三九c夏练三伏’,唯有肯吃苦,才能有进益。若习武之人都像你这么懒惰,还习什么武?修什么身?干脆学那些粗鄙懒汉睡到日上三竿得了!” 初听到宇文睿的训斥的时候,谨儿其实极想为自己分辩分辩的。她想说她每天有多勤奋地学医c习武,又有多辛苦地早起生火做饭,还要自己浆洗自己的衣衫。然而,当她抬起头,看到宇文睿眼中的目光的时候,她微张的嘴又紧紧地闭上了。 那股子自怨自艾的情绪再次侵袭了她。 宇文睿眼中的确凿让谨儿深深地怀疑,即便她千分辩万解释,对方也不会相信一丝一毫。她做的所有努力都将毫无结果,她根本得不到庄主的认可。 霎时间,那股子自怨自艾突的转变成为了铺天盖地的自暴自弃。谨儿重重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感觉不到嘴唇被咬破的疼痛,她的一颗心已经被狂乱翻涌的苦水折磨得不堪一击。 “谨儿?” “杨谨!” 忽听到被唤了大名,谨儿猝然从自己深陷的情绪中惊醒。她猛然抬头,对上了宇文睿已经掩不住怒意的脸,神色莫名。 “你愣什么神呢?”宇文睿诘问道。 “没”谨儿下意识地否认着。 宇文睿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深吸一口气道:“那你说说,我方才说了什么?” “我你”谨儿支吾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宇文睿心头的火烧得更烈,暗自磨牙。若非怕自家夫人怨怪,她早就忍不住教训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兔崽子”了。 宇文睿冷哼一声。 谨儿闻得那一声,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宇文睿恨极了她不争气的样子,却也不得不忍下怒气,冷声道明来意:“我已经有整整一年没见到你,也不知道教你的武功心法你修习的如何了” 她说着眉头微蹙,看了看谨儿,又道:“今日叫你来,就是要考较考较你的功夫。你只管尽你全力应对,不必顾忌其他。” 说罢,宇文睿便已拉开了架势。 谨儿其实早已猜到,可当真与宇文睿对战,她也当真是忐忑兢战的。莫说是应对宇文睿的考较了,此刻就是让她同样拉开架势来,她的四肢和身体都是僵硬的。 宇文睿却不给她时间准备好一切,双掌一晃,一套纯正的玄元派“逍遥掌”就朝着谨儿招呼了过来。 谨儿大眼圆睁,什么都来不及想了,出于本能地双掌一摆,也施展开了“逍遥掌”与宇文睿对战起来。 玄元派内功心法根植于道家,讲究的是飘逸轻灵c自然而然,只见她两个人如彩蝶穿花般穿梭来往,煞是好看。展眼间,一大一小两个人就缠斗了十几个回合。 宇文睿一边频频出招,一边心中暗暗赞叹:是否用功暂且不说,只这份武学上的天分,就是极难得的了。 她依稀记得一年前离开的时候,谨儿是何等的修为;对比如今,这一年来的进益简直堪称神速。 宇文睿素来好武,更惜才,同谨儿过了三十余招,她心中那股子厌恶的情绪就越来越淡了,渐渐化作了愈发强烈的爱才的迫切。 谨儿的天分极高,又是她亲自教出来的,若是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宇文睿会觉得更欢畅。她盼着谨儿能有更大的进步,更高的修为,更想多多提点她,让她于武学上有更深的体悟。 如此想着,宇文睿原本只使出三成的功力便又加上了两成,出招更快更急,几乎晃花了谨儿的眼,令她措手不及。 只几个来回,谨儿瓷白的小脸儿上便沁上了一层汗水,身上的短打已经被渗出的汗水溻透了。对宇文睿越来越高深的武功招式,她应接不暇,急得涨红了面孔。在已有些暖意的阳光下,漂亮的小脸儿红白相间,仿若一个瓷娃娃似的。 不过,这个瓷娃娃本尊可没有旁的心情。她只觉得宇文睿使出的每一招都极高深,都蕴含着无数种的变化,吸引着她想要看得通透,琢磨得明白;可不等她来得及细想,宇文睿的下一招便又间不容发地攻了过来。 那双上下翻飞的掌将她包围在其中,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仿佛都是宇文睿的掌影。有好几次,谨儿都差点儿被招呼上,基本上都是堪堪躲过,差一毫厘都逃不脱的感觉。 谨儿一个头变作两个大。她虽然心思重,想得也多,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阅历既浅,千钧一发之际,更顾不得细想,那股子想要胜利又想要学得更多的心绪强烈地占据了她的内心。脑子一热,她就忘了禁忌—— 宇文睿频繁出招,见都能被谨儿躲了去,虽然有时候躲得在她看来笨得很,有时候亦是侥幸,但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她能要求多少呢? 宇文睿很感欣慰,正琢磨着是否就此停下指点她一二,还是继续喂招助她领略更多的时候,突见谨儿的身体猛向上拔起三尺多高,左手一晃,右手高扬举向半空,赫然就要一掌劈下! 宇文睿看得清楚,这一招绝非逍遥掌法,更不是玄元派的武功;而谨儿的那双小手掌中,隐隐地泛起了淡淡的金光,甚至,连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金光,仿佛罗汉降世 不!这张脸,怎么会是罗汉? 宇文睿悚然张大了双眼,定格在谨儿的脸上—— 刹那间,震颤京师的爆炸声c化作废墟的府邸c失亲的幼童c被颠覆的阴谋种种惨状c种种记忆深处的往事一股脑地涌上了宇文睿的心头。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归结到了面前这张熟悉的阴柔的脸上 分明就是修罗再世! 善与恶,罗汉与修罗,亦不过一念之差! 宇文睿心头猛地一痛,她闷哼一声,想都没想,霍然一掌,用尽了气力,拍向那道小小的身影。 她的脑中已经被悲惨的往事纠缠着,心魔映现,痛苦至极。好歹她修为深厚,尚存着几丝清明。便是凭着这残存的理智,在挥出一掌的同时,宇文睿蓦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童子尖叫声 谨儿! 宇文睿猛然回神,挥出去的一掌急向回撤,却也晚了—— 谨儿的身体虽未被那一掌拍实,却也被凌厉的掌风刮到。宇文睿是何等修为?谨儿与她天壤之差,被掌风这么一刮,已是经受不住,一声惨叫,从半空中跌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宇文睿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修为既深,骤然收掌对自己的反噬更大:一缕血线划过,她的身体猛向后摔去,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她好不容易才撑起身体,忽然“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番情景,已经把侍立在不远处的申全吓得面如土色。 “孟师姐!这小子欺人太甚了!不光打了几位师弟,你看,把丁师兄的脑袋都打出血了!这摆明了就是欺负我们玄元派无人!师姐,你可得给大家做主啊!”方才不知道躲到何处打太平拳的张姓高个儿弟子这时跳了出来,很懂得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 孟月婵闻言,目光愈发的凌厉迫人,怒指着杨谨:“姓杨的!你当我们玄元派好欺负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谢谢!  谨儿还记得宇文睿替她疗伤的时候暗含警告的目光。她虽然年纪还小, 宇文睿那时的目光, 她却是懂得的。至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个目光的严厉程度, 已经足够警吓了。 宇文睿在意景砚的感受, 在乎到了十足。这到底是为什么, 谨儿从来没有思考过。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她在挽月山庄中所见所闻便是如此,似乎这就是理所当然的。她年纪尚幼, 对于“情”之一字, 连似懂非懂都还称不上呢,遑论看透其中的关节所在了。 谨儿如此想着,突的心头一紧:她只是被庄主的掌风刮到了,伤得尚且如此, 那宇文睿的伤又如何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吐出的鲜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彼时, 宇文睿及时收掌,才不至于重伤她,却同时也反噬了她自己。谨儿明白,若非宇文睿及时收掌,那一掌招呼在自己的身上,怕是这条命都要去了大半条。 她随在药婆婆的身边,各种病患c各种病症的惨状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因着有这个垫底儿,她才不至于见到宇文睿口吐鲜血的时候,如这个年纪的绝大多数孩子该有的反应一般被吓哭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吓坏了。 宇文睿受伤之后,第一反应是胡乱点了自己的止血穴位,便扑过来细看她的伤处的时候,谨儿呆怔地盯着她苍白的脸,亦是面无血色。 宇文睿为她推宫过穴,确认她没有伤到筋骨的时候,才大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她道:“可有哪里痛?或是不舒服?” 谨儿难得有机会与宇文睿离得这般近,与她相视的一刻,谨儿自己心里已经先怯了几分,只会“没”“没有”的胡乱答应着。 那一瞬,谨儿其实是极怕宇文睿下一句便要问出来“你从哪里学的方才那一招”的。若是那样,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幸好,宇文睿听着她磕磕绊绊的回答,也只蹙了蹙眉,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终究是放过了她。 此刻,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宇文睿的脸色好了许多。谨儿猜她之前是找地方偷偷疗伤去了。 为什么说是“偷偷的”呢?因为,她直觉宇文睿是不敢让景砚知道这件事的。但究其深层次的原因,以谨儿此时的年龄心智,要想琢磨得通透明白,还是太难为她了。 “谨儿?” 谨儿一愣,回神,方意识到景砚正在唤她。 “发什么呆呢?”景砚冲着她温柔一笑,“尝尝这些,可都喜欢?” 谨儿无措地“哦”了一声,转脸对上了满桌子的林林总总,看了一个来回,实不知该从何处下箸的好。 景砚见她傻呆呆的模样,心中柔软,面露慈爱,遂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糕,放在了她面前的食碟里,道:“来尝尝这个。” 谨儿垂下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白白胖胖还点缀着细小芝麻的糕体,从善如流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由暗自道:这么甜!这么粘? 她其实并不爱甜食,可一旦对上景砚期待的目光,又想到她为自己准备午膳的良苦用心,谨儿便不忍心拂了她的美意,抿唇笑了笑道:“挺好的。” 景砚是何等的眼光?她一个小小孩童的刻意掩饰怎会看不出来?不过,这么点儿的小孩儿,便知道体贴大人的关心了,笑起来又这么好看,还真是让人看着就喜欢,就想尽力地疼爱她。 景砚极感欣慰,于是又夹了一筷炙羊肉,放于她的食碟中,温言道:“这是你去年回来的时候,最爱吃的一道菜,快尝尝,可还喜欢吗?” 大部分的时间里,景砚都是看着谨儿在吃。用不了多一会儿,她就看明白这孩子的路数了—— 什么炙羊肉c荷叶鸡c炸鹌鹑c八宝鸭这孩子专门可着肉菜吃。本该是这么大的小孩子喜欢的甜食和干果之属,反被她弃之如敝履,筷子连碰都不碰一下。 景砚不由得笑叹:真是一个小孩儿一个样儿啊!这孩子至少在吃东西这一点上,根本就是和无忧小时候两个路数啊! 可是看着看着,景砚就越发地觉得不对劲儿起来:谨儿这孩子,怎么只右手捏着筷子,左手却像不存在似的由着它耷拉在一旁呢? 她暗自回想着昨日用餐的时候谨儿的模样,当时这孩子可是没这个习惯的,左手可是捧着碗沿的 景砚于是心里犯起了嘀咕。 而另一个现象则更令景砚奇怪,就是宇文睿,难得见她用膳的时候这么安静的。虽然看起来乖觉得可爱,不过这么闷闷的,着实不像她的风格。 景砚没做声,只悄悄地观察着宇文睿的动作。果然,发现她只对着自己碗里的甜羮使劲儿,挖起一勺,缓缓地送到嘴边,又缓缓地将勺放回原处,咀嚼,然后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景砚眉峰一挑,已看出她捏着勺子的时候,看似沉稳,实则极力克制着手臂的抖动。这小小的动作,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相濡以沫多年的枕边人。 这里面大有古怪! 景砚眼波微动,转回到谨儿的方向,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孩子深深埋下头去,貌似在对着食碟里的肉用功,只把一个黑黝黝的发心对着自己。 景砚的心中遂有了计较。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吃罢午膳,那两人且不知如何,谨儿倒是混了个肚皮溜圆。她平素过惯了山居日子,虽有景砚的疼爱,终究不能日日尽兴吃些好吃精致的肉食。加之心里有鬼,不敢直面景砚和宇文睿,于是干脆对着满桌子的各种肉类甩开了腮帮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景砚不知何时离开了,只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无言而坐。 谨儿依旧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肚皮上,嗯,涨得慌。她此刻特别想离开这间屋子,去外面溜达溜达,不止是为了消食,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宇文睿正定定地注视着她。那眼神,有些烫人。 “肩膀还疼吗?”宇文睿终究还是先开了口。 谨儿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呆道:“还好不c不疼了!” 她惊觉宇文睿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紧接着一只手掌伸到了她的眼前。那只手掌的掌心中,托着一个墨玉小瓶,寸许高,很是精致。 “这里面有三粒疗伤药,每日睡前服一粒。收好了。”宇文睿的声音很是平静。 谨儿万万没料到她会突然给自己疗伤的药,犹豫再三,还是拿过,攥在了掌心中。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仰头对上宇文睿的脸,嗫嚅着:“庄c庄主,你c你还疼吗?” 宇文睿微垂着头,与她对视,见她因为与自己对视小脸儿都涨红了,话还说得磕磕绊绊的,不觉好笑。 谨儿哪想到她竟然又对自己笑了笑啊?她顿时无措了,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最终说出口的竟然是:“我c我不会告诉娘亲的你c你放心!” 宇文睿再次失笑。盯着她那张与自己有三两分相似的脸,却又化作了一声苦笑,缓声道:“去前厅寻魏顺吧!他要去镇上采买过年用的东西,让你带你去散散心!” 谨儿闻言,心中大喜,却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还不快去!”宇文睿佯怒道。 谨儿忙一迭声地答应了,甩开两条小腿,跑开了。 宇文睿凝着她转瞬即逝的背影,心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这孩子,其实是个好孩子吧?她想。 大周建国后自高祖皇帝之后,民风日渐开化,莫说是少年男女独处了,如今就是庙堂之上男臣与女臣同朝为官都不稀奇,但男女毕竟有别,这个道理羽儿还是知道的。 可越是这样,羽儿越不想就此撒开杨谨的手,她觉得那样无异于心里有鬼,她自问心底坦坦荡荡的,还需要避嫌吗? 相较之下,杨谨反倒比她淡定得多,因为她始终存着身为女子的自觉,大家都是女孩子,扯扯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妥。所以,她觉得羽儿的神情挺奇怪的,更纳闷她怕个什么。 羽儿握着杨谨的手,两个人一起坐在那张枯树枝搭成的“床”上。 杨谨的手温温润润的,指根与手掌的交接处有几处微硬的突起,那是几个月的提水基本功留下的印记。羽儿的手掌触到那薄茧,并不觉得硌手,反觉得心里很踏实,心头有异样的温热划过。 “你苦练过射箭?”羽儿问道。 杨谨微诧于她的眼光老到,摇头道:“没有。” “那这茧子” “提水磨的。”杨谨如实道。 这回换做羽儿诧异了,她再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杨谨一番,眼中流露出怜惜的目光:“这得多沉的水桶啊!想不到你竟吃过这么多的苦” 她第一反应是联想到了自家做工的下人每日担水忙碌的辛苦,再看杨谨小小年纪还要那么辛苦劳累,登时心里涌上疼惜来。 杨谨却不知道她心里的这许多想法,看她的神情愈发的古怪起来,又听她说道:“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因为我,你这会儿怕是能寻到个市镇,哪怕是村落落脚,暖屋热灶的,也不至于像这般露宿在野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她说罢, 干脆拢了景砚入怀, 满意道:“如此, 就不冷了。” 景砚无语, 只得由着她如此。 宇文睿环着她依旧柔软纤细的腰肢, 烦躁的心情渐渐有所好转, 又耸耸鼻子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气息,满意地轻叹。 她二人在一起, 不知有多少时日了。但宇文睿依旧如当初一般,贪恋着景砚的所有,就像她们每天晚上都会相拥而眠的亲近。 景砚被宇文睿抱着,心中亦感到无比的踏实。她抬了抬下巴,搭在了宇文睿的肩头。 宇文睿觉察到了她的小动作,心念微动,就势手掌轻抚着她脑后如瀑的青丝,只觉世间最上等的绸缎皆不及她的发柔顺可人。 “怎么去了这么久?”抱了好一会儿, 宇文睿轻声抱怨道。 她之前就沐浴过了, 身上有湿润的水汽尚未散尽, 皂角和澡豆的馥郁气息氤氲在景砚的周身,使得她顿生“空山新雨后”之感。 轻轻笑了笑,景砚柔声道:“谨儿很久没回来了,我安顿了她的住处,又和她多聊了几句” 宇文睿的鼻腔中哼了哼:“现成的屋子,给她备好的,还用你特意安顿啊!” 景砚微横了宇文睿一眼,道:“她将近一年都没回来了,我这个做娘亲的,不得好好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吗?何况,她又那么招人疼” 宇文睿不喜欢听了:“她哪里招人疼了?她有我招人疼吗?” 景砚微诧,继而“噗嗤”失笑,抬起手指捅了捅宇文睿故意鼓起的腮帮,笑道:“无忧,你多大的人了?嗯?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争宠?羞不羞?” 宇文睿气结。她撇开景砚,扭身一屁股坐在了景砚梳妆台前的绣墩上。 景砚凝着她乌黑的后脑勺,终究放弃了自己的矜持,近前来,立在她的身后,轻握住她的肩膀,幽幽道:“无忧,谨儿她是你我的孩子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将来你我百年之后,要把山庄都交给她的?” 宇文睿闻言,眉头拧紧,不愉道:“那还不是因着你当初非要收她为义女?” 她说着,更烦躁道:“就算挑选将来承继你我香火的,吉祥已经大婚了,等她有了孩子,抱一个来养着不好吗?何况,还有楷儿,他过几年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不论哪个,都比这个” 她还想再说下去,却因撞到了镜中景砚幽深的神色而不由得住口,说不下去了。 景砚在镜中与她四目相对,神情复杂,半晌方缓声道:“当年,我第一眼见到谨儿时,便极喜欢。你知道是何缘由吗?” “你看到她,觉得像年幼时候的我”宇文睿悻悻道,“这话你说了许多次了” 她嗫嚅着,终究不甘心,又道:“我小时候漂亮得很!哪像她?瘦皮猴似的!” 景砚哑然,无奈而笑:“那还不是因为她胎里带着毒吗?如今她体内的毒质去尽,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宇文睿哼了两声,实不愿承认那个“小兔崽子”比自己少年时还要漂亮。 见宇文睿的面色稍缓,景砚又笑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她的时候,她才多大?” “不过三岁吧?”宇文睿闷声答道。 景砚点头道:“是啊!才三岁的小娃娃,便那般懂事了,还长了一双水灵灵的会说话的大眼睛” 景砚说着,眼中露出疼惜的神色:“她身上的毒,就是壮年人怕都经受不住,可你见她,有几次痛得唤出声的?我瞧着这孩子,虽然年纪幼小,但却是个于心的” 她的神色,已随着话语转做了担忧:“能忍耐苦中之苦,不肯让别人担心,只怕长大之后慧极必伤啊!” 宇文睿越听越觉不耐,强忍着联想到谨儿那张脸的时候,心头泛起的嫌恶,心道:还慧极必伤!你怎么不说情深不寿呢? 不过这种话,她可是不敢当着自家夫人的面说出口的。 景砚见她不再出言反驳自己,心头一宽,紧着建议道:“既然谨儿体内的毒质都清得干净了,我们就不要再让她跟着药婆婆在山里吃苦了!药婆婆她老人家也是居无定处的,时不时地不在家,留谨儿一个孩子,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宇文睿越听越觉心惊。自家夫人一副要把那小兔崽子接回庄上教养长大的架势,这还得了! 她于是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好。” “为何不好?”景砚忖度着她的心思,柔声道,“无忧,你别嫌弃她好不好?她毕竟也是你的” 宇文睿倏地张大眼睛,生恐她说出那件事来,心里顿觉别愣愣的,忙道:“我可是不想与她攀上关系的!” 景砚语结。 宇文睿想了想,不打算激怒自家夫人,徐徐道:“关于谨儿的事儿,这里面有个道理在。” “什么道理?”景砚奇道。 “夫人没听说过那句话吗?‘玉不琢,不成器’!”她说着,讨好地冲景砚眨眨眼,“夫人自幼博览群书,对这句话,自然比我理解得通透。” 景砚白了她一眼,道:“照你说来,谨儿还得琢不成?” “自然啊!”宇文睿顺势道,“你既然打算将来你我百年之后将山庄交到她的手里,不好生历练历练她,到时候有些个风吹草动她都应付不来,如何担得起这偌大的家业?” 景砚沉吟不语。 忽的,她扳过宇文睿的肩膀,令其与自己面对面。 景砚肃着面孔问道:“无忧,你与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心里做着什么打算呢?” 宇文睿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状若无事地无辜眨巴眨巴眼睛:“夫人您在说什么?我不懂。” 景砚气她涎皮赖脸的模样,咬牙道:“当日认养谨儿的时候,你便极力要她女扮男装,直到今日,将近十年过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还要做男子打扮无忧,你敢说,你没存着什么心思?” 宇文睿闻言,嘴角抽了抽,嘻嘻笑道:“我自然存着心思啊!” 景砚的眼中划过危险的目光。 宇文睿暗自缩了缩脖子,辩道:“我的心思,便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啊!” 见景砚满脸的不信,宇文睿忙又道:“砚儿你想,谨儿是什么出身?她的父母又是何人?难保没有不打她的主意的!而且,她又和药婆婆住在山中,长得也不难看,万一有什么登徒子对她个小女孩儿家家的起了龌龊心思呢?” “照你说的,你还是全为她打算了?”景砚冷哼,表示根本不信她。 宇文睿暗自吐了吐舌头,嘴上却是全然的肯定:“当然!” “那你何以见到她那张脸,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似的?”景砚冷道,“无忧,你敢说你对那人全然放心了吗?” 宇文睿猝不及防她这一问,尴尬地轻咳一声。 景砚恨不得咬她一口,气道:“无忧!你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和吉祥的那点儿计划!你我同床共枕这许多年,旁的我或许不知,但对于你的心思,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的!” 宇文睿被她戳破了心事,很有些窘迫。不过,她曾经是何等的身份,又是何等的格局?她既与景砚情深至笃,断不会因着这点子尴尬局面就不知所措了。 宇文睿嘿嘿一笑,突然拉着景砚的手,将其按在绣墩上。自己则站在她的身后,轻车熟路地卸去她头上的饰物。 景砚一时无措,不知道她到底又要如何。 这种事,多年来宇文睿几乎日日就寝前做,曾经还笨拙拙的,不是扯痛了景砚的头发,就是钗环上的枝枝杈杈钩挂住了景砚的衣衫。不过,如今,做起这档子事儿来,她可是熟悉得很了。须臾间,便将景砚的头饰卸了个干干净净。 “无忧,你”景砚刚想说点儿什么,却不防那双一瞬前还在自己的头上忙碌的手,这会儿就袭向了自己衣襟,还极不老实地分开领口,直直探了进去。 还是那般的轻车熟路! 景砚大惊。 她忙按住宇文睿的手背,目含警告。 宇文睿不为所动,笑眯眯的:“好砚儿,夜深了,我等了你好久了你难道不想吗?” 景砚脸现红霞,仍按住她的手背,咬唇道:“无忧你别打岔,我在同你说正经事呢!” 宇文睿嘿笑:“我也在同砚儿你说正经事啊!” 她说着,冲景砚促狭地挤挤眼睛,腻着嗓子道:“砚儿你也说了,我们同床共枕许多年了,最是熟悉不过聊正经事,自然得是做这等最熟悉的事,才聊得通透啊!” 景砚赧然,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宇文无忧太过不要脸了! 她实不愿就这样被宇文睿岔开了话头去,却拗不过宇文睿的腻缠—— 只几个来回,她身上所着的外衫就被宇文睿剥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内里七零八落的中衣还在苦苦地挣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你在找这个?”青衫女子的声音, 一如她淡漠的脸。 杨谨看了看那两只被一双略显苍白的手拎着的垂在半空的死鹌鹑, 有血淅淅沥沥地从伤处淌了下来,砸在地上脆嫩嫩的青草上, 格外显眼。 血c伤口与死亡,这些并不会让杨谨觉得恐惧。几个月来, 她已经学会了在这片不大的树林中的强者生存法则。死去的鸟兽, 只会让她联想到它们被烤熟的时候喷香的气味, 那才是最最真实的东西。 什么都无法和饥饿感以及活下去的念头相抗争。 青衫女子举着死鹌鹑, 淡然得仿佛那只是两块豆腐。 杨谨自她的从容中,以及之前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这一事实,能够断定她必定是个武功修为很高的。 不仅如此,从散发在她周身的气息中, 杨谨嗅到了一股类似于猎人或者屠户的味道。嗯,并不是真的有那种杀戮得多了而沾染上的血腥气, 而是一种氛围。 杨谨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或许是一个山野中跑惯了的孩童的直觉。 可是, 杨谨并不觉得怕。大概是因为她感觉到这个女子对自己并没有敌意,也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子投向她的冰凉的目光下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温暖? 杨谨傻站了多久, 青衫女子就陪着她站了多久,直到杨谨的脸突的红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问了问题,自己光傻杵着不回答,也是极失礼的。 “是”杨谨嗫嚅道,“是在找这个” 青衫女子闻言,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到死鹌鹑的伤口处,问道:“这两只鹌鹑,是你打下来的?” “嗯。”杨谨点头。 “用这两枚泥丸吗?”青衫女子说着,手朝杨谨扬了扬,恰好将那两只鹌鹑的伤处对着她。 杨谨瞧得清楚,之前流淌的鲜血已经渐渐凝固。两只鹌鹑的致命伤处,各嵌着一枚深色的物事,已经沾上了血丝,看不大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是,我用弹弓射的。”当着高人的面,杨谨也不隐瞒。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就是想打点儿野味解馋而已。 青衫女子将两只死鹌鹑递还给杨谨,却又向她摊开了手掌,道:“拿来我看看。” 杨谨见对方肯将猎物还给自己,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小孩儿心性,特别怕今晚解馋的烤鹌鹑落了空。 不料,对方还要看自己的“武器”。就是一个弹弓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杨谨当然不会觉得这么一位“高人”会抢自己的弹弓,遂将死鹌鹑放在地上,从腰带上扯出那只弹弓来。 青衫女子见她即便孩子气地舍不得那两只死鹌鹑,却也很得体地放下那东西,又把弹弓双手捧给自己,可知不是个不知礼数的山野孩子,不禁莞尔一笑。 虽然那抹笑意旁人根本就瞧不出来。 “前辈,给你。”杨谨捧着弹弓道。 青衫女子听她称呼自己,暗暗点头,随手接过。 杨谨却在那一瞬看到亦触到了对方的手掌上的薄茧。那不是普通的做针工活计或者握刀握剑的茧,而是年深日久弯弓搭箭磨出来的茧! 杨谨一凛。 青衫女子却没在意她神色间的变化,而是打量了一番手里这只再普通不过的弹弓,道:“你是玄元派的弟子吗?” 杨谨又是一怔,她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又觉得不准确;可要说“是”的话,也不对。她到底是不是玄元派的弟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杨谨心念一动,大着胆子问道:“前辈怎么知道我” 对上青衫女子冷冽的目光,杨谨说不下去了。 “前辈认得我吗?”她的声音小小的。 “我不认得你,”青衫女子直言道,“但我认得你的武功心法。” 杨谨面露惊讶,心道:单凭打了两只鸟,就能看出来武功心法吗? 青衫女子见她脸上似曾相识的模样,目光也不由得温和了许多,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树荫,道:“随我去那里说话。” 站在这日头底下久了,杨谨也觉出秋老虎的厉害了。她点了点头,跟着青衫女子到树下去,却没忘了拎着她那两只猎物。 青衫女子:“” 青衫女子坐在树下,看着立在面前的杨谨,拍了拍身侧:“坐下。” 杨谨与她初见,虽然知道对方是高手而心生敬重,但那份心防还是在的。她又是个不惯与人打交道的,于是离着对方两尺远坐下了。 青衫女子眼中有莫名的神色划过,问道:“你师父是哪一位?” 师父? 杨谨一怔。 她有师父吗?她来玄元派不就是拜师来的吗?可是,人家玄元派的掌门根本就没收她啊! 婆婆教了她歧黄之术,面具前辈教了她不许告诉旁人的绝学,庄主教了她据说是与玄元派同源的武功心法他们,是她的师父吗? 刚刚十二岁的杨谨彷徨了。 “我我没有师父”她说着,低下了脑袋。 杨谨以为,这样的回答定会招来青衫女子更多的探问,比如,她或许会问“既然没有师父,你的武艺跟谁学的?”再比如,“你的武功心法明明就出自玄元一派,这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许久,杨谨都没听到对方说话,久得令她突生出幻觉来。 猛然抬头,出乎杨谨意料之外的,她对上了一双淡然却不冰冷的眸子,甚至在那双眸子的深处,她捕捉到了几分温度。 “那你,想要一个师父吗?” 青衫女子的话,就这样回荡在杨谨的耳边,使她又生幻听的错觉。 杨谨不喜多言,但不代表她傻。相反,往往越是讷于言的人,越是慧于中。她其实是极聪明的,从她在医道和武学上的一点即透便可想见。 听了青衫女子莫名其妙的问话,杨谨的脑中急速闪过一个念头:她c她要做我师父! 这怎么可能呢? 见这小孩儿几次三番地露出痴痴傻傻的表情,青衫女子的嘴角禁不住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她怕一时间吓着这个小孩儿,于是岔开话题,淡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令杨谨心头一紧,倏忽间划过了“她是不是坏人”的念头。 她自记事起,吃过不少苦头,如今在玄元派,又屡遭冷落,实在是被吓怕了。 见这小孩儿一脸的戒备,青衫女子就知道她把自己当成了歹人,不觉失笑。为消除她的防备心,青衫女子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道:“我姓杨,杨敏,是玄元派中人。” 杨谨一愣,旋即明白她这是先自我介绍,表示自己不是坏人呢。 脸一红,杨谨小声道:“我我也姓杨,杨谨。” 也姓杨?杨敏微诧,心道莫非是缘分吗? 可看着孩子的五官,怎么会姓杨呢?莫非是巧合吗? 暂压下心头的困惑,杨敏在杨谨的脸上c身上转了一圈,已经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但她觉得,这孩子既然做男孩儿打扮,必有她的缘由,于是也不拆穿,而是肃然道:“我见你射中鹌鹑的准头和力度都不错,不过——” 杨谨听她夸自己“不错”,心内一喜;再一听到她话锋转折,心里更觉高兴,能得这么一位高手的指点,那是天大的福分啊! 只听杨敏续道:“不过,你这功夫只能用来打些小鸟小野兽的,遇到大家伙比如大虫,就不顶事儿了。” 杨谨面露不解。 杨敏又道:“这泥丸比普通的土块要硬实,借着你发射出的力道,打入野兽体内,也具有相当的杀伤力。但是,一则这物事本身没有像箭矢般的穿透力,二则你借了弹弓为媒介,就已经卸了至少三四成你自身的力道。” 杨谨全然想不到,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门道儿。她越听越觉得有兴致,不禁追道:“那前辈您说,如何才好呢?” 杨敏瞥一眼她求知若渴的模样,暗暗点头,深觉自己识才的眼光不错。所谓武学奇才,光有天赋还不够,若是没有股子好学的钻劲儿,再大的天赋也终会耗磨殆尽。 杨敏谈兴于是也足了,道:“狩猎之事,自然用弓箭最好不过。但弓箭到底是身外器,随身带着也是麻烦,远不及如此好用——” 她说罢,右手朝着斜前方一扬,“嗤”的一声。 杨谨循声望去,只听得“喀拉拉”的脆响,四五丈开外的一棵粗树上碗口粗细的一根树杈,已经从树干上折下,掉在了地面上,激起草屑与尘土,还有几只闻声乱窜的松鼠夺路而逃。 杨谨惊得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看杨敏。 杨敏的眼角弯了弯,温声道:“过去看看如何了。” 杨谨自然是好奇的。她快步跑到那根断折的树杈前,就看到那棵树断掉的地方,木头的纹理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破开了。 她又仔细地查看一番,发现断面上有一道明显的深槽。若将它还原,那就相当于在原本的枝杈上快速地穿了一道小孔,类似箭矢的痕迹。 石寒无奈地看着她:“我不让你讲,你便不讲了吗?” 红玉笑道:“倒不是这么说。只是,就算忠言逆耳不也得顺着您的心意您才听得进去吗?” “你啊!”石寒失笑,“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十年了,依旧是忘不了她,又是何苦?我说的可对?” 红玉也笑了:“正是这个话。庄主您若是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哪里还用得着奴婢来劝呢?” 石寒怔怔地盯着桌上瓷瓶内供着的一束开得正盛的梅花,幽幽道:“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怕是习惯使然吧?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忘了她,只是如今” 她长叹一声:“慢慢来吧!” 红玉心疼道:“您何必自苦呢?这些年来,您不顾性命地打理生意,又日夜为那人煎熬,把身子骨都熬坏了!” 石寒惨然一笑:“你当我不顾性命地做生意是为了什么?一则是为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她,二则也是为了杨氏一门。”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房门。 红玉会意:“庄主放心,此处虽然远离寒石山庄,但有纪恩和咱们庄上的护卫在,断不会有宵小歹人窥听。” 石寒点了点头,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前年皇帝寻了个由头削了杰儿的敬国公封号,降为了淮扬侯。谁晓得何时又会再降,以致降而又降呢?杰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何等的性子?只怕心里面不知存着多可怖的心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想到柴麒,杨谨又惊住了。她见过柴麒的次数很有限,加之每每相见,她不是畏敬就是恐慌,几乎没有机会看清楚这位掌门的面容。但仔细想来, 似乎掌门的容貌和画中人还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饱满的额头, 和挺俊的鼻梁, 还有周身的气度。 自己,庄主,掌门, 加上前任掌门, 究竟为何会有相像之处?杨谨着实困惑了。 她如今已经长大了些,经历了这近一年的磨练, 心智也成熟了许多。她不再似曾经那般懵懂,眼前的现实,令她没法不多想,而想了的结果, 则直指她毫无概念的自己的身世。 人活一世,若是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晓得,是不是太过悲哀了些? 杨谨抿唇不语, 心中探究的念头却更深切了。 夕阳西下, 倦鸟归林, 偌大的玄元派也从喧腾噪杂声音中渐渐陷入了安静,各院各房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盏。 天已擦黑,杨谨眼睁睁看着透过祠堂窗隙投照在三幅画像上的落日余晖越来越窄,直到再也寻不到分毫踪影,整座祖师祠堂像被忘却在尘世之外的孤岛之上,被一重接一重的昏暗所包围。 月华初上,代替了白日里太阳的光辉,使得仍独跪在蒲团上的杨谨并不觉得孤寂,亦使得昏暗中的画像与玉石牌位重又回复了模样,像温和c慈祥的目光,俯视着跪在下方的细瘦身影。 相较于白日,杨谨竟觉得此时此刻,她距离那些英魂更近了些。 她并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心境平和得很。唯一不适的,就是左肩头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因着跪得时间长了,腿部的麻木酸胀牵带着那里,痛意更加深了几分。 之前,杨谨曾经就着穴位,忍痛推拿了几下,疼痛得以缓解。而此时,她已经意识到,那里比她想象的伤得还要重。 祖师祠堂中,她没法扯开衣襟查看究竟,纵然没有旁人,那样做也太不恭敬了些。 杨谨自问并非玄元派弟子,不必遵循孟月婵的指示死守在这里。之前跪在这里,一则是不愿伤了师父杨敏的脸面,二则便于掌门找到自己,以供自己辩解清楚。 可是等了许久,掌门或者师父都没有出现,身为一个医者,她深知伤了筋骨若耽误了治疗会是怎样的后果,于是也不再在这里死板跪着,站起了身。她依稀记得去别院的路旁,生着一种治瘀伤的药草,药书提及时,说是颇具疗效。她打算去采摘些,先回房敷在伤口上疗伤。至于旁的,等见到师父或者掌门的时候再说。 祖师祠堂门外的锁自然阻不住杨谨,从窗户跳出来之后,杨谨便朝着别院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黑,众弟子都回到各自的房中去了,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她的行踪。杨谨自问心中无愧,就算是大日头底下,她也敢坦然面对任何人。 通往别院的小路寂静幽深,若不是有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射下来,当真就黑漆漆一片了。杨谨凭着记忆寻过去,间或能听到一两声不知什么鸟的奇怪叫声。 终于到了目的地,她蹲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总算找到了那种药草,又就着月光看了看形状,确认是要找的那种无疑,方放了心,起身,准备折回自己的房中用药。 突地,她的身形顿住,凝神侧耳听了听—— 寂寥的夜色中,远远的有争吵声传来,听那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杨谨几乎是下意识地三下两下便翻上了最近的一棵粗树上,轻轻地将几株刚摘下的药草揣入怀中,又小心翼翼地伏在树枝中间,静观下面的情景。 “敏敏!敏敏你又急什么!”紧随在后面的柴麒猛然抢上身,扯住了在前面疾走的杨敏的手臂。 “你放开我!”杨敏极力挣脱着。 柴麒不肯放手,当世两大高手便像两个不会武功的寻常女子一般撕扯,纠缠在了一处。 “敏敏!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终是柴麒猛然发力,将杨敏束缚在了自己的怀中。 “我闹?”杨敏咬着嘴唇,眸子中有晶莹闪烁。 柴麒的身子一僵,忍不住抬手,想抚摸她的面颊,却被杨敏生硬地避开了。 “你这样,不是闹,是什么?”柴麒目光幽深,声音却柔婉了许多。 杨敏别过脸去,不肯看她。 柴麒叹息道:“十年了,你还是这样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这般过吗?” 杨敏闻言,霍然转脸,冷笑道:“你也知道这样过了十年了?” 柴麒蹙眉。 杨敏颤声道:“十年了,你哪一年不去那里看她?你倒是说说!” 柴麒的眉头拧得更深,半晌方道:“你难道不是每年都去北方祭奠你的母亲?” 杨敏怒极而笑:“不错,我是每年祭日都去祭奠我母亲,可你呢?你每年千里奔赴昆仑山,又是为了谁?非要我说得清楚吗?” “她是我师父!”柴麒急声道。 “你只当她是师父吗?”杨敏针锋相对道。 柴麒身躯一震,呼吸都重了几分:“所以,你就收了那小小丫头为徒,故意碍我的眼?故意恶心我?” 杨敏则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儿,森然道:“你也承认,你不止当她是师父了吧?” “你”柴麒气急,“这么多年了,我同你解释了多少次了?她是我师尊,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她老人家,这世间早没有了我的存在!你还要我解释多少次?” 杨敏冷笑,不语。 柴麒凝着她那张清丽秀美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有强烈的愤意涌上心头:“阿睿她们两口子稀里糊涂地收养了那小丫头倒也罢了,毕竟她们不是至亲。可你该清楚,我的亲弟弟是怎么死的!他又是为了什么而甘愿与那些人同归于尽的!” 她说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小丫头是个什么来历,你不是不清楚。我没找她的麻烦已经算是大度,可你让我日日看着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不是难为我c恶心我又是什么?” 杨敏的神情有了一两分和缓,沉声道:“我没想碍你的眼,更没想恶心你谨儿是个天分极高的孩子,我看重的是她的天资,至于旁的,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与她何干?” “正是因为是上一辈的恩怨,我才没找她的麻烦,”柴麒道,“但你不能强求我日日见到她,还得和颜悦色地对待她!” 杨敏霍然甩开柴麒,“十年了!柴麒,整整十年了,你还是这般!你只顾及你自己的感受,你从来不” 她说着,胸口一酸,夺路便走。 “敏敏!”柴麒慌了,不顾一切地拦腰在背后抱住了她,“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c怎么只顾及我自己了!” 杨敏凄然垂首,定在原地,半晌不动不言。 柴麒吓坏了:“你说话啊,敏敏!你别吓我” “错了”杨敏喃喃着。 “什么?”柴麒面露疑色。 “是我当初,错了本就不该答应你”杨敏说罢,不顾一切地挣开柴麒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跑开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柴麒扎着双手,木雕泥塑般怔立在原地,许久,方醒过神来,她木然地抬起手臂,凝着已经贴着肌肤滴落的泪水在手背上擦过的晶莹痕迹,痴然。 那是方才杨敏落下的泪。 然而,接下来,她像是突然醒过神来似的,厉声道:“什么人在树上?下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杨谨扭捏地蹭到她的面前,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你是”柴麒面沉似水,“是你?” 她之前被杨敏乱了分寸,两个人谁都没察觉到第三人的存在。此刻,已经认出来偷窥的是谁了。 然而,这个事实更令柴麒愤怒,冷森森笑道:“好啊!好啊!做这等苟且勾当,你倒是轻车熟路的很啊!真是家学渊源!” 她又朝里走了约莫两刻钟,已是紧接小花圃的尽头了。谨儿突地轻“咦”了一声,极快地跑了几步,来到一片如冰凌般的小花前面,眼中布满了疑惑与意外—— 要知道,这小花可是个稀罕物。瞧它现在小小的c极不起眼儿,等到长成盛开的时候,便是这世间疗治心疾的绝佳圣药。 谨儿记得清楚,这植物叫做“眠心草”。 这倒也罢了。最令谨儿奇怪的是,据婆婆笔记上的记载,这物事不是只有塞外漠南的高山之巅才生长吗?为什么在这个地处江南的山庄之中会有它的存在? 而且,看这花的形状c颜色,与婆婆笔记中的记载也略有不同,但谨儿凭借自己多年的学医经验,是能够确认这就是眠心草无疑的。 她却不知道,这植株与漠南的眠心草其实乃是同宗,只是外形稍有区别,药效则只强不弱。 这花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全因宇文睿的一片拳拳爱妻之心。她生恐景砚再被心疾症所害,特特地从漠南移植来了这种植物,经过了好几个春秋的尝试,才算是成功改良了品种,使之能够在江南存活。 谨儿还记得,婆婆的笔记中,也记载了这种药物的具体采摘与炮制的方法,更有一个关于这种药的最著名的医案,即先帝世祖皇帝曾经亲至漠南,以心头热血滋养眠心草,替太后疗治心疾的故事。 谨儿每次读这个故事的时候,都会被感动一次。她感动于先帝对于太后的一番孝心。据说先帝是太后从小抚养长大的,想来感情定是不一般的。谨儿不禁感怀于自己自幼失亲,就是想一门心思地孝敬c供养生母,也逃不过个“子欲养而亲不待”。 因着有这份情愫在,她对于眠心草的印象也就格外深刻。 虽然感动,然而掩卷细思,谨儿不是没想过:婆婆怎么会知道先帝的故事?是因为这件事太有名了,而在民间流传开来?还是像关于高祖皇帝的那些传说那样,多是后人基于崇敬而生出的杜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他仰着脸儿,如此想着, 突有一大团雪片砸落在了他鼻孔下的人中处, 被他呼出的热气一熏,登时化作了一缕雪水, 顺着人中滑落到了嘴角, 还带着痒痒的感觉。 少年觉得很有趣,索性仰着脸,由着那团团雪片砸向自己。不一会儿, 他的面上就覆上了一层浮白。 他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雪花与雪水,呵笑一声,清泠泠的很是好听。 “红姨, 你若在, 又要怪我贪玩了吧?”少年玩得够了, 自言自语道。 说罢, 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 重又拎起食盒,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墓碑走了去。 墓碑是石质的, 瞧起来有几年的岁月了;墓碑的后面, 是一座不大的坟茔,在风雪中显得颇为孤寂可怜。 少年重又放下食盒, 蹲下身子, 轻手轻脚地将墓碑上覆盖着的厚重积雪拂去, 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起来—— 红姨之墓。 下角的落款小字为:谨儿谨立。 “这样的风雪天气,红姨,你冷不冷啊?”少年边扫干净墓碑前小小供案上的厚雪,边轻轻喃着。 “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也不知你有没有胃口”他絮絮着,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蔬c点心c肉食一样一样地摆放在供案上。 摆放停当了,少年定定地看着那座墓碑,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座不起眼的坟茔,自顾自道:“红姨,你放心,我过得很好嗯,婆婆又外出了,将近两个月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现在何处,会不会冻着c饿着。” “我每日都会早早起来练功”他说到此处突的顿了顿。 “庄主教我的心法,还有嗯,我都会认真习练。每日的三餐我也会按时做来吃,不会亏待自己的肚皮的” 言及此,他冲着那块墓碑甜甜一笑,站直身体道:“红姨,你瞧瞧,我身子比上回来看你的时候可长高了许多?” 风雪渐渐停息了。雪后初晴,一束温暖的阳光投射在少年俊美的面庞上。 “红姨,看!雪停了!”少年欢欣道。 他随即眸子一黯:“我也该下山了腊月里,申叔叔说好这几日来接我回庄上过年的,这时候,他差不多该到了吧?” 他出神地望着墓碑,眼中有晶亮闪动:“你放心吧,我很好的!义母和庄主待我都很好,我会我会乖乖的,不惹庄主生气” 少年说罢,双膝跪地,朝着墓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方道:“红姨,我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拐角处。山风掠过,连那几行脚印也被吹散不见了。 久违的太阳从云层后跳了出来,暖呼呼的阳光照耀在了被冬雪所覆盖的群山之上,地上的雪又将阳光折射回来,熠熠地晃眼。 少年循着原路折回,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躲在厚实衣衫里面的肌肤已经沁上了一层汗水,一张小脸儿上更是汗津津的。这可是在室外许久没有过的感觉了,他黯淡的心绪登时好转了几分。偏偏又行了几步,竟从雪洞中钻出来一个白绒绒的脑袋来,那绒毛脑袋上顶着一对颀长大耳,还嵌着一双红彤彤宝石般的眼睛。 “兔子!”少年惊呼出声,忍不住朝近凑了去。 那只可怜的白兔刚刚躲过大风雪,捡下了一条命,此刻仿佛惊弓之鸟一般,陡然听到这一声,登时吓得一哆嗦,慌不择路,扭身就往山下跑去。 少年初时一愣,继而玩心大起,想都没想,循着白兔逃窜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然而,他毕竟年少,修为尚浅,狠追出一刻钟,也没追赶上那只白兔。反倒是那只白兔,久在山中过活,灵巧得很,猛然间三窜两跳就不见踪影了。 少年怅然若失,只得停住了脚步。他此时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跑到了一处平素不常来的所在。 他环望四周,恍然大悟—— 身侧不远处的那道断崖,不正是 想及此,少年的眼中透出几分热切来。 他站在原地,回想往事入了神,不防心念一动,似有所感,猛然间左侧肩膀一抖,一道白光贴着他的肩头擦身而过。只见他又一旋身,堪堪躲过了射向他右侧腰间的一道白光。 然而,这还不够,就在他惊出一身冷汗的当儿,第三道白光又呼啸而来,只奔他的小腹要害处袭来。 少年暗道一声“不好”,他双足发力,想着来一招“旱地拔葱”跳起躲过。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身子刚拔起半尺,那道白光已经到达,“噗”的一声闷响,砸在了他的大腿上。痛得他闷哼一声,“扑通”跌倒在了雪地里。 他精擅医道,大腿上一阵钝痛,便猜想定是中了暗器,若因此而失血过多,可不得了,登时无暇细想,抬指便要点自己的止血穴道。突的,眼前一暗,一道黑影遮住了太阳的光芒。 敌人的身法竟然这样快! 少年大惊,慌忙抬头,却见对方是一个身形挺拔c衣着不俗的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人脸上青色面具。 “前辈!”少年不慌却喜,一骨碌坐起身来,殷殷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谨儿。”面具男子低头看着他,语带笑意,双目透过面具的镂空处,俱都是掩不住的温润。 被唤作谨儿的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腿上被“暗器”砸中处,呆住: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血迹? 男子朗然而笑:“是我挥出去的三个雪团。试你的功夫的!” 谨儿这才明了,登时红了脸:“是我功夫没练到家,让前辈见笑了” “哪里!”男子截断他的话,“你方才那几招,很得我传你心法的精髓。只是,你年纪尚小,江湖阅历也浅,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要妄自菲薄才好!” 谨儿闻言,神情为之一振,感怀道:“当年若非前辈救我,我怕是早就坠下那道断崖,死无葬身之地了!前辈不仅救我性命,还教我修为心法,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 男子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越发地温和起来:“何必如此见外呢?早与你说过,你母亲是我挚友,她既不在了,我便视你如己出。” 他说着,手掌按在谨儿的肩头,微微用力,慨然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今后,莫做这等小儿女姿态!” 谨儿动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男子不容他多说,取出一个绣纹锦囊,放在了他的掌心中,道:“这里面的东西,你好生收着,将来在江湖上行走,遇到难处,或可一解危急。” 谨儿看着掌心中的小锦囊,怔道:“前辈是说我将来会行走江湖?” 男子一笑:“自然。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是谁吗?将来,江湖相见之日,我定会告诉你!” “真的?”谨儿眼睛一亮。 男子含笑点头,又嘱道:“可还记得我传你心法之时叮嘱你的话?” “记得!前辈说,这套心法是前辈您看家的本领,更是江湖上无数人觊觎的东西,说我精通之前,绝不可同任何人讲起,否则定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不错。”男子庄严道。 “前辈放心,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您和这套心法,今后也绝不会提起!”谨儿誓然道。 男子郑重点头,又目不转睛地盯着谨儿看了会儿,才道:“今日以后,你我再见面便不知要什么时日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前辈您也多多保重!”谨儿不舍道。 面具男子已经走了许久了,谨儿仍站在远处,凝着他消失的方向。 太阳渐渐地朝西面转去,山里的风又冷硬了起来。谨儿觉得脚心冰凉,才默默叹息,他垂头看了看大腿上残存的雪迹,又看了看暗下去的天色,甩开步子,往山下自己的住处跑去。 不大的院子,几间半旧的屋子,以及屋后面宽敞的存放不同药材的库房,这就是谨儿多年来居住的地方。 这里离最近的村落也有一里远,孤零零的,仿佛与世隔绝。 谨儿平素自给自足,偶尔需要购置家什c食物,他就背着从山上采下的药材去最近的集市上换。此处民风淳朴,加之他和那位教他医术的婆婆时不时地帮附近的村民医病,因此每每有村民感念他们的救命恩德,送来菜蔬c肉类什么的,倒也不愁吃喝。 谨儿在太阳落山前赶回了所住的院落,发现柴扉外停着一驾马车,后面还有几匹毛色光滑c瞧着就价值不菲的骏马。 这个偏远的地方,寻常富贵人家是绝不会来到这里的。谨儿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他忙紧向前走了几步。 果然,此时马车上的棉帘一挑,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此人三旬开外,面白无须,见人不说话先带着三分笑意。他见到谨儿的身影,忙跳下车来,理了理身上干净考究的锦缎厚袍子,笑吟吟地冲谨儿抱了抱拳,躬身道:“少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谨儿亦笑得开怀,忙扶住了他的手臂:“申叔叔!许久不见了!” 申全含笑瞧着他,欣慰道:“个子又长高了许多!” 谨儿见到他,心里也高兴,没忘了问道:“义母她老人家可好?” 申全忙恭敬道:“夫人和庄主都好得很!都盼着你回家过年呢!” 这些故事,自然都是申全一路上讲给杨谨听的。 杨谨听得入迷,想象着那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她跟着药婆婆住在山区,大大小小的蛇多年来也没少见过,甚至还亲手抓过几只入药。却从未见过“蟒”这一类东西。 看着眼前这座不高的山,再回忆申全形容的什么“至少得有海碗粗细,五七丈长”,杨谨暗暗感叹那东西究竟怎么在这山中藏身的?更感叹天地造化之神奇,远超人之想象。 玄元派是江湖知名门派之一,自然不是寻常人等想进入就能够进入的。 申全引着一行人,寻到了玄元派的门前。 杨谨发现,面前矗立着两扇高高的大门,紧闭着。四面同样高耸的围墙少说有两丈高。与其说这是一个武林门派的所在地,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所富绅的大庄院。因着似曾相识,令她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感来。 大门前,有两名当值的知客弟子。申全递了拜帖,其中一人和颜悦色地请他们“稍后”,便一溜烟跑进门内报信儿去了。 极快地,那名知客弟子就折了回来,言辞愈发恭敬地请一行人入内。 申全笑应了一声“有劳”,便随着他进入了大门之内。 杨谨随着那名知客弟子的脚步往里走,目光却不由得向四外飘去。恰如她想象的,大门内里像极了一座庄院,且其大小c格局只怕与挽月山庄相比,不遑多让。所不同的是,挽月山庄内多是植株c亭阁c流水等等装饰性的设计,而这里,中厅两侧,实打实地盖着一个个房间,显然是居住的人口比挽月山庄多得多。 杨谨好奇地打量着几个房间门前或拉着架势切磋,或三三两两不知在聊些什么的男男女女,他们大多数年纪都不过十几岁,她猜这些应该是玄元派的年轻弟子。看他们彼此切磋的招式,似乎尚显粗浅,想来并非嫡传吧? 她怎知道,同样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她身兼当世两大绝学,虽然远称不上如何精通,但眼界已不寻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她仰躺着, 不错眼地盯着头顶床帐上繁复而华丽的纹饰, 抿了抿嘴唇。不由得想到了曾经自己医治过的那些山民, 看他们一小篮鸡蛋都宝贝似的舍不得吃, 还好心地拎来给自己,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相比之下,挽月山庄的奢靡生活, 真有些暴殄天物了! 她从小长到如今,除了少数在挽月山庄上居住的日子, 大多数的时光,不是被胎中带来的毒质折磨着, 便是在山中陪着药婆婆学医疗毒, 真正称得上富贵堂皇的日子, 当真没过过几天。对于那些身处疾苦中的底层百姓,她的感触自比久居富贵的宇文睿感触深得多。 不过, 景砚视她如己出,宇文睿更是教了她武功心法, 谨儿心中还是极感念她们的。 谨儿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囫囵睡去。 天刚蒙蒙亮, 她就恍然惊醒了。 果然,换了个睡觉的地儿, 让她心里不踏实, 睡梦中, 曾经的那些被胎毒折磨的日子又回来了。 猝然睁眼,入目处,仍是头顶上繁复华丽的纹饰,提醒着她此刻身处何地。谨儿的脑中渐渐回复了清明,她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的冷汗才徐徐地散去。 梦中痛苦无助的感觉,而今想想,都还心有余悸。 她撑着身子坐起。随着她的动作,脖颈间有温润的物事划过,继而安然地缀在了她的胸口锁骨之间。 谨儿下意识地摸索进了中衣内,两根手指捻出了悬在脖颈间的一截红绳。红绳的尽头,是一块围径两寸左右的玉佩。 玉是上好的脂玉,玉质细腻,触感柔滑。最特别处是,当将这玉正对着阳光的时候,便可见玉片之中隐隐有光华流动。细细看时,就会惊觉那竟然是一幅“丹凤朝阳”的图景。 谨儿不由得握紧了那块玉。她一直记得红姨在世时曾对她提起过无数次的关于这块玉的来历—— 当日,红姨抱着刚满一朝的她,求到了她生母昔日的东家门上,求着能看在她生母的情分上,资助点儿银两,替她治一治身上的胎毒。却被那东家无情地拒之门外。 那时,红姨抱着尚不记事的她伏在老东家的门口,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几乎走投无路的当儿,有一位贵介女子带着侍女路过,好心将随身带着的玉佩赠与了她们,还嘱红姨“务必要给这孩子好生瞧病”。 红姨当时千恩万谢,寻思着如何当了这块玉佩,换些银两医病。却不料那女子折回家中后,又特特地吩咐侍女辗转找到她们,又赠了她们二十两银子。 就是靠着这二十两银子,一大一小两个人才不至于饿死半路。红姨抱着谨儿走了半个大周,看了无数医馆,却无一家能治这毒。天气渐寒,她们来到了江南,苦苦无法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外出游赏的景砚和宇文睿,谨儿的性命才算是被救下了。 纵然如此,红姨的身子骨也因着这两年的奔波几乎熬得油尽灯枯。但她放心不下谨儿,执意随在谨儿的身边,陪着她入山医病,最终不幸于三年前撒手人寰。 “好孩子,这块玉你要一直随身带着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寻到当年的那位救命恩人,叩谢她的恩德” 红姨临终前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她最后的模样,也在谨儿的脑海中浮现。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那股子撕心裂肺的感觉已经渐渐地淡了,可谨儿还是有些难过。她知道红姨对她好,在这世间,没有人会比红姨对她更好。 若说她的义母景砚是疼爱她的话,那么红姨,对她何止是疼爱?那是即便把自己的命给了她,也会甘心情愿的人啊! 谨儿的眼中有热意涌动。她牢牢记得红姨的嘱托,可是,那位恩人又在何处呢? 窗外,太阳已经有小半个跳出了山坳,室内也越来越亮了。 熹微的光打在了撩起的床帐上,谨儿感觉到手中的脂玉上又有隐隐的光华流转。 像每次打量这玉的时候一样,她心里又琢磨起那位恩人究竟是什么人了—— 她年纪虽然小,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这玉质与精致的做工,绝非普通人家能够受用得起的。 还有玉中的“丹凤朝阳”图案,显然也不是天然生就的。这种工艺谨儿不懂,却也知道不是普通工匠能做得出来的。 所以,当年赠玉的那位恩人,其身份定然非富即贵。 有一件事谨儿却是不知道的:大周朝于天家用物的形制上,虽不及前朝严苛,但因着出了几位女帝,所以凤凰图纹亦不是轻易可以使用的。一般的富贵人家,女眷的用物上多为青鸾鸟的图纹;能够堂堂正正用上凤凰图案的,必定与天家沾着些许关联。 谨儿倚在床榻上,拎着那块玉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只好暂时丢开手去,暗自下决心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去京城中。 不止因为红姨说那位恩人多半还住在京城中,还以为她想亲眼去生母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红姨曾语焉不详地提及她的生母在“阁子”中做工什么的那么,“阁子”又是个什么所在呢? 谨儿百思不得其解。 谨儿没法去问景砚,怕被景砚知道自己惦念着生母伤了景砚的心,辜负了她疼爱自己的一片心;更不敢去问宇文睿,因为她怕宇文睿 或许,等长大了就有机会探明这些事了吧? 谨儿想着,不禁微垂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粗布中衣之下,有小小的微不可见的起伏。 谨儿又小心地拉开中衣的领口,在越来越亮的光线下端详起自己的身体。胸口处两个小小的突起昭示着她的女子身份。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女子,和山里那些打打闹闹c没半分消停时候的男孩儿不同;而且,她必须一直以男孩儿的身份生活下去,因为这是宇文睿从她记事起就要求她的。至于原因,谨儿无从知晓。 反正,在她身上,说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如此想着,谨儿蓦地生出一股子自怨自艾的情愫来。 宇文睿对她有养育c救治之恩,她要她隐瞒自己的性别,她只能照做;那位面具前辈,也救过她的性命,还教给她自己看家的心夫,并且,他要她不许对外提及自己,更不许让旁人知道她习学了他教的心法,她也只能照办。 她对面具前辈隐瞒了挽月山庄和自己的真实性别的事,对宇文睿和景砚隐瞒了面具前辈的事她的确是遵从了对他们每个人的承诺,可她毕竟才十一岁。就算她的心志再坚韧过同龄人,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些秘密已经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窗外,有早起的鸟儿在唧唧喳喳地鸣叫。 鸟儿有翅膀,可以在天空中任意地飞翔。谨儿也想快点儿长大,快点儿能够自己闯荡江湖,那样的日子,是不是要比此刻的不得不隐瞒要快意得多? 然而,闯荡江湖什么的毕竟离她此时此刻的生活太过遥远。眼下,最最现实的,莫过于侍女在房门外的恭敬声音:“少主,您起身了吗?” 谨儿暗道一声好厉害,连看似普通的侍女耳力都这般伶俐,不知道是什么修为啊! 她哪里知道,挽月山庄侍候的奴仆,皆是当年从宫中带来的,或是当今皇帝宇文棠孝敬景砚和宇文睿的。久在禁中伺候的,怎么可能不耳聪目明呢? “起来了!”谨儿在内室里答应了一声,随手去够身旁昨晚景砚为她备好的干净衣衫。 只听那名侍女在外面又道:“少主您可需要奴婢服侍您更衣?” 谨儿闻言大窘。她可享受不来什么“服侍更衣”的调调儿! 一想到被服侍的时候,侍女的手就在自己的身体上翻飞舞动,她漂亮的小脸儿上瞬间泛上了一层红晕,忙不迭道:“不用不用!我我自己可以!” 也不知那名侍女听到她狼狈不堪的声音会作何感想。 顿了顿,只听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少主,庄主吩咐,您穿戴完毕,就往演武场去寻她!” 谨儿刚感叹着“这中衣的料子好滑”“娘亲掂对我的尺寸掂对得真好”,听到侍女这一声,动作就是一滞,原本才褪去红晕的小脸儿登时变得煞白—— 演武场? 庄主这是要考较自己的武功吧? 可不可以不去啊? 谨儿内心里咆哮着。她她害怕 杨谨见问话的人模样忠厚c眼神干净,不像是歹人,方答道:“是。你们几位也是来这儿学艺的?” 几个后生闻言,脸上皆是一红。那个为首的道:“小兄弟真是抬举我们。我们不过是些干粗使活计的” 他说着,一一向杨谨介绍,这个以及那个是砍柴的,那边的几个是喂马的,还有那几个是替派里做杂活的 杨谨听得眼睛发直:敢情孟月婵真把她送来做粗活来了? 那个后生介绍完毕,又小心向杨谨道:“看小兄弟你的模样,也不像是做粗活的。” 玄元派向来待做工的大方,银钱上也不大计较,所以周围的庄户人都乐意来这里帮工。似这几个后生,都是尚未娶妻的,就在这别院里常住着,随时听候差遣,比临时招的更能多得些银子。 再观杨谨,长得俊俏干净不说,就是这副小身板儿,单薄细瘦的,至多不过十二三岁,怎么可能是来做工的? 何况,众人见她还是被孟月婵领来的。别看孟月婵在她师父面前唯唯诺诺的,可在这些做粗活的汉子眼里,俨然就是仙女般的人物,他们也仅有那么三两次能远远地见着这主儿。 这样的人物,亲自送来个瓷娃娃般的小人儿,他们岂敢怠慢了? 虽说那位“孟仙女”对这个漂亮小人儿的态度似乎不大好,他们又怎能想得通这其中的关节?只当“漂亮女人自有漂亮女人的脾气”,对杨谨却是毕恭毕敬的。 杨谨被引到了一间不甚宽敞,却整洁干净的屋子前,只听那个叫于壮的后生道:“杨兄弟,你今后就住在这儿吧!这是咱们这儿最干净的房子了!”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看你长得像画里的善财童子似的,总不好让你和我们这些粗人挤在一处” 杨谨微愕,心头有感动划过。 “多谢你了,于大哥!”她诚心谢道。 于壮被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盯,顿时通红了整张脸,结巴道:“客c客气个啥!” 杨谨见他一副比自己还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莞尔,忍着笑意道:“于大哥,你们今后有什么活,只管吩咐我!我什么活都干得!” 于壮反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干啥活啊?你是个精贵人,将来是要做大侠干大事的,咋能让你干粗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杨谨很懂事, 红姨不说, 旁人不提, 她便不问。但不问, 不代表她不会想。比如,当她看到旁人家的小孩儿被父亲领着买饴糖吃c买竹哨玩的时候, 她就会忍不住想象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模样。 再比如,长大了一些之后,她回想自幼所吃过的“胎毒”的苦头, 再想想并没见过别的小孩儿也如她似的遭过这样的罪,她的心里就不由得生疑:为什么她自襁褓中就会身中奇毒?奇到非要经年待在药婆婆的身边, 由她亲手医治,内服c外敷用了无数的药, 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之后才得痊愈。 后来,她习武日勤,学医的功课也是一日重似一日,这使得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而今,她伏在树上不过一刻钟, 所见所闻就足以颠覆她之前十余年的认知。 柴麒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之后, 就循着杨敏跑开的方向追下去了。 杨谨杵在原地, 许久都无法回过神来。 之前杨敏同柴麒的对话, 在杨谨的面前, 揭开了一重大幕, 让她惊觉她是怎样的存在。 掌门说,她的亲弟弟之死于自己有关。别说掌门的亲弟弟了,就是掌门本尊,杨谨也不过才认识半年多点儿。所以,掌门的亲弟弟之死,必定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身世 杨谨细瘦的身躯一抖:在红姨的口中,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这世间最美丽c最善良c最温柔的女子,她绝不会做什么恶事。那么,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他他是不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坏人? 杨谨的心凉了半截。有一桩显而易见,却屡屡被她忽略的事,即,她从没见过亲生父亲,她和她的母亲是不是被抛弃的? 她的脑中猛然蹦出曾见过的村里男子打骂自己妻子,几个孩子在旁边吓得大哭的画面来。 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不是也是那种粗鲁c没见识,只知道对妻儿撒气,并且还在外面惹事伤人的人? 杨谨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她绝不认可,自己的生父是那样的人。 秋风萧瑟,夜凉习习。 因为自幼习武,杨谨的体质一向不错。自从胎毒祛尽后,甭说是头疼脑热了,她都极少觉得冷。 可是这会儿,在这寂寥的秋夜中,她竟觉得身体阵阵发寒,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心。 她仍然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盘旋着的都是不久前杨敏和柴麒的对话。她想到了初见柴麒时对方的样子,以及半年多来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柴麒如何对待自己,此时细细想来,那分明就是发自内心的烦恶无疑。 有杀亲之仇,所以掌门她厌恶我,对吗? 还有,庄主和义母是不是都知道我的身世?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世,庄主每每不喜欢我? 杨谨想了许多。可是这种事,岂是单凭想就能想得清楚的? 她心中突生出一股冲动来,她想马上跑回到挽月山庄去,问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自己的亲生父母又是谁 几乎是迈出一步的同时,杨谨又生生忍住了—— 难道问了她们,她们就会以实情相告吗? 就算她们说了实情,那又如何?终究还是从第三人的口中听来的,自己莫说见过亲生父母了,就连他们曾经如何过活,都全然不知。 如果,生父真的是个坏人呢?庄主会知道一切吗?会告知一切吗? 十二岁的杨谨,孤立在幽寂的树林中,举头看看天上的明月,皎洁明亮,众星环绕着它。然而,反观自己,却是那样的孤独凄凉。 天大地大,她竟觉得无所归宿! 她不想再留在玄元派,一则徒遭人厌恶,二则自己的存在就已经让师父为难了,何必呢?而且,若说之前,她还存着等到掌门回来,为自己的无辜辩解一二的心思,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辩解半分,心里反倒生出了一股子自暴自弃的念头。 去京城! 杨谨对自己说。 去亲眼看看生母曾经生活的地方,寻到她曾经的轨迹,一定有机会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心意已决,她心里踏实了一点儿,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对未来的不可预知仍旧搅扰着她。毕竟,她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样的人生于她而言,终归太过残酷了些。 既然打算离开玄元派,杨谨便快步折回自己的房中,打算收拾好行李和银两,即刻便走。 靠近房门的时候,杨谨警觉地发现情形不对,放缓了脚步,也防备了起来。 果然,房门前立着一道人影—— 孟月婵! 杨谨蹙眉。 孟月婵自然也看到了她,劈头盖脸喝道:“好你个杨谨!不在祖师祠堂老实跪着,竟然敢跑出去闲逛!” 杨谨根本没心情搭理她,由着她吼去,迈步向前,想要绕过她进屋。 孟月婵却不允许她无视自己。杨谨身形向右,她便挪过去;杨谨皱眉向左,她又挡住了去路。 杨谨怒意上涌:“闪开!” 孟月婵从没听她这样大声说话,一怔,紧接着便又挡住了她的路,厉声道:“谁允许你回屋休息的!师父还没回来呢!你竟敢偷懒啊!” 孟月婵惊呼一声,竟是杨谨冷不防将她的身体推到了一边。她一个趔趄,好歹稳住了身形,杨谨则已经跨步进门,自顾自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孟月婵更恼了,也紧随了进来,指着杨谨骂道:“姓杨的!你要做什么!想畏罪逃跑吗?师父和师娘还没回来呢!谁准你乱动派里的东西的!” “闭嘴!”杨谨停住手上的动作,吼道。 孟月婵被她的气势惊得又是一怔。 “我没犯错!”杨谨大声道,“而且,我收拾的,是我自己的东西!你管不着!” 她极快地拾掇好自己的包袱c银两,将包袱背在肩上,看都不再看孟月婵一眼,甩开大步就走。 孟月婵眼见情形不对,“砰”的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瞪眼道:“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离开玄元派!你松开我!” “离开?去哪儿?”孟月婵面露狐疑,却不肯松开杨谨半分。 “我去哪儿与你无关!”杨谨极力掰扯着孟月婵的手掌。两个人一时间僵持住了。 孟月婵被她几度抢白,何止面上挂不住?急道:“你当玄元派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偷了玄元派的艺,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我没偷艺!”杨谨涨红了脸,挣扎道,“你再不松手,我可不客气了!” 孟月婵气极:“就凭你?不客气?你敢!” 杨谨乍逢变故,正心乱如麻着,又被孟月婵缠烦不清,心里更是恼怒,觉得一股业火直撞脑门,突突突的越烧越旺。一时间,她忘了涵养,忘了畏惧,只想将胸口的一团烈火尽力吐出,烧遍孟月婵的全身,将她烧成灰烬。 孟月婵也随着柴麒习学了几年,天赋也是不错,并非全无见识。她已经觉察出来杨谨的异样了,攥着杨谨手腕的手掌仿佛攥着一团火,烫人得很。 孟月婵吃惊之余,眼睁睁瞧着杨谨的周身散发出了一股莫名的气息,将她细瘦的身体映成了金黄色,而那张漂亮的脸,此时则很有些狰狞,仿佛十分痛苦。 孟月婵看得心惊肉跳,竟觉得有些害怕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杨谨,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杨谨高扬的手刀直直砸在了孟月婵的小臂上。孟月婵惨叫一声,痛入心扉,小臂骨被手刀毫不留情地斩断。 孟月婵委顿在地,另一只手按着受伤的小臂,疼得直哆嗦,冷汗顺着额角涔涔而下。 杨谨终于得了自由。 她晃了晃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拧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孟月婵痛苦的样子。 犹豫了一瞬,杨谨终究从包袱中掏出一只小瓷瓶,丢到孟月婵的怀里:“伤药,内服的,一日一丸。” 说罢,她也不管孟月婵作何反应,甩开大步,走了。 杨谨将她丢在泥地里之后,又把那根漂亮的马鞭甩到她的旁边,冷声道:“你这是遇到我了,若是遇到个不会武功的,还不伤了人家的性命?给你个教训!” 说罢,杨谨甩开步子就走。她没工夫和这种跋扈无礼的人多废话。 她刚迈出步子去,突觉脑后生风。杨谨一凛,来不及回头,急向旁侧闪去。 等到她稳住身形,发现那姑娘正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她,脸上有几处破皮,身上的衣衫也颇狼狈。 一击偷袭未中,这更令小姑娘十分气恼。 杨谨戒备地看着她,道:“你打不过我的,别费工夫了!” 说罢,又要走。 “你不许走!”小姑娘大声喝道。 杨谨犯愁地看着她。因着对方同样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她的心中骤然生出同命相怜的感触,面上划过不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一想到即将见到义母, 他的心情很有几分雀跃。然而, 这份好心情尚未在心头转上两个来回,前方溪水边的一抹身影,便将他的思绪扯回到了现实中来。 箬笠,青衣,垂钓,眼前这人的打扮, 若是配上一副蓑衣, 天空再点缀几滴细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谓“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谨儿看着那人, 驻足不动的同时, 那人也察觉到了旁人的闯入。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那根原本静止不动如画中物的钓竿骤然挑起, 竿头下垂, 其上坠着的鱼线尽头, 一尾肥鱼正咬着鱼钩, “噗噜噜”扭动身体, 急甩尾巴,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嘴里的鱼钩, 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卷起, 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 显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反转, 眨眼间就将那尾肥鱼从钩上摘了下来,丢进了身旁的鱼篓中,让那可怜的鱼和它同样命运的几个难兄难弟团聚去了。 做完了这一切,她顺手将鱼竿撇在一旁,扬手摘下头上的箬笠,拧过脸,目光幽深地看着谨儿一行人。 申全等几个人,早在看到她的一瞬便恭敬施礼道:“庄主!” 如此一来,倒把走在最前面的谨儿显得突兀起来。 谨儿抿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这个英气勃勃的女子。哪怕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渔家装束,也掩盖不住她周身睥睨天下的气度。曾几何时,她只微微一个眼神,就足可令天下为之或此或彼。 谨儿迫于她凌厉的目光,不由得垂下了眼眸,声若蚊蚋:“庄主” 宇文睿并不急着回答,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足有几个来回,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回来了?” “嗯”谨儿依旧垂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敢与她对视,还是怎的。 宇文睿面上划过不快,却也转瞬即逝。 她站起身,扑了扑之前坐在石头上沾在身上的泥土,缓声道:“都免礼吧。这一路也是够辛苦的了!” 谨儿自是无言的。 申全却是从小伺候惯了她的,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忙赔笑道:“不辛苦。属下们陪着少庄主看了一路的风景,也觉得有趣。” 宇文睿笑笑不语,只在听到那一声“少庄主”的时候,眉角微微一挑。 她于是弯下腰,将挽起的裤脚放下,拉过旁边的短靴套在脚上,同时止住了申全想要冲过来服侍的动作:“我自己可以!” 这位祖宗,从小就是说一不二,如今也是如此。申全知道,她既不愿让自己侍奉,那便是真的不想。申全也不多做什么碍她的眼,恭敬地叉手立在一旁。 谨儿却已经抬起了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宇文睿的动作,眼中不禁流露出羡慕来。 倒不为别的,他方才见到宇文睿垂钓的时候是光着两只脚的。这个时节,就算是在江南,还能光着两只脚c穿着单衣在溪边垂钓,这份功力也非常人可比啊! 他素来知道庄主的武功修为极高,他的功夫就是庄主亲自教的。此时,他很艳羡庄主的这份修为,幻想着自己长大了能不能也修炼得如此高深。 他却不知道,宇文睿光着脚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对着满溪水的肥鱼炫耀武功,实在是因为她舍不得弄湿那双景砚亲手缝制的短靴。 若是离得足够近,以谨儿的眼力,必定能看到那双短靴内侧贴肤处,各绣着一枚小小的“砚”字。 宇文睿拾起钓竿,连同那只箬笠,一起丢给了申全,吩咐道:“你先快马回庄上去,告诉夫人,谨儿回来了,我们随后就到。” 申全接过,应“是”。他自不会担心宇文睿脚旁的那一篓肥鱼怎么带回庄上去。以他对这祖宗的了解,她定然是打算自己提溜着这篓鱼,回去向夫人炫耀,然后亲自吩咐厨房如何如何烹制给夫人享用的。 这样的恩爱戏码,几乎每天都会在挽月山庄上演。申全早已经见怪不怪。 他心中暗笑,也不啰嗦,拉过一匹马,疾驰回庄了。 他根本就不必担心宇文睿和谨儿的安全问题。且不说这二位的武功修为如何,单单就是在挽月山庄周围,明卫与暗卫不知有多少。若说这里不安全,恐怕连皇宫大内都要不安全了。 谨儿只要见到宇文睿,便紧张得无以复加。若有申全在场,他多少还能镇定些。可是申全竟被宇文睿打发走了,他的精神立时绷紧了几分,尤其是听到宇文睿那一句“谨儿,你随我来”的时候,他脑子中划过的唯一念头居然是:逃 几名侍卫远远地跟在几丈开外。宇文睿单手提着渔篓,沿着小溪往山庄的方向走;谨儿则唯唯诺诺地缀在她身后三尺远的地方,既不敢走得快,更不敢靠近她。 宇文睿暗自蹙眉,拧过头扫了一眼他,脸上有一瞬间的厌恶神色划过,转眼便回复如常。 “你这一年,过得怎样?”宇文睿开口问道。 不过,这问题问得的确是太过笼统了,谨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嗫嚅道:“还好” 宇文睿不悦道:“还好是怎么个形容法儿?” 谨儿默然无语。 宇文睿气结,沉吟半晌,方又问道:“身上的毒可都清得干净了?” “嗯,婆婆说,已经无碍了。” 宇文睿欣慰地点点头:“你自幼胎中带着奇毒,若非婆婆妙手仁心,恐怕你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你要记得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才是。” “是。”谨儿应道。 宇文睿再次气结。对着个寡言少语的孩子,她句句话都像锤在了棉花上。 谨儿似乎觉察出了她的不快,极想说点儿什么来缓和气氛。然而,他从小就莫名地怕宇文睿。 曾经他一度认为是自己淘气惹宇文睿不喜,可随着年龄渐长,他慢慢有了另一重发现,即宇文睿可能是真的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他实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偷偷地看看宇文睿的背影,谨儿鼓足了勇气,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庄主庄主您的身体可康健?” 哟!学会说人话了? 宇文睿闻言挑眉,哼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身体不康健的吗?” 谨儿大窘,噤声。他再次感觉到了宇文睿对他的不喜。 宇文睿话一出口,也有几分后悔。只要是看到那张同自己有两三分相似的脸,她心中的烦恶感便会忍不住失控。其实,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同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道理,宇文睿不是不懂。 一大一小两个人于是沉默无言地又走了许久。 到底还是宇文睿开了口:“这一年来,教你的内功心法修习得如何了?” 她教给谨儿的,是玄元派正宗功夫,也算是倾己所有了。 谨儿听到“内功心法”几个字,莫名地紧张,愣了愣道:“一直在修炼。” 宇文睿察觉到他的异样,追道:“除了心法呢?还学了什么?” 谨儿的嘴唇抖了抖,强自镇定道:“还在跟婆婆学医,学治病,闲时就读医书。” 宇文睿点了点头,并不戳穿他,又道:“你娘亲很是想念你。你这一回来,她不知会有多高兴!” “我也极想她老人家!”谨儿急切道。 宇文睿暗自冷哼:提到砚儿,你倒是热情得紧啊! 嘴上却不耐道:“什么老人家!她又不老!” 谨儿再一次无言以对。 好歹挨到了庄前的甬路前,谨儿默默松了一口气。 路的两旁种满了桃树。虽然此时非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但棵棵桃树泛绿,在青茸茸的草与碧莹莹的溪水映衬下,亦显得十分可爱。 谨儿瞧着满目的绿色,心里痒痒的,漂亮的小脸儿上不由得漾起了笑意,特别是,当他看到庄门前迎向自己的为首一人的时候—— 素衣风华,光阴并未在她的身上刻蚀下如何深的印记,她却因为岁月的积淀而酿就了一抹别样的风致。 此时此刻,她快步走向谨儿,眼中满是慈爱。她并未张开双臂,谨儿却毫不怀疑,她的心已经向自己完完全全地敞开来,那颗心会包容自己,会在下一刻拥抱住自己。 幼时,谨儿曾经听红姨讲起自己母亲昔年的绝世风华。他没见过亲生母亲,然而,他幻想中的母亲的样子便是景砚这样的。 眼中涌起强烈的热意,谨儿不由得也加快了脚步,直直扑进了景砚的怀抱。 景砚搂住了他,眼中的慈爱更甚,声音更柔:“一路上累不累?” 谨儿尚未回答,耳中便传来了旁边宇文睿的一声冷哼。 宇文睿百无聊赖地坐在她与景砚的卧房中。她摆弄了一会儿梳妆台上景砚的钗环,又无聊地窝回了椅中,盯着房门上的软帘,怔怔地出神。 总算景砚不至于让她等得跳脚,门声一响,软帘被挑起,景砚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宇文睿面露喜色,站起身,拉着景砚的一双手握在自己的掌中,边呵着热气,边不放心地问她冷不冷。 景砚轻嗔她一眼,道:“哪里有那么娇气?” 宇文睿憨笑:“我怕你冷嘛!” 她说罢,干脆拢了景砚入怀,满意道:“如此,就不冷了。” 景砚无语,只得由着她如此。 宇文睿环着她依旧柔软纤细的腰肢,烦躁的心情渐渐有所好转,又耸耸鼻子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气息,满意地轻叹。 她二人在一起,不知有多少时日了。但宇文睿依旧如当初一般,贪恋着景砚的所有,就像她们每天晚上都会相拥而眠的亲近。 景砚被宇文睿抱着,心中亦感到无比的踏实。她抬了抬下巴,搭在了宇文睿的肩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红玉闻言, 抿了抿唇, 知她指的是方才在大堂上纪恩与人争抢客房的事, 赔笑道:“纪恩亦是好心,怕您大冷的天奔波在外还休息不好” 石寒听到“委屈”两个字,脸色愈发的苍白了几分, 冷道:“这些年来, 大江南北的做买做卖,才有了今日的这份家业,吃的苦头c受的委屈还少吗?难道就为了这点子事, 也要张罗得满世界皆知吗?” “是, 您说的是,我一会儿便去警醒纪恩。”红玉瞥了瞥一旁的帷帽,默默叹了一口气。 为了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自家主子也是太累心了。可是,如此作为,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人与夫人隐居,自得其乐,哪里会管自家主子这个可怜人是否到离她最近的市镇一游呢? 石寒蹙着眉头,看着杵在原地的红玉, 嗔道:“不是要热药给我喝吗?还不快去!” 红玉恍然回神, 忙答了一声“是”, 才向门口移了两步, 她忍不住驻足回首道:“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寒无奈地看着她:“我不让你讲,你便不讲了吗?” 红玉笑道:“倒不是这么说。只是,就算忠言逆耳不也得顺着您的心意您才听得进去吗?” “你啊!”石寒失笑,“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十年了,依旧是忘不了她,又是何苦?我说的可对?” 红玉也笑了:“正是这个话。庄主您若是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哪里还用得着奴婢来劝呢?” 石寒怔怔地盯着桌上瓷瓶内供着的一束开得正盛的梅花,幽幽道:“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怕是习惯使然吧?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忘了她,只是如今” 她长叹一声:“慢慢来吧!” 红玉心疼道:“您何必自苦呢?这些年来,您不顾性命地打理生意,又日夜为那人煎熬,把身子骨都熬坏了!” 石寒惨然一笑:“你当我不顾性命地做生意是为了什么?一则是为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她,二则也是为了杨氏一门。”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房门。 红玉会意:“庄主放心,此处虽然远离寒石山庄,但有纪恩和咱们庄上的护卫在,断不会有宵小歹人窥听。” 石寒点了点头,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前年皇帝寻了个由头削了杰儿的敬国公封号,降为了淮扬侯。谁晓得何时又会再降,以致降而又降呢?杰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何等的性子?只怕心里面不知存着多可怖的心思呢!” 红玉一想到淮扬侯杨楚杰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也大觉头痛。 只听石寒续道:“说不定哪天,杨家就一落千丈了。甚至杰儿若是作出天大的祸事来,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让杨家断送在我的手中。就算再不济,守着这份产业,杨家人到底还有个着落。” “庄主您真是用心良苦。”红玉感慨。 “尽我所能罢了,”石寒叹息,“这次来这里,我实不愿被那些江湖中人知晓。哎!他们啊!” “他们亦是感念您昔日的相助之恩。” “我不过是为了山庄的生意能够顺畅积些善缘罢了。他们哪里只是为了感念我的恩德?他们是有所图啊!” 红玉亦面有忧色,道:“当年武林盟主商峻尘一门惨死,商氏的绝技昙华秘典不知所踪,自那时候起,咱们寒石山庄便不得消停了。” 石寒道:“我非武林中人,更不可能涉足武林中事,他们屡屡寻我主张又是做什么!” 红玉笑道:“还不是看庄主您家业做得大,又多次仗义救护江湖中人,想依仗您的名头壮声势嘛!” 石寒摇头:“杨氏如今已经被皇帝盯住了,自家还如坐针毡呢!哪里有闲情逸致管那些闲事?何况,自古为君者最忌讳的,莫过于‘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我又何苦去触那个霉头,给杨氏招灾?” “所以庄主此次出门,才行事这般隐秘?”红玉了然道。 “不错。” 石寒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廊上传来糟杂声,清亮的童声,夹杂着纪恩大声的呵斥。 “何人在外面喧哗?”石寒心头一凛,担心是那些不肯退缩的江湖人又寻上门来。 “奴婢去瞧一瞧。”红玉转身去了。 “这位大叔,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是郎中你家主人的病耽误不得!”谨儿被纪恩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外,很有些急了。 “你这小娃娃浑说什么!我家主人身子骨好得很!”纪恩瞪眼呵斥着,边上下打量着谨儿小小的身体,“你才几岁?就敢说自己是郎中?别仗着你家大人骄纵就在这儿胡闹!回你的住处去!” 谨儿被人家嫌弃年纪小,登时涨红了脸:“年纪小如何了?年纪小就不能瞧病医病了吗?甘罗十二岁还当了宰相呢!” 纪恩不为所动,不屑道:“那是古人!” 他话锋一转,又道:“你方才将上房让给我们,我感念你的仗义,不和你计较,别惹急我啊!” 说着,还冲着谨儿捏了捏拳头,以示警告。 谨儿亦瞪大眼睛,心道:想比划吗?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峙,声音颇大,引来了客栈中众人的指指点点。 “纪恩!你又在这里给主人招惹是非了!”红玉推门而出,峻然道。 她对纪恩的威慑力显然不及石寒的,纪恩听到她的声音,愤愤然双手抱胸,气闷道:“红总管,这可怨不得我!是这个小娃娃,在无理取闹!” 红玉横了他一眼,转脸向谨儿道:“这位小公子,不知你有何事?我家主人正在休息,还请不要喧哗为好。” 谨儿仰面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认得她是刚才随侍在帷帽女子身旁的人;又见她斥责胡子大叔,暗想她应该是个说的算的,于是朝她抱了抱拳,笑道:“这位姐姐,我无意打扰你家主人休息,只是有一件要紧事想要见一见她,烦请通禀一声。” 他灿然一笑,仿佛春风拂面,红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也不由得一怔,定了定神道:“请问小公子,是什么事?” 谨儿想了想,道:“敢问你家主人,可是有心疾之症?” 红玉微微蹙眉。她辅佐石寒管理庄中事务,心思细密,更是对石寒忠心耿耿。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孩儿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但焉知不是谁人派来探听自家主人的虚实的? 红玉如此想着,心里便先添了几分戒备,微微一笑:“小公子怕是弄错了吧?我家主人身子一向康健,断无什么公子方才所说的,是心疾之症?呵,这话从何说起?” 谨儿哪里知道她心里这诸多的想法?闻言,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心中暗道:不该看错啊!明明症状那么明显 “公子若无旁的事,还请回吧。”红玉下了逐客令。 谨儿心有不甘,道:“请姐姐允我进去,为你家主人把一把脉,别耽误了病症!” 红玉含笑而拒:“此事怕是不大方便,公子请回吧!” 谨儿眼见她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心内大急,忍不住追上一句:“就算不让我见你家主人,好歹请姐姐转告一句!你家主人所服的汤药之中,红花一味实在不适宜再用。她的体质本就虚弱,红花能活血通经,用在她的身上,却是操之过急。此味汤药服之过久,只怕严重者会引起心血疾行,神不可控,那时可就是性命之忧了!” 红玉的脚步,因着他的话,不禁一顿,暗暗心惊,却终是不置可否,紧紧关上了那扇门。 谨儿吃了闭门羹,大感失落。 这莫非就是“讳疾忌医”? 他想起了曾经读过的医传中的“扁鹊见蔡桓公”的那段,默默叹息,唯有期盼着红衣姐姐能将自己的话转达给她家主人才好。只是就算是那样,那女子的病不去根儿,怕也是难保天年。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申全总算找到了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谨儿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撩起眼皮瞧了瞧他,又无奈地叹了叹气。 申全见他一副小大人心事重重的模样,顿觉好笑,忍着笑请他回去。 “申叔叔,他们不让我给他家主人把脉,”谨儿失落道,“只怕会耽误了病情啊!” 申全瞥了瞥纪恩杵在门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无语摇头,心说少主啊,你都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来路,就贸然上门要给人家瞧病,人家怎么可能不把你当成歹人? 只能说,他家少主年纪太轻阅历太浅了。 不过,申全也不好实言打击他,于是缓声道:“人家自有人家的道理,个人自有个人的命数,少主又何必郁郁不安呢?” 谨儿细细琢磨他的话,抿了抿道:“婆婆说过,为医者,该有父母之心,总该尽全力救治任何一个遇到的病人,才是尽了本分。” “嗯,药婆婆她老人家说的极在理。”申全颔首 他又笑道:“不过,少主,已经这个时辰了,你看,是不是也该早些歇息了?明日还得赶路呢!庄主和夫人,可是眼巴巴儿盼着你回去呢!” “师娘!您回来了!”离得老远,孟月婵就终于见着亲人般喊出了声。 紧接着,她像是生恐杨敏感受不到她的热情似的,小跑着来到杨敏的面前,双膝一软,就要行大礼:“师娘,您可想死月婵了!” 可不等她的膝盖全弯下去呢,她就傻眼了—— 自杨敏的身后,细瘦的杨谨蹭了出来。虽然她的个头儿比半年前长了许多,可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俊脸,孟月婵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孟月婵把出口的话又噎了回去。 她不敢确定现在是怎么个状况:这小子为什么紧跟在师娘的身后?而且师娘也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这小子怯生生的神情却是不假的 孟月婵的心中腾地升起一股子强烈的厌恶,以及惊恐。 “这是杨谨。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吧?”杨敏说着,从身后拉过杨谨,向孟月婵淡淡道。 她的这位师娘,向来性子淡漠,平素里话也少。所以,孟月婵很难从她的寥寥数语中探知到她对于杨谨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一听到那句“你们应该见过了吧”,孟月婵的神经就绷紧了,生恐杨谨口无遮拦在师娘面前告了自己的状。 “杨小兄弟,我们早就见过了!嘻嘻,他是个极好的人!”孟月婵抢先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八十六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箬笠,青衣,垂钓, 眼前这人的打扮, 若是配上一副蓑衣,天空再点缀几滴细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谓“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谨儿看着那人,驻足不动的同时,那人也察觉到了旁人的闯入。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 那根原本静止不动如画中物的钓竿骤然挑起,竿头下垂, 其上坠着的鱼线尽头,一尾肥鱼正咬着鱼钩, “噗噜噜”扭动身体, 急甩尾巴, 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嘴里的鱼钩, 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卷起, 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显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反转, 眨眼间就将那尾肥鱼从钩上摘了下来,丢进了身旁的鱼篓中, 让那可怜的鱼和它同样命运的几个难兄难弟团聚去了。 做完了这一切, 她顺手将鱼竿撇在一旁, 扬手摘下头上的箬笠,拧过脸,目光幽深地看着谨儿一行人。 申全等几个人,早在看到她的一瞬便恭敬施礼道:“庄主!” 如此一来,倒把走在最前面的谨儿显得突兀起来。 谨儿抿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这个英气勃勃的女子。哪怕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渔家装束,也掩盖不住她周身睥睨天下的气度。曾几何时,她只微微一个眼神,就足可令天下为之或此或彼。 谨儿迫于她凌厉的目光,不由得垂下了眼眸,声若蚊蚋:“庄主” 宇文睿并不急着回答,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足有几个来回,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回来了?” “嗯”谨儿依旧垂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敢与她对视,还是怎的。 宇文睿面上划过不快,却也转瞬即逝。 她站起身,扑了扑之前坐在石头上沾在身上的泥土,缓声道:“都免礼吧。这一路也是够辛苦的了!” 谨儿自是无言的。 申全却是从小伺候惯了她的,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忙赔笑道:“不辛苦。属下们陪着少庄主看了一路的风景,也觉得有趣。” 宇文睿笑笑不语,只在听到那一声“少庄主”的时候,眉角微微一挑。 她于是弯下腰,将挽起的裤脚放下,拉过旁边的短靴套在脚上,同时止住了申全想要冲过来服侍的动作:“我自己可以!” 这位祖宗,从小就是说一不二,如今也是如此。申全知道,她既不愿让自己侍奉,那便是真的不想。申全也不多做什么碍她的眼,恭敬地叉手立在一旁。 谨儿却已经抬起了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宇文睿的动作,眼中不禁流露出羡慕来。 倒不为别的,他方才见到宇文睿垂钓的时候是光着两只脚的。这个时节,就算是在江南,还能光着两只脚c穿着单衣在溪边垂钓,这份功力也非常人可比啊! 他素来知道庄主的武功修为极高,他的功夫就是庄主亲自教的。此时,他很艳羡庄主的这份修为,幻想着自己长大了能不能也修炼得如此高深。 他却不知道,宇文睿光着脚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对着满溪水的肥鱼炫耀武功,实在是因为她舍不得弄湿那双景砚亲手缝制的短靴。 若是离得足够近,以谨儿的眼力,必定能看到那双短靴内侧贴肤处,各绣着一枚小小的“砚”字。 宇文睿拾起钓竿,连同那只箬笠,一起丢给了申全,吩咐道:“你先快马回庄上去,告诉夫人,谨儿回来了,我们随后就到。” 申全接过,应“是”。他自不会担心宇文睿脚旁的那一篓肥鱼怎么带回庄上去。以他对这祖宗的了解,她定然是打算自己提溜着这篓鱼,回去向夫人炫耀,然后亲自吩咐厨房如何如何烹制给夫人享用的。 这样的恩爱戏码,几乎每天都会在挽月山庄上演。申全早已经见怪不怪。 他心中暗笑,也不啰嗦,拉过一匹马,疾驰回庄了。 他根本就不必担心宇文睿和谨儿的安全问题。且不说这二位的武功修为如何,单单就是在挽月山庄周围,明卫与暗卫不知有多少。若说这里不安全,恐怕连皇宫大内都要不安全了。 谨儿只要见到宇文睿,便紧张得无以复加。若有申全在场,他多少还能镇定些。可是申全竟被宇文睿打发走了,他的精神立时绷紧了几分,尤其是听到宇文睿那一句“谨儿,你随我来”的时候,他脑子中划过的唯一念头居然是:逃 几名侍卫远远地跟在几丈开外。宇文睿单手提着渔篓,沿着小溪往山庄的方向走;谨儿则唯唯诺诺地缀在她身后三尺远的地方,既不敢走得快,更不敢靠近她。 宇文睿暗自蹙眉,拧过头扫了一眼他,脸上有一瞬间的厌恶神色划过,转眼便回复如常。 “你这一年,过得怎样?”宇文睿开口问道。 不过,这问题问得的确是太过笼统了,谨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嗫嚅道:“还好” 宇文睿不悦道:“还好是怎么个形容法儿?” 谨儿默然无语。 宇文睿气结,沉吟半晌,方又问道:“身上的毒可都清得干净了?” “嗯,婆婆说,已经无碍了。” 宇文睿欣慰地点点头:“你自幼胎中带着奇毒,若非婆婆妙手仁心,恐怕你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你要记得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才是。” “是。”谨儿应道。 宇文睿再次气结。对着个寡言少语的孩子,她句句话都像锤在了棉花上。 谨儿似乎觉察出了她的不快,极想说点儿什么来缓和气氛。然而,他从小就莫名地怕宇文睿。 曾经他一度认为是自己淘气惹宇文睿不喜,可随着年龄渐长,他慢慢有了另一重发现,即宇文睿可能是真的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他实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偷偷地看看宇文睿的背影,谨儿鼓足了勇气,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庄主庄主您的身体可康健?” 哟!学会说人话了? 宇文睿闻言挑眉,哼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身体不康健的吗?” 谨儿大窘,噤声。他再次感觉到了宇文睿对他的不喜。 宇文睿话一出口,也有几分后悔。只要是看到那张同自己有两三分相似的脸,她心中的烦恶感便会忍不住失控。其实,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同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道理,宇文睿不是不懂。 一大一小两个人于是沉默无言地又走了许久。 到底还是宇文睿开了口:“这一年来,教你的内功心法修习得如何了?” 她教给谨儿的,是玄元派正宗功夫,也算是倾己所有了。 谨儿听到“内功心法”几个字,莫名地紧张,愣了愣道:“一直在修炼。” 宇文睿察觉到他的异样,追道:“除了心法呢?还学了什么?” 谨儿的嘴唇抖了抖,强自镇定道:“还在跟婆婆学医,学治病,闲时就读医书。” 宇文睿点了点头,并不戳穿他,又道:“你娘亲很是想念你。你这一回来,她不知会有多高兴!” “我也极想她老人家!”谨儿急切道。 宇文睿暗自冷哼:提到砚儿,你倒是热情得紧啊! 嘴上却不耐道:“什么老人家!她又不老!” 谨儿再一次无言以对。 好歹挨到了庄前的甬路前,谨儿默默松了一口气。 路的两旁种满了桃树。虽然此时非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但棵棵桃树泛绿,在青茸茸的草与碧莹莹的溪水映衬下,亦显得十分可爱。 谨儿瞧着满目的绿色,心里痒痒的,漂亮的小脸儿上不由得漾起了笑意,特别是,当他看到庄门前迎向自己的为首一人的时候—— 素衣风华,光阴并未在她的身上刻蚀下如何深的印记,她却因为岁月的积淀而酿就了一抹别样的风致。 此时此刻,她快步走向谨儿,眼中满是慈爱。她并未张开双臂,谨儿却毫不怀疑,她的心已经向自己完完全全地敞开来,那颗心会包容自己,会在下一刻拥抱住自己。 幼时,谨儿曾经听红姨讲起自己母亲昔年的绝世风华。他没见过亲生母亲,然而,他幻想中的母亲的样子便是景砚这样的。 眼中涌起强烈的热意,谨儿不由得也加快了脚步,直直扑进了景砚的怀抱。 景砚搂住了他,眼中的慈爱更甚,声音更柔:“一路上累不累?” 谨儿尚未回答,耳中便传来了旁边宇文睿的一声冷哼。 青衫女子举着死鹌鹑,淡然得仿佛那只是两块豆腐。 杨谨自她的从容中,以及之前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这一事实,能够断定她必定是个武功修为很高的。 不仅如此,从散发在她周身的气息中,杨谨嗅到了一股类似于猎人或者屠户的味道。嗯,并不是真的有那种杀戮得多了而沾染上的血腥气,而是一种氛围。 杨谨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或许是一个山野中跑惯了的孩童的直觉。 可是,杨谨并不觉得怕。大概是因为她感觉到这个女子对自己并没有敌意,也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子投向她的冰凉的目光下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温暖? 杨谨傻站了多久,青衫女子就陪着她站了多久,直到杨谨的脸突的红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问了问题,自己光傻杵着不回答,也是极失礼的。 “是”杨谨嗫嚅道,“是在找这个” 青衫女子闻言,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到死鹌鹑的伤口处,问道:“这两只鹌鹑,是你打下来的?” “嗯。”杨谨点头。 “用这两枚泥丸吗?”青衫女子说着,手朝杨谨扬了扬,恰好将那两只鹌鹑的伤处对着她。 杨谨瞧得清楚,之前流淌的鲜血已经渐渐凝固。两只鹌鹑的致命伤处,各嵌着一枚深色的物事,已经沾上了血丝,看不大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是,我用弹弓射的。”当着高人的面,杨谨也不隐瞒。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就是想打点儿野味解馋而已。 青衫女子将两只死鹌鹑递还给杨谨,却又向她摊开了手掌,道:“拿来我看看。” 杨谨见对方肯将猎物还给自己,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小孩儿心性,特别怕今晚解馋的烤鹌鹑落了空。 不料,对方还要看自己的“武器”。就是一个弹弓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杨谨当然不会觉得这么一位“高人”会抢自己的弹弓,遂将死鹌鹑放在地上,从腰带上扯出那只弹弓来。 青衫女子见她即便孩子气地舍不得那两只死鹌鹑,却也很得体地放下那东西,又把弹弓双手捧给自己,可知不是个不知礼数的山野孩子,不禁莞尔一笑。 虽然那抹笑意旁人根本就瞧不出来。 “前辈,给你。”杨谨捧着弹弓道。 青衫女子听她称呼自己,暗暗点头,随手接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孟月婵又是一笑, 想了想,掂对着措辞道:“你是北方人吗?” 杨谨不解地眨眨眼, 老实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她到底忌惮着孟月婵是个刚刚认识的,极谨慎地没有说出更多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 孟月婵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 能懂得什么?自己一副和善c满面春风的, 对方岂不三句两句就将来历交待了?谁想, 这个小孩还挺难相与的。 此时, 恰有一名普通弟子路过, 见到二人,恭敬地驻足c欠身打招呼:“孟师姐!” 孟月婵扬了扬下巴, 淡淡地“嗯”了一声, 表示自己听到了。 那弟子随即走开了。 孟月婵忽的又冲杨谨高声笑道:“杨小兄弟, 你这包袱, 我替你拿着吧!赶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 杨谨不等回答呢,手里一空, 装着衣衫的包袱就被孟月婵挎在了肩头。 杨谨:“” 眼看那名普通弟子走远了,四顾无人, 孟月婵忍不住又低声问道:“你府上姓杨吗?” 杨谨被她几次三番地追问, 心道我都不知道我府上姓什么。 她不是个擅长言谈的人, 年纪又小, 更谈不上随机应变的能耐, 孟月婵的问题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杵在原地,嗫嚅着,很有些不知所措。 孟月婵是玄元派的掌门大弟子,在玄元派中除了师父c师娘,几乎无人敢不恭敬她,无人敢无视她的问话。如今,却遇到了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闷葫芦,她性子本有些急,这会儿快要按捺不住了。 “你认识我家师母吗?”孟月婵急声道。若非顾忌着杨谨的身份,她早就跳脚了。 你家师母? 杨谨一脸的茫然。 你家师母又是哪一个?我连你家掌门师父都是头一遭见到呢! 想及此,杨谨惊得张大了嘴巴:她似乎发现了类似挽月山庄的情况! 庄主是女子,庄主夫人亦是女子;掌门是女子,掌门夫人也是女子吗? 杨谨愣愣地盯着孟月婵,很想问问她:你说的“我家师母”,指的是掌门的夫人吧? 孟月婵被杨谨呆傻的模样气得一个头两个大。亏她还当这个漂亮的小后生很合眼缘呢,原来是个傻子! 可若是个傻子,师父为什么收下他? 孟月婵细细回想之前在厅中师父的话语c神情,心中的疑惑更深。她打算暂且按下困惑不解,安顿下这个傻小子,再去自家师父那里探口风。 若按照她的真实想法,就这么个傻子,这种资质,也就配住在庄外的别院中,干点儿粗活什么的;但她心里落不确实,怕一步行错再得罪了杨谨背后的人,遂想了想,道:“你暂时先住在前面廊下的屋子里,至于以后的安排,得等师父的示下。” 杨谨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儿?人家怎么安排,她就怎么住呗。 只不过,她心里总是存着几分忐忑的,纠结着,直到孟月婵领她来到安排她住下的屋中,她才小心地问道:“孟孟姐姐,我想想求你件事” 孟月婵眉一挑,微垂着头,看着她才到自己胸口的脑袋瓜儿,冷声道:“什么事?” 杨谨本就没什么自信,被她这么冷言冷语的一问,心里更打鼓了,小声道:“我想我想再见见送我来的那位申叔叔你看,可不可以?” “你说你那个随从?白白瘦瘦,没长胡子的那个?”孟月婵一想到申全的模样,心中就一阵厌恶。她也是生于世家,幼时也见过到家中传旨的宫人。她又向来自诩高贵,根本就不拿那些“伺候人”的宫人当人看。 杨谨听她言语,还有她不加遮掩的嫌恶,心中泛起一股子莫名的反感情绪,强压下情绪应道:“是。那是我家的管家大叔。” 孟月婵心念一动,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话锋确实一转,板起了脸:“杨小兄弟,你来玄元派,是做什么来的?” 不等杨谨回答,她抢着叙道:“是来学武艺的吧?既然是学武艺来了,就该做好吃苦的准备。要知道不苦不成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杨谨不明就里地仰头看着她。 只听她又道:“学武艺,不止要吃得起苦,更得放得下往常的享乐日子。既然入了师门,就要一切以师门为第一,更要时时事事听从师门中前辈c师兄c师姐的吩咐” 孟月婵说着,腰杆一挺,骄傲道:“别说你了,就是我,入了师门,不也得一切以师门为重吗?” 似是唯恐杨谨不知道自己什么来历似的,孟月婵自顾自道:“你知道我族兄是谁吗?虎威将军c宣平侯孟昭远那是我大族兄!我们孟氏一族是受过先帝亲封的!当年先帝龙困漠南,还是我族兄带人护着御驾安然回京的。而且,你知道英国公吗?如今的英国公夫人孟夫人,那是我的族姐!若论起辈分来,英国公世女c车骑将军景大将军还得叫我一声小姨呢!”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直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最后总结道:“就是我这样的出身,都不能随随便便说见家里人就见家里人呢!” 言下之意,似她这般尊贵尚且如此,何况杨谨这么个“傻小子”? 可惜,她说的这个公侯那个将军的,杨谨通通都没听说过。她长在山野中,偶尔回到挽月山庄,很多话题又被周围人刻意回避掉了,是以,除了大周朝人人皆知的典故,对于现如今的世家c贵介如何如何,她根本毫不知晓。 不过,有一点杨谨算是听明白了,即她不可能再去和申全道别了。 一想到从此之后就要一个人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活下去,杨谨初初的那些学能耐的兴奋劲儿,也越来越淡了。 然而,于她而言,在玄元派的糟糕日子,才刚刚开始。 杨谨一个人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枯坐了两个昼夜,终于有人来搭理她了。 来者还是孟月婵。 此时的孟月婵,可没了前两日的笑模样。她拧着眉头,立在杨谨的面前,眼中满是挑剔,冷着脸道:“快拾掇拾掇,跟我走!” 杨谨茫然地看着她:“孟姐姐,要去哪儿?” 孟月婵声音冰冷道:“让你收拾便收拾!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杨谨哑然,只得站起身收拾。 孟月婵嫌弃她慢吞吞,不耐烦抢上来,道:“怎么这样慢!吩咐你了,不知道麻溜利索的嘛!” 杨谨见她竟抓扯着自己的衣衫没头没脑地往包袱里塞,那衣衫是景砚亲手缝制的,杨谨自己都舍不得穿,被如此粗鲁地对待,杨谨登时心头火起。 在孟月婵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孟月婵根本不知道,刚刚的一瞬,自己险些挨了一顿好打。 再一次默默地跟在孟月婵的身后,这一遭,她们却是走了极远的距离,眼瞧着已经走出了庄院的后门。 杨谨越发的困惑,实不知她要带自己到何处去。 终于,到了目的地。 孟月婵带着杨谨进入了一座比原来那个不知小了多少的院子。院子里星星点点地砌着几间简易住房,连原来那座宽敞院里最普通的房子都不及。院子的四角堆着的有木柴,有草料,还有各式的工具家什,俨然就是个扩大版的农家院子。 杨谨傻眼了:这就是即将安排她住的地方? 她并不鄙视稼穑,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学武的弟子住的地方啊! 孟月婵唤来一旁做工的几个年轻后生。那几个人显然是知道她的身份的,皆都垂着手,立在她的面前,不敢则声。 “这是杨谨,新来的,以后就在这里住下了。你们以后一日三餐,做饭的时候也带上他的一份。” 她说完了这些,竟然就要走了。 “孟姐姐!”杨谨急忙喊住孟月婵。 孟月婵皱眉,看着她不语。 “你是要我住在这里?” “我方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孟月婵不耐地反问道。 “可是” “可是什么?”孟月婵瞪眼。 “可是掌门她我想见见掌门!”杨谨觉得跟这个人说不清楚。 “掌门不在家!”孟月婵话一出口,突的横眉不快道,“掌门是你随便想见就能见的吗!” “我” 杨谨还想说些什么,孟月婵却一转身,理都不再理她,直接走了。 杨谨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不由得转过脸和那几个后生面面相觑。这是要她同这几个后生一起在这里做活计的意思吗?还要同他们一处吃住? 可,她来玄元派,不是来做粗活的啊!她是来学艺的啊! 何况,她她还是个女儿身。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眼前这座不高的山,再回忆申全形容的什么“至少得有海碗粗细,五七丈长”,杨谨暗暗感叹那东西究竟怎么在这山中藏身的?更感叹天地造化之神奇,远超人之想象。 玄元派是江湖知名门派之一,自然不是寻常人等想进入就能够进入的。 申全引着一行人,寻到了玄元派的门前。 杨谨发现,面前矗立着两扇高高的大门,紧闭着。四面同样高耸的围墙少说有两丈高。与其说这是一个武林门派的所在地,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所富绅的大庄院。因着似曾相识,令她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感来。 大门前,有两名当值的知客弟子。申全递了拜帖,其中一人和颜悦色地请他们“稍后”,便一溜烟跑进门内报信儿去了。 极快地,那名知客弟子就折了回来,言辞愈发恭敬地请一行人入内。 申全笑应了一声“有劳”,便随着他进入了大门之内。 杨谨随着那名知客弟子的脚步往里走,目光却不由得向四外飘去。恰如她想象的,大门内里像极了一座庄院,且其大小c格局只怕与挽月山庄相比,不遑多让。所不同的是,挽月山庄内多是植株c亭阁c流水等等装饰性的设计,而这里,中厅两侧,实打实地盖着一个个房间,显然是居住的人口比挽月山庄多得多。 杨谨好奇地打量着几个房间门前或拉着架势切磋,或三三两两不知在聊些什么的男男女女,他们大多数年纪都不过十几岁,她猜这些应该是玄元派的年轻弟子。看他们彼此切磋的招式,似乎尚显粗浅,想来并非嫡传吧? 她怎知道,同样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她身兼当世两大绝学,虽然远称不上如何精通,但眼界已不寻常。 杨谨打量那些小弟子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她。尤其是看到了杨谨那张俊美的脸,以及所带随从的气势,加上前面知客弟子的恭谨态度,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猜测起杨谨的身份来了。 知客弟子引着众人跨过一重厅,眼前的光景又是一变,整个空间变得轩敞c宽阔起来。 甬道两侧只有东西两溜厢房,正中是一间正厅。厅门前,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十八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今日的午膳, 格外的丰盛。 若说昨日谨儿回来的仓促, 景砚来不及细备吃食的话, 那么今日这顿饭她可谓是用足了心思。从早上起来,直到方才最后一个菜端上桌的时候, 景砚都在厨房里忙碌,指挥着厨子这般那般, 还要掂对着谨儿的口味,偶尔做些变通和改变。 谨儿看着满桌子五颜六色的菜, 以及仆从们流水般上个不停的盘盘盏盏, 眼睛就有点儿发直。这么多的各式菜蔬, 五味c五色皆备, 真看得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皇帝吃的御膳, 也不过如此吧?谨儿傻傻地想。 谨儿抬起头,想说“这些就足够吃了, 别再做新的菜了”, 不提防恰巧与宇文睿的目光对上了。登时,她如遭雷击一般,迅速地又垂下头去, 讷讷的, 不敢言语了, 心里面则忐忑到了十分。 两三个时辰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 霎时间闪现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生恐她忘记了似的。 哪怕只是想想当时的情景,谨儿都觉得左肩头痛得厉害。她不由得庆幸自己伤的不是右肩,否则,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怕是连筷子都抓不起来了吧? 抓不起来筷子还是小事儿,那样的话,岂不是要被景砚发现自己的伤了?被景砚发现了,岂不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谨儿还记得宇文睿替她疗伤的时候暗含警告的目光。她虽然年纪还小,宇文睿那时的目光,她却是懂得的。至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个目光的严厉程度,已经足够警吓了。 宇文睿在意景砚的感受,在乎到了十足。这到底是为什么,谨儿从来没有思考过。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她在挽月山庄中所见所闻便是如此,似乎这就是理所当然的。她年纪尚幼,对于“情”之一字,连似懂非懂都还称不上呢,遑论看透其中的关节所在了。 谨儿如此想着,突的心头一紧:她只是被庄主的掌风刮到了,伤得尚且如此,那宇文睿的伤又如何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吐出的鲜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彼时,宇文睿及时收掌,才不至于重伤她,却同时也反噬了她自己。谨儿明白,若非宇文睿及时收掌,那一掌招呼在自己的身上,怕是这条命都要去了大半条。 她随在药婆婆的身边,各种病患c各种病症的惨状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因着有这个垫底儿,她才不至于见到宇文睿口吐鲜血的时候,如这个年纪的绝大多数孩子该有的反应一般被吓哭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吓坏了。 宇文睿受伤之后,第一反应是胡乱点了自己的止血穴位,便扑过来细看她的伤处的时候,谨儿呆怔地盯着她苍白的脸,亦是面无血色。 宇文睿为她推宫过穴,确认她没有伤到筋骨的时候,才大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她道:“可有哪里痛?或是不舒服?” 谨儿难得有机会与宇文睿离得这般近,与她相视的一刻,谨儿自己心里已经先怯了几分,只会“没”“没有”的胡乱答应着。 那一瞬,谨儿其实是极怕宇文睿下一句便要问出来“你从哪里学的方才那一招”的。若是那样,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幸好,宇文睿听着她磕磕绊绊的回答,也只蹙了蹙眉,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终究是放过了她。 此刻,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宇文睿的脸色好了许多。谨儿猜她之前是找地方偷偷疗伤去了。 为什么说是“偷偷的”呢?因为,她直觉宇文睿是不敢让景砚知道这件事的。但究其深层次的原因,以谨儿此时的年龄心智,要想琢磨得通透明白,还是太难为她了。 “谨儿?” 谨儿一愣,回神,方意识到景砚正在唤她。 “发什么呆呢?”景砚冲着她温柔一笑,“尝尝这些,可都喜欢?” 谨儿无措地“哦”了一声,转脸对上了满桌子的林林总总,看了一个来回,实不知该从何处下箸的好。 景砚见她傻呆呆的模样,心中柔软,面露慈爱,遂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糕,放在了她面前的食碟里,道:“来尝尝这个。” 谨儿垂下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白白胖胖还点缀着细小芝麻的糕体,从善如流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由暗自道:这么甜!这么粘? 她其实并不爱甜食,可一旦对上景砚期待的目光,又想到她为自己准备午膳的良苦用心,谨儿便不忍心拂了她的美意,抿唇笑了笑道:“挺好的。” 景砚是何等的眼光?她一个小小孩童的刻意掩饰怎会看不出来?不过,这么点儿的小孩儿,便知道体贴大人的关心了,笑起来又这么好看,还真是让人看着就喜欢,就想尽力地疼爱她。 景砚极感欣慰,于是又夹了一筷炙羊肉,放于她的食碟中,温言道:“这是你去年回来的时候,最爱吃的一道菜,快尝尝,可还喜欢吗?” 大部分的时间里,景砚都是看着谨儿在吃。用不了多一会儿,她就看明白这孩子的路数了—— 什么炙羊肉c荷叶鸡c炸鹌鹑c八宝鸭这孩子专门可着肉菜吃。本该是这么大的小孩子喜欢的甜食和干果之属,反被她弃之如敝履,筷子连碰都不碰一下。 景砚不由得笑叹:真是一个小孩儿一个样儿啊!这孩子至少在吃东西这一点上,根本就是和无忧小时候两个路数啊! 可是看着看着,景砚就越发地觉得不对劲儿起来:谨儿这孩子,怎么只右手捏着筷子,左手却像不存在似的由着它耷拉在一旁呢? 她暗自回想着昨日用餐的时候谨儿的模样,当时这孩子可是没这个习惯的,左手可是捧着碗沿的 景砚于是心里犯起了嘀咕。 而另一个现象则更令景砚奇怪,就是宇文睿,难得见她用膳的时候这么安静的。虽然看起来乖觉得可爱,不过这么闷闷的,着实不像她的风格。 景砚没做声,只悄悄地观察着宇文睿的动作。果然,发现她只对着自己碗里的甜羮使劲儿,挖起一勺,缓缓地送到嘴边,又缓缓地将勺放回原处,咀嚼,然后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景砚眉峰一挑,已看出她捏着勺子的时候,看似沉稳,实则极力克制着手臂的抖动。这小小的动作,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相濡以沫多年的枕边人。 这里面大有古怪! 景砚眼波微动,转回到谨儿的方向,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孩子深深埋下头去,貌似在对着食碟里的肉用功,只把一个黑黝黝的发心对着自己。 景砚的心中遂有了计较。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吃罢午膳,那两人且不知如何,谨儿倒是混了个肚皮溜圆。她平素过惯了山居日子,虽有景砚的疼爱,终究不能日日尽兴吃些好吃精致的肉食。加之心里有鬼,不敢直面景砚和宇文睿,于是干脆对着满桌子的各种肉类甩开了腮帮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景砚不知何时离开了,只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无言而坐。 谨儿依旧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肚皮上,嗯,涨得慌。她此刻特别想离开这间屋子,去外面溜达溜达,不止是为了消食,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宇文睿正定定地注视着她。那眼神,有些烫人。 “肩膀还疼吗?”宇文睿终究还是先开了口。 谨儿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呆道:“还好不c不疼了!” 她惊觉宇文睿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紧接着一只手掌伸到了她的眼前。那只手掌的掌心中,托着一个墨玉小瓶,寸许高,很是精致。 “这里面有三粒疗伤药,每日睡前服一粒。收好了。”宇文睿的声音很是平静。 谨儿万万没料到她会突然给自己疗伤的药,犹豫再三,还是拿过,攥在了掌心中。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仰头对上宇文睿的脸,嗫嚅着:“庄c庄主,你c你还疼吗?” 宇文睿微垂着头,与她对视,见她因为与自己对视小脸儿都涨红了,话还说得磕磕绊绊的,不觉好笑。 谨儿哪想到她竟然又对自己笑了笑啊?她顿时无措了,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最终说出口的竟然是:“我c我不会告诉娘亲的你c你放心!” 宇文睿再次失笑。盯着她那张与自己有三两分相似的脸,却又化作了一声苦笑,缓声道:“去前厅寻魏顺吧!他要去镇上采买过年用的东西,让你带你去散散心!” 谨儿闻言,心中大喜,却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还不快去!”宇文睿佯怒道。 谨儿忙一迭声地答应了,甩开两条小腿,跑开了。 宇文睿凝着她转瞬即逝的背影,心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这孩子,其实是个好孩子吧?她想。 也不知傻站了多久,恍然回身,她才发现之前那几个后生还杵在她的身后,不知道陪着她傻站了多久。 杨谨登时手足无措起来。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像头目的发声道:“小兄弟,你是来玄元派学艺的?” 杨谨见问话的人模样忠厚c眼神干净,不像是歹人,方答道:“是。你们几位也是来这儿学艺的?” 几个后生闻言,脸上皆是一红。那个为首的道:“小兄弟真是抬举我们。我们不过是些干粗使活计的” 他说着,一一向杨谨介绍,这个以及那个是砍柴的,那边的几个是喂马的,还有那几个是替派里做杂活的 杨谨听得眼睛发直:敢情孟月婵真把她送来做粗活来了? 那个后生介绍完毕,又小心向杨谨道:“看小兄弟你的模样,也不像是做粗活的。” 玄元派向来待做工的大方,银钱上也不大计较,所以周围的庄户人都乐意来这里帮工。似这几个后生,都是尚未娶妻的,就在这别院里常住着,随时听候差遣,比临时招的更能多得些银子。 再观杨谨,长得俊俏干净不说,就是这副小身板儿,单薄细瘦的,至多不过十二三岁,怎么可能是来做工的? 何况,众人见她还是被孟月婵领来的。别看孟月婵在她师父面前唯唯诺诺的,可在这些做粗活的汉子眼里,俨然就是仙女般的人物,他们也仅有那么三两次能远远地见着这主儿。 这样的人物,亲自送来个瓷娃娃般的小人儿,他们岂敢怠慢了? 虽说那位“孟仙女”对这个漂亮小人儿的态度似乎不大好,他们又怎能想得通这其中的关节?只当“漂亮女人自有漂亮女人的脾气”,对杨谨却是毕恭毕敬的。 杨谨被引到了一间不甚宽敞,却整洁干净的屋子前,只听那个叫于壮的后生道:“杨兄弟,你今后就住在这儿吧!这是咱们这儿最干净的房子了!”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看你长得像画里的善财童子似的,总不好让你和我们这些粗人挤在一处” 杨谨微愕,心头有感动划过。 “多谢你了,于大哥!”她诚心谢道。 于壮被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盯,顿时通红了整张脸,结巴道:“客c客气个啥!” 杨谨见他一副比自己还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莞尔,忍着笑意道:“于大哥,你们今后有什么活,只管吩咐我!我什么活都干得!” 于壮反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干啥活啊?你是个精贵人,将来是要做大侠干大事的,咋能让你干粗活?” 杨谨心中一暖。她被那些“大人物”频频冷落,却在一个普通得近乎卑微的人的口中听到了做“大侠”的期盼,百般滋味涌上心间。 “我有的是力气,”杨谨生怕对方不信,又追上一句,“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练过的!” 于壮闻言,咧嘴憨笑:“那敢情好!以后我们进山里砍柴就带着你,也不怕什么蛇啊大虫啊的了!” 如此,杨谨就在这处别院里住了下来。 无人再来搅扰她,她可以按照曾经的作息卯时起床练功,一日三餐有人做好,她只要随着他们一起吃就成。平素,她时不时地帮那些后生垒垒柴火c扫扫院子,或如于壮说的,陪着他们进山里砍砍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八十九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这是一个习武之人该说的话吗?话说白日里是谁挥鞭子挥得那么起劲儿的?还劫道!还劫富济贫!那会儿我怎么没见你害怕啊? 见杨谨是盯着自己看, 一言不发, 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羽儿就有点儿急了, 她也顾不得旁的了, 抢到杨谨的面前, 拉着杨谨坐回了被自己嫌弃的那张“床”上。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犹犹豫豫的像什么男子汉大夫丈!”羽儿抱怨道。 然而下一瞬,她突的意识到对方是个男子,自己竟然就这么拉扯着“这个男子”的手,还生拉硬拽到了自己的“床”上羽儿的面庞上顿时熏染了一层红霞。 大周建国后自高祖皇帝之后,民风日渐开化, 莫说是少年男女独处了, 如今就是庙堂之上男臣与女臣同朝为官都不稀奇, 但男女毕竟有别,这个道理羽儿还是知道的。 可越是这样, 羽儿越不想就此撒开杨谨的手, 她觉得那样无异于心里有鬼, 她自问心底坦坦荡荡的,还需要避嫌吗? 相较之下, 杨谨反倒比她淡定得多, 因为她始终存着身为女子的自觉, 大家都是女孩子, 扯扯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妥。所以,她觉得羽儿的神情挺奇怪的,更纳闷她怕个什么。 羽儿握着杨谨的手,两个人一起坐在那张枯树枝搭成的“床”上。 杨谨的手温温润润的,指根与手掌的交接处有几处微硬的突起,那是几个月的提水基本功留下的印记。羽儿的手掌触到那薄茧,并不觉得硌手,反觉得心里很踏实,心头有异样的温热划过。 “你苦练过射箭?”羽儿问道。 杨谨微诧于她的眼光老到,摇头道:“没有。” “那这茧子” “提水磨的。”杨谨如实道。 这回换做羽儿诧异了,她再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杨谨一番,眼中流露出怜惜的目光:“这得多沉的水桶啊!想不到你竟吃过这么多的苦” 她第一反应是联想到了自家做工的下人每日担水忙碌的辛苦,再看杨谨小小年纪还要那么辛苦劳累,登时心里涌上疼惜来。 杨谨却不知道她心里的这许多想法,看她的神情愈发的古怪起来,又听她说道:“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因为我,你这会儿怕是能寻到个市镇,哪怕是村落落脚,暖屋热灶的,也不至于像这般露宿在野外。” 哟!大小姐知道说对不起了? 杨谨挑眉,颇感意外。 “你不用太自责,我也不是第一次露宿野外,不会冻着饿着的。”既然对方示好,杨谨自然也放下姿态来。 “那倒是”羽儿点点头。看杨谨烤山鸡c燃篝火的架势,就知道她精于此道。 “我还不知道你要去哪儿呢!看你风尘仆仆的,定是赶了很远的路吧?”羽儿又问道。 此时的杨谨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懵懂少年,虽然她同羽儿一起吃了整只的烤山鸡,又一起烤了篝火,还即将一起在野外度过一个夜晚,但在她的眼中,羽儿终究是个不知道来路的陌生人,她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底细相告知。 “你又要去那儿?”她反问羽儿道。 羽儿一怔,继而了然,哼道:“有什么好隐藏的?还怕别人知道?” 她又朝杨谨挑衅地扬了扬下巴:“我告诉你我要去哪儿,你就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如何?” 杨谨不喜欢这种张扬的风格,皱眉道:“你不必告诉我。” 言下之意,对她的来历根本不感兴趣。 羽儿被噎了个实诚,气闷之余更感挫败。交手吧,不是人家的对手;耍蛮横吧,还得指着人家吃喝呢。似乎从遇见杨谨的那一刻起,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处着力感,以及某种莫名的c说不清楚的依赖感,就在她的心中矛盾着竞相出现。 她从记事起就被周围的人捧着哄着,还从没遇到这样的状况,就是前日丢了心爱的坐骑又被偷了钱袋子的时候,她都没这样挫败过。 杨谨不善言辞,性子也倔强,但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若羽儿还对她蛮横不讲理,她尚能绷着脸与之对峙,可一旦羽儿不言不语鼓着腮帮生起闷气的时候,杨谨又忍不住自责起来。 她不知该怎么缓和眼下的气氛,想了半天,方道:“夜深了,你睡吧。” 说罢,便站起身,想回到之前盘膝打坐的地方。 突听得身后愤愤然的一声抱怨:“你和我生分!不拿我当朋友!” 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好吗?充其量只能算是巧遇的同路人。杨谨心道。 羽儿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气哼哼地跳起身,又扯着杨谨的胳膊紧走了几步。 杨谨不知她又要折腾出什么花样来,由着她了。 只见羽儿拉着杨谨到了一片空地上,自己当先向北双膝跪下,又拉着杨谨也让她学着自己的样子跪下。 杨谨诧异:“你干什么?” “跟你结拜!”羽儿大声道,“你我结拜为异姓兄妹或者姐弟,以后就是过命的好朋友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生分!羽儿心里默默哼着。 杨谨闻言,嘴角抽了抽:“异姓是随便说结就结的吗!” “当然不是随便的!”羽儿高声道,“我看你不错,同你很是投契,就和你结拜了,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杨谨在心里急声答道,是你投契我,又不是我投契你! “你快起来别胡闹了!”杨谨拉扯着羽儿的手臂。 “不!”羽儿拒绝,“你瞧不起我!” 杨谨语结,心说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你若愿意跪,就自己跪着,天气凉,寒气入骨,落下了病根儿,可别怨旁人!”杨谨板着面孔道。 “哼!你说凉就凉了?我才不凉!” “自然是我说凉就凉,我是郎中,当然懂得。” “你怎么又是郎中了?”羽儿面露狐疑,仰脸盯着她瞧,“看着不像啊!” 杨谨迎向她的目光,朗声道:“之前给你敷脸上伤的药膏就是我自己配的外伤药。敷上就管用吧?说明我医术不错。我可不是吓唬你,女子若是少时受了寒气,等长大了就有得罪受了!到时候,你夫家嫌弃你,你可没处哭去!” 夫家? 羽儿一呆,方反应过来杨谨说的是什么意思。 杨谨原是想寻个法子让她站起来,灵机一动,突地想起随着药婆婆给村人治病的时候,有妇人得了宫寒之证,以致不能生养,被夫家百般嫌弃,生活苦不堪言,遂拿这个来吓唬羽儿。 可这话入了羽儿的耳朵,就是另一番意味了。饶是她性子泼辣,终究是个女孩儿家,听个男子侃侃而谈这种话题,面上如何挂得住? “你胡说什么呢!”羽儿涨红了脸,跳起身,再也不肯在凉地上跪着了。 杨谨见目的达到,不禁暗笑。 羽儿的扭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又缠上了杨谨。 “你功夫这么俊,还精通医术,你到底多大啊?明明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 “我十三。”杨谨答道。年龄嘛,倒是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我也十三!”羽儿眼睛一亮,“你什么时候的生日?” 就是凑巧同龄嘛,有什么好激动的?杨谨心里颇不以为然。 “七月初七。”她淡道。 羽儿闻言,更加兴奋了:“我也是七月初七的生日!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啊!” 杨谨也微微惊诧。不过,要说什么“天大的”缘分嘛,她觉得也不至于吧。 “既然你我这么有缘,那我们还客套什么?以后我就叫你阿谨,你叫我羽儿。就这么定了!”羽儿欢喜道。 阿谨 杨谨觉得牙酸得慌。从小到大,除了熟悉的长辈亲昵地唤她“谨儿”,还不曾有过同龄人亲切地称呼过她什么呢,这感觉怪怪的。可甭管她心里作何想法,人家大小姐已经替她决定了。 “同年同月同日生我爹若是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的!”羽儿说罢,眼神突的一黯,便不再做声了。 杨谨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也不好置喙,于是只默默地坐在她的身边。 良久,羽儿醒过神来,殷殷道:“你到底要去哪儿?告诉我好不好?” 杨谨被她拉着手,又听到这样可怜兮兮的声音,心里不由得软了,想了想才道:“我要去京城。” “京城?”羽儿一怔,“京城很远的!你去那儿做什么啊?” “我我要去寻我娘亲”杨谨道。她实不愿提及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羽儿怜惜地看着杨谨,“我最知道没娘的苦了我娘亲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故去了” 杨谨胸口一酸。 “我陪你去寻你娘亲吧!”羽儿忽道,“等寻到了她,我们就一起孝敬她老人家,一起浪迹天涯!” 杨谨:“” 花枝掩映中,青砖黛瓦,楼台层叠,那里的一切,谨儿并不陌生。 一想到即将见到义母,他的心情很有几分雀跃。然而,这份好心情尚未在心头转上两个来回,前方溪水边的一抹身影,便将他的思绪扯回到了现实中来。 箬笠,青衣,垂钓,眼前这人的打扮,若是配上一副蓑衣,天空再点缀几滴细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谓“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谨儿看着那人,驻足不动的同时,那人也察觉到了旁人的闯入。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那根原本静止不动如画中物的钓竿骤然挑起,竿头下垂,其上坠着的鱼线尽头,一尾肥鱼正咬着鱼钩,“噗噜噜”扭动身体,急甩尾巴,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嘴里的鱼钩,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卷起,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显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反转,眨眼间就将那尾肥鱼从钩上摘了下来,丢进了身旁的鱼篓中,让那可怜的鱼和它同样命运的几个难兄难弟团聚去了。 做完了这一切,她顺手将鱼竿撇在一旁,扬手摘下头上的箬笠,拧过脸,目光幽深地看着谨儿一行人。 申全等几个人,早在看到她的一瞬便恭敬施礼道:“庄主!” 如此一来,倒把走在最前面的谨儿显得突兀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宇文睿环着她依旧柔软纤细的腰肢, 烦躁的心情渐渐有所好转, 又耸耸鼻子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气息, 满意地轻叹。 她二人在一起,不知有多少时日了。但宇文睿依旧如当初一般, 贪恋着景砚的所有,就像她们每天晚上都会相拥而眠的亲近。 景砚被宇文睿抱着, 心中亦感到无比的踏实。她抬了抬下巴,搭在了宇文睿的肩头。 宇文睿觉察到了她的小动作, 心念微动,就势手掌轻抚着她脑后如瀑的青丝,只觉世间最上等的绸缎皆不及她的发柔顺可人。 “怎么去了这么久?”抱了好一会儿,宇文睿轻声抱怨道。 她之前就沐浴过了,身上有湿润的水汽尚未散尽, 皂角和澡豆的馥郁气息氤氲在景砚的周身,使得她顿生“空山新雨后”之感。 轻轻笑了笑, 景砚柔声道:“谨儿很久没回来了,我安顿了她的住处,又和她多聊了几句” 宇文睿的鼻腔中哼了哼:“现成的屋子,给她备好的,还用你特意安顿啊!” 景砚微横了宇文睿一眼, 道:“她将近一年都没回来了, 我这个做娘亲的, 不得好好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吗?何况,她又那么招人疼” 宇文睿不喜欢听了:“她哪里招人疼了?她有我招人疼吗?” 景砚微诧,继而“噗嗤”失笑,抬起手指捅了捅宇文睿故意鼓起的腮帮,笑道:“无忧,你多大的人了?嗯?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争宠?羞不羞?” 宇文睿气结。她撇开景砚,扭身一屁股坐在了景砚梳妆台前的绣墩上。 景砚凝着她乌黑的后脑勺,终究放弃了自己的矜持,近前来,立在她的身后,轻握住她的肩膀,幽幽道:“无忧,谨儿她是你我的孩子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将来你我百年之后,要把山庄都交给她的?” 宇文睿闻言,眉头拧紧,不愉道:“那还不是因着你当初非要收她为义女?” 她说着,更烦躁道:“就算挑选将来承继你我香火的,吉祥已经大婚了,等她有了孩子,抱一个来养着不好吗?何况,还有楷儿,他过几年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不论哪个,都比这个” 她还想再说下去,却因撞到了镜中景砚幽深的神色而不由得住口,说不下去了。 景砚在镜中与她四目相对,神情复杂,半晌方缓声道:“当年,我第一眼见到谨儿时,便极喜欢。你知道是何缘由吗?” “你看到她,觉得像年幼时候的我”宇文睿悻悻道,“这话你说了许多次了” 她嗫嚅着,终究不甘心,又道:“我小时候漂亮得很!哪像她?瘦皮猴似的!” 景砚哑然,无奈而笑:“那还不是因为她胎里带着毒吗?如今她体内的毒质去尽,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宇文睿哼了两声,实不愿承认那个“小兔崽子”比自己少年时还要漂亮。 见宇文睿的面色稍缓,景砚又笑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她的时候,她才多大?” “不过三岁吧?”宇文睿闷声答道。 景砚点头道:“是啊!才三岁的小娃娃,便那般懂事了,还长了一双水灵灵的会说话的大眼睛” 景砚说着,眼中露出疼惜的神色:“她身上的毒,就是壮年人怕都经受不住,可你见她,有几次痛得唤出声的?我瞧着这孩子,虽然年纪幼小,但却是个于心的” 她的神色,已随着话语转做了担忧:“能忍耐苦中之苦,不肯让别人担心,只怕长大之后慧极必伤啊!” 宇文睿越听越觉不耐,强忍着联想到谨儿那张脸的时候,心头泛起的嫌恶,心道:还慧极必伤!你怎么不说情深不寿呢? 不过这种话,她可是不敢当着自家夫人的面说出口的。 景砚见她不再出言反驳自己,心头一宽,紧着建议道:“既然谨儿体内的毒质都清得干净了,我们就不要再让她跟着药婆婆在山里吃苦了!药婆婆她老人家也是居无定处的,时不时地不在家,留谨儿一个孩子,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宇文睿越听越觉心惊。自家夫人一副要把那小兔崽子接回庄上教养长大的架势,这还得了! 她于是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好。” “为何不好?”景砚忖度着她的心思,柔声道,“无忧,你别嫌弃她好不好?她毕竟也是你的” 宇文睿倏地张大眼睛,生恐她说出那件事来,心里顿觉别愣愣的,忙道:“我可是不想与她攀上关系的!” 景砚语结。 宇文睿想了想,不打算激怒自家夫人,徐徐道:“关于谨儿的事儿,这里面有个道理在。” “什么道理?”景砚奇道。 “夫人没听说过那句话吗?‘玉不琢,不成器’!”她说着,讨好地冲景砚眨眨眼,“夫人自幼博览群书,对这句话,自然比我理解得通透。” 景砚白了她一眼,道:“照你说来,谨儿还得琢不成?” “自然啊!”宇文睿顺势道,“你既然打算将来你我百年之后将山庄交到她的手里,不好生历练历练她,到时候有些个风吹草动她都应付不来,如何担得起这偌大的家业?” 景砚沉吟不语。 忽的,她扳过宇文睿的肩膀,令其与自己面对面。 景砚肃着面孔问道:“无忧,你与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心里做着什么打算呢?” 宇文睿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状若无事地无辜眨巴眨巴眼睛:“夫人您在说什么?我不懂。” 景砚气她涎皮赖脸的模样,咬牙道:“当日认养谨儿的时候,你便极力要她女扮男装,直到今日,将近十年过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还要做男子打扮无忧,你敢说,你没存着什么心思?” 宇文睿闻言,嘴角抽了抽,嘻嘻笑道:“我自然存着心思啊!” 景砚的眼中划过危险的目光。 宇文睿暗自缩了缩脖子,辩道:“我的心思,便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啊!” 见景砚满脸的不信,宇文睿忙又道:“砚儿你想,谨儿是什么出身?她的父母又是何人?难保没有不打她的主意的!而且,她又和药婆婆住在山中,长得也不难看,万一有什么登徒子对她个小女孩儿家家的起了龌龊心思呢?” “照你说的,你还是全为她打算了?”景砚冷哼,表示根本不信她。 宇文睿暗自吐了吐舌头,嘴上却是全然的肯定:“当然!” “那你何以见到她那张脸,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似的?”景砚冷道,“无忧,你敢说你对那人全然放心了吗?” 宇文睿猝不及防她这一问,尴尬地轻咳一声。 景砚恨不得咬她一口,气道:“无忧!你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和吉祥的那点儿计划!你我同床共枕这许多年,旁的我或许不知,但对于你的心思,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的!” 宇文睿被她戳破了心事,很有些窘迫。不过,她曾经是何等的身份,又是何等的格局?她既与景砚情深至笃,断不会因着这点子尴尬局面就不知所措了。 宇文睿嘿嘿一笑,突然拉着景砚的手,将其按在绣墩上。自己则站在她的身后,轻车熟路地卸去她头上的饰物。 景砚一时无措,不知道她到底又要如何。 这种事,多年来宇文睿几乎日日就寝前做,曾经还笨拙拙的,不是扯痛了景砚的头发,就是钗环上的枝枝杈杈钩挂住了景砚的衣衫。不过,如今,做起这档子事儿来,她可是熟悉得很了。须臾间,便将景砚的头饰卸了个干干净净。 “无忧,你”景砚刚想说点儿什么,却不防那双一瞬前还在自己的头上忙碌的手,这会儿就袭向了自己衣襟,还极不老实地分开领口,直直探了进去。 还是那般的轻车熟路! 景砚大惊。 她忙按住宇文睿的手背,目含警告。 宇文睿不为所动,笑眯眯的:“好砚儿,夜深了,我等了你好久了你难道不想吗?” 景砚脸现红霞,仍按住她的手背,咬唇道:“无忧你别打岔,我在同你说正经事呢!” 宇文睿嘿笑:“我也在同砚儿你说正经事啊!” 她说着,冲景砚促狭地挤挤眼睛,腻着嗓子道:“砚儿你也说了,我们同床共枕许多年了,最是熟悉不过聊正经事,自然得是做这等最熟悉的事,才聊得通透啊!” 景砚赧然,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宇文无忧太过不要脸了! 她实不愿就这样被宇文睿岔开了话头去,却拗不过宇文睿的腻缠—— 只几个来回,她身上所着的外衫就被宇文睿剥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内里七零八落的中衣还在苦苦地挣扎。 宇文睿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景砚的身子,无论两个人在一起多少年,她都是看不厌要不厌的。 再也耐不住,宇文睿拦腰抱起了景砚的娇躯,两个人一起滚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上。 在景砚的惊呼声中,宇文睿手掌一扬,鸳鸯戏水的绣金床帐应声而落。 帐里帐外,两重天地。 杨谨从没奢求过宇文睿或是景砚会亲自送她去见她那位未来的师父。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心中,景砚和宇文睿就是极尊贵的c世间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使得她们纡尊降贵的那种人。 何况,杨谨亦不喜欢离别的场景,她总觉得那样的情景太过伤神。所以,前一日晚上,她和宇文睿c景砚道过别,第二日一早,就由申全陪着,顺便带着一大包景砚几夜不得好眠为她赶制出来的四季衣衫,怀里揣着宇文睿给的足够的盘缠,就上路了。 玄元派地处北方。 这里和药婆婆的居所虽然同在北方,却在不同的方向上;这儿的地势特征,也全然不同那个山脉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方。这里大多属于丘陵地带,就是有山,也不是什么太高的山。 玄元一派就在一座叫做首阳山的山上。据说,这座山极具灵气,当年玄元派本不在这里。曾经,一位派中的前辈,观此山风水绝佳,便深入山中斩掉了一条盘踞于此的巨蟒,才在这里扎下根儿来。 这些故事,自然都是申全一路上讲给杨谨听的。 杨谨听得入迷,想象着那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她跟着药婆婆住在山区,大大小小的蛇多年来也没少见过,甚至还亲手抓过几只入药。却从未见过“蟒”这一类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谨儿在马车内, 撩起车窗帘, 看着外面渐渐现出轮廓的挽月山庄,心潮起伏。算起来, 他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回来过了。 恰如去年回来时的模样,通往挽月山庄的一路上开满了梅花,且是树龄不超过十年的那种, 足可见山庄的建立者当年用了多大的心思。 越是接引山庄,那条一路上若即若离的溪水越是接近。两里繁花如锦的山路驰下来,那条小溪竟不知何时就近在咫尺了。 北地冬日长且寒冷,一入了冬, 就再也见不到这等青翠可爱的画面了。谨儿忍不住跳下车来, 踩着脚下尚湿润软滑的泥土, 沿着清泠泠的溪水一路前行。 申全和几名侍卫,也都下了马,缓步随在他的身后。 溪水蜿蜿蜒蜒,哗啦啦流过山间, 却在不经意间突的转过了一个急弯。仿佛峰回路转般,眼前豁然开朗—— 花枝掩映中, 青砖黛瓦, 楼台层叠, 那里的一切, 谨儿并不陌生。 一想到即将见到义母, 他的心情很有几分雀跃。然而,这份好心情尚未在心头转上两个来回,前方溪水边的一抹身影,便将他的思绪扯回到了现实中来。 箬笠,青衣,垂钓,眼前这人的打扮,若是配上一副蓑衣,天空再点缀几滴细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谓“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谨儿看着那人,驻足不动的同时,那人也察觉到了旁人的闯入。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那根原本静止不动如画中物的钓竿骤然挑起,竿头下垂,其上坠着的鱼线尽头,一尾肥鱼正咬着鱼钩,“噗噜噜”扭动身体,急甩尾巴,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嘴里的鱼钩,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卷起,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显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反转,眨眼间就将那尾肥鱼从钩上摘了下来,丢进了身旁的鱼篓中,让那可怜的鱼和它同样命运的几个难兄难弟团聚去了。 做完了这一切,她顺手将鱼竿撇在一旁,扬手摘下头上的箬笠,拧过脸,目光幽深地看着谨儿一行人。 申全等几个人,早在看到她的一瞬便恭敬施礼道:“庄主!” 如此一来,倒把走在最前面的谨儿显得突兀起来。 谨儿抿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这个英气勃勃的女子。哪怕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渔家装束,也掩盖不住她周身睥睨天下的气度。曾几何时,她只微微一个眼神,就足可令天下为之或此或彼。 谨儿迫于她凌厉的目光,不由得垂下了眼眸,声若蚊蚋:“庄主” 宇文睿并不急着回答,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足有几个来回,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回来了?” “嗯”谨儿依旧垂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敢与她对视,还是怎的。 宇文睿面上划过不快,却也转瞬即逝。 她站起身,扑了扑之前坐在石头上沾在身上的泥土,缓声道:“都免礼吧。这一路也是够辛苦的了!” 谨儿自是无言的。 申全却是从小伺候惯了她的,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忙赔笑道:“不辛苦。属下们陪着少庄主看了一路的风景,也觉得有趣。” 宇文睿笑笑不语,只在听到那一声“少庄主”的时候,眉角微微一挑。 她于是弯下腰,将挽起的裤脚放下,拉过旁边的短靴套在脚上,同时止住了申全想要冲过来服侍的动作:“我自己可以!” 这位祖宗,从小就是说一不二,如今也是如此。申全知道,她既不愿让自己侍奉,那便是真的不想。申全也不多做什么碍她的眼,恭敬地叉手立在一旁。 谨儿却已经抬起了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宇文睿的动作,眼中不禁流露出羡慕来。 倒不为别的,他方才见到宇文睿垂钓的时候是光着两只脚的。这个时节,就算是在江南,还能光着两只脚c穿着单衣在溪边垂钓,这份功力也非常人可比啊! 他素来知道庄主的武功修为极高,他的功夫就是庄主亲自教的。此时,他很艳羡庄主的这份修为,幻想着自己长大了能不能也修炼得如此高深。 他却不知道,宇文睿光着脚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对着满溪水的肥鱼炫耀武功,实在是因为她舍不得弄湿那双景砚亲手缝制的短靴。 若是离得足够近,以谨儿的眼力,必定能看到那双短靴内侧贴肤处,各绣着一枚小小的“砚”字。 宇文睿拾起钓竿,连同那只箬笠,一起丢给了申全,吩咐道:“你先快马回庄上去,告诉夫人,谨儿回来了,我们随后就到。” 申全接过,应“是”。他自不会担心宇文睿脚旁的那一篓肥鱼怎么带回庄上去。以他对这祖宗的了解,她定然是打算自己提溜着这篓鱼,回去向夫人炫耀,然后亲自吩咐厨房如何如何烹制给夫人享用的。 这样的恩爱戏码,几乎每天都会在挽月山庄上演。申全早已经见怪不怪。 他心中暗笑,也不啰嗦,拉过一匹马,疾驰回庄了。 他根本就不必担心宇文睿和谨儿的安全问题。且不说这二位的武功修为如何,单单就是在挽月山庄周围,明卫与暗卫不知有多少。若说这里不安全,恐怕连皇宫大内都要不安全了。 谨儿只要见到宇文睿,便紧张得无以复加。若有申全在场,他多少还能镇定些。可是申全竟被宇文睿打发走了,他的精神立时绷紧了几分,尤其是听到宇文睿那一句“谨儿,你随我来”的时候,他脑子中划过的唯一念头居然是:逃 几名侍卫远远地跟在几丈开外。宇文睿单手提着渔篓,沿着小溪往山庄的方向走;谨儿则唯唯诺诺地缀在她身后三尺远的地方,既不敢走得快,更不敢靠近她。 宇文睿暗自蹙眉,拧过头扫了一眼他,脸上有一瞬间的厌恶神色划过,转眼便回复如常。 “你这一年,过得怎样?”宇文睿开口问道。 不过,这问题问得的确是太过笼统了,谨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嗫嚅道:“还好” 宇文睿不悦道:“还好是怎么个形容法儿?” 谨儿默然无语。 宇文睿气结,沉吟半晌,方又问道:“身上的毒可都清得干净了?” “嗯,婆婆说,已经无碍了。” 宇文睿欣慰地点点头:“你自幼胎中带着奇毒,若非婆婆妙手仁心,恐怕你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你要记得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才是。” “是。”谨儿应道。 宇文睿再次气结。对着个寡言少语的孩子,她句句话都像锤在了棉花上。 谨儿似乎觉察出了她的不快,极想说点儿什么来缓和气氛。然而,他从小就莫名地怕宇文睿。 曾经他一度认为是自己淘气惹宇文睿不喜,可随着年龄渐长,他慢慢有了另一重发现,即宇文睿可能是真的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他实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偷偷地看看宇文睿的背影,谨儿鼓足了勇气,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庄主庄主您的身体可康健?” 哟!学会说人话了? 宇文睿闻言挑眉,哼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身体不康健的吗?” 谨儿大窘,噤声。他再次感觉到了宇文睿对他的不喜。 宇文睿话一出口,也有几分后悔。只要是看到那张同自己有两三分相似的脸,她心中的烦恶感便会忍不住失控。其实,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同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道理,宇文睿不是不懂。 一大一小两个人于是沉默无言地又走了许久。 到底还是宇文睿开了口:“这一年来,教你的内功心法修习得如何了?” 她教给谨儿的,是玄元派正宗功夫,也算是倾己所有了。 谨儿听到“内功心法”几个字,莫名地紧张,愣了愣道:“一直在修炼。” 宇文睿察觉到他的异样,追道:“除了心法呢?还学了什么?” 谨儿的嘴唇抖了抖,强自镇定道:“还在跟婆婆学医,学治病,闲时就读医书。” 宇文睿点了点头,并不戳穿他,又道:“你娘亲很是想念你。你这一回来,她不知会有多高兴!” “我也极想她老人家!”谨儿急切道。 宇文睿暗自冷哼:提到砚儿,你倒是热情得紧啊! 嘴上却不耐道:“什么老人家!她又不老!” 谨儿再一次无言以对。 好歹挨到了庄前的甬路前,谨儿默默松了一口气。 路的两旁种满了桃树。虽然此时非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但棵棵桃树泛绿,在青茸茸的草与碧莹莹的溪水映衬下,亦显得十分可爱。 谨儿瞧着满目的绿色,心里痒痒的,漂亮的小脸儿上不由得漾起了笑意,特别是,当他看到庄门前迎向自己的为首一人的时候—— 素衣风华,光阴并未在她的身上刻蚀下如何深的印记,她却因为岁月的积淀而酿就了一抹别样的风致。 此时此刻,她快步走向谨儿,眼中满是慈爱。她并未张开双臂,谨儿却毫不怀疑,她的心已经向自己完完全全地敞开来,那颗心会包容自己,会在下一刻拥抱住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如此,拖拖挨挨的就到了春节。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 纵然此处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城, 新春佳节也格外的热闹。旁的不说,单就彻夜响个不停的爆竹声,就足以让人感染到那热烈的气氛。 又长了一岁了! 杨谨孤身站在客栈的门口,听着远远近近不绝于耳的炮竹声,仰头看看只有星没有月的墨色天穹, 胸口不由得涌上一股子酸涩来。 她犹记得过去的每一年除夕夜,都在挽月山庄中和义母还有庄主一起过。那个时候,整座山庄热热闹闹的,还有仆从不停地放炮仗c放焰火, 她穿着簇新的衣衫,随着庄主拜祭, 陪着义母和庄主守岁,还给她们二人拜年那是何等的热闹! 而如今 白乐天有诗云“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可她这个“天涯沦落人”, 竟连一个相逢的同道都没有,岂不是更凄惨? 呆看了一会儿天, 听了一会儿炮仗,杨谨更觉得胸口闷得慌了。 客栈掌柜的一家都回庄上团聚守岁去了, 此时客栈里也没几个客人, 柜台后面也只有一个在客栈中做工的老鳏夫守在那儿打盹。 杨谨胸中烦闷, 她从口袋里掏出块银子,丢在了柜台上。 “来一坛酒!”她说道。 那守摊子的老鳏夫半梦半醒中突听得银子砸在柜台上的声,身体一震,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盯着面前的一小块银子,估摸着得有一两多,又抬头看看杨谨,赔笑道:“客官,一坛酒只要五十文,您这” “剩下的归你了!”杨谨豪气道。 那人闻言,更有精神头儿了,忙不迭从货柜上取了一坛二斤装的老酒,转向杨谨,笑纹更深:“客官,您是在这儿用,还是小人帮您拿到房间里去?” “不必了,我自己来!”杨谨接过酒坛,一手拎着,往楼上自己的房间折了回去,脑袋里想的,却是今夜一醉方休。 杨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不,应该说是什么时候醉过去的。 她见识过当初金二饮酒的豪气。提酒上楼的时候,脑中还在肖想着酒这东西是不是果然如古人所说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然而,现实情况是,金二很能喝,年龄不差多少的杨谨却不能喝,更不用说什么豪气不豪气的了。金二能痛饮之后,还不耽误赶路骑马;杨谨则变成了醉猫,只剩下了酒气。 人比人,真是比不起。杨谨苦笑。 她从榻上坐起身来,脑袋像被活生生挨了一闷棍般的疼痛。痛苦地抱着脑袋,杨谨更觉得气闷了:哪里解忧了?明明更忧愁了,不是吗? 瞥一眼躺在地上的空荡荡的酒坛子,杨谨都纳闷自己是怎么喝下那二斤老酒的。 她勉强撑起身体,盘膝坐在榻上,默运经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方觉得好了些。 翻身下榻,推开窗子,登时,一股沁凉c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点点雪片。原来,竟是下了一场大雪,县城里所有的街道房屋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了。 瑞雪兆丰年啊! 杨谨被这场好雪所感染,似乎心境也疏阔明朗了许多。 她后来才知道,她这一醉,足足睡了一天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正午时分了。 杨谨暗暗吃惊的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即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了,等雪化了,路面不那么泥泞的时候,就该继续赶路了。 春日,来得毫无征兆,仿佛只一夜之间,便暖阳融雪春暖花开了。 杨谨再次收拾好随身的包袱,在柜上结清了住店钱。 临走前,她扫了一眼货柜上的几溜酒坛子,心念一动,又让客栈伙计给打了半斤老酒,装在一只小巧的酒壶里,系在腰间。 客栈伙计已经与她相处了一些时日,很喜欢她的性子,更乐意看她那张越来越俊美的脸,分别在即,便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杨兄弟,你还要去京城啊?” “嗯。”杨谨点点头。 “京城可远着咧!你没个马匹驴子做脚力,又不肯雇辆马车,光凭两只脚,啥时候能走到啊?”小伙计不无担心。 “总会走到的!”杨谨道。 “要我说,你还是雇辆车吧!多给些银子,总会有人乐意去的。” “再说吧!”杨谨笑道。 小伙计知道她人虽小,脾气倒倔,只得叹了口气,道:“那你可一切小心些,这一路上,不光有野兽,我听说还有占山为王的歹人呢!” 说着,又犯愁地瞧着杨谨的俊脸。 “嗯,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好意了!”杨谨道。 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什么野兽啊歹人的,难道姑娘我怕吗? 再次上路,杨谨比之前多了许多经验。她不再贪多行路,而是时时掂对着时辰,不再错过落脚的地方。就是实在没法子,赶不上客栈或是有人家的地方,她也认真寻了安全的所在,露宿在外也时时警惕着周遭是否有危险。 如此一路下来,她凭着自身不俗的功夫,打死了一只老虎头黑熊,以及五只豺和十几条毒蛇。旁的不说,倒是替所经过地方的百姓除了害。 当然,各种小兽,比如兔子c山鸡什么的,也有不少落入她的手中,祭了五脏庙。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各种野兽她是没少遇见,“占山为王”的歹人自然也少不了—— 这日,向日晴好,春风拂面,杨谨早上刚狼吞虎咽了一只烤野兔,正忖度等到了下一个客栈的时候,向店家要点儿芝麻和盐,撒在烤熟的野味上定然更香。 她脑中盘旋着这个念头,不觉口齿间都溢满了香味,冷不防抬头,发现面前一丈开外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里是野外,离官道还挺远的,见到个大活人已经够意外的了,何况这个大活人此刻还直勾勾地盯着她背上的包袱? 杨谨定了定神,细打量对方,发现对方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瞧着就价值不菲的绯红色衣裙,细眉凤目,肌肤细腻白皙,很有些小美人坯子的意思,手里还拎着一根缠着金丝的华丽丽的马鞭子。 杨谨蹙眉。自从见识了孟月婵的嘴脸,她对于穿红衣服的女子向来没有好感。而眼前的这位,突兀地杵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杨谨不喜惹是生非,她多得是路要赶呢!于是,她干脆兜了半个圈子,绕过了那个古怪的小姑娘,自顾自朝前走。 可不等她走出两步去,就听身后一声娇叱:“喂!你哪儿去?” 杨谨听到那脆生生的嗓音,顿住了脚步。这荒山野岭的,这姑娘口中的“你”,大概也只能是自己了。 她扭回身,戒备地看着那姑娘。那姑娘早就拧身对上了她。 两个人竟然相对无言。 还是那姑娘先沉不住气,怒道:“你是哑巴吗?” 杨谨觉得这姑娘有点儿不讲理。她不久前刚吃过不讲理的女子的亏,心里便有些气闷,沉声道:“你有事?” 那姑娘被她的“迟钝”气歪了鼻子,愤愤道:“你看我这样,像是没事儿的吗?” 杨谨越发觉得诡异起来,抿唇问道:“那你有什么事?” 那姑娘快被她气疯了,大声道:“我在劫道!不我在劫富济贫!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杨谨:“” 这可能是世间最尴尬的劫道经历了吧? 那姑娘见她还傻子似的戳在原地,皱着眉头,既不害怕也不言语,顿觉尊严被辱,一张白嫩小脸儿涨得通红,横眉立目道:“姑奶奶劫你的道呢!你是傻的吗?” 说着,尤嫌不足,扬手挥鞭,抽向了杨谨的脸。 那马鞭子并不长,却因为装饰华丽,又掺着金丝而比寻常马鞭沉了许多。就这样朝着杨谨的脸挥了过来,若真抽中了她,只怕不仅会伤了她,更会留下好大的疤。 然而,那鞭子的痕迹落在杨谨的眼中,清清楚楚。只见她一探手,就已经将鞭头握在了掌心中。 那姑娘大惊失色。她原本打算着一鞭子抽翻这个古怪小子,抢了他的包裹和钱袋子,今晚就能寻个安稳地方吃顿饱饭c睡个好觉了。谁承想,“这小子”的功夫远超过她,竟能徒手抓住用力挥出去的鞭子。一时间,她浑然忘了该如何反应。 杨谨却是毫不含糊的,将鞭头往怀里一带,又用力一抻,连带着那姑娘一起带飞起来,直直飞出去,滚落在丈余外的地上。 初春雪融,地上的灰土和融化的雪水混在一处,成了黑乎乎的泥巴。登时,那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黑泥,漂亮的脸蛋儿也没幸免。 “红姨,你若在,又要怪我贪玩了吧?”少年玩得够了,自言自语道。 说罢,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重又拎起食盒,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墓碑走了去。 墓碑是石质的,瞧起来有几年的岁月了;墓碑的后面,是一座不大的坟茔,在风雪中显得颇为孤寂可怜。 少年重又放下食盒,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地将墓碑上覆盖着的厚重积雪拂去,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起来—— 红姨之墓。 下角的落款小字为:谨儿谨立。 “这样的风雪天气,红姨,你冷不冷啊?”少年边扫干净墓碑前小小供案上的厚雪,边轻轻喃着。 “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也不知你有没有胃口”他絮絮着,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蔬c点心c肉食一样一样地摆放在供案上。 摆放停当了,少年定定地看着那座墓碑,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座不起眼的坟茔,自顾自道:“红姨,你放心,我过得很好嗯,婆婆又外出了,将近两个月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现在何处,会不会冻着c饿着。” “我每日都会早早起来练功”他说到此处突的顿了顿。 “庄主教我的心法,还有嗯,我都会认真习练。每日的三餐我也会按时做来吃,不会亏待自己的肚皮的” 言及此,他冲着那块墓碑甜甜一笑,站直身体道:“红姨,你瞧瞧,我身子比上回来看你的时候可长高了许多?” 风雪渐渐停息了。雪后初晴,一束温暖的阳光投射在少年俊美的面庞上。 “红姨,看!雪停了!”少年欢欣道。 他随即眸子一黯:“我也该下山了腊月里,申叔叔说好这几日来接我回庄上过年的,这时候,他差不多该到了吧?” 他出神地望着墓碑,眼中有晶亮闪动:“你放心吧,我很好的!义母和庄主待我都很好,我会我会乖乖的,不惹庄主生气” 少年说罢,双膝跪地,朝着墓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方道:“红姨,我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拐角处。山风掠过,连那几行脚印也被吹散不见了。 久违的太阳从云层后跳了出来,暖呼呼的阳光照耀在了被冬雪所覆盖的群山之上,地上的雪又将阳光折射回来,熠熠地晃眼。 少年循着原路折回,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躲在厚实衣衫里面的肌肤已经沁上了一层汗水,一张小脸儿上更是汗津津的。这可是在室外许久没有过的感觉了,他黯淡的心绪登时好转了几分。偏偏又行了几步,竟从雪洞中钻出来一个白绒绒的脑袋来,那绒毛脑袋上顶着一对颀长大耳,还嵌着一双红彤彤宝石般的眼睛。 “兔子!”少年惊呼出声,忍不住朝近凑了去。 那只可怜的白兔刚刚躲过大风雪,捡下了一条命,此刻仿佛惊弓之鸟一般,陡然听到这一声,登时吓得一哆嗦,慌不择路,扭身就往山下跑去。 少年初时一愣,继而玩心大起,想都没想,循着白兔逃窜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然而,他毕竟年少,修为尚浅,狠追出一刻钟,也没追赶上那只白兔。反倒是那只白兔,久在山中过活,灵巧得很,猛然间三窜两跳就不见踪影了。 少年怅然若失,只得停住了脚步。他此时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跑到了一处平素不常来的所在。 他环望四周,恍然大悟—— 身侧不远处的那道断崖,不正是 想及此,少年的眼中透出几分热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九十三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此时,恰有一名普通弟子路过, 见到二人,恭敬地驻足c欠身打招呼:“孟师姐!” 孟月婵扬了扬下巴, 淡淡地“嗯”了一声, 表示自己听到了。 那弟子随即走开了。 孟月婵忽的又冲杨谨高声笑道:“杨小兄弟,你这包袱,我替你拿着吧!赶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 杨谨不等回答呢,手里一空, 装着衣衫的包袱就被孟月婵挎在了肩头。 杨谨:“” 眼看那名普通弟子走远了,四顾无人, 孟月婵忍不住又低声问道:“你府上姓杨吗?” 杨谨被她几次三番地追问, 心道我都不知道我府上姓什么。 她不是个擅长言谈的人,年纪又小,更谈不上随机应变的能耐,孟月婵的问题她不知如何回答, 只能杵在原地,嗫嚅着, 很有些不知所措。 孟月婵是玄元派的掌门大弟子, 在玄元派中除了师父c师娘, 几乎无人敢不恭敬她, 无人敢无视她的问话。如今, 却遇到了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闷葫芦,她性子本有些急,这会儿快要按捺不住了。 “你认识我家师母吗?”孟月婵急声道。若非顾忌着杨谨的身份,她早就跳脚了。 你家师母? 杨谨一脸的茫然。 你家师母又是哪一个?我连你家掌门师父都是头一遭见到呢! 想及此,杨谨惊得张大了嘴巴:她似乎发现了类似挽月山庄的情况! 庄主是女子,庄主夫人亦是女子;掌门是女子,掌门夫人也是女子吗? 杨谨愣愣地盯着孟月婵,很想问问她:你说的“我家师母”,指的是掌门的夫人吧? 孟月婵被杨谨呆傻的模样气得一个头两个大。亏她还当这个漂亮的小后生很合眼缘呢,原来是个傻子! 可若是个傻子,师父为什么收下他? 孟月婵细细回想之前在厅中师父的话语c神情,心中的疑惑更深。她打算暂且按下困惑不解,安顿下这个傻小子,再去自家师父那里探口风。 若按照她的真实想法,就这么个傻子,这种资质,也就配住在庄外的别院中,干点儿粗活什么的;但她心里落不确实,怕一步行错再得罪了杨谨背后的人,遂想了想,道:“你暂时先住在前面廊下的屋子里,至于以后的安排,得等师父的示下。” 杨谨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儿?人家怎么安排,她就怎么住呗。 只不过,她心里总是存着几分忐忑的,纠结着,直到孟月婵领她来到安排她住下的屋中,她才小心地问道:“孟孟姐姐,我想想求你件事” 孟月婵眉一挑,微垂着头,看着她才到自己胸口的脑袋瓜儿,冷声道:“什么事?” 杨谨本就没什么自信,被她这么冷言冷语的一问,心里更打鼓了,小声道:“我想我想再见见送我来的那位申叔叔你看,可不可以?” “你说你那个随从?白白瘦瘦,没长胡子的那个?”孟月婵一想到申全的模样,心中就一阵厌恶。她也是生于世家,幼时也见过到家中传旨的宫人。她又向来自诩高贵,根本就不拿那些“伺候人”的宫人当人看。 杨谨听她言语,还有她不加遮掩的嫌恶,心中泛起一股子莫名的反感情绪,强压下情绪应道:“是。那是我家的管家大叔。” 孟月婵心念一动,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话锋确实一转,板起了脸:“杨小兄弟,你来玄元派,是做什么来的?” 不等杨谨回答,她抢着叙道:“是来学武艺的吧?既然是学武艺来了,就该做好吃苦的准备。要知道不苦不成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杨谨不明就里地仰头看着她。 只听她又道:“学武艺,不止要吃得起苦,更得放得下往常的享乐日子。既然入了师门,就要一切以师门为第一,更要时时事事听从师门中前辈c师兄c师姐的吩咐” 孟月婵说着,腰杆一挺,骄傲道:“别说你了,就是我,入了师门,不也得一切以师门为重吗?” 似是唯恐杨谨不知道自己什么来历似的,孟月婵自顾自道:“你知道我族兄是谁吗?虎威将军c宣平侯孟昭远那是我大族兄!我们孟氏一族是受过先帝亲封的!当年先帝龙困漠南,还是我族兄带人护着御驾安然回京的。而且,你知道英国公吗?如今的英国公夫人孟夫人,那是我的族姐!若论起辈分来,英国公世女c车骑将军景大将军还得叫我一声小姨呢!”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直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最后总结道:“就是我这样的出身,都不能随随便便说见家里人就见家里人呢!” 言下之意,似她这般尊贵尚且如此,何况杨谨这么个“傻小子”? 可惜,她说的这个公侯那个将军的,杨谨通通都没听说过。她长在山野中,偶尔回到挽月山庄,很多话题又被周围人刻意回避掉了,是以,除了大周朝人人皆知的典故,对于现如今的世家c贵介如何如何,她根本毫不知晓。 不过,有一点杨谨算是听明白了,即她不可能再去和申全道别了。 一想到从此之后就要一个人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活下去,杨谨初初的那些学能耐的兴奋劲儿,也越来越淡了。 然而,于她而言,在玄元派的糟糕日子,才刚刚开始。 杨谨一个人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枯坐了两个昼夜,终于有人来搭理她了。 来者还是孟月婵。 此时的孟月婵,可没了前两日的笑模样。她拧着眉头,立在杨谨的面前,眼中满是挑剔,冷着脸道:“快拾掇拾掇,跟我走!” 杨谨茫然地看着她:“孟姐姐,要去哪儿?” 孟月婵声音冰冷道:“让你收拾便收拾!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杨谨哑然,只得站起身收拾。 孟月婵嫌弃她慢吞吞,不耐烦抢上来,道:“怎么这样慢!吩咐你了,不知道麻溜利索的嘛!” 杨谨见她竟抓扯着自己的衣衫没头没脑地往包袱里塞,那衣衫是景砚亲手缝制的,杨谨自己都舍不得穿,被如此粗鲁地对待,杨谨登时心头火起。 在孟月婵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孟月婵根本不知道,刚刚的一瞬,自己险些挨了一顿好打。 再一次默默地跟在孟月婵的身后,这一遭,她们却是走了极远的距离,眼瞧着已经走出了庄院的后门。 杨谨越发的困惑,实不知她要带自己到何处去。 终于,到了目的地。 孟月婵带着杨谨进入了一座比原来那个不知小了多少的院子。院子里星星点点地砌着几间简易住房,连原来那座宽敞院里最普通的房子都不及。院子的四角堆着的有木柴,有草料,还有各式的工具家什,俨然就是个扩大版的农家院子。 杨谨傻眼了:这就是即将安排她住的地方? 她并不鄙视稼穑,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学武的弟子住的地方啊! 孟月婵唤来一旁做工的几个年轻后生。那几个人显然是知道她的身份的,皆都垂着手,立在她的面前,不敢则声。 “这是杨谨,新来的,以后就在这里住下了。你们以后一日三餐,做饭的时候也带上他的一份。” 她说完了这些,竟然就要走了。 “孟姐姐!”杨谨急忙喊住孟月婵。 孟月婵皱眉,看着她不语。 “你是要我住在这里?” “我方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孟月婵不耐地反问道。 “可是” “可是什么?”孟月婵瞪眼。 “可是掌门她我想见见掌门!”杨谨觉得跟这个人说不清楚。 “掌门不在家!”孟月婵话一出口,突的横眉不快道,“掌门是你随便想见就能见的吗!” “我” 杨谨还想说些什么,孟月婵却一转身,理都不再理她,直接走了。 杨谨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不由得转过脸和那几个后生面面相觑。这是要她同这几个后生一起在这里做活计的意思吗?还要同他们一处吃住? 可,她来玄元派,不是来做粗活的啊!她是来学艺的啊! 何况,她她还是个女儿身。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是的!”杨谨忍着肩头的痛意,大声道,“是他们先欺侮我的!他们说” “胡说八道!”孟月婵突地打断杨谨,厉声道,“我玄元派弟子从来乖顺,师兄弟之间更是和睦,从来没出过这等事!定然是你!就是你!先挑衅众位师兄弟的!” “不是!”杨谨急切地为自己辩解着,“你问问在场的别人,他们看得清楚” “他们自然看得清楚!”孟月婵不许她多说,“他们都看清楚你当先发难欺负人,你难道还要挨个打翻他们不成?” “我”杨谨气结。 “还有你的功夫,”孟月婵不容她多说,“逍遥掌你是跟谁学的?还有玄元派的心法!哼!若我记得没错,师尊并没收你为徒吧?也没有哪位派中长老看中你吧?” 孟月婵的话音骤然冰冷:“姓杨的,你敢偷艺!” 杨谨的心脏猛然一缩。她虽年少,却也知道“偷艺”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须知各门各派都将本门绝学视作珍宝,若不得拜师入门就学了去,那样,往大了说,本门派中弟子皆有理由废掉此人的修为武功,甚至要了其性命。江湖中人,日日在刀口上过活,怎肯让绝艺落于旁人之手?偷艺,俨然便是偷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杨谨见问话的人模样忠厚c眼神干净,不像是歹人,方答道:“是。︾樂︾文︾小︾说|你们几位也是来这儿学艺的?” 几个后生闻言, 脸上皆是一红。那个为首的道:“小兄弟真是抬举我们。我们不过是些干粗使活计的” 他说着, 一一向杨谨介绍, 这个以及那个是砍柴的, 那边的几个是喂马的, 还有那几个是替派里做杂活的 杨谨听得眼睛发直:敢情孟月婵真把她送来做粗活来了? 那个后生介绍完毕, 又小心向杨谨道:“看小兄弟你的模样,也不像是做粗活的。” 玄元派向来待做工的大方,银钱上也不大计较, 所以周围的庄户人都乐意来这里帮工。似这几个后生, 都是尚未娶妻的, 就在这别院里常住着, 随时听候差遣, 比临时招的更能多得些银子。 再观杨谨, 长得俊俏干净不说, 就是这副小身板儿, 单薄细瘦的,至多不过十二三岁,怎么可能是来做工的? 何况, 众人见她还是被孟月婵领来的。别看孟月婵在她师父面前唯唯诺诺的, 可在这些做粗活的汉子眼里, 俨然就是仙女般的人物,他们也仅有那么三两次能远远地见着这主儿。 这样的人物,亲自送来个瓷娃娃般的小人儿,他们岂敢怠慢了? 虽说那位“孟仙女”对这个漂亮小人儿的态度似乎不大好,他们又怎能想得通这其中的关节?只当“漂亮女人自有漂亮女人的脾气”,对杨谨却是毕恭毕敬的。 杨谨被引到了一间不甚宽敞,却整洁干净的屋子前,只听那个叫于壮的后生道:“杨兄弟,你今后就住在这儿吧!这是咱们这儿最干净的房子了!”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看你长得像画里的善财童子似的,总不好让你和我们这些粗人挤在一处” 杨谨微愕,心头有感动划过。 “多谢你了,于大哥!”她诚心谢道。 于壮被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盯,顿时通红了整张脸,结巴道:“客c客气个啥!” 杨谨见他一副比自己还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莞尔,忍着笑意道:“于大哥,你们今后有什么活,只管吩咐我!我什么活都干得!” 于壮反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干啥活啊?你是个精贵人,将来是要做大侠干大事的,咋能让你干粗活?” 杨谨心中一暖。她被那些“大人物”频频冷落,却在一个普通得近乎卑微的人的口中听到了做“大侠”的期盼,百般滋味涌上心间。 “我有的是力气,”杨谨生怕对方不信,又追上一句,“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练过的!” 于壮闻言,咧嘴憨笑:“那敢情好!以后我们进山里砍柴就带着你,也不怕什么蛇啊大虫啊的了!” 如此,杨谨就在这处别院里住了下来。 无人再来搅扰她,她可以按照曾经的作息卯时起床练功,一日三餐有人做好,她只要随着他们一起吃就成。平素,她时不时地帮那些后生垒垒柴火c扫扫院子,或如于壮说的,陪着他们进山里砍砍柴。 这些活她随在药婆婆身边的时候都是干惯了的,是以如今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众人对她的印象更好,更敬畏她一身的好功夫,所以,当她想要安静的时候,更没人来打扰她。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她碍于自己的女儿身,又不能不洗澡,就向于壮讨一只浴桶。原以为会费一番口舌解释,不料,于壮问都没问,隔日就送来了一口崭新的浴桶。 杨谨意外的同时,想到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洗澡了,心怀大畅。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是不错的。她想。 韶华如流水,转瞬即逝。转眼间,半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半年间,杨谨不止和那些汉子交下了深厚的情谊,修为更是大有进步,连个头儿也猛蹿了小半个脑袋。 她的个子虽然没少长,可肚子也是常常感觉饿的。 如她这般年纪,正是大长身体吃什么都香的时候,偏偏她平时吃的大多是上顿白菜豆腐,下顿豆腐白菜,鲜少见到肉星。每顿主食倒是不少吃,可还是填不满她那极度向往肉食的肚皮。 俗语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杨谨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首阳山不比挽月山庄,没有那弯弯曲曲的溪水供她垂钓鲜鱼解馋,她就只好钻到林子里去逮野味,或是一只肥兔子,或是一只山鸡,或是十几枚鸟蛋总之,首阳山的飞禽走兽可是因着她倒了大霉了;于壮一众人却有机会时不时地吃顿野味解馋。 夏末秋初,距离秋风瑟瑟落叶纷飞还有段日子,尚挂在树枝上的叶子也肥硕得很。 午后,杨谨仰躺在一株大树的枝杈上,仰着脸,透过密密匝匝的枝枝叶叶看那不怎么刺目也不怎么滚烫的日头。阳光投射在她的身体上,让她觉得很舒服,心情也愈发地畅快起来。 她从腰间摘下一直贴身带着的小小的秀气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枚沉甸甸的物事,懒懒地对着阳光打量着。 那是一枚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铸铁牌,造型古朴简洁,不事张扬,一面光滑,另一面则只錾着一个篆书的“素”字。 这是什么意思? 杨谨看过无数次了,依旧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儿。 她的阅历太浅了。 杨谨顿觉泄气。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一个“老江湖”似的,知道许多的江湖掌故呢?还有,大周的那些出名的人与关系 她不由得想到了曾经孟月婵对她炫耀的自己的出身。若说当时她还是懵懂的,那么如今她多少也懂了些人情世故。 杨谨于是笑了,心中想的却是:那些达官贵人的事,或许我一辈子都弄不明白吧? 想着想着,居然就饿了。 杨谨也是奇了怪了,中午的菜和饭也不知吃到哪里去了。 世间最折磨人的,莫过于饿肚子了。杨谨无奈地坐起身,垂着脑袋看了看自己平平的肚子,心道离晚饭还得两个时辰呢,可怎么办才好?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她灵机一动,瞄上了头顶上三四尺高接近树冠处的鸟窝。 凭她掏鸟窝的经验,那应该是个鹌鹑窝。 鹌鹑窝 杨谨骤然想到了挽月山庄里好吃的炸鹌鹑,不由得口舌生津。 就算抓不到鹌鹑,掏几个鹌鹑蛋烤着吃也是好的啊! 如此想着,杨谨的干劲儿更足,她挽起了袖口,双手扒住树干,就想朝上爬。 恰在此时,只听得“噗噜噜”一阵声响,从那个窝里先后飞出来两只鹌鹑。或许,它们是感觉到了杨谨的到来,飞跑了逃命去了。 杨谨眼瞧着那两只成年鹌鹑飞起来了,眸子大亮,仿佛看到了两块油光锃亮c泛着诱人香气的烤鹌鹑。 她想都没想,就从后腰处掏出亲手做的弹弓,将用泥丸捏的“子弹”搭在上面,稍微一瞄,只听“嗤嗤”两道破空之声,那两枚弹丸直朝着飞起的两只鹌鹑疾射了过去。 这套用弹弓打鸟c打小兽的方法,杨谨半年来早用得炉火纯青。两枚弹丸脱手而出的一瞬,她就知道今日的一顿烤鹌鹑没跑了。所以,她下一个动作,便是将弹弓别回腰间,拧身,手脚并用,攀住粗壮的树干,蹭蹭几下就爬下离地面一丈余高的树杈。 她估摸着两只鹌鹑可能落地的位置,循着那个方向快步跑了去。 那是一小片开阔地,方圆三四丈内连株小灌木都没有。然而,杨谨在此处来来去去转了几个圈,也没见着半根儿鹌鹑毛。 她有些纳闷,站在原地回忆着自己当时在树上打鸟的情形。就是这个位置,没错啊! 莫非没打着? 杨谨不信。她对自己使弹弓的能耐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最近这三个月来,她可从来没失手过啊!最不济的,还能把鸟啊或者小兽什么的射伤倒地不起呢。 一想到那香喷喷的c泛着油光的烤鹌鹑就这么没了,杨谨顿觉失落,之前满心的欢喜,此刻全部化作了满当当的肚饿。她甚至觉得饿得都没有力气回去了。 瞧着偏西的日头,杨谨小小地叹了口气,琢磨着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番薯,烤烤吃,脆皮甜香c金黄的瓤也是挺不错的。 杨谨如此想着,终于又有了力气。她转过身,刚要甩开步子折回去,冷不防发现自己身后三尺开外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瘦高的青衫女子。 “你”杨谨被吓了一跳,身形急向后撤了几步,脑中则瞬间划过一个念头—— 这女子的轻身功夫好厉害! 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这样站在了她的身后! 那女子面容有些苍白,但五官很是秀丽。她极平静地看着杨谨满脸的戒备神色,不疾不徐地抬起一只手,道:“你在找这个吗?” 杨谨呆住。只见那青衫女子的手中,拎着的,正是她之前打下来的两只鹌鹑。 这里和药婆婆的居所虽然同在北方,却在不同的方向上;这儿的地势特征,也全然不同那个山脉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方。这里大多属于丘陵地带,就是有山,也不是什么太高的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九十五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宇文睿的嘴角也是抽了抽。她自从隐居江南之后, 最最讨厌这个“老人家”的称呼,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景砚,嗯,尤其是对景砚。 可当着杨谨的面,又能让这小子怎么称呼呢? “你来了?”宇文睿沉声道, “家里都还好吗?” 金二依旧面上挂着笑意, 仰着脸答道:“托您老人家的福,一切都好!” 还说!还说! 宇文睿的嘴角再次抽了抽, 恨不得直接掌这小子的嘴:她才不过三十岁,什么老人家! “你起来吧。”宇文睿淡淡道。 她极想先打发了这小子, 金二却热情满满地一把拉过了杨谨,道:“我半路遇到我谨兄弟了!您说巧不巧?” 杨谨被她拉扯着衣袖, 不知所措。 却听金二絮絮又道:“一见到顺子, 再看到我兄弟这张脸,我就知道是他” 杨谨年轻阅历浅,尚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宇文睿却嫌弃金二口无遮拦,抢先道:“行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一路上也累了。” 说罢,她转向杨谨, 道:“谨儿, 你随我来, 有话与你说。” 内室里。 杨谨拘束地坐在宇文睿与景砚的面前, 被两个人同时注视着,这令她很有些局促不安。 景砚见她这副模样,再一想到她即将独自面对的情状,心内大是不忍,又一软,就想改了主意。 宇文睿与她在一起多年,了解她的心思了解到了十成,不待她开口,当先问道:“谨儿,知道为什么唤你来吗?” 杨谨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自忖没做错什么事。难道是早上的事情败露了吗?看情形不像啊。 对面的两位长辈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她更觉忐忑了。 宇文睿想了想,道:“你过完年就十二岁了,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她顿了顿,又道:“所谓‘少年立常志’,你心中可有什么长大之后的志向?” 杨谨完全未想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她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蹙着眉头想了想,杨谨小声道:“我想长大了做个郎中,像婆婆那样,可以医治更多人的病。” 宇文睿闻言,皱眉,这个“志向”,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想当郎中治病救人嘛,随着药婆婆继续学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可在那深山之中,生活也忒苦了些,宇文睿心内也是不忍。 “除了这个呢?”宇文睿又道。 “除了这个?”杨谨低声地重复着。心道这个志向难道不好吗? 她犹豫地看了看坐在宇文睿身旁,亦是满目期待的景砚,突的想起当日在山上面具前辈殷殷的话语来—— 她神情一凛。她虽不是男儿身,却也极想看一看这大周的锦绣河山。尤其,她还记挂着去京中看看她的生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呢。还有那位小时候仗义助她的恩人,红姨说,受人滴水恩,当以涌泉报。 “我还想还想看遍大周的山山水水”杨谨道。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志向太过“不着边际”了,说到最后,她顿没了自信,连声音都如蚊子哼哼一般。 这个志向 宇文睿眉峰一挑,很想赞一句“好志向”,定了定神,点头笑道:“这个志向是极好的。只是,我大周虽然强盛,但深山大川之中难免有毒蛇猛兽,教化不及的地方也少不得会有些宵小歹人什么的。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武功见识,能应付得来吗?” 杨谨脸上一红,瞬间联想到了早上的事。她其实是极羡慕宇文睿的一身修为的。 宇文睿于是趁热打铁道:“谨儿难道不想像我一样武功高强,全天下没几个人敢欺负的吗?” 杨谨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宇文睿暗笑,心忖小孩子家家的,果然好上道儿。 景砚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很是无语。 宇文睿又道:“那我替谨儿选个好师父,好不好?这个人比我的武功还要高强,还是我的师姐,我们挽月山庄的武功就出自她同门。你随着她习学,将来肯定比我的修为还要高!” 杨谨越听越有兴致,心头火热热的,急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宇文睿嫌弃地摊手,“拜师学艺,这样郑重的事,岂有拿来开玩笑的?” “那这位前辈在哪儿?”杨谨问道。言下之意,恨不得马上拜师才好。 宇文睿没想到她比自己的心情还要急切,笑道:“她啊,在北方。得等到过完了年,你才能见到她呢!” 杨谨面露失望,“哦”了一声。 她一团孩气,全然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环境的样子,令景砚心中又是一阵不忍,不禁道:“谨儿,你可知道,到时候你拜了师父,就要时时刻刻随在师父的身边了?” 杨谨眨了眨眼睛,思忖着随在药婆婆身边的情景,点头道:“知道。就像跟在药婆婆身边那般。” 景砚深深地看着她:“到时候,你就得许多年都不能回家来了” “诶?谁说不能回家了?难道拜了师父还卖给他们不成?连回家探亲都不许了?”宇文睿在一旁急道。她生怕景砚一时的心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景砚恨恨地横了宇文睿一眼。 谁料,杨谨听了她们的话,道:“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地随在师父身边,好好学武艺的等我学成了,我就回来看你们!” 她想了想,又道:“中间有机会,我也会回来看你们的!” 景砚彻底无语了,心道你该是有多不惦记我们啊!果然是孩子长大了,心思多了,就养不住了吗? 如此一件关乎前程的大事,就这么几个来回,便被定了下来。 自那日之后,杨谨只要一想到即将见到比宇文睿的修为还要高的“高人”,且还能拜其为师,就心潮彭拜得久久无法平静。甚至最初的几晚,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兴奋地怎么也睡不着觉。 我会成为一个武功修为特别特别高的人吗?她怔怔地想。 有那么几次,当她想这件事的时候,脑子中竟然莫名地跳出来一个问题:将来的某一日,我能打败庄主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能惦记着打败庄主呢? 然而,很快地,少年的心性就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压了下去,她又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兴奋起来了。 也是从那一日起,杨谨再没见过金二的人影,仿佛这个人在山庄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杨谨觉得奇怪,却没敢向任何人提起过。 她慢慢地长大了,她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懵然无知c身中奇毒的婴孩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挽月山庄,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比如,庄上的仆从称景砚为“夫人”,这显然是“庄主夫人”的意思。就是说,她是宇文睿这位“庄主”的夫人。可是,不是只有男子的妻子才是“夫人”吗?庄主是女子无疑啊。 又比如,挽月山庄里侍奉的男仆人,许多都是那种保养得极好的,根本就不像她见识过的那些粗犷汉子,一个个胡子拉碴c不修边幅的。他们的胡子都剃得极干净,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杨谨猜想这应该是挽月山庄的规矩大,管得严吧。 再比如,她也见过平常人家过年时候祭祖的样子。无论是大家小户,都要辟出专门的地方来,供奉祖宗。各家的祖宗有没有画像不一定,但必定是有牌位的。且那排位上名字的姓氏,必定是当家人的姓氏。然而,这事儿放在挽月山庄中—— 杨谨随在宇文睿的身后,看着她捻了香,对着繁复华致的供案上的牌位拜了三拜,方将那香插入牌位前的香炉内。而那牌位上只简简单单地写着两个字:天地。 大过年的,拜的不是祖宗,却是天与地,这难道不够奇怪吗?杨谨心想。 蓦地,她呆住了,才意识到一个顶顶重要的问题:她竟然都不知道庄主姓什么叫什么! 而且,似乎,她也没机会弄清楚这件事。 顿时,这座她从小已经习惯了其存在的偌大山庄,此刻在她的眼中,变得那样神秘莫测。 “师娘!您回来了!”离得老远,孟月婵就终于见着亲人般喊出了声。 紧接着,她像是生恐杨敏感受不到她的热情似的,小跑着来到杨敏的面前,双膝一软,就要行大礼:“师娘,您可想死月婵了!” 可不等她的膝盖全弯下去呢,她就傻眼了—— 自杨敏的身后,细瘦的杨谨蹭了出来。虽然她的个头儿比半年前长了许多,可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俊脸,孟月婵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孟月婵把出口的话又噎了回去。 她不敢确定现在是怎么个状况:这小子为什么紧跟在师娘的身后?而且师娘也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这小子怯生生的神情却是不假的 孟月婵的心中腾地升起一股子强烈的厌恶,以及惊恐。 “这是杨谨。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吧?”杨敏说着,从身后拉过杨谨,向孟月婵淡淡道。 她的这位师娘,向来性子淡漠,平素里话也少。所以,孟月婵很难从她的寥寥数语中探知到她对于杨谨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一听到那句“你们应该见过了吧”,孟月婵的神经就绷紧了,生恐杨谨口无遮拦在师娘面前告了自己的状。 “杨小兄弟,我们早就见过了!嘻嘻,他是个极好的人!”孟月婵抢先道。 她说罢,还努力朝着杨谨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岂知,她这个笑容落在杨谨的眼中,简直比哭还难看。 杨谨终究年纪小,看到孟月婵就想到了之前被她如何对待,小心肝儿就有点儿哆嗦。目光游离着,不敢与她对视。 这样的表情,在孟月婵看来,更生疑惑,心道这小子莫非真在师娘面前告了我的黑状了?不然,为何这么心虚的样子? 杨敏只当她们俩孩子一般,道:“以后,杨谨就在这里住下了,随着我习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九十六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哪怕只是想想当时的情景, 谨儿都觉得左肩头痛得厉害。《 她不由得庆幸自己伤的不是右肩, 否则,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怕是连筷子都抓不起来了吧? 抓不起来筷子还是小事儿, 那样的话,岂不是要被景砚发现自己的伤了?被景砚发现了,岂不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谨儿还记得宇文睿替她疗伤的时候暗含警告的目光。她虽然年纪还小, 宇文睿那时的目光, 她却是懂得的。至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 那个目光的严厉程度, 已经足够警吓了。 宇文睿在意景砚的感受, 在乎到了十足。这到底是为什么, 谨儿从来没有思考过。从她记事的时候起, 她在挽月山庄中所见所闻便是如此,似乎这就是理所当然的。她年纪尚幼, 对于“情”之一字, 连似懂非懂都还称不上呢, 遑论看透其中的关节所在了。 谨儿如此想着,突的心头一紧:她只是被庄主的掌风刮到了,伤得尚且如此, 那宇文睿的伤又如何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吐出的鲜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彼时, 宇文睿及时收掌,才不至于重伤她,却同时也反噬了她自己。谨儿明白,若非宇文睿及时收掌,那一掌招呼在自己的身上,怕是这条命都要去了大半条。 她随在药婆婆的身边,各种病患c各种病症的惨状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因着有这个垫底儿,她才不至于见到宇文睿口吐鲜血的时候,如这个年纪的绝大多数孩子该有的反应一般被吓哭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吓坏了。 宇文睿受伤之后,第一反应是胡乱点了自己的止血穴位,便扑过来细看她的伤处的时候,谨儿呆怔地盯着她苍白的脸,亦是面无血色。 宇文睿为她推宫过穴,确认她没有伤到筋骨的时候,才大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她道:“可有哪里痛?或是不舒服?” 谨儿难得有机会与宇文睿离得这般近,与她相视的一刻,谨儿自己心里已经先怯了几分,只会“没”“没有”的胡乱答应着。 那一瞬,谨儿其实是极怕宇文睿下一句便要问出来“你从哪里学的方才那一招”的。若是那样,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幸好,宇文睿听着她磕磕绊绊的回答,也只蹙了蹙眉,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终究是放过了她。 此刻,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宇文睿的脸色好了许多。谨儿猜她之前是找地方偷偷疗伤去了。 为什么说是“偷偷的”呢?因为,她直觉宇文睿是不敢让景砚知道这件事的。但究其深层次的原因,以谨儿此时的年龄心智,要想琢磨得通透明白,还是太难为她了。 “谨儿?” 谨儿一愣,回神,方意识到景砚正在唤她。 “发什么呆呢?”景砚冲着她温柔一笑,“尝尝这些,可都喜欢?” 谨儿无措地“哦”了一声,转脸对上了满桌子的林林总总,看了一个来回,实不知该从何处下箸的好。 景砚见她傻呆呆的模样,心中柔软,面露慈爱,遂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糕,放在了她面前的食碟里,道:“来尝尝这个。” 谨儿垂下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白白胖胖还点缀着细小芝麻的糕体,从善如流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由暗自道:这么甜!这么粘? 她其实并不爱甜食,可一旦对上景砚期待的目光,又想到她为自己准备午膳的良苦用心,谨儿便不忍心拂了她的美意,抿唇笑了笑道:“挺好的。” 景砚是何等的眼光?她一个小小孩童的刻意掩饰怎会看不出来?不过,这么点儿的小孩儿,便知道体贴大人的关心了,笑起来又这么好看,还真是让人看着就喜欢,就想尽力地疼爱她。 景砚极感欣慰,于是又夹了一筷炙羊肉,放于她的食碟中,温言道:“这是你去年回来的时候,最爱吃的一道菜,快尝尝,可还喜欢吗?” 大部分的时间里,景砚都是看着谨儿在吃。用不了多一会儿,她就看明白这孩子的路数了—— 什么炙羊肉c荷叶鸡c炸鹌鹑c八宝鸭这孩子专门可着肉菜吃。本该是这么大的小孩子喜欢的甜食和干果之属,反被她弃之如敝履,筷子连碰都不碰一下。 景砚不由得笑叹:真是一个小孩儿一个样儿啊!这孩子至少在吃东西这一点上,根本就是和无忧小时候两个路数啊! 可是看着看着,景砚就越发地觉得不对劲儿起来:谨儿这孩子,怎么只右手捏着筷子,左手却像不存在似的由着它耷拉在一旁呢? 她暗自回想着昨日用餐的时候谨儿的模样,当时这孩子可是没这个习惯的,左手可是捧着碗沿的 景砚于是心里犯起了嘀咕。 而另一个现象则更令景砚奇怪,就是宇文睿,难得见她用膳的时候这么安静的。虽然看起来乖觉得可爱,不过这么闷闷的,着实不像她的风格。 景砚没做声,只悄悄地观察着宇文睿的动作。果然,发现她只对着自己碗里的甜羮使劲儿,挖起一勺,缓缓地送到嘴边,又缓缓地将勺放回原处,咀嚼,然后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景砚眉峰一挑,已看出她捏着勺子的时候,看似沉稳,实则极力克制着手臂的抖动。这小小的动作,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相濡以沫多年的枕边人。 这里面大有古怪! 景砚眼波微动,转回到谨儿的方向,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孩子深深埋下头去,貌似在对着食碟里的肉用功,只把一个黑黝黝的发心对着自己。 景砚的心中遂有了计较。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吃罢午膳,那两人且不知如何,谨儿倒是混了个肚皮溜圆。她平素过惯了山居日子,虽有景砚的疼爱,终究不能日日尽兴吃些好□□致的肉食。加之心里有鬼,不敢直面景砚和宇文睿,于是干脆对着满桌子的各种肉类甩开了腮帮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景砚不知何时离开了,只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无言而坐。 谨儿依旧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肚皮上,嗯,涨得慌。她此刻特别想离开这间屋子,去外面溜达溜达,不止是为了消食,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宇文睿正定定地注视着她。那眼神,有些烫人。 “肩膀还疼吗?”宇文睿终究还是先开了口。 谨儿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呆道:“还好不c不疼了!” 她惊觉宇文睿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紧接着一只手掌伸到了她的眼前。那只手掌的掌心中,托着一个墨玉小瓶,寸许高,很是精致。 “这里面有三粒疗伤药,每日睡前服一粒。收好了。”宇文睿的声音很是平静。 谨儿万万没料到她会突然给自己疗伤的药,犹豫再三,还是拿过,攥在了掌心中。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仰头对上宇文睿的脸,嗫嚅着:“庄c庄主,你c你还疼吗?” 宇文睿微垂着头,与她对视,见她因为与自己对视小脸儿都涨红了,话还说得磕磕绊绊的,不觉好笑。 谨儿哪想到她竟然又对自己笑了笑啊?她顿时无措了,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最终说出口的竟然是:“我c我不会告诉娘亲的你c你放心!” 宇文睿再次失笑。盯着她那张与自己有三两分相似的脸,却又化作了一声苦笑,缓声道:“去前厅寻魏顺吧!他要去镇上采买过年用的东西,让你带你去散散心!” 谨儿闻言,心中大喜,却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还不快去!”宇文睿佯怒道。 谨儿忙一迭声地答应了,甩开两条小腿,跑开了。 宇文睿凝着她转瞬即逝的背影,心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这孩子,其实是个好孩子吧?她想。 申全和几名侍卫,也都下了马,缓步随在他的身后。 溪水蜿蜿蜒蜒,哗啦啦流过山间,却在不经意间突的转过了一个急弯。仿佛峰回路转般,眼前豁然开朗—— 花枝掩映中,青砖黛瓦,楼台层叠,那里的一切,谨儿并不陌生。 一想到即将见到义母,他的心情很有几分雀跃。然而,这份好心情尚未在心头转上两个来回,前方溪水边的一抹身影,便将他的思绪扯回到了现实中来。 箬笠,青衣,垂钓,眼前这人的打扮,若是配上一副蓑衣,天空再点缀几滴细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谓“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谨儿看着那人,驻足不动的同时,那人也察觉到了旁人的闯入。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那根原本静止不动如画中物的钓竿骤然挑起,竿头下垂,其上坠着的鱼线尽头,一尾肥鱼正咬着鱼钩,“噗噜噜”扭动身体,急甩尾巴,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嘴里的鱼钩,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卷起,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显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反转,眨眼间就将那尾肥鱼从钩上摘了下来,丢进了身旁的鱼篓中,让那可怜的鱼和它同样命运的几个难兄难弟团聚去了。 做完了这一切,她顺手将鱼竿撇在一旁,扬手摘下头上的箬笠,拧过脸,目光幽深地看着谨儿一行人。 申全等几个人,早在看到她的一瞬便恭敬施礼道:“庄主!” 如此一来,倒把走在最前面的谨儿显得突兀起来。 谨儿抿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这个英气勃勃的女子。哪怕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渔家装束,也掩盖不住她周身睥睨天下的气度。曾几何时,她只微微一个眼神,就足可令天下为之或此或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九十七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杨谨跟在孟月婵的身后走出了门, 又随着她转过一条长廊。离正厅越来越远了, 孟月婵却突的停住了脚步。 她扭过身,笑吟吟地看着杨谨, 问道:“杨小兄弟, 你真的姓杨?” 杨谨一怔,浑不知她这一问从何而来, 呆道:“是啊!” 姓杨有什么特别的吗?庄主说过, 她的生母姓杨,所以她随了母姓,红姨也是这么说的。 孟月婵又是一笑, 想了想,掂对着措辞道:“你是北方人吗?” 杨谨不解地眨眨眼,老实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她到底忌惮着孟月婵是个刚刚认识的,极谨慎地没有说出更多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 孟月婵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 能懂得什么?自己一副和善c满面春风的, 对方岂不三句两句就将来历交待了?谁想, 这个小孩还挺难相与的。 此时,恰有一名普通弟子路过, 见到二人,恭敬地驻足c欠身打招呼:“孟师姐!” 孟月婵扬了扬下巴, 淡淡地“嗯”了一声, 表示自己听到了。 那弟子随即走开了。 孟月婵忽的又冲杨谨高声笑道:“杨小兄弟, 你这包袱,我替你拿着吧!赶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 杨谨不等回答呢,手里一空,装着衣衫的包袱就被孟月婵挎在了肩头。 杨谨:“” 眼看那名普通弟子走远了,四顾无人,孟月婵忍不住又低声问道:“你府上姓杨吗?” 杨谨被她几次三番地追问,心道我都不知道我府上姓什么。 她不是个擅长言谈的人,年纪又小,更谈不上随机应变的能耐,孟月婵的问题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杵在原地,嗫嚅着,很有些不知所措。 孟月婵是玄元派的掌门大弟子,在玄元派中除了师父c师娘,几乎无人敢不恭敬她,无人敢无视她的问话。如今,却遇到了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闷葫芦,她性子本有些急,这会儿快要按捺不住了。 “你认识我家师母吗?”孟月婵急声道。若非顾忌着杨谨的身份,她早就跳脚了。 你家师母? 杨谨一脸的茫然。 你家师母又是哪一个?我连你家掌门师父都是头一遭见到呢! 想及此,杨谨惊得张大了嘴巴:她似乎发现了类似挽月山庄的情况! 庄主是女子,庄主夫人亦是女子;掌门是女子,掌门夫人也是女子吗? 杨谨愣愣地盯着孟月婵,很想问问她:你说的“我家师母”,指的是掌门的夫人吧? 孟月婵被杨谨呆傻的模样气得一个头两个大。亏她还当这个漂亮的小后生很合眼缘呢,原来是个傻子! 可若是个傻子,师父为什么收下他? 孟月婵细细回想之前在厅中师父的话语c神情,心中的疑惑更深。她打算暂且按下困惑不解,安顿下这个傻小子,再去自家师父那里探口风。 若按照她的真实想法,就这么个傻子,这种资质,也就配住在庄外的别院中,干点儿粗活什么的;但她心里落不确实,怕一步行错再得罪了杨谨背后的人,遂想了想,道:“你暂时先住在前面廊下的屋子里,至于以后的安排,得等师父的示下。” 杨谨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儿?人家怎么安排,她就怎么住呗。 只不过,她心里总是存着几分忐忑的,纠结着,直到孟月婵领她来到安排她住下的屋中,她才小心地问道:“孟孟姐姐,我想想求你件事” 孟月婵眉一挑,微垂着头,看着她才到自己胸口的脑袋瓜儿,冷声道:“什么事?” 杨谨本就没什么自信,被她这么冷言冷语的一问,心里更打鼓了,小声道:“我想我想再见见送我来的那位申叔叔你看,可不可以?” “你说你那个随从?白白瘦瘦,没长胡子的那个?”孟月婵一想到申全的模样,心中就一阵厌恶。她也是生于世家,幼时也见过到家中传旨的宫人。她又向来自诩高贵,根本就不拿那些“伺候人”的宫人当人看。 杨谨听她言语,还有她不加遮掩的嫌恶,心中泛起一股子莫名的反感情绪,强压下情绪应道:“是。那是我家的管家大叔。” 孟月婵心念一动,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话锋确实一转,板起了脸:“杨小兄弟,你来玄元派,是做什么来的?” 不等杨谨回答,她抢着叙道:“是来学武艺的吧?既然是学武艺来了,就该做好吃苦的准备。要知道不苦不成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杨谨不明就里地仰头看着她。 只听她又道:“学武艺,不止要吃得起苦,更得放得下往常的享乐日子。既然入了师门,就要一切以师门为第一,更要时时事事听从师门中前辈c师兄c师姐的吩咐” 孟月婵说着,腰杆一挺,骄傲道:“别说你了,就是我,入了师门,不也得一切以师门为重吗?” 似是唯恐杨谨不知道自己什么来历似的,孟月婵自顾自道:“你知道我族兄是谁吗?虎威将军c宣平侯孟昭远那是我大族兄!我们孟氏一族是受过先帝亲封的!当年先帝龙困漠南,还是我族兄带人护着御驾安然回京的。而且,你知道英国公吗?如今的英国公夫人孟夫人,那是我的族姐!若论起辈分来,英国公世女c车骑将军景大将军还得叫我一声小姨呢!”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直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最后总结道:“就是我这样的出身,都不能随随便便说见家里人就见家里人呢!” 言下之意,似她这般尊贵尚且如此,何况杨谨这么个“傻小子”? 可惜,她说的这个公侯那个将军的,杨谨通通都没听说过。她长在山野中,偶尔回到挽月山庄,很多话题又被周围人刻意回避掉了,是以,除了大周朝人人皆知的典故,对于现如今的世家c贵介如何如何,她根本毫不知晓。 不过,有一点杨谨算是听明白了,即她不可能再去和申全道别了。 一想到从此之后就要一个人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活下去,杨谨初初的那些学能耐的兴奋劲儿,也越来越淡了。 然而,于她而言,在玄元派的糟糕日子,才刚刚开始。 杨谨一个人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枯坐了两个昼夜,终于有人来搭理她了。 来者还是孟月婵。 此时的孟月婵,可没了前两日的笑模样。她拧着眉头,立在杨谨的面前,眼中满是挑剔,冷着脸道:“快拾掇拾掇,跟我走!” 杨谨茫然地看着她:“孟姐姐,要去哪儿?” 孟月婵声音冰冷道:“让你收拾便收拾!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杨谨哑然,只得站起身收拾。 孟月婵嫌弃她慢吞吞,不耐烦抢上来,道:“怎么这样慢!吩咐你了,不知道麻溜利索的嘛!” 杨谨见她竟抓扯着自己的衣衫没头没脑地往包袱里塞,那衣衫是景砚亲手缝制的,杨谨自己都舍不得穿,被如此粗鲁地对待,杨谨登时心头火起。 在孟月婵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孟月婵根本不知道,刚刚的一瞬,自己险些挨了一顿好打。 再一次默默地跟在孟月婵的身后,这一遭,她们却是走了极远的距离,眼瞧着已经走出了庄院的后门。 杨谨越发的困惑,实不知她要带自己到何处去。 终于,到了目的地。 孟月婵带着杨谨进入了一座比原来那个不知小了多少的院子。院子里星星点点地砌着几间简易住房,连原来那座宽敞院里最普通的房子都不及。院子的四角堆着的有木柴,有草料,还有各式的工具家什,俨然就是个扩大版的农家院子。 杨谨傻眼了:这就是即将安排她住的地方? 她并不鄙视稼穑,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学武的弟子住的地方啊! 孟月婵唤来一旁做工的几个年轻后生。那几个人显然是知道她的身份的,皆都垂着手,立在她的面前,不敢则声。 “这是杨谨,新来的,以后就在这里住下了。你们以后一日三餐,做饭的时候也带上他的一份。” 她说完了这些,竟然就要走了。 “孟姐姐!”杨谨急忙喊住孟月婵。 孟月婵皱眉,看着她不语。 “你是要我住在这里?” “我方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孟月婵不耐地反问道。 “可是” “可是什么?”孟月婵瞪眼。 “可是掌门她我想见见掌门!”杨谨觉得跟这个人说不清楚。 “掌门不在家!”孟月婵话一出口,突的横眉不快道,“掌门是你随便想见就能见的吗!” “我” 杨谨还想说些什么,孟月婵却一转身,理都不再理她,直接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九十八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他小心地把食盒放在身旁干净的雪地上, 抬头看了看头顶被铺天盖地的雪片填塞得没有一丝缝隙的天空, 默默感慨这场大雪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他仰着脸儿,如此想着,突有一大团雪片砸落在了他鼻孔下的人中处,被他呼出的热气一熏, 登时化作了一缕雪水,顺着人中滑落到了嘴角, 还带着痒痒的感觉。 少年觉得很有趣, 索性仰着脸,由着那团团雪片砸向自己。不一会儿, 他的面上就覆上了一层浮白。 他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雪花与雪水,呵笑一声,清泠泠的很是好听。 “红姨, 你若在, 又要怪我贪玩了吧?”少年玩得够了,自言自语道。 说罢,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重又拎起食盒,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墓碑走了去。 墓碑是石质的, 瞧起来有几年的岁月了;墓碑的后面, 是一座不大的坟茔, 在风雪中显得颇为孤寂可怜。 少年重又放下食盒, 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地将墓碑上覆盖着的厚重积雪拂去,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起来—— 红姨之墓。 下角的落款小字为:谨儿谨立。 “这样的风雪天气,红姨,你冷不冷啊?”少年边扫干净墓碑前小小供案上的厚雪,边轻轻喃着。 “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也不知你有没有胃口”他絮絮着,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蔬c点心c肉食一样一样地摆放在供案上。 摆放停当了,少年定定地看着那座墓碑,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座不起眼的坟茔,自顾自道:“红姨,你放心,我过得很好嗯,婆婆又外出了,将近两个月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现在何处,会不会冻着c饿着。” “我每日都会早早起来练功”他说到此处突的顿了顿。 “庄主教我的心法,还有嗯,我都会认真习练。每日的三餐我也会按时做来吃,不会亏待自己的肚皮的” 言及此,他冲着那块墓碑甜甜一笑,站直身体道:“红姨,你瞧瞧,我身子比上回来看你的时候可长高了许多?” 风雪渐渐停息了。雪后初晴,一束温暖的阳光投射在少年俊美的面庞上。 “红姨,看!雪停了!”少年欢欣道。 他随即眸子一黯:“我也该下山了腊月里,申叔叔说好这几日来接我回庄上过年的,这时候,他差不多该到了吧?” 他出神地望着墓碑,眼中有晶亮闪动:“你放心吧,我很好的!义母和庄主待我都很好,我会我会乖乖的,不惹庄主生气” 少年说罢,双膝跪地,朝着墓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方道:“红姨,我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拐角处。山风掠过,连那几行脚印也被吹散不见了。 久违的太阳从云层后跳了出来,暖呼呼的阳光照耀在了被冬雪所覆盖的群山之上,地上的雪又将阳光折射回来,熠熠地晃眼。 少年循着原路折回,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躲在厚实衣衫里面的肌肤已经沁上了一层汗水,一张小脸儿上更是汗津津的。这可是在室外许久没有过的感觉了,他黯淡的心绪登时好转了几分。偏偏又行了几步,竟从雪洞中钻出来一个白绒绒的脑袋来,那绒毛脑袋上顶着一对颀长大耳,还嵌着一双红彤彤宝石般的眼睛。 “兔子!”少年惊呼出声,忍不住朝近凑了去。 那只可怜的白兔刚刚躲过大风雪,捡下了一条命,此刻仿佛惊弓之鸟一般,陡然听到这一声,登时吓得一哆嗦,慌不择路,扭身就往山下跑去。 少年初时一愣,继而玩心大起,想都没想,循着白兔逃窜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然而,他毕竟年少,修为尚浅,狠追出一刻钟,也没追赶上那只白兔。反倒是那只白兔,久在山中过活,灵巧得很,猛然间三窜两跳就不见踪影了。 少年怅然若失,只得停住了脚步。他此时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跑到了一处平素不常来的所在。 他环望四周,恍然大悟—— 身侧不远处的那道断崖,不正是 想及此,少年的眼中透出几分热切来。 他站在原地,回想往事入了神,不防心念一动,似有所感,猛然间左侧肩膀一抖,一道白光贴着他的肩头擦身而过。只见他又一旋身,堪堪躲过了射向他右侧腰间的一道白光。 然而,这还不够,就在他惊出一身冷汗的当儿,第三道白光又呼啸而来,只奔他的小腹要害处袭来。 少年暗道一声“不好”,他双足发力,想着来一招“旱地拔葱”跳起躲过。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身子刚拔起半尺,那道白光已经到达,“噗”的一声闷响,砸在了他的大腿上。痛得他闷哼一声,“扑通”跌倒在了雪地里。 他精擅医道,大腿上一阵钝痛,便猜想定是中了暗器,若因此而失血过多,可不得了,登时无暇细想,抬指便要点自己的止血穴道。突的,眼前一暗,一道黑影遮住了太阳的光芒。 敌人的身法竟然这样快! 少年大惊,慌忙抬头,却见对方是一个身形挺拔c衣着不俗的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人脸上青色面具。 “前辈!”少年不慌却喜,一骨碌坐起身来,殷殷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谨儿。”面具男子低头看着他,语带笑意,双目透过面具的镂空处,俱都是掩不住的温润。 被唤作谨儿的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腿上被“暗器”砸中处,呆住: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血迹? 男子朗然而笑:“是我挥出去的三个雪团。试你的功夫的!” 谨儿这才明了,登时红了脸:“是我功夫没练到家,让前辈见笑了” “哪里!”男子截断他的话,“你方才那几招,很得我传你心法的精髓。只是,你年纪尚小,江湖阅历也浅,亦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要妄自菲薄才好!” 谨儿闻言,神情为之一振,感怀道:“当年若非前辈救我,我怕是早就坠下那道断崖,死无葬身之地了!前辈不仅救我性命,还教我修为心法,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 男子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越发地温和起来:“何必如此见外呢?早与你说过,你母亲是我挚友,她既不在了,我便视你如己出。” 他说着,手掌按在谨儿的肩头,微微用力,慨然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今后,莫做这等小儿女姿态!” 谨儿动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男子不容他多说,取出一个绣纹锦囊,放在了他的掌心中,道:“这里面的东西,你好生收着,将来在江湖上行走,遇到难处,或可一解危急。” 谨儿看着掌心中的小锦囊,怔道:“前辈是说我将来会行走江湖?” 男子一笑:“自然。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是谁吗?将来,江湖相见之日,我定会告诉你!” “真的?”谨儿眼睛一亮。 男子含笑点头,又嘱道:“可还记得我传你心法之时叮嘱你的话?” “记得!前辈说,这套心法是前辈您看家的本领,更是江湖上无数人觊觎的东西,说我精通之前,绝不可同任何人讲起,否则定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不错。”男子庄严道。 “前辈放心,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您和这套心法,今后也绝不会提起!”谨儿誓然道。 男子郑重点头,又目不转睛地盯着谨儿看了会儿,才道:“今日以后,你我再见面便不知要什么时日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前辈您也多多保重!”谨儿不舍道。 面具男子已经走了许久了,谨儿仍站在远处,凝着他消失的方向。 太阳渐渐地朝西面转去,山里的风又冷硬了起来。谨儿觉得脚心冰凉,才默默叹息,他垂头看了看大腿上残存的雪迹,又看了看暗下去的天色,甩开步子,往山下自己的住处跑去。 不大的院子,几间半旧的屋子,以及屋后面宽敞的存放不同药材的库房,这就是谨儿多年来居住的地方。 这里离最近的村落也有一里远,孤零零的,仿佛与世隔绝。 谨儿平素自给自足,偶尔需要购置家什c食物,他就背着从山上采下的药材去最近的集市上换。此处民风淳朴,加之他和那位教他医术的婆婆时不时地帮附近的村民医病,因此每每有村民感念他们的救命恩德,送来菜蔬c肉类什么的,倒也不愁吃喝。 谨儿在太阳落山前赶回了所住的院落,发现柴扉外停着一驾马车,后面还有几匹毛色光滑c瞧着就价值不菲的骏马。 这个偏远的地方,寻常富贵人家是绝不会来到这里的。谨儿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他忙紧向前走了几步。 果然,此时马车上的棉帘一挑,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此人三旬开外,面白无须,见人不说话先带着三分笑意。他见到谨儿的身影,忙跳下车来,理了理身上干净考究的锦缎厚袍子,笑吟吟地冲谨儿抱了抱拳,躬身道:“少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谨儿亦笑得开怀,忙扶住了他的手臂:“申叔叔!许久不见了!” 申全含笑瞧着他,欣慰道:“个子又长高了许多!” 谨儿见到他,心里也高兴,没忘了问道:“义母她老人家可好?” 申全忙恭敬道:“夫人和庄主都好得很!都盼着你回家过年呢!” “你来了?”宇文睿已有所感,却没急着转过身来。 谨儿屏息敛气,她垂着眼睛,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才迈步走到宇文睿身后半丈远处,躬身施礼道:“庄主早!” 宇文睿挑了挑眉毛,终于拧过身子正对着她了。 两个人的身形一大一小,个子一高一矮,脸庞更有两三分的相像,亦都穿着同色c几乎是同一款式的短打,就这样相向而立,瞧起来格外可爱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九十九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一想到即将见到义母, 他的心情很有几分雀跃。然而,这份好心情尚未在心头转上两个来回, 前方溪水边的一抹身影, 便将他的思绪扯回到了现实中来。 箬笠,青衣,垂钓, 眼前这人的打扮,若是配上一副蓑衣, 天空再点缀几滴细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谓“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谨儿看着那人,驻足不动的同时,那人也察觉到了旁人的闯入。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 那根原本静止不动如画中物的钓竿骤然挑起, 竿头下垂,其上坠着的鱼线尽头,一尾肥鱼正咬着鱼钩, “噗噜噜”扭动身体, 急甩尾巴, 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嘴里的鱼钩, 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卷起, 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 显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反转, 眨眼间就将那尾肥鱼从钩上摘了下来,丢进了身旁的鱼篓中,让那可怜的鱼和它同样命运的几个难兄难弟团聚去了。 做完了这一切,她顺手将鱼竿撇在一旁,扬手摘下头上的箬笠,拧过脸,目光幽深地看着谨儿一行人。 申全等几个人,早在看到她的一瞬便恭敬施礼道:“庄主!” 如此一来,倒把走在最前面的谨儿显得突兀起来。 谨儿抿着嘴唇看着面前的这个英气勃勃的女子。哪怕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渔家装束,也掩盖不住她周身睥睨天下的气度。曾几何时,她只微微一个眼神,就足可令天下为之或此或彼。 谨儿迫于她凌厉的目光,不由得垂下了眼眸,声若蚊蚋:“庄主” 宇文睿并不急着回答,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足有几个来回,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回来了?” “嗯”谨儿依旧垂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敢与她对视,还是怎的。 宇文睿面上划过不快,却也转瞬即逝。 她站起身,扑了扑之前坐在石头上沾在身上的泥土,缓声道:“都免礼吧。这一路也是够辛苦的了!” 谨儿自是无言的。 申全却是从小伺候惯了她的,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忙赔笑道:“不辛苦。属下们陪着少庄主看了一路的风景,也觉得有趣。” 宇文睿笑笑不语,只在听到那一声“少庄主”的时候,眉角微微一挑。 她于是弯下腰,将挽起的裤脚放下,拉过旁边的短靴套在脚上,同时止住了申全想要冲过来服侍的动作:“我自己可以!” 这位祖宗,从小就是说一不二,如今也是如此。申全知道,她既不愿让自己侍奉,那便是真的不想。申全也不多做什么碍她的眼,恭敬地叉手立在一旁。 谨儿却已经抬起了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宇文睿的动作,眼中不禁流露出羡慕来。 倒不为别的,他方才见到宇文睿垂钓的时候是光着两只脚的。这个时节,就算是在江南,还能光着两只脚c穿着单衣在溪边垂钓,这份功力也非常人可比啊! 他素来知道庄主的武功修为极高,他的功夫就是庄主亲自教的。此时,他很艳羡庄主的这份修为,幻想着自己长大了能不能也修炼得如此高深。 他却不知道,宇文睿光着脚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对着满溪水的肥鱼炫耀武功,实在是因为她舍不得弄湿那双景砚亲手缝制的短靴。 若是离得足够近,以谨儿的眼力,必定能看到那双短靴内侧贴肤处,各绣着一枚小小的“砚”字。 宇文睿拾起钓竿,连同那只箬笠,一起丢给了申全,吩咐道:“你先快马回庄上去,告诉夫人,谨儿回来了,我们随后就到。” 申全接过,应“是”。他自不会担心宇文睿脚旁的那一篓肥鱼怎么带回庄上去。以他对这祖宗的了解,她定然是打算自己提溜着这篓鱼,回去向夫人炫耀,然后亲自吩咐厨房如何如何烹制给夫人享用的。 这样的恩爱戏码,几乎每天都会在挽月山庄上演。申全早已经见怪不怪。 他心中暗笑,也不啰嗦,拉过一匹马,疾驰回庄了。 他根本就不必担心宇文睿和谨儿的安全问题。且不说这二位的武功修为如何,单单就是在挽月山庄周围,明卫与暗卫不知有多少。若说这里不安全,恐怕连皇宫大内都要不安全了。 谨儿只要见到宇文睿,便紧张得无以复加。若有申全在场,他多少还能镇定些。可是申全竟被宇文睿打发走了,他的精神立时绷紧了几分,尤其是听到宇文睿那一句“谨儿,你随我来”的时候,他脑子中划过的唯一念头居然是:逃 几名侍卫远远地跟在几丈开外。宇文睿单手提着渔篓,沿着小溪往山庄的方向走;谨儿则唯唯诺诺地缀在她身后三尺远的地方,既不敢走得快,更不敢靠近她。 宇文睿暗自蹙眉,拧过头扫了一眼他,脸上有一瞬间的厌恶神色划过,转眼便回复如常。 “你这一年,过得怎样?”宇文睿开口问道。 不过,这问题问得的确是太过笼统了,谨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嗫嚅道:“还好” 宇文睿不悦道:“还好是怎么个形容法儿?” 谨儿默然无语。 宇文睿气结,沉吟半晌,方又问道:“身上的毒可都清得干净了?” “嗯,婆婆说,已经无碍了。” 宇文睿欣慰地点点头:“你自幼胎中带着奇毒,若非婆婆妙手仁心,恐怕你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你要记得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才是。” “是。”谨儿应道。 宇文睿再次气结。对着个寡言少语的孩子,她句句话都像锤在了棉花上。 谨儿似乎觉察出了她的不快,极想说点儿什么来缓和气氛。然而,他从小就莫名地怕宇文睿。 曾经他一度认为是自己淘气惹宇文睿不喜,可随着年龄渐长,他慢慢有了另一重发现,即宇文睿可能是真的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他实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偷偷地看看宇文睿的背影,谨儿鼓足了勇气,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庄主庄主您的身体可康健?” 哟!学会说人话了? 宇文睿闻言挑眉,哼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身体不康健的吗?” 谨儿大窘,噤声。他再次感觉到了宇文睿对他的不喜。 宇文睿话一出口,也有几分后悔。只要是看到那张同自己有两三分相似的脸,她心中的烦恶感便会忍不住失控。其实,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同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道理,宇文睿不是不懂。 一大一小两个人于是沉默无言地又走了许久。 到底还是宇文睿开了口:“这一年来,教你的内功心法修习得如何了?” 她教给谨儿的,是玄元派正宗功夫,也算是倾己所有了。 谨儿听到“内功心法”几个字,莫名地紧张,愣了愣道:“一直在修炼。” 宇文睿察觉到他的异样,追道:“除了心法呢?还学了什么?” 谨儿的嘴唇抖了抖,强自镇定道:“还在跟婆婆学医,学治病,闲时就读医书。” 宇文睿点了点头,并不戳穿他,又道:“你娘亲很是想念你。你这一回来,她不知会有多高兴!” “我也极想她老人家!”谨儿急切道。 宇文睿暗自冷哼:提到砚儿,你倒是热情得紧啊! 嘴上却不耐道:“什么老人家!她又不老!” 谨儿再一次无言以对。 好歹挨到了庄前的甬路前,谨儿默默松了一口气。 路的两旁种满了桃树。虽然此时非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但棵棵桃树泛绿,在青茸茸的草与碧莹莹的溪水映衬下,亦显得十分可爱。 谨儿瞧着满目的绿色,心里痒痒的,漂亮的小脸儿上不由得漾起了笑意,特别是,当他看到庄门前迎向自己的为首一人的时候—— 素衣风华,光阴并未在她的身上刻蚀下如何深的印记,她却因为岁月的积淀而酿就了一抹别样的风致。 此时此刻,她快步走向谨儿,眼中满是慈爱。她并未张开双臂,谨儿却毫不怀疑,她的心已经向自己完完全全地敞开来,那颗心会包容自己,会在下一刻拥抱住自己。 幼时,谨儿曾经听红姨讲起自己母亲昔年的绝世风华。他没见过亲生母亲,然而,他幻想中的母亲的样子便是景砚这样的。 眼中涌起强烈的热意,谨儿不由得也加快了脚步,直直扑进了景砚的怀抱。 景砚搂住了他,眼中的慈爱更甚,声音更柔:“一路上累不累?” 谨儿尚未回答,耳中便传来了旁边宇文睿的一声冷哼。 今日的午膳,格外的丰盛。 若说昨日谨儿回来的仓促,景砚来不及细备吃食的话,那么今日这顿饭她可谓是用足了心思。从早上起来,直到方才最后一个菜端上桌的时候,景砚都在厨房里忙碌,指挥着厨子这般那般,还要掂对着谨儿的口味,偶尔做些变通和改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第一百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他原本想说“小毛孩子家家的,懂个什么”, 可这句话却在嘴边打了个转, 又被他咽了回去。他眼见这个小少年衣饰不俗,绝非普通人家出身, 而且眼光向两侧划了划,便能够发现在人群中立着几个瞧着就身手不凡的男子, 皆关注着这小少年的一举一动。显然是他带来的侍卫打手之类的。 壮年汉子久在江湖中打转儿, 察言观色的眼力还是不差的。他猜想这个小孩儿极有可能是哪个富贵人家或是武林名门的子弟, 从小娇生惯养的,自然胆子大不会怕生。这样的人, 他可招惹不起。 如此想着, 壮年汉子暗骂了一句“算老子倒霉”, 鼻孔里哼了一声, 从地上爬起身来便要离开。 谁料, 那个小少年见此情景可不干了—— “诶!话还没说完,老兄怎么就要走呢?”他说着,身形一晃, 竟突的挡在了壮年汉子的去路上。 周围围观的大多是寻常百姓或是商旅客人之类的,倒还罢了, 可夹杂在其中的几名江湖人却被他露的这一手轻功惊住了。要知道, 以他的年纪, 能有这样的轻功身法也算不寻常了。有几个已经暗暗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那个自称“海沙派”的汉子也因着他的身法而怔了怔, 定了定神,沉声道:“你想怎的?” “我不想怎的啊!”小少年笑呵呵地摇了摇脑袋,续道,“就是觉得方才老兄你说的话不大公道,忍不住出来问上两句。” 海沙派的汉子碍于他的身份c排场,不敢造次,忍耐道:“那你问完了?” 言下之意,问完了老子就要赶路了。 小少年依旧笑眯眯的,嗓音清亮道:“问完了——” 他话锋忽的一转:“不过,还有几句话想与老兄说说。” 海沙派汉子的耐性几乎快要消磨殆尽。他捏紧了双拳,强自忍耐着,哼道:“说!” 小少年不急不恼的,道:“老兄同寒石山庄有什么渊源过节,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石庄主向来怜贫惜老c仗义疏财。嗯,你老兄也说了,石庄主是个好人你却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人家,这样好吗?” “你懂什么!”汉子急了,“我是替全天下的江湖中人主张的!诚心诚意地请她主持公道” “那就更是你的不对了!”小少年不容他说完,便打断了他。 “你既然是有事求人家,人家肯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求不成就大庭广众地辱骂人家,啧啧,亏你还自称为江湖中人主张”小少年面露不屑道,“就冲老兄你的为人,我不信江湖中的好汉乐意你为他们主张什么!” 他长得好看,嗓音清亮,说话条理也清楚明白,句句说到围观人的心坎上,远比那海沙派的汉子讨人喜的多。如此一番话说下来,围观的几名江湖客都不由得暗自点头,更不禁对那汉子生出几分厌烦来。 那汉子被抢白了一通,眼珠子都瞪圆了,却不敢轻易发作。想着自己的来意,又看看眼下的情境,他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恶气,按着酸痛不已的腰狼狈遁了。 这一幕俱被旁边的杨谨看在了眼里。对于江湖中的人物她一窍不通,可眼前这个小少年当着众人的面侃侃而谈的风度着实令她心生羡慕。而且,他说“石庄主”?还有,“寒石山庄”?莫非,那素衣帷帽的女子就是什么“石庄主”吗? 姓石啊这姓氏还真是冷冰冰c硬邦邦的! 杨谨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些不着边际的念头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已经陆陆续续地散去的,而那个俊俏的小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 当杨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神情一凛。因为她发现,那个小少年瞧着她,脸上的笑意很是莫名。 杨谨:“” 站在杨谨身后的魏顺的表情更不自然。他看了看小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不该开口。 小少年却已经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嘿,顺子!见了你家二少爷也不说痛痛快快地过来见礼!” 魏顺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道:“二少爷,您您好!” 杨谨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愣住了。 冷不防她的肩头上多了一只爪子,原来是那个小少年勾住了她的肩膀,嘻嘻笑道:“这就是你家少庄主吧?久闻大名,今日终于有机会得见。幸会幸会!” 他说着,由不得杨谨作何反应,就拉扯着她进入了客栈之中,嘴里面还不闲着,吩咐着:“赶紧的,备下单间!我要和我兄弟好好喝上几杯!” 杨谨:“” 杨谨自打记事的时候起,就没见这么自来熟的人。偏偏这个人还让人生不出反感来。 可她连他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呢!就硬生生地被他拉进单间里喝酒了 杨谨求助地看向身后几步远的魏顺,却见魏顺一脸的无奈,似乎也惹不起这主儿似的。她于是更无语了。 “来!好兄弟,你我第一次见面,做哥哥的敬你一杯酒!”小少年豪爽地替两个人的酒杯斟满酒,又举起自己的杯子向杨谨道。 酒 杨谨的眼睛有点儿发直:这玩意儿她可从来没碰过。据说是很辣很难喝的东西 她扫一眼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又看了看对面热情满满的小少年,终究不得不道:“这位嗯,兄长,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小少年闻言,英气的眉毛一挑,自己先笑了,暂放下酒杯道:“哈哈,是愚兄疏忽了!我是金刀崇老英雄的小徒弟,我姓哈哈我姓金,你叫我金二哥就成!” 金刀崇老英雄?金二哥? 杨谨还是不明所以。不过,金二接下来的举动着实吓着她了—— 只见他自我介绍罢,说了句“愚兄既然有错在先,自罚三杯!”,便擎起面前的酒盏,一口干下;又自顾自倒满,喝干连干三杯。 金二喝罢,咂咂嘴唇道:“酒味虽醇,却还差了些滋味等有机会哥哥我带你喝这世间最好喝的酒去!” 杨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模样,心道若是自己三杯这物事下了肚,怕是只有闷睡不醒的份儿吧? 金二却又将一满盏酒举到了她的面前:“愚兄已经自罚三杯了,这一杯,老弟你该和我同饮了吧?” 杨谨盯着那杯酒,一时一个头变作两个大:难道她真要喝掉这杯酒? 金二已经一手抓过她的酒杯,塞在她的手里,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她的:“来!干杯!” 杨谨的脑子发麻,几乎是机械地随着他,喝干了杯中酒。一时间,她觉得嘴里仿若被投进了一把火,从舌头一直烧到了肠胃深处,烧得她浑身像着了火,烫得慌。 金二同她喝完了酒,边忙着为她布菜,边嘴里不停歇地说这说那。杨谨初时还有些意识,渐渐地就头晕脑胀起来。她努力地眯缝着双眼,支棱着耳朵,想要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却越来越力不从心,直到最后,脑子一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混混沌沌,仿佛梦中,种种情节却支离破碎得厉害。杨谨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被灌满了那辣的酒浆,晃啊晃,似乎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晃着,像极了在疾驰的马车上奔波的感觉。 马车—— 杨谨豁然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可不是在马车上吗!而且还是她熟悉的来龙临镇的路上坐的那辆。 怎么会在马车上?不是和那个叫叫什么来着的在客栈的单间里喝酒来着吗? 对!那家伙自称叫金二! “顺子,你几年没见着你家二少爷了?都不说热络点儿!好歹你也是陪少爷我一起玩儿大的啊!”这个叫金二的属曹操的,想起他,他还就嚷嚷上了。而且,嚷嚷的还是杨谨听不懂的话。 也不知魏顺回没回答他。杨谨猜就是回答了,大概也是唯唯诺诺的不敢招惹。 她困惑于自己当下的处境,不禁撩起了车帘子朝外观望。 只见路两旁的景物不停地向后闪去,显然马车在跑着。而且,这路这是折回挽月山庄的路啊! 杨谨的眼睛有点儿发直。 冷不防马车的另一侧,金二的声音再次响起:“嘿嘿,好兄弟,你醒了?” 被冷风一吹,杨谨残存的醉意也消散干净了。 她张大眼睛盯着金二和他骑着的那匹皮毛光滑c瞧着就价值不菲的骏马,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金二挑眉道,“我本就是打算去挽月山庄拜望两位老人家的,不期同你在镇上遇到了。这不就同路了吗?” 杨谨蹙眉,听他说什么“两位老人家”,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再一看天色,日头都快要落山了。她到底睡了多久? 金二似乎已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嘻嘻笑道:“你酒力太差了!就一杯酒而已,居然就醉倒了,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 杨谨怔怔的:“那客栈” “还客栈呢!咱们都快到山庄了!”金二笑道。 杨谨于是不再做声了,心中有失落划过。她原想再去那家客栈见见那个素衣帷帽女子,嗯,那个石庄主。可金二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将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她很担心石寒的病症。就这么生生错过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良医对症医治她的心疾。若是因而误了病,真是罪过啊!她于是更对金二强拉硬拽灌醉自己的行为生出了几分气恼,可偏偏那个姓金的浑然不觉,还对着她大谈特谈各地的风物景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一百零一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申全听得这一声,就知道景砚心头有气,对自己更有反讽的意味。 他自然知道景砚所指为何, 但两个主子都是主子, 哪一个都是他追随了多年的,悖逆了哪一位, 他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 想及此,申全不由得暗叹:往日里, 这二位妻唱妻随得很;如今,因为少主的事, 不知生出了多少龃龉来 可景砚既然问道他的头上, 申全就不能不作答。 他于是赔笑道:“您指的是?” 景砚闻言,面色一沉,冷道:“怎么?还有很多桩事瞒着我吗?” 申全心内凛然, 忙道:“没有的事!您多虑了!” “我多虑了?”景砚秀眉一耸,厉声道,“是我多虑了?还是你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申全大惊。这话他可真就承担不起了。他自幼入宫,先后侍奉了宇文睿和景砚, 后来随着她们隐居到了江南,他更是把挽月山庄当成了自己的家。他怎么么可能不把景砚放在眼里呢?若是那样的话, 他又到何处安身立命? 景砚见申全的脸色都白了, 怒气稍消, 缓声道:“你自小侍奉无忧, 我知道,你对她情分深厚。可就算她曾经做过就算是她,也不免犯错;纵是你对她的情分再深,你既然担着山庄总管的职责,就不该替她遮掩隐瞒!” 申全面露苦色,干脆跪在地上,拜了下去,自责道:“是属下的错!请您责罚!” “你”景砚气结,“我唤你来,只是为了追究你的责任的吗” 她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道:“不错,身为总管,你的确是脱不开责任。但若是欺上瞒下,遮掩不报,那就是错上加错!罪加一等!若是庄主真的受了极重的伤,你担待得起吗!” 申全呆怔无言。他只一心记挂着替宇文睿遮掩,却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回想起早上在演武场上,宇文睿口吐鲜血的模样,申全仍是心有余悸,他将心一横,对景砚道:“是属下思虑不周,处置不当您要问什么,便请问吧!” 宇文睿打发走了谨儿,久久不见景砚折回,心中暗自庆幸,遂转去了藏书阁中,随意抽了一本书。她命侍女候在外面,独自一人溜达到了阁顶,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闭目盘膝而坐,继续疗伤。 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过去了,宇文睿睁开双眼。 她觉得胸口不像之前那般闷痛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她知道这伤是去了个七七八八了,这才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她生恐晚间被景砚发现,不止会扯出早上同谨儿的事儿来,更会惹得景砚伤心,她舍不得。 至于谨儿,宇文睿摇了摇头,叹息了一会儿。若是那件事已了,就是冲着谨儿那孩子的资质天赋,以及她的纯良本性,宇文睿还是极乐意竭力培养她的。 不过,眼下 还是先将那件事办妥帖了,再谈其他吧!宇文睿心道。 她从藏书阁中出来的时候,发现那正午高悬的日头已经向西转过去了。 再三确认自己的身体无碍了,宇文睿才敢踱回她和景砚日常起居的地方。寻了半天,又问了侍女,才在两个人的卧房中找到了景砚。 景砚正孤坐在窗前,出神地凝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砚儿!”宇文睿笑盈盈地凑近了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枯坐啊?” 景砚听到她的声音,豁然回头,不错目地盯着宇文睿看个不停。 宇文睿被她瞧得心里发紧,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掩胸口,又生生地忍住了。她暗笑自己心里有鬼,又不是没穿着衣衫。 景砚打量她一会儿,眼波流转,忽的站起身,与她面对面。 宇文睿眉峰一挑,觉得她大有古怪。 景砚却不容她多想,双手并用拉扯她外衫的衣领,极轻车熟路地便扯开了她的外衫,紧接着就是中衣。 宇文睿:“!” 若是换个人,敢对她这样,早被她一掌轰个半死了。可对方是景砚,宇文睿一则不敢用力怕伤到她,二则隐约猜到了她究竟要做什么,脑中更是一阵纷乱。 两个人如此一个急切地拉扯,一个无措地迁就,只几个来回,宇文睿里里外外的衣衫就都被景砚扯开,甚至包括内衣。 景砚的双手顿住,她看清楚了:就在宇文睿的左胸口上,酥胸上一片淡青紫色。虽然因为宇文睿很积极地疗伤,加之她内力深厚,那处的淤血已经消散了许多,但也可以想见,受伤的那一刻该有多严重。 景砚的嘴唇轻颤,漂亮的眸子中已有水色晕了上来。 “砚其实”宇文睿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解释,却被景砚接下来的动作吓了个结结实实—— 景砚的手掌附上了她胸口的青紫,尤其是那片青紫中间的狰狞旧疤,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很疼吧?”景砚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没有”宇文睿的喉间滚了滚,莫名地口舌间有点儿发干。 景砚全不管宇文睿心头的异样情绪,掩上她的衣衫,拉着她到了床边,按着她坐下,从旁边的几上取过药膏,挑了一抹在指尖,转头正色道:“抹不抹药?” 不容宇文睿回答,她紧接着瞪眼道:“不许说不抹!” 宇文睿:“” 她其实很贪恋c极贪恋景砚与她的亲近,不料,景砚说罢,沾了药膏的指尖却只是悬在她伤处上方寸许处,就不动了,故意似的。 宇文睿疑惑地瞧着她。 景砚肃着面孔,盯紧了宇文睿的眼睛:“想让我给你抹药,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宇文睿的嗓音有些沙哑。 “过完年,送谨儿去玄元派拜柴麒为师学艺,而且,从今往后,你绝不许再伤害她!” 宇文睿:“” 还在龙临镇上看热闹的谨儿,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安排了去处。 她之前听到的客栈门前的糟乱声,原来是两个壮年男子在起争执,其中一个还是她认得的,正是前日在这家客栈中阻拦她给石寒诊脉的“胡子大叔”纪恩。 只见纪恩拎着一个身量不矮c肌肉结实的汉子,拎小鸡崽儿似的,从客栈大堂里雄赳赳地走出来,又“啪嗒”一声将他撇在地上,扔沙袋子似的。 那汉子“哎呦”喊痛,好不容易才从青石板路面上撑起了身体。 纪恩却依旧横眉冷对,不屑哼道:“挺大个人,跪在那儿,还赖着不走,要脸不要脸!” 那汉子呲牙咧嘴地按着腰间的痛处,不甘心地怒指着纪恩,叫道:“我要不要脸关你什么事啊!我们海沙派要为无数的江湖同道伸张,还要脸做什么!” 他说得兴起,恨不得跳脚道:“我要求见寒石山庄的庄主!她老人家一向仗义疏财,从来善待江湖同道的,怎么会有你这种侍卫!你是不是个冒牌的?” 此时,客栈门里门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有几个武林中人打扮的忍不住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纪恩听到那汉子的言语,又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自家庄主如何如何,大怒,一双虎目瞪得溜圆,胡髭都根根翘了起来:“海沙派是什么东西!也敢搅扰我家庄主的安宁!” 他说着,冲那汉子挥了挥拳头:“你再敢在这儿胡说八道,爷的拳头可不长眼!滚!” 纪恩说罢,头也不回地甩步入内,徒留下那汉子和满地的围观人众。 那汉子见他就这么走了,心中极是不甘,跳起来就想继续与他理论,却挨不过身上的伤,动一动就痛得要命。 他委顿在地上,看着越围越多的人丛,怒意难平,愤愤嚷道:“什么寒石山庄!什么仗义庄主!都是唬人的!” 说着,他突放悲声:“可怜商盟主满门啊!惨死多年,竟无人做主世风日下啊” 谨儿看罢眼前这一幕幕,思及自己当日被纪恩拒之门外的情景,颇有些同情这个汉子。又听到他说什么“武林”“江湖”,什么“寒石山庄”“海沙派”的,很觉好奇,仿佛突然在面前敞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似的。 她刚想扭身问问魏顺“商盟主”是何许人,却听到人丛中有一抹清亮的声音响起:“嘿!我说这位老兄,你这么评价寒石山庄,怕是有失公允了吧?” 随着话音,一个唇红齿白c大眼有神c衣着光鲜的小公子越众而出,笑眯眯地瞧着那个失落的汉子。 恰如去年回来时的模样,通往挽月山庄的一路上开满了梅花,且是树龄不超过十年的那种,足可见山庄的建立者当年用了多大的心思。 越是接引山庄,那条一路上若即若离的溪水越是接近。两里繁花如锦的山路驰下来,那条小溪竟不知何时就近在咫尺了。 北地冬日长且寒冷,一入了冬,就再也见不到这等青翠可爱的画面了。谨儿忍不住跳下车来,踩着脚下尚湿润软滑的泥土,沿着清泠泠的溪水一路前行。 申全和几名侍卫,也都下了马,缓步随在他的身后。 溪水蜿蜿蜒蜒,哗啦啦流过山间,却在不经意间突的转过了一个急弯。仿佛峰回路转般,眼前豁然开朗—— 花枝掩映中,青砖黛瓦,楼台层叠,那里的一切,谨儿并不陌生。 一想到即将见到义母,他的心情很有几分雀跃。然而,这份好心情尚未在心头转上两个来回,前方溪水边的一抹身影,便将他的思绪扯回到了现实中来。 箬笠,青衣,垂钓,眼前这人的打扮,若是配上一副蓑衣,天空再点缀几滴细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谓“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谨儿看着那人,驻足不动的同时,那人也察觉到了旁人的闯入。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那根原本静止不动如画中物的钓竿骤然挑起,竿头下垂,其上坠着的鱼线尽头,一尾肥鱼正咬着鱼钩,“噗噜噜”扭动身体,急甩尾巴,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嘴里的鱼钩,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卷起,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显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反转,眨眼间就将那尾肥鱼从钩上摘了下来,丢进了身旁的鱼篓中,让那可怜的鱼和它同样命运的几个难兄难弟团聚去了。 做完了这一切,她顺手将鱼竿撇在一旁,扬手摘下头上的箬笠,拧过脸,目光幽深地看着谨儿一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第一百零二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挽月山庄的中厅之内, 宇文睿正襟危坐。 她早已经得到了通报, 说是金二来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 当她看到金二竟然亲热地拉扯着杨谨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的时候,她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杨谨其实极不愿同金二这么亲近的。她和他根本没有那么熟,好不好? 可这个姓金的, 偏偏还是个自来熟! 一眼瞥见端坐在厅中太师椅上的宇文睿冷漠的神色, 杨谨就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了吧?不想,宇文睿看向她的目光倒有几分温和。杨谨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别看金二一路上咋咋呼呼c浑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可看到宇文睿的时候,他倒规矩起来了, 总算寻回了丁点儿贵介公子的教养。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还笑忒忒的。 松开之前挎着杨谨的胳膊,金二“噔噔噔”地朝着宇文睿紧走了两步, 接着就双膝跪地,纳头便拜:“给您老人家拜早年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杨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心说这是什么问候法儿? 宇文睿的嘴角也是抽了抽。她自从隐居江南之后, 最最讨厌这个“老人家”的称呼,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景砚, 嗯, 尤其是对景砚。 可当着杨谨的面,又能让这小子怎么称呼呢? “你来了?”宇文睿沉声道,“家里都还好吗?” 金二依旧面上挂着笑意,仰着脸答道:“托您老人家的福,一切都好!” 还说!还说! 宇文睿的嘴角再次抽了抽,恨不得直接掌这小子的嘴:她才不过三十岁,什么老人家! “你起来吧。”宇文睿淡淡道。 她极想先打发了这小子,金二却热情满满地一把拉过了杨谨,道:“我半路遇到我谨兄弟了!您说巧不巧?” 杨谨被她拉扯着衣袖,不知所措。 却听金二絮絮又道:“一见到顺子,再看到我兄弟这张脸,我就知道是他” 杨谨年轻阅历浅,尚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宇文睿却嫌弃金二口无遮拦,抢先道:“行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一路上也累了。” 说罢,她转向杨谨,道:“谨儿,你随我来,有话与你说。” 内室里。 杨谨拘束地坐在宇文睿与景砚的面前,被两个人同时注视着,这令她很有些局促不安。 景砚见她这副模样,再一想到她即将独自面对的情状,心内大是不忍,又一软,就想改了主意。 宇文睿与她在一起多年,了解她的心思了解到了十成,不待她开口,当先问道:“谨儿,知道为什么唤你来吗?” 杨谨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自忖没做错什么事。难道是早上的事情败露了吗?看情形不像啊。 对面的两位长辈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她更觉忐忑了。 宇文睿想了想,道:“你过完年就十二岁了,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她顿了顿,又道:“所谓‘少年立常志’,你心中可有什么长大之后的志向?” 杨谨完全未想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她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蹙着眉头想了想,杨谨小声道:“我想长大了做个郎中,像婆婆那样,可以医治更多人的病。” 宇文睿闻言,皱眉,这个“志向”,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想当郎中治病救人嘛,随着药婆婆继续学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可在那深山之中,生活也忒苦了些,宇文睿心内也是不忍。 “除了这个呢?”宇文睿又道。 “除了这个?”杨谨低声地重复着。心道这个志向难道不好吗? 她犹豫地看了看坐在宇文睿身旁,亦是满目期待的景砚,突的想起当日在山上面具前辈殷殷的话语来—— 她神情一凛。她虽不是男儿身,却也极想看一看这大周的锦绣河山。尤其,她还记挂着去京中看看她的生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呢。还有那位小时候仗义助她的恩人,红姨说,受人滴水恩,当以涌泉报。 “我还想还想看遍大周的山山水水”杨谨道。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志向太过“不着边际”了,说到最后,她顿没了自信,连声音都如蚊子哼哼一般。 这个志向 宇文睿眉峰一挑,很想赞一句“好志向”,定了定神,点头笑道:“这个志向是极好的。只是,我大周虽然强盛,但深山大川之中难免有毒蛇猛兽,教化不及的地方也少不得会有些宵小歹人什么的。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武功见识,能应付得来吗?” 杨谨脸上一红,瞬间联想到了早上的事。她其实是极羡慕宇文睿的一身修为的。 宇文睿于是趁热打铁道:“谨儿难道不想像我一样武功高强,全天下没几个人敢欺负的吗?” 杨谨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宇文睿暗笑,心忖小孩子家家的,果然好上道儿。 景砚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很是无语。 宇文睿又道:“那我替谨儿选个好师父,好不好?这个人比我的武功还要高强,还是我的师姐,我们挽月山庄的武功就出自她同门。你随着她习学,将来肯定比我的修为还要高!” 杨谨越听越有兴致,心头火热热的,急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宇文睿嫌弃地摊手,“拜师学艺,这样郑重的事,岂有拿来开玩笑的?” “那这位前辈在哪儿?”杨谨问道。言下之意,恨不得马上拜师才好。 宇文睿没想到她比自己的心情还要急切,笑道:“她啊,在北方。得等到过完了年,你才能见到她呢!” 杨谨面露失望,“哦”了一声。 她一团孩气,全然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环境的样子,令景砚心中又是一阵不忍,不禁道:“谨儿,你可知道,到时候你拜了师父,就要时时刻刻随在师父的身边了?” 杨谨眨了眨眼睛,思忖着随在药婆婆身边的情景,点头道:“知道。就像跟在药婆婆身边那般。” 景砚深深地看着她:“到时候,你就得许多年都不能回家来了” “诶?谁说不能回家了?难道拜了师父还卖给他们不成?连回家探亲都不许了?”宇文睿在一旁急道。她生怕景砚一时的心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景砚恨恨地横了宇文睿一眼。 谁料,杨谨听了她们的话,道:“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地随在师父身边,好好学武艺的等我学成了,我就回来看你们!” 她想了想,又道:“中间有机会,我也会回来看你们的!” 景砚彻底无语了,心道你该是有多不惦记我们啊!果然是孩子长大了,心思多了,就养不住了吗? 如此一件关乎前程的大事,就这么几个来回,便被定了下来。 自那日之后,杨谨只要一想到即将见到比宇文睿的修为还要高的“高人”,且还能拜其为师,就心潮彭拜得久久无法平静。甚至最初的几晚,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兴奋地怎么也睡不着觉。 我会成为一个武功修为特别特别高的人吗?她怔怔地想。 有那么几次,当她想这件事的时候,脑子中竟然莫名地跳出来一个问题:将来的某一日,我能打败庄主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能惦记着打败庄主呢? 然而,很快地,少年的心性就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压了下去,她又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兴奋起来了。 也是从那一日起,杨谨再没见过金二的人影,仿佛这个人在山庄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杨谨觉得奇怪,却没敢向任何人提起过。 她慢慢地长大了,她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懵然无知c身中奇毒的婴孩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挽月山庄,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比如,庄上的仆从称景砚为“夫人”,这显然是“庄主夫人”的意思。就是说,她是宇文睿这位“庄主”的夫人。可是,不是只有男子的妻子才是“夫人”吗?庄主是女子无疑啊。 又比如,挽月山庄里侍奉的男仆人,许多都是那种保养得极好的,根本就不像她见识过的那些粗犷汉子,一个个胡子拉碴c不修边幅的。他们的胡子都剃得极干净,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杨谨猜想这应该是挽月山庄的规矩大,管得严吧。 再比如,她也见过平常人家过年时候祭祖的样子。无论是大家小户,都要辟出专门的地方来,供奉祖宗。各家的祖宗有没有画像不一定,但必定是有牌位的。且那排位上名字的姓氏,必定是当家人的姓氏。然而,这事儿放在挽月山庄中—— 杨谨随在宇文睿的身后,看着她捻了香,对着繁复华致的供案上的牌位拜了三拜,方将那香插入牌位前的香炉内。而那牌位上只简简单单地写着两个字:天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一百零三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石寒蹙着眉头, 看着杵在原地的红玉, 嗔道:“不是要热药给我喝吗?还不快去!” 红玉恍然回神,忙答了一声“是”, 才向门口移了两步,她忍不住驻足回首道:“奴婢有一句话, 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寒无奈地看着她:“我不让你讲,你便不讲了吗?” 红玉笑道:“倒不是这么说。只是,就算忠言逆耳不也得顺着您的心意您才听得进去吗?” “你啊!”石寒失笑,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十年了, 依旧是忘不了她,又是何苦?我说的可对?” 红玉也笑了:“正是这个话。庄主您若是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 哪里还用得着奴婢来劝呢?” 石寒怔怔地盯着桌上瓷瓶内供着的一束开得正盛的梅花, 幽幽道:“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怕是习惯使然吧?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忘了她,只是如今” 她长叹一声:“慢慢来吧!” 红玉心疼道:“您何必自苦呢?这些年来,您不顾性命地打理生意,又日夜为那人煎熬, 把身子骨都熬坏了!” 石寒惨然一笑:“你当我不顾性命地做生意是为了什么?一则是为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她,二则也是为了杨氏一门。” 她说着, 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房门。 红玉会意:“庄主放心,此处虽然远离寒石山庄, 但有纪恩和咱们庄上的护卫在, 断不会有宵小歹人窥听。” 石寒点了点头, 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前年皇帝寻了个由头削了杰儿的敬国公封号,降为了淮扬侯。谁晓得何时又会再降,以致降而又降呢?杰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何等的性子?只怕心里面不知存着多可怖的心思呢!” 红玉一想到淮扬侯杨楚杰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也大觉头痛。 只听石寒续道:“说不定哪天,杨家就一落千丈了。甚至杰儿若是作出天大的祸事来,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让杨家断送在我的手中。就算再不济,守着这份产业,杨家人到底还有个着落。” “庄主您真是用心良苦。”红玉感慨。 “尽我所能罢了,”石寒叹息,“这次来这里,我实不愿被那些江湖中人知晓。哎!他们啊!” “他们亦是感念您昔日的相助之恩。” “我不过是为了山庄的生意能够顺畅积些善缘罢了。他们哪里只是为了感念我的恩德?他们是有所图啊!” 红玉亦面有忧色,道:“当年武林盟主商峻尘一门惨死,商氏的绝技昙华秘典不知所踪,自那时候起,咱们寒石山庄便不得消停了。” 石寒道:“我非武林中人,更不可能涉足武林中事,他们屡屡寻我主张又是做什么!” 红玉笑道:“还不是看庄主您家业做得大,又多次仗义救护江湖中人,想依仗您的名头壮声势嘛!” 石寒摇头:“杨氏如今已经被皇帝盯住了,自家还如坐针毡呢!哪里有闲情逸致管那些闲事?何况,自古为君者最忌讳的,莫过于‘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我又何苦去触那个霉头,给杨氏招灾?” “所以庄主此次出门,才行事这般隐秘?”红玉了然道。 “不错。” 石寒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廊上传来糟杂声,清亮的童声,夹杂着纪恩大声的呵斥。 “何人在外面喧哗?”石寒心头一凛,担心是那些不肯退缩的江湖人又寻上门来。 “奴婢去瞧一瞧。”红玉转身去了。 “这位大叔,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是郎中你家主人的病耽误不得!”谨儿被纪恩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外,很有些急了。 “你这小娃娃浑说什么!我家主人身子骨好得很!”纪恩瞪眼呵斥着,边上下打量着谨儿小小的身体,“你才几岁?就敢说自己是郎中?别仗着你家大人骄纵就在这儿胡闹!回你的住处去!” 谨儿被人家嫌弃年纪小,登时涨红了脸:“年纪小如何了?年纪小就不能瞧病医病了吗?甘罗十二岁还当了宰相呢!” 纪恩不为所动,不屑道:“那是古人!” 他话锋一转,又道:“你方才将上房让给我们,我感念你的仗义,不和你计较,别惹急我啊!” 说着,还冲着谨儿捏了捏拳头,以示警告。 谨儿亦瞪大眼睛,心道:想比划吗?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峙,声音颇大,引来了客栈中众人的指指点点。 “纪恩!你又在这里给主人招惹是非了!”红玉推门而出,峻然道。 她对纪恩的威慑力显然不及石寒的,纪恩听到她的声音,愤愤然双手抱胸,气闷道:“红总管,这可怨不得我!是这个小娃娃,在无理取闹!” 红玉横了他一眼,转脸向谨儿道:“这位小公子,不知你有何事?我家主人正在休息,还请不要喧哗为好。” 谨儿仰面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认得她是刚才随侍在帷帽女子身旁的人;又见她斥责胡子大叔,暗想她应该是个说的算的,于是朝她抱了抱拳,笑道:“这位姐姐,我无意打扰你家主人休息,只是有一件要紧事想要见一见她,烦请通禀一声。” 他灿然一笑,仿佛春风拂面,红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也不由得一怔,定了定神道:“请问小公子,是什么事?” 谨儿想了想,道:“敢问你家主人,可是有心疾之症?” 红玉微微蹙眉。她辅佐石寒管理庄中事务,心思细密,更是对石寒忠心耿耿。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孩儿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但焉知不是谁人派来探听自家主人的虚实的? 红玉如此想着,心里便先添了几分戒备,微微一笑:“小公子怕是弄错了吧?我家主人身子一向康健,断无什么公子方才所说的,是心疾之症?呵,这话从何说起?” 谨儿哪里知道她心里这诸多的想法?闻言,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心中暗道:不该看错啊!明明症状那么明显 “公子若无旁的事,还请回吧。”红玉下了逐客令。 谨儿心有不甘,道:“请姐姐允我进去,为你家主人把一把脉,别耽误了病症!” 红玉含笑而拒:“此事怕是不大方便,公子请回吧!” 谨儿眼见她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心内大急,忍不住追上一句:“就算不让我见你家主人,好歹请姐姐转告一句!你家主人所服的汤药之中,红花一味实在不适宜再用。她的体质本就虚弱,红花能活血通经,用在她的身上,却是操之过急。此味汤药服之过久,只怕严重者会引起心血疾行,神不可控,那时可就是性命之忧了!” 红玉的脚步,因着他的话,不禁一顿,暗暗心惊,却终是不置可否,紧紧关上了那扇门。 谨儿吃了闭门羹,大感失落。 这莫非就是“讳疾忌医”? 他想起了曾经读过的医传中的“扁鹊见蔡桓公”的那段,默默叹息,唯有期盼着红衣姐姐能将自己的话转达给她家主人才好。只是就算是那样,那女子的病不去根儿,怕也是难保天年。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申全总算找到了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谨儿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撩起眼皮瞧了瞧他,又无奈地叹了叹气。 申全见他一副小大人心事重重的模样,顿觉好笑,忍着笑请他回去。 “申叔叔,他们不让我给他家主人把脉,”谨儿失落道,“只怕会耽误了病情啊!” 申全瞥了瞥纪恩杵在门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无语摇头,心说少主啊,你都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来路,就贸然上门要给人家瞧病,人家怎么可能不把你当成歹人? 只能说,他家少主年纪太轻阅历太浅了。 不过,申全也不好实言打击他,于是缓声道:“人家自有人家的道理,个人自有个人的命数,少主又何必郁郁不安呢?” 谨儿细细琢磨他的话,抿了抿道:“婆婆说过,为医者,该有父母之心,总该尽全力救治任何一个遇到的病人,才是尽了本分。” “嗯,药婆婆她老人家说的极在理。”申全颔首 他又笑道:“不过,少主,已经这个时辰了,你看,是不是也该早些歇息了?明日还得赶路呢!庄主和夫人,可是眼巴巴儿盼着你回去呢!” 海沙派的汉子碍于他的身份c排场,不敢造次,忍耐道:“那你问完了?” 言下之意,问完了老子就要赶路了。 小少年依旧笑眯眯的,嗓音清亮道:“问完了——” 他话锋忽的一转:“不过,还有几句话想与老兄说说。” 海沙派汉子的耐性几乎快要消磨殆尽。他捏紧了双拳,强自忍耐着,哼道:“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一百零四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可是,对于这么一个被宠惯了的c又很漂亮的小姑娘来说, 所谓“士可杀, 不可辱”,放在她的口中,就是“你可以打我, 但不可以打我的脸, 更不可以弄脏我漂亮的衣衫”。杨谨的所作所为,无疑在最大程度上冒犯了她。 杨谨将她丢在泥地里之后,又把那根漂亮的马鞭甩到她的旁边, 冷声道:“你这是遇到我了, 若是遇到个不会武功的,还不伤了人家的性命?给你个教训!” 说罢, 杨谨甩开步子就走。她没工夫和这种跋扈无礼的人多废话。 她刚迈出步子去,突觉脑后生风。杨谨一凛,来不及回头,急向旁侧闪去。 等到她稳住身形, 发现那姑娘正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她, 脸上有几处破皮,身上的衣衫也颇狼狈。 一击偷袭未中,这更令小姑娘十分气恼。 杨谨戒备地看着她, 道:“你打不过我的, 别费工夫了!” 说罢, 又要走。 “你不许走!”小姑娘大声喝道。 杨谨犯愁地看着她。因着对方同样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她的心中骤然生出同命相怜的感触,面上划过不忍。 “你怎知我打不过你?”小姑娘不甘心道。 “你方才一出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了。”杨谨如实相告。 小姑娘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大觉挫败。 杨谨看了看她花了的一张脸,缓声道:“你别在这儿劫道了,太伤天害理。何况,要是遇到武功比你强的,伤了你的性命,或是遇到官府中人抓了你去,你家人岂不担心难过?” 那小姑娘听了这话,原本气势汹汹的脸上立时现出落寞的神色来,继而气恼道:“我没有家人!不需要他们难过!” 这话说得就极其矛盾了。 杨谨不傻,已经看明白这姑娘八成是和家里人闹了别扭的。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喂!你敢不敢留下名号?”小姑娘在杨谨的身后喊。 可杨谨回头,她对上杨谨的目光的时候,突然嘴皮子就不听使唤了:“你你是哪门哪派的?我c我让我爹去找你找你算账!” 杨谨平静地看着她,道:“我无门无派,名字也不值一提。” “哼!你怕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架不住激将法,杨谨眉峰一挑,不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姓杨,杨谨。” “杨谨”小姑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下巴一扬,道:“我记住了!你最好小心些!” 杨谨才不怕她,反唇相讥道:“该小心的是你吧?当心劫道再被人揍!” 小姑娘登时被噎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杨谨拔腿就走,料想这荒山野岭的又要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心头一慌,喊道:“喂!杨c杨谨!” “你又要如何?”杨谨不耐烦了。 小姑娘被她漂亮的眼睛一盯,顿觉不自在起来,磕磕绊绊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杨谨目视她,也不言语。 小姑娘被看得更窘迫了,故意高扬着声音,借以壮声势—— “这荒山野岭的,丢下我一个弱女子,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男子汉啊!” 杨谨闻言,挑眉,心道我还真就不是男子汉,可你也不是弱女子啊! 不过,这里的确是荒山野岭不假。 见她犹豫了,小姑娘慌忙又道:“你c你可不能丢下我!这于江湖道义不合!而且我” 杨谨眼露探究之意,小姑娘索性心一横,急急道:“而且我的马和钱袋子都被坏人偷了,我我肚子饿” “所以,你就跑来劫道?” “嗯”小姑娘羞愧地垂下脑袋,下一瞬却又扬起头高声道,“不然怎么办?大活人难道还要被尿憋死?” 杨谨嘴角抽了抽,再打量她一番,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小姑娘初时一愣,接着便又涨红了脸:“我骗你作什么!哼!不信算了!” 她大小姐脾气上来,只觉得不被信任很伤自尊,一甩手,赌气朝前面快步走去。 “诶!你”杨谨无奈地追了上去,心里暗骂自己多事,却又做不到不闻不问。 “喂!我说,还要等多久啊?”小姑娘蹲在杨谨的身边,记不清是第几次问了。 “嘘!小声点儿!”杨谨压低声音,皱眉道。 小姑娘忙噤声,盯着杨谨的侧颜,目光从额头滑到下巴,又转回到杨谨高挺的鼻梁上,小小声道:“你都不问问我叫什么吗?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杨谨扭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只好道:“你叫什么?” 问得这么勉强 小姑娘撇了撇嘴,道:“我叫霓裳。你可以叫我羽儿,是我的小名儿。” “霓裳羽衣吗?”杨谨随口道。 “嘻嘻!看你粗拉拉的,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啊!”羽儿笑嘻嘻道。 杨谨闻言,不禁蹙眉。她很有身为女子的自觉,嫌弃道:“谁说我粗拉拉的?” 羽儿嘟嘴道:“对女孩子那般粗鲁,还不是粗拉拉的?” 她自幼娇养,从小到大见多了斯斯文文的男子。因着她的身份,就算是江湖上的粗豪汉子,见到她也都打叠起礼貌和客气来。似杨谨这般对待她的,还真是头一份儿,自然让她觉得新鲜又刺激。 杨谨可不买她的账,她现在脑子里装的都是怎样填饱快要饿瘪的肚子。偏偏旁边还多了一张嘴,就算猎物到手也得分出去一半,这让她多少觉得有些气闷。 “小声些吧!”杨谨打断了羽儿的话,“把山鸡吓跑了,看你今晚吃什么!” 羽儿吃了个瘪,原本她还担心杨谨猜到她的来历,瞒下自己的姓氏没说,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打听的兴趣,这让羽儿大感挫败。 她继续盯着杨谨的侧脸看,只觉得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俊,越看越俊,自己脸上的伤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杨谨全副心思都在等待山鸡出现上,哪里会注意到身旁这人在盯着自己瞧个不停? “你怎么知道山鸡会在这儿出现啊?”瞧得久了,羽儿忍不住又开口,“你以前打过啊?” “嗯,打过。”杨谨心不在焉地回答。 “烤山鸡好吃吗?我都没吃过”羽儿冲着杨谨的侧颜眨巴眨巴眼睛。可惜,人家根本就没注意到她。 “还成。”杨谨随口敷衍道,心里面却着实觉得这姑娘太聒噪了些。 要不是被她“劫道”,耽误了行程,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打野味充饥。 守了足有两刻钟的光景,终于从一棵粗树后转出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来,红蓝相间的脑袋警觉地左抖右抖瞧来瞧去。 羽儿瞪大了眼睛,盯着山鸡那漂亮的羽毛,觉得杨谨这人简直神了。 杨谨则早扣了一枚石子在手,屏息凝神,相准了,猛然发力,那枚石子破空而出,山鸡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直接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你”羽儿大张着嘴,“你这手暗器功夫真俊啊!” 夸赞的话自然谁都乐意听,杨谨笑了笑,站起了身。 只这抹笑,便晃花了羽儿的眼。因为她发现笑着的杨谨,更好看。 天色向晚,春寒料峭,凉风乍起,吹过燃烧着的篝火,火苗借着风势,呼呼作响,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烤山鸡的扑鼻香味。 羽儿蜷身坐在篝火前,看着杨谨有条不紊地把几根带着枯叶的残败树枝抱过来,一一铺在自己的身旁。 “你就睡在这儿。”杨谨道。 “这儿?”羽儿嫌弃地瞟一眼那张无比简陋的“床”,开始怀念起自己家中舒适的床榻来了。 杨谨看看她,淡道:“出门在外,将就些吧。” 这道理羽儿也懂,不过,懂和做到底是两回事。 “那你呢?你睡哪儿?”她撇过头,不忍再看那张“床”。 “我就在这儿。”杨谨说着,盘膝坐下。 “你要这么坐一宿?”羽儿惊诧道。 “嗯,调息,练功。” 羽儿呆住:“难怪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武功修为这么高。” 她咬着嘴唇,半晌方道:“我要是像你这么用功,我爹不知该会有多开心” 杨谨没做声,转身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件旧衣,递给她:“夜里凉,披着这个睡,能强些。” 抱着尤带着杨谨气息的旧衣,羽儿站在自己的“床”前,隔着篝火火苗氤氲的温暖的空气,凝着盘膝闭目的杨谨,心里面百感交集。 心里的话颠来倒去折腾了好几个来回,她到底还是开口道:“你你能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吗?” 杨谨缓缓睁开眼睛,面露疑色。 羽儿被她瞧得心颤,瞥开眼去,嗫嚅着:“荒山野岭的,我怕c怕有虫子有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一百零五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我不想怎的啊!”小少年笑呵呵地摇了摇脑袋,续道,“就是觉得方才老兄你说的话不大公道, 忍不住出来问上两句。” 海沙派的汉子碍于他的身份c排场, 不敢造次,忍耐道:“那你问完了?” 言下之意, 问完了老子就要赶路了。 小少年依旧笑眯眯的, 嗓音清亮道:“问完了——” 他话锋忽的一转:“不过, 还有几句话想与老兄说说。” 海沙派汉子的耐性几乎快要消磨殆尽。他捏紧了双拳,强自忍耐着, 哼道:“说!” 小少年不急不恼的,道:“老兄同寒石山庄有什么渊源过节,这个我不知道。不过, 据我所知,石庄主向来怜贫惜老c仗义疏财。嗯, 你老兄也说了, 石庄主是个好人你却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人家, 这样好吗?” “你懂什么!”汉子急了, “我是替全天下的江湖中人主张的!诚心诚意地请她主持公道” “那就更是你的不对了!”小少年不容他说完,便打断了他。 “你既然是有事求人家,人家肯帮你是情分, 不帮你是本分。求不成就大庭广众地辱骂人家, 啧啧, 亏你还自称为江湖中人主张”小少年面露不屑道,“就冲老兄你的为人,我不信江湖中的好汉乐意你为他们主张什么!” 他长得好看,嗓音清亮,说话条理也清楚明白,句句说到围观人的心坎上,远比那海沙派的汉子讨人喜的多。如此一番话说下来,围观的几名江湖客都不由得暗自点头,更不禁对那汉子生出几分厌烦来。 那汉子被抢白了一通,眼珠子都瞪圆了,却不敢轻易发作。想着自己的来意,又看看眼下的情境,他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恶气,按着酸痛不已的腰狼狈遁了。 这一幕俱被旁边的杨谨看在了眼里。对于江湖中的人物她一窍不通,可眼前这个小少年当着众人的面侃侃而谈的风度着实令她心生羡慕。而且,他说“石庄主”?还有,“寒石山庄”?莫非,那素衣帷帽的女子就是什么“石庄主”吗? 姓石啊这姓氏还真是冷冰冰c硬邦邦的! 杨谨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些不着边际的念头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已经陆陆续续地散去的,而那个俊俏的小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 当杨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神情一凛。因为她发现,那个小少年瞧着她,脸上的笑意很是莫名。 杨谨:“” 站在杨谨身后的魏顺的表情更不自然。他看了看小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不该开口。 小少年却已经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嘿,顺子!见了你家二少爷也不说痛痛快快地过来见礼!” 魏顺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道:“二少爷,您您好!” 杨谨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愣住了。 冷不防她的肩头上多了一只爪子,原来是那个小少年勾住了她的肩膀,嘻嘻笑道:“这就是你家少庄主吧?久闻大名,今日终于有机会得见。幸会幸会!” 他说着,由不得杨谨作何反应,就拉扯着她进入了客栈之中,嘴里面还不闲着,吩咐着:“赶紧的,备下单间!我要和我兄弟好好喝上几杯!” 杨谨:“” 杨谨自打记事的时候起,就没见这么自来熟的人。偏偏这个人还让人生不出反感来。 可她连他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呢!就硬生生地被他拉进单间里喝酒了 杨谨求助地看向身后几步远的魏顺,却见魏顺一脸的无奈,似乎也惹不起这主儿似的。她于是更无语了。 “来!好兄弟,你我第一次见面,做哥哥的敬你一杯酒!”小少年豪爽地替两个人的酒杯斟满酒,又举起自己的杯子向杨谨道。 酒 杨谨的眼睛有点儿发直:这玩意儿她可从来没碰过。据说是很辣很难喝的东西 她扫一眼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又看了看对面热情满满的小少年,终究不得不道:“这位嗯,兄长,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小少年闻言,英气的眉毛一挑,自己先笑了,暂放下酒杯道:“哈哈,是愚兄疏忽了!我是金刀崇老英雄的小徒弟,我姓哈哈我姓金,你叫我金二哥就成!” 金刀崇老英雄?金二哥? 杨谨还是不明所以。不过,金二接下来的举动着实吓着她了—— 只见他自我介绍罢,说了句“愚兄既然有错在先,自罚三杯!”,便擎起面前的酒盏,一口干下;又自顾自倒满,喝干连干三杯。 金二喝罢,咂咂嘴唇道:“酒味虽醇,却还差了些滋味等有机会哥哥我带你喝这世间最好喝的酒去!” 杨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模样,心道若是自己三杯这物事下了肚,怕是只有闷睡不醒的份儿吧? 金二却又将一满盏酒举到了她的面前:“愚兄已经自罚三杯了,这一杯,老弟你该和我同饮了吧?” 杨谨盯着那杯酒,一时一个头变作两个大:难道她真要喝掉这杯酒? 金二已经一手抓过她的酒杯,塞在她的手里,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她的:“来!干杯!” 杨谨的脑子发麻,几乎是机械地随着他,喝干了杯中酒。一时间,她觉得嘴里仿若被投进了一把火,从舌头一直烧到了肠胃深处,烧得她浑身像着了火,烫得慌。 金二同她喝完了酒,边忙着为她布菜,边嘴里不停歇地说这说那。杨谨初时还有些意识,渐渐地就头晕脑胀起来。她努力地眯缝着双眼,支棱着耳朵,想要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却越来越力不从心,直到最后,脑子一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混混沌沌,仿佛梦中,种种情节却支离破碎得厉害。杨谨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被灌满了那辣的酒浆,晃啊晃,似乎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晃着,像极了在疾驰的马车上奔波的感觉。 马车—— 杨谨豁然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可不是在马车上吗!而且还是她熟悉的来龙临镇的路上坐的那辆。 怎么会在马车上?不是和那个叫叫什么来着的在客栈的单间里喝酒来着吗? 对!那家伙自称叫金二! “顺子,你几年没见着你家二少爷了?都不说热络点儿!好歹你也是陪少爷我一起玩儿大的啊!”这个叫金二的属曹操的,想起他,他还就嚷嚷上了。而且,嚷嚷的还是杨谨听不懂的话。 也不知魏顺回没回答他。杨谨猜就是回答了,大概也是唯唯诺诺的不敢招惹。 她困惑于自己当下的处境,不禁撩起了车帘子朝外观望。 只见路两旁的景物不停地向后闪去,显然马车在跑着。而且,这路这是折回挽月山庄的路啊! 杨谨的眼睛有点儿发直。 冷不防马车的另一侧,金二的声音再次响起:“嘿嘿,好兄弟,你醒了?” 被冷风一吹,杨谨残存的醉意也消散干净了。 她张大眼睛盯着金二和他骑着的那匹皮毛光滑c瞧着就价值不菲的骏马,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金二挑眉道,“我本就是打算去挽月山庄拜望两位老人家的,不期同你在镇上遇到了。这不就同路了吗?” 杨谨蹙眉,听他说什么“两位老人家”,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再一看天色,日头都快要落山了。她到底睡了多久? 金二似乎已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嘻嘻笑道:“你酒力太差了!就一杯酒而已,居然就醉倒了,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 杨谨怔怔的:“那客栈” “还客栈呢!咱们都快到山庄了!”金二笑道。 杨谨于是不再做声了,心中有失落划过。她原想再去那家客栈见见那个素衣帷帽女子,嗯,那个石庄主。可金二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将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她很担心石寒的病症。就这么生生错过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良医对症医治她的心疾。若是因而误了病,真是罪过啊!她于是更对金二强拉硬拽灌醉自己的行为生出了几分气恼,可偏偏那个姓金的浑然不觉,还对着她大谈特谈各地的风物景致。 初时,杨谨懒得搭理他,但听到他提到“京城如何如何”的时候,心念一动道:“你去过京城?” 金二见这个漂亮的小兄弟终于对自己的话题有了兴趣,谈兴更胜,眉飞色舞道:“何止去过?我就是在京城出生c京城长大的!” 不容杨谨回答,他急着又说道:“好兄弟,等你随我回家唔,我带你去我姐姐家,她家全天下的好酒应有尽有,包管你喝得尽兴!” 魏顺听了他的话,吓得差点儿从马车上栽下来。 杨谨则一双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她才不要喝什么“全天下的好酒”! 宇文睿环着她依旧柔软纤细的腰肢,烦躁的心情渐渐有所好转,又耸耸鼻子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气息,满意地轻叹。 她二人在一起,不知有多少时日了。但宇文睿依旧如当初一般,贪恋着景砚的所有,就像她们每天晚上都会相拥而眠的亲近。 景砚被宇文睿抱着,心中亦感到无比的踏实。她抬了抬下巴,搭在了宇文睿的肩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一百零六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如此, 拖拖挨挨的就到了春节。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 纵然此处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城, 新春佳节也格外的热闹。旁的不说, 单就彻夜响个不停的爆竹声,就足以让人感染到那热烈的气氛。 又长了一岁了! 杨谨孤身站在客栈的门口, 听着远远近近不绝于耳的炮竹声, 仰头看看只有星没有月的墨色天穹,胸口不由得涌上一股子酸涩来。 她犹记得过去的每一年除夕夜,都在挽月山庄中和义母还有庄主一起过。那个时候,整座山庄热热闹闹的,还有仆从不停地放炮仗c放焰火, 她穿着簇新的衣衫, 随着庄主拜祭,陪着义母和庄主守岁,还给她们二人拜年那是何等的热闹! 而如今 白乐天有诗云“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可她这个“天涯沦落人”, 竟连一个相逢的同道都没有, 岂不是更凄惨? 呆看了一会儿天,听了一会儿炮仗,杨谨更觉得胸口闷得慌了。 客栈掌柜的一家都回庄上团聚守岁去了, 此时客栈里也没几个客人, 柜台后面也只有一个在客栈中做工的老鳏夫守在那儿打盹。 杨谨胸中烦闷, 她从口袋里掏出块银子,丢在了柜台上。 “来一坛酒!”她说道。 那守摊子的老鳏夫半梦半醒中突听得银子砸在柜台上的声,身体一震,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盯着面前的一小块银子,估摸着得有一两多,又抬头看看杨谨,赔笑道:“客官,一坛酒只要五十文,您这” “剩下的归你了!”杨谨豪气道。 那人闻言,更有精神头儿了,忙不迭从货柜上取了一坛二斤装的老酒,转向杨谨,笑纹更深:“客官,您是在这儿用,还是小人帮您拿到房间里去?” “不必了,我自己来!”杨谨接过酒坛,一手拎着,往楼上自己的房间折了回去,脑袋里想的,却是今夜一醉方休。 杨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不,应该说是什么时候醉过去的。 她见识过当初金二饮酒的豪气。提酒上楼的时候,脑中还在肖想着酒这东西是不是果然如古人所说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然而,现实情况是,金二很能喝,年龄不差多少的杨谨却不能喝,更不用说什么豪气不豪气的了。金二能痛饮之后,还不耽误赶路骑马;杨谨则变成了醉猫,只剩下了酒气。 人比人,真是比不起。杨谨苦笑。 她从榻上坐起身来,脑袋像被活生生挨了一闷棍般的疼痛。痛苦地抱着脑袋,杨谨更觉得气闷了:哪里解忧了?明明更忧愁了,不是吗? 瞥一眼躺在地上的空荡荡的酒坛子,杨谨都纳闷自己是怎么喝下那二斤老酒的。 她勉强撑起身体,盘膝坐在榻上,默运经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方觉得好了些。 翻身下榻,推开窗子,登时,一股沁凉c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点点雪片。原来,竟是下了一场大雪,县城里所有的街道房屋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了。 瑞雪兆丰年啊! 杨谨被这场好雪所感染,似乎心境也疏阔明朗了许多。 她后来才知道,她这一醉,足足睡了一天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正午时分了。 杨谨暗暗吃惊的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即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了,等雪化了,路面不那么泥泞的时候,就该继续赶路了。 春日,来得毫无征兆,仿佛只一夜之间,便暖阳融雪春暖花开了。 杨谨再次收拾好随身的包袱,在柜上结清了住店钱。 临走前,她扫了一眼货柜上的几溜酒坛子,心念一动,又让客栈伙计给打了半斤老酒,装在一只小巧的酒壶里,系在腰间。 客栈伙计已经与她相处了一些时日,很喜欢她的性子,更乐意看她那张越来越俊美的脸,分别在即,便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杨兄弟,你还要去京城啊?” “嗯。”杨谨点点头。 “京城可远着咧!你没个马匹驴子做脚力,又不肯雇辆马车,光凭两只脚,啥时候能走到啊?”小伙计不无担心。 “总会走到的!”杨谨道。 “要我说,你还是雇辆车吧!多给些银子,总会有人乐意去的。” “再说吧!”杨谨笑道。 小伙计知道她人虽小,脾气倒倔,只得叹了口气,道:“那你可一切小心些,这一路上,不光有野兽,我听说还有占山为王的歹人呢!” 说着,又犯愁地瞧着杨谨的俊脸。 “嗯,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好意了!”杨谨道。 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什么野兽啊歹人的,难道姑娘我怕吗? 再次上路,杨谨比之前多了许多经验。她不再贪多行路,而是时时掂对着时辰,不再错过落脚的地方。就是实在没法子,赶不上客栈或是有人家的地方,她也认真寻了安全的所在,露宿在外也时时警惕着周遭是否有危险。 如此一路下来,她凭着自身不俗的功夫,打死了一只老虎头黑熊,以及五只豺和十几条毒蛇。旁的不说,倒是替所经过地方的百姓除了害。 当然,各种小兽,比如兔子c山鸡什么的,也有不少落入她的手中,祭了五脏庙。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各种野兽她是没少遇见,“占山为王”的歹人自然也少不了—— 这日,向日晴好,春风拂面,杨谨早上刚狼吞虎咽了一只烤野兔,正忖度等到了下一个客栈的时候,向店家要点儿芝麻和盐,撒在烤熟的野味上定然更香。 她脑中盘旋着这个念头,不觉口齿间都溢满了香味,冷不防抬头,发现面前一丈开外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里是野外,离官道还挺远的,见到个大活人已经够意外的了,何况这个大活人此刻还直勾勾地盯着她背上的包袱? 杨谨定了定神,细打量对方,发现对方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瞧着就价值不菲的绯红色衣裙,细眉凤目,肌肤细腻白皙,很有些小美人坯子的意思,手里还拎着一根缠着金丝的华丽丽的马鞭子。 杨谨蹙眉。自从见识了孟月婵的嘴脸,她对于穿红衣服的女子向来没有好感。而眼前的这位,突兀地杵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杨谨不喜惹是生非,她多得是路要赶呢!于是,她干脆兜了半个圈子,绕过了那个古怪的小姑娘,自顾自朝前走。 可不等她走出两步去,就听身后一声娇叱:“喂!你哪儿去?” 杨谨听到那脆生生的嗓音,顿住了脚步。这荒山野岭的,这姑娘口中的“你”,大概也只能是自己了。 她扭回身,戒备地看着那姑娘。那姑娘早就拧身对上了她。 两个人竟然相对无言。 还是那姑娘先沉不住气,怒道:“你是哑巴吗?” 杨谨觉得这姑娘有点儿不讲理。她不久前刚吃过不讲理的女子的亏,心里便有些气闷,沉声道:“你有事?” 那姑娘被她的“迟钝”气歪了鼻子,愤愤道:“你看我这样,像是没事儿的吗?” 杨谨越发觉得诡异起来,抿唇问道:“那你有什么事?” 那姑娘快被她气疯了,大声道:“我在劫道!不我在劫富济贫!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杨谨:“” 这可能是世间最尴尬的劫道经历了吧? 那姑娘见她还傻子似的戳在原地,皱着眉头,既不害怕也不言语,顿觉尊严被辱,一张白嫩小脸儿涨得通红,横眉立目道:“姑奶奶劫你的道呢!你是傻的吗?” 说着,尤嫌不足,扬手挥鞭,抽向了杨谨的脸。 那马鞭子并不长,却因为装饰华丽,又掺着金丝而比寻常马鞭沉了许多。就这样朝着杨谨的脸挥了过来,若真抽中了她,只怕不仅会伤了她,更会留下好大的疤。 然而,那鞭子的痕迹落在杨谨的眼中,清清楚楚。只见她一探手,就已经将鞭头握在了掌心中。 那姑娘大惊失色。她原本打算着一鞭子抽翻这个古怪小子,抢了他的包裹和钱袋子,今晚就能寻个安稳地方吃顿饱饭c睡个好觉了。谁承想,“这小子”的功夫远超过她,竟能徒手抓住用力挥出去的鞭子。一时间,她浑然忘了该如何反应。 杨谨却是毫不含糊的,将鞭头往怀里一带,又用力一抻,连带着那姑娘一起带飞起来,直直飞出去,滚落在丈余外的地上。 初春雪融,地上的灰土和融化的雪水混在一处,成了黑乎乎的泥巴。登时,那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黑泥,漂亮的脸蛋儿也没幸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一百零七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说罢, 又要走。一 看书 ·1ka要n书shu· “你不许走!”小姑娘大声喝道。 杨谨犯愁地看着她。因着对方同样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她的心中骤然生出同命相怜的感触, 面上划过不忍。 “你怎知我打不过你?”小姑娘不甘心道。 “你方才一出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了。”杨谨如实相告。 小姑娘知道她说的是实情, 大觉挫败。 杨谨看了看她花了的一张脸, 缓声道:“你别在这儿劫道了, 太伤天害理。何况,要是遇到武功比你强的, 伤了你的性命,或是遇到官府中人抓了你去,你家人岂不担心难过?” 那小姑娘听了这话,原本气势汹汹的脸上立时现出落寞的神色来, 继而气恼道:“我没有家人!不需要他们难过!” 这话说得就极其矛盾了。 杨谨不傻,已经看明白这姑娘八成是和家里人闹了别扭的。她张了张嘴, 想说点儿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喂!你敢不敢留下名号?”小姑娘在杨谨的身后喊。 可杨谨回头, 她对上杨谨的目光的时候, 突然嘴皮子就不听使唤了:“你你是哪门哪派的?我c我让我爹去找你找你算账!” 杨谨平静地看着她,道:“我无门无派, 名字也不值一提。” “哼!你怕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 架不住激将法, 杨谨眉峰一挑,不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姓杨,杨谨。” “杨谨”小姑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下巴一扬,道:“我记住了!你最好小心些!” 杨谨才不怕她,反唇相讥道:“该小心的是你吧?当心劫道再被人揍!” 小姑娘登时被噎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杨谨拔腿就走,料想这荒山野岭的又要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心头一慌,喊道:“喂!杨c杨谨!” “你又要如何?”杨谨不耐烦了。 小姑娘被她漂亮的眼睛一盯,顿觉不自在起来,磕磕绊绊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杨谨目视她,也不言语。 小姑娘被看得更窘迫了,故意高扬着声音,借以壮声势—— “这荒山野岭的,丢下我一个弱女子,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男子汉啊!” 杨谨闻言,挑眉,心道我还真就不是男子汉,可你也不是弱女子啊! 不过,这里的确是荒山野岭不假。一 看书 ·1kanshu· 见她犹豫了,小姑娘慌忙又道:“你c你可不能丢下我!这于江湖道义不合!而且我” 杨谨眼露探究之意,小姑娘索性心一横,急急道:“而且我的马和钱袋子都被坏人偷了,我我肚子饿” “所以,你就跑来劫道?” “嗯”小姑娘羞愧地垂下脑袋,下一瞬却又扬起头高声道,“不然怎么办?大活人难道还要被尿憋死?” 杨谨嘴角抽了抽,再打量她一番,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小姑娘初时一愣,接着便又涨红了脸:“我骗你作什么!哼!不信算了!” 她大小姐脾气上来,只觉得不被信任很伤自尊,一甩手,赌气朝前面快步走去。 “诶!你”杨谨无奈地追了上去,心里暗骂自己多事,却又做不到不闻不问。 “喂!我说,还要等多久啊?”小姑娘蹲在杨谨的身边,记不清是第几次问了。 “嘘!小声点儿!”杨谨压低声音,皱眉道。 小姑娘忙噤声,盯着杨谨的侧颜,目光从额头滑到下巴,又转回到杨谨高挺的鼻梁上,小小声道:“你都不问问我叫什么吗?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杨谨扭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只好道:“你叫什么?” 问得这么勉强 小姑娘撇了撇嘴,道:“我叫霓裳。你可以叫我羽儿,是我的小名儿。” “霓裳羽衣吗?”杨谨随口道。 “嘻嘻!看你粗拉拉的,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啊!”羽儿笑嘻嘻道。 杨谨闻言,不禁蹙眉。她很有身为女子的自觉,嫌弃道:“谁说我粗拉拉的?” 羽儿嘟嘴道:“对女孩子那般粗鲁,还不是粗拉拉的?” 她自幼娇养,从小到大见多了斯斯文文的男子。因着她的身份,就算是江湖上的粗豪汉子,见到她也都打叠起礼貌和客气来。似杨谨这般对待她的,还真是头一份儿,自然让她觉得新鲜又刺激。 杨谨可不买她的账,她现在脑子里装的都是怎样填饱快要饿瘪的肚子。偏偏旁边还多了一张嘴,就算猎物到手也得分出去一半,这让她多少觉得有些气闷。 “小声些吧!”杨谨打断了羽儿的话,“把山鸡吓跑了,看你今晚吃什么!” 羽儿吃了个瘪,原本她还担心杨谨猜到她的来历,瞒下自己的姓氏没说,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打听的兴趣,这让羽儿大感挫败。 她继续盯着杨谨的侧脸看,只觉得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俊,越看越俊,自己脸上的伤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杨谨全副心思都在等待山鸡出现上,哪里会注意到身旁这人在盯着自己瞧个不停? “你怎么知道山鸡会在这儿出现啊?”瞧得久了,羽儿忍不住又开口,“你以前打过啊?” “嗯,打过。”杨谨心不在焉地回答。 “烤山鸡好吃吗?我都没吃过”羽儿冲着杨谨的侧颜眨巴眨巴眼睛。可惜,人家根本就没注意到她。 “还成。”杨谨随口敷衍道,心里面却着实觉得这姑娘太聒噪了些。 要不是被她“劫道”,耽误了行程,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打野味充饥。 守了足有两刻钟的光景,终于从一棵粗树后转出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来,红蓝相间的脑袋警觉地左抖右抖瞧来瞧去。 羽儿瞪大了眼睛,盯着山鸡那漂亮的羽毛,觉得杨谨这人简直神了。 杨谨则早扣了一枚石子在手,屏息凝神,相准了,猛然发力,那枚石子破空而出,山鸡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直接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你”羽儿大张着嘴,“你这手暗器功夫真俊啊!” 夸赞的话自然谁都乐意听,杨谨笑了笑,站起了身。 只这抹笑,便晃花了羽儿的眼。因为她发现笑着的杨谨,更好看。 天色向晚,春寒料峭,凉风乍起,吹过燃烧着的篝火,火苗借着风势,呼呼作响,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烤山鸡的扑鼻香味。 羽儿蜷身坐在篝火前,看着杨谨有条不紊地把几根带着枯叶的残败树枝抱过来,一一铺在自己的身旁。 “你就睡在这儿。”杨谨道。 “这儿?”羽儿嫌弃地瞟一眼那张无比简陋的“床”,开始怀念起自己家中舒适的床榻来了。 杨谨看看她,淡道:“出门在外,将就些吧。” 这道理羽儿也懂,不过,懂和做到底是两回事。 “那你呢?你睡哪儿?”她撇过头,不忍再看那张“床”。 “我就在这儿。”杨谨说着,盘膝坐下。 “你要这么坐一宿?”羽儿惊诧道。 “嗯,调息,练功。” 羽儿呆住:“难怪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武功修为这么高。” 她咬着嘴唇,半晌方道:“我要是像你这么用功,我爹不知该会有多开心” 杨谨没做声,转身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件旧衣,递给她:“夜里凉,披着这个睡,能强些。” 抱着尤带着杨谨气息的旧衣,羽儿站在自己的“床”前,隔着篝火火苗氤氲的温暖的空气,凝着盘膝闭目的杨谨,心里面百感交集。 心里的话颠来倒去折腾了好几个来回,她到底还是开口道:“你你能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吗?” 杨谨缓缓睁开眼睛,面露疑色。 羽儿被她瞧得心颤,瞥开眼去,嗫嚅着:“荒山野岭的,我怕c怕有虫子有蛇” 隐约的,还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不知是熏香还是别的什么的香味,就飘飘摇摇在她的周身四围。好闻倒是极好闻的,不过,却也搅得她睡不踏实。 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来回,谨儿默默叹了一口气,暗骂自己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难道要义母疼爱自己的一番心思都白费了吗? 她仰躺着,不错眼地盯着头顶床帐上繁复而华丽的纹饰,抿了抿嘴唇。不由得想到了曾经自己医治过的那些山民,看他们一小篮鸡蛋都宝贝似的舍不得吃,还好心地拎来给自己,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相比之下,挽月山庄的奢靡生活,真有些暴殄天物了! 她从小长到如今,除了少数在挽月山庄上居住的日子,大多数的时光,不是被胎中带来的毒质折磨着,便是在山中陪着药婆婆学医疗毒,真正称得上富贵堂皇的日子,当真没过过几天。对于那些身处疾苦中的底层百姓,她的感触自比久居富贵的宇文睿感触深得多。 不过,景砚视她如己出,宇文睿更是教了她武功心法,谨儿心中还是极感念她们的。 谨儿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囫囵睡去。 天刚蒙蒙亮,她就恍然惊醒了。 果然,换了个睡觉的地儿,让她心里不踏实,睡梦中,曾经的那些被胎毒折磨的日子又回来了。 猝然睁眼,入目处,仍是头顶上繁复华丽的纹饰,提醒着她此刻身处何地。谨儿的脑中渐渐回复了清明,她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的冷汗才徐徐地散去。 梦中痛苦无助的感觉,而今想想,都还心有余悸。 她撑着身子坐起。随着她的动作,脖颈间有温润的物事划过,继而安然地缀在了她的胸口锁骨之间。 谨儿下意识地摸索进了中衣内,两根手指捻出了悬在脖颈间的一截红绳。红绳的尽头,是一块围径两寸左右的玉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第一百零八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今日的午膳, 格外的丰盛。 若说昨日谨儿回来的仓促, 景砚来不及细备吃食的话, 那么今日这顿饭她可谓是用足了心思。从早上起来,直到方才最后一个菜端上桌的时候, 景砚都在厨房里忙碌,指挥着厨子这般那般,还要掂对着谨儿的口味,偶尔做些变通和改变。 谨儿看着满桌子五颜六色的菜, 以及仆从们流水般上个不停的盘盘盏盏,眼睛就有点儿发直。这么多的各式菜蔬, 五味c五色皆备, 真看得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皇帝吃的御膳,也不过如此吧?谨儿傻傻地想。 谨儿抬起头, 想说“这些就足够吃了, 别再做新的菜了”,不提防恰巧与宇文睿的目光对上了。登时, 她如遭雷击一般, 迅速地又垂下头去, 讷讷的, 不敢言语了, 心里面则忐忑到了十分。 两三个时辰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 霎时间闪现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生恐她忘记了似的。 哪怕只是想想当时的情景,谨儿都觉得左肩头痛得厉害。她不由得庆幸自己伤的不是右肩,否则,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怕是连筷子都抓不起来了吧? 抓不起来筷子还是小事儿,那样的话,岂不是要被景砚发现自己的伤了?被景砚发现了,岂不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谨儿还记得宇文睿替她疗伤的时候暗含警告的目光。她虽然年纪还小,宇文睿那时的目光,她却是懂得的。至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个目光的严厉程度,已经足够警吓了。 宇文睿在意景砚的感受,在乎到了十足。这到底是为什么,谨儿从来没有思考过。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她在挽月山庄中所见所闻便是如此,似乎这就是理所当然的。她年纪尚幼,对于“情”之一字,连似懂非懂都还称不上呢,遑论看透其中的关节所在了。 谨儿如此想着,突的心头一紧:她只是被庄主的掌风刮到了,伤得尚且如此,那宇文睿的伤又如何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吐出的鲜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彼时,宇文睿及时收掌,才不至于重伤她,却同时也反噬了她自己。谨儿明白,若非宇文睿及时收掌,那一掌招呼在自己的身上,怕是这条命都要去了大半条。 她随在药婆婆的身边,各种病患c各种病症的惨状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因着有这个垫底儿,她才不至于见到宇文睿口吐鲜血的时候,如这个年纪的绝大多数孩子该有的反应一般被吓哭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吓坏了。 宇文睿受伤之后,第一反应是胡乱点了自己的止血穴位,便扑过来细看她的伤处的时候,谨儿呆怔地盯着她苍白的脸,亦是面无血色。 宇文睿为她推宫过穴,确认她没有伤到筋骨的时候,才大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她道:“可有哪里痛?或是不舒服?” 谨儿难得有机会与宇文睿离得这般近,与她相视的一刻,谨儿自己心里已经先怯了几分,只会“没”“没有”的胡乱答应着。 那一瞬,谨儿其实是极怕宇文睿下一句便要问出来“你从哪里学的方才那一招”的。若是那样,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幸好,宇文睿听着她磕磕绊绊的回答,也只蹙了蹙眉,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终究是放过了她。 此刻,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宇文睿的脸色好了许多。谨儿猜她之前是找地方偷偷疗伤去了。 为什么说是“偷偷的”呢?因为,她直觉宇文睿是不敢让景砚知道这件事的。但究其深层次的原因,以谨儿此时的年龄心智,要想琢磨得通透明白,还是太难为她了。 “谨儿?” 谨儿一愣,回神,方意识到景砚正在唤她。 “发什么呆呢?”景砚冲着她温柔一笑,“尝尝这些,可都喜欢?” 谨儿无措地“哦”了一声,转脸对上了满桌子的林林总总,看了一个来回,实不知该从何处下箸的好。 景砚见她傻呆呆的模样,心中柔软,面露慈爱,遂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糕,放在了她面前的食碟里,道:“来尝尝这个。” 谨儿垂下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白白胖胖还点缀着细小芝麻的糕体,从善如流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由暗自道:这么甜!这么粘? 她其实并不爱甜食,可一旦对上景砚期待的目光,又想到她为自己准备午膳的良苦用心,谨儿便不忍心拂了她的美意,抿唇笑了笑道:“挺好的。” 景砚是何等的眼光?她一个小小孩童的刻意掩饰怎会看不出来?不过,这么点儿的小孩儿,便知道体贴大人的关心了,笑起来又这么好看,还真是让人看着就喜欢,就想尽力地疼爱她。 景砚极感欣慰,于是又夹了一筷炙羊肉,放于她的食碟中,温言道:“这是你去年回来的时候,最爱吃的一道菜,快尝尝,可还喜欢吗?” 大部分的时间里,景砚都是看着谨儿在吃。用不了多一会儿,她就看明白这孩子的路数了—— 什么炙羊肉c荷叶鸡c炸鹌鹑c八宝鸭这孩子专门可着肉菜吃。本该是这么大的小孩子喜欢的甜食和干果之属,反被她弃之如敝履,筷子连碰都不碰一下。 景砚不由得笑叹:真是一个小孩儿一个样儿啊!这孩子至少在吃东西这一点上,根本就是和无忧小时候两个路数啊! 可是看着看着,景砚就越发地觉得不对劲儿起来:谨儿这孩子,怎么只右手捏着筷子,左手却像不存在似的由着它耷拉在一旁呢? 她暗自回想着昨日用餐的时候谨儿的模样,当时这孩子可是没这个习惯的,左手可是捧着碗沿的 景砚于是心里犯起了嘀咕。 而另一个现象则更令景砚奇怪,就是宇文睿,难得见她用膳的时候这么安静的。虽然看起来乖觉得可爱,不过这么闷闷的,着实不像她的风格。 景砚没做声,只悄悄地观察着宇文睿的动作。果然,发现她只对着自己碗里的甜羮使劲儿,挖起一勺,缓缓地送到嘴边,又缓缓地将勺放回原处,咀嚼,然后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景砚眉峰一挑,已看出她捏着勺子的时候,看似沉稳,实则极力克制着手臂的抖动。这小小的动作,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相濡以沫多年的枕边人。 这里面大有古怪! 景砚眼波微动,转回到谨儿的方向,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孩子深深埋下头去,貌似在对着食碟里的肉用功,只把一个黑黝黝的发心对着自己。 景砚的心中遂有了计较。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吃罢午膳,那两人且不知如何,谨儿倒是混了个肚皮溜圆。她平素过惯了山居日子,虽有景砚的疼爱,终究不能日日尽兴吃些好□□致的肉食。加之心里有鬼,不敢直面景砚和宇文睿,于是干脆对着满桌子的各种肉类甩开了腮帮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景砚不知何时离开了,只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无言而坐。 谨儿依旧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肚皮上,嗯,涨得慌。她此刻特别想离开这间屋子,去外面溜达溜达,不止是为了消食,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宇文睿正定定地注视着她。那眼神,有些烫人。 “肩膀还疼吗?”宇文睿终究还是先开了口。 谨儿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呆道:“还好不c不疼了!” 她惊觉宇文睿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紧接着一只手掌伸到了她的眼前。那只手掌的掌心中,托着一个墨玉小瓶,寸许高,很是精致。 “这里面有三粒疗伤药,每日睡前服一粒。收好了。”宇文睿的声音很是平静。 谨儿万万没料到她会突然给自己疗伤的药,犹豫再三,还是拿过,攥在了掌心中。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仰头对上宇文睿的脸,嗫嚅着:“庄c庄主,你c你还疼吗?” 宇文睿微垂着头,与她对视,见她因为与自己对视小脸儿都涨红了,话还说得磕磕绊绊的,不觉好笑。 谨儿哪想到她竟然又对自己笑了笑啊?她顿时无措了,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最终说出口的竟然是:“我c我不会告诉娘亲的你c你放心!” 宇文睿再次失笑。盯着她那张与自己有三两分相似的脸,却又化作了一声苦笑,缓声道:“去前厅寻魏顺吧!他要去镇上采买过年用的东西,让你带你去散散心!” 谨儿闻言,心中大喜,却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还不快去!”宇文睿佯怒道。 谨儿忙一迭声地答应了,甩开两条小腿,跑开了。 宇文睿凝着她转瞬即逝的背影,心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这孩子,其实是个好孩子吧?她想。 溪水蜿蜿蜒蜒,哗啦啦流过山间,却在不经意间突的转过了一个急弯。仿佛峰回路转般,眼前豁然开朗—— 花枝掩映中,青砖黛瓦,楼台层叠,那里的一切,谨儿并不陌生。 一想到即将见到义母,他的心情很有几分雀跃。然而,这份好心情尚未在心头转上两个来回,前方溪水边的一抹身影,便将他的思绪扯回到了现实中来。 箬笠,青衣,垂钓,眼前这人的打扮,若是配上一副蓑衣,天空再点缀几滴细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谓“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谨儿看着那人,驻足不动的同时,那人也察觉到了旁人的闯入。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那根原本静止不动如画中物的钓竿骤然挑起,竿头下垂,其上坠着的鱼线尽头,一尾肥鱼正咬着鱼钩,“噗噜噜”扭动身体,急甩尾巴,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嘴里的鱼钩,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卷起,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显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反转,眨眼间就将那尾肥鱼从钩上摘了下来,丢进了身旁的鱼篓中,让那可怜的鱼和它同样命运的几个难兄难弟团聚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第一百零九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 一 看书 ·1ka ns hu· 纵然此处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城,新春佳节也格外的热闹。旁的不说,单就彻夜响个不停的爆竹声, 就足以让人感染到那热烈的气氛。 又长了一岁了! 杨谨孤身站在客栈的门口, 听着远远近近不绝于耳的炮竹声,仰头看看只有星没有月的墨色天穹,胸口不由得涌上一股子酸涩来。 她犹记得过去的每一年除夕夜, 都在挽月山庄中和义母还有庄主一起过。那个时候,整座山庄热热闹闹的, 还有仆从不停地放炮仗c放焰火, 她穿着簇新的衣衫,随着庄主拜祭, 陪着义母和庄主守岁,还给她们二人拜年那是何等的热闹! 而如今 白乐天有诗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可她这个“天涯沦落人”,竟连一个相逢的同道都没有,岂不是更凄惨? 呆看了一会儿天, 听了一会儿炮仗, 杨谨更觉得胸口闷得慌了。 客栈掌柜的一家都回庄上团聚守岁去了, 此时客栈里也没几个客人, 柜台后面也只有一个在客栈中做工的老鳏夫守在那儿打盹。 杨谨胸中烦闷, 她从口袋里掏出块银子, 丢在了柜台上。 “来一坛酒!”她说道。 那守摊子的老鳏夫半梦半醒中突听得银子砸在柜台上的声,身体一震,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盯着面前的一小块银子,估摸着得有一两多,又抬头看看杨谨,赔笑道:“客官,一坛酒只要五十文,您这” “剩下的归你了!”杨谨豪气道。 那人闻言,更有精神头儿了,忙不迭从货柜上取了一坛二斤装的老酒,转向杨谨,笑纹更深:“客官,您是在这儿用,还是小人帮您拿到房间里去?” “不必了,我自己来!”杨谨接过酒坛,一手拎着,往楼上自己的房间折了回去,脑袋里想的,却是今夜一醉方休。 杨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不,应该说是什么时候醉过去的。 她见识过当初金二饮酒的豪气。提酒上楼的时候,脑中还在肖想着酒这东西是不是果然如古人所说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然而,现实情况是,金二很能喝,年龄不差多少的杨谨却不能喝,更不用说什么豪气不豪气的了。金二能痛饮之后,还不耽误赶路骑马;杨谨则变成了醉猫,只剩下了酒气。 人比人,真是比不起。杨谨苦笑。 她从榻上坐起身来,脑袋像被活生生挨了一闷棍般的疼痛。痛苦地抱着脑袋,杨谨更觉得气闷了:哪里解忧了?明明更忧愁了,不是吗? 瞥一眼躺在地上的空荡荡的酒坛子,杨谨都纳闷自己是怎么喝下那二斤老酒的。 壹看书 ·1kanshu· 她勉强撑起身体,盘膝坐在榻上,默运经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方觉得好了些。 翻身下榻,推开窗子,登时,一股沁凉c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点点雪片。原来,竟是下了一场大雪,县城里所有的街道房屋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了。 瑞雪兆丰年啊! 杨谨被这场好雪所感染,似乎心境也疏阔明朗了许多。 她后来才知道,她这一醉,足足睡了一天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正午时分了。 杨谨暗暗吃惊的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即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了,等雪化了,路面不那么泥泞的时候,就该继续赶路了。 春日,来得毫无征兆,仿佛只一夜之间,便暖阳融雪春暖花开了。 杨谨再次收拾好随身的包袱,在柜上结清了住店钱。 临走前,她扫了一眼货柜上的几溜酒坛子,心念一动,又让客栈伙计给打了半斤老酒,装在一只小巧的酒壶里,系在腰间。 客栈伙计已经与她相处了一些时日,很喜欢她的性子,更乐意看她那张越来越俊美的脸,分别在即,便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杨兄弟,你还要去京城啊?” “嗯。”杨谨点点头。 “京城可远着咧!你没个马匹驴子做脚力,又不肯雇辆马车,光凭两只脚,啥时候能走到啊?”小伙计不无担心。 “总会走到的!”杨谨道。 “要我说,你还是雇辆车吧!多给些银子,总会有人乐意去的。” “再说吧!”杨谨笑道。 小伙计知道她人虽小,脾气倒倔,只得叹了口气,道:“那你可一切小心些,这一路上,不光有野兽,我听说还有占山为王的歹人呢!” 说着,又犯愁地瞧着杨谨的俊脸。 “嗯,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好意了!”杨谨道。 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什么野兽啊歹人的,难道姑娘我怕吗? 再次上路,杨谨比之前多了许多经验。她不再贪多行路,而是时时掂对着时辰,不再错过落脚的地方。就是实在没法子,赶不上客栈或是有人家的地方,她也认真寻了安全的所在,露宿在外也时时警惕着周遭是否有危险。 如此一路下来,她凭着自身不俗的功夫,打死了一只老虎头黑熊,以及五只豺和十几条毒蛇。旁的不说,倒是替所经过地方的百姓除了害。 当然,各种小兽,比如兔子c山鸡什么的,也有不少落入她的手中,祭了五脏庙。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各种野兽她是没少遇见,“占山为王”的歹人自然也少不了—— 这日,向日晴好,春风拂面,杨谨早上刚狼吞虎咽了一只烤野兔,正忖度等到了下一个客栈的时候,向店家要点儿芝麻和盐,撒在烤熟的野味上定然更香。 她脑中盘旋着这个念头,不觉口齿间都溢满了香味,冷不防抬头,发现面前一丈开外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里是野外,离官道还挺远的,见到个大活人已经够意外的了,何况这个大活人此刻还直勾勾地盯着她背上的包袱? 杨谨定了定神,细打量对方,发现对方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瞧着就价值不菲的绯红色衣裙,细眉凤目,肌肤细腻白皙,很有些小美人坯子的意思,手里还拎着一根缠着金丝的华丽丽的马鞭子。 杨谨蹙眉。自从见识了孟月婵的嘴脸,她对于穿红衣服的女子向来没有好感。而眼前的这位,突兀地杵在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杨谨不喜惹是生非,她多得是路要赶呢!于是,她干脆兜了半个圈子,绕过了那个古怪的小姑娘,自顾自朝前走。 可不等她走出两步去,就听身后一声娇叱:“喂!你哪儿去?” 杨谨听到那脆生生的嗓音,顿住了脚步。这荒山野岭的,这姑娘口中的“你”,大概也只能是自己了。 她扭回身,戒备地看着那姑娘。那姑娘早就拧身对上了她。 两个人竟然相对无言。 还是那姑娘先沉不住气,怒道:“你是哑巴吗?” 杨谨觉得这姑娘有点儿不讲理。她不久前刚吃过不讲理的女子的亏,心里便有些气闷,沉声道:“你有事?” 那姑娘被她的“迟钝”气歪了鼻子,愤愤道:“你看我这样,像是没事儿的吗?” 杨谨越发觉得诡异起来,抿唇问道:“那你有什么事?” 那姑娘快被她气疯了,大声道:“我在劫道!不我在劫富济贫!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杨谨:“” 这可能是世间最尴尬的劫道经历了吧? 那姑娘见她还傻子似的戳在原地,皱着眉头,既不害怕也不言语,顿觉尊严被辱,一张白嫩小脸儿涨得通红,横眉立目道:“姑奶奶劫你的道呢!你是傻的吗?” 说着,尤嫌不足,扬手挥鞭,抽向了杨谨的脸。 那马鞭子并不长,却因为装饰华丽,又掺着金丝而比寻常马鞭沉了许多。就这样朝着杨谨的脸挥了过来,若真抽中了她,只怕不仅会伤了她,更会留下好大的疤。 然而,那鞭子的痕迹落在杨谨的眼中,清清楚楚。只见她一探手,就已经将鞭头握在了掌心中。 那姑娘大惊失色。她原本打算着一鞭子抽翻这个古怪小子,抢了他的包裹和钱袋子,今晚就能寻个安稳地方吃顿饱饭c睡个好觉了。谁承想,“这小子”的功夫远超过她,竟能徒手抓住用力挥出去的鞭子。一时间,她浑然忘了该如何反应。 杨谨却是毫不含糊的,将鞭头往怀里一带,又用力一抻,连带着那姑娘一起带飞起来,直直飞出去,滚落在丈余外的地上。 初春雪融,地上的灰土和融化的雪水混在一处,成了黑乎乎的泥巴。登时,那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黑泥,漂亮的脸蛋儿也没幸免。 她又朝里走了约莫两刻钟,已是紧接小花圃的尽头了。谨儿突地轻“咦”了一声,极快地跑了几步,来到一片如冰凌般的小花前面,眼中布满了疑惑与意外—— 要知道,这小花可是个稀罕物。瞧它现在小小的c极不起眼儿,等到长成开的时候,便是这世间疗治心疾的绝佳圣药。 谨儿记得清楚,这植物叫做“眠心草”。 这倒也罢了。最令谨儿奇怪的是,据婆婆笔记上的记载,这物事不是只有塞外漠南的高山之巅才生长吗?为什么在这个地处江南的山庄之中会有它的存在? 而且,看这花的形状c颜色,与婆婆笔记中的记载也略有不同,但谨儿凭借自己多年的学医经验,是能够确认这就是眠心草无疑的。 她却不知道,这植株与漠南的眠心草其实乃是同宗,只是外形稍有区别,药效则只强不弱。 这花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全因宇文睿的一片拳拳爱妻之心。她生恐景砚再被心疾症所害,特特地从漠南移植来了这种植物,经过了好几个春秋的尝试,才算是成功改良了品种,使之能够在江南存活。 谨儿还记得,婆婆的笔记中,也记载了这种药物的具体采摘与炮制的方法,更有一个关于这种药的最著名的医案,即先帝世祖皇帝曾经亲至漠南,以心头热血滋养眠心草,替太后疗治心疾的故事。 谨儿每次读这个故事的时候,都会被感动一次。她感动于先帝对于太后的一番孝心。据说先帝是太后从小抚养长大的,想来感情定是不一般的。谨儿不禁感怀于自己自幼失亲,就是想一门心思地孝敬c供养生母,也逃不过个“子欲养而亲不待”。 因着有这份情愫在,她对于眠心草的印象也就格外深刻。 虽然感动,然而掩卷细思,谨儿不是没想过:婆婆怎么会知道先帝的故事?是因为这件事太有名了,而在民间流传开来?还是像关于高祖皇帝的那些传说那样,多是后人基于崇敬而生出的杜撰? 这个念头最终还是被她打消了。她相信婆婆的医德医品,相信婆婆绝不会平白杜撰一个关于眠心草的故事。婆婆既然将它们计入了笔记中,必定有她的依据和道理。 她相信婆婆,一如她赞同婆婆的为医之道。婆婆从来主张:医者与良药是天下人的医者与良药,而不该为权贵所独享。 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婆婆才会把这件事写入笔记,以供后来的医家做参照来拯救更多普通患者的性命吧?谨儿想。 她在小花圃里边走边看,想得入神,不觉半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她已经浑然忘记了宇文睿交代她的事,连撑得溜圆的肚皮渐渐不那么胀得慌了都没再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第一百一十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杨谨傻站了多久, 青衫女子就陪着她站了多久,直到杨谨的脸突的红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问了问题, 自己光傻杵着不回答,也是极失礼的。 要看 书 ·1ka书nshu· “是”杨谨嗫嚅道, “是在找这个” 青衫女子闻言,玩味地看了她一眼, 又将目光转回到死鹌鹑的伤口处, 问道:“这两只鹌鹑,是你打下来的?” “嗯。”杨谨点头。 “用这两枚泥丸吗?”青衫女子说着,手朝杨谨扬了扬, 恰好将那两只鹌鹑的伤处对着她。 杨谨瞧得清楚,之前流淌的鲜血已经渐渐凝固。两只鹌鹑的致命伤处, 各嵌着一枚深色的物事,已经沾上了血丝, 看不大出来原来的颜色了。 “是,我用弹弓射的。”当着高人的面, 杨谨也不隐瞒。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就是想打点儿野味解馋而已。 青衫女子将两只死鹌鹑递还给杨谨,却又向她摊开了手掌, 道:“拿来我看看。” 杨谨见对方肯将猎物还给自己, 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小孩儿心性, 特别怕今晚解馋的烤鹌鹑落了空。 不料,对方还要看自己的“武器”。就是一个弹弓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杨谨当然不会觉得这么一位“高人”会抢自己的弹弓,遂将死鹌鹑放在地上,从腰带上扯出那只弹弓来。 青衫女子见她即便孩子气地舍不得那两只死鹌鹑,却也很得体地放下那东西,又把弹弓双手捧给自己,可知不是个不知礼数的山野孩子,不禁莞尔一笑。 虽然那抹笑意旁人根本就瞧不出来。 “前辈,给你。”杨谨捧着弹弓道。 青衫女子听她称呼自己,暗暗点头,随手接过。 杨谨却在那一瞬看到亦触到了对方的手掌上的薄茧。那不是普通的做针工活计或者握刀握剑的茧,而是年深日久弯弓搭箭磨出来的茧! 杨谨一凛。 青衫女子却没在意她神色间的变化,而是打量了一番手里这只再普通不过的弹弓,道:“你是玄元派的弟子吗?” 杨谨又是一怔,她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又觉得不准确;可要说“是”的话,也不对。她到底是不是玄元派的弟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杨谨心念一动,大着胆子问道:“前辈怎么知道我” 对上青衫女子冷冽的目光,杨谨说不下去了。 “前辈认得我吗?”她的声音小小的。 “我不认得你,”青衫女子直言道,“但我认得你的武功心法。” 杨谨面露惊讶,心道:单凭打了两只鸟,就能看出来武功心法吗? 青衫女子见她脸上似曾相识的模样,目光也不由得温和了许多,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树荫,道:“随我去那里说话。一 看书 要·1要kanshu·” 站在这日头底下久了,杨谨也觉出秋老虎的厉害了。她点了点头,跟着青衫女子到树下去,却没忘了拎着她那两只猎物。 青衫女子:“” 青衫女子坐在树下,看着立在面前的杨谨,拍了拍身侧:“坐下。” 杨谨与她初见,虽然知道对方是高手而心生敬重,但那份心防还是在的。她又是个不惯与人打交道的,于是离着对方两尺远坐下了。 青衫女子眼中有莫名的神色划过,问道:“你师父是哪一位?” 师父? 杨谨一怔。 她有师父吗?她来玄元派不就是拜师来的吗?可是,人家玄元派的掌门根本就没收她啊! 婆婆教了她歧黄之术,面具前辈教了她不许告诉旁人的绝学,庄主教了她据说是与玄元派同源的武功心法他们,是她的师父吗? 刚刚十二岁的杨谨彷徨了。 “我我没有师父”她说着,低下了脑袋。 杨谨以为,这样的回答定会招来青衫女子更多的探问,比如,她或许会问“既然没有师父,你的武艺跟谁学的?”再比如,“你的武功心法明明就出自玄元一派,这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许久,杨谨都没听到对方说话,久得令她突生出幻觉来。 猛然抬头,出乎杨谨意料之外的,她对上了一双淡然却不冰冷的眸子,甚至在那双眸子的深处,她捕捉到了几分温度。 “那你,想要一个师父吗?” 青衫女子的话,就这样回荡在杨谨的耳边,使她又生幻听的错觉。 杨谨不喜多言,但不代表她傻。相反,往往越是讷于言的人,越是慧于中。她其实是极聪明的,从她在医道和武学上的一点即透便可想见。 听了青衫女子莫名其妙的问话,杨谨的脑中急速闪过一个念头:她c她要做我师父! 这怎么可能呢? 见这小孩儿几次三番地露出痴痴傻傻的表情,青衫女子的嘴角禁不住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她怕一时间吓着这个小孩儿,于是岔开话题,淡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令杨谨心头一紧,倏忽间划过了“她是不是坏人”的念头。 她自记事起,吃过不少苦头,如今在玄元派,又屡遭冷落,实在是被吓怕了。 见这小孩儿一脸的戒备,青衫女子就知道她把自己当成了歹人,不觉失笑。为消除她的防备心,青衫女子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道:“我姓杨,杨敏,是玄元派中人。” 杨谨一愣,旋即明白她这是先自我介绍,表示自己不是坏人呢。 脸一红,杨谨小声道:“我我也姓杨,杨谨。” 也姓杨?杨敏微诧,心道莫非是缘分吗? 可看着孩子的五官,怎么会姓杨呢?莫非是巧合吗? 暂压下心头的困惑,杨敏在杨谨的脸上c身上转了一圈,已经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但她觉得,这孩子既然做男孩儿打扮,必有她的缘由,于是也不拆穿,而是肃然道:“我见你射中鹌鹑的准头和力度都不错,不过——” 杨谨听她夸自己“不错”,心内一喜;再一听到她话锋转折,心里更觉高兴,能得这么一位高手的指点,那是天大的福分啊! 只听杨敏续道:“不过,你这功夫只能用来打些小鸟小野兽的,遇到大家伙比如大虫,就不顶事儿了。” 杨谨面露不解。 杨敏又道:“这泥丸比普通的土块要硬实,借着你发射出的力道,打入野兽体内,也具有相当的杀伤力。但是,一则这物事本身没有像箭矢般的穿透力,二则你借了弹弓为媒介,就已经卸了至少三四成你自身的力道。” 杨谨全然想不到,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门道儿。她越听越觉得有兴致,不禁追道:“那前辈您说,如何才好呢?” 杨敏瞥一眼她求知若渴的模样,暗暗点头,深觉自己识才的眼光不错。所谓武学奇才,光有天赋还不够,若是没有股子好学的钻劲儿,再大的天赋也终会耗磨殆尽。 杨敏谈兴于是也足了,道:“狩猎之事,自然用弓箭最好不过。但弓箭到底是身外器,随身带着也是麻烦,远不及如此好用——” 她说罢,右手朝着斜前方一扬,“嗤”的一声。 杨谨循声望去,只听得“喀拉拉”的脆响,四五丈开外的一棵粗树上碗口粗细的一根树杈,已经从树干上折下,掉在了地面上,激起草屑与尘土,还有几只闻声乱窜的松鼠夺路而逃。 杨谨惊得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看杨敏。 杨敏的眼角弯了弯,温声道:“过去看看如何了。” 杨谨自然是好奇的。她快步跑到那根断折的树杈前,就看到那棵树断掉的地方,木头的纹理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破开了。 她又仔细地查看一番,发现断面上有一道明显的深槽。若将它还原,那就相当于在原本的枝杈上快速地穿了一道小孔,类似箭矢的痕迹。 两三个时辰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霎时间闪现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重复着,生恐她忘记了似的。 哪怕只是想想当时的情景,谨儿都觉得左肩头痛得厉害。她不由得庆幸自己伤的不是右肩,否则,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怕是连筷子都抓不起来了吧? 抓不起来筷子还是小事儿,那样的话,岂不是要被景砚发现自己的伤了?被景砚发现了,岂不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谨儿还记得宇文睿替她疗伤的时候暗含警告的目光。她虽然年纪还小,宇文睿那时的目光,她却是懂得的。至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个目光的严厉程度,已经足够警吓了。 宇文睿在意景砚的感受,在乎到了十足。这到底是为什么,谨儿从来没有思考过。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她在挽月山庄中所见所闻便是如此,似乎这就是理所当然的。她年纪尚幼,对于“情”之一字,连似懂非懂都还称不上呢,遑论看透其中的关节所在了。 谨儿如此想着,突的心头一紧:她只是被庄主的掌风刮到了,伤得尚且如此,那宇文睿的伤又如何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吐出的鲜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彼时,宇文睿及时收掌,才不至于重伤她,却同时也反噬了她自己。谨儿明白,若非宇文睿及时收掌,那一掌招呼在自己的身上,怕是这条命都要去了大半条。 她随在药婆婆的身边,各种病患c各种病症的惨状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因着有这个垫底儿,她才不至于见到宇文睿口吐鲜血的时候,如这个年纪的绝大多数孩子该有的反应一般被吓哭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吓坏了。 宇文睿受伤之后,第一反应是胡乱点了自己的止血穴位,便扑过来细看她的伤处的时候,谨儿呆怔地盯着她苍白的脸,亦是面无血色。 宇文睿为她推宫过穴,确认她没有伤到筋骨的时候,才大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她道:“可有哪里痛?或是不舒服?” 谨儿难得有机会与宇文睿离得这般近,与她相视的一刻,谨儿自己心里已经先怯了几分,只会“没”“没有”的胡乱答应着。 那一瞬,谨儿其实是极怕宇文睿下一句便要问出来“你从哪里学的方才那一招”的。若是那样,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幸好,宇文睿听着她磕磕绊绊的回答,也只蹙了蹙眉,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终究是放过了她。 此刻,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宇文睿的脸色好了许多。谨儿猜她之前是找地方偷偷疗伤去了。 为什么说是“偷偷的”呢?因为,她直觉宇文睿是不敢让景砚知道这件事的。但究其深层次的原因,以谨儿此时的年龄心智,要想琢磨得通透明白,还是太难为她了。 “谨儿?” 谨儿一愣,回神,方意识到景砚正在唤她。 “发什么呆呢?”景砚冲着她温柔一笑,“尝尝这些,可都喜欢?” 谨儿无措地“哦”了一声,转脸对上了满桌子的林林总总,看了一个来回,实不知该从何处下箸的好。 景砚见她傻呆呆的模样,心中柔软,面露慈爱,遂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糕,放在了她面前的食碟里,道:“来尝尝这个。” 谨儿垂下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白白胖胖还点缀着细小芝麻的糕体,从善如流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由暗自道:这么甜!这么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总算景砚不至于让她等得跳脚, 门声一响, 软帘被挑起, 景砚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宇文睿面露喜色, 站起身, 拉着景砚的一双手握在自己的掌中, 边呵着热气, 边不放心地问她冷不冷。 景砚轻嗔她一眼,道:“哪里有那么娇气?” 宇文睿憨笑:“我怕你冷嘛!” 她说罢, 干脆拢了景砚入怀, 满意道:“如此, 就不冷了。” 景砚无语, 只得由着她如此。 宇文睿环着她依旧柔软纤细的腰肢,烦躁的心情渐渐有所好转, 又耸耸鼻子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气息,满意地轻叹。 她二人在一起,不知有多少时日了。但宇文睿依旧如当初一般,贪恋着景砚的所有, 就像她们每天晚上都会相拥而眠的亲近。 景砚被宇文睿抱着,心中亦感到无比的踏实。她抬了抬下巴, 搭在了宇文睿的肩头。 宇文睿觉察到了她的小动作, 心念微动, 就势手掌轻抚着她脑后如瀑的青丝, 只觉世间最上等的绸缎皆不及她的发柔顺可人。 “怎么去了这么久?”抱了好一会儿,宇文睿轻声抱怨道。 她之前就沐浴过了,身上有湿润的水汽尚未散尽,皂角和澡豆的馥郁气息氤氲在景砚的周身,使得她顿生“空山新雨后”之感。 轻轻笑了笑,景砚柔声道:“谨儿很久没回来了,我安顿了她的住处,又和她多聊了几句” 宇文睿的鼻腔中哼了哼:“现成的屋子,给她备好的,还用你特意安顿啊!” 景砚微横了宇文睿一眼,道:“她将近一年都没回来了,我这个做娘亲的,不得好好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吗?何况,她又那么招人疼” 宇文睿不喜欢听了:“她哪里招人疼了?她有我招人疼吗?” 景砚微诧,继而“噗嗤”失笑,抬起手指捅了捅宇文睿故意鼓起的腮帮,笑道:“无忧,你多大的人了?嗯?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争宠?羞不羞?” 宇文睿气结。她撇开景砚,扭身一屁股坐在了景砚梳妆台前的绣墩上。 景砚凝着她乌黑的后脑勺,终究放弃了自己的矜持,近前来,立在她的身后,轻握住她的肩膀,幽幽道:“无忧,谨儿她是你我的孩子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将来你我百年之后,要把山庄都交给她的?” 宇文睿闻言,眉头拧紧,不愉道:“那还不是因着你当初非要收她为义女?” 她说着,更烦躁道:“就算挑选将来承继你我香火的,吉祥已经大婚了,等她有了孩子,抱一个来养着不好吗?何况,还有楷儿,他过几年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不论哪个,都比这个” 她还想再说下去,却因撞到了镜中景砚幽深的神色而不由得住口,说不下去了。 景砚在镜中与她四目相对,神情复杂,半晌方缓声道:“当年,我第一眼见到谨儿时,便极喜欢。你知道是何缘由吗?” “你看到她,觉得像年幼时候的我”宇文睿悻悻道,“这话你说了许多次了” 她嗫嚅着,终究不甘心,又道:“我小时候漂亮得很!哪像她?瘦皮猴似的!” 景砚哑然,无奈而笑:“那还不是因为她胎里带着毒吗?如今她体内的毒质去尽,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宇文睿哼了两声,实不愿承认那个“小兔崽子”比自己少年时还要漂亮。 见宇文睿的面色稍缓,景砚又笑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她的时候,她才多大?” “不过三岁吧?”宇文睿闷声答道。 景砚点头道:“是啊!才三岁的小娃娃,便那般懂事了,还长了一双水灵灵的会说话的大眼睛” 景砚说着,眼中露出疼惜的神色:“她身上的毒,就是壮年人怕都经受不住,可你见她,有几次痛得唤出声的?我瞧着这孩子,虽然年纪幼小,但却是个于心的” 她的神色,已随着话语转做了担忧:“能忍耐苦中之苦,不肯让别人担心,只怕长大之后慧极必伤啊!” 宇文睿越听越觉不耐,强忍着联想到谨儿那张脸的时候,心头泛起的嫌恶,心道:还慧极必伤!你怎么不说情深不寿呢? 不过这种话,她可是不敢当着自家夫人的面说出口的。 景砚见她不再出言反驳自己,心头一宽,紧着建议道:“既然谨儿体内的毒质都清得干净了,我们就不要再让她跟着药婆婆在山里吃苦了!药婆婆她老人家也是居无定处的,时不时地不在家,留谨儿一个孩子,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宇文睿越听越觉心惊。自家夫人一副要把那小兔崽子接回庄上教养长大的架势,这还得了! 她于是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好。” “为何不好?”景砚忖度着她的心思,柔声道,“无忧,你别嫌弃她好不好?她毕竟也是你的” 宇文睿倏地张大眼睛,生恐她说出那件事来,心里顿觉别愣愣的,忙道:“我可是不想与她攀上关系的!” 景砚语结。 宇文睿想了想,不打算激怒自家夫人,徐徐道:“关于谨儿的事儿,这里面有个道理在。” “什么道理?”景砚奇道。 “夫人没听说过那句话吗?‘玉不琢,不成器’!”她说着,讨好地冲景砚眨眨眼,“夫人自幼博览群书,对这句话,自然比我理解得通透。” 景砚白了她一眼,道:“照你说来,谨儿还得琢不成?” “自然啊!”宇文睿顺势道,“你既然打算将来你我百年之后将山庄交到她的手里,不好生历练历练她,到时候有些个风吹草动她都应付不来,如何担得起这偌大的家业?” 景砚沉吟不语。 忽的,她扳过宇文睿的肩膀,令其与自己面对面。 景砚肃着面孔问道:“无忧,你与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心里做着什么打算呢?” 宇文睿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状若无事地无辜眨巴眨巴眼睛:“夫人您在说什么?我不懂。” 景砚气她涎皮赖脸的模样,咬牙道:“当日认养谨儿的时候,你便极力要她女扮男装,直到今日,将近十年过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还要做男子打扮无忧,你敢说,你没存着什么心思?” 宇文睿闻言,嘴角抽了抽,嘻嘻笑道:“我自然存着心思啊!” 景砚的眼中划过危险的目光。 宇文睿暗自缩了缩脖子,辩道:“我的心思,便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啊!” 见景砚满脸的不信,宇文睿忙又道:“砚儿你想,谨儿是什么出身?她的父母又是何人?难保没有不打她的主意的!而且,她又和药婆婆住在山中,长得也不难看,万一有什么登徒子对她个小女孩儿家家的起了龌龊心思呢?” “照你说的,你还是全为她打算了?”景砚冷哼,表示根本不信她。 宇文睿暗自吐了吐舌头,嘴上却是全然的肯定:“当然!” “那你何以见到她那张脸,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似的?”景砚冷道,“无忧,你敢说你对那人全然放心了吗?” 宇文睿猝不及防她这一问,尴尬地轻咳一声。 景砚恨不得咬她一口,气道:“无忧!你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和吉祥的那点儿计划!你我同床共枕这许多年,旁的我或许不知,但对于你的心思,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的!” 宇文睿被她戳破了心事,很有些窘迫。不过,她曾经是何等的身份,又是何等的格局?她既与景砚情深至笃,断不会因着这点子尴尬局面就不知所措了。 宇文睿嘿嘿一笑,突然拉着景砚的手,将其按在绣墩上。自己则站在她的身后,轻车熟路地卸去她头上的饰物。 景砚一时无措,不知道她到底又要如何。 这种事,多年来宇文睿几乎日日就寝前做,曾经还笨拙拙的,不是扯痛了景砚的头发,就是钗环上的枝枝杈杈钩挂住了景砚的衣衫。不过,如今,做起这档子事儿来,她可是熟悉得很了。须臾间,便将景砚的头饰卸了个干干净净。 “无忧,你”景砚刚想说点儿什么,却不防那双一瞬前还在自己的头上忙碌的手,这会儿就袭向了自己衣襟,还极不老实地分开领口,直直探了进去。 还是那般的轻车熟路! 景砚大惊。 她忙按住宇文睿的手背,目含警告。 宇文睿不为所动,笑眯眯的:“好砚儿,夜深了,我等了你好久了你难道不想吗?” 景砚脸现红霞,仍按住她的手背,咬唇道:“无忧你别打岔,我在同你说正经事呢!” 宇文睿嘿笑:“我也在同砚儿你说正经事啊!” 她说着,冲景砚促狭地挤挤眼睛,腻着嗓子道:“砚儿你也说了,我们同床共枕许多年了,最是熟悉不过聊正经事,自然得是做这等最熟悉的事,才聊得通透啊!” 景砚赧然,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宇文无忧太过不要脸了! 她实不愿就这样被宇文睿岔开了话头去,却拗不过宇文睿的腻缠—— 只几个来回,她身上所着的外衫就被宇文睿剥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内里七零八落的中衣还在苦苦地挣扎。 宇文睿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景砚的身子,无论两个人在一起多少年,她都是看不厌要不厌的。 再也耐不住,宇文睿拦腰抱起了景砚的娇躯,两个人一起滚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上。 在景砚的惊呼声中,宇文睿手掌一扬,鸳鸯戏水的绣金床帐应声而落。 帐里帐外,两重天地。 谨儿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囫囵睡去。 天刚蒙蒙亮,她就恍然惊醒了。 果然,换了个睡觉的地儿,让她心里不踏实,睡梦中,曾经的那些被胎毒折磨的日子又回来了。 猝然睁眼,入目处,仍是头顶上繁复华丽的纹饰,提醒着她此刻身处何地。谨儿的脑中渐渐回复了清明,她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的冷汗才徐徐地散去。 梦中痛苦无助的感觉,而今想想,都还心有余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那个后生介绍完毕, 又小心向杨谨道:“看小兄弟你的模样,也不像是做粗活的。” 玄元派向来待做工的大方, 银钱上也不大计较, 所以周围的庄户人都乐意来这里帮工。似这几个后生, 都是尚未娶妻的, 就在这别院里常住着,随时听候差遣,比临时招的更能多得些银子。 再观杨谨, 长得俊俏干净不说, 就是这副小身板儿,单薄细瘦的,至多不过十二三岁, 怎么可能是来做工的? 何况, 众人见她还是被孟月婵领来的。别看孟月婵在她师父面前唯唯诺诺的,可在这些做粗活的汉子眼里, 俨然就是仙女般的人物, 他们也仅有那么三两次能远远地见着这主儿。 这样的人物, 亲自送来个瓷娃娃般的小人儿, 他们岂敢怠慢了? 虽说那位“孟仙女”对这个漂亮小人儿的态度似乎不大好, 他们又怎能想得通这其中的关节?只当“漂亮女人自有漂亮女人的脾气”, 对杨谨却是毕恭毕敬的。 杨谨被引到了一间不甚宽敞, 却整洁干净的屋子前, 只听那个叫于壮的后生道:“杨兄弟,你今后就住在这儿吧!这是咱们这儿最干净的房子了!”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看你长得像画里的善财童子似的,总不好让你和我们这些粗人挤在一处” 杨谨微愕,心头有感动划过。 “多谢你了,于大哥!”她诚心谢道。 于壮被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盯,顿时通红了整张脸,结巴道:“客c客气个啥!” 杨谨见他一副比自己还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莞尔,忍着笑意道:“于大哥,你们今后有什么活,只管吩咐我!我什么活都干得!” 于壮反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干啥活啊?你是个精贵人,将来是要做大侠干大事的,咋能让你干粗活?” 杨谨心中一暖。她被那些“大人物”频频冷落,却在一个普通得近乎卑微的人的口中听到了做“大侠”的期盼,百般滋味涌上心间。 “我有的是力气,”杨谨生怕对方不信,又追上一句,“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练过的!” 于壮闻言,咧嘴憨笑:“那敢情好!以后我们进山里砍柴就带着你,也不怕什么蛇啊大虫啊的了!” 如此,杨谨就在这处别院里住了下来。 无人再来搅扰她,她可以按照曾经的作息卯时起床练功,一日三餐有人做好,她只要随着他们一起吃就成。平素,她时不时地帮那些后生垒垒柴火c扫扫院子,或如于壮说的,陪着他们进山里砍砍柴。 这些活她随在药婆婆身边的时候都是干惯了的,是以如今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众人对她的印象更好,更敬畏她一身的好功夫,所以,当她想要安静的时候,更没人来打扰她。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她碍于自己的女儿身,又不能不洗澡,就向于壮讨一只浴桶。原以为会费一番口舌解释,不料,于壮问都没问,隔日就送来了一口崭新的浴桶。 杨谨意外的同时,想到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洗澡了,心怀大畅。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是不错的。她想。 韶华如流水,转瞬即逝。转眼间,半年就这样过去了。 这半年间,杨谨不止和那些汉子交下了深厚的情谊,修为更是大有进步,连个头儿也猛蹿了小半个脑袋。 她的个子虽然没少长,可肚子也是常常感觉饿的。 如她这般年纪,正是大长身体吃什么都香的时候,偏偏她平时吃的大多是上顿白菜豆腐,下顿豆腐白菜,鲜少见到肉星。每顿主食倒是不少吃,可还是填不满她那极度向往肉食的肚皮。 俗语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杨谨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首阳山不比挽月山庄,没有那弯弯曲曲的溪水供她垂钓鲜鱼解馋,她就只好钻到林子里去逮野味,或是一只肥兔子,或是一只山鸡,或是十几枚鸟蛋总之,首阳山的飞禽走兽可是因着她倒了大霉了;于壮一众人却有机会时不时地吃顿野味解馋。 夏末秋初,距离秋风瑟瑟落叶纷飞还有段日子,尚挂在树枝上的叶子也肥硕得很。 午后,杨谨仰躺在一株大树的枝杈上,仰着脸,透过密密匝匝的枝枝叶叶看那不怎么刺目也不怎么滚烫的日头。阳光投射在她的身体上,让她觉得很舒服,心情也愈发地畅快起来。 她从腰间摘下一直贴身带着的小小的秀气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枚沉甸甸的物事,懒懒地对着阳光打量着。 那是一枚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铸铁牌,造型古朴简洁,不事张扬,一面光滑,另一面则只錾着一个篆书的“素”字。 这是什么意思? 杨谨看过无数次了,依旧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儿。 她的阅历太浅了。 杨谨顿觉泄气。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一个“老江湖”似的,知道许多的江湖掌故呢?还有,大周的那些出名的人与关系 她不由得想到了曾经孟月婵对她炫耀的自己的出身。若说当时她还是懵懂的,那么如今她多少也懂了些人情世故。 杨谨于是笑了,心中想的却是:那些达官贵人的事,或许我一辈子都弄不明白吧? 想着想着,居然就饿了。 杨谨也是奇了怪了,中午的菜和饭也不知吃到哪里去了。 世间最折磨人的,莫过于饿肚子了。杨谨无奈地坐起身,垂着脑袋看了看自己平平的肚子,心道离晚饭还得两个时辰呢,可怎么办才好?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她灵机一动,瞄上了头顶上三四尺高接近树冠处的鸟窝。 凭她掏鸟窝的经验,那应该是个鹌鹑窝。 鹌鹑窝 杨谨骤然想到了挽月山庄里好吃的炸鹌鹑,不由得口舌生津。 就算抓不到鹌鹑,掏几个鹌鹑蛋烤着吃也是好的啊! 如此想着,杨谨的干劲儿更足,她挽起了袖口,双手扒住树干,就想朝上爬。 恰在此时,只听得“噗噜噜”一阵声响,从那个窝里先后飞出来两只鹌鹑。或许,它们是感觉到了杨谨的到来,飞跑了逃命去了。 杨谨眼瞧着那两只成年鹌鹑飞起来了,眸子大亮,仿佛看到了两块油光锃亮c泛着诱人香气的烤鹌鹑。 她想都没想,就从后腰处掏出亲手做的弹弓,将用泥丸捏的“子弹”搭在上面,稍微一瞄,只听“嗤嗤”两道破空之声,那两枚弹丸直朝着飞起的两只鹌鹑疾射了过去。 这套用弹弓打鸟c打小兽的方法,杨谨半年来早用得炉火纯青。两枚弹丸脱手而出的一瞬,她就知道今日的一顿烤鹌鹑没跑了。所以,她下一个动作,便是将弹弓别回腰间,拧身,手脚并用,攀住粗壮的树干,蹭蹭几下就爬下离地面一丈余高的树杈。 她估摸着两只鹌鹑可能落地的位置,循着那个方向快步跑了去。 那是一小片开阔地,方圆三四丈内连株小灌木都没有。然而,杨谨在此处来来去去转了几个圈,也没见着半根儿鹌鹑毛。 她有些纳闷,站在原地回忆着自己当时在树上打鸟的情形。就是这个位置,没错啊! 莫非没打着? 杨谨不信。她对自己使弹弓的能耐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最近这三个月来,她可从来没失手过啊!最不济的,还能把鸟啊或者小兽什么的射伤倒地不起呢。 一想到那香喷喷的c泛着油光的烤鹌鹑就这么没了,杨谨顿觉失落,之前满心的欢喜,此刻全部化作了满当当的肚饿。她甚至觉得饿得都没有力气回去了。 瞧着偏西的日头,杨谨小小地叹了口气,琢磨着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番薯,烤烤吃,脆皮甜香c金黄的瓤也是挺不错的。 杨谨如此想着,终于又有了力气。她转过身,刚要甩开步子折回去,冷不防发现自己身后三尺开外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瘦高的青衫女子。 “你”杨谨被吓了一跳,身形急向后撤了几步,脑中则瞬间划过一个念头—— 这女子的轻身功夫好厉害! 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这样站在了她的身后! 那女子面容有些苍白,但五官很是秀丽。她极平静地看着杨谨满脸的戒备神色,不疾不徐地抬起一只手,道:“你在找这个吗?” 杨谨呆住。只见那青衫女子的手中,拎着的,正是她之前打下来的两只鹌鹑。 “你在找这个?”青衫女子的声音,一如她淡漠的脸。 杨谨看了看那两只被一双略显苍白的手拎着的垂在半空的死鹌鹑,有血淅淅沥沥地从伤处淌了下来,砸在地上脆嫩嫩的青草上,格外显眼。 血c伤口与死亡,这些并不会让杨谨觉得恐惧。几个月来,她已经学会了在这片不大的树林中的强者生存法则。死去的鸟兽,只会让她联想到它们被烤熟的时候喷香的气味,那才是最最真实的东西。 什么都无法和饥饿感以及活下去的念头相抗争。 青衫女子举着死鹌鹑,淡然得仿佛那只是两块豆腐。 杨谨自她的从容中,以及之前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这一事实,能够断定她必定是个武功修为很高的。 不仅如此,从散发在她周身的气息中,杨谨嗅到了一股类似于猎人或者屠户的味道。嗯,并不是真的有那种杀戮得多了而沾染上的血腥气,而是一种氛围。 杨谨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或许是一个山野中跑惯了的孩童的直觉。 可是,杨谨并不觉得怕。大概是因为她感觉到这个女子对自己并没有敌意,也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子投向她的冰凉的目光下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温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是,您说的是, 我一会儿便去警醒纪恩。”红玉瞥了瞥一旁的帷帽,默默叹了一口气。 为了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自家主子也是太累心了。可是, 如此作为,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人与夫人隐居, 自得其乐, 哪里会管自家主子这个可怜人是否到离她最近的市镇一游呢? 石寒蹙着眉头, 看着杵在原地的红玉, 嗔道:“不是要热药给我喝吗?还不快去!” 红玉恍然回神, 忙答了一声“是”,才向门口移了两步,她忍不住驻足回首道:“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寒无奈地看着她:“我不让你讲, 你便不讲了吗?” 红玉笑道:“倒不是这么说。只是,就算忠言逆耳不也得顺着您的心意您才听得进去吗?” “你啊!”石寒失笑,“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十年了,依旧是忘不了她,又是何苦?我说的可对?” 红玉也笑了:“正是这个话。庄主您若是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 哪里还用得着奴婢来劝呢?” 石寒怔怔地盯着桌上瓷瓶内供着的一束开得正盛的梅花, 幽幽道:“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怕是习惯使然吧?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忘了她, 只是如今” 她长叹一声:“慢慢来吧!” 红玉心疼道:“您何必自苦呢?这些年来, 您不顾性命地打理生意,又日夜为那人煎熬,把身子骨都熬坏了!” 石寒惨然一笑:“你当我不顾性命地做生意是为了什么?一则是为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她,二则也是为了杨氏一门。”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房门。 红玉会意:“庄主放心,此处虽然远离寒石山庄,但有纪恩和咱们庄上的护卫在,断不会有宵小歹人窥听。” 石寒点了点头,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前年皇帝寻了个由头削了杰儿的敬国公封号,降为了淮扬侯。谁晓得何时又会再降,以致降而又降呢?杰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何等的性子?只怕心里面不知存着多可怖的心思呢!” 红玉一想到淮扬侯杨楚杰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也大觉头痛。 只听石寒续道:“说不定哪天,杨家就一落千丈了。甚至杰儿若是作出天大的祸事来,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让杨家断送在我的手中。就算再不济,守着这份产业,杨家人到底还有个着落。” “庄主您真是用心良苦。”红玉感慨。 “尽我所能罢了,”石寒叹息,“这次来这里,我实不愿被那些江湖中人知晓。哎!他们啊!” “他们亦是感念您昔日的相助之恩。” “我不过是为了山庄的生意能够顺畅积些善缘罢了。他们哪里只是为了感念我的恩德?他们是有所图啊!” 红玉亦面有忧色,道:“当年武林盟主商峻尘一门惨死,商氏的绝技昙华秘典不知所踪,自那时候起,咱们寒石山庄便不得消停了。” 石寒道:“我非武林中人,更不可能涉足武林中事,他们屡屡寻我主张又是做什么!” 红玉笑道:“还不是看庄主您家业做得大,又多次仗义救护江湖中人,想依仗您的名头壮声势嘛!” 石寒摇头:“杨氏如今已经被皇帝盯住了,自家还如坐针毡呢!哪里有闲情逸致管那些闲事?何况,自古为君者最忌讳的,莫过于‘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我又何苦去触那个霉头,给杨氏招灾?” “所以庄主此次出门,才行事这般隐秘?”红玉了然道。 “不错。” 石寒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廊上传来糟杂声,清亮的童声,夹杂着纪恩大声的呵斥。 “何人在外面喧哗?”石寒心头一凛,担心是那些不肯退缩的江湖人又寻上门来。 “奴婢去瞧一瞧。”红玉转身去了。 “这位大叔,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是郎中你家主人的病耽误不得!”谨儿被纪恩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外,很有些急了。 “你这小娃娃浑说什么!我家主人身子骨好得很!”纪恩瞪眼呵斥着,边上下打量着谨儿小小的身体,“你才几岁?就敢说自己是郎中?别仗着你家大人骄纵就在这儿胡闹!回你的住处去!” 谨儿被人家嫌弃年纪小,登时涨红了脸:“年纪小如何了?年纪小就不能瞧病医病了吗?甘罗十二岁还当了宰相呢!” 纪恩不为所动,不屑道:“那是古人!” 他话锋一转,又道:“你方才将上房让给我们,我感念你的仗义,不和你计较,别惹急我啊!” 说着,还冲着谨儿捏了捏拳头,以示警告。 谨儿亦瞪大眼睛,心道:想比划吗?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峙,声音颇大,引来了客栈中众人的指指点点。 “纪恩!你又在这里给主人招惹是非了!”红玉推门而出,峻然道。 她对纪恩的威慑力显然不及石寒的,纪恩听到她的声音,愤愤然双手抱胸,气闷道:“红总管,这可怨不得我!是这个小娃娃,在无理取闹!” 红玉横了他一眼,转脸向谨儿道:“这位小公子,不知你有何事?我家主人正在休息,还请不要喧哗为好。” 谨儿仰面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认得她是刚才随侍在帷帽女子身旁的人;又见她斥责胡子大叔,暗想她应该是个说的算的,于是朝她抱了抱拳,笑道:“这位姐姐,我无意打扰你家主人休息,只是有一件要紧事想要见一见她,烦请通禀一声。” 他灿然一笑,仿佛春风拂面,红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也不由得一怔,定了定神道:“请问小公子,是什么事?” 谨儿想了想,道:“敢问你家主人,可是有心疾之症?” 红玉微微蹙眉。她辅佐石寒管理庄中事务,心思细密,更是对石寒忠心耿耿。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孩儿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但焉知不是谁人派来探听自家主人的虚实的? 红玉如此想着,心里便先添了几分戒备,微微一笑:“小公子怕是弄错了吧?我家主人身子一向康健,断无什么公子方才所说的,是心疾之症?呵,这话从何说起?” 谨儿哪里知道她心里这诸多的想法?闻言,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心中暗道:不该看错啊!明明症状那么明显 “公子若无旁的事,还请回吧。”红玉下了逐客令。 谨儿心有不甘,道:“请姐姐允我进去,为你家主人把一把脉,别耽误了病症!” 红玉含笑而拒:“此事怕是不大方便,公子请回吧!” 谨儿眼见她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心内大急,忍不住追上一句:“就算不让我见你家主人,好歹请姐姐转告一句!你家主人所服的汤药之中,红花一味实在不适宜再用。她的体质本就虚弱,红花能活血通经,用在她的身上,却是操之过急。此味汤药服之过久,只怕严重者会引起心血疾行,神不可控,那时可就是性命之忧了!” 红玉的脚步,因着他的话,不禁一顿,暗暗心惊,却终是不置可否,紧紧关上了那扇门。 谨儿吃了闭门羹,大感失落。 这莫非就是“讳疾忌医”? 他想起了曾经读过的医传中的“扁鹊见蔡桓公”的那段,默默叹息,唯有期盼着红衣姐姐能将自己的话转达给她家主人才好。只是就算是那样,那女子的病不去根儿,怕也是难保天年。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申全总算找到了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谨儿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撩起眼皮瞧了瞧他,又无奈地叹了叹气。 申全见他一副小大人心事重重的模样,顿觉好笑,忍着笑请他回去。 “申叔叔,他们不让我给他家主人把脉,”谨儿失落道,“只怕会耽误了病情啊!” 申全瞥了瞥纪恩杵在门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无语摇头,心说少主啊,你都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来路,就贸然上门要给人家瞧病,人家怎么可能不把你当成歹人? 只能说,他家少主年纪太轻阅历太浅了。 不过,申全也不好实言打击他,于是缓声道:“人家自有人家的道理,个人自有个人的命数,少主又何必郁郁不安呢?” 谨儿细细琢磨他的话,抿了抿道:“婆婆说过,为医者,该有父母之心,总该尽全力救治任何一个遇到的病人,才是尽了本分。” “嗯,药婆婆她老人家说的极在理。”申全颔首 他又笑道:“不过,少主,已经这个时辰了,你看,是不是也该早些歇息了?明日还得赶路呢!庄主和夫人,可是眼巴巴儿盼着你回去呢!” 他仰着脸儿,如此想着,突有一大团雪片砸落在了他鼻孔下的人中处,被他呼出的热气一熏,登时化作了一缕雪水,顺着人中滑落到了嘴角,还带着痒痒的感觉。 少年觉得很有趣,索性仰着脸,由着那团团雪片砸向自己。不一会儿,他的面上就覆上了一层浮白。 他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雪花与雪水,呵笑一声,清泠泠的很是好听。 “红姨,你若在,又要怪我贪玩了吧?”少年玩得够了,自言自语道。 说罢,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重又拎起食盒,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墓碑走了去。 墓碑是石质的,瞧起来有几年的岁月了;墓碑的后面,是一座不大的坟茔,在风雪中显得颇为孤寂可怜。 少年重又放下食盒,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地将墓碑上覆盖着的厚重积雪拂去,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起来—— 红姨之墓。 下角的落款小字为:谨儿谨立。 “这样的风雪天气,红姨,你冷不冷啊?”少年边扫干净墓碑前小小供案上的厚雪,边轻轻喃着。 “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也不知你有没有胃口”他絮絮着,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蔬c点心c肉食一样一样地摆放在供案上。 摆放停当了,少年定定地看着那座墓碑,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座不起眼的坟茔,自顾自道:“红姨,你放心,我过得很好嗯,婆婆又外出了,将近两个月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现在何处,会不会冻着c饿着。” “我每日都会早早起来练功”他说到此处突的顿了顿。 “庄主教我的心法,还有嗯,我都会认真习练。每日的三餐我也会按时做来吃,不会亏待自己的肚皮的” 言及此,他冲着那块墓碑甜甜一笑,站直身体道:“红姨,你瞧瞧,我身子比上回来看你的时候可长高了许多?” 风雪渐渐停息了。雪后初晴,一束温暖的阳光投射在少年俊美的面庞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她很有些择床的毛病, 加之此刻她身下的这张床榻太过舒服,锦被擦过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滑溜溜的,一点儿挂碍都没有,和她原来山居中的粗布被褥c泥培的简陋火炕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隐约的, 还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不知是熏香还是别的什么的香味,就飘飘摇摇在她的周身四围。好闻倒是极好闻的,不过, 却也搅得她睡不踏实。 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来回,谨儿默默叹了一口气,暗骂自己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难道要义母疼爱自己的一番心思都白费了吗? 她仰躺着,不错眼地盯着头顶床帐上繁复而华丽的纹饰, 抿了抿嘴唇。不由得想到了曾经自己医治过的那些山民,看他们一小篮鸡蛋都宝贝似的舍不得吃,还好心地拎来给自己, 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相比之下, 挽月山庄的奢靡生活,真有些暴殄天物了! 她从小长到如今,除了少数在挽月山庄上居住的日子, 大多数的时光, 不是被胎中带来的毒质折磨着, 便是在山中陪着药婆婆学医疗毒,真正称得上富贵堂皇的日子,当真没过过几天。对于那些身处疾苦中的底层百姓,她的感触自比久居富贵的宇文睿感触深得多。 不过,景砚视她如己出,宇文睿更是教了她武功心法,谨儿心中还是极感念她们的。 谨儿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囫囵睡去。 天刚蒙蒙亮,她就恍然惊醒了。 果然,换了个睡觉的地儿,让她心里不踏实,睡梦中,曾经的那些被胎毒折磨的日子又回来了。 猝然睁眼,入目处,仍是头顶上繁复华丽的纹饰,提醒着她此刻身处何地。谨儿的脑中渐渐回复了清明,她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的冷汗才徐徐地散去。 梦中痛苦无助的感觉,而今想想,都还心有余悸。 她撑着身子坐起。随着她的动作,脖颈间有温润的物事划过,继而安然地缀在了她的胸口锁骨之间。 谨儿下意识地摸索进了中衣内,两根手指捻出了悬在脖颈间的一截红绳。红绳的尽头,是一块围径两寸左右的玉佩。 玉是上好的脂玉,玉质细腻,触感柔滑。最特别处是,当将这玉正对着阳光的时候,便可见玉片之中隐隐有光华流动。细细看时,就会惊觉那竟然是一幅“丹凤朝阳”的图景。 谨儿不由得握紧了那块玉。她一直记得红姨在世时曾对她提起过无数次的关于这块玉的来历—— 当日,红姨抱着刚满一朝的她,求到了她生母昔日的东家门上,求着能看在她生母的情分上,资助点儿银两,替她治一治身上的胎毒。却被那东家无情地拒之门外。 那时,红姨抱着尚不记事的她伏在老东家的门口,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几乎走投无路的当儿,有一位贵介女子带着侍女路过,好心将随身带着的玉佩赠与了她们,还嘱红姨“务必要给这孩子好生瞧病”。 红姨当时千恩万谢,寻思着如何当了这块玉佩,换些银两医病。却不料那女子折回家中后,又特特地吩咐侍女辗转找到她们,又赠了她们二十两银子。 就是靠着这二十两银子,一大一小两个人才不至于饿死半路。红姨抱着谨儿走了半个大周,看了无数医馆,却无一家能治这毒。天气渐寒,她们来到了江南,苦苦无法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外出游赏的景砚和宇文睿,谨儿的性命才算是被救下了。 纵然如此,红姨的身子骨也因着这两年的奔波几乎熬得油尽灯枯。但她放心不下谨儿,执意随在谨儿的身边,陪着她入山医病,最终不幸于三年前撒手人寰。 “好孩子,这块玉你要一直随身带着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寻到当年的那位救命恩人,叩谢她的恩德” 红姨临终前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她最后的模样,也在谨儿的脑海中浮现。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那股子撕心裂肺的感觉已经渐渐地淡了,可谨儿还是有些难过。她知道红姨对她好,在这世间,没有人会比红姨对她更好。 若说她的义母景砚是疼爱她的话,那么红姨,对她何止是疼爱?那是即便把自己的命给了她,也会甘心情愿的人啊! 谨儿的眼中有热意涌动。她牢牢记得红姨的嘱托,可是,那位恩人又在何处呢? 窗外,太阳已经有小半个跳出了山坳,室内也越来越亮了。 熹微的光打在了撩起的床帐上,谨儿感觉到手中的脂玉上又有隐隐的光华流转。 像每次打量这玉的时候一样,她心里又琢磨起那位恩人究竟是什么人了—— 她年纪虽然小,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这玉质与精致的做工,绝非普通人家能够受用得起的。 还有玉中的“丹凤朝阳”图案,显然也不是天然生就的。这种工艺谨儿不懂,却也知道不是普通工匠能做得出来的。 所以,当年赠玉的那位恩人,其身份定然非富即贵。 有一件事谨儿却是不知道的:大周朝于天家用物的形制上,虽不及前朝严苛,但因着出了几位女帝,所以凤凰图纹亦不是轻易可以使用的。一般的富贵人家,女眷的用物上多为青鸾鸟的图纹;能够堂堂正正用上凤凰图案的,必定与天家沾着些许关联。 谨儿倚在床榻上,拎着那块玉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只好暂时丢开手去,暗自下决心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去京城中。 不止因为红姨说那位恩人多半还住在京城中,还以为她想亲眼去生母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红姨曾语焉不详地提及她的生母在“阁子”中做工什么的那么,“阁子”又是个什么所在呢? 谨儿百思不得其解。 谨儿没法去问景砚,怕被景砚知道自己惦念着生母伤了景砚的心,辜负了她疼爱自己的一片心;更不敢去问宇文睿,因为她怕宇文睿 或许,等长大了就有机会探明这些事了吧? 谨儿想着,不禁微垂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粗布中衣之下,有小小的微不可见的起伏。 谨儿又小心地拉开中衣的领口,在越来越亮的光线下端详起自己的身体。胸口处两个小小的突起昭示着她的女子身份。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女子,和山里那些打打闹闹c没半分消停时候的男孩儿不同;而且,她必须一直以男孩儿的身份生活下去,因为这是宇文睿从她记事起就要求她的。至于原因,谨儿无从知晓。 反正,在她身上,说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如此想着,谨儿蓦地生出一股子自怨自艾的情愫来。 宇文睿对她有养育c救治之恩,她要她隐瞒自己的性别,她只能照做;那位面具前辈,也救过她的性命,还教给她自己看家的心夫,并且,他要她不许对外提及自己,更不许让旁人知道她习学了他教的心法,她也只能照办。 她对面具前辈隐瞒了挽月山庄和自己的真实性别的事,对宇文睿和景砚隐瞒了面具前辈的事她的确是遵从了对他们每个人的承诺,可她毕竟才十一岁。就算她的心志再坚韧过同龄人,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些秘密已经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窗外,有早起的鸟儿在唧唧喳喳地鸣叫。 鸟儿有翅膀,可以在天空中任意地飞翔。谨儿也想快点儿长大,快点儿能够自己闯荡江湖,那样的日子,是不是要比此刻的不得不隐瞒要快意得多? 然而,闯荡江湖什么的毕竟离她此时此刻的生活太过遥远。眼下,最最现实的,莫过于侍女在房门外的恭敬声音:“少主,您起身了吗?” 谨儿暗道一声好厉害,连看似普通的侍女耳力都这般伶俐,不知道是什么修为啊! 她哪里知道,挽月山庄侍候的奴仆,皆是当年从宫中带来的,或是当今皇帝宇文棠孝敬景砚和宇文睿的。久在禁中伺候的,怎么可能不耳聪目明呢? “起来了!”谨儿在内室里答应了一声,随手去够身旁昨晚景砚为她备好的干净衣衫。 只听那名侍女在外面又道:“少主您可需要奴婢服侍您更衣?” 谨儿闻言大窘。她可享受不来什么“服侍更衣”的调调儿! 一想到被服侍的时候,侍女的手就在自己的身体上翻飞舞动,她漂亮的小脸儿上瞬间泛上了一层红晕,忙不迭道:“不用不用!我我自己可以!” 也不知那名侍女听到她狼狈不堪的声音会作何感想。 顿了顿,只听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少主,庄主吩咐,您穿戴完毕,就往演武场去寻她!” 谨儿刚感叹着“这中衣的料子好滑”“娘亲掂对我的尺寸掂对得真好”,听到侍女这一声,动作就是一滞,原本才褪去红晕的小脸儿登时变得煞白—— 演武场? 庄主这是要考较自己的武功吧? 可不可以不去啊? 谨儿内心里咆哮着。她她害怕 足足有半个多时辰之后,她命众弟子停手,并将他们都招呼到自己面前,肃声教训道:“这就是你们在我派中学的能耐吗?!出掌这么软绵绵的,踢腿抬足也没有半分力气,你们都是怎么学的!师父c师娘不在家,你们不说勤加用功,反倒偷起懒来了吗?你们都扪心问问自己,可对得起师父c师娘平日的教诲?可对得起诸位师姐c师兄对你们的的关照c提携?” 她说着,又哼道:“等师父回来,考较你们的功夫,看你们一个个的怎么交代!” 众小弟子被她教训着,却都垂着头不敢言语。 她还想狠叨叨地再威慑几句,突有一名年轻弟子蹭到她的身边,在她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孟月婵神色一变,转头吩咐众小弟子道:“你们都继续好生练着,我待会儿再来考较你们!” 说罢,她丢下众人,直奔中厅。 “师娘!您回来了!”离得老远,孟月婵就终于见着亲人般喊出了声。 紧接着,她像是生恐杨敏感受不到她的热情似的,小跑着来到杨敏的面前,双膝一软,就要行大礼:“师娘,您可想死月婵了!” 可不等她的膝盖全弯下去呢,她就傻眼了—— 自杨敏的身后,细瘦的杨谨蹭了出来。虽然她的个头儿比半年前长了许多,可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俊脸,孟月婵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孟月婵把出口的话又噎了回去。 她不敢确定现在是怎么个状况:这小子为什么紧跟在师娘的身后?而且师娘也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这小子怯生生的神情却是不假的 孟月婵的心中腾地升起一股子强烈的厌恶,以及惊恐。 “这是杨谨。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吧?”杨敏说着,从身后拉过杨谨,向孟月婵淡淡道。 她的这位师娘,向来性子淡漠,平素里话也少。所以,孟月婵很难从她的寥寥数语中探知到她对于杨谨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她早已经得到了通报, 说是金二来了,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当她看到金二竟然亲热地拉扯着杨谨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的时候,她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杨谨其实极不愿同金二这么亲近的。她和他根本没有那么熟,好不好? 可这个姓金的, 偏偏还是个自来熟! 一眼瞥见端坐在厅中太师椅上的宇文睿冷漠的神色, 杨谨就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了吧?不想,宇文睿看向她的目光倒有几分温和。杨谨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别看金二一路上咋咋呼呼c浑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可看到宇文睿的时候,他倒规矩起来了,总算寻回了丁点儿贵介公子的教养。不过, 他脸上的表情却还笑忒忒的。 松开之前挎着杨谨的胳膊,金二“噔噔噔”地朝着宇文睿紧走了两步, 接着就双膝跪地, 纳头便拜:“给您老人家拜早年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杨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问候法儿? 宇文睿的嘴角也是抽了抽。她自从隐居江南之后, 最最讨厌这个“老人家”的称呼,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景砚, 嗯, 尤其是对景砚。 可当着杨谨的面, 又能让这小子怎么称呼呢? “你来了?”宇文睿沉声道,“家里都还好吗?” 金二依旧面上挂着笑意,仰着脸答道:“托您老人家的福,一切都好!” 还说!还说! 宇文睿的嘴角再次抽了抽,恨不得直接掌这小子的嘴:她才不过三十岁,什么老人家! “你起来吧。”宇文睿淡淡道。 她极想先打发了这小子,金二却热情满满地一把拉过了杨谨,道:“我半路遇到我谨兄弟了!您说巧不巧?” 杨谨被她拉扯着衣袖,不知所措。 却听金二絮絮又道:“一见到顺子,再看到我兄弟这张脸,我就知道是他” 杨谨年轻阅历浅,尚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宇文睿却嫌弃金二口无遮拦,抢先道:“行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一路上也累了。” 说罢,她转向杨谨,道:“谨儿,你随我来,有话与你说。” 内室里。 杨谨拘束地坐在宇文睿与景砚的面前,被两个人同时注视着,这令她很有些局促不安。 景砚见她这副模样,再一想到她即将独自面对的情状,心内大是不忍,又一软,就想改了主意。 宇文睿与她在一起多年,了解她的心思了解到了十成,不待她开口,当先问道:“谨儿,知道为什么唤你来吗?” 杨谨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自忖没做错什么事。难道是早上的事情败露了吗?看情形不像啊。 对面的两位长辈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她更觉忐忑了。 宇文睿想了想,道:“你过完年就十二岁了,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她顿了顿,又道:“所谓‘少年立常志’,你心中可有什么长大之后的志向?” 杨谨完全未想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她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蹙着眉头想了想,杨谨小声道:“我想长大了做个郎中,像婆婆那样,可以医治更多人的病。” 宇文睿闻言,皱眉,这个“志向”,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想当郎中治病救人嘛,随着药婆婆继续学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可在那深山之中,生活也忒苦了些,宇文睿心内也是不忍。 “除了这个呢?”宇文睿又道。 “除了这个?”杨谨低声地重复着。心道这个志向难道不好吗? 她犹豫地看了看坐在宇文睿身旁,亦是满目期待的景砚,突的想起当日在山上面具前辈殷殷的话语来—— 她神情一凛。她虽不是男儿身,却也极想看一看这大周的锦绣河山。尤其,她还记挂着去京中看看她的生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呢。还有那位小时候仗义助她的恩人,红姨说,受人滴水恩,当以涌泉报。 “我还想还想看遍大周的山山水水”杨谨道。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志向太过“不着边际”了,说到最后,她顿没了自信,连声音都如蚊子哼哼一般。 这个志向 宇文睿眉峰一挑,很想赞一句“好志向”,定了定神,点头笑道:“这个志向是极好的。只是,我大周虽然强盛,但深山大川之中难免有毒蛇猛兽,教化不及的地方也少不得会有些宵小歹人什么的。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武功见识,能应付得来吗?” 杨谨脸上一红,瞬间联想到了早上的事。她其实是极羡慕宇文睿的一身修为的。 宇文睿于是趁热打铁道:“谨儿难道不想像我一样武功高强,全天下没几个人敢欺负的吗?” 杨谨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宇文睿暗笑,心忖小孩子家家的,果然好上道儿。 景砚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很是无语。 宇文睿又道:“那我替谨儿选个好师父,好不好?这个人比我的武功还要高强,还是我的师姐,我们挽月山庄的武功就出自她同门。你随着她习学,将来肯定比我的修为还要高!” 杨谨越听越有兴致,心头火热热的,急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宇文睿嫌弃地摊手,“拜师学艺,这样郑重的事,岂有拿来开玩笑的?” “那这位前辈在哪儿?”杨谨问道。言下之意,恨不得马上拜师才好。 宇文睿没想到她比自己的心情还要急切,笑道:“她啊,在北方。得等到过完了年,你才能见到她呢!” 杨谨面露失望,“哦”了一声。 她一团孩气,全然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环境的样子,令景砚心中又是一阵不忍,不禁道:“谨儿,你可知道,到时候你拜了师父,就要时时刻刻随在师父的身边了?” 杨谨眨了眨眼睛,思忖着随在药婆婆身边的情景,点头道:“知道。就像跟在药婆婆身边那般。” 景砚深深地看着她:“到时候,你就得许多年都不能回家来了” “诶?谁说不能回家了?难道拜了师父还卖给他们不成?连回家探亲都不许了?”宇文睿在一旁急道。她生怕景砚一时的心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景砚恨恨地横了宇文睿一眼。 谁料,杨谨听了她们的话,道:“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地随在师父身边,好好学武艺的等我学成了,我就回来看你们!” 她想了想,又道:“中间有机会,我也会回来看你们的!” 景砚彻底无语了,心道你该是有多不惦记我们啊!果然是孩子长大了,心思多了,就养不住了吗? 如此一件关乎前程的大事,就这么几个来回,便被定了下来。 自那日之后,杨谨只要一想到即将见到比宇文睿的修为还要高的“高人”,且还能拜其为师,就心潮彭拜得久久无法平静。甚至最初的几晚,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兴奋地怎么也睡不着觉。 我会成为一个武功修为特别特别高的人吗?她怔怔地想。 有那么几次,当她想这件事的时候,脑子中竟然莫名地跳出来一个问题:将来的某一日,我能打败庄主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能惦记着打败庄主呢? 然而,很快地,少年的心性就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压了下去,她又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兴奋起来了。 也是从那一日起,杨谨再没见过金二的人影,仿佛这个人在山庄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杨谨觉得奇怪,却没敢向任何人提起过。 她慢慢地长大了,她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懵然无知c身中奇毒的婴孩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挽月山庄,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比如,庄上的仆从称景砚为“夫人”,这显然是“庄主夫人”的意思。就是说,她是宇文睿这位“庄主”的夫人。可是,不是只有男子的妻子才是“夫人”吗?庄主是女子无疑啊。 又比如,挽月山庄里侍奉的男仆人,许多都是那种保养得极好的,根本就不像她见识过的那些粗犷汉子,一个个胡子拉碴c不修边幅的。他们的胡子都剃得极干净,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杨谨猜想这应该是挽月山庄的规矩大,管得严吧。 再比如,她也见过平常人家过年时候祭祖的样子。无论是大家小户,都要辟出专门的地方来,供奉祖宗。各家的祖宗有没有画像不一定,但必定是有牌位的。且那排位上名字的姓氏,必定是当家人的姓氏。然而,这事儿放在挽月山庄中—— 杨谨随在宇文睿的身后,看着她捻了香,对着繁复华致的供案上的牌位拜了三拜,方将那香插入牌位前的香炉内。而那牌位上只简简单单地写着两个字:天地。 大过年的,拜的不是祖宗,却是天与地,这难道不够奇怪吗?杨谨心想。 蓦地,她呆住了,才意识到一个顶顶重要的问题:她竟然都不知道庄主姓什么叫什么! 而且,似乎,她也没机会弄清楚这件事。 顿时,这座她从小已经习惯了其存在的偌大山庄,此刻在她的眼中,变得那样神秘莫测。 杨谨戒备地看着她,道:“你打不过我的,别费工夫了!” 说罢,又要走。 “你不许走!”小姑娘大声喝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谨儿记得清楚,这植物叫做“眠心草”。 这倒也罢了。最令谨儿奇怪的是,据婆婆笔记上的记载,这物事不是只有塞外漠南的高山之巅才生长吗?为什么在这个地处江南的山庄之中会有它的存在? 而且, 看这花的形状c颜色, 与婆婆笔记中的记载也略有不同,但谨儿凭借自己多年的学医经验, 是能够确认这就是眠心草无疑的。 她却不知道,这植株与漠南的眠心草其实乃是同宗, 只是外形稍有区别, 药效则只强不弱。 这花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全因宇文睿的一片拳拳爱妻之心。她生恐景砚再被心疾症所害,特特地从漠南移植来了这种植物, 经过了好几个春秋的尝试,才算是成功改良了品种,使之能够在江南存活。 谨儿还记得, 婆婆的笔记中,也记载了这种药物的具体采摘与炮制的方法, 更有一个关于这种药的最著名的医案,即先帝世祖皇帝曾经亲至漠南, 以心头热血滋养眠心草, 替太后疗治心疾的故事。 谨儿每次读这个故事的时候, 都会被感动一次。她感动于先帝对于太后的一番孝心。据说先帝是太后从小抚养长大的, 想来感情定是不一般的。谨儿不禁感怀于自己自幼失亲,就是想一门心思地孝敬c供养生母,也逃不过个“子欲养而亲不待”。 因着有这份情愫在,她对于眠心草的印象也就格外深刻。 虽然感动,然而掩卷细思,谨儿不是没想过:婆婆怎么会知道先帝的故事?是因为这件事太有名了,而在民间流传开来?还是像关于高祖皇帝的那些传说那样,多是后人基于崇敬而生出的杜撰? 这个念头最终还是被她打消了。她相信婆婆的医德医品,相信婆婆绝不会平白杜撰一个关于眠心草的故事。婆婆既然将它们计入了笔记中,必定有她的依据和道理。 她相信婆婆,一如她赞同婆婆的为医之道。婆婆从来主张:医者与良药是天下人的医者与良药,而不该为权贵所独享。 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婆婆才会把这件事写入笔记,以供后来的医家做参照来拯救更多普通患者的性命吧?谨儿想。 她在小花圃里边走边看,想得入神,不觉半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她已经浑然忘记了宇文睿交代她的事,连撑得溜圆的肚皮渐渐不那么胀得慌了都没再注意。 正入神间,冷不防远远一把子细嗓音响起—— “我的小祖宗!可让我好找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腊月天里,魏顺的脑门上布满了汗水,跟在他身后的几名挽月山庄的仆从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看到谨儿的一瞬,他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魏大哥!”谨儿冲着魏顺甜甜一笑,“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根本没意识到她自己就是害人家担心的罪魁祸首。 魏顺对上她的笑颜,一怔,忙敛神道:“少主啊,可让我们好找!原来您在这儿啊!” 谨儿呆了呆,方想起了宇文睿之前的吩咐来,歉意道:“对不住啊魏大哥!我看花看得入神了” 魏顺岂敢受她的道歉?忙道:“少主您可别这么说!小的担待不起啊!” 谨儿知道挽月山庄的规矩重,也不多言,笑道:“那,魏大哥,咱们何时动身去镇上采买啊?” 魏顺亦笑道:“这要看少主您了。您说何时走,就何时走。” “那就出发吧!”谨儿道。 时隔两日,谨儿再到龙临镇,发现这里还如前次一般的热闹。 前日急着赶路,走得也匆忙,谨儿没机会细看这镇子上的光景;如今,她坐在魏顺赶着的马车上,马蹄子声伴着车轱辘的声音,缓缓地压过龙临镇最繁华的十字大街的青石板路,撩起车帘,就能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行人,以及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店铺。谨儿觉得很有趣。 龙临镇曾经不过是个江南小镇,居住着百十户人家,偶尔有赶集的日子,也都稀稀落落的没几个人光顾。自从今上微服过之后,这个地方一下子就出了名了,不过几年的光景,行商坐商c做买做卖各种各样的店铺c门市便如雨后春笋般一茬接一茬地冒了出来,俨然成了此处的第一繁华所在。 而那些生意人来这里做买卖,再也不是当年卖些蛋c米c菜蔬c糖人的寒酸模样,取而代之的则是有模有样的粮栈c米店,甚至胭脂水粉c古玩字画,各色的酒楼c饭庄,大有赶超京师的架势。过往客商多了,附庸风雅的客旅多了,本地自然富庶,连带着居住人口的品位也提升了起来,再也不是当初只满足于温饱的情状了。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谨儿的目光随着马车的行走流连于街边道旁的每一家店铺和摊位,许多都令她兴味大增,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落在一家名叫“琳琅阁”的店铺牌匾之上的时候。 “魏大哥!”谨儿唤了一声魏顺。 魏顺忙答应了:“少主,您有什么吩咐?” “倒没什么吩咐,”谨儿说着,腼腆一笑,“就是想问问你,那家叫‘琳琅阁’的是做什么的?” 魏顺循着她的目光瞧过去,了然道:“是家古董铺子,卖古董字画什么的。” “哦。”谨儿闻言,若有所思。 半晌,她忍不住又问道:“是不是叫什么‘阁子’的就是做古董字画生意的?” “也不尽然,”魏顺道,“叫‘阁’什么的也不过是个称呼,随店主人家的喜好起的名字罢了。好比,叫什么‘阁’的有饭庄,有书铺,还有胭脂水粉店嘿!我还听说过秦楼楚馆叫这名儿的呢!” “秦楼楚馆是什么?”谨儿不解问道。 魏顺话一出口便觉失言,要是申总管知道他对少主说出这等不正经的话来,还不抽他一顿鞭子? 他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遮掩过去。忽的脑中灵光一闪,他打个哈哈道:“就是就是交朋友的地方!” “交朋友的地方”谨儿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她打量着魏顺的神色,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她凝神想了想,心道:既说“秦”“楚”,想必是借用战国时候各国贵族在馆驿中招揽贤士以应对强秦肆虐的典故? 如此想着,似乎就通顺了。 应该就是交朋友的地方吧?谨儿心想。她想象着等自己长大了,也要去那“秦楼楚馆”里逛上一逛,人生在世,岂可不交几个知心的好朋友? 她却不知道,魏顺此刻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寒风一吹,凉飕飕的。 马车转过一个弯,谨儿突地眼前一亮,竟是她前日住过的那家客栈! 看到这家客栈,谨儿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名素衣帷帽的女子,也不知道她的侍女是否把自己嘱咐的话带到的,更不知道她是否还住在这里,或是已经离开了。 谨儿骤然生出想要跳下车去一探究竟的冲动,却被前方的一阵噪杂声打散了思绪。 孟月婵闻言,目光愈发的凌厉迫人,怒指着杨谨:“姓杨的!你当我们玄元派好欺负吗!” “不是的!”杨谨忍着肩头的痛意,大声道,“是他们先欺侮我的!他们说” “胡说八道!”孟月婵突地打断杨谨,厉声道,“我玄元派弟子从来乖顺,师兄弟之间更是和睦,从来没出过这等事!定然是你!就是你!先挑衅众位师兄弟的!” “不是!”杨谨急切地为自己辩解着,“你问问在场的别人,他们看得清楚” “他们自然看得清楚!”孟月婵不许她多说,“他们都看清楚你当先发难欺负人,你难道还要挨个打翻他们不成?” “我”杨谨气结。 “还有你的功夫,”孟月婵不容她多说,“逍遥掌你是跟谁学的?还有玄元派的心法!哼!若我记得没错,师尊并没收你为徒吧?也没有哪位派中长老看中你吧?” 孟月婵的话音骤然冰冷:“姓杨的,你敢偷艺!” 杨谨的心脏猛然一缩。她虽年少,却也知道“偷艺”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须知各门各派都将本门绝学视作珍宝,若不得拜师入门就学了去,那样,往大了说,本门派中弟子皆有理由废掉此人的修为武功,甚至要了其性命。江湖中人,日日在刀口上过活,怎肯让绝艺落于旁人之手?偷艺,俨然便是偷命。 “我没偷艺!”杨谨慌忙道。 “没偷艺?”孟月婵阴恻恻地盯着她,“那你的玄元派武功是从哪儿学的?” “我”杨谨语结。 她总不能说她的武功是自幼跟挽月山庄的庄主学的吧? 那样的话,孟月婵必定会问:“挽月山庄庄主是谁?” 且不说杨谨自己都不知道挽月山庄庄主到底是谁,但就她从小在挽月山庄中的所闻所见,那般的不同寻常,万一真存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呢?万一万一挽月山庄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呢?甚至,万一挽月山庄是和官府c朝廷对抗的所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这里和药婆婆的居所虽然同在北方, 却在不同的方向上;这儿的地势特征,也全然不同那个山脉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方。这里大多属于丘陵地带,就是有山,也不是什么太高的山。 玄元一派就在一座叫做首阳山的山上。据说, 这座山极具灵气, 当年玄元派本不在这里。曾经,一位派中的前辈, 观此山风水绝佳, 便深入山中斩掉了一条盘踞于此的巨蟒,才在这里扎下根儿来。 这些故事,自然都是申全一路上讲给杨谨听的。 杨谨听得入迷, 想象着那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她跟着药婆婆住在山区,大大小小的蛇多年来也没少见过,甚至还亲手抓过几只入药。却从未见过“蟒”这一类东西。 看着眼前这座不高的山, 再回忆申全形容的什么“至少得有海碗粗细, 五七丈长”,杨谨暗暗感叹那东西究竟怎么在这山中藏身的?更感叹天地造化之神奇, 远超人之想象。 玄元派是江湖知名门派之一,自然不是寻常人等想进入就能够进入的。 申全引着一行人, 寻到了玄元派的门前。 杨谨发现, 面前矗立着两扇高高的大门, 紧闭着。四面同样高耸的围墙少说有两丈高。与其说这是一个武林门派的所在地, 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所富绅的大庄院。因着似曾相识,令她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感来。 大门前,有两名当值的知客弟子。申全递了拜帖,其中一人和颜悦色地请他们“稍后”,便一溜烟跑进门内报信儿去了。 极快地,那名知客弟子就折了回来,言辞愈发恭敬地请一行人入内。 申全笑应了一声“有劳”,便随着他进入了大门之内。 杨谨随着那名知客弟子的脚步往里走,目光却不由得向四外飘去。恰如她想象的,大门内里像极了一座庄院,且其大小c格局只怕与挽月山庄相比,不遑多让。所不同的是,挽月山庄内多是植株c亭阁c流水等等装饰性的设计,而这里,中厅两侧,实打实地盖着一个个房间,显然是居住的人口比挽月山庄多得多。 杨谨好奇地打量着几个房间门前或拉着架势切磋,或三三两两不知在聊些什么的男男女女,他们大多数年纪都不过十几岁,她猜这些应该是玄元派的年轻弟子。看他们彼此切磋的招式,似乎尚显粗浅,想来并非嫡传吧? 她怎知道,同样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她身兼当世两大绝学,虽然远称不上如何精通,但眼界已不寻常。 杨谨打量那些小弟子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她。尤其是看到了杨谨那张俊美的脸,以及所带随从的气势,加上前面知客弟子的恭谨态度,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猜测起杨谨的身份来了。 知客弟子引着众人跨过一重厅,眼前的光景又是一变,整个空间变得轩敞c宽阔起来。 甬道两侧只有东西两溜厢房,正中是一间正厅。厅门前,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 她一身绯色短打,一双杏眼自众人进入眼帘的一刻,便落在了杨谨的身上。显然已经瞧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角了。 当看到杨谨漂亮的五官的时候,她柳眉挑了挑,面上露出一抹不快。当意识到杨谨是男子装扮的时候,眉峰才缓缓落下,仿佛暗松了一口气似的。 知客弟子迎着她走过来,态度极是恭敬,道:“孟师姐,奉掌门之命,带客人来见。” 被称作“孟师姐”的女子扫了知客弟子一眼,下巴一挑,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说罢,冲着杨谨温婉一笑,道:“家师就在里面,请随我来吧。” 既然对方已经看出来谁是重要人物,申全自然不会喧宾夺主,他身子后撤,退到了杨谨的身后。 杨谨看着那女子的神情,心里生出几分好感来。毕竟,在这里她人生地不熟的,听这女子以及知客弟子的口气,她应该是掌门高足。若是个好相处的,将来应该能少许多麻烦吧? 杨谨于是冲着女子甜甜一笑,道:“有劳姐姐了!” 孟姓女子微一晃神,觉得那个笑容当真好看得紧。 又转过一道回廊,终于来到一个房间外。 只见孟姓女子清了清嗓子,对着房门朗声道:“师父,贵客请到!” 门里有人“嗯”了一声。 孟姓女子转头笑道:“家师请诸位进去,请吧!” 她说着,还体贴地为杨谨撩起了门帘。 杨谨对她好感更甚,忙谢过了她,和申全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布置,简单而不事张扬,当中一把椅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正擎着一杯热气蒸腾的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杨谨第一次见到这位玄元门的掌门,与她脑中设想的全然不同。她以为,既然是“掌门”,又是庄主的“师姐”,就算不像药婆婆那样满头白发上了年纪,也该有几分岁月了吧? 却不料,从对方的脸上她看不出分毫岁月的痕迹,若论样貌,比旁边侍立的那个孟姓的姐姐仿佛还要年轻些。可那周身散发出的气度绝非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可以比拟的。 即便坐着,也可看出她身形是高挑的,身材比庄主略丰腴些,风姿却毫不逊色。 那位掌门听到声音,收起了神思不属的模样,自茶盏上抬起头来,一双凤目与杨谨的对上了—— 杨谨登时觉得像被钉在了原地。那双眸子的眼角处微微上挑,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直将杨谨的身体穿了个通透。嗯,其中夹杂着的不止是英气,还有 杨谨漂亮的眉毛不由得蹙了蹙,莫名地,她觉得掌门的目光中含着某种杀伐之气。 她有点儿怕。 柴麒看了杨谨一眼,淡问道:“来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很像是她等了许久,就等自己到来似的。 杨谨觑了觑桌上那张申全之前在门外递上的拜帖,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老老实实道:“是。” 申全见这诡异的情景,抱拳赔笑道:“见过柴掌门!多年未见,柴掌门神采依旧啊!” 柴麒一顿,呵笑道:“多年未见,申总管,你也风采不减当年啊!” 申全笑道:“托您的福!” 说着,他话锋一转道:“小人奉我家主人之命,送少主来此求见想必您都知道了吧?” 柴麒听到“少主”两个字,不着痕迹地嗤了一声,道:“前日的书信中,她都对我说了。” “是,”申全点点头,又道,“那您看?” “既然她想,就在这儿待着呗!”柴麒随口道,“玄元派也不差她一口吃的。” 申全语结。他是做下人的,没法子将主子要杨谨拜师的打算对柴麒重复一遍,只得讪笑道:“那就按我家主人的说法” 柴麒却懒得理会他,转向杨谨:“你姓杨?” 杨谨还在关注着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似懂非懂的,冷不防被问到了自家头上,一惊,忙答应着:“是,杨谨。” “杨槿?”柴麒低声重复了一句,“木槿花的槿?” 杨谨窘然,忙回道:“是恭谨的谨。” 柴麒微微一笑:“就是谨小慎微的谨呗?” 杨谨再次窘了。 “谁给你起的名字?”柴麒又问。 杨谨觉得这问题问的好生奇怪,却也老实回答道:“是庄主起的。说是盼我为人严谨,不走歪路。” 柴麒呵呵一笑:“这盼头儿好!” 转头又向旁边的孟姓姑娘道:“月婵,带她下去休息吧!” 孟月婵忙躬身答应了,又向杨谨温和道:“杨小兄弟,你随我来!” 见一大一小两个人消失在视线中,柴麒收回了目光,落于申全的身上。 “既然人已经送到了,你和你的随从可以回去了。”她说道。 申全一呆。这就下了逐客令了?也没见少主拜师,也没听到如何安置,就这么回去了,庄主和夫人问起来,可怎么回复呢? 他知道这位柴大掌门的厉害,连自家庄主都得卖几分薄面,只得耐下性子继续赔笑道:“柴掌门,您看,小人回去,怎么向庄主和夫人禀报呢?” 柴麒闻言,凤眼一瞪:“就说本掌门已经收下她了,这有什么难回复的?” 申全又笑道:“您的意思是收我们少主为徒,还是” 柴麒面色一沉,道:“我只说我收下她了,哪里那么多废话!你家庄主不也就是想给她个安置吗?” 申全暗暗叫苦,心道这是主子们的事儿,我哪儿知道啊! 柴麒继续冷言道:“少主?亏她们俩怎么想的!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申全额头上冒出冷汗来,突觉得自家少主似乎落入了虎口中。可少主不少主的,真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啊!这位冲她发哪门子邪火呢? 如此想着,申全突的一凛,心道:怎么玄元派里只有这主儿,没见到那位掌门夫人呢?这不合理啊!难道是,妻妻吵架了,这主儿才这么大的火气? 众小弟子被她教训着,却都垂着头不敢言语。 她还想狠叨叨地再威慑几句,突有一名年轻弟子蹭到她的身边,在她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孟月婵神色一变,转头吩咐众小弟子道:“你们都继续好生练着,我待会儿再来考较你们!” 说罢,她丢下众人,直奔中厅。 “师娘!您回来了!”离得老远,孟月婵就终于见着亲人般喊出了声。 紧接着,她像是生恐杨敏感受不到她的热情似的,小跑着来到杨敏的面前,双膝一软,就要行大礼:“师娘,您可想死月婵了!” 可不等她的膝盖全弯下去呢,她就傻眼了—— 自杨敏的身后,细瘦的杨谨蹭了出来。虽然她的个头儿比半年前长了许多,可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俊脸,孟月婵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孟月婵把出口的话又噎了回去。 她不敢确定现在是怎么个状况:这小子为什么紧跟在师娘的身后?而且师娘也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这小子怯生生的神情却是不假的 孟月婵的心中腾地升起一股子强烈的厌恶,以及惊恐。 “这是杨谨。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吧?”杨敏说着,从身后拉过杨谨,向孟月婵淡淡道。 她的这位师娘,向来性子淡漠,平素里话也少。所以,孟月婵很难从她的寥寥数语中探知到她对于杨谨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一听到那句“你们应该见过了吧”,孟月婵的神经就绷紧了,生恐杨谨口无遮拦在师娘面前告了自己的状。 “杨小兄弟,我们早就见过了!嘻嘻,他是个极好的人!”孟月婵抢先道。 她说罢,还努力朝着杨谨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岂知,她这个笑容落在杨谨的眼中,简直比哭还难看。 杨谨终究年纪小,看到孟月婵就想到了之前被她如何对待,小心肝儿就有点儿哆嗦。目光游离着,不敢与她对视。 这样的表情,在孟月婵看来,更生疑惑,心道这小子莫非真在师娘面前告了我的黑状了?不然,为何这么心虚的样子? 杨敏只当她们俩孩子一般,道:“以后,杨谨就在这里住下了,随着我习武。” “是。”孟月婵答应了一声,脑袋里却在琢磨这句话的深意。 所以,师娘是要亲自教这小子吗?这又是为什么? 她倒不奇怪杨敏单独回到派中。自从被柴麒收入门下,孟月婵见多了师父和师娘隔三差五的就要拌拌嘴c闹闹别扭,两个人有时候就会突然不见了一个,另一个隔几日也会不见了踪影。孟月婵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却也早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可是, 对于这么一个被宠惯了的c又很漂亮的小姑娘来说, 所谓“士可杀, 不可辱”, 放在她的口中,就是“你可以打我, 但不可以打我的脸,更不可以弄脏我漂亮的衣衫”。杨谨的所作所为, 无疑在最大程度上冒犯了她。 杨谨将她丢在泥地里之后, 又把那根漂亮的马鞭甩到她的旁边, 冷声道:“你这是遇到我了, 若是遇到个不会武功的, 还不伤了人家的性命?给你个教训!” 说罢,杨谨甩开步子就走。她没工夫和这种跋扈无礼的人多废话。 她刚迈出步子去, 突觉脑后生风。杨谨一凛,来不及回头, 急向旁侧闪去。 等到她稳住身形,发现那姑娘正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她,脸上有几处破皮, 身上的衣衫也颇狼狈。 一击偷袭未中,这更令小姑娘十分气恼。 杨谨戒备地看着她, 道:“你打不过我的, 别费工夫了!” 说罢, 又要走。 “你不许走!”小姑娘大声喝道。 杨谨犯愁地看着她。因着对方同样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她的心中骤然生出同命相怜的感触,面上划过不忍。 “你怎知我打不过你?”小姑娘不甘心道。 “你方才一出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了。”杨谨如实相告。 小姑娘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大觉挫败。 杨谨看了看她花了的一张脸,缓声道:“你别在这儿劫道了,太伤天害理。何况,要是遇到武功比你强的,伤了你的性命,或是遇到官府中人抓了你去,你家人岂不担心难过?” 那小姑娘听了这话,原本气势汹汹的脸上立时现出落寞的神色来,继而气恼道:“我没有家人!不需要他们难过!” 这话说得就极其矛盾了。 杨谨不傻,已经看明白这姑娘八成是和家里人闹了别扭的。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喂!你敢不敢留下名号?”小姑娘在杨谨的身后喊。 可杨谨回头,她对上杨谨的目光的时候,突然嘴皮子就不听使唤了:“你你是哪门哪派的?我c我让我爹去找你找你算账!” 杨谨平静地看着她,道:“我无门无派,名字也不值一提。” “哼!你怕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架不住激将法,杨谨眉峰一挑,不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姓杨,杨谨。” “杨谨”小姑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下巴一扬,道:“我记住了!你最好小心些!” 杨谨才不怕她,反唇相讥道:“该小心的是你吧?当心劫道再被人揍!” 小姑娘登时被噎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杨谨拔腿就走,料想这荒山野岭的又要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心头一慌,喊道:“喂!杨c杨谨!” “你又要如何?”杨谨不耐烦了。 小姑娘被她漂亮的眼睛一盯,顿觉不自在起来,磕磕绊绊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杨谨目视她,也不言语。 小姑娘被看得更窘迫了,故意高扬着声音,借以壮声势—— “这荒山野岭的,丢下我一个弱女子,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男子汉啊!” 杨谨闻言,挑眉,心道我还真就不是男子汉,可你也不是弱女子啊! 不过,这里的确是荒山野岭不假。 见她犹豫了,小姑娘慌忙又道:“你c你可不能丢下我!这于江湖道义不合!而且我” 杨谨眼露探究之意,小姑娘索性心一横,急急道:“而且我的马和钱袋子都被坏人偷了,我我肚子饿” “所以,你就跑来劫道?” “嗯”小姑娘羞愧地垂下脑袋,下一瞬却又扬起头高声道,“不然怎么办?大活人难道还要被尿憋死?” 杨谨嘴角抽了抽,再打量她一番,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小姑娘初时一愣,接着便又涨红了脸:“我骗你作什么!哼!不信算了!” 她大小姐脾气上来,只觉得不被信任很伤自尊,一甩手,赌气朝前面快步走去。 “诶!你”杨谨无奈地追了上去,心里暗骂自己多事,却又做不到不闻不问。 “喂!我说,还要等多久啊?”小姑娘蹲在杨谨的身边,记不清是第几次问了。 “嘘!小声点儿!”杨谨压低声音,皱眉道。 小姑娘忙噤声,盯着杨谨的侧颜,目光从额头滑到下巴,又转回到杨谨高挺的鼻梁上,小小声道:“你都不问问我叫什么吗?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杨谨扭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只好道:“你叫什么?” 问得这么勉强 小姑娘撇了撇嘴,道:“我叫霓裳。你可以叫我羽儿,是我的小名儿。” “霓裳羽衣吗?”杨谨随口道。 “嘻嘻!看你粗拉拉的,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啊!”羽儿笑嘻嘻道。 杨谨闻言,不禁蹙眉。她很有身为女子的自觉,嫌弃道:“谁说我粗拉拉的?” 羽儿嘟嘴道:“对女孩子那般粗鲁,还不是粗拉拉的?” 她自幼娇养,从小到大见多了斯斯文文的男子。因着她的身份,就算是江湖上的粗豪汉子,见到她也都打叠起礼貌和客气来。似杨谨这般对待她的,还真是头一份儿,自然让她觉得新鲜又刺激。 杨谨可不买她的账,她现在脑子里装的都是怎样填饱快要饿瘪的肚子。偏偏旁边还多了一张嘴,就算猎物到手也得分出去一半,这让她多少觉得有些气闷。 “小声些吧!”杨谨打断了羽儿的话,“把山鸡吓跑了,看你今晚吃什么!” 羽儿吃了个瘪,原本她还担心杨谨猜到她的来历,瞒下自己的姓氏没说,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打听的兴趣,这让羽儿大感挫败。 她继续盯着杨谨的侧脸看,只觉得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俊,越看越俊,自己脸上的伤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杨谨全副心思都在等待山鸡出现上,哪里会注意到身旁这人在盯着自己瞧个不停? “你怎么知道山鸡会在这儿出现啊?”瞧得久了,羽儿忍不住又开口,“你以前打过啊?” “嗯,打过。”杨谨心不在焉地回答。 “烤山鸡好吃吗?我都没吃过”羽儿冲着杨谨的侧颜眨巴眨巴眼睛。可惜,人家根本就没注意到她。 “还成。”杨谨随口敷衍道,心里面却着实觉得这姑娘太聒噪了些。 要不是被她“劫道”,耽误了行程,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打野味充饥。 守了足有两刻钟的光景,终于从一棵粗树后转出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来,红蓝相间的脑袋警觉地左抖右抖瞧来瞧去。 羽儿瞪大了眼睛,盯着山鸡那漂亮的羽毛,觉得杨谨这人简直神了。 杨谨则早扣了一枚石子在手,屏息凝神,相准了,猛然发力,那枚石子破空而出,山鸡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直接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你”羽儿大张着嘴,“你这手暗器功夫真俊啊!” 夸赞的话自然谁都乐意听,杨谨笑了笑,站起了身。 只这抹笑,便晃花了羽儿的眼。因为她发现笑着的杨谨,更好看。 天色向晚,春寒料峭,凉风乍起,吹过燃烧着的篝火,火苗借着风势,呼呼作响,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烤山鸡的扑鼻香味。 羽儿蜷身坐在篝火前,看着杨谨有条不紊地把几根带着枯叶的残败树枝抱过来,一一铺在自己的身旁。 “你就睡在这儿。”杨谨道。 “这儿?”羽儿嫌弃地瞟一眼那张无比简陋的“床”,开始怀念起自己家中舒适的床榻来了。 杨谨看看她,淡道:“出门在外,将就些吧。” 这道理羽儿也懂,不过,懂和做到底是两回事。 “那你呢?你睡哪儿?”她撇过头,不忍再看那张“床”。 “我就在这儿。”杨谨说着,盘膝坐下。 “你要这么坐一宿?”羽儿惊诧道。 “嗯,调息,练功。” 羽儿呆住:“难怪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武功修为这么高。” 她咬着嘴唇,半晌方道:“我要是像你这么用功,我爹不知该会有多开心” 杨谨没做声,转身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件旧衣,递给她:“夜里凉,披着这个睡,能强些。” 抱着尤带着杨谨气息的旧衣,羽儿站在自己的“床”前,隔着篝火火苗氤氲的温暖的空气,凝着盘膝闭目的杨谨,心里面百感交集。 心里的话颠来倒去折腾了好几个来回,她到底还是开口道:“你你能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吗?” 杨谨缓缓睁开眼睛,面露疑色。 羽儿被她瞧得心颤,瞥开眼去,嗫嚅着:“荒山野岭的,我怕c怕有虫子有蛇” 要知道,这小花可是个稀罕物。瞧它现在小小的c极不起眼儿,等到长成盛开的时候,便是这世间疗治心疾的绝佳圣药。 谨儿记得清楚,这植物叫做“眠心草”。 这倒也罢了。最令谨儿奇怪的是,据婆婆笔记上的记载,这物事不是只有塞外漠南的高山之巅才生长吗?为什么在这个地处江南的山庄之中会有它的存在? 而且,看这花的形状c颜色,与婆婆笔记中的记载也略有不同,但谨儿凭借自己多年的学医经验,是能够确认这就是眠心草无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第十百一十九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往日, 每到申时正,杨敏都会在后花园中等她考较当日的修为进境。可是今日,当杨谨准时来到后花园的时候, 却没见到杨敏的身影。 她等了约莫一刻钟, 杨敏也未曾出现。 杨谨心中怪异的同时,也只得自己练了两趟逍遥掌,又将流云指的心法默习了一遍。 眼见日头西坠,她忖度着要不要去师父的房中问问是怎么回事。然而,一想到午后遇到柴麒时的情景,杨锦就退缩了,心里劝自己或许师父临时有事脱不开身吧?于是, 她折回自己的房中,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去饭堂用晚饭了。 玄元派的饭堂是普通弟子用膳的地方,杨谨除了偶尔被杨敏唤去一同吃饭, 大多数时候都在这里用三餐。 抛开其他不谈,至少玄元派里的吃食,杨谨还是满意的。有肉,有菜,滋味还不错, 干粮管够, 且每日还都不重样地做。这和别院里的豆腐白菜比起来, 简直是天壤之别。 同每餐一样,杨谨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对着面前的饭菜,默然无声地大嚼大咽起来。 晚膳时分,众弟子陆陆续续都来到饭堂。杨谨与他们素无交集,也不理会,自顾自吃着。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后半句她自襁褓中就印证了,而这前半句她注定也逃不脱。 手里捧着饭碗,杨谨正往嘴里扒饭,间或夹一筷菜下饭。不经意中,眼光一瞟,她呆住了—— 菜盘里,她的筷子刚刚夹过的地方,躺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咋一瞅像是半根菜梗,可仔细一瞧,赫然是一条胖硕的菜青虫,已经死了,僵直身体躺在盘子中。 看到死虫子的一瞬,杨谨的心头划过一阵厌恶。想来没有谁乐意看到此种情景吧? 不过,她虽然素性喜洁,也是个从小吃苦长大的,不至于见着个死虫子就大呼小叫的。相反,她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后厨择菜的时候疏忽了?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杨谨于是小心地把那死虫子从菜叶中捏了出来,丢在一旁,躲过之前虫子趴过的地方,接续吃饭,边在心里提醒自己多注意些,别把死虫子吃进肚子里。 她此举倒是淡定,有人却大感失望了。 旁边桌上,方才还在挤眉弄眼等着看热闹的两名小弟子,眼见那条死虫子被丢开,杨谨又埋下脑袋吃饭了,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高个儿的突然跳起来,大声道:“你们快看!杨谨怕死虫子!” 他唯恐旁人听不到,扯开了嗓门叫着,饭堂内的小弟子都是会点儿功夫的,耳力自然都不错,听了这嗓子,所有的目光皆都聚向杨谨所在的角落。 杨谨扒饭的动作一滞,懵然抬头,才发现自己俨然成了靶子。 这表情,落在众人的眼中,堪称呆滞。 之前的高个儿小子更得了意,哈哈大笑道:“你们看他是不是缺心眼儿?死虫子吃进肚都不知道哈哈哈还瞅咱们呢!” 在场的小弟子,大多不过十几岁,正是容易生事的年纪,平素见多了杨谨寡言少语,这会儿有个挑头儿的,又没有长辈在场,自然多得是起哄的,登时哄笑做一团。 杨谨见此情景,已经涨红了小脸儿。她脑子不笨,已经看清楚那条死虫子必定是那个起刺儿的放在自己菜盘子中的。不过,意识到归意识到,她实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等场面。 换做旁人,比如幼时的宇文睿,或是景嘉悦,此刻怕是早一顿老拳打过去了,揍得那挑头儿的满地找牙c磕头赔罪才肯罢休。若是换做幼时的景砚,此刻必定与他们理论,结果会说得他们痛哭流涕痛改前非,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可惜,杨谨只能是杨谨,她既没有饱以老拳的胆量,更没有据理力争的自信与口才。她只能涨红了脸,愤愤地面对一众顽劣少年,有口说不出。 杨谨长得精致,半年来渐渐长开,五官更显俊美。她就这般讪红了脸,一双大眼水盈盈的,就算在场的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也不由得瞧得心中震动。 突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长成这样,还这么害羞,不会是个兔爷儿吧?” 说话的,正是和之前的高个儿小子同桌而坐的年龄稍大些的矮胖小子。 众小弟子闻言,又是一阵哄乱,有似懂非懂的,大多是不懂的。 “丁师兄,啥叫‘兔爷儿’?”高个儿小子笑嘻嘻地问。 “哈哈,张师弟,你问兔爷儿啊?”姓丁的故意挤挤眼儿,“就是给爷们儿找乐子的哈哈!” 说罢,两个人同时大笑,猥琐无比。 众人哄然,有听得懂的,有不大懂的。不过,几乎所有人都对着杨谨指指点点起来,边小声嘀咕着。 忽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哎呦”一声痛哼—— “你敢打我!”那个姓丁的此刻捂着脑袋,一溜血线从他的指缝间淌下。他的脚下,是一只碎成片状的饭碗。 对面,杨谨的脸孔气得煞白,捏着拳头,胸膛明显起伏着,恨恨地瞪着他。 姓张的高个儿小子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尤其是看到姓丁的脑袋上流出的血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想到,素来不声不响c瞧起来极好欺负的杨谨,居然敢出手伤人。 旁的小弟子也看傻眼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还是姓张的第一个反应过来,嘶着嗓子高叫道:“姓杨的敢欺负同门,丁师兄的脑袋都被他开瓢儿了!他这是这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 他口不择言,众弟子听得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此时,姓丁的一手捂着脑袋,一手冲几个同门师弟招呼着:“师弟,这小子欺负咱家没人!还不揍他,替师兄出气!” 那几个小弟子见自己的师兄挂了花,初时呆住,待得反应过来,几个脑子发热的直冲着杨谨扑了过来,到底还有两个知道冷静的,偷偷溜走报信儿去了。 几个少年把杨谨围在了当中,饭堂里地方狭窄,拉不开架式,几个人连本门的功夫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扑上来扯胳膊的扯胳膊,拽腿的拽腿,甚至还有来拉杨谨头发的 简直同街头顽童打群架差不多,更有几个顽童蹭过来打太平拳的。 一时间,饭堂里米饭c干粮纷飞,菜汤c肉块乱溅,糟乱得一塌糊涂。 相较众少年,杨谨可就淡定得多。就算对方人再多,她也没乱了章法,闪转腾挪一步也没踏错。 要知道,她自幼得宇文睿的亲传,又得神秘面具男子的指点,后又由杨敏所教,喂招的皆是高手中的高手,加之她从小就在山中跑动,寻常野兽都斗不过她,更甭说几个初窥玄元派武功的懵懂少年了。 是以,乒乒乓乓地折腾了差不多一刻钟,饭堂里的家什被掀翻c打碎了无数,几个挑事儿的少年也被撂倒在地,杨谨站在圈子正中,却是分毫没被伤着。 她好歹顾及着这几个少年不是始作俑者,没痛下狠手,只是或点了他们的麻,或踢脱臼了他们的关节,并没伤了任何一个人的筋骨。 尘埃落定,杨谨傲然而立,不屑地扫过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的众少年,目光落在跳到远处还捂着脑袋的姓丁的小子身上。 姓丁的被她冷森森地一盯,身躯一抖,觉得淌出来的血都瞬间凝住了。 杨谨迈步,一步步地走向他。 “你c你想干c干什么”姓丁的抖声道,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撤身了。 “你方才说我像什么?”杨谨攥着拳头,冷声道。 “我我”姓丁的毫不怀疑自己接下来就会挨一顿胖揍。 可他太怕了,嘴皮子哆哆嗦嗦的总是不利索。 不等他说出什么来,突地眼前红影一闪,“啪”的一声,杨谨的身体已经飞了出去。 “杨谨!你好大的胆子!”孟月婵恶狠狠地怒视杨谨。 “诶!话还没说完,老兄怎么就要走呢?”他说着,身形一晃,竟突的挡在了壮年汉子的去路上。 周围围观的大多是寻常百姓或是商旅客人之类的,倒还罢了,可夹杂在其中的几名江湖人却被他露的这一手轻功惊住了。要知道,以他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轻功身法也算不寻常了。有几个已经暗暗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那个自称“海沙派”的汉子也因着他的身法而怔了怔,定了定神,沉声道:“你想怎的?” “我不想怎的啊!”小少年笑呵呵地摇了摇脑袋,续道,“就是觉得方才老兄你说的话不大公道,忍不住出来问上两句。” 海沙派的汉子碍于他的身份c排场,不敢造次,忍耐道:“那你问完了?” 言下之意,问完了老子就要赶路了。 小少年依旧笑眯眯的,嗓音清亮道:“问完了——” 他话锋忽的一转:“不过,还有几句话想与老兄说说。” 海沙派汉子的耐性几乎快要消磨殆尽。他捏紧了双拳,强自忍耐着,哼道:“说!” 小少年不急不恼的,道:“老兄同寒石山庄有什么渊源过节,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石庄主向来怜贫惜老c仗义疏财。嗯,你老兄也说了,石庄主是个好人你却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人家,这样好吗?” “你懂什么!”汉子急了,“我是替全天下的江湖中人主张的!诚心诚意地请她主持公道” “那就更是你的不对了!”小少年不容他说完,便打断了他。 “你既然是有事求人家,人家肯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求不成就大庭广众地辱骂人家,啧啧,亏你还自称为江湖中人主张”小少年面露不屑道,“就冲老兄你的为人,我不信江湖中的好汉乐意你为他们主张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第一百二十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杨谨一怔。她突然意识到, 与其说这位前辈和自己像, 倒不如说她和挽月山庄的庄主相像, 尤其是那鼻梁和薄唇。 可是,她们两位怎么会长得像呢? 杨谨困惑一阵,猛然想起庄主曾对自己说过, 玄元派的现任掌门是她的同门师姐,所以, 这位前任掌门就是庄主的师父了?而且, 她们之间还有亲缘的关系? 想到柴麒, 杨谨又惊住了。她见过柴麒的次数很有限, 加之每每相见,她不是畏敬就是恐慌,几乎没有机会看清楚这位掌门的面容。但仔细想来, 似乎掌门的容貌和画中人还真有几分相像, 尤其是那饱满的额头,和挺俊的鼻梁,还有周身的气度。 自己, 庄主,掌门,加上前任掌门, 究竟为何会有相像之处?杨谨着实困惑了。 她如今已经长大了些, 经历了这近一年的磨练, 心智也成熟了许多。她不再似曾经那般懵懂,眼前的现实,令她没法不多想,而想了的结果,则直指她毫无概念的自己的身世。 人活一世,若是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晓得,是不是太过悲哀了些? 杨谨抿唇不语,心中探究的念头却更深切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偌大的玄元派也从喧腾噪杂声音中渐渐陷入了安静,各院各房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盏。 天已擦黑,杨谨眼睁睁看着透过祠堂窗隙投照在三幅画像上的落日余晖越来越窄,直到再也寻不到分毫踪影,整座祖师祠堂像被忘却在尘世之外的孤岛之上,被一重接一重的昏暗所包围。 月华初上,代替了白日里太阳的光辉,使得仍独跪在蒲团上的杨谨并不觉得孤寂,亦使得昏暗中的画像与玉石牌位重又回复了模样,像温和c慈祥的目光,俯视着跪在下方的细瘦身影。 相较于白日,杨谨竟觉得此时此刻,她距离那些英魂更近了些。 她并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心境平和得很。唯一不适的,就是左肩头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因着跪得时间长了,腿部的麻木酸胀牵带着那里,痛意更加深了几分。 之前,杨谨曾经就着位,忍痛推拿了几下,疼痛得以缓解。而此时,她已经意识到,那里比她想象的伤得还要重。 祖师祠堂中,她没法扯开衣襟查看究竟,纵然没有旁人,那样做也太不恭敬了些。 杨谨自问并非玄元派弟子,不必遵循孟月婵的指示死守在这里。之前跪在这里,一则是不愿伤了师父杨敏的脸面,二则便于掌门找到自己,以供自己辩解清楚。 可是等了许久,掌门或者师父都没有出现,身为一个医者,她深知伤了筋骨若耽误了治疗会是怎样的后果,于是也不再在这里死板跪着,站起了身。她依稀记得去别院的路旁,生着一种治瘀伤的药草,药书提及时,说是颇具疗效。她打算去采摘些,先回房敷在伤口上疗伤。至于旁的,等见到师父或者掌门的时候再说。 祖师祠堂门外的锁自然阻不住杨谨,从窗户跳出来之后,杨谨便朝着别院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黑,众弟子都回到各自的房中去了,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她的行踪。杨谨自问心中无愧,就算是大日头底下,她也敢坦然面对任何人。 通往别院的小路寂静幽深,若不是有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射下来,当真就黑漆漆一片了。杨谨凭着记忆寻过去,间或能听到一两声不知什么鸟的奇怪叫声。 终于到了目的地,她蹲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总算找到了那种药草,又就着月光看了看形状,确认是要找的那种无疑,方放了心,起身,准备折回自己的房中用药。 突地,她的身形顿住,凝神侧耳听了听—— 寂寥的夜色中,远远的有争吵声传来,听那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杨谨几乎是下意识地三下两下便翻上了最近的一棵粗树上,轻轻地将几株刚摘下的药草揣入怀中,又小心翼翼地伏在树枝中间,静观下面的情景。 “敏敏!敏敏你又急什么!”紧随在后面的柴麒猛然抢上身,扯住了在前面疾走的杨敏的手臂。 “你放开我!”杨敏极力挣脱着。 柴麒不肯放手,当世两大高手便像两个不会武功的寻常女子一般撕扯,纠缠在了一处。 “敏敏!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终是柴麒猛然发力,将杨敏束缚在了自己的怀中。 “我闹?”杨敏咬着嘴唇,眸子中有晶莹闪烁。 柴麒的身子一僵,忍不住抬手,想抚摸她的面颊,却被杨敏生硬地避开了。 “你这样,不是闹,是什么?”柴麒目光幽深,声音却柔婉了许多。 杨敏别过脸去,不肯看她。 柴麒叹息道:“十年了,你还是这样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这般过吗?” 杨敏闻言,霍然转脸,冷笑道:“你也知道这样过了十年了?” 柴麒蹙眉。 杨敏颤声道:“十年了,你哪一年不去那里看她?你倒是说说!” 柴麒的眉头拧得更深,半晌方道:“你难道不是每年都去北方祭奠你的母亲?” 杨敏怒极而笑:“不错,我是每年祭日都去祭奠我母亲,可你呢?你每年千里奔赴昆仑山,又是为了谁?非要我说得清楚吗?” “她是我师父!”柴麒急声道。 “你只当她是师父吗?”杨敏针锋相对道。 柴麒身躯一震,呼吸都重了几分:“所以,你就收了那小小丫头为徒,故意碍我的眼?故意恶心我?” 杨敏则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儿,森然道:“你也承认,你不止当她是师父了吧?” “你”柴麒气急,“这么多年了,我同你解释了多少次了?她是我师尊,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她老人家,这世间早没有了我的存在!你还要我解释多少次?” 杨敏冷笑,不语。 柴麒凝着她那张清丽秀美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有强烈的愤意涌上心头:“阿睿她们两口子稀里糊涂地收养了那小丫头倒也罢了,毕竟她们不是至亲。可你该清楚,我的亲弟弟是怎么死的!他又是为了什么而甘愿与那些人同归于尽的!” 她说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小丫头是个什么来历,你不是不清楚。我没找她的麻烦已经算是大度,可你让我日日看着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不是难为我c恶心我又是什么?” 杨敏的神情有了一两分和缓,沉声道:“我没想碍你的眼,更没想恶心你谨儿是个天分极高的孩子,我看重的是她的天资,至于旁的,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与她何干?” “正是因为是上一辈的恩怨,我才没找她的麻烦,”柴麒道,“但你不能强求我日日见到她,还得和颜悦色地对待她!” 杨敏霍然甩开柴麒,“十年了!柴麒,整整十年了,你还是这般!你只顾及你自己的感受,你从来不” 她说着,胸口一酸,夺路便走。 “敏敏!”柴麒慌了,不顾一切地拦腰在背后抱住了她,“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c怎么只顾及我自己了!” 杨敏凄然垂首,定在原地,半晌不动不言。 柴麒吓坏了:“你说话啊,敏敏!你别吓我” “错了”杨敏喃喃着。 “什么?”柴麒面露疑色。 “是我当初,错了本就不该答应你”杨敏说罢,不顾一切地挣开柴麒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跑开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柴麒扎着双手,木雕泥塑般怔立在原地,许久,方醒过神来,她木然地抬起手臂,凝着已经贴着肌肤滴落的泪水在手背上擦过的晶莹痕迹,痴然。 那是方才杨敏落下的泪。 然而,接下来,她像是突然醒过神来似的,厉声道:“什么人在树上?下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杨谨扭捏地蹭到她的面前,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你是”柴麒面沉似水,“是你?” 她之前被杨敏乱了分寸,两个人谁都没察觉到第三人的存在。此刻,已经认出来偷窥的是谁了。 然而,这个事实更令柴麒愤怒,冷森森笑道:“好啊!好啊!做这等苟且勾当,你倒是轻车熟路的很啊!真是家学渊源!” 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何况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孤身一人在外? 曾几何时,就算是从北方药婆婆的居所,一直到江南的挽月山庄,如此远的距离,杨谨也曾经每年跑他几个来回。然而,那时候她可不是孤身一人。有申全这个最伶俐不过的陪着c照顾着,又有挽月山庄的护卫保护,天大的难事也难不住她。 可如今,她头一遭自己出门,又因着心急想要快些到达目的地,不免贪图赶路,错过了夜里打尖住宿的地方亦是常有的事。加之渐渐入冬,天气转寒,她饮食不应时,又过于劳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了。 结果,刚离开玄元派半月有余,她就染了风寒,病倒了。 万幸,她所住客栈的掌柜的可怜她年纪幼小,又孤身一人在外,一应饮食c用度格外照顾;杨谨自己也精通医道,她比谁都清楚,若是把身体糟蹋完了,什么寻亲的计划就都成空了。所以,她狠下心地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边调养身体,边思忖着下一步的打算。 如此一来,当初离开挽月山庄时候宇文睿为她准备的银两可就派上了用场。 若是节省些花,应该能撑到京城吧?杨谨思忖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请补订, 谢谢!  杨敏不知何时, 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看看她惊诧又疑惑的表情,目光中有几分笑意, 道:“如何?” “前辈这么一挥手,就能”杨谨说着,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单凭一只手掌, 怎么会有这样大的破坏力?”杨谨困惑道。 “不是手掌,而是手指, ”杨敏纠正道, “如我方才对你说的,接触面越大, 则力道分散,不能集中于一点,破坏力自然就打了折扣。” 她的性子, 亦不喜多言, 但话题涉及武道, 她的谈兴就格外浓厚。只听她又向杨谨道:“我方才将我自身的内力集中于我的指尖,凝神发力,就如同箭矢离弦,只朝着一个目标激射而去。”她说着, 看了杨谨一眼, 仿佛特意向这孩子讲解来历似的:“我这套功夫就是从射箭中演变总结出来的, 我叫它流云指。” “流云指”杨谨喃喃重复了一句,也觉得这功夫如流云般迅疾即逝,名字起得恰当还好听。 冷不防抬起头,杨谨方警觉杨敏正低头看着她,且那张清冷的脸上竟带有几分慈爱? 杨谨:“” “你觉得,我这流云指如何?”她听到杨敏在问她。 “我觉得?”杨谨惊得睁大了眼。 “想学吗?”杨敏问罢,又坠上一句,“会了这个功夫,你以后想打什么猎物,天上飞的c地上跑的c水里游的,任你。” 若说之前的展示绝技最多是让杨谨惊服的话,那么这句话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诱惑了。杨谨的脑海里,登时跳出来各种各样泛着油光c飘着诱人香气的肉块。 她不由自主地喉间动了动,极力不让杨敏看到自己正费劲儿地吞下一口口水。 “前辈您为什么要教我?”杨谨努力挥去脑子中的各种香喷喷c油滋滋的肉块,吃力地问道。 可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人家是问她“想学吗”,又没说想教她。这么问,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些? 饶是性子清冷,杨敏也抑不住挑了挑眉角。如此情势之下,不过十几岁的娃娃,第一反应不是马上跪下来叫师父,而是还记得问上一句为什么,可见不是个傻孩子。 虽然刚刚相识,杨敏却喜欢这孩子的性子和聪慧劲儿,难得地露出一抹明显的笑容来,道:“我且问你,你想学吗?” “想!”杨谨终究是孩子心性,生恐对方再反悔了。 杨敏笑意更深,点头道:“你先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我便教你,还会告诉你缘由。” 磕头? 杨谨犹豫了。她再不更事,也晓得头不是随便磕的。 杨敏似已看破了她的心事,作势迈步道:“既然不愿,那我便走了” 不等她话音落地,杨谨已经双膝跪地,“咚咚咚”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杨敏忍着笑,蹲下身来拉起她,欣慰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杨谨恍然大悟:原来是让她磕头拜师啊! 她继而又纠结了:原本是来玄元派拜掌门为师的,怎么如今拜了这位了?虽然那位掌门半年多都没搭理她,不过这事儿怎么说也挺那什么的 杨敏捕捉到了她的神色,淡道:“我亦是玄元派中人,无论你之前拜没拜过师父,如今既然拜我为师,任谁也不敢说不出什么来。” 紧接着,她像是赌气似的,绷着脸又道:“就算是你拜了掌门为师,她也不敢说出什么来!” 杨谨哑然。身为一个小孩子,她实在想不通:既然这位杨前辈是玄元派中人,什么身份能让一派之长的掌门都“不敢说出什么来”呢?莫非这位杨前辈在玄元派中比掌门的身份还要尊贵? 莫非她是掌门的师父?可是,杨谨曾听说过,现今掌门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代掌门,早就羽化登仙了。莫非杨前辈是掌门的师叔辈? 杨敏哪里知道杨谨个小小孩儿的脑袋瓜儿里的这些稀奇想法?拉着她的手,道:“既然已经拜了师,叫个师父来听听。” 杨谨完全想不到似她这等清冷的人,也会开口逗自己说话?登时红了脸,嗫嚅了半天,才吭哧出来两个字:“师父” 杨敏已知道她这种性子的,能憋出两个字就足令人满意了,于是郑重地答应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越看越觉得喜欢,温声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教你吗?” 杨谨被她看得不大自在,答道:“是。” 心里想得却是:您快些说点儿什么吧,别这样一直看着我了! 杨敏直接忽略掉她半是羞涩半是无措的表情,坦言道:“因为你的性子像极了我少年时” 杨谨一呆。 只听杨敏续道:“性子与我相像,并非我收你为徒的唯一理由。至关重要的是,你的性子适合做我的徒弟,适合学我的武功,这才是最最关键的。” “我的性子?”杨谨不解。 她的性子是怎样的,她自己都不清楚。 “你是个性子专注的孩子。须知,箭者,非专注者不能成大器。唯有专一于唯一的目标,方能将全身之力贯入其中,一旦击中,便是千钧之力。我多年来行走江湖,见过的少年人中,能够有这份专注之力的,唯你一个。”杨敏郑重道。 杨谨根本想不到自己还有这样的能耐。 专注之力 十二岁的她,无法全然理解这四个字。 杨敏轻抚着她的肩头,柔声道:“你还小,不必强迫自己全懂。以后的日子还长,终会体悟明白的。” 杨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杨敏撇过头,凝着她俊丽的五官,犹豫了一瞬,终究忍不住道:“你是个专注的孩子,无论学什么,都能全神贯注,倾力而为,得到的成就,也必定比旁人高出几倍。但,所谓‘一事必有两面’,你的专注或许亦是你的弱点。” 见杨谨一脸的懵懂,杨敏斟酌半晌,到底是没说出那个“情”字来,而是道:“好孩子,你要记得,待人接物不可太过实诚了,世事难料,人心更是难测,唯有懂得转圜,才不至于伤人伤己啊!” 杨谨还是听不大懂杨敏的话,但她知道,师父说这话全是为了自己好。她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师父的教诲,徒儿记住了。” 杨敏欢喜她懂事知礼,但心头的担忧却无法因此而消散。 很多事,怕是只有等到长大了c经历过了,甚至被伤过了,才会真正懂得吧? 杨敏端详着自己刚收的这个徒弟,划过她的五官,心头的熟悉感越来越强。这让她对杨谨的疼爱更深了几分。 “你现在住在哪里?”杨敏问道。 “就住在那边的院子中。”杨谨老实地遥遥一指别院的方向。 杨敏皱了皱眉。那里,不是别院的方向吗? “你住在别院?”杨敏还是不敢相信。 别院? 杨谨不解地眨眨眼,道:“我不知道那个叫什么院。” “是不是堆着柴火c草料的院子?”杨敏问。 “是啊,”杨谨点点头,“那院子里还有十几位为派里做活计的大哥。” 杨敏语结。 别院是什么所在?何况还是跟一群做粗活的汉子住在一起! “你和那些汉子住在一处?”杨敏的眉头拧紧。 “不是的,”杨谨忙道,“那些大哥待我很好,把最干净宽敞的屋子让给我住。” 杨敏还是无法放心,她盯着杨谨的眼睛,沉声道:“你是女孩子,为什么做男子打扮?” 杨谨猝不及防她这一问,呆怔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杨敏却不禁后怕起来。她这个新收的小徒弟,长得像个漂亮的瓷娃娃,性子又干净纯良,万一遇到什么歹人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她越想越怕,绷着脸道:“你过去如何,我不管。但如今,既是我的徒弟,我就不能不过问!” 杨谨慑于她的严肃,不敢不回答:“我徒儿自幼就做男儿打扮,是家中长辈要求的。至于什么原因,徒儿也不知。” 杨敏听到“家中长辈”四个字,心念一动,问道:“令尊姓杨?” 杨谨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父亲姓什么嗯,我没见过我父亲和母亲。” “那你?” 杨谨不由得垂下头,颤声道:“我母亲诞下我便便故去了,我随她的姓” 杨敏半晌无言,只抬手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搂过她的肩头,柔声道:“去别院,取了你的行李,随我回去。” “回去?” “嗯,回玄元派,”杨敏道,“你是我的徒弟,怎么能住在别院受委屈?” “师父,其实住在那儿挺好的,大家待我都很好。”杨谨展颜笑道。 她当真觉得别院很好,自在,随性。不像在玄元派的那座大院子中,处处是规矩,处处是意味莫名的目光。她不喜欢那样。 杨敏犯愁地看着她的小徒弟,怎么就觉得这孩子忒容易知足了呢? 二人正朝着别院的方向走了几步,杨谨突的停住脚步,恍然道:“师父您等我一下!” 说罢,折身就往回跑。到之前的那棵树下,自草丛间拎出那两只已经灰扑扑的c沾着草屑的死鹌鹑来。 她跑回师父的身边,笑道:“回去洗剥干净了,可以烤了吃。” 杨敏瞧了瞧两只已经死得透透的,估计早就往生投胎去了的鸟儿,又看了看小徒弟脸上抑不住的欢喜,皱眉道:“你打它们,是为了烤来吃?” 杨谨小脸儿一红,道:“嗯总是肚子饿” 杨敏胸中一酸,再次搂住了她窄窄的小肩膀,轻声道:“回去玄元派,有的是好吃的给你吃。” “真的?”杨谨眸子晶亮,期待地看着师父。 杨敏涩涩地点了点头,心里更不好受了。 松开之前挎着杨谨的胳膊,金二“噔噔噔”地朝着宇文睿紧走了两步,接着就双膝跪地,纳头便拜:“给您老人家拜早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杨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问候法儿? 宇文睿的嘴角也是抽了抽。她自从隐居江南之后,最最讨厌这个“老人家”的称呼,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景砚,嗯,尤其是对景砚。 可当着杨谨的面,又能让这小子怎么称呼呢? “你来了?”宇文睿沉声道,“家里都还好吗?” 金二依旧面上挂着笑意,仰着脸答道:“托您老人家的福,一切都好!” 还说!还说! 宇文睿的嘴角再次抽了抽,恨不得直接掌这小子的嘴:她才不过三十岁,什么老人家! “你起来吧。”宇文睿淡淡道。 她极想先打发了这小子,金二却热情满满地一把拉过了杨谨,道:“我半路遇到我谨兄弟了!您说巧不巧?” 杨谨被她拉扯着衣袖,不知所措。 却听金二絮絮又道:“一见到顺子,再看到我兄弟这张脸,我就知道是他” 杨谨年轻阅历浅,尚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宇文睿却嫌弃金二口无遮拦,抢先道:“行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一路上也累了。” 说罢,她转向杨谨,道:“谨儿,你随我来,有话与你说。” 内室里。 杨谨拘束地坐在宇文睿与景砚的面前,被两个人同时注视着,这令她很有些局促不安。 景砚见她这副模样,再一想到她即将独自面对的情状,心内大是不忍,又一软,就想改了主意。 宇文睿与她在一起多年,了解她的心思了解到了十成,不待她开口,当先问道:“谨儿,知道为什么唤你来吗?” 杨谨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自忖没做错什么事。难道是早上的事情败露了吗?看情形不像啊。 对面的两位长辈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她更觉忐忑了。 宇文睿想了想,道:“你过完年就十二岁了,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她顿了顿,又道:“所谓‘少年立常志’,你心中可有什么长大之后的志向?” 杨谨完全未想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她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蹙着眉头想了想,杨谨小声道:“我想长大了做个郎中,像婆婆那样,可以医治更多人的病。” 宇文睿闻言,皱眉,这个“志向”,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想当郎中治病救人嘛,随着药婆婆继续学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可在那深山之中,生活也忒苦了些,宇文睿心内也是不忍。 “除了这个呢?”宇文睿又道。 “除了这个?”杨谨低声地重复着。心道这个志向难道不好吗? 她犹豫地看了看坐在宇文睿身旁,亦是满目期待的景砚,突的想起当日在山上面具前辈殷殷的话语来—— 【好男儿当志在四方!】 她神情一凛。她虽不是男儿身,却也极想看一看这大周的锦绣河山。尤其,她还记挂着去京中看看她的生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呢。还有那位小时候仗义助她的恩人,红姨说,受人滴水恩,当以涌泉报。 “我还想还想看遍大周的山山水水”杨谨道。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志向太过“不着边际”了,说到最后,她顿没了自信,连声音都如蚊子哼哼一般。 这个志向 宇文睿眉峰一挑,很想赞一句“好志向”,定了定神,点头笑道:“这个志向是极好的。只是,我大周虽然强盛,但深山大川之中难免有毒蛇猛兽,教化不及的地方也少不得会有些宵小歹人什么的。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武功见识,能应付得来吗?” 杨谨脸上一红,瞬间联想到了早上的事。她其实是极羡慕宇文睿的一身修为的。 宇文睿于是趁热打铁道:“谨儿难道不想像我一样武功高强,全天下没几个人敢欺负的吗?” 杨谨听了这话,眼睛一亮。 宇文睿暗笑,心忖小孩子家家的,果然好上道儿。 景砚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很是无语。 宇文睿又道:“那我替谨儿选个好师父,好不好?这个人比我的武功还要高强,还是我的师姐,我们挽月山庄的武功就出自她同门。你随着她习学,将来肯定比我的修为还要高!” 杨谨越听越有兴致,心头火热热的,急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宇文睿嫌弃地摊手,“拜师学艺,这样郑重的事,岂有拿来开玩笑的?” “那这位前辈在哪儿?”杨谨问道。言下之意,恨不得马上拜师才好。 宇文睿没想到她比自己的心情还要急切,笑道:“她啊,在北方。得等到过完了年,你才能见到她呢!” 杨谨面露失望,“哦”了一声。 她一团孩气,全然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环境的样子,令景砚心中又是一阵不忍,不禁道:“谨儿,你可知道,到时候你拜了师父,就要时时刻刻随在师父的身边了?” 杨谨眨了眨眼睛,思忖着随在药婆婆身边的情景,点头道:“知道。就像跟在药婆婆身边那般。” 景砚深深地看着她:“到时候,你就得许多年都不能回家来了” “诶?谁说不能回家了?难道拜了师父还卖给他们不成?连回家探亲都不许了?”宇文睿在一旁急道。她生怕景砚一时的心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宇文睿环着她依旧柔软纤细的腰肢, 烦躁的心情渐渐有所好转,又耸耸鼻子深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气息,满意地轻叹。 她二人在一起, 不知有多少时日了。但宇文睿依旧如当初一般, 贪恋着景砚的所有,就像她们每天晚上都会相拥而眠的亲近。 景砚被宇文睿抱着,心中亦感到无比的踏实。她抬了抬下巴,搭在了宇文睿的肩头。 宇文睿觉察到了她的小动作, 心念微动, 就势手掌轻抚着她脑后如瀑的青丝,只觉世间最上等的绸缎皆不及她的发柔顺可人。 “怎么去了这么久?”抱了好一会儿, 宇文睿轻声抱怨道。 她之前就沐浴过了,身上有湿润的水汽尚未散尽, 皂角和澡豆的馥郁气息氤氲在景砚的周身, 使得她顿生“空山新雨后”之感。 轻轻笑了笑,景砚柔声道:“谨儿很久没回来了,我安顿了她的住处,又和她多聊了几句” 宇文睿的鼻腔中哼了哼:“现成的屋子, 给她备好的,还用你特意安顿啊!” 景砚微横了宇文睿一眼, 道:“她将近一年都没回来了, 我这个做娘亲的, 不得好好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吗?何况,她又那么招人疼” 宇文睿不喜欢听了:“她哪里招人疼了?她有我招人疼吗?” 景砚微诧,继而“噗嗤”失笑,抬起手指捅了捅宇文睿故意鼓起的腮帮,笑道:“无忧,你多大的人了?嗯?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争宠?羞不羞?” 宇文睿气结。她撇开景砚,扭身一屁股坐在了景砚梳妆台前的绣墩上。 景砚凝着她乌黑的后脑勺,终究放弃了自己的矜持,近前来,立在她的身后,轻握住她的肩膀,幽幽道:“无忧,谨儿她是你我的孩子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将来你我百年之后,要把山庄都交给她的?” 宇文睿闻言,眉头拧紧,不愉道:“那还不是因着你当初非要收她为义女?” 她说着,更烦躁道:“就算挑选将来承继你我香火的,吉祥已经大婚了,等她有了孩子,抱一个来养着不好吗?何况,还有楷儿,他过几年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不论哪个,都比这个” 她还想再说下去,却因撞到了镜中景砚幽深的神色而不由得住口,说不下去了。 景砚在镜中与她四目相对,神情复杂,半晌方缓声道:“当年,我第一眼见到谨儿时,便极喜欢。你知道是何缘由吗?” “你看到她,觉得像年幼时候的我”宇文睿悻悻道,“这话你说了许多次了” 她嗫嚅着,终究不甘心,又道:“我小时候漂亮得很!哪像她?瘦皮猴似的!” 景砚哑然,无奈而笑:“那还不是因为她胎里带着毒吗?如今她体内的毒质去尽,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宇文睿哼了两声,实不愿承认那个“小兔崽子”比自己少年时还要漂亮。 见宇文睿的面色稍缓,景砚又笑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她的时候,她才多大?” “不过三岁吧?”宇文睿闷声答道。 景砚点头道:“是啊!才三岁的小娃娃,便那般懂事了,还长了一双水灵灵的会说话的大眼睛” 景砚说着,眼中露出疼惜的神色:“她身上的毒,就是壮年人怕都经受不住,可你见她,有几次痛得唤出声的?我瞧着这孩子,虽然年纪幼小,但却是个于心的” 她的神色,已随着话语转做了担忧:“能忍耐苦中之苦,不肯让别人担心,只怕长大之后慧极必伤啊!” 宇文睿越听越觉不耐,强忍着联想到谨儿那张脸的时候,心头泛起的嫌恶,心道:还慧极必伤!你怎么不说情深不寿呢? 不过这种话,她可是不敢当着自家夫人的面说出口的。 景砚见她不再出言反驳自己,心头一宽,紧着建议道:“既然谨儿体内的毒质都清得干净了,我们就不要再让她跟着药婆婆在山里吃苦了!药婆婆她老人家也是居无定处的,时不时地不在家,留谨儿一个孩子,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宇文睿越听越觉心惊。自家夫人一副要把那小兔崽子接回庄上教养长大的架势,这还得了! 她于是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好。” “为何不好?”景砚忖度着她的心思,柔声道,“无忧,你别嫌弃她好不好?她毕竟也是你的” 宇文睿倏地张大眼睛,生恐她说出那件事来,心里顿觉别愣愣的,忙道:“我可是不想与她攀上关系的!” 景砚语结。 宇文睿想了想,不打算激怒自家夫人,徐徐道:“关于谨儿的事儿,这里面有个道理在。” “什么道理?”景砚奇道。 “夫人没听说过那句话吗?‘玉不琢,不成器’!”她说着,讨好地冲景砚眨眨眼,“夫人自幼博览群书,对这句话,自然比我理解得通透。” 景砚白了她一眼,道:“照你说来,谨儿还得琢不成?” “自然啊!”宇文睿顺势道,“你既然打算将来你我百年之后将山庄交到她的手里,不好生历练历练她,到时候有些个风吹草动她都应付不来,如何担得起这偌大的家业?” 景砚沉吟不语。 忽的,她扳过宇文睿的肩膀,令其与自己面对面。 景砚肃着面孔问道:“无忧,你与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心里做着什么打算呢?” 宇文睿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状若无事地无辜眨巴眨巴眼睛:“夫人您在说什么?我不懂。” 景砚气她涎皮赖脸的模样,咬牙道:“当日认养谨儿的时候,你便极力要她女扮男装,直到今日,将近十年过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还要做男子打扮无忧,你敢说,你没存着什么心思?” 宇文睿闻言,嘴角抽了抽,嘻嘻笑道:“我自然存着心思啊!” 景砚的眼中划过危险的目光。 宇文睿暗自缩了缩脖子,辩道:“我的心思,便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啊!” 见景砚满脸的不信,宇文睿忙又道:“砚儿你想,谨儿是什么出身?她的父母又是何人?难保没有不打她的主意的!而且,她又和药婆婆住在山中,长得也不难看,万一有什么登徒子对她个小女孩儿家家的起了龌龊心思呢?” “照你说的,你还是全为她打算了?”景砚冷哼,表示根本不信她。 宇文睿暗自吐了吐舌头,嘴上却是全然的肯定:“当然!” “那你何以见到她那张脸,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似的?”景砚冷道,“无忧,你敢说你对那人全然放心了吗?” 宇文睿猝不及防她这一问,尴尬地轻咳一声。 景砚恨不得咬她一口,气道:“无忧!你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和吉祥的那点儿计划!你我同床共枕这许多年,旁的我或许不知,但对于你的心思,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的!” 宇文睿被她戳破了心事,很有些窘迫。不过,她曾经是何等的身份,又是何等的格局?她既与景砚情深至笃,断不会因着这点子尴尬局面就不知所措了。 宇文睿嘿嘿一笑,突然拉着景砚的手,将其按在绣墩上。自己则站在她的身后,轻车熟路地卸去她头上的饰物。 景砚一时无措,不知道她到底又要如何。 这种事,多年来宇文睿几乎日日就寝前做,曾经还笨拙拙的,不是扯痛了景砚的头发,就是钗环上的枝枝杈杈钩挂住了景砚的衣衫。不过,如今,做起这档子事儿来,她可是熟悉得很了。须臾间,便将景砚的头饰卸了个干干净净。 “无忧,你”景砚刚想说点儿什么,却不防那双一瞬前还在自己的头上忙碌的手,这会儿就袭向了自己衣襟,还极不老实地分开领口,直直探了进去。 还是那般的轻车熟路! 景砚大惊。 她忙按住宇文睿的手背,目含警告。 宇文睿不为所动,笑眯眯的:“好砚儿,夜深了,我等了你好久了你难道不想吗?” 景砚脸现红霞,仍按住她的手背,咬唇道:“无忧你别打岔,我在同你说正经事呢!” 宇文睿嘿笑:“我也在同砚儿你说正经事啊!” 她说着,冲景砚促狭地挤挤眼睛,腻着嗓子道:“砚儿你也说了,我们同床共枕许多年了,最是熟悉不过聊正经事,自然得是做这等最熟悉的事,才聊得通透啊!” 景砚赧然,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宇文无忧太过不要脸了! 她实不愿就这样被宇文睿岔开了话头去,却拗不过宇文睿的腻缠—— 只几个来回,她身上所着的外衫就被宇文睿剥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内里七零八落的中衣还在苦苦地挣扎。 宇文睿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景砚的身子,无论两个人在一起多少年,她都是看不厌要不厌的。 再也耐不住,宇文睿拦腰抱起了景砚的娇z躯,两个人一起滚在了不远处的床z榻上。 在景砚的惊呼声中,宇文睿手掌一扬,鸳鸯戏水的绣金床帐应声而落。 帐里帐外,两重天地。 他跳下车来,不禁被客栈门口左右各一的挺拔乔木吸引去了目光,那是两株海棠树。只是此时正值隆冬,并非海棠花开的时节,粗粗细细的树枝虬然弯曲,恣意舒展,倒也别有一番古意在其中。 谨儿看得有趣,不由道:“申叔叔,这家客栈门口竟有这样两棵树,不怕住客嫌弃碍眼吗?” 申全打量了一番那两棵树,赔笑道:“既然能够如此,必有他的道理。” 不防旁边响起另一个声音:“客官您有所不知啊!咱家门口这两棵树,那可是大有来头的!” 原来是门口招呼生意的小二凑了上来。 申全闻言,淡笑不语。 谨儿却大有兴味。 那店小二久在住客中打滚,察言观色最是厉害不过的。他眼见申全衣着光鲜,却显然以面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小公子为主,心中便有了计较,遂殷勤向谨儿介绍道:“公子是头一遭来咱们龙临镇吧?” “多年前来过。”谨儿冲他笑笑。 店小二只觉得眼前一亮,怔了怔,心道:这么漂亮的小公子,长大了不知要迷去多少姑娘的心啊! 他定了定神,续道:“那就是了。要说起咱们龙临镇,过去不叫这个名字,只因那年今上微服到了咱们这儿,这可不是天大的福分吗!从那之后,咱们这镇子,就改名叫龙临了” 他紧接着道:“客官可知,当日今上来了咱们镇子,住在哪里吗?就是住在咱家客栈里!她老人家还亲口夸了咱这两棵海棠‘好树!好树!’呢!咱家这树可就相当于得了皇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然而下一瞬, 她突的意识到对方是个男子,自己竟然就这么拉扯着“这个男子”的手, 还生拉硬拽到了自己的“床”上羽儿的面庞上顿时熏染了一层红霞。 大周建国后自高祖皇帝之后, 民风日渐开化,莫说是少年男女独处了, 如今就是庙堂之上男臣与女臣同朝为官都不稀奇,但男女毕竟有别,这个道理羽儿还是知道的。 可越是这样, 羽儿越不想就此撒开杨谨的手,她觉得那样无异于心里有鬼,她自问心底坦坦荡荡的,还需要避嫌吗? 相较之下,杨谨反倒比她淡定得多,因为她始终存着身为女子的自觉, 大家都是女孩子,扯扯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妥。所以, 她觉得羽儿的神情挺奇怪的,更纳闷她怕个什么。 羽儿握着杨谨的手,两个人一起坐在那张枯树枝搭成的“床”上。 杨谨的手温温润润的,指根与手掌的交接处有几处微硬的突起, 那是几个月的提水基本功留下的印记。羽儿的手掌触到那薄茧, 并不觉得硌手, 反觉得心里很踏实,心头有异样的温热划过。 “你苦练过射箭?”羽儿问道。 杨谨微诧于她的眼光老到,摇头道:“没有。” “那这茧子” “提水磨的。”杨谨如实道。 这回换做羽儿诧异了,她再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杨谨一番,眼中流露出怜惜的目光:“这得多沉的水桶啊!想不到你竟吃过这么多的苦” 她第一反应是联想到了自家做工的下人每日担水忙碌的辛苦,再看杨谨小小年纪还要那么辛苦劳累,登时心里涌上疼惜来。 杨谨却不知道她心里的这许多想法,看她的神情愈发的古怪起来,又听她说道:“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因为我,你这会儿怕是能寻到个市镇,哪怕是村落落脚,暖屋热灶的,也不至于像这般露宿在野外。” 哟!大小姐知道说对不起了? 杨谨挑眉,颇感意外。 “你不用太自责,我也不是第一次露宿野外,不会冻着饿着的。”既然对方示好,杨谨自然也放下姿态来。 “那倒是”羽儿点点头。看杨谨烤山鸡c燃篝火的架势,就知道她精于此道。 “我还不知道你要去哪儿呢!看你风尘仆仆的,定是赶了很远的路吧?”羽儿又问道。 此时的杨谨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懵懂少年,虽然她同羽儿一起吃了整只的烤山鸡,又一起烤了篝火,还即将一起在野外度过一个夜晚,但在她的眼中,羽儿终究是个不知道来路的陌生人,她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底细相告知。 “你又要去那儿?”她反问羽儿道。 羽儿一怔,继而了然,哼道:“有什么好隐藏的?还怕别人知道?” 她又朝杨谨挑衅地扬了扬下巴:“我告诉你我要去哪儿,你就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如何?” 杨谨不喜欢这种张扬的风格,皱眉道:“你不必告诉我。” 言下之意,对她的来历根本不感兴趣。 羽儿被噎了个实诚,气闷之余更感挫败。交手吧,不是人家的对手;耍蛮横吧,还得指着人家吃喝呢。似乎从遇见杨谨的那一刻起,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处着力感,以及某种莫名的c说不清楚的依赖感,就在她的心中矛盾着竞相出现。 她从记事起就被周围的人捧着哄着,还从没遇到这样的状况,就是前日丢了心爱的坐骑又被偷了钱袋子的时候,她都没这样挫败过。 杨谨不善言辞,性子也倔强,但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若羽儿还对她蛮横不讲理,她尚能绷着脸与之对峙,可一旦羽儿不言不语鼓着腮帮生起闷气的时候,杨谨又忍不住自责起来。 她不知该怎么缓和眼下的气氛,想了半天,方道:“夜深了,你睡吧。” 说罢,便站起身,想回到之前盘膝打坐的地方。 突听得身后愤愤然的一声抱怨:“你和我生分!不拿我当朋友!” 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好吗?充其量只能算是巧遇的同路人。杨谨心道。 羽儿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气哼哼地跳起身,又扯着杨谨的胳膊紧走了几步。 杨谨不知她又要折腾出什么花样来,由着她了。 只见羽儿拉着杨谨到了一片空地上,自己当先向北双膝跪下,又拉着杨谨也让她学着自己的样子跪下。 杨谨诧异:“你干什么?” “跟你结拜!”羽儿大声道,“你我结拜为异姓兄妹或者姐弟,以后就是过命的好朋友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生分!羽儿心里默默哼着。 杨谨闻言,嘴角抽了抽:“异姓是随便说结就结的吗!” “当然不是随便的!”羽儿高声道,“我看你不错,同你很是投契,就和你结拜了,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杨谨在心里急声答道,是你投契我,又不是我投契你! “你快起来别胡闹了!”杨谨拉扯着羽儿的手臂。 “不!”羽儿拒绝,“你瞧不起我!” 杨谨语结,心说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你若愿意跪,就自己跪着,天气凉,寒气入骨,落下了病根儿,可别怨旁人!”杨谨板着面孔道。 “哼!你说凉就凉了?我才不凉!” “自然是我说凉就凉,我是郎中,当然懂得。” “你怎么又是郎中了?”羽儿面露狐疑,仰脸盯着她瞧,“看着不像啊!” 杨谨迎向她的目光,朗声道:“之前给你敷脸上伤的药膏就是我自己配的外伤药。敷上就管用吧?说明我医术不错。我可不是吓唬你,女子若是少时受了寒气,等长大了就有得罪受了!到时候,你夫家嫌弃你,你可没处哭去!” 夫家? 羽儿一呆,方反应过来杨谨说的是什么意思。 杨谨原是想寻个法子让她站起来,灵机一动,突地想起随着药婆婆给村人治病的时候,有妇人得了宫寒之证,以致不能生养,被夫家百般嫌弃,生活苦不堪言,遂拿这个来吓唬羽儿。 可这话入了羽儿的耳朵,就是另一番意味了。饶是她性子泼辣,终究是个女孩儿家,听个男子侃侃而谈这种话题,面上如何挂得住? “你胡说什么呢!”羽儿涨红了脸,跳起身,再也不肯在凉地上跪着了。 杨谨见目的达到,不禁暗笑。 羽儿的扭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又缠上了杨谨。 “你功夫这么俊,还精通医术,你到底多大啊?明明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 “我十三。”杨谨答道。年龄嘛,倒是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我也十三!”羽儿眼睛一亮,“你什么时候的生日?” 就是凑巧同龄嘛,有什么好激动的?杨谨心里颇不以为然。 “七月初七。”她淡道。 羽儿闻言,更加兴奋了:“我也是七月初七的生日!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啊!” 杨谨也微微惊诧。不过,要说什么“天大的”缘分嘛,她觉得也不至于吧。 “既然你我这么有缘,那我们还客套什么?以后我就叫你阿谨,你叫我羽儿。就这么定了!”羽儿欢喜道。 阿谨 杨谨觉得牙酸得慌。从小到大,除了熟悉的长辈亲昵地唤她“谨儿”,还不曾有过同龄人亲切地称呼过她什么呢,这感觉怪怪的。可甭管她心里作何想法,人家大小姐已经替她决定了。 “同年同月同日生我爹若是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的!”羽儿说罢,眼神突的一黯,便不再做声了。 杨谨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也不好置喙,于是只默默地坐在她的身边。 良久,羽儿醒过神来,殷殷道:“你到底要去哪儿?告诉我好不好?” 杨谨被她拉着手,又听到这样可怜兮兮的声音,心里不由得软了,想了想才道:“我要去京城。” “京城?”羽儿一怔,“京城很远的!你去那儿做什么啊?” “我我要去寻我娘亲”杨谨道。她实不愿提及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羽儿怜惜地看着杨谨,“我最知道没娘的苦了我娘亲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故去了” 杨谨胸口一酸。 “我陪你去寻你娘亲吧!”羽儿忽道,“等寻到了她,我们就一起孝敬她老人家,一起浪迹天涯!” 杨谨:“” 他仰着脸儿,如此想着,突有一大团雪片砸落在了他鼻孔下的人中处,被他呼出的热气一熏,登时化作了一缕雪水,顺着人中滑落到了嘴角,还带着痒痒的感觉。 少年觉得很有趣,索性仰着脸,由着那团团雪片砸向自己。不一会儿,他的面上就覆上了一层浮白。 他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雪花与雪水,呵笑一声,清泠泠的很是好听。 “红姨,你若在,又要怪我贪玩了吧?”少年玩得够了,自言自语道。 说罢,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重又拎起食盒,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墓碑走了去。 墓碑是石质的,瞧起来有几年的岁月了;墓碑的后面,是一座不大的坟茔,在风雪中显得颇为孤寂可怜。 少年重又放下食盒,蹲下z身子,轻手轻脚地将墓碑上覆盖着的厚重积雪拂去,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起来—— 红姨之墓。 下角的落款小字为:谨儿谨立。 “这样的风雪天气,红姨,你冷不冷啊?”少年边扫干净墓碑前小小供案上的厚雪,边轻轻喃着。 “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东西也不知你有没有胃口”他絮絮着,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蔬c点心c肉食一样一样地摆放在供案上。 摆放停当了,少年定定地看着那座墓碑,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座不起眼的坟茔,自顾自道:“红姨,你放心,我过得很好嗯,婆婆又外出了,将近两个月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现在何处,会不会冻着c饿着。” “我每日都会早早起来练功”他说到此处突的顿了顿。 “庄主教我的心法,还有嗯,我都会认真习练。每日的三餐我也会按时做来吃,不会亏待自己的肚皮的” 言及此,他冲着那块墓碑甜甜一笑,站直身体道:“红姨,你瞧瞧,我身子比上回来看你的时候可长高了许多?” 风雪渐渐停息了。雪后初晴,一束温暖的阳光投射在少年俊美的面庞上。 “红姨,看!雪停了!”少年欢欣道。 他随即眸子一黯:“我也该下山了腊月里,申叔叔说好这几日来接我回庄上过年的,这时候,他差不多该到了吧?” 他出神地望着墓碑,眼中有晶亮闪动:“你放心吧,我很好的!义母和庄主待我都很好,我会我会乖乖的,不惹庄主生气” 少年说罢,双膝跪地,朝着墓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方道:“红姨,我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拐角处。山风掠过,连那几行脚印也被吹散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 谢谢!  成仙究竟是怎样的境界,成仙之后又是怎样, 杨谨想不出, 她也不怎么感兴趣。令她感兴趣的, 是这位前任掌门的容貌, 怎么看着有点儿像自己呢? 杨谨不禁凝神细看了看那画中人, 那画中人一双英气勃勃的眸子似乎也在看着她。眸子之上是饱满的额头, 眸子之下是挺俊的鼻梁,以及隐含锋芒的薄唇。 杨谨一怔。她突然意识到,与其说这位前辈和自己像,倒不如说她和挽月山庄的庄主相像,尤其是那鼻梁和薄唇。 可是, 她们两位怎么会长得像呢? 杨谨困惑一阵,猛然想起庄主曾对自己说过, 玄元派的现任掌门是她的同门师姐,所以,这位前任掌门就是庄主的师父了?而且,她们之间还有亲缘的关系? 想到柴麒,杨谨又惊住了。她见过柴麒的次数很有限,加之每每相见, 她不是畏敬就是恐慌, 几乎没有机会看清楚这位掌门的面容。但仔细想来, 似乎掌门的容貌和画中人还真有几分相像, 尤其是那饱满的额头,和挺俊的鼻梁,还有周身的气度。 自己,庄主,掌门,加上前任掌门,究竟为何会有相像之处?杨谨着实困惑了。 她如今已经长大了些,经历了这近一年的磨练,心智也成熟了许多。她不再似曾经那般懵懂,眼前的现实,令她没法不多想,而想了的结果,则直指她毫无概念的自己的身世。 人活一世,若是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晓得,是不是太过悲哀了些? 杨谨抿唇不语,心中探究的念头却更深切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偌大的玄元派也从喧腾噪杂声音中渐渐陷入了安静,各院各房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盏。 天已擦黑,杨谨眼睁睁看着透过祠堂窗隙投照在三幅画像上的落日余晖越来越窄,直到再也寻不到分毫踪影,整座祖师祠堂像被忘却在尘世之外的孤岛之上,被一重接一重的昏暗所包围。 月华初上,代替了白日里太阳的光辉,使得仍独跪在蒲团上的杨谨并不觉得孤寂,亦使得昏暗中的画像与玉石牌位重又回复了模样,像温和c慈祥的目光,俯视着跪在下方的细瘦身影。 相较于白日,杨谨竟觉得此时此刻,她距离那些英魂更近了些。 她并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心境平和得很。唯一不适的,就是左肩头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因着跪得时间长了,腿部的麻木酸胀牵带着那里,痛意更加深了几分。 之前,杨谨曾经就着位,忍痛推拿了几下,疼痛得以缓解。而此时,她已经意识到,那里比她想象的伤得还要重。 祖师祠堂中,她没法扯开衣襟查看究竟,纵然没有旁人,那样做也太不恭敬了些。 杨谨自问并非玄元派弟子,不必遵循孟月婵的指示死守在这里。之前跪在这里,一则是不愿伤了师父杨敏的脸面,二则便于掌门找到自己,以供自己辩解清楚。 可是等了许久,掌门或者师父都没有出现,身为一个医者,她深知伤了筋骨若耽误了治疗会是怎样的后果,于是也不再在这里死板跪着,站起了身。她依稀记得去别院的路旁,生着一种治瘀伤的药草,药书提及时,说是颇具疗效。她打算去采摘些,先回房敷在伤口上疗伤。至于旁的,等见到师父或者掌门的时候再说。 祖师祠堂门外的锁自然阻不住杨谨,从窗户跳出来之后,杨谨便朝着别院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黑,众弟子都回到各自的房中去了,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她的行踪。杨谨自问心中无愧,就算是大日头底下,她也敢坦然面对任何人。 通往别院的小路寂静幽深,若不是有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射下来,当真就黑漆漆一片了。杨谨凭着记忆寻过去,间或能听到一两声不知什么鸟的奇怪叫声。 终于到了目的地,她蹲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总算找到了那种药草,又就着月光看了看形状,确认是要找的那种无疑,方放了心,起身,准备折回自己的房中用药。 突地,她的身形顿住,凝神侧耳听了听—— 寂寥的夜色中,远远的有争吵声传来,听那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杨谨几乎是下意识地三下两下便翻上了最近的一棵粗树上,轻轻地将几株刚摘下的药草揣入怀中,又小心翼翼地伏在树枝中间,静观下面的情景。 “敏敏!敏敏你又急什么!”紧随在后面的柴麒猛然抢上身,扯住了在前面疾走的杨敏的手臂。 “你放开我!”杨敏极力挣脱着。 柴麒不肯放手,当世两大高手便像两个不会武功的寻常女子一般撕扯,纠缠在了一处。 “敏敏!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终是柴麒猛然发力,将杨敏束缚在了自己的怀中。 “我闹?”杨敏咬着嘴唇,眸子中有晶莹闪烁。 柴麒的身子一僵,忍不住抬手,想抚摸她的面颊,却被杨敏生硬地避开了。 “你这样,不是闹,是什么?”柴麒目光幽深,声音却柔婉了许多。 杨敏别过脸去,不肯看她。 柴麒叹息道:“十年了,你还是这样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这般过吗?” 杨敏闻言,霍然转脸,冷笑道:“你也知道这样过了十年了?” 柴麒蹙眉。 杨敏颤声道:“十年了,你哪一年不去那里看她?你倒是说说!” 柴麒的眉头拧得更深,半晌方道:“你难道不是每年都去北方祭奠你的母亲?” 杨敏怒极而笑:“不错,我是每年祭日都去祭奠我母亲,可你呢?你每年千里奔赴昆仑山,又是为了谁?非要我说得清楚吗?” “她是我师父!”柴麒急声道。 “你只当她是师父吗?”杨敏针锋相对道。 柴麒身躯一震,呼吸都重了几分:“所以,你就收了那小小丫头为徒,故意碍我的眼?故意恶心我?” 杨敏则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儿,森然道:“你也承认,你不止当她是师父了吧?” “你”柴麒气急,“这么多年了,我同你解释了多少次了?她是我师尊,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她老人家,这世间早没有了我的存在!你还要我解释多少次?” 杨敏冷笑,不语。 柴麒凝着她那张清丽秀美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有强烈的愤意涌上心头:“阿睿她们两口子稀里糊涂地收养了那小丫头倒也罢了,毕竟她们不是至亲。可你该清楚,我的亲弟弟是怎么死的!他又是为了什么而甘愿与那些人同归于尽的!” 她说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小丫头是个什么来历,你不是不清楚。我没找她的麻烦已经算是大度,可你让我日日看着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不是难为我c恶心我又是什么?” 杨敏的神情有了一两分和缓,沉声道:“我没想碍你的眼,更没想恶心你谨儿是个天分极高的孩子,我看重的是她的天资,至于旁的,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与她何干?” “正是因为是上一辈的恩怨,我才没找她的麻烦,”柴麒道,“但你不能强求我日日见到她,还得和颜悦色地对待她!” 杨敏霍然甩开柴麒,“十年了!柴麒,整整十年了,你还是这般!你只顾及你自己的感受,你从来不” 她说着,胸口一酸,夺路便走。 “敏敏!”柴麒慌了,不顾一切地拦腰在背后抱住了她,“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c怎么只顾及我自己了!” 杨敏凄然垂首,定在原地,半晌不动不言。 柴麒吓坏了:“你说话啊,敏敏!你别吓我” “错了”杨敏喃喃着。 “什么?”柴麒面露疑色。 “是我当初,错了本就不该答应你”杨敏说罢,不顾一切地挣开柴麒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跑开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柴麒扎着双手,木雕泥塑般怔立在原地,许久,方醒过神来,她木然地抬起手臂,凝着已经贴着肌肤滴落的泪水在手背上擦过的晶莹痕迹,痴然。 那是方才杨敏落下的泪。 然而,接下来,她像是突然醒过神来似的,厉声道:“什么人在树上?下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杨谨扭捏地蹭到她的面前,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你是”柴麒面沉似水,“是你?” 她之前被杨敏乱了分寸,两个人谁都没察觉到第三人的存在。此刻,已经认出来偷窥的是谁了。 然而,这个事实更令柴麒愤怒,冷森森笑道:“好啊!好啊!做这等苟且勾当,你倒是轻车熟路的很啊!真是家学渊源!” 谨儿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囫囵睡去。 天刚蒙蒙亮,她就恍然惊醒了。 果然,换了个睡觉的地儿,让她心里不踏实,睡梦中,曾经的那些被胎毒折磨的日子又回来了。 猝然睁眼,入目处,仍是头顶上繁复华丽的纹饰,提醒着她此刻身处何地。谨儿的脑中渐渐回复了清明,她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的冷汗才徐徐地散去。 梦中痛苦无助的感觉,而今想想,都还心有余悸。 她撑着身子坐起。随着她的动作,脖颈间有温润的物事划过,继而安然地缀在了她的胸口锁骨之间。 谨儿下意识地摸索进了中衣内,两根手指捻出了悬在脖颈间的一截红绳。红绳的尽头,是一块围径两寸左右的玉佩。 玉是上好的脂玉,玉质细腻,触感柔滑。最特别处是,当将这玉正对着阳光的时候,便可见玉片之中隐隐有光华流动。细细看时,就会惊觉那竟然是一幅“丹凤朝阳”的图景。 谨儿不由得握紧了那块玉。她一直记得红姨在世时曾对她提起过无数次的关于这块玉的来历—— 当日,红姨抱着刚满一朝的她,求到了她生母昔日的东家门上,求着能看在她生母的情分上,资助点儿银两,替她治一治身上的胎毒。却被那东家无情地拒之门外。 那时,红姨抱着尚不记事的她伏在老东家的门口,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几乎走投无路的当儿,有一位贵介女子带着侍女路过,好心将随身带着的玉佩赠与了她们,还嘱红姨“务必要给这孩子好生瞧病”。 红姨当时千恩万谢,寻思着如何当了这块玉佩,换些银两医病。却不料那女子折回家中后,又特特地吩咐侍女辗转找到她们,又赠了她们二十两银子。 就是靠着这二十两银子,一大一小两个人才不至于饿死半路。红姨抱着谨儿走了半个大周,看了无数医馆,却无一家能治这毒。天气渐寒,她们来到了江南,苦苦无法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外出游赏的景砚和宇文睿,谨儿的性命才算是被救下了。 纵然如此,红姨的身子骨也因着这两年的奔波几乎熬得油尽灯枯。但她放心不下谨儿,执意随在谨儿的身边,陪着她入山医病,最终不幸于三年前撒手人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可爱你的订购数量不够, 请补订,谢谢!  “孟师姐!这小子欺人太甚了!不光打了几位师弟,你看,把丁师兄的脑袋都打出血了!这摆明了就是欺负我们玄元派无人!师姐, 你可得给大家做主啊!”方才不知道躲到何处打太平拳的张姓高个儿弟子这时跳了出来,很懂得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 孟月婵闻言, 目光愈发的凌厉迫人, 怒指着杨谨:“姓杨的!你当我们玄元派好欺负吗!” “不是的!”杨谨忍着肩头的痛意,大声道, “是他们先欺侮我的!他们说” “胡说八道!”孟月婵突地打断杨谨, 厉声道,“我玄元派弟子从来乖顺, 师兄弟之间更是和睦, 从来没出过这等事!定然是你!就是你!先挑衅众位师兄弟的!” “不是!”杨谨急切地为自己辩解着, “你问问在场的别人,他们看得清楚” “他们自然看得清楚!”孟月婵不许她多说,“他们都看清楚你当先发难欺负人,你难道还要挨个打翻他们不成?” “我”杨谨气结。 “还有你的功夫,”孟月婵不容她多说, “逍遥掌你是跟谁学的?还有玄元派的心法!哼!若我记得没错,师尊并没收你为徒吧?也没有哪位派中长老看中你吧?” 孟月婵的话音骤然冰冷:“姓杨的,你敢偷艺!” 杨谨的心脏猛然一缩。她虽年少, 却也知道“偷艺”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须知各门各派都将本门绝学视作珍宝, 若不得拜师入门就学了去, 那样,往大了说,本门派中弟子皆有理由废掉此人的修为武功,甚至要了其性命。江湖中人,日日在刀口上过活,怎肯让绝艺落于旁人之手?偷艺,俨然便是偷命。 “我没偷艺!”杨谨慌忙道。 “没偷艺?”孟月婵阴恻恻地盯着她,“那你的玄元派武功是从哪儿学的?” “我”杨谨语结。 她总不能说她的武功是自幼跟挽月山庄的庄主学的吧? 那样的话,孟月婵必定会问:“挽月山庄庄主是谁?” 且不说杨谨自己都不知道挽月山庄庄主到底是谁,但就她从小在挽月山庄中的所闻所见,那般的不同寻常,万一真存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呢?万一万一挽月山庄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呢?甚至,万一挽月山庄是和官府c朝廷对抗的所在呢? 刚记事的时候起,红姨就一次次地叮嘱她,这一生都不要同官家打交道。杨谨始终不知道其原因,如今联想起来,莫不是挽月山庄本身就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所在? 如果,她把挽月山庄的事告诉了孟月婵,再被周围这些看热闹的听了去,难保不牵扯出庄主和义母,岂不是将她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杨谨的脑中电光火石般转过这些念头,咬牙道:“总之我没偷艺!” “呵呵!”孟月婵冷冷一笑,“不是偷艺,那你的玄元派功夫,难道是天生就会的?” 旁边围观的小弟子闻言,俱都哄笑起来。 杨谨涨红了脸,对上孟月婵的眼睛,大声道:“我没偷艺!” 孟月婵鼻孔中嗤了一声,劈手扯住杨谨肩头的衣衫:“没空在这儿听你狡辩!走!去祖师祠堂里跪着去!等师父回来自然有话问你!” 杨谨肩头的伤处被她□□触,刺骨地疼,她的脸色又白了两分,极力挣扎道:“我没错!我不去跪!” 她自然知道“去祖师祠堂跪着”意味着什么。 “哼!这事儿可由不得你!”孟月婵不为所动,还是扯着她的衣料。 杨谨挣扎得愈发厉害。 孟月婵心念一动,虽知自己伤了这小子,但毕竟还顾忌着这小子一身的修为。她早就赶到了这里,悄悄打量杨谨同众弟子的打斗,实觉得杨谨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嗯,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的。有些她能看得懂,有些看不懂,而且,她隐隐觉得,有些招式心法杨谨自己似乎也用得不是很得法,尚未发挥出其巨大威力来。 基于此,孟月婵不敢大意,心生一计,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师娘那般看重你,众目睽睽的,你还嫌给她丢人丢得不够吗?” 杨谨闻言,果然身形一滞,只愤愤地瞪视着孟月婵,身体却随着她,被她扯着出了饭堂的大门。 祖师祠堂中。 孟月婵将杨谨细瘦的身体丢在地上,一指旁边的蒲团,厉声道:“跪在那儿!等师父回来,你再自己分辩去!” 杨谨不想再与她犯话,拉了拉被她扯扭的衣衫,真就跪在了那只蒲团上,上身却挺得极板直,不肯示弱半分。 孟月婵冷哼一声,暗道将来有你小子的苦头吃,这会儿且骄傲着吧! 她于是丢下杨谨,转身走了,还把祖师祠堂的大门落了锁。 耳畔传来“咣当”的关门声音,紧接着,是“咔嚓”“咔嚓”的锁门的声音,之后,周遭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杨谨的心也因此而安静下来。 她绷紧了身体,跪在蒲团上,回想着之前发生在饭堂里的一幕幕,心中的厌恶感顿生。 她自幼时起,便为胎毒所苦,随在药婆婆的身边也罢,在挽月山庄中也罢,疗病c学医c习武,这些都是需要下大功夫c承受许多艰辛才能坚持下来的事,所以,她从来是不怕吃苦的。 然而,今日之事,却不是“吃苦”两个字就能够描述的。她深深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严重冒犯了—— 他们说她是什么“兔爷儿”,说她“偷艺”,说她“欺负人”这些,不亚于侮辱她的人格。 身体上的苦,生存的艰难,无论多苦多难,她都能咬咬牙挺过去;但是,事涉尊严,当她被侮辱c被冤枉的时候,哪怕此刻的生活再安逸c再无忧,她的心也无法容忍下去。 思及此,杨谨垂在腿侧的拳头,不由得捏紧了。 只是,左手刚刚用力,牵扯到肩膀的伤处,便钻心地疼了起来。 杨谨颓然地松开手掌,大口地呼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鼻腔中,有淡淡的檀香气息散发开来。那是祠堂中惯有的气味,是刚刚燃尽的香烛的气味。 她此时方想起打量周遭的环境来—— 她的眼前,半丈开外,是一溜宽宽长长的供案,最前面是香炉与插着牛油白烛的烛台;其后,是盛着净水与供果c鲜花的祭具;再往后,是十几块尺许高的玉石牌位,每一个牌位上都錾着墨色的一排字迹。 杨谨定睛看了看,发现这些竟是玄元派历代长老的牌位,神色不由得一凛。 这里,同外面那些懵懂少年所处的,似乎是两个世界。 杨谨盯着这十几块玉石牌位,心头划过莫名的感触。 她襁褓中失亲,受尽了奇毒的折磨,又学医多年,见多了生老病死。她以为自己这颗跳动了十几年的心,早就将那些生生死死的事看透了。然而,置身在这处祠堂中,看着这些牌位上的名字,遥想他们在世的时候,也曾武功卓绝,也曾叱咤江湖,也曾有过爱c恨c痴c嗔,而今却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不知魂魄飘散至了何处 杨谨小小的人儿,长叹一声,突觉得人生于世几十年,何得?何失?又所为何来? 她忆起曾多次听药婆婆在医病患之后,对她说过的话:“谨儿啊,多看看这些人,多体味体味,方能领会到更多的滋味生与死,是最能让人体会良多的。” 杨谨复又慨叹一声,微抬头再向上看去。 最上面,也是整座祖师祠堂最最尊贵处,供奉着三幅画像—— 正中者,是一位身着葛丝道袍c头戴脂玉道冠的中年道士,他面目清癯,仪容不凡,恍若仙人。 杨谨料想他即是玄元派的开派祖师。 左侧画像上是一位气度温婉c观之忘俗的青年女子,她身穿玉白道衣,手捻拂尘,嘴角尚挂着一抹和柔的笑意,看着就令人生出亲近之感。 杨谨听人说过玄元派的来历,猜想这位就是玄元派的第二代掌门。据说她是前朝某位武林大家的少主人,曾与本朝高祖皇帝为至交,数次救高祖皇帝于危难之中。也因此,玄元派据传与天家颇有渊源。 而最吸引杨谨目光,莫过于右侧的画中人。 青锋三尺剑,凛然不可冒犯。她衣着朴素,长身玉立,一瀑青丝只简单地用一根木钗挽起,束于头顶。而她的五官 杨谨怔然。 她怎么瞧这位画中人的面容怎么觉得熟悉。 谨儿还记得宇文睿替她疗伤的时候暗含警告的目光。她虽然年纪还小,宇文睿那时的目光,她却是懂得的。至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个目光的严厉程度,已经足够警吓了。 宇文睿在意景砚的感受,在乎到了十足。这到底是为什么,谨儿从来没有思考过。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她在挽月山庄中所见所闻便是如此,似乎这就是理所当然的。她年纪尚幼,对于“情”之一字,连似懂非懂都还称不上呢,遑论看透其中的关节所在了。 谨儿如此想着,突的心头一紧:她只是被庄主的掌风刮到了,伤得尚且如此,那宇文睿的伤又如何呢?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吐出的鲜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彼时,宇文睿及时收掌,才不至于重伤她,却同时也反噬了她自己。谨儿明白,若非宇文睿及时收掌,那一掌招呼在自己的身上,怕是这条命都要去了大半条。 她随在药婆婆的身边,各种病患c各种病症的惨状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因着有这个垫底儿,她才不至于见到宇文睿口吐鲜血的时候,如这个年纪的绝大多数孩子该有的反应一般被吓哭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吓坏了。 宇文睿受伤之后,第一反应是胡乱点了自己的止血位,便扑过来细看她的伤处的时候,谨儿呆怔地盯着她苍白的脸,亦是面无血色。 宇文睿为她推宫过,确认她没有伤到筋骨的时候,才大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她道:“可有哪里痛?或是不舒服?” 谨儿难得有机会与宇文睿离得这般近,与她相视的一刻,谨儿自己心里已经先怯了几分,只会“没”“没有”的胡乱答应着。 那一瞬,谨儿其实是极怕宇文睿下一句便要问出来“你从哪里学的方才那一招”的。若是那样,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幸好,宇文睿听着她磕磕绊绊的回答,也只蹙了蹙眉,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终究是放过了她。 此刻,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宇文睿的脸色好了许多。谨儿猜她之前是找地方偷偷疗伤去了。 为什么说是“偷偷的”呢?因为,她直觉宇文睿是不敢让景砚知道这件事的。但究其深层次的原因,以谨儿此时的年龄心智,要想琢磨得通透明白,还是太难为她了。 “谨儿?” 谨儿一愣,回神,方意识到景砚正在唤她。 “发什么呆呢?”景砚冲着她温柔一笑,“尝尝这些,可都喜欢?” 谨儿无措地“哦”了一声,转脸对上了满桌子的林林总总,看了一个来回,实不知该从何处下箸的好。 景砚见她傻呆呆的模样,心中柔软,面露慈爱,遂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糕,放在了她面前的食碟里,道:“来尝尝这个。” 谨儿垂下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白白胖胖还点缀着细小芝麻的糕体,从善如流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由暗自道:这么甜!这么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