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宿》 正文 第一章 少年先生 “凤公虽逝,铁羽犹存。欲明旧事,请往朝都。” 环山的草屋里,少年人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摩挲着这张纸条,上面满是化开的huáng sè和皱褶,惟有那十六个字墨色如初。 半年了。 借着依稀的晨光,他点了支蜡烛,丝丝白烟随火苗舞动,点亮了阴暗的房屋。烛光下,一张透白的脸上鼻尖挺立,眉间欲展的英气中掺了疑色,连眼睛也失神地望向窗外,再无动作,宛若一尊新刻的雕塑。 喳喳的鹊儿飞入视线,终是打断了他的沉思。少年双指夹起手中的纸条,将它抛入烛火之中,窜动的火苗倒映在漆黑的瞳孔中,点亮了未曾有过的精芒,留下了碎散的灰烬。 “终归是要做的。” 少年起身披起宽大的袍子,伸手向床后一阵摸索,竟是掏出一柄长剑。那剑外裹着革制剑鞘,剑柄处是温润的白璧色,隐约间还雕着纹饰。他随意地将其配与腰间,俯身吹灭了烛火,随后昂首按剑推门而出,合上了投射进去的光线。 屋子又暗了下来。 清风习习,他心悠悠。 幽深寂静的山道中,少年的步履矫健。这是一条他走了十多年的路,每一步似乎都踏起记忆的回响。 前方传来一阵阵齐整的读书声,少年会心一笑,加快了前进的步速,周遭景色顿时如流光幻影一般向后退去,数息之后,他停下了脚步。 褪色的竹屋如往常一样,门扉大开。少年在门口脱下鞋子,按剑走了进去,他的心中平静,欢欣,又带着悲伤。 一个高大的男孩发现了门口的少年,大步地从竹屋的正中央处走了出来,几乎是在同时,屋内的其他十几个少年都放下书本,跟在高大男孩的身后,甩动起他们破旧的衣袖,露出的双掌重合,向门口的少年施了一礼。 “先生!” 声音整齐,敬意盎然。 “起来吧。”少年点了点头,双掌虚扶,示意学生们站起来。 他望这群精神奕奕的小伙子,问道:“教你们多少年了?” 在场的学生们为之一怔,但最高大的那个少年站了出来,回答道:“三年了。” “三年前,我十三,大石头你年长我一岁,剩下的都不到七岁。大家都是贫苦出生的孩子,跟着我,也都很好学” 他突然停了下来,红润的脸上有些凄然。 他捏紧了剑,任由剑纹在皮肉上印下红色的痕迹。 “我得离开了,去做一件不得不做之事。” 咚!咚!咚! 膝盖撞在竹板上,响起了如浪潮般此起彼伏的声音。 十几个孩子仰视着少年,犹如一座座竖立的石碑。 沉默,也是恳求。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将长剑从腰间抽了出来。 唰! 不是金铁。 而是白璧。 剑身温润如雪,不失剑形却少了凌厉。 “这便是白璧剑!” 孩子们都怔住了,他们知道这剑代表着什么。 望着那剑,他们惊讶,羡慕还有失落。 先生,留不住了。 少年像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道:“我得剑数年了,离去也非剑之故。” 他将革制的剑鞘取了出来,递给了那个名为大石头的高大少年,叮嘱道:“大石头,我走后,你就是新的先生。做人当如此鞘,外朴内秀,胸藏锋芒。” “我将为剑,生死难卜。” “先生!” 声音整齐,离愁满怀。 少年摆了摆手,弹了弹剑身,将其束于腰部。 锋芒毕露! “没有哭,没有求我留下,我没有白教你们。” 他转过身去,迈出步子。 那步子很痛,很重。 十几个身影如春笋般站了起来。 那道熟悉的蓝色越飘越远,直至消逝不见。 他们的心中呐喊着同一个声音。 先生! 漫步于清晨的碧竹林,听竹叶随风沙沙作响,伴着微亮的天色,竹群的静谧抚平了他心中的彷徨。 少年人从竹影中钻了出来,昏暗的天色下,他眯起眼睛环视着内林,像是寻找着什么,忽地眼神一定,视线停留在此处东侧清溪的石桥上。 确定了目标,加快了步伐走去,可刚至桥头,他却突退三步,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摸了摸沾着湿气的泥土,少年伸出两指,在地上轻轻划出一串扭曲又类似文字的图形,嘴上默念:“真符镇土,流泽返故!” 图形随咒语旋转了起来,平直的泥面泛了波纹,如流沙般卷入其中,土层慢慢塌陷下去,竟成了一处泥涡。 很快地,涡心冒出了一丝白色,它随着泥涡的旋转一寸寸冒出,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响声和旋转同时停下,三尺高的长白石板完全显露了出来,上面既没有刻字亦无雕花,到像是被遗忘在采石场的石料。 对着这白石板,蓝衣少年绷紧身子,显得很笔直,而后俯身三拜,轻声中含着恭敬:“爷爷,我来看你了!” 没有花束,没有纸钱,没有焚香,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竟是一座墓碑。 他的祖父叫姚渊,是清镇和环寨唯一的教书匠。 他的祖父也叫姚凤章,曾经是有“铁骨凤”之名的朝臣。 可一切,皆在莫须有的罪名下烟消云散,姚府浴火成墟,世人皆认他已死,却不知他抱着襁褓中的孙子,南遁定江道。 三年前,奄奄一息的老人,弥留之际授予少年八字遗言:“莫追往债,安身立命。” 从那时起少年便隐匿山中,不多涉人世,在山下小镇做个传道解惑的小先生,盼着娶个贤惠的女子,生些许个孩儿,天命尽时埋骨此间。 他未曾想过,那一夜竟有人寻他而来,带来了惊骇和十六字留言。直到那刻,他才明白,止水之生只是奢望。 “难道还有人欲为我祖父平反?”他不由得这么想,可是祖父从未提及过“铁羽”,这是不是谎言呢?可若是谎言,目的何在呢?辗转反侧了一夜,心思早熟的他还是没有想清楚。他等了半年,希望变数会出现,也想了半年,可是终究没有想清楚这背后的一切。 今天,该做个了结了。 “这深山的野鸟我不能做了,铁骨凤的孙儿就应当逆风直上。”他带着一丝笑意,悲凉中又带有坚定。 “那人既说出那十六字,定知道我的身份,他若是真愿助我,我当去。若他欲以我为饵,我在山中,亦难自保,故我也当去。” “我会去查,也会去杀!”说着话,他不经意睁大的眼中渗出了戾气。 深吸了一口气,少年将不经意放出情绪重新关进了心中,又恢复了平静。 “该启程了。” 迅速结了个手印,泥涡再现,将白石板寸寸吞入,直到地面恢复原貌。少年起身拂了拂衣袍上的泥土,抬头望了望天,踩着轻快的脚步,遁入了竹影中。 清镇此刻已是寅时,镇口丁水家的鸡儿早就唱了三个来回,也完全没办法把懒散的主人从被窝里叫起来。可他均匀的呼噜声无法抵挡又急又响的敲门声,拉开了门,见到来人,满面的不满迅速退去。 “丁叔!”门外的蓝袍少年笑嘻嘻地打了招呼。 “哎哟,是小先生啊,半年没见,来来来,进屋坐!”丁水笑着示意他进去。 这声小先生,让他陷入短暂的回忆。 回忆中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可斯人已去。提起精神,他转念到此番的计划上:从定江直从官道入朝都。而这第一站路途遥远,所以刚进屋就向丁水言明希望搭个牛车。丁水与他们祖孙常有来往,对小先生的请求自是应承下来,便请少年去后院暂坐,急忙梳洗一番,就去寻他的牛去了。 不多时,一阵洪亮的牛叫声传到了院里。只见丁水牵着一头壮硕的黄牛向他来走来,笑道:“催二黄起铺还有点难哩!”黄牛颇有灵性,竟冲着主人哞了一声,像是发泄起床气。 见此情景,两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少年又注意到二黄所拉的车子是有简易篷顶的,不由奇道:“丁叔这车真是贵气,还带篷的!” “是城里的陈婆婆送的,她家的马老了,拉不动车喽。那一日,我正好去看她,结果她就送我了,还好是用不上的,不然可不敢收咧。” 这倒是提醒了少年一句,祖父生前鲜与人交际,陈婆算是其中的常客,应该好好问候一番。 “刚教书时,很多事情顾不上,陈婆对我多有照应,如此,我们等会应去拜访她。” 丁水连连称是,从车上拉了个板凳让少年上了车。三黄拉着车,缓缓地使出院子。 咕噜噜的车轴声一遍遍在少年耳边荡起,目光沿着来时的方向,望向了远方的环寨山和碧竹林,股股酸楚涌上心头,不由地暗自感慨,我终归不是属于这里的。 “这位大哥,能捎我去上云观吗?”车前忽来一阵爽朗的男声,打断了少年的思绪。丁水停了车看向他,想了想,好像是顺路,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带着好奇,少年望向这个路上偶遇的男子。但见此人头束青纱冠,面白如壁,剑眉横立于睡凤眼上,山羊胡散布于锋鼻下,身着宣纸色长袍,腰系翡翠带,再挂一羊脂环佩玉,好个翩翩美男子! 只见他上车动作麻利,见了对面的少年也不惊讶,只是轻轻一拜,极富涵养,倒是低头一瞟,看到了其腰上的玉剑,眼中闪出惊色,出声问道:“在下卢业,表字明彦,敢问公子何许人也?” 少年倒是没料到这一问,可对方盯住腰上的玉剑的眼神,像是给了dá àn,当下就将剑柄,对着卢业,指了指剑柄上镶刻的两个字,微微一笑道:“小子姚易。” 边林的枝头上,一只黑鸦无声息地飞了出去。 清风过岗,林影阴翳。 清镇西面的环山上,有个灰衣人跪坐在崖上,俯瞰着山林和道路,有些失神。 他闭了上眼睛,放空思想。 “该死的姚凤章,这阵法布了十几年,竟然还不破损。”他忍不住了,杂念又从心间萦绕而出。 忽然,一只黑鸦拍着翅膀,轻盈地停靠在他的肩上。 下一刻,黑鸦的形体开始扭曲,所有的形状开始崩塌,化成了一团黑气,一缕缕地渗进灰袍之中。 一幅幅的画面和对话在黑袍人关闭的眼睑里闪动,他的嘴角渐渐地翘起。 睁开了眼,他的声音悠远又包含了诡异的狂热:“姚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小观大能 收回了璧剑,姚易的脸上带着些许轻松,既准备出世,就无需再藏真名,这贵公子识剑,必非等闲之辈,心下便有一番结交之意。 “此璧剑天下各道三年秘授一柄,为仪剑,也是考取三寸冠终试的凭证。我观足下年约十几,竟为此剑之主,真是后生可畏!”尽管早已猜到,可卢业的语气依旧掩饰不住惊讶。 “三百年前有贾申十二岁得剑,我侥幸得剑,比不上他们那等真大才。公子能识此剑,亦非常人,可是定江人?” “阁下自谦了,我出于吴阳卢氏,此番是来定江游玩。倒是阁下,要去朝都夺个三寸冠来做官么?” “我等寒门之人,苦读诗文政略,就为求个三寸冠,功名在手不说,三寸冠受天地之力,亦能给我等一番玄能。” 卢业嘴角一扬,山羊胡中的冷笑中带着不屑:“三寸冠不增寿元,法术亦不如修士。按我看,想要求玄能,还不如寻个门派修行自在。” 姚易久居山林,对修行门派不甚了解,今天见听此情形,心下竟有丝意动,但深仇未报,铁羽之谜待解,自己是否有天分成为修士亦是未知,令他不由地打消了念头。 他准备好了说辞来回复,抬头却见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卢业身边冒出,围绕着卢业旋转,如同一副hu一 d一ng的甲胄般包裹着全身。少年瞪大了眼珠,刚要发问。可下一刻又起变化,那些水珠迅速地汇聚到胸前的位置,变成了个人头大小的水球。刹那间,一个透明的龙头从中跃出,咆哮着直扑少年的面门而来! 姚易心下又急又怕,只能迅速用手抱住脑袋,可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片刻后,耳边传来两个声音: “小先生?” “小兄弟?” 少年摸了摸脸,又看了看手,发现并没有受伤,连带卢业身上的水也消失不见。迎上的只有卢业和丁水关切的眼神。 龙呢? 眉头皱了皱,姚易飞速地思索着这桩怪异的事,但眼下还是寻了个由头解释道:“方才脑里一股钻心的疼,可能是昨夜没歇好,伤了神。吓着你们了。” 丁水见他如此一说,倒也放下心来转身赶牛。卢业似是不信,眼睛深深地打量着少年,只见他不断地àn 一着太阳穴,擦拭着满头汗,倒像是真的,便按住心中的困惑。 不过,经此一变,车上的两人再也没有开口聊天的兴趣,颠簸中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卢业起身道别,在姚易满是疑窦的眼神中走进了上云观。 上云观是定江道唯一的道观,可香火却没有因此旺盛起来,整个道观格局中正,虽有些年头但干净整洁。卢业刚进了正门,只多走了几步就见到了中心的香炉,顺着灰石阶而上,入了三清殿。 这个时辰的大殿,早课已然结束,三清神像静立其中,案台上已燃半截的香柱飘散着缕缕烟气,空荡荡的殿内惟有一老道,素面长髯,身穿浅蓝鹤氅,闭目端坐于讲桌后,看起来倒像是在静思冥想。卢业提起下摆,在大殿中心处随手抓了个蒲团,对立而坐。 “施主不跪不拜不许愿。是从何处来,又有何求?”老道抚髯而问,像是看到了他。 “我从山中来,欲了陈年约。” 说话间,卢业凌空一指,只见九滴水珠顺着指尖凭空凝结,破空声起,不带停滞地疾射出去,扭曲了周边的空气,直击长须老道。 老道缓缓睁开左眼,只一眼,水珠便停住了,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般,无法前进,只在半空中自我旋转着,发出嗡嗡的悲鸣。而作为反击,大团如翻云般的白气从老道背后探出,如贪食的蟒蛇般,以迅雷之势,一口气吞下了所有水珠。 见此,卢业倒也不急。只见他数结手印,指向白气,只听“咔咔”声响,须臾间九枚如发丝冰针从白气钻破而出,向老道再刺去。只见白气团扭了扭身体,化成鱼形,击浪般地扫尾,九枚冰针横受一拍,伴着“叮叮叮”之声击落在地。 “为了三子之约?”老道表情悠然,抚须问道 “是!”卢业的回答干脆明了。 “我这代还是初次,秒极,秒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老道长须中划出一道笑容,连带白气也游动了起来 “你们躲了那么久,要早知你也欲交手,就省了我这番乔装藏气。让我好好试试的你的阳鱼!” 伴着回答,卢业食指在虚空中画了个坎卦,化掌一推,顿时殿内寒气大盛,印向那团他称为阳鱼的白气团,不仅如此,坠地冰针感应到坎卦的冷意,如活物般纷纷响应而来。眼见此招已出,老道心知,再不出手,阳鱼危矣,便不再迟疑,睁开了右眼,如水中散墨般的黑气电光火石间从背后急钻出,迎上了坎卦水气充盈的袭击。 阴鱼! “轰!” 如同雷鸣的爆炸声响彻整个上云观。透着散开的烟雾,殿内的青瓦散落一地,坎卦冰针早已湮,唯有阳鱼和阴鱼首尾衔接地依偎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它们,赫然是一副太极图! “阴阳双鱼竟如此玄妙!” 眼中盘旋转动的双鱼,没有带来一丝挫败感,反让卢业心下确实激动。他的身上泛起一阵青光,澎湃汹涌的气浪从鼓起的衣服中一层层涌出,隐约带着海浪声。一粒粒水珠毫无征兆冒了出来,遍布全身。 若是姚易在场,定会再吃一惊,卢业周身显现着的水珠甲,与他先前所见无二! 老道见此情形,一阵骇然。忙取了膝上平放的拂尘,横生一丝白光对着卢业扫去。阴阳双鱼也在感召下,相互交织着追光而去。 卢业眉头一皱,水珠甲颗颗脱体而出,伴着呼呼的风声,卷成了水珠旋风迎白光和双鱼而上。可就在撞上的前一刻,卢业变招了,水珠在他的驱使下急转变形,汇聚为一颗晶莹的龙头,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伴着高亢的龙吟声,撕碎了白光,洞穿了阴阳鱼,掠向老道的脑门! “嘣!” 可水龙过后,没有血肉模糊,没有端坐道人,只有冲破的殿墙和殿外得意的笑声。 “出来打个痛快,输了你修墙!” “好!” 卢业!水甲!龙头! 姚易按着璧剑的手心不断出着汗,疑惑始终缠在心头挥之不去。 魔怔了?还是卢业的秘密被我窥视到了? 无论哪一种说法,他都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揉了揉头,强行将自己从思考中扯了出来。望着道旁的水稻,思绪又飘回了隐居的幻想中。 突然,车轴声连带眼前流动的景色一同停滞了下来。姚易微微侧头,出声问道:“丁叔?” 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背影和扬起却没落下的鞭子。缕缕黑气从丁水和二黄的身体中冒出,又如同毒蛇般扭动着,扑面而来。姚易心头一紧,转身就欲逃跑,却迎来一个狂热的眼神。 灰袍包裹着瘦弱的身躯,探出的干裂面容微微扭动着非同常人的笑,看着面前的少年,舔了舔嘴唇,沧桑又沙哑的声音在姚易耳边响起:“交出圣典,留你全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归夜妖人 他盯着他,眼中抹满得意与残忍 他望着他,目光含着恐惧和疑惑。 圣典? 就算翻遍了记忆的所有角落,姚易始终没有找到与圣典相关的信息。可对着这幅狰狞的笑脸,他只能摇头坦白道:“我不知道什么圣典。” 那张刚充满“热情”的脸瞬间皱成了一团,一把手提起少年的领口,拽着他丢在了官道上,愤怒中带着疯狂,直吼道:“不知道?” 剧痛从背部袭来,姚易的眉毛和眼皮纠缠在一起,他张开了嘴,却硬是忍住了叫。他伸出一手撑着地,姚易挣扎着坐了起来,望着掌中的泥沙,却是不敢抬起头来,心里却是暗自思考起对策来。 “从十六年前的那场大火,我们就已经开始追查你们了!姚凤章这个老狐狸,假死都要带走圣典,甩开了十二名影目。” “只有我追踪到了定江道!” “可你那该死的爷爷,哦不,应该是已经死透了的爷爷。”灰袍男子脸上又一次划出了笑脸,接着道:“他躲了十六年,我耗了十六年。” “可他已经死了,我还活着。”男人放慢了语气,嗤嗤地笑道:“若不是你报了名号,我还真确定不了你这个小老鼠呢,姚易!” 男人俯视着少年,伸出干枯的手掌,牙齿中蹦出了催命符:“圣典在哪?” 迎上他的眼光,姚易无奈地苦笑,像是妥协了:“我不想死,给你可以,放我生路。”见男子神色不变,他话锋一转:“给了还得死,我宁愿让你得不到。” 没等男子开口,姚易咬了咬牙,补了一句:“你还是想杀我,我可以早一步去见爷爷,你可以赌上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你。” 苦笑换作了嘲笑,少年又问道:“敢不敢赌?” 熄灭眼里的赤红,灰袍男重新打量了少年良久,心中暗暗想道,就算你骗我,我照样能抓你回来,毫不费力。若是真的让他自杀,反而失去了线索,暂且赌一把。而且姚易抛来挑衅的眼神,在他眼中似乎带着鱼死网破的意味,又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赌了。交出圣典,饶你一命!可要是骗我,我定要把你抽筋剥皮。”灰袍人敛了笑容,注视着姚易给了答复。 成了! 姚易迅速解开束带,脱掉满是皱褶的长袍。只剩白中衣的他一手拎着衣服,一手腋窝夹住璧剑,甩开袍子往后大跳一步,将它铺到地上,指着它说到:“衣服上面就是你想要的圣典了,不过字很小。” 看着姚易似乎儿戏的举动,饶是阅历丰富的灰袍男开始也没想明他的意图,可是当他指明衣服就是圣典之后,他信了。毕竟越怪异才越想不到,才是藏宝之理。脸上又燃起了狂热,他从原地纵身一跃,如饿狼扑向了蓝袍。 “真符镇土!” 伴着语令,蓝袍下方泥土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泛起阵阵涟漪。灰袍男子大惊,却见前方只留下疾跑的背影,积攒不知多久的怒火点了起来,卯足了劲道一扑,却被似有千斤力陷落的泥涡牢牢地吸附,只能挥拳咆哮道:“杂碎崽子,胆敢骗我!” 灰袍男转头对着马车招了招手,冰冷地呼唤着:“回来!”只见原本缠绕在丁水和二黄身上的黑气游离而出,缓缓地向他一团团地聚集了过去,毫无阻碍地渗进体内。 “化!”一声暴喝之下,灰袍男子全身透出深红异芒,身形渐渐模糊起来。伴着一声急啸,肉身以可见的速度消失,取而带之的是一团带着赤瞳的黑雾,它飘出了泥涡,缩着雾体疾射出去,竟如鬼魅一般! 汗水在风中沁着凉意,背上沾了碎沙的伤口一阵火辣,疼地让姚易直吸气。 他在跑,却不知道是不是在逃。 他赌赢了,可也仅仅赢了得片刻的时间。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姚易终于累倒在道边的田埂之上。浑厚的泥香刺激着鼻腔,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提腰望了望远方,路口没有任何的动静,这让他稍微放下了心。心里不禁想到,幸亏趁那恶人说话的空隙画了符,可是也不知能困住他多久。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车轮转动的声音,姚易被吓得几欲再跑,定睛一眺,竟是丁水驾着牛车往回走,不由地暗自庆幸,丁叔没事,没有牵连他太深,自己还是早些离开这里,省的再生变数,害了别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爬了起来,拖着疲惫的步伐往田边的林子走去。 “少主莫跑!”丁水的喊声伴着愈来愈近的车轴声,传进了姚易的耳中 少主? 姚易猛的一回头,只见丁水停了车,大步跑了过来,大手扛起了少年直往车上放。少年没有拒绝,只看他跳上车扬起了鞭子就走,嘴上递上了一句话:“那妖人就在附近找你,我们得迅速回镇!” 姚易张了张嘴,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今天发生令脑中一片混乱,像是生平十二年该遇到的奇事全凑到了一起。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意外嗅到了一股腥臭味, 微微侧目一望,竟有一团黑霾夹着迎风袭来! 丁水也察觉到了这股危险,翻身越过车篷挡在姚易与黑雾中间,前头拉车的二黄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也绕到了丁水的身边。 黑雾停下飘动,在原地扭动起来,传出尖锐的笑声:“被迷罗烟缠身而不死,看来倒是小瞧了你这农夫。” 竟然是那个恶人! 姚易的心一阵抽搐,恐惧又笼罩了他苍白的脸。扣心自问,无计可施,为之奈何? 中心的赤瞳突闪,望向车内,又抛了话:“还有你这个杂碎敢骗我,还竟直往回跑,害我费了时间四处找你。” “今天,都留下来吧!”伴着断喝,黑雾原地蜷缩,激射而来 丁水右手扬鞭,抽在二黄的牛角上,只见它身上泛起金光,伴着哞哞的叫声,对着邪祟的黑雾一头撞去,飞蹄踏过的路径上,所有沙石草木皆被震起,只留下了无数凹陷的蹄印。 “你这谯山的林中蛮术,也敢与归夜真法相抗?”黑雾整个地凝成了实体,伴着周身不断闪烁的红光,硬是对着二黄撞上。半空中,冲势如虹的黄牛在撞上了邪雾,伴着亢长的叫声,健硕的身躯在摇晃下,斜掉到了田间,压倒在水稻上。 二黄倒了,黑雾可也没倒,它飞速掠过了丁水身旁,雾气的尾巴一甩,便轻易地将他击飞,撞上了道旁的石壁。 没了阻碍,黑雾收拢了身子,如同饥恶的毒蛇般张开了大口,对着车篷中的姚易咬去! 闭了眼,姚易苍白脱力的面容带着决绝,他从未想过,这一程的成了终点。 一声剑吟在这生死之际轻响,伴着入体声收尾。 鲜血溅在寒气缭绕的剑上,宛如傲雪的梅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献祭 一袭白衣从半空飘扬而下,不携重压,不起尘土,如零落的轻羽般落到了地上。 熟悉的青纱冠下,一道俊逸的面容带着笑,丝毫不顾被创的邪雾,反而打趣着车中的少年:“姚公子,既持璧剑,又逢归夜,真乃风云人物!” 姚易也笑了,带着劫后的庆幸和谢意。他万万想不到,路上仅有一面之缘的卢业,竟然救他于危难之间。 他果然非常人! 两人在心中都不禁这样给对方下了定义。 周围的光线突然暗淡了下来。天空中忽然汇聚了无数黑气,伴着杂乱的尖啸,如蜜蜂归巢般涌入了被制住的邪雾上。有了入体的黑气,邪雾不断翻腾了起来,释放出股股气浪,将入体的剑震飞了出去。 卢业神色不变,凌空急将飞剑召回,持剑反手扫出数道剑芒,向着邪雾疾射而去。邪雾却不闪不躲,反而聚气迎头将其撞散了。 看来有些硬架子,不过这归夜灭教数年,残存之人功力深浅如何犹未可知。 方才与那老道斗地太酣,费了七成真气,现如今也只能试探一番,再作思量。 正这么想着,卢业将手中的长剑抛了又接,如同一个顽童般挑逗着对方:“我看你撞牛又撞剑芒,难不成归夜教的人只会撞?” 面对卢业的嘲讽,邪雾出乎意料的没有作出回应。它不断地聚拢自身,化成了一个黑球,停在了半空之中,正当姚易和卢业感到莫名奇妙的时候,黑球炸裂开来,伴着激扬的尘土,释放出阵阵猛烈的妖风,令二人不由地掩面而避。 妖风过后,风沙中浮出一个模糊的人形,随着咔咔的脚步,两人眼中映出了一副漆黑油亮的身躯和不变的赤眸,俨然地狱中的恶鬼! “本来想到对付一个小鬼,不必至此。没想到半路杀出你这个玄岳小道。”鬼面人语中浑然没有之前的疯狂,他见这白袍男子面貌年轻,出招小心,定是个小辈,心中激动道:“那就一同以身饲夜吧!” 只见他身影一阵扭曲,下一刻却在卢业面前乍现,飘着黑气的手掌,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朝心口拍来。卢业眉间一紧,急忙提起长剑格挡,挡住掌击,却没挡住掌势,向后弹飞了好几步。鬼面冷哼了一声,却是将身体化成了熊熊燃烧的黑火,一路疾驰,甩开尾巴的火星,直接向卢业吞噬而去。 眼看黑火袭来,卢业将剑往天上一抛,双手飞速结印,口中低诵起咒文,眼前的空气突然一阵抖动,伴着雷鸣般的巨响,一个硕大的八卦图,携万丈青光,拥长虹贯日之势,对轰而去。 “咔咔咔!” 在旁观者姚易的注视中,相撞的两股力量在空中僵持住了,摩擦出的火星和光弧在周边四射,却迟迟不能打破平衡。下一刻,八卦图骤然旋转了起来,阴阳极的图案像是因为黑火的冲击而凹陷下去,正当他担忧八卦图被冲破的时候,外圈的卦阵带着璀璨的光芒扭了起来,以二极为底,卦阵为身,如渔网般将黑火团团裹住。 卢业见状,倒是松了口气。刚要拭去额头的汗水,眼前却是惊变乍起,不远处的八阵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他忙念起咒语,试图强行镇压住破开的势头,可依旧是晚了一步。伴着“滋滋”的声音,完整的八卦图被破阵而出的黑火撕成无数如碎星的芒点,带着不甘,坠入尘埃中。 “哈哈哈哈哈,玄岳何等大门大派,却传授如此拙劣的术法,不如转投我归夜圣教,就是当个夜香奴,也好比你现如今所学。”黑火的曲线如灵蛇般跳动着,从焰心处传出了肆意的狂笑。 他笑,卢业也笑。 “宵小之辈,雕虫小技足矣。” 刺耳的话语和嘲笑,给本就强忍躁动的心添了薪柴。黑雾骤然四起,如洪水般喷薄而出,卢业的视线中,再次失去了黒焰的踪影。此刻,耳边忽然传来急啸的风声,一个鬼面的身影再次凝聚而出,现身在卢业的身后。 鬼面人抬起了长爪般的手,朵朵渗人的黑火花跳动于其上,悄无声息地抓向了卢业的后脑。 近了,近了! 凝固住的黑脸上裂开了微笑。赤瞳中,好像已经看到了四溢的脑浆和黑火灼肉的烟雾。 啊,多么美妙! “铛!” 梦碎了! 金色的光弧乍起,看似柔弱又不听流动的光圈不仅生生受了这一抓,还释放出了一股威压,震得鬼面人倒飞出去。 趁此间隙,卢业转身跃起,收剑入掌,只见长剑上顿时寒光大盛,虚影层层惊现,在刷刷刺剑声中,化为一朵清冷的剑花脱手而出,挟着追风之势,直取心脏而去。 剑气卷起了阵阵的狂风,呼啸声中,锐利的剑尖近在眼前。鬼面人身形一转,就欲闪退,却未料到那剑灵性异常,转向直追而来。他只料到躲避不及,急忙将身形化虚疾驰出逃,却依旧让剑劈洞穿了身体。 “啊!” 虚体大大削弱了这一剑伤害,让鬼面人有一丝逃脱的机会,他强撑住虚体,强行遁出一大段距离后,终究还是撑不住,倒地吐出一大口血。 鬼面人咬了咬牙,站了起来。之前的轻视已经去了十成,只得心下一狠,咬下了一个手指,口中默默诵道:“黑河浸身,幽都祈身,以我残体,归侍真夜!” 刹那间,阴风大作,鬼面人的手指漂浮到了空中,突然一滞,惊雷般的炸响声中,飘散出厚如粉尘般的血雾,一个朦胧的身影在雾体的间隙中扭动着,传出阵阵尖锐刺耳的雁鸣。 卢业阅历虽深,可还是不解此中到底是何物。就在他目光迷离之时,四个乌黑发亮的牛角突然钻出裹着大片血雾,气势汹汹地冲向卢业,大有流星追月之势。 面对迎面而来的冲击,卢业腿随身侧,仰头欲躺,身边骤起皎白的气流,扬起的衣袖画了道弧,堪堪从袭来的牛角旁擦过,随后全身大转,再次浮在原点,侧转之间,如仙人般潇洒。 那怪物像是有些灵性,一击未中后便降下速度,却无法浮空,一头栽进了官道上,硕大的体量撼地一震,激扬起无数的沙土,吓得一旁观战的姚易抓紧了车篷。 虽轻松躲开一击,卢业对此物却是不敢大意,招剑回手,对准地面的血雾,双指擦剑而过,粗壮的寒气瞬间萦绕其上,带着狂野的生命力,坠作了束束冰枪,晶莹锐利。 青锋所指,冰枪所向! “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呼呼的急啸声来,束束冰枪洞穿了血雾,划出无数圆形气洞,在怪物身上爆裂,四射的冰屑下,黝黑的皮肤完好无损,甚至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隐约的光泽。不过血雾被冰枪接连冲击产生的气洞瓦解了,使得卢业能够看清它的外貌。 约莫三丈长身上闪着四个黝黑的牛角,一对醒目的招风耳软趴趴地贴在脸上,黑皮肤下满是如岩石般沟壑明显的肌肉,四肢上蹄爪粗糙却坚硬如铁。若不是它仍在微微隆起的肚皮和摆动无力的尾巴,证明它是活物,肯定会被当做一个怪异的石像。 卢业望着这怪物,念头急转,寻找着他的来历,脑中像是闪过了什么,却又即将忘记,急的他满头冒汗。 伴着长吁出的一口气,他还是找了dá àn。 诸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斗兽 卢业曾一度认为它只是云中楼的某部书上一个已经殆亡异兽的代号而已。 而它现在却被归夜教召唤出来,为之而战。细思此间的联系,不由地让卢业如芒在背。 见诸怀坠地未起,急火攻心下,强忍的断指之痛剧烈地发作起来,惹得鬼面人忍不住shēn y起来。只有他明白,这种献祭,指头只是祭引,它牵引的是自己全身的力量,虚弱之下,他无法发动袭击,只能寄希望于这笔交易能够值当。 卢业左掌泛出淡淡绿光,中指一弹便疾射出去,随后五指扭动出无数萤虫大小的火星,掷出紧追绿芒而去。 二者在半空中碰撞,只见绿芒渐敛,火星壮势,道道赤炎在融合中燃起,擦亮了黯淡的天色,向着异兽吞噬过去。 诸怀翻身而起,四蹄直插地面,仰头吼出雁鸣声,充斥着原始和怪异,在空气中荡起了层层的黑色波动,赤炎微微颤抖,下降的速度为之一滞,可也仅仅如此而已。 卢业正觉这畜生做无用功,放眼发现它正蓄力蹬腿而起,眼看它的头颅就要笔直地奉上,成为赤炎的饵料,却在半路灵性地转了半周,高高扬起的尾巴作鞭状,抽出沉重的破空声,竟是强行把火球扫了回去。 一吼衔一扫,看似简单却绝非如此。 先发而至的青色含木芒,有着精粹的生发之力。配之无根的寸星火,在途中融合,成了生机饱满的有根之火。此火虽非上等真火,亦能吞血肉,融金铁。 这些也只是基础的五行术法,可对于刚刚和老道大战一番之后卢业,真气不足四成,也只能尽量节制地使用。 而眼前的反击,无疑显示了诸怀的灵智和身体强度远超想象。 面对灼热气浪夹杂着啪啪的声响,已至面前三尺之处。诸怀敢接,卢业却是不敢接。此火威力不凡,施火时特意将其置于途中融合,便是为了自身安全。 不过,系铃人怎能不知解铃?左手起剑指,层层皎色透明的真气浮于指尖上,在扭动中嗖嗖化形,一只气鹤徒然而现。 它屈身伏拜,像是表示对主人尊敬,随后轻拍翅膀,披着四射的光芒冲出,一息间穿破了赤炎焰心。只见焰心抽动,火苗扭曲,在呼呼的响声中,与气鹤一同消散在空气中。 诸怀见反击失败,作为一个顶尖的掠食者,它有着老到的战斗经验和耐心。 下坠的躯体突然绷直了起来,黑火从蹄间冒出,转身呼啸而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逆风而上,幽冷的眼中只有白衣小人。 嗖! 双手交叉,卢业俯视下方,手上催动法诀,寒气剑移至胸前,在顷刻间旋出瓣瓣如莲花的剑影,牵动出股股涌动的真气,俯身轰向了诸怀。 铛! 旋转的寒气剑像是撞上了顽石一般,崩出了沉闷的金铁声。 诸怀冲,气剑转。相撞的两股力量源源不断地在交会处积蓄着,终于在不久后爆发。细丝般的气纹向四周扩散开来,没有巨响,也没有狂风,却轻飘飘地割裂了远山,主峰滚落,不携碎石,切豆腐般地留下平直的割口。 僵持之下,诸怀先动了。它咧开了乌黑巨口,扭曲的唇形像是在笑,露出的参差不齐的利齿和发青的舌头上镌刻着奇形怪状的铭文。 下一刻,铭文闪动,人头大小的黑洞在口中赫然出现,深邃无光却极具吸附力。身前的寒气剑已经开始放缓了旋速颤抖起来,就连卢业全身的真气隐隐有被抽动的趋势。 绝迹了千年的异兽,竟有如此神通! 淡淡的金光点亮了瞳孔,散发如天神的威压。卢业强行镇住了剑和真气,让双方又回归了平衡。 不到三息之间,平静的黑洞震动了起来,一大口黑雾瞬间释放出来。 卢业心下一凉,眼中金芒敛去,急扯衣袖后退。神识混乱下,他失去寒气剑的控制,被诸怀一爪打落,笔直地插在山路上。而胸口更是吃了一记不知何时发起的尾鞭,吃痛之下,向上飞出数丈高。 诸怀将黑雾吞了起来,对着天上甩了甩尾巴,伴着时高时低的雁鸣声,嘲讽意味十足。 “还真是像人。” 卢业按住胸口,强行稳住了身形。舌间还是溢出浓厚的血腥味,侧头就吐了出去,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但破裂的衣服和风中的乱发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也罢,你值得我用此法!” 挺直了因痛苦蜷缩的胸口,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眉眼间忽然肃穆了起来。只见卢业左手作三山指,右手剑指划左手拇指而上指天,片刻间全身真气翻腾,口中诵道:“北斗七元,天罡威万。破云降势,碧落无魍!” 天际突然撕裂出一道口,乌云如血般从中渗出,丝丝地流动并弥漫开来。 穹顶之下的一切都黯淡了下来。 毫无征兆下,光幕瀑布般地倾泻而来,笼罩了卢业全身,七颗璀璨的小光球盘旋着从云间坠落。闪烁的光皎洁,温和,却总有一种不能言明的威势,不禁让人心生拜服。 光球落在卢业身边,随着真气的轨道旋转了起来。光茫照耀下,破衣散发的他宛如一尊真仙,伫立于空中。 就在这时,卢业动了。他挥起衣袖,剑指作斩状,劈向了诸怀。七个光球飘起,缠绕着卢业的手臂,哗啦啦地牵走了周身的真气,首尾相衔地坠下下去。 它们由球化作了梭形,如离弦的弓箭,又似锐利的宝剑,长长尾光中,浸满着萧杀之意! 诸怀如黑曜石的皮肤一阵凹凸,它害怕了。原始的本能刺激着躯体,点燃黑火的四蹄疯狂地屈伸着,它要跑,想跑回原本自己生活的地方,那里有唾手可得的猎物,有甘甜凛冽的河水,有翻滚嬉戏的洞穴。 可它没有机会了。 坠天的星火着纯洁的光,如天神的眼泪。只听唰声七响,七星接连地命中诸怀,刺眼和光芒和气浪中夹杂着悲切的雁鸣。待尘埃落定之时,本来破冰扫火的皮肤上没有几块好肉,所见之处,都是泉涌的黑血和暴露出来的内脏,散发着阵阵难闻的腥臭味。细看那身上七个碗大般的创口,连起来恰好是勺状的北斗七星图! 天边的裂口慢慢愈合,聚拢回原来的形状。诸怀已死,卢业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这术法强悍,否则浑身剩余不足两成的真气恐怕难以再打出远超其威的攻击。 鬼面rén iàn色惨淡,可在下一息笑了起来。他望着地上异兽的尸体,眉眼间尽是狂热,双手平直伸出,浑身隐隐传出骨骼碰撞的声音,两道血链顺着他的手勾向了诸怀。 血链操纵下,诸怀又站了起来,它拖着满是血肉的躯骸,踩在黑血上跃起,向着卢业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鬼面人浑身的肌肉飞速地萎缩着,血链将他所有的血肉精气灌注给了诸怀,让它完成这玉焚的一击。 他必须死! “尽人事矣!” 卢业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真气枯竭的他,断无反击的手段了。一番苦笑下,他闭上眼,不想留下一张狰狞的脸去地下报到。 噗! 冰冷的刺痛自背后来,漆黑的左胸处赫然插出一抹雪亮。 寒剑滴血,仿如初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帷幕 滴答。 暗红色的血从鬼面人的胸口处涌出,顺着剑尖,坠成了朵朵冰花,很美,很冷。 血链断了。诸怀双目圆睁,每寸皮肤都绽放了火星,熔岩色一闪而过,血肉全在那瞬间化成了灰烬,蒲公英似得飞散开,消失在田间。 尽管中剑,不解和不甘却强撑了他流逝的生命力。鬼面人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尽浑身的力量转动了干枯的脖颈,骷髅般的面孔终于看见了dá àn。 姚易! 自出生起,鬼面人就准备好了为教业牺牲,直到魂归钟息谷。他想过无数种死法,却从未想到会命丧于猎物之手。 被视为猎物的姚易,却有着不同于猎物的思考。尽管被卢业救下,却丝毫未脱离斗争之外。这份安全来之不易,又可能随时失去。他得做些什么,而不是在庇护下瑟瑟发抖。没有办法在正面战斗中给予助力,可他有一颗hu一 d一ng的大脑。 至少赢过一次! 怀揣了这样的心思,他盯紧了整场战斗。从卢业谈笑间斗败黑衣人,再到人与异兽之战,精彩绝伦又险象环生。 边缘的视角,他迅速地抓住了不同寻常之处:异兽与卢业死斗之时,鬼面人全程都未有所动作。鬼面人绝不可能讲究什么侠义心肠,让两者单打独斗。迟迟不出手,要么是他动不了,要么是藏着什么招数。想到此处,姚易便盯紧了他,好在危急之时示警。 他的神经绷紧着,直至寒剑落地的那一刻。姚易还记得那个瞬间,失神了有三息之久。好在卢业并没有溃败,发起了反击。回过神来,他望了寒剑一眼,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趁着鬼面人关注卢业的间隙,他爬出车篷,将剑从土中拔出。 天穹变,他提起寒剑。 七星降,他踮了脚尖。 诸怀卒,他寸步逼近。 血链现,他挥剑刺去。 卢业以此剑救他,他亦以此剑救卢业。 可剑出了,人未了。 望着鬼面狰狞的头颅,恐惧在心中炸裂开来,少年握剑的右手不可控地颤栗。姚易没有杀过人,更未曾杀过修士。常识告诉他,鬼面人应该死了,可常识不适用于修士。 “你是怎么知道的。”鬼面人却一改之前的恐吓姿态,渗人的面孔抛出了一句疑问。 “观察。”姚易讶于他的反应,勉强压下恐惧,板着脸回答道 “看来你之前的逃脱,不是偶然,小子。”鬼面人有点想笑,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来驱动自己的嘴角。 姚易没有接话,画面凝固了下来。田间忽来一缕春风,吹在他身上,尽是寒凉。 鬼面人陷入沉默,僵硬的五官如石像一般。忽然,他灰暗的眼睛中晃了光彩,鼻翼稍动,深吸了口气,牙关颤抖:“圣典在你手中吗?” 姚易见过这种眼神,第一次在三年前,这是第二次。 一个将死之人,却对圣典念念不忘。若是人也罢了,一个物件却让他执着了十六年,临死前还想得到dá àn。姚易不懂,也纠结是否要给他回复,毕竟这个人曾想对自己痛下shā sh一u,没有丝毫怜悯。 可很快,少年放弃了内心的挣扎。 “没有。” “谢谢!” 这句话似乎带走了所有力气,脆弱的光芒从鬼面人眼中褪去,重新被阴影覆盖了,嘴角挤出了微笑,凄苦又释然。他头一歪,僵硬的皮肤出现了裂纹,整个身体山石般碎裂开来,完全看不出原来的人形。 姚易抽回剑,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满是恍惚。就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了问句:“你说的是实话?” 循声望去,少年见一人披头散发地盘坐于车篷之上,眉眼间带着感激和赞赏,正是卢业。 “是实话。”姚易平淡地回答着,向卢业走去。 “为什么?”卢业微微偏了头,继续问道。 “我可以杀他,但我不能折磨他。”姚易走到了卢业面前,发丝下的面庞上尽是果断和决绝。 他将剑奉上,以示归还。卢业却及时伸手去接,一双睡凤眼呆滞地望着他。十几岁的少年身处乱战之中,却能直击盲点,找出关键。借寒剑制宜,在存亡绝续之时,一击扭转必死之局。 而最令卢业讶异的是,在快意恩仇的岁数,这个少年懂得何者可为,何者不可为。 嘴唇微动,卢业下了定义:“你有一颗卫道之心。” 姚易不明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选择闭口不应。卢业也不计较,俯身将剑置于腿上,倒是姚易光洁枯瘦的掌心引起了他新的注目。 凡人之躯,不懂法门,用此剑却安然无恙,连冻疮都没有。 这个少年人,还真是充满着惊喜。 卢业并不明说,他有着自己的打算。收回了目光,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素白瓷瓶,捏起瓶塞就往口中倒了一粒药丸,随后将瓶子递了出去,对姚易说道:“玄岳丹药,活血修脉,赠与你。” 姚易刚欲推辞,却是见卢业指了指石壁下不省人事的丁水,说道:“那车夫是谯山之人,我只知人兽气血咒能相生共连,只消一颗,人牛皆愈。” 卢业将剑轻抛而起,半空中的寒剑隐隐震动了起来,从剑尖到剑柄,它的每一处都自发地排斥着整个剑体,伴着哗哗的声响,热气狂涌,被拆解的剑像沸水般,溅射四方。一息之内,剑形不存,惟有所化的青烟缕缕。 姚易望着眼前的景象,眼神中有好奇,有惊讶,有艳羡。手中的瓷瓶传来了汗意和热度,却依旧死死地握着。卢业站在高处,将少年的表现看的真切,不紧不慢地向他说道:“这几日若有闲暇,到定江萧府来寻我。” 姚易拱手回道:“定当拜访。” 卢业点了点头,在姚易的注视下,纵身一跃,负手踏空而去,衣袖在风中舞动,忽于空中一滞,抛下一句话:“对了,重新介绍下。我乃玄岳八十代弟子,上清宫卢业,道号明彦。”随后见他身姿轻转,白云也被其吸引,随之而动,速似疾风,逸然如仙! “卢业。” 站在三清殿里,老道轻轻默念起这个名字。望着殿内的残垣断壁,他着实有些头疼。他俯身拜了拜三清神像,刚欲坐下时,殿外却传来了软糯的女声。 “阿爹,你拆了束流叔叔的大殿啦!”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盈步入殿,一袭梅红齐胸襦裙,配之鹅huáng sè袖衫,显现了玲珑有致的身段,花顶髻插了两支银色花簪。温润白皙的瓜子脸上,眉若柳叶,眼如清泉,玲珑鼻,月牙唇,如此姿颜,怎一个美字能说? “皙儿,这可不是爹拆的,爹刚才和人打架了。”老道急忙解释道 “那谁赢了?”少女嘴巴微张,明显是吃了一惊。 “我没赢。” “那你输了?爹,你输了,好丢人。” “我没输” “哎,打了平手你还唉声叹气。”少女不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 “可是我们约好了,谁输谁修殿啊。”老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一红,躲开了女儿的视线。 “哎呀,回山之后,要是娘亲知道了,你就完蛋了。”她双手叠在胸前,很没良心地笑了起来。 “你个臭丫头,不想着给阿爹报仇,还幸灾乐祸。”老道佯装生气,长须抖动,如同扫帚般甩了出去,吓得少女愣愣的。 “那什么时候去报仇嘛”少女垂下头,琼鼻微皱,眼眸晶莹地瞟了眼老爹,两个食指不停打转着,小女儿姿态尽显。 老道踏着碎步出了殿,在门口静静伫立,昂首望天,悠悠道:“很快。” 咚咚咚 幽暗的深谷中,洪亮的钟声忽然响动。岩壁的暗室中,一名身着黑纱的女子跪在玄色的石壁前一动不动,微光从岩孔中透出,映照在她的手臂上,如同暮色雪花般的肌肤被点亮了。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来者推开了门,声中带喘:“我主,影目辛必已死,哀钟响彻全谷。” “寻回他的尸体,找到线索。”女子没有动作,声音不带温度和感情。 “是!” “看来,圣典要出世了。” 黑色的河水静静地流淌。 黑色的河岸传来了微弱的震动。 黑色的身影走到了岸边,纹丝不动。 黑色的球状物蓦然地从河水中浮现,璀璨光芒从中闪烁而出,如同夜空的星辰。 黑色的身影临空一抓,黑球就被吸到手中。 “这笔交易,不亏。”他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入城 定江道此时下起了细雨,全境笼罩着濛濛如烟的水汽。这本该是才子骚人诗兴大盛的美景,可提不起姚易的情致。身着薄衣侧卧于牛车中,少年rén iàn色明显带着恍惚。他用药丸救回丁水后,曾向他询问身份来历,可丁水仿佛像是变了个人般,态度谦卑又固执地告诉姚易,进了城,一切都将坦言。 姚易选择相信他,可是脑子里却平静不下来,他自然而然地回忆起鬼面人的痴,卢业的义,两人的术,和他出的剑。本想总结些东西,却蹦不出半个字。 毕竟,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经历可不是一个少年所能轻易释怀和理解的。 牛车快速地行驶着,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黑灰色映入姚易的眼帘。少年骤然心惊,脑中浮现出鬼面人狰狞的面孔。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只是定江城的一角城墙。他微微摇了摇头,嘲笑自己竟然成了惊弓之鸟。 他没由来地起了兴趣,目光灼灼地观赏起城墙来,只见其那上面除了边缘明显的城砖,还有数道白色纹饰,在饱受岁月侵蚀,它已经显得有些残破,不过在残留的形体上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道龙纹。 姚易越是看,越是觉得那龙纹有些异常,又说不出异常在哪。它就如同一块磁石般牢牢地吸引住了少年的目光。 蓦然地,一股愤恨,寂寞和悲伤的情绪从姚易的心中凭空涌出,他感觉灵魂似乎被扯住了。清澈地眼睛霎时暴涨数条血丝,连鼻头也不忍住皱动,有两行清泪更是毫无征兆地从眼角划落了下来。 “少主,到城门了。” 如同救火甘霖般,丁水的提醒让少年周身一抖,各种异状尽数褪去。一切好像都回归原处,那龙纹还是龙纹,他还是他。 我究竟是怎么了? 赶忙拭去了泪水,姚易向前挪了一步,手从丁水的肩旁穿过,指着城墙问道:“丁叔,你可曾见过那龙纹?” 丁水停了车,顺着少年的指引,眯起眼望了望,过好了好一会,才用带着回忆的口吻回答道:“我以前见过,可那时龙纹是完整的,现在却破了,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有些奇怪罢了。”姚易思索了片刻,还是选择将这事压入心底,又在回头时忍不住瞟了眼,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接着便跟了句:“我们继续走吧。” 牛车哗哗地启动,平缓地驶进了城门。 “啪!” 城墙上飘下一块白色,如落雪般坠入护城河中,肉眼可见地化开,消散。 残破的龙纹又少了一块。 定江城,辛朝定江道的道都,也是十八道之中唯一一座治所和道名相同的大城。究其原因,还是定江从蛮荒的时代就已经被开辟为聚落之所,三面环水,航行便捷,豪门遍地,而这些豪门大族之中,要么是明里暗里和修门大派有所联系,要么就是颇有底蕴古修之族。在这些势力的运作下,近万年间,无论历经什么朝代,定江城经久不衰,永远是一幅熙熙攘攘的模样。 姚易来过一次定江城,他曾自认为自己和定江城只有一面之缘。那年,他随祖父匆匆而来,在城中一处幽室中单独完成了六篇文卷,以甲子一等席,获秘授白璧剑,可祖孙二人未作停留,又匆匆而去。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明白,既然准备流亡一生,祖父何苦让他去争这璧剑。 不过,他隐隐感觉此事在今日或许会有个dá àn。 定江城很大,可陈婆的住处却并不远,牛车在城中行人的侧目中,穿街越巷,很快地到达了目的地。姚易怀揣着些许急切,迅速地跳下了车,打量起这座房屋。 雪白墙壁上的凹陷处,安着一道灰木小门,上面挂着两个精巧的红灯笼,配上两旁新贴的对联,满是小门小户的和谐。 不待少年动手,丁水上前就扣起了门。伴了一声应答,门里露出了精致又掺着英气的女子面孔,挽起的发髻和浅淡的衣裙表明了她已为人妇。她看到丁水,明显是吃了一惊,轻声问道:“水哥,怎么是你?” 丁水面色有些尴尬,没有答话,反而是侧身指了指身后的姚易。那妇人看到少年,脸上更加惊讶,声音却依旧平稳:“小易?” “盈姑姑。”姚易向她拜了拜,微笑地应答道。 看到少年和丁水,妇人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不过脸上却是不变,伸出手拉着少年,略带些责怪的语气,说道:“小易啊,你怎么只剩下一件长衣了,快随我进来。” 一股暖流从手上传来,让姚易单薄的身子感受到稍许暖和。他随着妇人进了门,略微宽敞的院子上有一道令人注目的绿色,在细细看去,竟是用泥土围住的几枝竹子。 院子空荡荡的,没有栽什么花草,反而植了竹子,着实怪异。 姚易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此时的他可没有闲情逸致去品味院子的布置。跟着妇人跨过了小屋的门槛,他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 黄杨木太师椅上端坐着一名霜发老妇,她身着淡蓝色沃衣,苍老的面容和先前的妇人有着六七分的相似。见三人进了屋子,她站了起来,慈祥的面庞细细地打量着两个来客。 迎着老太的眼神,六尺大汉脸上满是愧疚,下意识地低着头,向后退了一步。 姚易依旧挂起了在门外时的微笑,也不急着说话。 老太重新坐了下去,右手往身侧的桌子一拍,层层透明的气破骤然飞出,姚易等人还未反应过来,气波扫去,将身后的门地关上了,随后化成了个硕大的气泡,将四人包在了一起。姚易注视着气泡,发现整个气泡一直有着透明的浮动,竟然像个活物。 “此乃罗音壁,能杜绝耳目探听,以防不测。”老太搓了搓手,率先发问道:“你们来找老婆子,有什么事吗?” 姚易向前踏了一步,行了个晚辈礼,恭敬地说道:“陈婆婆,我想知道更多内情。” 前一刻面色轻松的老太这时却叹息了起来,瞥了丁水一眼,刚欲作答。羞愧难当的丁水却抢先说了起来:“陈婆,是属下疏忽,少主路上遇上归夜教的邪徒,险些丧命。” “什么?”陈婆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调高了,怒意滔滔地问道:“那群黑蛇鬼还没有放弃追杀?” 少年人眼眸闪了光,看来陈婆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然而老太出乎意料地没有顺势将其中的渊源下去,反而问了姚易脱身的经过。少年便简而述之,隐去了一些细节,只说是一位玄岳的大能救了自己。 老太点了点头,拧起了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又用了一种劝说的口吻,向姚易说道:“按你所说,除了那个死去的归夜教徒,已再无人知你身份,何必再去冒那个险,按老身看,你还不如继续呆在山上。” 姚易摇了摇头,反而轻声地问道:“您可知” 他故意的停顿,调动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凤公虽逝,铁羽犹存。欲明旧事,请往朝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进路 罗音壁上的气流静静地流淌着,仿若初成,不起一丝涟漪。 壁中四人皆寂,又神色各异。姚易平静,丁水茫然,盈姑疑惑,陈婆讶然。 “这话你从何得知。”老妇的声音有些颤抖。 少年还是第一次见陈婆这样,印象中的她总是慈祥温和,最多也就对镇子里屡教不改的顽童发发火,可却从未如此惊慌失措。 姚易看着老妇,认真地说:“半年前,有个黑影找到了我的住所,只留下这句话。” 听闻只是个黑影,陈婆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负手而回忆起来:“铁羽,就是铁骨凤羽。倚凤而生,随凤而死。他们是你祖父曾经的亲卫队。可是十六年前那次变故之后,铁羽就彻底失踪了。” 她稍作停顿,语气严肃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们是生是死,就连你的祖父在世时都不知道。若是真铁羽,这十几年,如果他们想成事,为何不寻主公,反而找你。趋弱避强,世间可有这番道理?再者,以他们十六年只能逃窜的本事,你若去朝都,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岂非自投罗网?” 陈婆似乎没有停嘴的意思,老迈的眼神冒着凛然,抛出了简单的话语:“若是假铁羽,你更不能去。” 是真,还是假?这个问题又摆回了姚易的面前。 姚易没有作答,老妇看着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她觉得少年已经动摇。按她的判断,长年沉溺于典籍的姚易,向来表现得温良恭俭,绝非冥顽不灵之人,她只需要稍加推动,他就会老老实实回山,便能就此打消他冒险出世的念头。 陈婆坐回了太师椅,轻轻地叹息道:“铁羽之谜暂且不说,你可知归夜教早在多年前就盯住了姚家,若不是你祖父用了术法在清镇和环山之间布了法阵,你们二人早就暴露了。那归夜孽障就是个疯子,盯了你们那么多年,不经意间将你守到了。你虽从袭击中幸免了下来,可难保没有其他归夜教徒再来寻你们麻烦,你此来定江城,你就已经失去阵法的保护了,还是速速回去吧。” 一连串的话语如狂风暴雨般扑面而来,对于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年来说,这些分析有理有据,没有不信服的理由。 音障里再次陷入平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姚易,就等着他点头。 然而,就在下一刻,少年的话远远偏离他们心中的正确dá àn。 “姚易想问婆婆,如今身份暴露,还有何出路?”少年没有正面给出解答,而是反发一问。可他并不准备让陈婆回答,而是抿嘴一笑,接着说道:“此番想来,你们这些在爷爷安排下认识的人,应该都是为了保护我埋下的暗线。在层层保护下,我依然被人觊觎。遛进了第一个黑衣人,接下来是否还有个黄衣人,蓝衣人?” 他击了击掌,身子一挺,摆起了在山下私塾教书时侃侃而谈的架势,继续给众人解惑道:“现今的我好像站在悬崖上,退守山中,便是等着人来推我一把,送我坠入深渊。” 姚易向前踱了两步,提高了声调:“我唯一的活路,就是出山。无论这铁羽是真是假,至少这半年来,我没有受到过伤害。” 少年用掌心摩挲着剑柄,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明白爷爷用了什么办法让我拥有资格,去考取白璧剑,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要获得白璧剑。,可心中总感觉快要接近dá àn,却始终不得入。而现在我倒是明白了。” 陈婆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出声问道:“明白了什么?” “试想,有谁能知道早就死在大火里的罪官之孙,能成为定江白璧剑的剑主呢?借着这点,我能活的更安全,也有望查明当年的真相。”他敲着剑柄,环顾众人,轻声道:“这便是以防意外,爷爷为我铺的进路。” 进路? 向来只有追功名求利禄的进路,亡命天涯的退路。而今天,却从这个少年嘴里蹦出了个逃命的进路? 丁水和盈姑紧盯着少年,怀疑他是不是被之前的袭击吓得傻掉了,可是对上的却是姚易清澈无垢的眼眸。显然,他很清醒。 陈婆的表情没有因姚易的话而变化,仿佛时间定格在数息之前:“你想好了?” 姚易又行了次晚辈礼,脸上却多了坚毅和决绝:“剑未出,为仪器。剑若出,为凶器。” “好!” 话音刚落,就见老妇凭空招手,在音壁上开了口子,示意盈姑从此出去,嘱咐道:“去将我房里红箱中的流契衣取出,领小易去换上。” 姚易刚欲推辞,就要行礼时,老妇又补了一句:“流契衣非凡裳,伸缩称身,只须水濯,就能去除污垢。此物容易为人所辨。所以你祖父便寄存于此处。既要走进路,就应着其衣,继其风。” 姚易觉得陈婆此话颇为在理,再加上为了脱身,旧服作饵而弃,只有长衣在身,实在不便。便老老实实地随盈姑而去。 见二人的身影已经远去,陈婆将音壁关了起来,只见一直沉默寡言的丁水突然大腿一弯,小山般的身子嘭地跪了下来,语中带着哽咽:“婆婆,都怪我无能,保护不了少主,现今他执意要走,您为何不告诉他” 陈婆摆了摆手,打断了丁水的话,回应道:“此事怪不得你,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那归夜狗一直盘踞于此。至于我同意他走,是因为这孩子从未无的放矢,或许他所说的真有把握” 老妇放缓了语速,威仪严穆地说道:“回去,守好碧竹林。” “诺!”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姚易身着新衣,回到了小屋里。一套月白色的直裾加身,束上黑色腰带,贴身又不显宽大,头上戴了皮制小冠,腰配白璧剑,雅中带着清逸,在姚易自己看来,与那豪门公子哥们,自己唯独只缺一把白扇。 陈婆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阿水有事先回去了,我看你也没有去处,不如留下住上一宿。” 姚易闻言,辞谢道:“多谢婆婆好意,可是我与一人有约,早些了结,方能安心。姚易此去,不知何年会归,再此祝愿婆婆和盈姑一切安好。” 说完,不待二人挽留,姚易躬身一拜,向屋外走去。 陈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陌生,有些熟悉。 陌生的他,不像是姚易了。 熟悉的他,越像是凤章了。 风不知何处吹来,轻轻地打在了院中的竹叶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陈婆的眼睛飘向了院竹,如若无闻地自语道:“看来你也觉得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招蜂 门口是一处条体宽人寥的巷子。踩在湿润的青石板上,聆听着屋檐处水珠作响的滴答声,让姚易躁动的心中和了清凉。可他不贪恋这份在阴影中显得孤单的美,否则他也不会下定决心抛开山上安稳的日子。 他是一个少年,有为的少年。在正该意气风发,奋起逐星的年岁,他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像入鞘的利剑般,成为一件饰品和礼器。他不知道祖父是否了解,在定江城提笔答题之时,自己的胸口处竟然有一股热流,比火还炙热。他不知道祖父能否明白,“莫追往债,安身立命”这八个字牢牢地订在心中,他的泪水中七分为情三分为己。 可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这一切都是为了活着。所以他甘愿将璧剑放在木门后,同雨伞一起,吃了不知多了多少灰。安安心心地在山下继业教书,连清镇都不再踏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雄心和不甘深埋于心,他更加像是个好老师,寄望他们可以继承自己的愿景,去看看这天下。 可是黑衣人的到来,带来了不仅仅是怀疑和恐惧,也催发那颗沉眠了太久的种子。 清了清璧剑的灰,他还是下山了。 山下遭遇的磨难中,哪怕是卢业和怪人缠斗之时,他也没有丢下丁水和恩人逃跑。一者为义,一者为智。就算身为斗争之中的弱者,他也成功抓住了机会,一举击杀。此后,原本心中太多的惆怅和忐忑早就烟消云散,反而滋长了一丝自信。 而在陈婆面前,若是开口就言明,他欲上朝都,恐怕只会被带回去严加看管,那不是姚易所想大相径庭。所以他选了故意沉默寡言,引发她的担忧,就可以轻易地获得所有需要的信息。因她们了解曾经的自己,却不了解现在的姚易。趁此机会,他再总结结论,顺利地将自己所思所想抛出,众人就不会认为自己所说所做是鲁莽之举。 想到这,少年忍不住挤出了一丝笑,让他想起同第一次收到爷爷制作的小木鸡那般感觉,满是喜悦和舒畅。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行至巷口,肚子却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姚易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是该吃了。” 他一步踏了出去,踩上巷口外的青石板,上面满是阳光。 西市的街道上,姚易端坐在一方靠河的桌子边上,夹起一根春卷就往嘴巴里送,酥脆和温热的油在口腔里四射,一扫前半日的疲劳和困乏。他细细地继续咀嚼着,侧头望去。不算宽的河道上两边遍布了如鳞片般密集的乌篷船,在中间留了约有三艘船距的公道用于航行。 他将视线拉长,投向了河的另外一边。一队军士正在巡逻,他们身着浅蓝鳞甲,或腰系利剑,或手拿长矛,或盾剑并握。他们步伐平稳,却隐隐带着压迫感,周身泛起若隐若现的气流。过往的行人见到,都不自觉地让开路,眼中既敬又畏。姚易正寻思这气究竟是何物,却见一阵急啸自天而来,碧落空际竟有九只飞鸟掠过,它们拖着翠绿的尾羽,轻拍着翅膀,翱翔于天边,隐约间,竟有人影在其背上露出。少年看的有些呆了,连口中的春卷都忘记咽下了。 “小伙子,第一次来定江吧。”一个苍老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 姚易循声而寻,却见正坐右边的桌子旁有个老者,雪髯覆腮,端坐如山,颇有些儒者风范。他礼节性地招了手,桌上留了一杯茶,而盘子里还有半条春卷。 姚易起身行礼,老者对少年的礼节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你刚才所见天上的巡逻队,便是翠翎卫。我们定江人,从小就见惯了。” 少年下意识地环顾周围的食客,竟如老者所说那般,丝毫没有抬头观望,如此一来,倒显得他有些乡巴佬了。 不过,老者并没有出言嘲笑,而是继续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小伙子,你看来起来富有礼节,气度不凡。又身着流契衣,是来定江城游玩还是有要事在身?” 听到流契衣服被辩出,姚易倒是有略微的恐惧,不过听到后面半句,就知对方应是不清自己的底细,便放开了心,扯起半真半假的谎:“我确乃异地之人,听闻蒙学之师已经此地,故来拜访,不过,此番也是为了家中事务,来寻定江萧府,不知老丈能否顺便为我指路。” “此事易尔,你沿着长街直走,左拐后再直走一段便能见到萧府正门。”老人淡淡地回道。 姚易连声道谢,老者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少年便坐下,将注意力从四周重新拉回到了剩下的春卷上,吃地依然很慢,不过却没有费太多时间,随后喝了一杯顺口的茶水,留下银子,起身对老者再打了个招呼,便沿着顺着长街走了。 可是,他却没发现,老人盘中的春卷竟是一口未动,与和他交谈时一样,留着残缺的一半。 看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雪髯老者轻轻地说道:“怀光!” “在!” 如鬼魅般,灰色的衣袍徒然出现在老手身边,脖子上是一张平凡入群的面孔,可是他的眼睛却很有神,也很专注。 “给我跟好那个小伙子,弄清楚他来定江城的目的是什么,基本资料和喜好,全部都给我查出来,千万不能暴露。” 老者喝了一杯清茶,像是为了润喉,继续说道:“他暂时不是敌人,就算将要暴露,也不可痛下shā sh一u。” “是的,老爷。”伴着回答,被称为“怀光”的男子嗖的一声伴着卷起的风声消失在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老者抚了抚长须,心中暗自笑道:此子年纪轻轻,就得了白璧剑,别人不懂,并不代表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吃个饭竟然吃出个人才来了,且看你和萧府有何关系,若是渊源不深,我定要抓牢你这颗明星。 越想越喜,老者终是动了筷子,细细咀嚼起已经冷了的春卷,眉间不经意地摊开了距离。 香! “再来两根春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兄与弟 怀光是一名谍者,是一名刺客,也是一名忠仆。无论主人吩咐什么,他都完美地完成了任务,才有今天成为那位老者的影子的资格。现在,他在这条走过无数遍的长街上,混迹于行人中,收敛起自己的气息,如同繁花中的小草般不起眼,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怀光在心中默念着跟踪的步数,这是他的癖好,这样就可以及时地计算对方的体力和能力。毕竟他也不是没有暴露过,只不过那些人在一合之下要么被擒,要么击杀。 虽然眼前的目标不能杀,但是他还是从步伐从猜测出这个少年看起来瘦弱,步履却很稳,没有威势,只能算中上的体力。如此平凡的身手,绝对不是外功高手,也非修士,那么出色的只剩下脑子了。他给自己找中了重点,开始着重关注他的言行。 一人一谍,走了七十二步。道上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惹得周遭的行人忍不住侧目观看,要知道,城道上策马驱车是不允许疾驰的。 众人注视下,一匹浑身洁白的白马桀骜地扬起鬃毛,抽动地肌肉如同定格在眼中,如同雕好的白璧,充满了爆发和野性。金箔镶玉的车上,四个小巧的铃铛在风中摇荡,发出清脆的金鸣。车帘子处,硕大的圆体“贾”字微微飘起,显得格外醒目。 “原来是贾家人,怪不得如此嚣张跋扈。” “人家嚣张是人家的本事,要么你也经营出个定江第一家族,没本事就恨自己没投胎在好人家吧。” “我可没见萧徐沈冯四家这么高调,同是定江大族,就他贾家爱出风头。” “得了吧,你要成老大,我看你会更甚。” 那些路人见到是贾家的马车,或妒或慕,皆是一些抱怨之词,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随后哄然散去。姚易混迹于人群中,倒是趁此了解到这定江的豪族大体情况,听到而要去的萧府还算周和的家族,原本有些忐忑的心顿时放松起来。 少年缩回了凑热闹的脖子,准备继续沿着街道前行。却发现视线中的那架贾府马车竟然慢慢减速,在面前不远处停靠了下来。 正当姚易满是好奇地期待着车上之主时,马车又缓缓地开动起来了,却不再像之前那般风驰电掣,反如蚁行。 姚易暗自好奇,难不成车主在用这个街道来驯马调速吗?心中不由得觉得城里人真是乐趣用于异处,他这种乡巴佬实难理解。撇了撇嘴巴,他微微提起衣摆,加快了脚步。 车行,人也行。很快地,姚易离黄金马车越来越近,零零散散的铃铛声越发清晰,可是当他踏步和马车并行之时,寒意和燥热感从车厢中渗透了出来,股股浓厚又炽热的麝香冲击着姚易的鼻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车夫瞟了眼旁边这个失态的少年,脸色不变,就像一尊万古不移的石像,深沉又令人心生畏惧。姚易浑身直起一阵鸡皮疙瘩,贾府的一介车夫就已如此,看来豪门大族底蕴着实丰厚。 车夫很快收回了眼神,姚易却是不敢再停留,踏起大步拉开了距离。该怂还是得怂,他心里不由地自嘲道。 少年放了太多注意在马车上,大步拉开和牛车的距离后,竟然发现前方有些空旷,微微偏头一看,约莫十丈的街道硬生生凹出了一个府门,门前放着两尊白石狮,中间红色的匾额上写着硕大的“萧府”二字,着实气派非凡。 “嗒。” 黄金车上走下一个英气非凡的紫袍玉冠男子,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男子下了车,那被扶的人,身着透纱冠,外披红裘衣,内着素雅白袍,眉目间与紫袍男子有几分相像,但脸色上却是气血大失,是一片如同纸片般的惨白色,像是处在冬季一般。他的身子十分羸弱,不时伸出右手,将一方血色玉璧放在心口抚摸,似乎通过这样,强行挣扎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昱弟,你这样,为兄看着心痛啊,你为还是我的话,先随黄叔先回去吧。”紫袍男子刚走不到两步,转身对红裘男子痛惜道,甚至在大庭广众下流泪了。 红裘男子摆了摆手,虚弱的声音缓缓地从干枯的嘴唇里飘了出来:“哥,我这番残躯还能坚持一会,你已经为了我,强行将马车放缓速度了。此事刻不容缓,被别人抢先,大事休矣。” “昱弟” “贾斐!别说了快我只能为你做这件事了。”红裘男子急的咳嗽了起来,可腿还是颤颤巍巍地迈了出去。 男子深知此行意义重大,身为二房子弟的他们,在贾府大房的打压下,已经渐渐式微。得不到家族合理的资源分配,无法成为修士,也不能考取三寸冠,若是一直持续下去,兄弟二人必将被逐出家门,成为游方在外的孤魂野鬼。 贾斐名字藏有文字,却不爱书卷,对家族事务一窍不通,家族心法亦是高不成低不就。而他有个天资聪颖的弟弟,贾昱。他年方十四之时就博览群书,轻松斩获州试魁首,获得了道试和殿试的资格,有望直指三寸冠。可是,不幸的是两年后,贾昱便得了不治的气血疾病,一直虚弱下去,这让二房的希望也就此陨落了。 近来,他们打听到萧府大房的长女萧彼淇即将及笄,贾昱当下就提出让哥哥去迎娶的计划,他虽然病重在身,可是对自己的头脑和辩才有自信,想着在死之前,为自己的亲生哥哥延续气数和势力,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番追赶。 想到自己艰难的使命,贾昱使劲摩擦着胸口的这方血玉,不断给自己补足精神,在哥哥的搀扶下,缓缓地向萧府大门走去。 姚易在一旁看了二人忸怩的表现,心中倒是生出几分羡慕来。从小到大,他只有爷爷照顾,连生身父母都不知道在哪,更别提兄弟姐妹了。和那两个人相比起来,自己就像一颗在于荒野的小草。 贾昱一步步地迈上了石阶,那方血玉猝然赤芒大盛,在手中碎裂了开来。一瞬间之内,他干瘦的身子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大有应声倒下之势,好在贾斐伸手及时,将弟弟的身体及时揽住。 “弟弟。”他喊了一声,可是没有响应。 贾斐急忙将贾昱平放在地上,盘坐着将他的头放在腿上,左手横生一股黄气,向弟弟的脸上推去,可是数息后,没见贾昱醒过来。惹得他又急又怕,汗水浇湿了整件紫袍。 他的浓眉微抬,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皮却又飞速地耷拉了下来,望着贾昱趋渐发白的脸,他终是瞳孔一缩,下了决心。轻轻翻开弟弟的手,却看到碎裂的玉佩从中滑落下来,他双手无措地摸着全身,也没找到想要的,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急吼道:“谁有玉器借我一用?” 萧府看门的护卫面面相觑,脸上挂着的意思是,我们这些穷人,哪来的玉。 哗! “此剑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进府 一柄剑闪过眼前,白皙光洁的颜色划开了贾斐眼前的阴云。他抬头一望,见到蓝衣飘袂的姚易就站立在旁边,神色也有些急促,看起来是真心要帮忙。 贾斐仔细瞧了瞧这剑,以一个豪门公子的眼光,自然知道其用材真实,且体积庞大,完全适合施展秘法。越是接近成功他的急火更旺,于是也顾不上礼数,忙道:“我稍后就将运气于此剑之上,烦劳公子将气倒入吾弟的胸口。” 姚易点头示意,好奇的精芒微微闪动。只见贾斐闭上双眼,双手起了双指,径直地往自己的檀中穴插去,又在半途停下,留了约莫一寸的距离,手上飘起了淡淡的白烟,伴生出炎炎的热意。少年擦了擦骤然渗出的汗水,脸上却是有些不解,说好的运气于剑呢? 贾斐静默不动,可手上的白烟倒是没停,不多时就吸引了一群想看热闹的行人,怀光就在其中,不过注意力却大部分放在了姚易身上。 渐渐地,贾斐有了动作。他的双手反转化掌向前托出,随后颔首一伸,口中竟然吐出大块血色似冰如玉的东西,正好落在掌上。贾斐双手一合,攥紧了手中的东西,掌中传来的阵阵热浪将它化成球状的气体。 贾斐睁开了眼,显得虚弱又痛苦。他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引导着血气,缠绕到白璧剑上。向姚易抛了个眼神,示意他行动。少年右手轻轻地将剑挥出,剑尖一寸寸地接近红裘男子的心口处,待到完全碰触到时,血气大张大合,自发地透过衣物,灌注了进去,一丝不留。 从惨白到红润,不过用了数息时间。贾昱的胸膛开始有了轻微的伸缩,锁住的眼睑睁了开来,意识也慢慢地开始回复。 凝回了神,贾昱看清了一张激动的脸,疲惫的眼和干枯的嘴唇。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右手无力地拍打着冰凉的青石板,问道:“哥,何必这样,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 贾斐保持着缄默,他不想也没有力气再去说明什么,弟弟已经猜到自己用了提血回生术。 提血回生术是贾氏的秘传之术,施展它需要调动全身的气血,在体内提炼纯粹的精血。再寻一美玉暂附再将血气导入所救之人身上,便能强行续命。之所以用玉,是因玉器这种无垢无生的器物,才能承载精血之气,不吸取不玷染。 这等逆天的术法,自然是有代价的。人的气血活络皆因精血而生,失去就少了,寿命自然会缩短,再加之精血的利用并非完完全全,一次消耗十年,只能延长对方一年的时间。 就算如此,贾斐还是做了。 他也许有几个十年,可他只有一个弟弟。 贾斐一边扶着弟弟一边站了起来,动作满是小心翼翼。他指了指一旁的姚易,说道:“就是这位少年恩公,我才能救你回来。” 二人方欲行礼,却被姚易拦下,朗声道:“兄弟情深,在下羡慕。我只是恰巧有个玉,正好能帮你们罢了。” “我等该如何报答恩公?”二人齐声问道。 “不用,只是我见二位公子也要进这萧府,我正好也有事,劳烦二位也带上我,路上指点一番。我是个乡下人,怕不懂大户规矩被赶了出去。” 姚易说的很认真,可是在二人看来一个配着玉剑又穿着得体的俊逸少年,再差也是小公子哥。“乡下人”之言恐怕是在开玩笑。 贾昱暂时将对哥哥的愧疚按在心头,细细思考起这事的蹊跷之处。他从得病以来,向来都是用血玉在延缓血气,一方血玉可以用半个月,而且血玉只有枯竭的情况,从未有如今天这般用不到几日就爆裂的情况。 这个少年,出现太巧了,有的东西也太巧了。哥哥在大庭广众之下救自己,完全昭显了他毫无能力和城府,这让大房多了攻击的借口,也进一步削减了这次求亲的成功的可能。这样的分析下,他不得不怀疑这个恩公是有所安排。一番斟酌下,他把疑问又按了下去,开始留心观察这人的表现。 就这样,三人各自带着羡慕,感激和怀疑的感情,迈进了萧府的大门。 怀光扭曲了身形,正欲翻入萧府继续跟踪,却是感受到注视,一种能将他的ěi zhuāng悉数解开,直击本尊的洞察力。 他摇了摇头,退了回来,消失在茫茫的人群中。 三人在前头互相交换了姓名后,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竟没有闲谈起来,姚易只当二人虚弱,不愿多说,如此想来,也正好了省去扯谎,反而有些轻松。 可当他们出了门,望见眼前的清塘和水榭时,这等细致儒雅的景致倒是让姚易横生了一些紧张,因为实在太美太大了,而可容人过去的白石桥却显得那样娇小。姚易紧跟在引路的管事身后,有些慌忙地连脚步都节奏都在不经意间学了起来。 “哗啦。” 一条淘气的锦鲤从池塘中钻了出来,硕大的鱼尾溅出数滴水珠,就撒在姚易的小冠上。姚易先是一惊,心道池塘大养出的鱼儿可真是颇有性格,竟然顽童一般。 穿过水榭,终是到了池塘的另一边,可管事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大摇大摆地甩着衣袖,继续领着三人过了繁花遍地的园子,这才看到一间大屋,远远地看到里面有些优良的木制家具。 四人进了屋,却见大堂之内,家具色调素雅非凡。一个面貌方正的山羊胡中年男人坐于正中,背靠着绘竹屏风,头上顶着“运通天下”四个大字,笔法苍劲有力,透着豪情和傲意。 “老爷,这三位求见。”管事面无表情,指了指后面说道。 “我听闻贾府公子前来,不知有何贵干啊。”男人偏头以手托腮,竟是不准备让人坐下说话,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三人。 贾昱向前迈了一步,依旧显得有些费劲,摸了摸胸口,又指了哥哥,可声音却很清朗:“在下贾昱,与我兄贾斐欲和萧老爷谈一桩大事。” “那么旁边这位是?”萧老爷没有接话他们所谓的“大事”,反倒是问起了旁边的姚易。 姚易上前施礼道:“在下姚易,来贵府寻卢业先生,与这二位公子之事并不相干。” 端坐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他看到了姚易施礼时腰间晃动的白璧剑,又听到了卢业的名字,两者相加,心中震惊非常,连发两问道:“白璧剑主?来找卢兄?” 两位公子哥急忙瞥一眼姚易,眼神中带着怀疑。 姚易微微一怔,没想到又遇到一个识剑之人。将剑抽了出来,让男子细看了几眼,回答道:“在下的确是,不知萧老爷能否告知卢先生所在,您与二位公子的大事,我若在场,恐怕有失礼节。” 真是白璧剑主?两位公子哥内心讶然,他们听说过那柄仪剑,却没想到剑主如此年轻,又这么仁厚,愿意用此等贵器来替他们完成秘术。想到这里,贾昱有些自责,白璧剑主怎么可能自降身份来算计他们兄弟,自己还将真恩人看成了嫌犯,还晾了他一路。 “哈哈哈哈”男子朗声笑道,指了指离他最近的座位,面色愉悦道:“年轻人,坐那!就在这等卢兄吧,我们之间的谈话你也不必避讳。” “这”姚易有些迟疑,对方忽如其来的热情让他不知所措。 “坐下吧!”萧老爷笑着又劝了一遍,随后收敛起笑容,指了指远处的两张椅子,对另外的二人说道:“你们也坐吧。” 三人只好从命,脸色上都带着些茫然和尴尬。好在贾昱最先恢复了过来,开门见山地说道:“萧老爷,我们想与你结桩亲事。” “谁嫁?谁娶?”男子闭上了眼,揉起了太阳穴。 “令媛嫁,我兄娶。”贾昱平淡地回道,静待对方出招。 怎料屋外忽来一缕清泉般清冽甘甜的柔声。 “那你不该问问我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两全 嫩绿色的齐胸裙摆拂过门槛,引出披白纱的huáng sè襦衣,牵动出柳一般的身姿,款款向厅中轻挪而来。 环发髻上点了白花,玉簪下的流苏随步摆动,动静之下,相得益彰。眉前稍短的秀发轻散,平添几缕长发垂于两侧,显露出发丝间透出白璧般的肌肤。细眉下闪动着熠熠的杏眼,精致的鼻子配上像笔尖轻划而出的唇儿。 这样的少女,从身姿和骨子都里散发着雅和纯。 贾氏兄弟虽出身大族,可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女子,更何况久居山林的姚易。三人紧盯着上前的她,脸上只差写出一个“痴”字。少女脸色淡然,裙子一皱,向所有人施了个常礼道:“见过父亲和各位公子。” 如当头棒喝一般,少年们被一句问候惊地清醒了过来,这才急忙回礼。倒是端坐在正中央的萧府大老爷指了指姚易旁边的座位,笑容灿烂地说道:“淇儿,坐。” 萧彼淇点了点头,很自然地就坐到姚易附近的位置,正对的恰好是有迎娶她意思的贾斐。 自方才见她之后,贾斐就感到自惭形秽,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而坐在萧xiǎ一 jiě旁边的姚易更是如坐针毡,他从小到大虽说也不是没在镇子里见过漂亮的女子,可和女孩子这么近还是头一遭,他强忍想要飘过去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静自己紧张的心情,却有清新淡雅的香气冲脑而来。 体香? 姚易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两个字,又很快将其按了下去。他收回放在扶手上的双手,漫无目的地搓了起来。 而贾昱看到萧彼淇的真容之后,震惊之余还多了失望。萧xiǎ一 jiě足不出户,他们也不曾了解过,可如今见到,只觉如此的女子,断然不是会嫁给哥哥的,如此一来,来此番之行便不战而败了。 可他不甘心,这一线生机无论如何也要拿下。 “诸位之中,是谁想娶我?”萧彼淇扫视了眼前的少年人,率先反问。 贾斐抬起头,拍了拍衣服,起身答道:“是我。” “为什么?”少女再问道 贾斐长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问题实在太难答了!若是普通的女子,他可以用各种赌咒发誓的话,来表明自己的真诚,可萧彼淇直接撕掉了互相打太极的机会,和这种明眼人说话,绝对糊弄不过去,必须一语中的。 贾昱见哥哥急智不足,却不好插嘴,急得只能干瞪眼。好在贾斐很快就有所反应。他抓了抓脑袋,老实地说:“我们需要一条活路。” 见众人不解的表情,贾斐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在贾家饱受排挤,永无出头之日,只因当年父亲和大伯争夺家主之位失利。我若能娶到萧xiǎ一 jiě,我兄弟二人之危就能得到解除,仰仗萧府的威势和他们大房斗上一斗。” “那我能到什么?”萧老爷插了一句话。 “我和xiǎ一 jiě的孩子可以姓萧,还有夷山炉现在藏于我们手中。” “夷山炉?可是那件可以寄魂的宝器?”萧老爷愣住了,对老对手贾府的一切信息,他从小就有所了解,这夷山炉可是一件在贾府流传多年的宝物,明面上的功能是完整收纳灵魂千百年而不损,可仅凭这样的功能,并不足以成为传jiā bǎ一,而在萧府的情报中,它似乎还有隐藏的一些能力。 萧老爷断然是不会为了家族利益而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出卖出去,他细细地过滤着贾斐话中的信息,眼中闪出几缕光彩。 “女儿,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这话一出,贾昱立马坐不住了,刚欲起身补充,却见萧老爷大手挥动,示意他坐下,他继续说道:“但是,我可以帮你们逃脱贾府的摆布。” 贾昱被他的话惊住了,面带疑色地提问道:“代价是什么?” 萧老爷掏出了三个手指,回答了他的问题: “第一,你们要带走夷山炉。” “第二,你们要随时准备回来向大房fu ch一u。” “第三,你们二人出门之时要高兴点。” “就这样?”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问道。有些难以置信,面前这个影响他们生死的男人竟然如此地就答应他们的请求。 “就这样。”萧老爷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香茗,慢悠悠地回答道。 而在姚易眼中,萧老爷怡然自得的脸色,有点像清镇那只经常抓着老鼠丢着玩的大花猫。 “去吧,我萧正纲说到做到,我会派人协助你们的。”没有再让贾氏兄弟再多说一句,萧老爷下了逐客令。 兄弟二人四目相觑,有了救命的承诺,他们可不敢无理取闹。只得行礼告退,走了出去。可贾昱却是憋了很久,他在这次争锋之中,只说几句开场的话,就被萧氏父女彻彻底底地打乱了。 他自责,责怪自己无能,也责怪自己浪费大哥十年的生命。可是在自责之下,他有着一颗不甘的心。 夷山炉,fu ch一u,高兴。 还有他的那片刻思索,一切连接在一起,一股如同算珠连敲的感觉在贾昱的脑中晃过,他愣在原地,开始总结起来:萧正纲在怀疑我们在转移视线,故没有接受夷山炉,所以他要我们带走它。他要我们fu ch一u,成为他对付贾府的工具,高兴则是给所有看到的人一个假象,迷惑所有人,让萧正纲多了一些时间来鉴别我们所说的真假。 贾昱停下脚步,望了一眼身后的大屋,却看到被屋檐挡住的半张脸突然间笑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他似得。 姚易对贾斐救贾昱的事情记忆深刻,可是他却不希望萧老爷真的将女儿嫁给对方。他知道门阀之间为了利益联姻是常有的事情,然而在贾氏兄弟的对话中,他们只谈到了利益,却没有对萧xiǎ一 jiě有一丝一毫的保证,再加上两家关系不好,这样嫁过去是在是委屈。 他不好对这件事发表看法,毕竟自己没有与之相关的身份来支持自己的观点。不过,好在萧大老爷也拒绝了这桩婚事,还保障二人的生命安全。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实在再好不过了。 “咚咚。” 敲击声在扶手响起,姚易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是看到一只纤细嫩白的手指出现扶手上,清淡的香风又飘进了姚易的鼻子。他顺着视线看去,那张印象深刻的面庞紧盯着自己,粉唇轻启:“你要娶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误会 萧彼淇的眼眸盈盈闪动,透着一股认真劲。方才她从贾昱那句“结桩亲事”听起,心中带着不快就进来了。在她眼中,姚易坐在贾氏兄弟对面,又以一个生面孔来参与这件事,俨然另一个竞争者。 这个误会突如其来,惊得姚易一愣一愣的,一旁的萧正纲的打趣他就在耳畔响起:“姚贤侄可是白璧剑主啊,可惜是来找你卢叔叔的。” “啊!”萧彼淇急抽回手,如潺潺如水的目光起了狂澜,双手搭于裙上,慌忙地侧过身去,却是不敢再看姚易一眼。原先还想压迫对方的话儿在心中回荡起来,现如今倒像是倒像是诉情,想到这,素白的脸儿不争气地浮现出羞涩的嫣红。 少女尴尬,少年何尝不窘迫。 姚易前一刻还在为两全之事而庆幸,下一刻萧xiǎ一 jiě却是故技重施,胁迫起自己来了。哭笑不得之余,少年也见识到萧大xiǎ一 jiě清雅之下的可人一面,算是补偿吧。 姚易起了身子,衣绸摩擦的声音让萧彼淇心头一惊,转头看去,却看到他清瘦的背影,干净纯粹地声音郎朗地传来:“在此叨唠多时,我心下颇有些急切,不知道卢先生到底在何处,望萧老爷告知。” 萧正纲双手按膝,起身说道:“你要来,我是知道的。可卢兄今日不在萧府,他有要事在身。”他迈着沉稳的步子从中心的台阶上下来,大手轻拍了拍姚易的肩膀,微笑着说道:“贤侄,你在我萧府小住一晚吧,明日定让你见到卢兄。” 姚易迎上萧正纲的眼光,看到了却是明亮却深邃的眼睛,他的热情是真的,他的压制力也是真的。很矛盾,却不奇怪。姚易收回了目光,施了一礼,谢道:“那就打扰贵府一晚。” “好,那就定下了。淇儿,领姚贤侄去内院,那两个厢房任他挑,切莫怠慢。”萧正纲一边说,一边踏着阔步出了厅堂。 “请公子随我来吧。”萧彼淇堪堪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平静,可腮边至耳处还有一处红潮未退。见少女已然气定,姚易倒是放下心来,拱手道:“有劳了。” 萧正纲出了厅门,沿着姚易来时之路大步而行,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 他停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那片池塘。 波光粼粼,空空荡荡。 萧正纲望了一眼塘水,停滞的身体又动了,走上了通往水榭的白石桥。周边没有一个人,可他依旧平静地问道:“如何?” “这里水气不错,方位尚可,不过能成未成还是得看天数。”温和的男声在萧正纲脑中响起,如果姚易能听到,定能发现这是卢业的声音。 “麻烦你了,明彦。”萧正纲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忍不住叹气道。 卢业宽慰道:“蛇化蛟易,鱼化龙难。池塘中的那条鲤鱼已经斗败所有同类,水精聚体,实属难得,若是到了今日,还是三鱼争浪,恐怕就彻底没戏了。” 他走到水榭里,中年的脸上恢复了些精神“就看这几天能否功成吧。对了,你托我几件事,有一件我有眉目了。” “哦?他们在哪?”卢业急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那件。”萧正纲撇了撇嘴巴,继续说道:“让你猜中了,在西北之处。但是没有确切的位置。” “正纲,你这有和没有,区别不大啊。”卢业有些失落地说道,声音顿时变得乏力。 萧正纲龇起了牙,毫无家主的风度地轻笑道:“卢明彦,有本事你自己去查啊,本来就是你们玄岳的破事,我一个俗世家族还能怎么样。” “行了,别和我抬杠,姚易那个小子如何,我刚才看到他了,我和他相约你家,没想到这小家伙今天就来了。”卢业有些不耐烦地回击了萧正纲的笑声。 “刚看就觉得文质彬彬,我和贾府两兄弟说话的时候,他全程面色如常,完全不像迂腐的山间小子,而且我好歹是个家族族长,方才和他对视,竟然没能将他压到底,心志倒是很坚定。对了,你个泼皮,竟然不和我说此子是璧剑主。” 萧正纲刚开始还能认认真真地评价,可想起那柄璧剑的惊喜,他不由得笑骂起卢业来。 “生活总该充满惊喜嘛,老萧,你需要轻松一些。”卢业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萧正纲伸手在耳边甩了甩,如同赶蚊子般,随后收回,按在大腿上突然正色道:“明彦,我总感觉他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单指这个人,而是他所关联的一切。” 带着二分玩笑三分自信五分认真,卢业笑道:“有我不简单吗?” 萧正纲点了点头,嘴上半侃半肃地说道:“明彦仙师,有你这么说,几年后,我就安心将彼淇送上山去了。” 卢业恢复了严肃,说道:“她上了山反而更安全。对了,刚才那个三个小子进来时候,还有一个外人想翻你的墙。” “无妨,就算进来,他也看不到什么。”萧正纲摆了摆手,眼神又回到了池水上。 那里一片平静。 萧府内院,桃花和青草交映下,有这么一对男女。 女在前,一男在后。二人踏着相同的步调,在走在灰白相间的石子路上。 萧彼淇双手轻轻提裙,纤步精妙,可她的眼和心都是纠结和慌乱的。她是萧家的女儿,不能在外rén iàn前失去礼仪和镇定。在父亲的吩咐下,她强自压下了尴尬,暗含一丝愧疚的意味,领着那个被自己误会的少年进园。她想着是去化解,可是却只知其姓,而不知其名。 姚易按剑缓步,无聊地四处张望着,作为一个客人,是不好向人家的女眷搭话的,这是礼节,也省的让对方想起刚才的那桩乌龙事件。 两人继续这样走着,穿过了道院门,后面竟然是处小竹林。 萧彼淇揉起了裙角,越抓越紧,语音轻响:“姚公子?” “在。”姚易有些意外地回答道 “请问全名?”萧彼淇声音稍微提高了些。 原来只是问名字。 姚易轻松地回答道:“姚易,容易的易。” 萧彼淇放松了一些,继续说道:“易,日月为易,阴阳交替也。公子好名字。” 姚易见她竟然夸起自己来,想必是有所放松,便礼尚往来地说道:“瞻彼淇澳,菉竹猗猗。xiǎ一 jiě名中有竹,人也如竹般清雅。” 闻言,萧彼淇转过身来,迎面正好一阵春风过,林中的竹叶沙沙,她鬓发微飘,裙摆轻扬,风中的素面格外地清雅。 景美,人更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护宗队 夜幕悄至,定江城北的贾府灯火通明。 一个佝偻的老人走进了层层护院把守的昏暗小屋,他轻轻地带shàng én,瞅了眼透着光和木桶影的屏风,恭敬地上前说道:“老爷,斐少爷和昱少爷回来了。” “哦?我那两个侄子去干什么了?”哗啦的流水声中,一个沉稳的男声轻轻地反问道。 “他们去了萧府,昱少爷昏倒了,被斐少爷救回来了,而且他们出来的时候很高兴。”老人据实回答道。 “萧府的xiǎ一 jiě最近刚成年,花开了,那可是满城飘香啊,哪有人不惦记的。”贾老爷淡淡地说道。 “那老爷您的意思是,他们要去和萧府联姻?”老人皱眉道。 “多半是了,本想只是放逐出去。他们倒好,竟欲引狼入室内。达叔,你速速去调出护宗队。”贾老爷反笑道。 达叔老脸一滞,可还是坚决地道:“是。” 他作为贾府多年的总管,忠于整个贾氏。当年大老爷和二老爷争位之时,他也没有选择站队,所有二房的兄弟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敌意,依旧是少爷。现如今,这两位公子要危害整个贾府,这是他断然不能容忍的,所以即使要让二房血脉尽断,他也会去执行。 老人挪步退了出去,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剩一个人。 “洗澡就该洗干净,省得身上长虱子。” 哗啦。 没有下人,也没有护卫。 贾昱就依靠在这孤寂的屋门口,眼神有些恍惚。他的呼吸更顺畅了,周边的寒意也消失殆尽了,可哥哥的十年也没了。 他自诩难以拒绝的条件就在片刻间被萧正纲一口退回,心口像是被蘸了盐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道。他试着去改变什么,可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明白了,就算出来说话的是自己,那个幼稚的计划依旧无法成功,而萧正纲的三句话却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在贾府这个樊笼之中,他依旧做不了什么,只能将二人的生命赌在萧正纲的诚信上。 贾昱感叹道:“哥哥,是生是死,就看今晚了。” 贾斐走上前来,依靠门的另一边,回答道:“弟弟,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就差一点成功。” “差哪一点?”贾昱顿时来了兴趣,转头问道。毕竟平时哥哥不爱在这种事上下脑筋。 “萧府的大xiǎ一 jiě长得太漂亮了一点。”贾斐认真地说道。 贾昱先是一怔而后一笑,他实在没想到哥哥会拿出这样荒诞的dá àn来回复。他忽然来了恶趣味,顺着哥哥的话继续说道:“我觉得差的是另一点。” “哪一点?”贾斐好奇地凑过了脑袋。 “贾斐公子长得太丑了一点。”贾昱憋着笑,认真地说道。 “臭小子!”贾斐起身笑骂着走进了屋子。他背起了不大不小的行李包,语气突然变得温和起来:“等我们逃出去之后,你也要这么有精神地活着。” 贾昱鼻头一酸,的确他很久没有笑了。 把剩下的一年笑个够吧。 如果可以的话,他暗暗地加了一句。 嗒! 院口走出一个褐衣的老人,他提着灯笼,向二人施礼道:“斐少爷,昱少爷,请随老奴走一趟吧!” 这是他最后的礼数。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道:“达叔,我们不去。” “那就由不得两位了。” 一,二,三十五。 十五个提着灯笼的灰衣人从老人背后走出,暗huáng sè的光照射在他们的胸口,看不到他们的面容和双腿,只显现出一个个绣在衣服上的圆心贾字,就如同马车帘子上的那样。他们静静地列成一排,在黑夜下显得阴森恐怖。 “护宗队,上。”老人一声令下,十五道身躯齐头而上,踏步而来,仿佛一柄锐利的镰刀。 贾斐护在弟弟身前,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却是不敢直接迎上。对了护宗队,他们只听说过,没有交手过,贸然上去,恐怕会有不测。 咚咚咚 整齐并列的脚步声一寸寸地靠近,在贾昱听起来,越来越像哀乐,之前他认为萧正纲应该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了,可是情势这么危急,为什么还没有人出现,难道他在骗我们? 不对!贾昱很快地排除了这个可能性,萧正纲的欺骗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贾昱终是忍不住了,对着四处喊道:“快出来!” “耶?你这么急,刚才不是还有空在讲笑话,让爷好好看看这个贾府的护宗队嘛。”屋檐上,忽然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果然有人,贾昱终是放下心,不过还是继续吼道:“再看,我们就死了,还不下来!” “哎呀,麻烦咧!” 黑色的旋风骤然横向急至而下,像一把扫帚般向十五个人急扫而去,两兄弟一眼望去,看到护宗队手上十五个灯笼被吹得七上八下,疾风过后,那道黑色如星闪动,一个身穿黑衣的肥胖背影突然挡在他们面前,而护宗队全员皆是灰袍盖地,全都倒下了。 “这么不耐打,早知道叫小马来了。”那胖子吐了口痰,鄙视地说道。 “哼!”达叔在灯光下的老脸浮出冷笑,怒喝道:“起来!” 话音刚落,护宗队全员一个鲤鱼打挺,全部整齐地站了起来。他们脚步虚浮,像是用劲衰竭,可下一刻却摇晃起虚影,打着灯笼,如鬼魅一般聚集地向胖子攻击了过来。 胖子双掌合在胸口,看似粘稠的黑色液体从他的身体钻出,如同发芽的植物。贾昱正好奇他欲何为之时,胖子脚后跟发力,撞上了那十五个人,身形中竟隐约间有黑色猛虎的影子。 如秋风扫落叶般,十五个人再次击倒在地,地上多几滩浓厚腥臭的黑血。的味道袭鼻而来,吓得胖子面色大骇,转身抱住傻傻地还在观战的两兄弟,直冲云霄而去,嘴上还唠唠叨叨地说道:“娘希皮的,你们贾府的人用死人当护卫,真恶心!” “追!”在达叔的号令下,十五个护卫瞬间融化成一大团黑血,渗入地表,没有一丝残留。 定江城西北方的清野上,野草漫野。身着黑衣的胖子躺在地上,如小山包般的身躯粗喘着,有气无力地说道:“东家让我救你们,果然是有难度,你们贾府怎么会养死人啊。” 两兄弟面面相觑,显得很茫然。他们对护宗队并不了解,毕竟那只是族长才能掌握的资源。 胖子显然也没有准备从他们这得到dá àn,反而继续说道:“哎到这了,应该追不上来了。跑路吧,记得跑远点,别瞎搞事!” 噗! 黑血一滴滴地草地钻出,它们极具吸引力地汇聚在一起,森森地白骨从中冒出。不多时,一个六尺高的大型骨架赫然而现,脖子下方皆是类人的骨头,而上方是一个硕大的尖脑袋,从那两个锐利门牙和细小的利齿来看,这俨然是个蛇头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归处 咔咔 蛇首骷髅扭了扭肩骨,三角头骨探来探去,脚步迟钝地向三人走去。显然有些不适应这幅身子。在月光下,它笨拙的动作反而显得有些渗人。 凡人畏惧骷髅,并非怕那骨架子,而是能够自主hu一 d一ng的骨架所渗透的死亡气息。所以无论这骷髅动作如何,在场的三人远远地向后退去,都不敢有所轻视,尤其是黑衣胖子。 前一刻的他还状如死猪,这一刻已经横身迎立在前,如同不动的山岳般稳重,厚实。 胖子眯起眼睛,对上空洞的头骨。 他动了,粗壮的大腿向前狂奔,激得无数草屑在奔踏声中扬起,纷乱如雨。胖子的四肢关节处爆发出噼里啪啦骨骼声,在疾风中一点点地膨胀起来。不多时,粗黑色的兽毛从中钻出,指甲也化为了雪亮的利爪。 胖子俯身将已经兽化的双手按到地上,以野兽的姿势继续冲刺着,速度刹那间不知道提升了多少倍,连带傍生的疾风都变得锐利了起来。 近了,近了。 胖子目眦大睁,巨口大张,竟是传出惊天动地的虎啸声音,不待声停,他便纵身一跃,壮硕的身子就扑向了蛇首骷髅。出乎意料地,骷髅只是抬手一顶,却抵挡不住排山倒海的扑杀,被按倒在地,巨大的冲击力将地表压出蛛丝般的裂痕,连那个蛇首也被甩飞到远处。 没有骨头的碎裂的声音? 胖子隐约觉得不妙,却感觉身下的白骨开始颤抖起来,粘稠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吓得他急忙抽手,却是被牢牢地粘住,不得动弹。 “该死。”胖子不由地咒骂道,可是仔细一想,这已经是骷髅了,早就死过一次了。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也没有别的对策,只能不断地使劲,使劲,再使劲。而在他所看不到的远处,被蛇首动了,它左右扭动着,如有蛇身般在草地里扭动着头骨,上颚张合了起来,如同示威般地向胖子爬来。 “胖子,小心!”见蛇首欲来,贾斐急忙提醒道。 胖子急忙抬起了头,却见那白骨蛇首与自己只距方寸之间,情急之下便张口大吼,一阵比之前更加洪亮地虎啸之声从口中呼出,实实地震到了蛇骨,声波中带着草屑将它击退到数丈远的地方。 如遭火焚的感觉在喉头蔓延,胖子忍不住吐了口血,这虎啸他本就不熟练,紧张之下气血调动失合,便伤到了喉咙,不过算是救下自己一命,也算不亏。 啪! 骨骼断裂的声响从身下突然传来,胖子急忙俯首查看,却见骨骼四周冒出滩滩血迹,它们不断地扩散开来,像是活物般,爬出无数触角,开始吞噬着离它们最近的骨骼。他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直起,额头的冷汗从脸上滑落,掉入血迹中,瞬间成了轻柔的白烟。 胖子是真的怕了,沙哑的嗓子急喊道:“两个兔崽子还不来帮我,爷要死了!” 贾氏兄弟闻言,急忙地跑过去,一人抱胸一人抱屁股地想把胖子从骨头上拉出来,可是费尽了力气也依旧没能把胖子拔出来。 脚边的血迹感应到了新的猎物,竟有无数血触手从中绽放开来,如同盛开的藤蔓般轻轻地向兄弟二人钻了过来。胖子本就全身戒备,无意中听到这股声音,目光急转看去,当下就把肥肚一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气浪扩散开来,将二人震飞数尺,血触手失去了目标,悉悉索索地一阵乱舞,全都集中缠向胖子去,将他裹成了肉粽。 出乎意料地,血鞭并没有和将胖子瞬间腐蚀,只是越束越紧,将原本那张滚圆的脸勒出了许多细小的网格,边缘缝隙间隐隐渗着血丝。胖子再次催动浑身的气劲,狂暴的气血充斥全身,使得肌肉再次膨胀起来,就欲冲破这束缚。 大,再大,更大! 肌肤网格中挤成一个无数个小丘,可血网纹丝不动,在交错的血鞭留下了更多的鲜血和火辣的痛楚,胖子失败了。 “记住了,你们的恩人,叫胡鸣。”胖子闭上了眼,如同认命般地留下了遗言。 然而,长得胖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天穹间蓦然有个清瘦的身影从残月中来,依稀的月光下,只见他衣袖一挥,喝道:“去!” 胡鸣闻声,费力地扭起脖子,却见半空中缓缓地洒下一片零碎璀璨的光芒,较月光柔弱,比萤虫闪耀。 碎芒突然一顿,束束星光如骤雨般地倾泻下来。那邪气腾腾的血和骨如遇到了克星,竟是在光雨中渐渐地瓦解,消散。胡鸣只觉得束缚感和粘稠感一同消失,柔和清新的气息慢慢地渗入他的每个毛孔,消除了伤痕,驱散了疼痛,仿佛全身的浑浊被洗涤干净了。 得救了? 他回过神来,起身问道:“是哪位高人相助?” “贫道云游至此,见此邪魅,顺手为之,不足挂齿。”空旷的原野传来了老迈的声音。 “咦?”话音刚落,那清瘦的影子竟直坠而下,众人一看,竟是个身着黄袍的白发道人。他站到了贾昱面前,横手往他的心口处一指,竟飘起了一缕扭动的黄气。老道环视四人,将声音传到贾昱的脑海中:“你体质虚弱,怎么身上却沾染着三种气息,其中一道竟是”贾昱一脸迷茫地看着这个老道,可没待他回答,道人又定睛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对,只因你体质太差,才久久不能产够自己的气来挤走他人之气。” 他又瞥了眼贾昱的五官,化掌一堆,将黄气打回贾昱的体内。却是不再传音直接说道:“你是不是十几岁的时候突然来场大病,突然气血大丧啊。” 贾昱被眼前这位道士说中了病历,心下大骇,竟是说不出话来。 老道咧嘴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破旧的黄纸,递给贾昱,示意他掀开。贾昱顺从地打开,却见黄纸上满是星路图,右上角处有三颗星星微弱地闪烁着。 老道望着他,伸手要回黄纸,问道:“看到几颗啊,亮不亮?” 贾昱老实地回答道:“三颗,很微弱。” 老道似乎早就料到,朗声笑道:“果然!你跟着我回西北,能活。” 此话一出,一旁的贾斐激动万分看着老道。反倒是贾昱脸上既惊又疑,毕竟他已经看了无数的名医,却依旧只能苟延残喘,可是这个老道刚刚救他们于危难,又一语中的,看起来不是骗人。 贾昱指着贾斐,面色中满是恳求之色,问道:“道长,可以也带上我哥吗?” 老道转过身望去,迎着贾斐期待的眼神,拂袖怒道:“你小子也太不爱惜身子了,怎么突然没了十年寿元?” “哥哥是为了救我,才施展了秘术,但求道长怜悯我二人。”贾昱闻言一急,有些羞愧地解释道。 老道惊色浮面,随后笑容又起:“有意思,兄弟情深。不过你不是那个料,贫道见你虽少了些寿元,但体格依旧强健,去北方卫边之地,或许有番机缘。” 贾斐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他望了弟弟一眼,有些不舍,可弟弟能活下来,心中的欢喜早就超过了那股分离的忧伤。 兄弟二人就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又齐齐地望向了定江的方向,有欣喜,有悲伤,还有不舍。 后会有期! 老道拍了拍贾昱的肩头,示意他跟上自己,转头欲走,可胡鸣见二人都被指了道路,便也想求个指点,忙问道:“老神仙,那我呢?” 老道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回家睡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剑缘 “这么说,他们是逃了?” 面对老爷的质问,达叔怀抱着蛇首骨,神色惶恐。十五名护宗尸化作的蛇人骸骨,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打的只剩手上这个破玩意,万一责怪下来,他恐怕难辞其咎。 贾老爷的表情没有更多波动,平静地让老人觉得浑身的血液被冻结了一般。他抿了口茶,平淡地说道:“方才徐府的怀光来了,给我带了个消息,说是有个璧剑主进了萧府,还顺手帮了我的两个侄子。” 他的视线敛了起来,声音冷下来,继续道:“而且,那个剑主进去后还未曾出来。看来已经成为萧府的贵客了。”修长的手指转了转白瓷茶杯,随后望着达叔说道:“我本来只想将两兄弟轻易地抹去,可是现在这样的纠纷,或许得早点对萧正纲下手了。” 达叔不敢作答,贾老爷挥手示意他道:“你下去吧,惦记下我的两个侄子,省的他们惦记我。想办法补充这次护宗队的损失。” 老人蜷着身子退下去了,低头望去,只觉主人的影子显得又长又细。 夜已去,晨复来。 萧府的厢房内,萧府送来的是三菜一米粥,被姚易吃得干干净净,。他擦了嘴,启门而去,还未又出门口,眼睛向西忘了过去,只见那竹叶摇摆,隐有沙沙的响声。 他不由地想起,昨日也是在这小竹林里,他夸了萧彼淇的名字,惹得她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又开始默不作声地带起路来,连厢房都是随手一指,像是不舍得多说一个字。 少年不明白,你夸我,我夸你,明明是礼节有度的事,毕竟,他可是经常拿这一套去教育清镇私塾的孩童,可用在萧彼淇身上,却好像自己得罪了她似得。 想到这,他摇了摇头,只得将这事暂时放下。出了院子,便沿着石子路向萧府厅堂走去。 今天的厅堂很怪。 没有仆人,没有主人,却开着门。 走进这氛围奇怪的屋子里,姚易的脚步变得更加轻盈,不知道是因为拘谨,还是被这环境所影响。他坐上了昨天的老位置上,椅子有些冰凉,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坐姿。就这样,他闭目养神地坐着,如同一尊雕像。 “来得这么早?” 声音有点熟悉。 少年睁眼,见到了身着青衫的卢业正微笑地打量着自己。他刚欲起身行礼,却被卢业一手按下,看着他坐在了自己对面的位置。 姚易开门见山地说道:“姚易多谢卢先生救命之恩。” 卢业身子后仰,靠着椅子淡淡地问道:“还有呢?” 姚易眉毛皱了起来,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想起了那条从卢业身体冒出的龙,似乎袭击过自己,可自己既无歹意,也未曾受伤。最重要的是,那龙并非刚开始就显现出来的,是藏起来却被自己看破的,而撞破别人的秘密,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卢业斜视着姚易,像是看透少年的心思,说道:“我救了你,是因为我欣赏你。有这份警惕是好,可人人相处,也需要真诚。” 闻言,姚易面色愧疚,心中的包袱在此间荡然无存。终是将心中的疑云掏了出来:“在车上时,我曾见到先生身上冒出水珠,随后不久而那水珠就化为龙形,向我吞来。” “什么?”卢业的身子如弓弦般弹射到姚易的面前,睡凤眼里既有惊色c喜悦和困惑。 姚易看得出他的情绪,却不理解这其中的原由,只是眼巴巴地和他对视着。 厅堂的空气沉默了良久。 卢业捋动着山羊胡,手上突然白光一闪,寒气缭绕的长剑瞬间在他的掌中显现,他单手将它递到姚易面前,说道:“你之前用过这柄剑,杀了那归夜余孽,可你还是太过鲁莽了。运用此剑,必须要修习过上清宫的御水法术,才能不被其冻伤。” 姚易脸色骇然,可细想下来,他并没有受伤,难不成是寒气入体? 卢业将少年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放心吧,若是受伤会直接发作,而不会有隐疾。” 他持剑的手用力一抓,顿时寒气剑拆散了开来,瞬间消失在空气中化为无有。忽来淅淅沥沥的声响,透明水珠在卢业周身瞬间全部显现出来,就如同姚易昨日所见那般。 卢业看向姚易吃惊的脸,笑着解释道:“而这寒气剑,便是那水珠甲的另一个形态,这二者是一体。而那条龙,是此物的第三个形态。” 姚易的脸色更加困惑,发问道:“那我为何持这剑,却毫发无伤,还在无意间看到了他们的形态。” 卢业不答反问:“你之前没有研习过御水术法吗?” 姚易摇了摇头,却想起自己学过爷爷的镇土术,虽然不知道由来,可是很明显那个咒法和御水术法相差甚远,根本毫无联系。 卢业见此,有些兴致地说道:“昨日我见你急智杀敌,交还与我之时,双手光洁,毫无冻疮。我只道认为你和御水的术法有些缘分,便和你相约萧府。却不曾想到,你不仅看破隐藏的水珠甲,还看透了此剑的龙形姿态。” 姚易还是不明,问道:“这代表着什么?” 卢业背过手,向前踏了三步,那姿势在姚易看来,像极了自己做私塾先生时候的样子。不过他说不是经纶,而是故事:“一千年前,我玄岳上清宫掌事号位临渊子,这位祖师云游神州之时,曾于北海极寒之地寻得一枚冰髓,将其收回后,此物在历经五行术法和玄岳真法淬炼后,化为此剑,以成剑之年为名,取曰庚辰。” 姚易听得入神,却不知道这小小的寒剑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历。 卢业转过身来,有些沮丧地说道:“庚辰剑乃上清宫代代掌事相传之剑,要应用此剑,要修习独特的剑诀,可自从临渊子祖师以来,只有寥寥三人能够完整地应用此剑,不过好在只须努力修行,能将此剑化龙形,便能接任掌事之职,而我为了掌控此剑,修炼了二十年,方才能看见并役使龙形。” 说到这,卢业炽热的眼光投向了姚易,少年在他眼中,宛若一个稀世珍宝。 他指了指姚易,惊叹道:“而你,从未修行,却与此剑如此的缘分!” 卢业傲然直立,顺手一挥,精光一闪,庚辰剑骤然再现与少年眼两尺之处,静悄悄地悬浮在空中,全身上下都萦绕着缕缕的寒气,氤氲白色隐约带着肃然和缥缈,冰彻如霜的剑体直锐分明,即使在千百年后的今日,依旧如新铸那般夺人眼目。很自然地,姚易凑上前去,继续细看,指尖轻触剑身,却见一条细小透明的游龙赫然突现,它从剑而出,缠指而上,动作中带着别样的亲昵。 此剑,玄极!妙极! “想不想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选择 要还是不要? 对卢业看来这其实根本不是个问题,他身为现任上清宫掌事,虽然还未收过徒弟,但眼前的少年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毕竟,这是一个出色的孩子,有天赋,懂得险中变招,谦卑有礼,最重要的是年少却不狂妄,恩仇之间依旧能守心。 只要姚易点头,就代表着成为上清宫的未来执掌者。尽管只是玄岳一脉,却有着无比光明的前途,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卢业作为一名掌事,还是要保留些长者尊严,所以他选择问,而不是直说。 姚易将手指抽了回来,他的眼神很清澈,不温不火。 “卢先生,我不能要。” 这个决定对于姚易来说,很难。他早先就隐隐感觉到了卢业对自己的欣赏,所以卢业表明要收自己为徒的意思,他不惊讶。可是他没有猜到卢业二三十岁的面相,却是玄岳的一脉掌事,当他的普通弟子也尚可接受,可要成为接班人,他不能。 “为什么?”卢业显然接受不了这个dá àn,急忙出声问道,激动的情绪连寒剑都有所感应,在空中剧烈的颤抖起来。 姚易起身,眼神有些复杂,他轻声说道:“我有太多事要去做,无法担此重任。” 卢业实在不解,皱眉道:“有什么能比成为玄岳弟子,执掌一脉更让你放不下?”他的眼神飘离,瞧到了那柄白璧剑,声调显得更高了:“难道你真的执迷于guān chǎng,不愿去追求大道?” 姚易没有回话,互为救命恩人的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都在试图说服对方放弃自己的想法。 “你还是说吧。”卢业的脸上失去了神采,他不甘心就将这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放弃,选择先开了口。 如他所愿,姚易给出了dá àn:“我要去寻仇,而我不知道是否能成,是否能活。我不能因为自私,而害了先生,也不想骗先生。” 卢业的神情一紧,却又在片刻间舒缓开来,盯紧眼前的少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是快意恩仇的人。” 姚易眼中微亮,却依旧没有作声。卢业见他这幅模样,心中暗自笑了笑,却神色如常地继续说道:“你寻仇的方式,定然是比那更加严酷,却符合大道的。” 姚易面色不改,反问道:“先生为何如此肯定?” 卢业笑道:“观你行,听你言。可是你却有所不知,即便作为修士也是能够入朝做官的,只不过有二十年的时限。不如你我做个约定,你且随我上山修行一阵,有了本事,才好自保。我再给你一段时日去了结这段冤孽,若是时限一过,无论fu ch一u与否,你都得老老实实地回上清宫继承我的衣钵,如何?” 姚易很意外,仅仅通过此前的两次相遇,卢业对自己的了解就十分深刻。而且去往朝都寻仇之事,并非易事。以卢业的头脑,怎么可能看不出一旦自己被识破,定将连累上清宫,甚至整个玄岳。而到时候,深受其害的可是作为师父的他。可卢业却轻描淡写地给予了肯定和支持,依旧选择了给自己一个机会,还屈尊降贵地说了出来,不仅仅是欣赏,更是信任。 少年不再犹豫,撩起衣摆下跪,连磕三个响头,声音中带着尊敬和感激:“弟子,拜见师父!” 咚!咚!咚! 清镇的一处破旧的农舍里,刘老汉赶忙穿起了衣服,心里琢磨着究竟是谁大清早来找他。 他划拉开破旧的木门,一位身穿青袖衫黑裙的女子婷立于外,老汉有些纳闷,他眯起了眼睛,看得更加清楚,脑子却愈加糊涂,始终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连忙出声问道:“你是哪家的丫头啊,找我做甚?” 那女子掩嘴一笑,眼眸瞪了刘老汉一眼,媚意十足,软糯的声音萦绕而出:“老伯,听说您昨儿捡了几块破烂的黑雕像?” 闻言,刘老汉眼神有些痴了,不过还是将女子的话听了进去,他挠了挠头,回复道:“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刘老汉突然急道:“你可别说那是你们路上掉的,被我老刘捡到了,就是我老刘的!” 说罢,刘老汉就要拉shàng én,那女子先是一怔,随后轻挥玉手,娇笑道:“哎哟,老伯您是误会啦,我是听说这个消息,要和您做个买卖的嘛。” 一听到买卖二字,刘老汉黯淡的眼珠瞬间焕发了光彩,他大手一推,将门完全拉开,躬着身子,陪笑道:“老刘我是个乡下人,莽得很,小娘子别见怪,你在门口等着,我这就把那雕像搬来。” 那女子微微颔首,盈盈浅笑道:“那麻烦刘伯了。” 又是钱财,又是俏佳人。刘老汉刚起床的身子充满了干劲,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子,将八块黑色的碎块里扛了出来。他拍了拍手,豪气十足地说道:“就是这几块了。” 女子瞧了一眼碎片,便俯身蹲了下去,裙子紧贴翘臀,挤出一抹美妙的弧线。黑袖衫轻轻滑落,露出洁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刘老汉默不作声地望着她,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连腹部都有一股热意上涌。 女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刘老汉的眼神,而是玉手大摆,不多时就将碎块拼接完整,一个跪坐姿势的诡异雕塑赫然展现在眼前。她仔细地审视着这雕塑,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只因雕像上那怪异的笑容和断指。 老汉有些不耐烦了,不过还是搓着手,温声问道:“小娘子,看好了就出价吧。” 那女子起身看了老汉,先将疑惑都按回心中,眼中的娇媚再度浮现,说道:“刘伯,你先把这东西搬进去,不过你要是带我去看看捡这东西的地方,我给你一百两。” 一百两?这小娘皮是不是在骗我,这么多? 刘老汉抬头望了女子一眼,又觉得这柔柔弱弱的女子,要是敢耍赖,以自己干了几十年农活的身子,抓她就和种地一样简单。 “好好好。”刘老汉做好了打算,将疑虑都抛到脑后。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塑像丢进房内,大力地将门一关,就领着女子走去。 “莺,你确定那是他吗?”一股阴柔的声音在女子的脑中响起,却分别不出是男是女。 “是他。”女子忽然想起那奇怪的微笑,怀疑的同时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寻迹 “就是这了!” 刘老汉站在破碎的岩壁下,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凌乱的道路上车痕重重,湿润的黄泥中夹杂着黑色的碎屑,和在雨水中,积在坑坑洼洼里。 莺知道,如果不是被小雨清洗去痕迹,这里保留的战斗迹象势必会吸引定江城的注意,那么她就没有机会来找寻更多的线索。可又是因为这小雨,将所有的线索都掩埋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拎起裙摆,隐藏在黑裙下的绣鞋轻轻浮动,似沾未沾地踩到这泥路上。老汉不知其中玄妙,摇头暗道这女子太随性了些,黑乎乎地雕像直接上手也就罢了,就连泥路不看也就踩了上去。 背对着老汉,莺翩然的步子忽然一滞,轻声发问道:“老伯,您还记得刚来这里看到了什么?” 老汉侧目回想,很快给出了dá àn:“我来的时候,除了那碎的黑石像,就见着七个窟窿和一个大坑。” “七个大窟窿?”莺美目一瞟,倒是真的在眼中看到七个坑洼之处,不过已经被泥土掩埋了不少,只能依稀发现痕迹。 “对,那七个大窟窿里面全是黑水,比老汉家的肥都臭哩。”刘老汉顿了顿,干巴巴地嗓子又说道:“这做像用的材质也真差,这么臭的水都能拿来做,不过做好的没有味道,嗤嗤,还是你们做生意的精啊。” 莺先一愣,又觉得一阵好笑。幸亏他想歪了,又嫌弃那黑水臭,若是将其舀走用作他途,恐怕这线索估计也要被他破坏了。不过老头子贪小便宜,对原先的情景观察得也足够细致,正好可以多问些东西出来。 “老伯,您这双火眼金睛,不去经商真是屈才了。不过小女还有一事不明,望老伯指教一二。”莺转身望向刘老汉,指尖轻抚粉唇,媚态扣心。 刘老汉受此一激,生了表现的,老脸好像年轻了几十岁般,声音也温柔了起来:“小娘子,你问。” 莺向他走来,问道:“您还看到了什么怪异的地方?” 老汉应道:“车轮印很乱,还有边上的大石头碎了。”说着,他伸出手,指了指头上的裂纹。 莺凝目望去,只觉这是个打斗的痕迹,只能看到蛮力,分不清功法就找不到线索。看来,自己只能从那黑血和断指上下手了,至于辛必残留的微笑,是在看不清,道不明。她打定了主意,将一只白嫩的手平直伸出,露出手腕系着的一条银链子,上面雕琢着奇特的花纹,吊着数个细小的银色月牙状配饰,显得十分精致。 指了指手上的链子,莺向老汉招手道:“这链子细致的很,便权当我给你的报酬了,价值可不止百两,不过我力气小脱不下,您且上前来帮我。” 老汉赶忙快步上前,就欲去取那链子,可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女子的手腕转动,甩动的月牙喷薄出数道如箭般的紫气,向老汉的脸上袭去。他可从未想过这柔弱的女子竟然会突然出手,自是躲避不及,被紫气侵体,不多时便疲软地倒在了地上。 “莺,为什么不杀了他?”阴柔的声音带着不解的意味,再次在女子的脑海响起。 作为归夜教的影刃,二人游走于世间的各个角落。他们杀过修士,也杀过有天地之力庇护的大臣,更何况眼前的老汉,没有一丝一毫的修为,如蝼蚁一般。而且他多次用色眯眯的眼神去冒犯莺,换做从前,必定会被莺痛快击杀。可今天,莺放出了紫罗烟,却没有取走刘老汉的性命,着实令人不解。 “鸠,我们可是从镇上的人口中才得知他拿了辛必的尸体,若是杀了,这两件事必然牵扯到一起,届时定然会引起定江城的注意。所有,我清除了他这几日的记忆,也省去诸多麻烦。” “这是必要的仁慈。”莺顿了顿,继续说道。 “那就如此吧。”鸠被她说动了,不再多言。 双脚微微一跃,莺纤细的身子如同抛起的风筝,伫立在空中。她双手在胸口处交叉,又分别向两边扫去,横生两股掺杂着黑气的劲风扑向两侧的地面。一股将刘老汉轻托而起,放在了道旁的田地里便消散在空气中。另一股则带着狂暴的呼嚎,席卷了道路之上的所有泥水,露出泥洼的原本面貌。 狂风很快就停息了,被吸取的泥水在风停处撒了出来,四散流去。渐渐地泥浆下,一小片黑色的液体从一个边角中渐渐渗出,腥臭充斥在附近的空气中,正如刘老汉之前所说那般。 莺俯身一跃,轻轻地踩在了黑水的边缘上,随手丢出一小簇黑焰,砸向了那股腥臭之源。火苗飞快地扑了过去,却只在黑焰上游荡了片刻,就消失殆尽。 能让影焰熄灭又可以残留这么久时间的,只有异兽之血。虽然她无法鉴别究竟是所召的究竟是哪一只,却可以确定辛必的断指必定是用来召唤它。可牺牲了断指,异兽仅仅留下血迹,连尸骸都不曾见到,想必已经被挫骨扬灰。最重要的是,异兽身死之后,辛必还搭上了自己。不由地让莺在心中思考: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神通? 在迫切需要的dá àn而陷入沉思之时,她的眼神瞟向了那七个窟窿,那是最初留下黑血的位置。 走上前去,莺才发现这个七坑尽管经过雨水的冲刷,可每个都显得十分地圆润,就好像用工具画好再沿着边缘挖出来似得。毕竟,修士施法也是难以将飞出的攻击手段控制成完美形状的。最重要的是,这七个坑似乎互相之间存在着联系。 蛇形?莺很快地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或许是角度的问题,便开始挪动自己的视角,绕着它们开始继续思索着。仅仅转过了半圈,她就停下了脚步,摆在眼前的七坑连接起来,俨然是一个勺子的形状。 七星! 作为道宗星象学最广为流传的图示,只要读过一些书卷的凡人都认得它,更何况是莺呢?她不熟悉七星,她却知道七星。黑血留在七星状的坑洼中,又有能力击杀用秘法召唤的异兽。那么,dá àn便呼之欲出了。 “鸠,辛必或许惹上的是玄岳。”莺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缘由 鸠似乎陷入了思考,半晌之后才问道:“这位影目前辈,如何遇上了玄岳的人?” 莺从未遇过鸠这样的慎重,打趣道:“你向来不爱想,怎么今儿个脑子开了聪明花?”她顿了顿,眼神飘离,若有所思地说道:“此番刃锋大人交代我们任务之时,曾提到这位辛必潜伏于此,用了将近十几年的时间,依旧没有消息。影目的职责只有侦查,追踪。可是辛必却是用献祭类的术法与对手搏命” 和前次不同,鸠的好奇心完全被调动起来了:“你的意思是?” 莺纤指轻扣香腮,解释道:“说明辛必已经接近任务目标了。不过,教中知道内情的人必定早就明白了。这条大道通向定江道,我们只需将所见和必要的推论传达上去便可,毕竟我们是影刃,刺杀才是我们的要务。” 鸠第一次笑了,温暖的声音回荡着:“莺,你想的真多。” “由不得我啊。” 萧府的厅堂里,卢业手捏一杯香茗,眯起眼撅着嘴唇大力地吹着,显得十分滑稽可笑,毫无先前的仙师做派。一旁的萧正纲皱起眼角,脸上哭笑不得地望着自己这位老友,终还是忍不住说道他起来:“不就是收了个徒弟,你至于这么嚣张嘛。瞧瞧你这样,比给我赶车的老孙都丑,得亏你那徒弟让你叫下去了,要是他看到了,估计就得吓跑喽。” 卢业豪饮一口茶水,用力地将杯子扣在桌子上:“老萧,你除了懂银票,还懂什么?” “行行行,我不懂,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我?”萧正纲挥了挥手,一脸嫌弃道。 卢业神色回复正常,可眉目间的喜悦却是消散不去,大笑道:“我这不收徒也罢了,一收就来了个接班人,你说我能不开心吗?” 萧正纲不服,却忍不住好奇道:“人家是璧剑主,你用了什么招数,让他愿意跟你去山上清心寡欲。” 卢业斜视萧正纲,嘿嘿一笑道:“秘密,还有我们可是正一制的,谁说的清心寡欲,山上那么多花儿随我徒儿去选!” 萧正纲端起茶杯,啐了他一口道:“那你干嘛还没有道侣?” “你先别说我,你是不是想让”卢业没有继续说下去,挤出猥琐的笑容。只是双手比着两个大拇指,扭来扭去,含义却是浅显易懂。 萧正纲嘴角一歪,冷笑道:“我有那么随便吗?就这么一个女儿。” 卢业显然不信,反击道:“哎哟,我可是看到你让彼淇侄女去单独送我徒儿,连个侍女都不用,你萧府有这么穷吗?” “你是不知道,我女儿曾经有个叫绘月的侍女,在她十岁的时候逛街时走失了,怎么也找不到。她自此不要贴身侍女了,只留下几个会整理的婢女。”萧正纲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悠悠地继续道:“不过,若是彼淇能喜欢上姚易,也是极好的,毕竟” 萧正纲想起,年轻时在定江河畔偶遇一鹤发老者,那老者指着他,说他能以庶子身份成为家主,又言及他的妻子必定比他先死,最后就是萧府要横遭一劫难。他原本以为是危言耸听,便不多加理会。却不曾想到一一应验了,这才让他不得不去请卢业下山助他。 卢业见他有些颓废,心下不忍,却还得实话实说:“助鲤化龙已有数千年无人再试,法阵已经被我布置好了,成功与否我虽不敢保证。但还是得和你说清楚,若是能成,那池就成了龙池,便可以挡住那为你卜命之人所说的最后一劫。若是不成,你就靠人力去胜,毕竟那人只说横遭一难,却没有说家毁人亡。” 手掌轻拍着桌面,卢业满是鼓励之色,继续地说道:“如同当年你从洪水中救走我那般,去试试改变天命吧。” 摆了摆手,萧正纲勉强笑道:“离那一劫来临还有时间,到那之前记得来接走我的女儿。” 卢业郑重地点头道:“好。” 萧正纲望了眼卢业,却是不再说话。他端坐在大堂中央,转头平视前方,思绪去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萧彼淇起来有一阵子了,她换了黛色的衣裙,双手托腮,静静地趴在窗口。看着外面桃林小道,粉唇微张,叹出轻不可闻的一口气。 作为萧府的大xiǎ一 jiě,她一直保持着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秀丽,从未如昨日那般的窘迫,也怪自己的武断制造了一个尴尬的误会,本以为在路上和那位姚公子说说话,两人就应该释怀了,可他却出乎意料地说出了那番话。 你干嘛要去夸别人家的名字? 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自己开了个头,才招致了姚易的回答。 这句话也是想对姚易说的,却无法说出口,他念出了自己取名所引用的诗句。 听爹说过,当初他和娘亲第一次相见,便是在碧竹林中。因此缘由,便从“瞻彼淇澳,菉竹猗猗。”取字给自己作为姓名。那姚公子定然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由来。只是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的脑海里不由地联想到爹娘在竹林里相遇的场景,当她回过神来时,也是一男一女在竹林里相互对望。 很像,很暧昧她总觉得自己想了些不该想的,只能不断地安慰着自己那只是巧合。可现在回想起来,萧彼淇的玉面上不禁蒙上昨日那般的丹霞,羞怯中带着愧疚,毕竟自己一路上把姚易晾在那里,做法很是不妥。 不如去道个歉 萧彼淇双臂直伸,站了起来。可不过两息的功夫,她又想道,和那个姚易待在一起,总有误会。若是再自己该如何是好?她一边想,双手不自觉地托裙坐下,动作很轻很柔。 又过了三息,她紧紧地抓住木制窗框,手指暗暗发力,突地站了起来。一如昨天那般提起裙子,带着风儿小跑着出了闺房。 裙摆轻摇,如同那含苞待放的黛色莲花。 春风微凉,可是姚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热度。 爷爷临终时传下的镇土术,就让他曾惊叹不已。而在昨日,自己更是有幸见识修士之间的大战,谯山,归夜教,玄岳各种术法让他眼花缭乱。经历此番的战斗,他才深深地明白这个广袤的世界是如此精彩,修士这个身份是多么的诱人。 不久之后,自己就要跟随师父入山修行,fu ch一u的胜算也多了几分,这让他如何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和兴奋? 带着这份心情,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处,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迷迷糊糊之中沿着入萧府的路,走到了那池子边上。 他上前几步,伫立在白石桥上。清新的水汽不断充斥着鼻腔,他深深地吸取口气,再缓缓地呼了出来,顿时觉得全身轻松了不少。 池水如镜,在阳光轻微地反射着光。感受这份平静,让他想起了从前在山上的日子,微微有些失神。可下一刻,涟漪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就在一息间,白色的鲤鱼从水中跃动而出,正巧窜到姚易的右手边上,竟是张嘴咬了下去。 吃痛之下,少年下意识甩动右手,将那鲤鱼丢回了池中。可他却是看不到,那鲤鱼越潜越深,全身竟有道诡异的白光环一闪而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多了什么 “这鱼儿好生顽劣,初次见面就甩了我几滴水珠,今次竟还敢咬我。”姚易愤愤地说道,他隐约间觉得这两次都是同一条所为,可这么大池塘,要说只有一条鱼,恐怕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是同一条,他也不能跳下水把它捞起来解恨,只得作罢。 不过他又想起道家曾有言:“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这么一句。自己遇上这修行的大机缘,总归是要倒霉一下,便想开了这件事。正欲起步离开池塘时,却听见一阵沙沙的树叶声。 是谁? 他环顾四周,粗看之下却没有找到一个人影。可没有大风,哪来的声响。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姚易又重新巡视了眼前,终于在池边一株矮树旁发现了露出的裙角。他走了过去,步子又轻又快,扭头往树后看去,整个人惊地呆住了。 光线被挡住之时,萧彼淇就知道被发现了。此时此刻的她恨不得就马上就变成一棵树,可无奈之下,她只能满脸潮红地低头转来,心里暗道:怎么每次遇到他都是这样。 第三次的尴尬还是被姚易打破了,他问道:“你看到了?” 萧彼淇点头,连带头上的流苏也甩动了起来,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姚易甩鱼的画面,差点又笑出声,硬是被她强行忍住,可脸上不禁涨得更红,握着地双手搓了搓,整个人显得乖巧又怯生。 对比起昨日那说话平淡却气势十足的柔雅少女,姚易有些恍惚,不知道哪个才算是真正的她。不过她现在的模样着实有趣。少年眼珠轻转,心想还是找个借口离开,这样省得她一直这般羞怯,便说道:“那鱼儿力道生猛,也不知道看上我什么,劳请xiǎ一 jiě告诉我何处有药。” 萧彼淇刚要指路,却想起自己是来找他道歉的,便换了个说法:“请姚公子随我来吧。” 她这么一说,倒是大大出乎少年的意料。不过既然她愿意,姚易也不拒绝,朗声道:“劳烦xiǎ一 jiě了。” 萧彼淇在前,姚易在后。和昨天一样地走过了石子路,进了小竹林,两人依旧沉默着。却又多拐了个院门,到了另一个竹林,到了间站着四个丫鬟的门前,很明显是她的闺房。 萧彼淇指了指院里的石桌椅,出声道:“麻烦公子在此等候。” 姚易点头应下,见她进了房间后不久就出来了,手上还多了个瓷瓶。萧彼淇径直地向他走来,脸色如常,好像又回到清雅xiǎ一 jiě的角色,柔声道:“把手伸出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姚易受宠若惊,连忙推辞了起来。 萧彼淇把药紧握于掌中,却是不肯放手。片刻沉默后,她有些犹豫地道:“姚公子是不是还在怪我?” 姚易奇道:“怪你什么?” “昨日也把你当成攀龙附凤之人,路上又把你搁在一旁。”萧彼淇越说越小声,原先潜下去的红晕又浮了出来。 姚易恍然大悟,道:“没事,那些事情只是误会,不要在意了。” 萧彼淇拧开了瓶塞,壮着胆道:“那就伸出来吧,我求个心安理得。” 姚易望了她一眼,便把手掌摊开摆在桌子上,反正自己又不吃亏。萧彼淇见他妥协了,心下放松地同时又起了紧张,她提起瓶口,向那鲜红地伤口瞧去,轻轻地将药水撒到了上面,然后嘟起嘴巴吹了吹,显得十分谨慎。 侍立的四个丫鬟可从未见此xiǎ一 jiě这般模样,个个交头接耳悄悄地讨论起来,可瞧向二人的眼神尽是暧昧。 姚易可没注意到这些,只是萧彼淇这般小心的动作,让他也不禁侧目看了很久。 她很真实,会羞怯,也很坚韧。 萧彼淇很满意自己对伤口的处理,可抬起头却正好迎上姚易的眼神,让她不由地又羞愧了起来。少年这才惊觉自己行为不当,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解释。萧彼淇侧过去头去,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语气中带着些紧张:“这下,我算是不欠你了。” “xiǎ一 jiě不曾欠过我什么,多谢xiǎ一 jiě上药之恩。”姚易连忙谢道,却又觉得现在继续呆在这儿,是在令人局促不安,急忙补充道:“我忽然想起有件要事,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姚易快速起身,可动作太猛,膝盖硬生生地撞上了石桌,崩出一声巨响。少年急忙抽身,拖着又痛又麻的腿,一溜烟地跑了。 萧彼淇望着姚易一瘸一拐的背影,回过头来忍不住笑了出来,就像风中的银铃。 欠的是还了,可好像又多了点什么。 正直当午,早已过了采买高峰的定江西市鲜有客人,可正当商贩苦守摊子而百无聊赖之际,西街的牌坊下竟走来了一对男女。 那男子披散着头发,长着中等面貌,身材强健却不显得粗壮。而身边的女虽只是随意梳了个发髻,依旧姿容靓丽,穿着粗衣的身体裹得严实,却依旧漏了些玲珑曲线,不知不觉中就吸引了大多数男人的目光。 商贩们见有人来,还有个是个美人,都卖力地吆喝起来。可那对男女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径直地往前走去,最终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羊肉铺前停了下来。 卖羊肉的是个正在闭目养神的瘦弱中年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卖羊肉的缘故,他的胡须也像极了山羊的胡子,只是颜色不同。 那女子见中年人像是睡着了一般,却也不顾忌,上前便道:“卖羊肉的,来一斤羊排骨。” 中年睁开了双眼,看着二人反问道:“用来干嘛的?” 女子答道:“夜宴。” 中年人瞳孔一缩,继续问道:“要整个,还是要切碎。” 女子继续答道:“切碎。” 中年人微微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叫二人进了铺子。他领着这对男女,穿过了膻气熏天的前铺,停在一面黝黑的墙壁前。在二人的注视下,中年人五指虚抓,指尖逼出几滴黑色的水珠,就在墙上涂画出许多莫名的符号,中间之处则最为醒目,乃是太阳和圆月的形状。 符号上红芒闪动,黝黑的墙体之上竟然平白无故生出一道幽暗的大门。中年人指了指它,示意他们进去,便按原路返回了。二人没有犹豫,迈着步子就走了进去。待眼前的黑暗散去之后,两人就置身于一个深邃的厅堂中。这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架子之上闪动的十几根蜡烛,面前地板被微弱的光芒点亮了,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说镌刻着一把滴血的长刀。 这是影刃的标志。 那女子揪住衣角大力一甩,稀散的黑气从全身四散开来,露出了隐藏着的青衫黑裙,就连面貌也起了变化,而她正是莺。 她和旁边的男子一同跪了下来,向烛光未曾照亮的前方拜道:“参见刃主。” 幽暗之处传来一阵空洞的声音:“莺,说说你此番的收获。” 莺答道:“我们寻回了辛必的尸体,获悉他动用了秘法召出异兽只剩兽血,尸骨无存,且兽血所流之处有七星状圆坑,我们怀疑和玄岳之人有关。” “玄岳?” 刃主陷入了沉默,莺低着头,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同额头的汗水不知洒下了多少次。 忽然一道金黄的眼睛在黑暗中乍现,那眼神灼灼地望着跪下的莺。 “莺,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任务 “刃主请讲,莺定将竭尽所能。” 莺原以为这个任务到此就完结了,没曾想刃主竟然安排了新的任务。身为影刃,她没有资格和能力去质疑头领的命令,可她生来就多了副玲珑心,心中暗自分析这接下来的任务定与这次有关,也必不简单。 金色的眼眸没有移动,一直注视着莺,却对一旁的男子发布了命令:“鸠,解除感应术,回钟息谷休息一阵子。” 鸠腾地站了起来,表情依旧淡漠,可嘴巴上却不满道:“刃主,我与莺合力多” “嗯?”刃主打断鸠的话,终于将目光扫了过去。金瞳徒然大张,强大的压迫感充斥着鸠的全身,震得他全身颤抖,双腿都不由地打摆地跪了回去。 “解除,回去。” 刃主解除了压迫,淡淡地说道。却冷地让一旁的莺都直打哆嗦。鸠看了莺一眼,将两指含路口中,吹起了口哨。不多时,莺的眉心处肿起了一个小包,疼地她下意识地咬起牙齿,好在两息之后,有一道血箭从中疾射而出,坠落到地上,连带着疼痛感在顷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鸠挣扎着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地向来时的黑门走了出去。 “他似乎很在乎你。”刃主笑道,却不知道是打趣还是嘲笑。 “莺和鸠合作多年,形同兄妹,可是非对错,莺不敢从私。”莺恭敬地回复道。 刃主金瞳闪动,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莺,你很圆滑。如此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了。” 莺没有接话,继续跪伏在原地,她知道自己因为鸠的反抗,已经遭到了刃主的猜忌。只有继续降低自己的姿态,表示顺从,才能安然无恙地从这里走出去。 嗒嗒嗒 沉默的空气里徒然传来脚踏石阶的声响,那声音越是靠近,莺的心就愈加慌乱,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被刃主出手击杀。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刃主平静的话语:“我要你混入玄岳。” 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却仍旧不敢起身,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属下愚钝,还望刃主明示下。” 刃主扶起莺的双臂,显得异常的温柔:“抬起头,看着我。” 莺依言抬头望去,只见烛光下的刃主年轻俊朗,身穿墨色的儒袍立于面前,潇洒又不失周正只是那双金色的眼睛平添了妖异的气息。 她成为影刃已有数年,向来只是站在现今的位置,单纯的接受刃主的命令,从未如今天这般接近他,没想到到他的真面目竟是这样。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亲手摧毁了无数强敌和为他猜忌的下属。因此莺很难相像这张温和的面容,是如何讲出杀伐决断的命令。 刃主很满意莺的反应,他眯眼含笑,风度翩翩地道:“此事易尔。” 说话间,他左手措不及防地伸向莺的脖颈,将她提起,控制在半空之中。在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刃主的右手凝聚出无数道蓝芒,须臾间蓝芒相互叠堆到了一起,交织出无数地网格,合拢成了蓝色的球状物。 刃主左手凭空一抓,无数道黑气从莺的全身钻了出来,她只觉自己浑身的力量一丝丝地被抽离,竟然全朝向那左手吸了过去,化成黑色刀刃的形状。没过多久,莺多年修炼归夜心法所积攒的功力被吸了个一干二净,只能痛苦地垂在半空中。 “嗯,不错。”刃主望着莺,微笑中似乎带着欣赏。他右手陡然一抓,将那蓝芒所化的球物捏成无数道蓝色的气流,随后他食指指向莺,轻轻一甩,所有的气体都顺着指引,带着咻咻的声响,全部涌向了莺的身体。 莺不知道刃主要做什么,她没有能力阻止,更没有力气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束束蓝芒打进自己的身体,迷离的眼神中带着绝望。可出乎意料的是,蓝芒入体并没有带来不适,反倒是心口处一阵清凉,渐渐地,涓流般柔和清新的力量开始遍布全身,莺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被纯洁的力量洗涤了,这与自己之前所修炼归夜功法带来的沉重和粘稠的感觉大相径庭。 刃主望着莺,问道:“如何?” 莺恢复了气力,按住裙子从空中跳了下来,跪拜道:“这股力量很奇特。” 刃主解释道:“你身处低位,尽管修习心法多年,却不知我教所修习的力量。今天便来教教你,你体内的功力名为夜蕴。夜蕴之力,功力浅薄之时,则有形,如这柄短刀。深厚之时,就能化形匿迹。如同那个死去的影目辛必那般,或许还藏得住自己的夜蕴。可你功力浅薄,若是混入玄岳,则必死无疑。” 莺奇道:“那刃主刚才是?” 刃主答道:“我先用抽元术法将你所有夜蕴抽离,再将我所化形的夜蕴注入你的体内,融入你的气血之中,就成了你先天的血脉之气,如此一来,你今后不得再修习归夜功法,也就没有夜蕴残留,定能安然混迹于玄岳之中。” “多谢刃主厚赐,可属下实在不知如何伺机潜入玄岳。”莺有些忐忑地问道,她其实故意漏说了一句“玄岳之人藏匿难寻。”可眼前的刃主定然知道此等情况,若是多嘴,必会惹来不忿。 刃主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十日之后,玄岳山门将举报十年一次的临山试,用于甄选弟子。我注入你气血之中的力量,足以让你通过这场kǎ一 shi。不过” 莺明白刃主的意思,抱拳答道:“属下定会控制好分寸,以中人之资质入选玄岳。” 刃主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很省心。不过此番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你就顺便把辛必未竟之事也一并完成了吧。” 莺心头一紧,面前突然间浮现出辛必诡异的微笑,可嘴上也只能应道:“请刃主下令。” 刃主负手抬头,如同一位正欲作诗的才子:“寻回归夜圣典!我不知那物究竟是何形何色,全靠你自己寻觅。莫要有二心之举,否则我的夜蕴可还在你体内呢。” “是!”莺应道,可心里却是满是无奈,寻物却不知道形体,着实棘手,可性命又系与刃主之手,又不得不从。 “下去吧。”刃主踩着石阶,嗒嗒的声音再次响起。 莺连忙起身离去,婀娜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黑门之中。 过了良久,金色的眼眸再次于黑暗中乍现,只是多了道幽冷的光,右手处又凝出蓝芒,轻灵飘逸,却又在下一刻分崩离析,碎裂成无数晶莹的粉尘。 “七星又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由来 萧府的厢房里,姚易àn 一着隐隐作痛的膝盖,脸上遍布汗珠。他暗忖幸亏自己跑得快,否则两人相视发窘就无法收场了。可回头一想,又觉得方才非礼之视,有现在的报应,真是咎由自取。 咚咚。 门外响起一阵平缓的敲门声,吓得姚易全身一震,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他第一反应是萧彼淇兴师问罪,可是以她的表现来看,又不大像。如此想来,心中的慌乱倒是去了一半,几步上前就拉开了门。 门外的卢业倚着门框,看着紧张兮兮的姚易,笑道:“易儿,你跑的挺快的啊。” 姚易一愣,道:“啊?” 卢业自顾自的走了进来,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我就奇了,昨天情势那么危急,你都没跑。今天跑的跟丢了魂似得,怎么?难道是遇上鬼了?为师对这个可是很在行的。”说着他手上忽然有一束白芒闪动,吓得姚易连忙摆手否认。 见卢业收了法术,姚易才安心回道:“徒儿就是遇上了个误会,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行了,我也不会刨根问底的,你先坐。”卢业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 姚易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老实地照办,卢业正色道:“我虽收你为徒,你却依旧需要通过玄岳的考验。一来,我玄岳收徒向来都颇为挑剔,即便你与庚辰剑有缘,我也不能逾制直接将你收入山中。二来,你要成为上清宫之储宫弟子,必须在选拔之中先声夺人,这才能别人对你心悦诚服,毕竟我上清宫亦有数百名佼佼者有能力挑战你的地位。” 姚易平视前方,面色倒是十分平静,道:“公平公正,本该如此。” 卢业对姚易的反应心知肚明,继续说道:“玄岳每年都有一次选拔,名为正选,考较道典和天赋,二十岁之下皆可入围。可今年不同往日,你正巧赶上了间隔十年才有的临山试。” 姚易问道:“十年一次,又何特殊之处?” 卢业略微叹息道,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道:“在千年之前,那时道宗门派众多,为争夺正统暗中摩擦不断,身居中宫的朝廷没有下手制止。毕竟,天下修士可不仅只有道家,亦有其他宗派与之抗衡。再加上道门内斗只会削弱自身,他人乐于见此。” 说到这,卢业的眼睛没由地一亮,道:“可那时,我们玄岳出了一位天介祖师。“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一人,一年,一统道宗。” 这三个“一”深深地打在了姚易心上,他的眼前仿佛看见了那名道人擎天裂地,谈笑间无数修士被其击溃而心悦诚服的场景。 卢业瞧了姚易一眼,想起了自己当初听闻祖师功绩时,神色与他无二,甚至更为夸张。笑道:“天介祖师在那一年内击败了三百五十七个掌门。可如此实力,却非出自玄岳正选,而是被时任的执律长老从落选之人拔擢而来。天介祖师在其师门下苦修三十载,又与玄明山上推演六十载,出关之时便横扫当年所有的正选弟子,随后便离山为玄岳统一道宗,不久后就继任为掌门。” 姚易自然而然地补充道:“天介祖师便因此设了临山试,用于发掘更多类似自己的弟子。” “确实如此,临山试之日,不仅仅那些辈分达到收徒标准的门人,甚至玄岳九大掌事都会下山亲自甄选弟子。”卢业答道。 姚易思索了片刻,问道:“师父,我需要注意什么。” 卢业端起茶水润了润喉,轻描淡写地道:“你所要做的,就是熟读道典。” 姚易眉头一皱,却是觉得这dá àn简单地反常,忍不住问道:“临山试相比正选,没有加试吗?” “有,但是你必定能过。”卢业伸手拍着少年的肩膀,眼神和话语里充满着信心。 少年被他这眼神瞧得有些茫然,却没有继续就此发问。卢业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反倒是自己纳闷了起来,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我相信师父是公正之人,不会因我而破坏规矩。”姚易很快就给出了dá àn,没有一丝犹豫。 卢业眉头一抬,显然没有想到姚易的回答会是这个,道:“我身为玄岳的掌事,自然不会去干这等龌蹉恶心的勾当。不过你确是想歪了,我问的并不是这个。” “那师父所希望我问的是什么?”姚易突地颔首后仰,惊讶的人换作是他了。 卢业皱眉,这小子竟然完全忘记刚才自己的吩咐,之前的机灵劲跑哪去了,语气中带着带责怪意味地道:“小子,你不问问道典是哪些吗?” 见师父神情严肃,大有一幅要训斥自己的感觉,姚易面色却是不变,摇头答道:“我知道。” “你身为璧剑之主,或者说读书人,不是只应攻读政论治世之书吗?”卢业站了起来,那双俊逸的睡凤眼在此刻显得又大又圆。 姚易见卢业站着,也起身答道:“道藏有三洞四辅十二类,我在十岁之前便已熟读完毕。” 卢业问道:“'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下一句是什么?” 姚易道:“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 卢业下意识地问了个让他后悔的问题:“你还看过什么?” 姚易仔细地回顾了几分钟,照实回复道:“自有载以来的所有史书我都有读过,佛经,杂集,兵法,律令平时也是略有涉猎。” 怪物! 此前见他衣着朴素,却又持璧剑,就觉得他定是苦读士子。可如今想来,倒是自己低估了他,十几岁就阅读了这么多书籍,看来在政经上并非长时间钻研攻读,这等实力,实在让自己都有些惭愧。 卢业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忙问道:“是谁教你的?” 这个问题远远出乎姚易的意料,毕竟他从未被人问过这句话,因为清镇里的人们都知道dá àn。少年有些失神,多年前那个枯瘦又笔直的背影在脑中浮现,待到回神之时,自觉眼角有些湿润,坚定的语气里带着尊敬和思念:“我爷爷。” 受自己这名弟子迸发出来的情感影响,让卢业不由地也想起了一个清晰的身影。他走上前来,拍了拍姚易的背,结束了这个话题:“稍作留恋,不可耽于旧时。明日便随我出城准备,你的前路还很漫长。” “是,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丢了什么 “莺。” 早就该回谷的鸠此刻正默不作声地从巷口钻了出来,让原本就心绪不宁的莺着实吓了一大跳。她抬头望了眼面前的男人,隐隐觉得他小山似的身材里渗着压抑。 “说吧。”莺回道。 鸠脚步一转,背靠在墙角上,沉声道:“我们配合多久了?” 莺面色平静了下来,没有因为鸠莫名其妙的问题再起波澜,回答准确又迅速:“快十年了。” 鸠把手放在腰部,向莺比了比,嘴上难得挂上了笑容:“那年你八岁,只有我的腰这么高,现在已经到肩膀了。” 莺双手一背,那动作在鸠的眼中,像是回到了从前,只不过眼神有些闪烁,道:“鸠,你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鸠低下了头,毫不在意莺的挖苦,嗓音从未有过地低沉起来,问道:“我再没脑子也知道刃主单独召见的任务肯定很难,而你从来不擅长shā rén。”他抬起头,用手指了指莺,又放了下去:“我怕你死。” 莺瞟了眼,这个十年也长不大的大男孩,却是掩嘴笑了起来,道:“每次都是我说你做,从前到现在,我可从来没出错过。” 鸠还要再劝,全被莺打断了,她沉声道:“我明白你是为我好,秘术能让你感应到我的方位,可一旦被刃主得知,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知道会是这样,鸠面色一滞,心中涌满了酸楚的洪流。 不再共目,天各一方。 二人凝视良久,鸠先叹了一口气,右手向怀里掏去,随后向莺一伸,紧握着的手指缓缓地展开后,一只黑色的纸鹤静静地立在掌心。他眼中带着期许,道:“带走它吧。” 微弱的黑气萦绕着纸鹤,若是他人见到,定会觉得诡异。可莺深知这不是普通的祝愿物件,而是联系到鸠的道具,两人曾经多次在行动中使用过它,自然是印象深刻。 她不能收,因为自己不再有夜蕴,也不能受鸠的夜蕴影响。为了确保任务的完成,同时不能让自身气血中刃主的夜蕴和鸠有所感应,这些都不能让鸠知道,她能做的也只有摇头拒绝鸠的好意。 “拿回去吧,我的任务用不上。”莺选了个最模棱两可的借口。 鸠很失望,他将纸鹤放回怀中,嘴巴张了张,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莺看在眼里,却不能做更多表示,挥手道:“再会了,鸠。” “再会。”鸠无奈地应道 莺转过身去,眼角噙着泪水,却不敢放它落下,只能狠下心来,加快脚步离去。 鸠站起身来,眼神满是疲惫,却始终注视前方,不顾时间流逝,独自拥抱空虚。 该长脑子了,鸠想道。 日月交替,又生一日。 姚易一直都有早起习惯,再加上今日是出行之日,他很早就做好了准备,毕竟自己也就一人一剑,再无其他的行李。再次享用过萧府厨子所做的可口早饭之后,他便静静地等在了厅堂处。 出于习惯,他正坐在前几日的位子上闭目眼神,心里不自觉地开始默念起曾经学过的道藏典籍,以此来度过这段等待。 可渐渐地,他有些背不下去了,不是因为自己遗忘了文章的段落和句子,而是自己的心开始变得有些躁动,冰剑,火球,七星,腾云而起的画面一一在他的脑海闪过,他的左脚微微地抖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右脚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他看不到自己不经意间失礼的举动,只是那股激动愈加地按捺不住。他的脑海又在开始联想,联想着自己持剑一扫而战八荒的场景。 莫名其妙地,他就笑了,很痴,很傻。 少年时期应有的憧憬在成为私塾先生之后,被他强行掩埋了。可现在,它又从姚易的心里长了出来,反而因为压抑而爆发出更大的能量。 啪啪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平缓的脚步声,姚易心中那团火瞬间就被浇灭了,连一点火星都不曾剩下。他将双脚一定,扭头向门外看去,竟然不是卢业。 萧正纲挺着虎步向姚易走了过来,姚易连忙起身行礼,却见对方脸上没有太多波动,显然是知道自己在此,那么这位家主定然有事要说。 萧老爷走到姚易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不必多礼节,我听说,你要随卢仙师上山了。” 姚易点头道:“是,不知家主有什么事情想要吩咐,叨扰贵府两日,力所能及之事,在下定然办到。” 萧正纲挑眉望了姚易一眼,他与这少年只见过一面,交锋过一次眼神。对他的了解更多地停留在卢业此前对他描述。他看得出姚易身后背负着很多复杂的东西,也正是这些矛盾,让他产生了好奇,甚至让女儿去试探他的心性。 从他所得到的结果来看,这个少年人值得他去深交。尤其是刚才姚易一番直接而不失礼节的话,很对他的胃口。毕竟萧正纲天天和一群聪明人绕弯子,能遇上一个聪明又直接的自然让人舒心。 带着肯定的眼神,萧正纲出乎意料地调侃道:“你这么直接,倒是惹得我把要说的给忘了。” 姚易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平静地说道:“萧老爷怕是马上又记起来了。” 有意思! 萧正纲笑了起来,转过身去,却是不上台阶,而是坐在卢业昨日的位子,平视姚易道:“三年后,我希望你能来接彼淇上玄岳。不求她能入山成为弟子,但求她能平平安安。” 说出这番话,并非是萧正纲怕卢业食言,而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友的处境。身为修为深厚的修士,又是上清宫掌事不久,位子坐稳必定要耗费太多精力,忙碌不停。可姚易就不同了,三年过后,就算他天赋机缘再深,依旧是安然在深山中修行,届时定然能够完成这个承诺。 萧正纲形事多年,向来都爱做两手把握。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立刻就给出了dá àn:“姚易应下了。” 萧正纲问道:“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姚易平静地说道:“xiǎ一 jiě人很好,若能助她实乃分内之事。” 萧正纲面色有些精彩,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笑,或者说是高兴地笑还是尴尬地笑。不过既然姚易答应了,便不需要再计较了。 萧彼淇漫步与小竹林之中,步调轻盈又不失仪态。 在昨日见了姚易窘迫的一面后,她觉得这个年纪轻轻的璧剑主,似乎不像老学究们一样迂腐,也不像她以前在诗词会上遇到的那些书生们那般浅薄。 非要说的话,他很真实,不做作。 不知从哪处生来的恶趣味,她打定主意故意来见姚易一面,好叫他也尝尝前日自己心中的那番感觉。 她越是这么想,脚步越是快,如翩然起舞的蝴蝶一般飞到了姚易的门前。 萧彼淇敲了敲门,做好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准备来吓吓他,却迟迟没有人回应。院门里正好钻出一个丫鬟,见了xiǎ一 jiě立于门前,便上前回应道:“xiǎ一 jiě,那位公子今早就走了。” “哦。”她的脸上光泽褪去,垂在腮边的发丝上沾了汗珠,带着丝丝凉意。 那一刻,她感觉好像丢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城门闹剧 定江的细雨中,红木车厢在健硕的黑马拉动下,在晨间行人稀薄的青石街道上狂驰。 一只手掀开车厢的帘子,姚易探头猛地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眼前尽是高楼小阁,乌瓦飞檐,在阴蒙蒙的天色下,压抑感迎面而袭,可他不为所动,清澈的眼里毫无眷恋和悲伤,反而一种脱体而出的喜悦。 卢业端坐在姚易对面,望着他探出头的背影。暗道这孩子之前表现得心如止水,倒是此刻,少年天性倒是展露无疑。 在大部分时候,姚易说的话很少。问则答,思则问,完全一副求学书生的态度。 “小易,你除了读书还曾做过什么。”卢业突发一问道。 “教书。”姚易没由地微笑起来,眼睛向窗外飘去,继续道:“我有一群聪明好学的学生,之前我隐居在山上,就希望他们能够学好知识,替我去看看这世间。” 他不是靠着亲戚的接济或者抚养而存活于世,而是教书育人为生,对于一个弱冠未及的少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可与此同时,姚易的经历给了卢业一个解释,能够为人师者,不仅应该知识渊博,也应身怀正气,才能言传身教,为人所承认,这才有他数次惊艳的举动。 “为师四十三岁才有你这个独苗徒弟,论师道,我可不如你。”他忍不住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亦或者说,天下间师道不存也久矣,就算我们这等修真大派,为师者只传术法,不言正身,十之有。” “师父,我看你只有二十三吧”姚易明显吃了一惊,注意力集中在卢业的脸上。倒是不准备论什么师道,毕竟自己也只是个私塾先生罢了。 “为师这一辈的师兄弟,我岁数可是最小的。”卢业见怪不怪,淡淡地笑道。 说完这句话,飞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姚易探出头去望了望前方,前方就是定江高大的北城门,视线里迎来了一个身着浅蓝鳞甲的军士,他的面色平静,却不怒自威,不像是一个平凡的守城卫兵。 他走上前来,一把掀开了门帘,猫一般的眼神在车厢里的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像是正搜索着什么。随着他轻轻放下帘子的动作,随口说了句“走。”来结束这次检视。 奇怪,前几天自己坐牛车来时都没有检查过。 姚易下意识地向后方看去,竟然还有两辆型质类似的车子也被扣住盘查。 “鳞甲卫乃是定江最精锐的卫队,全境共五百人。皆从曲河大营选拔出来,所有军士都有不俗的实力,能让他们出动视察城门,定非常事。不过我们就要出城了,便少生点好奇。”卢业揉了揉眼角,向姚易解释道。 姚易应了一声,低垂的目光闪动,忽然间冒出了一个看似幼稚的问题:“师父,若是以您的实力对上这鳞甲卫,能有几分胜算。” 卢业似乎是猜到了姚易的小心思,淡淡道:“三百鳞甲卫,若是不结阵,则我必胜。若是结阵,稀松的围困之法也奈何我不得,可若是搏命使出渊龙阵中,则插翅难飞,必死无疑!可话又说回来,哪有站着不动任他们结阵的道理,纸面的实力不是代表实战的,毕竟十几大门派和俗世已经相安无事近数千年了。” 他伸手拍了拍姚易的肩膀,道:“话虽如此,若是你到了朝都,那儿的卫队将更加精锐你的路还很长。” 说着,马车也应声而动,车轮滚动地很快很平缓,可少年的心却在路上颠簸。 三辆车全都过了城门,盘查完毕的鳞甲卫士摘下了兜鍪,露出干燥分叉的冠发,他甩了甩头,有些颓废地靠在墙角,久久没有动作。 原本驻守城门的两个灰甲卫兵远远地瞥了这个位鳞甲卫,眼神中既是尴尬,又是畏惧。毕竟,一个士兵毫无形象地坐在那里是毫无军容可言的,可是对方等级比自己高,贸然上去说教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不多时,便有一队鳞甲卫小队向城门缓步地跑了上来,他们兵器各异,步伐间充满了力量和劲气。可即使自己的同袍到了跟钱,那个脱下头盔的鳞甲卫却熟若无睹,对小队到来没有表现出一丝紧迫感,依旧一动不动。 在鳞甲卫小队中,为首的是一名年轻俊朗的小校,他只是抬起一只手,瞬间所有鳞甲卫立于原地,再无声响。忽然,他笔直的脖子猛地向肩头扭了下,传出骨骼摩擦的声音,坚硬的靴子踩在石板上,一步一响地向那个靠在墙角的鳞甲卫走来。 小校越是靠近,那双原本俊俏的桃花眼就越是眯起,直到走到那个鳞甲卫面前时,眼睛突地睁开了,嘴角合拢不住地笑了起来道:“左伍长好生悠闲,卫营失踪的十五个兵士抓到了?” 被叫做左伍长的鳞甲卫猛地抬起头,颓废之色一扫,斜视的眼光中似乎带着野兽的冷芒,喝道:“贾校尉给的一手好任务啊。” 小校不怒,反而大笑不止,却在刹那间脸色一沉,狠狠地道:“左镇,我交代与你之事,时限已至,你既没有做到,那就依军法处置,来人,拿下他!” “是!”鳞甲卫小队集体抱拳应下,整整齐齐地涌了过来。 “等等,你似乎忘记一件事。”左镇神色慌张,急忙出手制止道。 “怂了?还是想起你爹是什么当朝大员了,来来来,说与我听听。”贾校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掏出小指头挖了挖了耳朵,讥讽道。 左镇咳了咳嗓子,道:“那你可听好了。” “我是你爹!” 左镇硕大的拳头亮起了浅蓝色的劲气,结结实实地轰到了贾校尉高挺的鼻子上,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那片停滞的宁静中,只有清脆的骨骼断裂声。飞溅的血花在左镇的鳞铠上绽放,激得他全身的筋骨刹那间都活络了起来,趁着空隙又是一拳轰了过去。 这次飞散的是门牙和零星的血。 一众鳞甲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抄起手中的u qi向左镇打了过去,无数蓝芒和金铁声音交织相映,却是打在空处。等他们回过神来之时,却见左镇早就跑到数丈远的城门外,他一把手抓开了穿在身上的鳞甲,一边丢回去,一边骂到:“恕不奉陪,有种来抓。” 鳞甲卫们用手挡着飞来的碎甲,心里一阵骇然,他们可从未知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左镇不仅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还力大无穷,竟能一手拆碎百年海兽鳞片制成的甲片。 “追,弄死那个傻子。”贾校尉挣扎着喊出一道命令。 鳞甲卫们面面相觑,只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只是脚步声响虽大,却始终没有跑出多远,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用眼神欢送了那个“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第一课 “父亲,您吩咐的事情我做到了。” 贾校尉鼻上贴满膏药,说话隐约有些漏风。他走进书房,放下手中提着的鳞甲头盔,寻了把椅子就坐下。 “虔儿,不就是让你驱赶一个小小的伍长,是什么人把你打成现今这般模样。” 贾老爷一脸疼惜地看着自己的长子,自打他自告奋勇地渗入鳞甲卫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要知道,从小到大他虽然随了自己长了副好皮囊,可从未行什么纨绔毛病,倒是总是沉溺于练功,从曲河大营卒业两年,就凭着自己的实力做了鳞甲卫校尉,也延伸了贾府在定江的势力,他可不会想到是这个小伍长直接上手把儿子给揍得遍地找牙。 “爹,我早说那个左镇要拉拢的,结果你要我去挖坑搞他,我听了,可是我不擅长啊!现在倒好,夜明珠打雀儿,亏啊。”贾虔揉着腮帮子抱怨道,和先前城门下的嚣张跋扈俨然是两个人。 贾老爷奇道:“是那个左镇把你打成这样了?” “可不是?他还给跑了,屁事没有。这是个人才啊嘶!”贾虔有些激动地道,不经意间扯到了伤口,脑袋一阵颤抖,甩出好几滴冷汗。 贾老爷眉头一皱,叹息道:“你作为校尉,便是预备统领,他难道就不渴望这个位置吗?再加上他此前和萧府关系密切,若是得到萧府的帮助,他就更有竞争力,怎么可能屈居于你之下。” 微微摆了手,贾虔正色道:“若是得到萧府推动,恐怕他也不会只是个伍长了。现如今,我们才发现他有如此才能,到了别处,他估计也能起势,只怕我们在不经意间养了个劲敌” “你的脑子最近倒是长进不少,由此忧患意识,着实有些接班的潜质了。”贾老爷抚须一笑,背身道:“无妨,若是今日得手,定江便是我们贾家一家独大了。” 贾虔问道:“什么?” 贾老爷道:“今早,萧正纲的马车时隔多年,又驾了出去。黑马红木厢,还有那个广为所知的丑车夫,定不会错。” “父亲,你派了shā sh一u?”贾虔浑身一颤,比刚才扯到伤口时幅度更大。他怔怔地看着父亲的背影,眼神中带着愕然。 转过身,贾老爷伸出一指挡在嘴前,道:“是萧家主不幸遇到劫匪。” “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贾虔回了神,淡淡地道。 贾老爷正色道:“要适应杀伐,家族间的斗争是无道的。就算里面没有他,也是他重要的客人,毕竟探子所见的是一名文士和一名璧剑主上了车。” “璧剑主?!”贾虔又抽到脸,疼痛比前次更剧烈,让他一时说不出话了。。 贾老爷目光微敛,面色平静中带着淡漠,道:“无须讶异,马上就是具尸体了。” 老孙是个丑车夫,他的相貌一直为人耻笑。 老孙是个好车夫,他的车技总是获得称赞。 可他还有一项能力,是与他脸上的刀疤同时从战场上获得。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黑马闪着光亮的背上,可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高速地冒出,浑身的血流飞快地流淌着,因为他感觉被什么缠上了,还隐隐带着杀意。 他伸出空闲的手,轻轻敲了敲车厢,声音平静微弱,又恰好能让车里的两人听到:“卢先生,姚公子,我们被人跟踪了。” 卢业闻言,眉头一皱,只见他端坐入定,浑身青芒闪动,不多时就有股股清新的气流溢体而出,如水波形荡漾,穿透了车厢,在姚易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穿透了数里之内所有事物。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气流带着轻微的声响,气势汹汹地聚回了卢业的体内,融入了血肉之中,威压骤减,直至消逝不见。 “后面第一辆马车,坐了三个人,第二辆坐了四个。”卢业睁开眼睛,瞳孔蓝芒绽放。 老孙见他施展法术,眼中的骇然不已,没成想老爷安排的贵客里竟然有修士,不过也罢,自己倒是落个轻松,便将自己的想法咽了下去,静待卢业发号施令。 果不其然,卢业继续道:“前方一里处有个开阔的三岔路,在那里停车。” “是,卢先生。”老孙应了一声,右手挥动舞长鞭,却是打在空气里,响声巨大。黑马闻声,受了一激,劲足飞驰,刹那间就跑出了数丈远,这便是老孙自鸣得意的驾心策马法。 这加速惊动了后方跟踪的人,他们怎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呢。两个驾车的车夫无不扬鞭怒抽而出,驱车的两马倒也不是凡物,吃痛之下也是速度大涨,堪堪追赶而去。 “停!” 卢业平淡地声音夺帘而出,也不待老孙去控制,黑马乖巧地减速,正好停在三岔路口。 “易儿,随我下车。”卢业蓝芒骤失,黑瞳平静地看向姚易道。 姚易没有异议,掀开车厢的后帘便跳了下去。抬眼望去,从方才一同受到鳞甲卫监视的两辆车子上一下子跳下来七个人,清一色全是壮年男人。 他们之中有三个身材瘦小,穿紧身束服,两个魁梧大汉披着常服,最显眼的是两个身穿道袍之人,他们都颇为年轻,从体型来看应当是长年修行,瘦中带精。 三岔路口上,三双眼睛迎接着十八道注目,全都默不作声,仿佛定在那边似得。 卢业难得地叹了口气,说道:“都不乔装易服一下吗?” 可看在对方的那些人眼中,都觉得卢业害怕了,魁梧的大汉率先走了出来,说道:“哎,别怕嘛。这样,我们就杀那个拿剑的毛头小子。”他舔了舔嘴唇,眼神热切地望向卢业道:“你嘛,剃了胡子给爷做个雌伏,爷爷我就给你说个好话。” 此话一出,九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戏谑的表情。 他们笑,卢业也笑。 轻松的声音落到了姚易的耳中:“易儿,你且看为师的” 话未来说完,他的身体在原地平白无敌地蒸发了。一个呼吸间的时间,就乍现在两名道rén iàn前,左右分别伸出一指,拎起二人道袍的一角。轻轻一甩,两人完全反应不及,如同木偶般,在无行力量的操控下,被面面交错地按在一起,心口正好相对。卢业中指一伸,粗壮气劲疾射而出,洞穿双心! 他的脚下淌了血,衣裳洁净。 “第一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讲课 “身穿道袍,不护正道。” 卢业指着地面二人的尸体,看向姚易。那沾染血迹道袍的显得格外心惊,令姚易一阵头昏目眩,垂于腰畔的五指紧握着,湿润之意赫然在掌心而生。 他杀过归夜教徒,手中的庚辰剑不沾血。 这等鲜血淋漓的现场还是初次。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适感被意志强行压制,也从那尸体上领会到卢业的深意: 得道宗教诲,当承道心,不得危害世间! “姚易诚受师教!”五指放松,姚易双掌叠与胸前,躬身作礼道。 卢业微微颔首,头小幅度地转了过去。剩下的五名shā sh一u,连同马夫都石化般地杵在原位,脑间一片空白。见到文士转身过来,众人浑身打了个机灵,又迅速地被恐惧的阴影笼罩,以致两股战战,什么刺杀早就放到脑后,保命都成了问题了。 负手伫立于前,卢业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几人,不发一言。 “一起上!”一名束服男子突然喊道。 这声呼喊,如惊天雷火般在七人心中炸裂开来。 不搏即死! 三个束服男子身影愈渐模糊,五官,躯体,衣物如同入池的染料,丝丝颜色在透明中空气化开,直至消失不见,只留下泛起的涟漪。 两名魁梧大汉双肩怒阔,覆体的袍子在嘶啦声中开裂开来,露出如磐石般地肌肉,踩着沉重的闷响冲锋而来。 卢业身子疾转,旋动的袖子横自一面,lán jié在姚易身前。另一面,突来狂风如海潮涌动,冲刷而出,只听一阵金铁交加的声音,透明的空气中赫然挤出了三个瘦小的身影,如收重击打,向后倒飞数尺。 可卢业却不准备就此罢休,脚上微微一发力,如出海游龙般直追到三rén iàn前,灵动飘摇的袖子一闪而动,画了一条清冷的直线。 袖可为盾,亦可为剑。 线过,则三花聚绽,皆为血色。 “饮血蝇虫。” 三具尸体整齐地倒下,脖颈都只留下一道血线,冰冷又鲜红。 这一切只过了三个呼吸。 姚易感觉自己的眼睛很难跟上师父的动作,所见的也只有残影,迷茫之色刚从脸上升起时,面前一尺处忽有一阵金铁坠地之声,待他定睛一看,却是三柄bi sh一u。被强压扭曲下的刃身如条盘踞的毒蛇,缠绕在一起,在阳光下散发着隐约的紫光,分明是粹了毒。 可这一切还没完。 “修体不修心。” 如龙摆尾,卢业侧闪随声而至,衣摆飘摇地出现在两个大汉面前。身子还未盯住,他抬起腿,蜻蜓点水般在两人胸口处各点了三下,脚尖沾地,便后仰作醉卧状,倒飞而归位,温和的动作和前两番大相径庭。 膻中,鸠尾,关元! 此三者,无一不是胸腹部的死穴。风风火火的两座筋肉山,还未来得及碰到卢业的衣角,便莫名其妙地停住了脚步,噼里啪啦的声音从他们全身,目眦尽裂的眼球,血气在棱角有度的两张面孔缓缓地消散,留下毫无生机的苍白。 咚! 又是倒下的两具躯体。 两个车夫急忙翻身下来跪拜了起来,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可全身依旧不住地颤抖着,嘴巴却是不住哀求道:“前辈哦不,大师我们两个就是赶车的,饶过我们吧,绕过我们吧。” “哦?只是赶车的。”卢业淡淡地回答道,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感情波动。 “小的不敢骗大师啊”两人不住地磕着头,虚晃的头颅完全看不出表情。 卢业却是摇了摇头,冷笑道:“呵!左边的,右手无名指暗藏流云手锥。右边的,马车上有铁梨花吧。”。 两人浑身一紧,按在地上的手指缝不禁夹起泥土,准备起身一搏。 一阵破空声呼啸而来,两枚冰针让他们再无抬头的机会了。 “下去报道了!” 视线失去了聚点,姚易的瞳孔显得无神。 道宗败类,饮血shā sh一u,修体恶霸,歹毒车夫,全是当死之人。 可是 卢业将姚易的表现尽收眼底,几步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问道:“想不通?” “想不通。”姚易双眼一聚,抬头望了自己的师父。 卢业沉吟道:“是不是觉得他们该杀,可是shā rén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是当初我桶出一剑之时,那归夜教徒在我眼中已不是人样了,所以我一直在心底里觉得自己杀的不是人是恶鬼。”姚易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胸口一挺,继续说道:“现在看到活人死在自己面前,那种感觉又不一样了。” 卢业微微一笑,问道:“那你可曾觉得我的手脏了?” 姚易摇了摇头,语气坚决道:“他们该死!” “对,你应当怜悯他们,也应该杀了他们。”卢业答道。 姚易更加迷糊了,这种说法他从来没有听过。 卢业解释道:“怜悯被他们抛弃的善,惩戒他们心中的恶。” 像一道晨光划破的黑夜般,姚易眼前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可是要惩戒能够惩戒的恶,而不是盲目地为道去献身。” 卢业点出要点,姚易略微回神,只觉得心中的光有了束缚,化成了形体。 惩恶扬善,量力而行! 姚易沉吟了片刻,又发起一问:“师父,我还有问题。” “哦?是什么。”卢业好奇道。 姚易问道:“为什么你不先杀了那个先对你出言不逊的人?” 卢业淡淡地道:“他辱我与否,都是我的敌人,而且比起辱骂,我对道门败类更有杀意。” 姚易又问道:“那为何不用术法直接将所有人都解决” 杀道门叛逆穿心,是因他们少了道心。除暗杀者用的也是类似shā sh一u的手段,杀那魁梧恶霸却故意留他们全尸,印证只修身无用。杀车夫直接穿脑而出,破了他们狡猾的头颅。 杀戮的手段的有刻意的意味。 卢业对姚易这个问题甚是满意,抚须大笑道:“这里问的好!一来,我想让你看看我们玄岳可不仅仅只有术法,只要身有真气,就能配合身法在近身杀敌。” “这二来嘛,便是心术了!”卢业揉着胡须,卖了个关子。 “心术?”姚易问道 卢业解释道:“这批shā sh一u之多,可见行事之人对这事的势在必得,而且首当其冲的目标是你,这么想来,便会顺带算计老萧一次。” “所以师父你在尸体上留下的痕迹,皆是一种警示。”联系起卢业各种手法,以及最后放出的小术法,姚易自然而然地推断道。 “不错,不错!”卢业肯定道,愈加肯定着这个弟子的心智。 想通了一切,姚易也对卢业愈加敬佩起来。只觉跟着他,自己无论什么方面都会长进不少。 卢业忽然看了后方一眼,出声道:“老孙,你速速回城吧,将这里的情况与你老爷说去,我也这能帮到这个地步了,叫他务必小心。” “好的,卢先生。”老孙毕恭毕敬地看着卢业,也不多说,一个猛子跃上马车,扬鞭策车而去。 “随我飞。”卢业兴致一来,拦腰扛起姚易,脚上一发劲,全身化为白虹,冲天离去。 “啊?我还没准备好” 三叉口的黄路上,一切都静悄悄地。春风卷了几缕腥气,钻进了林中,羸弱的翠叶掉在地上,抹了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叮嘱 “说说吧,都是怎么死的。” 贾府的书房内,贾老爷仰面靠在一把黄花梨太师椅上,手指敲击着桌面。 “回禀老爷,舵泊江二道尸体相叠,穿心而死,洞穿口方向一致,仵作说不是利器说伤。黑匕三人,喉咙间一线毙命,伤口平滑,像是轻微的划伤,最匪夷所思的是,扎馆二虎,全身上下毫无伤口,是猝死。反而是那两个车夫,脑袋各自拔出一颗不化的冰针。” 说着,达叔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将其掀开,两枚晶莹透亮的冰针就躺在上面,还飘荡缕缕寒气。 贾老爷起身瞧了一眼,皱眉道:“现场的痕迹如何?” 达叔恭敬地答道:“现场留下几道直线痕迹,从一个开始,连接上除了马夫之外的各个尸体所在的位置。” 贾老爷坐回到太师椅上,弯腰沉思道:“也就是说,这些都是一个人所做的?” 达叔杵在原地,像刚立的石碑,半晌都没有回答。他一向是如此,多说多错,一切都交于老爷处理,他只需要服从,滴水不漏地完成交代的事情便可。 不甘和无奈涌在心间,贾老爷揉了揉眼,下了决定,沉声道:“最近对萧府的动作全部停止。” “是!”达叔应道,就往门槛迈步而去。 可他才迈两步,突来的话语夹着阴沉: “还有,着重培养虔儿在鳞甲卫的势力,让他头顶的那个统领早点腾个位置。” 有的时候,帅气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要潇洒,你首先要长得行,然后姿态行,最后身体得行。 这是姚易降落后的感悟。 在一片林子的入口处,他的手掌不住地抚着胸口,强行忍耐着泛滥的恶心感,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身后的卢业将他的痛苦看在眼里,似乎早有准备。他一手化掌,透明的ēi xg气浪涌动起来,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他掌心轻拍姚易的背部,气浪刷地涌进了他的体内。 姚易体内的惊涛骇浪在刹那间变得风平浪静,只剩丝丝凉意和清新在胸口充盈,流动。不过却在不久后消散了。 “多谢师父。”姚易抚摸着胸口,有些留恋方才的那种感觉。 “方才你感受到的便是真气。”卢业几步上前,解释道。 姚易思索了片刻,才选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很精妙。” “那是自然,不过此中奥妙还是待你入门之后,我再同你细说,你先看前方。” 少年的视线顺着卢业的指引,向前望去,映入眼帘便是条沟壑分明的泥路,它的两旁满是矮小的树木,上面还接着他所不知晓的果子。泥路的尽头处是高坡,那里立着个硕大的白石牌坊,可因为距离太远,姚易并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而牌坊的两边围着一堵灰白色的矮墙,显得古朴又坚固。 静静地等着姚易收回了目光,卢业这才继续道:“那里就是坡上村了,依旧属于定江道,它是距离玄岳最近的村子了,至今也有千年的历史了,此番你便直接入村,到云来客栈住下就是了。” 说着,卢业从怀里掏出一块泛蓝色的小木牌,交到姚易手中,叮嘱道:“将这木板出示给云来客栈的老板,他会领你去定制的房间。你身上的流契衣虽然只需水洗就可清洁,但始终不能太过寒酸,过段日子,我会让人下山给你送几件衣服。” 姚易仔细观察了这木板,只见它上面篆刻着个“清”字,这字以他多年浸于字帖中的眼睛来看,显得傲意尽显,威风凛凛,也不知是不是玄岳中人所书,毕竟这字意与道宗的清新寡欲的宗旨相悖。 少年在这片刻间的胡思乱想,卢业自然是不知道。他继续从怀里又掏出一个钱袋,向姚易甩了甩道:“修士和凡人皆是离不开这钱字。喏,这袋钱全是黄金,用于你这几日的开销。” 话音一落,他便将钱袋递了过来,姚易却是慌了,摆手拒绝道:“师父的好意,我不好拒绝,可是这些钱似乎太多了,少许黄金,就完全足够我的花销,手里拿着太多,用着反倒心慌。” 闻言,卢业被拒而生的疑惑之色瞬间荡然无存,他拉过姚易的手,将整个钱袋放入他的手中,轻笑道:“小易,你这入山可不比你之前独来独往之时。想想看,这次临山试,为什么会吸引多少青年才俊不远迢迢千里来这小村?” 卢业甩袖,显然不是要少年作答,而是继续解释道:“一来,自然是为了这入玄岳的机会。二来,这可是个良机,成为修士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所以作为保底,他们也会竭尽全力来相互认识,积攒人脉。” 姚易闻言,倒是将这番话听了进去,掌心自然地合拢起来,将钱塞入怀里。 “然而,我的目的不仅在此。”卢业轻扣脑门,意味深长地道:“你口袋的钱多一些,自然不会轻易为那些出钱来结交的人所吸引。而且反而能去援助一些生活拮据的人,无论他们是否有才能,你且施善心,回报与否,并不重要。我想这点你是懂的。” “好了,就这些,从现在起,我暂时不是你的师父了,几日后我在临山等你的好消息。”卢业挤了挤眼睛,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多谢卢先生。”姚易迎合了师父的搞怪,一脸认真地回复道。 “嗯,聪明。”回答一出,卢业的身影刹那间消失在姚易的面前,所站之处只留下个浅浅的鞋印。 这一刻,姚易想起了落地的时候的痛苦,心中一阵无奈。 原来,他还能不飞 姚易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暂时不是师父的师父,是真的不靠谱。 这哪里是村子,明明比清镇还大! 他置身在人群的洪流中,鼻子闻过香囊的气息,也吸过掠过的汗臭味,在人海中左转右扭,才找到热心指路的老汉所说的最大最漂亮的建筑——云来客栈。 灰黑色的砖瓦整整齐齐地铺满了三层,地面那层最为宽广,俨然包揽一整条街道。可往上一层,却是窄了许多,只有十几来丈长,而最高层更是小巧得过分,只有二层的三成长。整体看去,这布局倒是显得十分怪异。细细看去,每一层的屋檐角下都挂着红灯笼,显得十分喜庆。阁楼上第二层红木制的护栏上站满了男男女女,无一不是穿着光鲜亮丽之人。 好不容易从拥堵的人群中钻了出来,姚易连忙站在客栈的牌匾下整理起仪容,待他以玉树临风的风姿,迈进客栈赤红的门槛时,一个声色清朗却语气下流的声音从客栈中飘了出来: “小娘子,你若是从了我,我便让你和我同房,以后一起上玄岳仙山做个道侣,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抱不平 姚易微微一愣,还在门外的脚迅速一抬,进了客栈。入眼处,所有方桌上座无虚席,就坐的客人无一不放下筷子,停止进食,将头转向中心的柜台处,瞧起了热闹。 青灰色褙子套着粉色的长丝裙,腰肢在轻柔的衣服下显得纤细动人,丝裙贴在身上,细长无比,裙摆处紧缩地像收拢的花束,隐约间能看出修长的身姿。黑色的长发挽了一半,细细地编制在一起,在交错处系着朵淡紫色缎花,显得十分可人,而另一半顺颈而下,宛若黑绸般轻柔丝滑。 仅仅是个背影,便如此动人。 她的边上站着个黄衣男子,头戴金冠,腰配玉饰,侧脸虽有些俊朗,脸上的笑意带着淫意,站姿歪斜地打量着那女子。想来方才门口的龌蹉之语便是出自于他。 那女子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长发轻轻抖动,婉转悠扬地问道:“掌柜的,中房没有,那上房价钱多少?” 坐在中间的掌柜是个相貌平庸的中年人,他倒是讶于那女子的涵养,这般调戏却是没有动气。可脸色依旧淡然如水,答道:“一两金子五日。” 女子闻言,摇了摇头,可还未来得及转身。可黄衣公子却是不依不饶,伸手拦道:“你这女人实在不解风情,我定江冯家的面子,你给是不给?” 她侧身绕过那只手,一张俏脸迎着姚易所在的门口而去。平静的脸让人看了却平静不下来,那白璧色的肌肤吹弹可破,双瞳剪水,辅之淡扫的蛾眉,又复有细鼻配上樱花唇,佳人如此,何处可求。 几乎是姚易感慨的同时,那黄衣公子气急败坏地冲过来,伸手就要抓向那女子的肩膀。可她如有感应一般,巧肩一扭,侧倒姚易的身边,倒是让那公子抓了个空,差点摔了下去。 “公子就不能自重吗?”女子声色动听,却是最大程度刺伤了那黄衣公子。 原本见她没带什么行李,刚开口问的又是中等房,便觉得是个庸碌家庭出来的姑娘。因此黄衣公子便觉得她是个好拿捏的,尤其是能激到她骂人,他的兴致变会更上一层楼,就有借口继续施为,再拿出家族来强行压她。 可是她从一开始就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甚至动用冯家的名头都得不到她一句回应,这对于豪族公子哥是最不能忍受的,伤面子! “本公子问你话,你不应,倒要我自重了?”黄衣公子怒容消去,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大笑道。 女子粉唇轻启,声音如秋水般平和:“盗墓发家的冯家,不学学祖先闷声发财,倒是从谁身上学的嚣张跋扈,难不成血脉不纯?” 揭人痛处,暗讽血缘,不畏权势。在姚易听来,这女子或许做的太过强硬了,可她受了欺负,却至今无人出手,恐怕是有心者碍于权势,有权势者不愿树敌罢了。不过迫于舆论,也是绝对没人给这黄衣公子帮衬的,毕竟淡漠和同流合污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通这一切,姚易也难怪她一改沉默,迎头痛击。 黄衣公子涨红了脸,他何曾受过这般的羞辱,挥手就欲叫上几个仆从,将她拿下,可突然一想,此番自己进村依规定是带不了奴才的,奈何不了这个女子,他不由地气得跺脚,龇牙怒道:“这村只剩下云来客栈的房,我冯修现在就出钱全包了!” 对于冯修的威胁,那女子倒是毫不在意,脸上泛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也不坐停留,纤细的身子在姚易面前一拂而去,就要踏出门外。 “姑娘,请留步。” 女子蓦然回首,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少年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缕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和煦。 这微妙的感觉融化在她心中,柔声问道:“公子何事?” 不只是她,还有云来客栈内的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射到姚易身上,却不知他要作何动作。 姚易的笑容更深,他感受到了这些好事者的目光,却不在乎,而是摊手道:“我想为你抱个不平。”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没有人不为之一惊,大多数人打量起他那身儒雅的月白直裾,心中暗自将他当成了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怕是行事书生意气,遇到冯家这个铁板,定是要撞个头破血流的。而少数人却看到他的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却是计较起他的身份。 清澈的眼眸和斯文的笑容,让那女子蓦然涌现出莫名的暖意,可饶是聪慧如她,也不相信眼前的少年能有多大的能耐,自当他是个正直之人,便报以明媚的浅笑,轻声道:“心平则无事端,公子好意我心领了。” “请xiǎ一 jiě信我。”姚易坚持道。 那女子听到这话,心中倒是有些郁闷,脑海只能开始飞速思考有什么方法,带上这个傻书生安然退出这个局面。 冯修可不肯罢休,前一刻他刚要用自己的财力制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下一刻就有个也不带行李的书生来再生事端。不过他却没有生气,再收拾这个书生,又解气,又让这个女子丢脸。 “好大的口气,你就凭这张嘴和我斗?”冯修冷冷地讥讽道。 姚易向女子颔首,以示礼节。随后转身踏出一大步,抽剑而出,惊得所有的宾客都站了起来,而首当其冲的冯修以为这书生要对他动手,被吓得连退三步,神色慌乱地道:“此地不许私自斗殴,你可不要乱来。” 摇了摇头,姚易轻弹剑身,伸出两指感受着它的光滑,声音里依旧没有波澜,道:“看来你不识货。” “可是白璧剑?”身处柜台的掌柜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来。 姚易单手将剑一转,把剑柄伸到掌柜面前,淡然道:“正是。” 掌柜确认了璧剑,答道:“是真的。” 全场皆寂。 “他竟然真是剑主?掌柜不会看走眼了罢。” “这店可是百年老店,什么人都接待过,你说掌柜的能没见过吗?” “我说他这么那么淡定,原来是真的有本事啊,看来多读书,才能英雄救美。” “省省吧,白璧剑一柄,就能定三寸冠,哪是说努力就行的,那基本都是天才啊!” 姚易收剑回腰,又从怀里的钱袋里掏出金子,同一时间悄无声色地将一块蓝木板夹杂其中,抬头望了眼掌柜,道:“掌柜的,备一间上房给这位姑娘,钱我出,可以吗?” 掌柜的收下金子,却摸到了“清”字木板,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讶,不过还是故作平淡道:“可以。” 女子也知白璧剑代表着什么,可少年的身份曝光,她反而怀疑起他的动机来。毕竟人心险恶,权势和真诚往往沾不上边。她问道:“你想要什么?” “请xiǎ一 jiě信我。”依旧是这句话,不过这次姚易的失望挂在了脸上。 女子呆住了,袖子下藏着的银链微微抖动,月牙挂饰轻轻地敲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踩着小步,径直地走到姚易身边,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侧头细语道:“我叫殷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夜 哗啦。 一道画着黄鹂鸣翠的屏风后,白雾似纱,一只如玉的纤手,分水而出,掌心舀了一小汪的清色,如弱柳般将它撒在锁骨上,在烛光的照射下,晶莹的水珠透着脂色。 黑缎的秀发披肩而下,直直滑入水中,如墨丝般散开又漂浮于其上。流质的温热渗透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之中,倒像是将这如水的佳人融化。 背靠着光滑的木桶,她睁开了倩目,长长地舒了口气,将抬起的手儿搭载在另一边的肩头,沿着曲线轻轻拂过,直至碰触到臂弯处银链,她的指尖戛然而止。 那依稀还在摇摆的银色月牙儿泛着光,让她想起十八年来,无数垂涎她美色的男子,没有一个碰得到她的身子,都倒在了这链子上,那些丑恶的面孔一副副地在她脑海浮现,却又恍恍惚惚。 银链轻轻甩动,整只手就要没入水中,可她却又停住了。 悬空的月牙儿甩出了沙沙的声响,让她想起今天错愕的瞬间,也想起了那张阳光下的笑脸。 在冯修的逼迫下,她是绝不会屈服的。可没了去处,她虽也能在村外的树林凑合几日,浑身的夜蕴被吸取殆尽,所修习的功法全成了废招,以凡人之躯,是难敌荒郊的虫兽。而且,女孩子们都是爱洁的,饶是她这样特殊的女子,也难免是要梳妆打扮一番的,到了野外就只能蓬头垢面出来。 她心下有些庆幸,若是没了他,自己或许就难寻去处了。 他很正直,也是个惊艳的天才,而且就在自己道谢的那一刻,他清澈的眼神只是浮现出了欢欣,竟没有一丝阴影。 这样的人,她没有见过,也没有想到会见过。 想到这,她笑了,心也笑了。 忽然一阵微风从窗外掠过,烛火扭动,她不自觉地望向了窗外。 那里,夜色笼月。 她的神色黯淡。 她是殷如。 她是莺。 哗啦。 夜色下,少年打开了窗子。 涌入的空气带着凉意,打在了他的脸上,让疲乏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他回头望了望房中西侧一动不动的金质鹤形铜像,陷入了回忆。 自他出示了卢业交付的“清”字招牌,那掌柜的脸色平淡,显得波澜不惊,可却是亲自将他带到这云来客栈楼顶,领进了这“水”字号房。可当姚易刚随这掌柜进了房间,却是看到了一堵新的木门。 正当他奇怪之时,那掌柜躬身突然对他说道:“贵人,您虽然是璧剑之主,但我看得出来,您身无寸许修为。那冯修虽只是冯家四房的公子,可也是习得家族心法,身法上比普通人强上不少。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望贵人您这几日多在客栈里停留,切莫独自出行。” 姚易对掌柜的话深以为然,刚要出声答应,可当他习惯性地伸手作礼之时,却给了掌柜的极大地误会。他之前强硬的态度和璧剑主的身份让眼前的给中年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急下便弄巧成拙之下,竟是认为姚易的淡然的神色和动作,是要拒绝自己的意见。 在那一刻,掌柜俯身跪拜,惶惶不安地道:“贵人,千万要听我的话,要是您出了什么事,我就有办法跟给这牌子背后的主子交代。” 见他这副样子,姚易倒是对自己这个便宜师父的权威有了新的认识,可眼前这尴尬的局面也不好解释,只能伸手扶起掌柜的大叔,回复道:“多谢您的建议,我保证尽量不出去,出去也是去人多的地方,还望大叔您安心。” 掌柜的抬头望了他一眼,眼里却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有了这声宽慰和保证,他多少安心了下来。这才站直了身子,为少年开了第二扇门后便速速离去。 可当他打开门后,他才完全发现这房间平淡地出奇。相比他之前住过两日的萧府厢房,眼前的这特权房间完全都比不上,只有一个蒲团,一张桌子和几幅山水画,显得简约干练,而唯一的亮点便是房间一角的鹤形铜像。 出于好奇,他走到这铜像的面前,那细致的纹路和栩栩如生的形体,让他不得佩服其铸造者的手艺,可这铜像单独立在这儿,又与玄岳掌事有所关联,定非凡物。果不其然,在他的仔细观察下,一行小字被他在鹤的尖喙处发现到了。 “凝神香自成。” 姚易仔细地在脑海中翻找那些看过的典籍,却是没有找到与之匹配的线索。正当他思绪枯竭之际,他看向那仙鹤的眼睛,用了不到两息的功夫,那眼睛巍然一动,吓得姚易连忙后跳了一步,差点摔在桌子上。 铜鹤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尖嘴一张,喷出缕缕的白烟。那烟儿轻轻地飘荡在房间之内,缕缕沁人心脾的香气钻进了姚易的鼻腔,让他大为舒服,感觉浑身都似乎放松了下来。渐渐地,他的身子倒在了蒲团之上,呼吸均匀地进入了梦乡。 想起之前被这铜像催眠大睡半天,此时的姚易也不知该哭该笑,不过心里倒是吃了教训,不敢在修为浅薄之时,去寻这修士之奇物的开心了。 摸了摸已经休业多时的肚子,姚易便不再去想方才的糗事,启步出了房间,准备下楼好好吃上一顿。可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他的脚步。 “玄岳的仙人们提前下山了,想先得机缘的随我来啊!” 闻言,姚易转身向护栏走去,俯瞰着下方。只见在街道月关照耀之处,一个模糊的人影提着灯笼,向云来客栈的方向挥手大喊,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语。姚易望了眼伸下层,却见无数的男男女女都围满了护栏,却迟迟没有人动身。 “大晚上的,玄岳的仙人吃饱了撑的给你机缘啊。”楼下蓦然响起了一个讥讽的声音。 “我已经得了机缘,是师尊叫我来传话的。不信,就是你没有机缘,到时候选不上,可别怪我喽!”那人说着就向村口跑去,身影被吞没在黑影之中,只有提灯微弱的火光摇曳不定,如同风暴中的孤舟。 去还是不去? 都跑了,还不去? 两股念头先后迷茫在人群里,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一阵疯狂的脚步声骤然爆发出来,人群的海潮疯狂地从云来客栈涌了出去,你追我逐地冲向了村口。 看着楼下窜动的人头,姚易收回了视线,悠悠地叹道:“真是一群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也看出来 “这等戏言,也能骗到这么多人?” 殷如披着素雅的长袍,向房间外的护栏走去,意,略带湿意的发丝在夜风中飘摇。 众人皆醉,我独醒。 黄梨木制成的长廊上,只有那道倩影婷立栏边,欣赏着那些庸碌的人影。超然与人的清静在内心深处沉淀,让她的眼睛和嘴角微微一翘,自然而然地笑了。 嗒! 嗒! 嗒! 一阵不和谐的音符敲在木板上,轻柔又缓慢,可在这幅景象中显得突兀至极。殷如抬眼望去,月白色的直裾在烛火下格外醒目,那张平静的少年面容更是让她瞳孔一缩。 是他? 是她? 姚易按着扶梯,伫立在二层的楼梯口处,见到今日的那个名为殷如的女子,嘴巴张了张,却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赧然一笑,以示礼仪。 殷如在这俗世间十几年,怎会看不出那少年眼中的犹豫。只见她步伐轻快,便走到姚易跟前,主动打趣道:“恩公真是高风亮节,护我助我,却又不留下姓名,让小女子好生羞愧。” 显然姚易没有料到她会过来,双手互搓,有些局促地答复道:“若是我想着从姑娘身上得些什么,那岂不是和那黄衣豺狼成了一路人了。” 他这话倒也不只是套说辞,虽说卢业让他用钱财去结识一些人物,甚至带着收买的性质。可姚易自小就被姚凤章教育,一个人若是身直心正,他就会时时将别人的恩情牢记于心。若是一个人人情淡薄,就算救其于生死之间,也难得他的帮助。更有心如蛇蝎之人,助他帮他,却会遭其反噬。 施恩不应求报,但求帮对和心安。 回想那时,姚易见眼前这名为殷如的女子,身无长物,又横遭欺辱,他便出示了身份,来替她挡下这纨绔的胁迫,这一切在都是水到渠成的。 “公子身正,小女佩服。” 殷如掩嘴笑了笑,目光盈盈闪动,心中认定他是个初初入世的书生。可想到此处,又看他将欲下楼的动作,分明是要跟着那群俗人,往那圈套里钻。她心下不忍,出言问道:“公子是要着那群人去凑个热闹吗?” 少年听了这一问,倒是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秀发未都来不及拭干,身着单衣,又孤身一人,便当她是心下害怕,要寻个伴一同前去。想到这,姚易连忙抬手lán jié道:“姑娘莫信楼下那人的谬言,若是追去,定是一场空欢喜。” 殷如眉儿挑起,樱唇微张道:“公子你也看出来了?” 姚易眉头一皱,启齿惊声道:“xiǎ一 jiě你也看出来了?” 明亮的烛火微微一抖,二人相视一笑。 “我还道公子是个石头般的人物,原来心中暗藏神机。”莺的笑意更浓,娇声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姚易伸出一手指,负起手来,俨然进入先生的角色,道:“看道。” “何解?”殷如偏头看了他一眼,动作不经意间显得妩媚。 “玄岳如此显赫的门派,行事必然要符合道。因此,就算临山试提前,也必定会选派山门中人前来通告,而不是新近的弟子。毕竟身怀神通的修士更有信服力,行动也更加迅速。再者,道宗注重养生,定然不会在半夜扰人清梦,更何况选拔人才又不是打仗,何必夜袭呢。” 条理清晰,句句有根有据。这让殷如对眼前的少年大大改观,甚至在内心深处不自主地产生一丝佩服。 “公子看来不止是饱读诗书。”殷如向后甩了甩手,由衷地赞赏道。 “xiǎ一 jiě谬赞,不过我这里也倒想问问你同样的问题。”姚易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眼睛中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他实在好奇,以殷如的视角,是怎么看出这其中的破绽的。 殷如心下一动,也伸出了一指,学着姚易的姿势,负手答道:“看行。” 姚易巍然不动,做出一副聆听的姿势。 殷如原以为他也会受自己的影响,模仿起自己的动作。可他现今这幅样子,面色诚恳,又有发自内心的尊重,让她更是满意。 她微微眯眼,声音中带着难以发现的狡黠:“那个散播的谣言的人,不敢展露真正的样貌,只提了一盏灯笼。无论是何人,若是提前拜入山门,定会来这客栈先炫耀一番,至少脸面上有光,而且能汇聚的人群更多,可他站在暗处,说话开头就是利诱,利诱不成,开始以失败裹挟众人,招数实在浅显易懂。他的行太拙劣了。” “妙,xiǎ一 jiě真是细致入微,我着实自愧不如。”姚易击掌称赞道。 “再细致入微,公子也不肯告诉我真名。”殷如故作委屈道。 姚易没想到殷如会转回这个问题,不过这一番闲聊下,二人倒是熟悉起来,自是不再拒绝,道:“在下姚易,女兆姚,易经的易。” “公子此名,倒是与道宗有些缘分,不过你已是璧剑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说到这,殷如面色如常,可右手上的银链紧贴长袍,不自觉地摩挲着。 她能感受到那种失落。 “其实,我也是来参加临山试的。”姚易老实地说道。 殷如猛然地抬起头,心头一跳,不可思议地道:“为什么?” 姚易迟疑了一会,还是回复道:“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情吧。” 殷如把姚易的神色看在心里,她很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少年,似乎也背负着一些沉重的东西。 想到这,她莫名的有些庆幸。 至少,在这方面,他们是相似的。 姚易施了一礼,告辞道:“我下午没有用膳,准备下楼就餐,恕我先行一步。” 殷如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身走了下去。 当姚易踩下了两个楼梯的时候,他忽然停顿了一下。 毫无征兆地,他转过了身子,看着呆立在原地的美丽女子,语气温和道:“xiǎ一 jiě,容在下多说一句。将头发擦干了再去歇息,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殷若愣了愣,漏风多年的心涌来了一股暖流,在那张呆滞的俏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好!” 黑暗处,银链的月牙儿轻轻地晃动,沙沙的声响中,带着银色的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夜话 长夜漫漫,月明星稀。 连绵不绝的乌黑舍瓦,在月光下光滑透亮,宛如披鳞出水的黑龙,盘踞于这山巅之上。 黑瓦所围的是个方正广场,氤氲轻烟覆于其上,分析中隐约有白璧色露出,在这黑夜下莹莹生光,宛如白昼。 纯粹的黑,纯粹的白。 卢业滞于空中,这年少时已见过多次的中承殿,在今日的眼中,却是不由让他闪过一丝失落。 他知道,这股纯粹是残缺的。 下一刻,他负手俯身直将而下,落向场心,待布履触地之时,周身的白烟飘动如初,完全没有感受到降落时刻的威压和冲势。 立于大殿石阶上的一名弟子,见来者这般的收力控制之术,眼中骇然不已。只见他轻踏三步,跃了出去,如白鹤临洲,可力道依旧是打乱了烟海。 卢业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是个身着淡黄长衫,长相俊朗的年轻弟子,眉目间还有些熟悉感。当下便开口出声道:“秦征,好久不见啊。” 秦征也是看清了卢业的相貌,心中的不安骤然全无,转而恭敬地拜道:“明彦师叔。” 卢业看了他两眼,打趣道:“想不到你才二十三,就被赵桓那个老小子打发来守殿了。” 秦征却是讪笑道:“师父让我早点守殿,也是要栽培我嘛。” 像是想到了什么,卢业双手环抱于胸前,脸上笑容更甚,神秘一笑道:“守殿好啊,守着守着,你就清心寡欲,说不定还能道法大成呢。” 秦征猛地一抬头,眼中又是疑惑又是惊喜,急问道:“师叔,这怎么讲?我守了快半年了,除了晚上可以看看风景,读读藏书,没发现有什么好处啊。”说着他指了指地上的白烟,神经兮兮地道:“难不成,这玩意有助修行?” 见他这幅模样,卢业眉头一挑,一本正经地道:“这都不明白?你不是中意参天那一脉的老十九嘛,等你殿守多了,说不定她就跟人跑了,那么你就看破了,想想我们那几个道法大成的师叔祖,哪个不是光棍。” 秦政的脸上猛地化成一副苦瓜相,委屈道:“师叔,人家都没看上我呢,连被抛弃的资格都没了,您何苦寻我开心,非要说的话您老不也是赤条一人嘛。” 卢业听了这话,伸手拍了下秦征的脑袋,佯怒道:“臭小子,等你追到那女娃,你再来笑话我。” 秦征生生挨了这一下,根本不怕他下狠手,倒是很机智地赔笑道:“师叔,您是不是忘了什么要事啊?” “哎,打了下变聪明了?”卢业抚须笑道,可随后却是神色一敛,抬头望了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殿,朗声问道:“掌门在殿内吗?” 秦征摇了摇头,伸手向西边指了指,答道:“掌门在禁山上。” “禁山”卢业沉吟了片刻,回神又取笑起秦征道:“好好守殿哦!” 说罢,他纵身一跃,如流星般向西方疾掠而去。 秦征向西望了一眼,喃喃道:“守殿就守殿” 忽然间,他又叹了一口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卢业。 这么好的师叔,不找道侣,怎么不收个徒弟热闹热闹。 月光下,山巅上一块隐约可见的磐石,盘坐着一个孤影。 山风过。 虫鸣响。 卢业至。 不知过了多久,影子中蓦然传出吸气的声音。紧接着,孤影的周身开始冒出无数颗粒状的光芒,如雨点般密集,又在瞬间聚拢在他的胸口处,形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光球。汇合的光芒点亮他胸口道袍,却又突然向四周斜射开,只见它的表面一时扩张一时收缩,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 站在一旁的卢业皱起了眉头,背过去的手紧紧抓在一起,显得异常紧张。在他的注视下,光球的运动随着时间的迁移,显得更加迅猛和激烈,传出了咕咕的声音,好像要沸腾了一般。这让卢业想起了自己十多年前在妙林堂见过的那个涨裂的药炉,他越看越急,甚至想要出手去按住那个光球,可还是被理智强行定在原地。 嘣! 碎星遍野,球不复存。 炸裂的光芒照亮了这山巅,磐石上的人清晰可见。 这是一个道人,他的发髻整齐方正,五官端正,黑亮的长须伴随他的长袍,在风中微微摇摆。 他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温润明净的目光,可也正是它,让端正平和的面孔徒然变得威度非常。 道人见了卢业也不惊讶,只是眼前的碎星让他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出声道:“明彦,刚回来。” 卢业点了点头,便坐到了他对面,一时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道人见他沉默不语,抬起了一只袖子,微笑道:“不碍事。” 卢业有些不忍,只是心念一动,想到别处去了,道:“掌门师兄,我有两个好消息”。 道人有些惊讶,道:“哦,说来听听。” 卢业拍了拍膝盖,回复道:“我与阴阳交手了,他们不像数代之前那般畏畏缩缩,反而是大方出招应对了。” 道人沉吟了片刻,问道:“输赢如何?” 卢业平静地道:“平手。” “这阴阳之术玄妙非常,你初次对上,平手已是极好的了,倒是怕这次他们又要换地方藏身了。”道人摇了摇头,可惜道。 闻言,卢业眼里满是笑意,答道:“他们不会再藏了,也没有心思藏了。” 道人奇道:“师弟,你又用了什么招数?” 卢业拍了拍膝盖,正色道:“这说起来又是另一件事了,我和他已分平手之时,却在附近独自偶遇到一个归夜邪徒。” 道人眼中温润之色已去,声音不经意间提高了起来:“那群邪祟,没有灭尽?” “原本我即使是不足三成的真气,依旧能完全压制他,可他却自断一指,召唤了异兽诸怀,那兽灵智通顶,力术皆精,只能趁机使用了师兄你传授的碧落七星诀,耗尽了我最后两成的真气,好在威力依旧不同凡响,方才将其消灭。可与此同时,与我交手的阴阳道人定是看见了,见我所用此决,定会以为天星已经为我等击败。为了完成三子之约,他们非但不会跑,甚至会主动前来挑战。” 卢业信任姚易,并代表掌门师兄也会跟他一样,想到那个孩子沉重的负担,他便将其从这件事中隐去。 道人抚须道:“召唤诸怀,闻所未闻。典籍曾记载:异兽之力,强蛮有缺。你此番不利,应是不熟其特质,可它们销声匿迹了那么久,又有谁会懂呢?不过我却是没有想到,那数年前从古籍中推算出的天星残招,竟能在你手中发挥如此妙用。” “侥幸而已。”卢业摇了摇头,神色平静道:“第二个消息实为缥缈,我通过俗世的关系,探听到了天星藏匿于西北的消息。” 道人站起了身子,抬头望了望月亮,悠悠地道:“无妨,若是阴阳寻shàng én来,我们只需将消息一放,天星也自会有所动作,看来这三子之约离达成,不远矣。” 卢业点了点头,答道:“数百近千年的等待,终于在我们这辈要得到圆满了。” 道人转过身来,淡淡道:“归夜未灭,陈约将达,皆是我等试剑之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目的 云来客栈的底层,满堂遍是倒扣长凳的红方桌,只有楼梯旁的那方桌毫无积物,在这幅冷落寂寥的画面中,显得异常突兀。而姚易正坐在那,望着门口处的石板,微微出神,像是在等着什么。 “客官,这是您点的面。” 小二将面端了上来,他特意将声音按低下去,佝偻着腰站到了少年身后,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肩上的抹桌布,显得战战兢兢。 身在俗世,平民对姚易这等身份有着天然的敬畏和好奇。 热气和香气扑鼻而来,姚易瞬间回过神来,见面汤白浓,葱花四溢,还有几块肥瘦相宜的猪肉铺于其上,着实诱人。他咽了咽口水,提袖拾筷,就欲上手。却感觉一道目光注视了过来,他转头向后一看,原来是方才那上菜的小二。 他面带疑色,出声问道:“小二哥,还有什么事吗?” 小二闻言,肩头一跳,抹桌布差点掉了下去,忙道:“文曲星老爷,我没事就是候着您的吩咐。” 听到“文曲星老爷”这几个字,姚易微微一笑,摇头道:“我哪是什么文曲星老爷,也是穷苦出生,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和你没什么不同。不过小二哥儿若是实在无事可做,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愿意听不听。” 小二见他如此亲切,心里的紧张倒是去了一大半,问道:“文客官,您说。” 姚易双眼一眯,神秘兮兮地说道:“去烧些开水,越多越好,把那些睡觉的仆从都叫起来,今晚,你们会有大生意shàng én。” 小二环视四周扣满长凳的方桌,不由地怀疑了起来,可他这等身份,这个贵人白日的行为救人也显得仗义十足,自是没有理由捉弄他,只能将信将疑地问道:“客官,您确定?” 姚易持筷夹起面条吹了吹,点了点头:“确定。” “那好,我就按客官的吩咐行事。”小二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后堂,空荡荡的大堂里只剩下姚易一人。 见小二进了内堂,姚易夹起了一大把面条,吸溜地将其吃进口中,那股顺滑和弹性在唇齿间绽放,再加上这不符斯文的粗犷吃法,让他大呼痛快。 不多时,六七个睡眼惺忪的跑堂儿从后堂钻了出来,靠在墙角上无聊地站着,眼看着就要再睡了过去。 姚易喝光了最后一口面汤,将筷子一扣,起身站在了楼梯上,暗暗地加入等待的队伍中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微弱的“啪嗒”声突然响起,声音越近越密越大,听得跑堂儿们精神抖擞。 一大批人涌进了客栈,他们有男有女,个个面色疲惫,不多时就将堂内的凳子都被搬了下来,所有桌子座无虚席,而且皆要水喝,甚至点了菜。 那与姚易说话的小二见了这幅场景,心里既惊又喜,再看那个站在阴影下的少年,浑身似乎散发着特殊的光。 “也不知道是哪个刁徒泼皮,大晚上寻我等的开心,跑到那玄岳山下连个毛都没见着。” “哎说不定是玄岳前辈试试我们诚不诚心?” “放你娘的狗屁,玄岳临山试的科目从来没有试劳什子的诚心。” “哟,你这么了解,不也是跟着我们跑了吗?” “嘿呀,别说了,那个提灯的含鸟猢狲跑地那么快,我还以为真是玄岳神仙给他施了什么法术呢,要不然本公子会信?” “追出镇口之时,那灯便没了,我等那时若是好好想想,也不至于长途奔跑,到玄岳守山弟子那里才知被戏弄了。” “多说无益,扪心自问,我们有谁不是想着抢得先机,再有脑子,怕是都跑没了,看来还是得修心,才能入这修正大门,切莫投机取巧。” “先不说这事,大伙儿觉得那人究竟什么目的,毕竟离临山试还有好几日呢,若是要拖我们下水,也不当是今天吧。” “想这么多干嘛,身子都这么累了,该吃吃,改喝喝,洗洗就睡,反正现在还没有大损失,我爹常说,吃亏是福嘛。” 自前几日被归夜教跟踪以来,姚易便时刻对周围的怪事抱有警惕,生怕一个不小心,再中了圈套。因此他便站让小二们去准备开水,好叫人群集中在客厅,若非如此,人群呆不了多久,就会各自回房,那今日便难以再探究竟。 疑惑多滞留一天,他便越发地觉得危险。 不过根据现在获取的讯息,饶是聪颖如他,也一时无法从这些个准确的结论。他摇了摇头,抬起步上楼而去,只能在心中暂且将这事定为一个恶作剧了。 月夜下,云来客栈的灯笼散射着红芒,在微风吱吱摇曳。 啪! 这是一只摆脱夜色的手。 它按在客栈的灰墙上,手背处五根细长的骨头骤然暴起,整个手掌都散发出微弱的蓝色劲气。 哗! 衣袍子在空气微微作响,一个束有发冠的依稀人影跃动而起,,整个陷入到灯笼的红芒中。 他寸寸地挪动着四肢,如壁虎般向附近一个黑暗的窗口横向爬去。 近了,近了。 他向窗口探了探脑袋,一股清香的胭脂味扑鼻而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而向上爬去了。 他可不是采花贼。 他越过红芒,又陷入夜色中。 一个新的窗口,他又探出了头,深吸一口气。 没有胭脂味,却有墨香味。 就你了! 在阴影中,他抓住窗沿,鱼跃而入,不发声响地滚落在地上。竖起耳朵,也没有听到呼吸声,这不由地让他心花怒放。 啪! 划开了火折子,他开始扫视着整个房间。 一个蒲团,一个桌子,几幅山水画。 等等,还有个金质仙鹤! 他快步冲了过去,火折子从头,身,翅,脚一处处地烧了过去,却毫无痕迹。他揉了揉下巴,又敲了敲仙鹤,自顾自地说道:“应该是个真家伙。” 说着,他迎面发力,就要搬起金鹤。可出乎意料地,他使出十足的力气,却不能使这仙鹤移动一步。 他拿起火折子,继续认真观察起这仙鹤周身,想要找出固定它的工具,并将之摧毁。 “凝神香自成。” 他发现了那行字,站在那角度,便很自然地看了那仙鹤的眼睛,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鹤眼竟是徒然一动,尖嘴大张,喷出缕缕白,烟迎面而来。 白烟入鼻,他浑身力气莫名奇妙地流失而去,困顿之意袭脑而来。 咚! 他倒在了地上,跌落的火折子沾上地板,刚起了一阵火苗,却湮灭在白烟中。 又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诈 双肘支在护栏上,俯瞰着夜下昏暗寂寥的村舍楼瓦,姚易的眼神游离,嘴角微张,显然带着一丝无奈的情绪。 方才拉开房门之际,这昏暗的室内竟有氤氲烟雾飘出,如灵蛇般地从脚面钻出,又恰逢夜里的阁楼红灯照射,不由地想起当初归夜影目用的血链,吓得他转身直向栏杆跑去。 可待他稳下心来,见红雾毫无动静,倒是想起先前那尊仙鹤像来,只道应是时辰太晚,这奇物自主喷雾,好让主人入睡。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这催眠烟雾便消失地一干二净,他便进房点起了灯。 灰暗窗纸上徒然透出淡黄的光,还有一个急速后退的黑影。 咚! 姚易卷缩在墙角,痛楚从背部慢慢蔓延开来,疼地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抬起因吃痛而扭曲的脸,望向前方。 地上怎么有人? 难道那股烟是用来 他是死是活? 姚易越是思索,越是不寒而栗,赶忙揉着腰,小心翼翼地向地上的人靠了过去。定睛一看,但见地上那人梳着简易的发髻,穿着淡huáng sè麻布袍,手下压着火折子,背对着姚易,侧卧在金鹤像下。 迈步转身至到男rén iàn前,姚易蹲下身子开始端详起来。视线中,那自然垂下的手掌结实有力,枕于臂上的那张肤色古铜,棱角分明的脸,给了姚易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少年伸出两指探了探他的鼻息,不出所料地感受到一股热意,这让他惶惶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活着就好,可是我在哪见过他呢? 揉了半晌的眉毛,姚易还是想不清楚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微微摇了摇头,他站起来重新观察整个室内的一切。 无故潜入室内,手握火折,又倒在金鹤之下,想来是个窃贼。 像是想到了什么,姚易仔细检查起窗台,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尘土和痕迹,看来此人功夫了得。 发冠简易,麻袍披身,看起来是有些穷困,可一个穷困的窃贼有如此高深的身手,健康的肤色和强健的体格。毕竟为贼者,皆是生活所迫。他这身本领小可看家护院,大可参军入伍,何必做这龌蹉 参军 姚易眼前一亮,又望了望地上男人的长相,一个“走”字在他脑中炸裂出来,让他想起出定江城的那一幕。 原来是他! 那么,究竟是冲着我来的,还是仅仅是个窃贼呢? 罢了,离他醒来还有一段时间。想来那掌柜大叔游离于俗世与修士之间,说不定有办法治治这鳞甲卫队的“老虎”。 “什么,有个贼躺在您的房间里?”掌柜朦胧的睡眼突地睁开了,拍着内堂的桌子惊道。 姚易坦白地道:“准确地说,是个定江鳞甲卫队的军士,他中了房间金鹤吐出的迷烟,睡在了那。” 掌柜搓了搓手,有些犹豫道:“若是小贼也罢了,定江的鳞甲卫我惹不起。” 姚易见他如此畏惧,也不勉强,淡然道:“我惹得起,你只需告诉我有没有办法将其制住,我想问点东西出来。” 掌柜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张了嘴却半天没有蹦出一个字来。突然他头一点,从袖子里取出一道黄符来,放在桌面上,推向姚易,道:“这是玄岳符塔的定身符,若在平时需要准确打中对象的印堂穴位方可发挥作用,可以将人定住十二个时辰,不过如今的情况,贵人直接贴上去就行。” 姚易取走符咒,好奇道:“贴上去就粘上了?掉了是不是就解开了?” 掌柜点了点头,道:“符咒会被气血吸引,贴上便无法自行解开,除非那人的修为很高,才能拼着气血强行解开。” 姚易有些怀疑,问道:“多高?” 掌柜地沉吟了片刻,拿手在胸前比了比,道:“大概这么高?” 姚易有些无语,不过还是耐下性子继续问道:“拿个人做参照。” “那就,给您牌子的那位卢掌事四分之一的修为那么高吧。”这次掌柜的回答倒是快了许多,但语气里还有些不确定。 卢业曾经说过,三百个鳞甲卫结阵才能击杀他,若不结阵便是他胜。那这符咒对上单人便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姚易当下和掌柜道了谢,掀起里堂的帘子就走了出去。 掌柜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神色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深邃和冷漠。 玄岳和鳞甲卫,谁都惹不起,就让他们去斗吧,反正用的是他们的符咒,也牵扯不到自己。 对于这手上的新奇的物件,姚易自是满心欢喜,上楼的速度也不经意间快了几倍,到了房间里,见那个鳞甲卫还好好地躺在地上,姚易二话不说,一手捏起符咒,对准这个军士的印堂处贴了下去。 下一刻,符咒金光大闪,血红的颜色毫无征兆地浮现在黑色的咒文上,倒真如如掌柜所言,像锁住了血气一样。 姚易,转身就将那油灯上的火苗掐灭了,让整个屋子又陷入黑暗之中。 他向前走了一步,对着那军士的背部重重地来了一脚。 果不其然,那军士被成功的惊醒了。“哎,我怎么睡着了好像刚才被蚊子咬了,怎么不能动了?” 姚易听到那军士的答话着实有些尴尬,重重的一脚,竟然在他感觉就是蚊虫叮咬。他笑了笑,像是给自己鼓励了一下,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道:“哼!” “谁?”突如其来的声音毛骨悚然,吓得他喊了出来。 “你来我的房间,却不知道我是谁。”姚易故作愠态道。 军士听着这悠悠的低嗓,畏惧之下又挣扎了起来,可始终不得动弹,又想到自己是行窃被抓,只得求饶道:“高人,我不是故意的,您饶了我吧。” “哎,老道方才掐指一算,结果实在让人惋惜,好好的鳞甲卫,怎么就做了如此龌蹉之事呢?”姚易见他怕了,便趁热打铁,更加神棍地恐吓了起来。 男子被他说中了痛点,心里敬畏更甚,道:“您这都能算得到?” “非但如此,见你如此的身手,杀了实在可惜,若是诚然与我悔过,我倒是愿意给你浪子回头的机会。”姚易说着捏起了一个道指的姿势,完全进入了角色,威胁道:”可若出诳语,便让你定于此处,永生永世供人观赏,以警后人。” 男子听了这话,心中先是一喜,可后半段着实把他吓得够呛,只得努力回忆道:“我悔,我悔!若是算上小时候打过的架,就是今天把鳞甲卫的贾校尉给打了两拳,一拳揍鼻,一拳掉牙,不过也都是他刁难我,常卫军营消失了十五个人,让我一人去全城搜查,岂不是海底捞针。“他怒意大起,却又骤然低声道:”说来那人以前对我也挺好的,不知道我怎么惹到他了,被穿了小鞋” “那来我房中意欲何为?”姚易故意拉长了鼻音道。 “打了校尉,我就逃离了定江,囊中羞涩之际,恰好听闻玄岳开了临山试,想来人数众多,于是就想趁机捞上一笔。可翻来覆去,这客栈就两间客房开着窗,一间有胭脂味,我不是采花贼,也下不去手,毕竟动女人钱财太跌份。还有一间就是您这了,我看这里的金鹤不错,所以就”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埋没于这漆黑之中。 看来也不是个坏心之人,只是偏到了歧途之上。 不是shā sh一u就好。 姚易沉默了片刻,问道:“没了?” “没了“男人眼前一闪,又纠正说道:”不对,还有一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教导 听他这么一说,姚易的精神头瞬间提了起来,不过嘴上还依旧保持如秋风拂叶的口吻,道:“还有什么?” 男人莫名其妙地呼了口气,口齿清晰地道:“一个时辰之前,我在村口提了个灯笼,喊了几句,把一群人诓去玄岳山下。” 闻言,姚易一手捂住了嘴,憋着的笑声从指缝里露了出来,显得怪腔异调。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谣言的始作俑者竟会是眼前这个落魄男子。两件事交织到了一起,倒是同时弄清了来龙去脉,将他心头那片恐惧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是被逗笑了,也是开怀而笑。 可在那男子听来,反而吓得他鸡皮疙瘩直起,唯唯诺诺地道:“那不骗他们,我哪来的机会来捡漏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口气一转,慌忙道:“前辈,你可千万不能按人头来算我的罪孽啊,是他们傻啊。” 姚易眼珠子转了转,拍着桌子,大义凛然地道:“恶便是恶,岂有大小之分?” “对,对,对。前辈你说的正是,像您这般了不起的大人物,就没有被我骗到。”男子奉上了一个不轻不重的马屁,又哀求道:“您看,我把罪孽都说了,又是初犯,是不是饶我一次?” 不用他说,姚易也正寻思着如何找个合适的台阶下。若不放他走,时间一长,保不齐他就回过味来,识破这骗局,那自己平白无故就多了个仇家。可若要放他走,又要防范他起凶意伤了自己,届时以自己这幅弱小的身板,该如何脱身呢? 蓦然地,少年的脸上划出一道狡黠的笑容,在那一瞬间,他总感觉自己学了谁。 “饶你可以,可是贫道并不在此房室之内,与你对话皆是传音之术。”姚易掐着嗓子继续胡诌道。 男子听了这话,被唬地失声惊叫道:“前辈,不,大仙,您可得说到做到啊,我就这么晾着,到时传了出去,那全村都知道我是小偷了,要是我还是这样的下场,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呢。” 他的要紧了牙关,声音却变得异常平静:“死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姚易闻言,无名火直起三丈高,强捏着嗓子,仿佛回到了那座让他魂牵梦萦的山间私塾那般,训斥道:“竖子,安敢舍生避罪?向时为盗,可曾扪心自问,今缚于地,才知亏于廉耻。况且,若非我术力高于你,你岂会俯身认错?归根结底,你还是不知错在何处!” 文绉绉的话,一字一句打在了男子心上。他似乎想起了刚入军营时,那沾染着蓝色气劲的鞭子抽在身上的感觉,火辣中有寒凉,痛入骨髓。 姚易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像一尊入定的雕像。 他的呵斥目的单纯,是真想骂醒这个心怀侥幸的男人,只因为他罪孽不深,还可伸手挽救。 阴郁的房间内,清风徐徐从窗沿溜了进来,却吹不动陷入死水一般的寂静。 在姚易看不见的角落,男子面色似畏惧,似嗔怒,似踌躇,最终归于平静。 “前辈,我错了。” 如磐石入水,溅起朵朵水花。 沉重的背后,便是动,是生机。 姚易深吸一口气,唇弧如弓,变质的声音里带着温润和鼓励:“错在何处?” “我刚开始当兵的时候,就是想要那一身亮闪闪的铠甲。十六岁,我就进了定江卫队。后来,我发现鳞甲卫的铠甲更好看,就更加努力地习武锻炼,凭着天赋和努力,终于是进了曲河大营,结训之后,我终于领到了鳞甲卫的铠甲。” “我的身体长进了,可定力却依旧十六岁那般。” “今天,我因为贾虔的设计陷害而退出了鳞甲卫,我不甘心,也不满,只觉得自己与他们是死对头了,不用再约束自己了。然而虽然错在他们,我也用了下三滥的手段,还当了窃贼。” “我成为了我讨厌的那种人。” 姚易摸着下巴,叹息道:“世浊人自清。” 似乎是怕他听不懂,姚易又解释道:“别人污浊,不是你自甘堕落的理由,也要保持自身的洁净。上苍给予你一副好身体,你就当珍惜这份恩赐,正身立世,在疆场驰骋,护国卫民,做个好儿郎。切莫再作践自己,反成了世道上的祸害。” 男子感激道:“多谢前辈指点。” “易儿,你在这房内也听到了,倒算是给你上了一课。掌灯,给他揭符吧,为师要去清修了。”姚易捏着嗓子找了个台阶,终于舒舒服服地换回原声道:“谨遵师命。” 他故意等了两三息的功夫,又踩了几下地板,这才将灯点上。 昏黄的光一扫黑寂,空悠的房内只有姚易踏步的声音。 他走至男子的面前,手捏着符咒一撕,咒文上吸附的血气成缕成丝地钻回了那个男子体内。少年将符咒随手一丢,瞧了他一眼,故作惊讶道:“哎,你不是早上检查马车的军爷吗?” 男子恢复了力气,将姚易丢符的动作看在心里,眼神越发地敬畏,又观察了少年半天,却是想不起何时见过,只能尴尬地道:“我检查过你的车?” 姚易半真半假地道:“检查过啊,而且那时候我师父就在车上,别看他声音老,长得比你还年轻呢。” 男子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真是遗憾啊,我检查了几十辆,都记不清楚了。” 姚易却是轻笑起来,摆手却是打趣道:“无妨,人之常情。不过早上见面,晚上见面,这也是一种缘分,敢问兄台姓名。” 男子起身,挺直了胸膛,拳掌相和,发出一声巨响,俯身拜道:“在下左镇,左右的左,镇子的镇。” 姚易先是拍了拍手,又复作揖道:“我叫姚易,女兆姚,容易的易。我看左兄行礼时,行伍之气尽显,孔武有力,可曾想过重回军营?” 左镇身体僵住,摇头否定道:“我回不去了。” 姚易看着眼前这个七尺汉子,仰头大笑道:“回得去,以你的实力,全国剩下的十七道何处不可从军入伍。” 左镇搓了把脸,为难道:“可我现在一想到我做了贼,就觉得特别丢人,感觉入伍会矮人一头。” 姚易扬袖,瘦弱的手拍着左镇的肩膀,勉励道:“左兄,我师父说的话你忘了吗,从哪跌倒从哪再爬起来,若觉得矮了一头,自怨自艾是懦夫才干的。再加上,你原先收的不平之事,你便不想哪一天洗刷自己的屈辱吗,你是个战士,只有在战场上才能重获新生。” 左镇感受到少年的善意,尤其是他的最后一句话,完全说中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求。 战士,只有在战场上证明自己。 左镇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拜,道:“多谢贤弟,我这便离去。” 说着,他闪身到了窗台边。 姚易只觉得自己的手不够长,没能拦下他,却见左镇突然呆立在窗边,转身又问道:“不知贤弟师徒是何身份,待我来日再来报这教导之恩。” “玄岳上清宫,不过左兄莫急离去,我可以为你寻一个房间。”姚易朗声道。 左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姚易的建议,按在心口道:“今日之错,便暂且罚我风餐露宿吧!” 哗! 淡huáng sè的麻袍,在风中一闪而消。左镇望向了那清柔的月光,按在心口的手指轻轻摩挲起来,填了一句话。 世浊人自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指教 睁眼之时,天色未明。 虽垫着褥子,背下的坚硬骤然而起,传来轻微的痛觉。 卯时已至,洗漱教学。 姚易掀开了如茧缚身的被子,用手撑着身子立了起来。 呼! 窗台悬挂的月白流契衣微微摇动,像是一张否定的脸。 少年叹了口气,恍如隔世。 我早就离开了,不知他们现今如何。 或是那个叫左镇的落魄军汉,让他重新回想起了当先生的感觉。 他得继续走下去,走到尽头,无论是生,是死。 他笑了笑,呆立的身子站了起来,踩过冰凉的地板,捏着衣角,只觉没什么湿意,拎起衣服甩了甩,便又将它穿了起来,隐约中他似乎感受到一丝庇佑。 来自祖父的庇佑。 当他洗漱完毕,踏出两道门之后。黄梨木栏杆外,毫无征兆地起了大雾,宛如仙境。可对于被两次白雾惊吓过的姚易来说,早就没有欣赏此景的心情了,他只是庆幸,雾气没有将下楼的道口堵满。 扶梯上满是烧至半截的红烛,阴凉的晨风拂,烛火瑟瑟发抖,成群却寂寥。姚易克制着自己的脚步声,尽量将它放轻放缓,不愿搅人清梦。 可待他下到底层的大堂处,他才觉得自己方才的小心翼翼实在有些可笑。 视线中所有的方桌都坐满了客人,没有嘈杂的交谈,只有碗筷勺碰撞的声音,他甚至看到了诡异的一幕:那个冯修也在人群中。 姚易自小便被祖父严教,又因生活清贫,养成卯时读书,戊时歇息的习惯,早起早睡说容易也容易,说难。 这里面的多数人卷进了左镇那个拙劣的骗局中,所以自己便自作主张地将他们都看低了。 可现今看来,那番荒诞的谎言之所以能将把大多数人骗到,或许不是因为他们想不到,而是他们没太多时间细想,直接服从了拜入玄岳的灼热。 也正是因为这份,他们之中不知有多少人从小就主动或被动地要求着律己,方才有今晨这番景象。 就是在这样的一群人中去筛选,拜入玄岳的人数也寥寥可数。这不禁让姚易对这场临山试又看重了几分。 可当务之急是吃饭! 他大步走到柜台前面,东找找,西瞧瞧,终于人头中间的缝隙处,看到了一张比较空闲的桌子。可刚往那儿走了两步,他却看清了那桌子边角处坐着个清丽女子,一身月白色的连衣长裙,发束间扣着个熟悉的淡紫缎花。 是殷如。 她孤身一人占着一张桌子,纤洁如葱根的手指捏着青瓷汤匙,用力地按了下去,将切了一半的芝麻汤圆送进樱唇之中,含在口中,细细地嚼了起来。 姚易下意思地向殷如周围的人群瞥了过去,轻易地发现了数道窥视的目光。那些眼神很直接,却有些畏惧。 他知道,这些或许有自己的关系。 自然又徒然,厅堂里有无数双眼睛集中在了这个站立地少年身上,又望向了殷如。两人就在无意间成了焦点。 可姚易心里有些别扭,他垂头望了一眼直裾,又瞟向殷如的长裙。 颜色一样 他萌生了退意,可迟迟不敢动脚。只要他一退,在有心人眼中,殷如就失去了璧剑主的庇佑,尤其是那个冯修,甚至会变本加厉地欺压shàng én。 可若是他主动向前坐了过去,殷如的名声可能就毁了。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殷如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光洁透亮的额头蓦然抬起,转头看到姚易,轻笑道:“姚公子,是不是还没吃饭,我请你。” 殷如的笑和话让姚易猝不及防,可浑身的尴尬和疑虑也随之化为了乌有。他径直地走了过去,拉开一条红色长凳便坐了下去。 众人见此,也都收回了好事的眼光,不少人撇了撇嘴,面色里有说不出的羡慕和嫉妒。 殷如收了笑,又盯向碗里,轻轻地抬起汤匙,用力地切在汤圆上,轻声嗔道:“迂腐。” 姚易搓着额角,有些尴尬地说道:“多谢姑娘解围。” 殷如轻轻地哼了一句,嘴角又挂上了月牙般地笑,转头看着他说:“救人要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这样中途放弃的,会得报应的。” 姚易愕然,旋即反击道:“我们要拜的可是玄岳,你用佛压我,似乎有些不妥吧。” 殷如本是归夜教的影刃,自是对这佛道之别不大在意。可现如今听姚易这番调笑,心中便忽然警觉了起来,唯恐自己入门之后也不经意犯下这种错误。 姚易见她面色一凝,又不明就里,急忙问道:“怎么了。” 殷如回神看了他一眼,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若是我在宗门长老面前提起这样的话,怕是要受罚的。” 姚易却是满不在意地道:“这只是俗语罢了,况且你只是戏言而已,佛道亦非仇敌,除非你是邪教邪说,才会招惹愤恨。” 殷如心头一跳,拇指紧扣着匙尾,故作轻松地答道:“邪教都消亡了那么多年,我可没有机会接触那些个邪说啊。” 姚易听了这话,却想起了之前所遇的归夜教徒,可这事不适合说,便将话题转了过去,道:“话虽如此,我建议你还是要多加研读道藏,毕竟是要考的。” 殷如见他说到别处去了,胸口的重压顿时去了不少,轻声道:“道藏是在太多了,勉勉强强才背了两成。你有没有窍门教教我。” 姚易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道:“真没有。” “小气!”殷如显然不信,舀了一只汤圆道嘴里,用力地咬了起来。 “可我没说不帮你啊。”姚易有些无辜地回答道。 “说说看。”殷如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背诵道藏中与天地之理和内丹有关的部分,十题必中八题。”姚易面色平静地说道。 殷如显然不信,道:“理由呢?” 姚易解释道:“玄岳是修练门派,是道宗,却不完全继承道宗,修士求长生,自然要考和长生有关之题。” 殷如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存着一部分疑虑。若姚易说的是政经书典,她必会全心相信。可这道家典籍,他的分析就未必准确了。她喝了口清汤,陷入了思考。姚易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少年心领神会,也不多言,叫了小二,问起早餐种类,正犹豫间,就听一声尖锐鹤唳突然响起。 众人皆向门口望去,只见如海浪般汹涌澎拜的劲气呼啸而过,朦胧的雾气一扫而荡,紧接着又伴一声鹤唳,似是作为结尾,客栈门口赫然有只一丈高的仙鹤出现,拍动着翅膀,细长锐利的爪子缓缓踩在灰白石板上,仰颈而待。 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从仙鹤背上跳下,他穿着淡黄长衫,在仙鹤旁边甩了甩袖子,整理好仪容,便阔步走进了客栈,望着一头雾水的人群,他神色自然,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谁是姚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帮忙 一言骤出,全场复寂,连带正主的姚易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眼神。殷如率先收回了目光,狭长的睫毛分分合合,托腮紧盯着姚易,像是在寻觅着什么。 姚易被身旁的女子看地有些赧然,微微缩起身子。殷如见少年这般模样,又是新奇又是好笑。 本以为他是个难得懂些人情世故的正直才子,却没想到又如此青涩老实的读书人还未拜上玄岳,就有了些许门路。 托腮的嫩指沿着面肌拭过,撩起的发丝如新发柳条,搭于精致小耳上,耐人寻味地道:“公子手眼通天啊。” 姚易重重地摇了摇头,也不多作解释,起身向那人抱拳回复道:“在下就是姚易,不知阁下寻我何事?” 那黄衫青年循声而望,打量起这个月白儒生,自然而然地将他和自己的明彦师叔对比了起来,发现了一个共同点:骚! 此骚非彼骚,而是两人皆有一种文人骚客特有的书卷气,这在玄岳这种道宗门派中算是甚少有之的。不过话虽如此,明彦师叔明骚,内逍遥,就不知眼前这个少年是否也是如此。 念头一闪而过,黄衫青年突然面色一变,故作责怪状,道:“你这家伙,为何报名临山试那般迟,不是我师叔那颗悲天悯人之心,催我乘鹤下山与你先授试符,以安你心,否则到验试当日,你定是不在授符之列,就与我玄岳无缘了。” 黄衫青年冷然拂袖,向门外走去,嘴上道:“出来收符!” 姚易听了这话,想到玄岳只有师父才知道自己入试的事情,又看这青年的做派,功力和仙鹤都颇有道宗风范,应当不假。如此一看,便知这是师父的安排。 想通了此中的关节所在,他提起衣摆,一路小跑地冲了出去,没有掀起烟尘,倒是卷起了人群的私语。 “这么说,这个半个官老爷也要来参加临山试?” “你这便不懂了吧,这叫稳赚不赔,反正他本钱就在那,中了当然好,不中还能回去做官嘛。” “我还是不懂,那当官不是有三寸冠吗,带上就有朝廷赐予的修为,可比这苦修划算多了。” “当官拿的修为可不是稳捏在手的,哪天革职还是致仕,把三寸冠一融,到头还不是个屁?” “你这么说也是,这小子昨天只是为了个女子,就那般锋芒毕露,恐怕在guān chǎng也混不好。心性不行,空有才华在一身,他若是有天资,去玄岳修真反而自在一些。” “说到底还不是当官不如神仙好嘛。” “你可曾见过几人飞升了,修真还是为了求个长生,成仙永生想想就好。” “还没入门就开始想,我看还不如早些吃完,再去看几遍道藏。” 一小部分应试者像是突然煮沸的米粥,早就没了最初的克制和收敛,热烈地开始讨论了起来。而另外一些虽然没有出声,却加速了进食的速度,将碗筷一扣,大步上楼而去。姚易站在门口,耳朵隐约能听到一些有关自己的细碎交谈,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眼前的这个黄衫年轻人显然是要交代什么。 青年头也不回地向白鹤走去,低声中带着隐晦的笑意,说道:“你倒是聪明,省得我再演一场戏。可始终太规矩了一些,没有明彦师叔那般的洒脱。” 姚易也放低了声色,赞同道:“卢先生风骨奇然,我诚不敢与之相比。” 青年的黄衫微微颤抖,像是忍着笑,道:“你们师徒装模作样,互相吹牛的功力是真的像。” 他说了一半,话停下来,动作却没有停下,在从白鹤的背上的一个蓝巾包裹上一阵翻找,取了一贴白符,转身递了过来,一脸正色道:“这便是你的试符,贴身保管好,莫要遗漏了。这后面的包裹里是明彦师叔给你的衣服,不过现在人多眼杂,省得你入门之后会有闲言碎语,先不便给你,你先在楼下吃上一顿,我和白鹤藏身之后,会先行在清字号房门口等你。” 姚易想了想,却是没有动身,反是问道:“那清字房周围也有房间,若是有其他客人撞见,这番隐瞒便功亏一篑。” 黄衫青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奇怪地道:“明彦师叔没和你明说吗?那些个房间只有上清宫掌事专备的,现在他们都在山上讨论此番会试,哪有时间下山。” 姚易恍然,却是大声道谢道:“多谢仙师授符,来日若能拜入玄岳,姚易定会登门拜谢!” 青年神色一愣,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家伙做戏做得这么足。不过毕竟也是个人精,马上就配合道:“愿尔好自珍惜这份机缘,若成,我则为玄岳做了贡献,也算做了本分之事。” 说着,他纵身一跃,骑上昂首待命的白鹤,轻轻摸着它的脖颈,白鹤灵性非凡,随即扬翅而起,冲天而去。 姚易将白符收进怀里,重进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却见殷如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盯着自己,却显得十分平静,道:“你每次都是鹤立鸡群。” 姚易微微扭头,问道:“夸奖,还是挖苦?” 殷如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作回答。 姚易有些想笑,轻声调侃道:“那昨晚,我们两个不是都看破了那个谎言,如此看来,你也是一只鹤了。” 殷如却是不吃他这一套,继续问道:“别夸我,你是不是和玄岳有些关系。” 姚易面色有些复杂,他知道殷如不是那种攀附裙带的女子,可是要他承认下去,她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沉吟了片刻,姚易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道:“我不想骗你。” “那我就当做不知道吧。” 殷如含着半唇,笑了。 “我叫秦征,玄岳中承殿守卫,玄岳三道山一脉的弟子。”黄衫少年端坐在姚易面前,将蓝色布包递给姚易,自我介绍道。 姚易微微一拜,庄重地道:“见过仙” 秦征一把扶起了姚易的手臂,笑嘻嘻地道:“叫我秦师兄好了,你虽然没拜入山门,但明彦师叔的那双眼睛贼准,从来没有看错过。” 姚易见他态度亲近,也不推辞,主动搭话道:“看来,秦师兄和师父关系颇好。” “好是好,不然能打发我下山来给你送东西嘛,我就这么半天时间,都没机会去参天见看风景。”秦征眼看着自己就要说偏了,强行拉了回来。 姚易看出了他那句尾的怪异之处,却依旧一本正经地道:“真是麻烦师兄了,等我上山,绝对会记得这份恩情。” 秦征摆了摆手,一脸豪气地说:“好说,好说,我先给你划个重点,省的你道藏都考不上。” 盛情难却,姚易便顺着秦征的意思,问道:“有劳师兄教诲。” 秦征一拍大腿,道:“把天地篇和内丹篇全背了,稳过。”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师兄有话 姚易咧开了嘴巴,笑容有些凝滞,缺了点水分。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自己的分析间接地得到肯定,也表现了他对自己的善意。 秦征见这还未入门的小师弟笑了,自是没有往别处想去,只当他是欢喜地说不出话来。又解释道:“方才所圈定的内容只占了道藏的两成,认真诵读五天,滚瓜烂熟不在话下。” 见秦征一副满意自得的样子,姚易却强撑不下笑容,坦白道:“说来有些冒昧,在师兄之前,我就有此分析。可玄岳张榜公布的范围分明就是全书,可取试之时,为何又如此出题呢。” 秦征嘿嘿一笑,突然将脑袋往前一凑,神秘兮兮地道:“小师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每年的正试可是考全文的。” 姚易来了兴趣,问道:“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秘辛” 秦征抬起了头,正色道:“临山试可是有掌事直接下山收徒的,自然是与正试不同,而成为掌事的弟子,就有了接班的可能性,就比其他分支有了优势。” 姚易被带偏了过去,好奇地问道:“这玄岳也有嫡庶之分?” 秦征把身子一正,反问道:“天下间何处是绝对平等的呢?修门也不会有所例外,我之所以能和明彦师叔关系好,主要是我能和他经常接触。” 他拍胸着胸口,言语中傲意凛然:“也因为我的师尊,是三道山一脉的掌事。” 姚易倒有些糊涂了,问道:“你和师父竟然不属于一脉?” 秦征双手插袖,笑道:“我们玄岳九大掌事皆出于九大祖师,九大祖师又出于开山的华元祖师,因此每一脉的同一代都互为兄弟姐妹,每逢一百年,更换一次掌事,所以每一代掌事的辈分也是一致的。” 姚易恍然,有些惆怅地道:“如此看来,代代循环,似乎那些分支弟子毫无出头之日了。” 秦征不以为然,道:“师弟此言差矣,我玄岳焉是那种冥顽固化的门派?所有弟子皆是统一修行,统一hu一 d一ng,况且每三年,所有弟子都会有一场大会试,届时掌事们可都会根据表现,再行收纳新的弟子。” 说着,他突然耸了耸肩,道:“我在师门排行第九,光六年前入门至今,就已经被三个人叫了九师兄了,反倒是师弟你,可能要做长久的大师兄了。” 姚易疑惑道:“师兄此言何意?” 秦征把手从袖子中伸了出来,道:“明彦师叔从二十三岁起,就做了上清宫的掌事,不知不觉就过了二十年,一个徒弟都没收,唯独看上了师弟你,你说你这大师兄的位置,稳是不稳啊?” 姚易摇了摇头,谦虚道:“这临山试能否通过,尚且未知,姚易不敢轻言安稳。” 秦征撇了撇嘴,道:“哎,你这么说话,真是小家子气。师叔可是比你洒脱多了。” 姚易也不争辩,却是又转回了最开始的话题:“师兄你还未曾将那kǎ一 shi的秘辛说与我听,小弟是在好奇,万望师兄解答。” 秦征见他执念颇神,只得如实答道:“其实说来也简单,人性使然罢了。” 他站起了身子,面色有些淡然,向外走了两步,道:“通过临山试,便有机会一步登天,直接拜入掌事门下。因此,有许多曾经通过正试的人,放弃直接入选的机会,孤注一掷,除了他们,剩下的人中也有些不谙道法,去各大修真门派碰运气的痴人。” 秦征转过身来,望着姚易笑道:“师弟想来也是熟读道典之人,方才知道摘取其中与修真有干系的内容来着重攻读,可换做是一个不熟道典之人,焉能知道其中大部篇章互为包容,模棱两可之处?恐怕只有通篇背诵,对道心不诚之徒,活该多走些弯路!” 姚易一针见血地道:“可是,前番通过kǎ一 shi之人,想必是知道其中的关节。那此种暗藏的考较,岂非形同虚设。” 秦征笑着摇了摇头,道:“通过kǎ一 shi之人,皆成为了玄岳的弟子。若为掌事亲传弟子,本就竞争激烈,又何苦去下山养虎为患?若是旁支弟子,更是时时奋进,谁愿将这急流搅得更混,所以不需约束,也不怕有人透漏,这便是我所说的人性使然。” 其实他还有一句没说,姚易却了然于心。 你注定是上清宫弟子,我方才指点于你。 而对于姚易来说,他也没曾想过这么深刻,也指点了殷如。 人,天生就会趋利避害。 二人沉默良久,秦征面色率先道:“我见师弟文质无垢,本是不愿讲这些肮脏的话。不过此话既出,我只希望你能有所领悟了。” “世无净土,人皆蝇虫。” 姚易双掌横向合于胸前,拜谢道:“我虽自幼长于经卷之中,却也非酸儒。师兄之言,虽透彻诛心,但亦为真学问,姚易诚然受教。” 秦征将他扶了起来,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勃然起身,破口怒斥我身为正道门派,却说此玩弄心术之语,不过你如此谦卑好学,海纳闻识,想来定是知识渊博。秦征倒有一问,惟有你能解答,还望师弟不吝赐教。” 姚易曾为人师,听闻秦师兄有所请教,也愿解惑,当下便问道:“师兄请讲,我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征急急忙忙地坐下,不似刚才那番章法有序,反是双手合十,一脸殷切地问道:“师弟啊,刚才我见客栈里的妞儿就你那一桌的最为漂亮,还是两人一起,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完全不打掩护,然后为兄实在佩服地五体投地,你怎么办到的,教教我呗!” 姚易感觉自己的面部似乎僵住了,方才那卓尔不凡的人杰师兄形象瞬间碎裂开来。 秦征见他不语,拿出了拜三清神像时的虔诚,叩头道:“师弟啊,你就行行好嘛,师兄上面的八个师兄师姐,连带明彦师叔全是光棍,师父虽然有师娘,但我是不敢问的,尤其是明彦师叔,还嘲笑我守中承殿会达到清心寡欲,道法大成,被他这么一说,我真怕孤独终老哇!” 姚易有些无奈,坦白地道:“我虽然和那姑娘认识,可的确不是你所想的那般关系。” 秦征一听,脸色更是凄然,道:“我和欣儿都没说过几句话,更别提一起吃饭了,你比我厉害多了,师弟,救救我吧!” 姚易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道:“我只是帮那个女孩付了房钱。” “你的意思是送礼物喽?”秦征眼前一亮,呢喃道:“送什么好呢,金簪?太俗了。玉佩?太普通了。衣服?不会挑。” 少年是在没想到这个师兄思维跳跃如此之快,哭笑不得之余,脑中突然间想起杂集中曾见过的男女相恋情节,就按图索骥地试探道:“师兄,不如写个情诗?” 秦征双掌一击,眼神灼热道:“好主意啊!你还不说你不是此道中人?”。 姚易翻了个白眼,暗骂自己嘴欠,这下是跳进定江海也洗不清了。 秦征却是没消停下来,反而诡异一笑,道:“既然师弟有此对策,不如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二女 姚易放下湖笔,扫了眼纸上的那几十个字,舌头紧贴着上颚搓动了一下,方才把口水咽下。 酸! “师兄,还没干呢!” 守在桌面的秦征迫不及待地夺过了宣纸,哗啦啦地作响。他脑袋向前微凑,见这四行漂亮的小楷,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晶莹发亮的气,直接打在字面中间,又似有灵性地向两旁扩散过去,挑眉道:“这不就干了嘛。” 感受到那股清凉之意,姚易就知道秦师兄吐出的是真气。 真是牛刀杀鸡! 捧起这份卷纸,秦征奉若珍宝,一脸深情地念道: 朝霞起白露, 月色迷归处。 轩楼生影伫, 孤枝待鹊顾。 姚易不愿再多说什么,只觉自己写这诗,虽意指微显,可在秦征这么朗诵,显得大胆露骨,他又想起方才那股陈醋气息。 好在秦征十分满意,竟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入叠起来,放入胸口,堆上了如秋菊般的笑容,道:“虽然简单了点,但还是好诗啊。师弟,看来你是真骚,幸亏我没放过你,不然哪有此等佳作大成。现有如此法宝,此番上山,定能夺欣儿的芳心,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朝姚易挤了挤眼睛,他起身欲走,却听少年提醒道:“师兄,看在你与我今日的交情上,我才捉刀代笔,切莫宣扬了出去。还有,记得自己再领悟和誊抄一遍,你我字迹不一。” 秦征一拍脑袋,恍然大笑道:“哎呀,还是师弟你小心谨慎。” 这师兄怎么从一只仙鹤,变成了一只老鼠呢? 难道这就是情爱的代价? 在姚易不解的眼中,秦征乘着那只白鹤走了。 云来客栈的二层边,有一个女孩走在那木制长廊上,宝蓝色的碎纱裙如同低垂而下的星辰草,摇曳而过,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前步向前,直到长廊最深处的房间处,方才停下了脚步。 女孩左顾右盼,确认四无旁人后,她推开了左手边的房门,泥鳅一般地溜了进去。 靠着门的那张脸发丝纷乱,稚气已脱的鹅蛋脸上,玲珑可爱的五官上蒙上了愁云,像沾了灰的羊脂玉。 “筝儿,怎么了。” 如花照水,似柳扶风。 有一素衣女子坐与床榻之上,似画中笼烟眉,形神之眸盈秋水,娇愁满面,看得直让人心儿发颤,怜爱尤生。 筝儿倚着门儿,双肩一耸,埋头低声道:“绛姐姐,我怕。” 女子见她这幅模样,语气也不受影响,而是耐心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了解女孩的秉性,总是大惊小怪的,可谁让自己和她最亲近呢? 筝儿眨了眨眼睛,神色慌忙地道:“今天早上,玄岳下来了一个人,他骑着仙鹤,一下子就把雾气给清光了他们这么厉害,我们能打地过吗?” 女子捂嘴一笑,眉眼间的愁容去了大半,指着女孩,宠溺地道:“师尊来时的交代,你可是都忘了?” 筝儿抬头沉吟了片刻,方才一本正经地道:“没忘啊可抢东西不都得动手嘛。” 女子纤手一挥,指着面前的圆椅,示意筝儿坐下,方才理顺她的散发,嗔怪道:“你啊,没出世多久,哪学来的歪理。我们这番来,收的是人,可不是东西,再说了,我们不是抢,而是从剩下的选出来。想想看,我平时去捞花种,不是先把好的给你了,再从剩下的挑吗。” 筝儿抱着女子的手,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又不服气地道:“我知道绛姐姐对我好,可是师尊不是说让我们去选材吗,这好的都让玄岳拿走了,到时候到手的可全是差的了。” 女子拿她没有办法,有耐心地解释道:“傻筝儿,我们两大宗门选人岂能一样?这玄岳注重的可是悟道,五行和心性,我们要的却是花意,就拿你这种天分,都不一定能够进玄岳。退一步说,我们这干的可是捡漏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和主人家去明抢。” 筝儿恍然,小嘴又不消停地问了起来:“绛姐姐,我看这次参加kǎ一 shi的人有上个成百上千呢,听说玄岳这次最多也就收几十个人,剩下的可有近千人等着我们捡漏” 她眼睛猛地睁大,十分惊恐地道:“这么捡下去,我们岂不是要到明年才能回去。” 女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之前那十几天,你问都不问,现今怎跟开了窍似得。” 筝儿抓起女子的手,一边晃着一边撒娇地道:“绛姐姐,说说嘛。” 女子戳着女孩的瑶鼻,正色道:“那你听好了,这玄岳的第二道测试可是会试验出所有人的五行属性,借此机会,我们只要留意那些木属突出的人就行了。再加上我们只收女性弟子,如此筛选下来,有个二十个人就差不多了。” “这还差不多,又不用打架,又能完成任务。”筝儿伸着懒腰,声音软糯地道:“我只想早点回花房睡上一觉,这俗世的房间太难看了。” 她着实想念自己那个方寸天地,藤蔓枕头总是枕着特别舒服,还能听到枝叶的呼吸。方木床板总有特殊的熏味,只要一闻就能安然入睡,还有那个门口滑溜溜的树根,冲上去特别刺激,像在飞一样 女子被她这幅娇憨的模样逗乐了,拍着她的手臂道:“小懒虫,只想着睡,事情可没完呢!我们虽然不能明抢,但是私下也要去主动发现有缘人,多用你的鼻子去闻一闻。” 筝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惊道:“哎,绛姐姐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闻到的一个味道。” 女子奇道:“是谁?” 筝儿搓了搓双手,道:“就是昨天早上拿剑的小哥哥,说话很温和的那个。” 女子有些不可置信,问道:“璧剑主?” 筝儿颔首道:“对对对,就是他。今天早上他从我旁边经过的时候,也是那个味道,绝对不会错。” 女子脸色有些奇妙,问道:“一个男的怎么会有花香?” 筝儿笑着否定道:“不是花香,就是一股很特别很舒服的味道,哎呀,不知道怎么说啦!不过今天那个玄岳的人,也是来找他的,因为他也要参加这次kǎ一 shi。” 一个不当官,想做修士又有味道的男孩子? 女子暗自诧异,若不是自己心蕊受损,她定要去辨别一番。 像是想起了什么,筝儿突然大叫道:“呀!光顾着怕那个玄岳道士了,我都忘记带饭了,不行不行。”说着,她就急冲冲地启门而去。 “傻丫头。” 女子笑了笑,眼中尽是疼惜。 笑靥和脚步声一同消逝,她按着胸口,颦眉而思。 如丧家之犬,朱门觅食,还要深藏于世,韬光养晦。 她恨,却不知恨谁。 她苦,苦的是师门。 天绽弟子为何沦落至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大珠子 掌柜一如既往地守在柜台里,翻开发黄的房册,无数名字在上面填地满满当当。他微笑了,是很纯粹地愉悦。将这面掀开,下一页却是宽裕了很多,倒也挂着不少名字,足足有三十多个,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到数十个朱笔留下的印记。 他从下方拿出了一把玉质算盘,头也不转地敲打着。 算的不是账,是名。 没用多久,掌柜甩了甩算盘,转身掀起帘子,进了内堂。 炊烟袅袅的厨房后,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那里柴门大开,有一群围坐的跑堂伙计,散漫又悠闲。 如鼠见猫那般,掌柜的影子刚投进房间,那群人个个想起了爹妈和先生的教育,一个个正襟危坐,比寺庙的雕像还要庄重,只不过香客们敬重雕像的肃穆,伙计们的严肃是因为害怕上司。 他们都很清楚,和和气气的中年掌柜要发怒,縮hā rén羌呕系淖焦砩窕挂湃恕?br /> 掌柜难得露出待客时的笑容,道:“适逢临山试,十年一次的好生意,你们这些个猢狲儿平日虽有些疏漏,做事也算踏实,我决定给你们发一些碎钱和三日假,按甲乙丙三组,一一账房那去报备。” 好事临门,伙计们都喜上眉梢,千恩万谢地出了房,奔向外堂去。 见人都走干净了,掌柜将木闩拉上,明亮温暖的小屋瞬间黯淡了下来。他走向房间的西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卷轴,挂在墙上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上。 卷轴至上而下地展开,露出一副泛黄的画卷,上面最显眼处画着一个武将,头上一副银sè hu头盔,一身虎纹细甲,腰背鱼龙纹大弓,白披风下按长剑,背后是一座高耸的山岳,显得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掌柜屈身拜了拜画像,显得无比恭敬。他拍去膝上的尘土,掏出火折子一吹,凭空圈了圈那武将的身形,下一刻就有诡异的风从画中钻出,卷起了烟雾,变成了凝而不散的烟球。 掌柜垂收腹,侍立道:“玄令在上。” 烟球扭动着,如游荡的鬼魅,声音清朗有度:“有何发现?” 掌柜低声道:“这次临山试,已有十人被策收,男四女六,个个皆是经络发达,身形纤敏之人。而昨日更有一奇货,属下收不得,也动不得。” 烟球定在半空中,轻笑了起来:“收不得也就罢了,动不得是怎么回事?” 掌柜面色一沉,道:“那是个少年。既是璧剑主,又有玄岳的掌事牌。非但如此,昨夜他房中曾潜入一个鳞甲卫,他只向我讨了个定身符,我本没有多想,只觉今日他应当有求于我,可问了傍晚趁隙打扫的伙计,才知那楼上除他之外,再无他人。” 想起那个少年,掌柜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厌恶和畏惧。昨日他见的那女子面容姣好,机敏非凡,实乃上佳的谍报之才,便故意不出手,欲私下再予她其帮助,再慢慢感化,招揽。可这一切,皆被这个无法下手的少年给破坏了。 烟球奇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少年是玄岳下山入世之人,又对那窃贼痛下shā sh一u,毁尸灭迹?” 掌柜否定道:“不,我确认过他毫无修为,而且要参与临山试。” 烟球舞动起身体,呢喃道:“舍权求术吗”他蓦地又停了下来,对掌柜道:“刘规,在我看来,鳞甲卫强横,实力又远超与他,若非他有修士独门法器,是无法置其于死地的。那么我更偏向于他放走了那个窃贼。” 刘规不解道:“这可能吗?” 烟球意有所指地道:“三百年前曾出了一个天杰,名为贾申。十二岁得璧剑,十六岁加玄黄冠之阶,其人辩才高超,为襄明帝所赏识,进了凌烟阁,成了半个宰执。” 刘规恍然,贾申为天杰,这少年又在年岁和地位上接近于他,读书人靠嘴吃饭,颠黑白而活白骨自是不在活下。 烟球又补充道:“而且,他既能舍官求仙,又有玄岳掌事在其背后,其人之势日后定将不小。你只需将这人放在心上,有朝一日,应有互惠互利之时。” 刘规的不忿泄了大半,对那个外表谦和的少年更加忌惮,道:“属下遵命。” 烟球摇曳起来,道:“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趁着时日尚早,多多招揽一些‘珠子’进来。届时你的部下一多,体量就上来了,我也好借此机会给你提级。” “提级”刘规猛地抬起头,人前和善的小眼睛睁地大大的,如同一颗圆球。 烟球笑道:“不用惊讶,我可是从尸山血海里下来的,对你们这些兄弟手足自然是真心诚意,哪里会像那个女人那般小家子气,我之前看过档案,老刘你干了快三十年了,却只算个大一点的‘珠子’,实在功劳不济,我给你保证,有多少人,我就提到多少级。” 刘规扑倒一声,磕头拜谢道:“多谢玄令!” “好自勉力。” 烟球形体的束缚随话音而逝,重新变回了平瘪的白雾,在刘规头缭绕,消失。 火折的光芒被掐灭了,只剩下一双灼灼的眼。 “秦征,事情办得怎么样?” 秦征刚把仙鹤停在了问枢林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他捋了捋仙鹤的羽毛,头也不回地回道:“师叔啊,我办事你不放心?” 卢业从问枢林中闪了出来,手里甩着不知哪里拿来的拂尘,挤眉弄眼地道:“你办事?上次是谁刚刚飞到参天的树根之下,然后就十个女孩子笑着轰出来喽?我当时在天上看的可是非常起劲,你要不要今天再去试试?” 秦征转过身来,嬉皮笑脸地道:“我还真敢,不信我们打个赌?” 卢业伸出一手,揽着青年的脖子道:“你小子下山一趟,难不成在那村子淘到了什胏hun èng锛此透歉雠尥蓿坷蠢蠢矗k迩魄疲惆寻压亍!?br /> 秦征干脆利落地道:“不是。” 卢业捏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惊问道:“没孔啊。” 面对这个亲切长辈的玩笑,秦征也无可奈何,只好直接从怀里将那份白纸掏了出来,递给了卢业。 卢业二话不说,揭开来一看,半晌才说道:“易儿写的?” 秦征点头道:“对,还是我装傻充愣骗来的,师叔你眼睛真的毒辣,能选到这种徒弟。” “你俩看来关系不错。”卢业含笑将宣纸折叠起来,一把塞回秦征的怀里。 他希望姚易有一个朋友。 “很好。”卢业拍着他的肩膀,又说了一句,心里有些宽慰。 问枢林的大树里,从没有独秀一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非仙又是仙 不同于刚离清镇那几日的色彩缤纷,在云来客栈候考的时间过地平淡娴静,一如在深林隐居教书的三年。 自上次尝了一次轻视之苦,姚易睡地更早,起地更早,吃地更早,屡屡成了三餐第一人,甚至连客栈做饭的厨子都碍于他的到来,偷偷地晚上的小酌戒了几日。不过,也因此他甚少再有机会和殷如同桌详谈,只是和掌柜打了次招呼,将自己的桌子专门给她留下,省得其再受骚扰。 而今日便要举行那临山试了,根据掌柜的说法,坡上村距那玄岳山入口处路途颇近,却又道程狭隘,车辆不行,沿着明显的大道,步行约莫一个时辰方可到达。而试验时间从巳时起,酉时终。道典和天赋这两个基础考验,分两场同时进行。先到者先试,以次进。 根据这样的情况,姚易在早上特意点了份鱼片粥和数个叉烧包,又让那跑堂的小厮叫厨子烙了个几个葱油饼,方便午时充饥之用。 他吃地很慢,一方面是他十几年养来的习惯使然,再者便是这个云来客栈的厨子实在是个绝世庖丁,这个中滋味实在美地他无话能赞。用了三炷香的时间,直到寅时近卯,蒸笼上和瓷碗方才空荡了起来。 姚易刚抬头准备整顿仪容,就见了一个俏生生的面孔无声无息地出现,似笑非笑的唇角让人捉摸不透。 少年有些慌乱,提起袖子就要擦嘴而去,又在半路上僵了下来,一时不知何言何行以对。 女子身子一扭,裙子贴着长凳而坐,这是平日少年提前为她搬好的座位。 流目盈盈,莞然释笑。 约莫就是这样了吧。 然而这份美出现地太突然,甚至时机不恰,否则姚易定然会默默在心里很顺便地写下一段短赋。 “有辱斯文。”殷如捏着下巴,摇头晃脑地正如一个刻板的腐儒,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地盛开。 “不拘小节。”姚易将筷子轻轻地扣在碗上,正襟危坐,像是对对子般回复着她的玩笑。 殷如一反常态地没有和他辩论,而是从腰间取了一方丝帕,递了过去,道:“擦擦嘴,大才子。” 紫色的手帕夹在她两指之间,正对姚易处赫然绣着一只灵巧的夜莺,孤独地立在一束黑色的枝头,有些莫名的哀愁。 “这是姑娘绣的?好生漂亮。”姚易没有接帕,反而夸起殷如。 殷如有些不开心,甩着手帕道:“漂亮你还不拿,明明就是嫌弃喽,放心吧,我没用过。” “君子好美,不亵不渎。”姚易拿起自己怀里那块素帕,擦了起来。 “就你歪理多,今日可要你陪我去一趟,这绣帕算是hui ,行不行。”殷如的态度突然软了下来,面有忧色地道。 她的话并不假,出了这个客栈,姚易的身份就无法时时照顾到她了,若是在去玄岳途中遭遇个不测,她现今修为尽失,也无力反抗。 “那便一同去,不用hui 了,佳人在畔,何乐不为?” 姚易顺其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可又觉得有些惊讶,自己何时这般说话? 他的脑海浮现了一只仙鹤。 不,是一只装成仙鹤的老鼠。 殷如将手帕叠好,收了回去,又变回那个媚怪的女子,撇嘴道:“伪君子,收拾东西,准备上路,省得被下楼的苍蝇们看着,浑身不舒服。” 姚易一动不动,反而问道:“你吃了没?” 殷如摇了摇头,她成为影刃十年,早就没了寻常女子的娇贵,在执行任务只吃一餐甚至不吃,都是常有的事情。 她已经习惯为目标牺牲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 姚易不知道这些,他的眼中只有娇弱的女子。 “小二哥,按我刚才那样再弄一份,要快些。”姚易喊了一声。 殷如有些气,又有些想笑。 二人出来的时候,天色将明未明,与那日姚易离开茅草屋的时候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那日一人,今日两人。那日愁离别,今日意风发。 坡上村的前后村口用着同款的白石牌坊,二人出发时,从那里下去后,便是一条约莫两尺宽的田中道,两旁都种植着水稻,飘逸着一股清新的泥香味道。 殷如似乎对这田地有着莫名的兴趣,冷不丁地发问道:“姚公子可曾下过田?” 姚易老实回答道:“和爷爷一起下过。” 殷如抓了这点,询问道:“看来你是贫寒子弟喽,说说,哪来的金子帮我付房费,难不成做了什么君子不为的事情?” “别人送的。”姚易也不隐瞒,随口就说了出来。 殷如沉默了片刻,她站在姚易的身后,面色阴晴不定,问道:“男的女的?” 姚易继续走着,答道:“男的。” 男的就好。 殷如唇角弯弯,明媚如巳时之曦。 可姚易没有看见,他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弄得有些压抑,他本以为殷如还会问问是谁,可半天也没见她再发问。 过了一会,少年也笑了起来。 殷如竟然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卯时过半,二人穿过了宽阔直通的林间大道,总算是走到了玄岳的山脚下。 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横生于林子外口,硬是将两岸的丛生的树林腰斩而断,站在这林口的拐角处,二人远远地望去,似是一男一女的两个依稀人影背倚竹桥,挺拔如松地立于溪边, 二人走近一看,左边站着的男子面容俊朗,身着浅黄方正袍,一手捏诀,一手持拂尘,身背长剑,标准道象上又添了清逸,右边的女子姿容馨雅,青色的淡雅襦裳行如俗世,远超凡服,她双手捏诀,不带拂尘,不负长剑,只是手腕处的披帛无风自动,散发着清新色的萤粒,正如画中神女。 仅仅是两位戍卫弟子,就如此不凡。 那对男女见到姚易和殷如上前来,刚要出声,突然眉角一跳,转身跪伏道:“恭迎掌门,掌事!” 姚殷二人抬头一望,却道眼前的山峦空荡荡的, 正觉奇怪之时,一阵急啸身骤然响起,在那连绵山峰上乍现十个若隐若现的黑点。 可只过一息,他们便徒然在的视线之内近百丈处,隐约的十个人影停滞与空中,七袍三裙伫立于轻柔绒白的云端之上,向两位弟子点头示意,其中一黄衣人影突然脱队而出,俯身直冲而下,化掌向下一推,随后归于翻身再起,复归原位。 片刻后,地动山摇,姚易见殷如的身子失衡,眼看就要向后倒去,情急之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的头护在胸口处,可还是被震地跌坐于地。 在他们恐慌的眼神中,小溪对岸的树林此起彼伏,如同在沧海涌起的巨浪。白色的巨石柱子从中心冒出,如巨龙冲天,直冲而起,又在半空中突地定住了,恰好停在了那十人的脚下。 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对岸东侧的树林不知何时已经地潜到地下,地表上裸露着一些仍在挣扎的树叶,一面宏大的阶梯从土地中钻了出来,甩出大片的泥土,方才地与圆柱连接。而西侧处也有一个硕大的石盘从土中飞出,飘浮在了石柱半腰之处上下浮动,总感觉要掉下来似得。 覆手令土,拔地成台。 姚易知道他们不是仙人。 可在凡尘俗世来说,已然是仙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会试选择 待二人沉浸于那术法壮迹之际,守卫桥梁的两个玄岳弟子已经重回原位,脸上依旧一副淡漠的表情,似是如此画面习空见惯,反倒是对眼前结伴而来的少男少女更有兴趣。 两人被那两道戏谑的目光盯地恍然回神,才惊觉身体离对方有些太近了。尤其是姚易,满脸涨红地向后退了一小步,那模样縮hā rén荒枪橐褂澳啃种保拧r笕缌成缬#泊偶阜中唪觯南掳德畹溃河械ㄗ用坏ㄗ臃鑫移鹄础?br /> 待二人整理好仪容,方才向前走去。或许受卢业和秦征的影响,姚易对这玄岳弟子的敬畏要比常人少了许多,主动地向二人施了一礼,道:“见过二位仙长。” 殷如紧跟着他,也施了一礼,却没有开口问候。左边的男子只是微微颌首,以示礼节,也不多言,而右边的女子倒是亲切一些,轻声道:“求早是好,可我等设的时辰,自然是有所计较的。” 姚易寻思着她的意思,又想起等殷如用餐完后,客栈依旧没有几人下楼,又结合方才那般移土出台的骇人画面,这才明白其中的奥妙。 “我二人来时贸然,这才习以为然,犯了过错,还望仙长不吝指点。”姚易向那玄岳单独拜了一次,语气显得十分诚恳。 那女子微微点头道:“试台已被我师叔施术显现,无需再忧心会有新的变动。你们二人只需沿竹桥向前去寻那授符弟子,待到临山试开启之时,去各个试点出示便可。” 青色云袖一扬,她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那远处三个形态各异的建筑道:“那东侧的便是论典梯了,用于考较道典。西侧飞着的是试相盘,用于测试尔等的天分。两项分数相衔,若是欲做个山门弟子,自会有玄岳之人在那根据你们的考验结果选拔弟子。” 她转过头来,将手收回,又变成原来姿势,面色变得庄重道:“若是你要做九大掌事门下的弟子,必须取得一门考验的头五十名,方有资格在问心台下集合,去争一争这天大的机缘,不过如此一来,就视作放弃当山门弟子的机会。” 望着眼前的两人,她蓦然微笑道:“量力而行,择而取之。” 姚易再释一礼,道谢道:“多谢仙长。” 那女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示意二人过去。 待二人走远之后,一旁的玄岳男子乍然出声,发问道:“师妹,你何时做起了这领路弟子的事情了。” 她怔了一下,随后深深叹息道:“只是看到他们,我又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临山试了。” 她从他们的身上,似乎都想到了青葱年华所喜欢的那个男人,可现如今她不惑之年,相貌二十载不变。曾经的那个人早已衰然欲凋。 昔未会试,言笑晏晏。只身成修,天人两境。 那竹桥有些怪异。 它不宽,但却弧度很大,也很长,以至于小溪只是老老实实地在桥拱中间,走上去姚易一边走一边估量,直到走至尽头,他才得出了dá àn。 这竹桥竟然是小溪宽度的五倍有余。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当初建桥之人为何要浪费材料,劳时费力地建了这座只跨了涓涓溪流的大桥。 不过又想起方才那起台的方式,在这个无知小辈心中,只觉得修士的思维很难跟上。 刚下了桥,沉默良久的殷如突然几步上前,并肩和他走到了一起,声音柔和:“姚易,你对这临山试是怎么想的?” 姚易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 他微微侧身,迷糊地道:“什么怎么想?” 殷如平视前方,像是不在意姚易的反应,道:“你是要做掌事弟子,还是山门弟子。” “掌事弟子。” 说出这个回答的时候,姚易毫不犹豫,毕竟他从得知这次kǎ一 shi之时,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目标,只有成为掌事弟子,他才有机会学习法术,得到卢业的支持。 那样,才能离真相更进一步。 可蓦然地,他心底滑过一丝奇怪的凉意,却道不清那是什么。 像是料到了他的回答,殷如问地很快:“以你那秀才脑子,道典考核应是得心应手。不过修真和读书可不同,你真的要走上那条绝路吗?” 姚易沉默了片刻,眼神坚定地道:“必须走。” 殷如突然停下了脚步,笑道:“那你可要拿出夺璧剑的运气了。” 她笑地很勉强。 可姚易没看到,他的嘴角头一次高高扬起,道:“我夺璧剑,靠的是实力。” 殷如不置可否,将两只手背了过去,轻轻地摩挲着手上的银链,继续和姚易并肩地走了下去。 离那测试台约有数十丈的地方,一道孤零零的人影穿着淡huáng sè长衫,笔直地立在那儿,神色失落地打量四周一成不变的林木。 忽然他的正前方出现一对人影,带着隐约的熟悉感。他低头又看了看影子,确定现在未到巳时,这才莫名地笑了起来。 他心虚地向周围瞧了瞧,见周围无人紧盯,这才向前面的姚易招手示意。 姚易远远地就见到了秦征有些滑稽的动作,忍着没笑出声来,见他打了招呼,也只好快 步上前,免得怠慢了那个师兄。 秦征见这二人上前,故作正经道:“二位甚是勤勉,真君定会垂青予你等,赐下仙缘。”说着,他从胸口处掏出了一帖白符,递于殷如。 殷如见秦征这幅模样,定是不知姚易早就对她承认了和玄岳的关系,心下好笑的同时看向了姚易,心中倒是泛了一丝丝甜意。 她指了指旁边的林子,说道:“我去那里歇歇脚。” 秦征强制忍住心中的诧异,一直贴着风轻云淡的面容,直至殷如离了人近十尺,方才破了功,道:“噫!这小娘子被你调教地如此得体?” 姚易挠了挠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师兄,你就不怕上面的掌门和掌事听到吗?” 一听这话,秦征突然捂住了嘴,可片刻后又咧嘴笑道:“想听自然是听得到的,可临山试在即,他们哪有那么闲啊。” 姚易选择跳过这个问题,反倒是打趣他道:“看不出,师兄发符是专职的了,怪不得上次动作那么娴熟。” 秦征啐了一口,撅起嘴巴,像稚童般:“还不是为了给你提前发符的事情擦屁股啊,在这累死人了,还得端出一副高人的模样,着实无趣。” 姚易笑道:“师兄乃是玄岳高徒,这些自然天成。” 秦征嘿嘿一笑,拍了拍姚易的肩膀道:“呆会kǎ一 shi利索点,我还有事情要你帮忙。” 姚易见他那副猥琐的笑容,心里却是一凉,总觉得没有好事。 可正当秦征还要说话之时,蔚蓝的天上上,忽然疾射出无数道长虹,带着清脆的破空声,全都降落到那东侧的论典梯之上,在二人的注视下,那外裹的白光褪去,一个个模糊的人影站整整齐齐地满了所有阶梯的左右两端,并排地列在那里。 秦征摸了摸下巴,笑道:“哟,比我还惨的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开考 秦征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用幸灾乐祸地瞟了眼问典梯,随后对姚易的疑色报以搪塞,只说kǎ一 shi之时便知晓他的意思了。 姚易自小性子就闲淡一些,又听他这么一说,只得将那股好奇按捺于心,随后与秦征闲聊之后,方才知道这个看起来骚包的师兄,竟然在感情之事畏畏缩缩,自己忍着酸味替他代笔的情书竟然还没派上用场。 庆幸又好笑之余,他也明白了这师兄先前要他早点考完的目的何在了。 自己本是书生,又要争当修士,现在还要当月老? 姚易难得地拒绝了他一次,丢下一句“缘分天注定,姻缘皆是命。”就转身落荒而逃。 殷如双手抱膝,淡色的长裙覆在叶堆上,那张略微暴露在阳光下的素颜生而不动,思绪飘到了别处。姚易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就站在她的旁边,不忍去打扰这份宁静。 时间过得很快,不断地有玄岳的弟子从空中降下,渐渐地将寂寥的平原点出了些许活跃,而两人却一直定格在这林下,直至徒然迸发的交谈声,二人都有所察觉,只见那远方的大桥那份熙熙攘攘之中,有着大小不一的人群,有独行者,有之数为群,也有数十人之众的大团体,却罕有地徒步缓行而来,少了些许争夺的意味。 殷如率先发问道:“你先考什么?” 姚易想也不想,道:“擅长的。” “那我先去测天分好了,有你在,有压力。”殷如提起长裙,从叶堆上跳下。 “那就祝我们皆能如愿。”姚易看了她一眼,也踏步而去。 林荫之下,儒袍东扬,绣鞋西行。 巳时将至,先行领取试符的姚易和殷如,分别占住了排向论典梯和试相盘的队伍龙头位置。而在他们面前,都着两位一男一女的两位玄岳弟子,以校验身份和维持秩序。 面前的论典梯梯角方正,似用白璧堆砌而成,纯白无瑕。将眼神略微收回,再整而观之,但见自将触云间的顶部至与地面相接之处,都飘荡着袅袅的白雾,再加上那侍立于两旁的玄岳弟子,倒着实贴切这会试的主题,乃是修真寻仙之路。 姚易看了没有多久,就感觉有一簇和煦的阳光突然打在他的皮质小冠上。于此同时,面前的两位玄岳弟子同时转头向那巨大石柱俯身拜去。 所有人都抬起头,向中心处望去。十道人影从视线外的石台上一跃而下,坠天之势虽盛,入地之速也疾,反倒如鸿雁留羽般,衣角任由强风袭来,掀不动一片。 七男三女安然入地,其中三位女子皆是一副淡雅的俗世襦裙装扮,簪子的纹饰各异,却不离道宗符号,她们相貌各异,模样清丽,像是正直桃李年华之姿。七个男子中,身材各异,都蓄着整齐雅然的胡须,容貌间都有方正的气度,有三人身着俗世儒袍,卢业正处其中,再有三人身着正身经衣,戴月牙冠,而中间那人却是金色莲花冠配上流云色氅衣,气度非凡,俨然为尊。 果不其然,那道人脱列而出,只是一步,无形之中,莫大的威势瞬间铺天盖地笼罩了全场,修为低下的弟子和应试者无一不在胸口处都产生一股不适感,可又伴着他有些清朗的笑容而荡然无存,只留清朗的声音:“贫道乃玄岳第五十二代掌门杨伯达,道号广行。” “诸位来应我玄岳之临山试,必是有一颗问道求真之心。贫道诚爱天下之才,愿诸位各尽己力,量力而行。” 氅衣一扬,以手指天。 “我等皆在问心台上,静候英才。” 话音一落,九个掌事和掌门皆是浑身清光闪烁,在众人眼中敛形消体,没了去向。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发现他们正如方才所言,已经遁形回到云层之上的高台之上。 姚易曾经见识过此等的玄岳术法,可还是和其他应试者一样惊骇。 下一刻,那道声音又从苍穹处出游荡了出来,口吻平淡:“临山试,启。” 蓦然地,羡慕,惊异,争意在所有应试者中点开,如同沾染了火星的柴草,迅速地引燃了他们的平静,留下的只有渴。 是一种难以灌溉的干渴。 姚易收回心思,面前的玄岳弟子也早已起身,二人齐声道:“出示试符,任意回答论典梯一侧弟子的问题,对则再上一阶,错则取分下梯。” 身为队伍的龙头,姚易很自然地将自己的试符向自己较近的女弟子递了过去,拜道:“劳烦仙长了。” 那女子将符用指尖一划,见到一丝红光从那线中闪烁,点了点头,顺口问道:“叫什么?” “姚易。” 话音刚落,那白色试符就褪成了明huáng sè。那女子面色不变,点了点头,便将符交还与他,道:“去罢。” 姚易顺手接过,又作了一拜,就向那问典梯走了过去。 当他踩到上那飘着白雾的阶梯时,刚要冒出的新奇感很快就被一侧侍立的弟子发出的问题按了回去:“有所欲,志存而思之的下一句是什么?” “志者,欲之使也。” “过。” “将欲用之于人,必先知其养气志的下一句?” “知人气盛衰,而养其志气,察其所安,以知其所能。” “过。” “纪道数,其变要在于什么?” “《持枢》c《中经》” “过。” “何为真人,何为圣人?” “与天为一为真人,以类知之为圣人。” “过” 殷如面对的试相盘,便是最初二人在小溪对岸所见到漂浮的石盘。 不过与姚易酣畅答题的问典梯有所不同,殷如在试相盘的测试倒是较为简单。 经监考的两位弟子方才介绍,这试相盘乃是从千年前沿用至今的古物,乃是玄岳天介子祖师取玄岳三道山剑渊之下万能古石,秘铸而成,只要置身盘心,石盘内核处的五行阵纹就会受周体天生气息所引,显现出受测者的五行归向。 在经过一样的化符验身之后,她终于走到了石台中间。 她低头观察一下地上的花纹,只见中心处刻着五行所对应的卦印,而东西两侧各有一个贴满数十道符咒的两个小丘,似乎是封印着什么。 石台上有个中年道士,他将殷如手中的黄符收走,又示意殷如站好,指导道:“深呼吸,气沉丹田,用劲别泄气了。” 看了道人一眼,殷如双腿莫名地颤抖了起来。 即使刃主言之凿凿地告诉她此行万无一失,她还是有些紧张。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过来,按着道人的吩咐尽力地去做,却又在中途偷偷地歇了口气。 为了任务,她必须是中人之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凌绝 正如先前那玄岳弟子解释的那般,试相盘上凹陷下去的五行卦印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发出金绿蓝三道闪光,尤其是一道淡蓝色的光芒最为明亮,那道光芒在众人的眼中,从凹陷的卦印上浮现出来,凝聚成一个形体完整的坎印。 如此异变一出,殷如捏紧了手腕,神色慌张。 可在那主持测试的中年道人眼中倒是大放异彩,略带欣赏地看了眼前这个女娃娃,正要宣布成绩之时,那坎印像是出了什么差错,上身的形体毫无征兆地碎裂开来,化作无数碎芒,消逝在空气之中。 中年道人看了殷如一眼,皱眉可惜道:“乾印,震印,坎印皆亮。尤其是坎印,差点升形跃体,真是可惜了。如此以来,你只能算中上之天资,不过也能算是个佼佼者吧。” 他掏出一根毫笔,在黄符上写了数个大字,又对殷如道:“金木水三行,水行最为出众,若是问典梯的成绩不少于八十梯,稳进山门。” 殷如取了黄符,向道人道了声谢,在无数前途未知的应试少年少女的艳羡之中,自然地移步下台而去。 幸亏没太用力。 即使作为一个博闻强记的读书人,姚易在kǎ一 shi之初,也对这问典梯的试验有所警惕,留了个心眼去分别题目之中是否有模棱两可的dá àn或者容易混淆的冲突处。可是随着一阶一阶地答了上去,他脑子越转越快,每次都在对方说出问题之后,立刻将回答迅速衔接上去。 姚易没有注意自己迈上了多少层,耳边的弟子一如既往地直接将问题提了出来: “持枢,何解?” “谓春生c夏长c秋收c冬藏,天之正也,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者,虽成必败。” “过。” 姚易突然伸出了手来,面色为难地道:“仙长暂且先等等,问典梯实为漫长,我想歇息一会。” 他脑子虽然转地快,可怎耐这问典梯漫长,腿脚实在跟不上脑子的速度了。 提问的弟子听到少年的请求也是神色一愣,这问典梯是每年都要开放的,所以他也是做了好几年的策问弟子,不过遇到这种答题答到脚软的还是第一次。 他沉吟了片刻,有些拿不定注意。可又见姚易面带期待,又想到自己的阶数,自是不忍拒绝这个精通道典的年轻人,只好转头向上面一阶的玄岳弟子小声询问道:“阮师兄,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那个被称为阮师兄的弟子早就听到了这幅动静,没有直接回答下首弟子的问题,而是直接对少年说道:“你若是也能过我这一问,便让你休息片刻。若是不能,我便省一番力气,让你旁边的陈师弟直接带你下楼梯去休息,如何?” 姚易眼中一动,作揖道:“有请仙长指教。” 阮师兄回礼道:“捭阖策何解?” 姚易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之大化,说之变也;必豫审其变化,吉凶大命系焉。” 阮师兄微微颌首,风轻云淡地道:“那你可要多休息一会。” 姚易神色一怔,品味出其中的含义,对阮陈二人各自施了一礼,谢道:“多谢仙长。” 此子倒是个明白人,二人都不禁这样地想道。 得到许可,姚易名正言顺地转身坐在阶梯上。不过这问典梯出乎意料地温暖,反而和那飘散的烟雾产生强烈的对比。毕竟在姚易这种山野之人的印象中,大雾就意味着寒冷。 他将自己的混杂念头甩了出去,俯瞰那些排在他尾后的人,已有不少出了差错。对于这些犯错的应试者,提问的玄岳弟子先是将分数记下,再拎着他们的衣服,如雄鹰衔蛇一般,从台上俯冲而下,送回到了场地的中心平坦处,少年这才想起这背后那位阮师兄第一句话的意思。 在秦征师兄口中简单的kǎ一 shi,竟然是残酷地一题都错不得。 可顺流之中亦有逆溯,就在眼前半高之处,一个身穿隐约看似麻袍束身的男子,一步一阶,提解破问地直冲而来,和自己先前冲刺的速度竟不遑多让。 那是一个在道典层面上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 像是被惊醒的雄狮一般,姚易靠坐的大腿一下子绷直了起来,扬起了直裾的摆子,连上两阶。 “一曰长目,三曰树明,那么二曰为何?” “二曰飞耳。” “过。” 问心台上,十位玄岳的至高之人,他们个个庄严肃穆,透过淡淡的云朵,没有一人不嘱目着这场收纳英才的kǎ一 shi。 “明彦,你上清宫镇守的可是玄岳水脉,不去好好看那试相石上有没有天才点亮那坎卦光形,倒是老向那问典梯看去,难不成今年又不收徒?”一个身穿金色道袍身形壮硕的中年男子瞟了卢业一眼,调侃中带着些许无奈。 “逸之,你这二十年间,也就收了三个弟子,少来五十步笑百步。更何况,那道典虽然考的只是条目,不也显示这些孩子入我玄岳的决心和对天道的悟性嘛。不然你这个鸡贼的老哥怎么也看?”卢业拍了拍那中年男子的背,挑眉反击道。 中年男子似乎对他这幅跳脱之态早已习以为常,伸手捋了捋他柔顺长扬的胡子,一脸当然地道:“我还以为你不懂这个呢,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嘛” 卢业见他故意停顿,学着道人的声调继续说道:“我华逸之当年可是破了二百三十年来无一人登顶的记录,现在四十年已去,也不知我这典梯虹桥第一人的壮举,能否被这群后生给破了。” 不待华逸之出言,卢业指着那道飞速上阶的人影,反而是一脸淡然道:“看来有戏了。” 华逸之顺着卢业指引看去,眼中金芒大作,瞬间将那问典梯的钱视角拉近眼帘。 那是一个书生? 还有五阶,不,他又迈上一阶。 有些停顿了,是不是要终结了? 又迈上了? 两阶。 华逸之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道袍,揉出了皱褶。 一阶。 华逸之只觉得胡子有些疼。 上去了。 华逸之手上多了一柄胡须。 那问典梯上的白色石阶顿时震动四起,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蓦然从问心台的云层中直射到问典梯的边缘上,在那又分成了一缕,连接了问典梯和地面的中心,化作了一条七彩斑斓的虹桥。 所有应试者和弟子,连同那高高凌于问心台之上的十位玄岳高人,全部将目光集中在那个人影上,良久不能移开。 华逸之将手中的胡须随风丢了下去,眼中有些失落,却不掩更浓的兴奋。 “虹桥复启,后生可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所等之人 问典梯峰顶上,地无烟霾。无数方砖色纯胜雪,铺成了更为广阔的方形平台,若不是那方砖闭合的缝隙实为紧密,姚易甚至以为这是一个硕大的围棋盘。 姚易从未踏足山巅,甚至连他居住过的环山也徘徊于茅屋所在之处。 他数过,从一阶到一百二十阶。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年幼时,撒泼耍赖让祖父背他上山的那一幕。 前进,始终是有一个目标的。 而现在只是一小步。 “阁下已登此凌绝之处,蒙玄岳先师之器重,现在就可乘此虹桥,下达至试相盘识获相符,再借此上至问心台,直面掌事和掌门的对你试炼。”位于台阶下的那名玄岳弟子突然出声,如例行公事一般解释了一番,看似古井无波的面上掩不住眼中透射的惊异。 姚易转头拜谢一声,却依旧按剑伫立原地,毫无走向虹桥之意。 那玄岳弟子只道他应是第一次见此等术法,所以心有怯意,不敢轻易踏足那虹桥。便又复解释道:“虹桥乃祖师遗留的补充术法,数千年来从未有过一失,阁下可以安心使用。” 姚易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仙长,非我胆怯,而是我在等一人。” 等一人? 还有人? 那玄岳弟子转过半个身子向下方的阶梯望去,一声毫无波澜的“过”骤然响起,一名瘦弱的少年站在下方十几阶正提步上迈,以三息一阶的速度向他迫近。 沙。 那是一只麻黄中浸满了乌黑汗渍和碎泥块的草鞋。 粗麻制的裾袍覆盖在他瘦弱的躯体上,莫名地合身。布条束着的发髻很是整齐方正,只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饥黄遍布,又笼了一层粘稠的汗水,散发出令人不适的体味。 他将一只手按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对那最后一阶的策问弟子说道:“问。” 那弟子剑眉一蹙,身旁刚刚凌顶那位少年可是礼数有加,这个打扮粗俗的乡野小子反倒是蛮性缠身,心下反感之下便将在终试难度许可之下,用了一道最为偏僻的释典题:“《天文》者,何也?” “所以和阴阳之气,理日月之光,节开塞之时,列星辰之行,知逆顺之变,避忌讳之殃,顺时运之应,法五神之常,使人有以仰天承顺,而不乱其常者也。” 那少年也不待那弟子判下对错,横自将下面阶梯一只脚提了上去,拖着原先被按膝盖的另一只脚上去,身子刚站稳不到数息的时间,又翻身成大字型躺下去。 姚易和玄岳弟子面面相觑,实在为现今这幅场面感到困窘,二人都知道,他说的dá àn是正解。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躺舒服了,双手撑地立了起来,一手扣下脚板上的草鞋,在问典梯顶上光明正大地拍泥巴。 “怎么不再来一座桥?”他语不惊人誓不休地说道。 二人沉默,他们也说不上原因。 一个不知道,一个没遇到。 dá àn仍旧是有的,只不过是从天穹间飘来的。 “依照祖制,虹桥向来只选择每一届通遍问典梯的第一位者,你迟了。” 声音自然是华逸之传来的,他的手中正捏着一截新揪下的胡子,满面惆怅。他的记录纵横了如此之久,在今日非但被破,还两个人一起破。 那麻袍少年被这这猝然来临的解释吓了一跳,差点将草鞋从这问典梯上丢了出去。他将草鞋重新穿好,又半躺下去翘起二郎腿,用脚指了指姚易,道:“他不过是比我早排队,如果是同时出发,结果犹未可知呢,你们这些老古董不适时改变,是会损失人才的。” 华逸之风轻云淡地道:“你面前这位少年人,是临山试第一个入场的,也是第一位踩上论典梯的,就凭这份早到的态度,你就落了下乘。” 此话一出,旁听的姚易可着实受了一惊,他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完完全全地落在了这名说话的玄岳高人眼中,不过想到他说话的语气,应当是不知自己和秦征师兄的举动,这才稍微安心下来。 忽来一个鲤鱼打挺,麻袍少年翻身跃起,质问姚易道:“真的?” 没待姚易回答,少年见到他这温和儒雅的面孔,蓦然从心底深处产生一股厌恶,瘦弱的双手捏紧了拳头,横眉怒目道:“那你先我那么多步,为何不直接下去,是不是要故意在这里等着羞辱我?” 面对着眼前这暴怒狮子般的少年,姚易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如实道:“我确是等你,不过并非你所说那般,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且退一万步,我又如何能准确预知你的言行。” 麻袍少年面色一松,头颅有些低垂,声音中带着些还未消散的不忿,嘟囔道:“原本我以为还有虹桥,可现在只有一座,我不服气。” 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难得露出一丝认真的意味,斗志昂扬地道:“不如我们来场道典比拼,一个道典问题,输的自己下去,赢的上桥,怎么样?” 姚易微微一笑,倒是觉得他现今这番样子,倒是像极了三年前自己刚刚接手私塾先生的位置时,大石头对他的质疑。 三年前的大石头,身上的桀骜不逊可与这麻袍少年现今之状不遑多让。 而现在,大石头很谦逊,也成了能为师者的弟子。 姚易平静道:“好,就由你出题。” 见他答应地利落干脆,麻袍少年眼中的敌意彻底消退,问道:“道祖曾谓闷察,何也?” 旁听的华逸之有些不悦,他知道dá àn,可这个问题又超越了玄岳暗中设下的天地和丹术的范围,而在政典之中。 而蹲守在他身边的卢业知道姚易的实力,也不多说直往下看。 姚易略微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你竟然连政论也背?虽然我听别人说玄岳会考全篇,但是从未测过政典。算我运气不好!”麻袍少年其实还有一句未说,那便是玄岳本就是一方势力,不便涉足政略,以防朝廷警惕。可自己的小计失策了,恼羞成怒地跺起脚来。 姚易摇头否认道:“我不背,我只是读,很认真的读。” 他向前了一步,继续道:“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其实有所偏颇?” 麻袍少年抬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儒士,两个眼球似乎就要腾跃而出。 在玄岳考场质疑道典,他是疯了吗? “政如水,平缓之时,滋润万物,促进生发。可水若成集不去制约,泛滥之时即成了洪水,吞噬生灵。不在雨季储备流位,待到旱灾之时,饥殍遍野。若是仅仅是无为,便是不制不储,天下大难矣。” “道典有多许矛盾之处,想来你也是没参悟到的。道典应悟,先圣不可免错,记错并纠错,才有后续继者不断修正,推陈出新,道才有理。” 麻袍少年的眼神汗流浃背,只觉浑身麻袍从未有过地粘稠,连周身的毛孔似乎主动闭合了一般。 他原先这只是一场赛跑,具有记忆天分的他和姚易一样快。可正如这个书生所言,自己只是囫囵吞枣,而非领悟深究,原先登顶的沾沾自喜,在瞬间化为乌有。 他只是跑得快,而这个书生却能振翅而飞。 天壤之别! “我名唐曳,心服口服!” 他回过神来,向姚易十分恭敬地奉上一礼。 “孺承让,在下姚易。” 姚易差点说出孺子可教,急忙用礼节搪塞了过去。 无论是大石头,还是唐曳,只要是桀骜之人,就必须击溃他的傲性。 姚易时时刻刻地清醒地记得,爷爷曾经告诉他的一句话:“小胜是嫉妒,大胜是羡慕。” 言,行,举,止,让华逸之这个身处掌事之位的玄岳尊者似乎回到了从前,又看到了白衣道人的风采。 他叹了口气,低声感慨道:“这个小子很像” 卢业灼灼地目光蓦然黯淡了下来,视线集中在姚易飘摇的衣袂上,不久后方才神色回复正常,轻笑道:“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下和上 “那我该怎么下去?” 唐曳挠了挠脑袋,有些羞赧地看着在场的两人,抛出了个尴尬的问题。 那方才被他惹恼的玄岳弟子,见他进退两难的模样,心中的火气倒是去了几分,变得愈发和颜悦色,建议道:“我可以带你下去。” 唐曳忽然插着腰,有些置气地道:“不要,那样跟鹞婆拎鸡一样,我好歹也是通关的,你们得给我点面子吧。” 那玄岳弟子笑了笑,不再多说话,只当他是小孩子脾性,倒是比方才顺眼多了。 “我给你释一道法术,让你下去。”华逸之的语音又冷不丁地飘了过来。 唐曳眼前一亮,转头向问心台答道:“牛鼻子,怎么个下去法?够不够好看?” 华逸之失声笑道:“你这顽童,还敢与我讨价还价?” 拍着胸脯,唐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我要是直接下去,别人眼神那么差,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是通阶梯的。而且之前就有人看不起我,不扬眉吐气下怎么行。” 华逸之没想到他竟是这种打算,便答应道:“好,就依你。” 一道颜色分明的金蓝双旋气流从华逸之的胸口骤然飞出,如交织的花藤,慢慢地互相融合在一起,冲破了数十道云层,在数息间悄然打在了唐曳的背部。 光芒聚拢了起来,迅速化成两只透明的翅膀,隐约间带着些凉意和气流的波动。 华逸之道:“这法术只能用一次,你从此台跃出就能自振双翼,但触地即逝。” 唐曳扭头一看,见那隐约在舞动的双翼,心情大好,笑道:“谢谢了,道长。” 先是牛鼻子,又是道长,真是个势力眼的小子。 这位玄岳掌事随是如此腹诽,不再多言,对唐曳更多的是欣赏。 唐曳向前走了一步,向姚易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姚公子,输给你,我心服口服,所以你先请,我不抢你的风头。” 麻袍少年罕有的肃穆和敬佩关于脸上,真挚地让姚易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他的意见。 尽管那最后一阶的弟子曾亲口保证过虹桥的安全性,可姚易只是个凡人,对这等高度有天生的畏惧。 而且,虹桥没有阶梯,也没有护栏。 姚易深吸了一口气,淡色的靴子颤颤巍巍地迈上那斑斓的流光桥面上。 踩实了。 他略微放心下来,又提起另一条腿。 又踩实了。 没有踩空,也没有因梯度摔下去。 他总算是放下心来,正欲再次抬步之时,却发现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般,不得动弹。可没等到出声发问之时,整个身体在一股神秘的力量的支配下,迅速又平稳地向地面移动。 姚易没有尖叫,他没有这种习惯,可恐惧压迫地他面目煞白。不过所幸的是,随着行进,他明白了这虹桥原来是自主输送的。 见姚易成功着陆,唐曳喜上眉梢,嘟囔道:“没我的好看。” 他从问典梯顶上一跃而下,感受迎面而来的清风和呼呼作响的挥翼声,竟然大胆地在半空中笑道:“下虹桥者,翅舞空者,皆为论典梯通关二杰。” 二人异常的下梯方式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有羡慕,有不忿,有嫉妒,也有期待。 姚易嘴唇一阵抽搐,可在众人的注视下,却又好说些什么。他慌忙地排到了试相盘的队列中,如泥牛入海,再也寻不到半点踪影。 他心里开始产生了一股对大石头的愧疚。 大石头可不像唐曳这么傻。 少女站在会试场地的外围,水润的双眼里惊异连连。她和师姐一大早就跟着大部队,混入了这观会试的人群中,这里面大都是参试者的家属,而更多的是慕名前来观看临山试的凡夫俗子,他们中的一些都带着自己的儿孙,指着这宏大的场面,寄希望于给孩子们树立目标。 长生,术法,超脱。 没有人能够抵挡这样的y一u hu一。 “姐姐,他竟然拿了第一名,好厉害啊。” 和前次一样,筝儿又准确地发现了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大哥哥。 女子盈盈一笑,娇弱文质的美貌隐藏在素白的面纱下,她捏着筝儿纤细的胳膊,低声问道:“你又闻到了?” 筝儿低垂的发丝轻轻随头来回甩动,神色认真地道:“没有啊,这里臭男人那么多,怎么闻得到?” 女子故作惊讶,悠悠地道:“那他是香男人喽?” 筝儿没有听出她的打趣,而是娇憨地道:“是啊,真的很香,不像是花草,也不浓郁,就是很舒服,哎呀,等师姐姐花恢复了之后,定然能闻到。” 女子眼睑低垂,颦眉间闪过一丝不可察的黯晦。她又将眉头一舒,轻声道:“他这等读书人,取得这般的成绩也算是意料之中。” “可是竟然有个臭猴子竟然和他同列,还是到处乱啼,大哥哥的名声都被他搞坏了。”筝儿握紧了拳头,眼神中隐约有蓝色的光华闪动。 女子有些慌忙,连忙制止道:“筝儿,收敛些。” 少女闻言一惊,强制平复住胸口那股怨气,这才将粉拳化为纤手,蓝华光也随之而去。 “你火候还是差一些。”女子轻轻拍着筝儿的后背,语气带着庆幸。 “筝儿知错。”少女低垂了脑袋,满脸愧疚。 女子面纱轻摇,安慰道:“无妨,切莫再犯,现在随我好好看那试相盘,切莫分心了。” 筝儿颔首,好奇道:“姐姐,你发现了几个?” 女子道:“五个。” 筝儿莫名地来了阵失落,道:“姐姐你一边和我说话还能一边看清,怪不得能天生就是那东西。像我就只是个怪东西。” “一切还未可知,你怎么知道我的是好,你的是差呢?” 筝儿默不作声,却没有看向试相台,而是一直往西方拉着,往那株赐予她东西的蛮荒巨种拉着。 她扪胸而问。 我的星辰草,你会变好吗? 身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排队者,姚易对这试相台充满了好奇心和未知。秉承着不耻下问的求学精神,他将前后两个兄台问了个遍,方才知道这试相台只需要走到台中间,吸一口气,憋一憋,再等着那考验的道人给你评论写结果就好了。 不过所幸排在他前头的那位兄台因为打听过这其中的门道,又佩服这排在后面的姚易是个通行问典梯的不凡之人,这才将给好好给姚易上了这玄岳天赋测试的玄妙。 按他的说法,道家认为世间万物皆有五行,人也不例外。可是对于人来说,自出生苦出的那一口气自发地吸引五行之气相融入血脉,定格成道门所标定的天赋。所以即使是玄岳山门中有些修真道侣的孩子,亦不能继承父母的天赋,而是听天由命。 人有一行天赋,也有五行俱全的,只要一行可以从那试相台卦符槽上发光并聚形,便算是有缘之人,若是能够升形跃体,那便是卓越之资了,而跃体地更多,天赋就越强。 心思正不断地消化这些从未接触过的内容,姚易越想越是入迷,很自然地跟着队伍不断移动着,可这试相台本来测试便不需要几息时间,等到他前面那位授业兄台都上了台,他都还未从思绪中脱离。 “名字,试符。” 一道平淡无奇地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如当头棒喝,将姚易从思索中拉了出来,迈步上台,将试符一递,道:“姚易。” 儒袍少年正式开启了他的试相之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有分 问典梯之试,如同怀揣着满溢的水盆行走,只要有所积累和经验,就算出了些差错,最多也只是溅湿衣襟而已,无伤大雅。 而试相台的检验,就桌上里疯狂摇掷的骰盅,没有办法去掌控,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那双上苍之手,能开出一个不错的结果。 姚易正在等待点数。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大部分的参试者一般,捏紧的双拳筋骨暴起,憋地那张温质儒雅的面孔上一阵红潮泛滥,直至颤抖的身子实在控制不住,方才有些踉跄地稳住身形。 浑身的血气似乎被无形的漩涡吸纳到双脚之上,通过脚下的台心,如波纹般向荡漾了出去。 乾c震c坎c艮c坤c巽c离c兑! 散发着各色异芒的在卦符凹槽中不断闪动,恰好地完成了一阵幅八卦图。 不过,少了阴阳双鱼。 少年揉摸着有些昏涨的太阳穴,感觉身体沾染了什么,变重了一些。 没有人说话,就连计卦点绩的中年道士也从众地端详着地面,一脸惊骇。 春风微凉,夹了些许香甜的桃芳,吹净了试相盘残留的泥沙碎石。 卦芒荧荧闪烁,如将熄的长明灯,一盏盏地走入阴漠的幽暗。 中年道士叹了一口气。 围观的人群也叹了一口气。 姚易吸了一口气。 他的步子很慢,可又令人觉得很舒服,却有带着一些惋惜。 他是一个儒雅的书生,通过问典梯的书生,完美的书生。 抱憾的修士。 没有升行,更别谈跃体了。 少年无哀无愁,只是站在那中年道士的面前,等待着他在自己的试符上写下成果。 道士有些不忍,还是提着沾了朱色的毛笔在那试符上书写起来,语气中似乎压了什么:“五行俱全,无升形,无跃体,中人之姿。” 姚易向他施了一礼,伸手就要取那试符,却被那中年道人有力的手掌捏住了腕部。他看了眼面前的少年,低语道:“世间鲜有五行兼备之人,可对于修行者来说,五行调和就意味着很难有一行能够跃出平衡的束缚。若是你的气运能够让你有一方行素,可以挣脱身体固有的压制,超脱出去。你便是这玄岳之中万世不出的惊讶之才,可时运不济,结果如你所见,受制于天赋,再加修真本非易事,何苦走这难上加难的摧心之路。” 姚易没有说话。 中年道人心里一急,将话挑明:“我也见到你方才在论典梯上的实力,才学如此出众,俗世界才是你鱼跃化龙之地,否则以你的天资只能在玄岳只能获得多上那么十几年的寿元,这又是何苦。宁在俗世界逍遥头,莫入山门苦修成凤尾。” 姚易还是没有说话,连面色都未曾改变。 中年道士抓着他的手更紧,甚至无法自制地勒住了姚易的皮肉,对他冥顽不灵的态度大为恼怒,可又强忍着不发出火来,只是话语剥下了糖衣:“痴儿,我执掌玄岳甄选多年,也曾翻阅过先圣祖师曾编著过的实录,知晓这玄岳历史上有几个如你这般天赋之人,共三人,两人重入俗世,一人官拜边关大将,一人甚至进了凌烟阁成了首辅之相,唯一留下的那人只坚持修习了五年,便不堪功力低下,羞地自缢身亡。” “有分无缘,何必强求?择位而谋,方得天眷。” 中年道士松开了钳住姚易的手,在胸前捏了一个三清指,只留下了这句谏言,便将试符交还与他,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脸。 姚易终究还是动了,双手将试符取了回来,向那中年道士躬身一拜,道:“多谢道长。” 中年道士挥动袍子,指着下方的台阶,道:“去走你该走的路吧。” 姚易将那张变色的试符收入怀里,按着上台时的路,一步不差地走了下去,连步调都完全一致。 可是他没有看到,中年道士也没看到,连围观的人群也没有看到。 在那八卦印凹槽的两旁,那两个贴满符咒而被殷如感觉怪异的小丘,各有一两道符咒悄然剥落了下来。 尽管姚易的脚步依旧如常,那是读书人和教书人应有的章法和节奏,可也只能掩盖他此时此刻的踌躇满志。 下了虹桥的那一霎那,他俯瞰着场上所有的应试者,将心中那股志得意满藏匿够深,一直持续到那八卦之芒消逝的那刻。 他虽早曾听过只要有卦印化形,便有成为入玄岳的资格,而他可是要堂堂正正地成为上清宫掌事弟子,对自己的天赋必然是抱着期待的。 可是如此的结果,仿佛他被上苍捉弄了一番。他从未觉得自己天资过人,而是凭着爷爷的教育和自己的苦读,方才有获取璧剑和登顶问典梯的实力。 天分由天定,人力不可及。 他曾觉得自己是鹤立之姿,可现今在周身流动的一人中任取一个,恐怕自己也是矮了一头。 他很愤怒,却又不能愤怒,埋怨天是得不到结果的。 他只剩下了酸楚。 他来参试的目的本就不是成为修士,寻求长生。可他又不得不去追逐这临山试至高的成果,为了承诺,为了力量,更为了给踏上朝都追寻家族真相的道路铺垫一个保障。 没有天赋,而空有道典领悟,就算勉强成为一个普通山门弟子,他唯一肯定的是,他绝不会如同前个弟子那般羞愧自缢,可他又该用多少年去达到那个可以和企及卢业的高度?先不论能否可行,只怕届时那朝廷里参与过姚府之变的人,恐怕早就成了冢中枯骨,而爷爷曾经部下的铁羽恐怕也早已消亡殆尽。 他等不起了。 他停下了脚步,他在中心平台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倩影。她有些慵懒地排列在问心台下,如同一件商品般陈列在那里,被想要收徒玄岳门人用目光挑拣着。 少年的脚后跟刚要抬起,又僵在半空之中。 自己似乎再也没有资格去说些什么了。 他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将头径直扭向了那高耸于云层之巅的问心台望去,回忆起卢业曾经说过的话,和那把在自己手中浮出游龙,仿佛不化寒冰的庚辰剑。 是前行,还是悄然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何去何从 终归还是要得个结果的。 少年似乎在拥挤的人群中寻到了一处缝隙。 他向顺着那条交织在混乱中的直路而去,如同迷雾中的孤舟,找到了一处亮点。 他有些微凉的手掌稍稍上提,捏紧右腰畔处温润的璧剑柄,步履每擦过一个肩膀,他的呼吸就更加沉重,步子却越发地平稳。 他从退而求此的山门弟子列队旁擦过,从挑选人才的玄岳门人眼中一闪过,终是从那人海之中走了出去,形单影只。 问典梯不知情的待考者心头一热,将这端正挺立的影子视为骄阳,光芒万丈。 试相台明其详的甄选者面色古怪,为他直行营布的步伐唇角皆扬,笑其痴人。 天骄和疯癫,谁又能分得清呢? 他既然已经走出了那片人群,就没有重新回归众人的道理了,他只能前进,前进,撞出天命的桎梏,亦或者是如巨石坠渊一般,激起千层浪,最后再回归平静,在那个劝说自己的道人笔下,又留下一笔,曰:曾有一子,首等问典梯之顶,五行俱全而无一升形跃体,天生道法庸人,却不从吾劝,执意上问心台,无果。 想到方才在心中撰写的那段自嘲记录,姚易莫名地感觉浑身变得轻松了一些,就连眼前的场景都更加明朗,清晰。 虹桥依旧在,只是人心变。 或许是姚易先前被虹桥送下之时过于欣喜,以至于他现在才静下心来,观察到那虹桥与地面相衔接之处,有一处雕版镶嵌于场中。 直到他站在了虹桥畔,他才从那饱受风化的石板上辨认出一个依稀的形状。 银杏叶。 他想起了那株万古不朽的植物,拔地而参天,从生而未死。 它从边缘处分出二段弧线,又在叶柄处合二为一,如道家之阴阳,万物之生死,诸天之春秋。 还有人之否泰祸福。 心头笼罩的那抹的那股阴郁和浑浊,在片刻的深思中,随数次呼吸吐纳尽数从体内排去。迷离换作清明,他的眼中再无苦涩。少年人将手从剑柄上松开,自然垂于大腿侧畔,向那银杏叶雕版微微躬身,直接启步踏上虹桥。 在一本他未曾读过的书本上写着这么一句话: 塑心殇心,当从心始,医心灭心,皆从心生。 问心台上,那十个执掌玄岳大权的修真高人,依旧在那仿如仙境的石柱上密切地观察着下方的两处上古测试建筑上的动静,除却方才嘀咕的华逸之和卢业二人,其他人似乎更显得慎重其事,如同在溪边默不作声垂钓的闲暇老翁。 只不过,老翁沉默是怕吓走鱼儿,他们沉默是气质和位置使然。老翁用弯钩钓鱼,大鱼小虾皆是惊喜,他们钓鱼不用鱼钩,而是愿者上钓,伺龙鲤不取泥鳅。 和他们同辈的玄岳门人有很多,他们都成了老翁,只要是条鱼就会欣喜若狂。 那些鱼中不乏有龙鲤之辈,可是一旦入了老翁之手,就算如秦征曾经对姚易所说的那般,他们能够在未来比试之中脱颖而出,重新入掌事门下,拜为弟子。可秦征没说出的是,他们所面对的将会是更加缺乏的资源和严酷的修行。 没有勇气直面高山压迫的龙鲤,在山涧之中潜行寻求造化,谋求成蛟的机会,做着蜕龙的梦。 在场的所有掌事都是临山试会选直拔的人才,他们的师父也是,他们师父的师父也是至于天介祖师那般从普通山门弟子却直通中承殿的人物,也是被其师所发掘,方才有坐崖悟道,一年一人一统道宗的丰功伟绩。 世有天杰,却罕有顿悟之才。 问心台柱之下,有无数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紧挨在一个圆形台地里集合,脚下处链接满满的一百零八道黄符,略微有些褪色上纸面上整整齐齐,正好铺成一幅太极图。他们中无一不是问典梯上高梯层七十阶级之上,又有至少一行卦符升形跃体的参试佼佼者。 按那看守阵地的弟子说明,此等法阵在历次的临山试只会使用一次,所以他们必须等待下去,直到问典梯和试相盘的考验结束之后的一炷香后,法阵才会发动,将他们送至掌门和掌事们面前进行考核。 不过现在时间依旧漫长,有些明眼之人早已不甘寂寞,开始四处攀谈起来,结交那些言行举止不凡的同试者,同时刻意打击那些意志脆弱,软弱可欺之人。毕竟这问心台的考较,是心试验。 一时间,作揖问候声,相谈甚欢的笑声,刻薄贬损声交织在这朗朗的晴空下,如同嘈杂的市场。 “快看天上!” 鼎沸的人声像是熄了火一般,渐渐地变小,平复乃至销声。 那道身影很远也很小,就算众人再如何眯眼,也无法看清具体的打扮和身形,就好像蔚蓝画卷上不经意沾染到的一粒墨点。 可他脚下的虹桥很快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人群中正好有一人旁观了姚易的试相盘成绩,大笑道:“此人五行八卦无一升形,就算搭上虹桥,也是白费力气,诸君勿须担忧。” “可惜了,要是把他的成绩分给我,我此番上问心台的本钱就更大了。” “也许是他早就知道自己天赋不好,这才发奋阅读道典,否则怎么会超越我等?” “现他是一出头雏鸡,为诸位献上开门一败,也算平了气运,管他作甚,我等继续言欢便可。” 顺着虹桥缓缓而上,不断有云层从姚易的脸边,耳边,甚至是脚下穿行而过,可在少年古井无波的双眸里,他们已经像环山中的竹叶稀松平常。 正当他的视线已经触及到了那巨大石柱的边缘时,还在笼罩在团云之中的十双眼睛同时扫了过来。 “没想到今次的第一人是个书生。” 玄岳掌门广行子微微一笑,从问心台边缘上转身回来。他扬起经衣的宽大长袖,挥动间就有十个似玉质雕琢而成的厚实座椅凭空在台心出现。 片刻后,中心的那方椅子凭空多了一道八卦印记,在椅子周身轻轻悬浮。而其他九方椅子则是分别化为竖着金剑三柄的金椅,藤蔓缠绕的木椅,不化寒冰的水椅,烈焰熊熊的火椅,沟壑明显的土椅。除此之外,亦有变形为坚实铁墩,浮空瑶镜,ēi xg树冠,符制秋千的怪异座位。 这些座椅,从无数代前的试炼时就存在于此,称之为玄座。 “就坐吧。” 七男三女身形一闪而逝,十个座椅上皆坐满人,静待着此届试相台的第一位心试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可与否 一双软靴踏在问心台上,身穿白色直裾的少年人沿着弧线行走,在正对十人的位置立住,俯身行了一礼。 “姚易,拜见各位玄岳前辈。” 趁着抬头的间隙,姚易将十人一扫入眼,只是他们没有作声,只是颔首示意,除了那坐在冰椅上的卢业投来了鼓励的眼神,其他人算不上亲切也不算冷漠。 姚易很自然地将从怀里将那记录成绩的试符掏了出来,准备将其献上。 正居中央的广行子摆了摆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话语间充满着穿透力:“你已登上问典梯之巅,只需过了这心试便可,试相盘的成绩是为你择师之备的,无需向我等展示。” 面向十人的少年人摇了摇头,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语气诚恳地道:“前辈们不看,可姚易却不得不说,我在试相台上的结果是五行俱全,无一升形。” 偌大的问心台上只剩下弱不可闻的风声。 广行子身上游动的八卦停了,仿佛凝成了一副画;华逸之保养得当的胡子又揪下一撮,却来不及可惜;卢业的手掌握着寒冰椅的扶手,渗出几道水流;那坐于符制秋千上的襦裙佳人挑了挑眉毛,而其他人的态度皆是在惊讶之后,似乎就对这个少年人没了兴趣。 少年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无喜无悲。 他不愿强求,而是将选择给了他人,只因这场kǎ一 shi是一个机会,更是一个承诺。 若是玄岳十尊拒绝让他参与心试,他也算不负自己对卢业的诺言,就当天命如此,自己无缘成为他的高徒,只是自己或多或少会有些遗憾罢了。 玄岳十尊若是让他参与心试,经过能力依旧没有通过,那就算是既完成了承诺,又不会再有遗憾,是他目前最乐于见得的。 至于通过之后的情况,他是不敢去想的。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了。 到时所有人甚至是卢业,应该都不愿意收下自己吧。 可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不会去责怪卢业,而是写一封信让秦征送去,只说应是那庚辰剑用久了出了毛病。 他有些难受了。 少年背对阳光的影子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少年眼前静止不动的场景终究有了变化。 坐在火焰座椅上的那位道人转向广行子来,传出一道浑厚的男声:“掌门师兄,虽有些可惜,可我们还是应该拒绝这个少年。” 闻言的卢业按耐不住,反对道:“师兄,我们应该给他个机会。” 广行子没有疑色,平淡地像是寂静的湖水:“为什么?” 和这位掌门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二人都知道,这一个问题需要两个dá àn。 道人将头转正,眼神似乎看向了少年,有些赞赏道:“他能登顶问典梯,不仅我邓简,在座的除了逸之,没有人曾经做到。”他话锋一转,惋惜道:“可是,修炼究竟不是修缮道典,领悟地慢,了解地慢也不要紧,可没了修行天分,他强留在山中也终究不是道理,何苦害了他呢。” 广行子闭上了眼睛,拍着左边的扶手,示意卢业回答。 卢业从冰椅上站了起来,道:“诸位之中或许有些人不知道,今次有二人登上问典梯。另一个登顶者小子不服姚易获得了虹桥,在我和逸之的眼皮下,二人又私下加试了一场,以结果决定谁用虹桥。” 他从台心走了出去,环顾周围其余九位玄岳师兄姐,顿了顿,又复开口道:“二人看似儿戏的比试中,那不服的小子只是死记硬背,而姚易理解透彻。尤其是他提出‘道典应悟,圣人有错,记错修错,推陈出新,道才有理’。他深谙道典,就犹如我玄岳开山祖师分羲子曾格道典,纠漏问道,方有我玄岳现今的九脉之地和功法。” “如此才华之少年,无论如何都值得我们给他一个机会。” 广行子睁开了眼,示意卢业回到座位。他环身的八卦印记又高速旋转起来,出声问道:“二位师弟此言,皆是有理,那赞成给予姚易的机会起身示意下。” 连排的十个各异的座位上,有三人起了身子,分别是华逸之,卢业和那坐与符制秋千的女子。 广行子直视姚易,也没有看两旁的起身情况,很清楚地说出了结果:“三赞成,六反对。” 卢业心口一阵抽动,却又无可奈何。 姚易向十人作了一揖。 他和卢业都守诺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 他转过了身子。 “慢着。” 在十道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流云色氅衣紧贴座椅上的扶手,莲花冠在升起的过程中微微颤动,和少年的心仿佛在同一个节拍上。 他的动作很快,可在姚易的眼里却很慢,很值得回味。 “我决定给你机会。” 广行子如海浩瀚的目光直直地打在姚易身上,有股新生和超脱的感触。 卢业望向了自己的师兄,克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华逸之揉了揉吃痛的下巴,将手中的刚拔下的胡须丢掉,而那那倚着符制秋千的女子浅浅一笑,有深深的神秘意味。 其余六人被那句忽如其来的决定呛了一口气,半晌才回味过来,有好几人动了动喉头,就要提出反对的意见,可看到那道位于中心的笔直身影,他们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是掌门。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姚易转过身来,望着这个深不可测的道人,很自然却又超乎想象地问出一个不恰当的问题。 广行子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这个问题的冒失,温润的声音响彻整个问心台:“邓简师弟是对的,卢业师弟也是对的。” 姚易面露疑惑。 广行子笑容更甚,却是不再说话。 姚易强行将眉头舒开,躬身拜谢道:“多谢前辈。” 道人的身影似乎还在前方,氅衣里早有一道剑指疾点而来,破空撕风,又骤然在姚易面前停顿,蜻蜓点水般在姚易的神庭穴碰了一下。 姚易自觉浑身的血气和力量像是被凭空蒸发一样,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广成子的怀里。道人将他的身子盘坐好,从怀中掏出一道蓝纹符咒,贴在少年的心口处。 “就看你的造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心试 蓝纹的? 卢业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冰座椅上刺骨的寒意似乎穿透了他修习三十余年的太化之躯,让他的面前想起了吴阳道数十年前那场的曾经将他吞没的洪水。 湍急,无助,绝望。 还有冷。 “师兄,为何要动用正清符?” 卢业不得不问。 若是按照往年的常规,参与心试者皆是封住神庭穴,再贴一道黄底红纹的平心符,将其中蕴含的宁神符力连接神庭穴处,如同阴阳相引,这宁神符力会激发身为天敌的怨气和痴念,在神庭穴处达成一个平衡。 符能主体依附于符纸上,在体外。平时被压制住的怨气和痴念却因此唤醒,遍布体内,开始沾染情绪和心境,产生幻象。 所谓试心,便是让人自行从意象中超脱。 蓝纹的正清符虽在功能上与平心符相同,在符能上却是它的十倍有余,只有当玄岳弟子沾染心魔,修行寸步难进之时,才会向师门讨要这等的烈符,毕竟只有它这般浑厚的宁神符能够将心魔完整地引出。 卢业更加清楚的是,即使是修真多年,道心平衡的弟子在直面心魔之时,幸存者也仅有十之一二。 可现在掌门师兄竟把他用在这个未曾修行的少年身上。 广行子一改先前迅捷的行动,流云色氅衣在寂静中皱起,舒张,缓步之中隐约中有着莫大的威势,却说到了别处:“如邓简师弟所言,他有我等当年都无法比肩的道悟,可即使是通过心试,莫说在山门之内修行困难,我怕诸位恐怕无人愿意收他为徒,届时我玄岳颜面重要?还是明珠蒙尘?” 卢业沉默,就算是作为这位年轻人参与临山试的始作俑者,他如今也只求姚易不要留下遗憾,至于收下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给出什么样的dá àn。 广行子直走,眼前只有那道素白石台和那悬着八卦印的掌门之位,语速不紧不慢:“卢业师弟所说又是一番新理,且不论他那登顶的成绩。我等接过师辈们的手中的位置至今二十年,再算上曾经下山参与选拔的那些年,可有人见过如他这般的孩子?” 他看了眼那个姿势如神殿陶俑般的少年,唇弧一弯:“五行俱全,无升形化体,又加之登顶的荣誉,天穷地级的差距。可他竟是有魄力再上这虹桥,又能显得不忿,默默地将这件能影响他一生心境的事情,交付于我等。” 他走到了座椅前,抖了抖氅衣,又端正笔直地坐了下去,陡然变得威严肃穆:“我给了他一个催茧成蝶的机会。” 众人恍然,若是他能够过了这临山试最为困难的一次问心试,就算无人收他为徒,与玄岳无缘,这个少年依旧将在另外的天地熠熠生辉,玄岳便做了一次不负天地人心的好事。 可又想起正清符背后那些坠魔的师门弟子,重新陷入了沉思。 揠苗助长还是催茧成蝶? 他们对那盘坐的少年又有了些期待。 坐于符制秋千的女子侧目看向坐与八卦椅的师兄,又瞥了眼那道流动着微弱蓝芒的正清符,眉毛翻了船。 夜如泼墨,皎色泯灭。 朝都东城区的一座府邸里,万籁俱寂,只有中心处的厅堂还点着微弱的灯光。 一个身穿月白色流契衣的长须老者立于大堂中央,一手怀抱襁褓,面色怆然地摸着手边的座椅,悠悠地道:“他们始终还是不信我。” 襁褓中的孩子扬起一只手,抓着老者有些干枯的黑须,砸吧砸吧了嘴。 老人收回了眼神,抚摸着婴孩长着绒毛的小脑袋,眼中又焕出了光彩,满怀慈爱地笑道:“乖孙儿,爷爷这就带你走,莫急。” 孩子像是听懂了老者的意思,小巧的手指放开了他的胡子,乖巧地蜷缩在他的怀里,用头蹭了蹭老人的臂弯,闭上了眼睛。 老人转头看向背后的墙面,那里挂着一副凤屹山巅的画。 即使覆于阴影之中,老人依然能看见那昂立的凤喙,狭长的凤眼,斑斓的羽毛和锐利的凤爪。 他又转回了身子。 一阵劲风吹过,明灭的烛火终归只能留下一道白烟。 婴孩猛地睁开了眼。 黑地让他害怕。 啪啪啪。 他好奇地探出小脑袋。 一道明亮在墙上绽放。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喂,你叫什么?” 时常在碧竹林戏耍的顽童们,看了眼那个躲在数柄竹子之后的清秀男孩,神色古怪地问起了他的名字。 男孩吓了一跳,却始终默不作声。 “哈哈,果然变成小哑巴了,六哥儿,你从哪知道这个小傻子的弱点。”一个壮实的顽童拍着另一个瘦弱的男孩,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六哥得意地挺直了腰杆,神秘兮兮地道:“我昨天就拿了秀兰的泥活小人玩玩,没想到半路跳出这个小傻子,跟我说了一大堆道理,可我偏偏说不过他,心烦之下我就问了他的名字,然后再揍他,毕竟小爷我可是一对一单挑,要有好汉本色。可没想到这个家伙半天说不出来,我才明白是个没名的,按我娘说,那叫野种。” “野种!”壮硕的男孩突然跟着叫了一声。 顽童群跟着那个男孩开始起哄。 “野种!” “野种!” “野种!” 清秀男孩捏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和他们打上一架, 可他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他提着拳头,就要向身旁的竹子打去,却还是犹豫着放下了手。 竹子又有什么错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身边的竹子躬身作了一次不熟练的揖,出声道:“对不起。” “这个傻子在和竹子道歉,哈哈哈。” “听说没娘的孩子是根草,看看他和竹子都能说话呢。” “野种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男孩提起衣摆往山上跑了出去,死死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他气喘吁吁地坐在石阶上,望着远方那翠绿的碧竹林。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男孩甩了甩脑袋,将这莫名奇妙感觉驱赶了出去。 他跺了跺脚。 又向碧竹林吐了吐舌头。 男孩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我有名字,比你们都好听的名字,是爷爷不让我说。 你们才是野种。 我叫姚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心源 一一一一一 卯时已至,环山脚下的茅屋准时而启。 一个七岁的男孩从屋里走出来,伸了伸懒腰。 男孩望着色调趋浅的天色,转身进了屋子。他收敛呼吸,蹑脚而行。借着透射的黯淡光线,他发现那一把花白的胡子还在浅蓝长袍上微微起伏。 爷爷还没醒。 他走向了一角的麻袋,舀了两碗米。 他绕到了屋后围栏,挖了几株野菜。 他跑到了半山腰处的古井里提了一桶水。 淘米,洗菜,支锅,在屋外的平地上一气呵成。 他又溜进了房间,偷偷地擦拭了双手,这才拿出一个木制大勺。 点燃的篝火瞬间照亮了他的面容,他盘坐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本胸口压地有些弯曲的书本,沿着书层突兀的缝隙一翻,一枚枯黄的落叶夹在页中。 一手捧着书本,一手搅动着还在锅中的野菜羹,他喃喃地道:“这里有点难,看不懂” 一一一一一一一 “今日野菜羹的似乎多了点鲜爽。” 姚凤章喝了一口木碗的白粥,满是长须的嘴巴有些费力地咀嚼着。 “爷爷,这五年里,我每天都是这么做的,您每天都能换一种夸法。” 少年也不抬头,手中的筷子扒拉着木碗,将稀粥一扫而光。 “那今日随我下山吃点别的。” 老人将稀粥咽了下去,拿出一块手帕擦了嘴。 少年舔了舔嘴唇,满脸迷茫:“又要去哪家帮忙吗?” 老人将碗筷一扣,摇头道:“去定江。” 少年默然,一边掏出手帕一边抬头猜测道:“买书?” 老人抚须而笑。 “取剑。” 他苍老的手掌按在这木制的方桌上,如山岳般拔地而起。 这是少年第一次从祖父眼中看到亮光。 “取璧剑。” 少年的手帕掉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昏暗的房室里。 一老一少静默地坐在一张鸡翅木制成的长桌上,双眼望着那糊着白纸的木纹门,神色各异。 他们在等待一个结果。 吱呀! 一双黑白分明的厚底薄靴踏了。 这是个身着碧蓝锦袍的男人,他气度不凡的五官留着络腮胡,头顶着一尊青色的玉质束冠,手握的长条状上覆着黄绸,径直向祖孙二人走来。 他儒雅地掀起衣摆,坐了下去,掀开黄绸,露出了一柄白璧制成的长剑,很细,很精致。 姚易深深地吸了口气。 男人将璧剑放在长桌上,锐利的目光打在了老人脸上。 “你的孙儿才华出众,也算不负这个机会。” 他轻轻一推,将璧剑顺着桌上推下,正好掉在少年跪坐的大腿上。 “我不欠你了。” 男人起身离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原貌。 老人率先打破了沉寂,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好的革制剑套:“将剑收好。” 少年没有问,因为爷爷不说就不该问。 他接过剑套,将剑装了进去,穿出束束的摩擦声。 长短宽窄,正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春天,万物生发。 也有凋零。 老人身上覆盖着打满补丁的被子,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浅蓝衣角。 少年握紧住那双瘦如枯木的手掌,跪在那块曾经温暖的冰冷木板。 雪白的长须在胸口微弱地起伏,强自将手掌从少年的怀里抽出,呢喃道:“莫追往债,安身立命。” 少年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老人费劲地侧着头,望了少年良久,像是想起了什么,颤颤巍巍地抚着他的脸,张了张嘴。可似乎刚才的话早已将积蓄的力量用尽,张开的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认命一般地笑了。 凤凰没有涅槃,最终连余烬也灭了。 没名字的少年成了孤儿。 一一一一一一 “你要做这里的先生,就凭你是姚渊先生的孙子吗?” 环山腰的竹屋外,高大的少年伸手拦住了长袍少年正欲踏入竹屋的破布鞋,无数身穿麻布的小男孩从高大少年背后探出脑袋,对姚易充满了质疑。 长袍少年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大少年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倒是如实地回答道:“郑砺。” 长袍少年退了三步,尽量将自己和高个少年的视线平齐,道:“我祖父所教的知识,你似乎没有认真学。” 高个少年放下了手,握着壮实的拳头,像是被激怒的蛮牛:“你凭什么这么说?” 姚易拂袖道:“昔年,儒圣东游,为一稚童三难,拜其为师。祖父在此地开学十余年,自是不能将此典故讲漏,你既得师言,不深究,不修心,不践行。再加,我刚下山至此,非但以礼待我,也不问我的名号,堵门不让我入竹屋,亦不顾及我祖父曾授业与你的恩情,为难于我这一个孤儿,岂非有负先师之道?” 郑砺松开了拳头,语气软化了下来:“是我失礼,但我依旧不能让你进门,你还年轻,尽管擅辩,却不如姚渊先生那般知识渊博,我等向时学的可不仅仅是儒学。” 少年摇了摇头,指着郑砺背后的那群稚童,道:“以兵道来讲,我看你也是此塾舍的领头人物,可尚不能整合你这群同窗一同与我施压,他们之中甚至是看热闹的居多。由此可见,你兵道亦是不精进。若我是你,当在早课之时共商此事,再以法道之学,制定规则,以惩不应者,顺便汇聚人心。” 郑砺哑然无语。 少年向前走了两步,又道:“这些只是浅计,若以纵横之学,你当游说众人之父母,与你们同仇敌忾,若是我仅仅是一无能小童,定心生畏惧,颓然而去。” 少年拍着胸口,傲然一笑道:“不过我说的这些,都没用,因为我比你们更懂,也比你们更会,还比你们更精。” 郑砺的双手像蔫了的茄子一般,缓缓地落下,放在大腿侧畔,连同后面那十几双低垂下来的眼睛里,都带着羞愧。 少年又走了一步,柔声道:“可是,你们只是孩子,你们的所做所为尽管稚嫩,却依旧怀有一颗赤子之心。若是用兵,法,纵横之道对付一个无冤无仇的人,我会鄙视你们,也不会再来这里教书。” 男孩们敬畏的眼光自觉地开辟出一条道路,少年顺着它终于是走进了竹屋。 “我也是个孩子,可是我早就算不得是孩子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新先生。” 咚!咚!咚! 下跪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拜见先生!” 声音很整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红点 “这么久了,他的面色竟如同常态,莫不是已将那怨气和痴念一一化解。” 问心台上许久的静默,却是被华逸之忽如其来的一句化地烟消云散。 邓简面色古怪,从如同火焰山的座椅上疾闪至姚易身前,俯身仔细打量着少年的五官,顺带瞥了一眼依旧流动着蓝纹的正清符,这才转头回道:“正清符仍符力有余,恐怕心魔还是未生”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广行子,瞠目结舌道:“掌门师兄,这” 广行子平淡,像周身飘动的云朵和清风:“你觉得他为何能够面对我等十人而进退有度?” 他剑指轻轻一挥,如画师勾笔清淡。两束青芒从指间溢出,下一刻就化成一股疾风,如游龙戏水般从邓简身边窜过,将姚易右边垂下的衣袖吹起,露出那一抹精致的白色。 “这是白璧剑。” 众人哗然,靠得最近邓简的脸上开了花,甚至比十年前朱雀中的护方鼎炸裂的那个瞬间还要精彩动人。 广行子剑指化掌,疾风如蒙感召一般骤然回到他的手中,直至消失不见。 “我行至他面前时,便已经发现这蹊跷之处了。试问一个年轻的璧剑主,仕途坦荡,为何要来趟我们玄岳这浑水呢?求长生,我是不信的,必然有更加深刻的目的。可这个孩子先前将决定权交于了我们,便证明他来意不强。几经思索,我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但他现今的成就,。” 广行子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尴尬,不改习惯的温和:“我瞒着,也是希望诸位不要对其身份有所偏见。” 十人齐声一拜,道:“掌门高见。” 轻若未闻的一声啪突然响动。 少年清逸的面色冒了一个红点。 一一一一一一 又是一年春。 竹屋内,身穿浅蓝长袍的青年从木制长桌上站了起来,面对这阶下的稚童,侃侃而谈:“今日我们讲《六韬》的《龙韬·奇兵篇》。” “夫两阵之间,出甲阵兵,纵卒乱行者,所以为变也;深草蓊翳者,所以逃遁也;溪谷险阻者,所以止车御骑也;隘塞山林者,所以少击众也;坳泽窈冥者,所以匿其形也。它的意思是” “吁!” 紧接着,私塾外忽然传来一阵骏马急啸。 “先生,我回来了。” 锦衣加身的高大青年从马上越下,高呼着冲向了大门敞开的竹屋。 青年笑了笑,指着门外的高大青年,对塾内的稚童戏言道:“这用兵之奇,当如你们的学长大石头郑砺。” 郑砺在门外挺胸正体,将手并列俯身跪拜道:“先生,砺取剑而归!” 唰。 郑砺从腰上拔出一柄翠绿的翡翠制长剑,将其双手奉上。 青年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拭着那柄翠色的玉剑,眼睛微微一眯,扶起郑砺的双手,夸赞道:“你学有所成,我甚喜。” 郑砺起了身子,将放到青年的手中,也不顾仍然一旁观望的稚童们,情绪激动地道:“我本拙劣,若非先生和祖先生教导,焉有今日之富贵?先生,随我出山吧,您的才华胜我千倍万倍,何苦盘龙于此,应上纵青天,下入海川,方显您之才学。” 青年没有给他dá àn,对后方的稚童温和地说道:“你们先自习。” 整个竹屋瞬间雅雀无神。 他拍着郑砺的肩膀,道:“大石头,随我走走。” 青年领着郑砺走了十余步,立在了远方的陡崖边。 “我非避世高人,却不得不避。切莫再起如此念头。” 青年转身望着一脸惊愕的郑砺,劝道:“汝之脾性,若入guān chǎng,切记多思多虑,不可莽撞相峙,自此之后,心知我是你师,切莫向他人言及,若非如此,我恐有大祸。” 郑砺仔细地咀嚼着这短短的话语,向青年作了辞别。 安安静静地牵着马,下了山。 此后,环山竹屋再无马蹄。 一一一一一一 红烛明,房门启。 身着赤色喜袍的姚易踉踉跄跄地布入这间张灯结彩的茅屋,这是他一次饮酒,也是第一次饮这么多的酒。 教书多年,他总算是在二十岁之时攒足了钱货。 鉴于他在清镇的桃李遍地,品行高洁,媒婆们早就收到有不少员外甚至乞老官员的意向,却一一被这个谦谦先生给拒接了。 直到最后,姚易方才看上了一个落魄家族的xiǎ一 jiě。 做媒是不能见面的,他只是看到了那几幅刺绣和保养得当的古筝。 按他的话,这叫知书达理。 姚易深深吸了口气,却依旧难抵滔天的醉意,在圆桌上歇了好久,方才将喜秤提了起来。 感受到姚易的靠近,一袭红衣绯裙的新娘像受惊的兔子,捏紧了手上的银环。 “别怕。” 姚易走了过去,轻轻地坐下。 新娘没有再动。 姚易没有再动。 “娘子?” 姚易尝试地叫了一声。 新娘应了一声,鼻音微渗,如夜猫一般:“嗯” 姚易将喜秤一提,将红盖头猝然掀开。 银制流苏簌簌地闪动,好似那微风中的铃铛。 碎发笼于细眉前,笼在那双如水般的杏目之上,清新可人的样貌,可她瑶鼻微皱,抿着嘴唇,分明显得有些紧张。 姚易轻轻一笑,显得俊逸非凡。 他起身走至桌前,拎起瓷制酒壶,倒满了两个瓷杯。 捏着小杯,他走到新娘面前,将酒递给她。 这次她接的倒是很爽快。 双腕相交,如环身的两蛇。 姚易又坐到了她身边,看她的眼神比见孤本古籍时更有神采。 “很漂亮。” 新娘满脸红霞地垂下了头。 “相公夜深了呢。” 她娇羞地侧过头去,纤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腿上,像是要抓住什么似得。 “我来。” 姚易向前慢慢地挪了一步,双指一拉,束带就跌到她的纤手上。 她像是鼓起了勇气,将披于身上的襦衣顺肩拉了下来。 丝丝的白色跃入眼中,只剩那贴身的红肚兜。 不,还有一股清新宜人的溢香。 她抬头望了眼前的男人,赧然地向脖颈后的绳索摸去。 轻解地肚兜绳子寸寸地滑落,划过肤影分明的锁骨,终是跌落凡间。 姚易有些痴了。 “嗯” 这一夜,很旖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心魔 一一一一一 凛冬已至。 极南之地的定江道未有雪顾,就连地处环山之上的茅草屋也不例外。 身穿青色棉袍的男人负着手,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踱步,肆虐的寒意丝毫无法冷却他躁动的情绪,反而在头上冒出无数斗大的汗珠。 他在等待。 他的妻子在屋内声嘶力竭地呐喊着,湿润的青丝散乱在额上,耳边,和床垫上。她闭着眼,印堂和眉间拧着的肌肤像是深渊中的沟壑,她一次又一次地深吸,吐气,掌心处的床单早已划开了口子,纤细的手指捏紧了那洁白的被芯。 “使劲!” “使劲!” 稳婆早已不知是第几次的重复,她擦拭着渗进皱纹的汗水,不断地激励着这个新妇,心里默念“崔妈神保佑,崔妈神保佑!” “哇” “生了,生了!” 男人火急火燎地冲到紧闭的木门前,高声喊道:“我家娘子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木门轻启,稳婆探出头来,向在外焦急等待的姚易恭贺道:“崔妈神保佑哟,母子平安,还是龙凤胎呢。” 姚易透过木门拉开的缝隙,向纱帐下的妻子望去,她强撑着眼皮,对上了丈夫关切的视线,苍白如纸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和脱力的疲乏。 男人这才安心,接过那裹于襁褓中的两个初生婴儿。 小小的身体,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还是轻轻地碰了碰那稚嫩透白的肌肤。 滑滑的,就想那白璧剑 不对,像绸子一般。 随他们的娘。 他感受到血脉的共鸣。 他生疏地轻轻摇起怀里的两个小人,如平静的大海轻推着帆船。 “孩子我的孩子。” 女人唇角弯弯,明媚如巳时之曦。 她闭上了眼,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 一一一一一一一 “爹!” 环山的上阶上,男人缚着蓝布条的发冠刚从上阶上冒了出来,就听到了两声稚嫩的声音。 “云鹤!扶弦!” 姚易提起衣摆,一步踩着两阶地向上奔了过去,一手一边地将在阶顶的男孩和女孩托起,笑着转了个圈,方才将二童放下,揉着他们圆嫩的脸蛋,问道:“今天有没有好好听娘的话啊?” 扶弦突然笑了起来,指着云鹤告状道:“爹,哥哥又去玩泥巴了,害得娘又洗了一件衣服。” 云鹤双手叉腰,一张小脸皱地跟地里刨出的姜似得,生气道:“èi èi,说好不和爹爹告状的!” 姚易一脸严肃地看着云鹤,严厉地道:“跟爹保证,再也不玩泥巴了。” 男孩被父亲盯地有些怕,支支吾吾地道:“我再也不敢了。” 姚易面色依旧如铁,道:“说清楚。” 云鹤咬了咬嘴唇,大声道:“我再也不敢了!” 如铁树开花,姚易的脸忽然绽开了,抚摸着男孩的脑袋,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说着他将一对儿女扛在两肩上,向茅屋里的那角看去,对上妻子笑脸盈盈的娇颜,说道:“走,去尝尝你娘的手艺。” 一一一一一一 熟悉的春天再次来临。 茅屋的上覆的枯草已经不知换了多少次,连夯实的支柱都常常有木屑随风落下。 风吹地木门吱呀作响,十几个人影,有老有小,将中心的纱帐围得水泄不通。 床板上,老人身上覆盖着一条用了陈旧的被子,洗地发白的边缘又皱得像他苍老的面容,他轻轻地摩挲着那中间褪色断线的两团图案,隐约间便辨别是一对戏水的鸳鸯。 那是她嫁来时绣的。 可她早就走了。 他肩膀一缩,用尚有余力的手将这行将就木的躯体撑了起来,这一动可吓坏了围坐在周围的晚辈,纷纷出席阻止。 “爹!” “爷爷。” “外公!” 老人露出了数十年不变的笑容,出声安抚道:“好啦,也不差这一下。” 见他面色淡然,众人方才安心,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茅屋静默了下来。 老人瞥了眼胸口雪白的胡须,蓦然想起了那个老人。 作为铁羽凤,却没有涅槃,就连余烬也灭在了这个茅屋里。 而自己身为他的孙子,只是安安心心地憋在山上做泥鳅,连大海大浪都未曾见过,甚至连这背靠的环山都未爬到过巅峰。 可这一生,他过地很快活,很平静。 “云鹤!扶弦!” 他叫了一声。 两个双鬓斑白的男女从人群中走出来。 老人从被子里将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如同数十年前一般,可现今摸到的却是二人满是皱纹的脸,道:“孩子我的孩子。” “从今天起,孩子们应该出去好好看这天下了,那不能说的事自我而终。” 孩子们强忍着眼中的泪花,向父亲不住地点头。 他抽回了手,也收回了怜爱的目光,又恢复了平静。 他能清楚地感觉那一丝一丝的力量从自己的手脚间流失,甚至能感受到放缓的心跳。 沙沙。 他想向窗外转头,却再也没了多余的力气。 他动了动嘴唇,喃喃地道: “听。” “风” 沙沙。 他闭上眼,再也睁不开了。 微风从窗外拂了进来,它轻轻地来了,如顽童一般,在老人被吹开的衣袖口上塞了一片树叶。 扇开两面,边分二弧,合一于柄。 黄了一分,绿了九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问心台上,蓝纹的正清符已然蓝芒不再,可背后却留那张的清逸面孔遍地红点,如受蜂蛰。 心魔已显。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炷香,卢业却在寒冰椅上有些坐不住了。 他知道,本心与心魔之斗本就是消耗不起的战斗。时间越是漫长,心性就越容易迷失,如同鏖战的军队失了粮食一般,而心魔则不同,它在符能的牵引下,会不断地从自身的怨气和痴念中汲取力量,人的没有尽头,所以它的力量便会源源不尽。 曾犯下过错之人,容易纠缠于内心的自责。 曾遭受挫折之人,容易俯首于失败的阴霾。 曾广受褒奖之人,容易止步于往昔的成就。 卢业知道姚易都不是这三种,而他更清楚少年的执念,他害怕这个年轻人拜伏在隐忍的恨意下。 可这一次,卢业却是错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静观其变的众人似乎已经看到了少年人的结局,只待他心魔蜕体,再出手将其压制。 届时此位大好少年,恐怕只有半疯半癫的后半生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隐孽 死亡是什么滋味? 眼睛闭上的一刻,就坠入到黑暗的深渊,像在一条静默无声的长河上漂流,永远没有尽头,只待有那么一双手将你采撷,解脱。 在这片永恒的沉寂中,他不知过了多久,记忆的碎片开始松动,剥落,甚至消逝。 忘了离去耳畔所听的风儿。 忘了那青春洋溢的孙辈。 忘了在山阶上守护着的男女稚童。 忘了喜烛下丹妆红裙,娇滴的她。 忘了大石头提着翠玉剑离去的黯然背影。 忘了 他快成了它。 却忘不下去了。 滴答! 止水起澜,万古长寂的幽邃里传来了轻响。 猩红的碎芒蓦然从这纯粹的黑色中钻了出来,一点一丝,如囚入壳中的雏鸟,将它撑裂,击碎,破体而出。 赤芒涨动,不似那只为点亮的烛火,更像那乱心的萤惑星,它不断地接近,再接近,搅动了那已经归于混沌的空气,呼啸地从远方冲锋而来,暴虐又专注。 他知道,这是冲着他来的。 他没有任何理由,只有感觉。 他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去格挡,尽管他已经忘了自己已经失去了手的形体。 轰! 坠星陨地,滚烫的火焰,融化的岩石向整个空间溅射出去,如同火星沾染了干草一般将每一处漆黑的点,面,空间全部焚烧! 他感受到四溢的光线似乎正在从各个角落渗透进来,渐渐地,那无尽的黑色世界就在火光中分崩离析,没有一丝残留和痕迹。 封锁依旧的樊笼中终于迎来了新生,炽热又明亮。 他开始感受自己的头颅,双手,双脚,躯干。披散的长发垂在他的胸口,就这么不着片缕地再次苏醒。 回神之时,那碎裂的陨石,流动的火焰连同那猩红的光芒亦是没了踪影,似乎与那冰冷的黑色空间同归于尽,眼前只剩下了那单调的白色。 还有一些粘稠的触感。 他将高举的双手放了下来,却见十指和掌心处遍布着腥臭和晦暗的血。 滴答! 血珠从掌上滑落,点在白色的空间里,荡漾的波纹骤然在中心处形成的一处漩涡,将所有这纯洁白色一片片地撕扯,扭曲了整个空间。 他还来不及逃窜,手上附着的鲜血就释放出莫名的吸引力,将他拉入了那涡流之中,一寸寸的血肉和毛发在其中破碎,融化,直至消散。 没有痛苦甚至感觉,只是重归虚无。 可他依旧保留了看客的身份,沉进了涡底。 一一一一一一 西市的街口,一个硕大而木制平台上插满了漆黑的禁旗,无数林立的紫铠卫士将其团团围住,将它和那片黑压压的围观人群隔离开来。 忽来一阵急促不整的马蹄声,身着朝服的青冠官员领着十个精铁打造的囚车一路狂奔至此,挥手示意看管的狱卒将那十人领向那空荡的刑台。 坐于马背上的他腾起一跃,如虎跃涧峡般地落在邢台对面的高堂上。微微整理了朝服,他将手中紧捏的黄绢摊开,面对着台下无数的兵士和百姓,宣读道:“奉天子昭令,诛逆臣姚凤章麾下亲卫铁羽之余孽,斩其首级,悬于城门三日!” 他从案桌上抽了一发斩字令箭,弃掷于地,号令道:“行刑!” 身着红衣的十名刽子手同时含了一口白酒,将其喷吐在手中那柄雪亮的大刀之上,正欲下手行刑,却被十名头发纷乱的男女挣扎地呐喊声打断了:“凤公蒙屈,昏君服佞。尾羽虽折,锐翼喋血!” 寒芒急闪。 咔擦! 十个整齐的脖颈正对着热闹的人群,渐渐地凉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朝都偏殿,金制的两座栩栩如生的双龙探爪雕塑下,铺设着一面宽敞的木制地板,身材高大的文臣头配紫色三寸冠,身着朝服地跪坐于垫上,他手持着玉制的笏板,一动不动地待在原位上,静待着身处正中的天子发号朝会施行。 身着玄色朝服,头戴冠冕的皇帝从殿前一侧的偏门走出,坐到了正中的座椅上。 郑砺起身将双手掌心向内,按在胸前,再推出三寸,双手俯下,跪道:“拜见陛下!” “郑爱卿无须多礼,此番行见诸地藩王,你觉得此前那计策可依旧可行?”年轻的皇帝双手一提,温和的笑容让人如蒙煦日。 郑砺退回了座位,毕恭毕敬地道:“陛下,我见这些宗室依然在各道成了气候,政事军士皆在其手,而修真门派向来不问俗世争端,中枢此番威矣,应速速趁其尚未成势,将削藩进行,若是其相约结盟,可用间计,逐个击破。” “好,那就依你所言,朕稍后拟旨。”皇帝点头认可,示意他退下。 郑砺喜上眉梢,恭敬地道:“臣告退。” 青年文官转身退出了偏殿,高大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 偌大的偏殿只剩下皇帝和随身的太监,这个立于权力巅峰的男人沉吟了片刻,自顾自地迟疑道:“能行吗?” 没人回答。 他有些彷徨,却还是决定孤注一掷:“拟旨吧!” “诺。” 一一一一一一 朝都正安坊的一处平凡的宅邸,数十名紫铠甲士破门而入。 “你们意欲何为?” 郑砺将手中的书匆匆放下,望向那领头的校尉,神色有些慌乱。 校尉面如寒铁,指着年轻人,宣判道:“郑砺妖言祸上,陛下已经下旨,将你斩首示众,以平起兵诸藩之怒!给我拨了他的三寸冠,押往西市!” “是!” 郑砺大声怒斥道:“这不可能,一定凌烟阁那群人假传圣旨,我要见陛下!” 紫色三寸冠灵光闪动,无数金色絮状从地表凭空冒出,就要直接轰向一众的紫铠甲士。 那校尉不为所动,一把长剑的影象虚晃而现,随他掌心所向之处飞掠而出,一击之下就将郑砺头上佩戴的三寸冠吸附过来,如有神识的飞回校尉手中,两个甲士见机一拥而上,将其按倒在地。 失冠的郑砺成了凡夫俗子,可依然拼着全身的力气,昂起头颅,望着他手中那柄精细泛着光华的剑,声音不住地有些发颤:“天权剑” 校尉将夺来的三寸冠捏在手中,冷漠地道:“现在,可以安心上路了吧。” 那日,璧剑主的学生,另一个璧剑主,将自己的头颅连同三寸冠一同搬了家。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看看这都是你的杰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他 刀口,鲜血,人头。 他身临其境,又旁观在侧。 他只能看。 当一切烟消云散,他骤然怀疑,自己所经历的是否是曾经在书卷典籍上读到过的轮回之路。 失去形体的他在血海的涡流里任其摆布,有时升起,有时下降,浮不出海面,也沉不到深底。 毫无征兆地,赤纹在血水中波动,幽冷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冥府的审判: “铁羽残部为了帮助你祖父纠察真凶,洗刷冤屈,从十几年前,已经有数十人葬身在那朝都建章军之手。” “铁羽,只是你爷爷曾经麾下的亲卫队,那场蔓延的大火,掩护住了所有人,甚至已经将这群忠诚护卫的存在抹去。他们只需隐姓埋名,再凭借这天下之大,安稳存命根本不在活下。” “可他们没有,他们还坚信着铁羽凤无垢无锈的标识。他们所做的一切不是造反,没有荣华富贵,却担当起逆贼的罪名,将本能容纳他们的整个天下,从福地变为了牢牢套在头顶的巨网,因为真相和你祖父立下的荣耀超越了一切,就怕司掌朝史的毛笔将姚凤章三个字写在佞臣传里。” “在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刻,你在哪?仅仅凭借着一句‘莫追往债,安身立命。’你就浑浑噩噩地在那环山之上,安居草庐,不问世事?身为铁骨凤的亲身血脉,你只会逃避先辈和家族的冤仇,你可曾想过你爷爷去世前那句含在嘴里却说不出来的话是什么?可曾想过为何要担着风险让你去求那白璧剑。” “你一直都清楚这是为什么。” “那是你战斗的进路。” “懦夫!” 他没有辩驳,只是继续地感受着宣判后的沉默,只是觉得血海的压迫更加沉重,就好像死前拼尽气力却难以克服的窒息感。 可他早就死了。 沉默没有继续再持续下去,渐渐地,波纹越阔越大,甚至有了浪花的声音。 “你一直抱憾于自己的选择,你更希望你的学生能够去看看这个广阔的天下,你也的确尽力了,将你所学的知识全部传授于他们,身体力行。” “还记得郑砺春风得意时候的模样吗?他感恩你数年悉心的教导,终于得到了那一柄翠绿的璧剑,就像一个做了好事的小孩一样屁颠屁颠地跑到你面前展示,炫耀。” “可你这个懦夫,还是选择了逃避他对你入朝的邀请,继续龟缩在山上,让这样一个精通数家学说的得意门生进了guān chǎng。” “可是,那又如何呢?” “你觉得他就是一尾金鳞鱼,横遇风云变化龙?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你那得意门生给皇帝上的第一道奏折写的是什么吗?叫《削藩策》,继承了你平时对他们行文的要求,就这么一段话:‘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听着,是很有道理,才华横溢啊。” “可是那个让他效死输忠的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完完全全地相信他一次,郑砺的谏言并没有贯彻到底,甚至激起了诸王的反弹,最终兵临城下。那个空有大志又昏聩无能的皇帝还是下令将你的门生推了出去,以平息叛变。” “你觉得他会后悔吗?” “我觉得你才应该后悔。” “如果你在那一刻鼓起了哪怕一分的勇气,随他去下山入宦海游历,再将你修习多年的龟缩之术教授他一二,是不是他就可以躲开这横来的一刀呢?” “说不得你就能凭借这道身份,安稳地渗透到朝都,带着你那愣头青的弟子,再去说动那个皇帝小儿,到时候把凌云阁彻查一遍,将当年的真相寻觅清楚,高官厚禄,血海深仇,还能救下那些个愚忠的铁羽残部收为己用,岂不美哉?” “可你没有,你怕被人发现,甚至急忙将身份撇清,好过你的安稳日子。”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算你不出山,也该在之前好好教教他为人处事,为什么就把这么一个不适合为官的忠直之人放了出去,让去涉足深不可测的朝堂。” “砍死他的,有那个刽子手,有那个怯懦的皇帝,更有你这个不合格的先生!” 他识图摆脱这束缚的力量,可他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了什么,也辩解不了。 红海倏然沸腾了起来,所有血水不断地冒出气泡,在哗啦啦的声响中不断地上涌,融化其中的他似乎也在这片莫名的躁动里分裂,漂浮,直至升腾。 他就要变成它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失去躯体后又没了意识。 一一一一一一 哗啦。 睁眼时,四周又是一片黑色的死寂。 他又有了躯体。 之前的景象好似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而他终于是被那黑色潮水推到了岸畔。 他费力地抬起上身,向远方望去。 有一道白色的光。 到终点了吗? “是终点。” 一个黑色的人影挡住了那道光芒,那熟悉的幽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是你?”他有些难以置信。 “是我,怎么,觉得你在血海里所经历的只是个梦?”黑影反问了他一句,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讥讽。 他缓缓起身,就好像又过了一辈子,只是那道望向黑影的眼神始终在转变。 他的脚步很快,踩在那有些湿润的土地,一步步地向前走了过去。 就像是在心口处点了一盏灯。 他站到了黑影的面前,片缕不覆又老态龙钟,和他离世之时一模一样。 黑影微微侧身,漆黑的手向前一伸,指了着背后温暖的光源。 “这是往生的道路。” 他有些木然,没有再往前踏步。 “你的罪,已经惩戒过了,该开始新生了。” 他作揖拜谢。 “冥界可不兴这一套。”黑影摇头拒绝,将伸出的手变成迎送的姿势。 他向前走了一步。 劲风忽然吹动而来! 垂于大腿边的右手五指闭合,皱起的皮肤,覆盖的筋肉,甚至流动的血液如同被拆散的绷带一般从手掌上脱离开,化成了尖锐嶙峋的白骨,蓦然向站立一旁的黑影的胸口插去! 噗! 白骨嵌入了黑影的心脏,黑色的利爪也钻破了左边的肋骨。 忍着剧痛,黑影笑了笑,阴寒浸透在呼出的白气中:“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面色不变,甚至有些淡漠:“我本就知道,可是却忘了。” “你你是” 黑影雪白的眼睛陡然睁大,利爪猛然发力,却感受到一片虚无,声音有些带着莫名的颤抖。 “我不是他,却过了他曾想要过的一生。” 作为骨爪深深地探入黑影的胸口,他的口吻变得有些第一次变得黯然若失。 他伸起另一只手,指着黑影,也指着自己,微微一笑。 “你是魔,我也是魔。” 他一把将骨爪从黑影的身体力强行抽出,诡异的白色上没有一丝血迹,只是牢牢地握紧,像是保护着什么。 他冲着黑影的面前甩了甩,眉眼间满是嘲弄的意味:“你以为我是他?他已经走向了fu ch一u之路,如果没有我在影响着他,或许你早就完全融成了他,这便是他在入境之时就藏在你体内的原因,通过你的双眼,来思考我和你这两条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他意犹未尽地指着那道光亮,道:“你若是早从这里出去,或许你就成了他。” 黑影没有怀疑他的话,陷入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脸上的骇然消失不见,变得异常安详:“你得了他,便是我输了。” 他摇了摇头,攥紧的五指白骨轻轻一甩,面色平静地道:“不,是他赢了。” “为什么?” 黑影没了先前的敌意,迷惑非常。 他转头对上黑影的眼光,微笑道:“我得不到他,因为我曾经忘了自己的身份,没有成功地见他引来,现今的我已被看穿,永远没有机会去左右他了,而他也没有被你所吞噬,不是吗?” 黑影沉默了半晌,肯定了对方的观点:“那我们为什么还存在着” 旋即,黑影将利爪从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抽走,道:“现今他就在你手里,就由你来完成最后一程吧。” “永别了。”他点头道。 黑影遁入了幽冥之中,再无任何声响。 他松开了那闭合的五根指骨,掌心处安然躺着一片微小的存在。 银杏叶。 如同心脏一般的叶片上,枯黄了一分,翠绿了九分。 他伸出了完好的一只手,将那枯黄的部位撕去,随手丢到了晦暗的角落里。 指骨夹起了剩余的部分,双指一射,投到了那道白茫中。 衰老的躯体骤然失去了力量,渐渐地瓦解,化成了扭曲的白雾,留下最后一句话: “但愿你能走出不同与我们的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归来 问心台下,所有人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选择。 有双试皆落之人,黯然离场。 有资质勉强之人,力求入山。 也有壮志凌云之人,从面前黑压压的人群中挤出,如灿星一般,成了人海中的焦点。 这只是参试者的选择。 裁决的权力完全落在此番下山的修士手中,而他们皆是上任掌事的亲传弟子,只是没能在坐上那一脉的至高之位罢了。饶是如此,他们依然在各自的一脉之地有着足够的权势和实力,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具备实力去培养玄岳新生的弟子。 而老一代的山门弟子,本身实力境界就不够深厚,就从根本上被剥夺了收徒的权力,只能一生苦修,期待有那么一天,上苍想起来还在角落里的他们,赐下垂青。 这也是天的本真之道,强存而弱去。 可即使是收取山门弟子,也非你情他就愿的。身为各脉的实权长老,有不少人皆是从临山试之中脱颖而出,对于弟子的天赋,领悟甚至心智方面皆有考究,无大缺陷者,方才会思虑将其收于门下。 机缘难得,众人皆是翘首以待,生怕晚了一步,被他人夺了去。 可这个婷立在人群中的恬静女子却是个异类。 自她从问典梯下来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已经有两三个玄岳仙长与其交谈,表露出了对她的兴趣,却被她一一婉拒,可让人诡异的是,这些个在凡人中俨然似仙的修士被这女子当众拂了面子,竟没有一个人挟怒而去。 可饶是如此,又大大引起了他人的兴趣。 一名身穿俗世长裾的中年修士向殷如走来,却是不同于此前身着道袍的数人,让她一时难以确定他的身份。毕竟玄岳主奉正一,对门下修者本就无太多世俗的约束,可衣凡袍,喝酒肉,只求修心修德,尤其在男女之间,主张阴阳协调,道侣即为夫妻。 中年修士步伐不紧不慢,走到殷如面前约莫三寸处,方才停下,开始慢慢地打量起这个奇特的女子,开口说道:“将你的试符给我。” 女子双瞳微眯,两指夹起试符的一角,将那三角没有支撑而低垂的黄符递了过去。 还未接过黄符,中年修士的脸上就有愠意飘过,可又想起方才他人对这女子的反应,心里还是压制了下去,接过了这符纸,将一丝真气探入其中。 片刻后,他成竹在胸,笑道:“你有天成的坎卦,与我上清宫颇有几分缘分,拜投我的门下,如何?” 面对他的邀请,女子的手腕交叠,贴于左腰侧部,膝盖轻屈,十指便绕腕部叠处交错旋转,曼妙如刚欲盛开的莲花。施了这繁复的一礼后,她才回复道:“仙长清风逸然,定是玄岳之中的佼佼高冷,可小女愚钝,升行化体皆未达成,不敢贸然接受这番好意。” 中年男子脸色阴沉了下来,还是强压着怒意道:“你以为你是谁” 女子伸手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地道:“连抚莲礼都看不出来。”她摇了摇头,又继续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殷如。” “殷你是”中年修士抬手指着她,像是被堵住了喉咙,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对,我是。”殷如挥动双指,从他手中将试符抽了出来,又捏起一角,在半空甩了甩,就好像它沾了污浊似得。 中年修士眼珠一动,将之前冒出的想法清理地一干二净。 竟然是辛朝的皇族,怪不得之前那几个老家伙收徒都被她一一拒了。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殷如的手微不可察地搭在了素腕上,食指紧捏着细碎的月牙儿。 赶走一头苍蝇,是在没有什么喜悦可言。 归途是一次漂流。 轻巧的银杏叶在无行的风中浮动,翻转,激荡,最终坠落在白色的柔波之中。 嗒! 一一一一一一一 轰! 白色的能量洪流骤然从姚易神庭穴疾射出来,将封锁于面前的那道明黄的正清符咒一举冲破,径直往更远的天穹疾射了出来,碎裂的符纸如零落的雪花一般,碎落满地。 坐于玄座上的十人被这番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一时间问心台上闪动着五光十色,众人纷纷祭起自己手中的法宝灵器,严阵以待。 他们曾经见识过数次心魔爆发,即使是最弱小的山门弟子依然能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而现在这个凡人小子竟然活生生地将正清符震碎了,怕是入魔太深了。 “且慢,先看清楚。” 正当众人急欲作法除魔之时,广行子长袖一挥,随意地在玄座前划出一条狭小笔直的线,如同泉涌的真气从中喷射出来,形成了透明的真气墙。 只见原先密布于姚易脸上的无数红点一阵抖动,如同煮沸的水泡一般隐隐晃动,在刹那间跃体而出,变幻成无数个猩红的球体,散乱无序地遍布了少年周身的空间。 啪啪啪! 在半空中漂浮的猩球突然失去了悬空的力量,如同一颗一颗细小的陨石雨,在簌簌的下坠身中于坚硬的平台相触。发出连环不断的清脆响声,它的色调,形体以至于存在全被抹杀殆尽。 华逸之捋起胡子,半晌才打破了弥漫于疑云中的沉默:“没了正清符,魔怔得以化形,可力量又突然枯竭,难不成这小子真的独自解魔了?” 可他的话音刚落还未多久,一道厚如粉尘的白气从少年端坐的身体中缓缓地涌现出来,在众人眼中,它甚至比中承殿前飘荡的白雾还要迷离,可待细看下去,见多识广的修士们反而感到了莫名的诡异,只因那隐约的白色中凝聚一道和少年极尽类似的人脸。 他,或者是它,竟然冲着眼前的数人笑。 可亦是没有存在多久,也烟消云散了。 云间的清风悠悠,吹向了盘坐多时的少年,撩开了他右手的衣襟,露出那抹纯粹的白色,扫过了他梳地方正标准的发髻,没能拨乱一丝头发,却恰好带走了那些凝于脸上的汗珠,又回到白云间。 他还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横选 时,少年有些恍惚,转动的眼球辨别着这周遭的场景,方才将那层朦胧的陌生感从脑中驱散,眼神这才清明了起来。 这试炼实在太久了。 姚易正要挪动盘起的双腿,触电般的麻意猝然袭来,浑身的力气依在那瞬间消磨殆尽,轰然倒在冰冷的石台上。 广行子伸出一指,如伶人扣琴弦般,凭空地将护在众rén iàn前的真气线墙捏于指间,又迅速化掌将这段极致的笔直推出,向扑于地上的少年轰击了过去。 飞射的气丝线如灵蛇蜷体一般迅速地汇聚成膨胀的球体,惹得躺在地上的姚易一阵惶恐,可松软的身躯连一丝挣扎的余力都挤不出,而就当这气球要轰击在少年面前时,它在怦然间自行地四散,化成几十束清新的气流,轻轻吹拂他的浑身,如甘霖一般滋润着他枯竭的身体,在数息间恢复了他失去的气力。 这感觉,就像一个来势汹汹的拳头轰然就要命中面门,却化拳为掌,亲昵地拍了拍你的额头。 姚易四肢撑地,终于是站了起来,向面前那位高深的修士拜谢道:“多谢掌门。” 广行子摆手道:“玄岳真气向来可戮魔又可救济,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你尚且要感谢自己,若非你过了这心试,那这真气可不是救济,便是戮魔了。” 少年心下一沉,可也觉得他所说之话无可厚非,看来是自己把这失败的代价想轻了,不过如今侥幸通过,在践诺之余,亦是再无遗憾。 “此番多谢诸位仙长为我的私愿,而担下风险,姚易感激不尽。” 姚易掀起衣摆,刚恢复气力的双膝应声一跪,向十人施了一拜。 立于玄座前的众人早就将手中的法器和敌意全部收了起来,看向那个少年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同于他人,广行子望着起身的少年,笑道:“贫道倒是不觉得有何施恩,不过你既然如此说,我就暂且用这份情,换你一个回答,如何?” 姚易有些疑惑,却没有拒绝。 广行子问道:“你既有白璧剑,为何要来我玄岳参试。” 姚易沉默了一会,抬头道:“璧剑还不够。” 还不够? 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少年如此渴求力量。 广行子能品味出姚易语气中的抗拒,可却没有再问,反而建议道:“我觉得你应该留在玄岳。” 少年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望着这位出于玄岳至高之位的男人,凭借多年修养的那份心性,硬是要跳出的心按了回去,问道:“可我天资不足。” 广行子没有反驳他,反倒是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头上贴的是什么吗?” 姚易摇了摇头。 广行子点明道:“那道正清符比寻常心试所用的平心符多了九倍的符力,可却被你震碎了,你还对自己存有怀疑吗?” 姚易面色一愣,心里徒然升起一丝忿意,可又想到是自己要求的心试,再加上这修真之路本就是踩在深渊中的独木桥上,没有付出点风险,如何能够修成。如此一想,他倒是自行将这忿怒化解了去。 没待姚易回神,广行子环顾位于玄座两旁的掌事,朗声道:“这样的弟子,我作为掌门,根据祖制,是不能收徒的,你们若是将他放跑了,我可不会再把他留下。” 众人听了这番话,仅有那方才支持给姚易机会的那三人默不作声,其余的六人无一不满脸尴尬,不堪出言,毕竟,在修真门派中,师徒名分一旦确立,便要终生恪守,各尽其道,可这第一面就怀疑他的能力,甚至要取消他心试的资格,恐怕每次见到他都会心生愧疚,甚至自衍心魔。 华逸之最先起身表态道:“说来有些惭愧,我身为鎏金阁的掌事,掌握的大多是玄岳金行的秘法,因此所收的弟子皆是金行突出之人,如此方能壮大我脉,承载祖师传下的衣钵。” 除了卢业之外的其余五行脉系的掌事纷纷点头赞同华逸之的说法,算是顺着梯子下来,暂时摆脱了面前的尴尬。 可是他们却是小看姚易,自被测出体质之后,姚易本就对拜入玄岳没有太多期望,就算如今掌门特意将他留下,他也不愿意去连累别人,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讲求一个你情我愿,更何况面前曾经给予自己的心试支持的华逸之,他更是尊敬。 他微微想了片刻,出声回复道:“姚易深明诸位之不易,望诸位无需勉强,我也不会有一丝怨恨。” 广行子点了点头,心道这少年的心思倒是细致,无论入门与否,身边这些人对他的印象都不会太差,还轻描淡写地将这事情化了。 可他依旧想将这个小伙子纳入门下,于是继续发问道:“还有谁愿收下他的?” 卢业一直陷入在沉思中,虽然他至今没有想清楚为什么姚易明明在水行没有天赋,却被那柄传延千年的庚辰剑所认定,不仅没有冻伤他,甚至浮现出了龙纹。再加上这个少年早在他的内心中视为弟子培养了,二人早有师徒的情分。若是他没有通过kǎ一 shi,卢业就算是负了承诺,也定不会将他收入门下。可是那符力霸道的正清符反倒是被他攻破了,也足以证明他心志的坚定。 没有天赋,有这份心志,那就多教他,鼓励他多练,就算进步慢一些,凭借他和庚辰剑的契合度,说不定能够摆脱水行术法的桎梏,届时再将他所不能继承的水行秘法授予他人,就能够两全其美,再加上他的心智,在上清宫站稳脚步定然不是问题。 卢业下定了决心,从寒冰座上站了起来,光明正大地正视着少年,就要脱口收下他,却被一道蓦然的声音打断卢业的动作。 “我们符塔要他。” 女子从无数道白符链接编织而成的秋千上一荡而下,透青的袖子中微微透着半截皓腕,袖口擦着符纸片,整个纤细的身姿稍微发力,素白的靴子轻点地面,牵动那缕缕的丝裙角,乌黑的流发挽起四分,披出六分。 女子走到姚易的身前,白嫩的瓜子脸上一片淡然,是那副淡长的眉儿,如覆春雪的双瞳,和这浅素的裙装形同琴瑟,显得十分贴切。 她没有在意姚易的眼神,只是补充一句话:“这是最好的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如约 “望仙长详解。” 姚易倒是从未想到会有人在这个关节上横插一手,不过面前的女子他也是有印象,她是除了卢业和那金椅上的道人外的另一个支持心试的之人。 少年的发问正中女子下怀,凝神如画的五官终究有了变化,却细微地只有面前的姚易才看到清晰。 有兴趣,才会有问题。 女子双手交叉于胸前,有些无意地托住两道月弧般的曲线,解释道:“世人皆知我玄岳乃是道宗第一大派,擅用真气修身,领悟道法修心,使用道术修技。如你所见,问典梯所测实乃对道典的熟识度,登阶越高者,对道法的渗透有所基础,方才易于道典的传授。术法专于五行,有试相盘测尔等行属,因行择师。” 姚易恍然,只见那女子忽然停嘴,又往自己面前走了一步,不仅从客观上,更想从心里拉进她和少年的距离。 可少年焉能不知她这动作的含义,古井无波的面孔上只保留了对玄岳的好奇。 那女子见他这般反应,眉头轻挑,转身望向远方的那副符制的秋千,继续说道:“可我们符塔一向精于各种符箓之术,也修习玄岳通传的心法,剑法甚至体法。不过相较于其他的八脉,我们对于五行的属性亦有要求,却没有像其他的脉系那番苛刻,你既有这五行齐全的天赋,在我这一脉中,虽然会受制于五行阶级平庸,但适合你修习的符种颇多,自然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番话,不仅显得有理有据,更是有着十足地满足了姚易的需求。 璧剑既然满足不了你的心,那我就将玄岳的通用功法和符塔一脉的所有符咒秘法来满足你! 女子对自己方才开出的条件很有信心,双手自然地背于纤腰之后,连脸上也浮起了一丝期待的笑意,静待这个少年点头。 “奕妍,恐怕你说漏了一点。” 卢业没有选择直接动用身法,闪动二rén iàn前,而是如同常人地从寒冰玄座径直走来,步伐矫健。 这给了姚易一种莫名的凌驾之感,似乎卢业在俯视面前的女子,可他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这个女子虽然打扮如少女,可卢业依旧也只有二十来岁的样貌,两人同处一辈,不应是这种高山瞰丘陵的地步。 可有时候,第一感比自以为合理的分析来得更为准确。 女子向卢业欠身一拜,又复挺起了身子,问道:“师叔,我说漏了什么?” 姚易端持于心的沉着碎裂了大半,嘴角微张。 秦征师兄不是说过,这玄岳掌事都是一辈的吗,难不成他记岔了? 对话的焦点,蓦然间转到了面前的男女身上。 卢业停下脚步,反是问道:“你是替你自己收徒?” 奕妍摇头,道:“替我师父收徒。” 姚易似乎懂了一些什么。 卢业也摇头,压低声调道:“施师姐闭关三月,才让你这个大弟子替她坐镇符秋千,遴选人才,可你这么乱选啊,似乎是忘了她的选人准则。” 奕妍迷茫道:“选人准则?师父从未没有嘱咐过我啊。” 卢业手掌一挥,示意她附耳过来。 见师叔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女子眼中的疑虑更深,可还是按他吩咐地将偏头过去。 卢业伸起手掌,遮掩在嘴旁,窃窃私语道:“你忘了施师姐放于符室的香囊了?” 奕妍喃喃地重复道:“香囊?” 她细致的长眉骤然一抬,眯起眼睛努力地观察起身后这个清逸的少年。 难道是! 奕妍神色微微一变,转身向卢业拜谢道:“多谢师叔助我,险些铸成大错。” 然后,奕妍向姚易抱歉道:“方才我忘了恩师的标准,幸亏卢师叔提醒地及时,若是你能拜于其他掌事师叔伯门下,届时算我定然登门祝贺,补偿与你。若是你与玄岳无缘,我宁奕妍便欠了你这一次,倘若有什么力所不及之事,只要不违天道,我皆会下山助你。” 姚易本就不曾想过拜于符塔之脉,但面对这个情理转换得当的女子,正苦于想不出搪塞的借口。可卢业这一来,那女子自己却突然如瘟神一般,虽有不解,倒省了他几分力气。 “好。”少年的回答,简单又干脆。 对于宁奕妍这样的女子,这个dá àn最为得体。 女子点了点头,双脚一蹬,披在身上半倾的身上,衣裙在劲风中微微摇摆,曲终结舞的仙女终归回了神位。 不重五行的符塔都因莫名的缘由拒绝了他,那其余八脉更是无望了。 想到这点,还在玄座上的所有掌事全都注目于这个站于台中的少年,心绪却十分复杂。 有道悟,超越常人的心志,就是少了天眷,终归还是与这修真大道无缘,只得归于滚滚红尘中。 广行子正要出言规劝这个为他所欣赏的少年,免得他刚除心魔,又心生忿恨。 就在此时,卢业冲出去规劝的身影依旧没有原路返回,反而出人意料地继续前进着。 “姚易,可愿随我入上清宫?” 卢业按捺了许久,终于是将这句本就约好的话,说了出来。 这个几经波折的弟子,他心中终究是有所亏欠的,只因他在得知姚易天赋欠缺之时,他甚至决定狠下心来,就算违背诺言亦要将他拒于门外,可见识过他突破正清符的实力,他又有些庆幸,无论是对玄岳,还是对自己。 他相信,姚易的心性足够接受一切的质疑。 意外地,原本一直对姚易抱有宽容的华逸之率先提醒道:“明彦,你也是五行脉!” 卢业回头答复道:“逸之,他与五行皆有缘分,上清宫的水行术法又非禁绝于他,破正清符的心性,又怎么不算一种难得的天分,尔等修行多年,难道不知有多少人在这心性这道坎上栽了跟头,下念入魔吗?所以就算多苦练几十年,我也愿意给他!” 姚易什么都还没说。 感受这问心台上迷茫着的紧张空气,他望向卢业宽厚的背部,想起了爷爷在碧竹林前俯下的背部。 都是温热的。 “我愿入上清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来日方长 玄岳山脚下的问心台上,卢业领着姚易,在八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那阶位上的寒冰玄座。 每一步都很畅快。 上清宫掌事一扫衣摆,正襟危坐于其上,面色肃穆,对少年道:“跪!” 姚易应声跪下。 卢业右手卷袖而起,隐约有阵阵清风从中席卷而来,右手化为剑指手决轻点少年额上存许位置的上星穴,横自发力。 姚易只觉有一道浩瀚的真气从头颅上轻轻流动,隐约间还有一股热意飘动。 卢业转腕收手,将浑身升腾而出的真气收纳回体内之处,双手按于膝盖上,如庙宇中神像一般俯视着少年,道:“姚易,从即日起,你就是我上清宫第五十三代弟子。” 这个仪式,上清宫已有有二十年未用过了。 “易,拜谢师父。” 姚易俯身直伸,依旧掩饰不住微微颤动的身体。 总算是成了一名修士。 卢业点了点头,像是仪式一般,开口宣告道: “临山试甲一号应试者姚易,入擢上清宫!” 声色温润,甚至算不上嘹亮,却响彻方圆十里。 广行子侧头一笑。 宁奕妍用力地推了下秋千,身子变得更加轻盈。 华逸之面色复杂地望着和自己相识三十年的老兄弟,低头叹了口气。 又要乱了。 大多数人或许不知道姚易是谁。 那位于问心台下的符阵还未启动,dá àn却变得简易了许多。 那个登典梯的书生做到了。 那些知道姚易试相成绩的人,无一不拧起眉毛,就像扭动的蚯蚓。 那个人真的做到了。 那十丈外的符阵似乎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可怕。 一个,两个,三个 一汪细窄的黑色泾流,从人海中横生而出,向符阵流淌而去。 殷如唇瓣轻绽,捏于腕处的手自然地松开,向两边甩了甩。 来日方长呢,姚公子。 “你与那人认识?” 一阵清淡的女声从殷如的背后响起。 转身看去,是个身穿黑白道袍的女冠,右手持着一柄乌黑发亮的拂尘,定立在殷如身后,娟丽的相貌倒是平白被这打扮掩去了几分娇艳,清明的眼睛打量着殷如,却让殷如感到平和,而非同他人的压迫。 殷如问道:“谁?” 女冠眨眼道:“该是谁,就是谁。” 殷如否认道:“我不知你所说的是谁。” 女冠道:“你似乎更适合佛宗。” 殷如摇头道:“念禅清修是在太苦,我受不了。” 女冠眼神迷离,道:“吃不了苦,何来如此均匀的筋骨和体态。” 殷如微笑道:“不过是自幼就学了些许凡间武学罢了。” 女冠也不深究,话锋一转道:“那还说你吃不了苦?” 殷如面不改色,可心中早已有些渗然。眼前的这个女冠仅仅两三眼间就将自己幼年时淬体之事洞悉,自己还是太小瞧了这些玄岳的道人。 殷如忽然轻笑起来,答道:“家父曾言,谦能成器。” 女冠也笑,只是显得更加真诚:“成器之说,可是儒家之言。” 殷如反戈一击,道:“仙长,既懂儒佛,又何必执着于道。” 女冠笑容更盛,来了兴趣:“若是只明本道,不明他说,何必来这世间走一遭。” 殷如称赞道:“仙长乃是高人,看法自与我这还未涉道的山下之人不同。” 女冠轻叹了一口气,道:“山上也并非尽是我这般。” 殷如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接话,沉默了良久方才答道:“小女愚钝,不解仙长所说何意。” 女冠陡然挥动拂尘,玩味笑道:“你若是愚钝,如何将那抚莲礼学得惟妙惟肖呢?” 殷如凛然退步,满脸警惕。 女冠摆了摆手,道:“每次你拒绝他人时,话中总是虚实参半,借着皇族的名号让其知难而退,手段算是精妙,也无伤大义。” 殷如一手扣住佩着银链的手腕,不解道:“仙长收徒需要如此察体入微吗?我怕是您的座下恐难有人伺候啊。” 没有否认殷如的dá àn,女冠继续侃侃而谈道:“我镜池一脉,想来以磨心成镜为道秘,这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女子来了些许兴趣,问道:“何为磨心成镜?” 女冠指着自己的胸口,平静的眼瞳里隐隐阵阵青光冒出,解释道:“心明如镜,透析实虚。” 殷如眉头一挑,道:“可窥人心事?” 女冠摇头。 殷如眉头一皱,道:“可辨别真假。” 女冠笑而不语。 殷如眉宇间突生雷霆,秋水大涨。 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看着,总感觉她似乎能够将自己披上的ěi zhuāng一层层掀开,可又逃不过她的视线,也躲不开她的实话。 “想学吗?” 女冠笑望殷如,语气里却透着十拿九稳的意味。 “不想!” 殷如否认地很彻底,可是心里还残留着抹不去的好奇和遐想。 “假。” 女冠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却又快又准。 又是这种被钉死的感觉。 殷如侧目,双手将试符递了上去。 这等心境虚实之术,对于身为谍者的她,简直是无上之宝。刃主应该不会让自己在这潜伏一辈子,只是因为她机敏过人,才让骡子充马,做了影目该做之事。届时回教,凭借这份独特的能力,定然能在教中地位斐然。退一万步再说,自己方才耍弄的抚莲礼也被她点明真伪,若是激怒了她,自己再面对那些苍蝇之时就再也不能故技重施了。 她是最适合的师父。 女冠接过试符,捏起了试符的一角,两指发力。 嘶! 长条的试符一分为二,化作两个毫无二致的两部分,分毫不差。 殷如不由地惊呼道:“你” 不计天赋和道典梯数,她真是疯了吗? 女冠轻笑道:“可曾记得我说过什么?” 殷如懵了过去,下意识地摇头。 女冠将两手各捏一片碎符,两指张开,随意地将那碎符弃至于地,面不改色道:“我可说过,山上并非尽是我这般。” 殷如无奈地道:“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 女冠伸出一指,指着殷如道:“你可比我更像贼。” 殷如听得出,她并非意有所指,否则自己也不会安然站在这。 女冠转身负手而行,出声道:“随我走吧。” 殷如颔首,将手交叉于腹部,显得得体婷然,只是那双美目又悄然望向了高耸入云的问心台。 “还说不认识?” 这个师父是在有些讨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驱 唐曳不知道今日算不算自己的吉日。 登典问典梯无非是件好事,可是那对法术化作的翅膀只让他风光了一会,还得老老实实地跟一群衣着光鲜的公子xiǎ一 jiě们挤在这圆阵中。 原本他可以惬意地拥有足够的空间,可谁知那问心台上的一阵布告,给那群本欲求次的应试者打了鸡血,抱成一团地挤过来,差点把他从这先来者给推搡下去。 他又想起了那个叫姚易的年轻人。 大概只大了自己一两岁的样貌,怎么就像大了一辈那般,就像个私塾的先生。不过他可和自己认识的那个败类先生可是云泥之别。 数月前,那个枕山院的先生欺他出身贫困,拒了入学的清酒,将乡野少年做工攒下的一串铜钱丢至地上,从学塾轰了出去,气得这个捧钱的少年怒骂道:“你家圣人也是野合之子,何故以家境论人好赖?” 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再找过学塾,只是常常跑到那座不算太高的后山处偷听,那种在阴暗中的刺激和施恶于仇敌的感觉常常让他精神倍增。 他这么做,全是那份从小到大就浇筑过的执着作祟。 “读书人的笔比刀剑还快。” 唐曳对于父亲生前经常念叨的这句话一知半解,但是他知道,只要成了一个读书人,命运或许就有所不同。 唐曳本没有打算去做个什么修士,甚至只在市井议论中了解到这世上有着一群会飞天遁地的人。可恰巧那日在客栈擦桌之时,偶闻这玄岳十年一次的临山试,将这会试的要求。 他从小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道典又相对儒道的书籍更好借阅,寻个由头,在州府郊外的的道观处就能借阅地到,毕竟道士们可比世俗的读书人好打交道多了。 一个月后,他翻山越岭,踏雪寻春,终究是到了这吴阳道。 可是即使在修真的选拔上,他依旧逃避不开那群世俗刻板的目光。就在此时,依旧有许多带着厌恶和讥讽的目光从他的脸上刮过,就想腊月的寒风。 那又如何呢? 饥和寒,他哪样没有遭受过? 正当他沉湎于过去之事时,镇守圆符阵的弟子突然从入定中动弹了起来,挥动起手中的拂尘,劲风骤然爆发出来,强行将那冲挤而入的长蛇阵拦腰阻断,然后凌空一跃,将几个刚刚踏进阵中的人顺手拎起,丢回了人群之中。 他浮立于众人的头顶,虎口夹起拂尘,面无表情地阵外惊慌的人群道: “符阵已满,诸位无缘。” 他抄起拂尘,直越至高空之中,手捏一张素白的符,手上白芒大涨,顺着符咒的咒纹游走一遍,随后自行碎裂开来,化作了一道浑厚氤氲的白色雾气,如龙临渊地从空中坠下,环绕大阵一圈,一丝一缕地渗透入地,直至消失不见。 唐曳既好奇又兴奋,平稳地地面似地龙翻身般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乡野少年被挤在人群中间,倒是被那密不透风的人墙强行固定住了位置。强烈的上升力蓦然从地中爆发出来,推动着硕大的磐石板向上浮动。 渐渐地,有呼啸的风声从他头上的发冠扫过,甚至云朵迎面扑来,参天的石柱在不断地下滑。他甚至感觉嗓子里,甚至鼻腔里的空气都飘动起来了,练耳朵都鼓动了起来。唐曳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方才将那几窍的股股闷意驱走。 唐曳开始适应了这个速度,在周围平静又敬畏的氛围中,他面色如水,可隐藏于瘦弱胸膛中的心越发地跃动着狂热。 他看到了那个寂寥无人的问典梯。 他的躁动猛然平复了下来。 是跻身修士,还是重为役工。 在此一举! “姚师侄。” 侍立于寒冰玄座一侧的姚易猛然抬起头,望着数尺外侧头看来的广行子,他倒是还未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恭敬地回复道:“弟子在。” 广行子坐在八卦玄座上,伸出一指,点着台下道:“你拜入我玄岳门下的布告,似乎是激起了浪潮。” 姚易立在原地,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但面上视线不变地道:“这等变数,弟子也始料未及。” 广行子温和笑道:“稍后,需要你助我一次。” 少年疑惑不解,当下问道:“弟子该如何行事?” 广行子没有直接回答,意味深长地望着姚易问道:“虫兽之辈,可知蛟逆洪蜕鳞化龙之苦否?” 化龙之蛟么? 姚易了然于心,从寒冰玄座旁走了下来,行了一礼,道:“弟子明白。” 广行子哈哈笑道:“如此甚好,也不必拘泥于礼节,儒家已经不再是你的祖师了。” 姚易愣了一下,微微低头以示尊敬,便向挺着身子向台前走去。 四众无语,甚至连卢业也没有出声参与二人的对话。 这件事,每个人都系意于镜。 姚易拔下了已用多日的皮冠,将蓄流十六年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于两肩之处,甩着头让它显得凌乱不堪,尽量让又将系带完整地儒袍扯出了些许皱褶,横露出半件长衣,盘坐于问心台处。 他有些庆幸这问心台实在光洁干净,否则就该是拿着泥沙抹脸了。 背后的玄岳十尊见这般行为和扮相,竟有几人笑出声,也连原先不解的几人,也在窃窃私语中领悟到少年的深意。 看似正经,竟是歪才! 姚易自己也有些想笑,可是他毕竟是后辈,只能强忍着。 在焦急的等待中,符阵台终究是升上来了。 无数怀揣着修真梦想的男男女女,终于有幸抬眼看看这个让他们魂牵梦萦的试心台。 第一眼竟然是个衣衫凌乱的少年??? 盘坐于中心处的少年抬头瞟了众人一眼,道:“我是姚易。” 他们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这莫名其妙的招呼吓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他故作乏力地爬了起来,继续道:“此番若有与我皆是试相天赋拙劣者,亦可参与心试只不过” 他咳嗽了一下,像是从残酷死斗中生还的战士,强撑着微弱不堪的精神,勉励道:“希望你们能够撑地下去。” 卢业适时地从玄座上一闪而至,撑住姚易将要倒下的身体,注视众人道:“姚易为过心试,神识已尽枯竭,可此乃历年心试通过的传统,这才不得不强撑与你等说此场白,我已将玄岳灵药给他服下,维持生息,望你们各自量力而行,台下亦有玄岳良师,切莫伤了自己的根本,如我这蠢笨的徒儿一般。” 卢业叹了口气,一手抄起姚易急退回了寒冰玄座,装模作样地将少年放于一旁,传导了一些真气。 姚易强撑着没有笑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给卢业伸出大拇指。 师徒都属优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各试 卢业师徒联袂的演出,如同夏日的暴雨,来势汹汹又毫无征兆。 少年男女的心起了涟漪。 修真本就是为求取长生,超脱尘世。 还未踏进门槛,就有可能丢了半条命,甚至整条,还不一定成功,值不值? 看到姚易落魄的那副模样,他们发自内心地拒绝。 可万一成了呢? 还是少年时期的男女们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广行子慢悠悠地注视他们,给足了一盏茶时间,方才出言道:“心试者上前,其余之人留于符台,以免连这入山的机会也没了。” 压抑在沉默中的人群有了动静,有在外围直接上台的,有被包夹在人群中大力推搡着走出来的,可也有久久不动却受不了鼓动跟着上来的。 他们的命运就在这个地方做了标注。 广行子扫视着这些挑战者,约莫只占总数的一两成。紧接着,依旧直视前方的他发号施令道:“平文,将台上的这群孩子送下去,引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谨遵掌门法令。”一道白青相间的人影从台下飞升至符阵中心的高空,正是方才启阵的镇守弟子。 他甩动起手中地符阵,在空中快速地挥动,像是凭空画着什么,待到他收起拂尘之时,一道晦涩难懂的符纹徒然在蔚蓝的背景色下闪动起来,又迅速地消失在空气中,符阵地八个阵点如蒙感应地抖动起来,连带着这个圆场缓缓地下落。 近两百颗年轻的心伴随着一同下坠而去。 但愿自己没选错。 一一一一一一 “师侄,可以了。” 广行子用力拍打着环绕八卦的玄座,似乎一点也不怕把它拍坏,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挺尸的姚易一个猛子站了起来,吓得那数十个参试者一阵慌乱。 少年左手将衣服地皱褶轻轻地拍去,右手抓起两侧的散发一边束起,一边向众人解释道:“我并无伤患。”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方才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广行子面向这些孩子,微笑道:“你们能够恪守心念,站到在这试相台上,很是不错。可我还需要提醒你们,就算过了心试,也有可能因问典梯和试相台的成绩而落榜。” 他五指一动,掌心处赫然出现一张方正的符咒,说道:“若是你们中有人两试成绩拙劣,我这还有一正清符,十倍于这次试炼所用的平心符,历年来从未有人通过,姚师侄就是其中一个,若是尔等中有如他一般之人,玄岳的山门也会向你敞开。” 广行子这番话其实一语双关,他对这种以正清符来超额择才的方式似乎有了兴趣,以姚易的天赋,日后在玄岳的修行进展定然缓慢,他这句话将威势借给了姚易,能够保证他至少不被同期的弟子排挤。 不过,显然他更加期待另一个姚易的出现。 人群中的唐曳目光微微闪动,似有意动,可还是忍住没有迈出那一步。试相台上他曾有二个卦阵升行而出,那记录成绩的中年道人也知道他登顶的成绩,当下指点他说,只要安稳地过了心试,玄岳掌事定会有所青睐。 唐曳爱争,他敢去当着那枕山院的先生面前戳着圣人的痛点,可也知道拒绝不必要的拼抢,如同三个月前被配着三寸冠的官老爷踩了一脚的时候,尽管他心中有诸多忿恨,还得俯首跪拜,大气不出。 活得久的野草,不靠那几分锐意,就看那几分韧性。 至于家养的花朵们,就更不可能会去自己跳进霜冻天里去寻个快活。 广行子也不强求,翻手间就将那正清符收纳起来,不改一向的温和道:“既如此,那就开测吧,今年是上清宫主持心试。” 坐于一侧的卢业站起身来道:“所有人以十人一组,排坐于台上,化为几排并坐于台,同时受符,同时受测,无需按次。” 少男少女们按照卢业的吩咐排列了起来,足足列了五行还余了三个座次。 原本没有动作的玄岳十尊各出一手,凭空从衣袖中召唤出数道huáng sè的残影,一共疾射出五十三道,坐满了应试者的问心台上降了符雨,纸片在风中的啪啪啪声不断,一个不差地贴满了每人的神庭穴。 刚刚梳理好仪容的少年站在寒冰座后,扫视着那五十三张年轻的面孔,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那件熟悉的麻袍在人群的东边的华服锦袍中格格不入,却是着实显眼。姚易知道他会来,也期待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孩能够有出色的表现。从问典梯他通报名号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 但愿你我不仅能论道,也可于玄岳论剑,小兄弟。 一一一一一一一 临山试已经接近尾声,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集堆已经去了大半,蒙受垂青之人早已踏上了通向玄岳山的山道,苦无问津之人也在等待中将希冀消磨殆尽,纷纷丧气离场。 可有数个女子却在柳暗花明之处寻得一新村。 粗壮的槐树下,一名蒙着白纱的娇柔女子陪伴在名为筝儿的蓝衣少女身边,向面前呆立的五位少女出声道:“我叫林绛,来自位于西南风华道的天绽,诸位小妹可曾听说?” 一名少女来了精神,急忙出声道:“可是那识花知花的花仙门派?” 筝儿听她这么一说,志得意满地道:“看来你还算识货。” 林绛轻拍筝儿的手臂,谦声道:“我们天绽就是个与花生息的门派,你们在试相盘上的木行皆有体现,玄岳之路不通,可天绽之花未必不开。” 说着,林绛从束腰上凭空取出五颗翡翠般的种子,向她们解释道:“这便是天绽的心种,èi èi们只需将其按于心口处数息,种子蒙受感应钻入体内者,我们称为萌种,代表着能受花意,就可随我们回去,成为天绽的姐妹。而就算不能,种子也不好损伤你们分毫。” 听闻花种会钻体而入,面前的几个年轻女孩心下没由地抽搐起来,而且这两个女子是突然冒出来的,难不成邪魔外道假扮的? 林绛看出她们眼中的疑虑,只是看了筝儿一眼,道:“让她们看看你的星辰草。” 筝儿腾地轻轻浮动起来,阵阵碎芒就在她的胸口处泛动,渐渐地一根透明的枝芽悄然地穿透衣物,却没有将其破坏,在零碎清脆的响声中抽芽生发,不多时就化作了一簇微微摇曳的草枝上面点缀着碎星的娇柔小花,清新之中又有着神秘。 五名少女见此情形,自然没了怀疑的理由,迅速从林绛手上取了那种子就按于胸口,生怕又错失了这个良机。 可那种子似乎是长了心眼一般,只有之前对天绽有些认识的那名少女被成功地萌种,而其余四人都受了冷遇。 “一个。”林绛叹了口气。 她双手搂肩,只觉今晨的衣服少穿了一件。 有点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麻袍入道 卢业游荡在宽敞的问心台上,就像一个下田的老农,仔细检查地里这些就要成熟的庄稼是否遭了虫害。 心魔就是人才的蛀虫。 主持心试的任务就是及时将入魔弟子的符咒拔除,让牵引出的心魔失去符能的吸引,又自然地分散回体内。可这样做只能缓解心魔的对本体意识的侵蚀,同时玄岳也不会协助清理心魔,一来是心魔潜藏于体内,无形无影,至今无人能够以外力强行清楚,二来则是这心魔便是心试失败所应承受的代价。 想攀登高峰,又怎么能畏惧跌落深谷。 短短的一炷香的时间内,五十三人就已经有八席被卢业取走平心符,他们倒头昏睡于地的脸上颤抖不断,却在时间的推移下越发微弱。 不过令姚易庆幸的是,那个唐曳依旧不动如山地屹立在西北的角落之中,没有丝毫的移动,只不过他的脸上似乎开始涨动了红色的圆形斑点,就像鳞片一般。 姚易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心中隐约觉得它并不是什么好事。 红点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唐曳那张黝黑瘦弱的脸,变成一头含怒而发的恶鬼。 巡视的卢业早就注意到他的变化,却是没有急着下手,只是徘徊在他的附近,保持密切的监视。 正当卢业又从人群中抓出个入魔的参试者,就要揭了他面前的黄符时,那个男子浑然一跃而出,一手强拍大脑就被骤然出现的凝动清水封锁了起来,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只见卢业两指轻挥,不断流动的椭圆水牢就飘然而起,静默地停滞在空中。 卢掌事望向正居其中的广行子,俯首请示道:“师兄,如何处置?” 即便有数百年未曾出现心试中数念入魔之人,广行子捋须而下,喉头随之而动,“杀了,再以维木冠一副葬之。” 姚易用舌头顶着牙齿,将嘴抿了起来。 卢业抬头望了一眼,那似有生命的水牢涌出了一层波浪,又骤然停下,漂浮的水团随之停止流动,成了死水。 少年的视线从天上收回,又投向了赤面的唐曳身上,眼神里隐约带着几分担忧。 变化始终是来了。 透彻如泛滥赤潮的颜色渐渐在无形中漂清,又恢复成了一张干枯瘦弱如树皮的皮肤,连同那张静止的平心符也微微摇动,也不知是不是清风掠过的原因。 唐曳的睁开了双眼,只觉一道huáng sè阻挡在他的视线上,伸手就要向它扯去,可却拉动一分半角。 “这可是玄岳的符咒,哪是你想撕便撕的。” 一双大手从他发髻上掠过,不费吹灰之力地将符咒取下。 上清宫掌事面带望着这个麻袍少年,微笑道:“你通过了心试。” 唐曳张大了嘴巴,道:“真的?我就感觉睡了一觉什么都不记得了。” 卢业解释道:“心试本来就无实体,就好像你说的睡觉一般,做梦有哪几个能记得清楚?” 唐曳揉了揉腿,问道:“那仙长,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卢业不紧不慢地道:“你能先站起来。” 唐曳挠了头,站起了身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我站起来了啊,仙长你别卖关子了。” 卢业伸出捏符的手掌,指向位于玄座上的数人,道:“这些人” 唐曳想都不想,指着坐在八卦玄座上的流云色氅衣,抢先道:“坐中间的仙长最有风头,我就拜他了。” 广行子抚掌大笑,却是没有出声应答。 卢业哭笑不得,只好又解释道:“你很有眼光,他是掌门,不收徒的。” 唐曳面色尴尬,可还是壮着胆子继续道:“我也和那边的姚兄一样,登顶过问典梯,能不能破个例?” 广行子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麻袍少年,道:“可登上问典梯的是他,不是你。” 唐曳点了点头,无奈地道:“我是不如他。” 一旁的姚易见麻袍少年又是这幅熟悉的作风,心中不由暗笑。 问典梯自设加试,又想直接拜于掌门坐下。 这小子还真从不按规矩办事。 卢业将方才被他打断的话,又补了上来:“你要根据你试相台的成绩来择师。” 唐曳挠了挠头,方才从怀里掏出一份飘着汗味的试符,就要递给卢业。 道宗皆是爱洁之人,卢业自然不是例外。他推手拒绝了这份有些作呕的试符,道:“你告诉我们就行。” 唐曳丝毫不在意他的眼神,回复道:“仙长,我拿着你看总行吧,我做人从来都是图个安稳,省得将来被人冤枉。” 见他如此一说,卢业便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眼,道:“此子金土二行卦阵升形。” 横叉三柄金剑的金行玄座的华逸之,沟壑纵横的土行玄座的赵恒纷纷有所意动,而先前不在意五行的符塔dài li人宁奕妍除了方才唐曳起身之时,便没有再看他一眼。 身穿俗袍的赵恒率先站了出来,方正的脸上长着茂密深厚的胡须,极具威严。他直视这个麻袍小子,道:“我三道山旨于土行术法,我便不一一细说,但是你先前所登论典梯,所测试相台,如今所立问心台皆由我土行术法所唤,术法大成之时,便有移山造岳之能。” 唐曳用草鞋搓了搓地板,眼神中向往之情满溢。 华逸之云淡风轻地立于一旁,直待赵恒说完,方才言明自身来历:“鎏金阁善于御金之术,神兵器解,驾驭金兵,化金器于万形,亦能无中生器等等。个中奥秘,也不便演示,不过你的那道翅膀应当是体验过的。” 唐曳方才还在纳闷华逸之的声音为何听起来有些熟悉,经他这么一点破,倒是恍然大悟了,这才向他抱怨道:“那翅膀是好看,就能用一次,你这金行是不会太弱了啊。” 可没待华逸之反驳,他又自顾自地问答道:“那我拜你好了,毕竟你帮过我一次,不过提前说好,我在山下没吃过几次肉,上山了别的我不管,肉你得管我够吃,毕竟你们道士天天吃斋修道,我怕我有一天会饿死” 华逸之先是一愣,可想到他应只是个乡野小子,并不知道玄岳之人没有清规戒律。不过,既然他这么要求,自己顺下去便是:“鸡鸭鱼肉牛羊管够,别说是这些,就是老虎肉和鹿肉都有!” 唐曳舔了舔嘴巴,又咽了口口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二章 入山 正午的阳光普照高台。 心试已然终了,不过成功之人依旧寥寥,五十三人之中仅有二十一个成功破障而留在了台上,拜入玄岳掌事门下。 若是按照往年,玄岳十尊需要面对圆符台上满载的两百来人,方才有那酉时终试的规矩。不过今年在掌门授意下的上清宫“二人转”成功劝退大批心智不坚之徒,倒是省了些许精力和时间。 九脉掌事身边都站着两三位得意弟子,分布地较为平衡,可唯独上清宫的卢掌事自收下姚易之后,就没有再度出手纳才,只是尽心尽职地完成整场心试主持的事务。 广行子此时已经走下玄座,面向眼前的二十二位玄岳新徒,温声勉励道:“尔等今日拜入我玄岳九脉,日后专法不同,可皆当苦心修行,严守正心,除魔卫道。” 二十二人齐声应答道:“谨遵掌门教诲。” 广行子偏头看向赵桓,意有所指地道:“收尾吧。” 赵桓应了一声,上身一沉扎马而立,健硕的双手从黄袍里探出,对着两边远处的论典梯和试相台横然一抓,然后按下。 无形的力量从双手传达而出,问典梯和试相台的下方连接的土地开始搅动起来,波纹越卷约大,声响如雷。无论皎白的璧梯还是巨大的磐石台,都难逃这泥层下方传达来的致命吸附力,如溺水之人,被拖进了那哗啦作响的深潭之中。 赵桓双掌合十,渐渐地站起身来。 嫩绿的叶子从土层之中探出,却不是萌发的种子,却是连接了的粗壮枝条的梢头枝叶,牵引着整个树木乃至丛林从地底之中再次归来。 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姚易莫名地想起祖父生前传授给自己的镇土术,与三道山赵师伯的法术似乎有着奇特的相似之处。 徒然抖动的石盘台打断他的思考,少年耳边开始传来轻啸的风声,窜动的气流从他整齐的衣袍肆虐而过,强大的失重感不断牵扯两条绷地笔直的双腿,就要将他扯到在地。 姚易岔开双腿,微微躬身,将整个身子放低,这才慢慢地适应了下降的节奏。待他向抬眼瞧去之时,对面的师父师伯甚至那个代师收徒的师姐,个个面不改色,傲然挺立在台上。 自己,或许也有一天能够和他们一样吧 这般想着,他强自将身体又微微上提,最终赶在问心台归地之前,将身子挺直,就和他们一样。 卢业见少年这幅较劲的模样,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随着台柱降下,广行子领着众人离开了方圆的广场,向旷野外一出翠绿的青山脚下行进。 问心台又将沉眠十年。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穿过山脚下密布的丛林,广行子领着一行人走了出来。 林径深处,别有一番天地。 青山脚下有十二座林立白石雕像,他们之中皆是身着各个年代制式道袍的道人,只是手上持有的兵器和姿势各不相同,相向并排的中心处有着一抹青翠的草色和撕裂开来的狭窄的黄泥路。 广行子向前走了一步,毫无预兆地道:“这里称为通师道,两盘所立的十二座塑像中,最里侧的两尊乃是开山的华元祖师和二代掌门乾阳祖师,以此下推至眼前的就是玄岳九脉的掌事祖师,而这靠右手边最近的一座” 广行子指着那座相较最外围,也最接近人群的一座白石像,道:“是造就玄岳今日地位的天介祖师!” 一人,一剑,一统道宗! 姚易不由地想起卢业曾经对这个chuán qi祖师的描述,他抬头仔细观察这个令他神往的祖师雕像,只见那张方正普通的脸上挂着稀松的胡须,整个人显得有些瘦弱,可垂袖的双手负于背后,似乎压制着背部的那把长剑。 可宏而观之,却能明显地感收到那双睥睨四方的眼神,瘦弱的身体傲然伫立于石座之上,澎拜凌人的气势在身故之千年后犹有体现,让第一眼见到这塑像的一众新徒们不由地心生敬畏,本能地俯身降姿。 姚易又注意到这尊雕像上挂着一抹亲切的微笑,春阳融雪般将先前覆压身上的那股压力消除地一干二净。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少年有些好奇。 广行子拍手一击,响声不大,却能够将那些陷入雕塑威压之中无法脱身的弟子们唤醒出来,这才继续道:“随我来吧。” 跟着他高大的背影,沿着黄泥路一路前行。众人竟穿过了十二道雕像,远方处便是一面褐色的岩壁。 广行子没有停止脚步或者绕行,而是继续地向这面岩壁径直走去,众人虽是不解,可依旧老老实实地跟着掌门的指引。 玄岳掌门走到岩壁之前一尺之处方才停下脚步,出言解释道:“岩壁一尺之处,便是我玄岳山的入口法阵。” 他右手掐起剑指,清朗的声音诵咏道:“岳峭临面,究位复真。” 话音刚落,面前看似透明可穿的空间急速地扭曲震动起来,明亮的阵图在扭动中闪动,随后浮现出四道玉制的长砖状的器物,仔细观察,便能够在上面清楚地看到所篆刻着晦涩难懂的连笔符文。 空间在这个四个玉砖出现后,渐渐开始稳定下来,化作了一道宽阔的大门,隐约之间有数道亮光从中射出。 广行子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讲解道:“这道幻门咒,乃是这磐石门阵的咒解术,惟有掌事弟子方可使用,故尔等勿要私自传授与他人,违者门规处置!” 姚易原先还有些诧异,为何身处玄岳之巅的掌门要亲自教导他们这些琐碎的入门之礼。可直到现在他似乎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秦征师兄数日前与自己所说的地位差异。 掌事弟子算个宝,亲传弟子就是草! 所幸自己历经这么多的曲折,依旧是将这个身份牢牢地抓到手中。少年收回了思绪,大步跟上了进行的队伍,向那道幻门走了过去。 那边的景致,究竟会是怎样? 他很期待。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寂静的通师道上,位于外侧的天介雕像上,一抹亲切的微笑,又增加些许弧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三章 分头 身子刚从黑暗隧洞中钻出,姚易被强光弄得双眼发涩,只能伸手轻微地àn 一起来,顺带呼吸了口气,嗅到了浓郁香甜的花香。 歇息了片刻,他才放眼望去,那是一片茂密的密林,哪怕是他所站的脚下,都没有一条成型的道路,远近的花草树木中夹杂诸多色彩,点缀在这片绿海中,整个大地都充满着生机和活力。 道典有言,天人合一,莫过于此。 可又似乎太荒野了些,连个观庙阁楼的痕迹都没有,倒是有几座比较拔高的山峰,只是高耸入云,完全见不到峰顶有些什么。 广行子声音显得异常深远的:“玄岳地博,我只能引尔等至此,接下来的路程就让各自的掌事师门领你们去各自分脉。” 队伍的前列赫然空荡荡,只剩了林中清风和压瘪的野草。 玄玉掌门就这般人间蒸发了。 三道山掌事赵恒牵着自己新收的两名弟子,向其余掌事拜别道:“赵恒先行一步。” 他脚步一剁,青绿的草地泥流溅射而起,瞬间将三人迅速吞没其中,化作一团臃肿的小丘,如奔雷一般向远方疾射而出。 华逸之哑然失笑道:“老赵那一脉的遁地术就这个时候最好用。” 卢业抚须应道:“哎,别这么说嘛,我们带徒弟们上天看看风景,不也是极好的嘛。” 华逸之白了师弟一眼,说道:“我这可有三个呢,你那就一个,难不成我去学大业寺的秃驴多练几幅手脚来?” 卢业哈哈一笑道:“那可怨不得。” 这时,一袭青纱裹体的宁奕妍走到姚易面前,蓦然展颜一笑道:“你应该多谢卢业师叔。” 姚易转头看了她一眼,温声道:“我会的。” 宁奕妍负手俯身,故意将声音放轻,道:“我说过的那件” 姚易只当她碍于颜面,便主动打断了她的话,道:“那件小事无需放在心上。” 宁奕妍摇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不要把我和凡尘的那些弱女子相提并论,我向来说到做到,你只需要安心再上清宫等着便是。” 喉头动了动,只觉有数道目光瞥了过来,尴尬地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老实接受道:“好。” 宁奕妍这才放过他,笔直的大腿轻踮而起,一个翻身就跳回道她代师所收师弟妹身旁,随后从袖子中取出一张透明的符咒,再用剑指夹起,嘴上大喊一声:“走!” 只见光华忽然闪烁,宁奕妍和三个符塔新进弟子就猝然地消失地无影无踪。 华逸之苦笑道:“一个比一个排场大神行符都用上了。” 跟在他身后的唐曳灵光一闪,出声道:“师父,我们金子多啊,他们都是穷鬼” 可他却不知,金行只会控万金之术,而非点石成金。 华逸之心下赧然,亦不敢言明,只得神秘一笑,不作回答。 一旁的卢业深知老友心中滋味,长袖揽起一旁的姚易,踏步远飞而去。 “上清宫路途遥远,逸之,我就先行一步。” “师父,我想我这次可能还会晕。”姚易绷紧了身子,连脖子挺地直直的,丝毫不敢动弹,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横飞的经历,狼狈地让他不堪回首。 卢业没有安抚他,反而微笑着劝他道:“易儿,你且向下看。” 姚易微微颌首,俯视下方,只见茂密地树丛遍布下方,甚至隐约有数只白鹤零散地飞过。绿色的平野沿着西北方向密布,爬上了藏匿于云间的几座青山之上。 有些像自己当初居住的环山,连绵不绝,翠色悠悠。 卢业飞得很快,当两人很快就掠过了青山之巅,穿过重重云层笼罩,姚易看到了被层峦包围的宏大平台。 就像被打碎一角的钵盂,青灰色的瓦舍紧密地围绕着周边的山壁搭建了好几层,制式与外界的楼阁大为不同,显得十分古朴。房舍环绕着一个凌散几许莫名灰渍的白色圆行广场,上面没有一个人影,反倒是在正中心处有着一道鲜红的纹饰。 平滑倒卷的首羽下,细长又不显锋锐弧线勾画而成的喙,宽大的双翼向两侧横向而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仪和压势,强健的利爪贴于腹羽之下,三道狭长的尾羽弧度不一,似在空中轻轻摇荡,似迎风而动,为这幅赤色纹饰平添了生命力。 难道是凤凰? 可还没等他及时问出口,卢业就纠正他的错误:“这里是朱雀台,是由你邓简师伯所掌管的火行脉地。” 姚易诧异道:“一脉之地有这么大?简直就是一个镇子。” 卢业突然笑了起来,继续耐心讲解道:“我们上清宫比这朱雀台,只大不小,而且各脉弟子数量全部都千数上下。” 姚易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喃喃道:“那玄岳岂不是有上万的修士,这实在” 卢业看出少年意指之处,只是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我玄岳身为修门大派,门下的上万弟子只是历代的常数,无需为之惊异。天下修门众多,显名立威者就十几个,虽不曾shàng én询问,但按我年轻下山历练时所见所闻,这些声明在外的门派在人数上应该与我等在伯仲之间,再加上俗世红尘之中,亦潜藏有奉非世间常道而修行的修士。” 姚易不禁问道:“修士似乎又成了自己层面的世界。” 卢业摇头道:“你还应该算上朝廷。” 姚易不明缘由,正欲再问,却被卢业一句话堵了回去:“待你道行足够下山之时,我定会将其中干系与你说清。” 少年从未见过卢业这番严厉的表情,心中的疑窦丛生,又暗暗感觉到朝都的入仕之路并不想自己曾经所想的那般简单。 二人沉默了一阵,眼前出现了宽岳千丈半身匿于层层丛云之中的擎天之山,卢业一见到它,便降下飞行的高度,从这座巨山的一侧绕行过去。 “那上面是掌门和长老居住的中承殿,你的身份不能从那上面飞过,以免逾越了祖制。” 卢业轻声地解释了几句,又加速了飞行的速度,向正北方飞行而去。 猛烈的气流蛮横地冲撞而来,少年只觉得脸颊生疼的同时,前方的景致却越发地清晰。 汹涌的水流从中央积雪的高峰处融化,流淌到左右两旁虽已直插云霄,却相较主峰显得低矮的山巅之上,均匀地洒落了下来,就好像清水濯洗着翡翠笔架一般。 卢业拎着姚易直直地落到了山脚下,月白色的靴子轻轻一点,又一跃而起,一步一阶地朝着面层层递进的九道天然瀑布阶梯。 湍急发白的流水传来哗哗的响声和呼啸的风声在姚易耳边交互,直到他又一次踏上土地。 “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上清宫 主峰之下碎白的瀑流横泄而下,又从中间生的凸岩阻断了直将的水流,将其分流到东西两侧,顺着不知何时已经安放在那的龙头雕像中喷吐至地面,顺着溪道又将水引导到方才二人跃过的九阶瀑布。 一瀑,生数瀑,化千流。 待姚易将注意力转向前方时,他才发现那块分水的岩壁下满是黑瓦,相衔而砌的密集房舍在阳光的笼罩下,显得异常平静,闲适。走近几步,就能清楚地看到门庭之处有数根灰白石柱,支撑着叠放二层的黑瓦,中心处更是镶有黑底黄字的石牌匾,上书“上清宫”三个大字,笔法遒媚劲健,气韵浑然。 高山流水,阴阳协调。 二人径直地穿过古朴的褐色大门,面前展现的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可除了中心处摆立着的金色香炉,没能看到一丝的人影。 卢业像是背后长了眼一般,见怪不怪地道:“现在是未时,他们都在用膳和午休。若是往日的临山试,可是要到酉时方能结束,无人迎接倒也在情理之中。” 姚易点了点头,说起了另一个疑惑:“道宗的修炼不是有辟谷之说么,为何还需进食养神?” 卢业脚步依旧迅捷,语调漫不经心:“辟谷是有,但仅仅只是不进肉蔬五谷,改而吸天地之气,融补体内的真气。至于养神也是一番自古就传下的修行功夫,夜寐戊卯补阴,午眠未时纳阳,阴阳共取,方才有益于锻体炼气。” 话音刚落,入堂的拐角处有一青衣少年的身影闪过,他好奇向宫外瞟一眼,见到缓步入内的卢业,浑身没由地一抖,急忙俯身行礼道:“宫主!” 卢业一手轻抬,示意他起身,饶有兴趣地问道:“时凌,都已是未时,怎么还在这晃悠?” 时凌一把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道:“我才刚吃完。” 卢业停下脚步,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打趣道:“你这孩子入门才一年多,每次吃的最早,也吃的最慢,也没见你吃的多,今日我倒是想请教你其中有何乾坤?” 时凌双肩一缩,原先屈弯的背更驼了起来,赧然说道:“以前家里穷,没吃过宫里这么好吃的饭菜,还时不时有那山里的獐子肉,每次那么一大块,我就想多咬几口,多嚼几遍,把那味道给吃透” 姚易不由地笑着接话道:“一年了,还没习惯?” 时凌喃喃地回道:“我吃糠吃了十九年,一年不够我习惯的”说着,他忽然意识到说话的人不是卢业,“你是谁?” 卢业拍着姚易的肩膀,向时凌介绍道:“这是刚拜入我座下的弟子,名叫姚易。” 姚易向这个早他入门的师兄行了一礼,却差点没把时凌吓破胆,急忙推辞道:“方才有所冒犯乃是无心之举,姚尊室不要折煞我了啊。” 少年不解地问道:“预室?” 卢业没有直接和姚易解释,只是向时凌吩咐道:“你先下去吧,顺便把让下面的人知道,今日上清宫有一个预室了。” “谨遵宫主法令。”时凌俯身向后退去,身形闪动,就消失在外宫的步道上。 卢业跨过内宫的木门槛,宽大的堂屋两旁各自围着两间小屋,他挥袖指向东侧那间最靠近堂屋的房舍,沉声道:“尊室的称号似是从立派之初就流传下来了,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现今,你就是上清宫唯一的预室弟子,那间屋子给你住了,先进去歇息吧。” 姚易微微颌首,也没有客气,几步上前就推开了木门,入眼处就一张铺着绸制桌布的会客圆桌和数张木椅,布靴踏在地板上,发出轻响,竟然是木制的地板。中间的墙上挂着一个硕大的“清”字。 相比先前那在云来客栈的“清”,这房内的“清”筋骨锋芒,多了几分傲意。可相比方才所见石匾的“清”字,它的笔法更加洒脱,平添了几分灵性。 朝里侧再进一步,看向屋子的东侧,长约七尺的木床叠着被褥,朴素无奇的长桌上空无一物,只剩暗huáng sè的蒲团隔在长桌和木床之间,再无他物。 从这,姚易似乎能看到了一个修士的一天。 怀着诸多的好奇,姚易出了房门。 内宫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他返回房中,随意地坐在木椅上,望向蔚蓝的天空。 良久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右手一动,掏出藏于怀里的葱油饼,咬了一口。 很香!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上清宫的堂屋内,有一个特殊的里间。 它不算大,却显得很拥挤。 七十一张道人的画像自上而下地挂在那片雪白的墙壁上。 卢业双膝跪拜在黝黑砖片铺成的地面上,白衣袖紧贴其上,俯首印面,身子又如弓弦一般弹射回去,笔直无比的上躯挺立在这静谧的房室内。 他的视线停留在西南角落,也是最后一张的画像上。 上面画着一个头配黄冠的黑发道人,面色慈和脚踩积雪,一手反按寒气之剑,站于一座白云缭绕的山巅之上,俯视地面。 那正是上清宫背靠的那座主峰。 “师父,明彦今天也有徒弟了。” “他叫姚易,是我从归夜邪徒手上救下的。” “虽然天赋不突出,但他的心性不凡,连掌门师兄的正清符都被他破除了。” “非但如此,他和庚辰剑的缘分也十足深厚。” “我相信,这是天赐予我和上清宫的继承者!” 卢业沉默了片刻,声音突然变地缓慢,深邃 “二十年前的也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男人起身向外走去,蓦然回首。 画像静静贴于墙上,慈和不减。 七十个玄木牌位在明灭的烛火中巍然不动,庄重肃穆。 少了一个。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外宫,时凌呆呆地侍立在一座黑瓦单房的门外。 木门忽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黑色长衣的中年男人,他打着哈欠,就要美美地伸一个懒腰。 青衣少年见男人出房,顾不上礼节,火急火燎地向他报告道:“师父,我们上清宫这次有尊室了!” “什么?” 若是在平时,男人定是破口大骂徒弟不懂规矩。可现在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反而是顺着时凌的话急忙问道:“几个?” 时凌老实回答道:“是一个年轻的少年。” 男人闻言,负手叹气,拍着徒弟的肩膀哀怨道:“时凌,你的地位不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权变 青衣少年抬头望了师父一眼,满是疑惑。入门上清宫才一年的他,在山门弟子中排行末位,如何和通过临山试的尊室相提并论?况且年岁比他小,道行比他高的同门大有人在,怎么着也论不到自己。 中年男人踏步走到小院的石桌旁,坐了下来。时凌紧随而至,侍立在一旁,墙角巨大榕树叶影翳翳,遮住了头顶上的烈日。 男人轻轻敲了石桌,树荫下的那双眼睛迷离地像是一条缝,自言自语道:“咱们上清宫的这位卢宫主,在上代的王宫主门下,实力亦非最强,排行也是在最末位。照常理说,即便王宫主再喜欢这个徒儿,也最多给他一个执律长老。然而王宫主在没有任命储宫弟子的情况下,直接跳过一程,将镇宫之器庚辰剑传给了他。” 时凌眉头紧锁,他想起了隔壁村的那个姓李的孤儿,推测道:“您的意思是,王宫主和卢宫主” 男人急地堵住他的嘴,眼皮的缝隙突然圆睁,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这种没根没据的话,不能乱说!” 青衣少年“唔唔”地点着头,男人这才松开手,又坐了回去,呵斥道:“都入门这么久了,你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么缺心眼?” 时凌搓着手,不敢出声应对。 中年男人瞪了他一眼,方才叹息道:“我们这辈亲历此事之人,都讲不清其中的缘由,只是当初的传位实为紧急,不过卢宫主也非泛泛之辈,在二十三岁接任之后,不但在实力上,力压留在上清宫中的所有同辈,掌管处事也颇有王宫主的风范,这才将这上清宫牢牢抓在手里。” 男人的视线拉道狭小的院门口,喃喃道:“可算上去年的三月,恰好过去了二十年,十九次正选,一次临山试,他一个徒弟都没有带回来。” 时凌挠着头,暗自嘀咕,老家那边的铁匠从来都只是叫几个帮闲,只有自己老地锤不动铁的时候才叫几个学徒来搭把手,卢宫主那么年轻,又不需要帮忙,干嘛急着收徒弟。 可他却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饶是平时的正选,偶尔也会有其余八脉的掌事去捡漏,可是他除了十年前下过一次正试,从未再下去过。”中年男人倏然转头,看着青衣少年的眼神满是憾色,道:“你小子虽然缺心眼,但你的坎卦符却能升形化体,只是参试地太早了些,若放在今年,你未必不是一个预室。” 时凌挠了挠头,道:“师父你第一次夸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我上次听那鎏金阁的魏西崖说,心试似乎很难呢,我不一定能过啊。” 男人奇道:“以魏西崖那看人低三尺的性子,怎么会和你讲话?” 时凌如实道:“不是对我说的,就是上次去年系业旬之时,他和我们这群新弟子说的。” 男人恍然,坦白道:“说实话,我亦没有经历过心试,不知其深浅。不过是那个魏西崖敢说出口的话,就必然不会是假的。” 青衣少年点头附和道:“是啊,魏西崖说他从心试下来之后,整个脑袋跟叮了无数个钉子似得,痛地他被鎏金阁的华阁主用术法封住神识,整整睡了三天才恢复过来。要我说啊,当一个山门弟子是最好的。” 男人徒然伸出一根手指,使劲地戳着时凌的脑袋,破口大骂道:“你个糊涂东西,当山门弟子有什么好?想要每天恬着脸在门外迎接,毕恭毕敬地像一条狗,杵在一旁,汪汪地叫‘预室!’,然后摇着尾巴扭着狗腿子慢慢地离开?还是差点被人害死,却让别人借着权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亦或者是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嫁给别人,你连反抗甚至连咒骂都做不到?你真的以为当山门弟子是个中庸之位,只要不招惹别人,就能过地快乐潇洒? 男人越说越气,拂袖大喝道:“笑话!我看是上清宫没有预室弟子太久了,安逸地让你没见过屠刀,没见过鲜血,没见过尸体,甚至连你自己只是头圈养在圈子,任任宰割的羊都不知道!” 青衣少年目光涣散,眼前只剩下那石板的一抹灰色。 男人望着他看了良久,揉着有些发涨的额头,让疾风骤雨变成朦胧细雨:“你就没有发现,卢宫主对你可是比其他的山门弟子更加亲切一些吗?” 青衣少年蹲下身去,双手托着下巴,仰望向男人的眼神带着迷茫。 “你的身世和性格,和二十五年前的他极为相似。而且我每年都会将入库的弟子条目交于宫主,他必然是了解你的天赋的。” 男人轻敲桌面,叹息道:“自此之前,上清宫上代的预室只剩宫主,所以我身为山门弟子才有资格入主录史居,可看这代预室暂无定论,原本只准备让你静观其变,说不得哪一天他就将你纳入门下。谁料今天他破天荒地带回了一个人,此事就该提一提了。这几日,你要多多打听任何和那个小子有关的信息,在入门初期就打他个措手不及。” 时凌沉寂了良久,方才说道:“师父,你说的事情,我一次都没有想过。” 男人态度坚决,道:“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或者被人忘了,那就不用再想了!” 时凌面色恍惚,发问道:“要成为预室弟子,就一定要对付那个无辜的少年吗?我只要好好努力修行,相信有一天宫主会看到我的才能,并真正认可我,再接纳我,到时候我依然会好好孝敬师父你的,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男人摇了摇头,宽慰道:“若是卢宫主收了两个甚至更多的弟子,我必定不会让你这个傻孩子去蹚这趟浑水,可只有一个根基不稳的雏鸟,这个险无论如何都该冒一冒。” “一山不容二虎,独渊何潜双龙。” 男人拍着少年的肩膀,黑白分明的眼瞳中赫然闪动出几道如裂纹般的血丝,像被扎了根。 他闭上眼,语重心长地道:“你要成为卢宫主,而不是我。” “我知道了,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再试剑 “这个居所如何?” 卢业推开小屋的木门框,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的姚易睁了眼,急忙起身迎接。 “你这孩子倒是性子清静,就没有出去熟悉下环境吗?” 卢业接过姚易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面上的微笑渐渐浮现。他对少年如此迅速地进入角色而感到满意和欣喜。 姚易却是谦虚道:“自幼祖父管教地严厉,每日只知蹲守茅屋读书,倒是少了诸多童趣和好奇心。” 闻言的上清宫掌事,伸手抚着柔顺的山羊胡,沉吟了片刻,方才五指连击桌面,目光好奇地问道:“莫不是这般的性子教你度过了这正清符的封印?”可很快他又否定道:“可你的心中的那份执念,我可是见识过的,连这个上清宫储宫弟子的身份都宁可不要啊。” 少年定神想了半晌,可就如手舀清泉,明明取得出,却又从指缝间溜走。姚易知道自己通过了心试,可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通过,甚至连自己经历了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留下。 卢业看出了姚易的异色,神色紧张地道:“身体不适吗?心试多半会留下一些后劲,伤害神识,想当初我也是” 姚易难得地失礼了一次,强行打断师父滔滔的话语,有些为难地道:“我的神识还算清醒,除了一道亮丽的白光外,我记不得心试中的其他事了。” 卢业点头表示理解,随后解释道:“那道白光应当是你破除心障前后的场景,只是你的冲势实为惊人,竟然活生生地破除了正清符姑且,可以把你称做历年心试的第一人了。” 不同于初次见面时蒙受卢业的夸奖自己的反应,现在的姚易反倒是显得深沉了许多。从那记录试相成绩的老道口中,他早就清楚了解到试相成绩在玄岳修行的重要性。对于天赋是倒数的他,心试第一人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在萧府时的神采奕奕,论典梯上的温文尔雅,立于问心台的闲适淡泊。卢业能明显感受到少年身上的变化。上清宫宫主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子,忽然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如果你没有通过心试,我可能会毁约。” 卢业坐在椅子上,将视线拉向那红绸铺成的桌布,整个人蓦然低沉了许多:“为了上清宫的传承,我可以抛弃许多东西。” 少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直视桌子对面的救命恩师,平静道:“我知道,师父你会那么做。” “可我也将命运交给你们了,所以哪怕我心试失败了,我也会感谢愿意给予我机会的人,亦不会去记恨那些拒绝我的人。” “不适合自己的,强求只是徒增怨忿。” “师父,我只有十六岁,可我早就当了很久的先生了,很多东西我是看得透的。” 卢业抬头平视姚易,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谓其是新采玉,却忘藏山几多年。 卢业又笑了起来,喉头大动,抚须道:“书读得多,还有这等用处?” 姚易一本正经地道:“读得杂,道理自然懂得多。” 卢业拍着大腿,咂舌道:“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啊。” 姚易身形端正,认真地道:“当然是您,不然我住的房舍怎么这么小。” 卢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头向外边一扭,道:“大房子就在那,你想住进去可得先把我的画像挂进去。” 姚易笑着摇头道:“姚易可不敢觊觎师尊你的位置,反倒是对庚辰剑更有兴趣。” 卢业面色突然一紧,就像湿润的白纸忽然风干了一般:“你确定?你的心境可刚平静不久” 姚易了解卢业的意思,可是他并没有因此动摇,反而坚持道:“师父,我很在意这件事。” 卢业叹了口气,挥动起宽大的袖口,伸出的右手向上凭空一抓,精光一闪而褪,这柄与姚易有过两面之缘的上清宫至宝骤然而现。 刹那间,无情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小巧的房舍内。 卢业右手向下一转,松手让庚辰剑悬浮在半空之中。 此情此景,和在萧府之时再无二般。 在少年眼中,寒气伴生的庚辰剑还是这番直锐分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身处上清宫中,姚易自觉它身上的肃穆和庄重之意更深,在冰面上折射的微光,就像是那曾经身为剑主的数十代祖师的审视。 上清宫宫主不敢对庚辰剑抱有疑虑,可身为水行一脉的传室至宝和象征之剑,为何会选中一个水行不突出的孩子呢?可要他去怀疑自天介祖师就传下的试相盘,想法刚一产生,就会被自己迅速地扼杀掉,毕竟那三件至宝可是有祖师亲言的“为玄岳择万世之才”的豪言镇着呢。 所以当姚易慢慢向前探去的指尖,每一寸前进牵动着卢业的心。 没有声响,温热的指尖轻点着剑身,就像许久未见的问候。 庚辰剑轻轻地抖动起来,身上的寒气想收了刺激一般变地狂躁起来,卢业见势不妙,就要用意念强行将其收回之时,庚辰剑强行挣脱了他的束缚,继续抖动起来。 只听咔擦一声,像是什么裂开了一般。惊住的二人认真地检视着剑身的每一寸地方,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裂痕。 细小的长纹在姚易的指尖舞动,只听哗哗声起,平整的见面在内部长纹的撞击下开始扭曲,化作一个熟悉地身形。 依然是那条游龙,只是显得比上次稍微大了一些,原本可以绕指而上的身形,现今已经变得如同手指一般粗细,只是对姚易的亲昵依旧不减,纤小的四个爪子踩在姚易触剑的手指上,矮小的身体里也蕴藏着强大的威势,只不过还不够让面前的二人臣服。 姚易抖了抖手指,尝试和它勾通道:“回去吧。” 小龙像听懂了指令一般,从手指一跃而起,龙头沿着右边一转,整个小身体竟然如同真龙一般绕飞而起,一头撞进了庚辰剑之内,直至消失不见。 剑面平直如初,一点也没有看出原先破碎的痕迹。 卢业笑道:“看来它从未失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镜池 殷如很累。 半路上,这个新拜的道姑师父一句话都未曾说过,只有走,她看起来走的很慢,却走的很远,在殷如的眼里就好像这草色的地面在自动倒退来迎合她似的。 即便是身怀夜蕴之时的她,也不能在这一路上撑得更久,身怀刺客本能她更喜欢长久地思考,一招致胜,却不习惯长久地耗费体力,和人缠斗。可眼下的情况,殷如只能小跑地跟紧女冠的速度,香汗淋漓的丝裙才没有和那袭黑白道袍的距离拉下太多。 轻微飘动的广袖骤然一顿,平和秀娟的脸徒然回转,声音很轻:“你的气息不紊了,再走下你就要倒了。” 殷如小跑到女冠的身边,这才按住膝盖,抚了下湿润的秀发,气喘吁吁地道:“这路这么长,你又没有什么法宝道术,我的试符又被你撕了,改换门庭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一路到眼黑了。” 面对徒儿的抱怨,女冠微微一笑道:“谁跟你说我没有?” 殷如心口一阵血气涌动,死死地抓着丝裙,忍着不忿,问道:“那师父您为什么不用?” 女冠笑容定格,如墨迹风干的画中人,秀美不移:“你问过?” 殷如放开已被抓出皱褶的裙角,干枯的唇抿了抿,只是抬头望着女冠,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冠师父,行事着实任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乖张。无论是从先前讳莫如深的话,还是撕符的举动,都无法将她和自己同姚易看到的那玄岳十尊看做同辈中人。可自己已经跟了她,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女冠丝毫不把殷如的沉默放在心上,风轻云淡地道:“我原本认为你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孩子,耐性方面应当是会差一些,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一点也不简单啊。” 披散的发丝遮住了殷如的双眼,看不出其中的变化。她心跳越发剧烈,鼻翼的呼吸骤然迟缓了下来。 被她识破了什么? 杀?不可能。 逃?不可能。 女冠的声音就像含了冰:“你到底是什么人?” 殷如甩开眼前的乱发,叹气道:“我出身自一个隐匿数百年的刺客家族,从小我就被训目睹了父辈们刀尖舔血的生活,也学习着各式各样的shā rén手法,而在三年前,本该是我首次出任务的前一个月,我的家族覆灭了。再后来,我听说了这次临山试,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就来了。” 女冠紧盯殷如的眼睛,锋利的眼神就像要刮出一些什么似得。 两人就这般对视了许久,女冠忽然问道:“你杀过人吗?” 殷如没有否认,直言道:“只杀当杀之人。” 女冠好奇道:“对于你来说,什么是当杀之人?” 殷如紧致的眉毛舒缓开来,理所当然地道:“谁想杀我,我就杀谁。” 女冠略有所思道:“你来玄岳是为了找那些覆灭你家族的人寻仇吗?” 殷如抓起一把青草,向前甩了甩,答道:“家族的覆灭是陈年往债的积累,我还未来得及涉入其中,因此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他们没有牵连到我身上,我大可重新开始生活。倘若他们穷追不放,为了活着,我也要和他们拼到底。” 女冠听了这话,声音瞬间化开了:“你倒是看得明白。” 殷如撇了撇嘴,站起身来反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女冠没有回话,五指握起拂尘的黑色长柄,将雪白的毛丝在空中一扫。周边的蓝天,高山,绿树,草地就像被尘埃一般被强行抹去。而一切褪去后,枫色的卷云在天际间翻腾滚动,一片片晶莹的树叶闪动柔和的光芒,参天的树躯向两旁并列而去,却只是包在最外围的一层,就像陶瓷的外釉一般。而脚下的草地不知何时成了黑色的土壤,在泥隙之间甚至能隐约感受到磷光的闪烁,充满着灵性和神秘。 殷如樱唇微张,转身观察着面前的一切,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到底是什么?”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女冠又提起拂尘,指向两道晶莹的林木之间那条人为开辟的宽阔道路,给出了dá àn:“镜池的入口。” 她沿着那条颜色浅淡的道路启步而行,殷如紧随其后,继续追问道:“我们之前走的都是幻境?” 女冠轻笑着否认道:“并非如此,我方才用的是道术强行移形至此。” 殷如所见的渐变场景不是强行将二人移位,往小了想,就想鸡蛋剥了壳一般,可往大了想,那便能改天换地了。 可这道术能否做到这个程度,殷如是存疑的,但她的兴趣倒是一下子点燃了开来,连忙追问道:“这法术叫什么啊?” 女冠嗤嗤道:“道行不够,知道了也没用。” 殷如知道师父又在吊自己胃口,毕竟从和她见面起,那股弥漫在她浑身上下的“玄”意,可是远超有过一面之缘的玄岳十尊。 二人走了一阵,走出了两面环树的道路,开阔崭新的视野里,又是一番新的场景。 晶莹树林中的谷地中,大片的褐色木制房轻屋环绕在一起,结成寨子一般的建筑体系就好像两双巨人的手臂,一片在东,一片在西。直走的女冠突然向东挂了几步,站上了一个简陋古朴的石制高台之上。 她伸手示意殷如上来,道:“站在这,向寨子里看。” 殷如按着她的指引,刚站上来,就感受到从交错的房檐中射出数道粼粼的光,向房寨远眺而去,拉进视线时,她的倩目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枫色的残阳洒下,被混圆硕大的湖面所揉碎,化成细细的光芒,相接相融的赤黄之色在平静无纹的湖面上四散而去,凝聚成无数奇型怪状的光华,它们在升腾中舞动,在舞动中凝滞,又在凝滞中消亡,就想被戳破的泡沫一般,炸裂出无数的颗粒,然后消亡殆尽,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完全是生命的起落。 “这就是镜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八章 厨子 夕阳遁迹,上清宫的膳堂门庭大开,老早就迎接了一众苦修后早已饥肠辘辘的弟子。 可就在饭店尾声之时,却来了两个特殊的客人。 “拜见宫主!” 身穿各色服饰的弟子无一停下手中的筷子,从长凳之上起身拜伏,此起彼伏的人浪虽然不整,却阵势浩荡,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他们在拜向卢业的同时,也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的少年,只是一时不明他的身份,谁也不敢起头乱招呼。 卢业见众人对自己身旁的姚易没有一丝表示,眉头忽然皱起,显然想起方才吩咐时凌的事情,那个小子应该没有用心去做。 他没有急着让众人起身,宽袖挥动,搭载姚易的左肩上,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今日刚收入门下的弟子。” 弟子们见宫主主动介绍,这才齐声道:“预室!” 姚易示意众人免礼,还未来得及客套一番,就见卢业大步流星地向膳堂内部走去,他只得一言不发地跟上。众人方才坐下,抛来了一束束好奇的目光。 上清宫好久没有预室了。 穿过密集的人群,卢业面前是一个高大健硕的中年人,他梳着懒人髻,身穿长褂俗袍,挽起的袖子露出的是一双沾着油腻又毛绒绒的双手。不像众弟子对卢业的那般敬畏,中年rén iàn色淡然,嘴角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卢业神色轻松,一手按在光洁的木柜台上,发问道:“老刘,楼上有多久没有扫了?” 刘姓中年人拿了一块抹布擦拭双手,悠悠地道:“天天扫,没人坐。” 卢业朗声笑道:“那就来个老三样。” 老刘没有多言,转身掀起挂帘,小山似的上身没入后堂之中。卢业领着姚易上了楼,挑了处最靠东边的座位坐下。 姚易方才一坐下,就要开口询问道:“什么是老三样?” “清蒸九瀑鲑,山药焖草羊,香露珍珠鸡。”老刘一手托了个硕大褐色方盘,上方托着一盘,一汤碗和一碟,袅袅的热气从直飘而过,三道菜在他的手中稳稳当当,没有溅射出一点汤汁。 姚易不由地惊呼道:“刘师傅,你这个上菜速度也太快了!” 老刘笑容更盛,将三道菜摆于桌上,反倒看向卢业回复道:“这个预室可比师父有礼貌地多。” 卢业笑着摇头,反问道:“老刘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掐算,这么早就备好了,怕不是二十年前我点的吧。” 刘姓中年人夹起托盘,一边回答一边向楼梯走去:“你带他跳九坎瀑的时候,可是惊了我的鱼了!” 他头上的懒人髻没入视线的尽头,不早不晚,恰如其分。 姚易原先只当二人相熟多年,关系匪浅。可这上菜一幕中,刘师傅非但在上清宫宫主面前来去自如,甚至还敢当着师父的面,开他的玩笑,他难道不仅是个厨子? 卢业抽了副筷子,夹起一块珍珠鸡肉,在嘴中咀嚼了片刻,称赞道:“还是熟悉的味道。” 姚易也学着他,吃了快鸡肉,入口的酱汁被上颚含下后,层次分明又柔软娇嫩的鸡肉瞬间唇齿间分离,让他顿生,不由地点头附和道:“我在山上吃了多年的糟糠,这等味道我不好评头论足,不过的确好吃。” 卢业把筷子一扣,望向少年,横然一副富豪看土鳖的眼神:“岂止是好吃,这些佳肴俱是山间灵气非凡的食材,当然,少不了我们这位刘厨子的手艺,啧啧,要知道我以前在这,每天点三样菜,不带重样地吃了七年!就拿远的说,朝都的大辛皇帝都没我们这福气。” 姚易拿着这个档口,顺口问道:“这个刘师傅只是个厨师?” 卢业摇头否认道:“什么厨师,老刘他就是个厨子。儒家曾言: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老刘这么多年一个屁的徒弟都没有带出来,论‘师’这个字,恐怕他都不如你有资格。” 上清宫宫主夹起一块鲑鱼肉,沾了沾酱汁,送入嘴中,又很快突出一根鱼刺,这才继续说道:“我叫他老刘,不是因为我和他熟,而是我师父也叫他老刘,我师父叫他老刘,又是因为我的师祖也叫他老刘。” 他舀了碗羊肉汤,动作娴熟轻松,可说出的话却分量不轻:“等你把庚辰剑取走了,你也能叫他老刘。” 姚易下意识地问道“多少代了?” 卢业将手中的碗放下,眼神却变得古怪了起来:“我也不知道,道宗寻求长生之人,向来是放身今生追求道法的顶点,方能羽化登仙。所以按玄岳的规矩,无论是谁,在寿元将尽之时,便会自觉释放回元术,将身上的真气和修为全部散尽,重归玄岳这方天地之间,只留下那件散功时所穿的衣物,起一座衣冠冢。如果按三代来说,他这个岁数早就立着排位,挂在先师堂里了。” 卢业喝了口汤,咂嘴道:“可你看老刘活蹦乱跳的,天天就知道做菜和偷懒,半点法术也不会,连爬山都全靠自己走,哪里像是一个修行的前辈,他算是玄岳的人,却又游离其外。” 少年瞪大了眼睛,多年来做学问的经历,让他很自然地抱有继续深究下去的念头,可眼下师父所说这些,显然是把能说的甚至是他了解的一切都讲明了。 他不得不那个风轻云淡的厨子产生了深厚的敬畏。 卢业见少年还不动筷,轻笑道:“别想了,赶紧吃吧。明日,这一届入选的所有弟子,都将在云中楼修习正息境界的课,届时由老刘来接送你回宫。” 姚易疑惑道:“您不是说刘师傅不会法术吗,那他岂不是要和我走一路?” 卢业哈哈笑道:“不会法术,也可以用符咒啊。忘了先前那个对你有想法的宁奕妍师侄了?她们那一脉所绘制的低级符咒向来只要掌握口诀或是指法,不用修为亦可使用,之前二十年我一个徒弟没收,那老刘攒下的符咒,怕是当厕纸都够用。” 姚易从这个玩笑中找到重点:“只有我一个人?” 卢业夹起一块酥烂肥美的羊肉,往姚易面前的碗里一丢:“要有排场。” 上清宫宫主轻敲着徒弟的碗,语气中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吃!” “是。” 姚易提起筷子,一把向羊肉夹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九章 相逢 上清宫的清晨静悄悄地,是懵懂的处子。 穿过黑瓦下蒙蒙的乌影,姚易从内宫到膳堂的道路上,却见无数弟子已经盘坐在宽阔的广场上,屏息静气,闭目养神,入定的身子渗出轻柔透亮的真气,就像一团封闭发酵的酒糟。 少年赶至膳堂之时,刘厨子依旧站在柜台处,迎着他递了碗鸭仔粥,却不多说个半个字。姚易找了张最近的桌子,低着头将这碗稀粥吃地干净,可回首巡视时,柜台上只剩一把抹布,刘师傅叉着腰站在门口,头也不回地道:“搁着,随我走。” 少年放下碗筷,紧跟着刘厨子的步子,过了上清宫东溪的木桥,在人为开辟的石阶口处突然停住了。刘厨子站在瀑布旁边,破旧的布鞋在地上用劲地搓着,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块圆型的台子,推挤多年的泥土塞满了上面的凹槽,让人一时无法分辨清楚上面的文字。 跺了跺脚,一路寡言的刘厨子难得地健谈起来:“这是个位碑,和山下的路标有所不同,它代表着中承殿的极致传送距离,站上来我们就可以直接借由符咒,到达目的地。” 少年的脚步一动不动,疑惑道:“刘师傅,我们不是要去云中楼吗?” 老刘颔首道:“云中楼就在中承殿东侧。” 姚易这才放下心来,可刚站上去,嘴巴又闲不住地问道:“那按您的意思,我们只要在位碑和中承殿的距离范围内,随时随地都能传送到?” 刘厨子掏出符咒,向空中哗啦地抛起,在闪动的符光下,回答道:“是。” 瀑流,石阶,青山猝然旋转,所有颜色在面前杂糅,融化,甚至要将二人牵扯进去。 可只在瞳孔收缩的时间,融合的场景像崩了的弦,接近湮灭的细碎色彩又似疯狂回溯的潮水,最终归于平静,又恢复成另一般模样。 氤氲之气弥漫下,正场广袤,雕栏玉砌,黄殿卧北,若不是此处早有那分散在八方的密集人影,打破了酝酿的宁静,说这里是仙境亦不为过。 站在他前方的刘厨子见怪不怪,径直地向最靠近雕栏的人群走去。少年顾不上那份观察景致的兴趣,紧随其后。 刘厨子走到人群的边缘,忽然侧身面向正场中心,让紧随在他后方的姚易完全显露了出来。 “拜见预室师兄。” 人群中的少男少女见了姚易,纷纷俯身行礼。懵懂入山的他们在昨日膳堂中,亲眼见证宫主的权威和气势,连自己的师尊都得向身为后辈的少年低头,因此即使人人都怀有少年人的凌盛之气,依旧掏出了心底的敬畏。 少年刚抬手示意他们免礼,就听一旁的刘厨子吩咐道:“上清宫只你一位预室弟子,这入山初期的课业,就由你来领队了。我还要回去准备食材,午课后我自会来接你。” 姚易倒是他这般来回实在不便,一天起码要上上下下八次,便建议道:“刘师傅,您担着整个上清宫的肚子,我听师父说此传送符使用便捷,不如将符咒方法教于我,之后我自行回去便可。” 刘厨子的面色依旧温和,可态度却莫名地坚决:“要有排场。” 说完这句话,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人群,高大的身材就消失在飘渺的白气中。 姚易无奈地自语道:“这是哪门子的排场啊?” “不用那个大高个,你的排场也很大。” 明媚的声音在耳边倏然飘过,隐含着不禁回首的冲动。 姚易冲动了,也看到了。 她侧着头,唇角间闪动着明媚的微笑,黑绸般的发丝如初见时那般挽着,缎花的下摆在侧散的头发中若隐若现。月白色的衣裙光洁平整,只是背着的手在肩头扯起了波纹。 殷如很好。 姚易微微失神,方才答道:“看来我们有缘继续做朋友。” 殷如将头一正,笑容像是被没收了一般,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上不了山,你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姚易摇头正色道:“若是你上不了山,在茫茫的人海中,此生能否相见,犹未可知。见不上面,甚至连信都送不到的,怎么算的上是朋友?只不过是表面朋友罢了,时间越长,忘地越快。” 殷如噗嗤地笑了出来,嗔怪道:“你这张嘴好像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怀疑你的心是酱油做的。” 姚易神色轻松道:“我只说实话。” 殷如补充道:“或者不说话”。 少年是在不知该如何接下这个话题,只好转移焦点:“你拜在哪一脉?” 殷如指着自己背后的人群道:“镜池。”她转过头来,又点了点少年所在的人群“听说这聚集地的位置是根据各脉的方位来,看来离你的上清宫很近啊。” 姚易倒是不知其中的关节,不过随即笑道:“那更有利于我们互帮互助了。” 殷如白了他一眼:“你是预室,我一个山门弟子,哪帮得上你啊?” 姚易想起了自己那齐全又低劣的天赋,心下暗自叹气,深知自己在未来的修行未必能压住山门弟子多少,甚至会有所逊色。 缄默了片刻,姚易方才抬头答道:“帮得上的。” 殷如觉得少年意有所指,却又不显端倪,无奈地道:“你怎么变得和我师父一样玄乎啊。” 说到“玄乎”,少年没能在心里描绘出殷如的师父的形象,倒是想起了自己的牌面:刘大厨。 正当少年要向殷如谈及刘厨子之时,突如其来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全场的一众玄岳新徒无不抬头向天穹望去。 还未褪黯的天色里隐约有道亮光一闪而过,化作降势浩荡的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放大,清晰。 那是一个人。 猛烈的罡风中,纷乱的衣袖遮住了他的相貌,可身形却是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抖动。 在离地还有数丈之时,天上那人猛然翻了个跟头,扎进了这白烟弥漫的正场中,双脚轻轻在地上一点,如白鹤临洲般轻盈,又激起烟海阵阵的翻滚,整个人泰然立于地表,一时风头尽显。 “我是你们这次的引导弟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玄岳之道 宽大袖袍向两侧甩动,男子席地而坐,狭长的眼角里,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扫向四方,令周遭的新徒们不禁为之一滞。 与先前简短的介绍和审视众人的眼神不同,他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伸手道:“诸位师弟妹请坐。” 众人回过神来,遵从他的吩咐各自席坐而下,好在方场并非常地,隐有温热之意从腿股之间传来,方才不至冷了下身。 和多数人一样,姚易依旧有惑于心,师父先前所说的本该是在云中楼接受指导,怎么今日竟学起文士之间的游学之举了呢? 男子能感受到弥漫的疑虑,微微笑道:“我姓蒋,名济申。我与你们同辈,属三道山赵桓座师门下预室弟子。今次轮值到我传授玄岳基础功法。我想诸位肯定在好奇为什么直接在这开课,而非原本在师长们所言云中楼的道堂授课。但昨日宗门特发通知与我,言明云中楼的千年阵法首次出了紊乱,符塔一脉的同门已经在修缮它了,所以暂且封闭了云中楼的纵云桥。” 新徒们这才恍然大悟,眼神清明又带着激动。 蒋济申将笑容一敛,正色道:“言归正传,在授课前,我还需提示师弟妹们几句:一日为玄岳弟子,终生为玄岳弟子。传授与你们的功法,非宗门弟子,不得私相授受!” “尔等且随我起誓。”蒋济申捏起三清指,昂首望天道:“昊天上视,我以身魂为约,若有一日胆敢私泄玄岳真法,必受天谴,神形俱灭!” 一众弟子效仿起蒋济申的动作,齐声重复道:“昊天上视,我以身魂为约,若有一日胆敢私泄玄岳真法,必受天谴,神形俱灭!” 排入人群中的殷如不以为然,且不说将来泄露与否,她自懂事以来侍奉真夜,世俗的昊天在她眼中只是个虚假的约束,又能耐她如何? 蒋济申微微颌首,又叮嘱道:“玄岳道法,历经数千年无数代祖师的研习和修订,方有今日之成就,师弟妹在修习之时,若有问题一定要及时询问我或者你们的师父。” 将这一金科玉律吩咐下去后,蒋济申这才起身详细地说起了这玄岳的功法玄妙之处。 在他的讲述中,姚易发现玄岳的修真道术和之前所读的道典中偶见的内丹术又较大差别。在流落凡间的道宗古书中,在一直不断地强调性命双修,以肉身为鼎,血气为料,锻体炼丹,在不断提炼中,金丹化元婴,元婴返虚,虚体结合,最终渡劫成仙。 而玄岳的功法则是不同传统的丹修之术,他们不凝实丹,不结元婴,不生神识。而是从提炼气之径直接通过独特心法来淬炼真气化虚,跳过中间凝丹结婴和炼化的各种过程,从开始就走向炼气化虚,虚体相融的道路。 虽然蒋济申在这方面说得相对笼统,但以姚易用自己独特的视角来理解和概括这两种方式的不同,传统的内丹术就像提chun bg块,每次使用术法,便会消耗其中的水气,甚至融化些许的冰块,而玄岳之纳气之法,从头到尾就是一直在提纯水气本身,将其化作一汪不断壮大的活水,随时可取,随时可生,又随时和在身体相融契合。 这样修炼的玄岳修士就少了多年以来修真界一致认定的弱点——丹田处的内丹和元婴。玄岳之人在遭受重击之后,只要身躯不灭,灵识不毁,就能继续修炼,不至于一次就被人打回凡间,但完全恢复至全盛时期,除非残体完全修复,否则就算修炼地回去,躯体也是承受不住的。 于此同时,玄岳修士所掌握的真气纯度和容量也远超于往常,因此玄岳修订过后的剑诀和术法在质量和强度也紧随其上,远超于修习传统内丹术的修士。 既然功法有所改革,境界自然不能按照古制的内丹境层来分化。 于是便有了正息c纳华c汇神c点极c淬虚c太融c应天境界。 其中的前两个境界,本质上都同属一个基础境界,一般的弟子在数月以内便可完成,而汇神和点极之境皆分上中下三小境,天赋平庸之人大多便停滞在点极之境,穷极一生修行都无法提炼真气突破淬虚。而至于淬虚之上的细节,蒋济申也讲不清楚,因为他自身也只有点极初境,不过这般的实力来指导刚入门的弟子也是绰绰有余了。 姚易发自内心佩服这个完成改革的玄岳祖师,他完成了一次修炼方式的大跃进。可很快他就从蒋济申的口中,了解到这个祖师的名号。 天介子。 这个名字,少年已经听过三遍了。小到蒋济申这个预室弟子,中到执掌上清宫的师父,大到玄岳掌门广行子。 一人,一剑,一统道宗。 没有人不对这个祖师充满敬畏,也包括少年自己。 他蓦然地想起昨日祖师像上那抹无处寻味的微笑。 想不透,看不明。 少年迅速地将那股钻破心田的疑窦按了下去,继续聆听着蒋师兄的介绍。 一一一一一一 中承殿内,数盏明灯在交错的繁花灯台中明灭交错,倒映出一道孤长的影子。 玄岳掌门今日没穿那件流云色的鹤氅,而是换了一件轻便的直裾,乍看之下雪白无垢,可细细观察,便会发觉袖口和领口处上绣着透亮的绸子,火光照耀之下,隐约浮动着云纹。 广行子紧闭双眼,负手而立在殿内最高的台阶上,面向那开阔的漆木殿门,像是在聆听,又像是等待。 空气中悄然无息,却骤然响起了一阵清冷似雪的女声:“掌门,镇压住了。” 广行子没有意外,更没有睁开眼:“那物,是何时发作的?” 女子未加犹豫,直接回答道:“临山试前就有所异动,皆被师祖zhi fu,不过昨日却是突然爆发开来。” 广行子沉吟了片刻,下令道:“将它送往符塔交于宁奕妍,施荟掌事自会懂得如何处置。” “是!” 广行子转过身子,将紧闭的骤然睁开,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轻叹了一口气,便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 没有人,甚至他自己都不能发现: 袖口处的云纹被手捏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正息之法 玄岳的入门课虽然漫长,但点点滴滴的知识和要闻,都在新徒们的眼中充满着新奇和玄妙的。 而这个蒋济申师兄,在姚易这位为师多年的先生眼中,俨然已是几进宫的老手,在讲明隐晦生涩的功法奥妙后,他又能见缝插针地开始讲解起玄岳心法与其余道宗已知修行手段的差别,旨在照顾那些论典梯成绩不佳亦或是领悟不深的弟子,免得其误入旧路。 在细致地完成心法的介绍后,他才郑重地点明这个由天介祖师一手修改的功法秘籍的名字。 一元化清道! 按蒋济申的说法,“一元”之意,在于视个人为整个道,无论是修炼初期的真气,还是淬虚之后质变后的“元气”,皆从属于人体本源之气,而这“化清”之意,铺陈开来,乃是化三清之意,三清分玉清c上清c太清。此乃道宗修真者追求的极致境界,而先前所言七大境界中的化清境界,只算得上初窥门径,在门派的历史中也有称为小化清的代称,有别于境界至上的大化清境界。 他又根据《崆峒问答》中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义。”将“三清”引申开来,就属万法万妙之意,而“一元化清”就解释为修炼本源之气,以承载各种符合大道的术法。 因此玄岳九脉虽术法各有专攻,但门下弟子皆可达而兼济,每月九脉便会按照轮次派遣杰出的弟子开堂讲课,一来是锻炼修习其独特的术法,一切看个人取舍。这样一来,玄岳弟子多数都会两门甚至以上的术法种类。 可姚易倒是觉得这种理解似乎有偏颇之处,不过他这种只是读过道典,对道宗修行的经典理解浅薄,而且并没有足够的论点可以佐证自己的怀疑。否则以他平时的习性,定是要寻个时间和师兄好好论道一番。 说完基础修炼,蒋济申顺着之前引出的话题,又向新徒简答地介绍了九脉各自所擅长的领域。除却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脉是转攻五行术法之外,东北方的问枢林专精草药之术和外丹炼制,东南方的符塔精于符箓咒术以及道宗阵法,西北的镜池则是幻术和洞天术,而东南的燧炉拥有最精巧的冶炼技术,数千年来的玄岳弟子的法宝器物大都从此间打造而出,相随一生。 蒋济申一掌挥出,凭空做了个握的姿势,一抹黑色的影子从掌心处毫无征兆地闪动而出。 是一柄剑。 蒋济申左手握住剑柄,右手紧捏剑指,柔丝般的真气骤然游走其上,花纹精致的利剑应声出鞘,银亮的利刃在如鹰鹫高飞而起,又似灵蛇绕主而飞,激荡起阵阵微风,吹乱了新徒们围观的衣摆。而又在这窸窸窣窣之中,蒋济申剑指回转,轻点剑鞘,灵剑便蒙受感应,收身回鞘。 剑随指起,指随心动。 蒋济申满意地看着众人痴迷的眼神,难得地浮出笑容,解释道:“道门追天地正气,剑乃君子之器,方正矩直,正合大道,玄岳弟子无论主修何术,皆需修习剑诀和剑法,领悟剑意。凡尘间戏说御剑飞行,脚踏飞剑,实为役剑之理,与我玄岳的剑道相悖。故凡我宗门弟子,皆需尊剑,敬剑,不得辱剑。自始之时便友剑,炼剑,方有剑顺主意,此乃御剑之道。” 他突然指了指燧炉的弟子,半开玩笑地道:“方才我所言,无论是否选择用剑,法宝器具皆从燧炉一脉出,不过却是需达汇神之境,尔等才算萃取出真气,方能将其注入,激活并掌控各类法宝,在此之前,尔等可需好生和燧炉的同门们打好关系。” 众人不得哈哈大笑,可是顿时也将其提上心头,至于燧炉的弟子们则面露红光,坐在飘荡的白雾中,就好像驾云一般。 一番嬉笑也是缓解趋近紧绷课堂气息,蒋济申没有过多的在法宝上面停留,将玄妙之处已然说清道明,便是下足了猛药,可以开始传授实际的修炼法门了。 他又恢复初次现身时的凌厉,问道:“盘坐至今,已有半个时辰,师弟妹们,可有乏意?” 新徒们本被全身投入,可听他这么一说,纷纷动了动双腿,顿然觉得血气不通,酸痛难耐。 不用看,蒋济申也能明白众人的感受,可他毫无动作,一点没有让众人起身休息的意思:“这可便是凡躯的桎梏,血气一旦受阻,便如蛮牛冲地,团积堵塞,麻痹不畅。” “你等且先闭上双眼,将双手平放于腹地之处,封住鼻息,先用丹田来吸纳吐气,随后开启鼻息,让鼻息呼气之时,丹田吸气,两者一启一合,最后用丹田储气,再向自己的下身输送气体,以此活脉。” 众人听得迷糊,又不知从何问起之时,却听到蒋济申无比郑重的声音:“这便是正息之术,一元化清道第一境界。” 一听方才所授的乃是玄岳心法,新徒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按照师兄的指点,开始逐步练习。 可事情远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简单。 至少姚易是这样的。 少年将手放于腹前,封鼻而启丹田并非难事,只是相较正常的呼吸会更加缓慢和费劲一些。可是一旦开启了鼻子,咽喉像是和丹田连通在一起了一般,气流能够顺畅地从鼻间传达到丹田处,俨然成了一个整体,完全同呼同吸。 姚易尝试了几次强行将二者的呼吸动作分离,可不知是头脑无法协调好的缘故,还是因为两者连贯性太强,少年的几次强蛮的试验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停下了训练,开始回头琢磨先前指导的话语,寻找其中隐含的窍门。 一启一合? 姚易猛然想起正常的鼻息本就是自然,无需劳费神识去加以控制,而丹田则需要意识掌控,因此只需注意丹田,强行将其步调和呼吸强行对调。 他是这么想的,也立刻这么做了。 渐渐地,少年果然感受到一道阻隔隐隐在两者连贯之处生成,他要紧牙关,强行用意识控制丹田的运作,让频率越加趋近于对立。 呼!吸!呼!吸! 噗! 似有若无的清脆响声在少年的体内轻轻一荡,两块身来就连通于一起的它们,彻底化成两个整体,不再存有联系,有了各自对立的呼吸。 就像两颗独立的心脏。 姚易强忍额头处不经意伸出有些发痒的汗水,不敢丝毫地注意力从丹田之处抽走,开始尝试将其储蓄出的气呼出,像开闸放水,将其注入血气堵塞的两条腿脉上。 这一部出奇地很简单,两条腿上的酥麻之意在涌动的气流的涤荡下,完全溃灭,迅速就恢复到正常的知觉。 少年睁开了眼,望向四周。 脸上刚发芽的微笑却瞬间凝固了起来。 他不是最后一个。 可亦不远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二章 封印 一尊黑色的古朴巨塔,耸立于翻涌的云海中,半遮半掩间,七道白色的符纸从塔层的每个檐角处斜垂而下,首尾相连的缝隙间闪烁着青芒,以此衔接到下层对应的檐角。它们不知存在了多久,也不知是否折断过,只是静静地随风飘动,就如这个季节满是柳条一般,轻盈尔雅。 披着黑色氅衣的女冠站在古塔的顶端阁楼中,伸手抓了一把白云,轻轻一握,云朵就在纤细的手掌中化成了涓涓的水流。 她甩了甩湿润的手掌,突然发问道:“除了送来这东西,她还留下什么话?” “她说师父懂得怎么处理。” 宁奕妍跪立在阁内的木板上,面前摆着覆着乌蓝色的怪异物件,就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可她却不敢因此而放松警惕,这可是特地由那个云中楼的女子送来的东西。 女冠横自转过头来,姣好的面容上凝着冷意:“呵!她能亲自shàng én,想必是你那掌门师伯吩咐的,倒真是将我们符塔视作幽林枯井,凡是出了差错的东西,都往这扔。” 宁奕妍缄口不语。 女冠的目光自始至终停留在送来的不速之物上,可偏向自己最为疼爱的大弟子身上时却是化作溪水一般,向前将她扶起道:“在我破太融境的这段时日里,脉内的事务你处理地很好,连一向苦脸的郑长老都夸了你。至于昨日你递呈上来的弟子名录我方才看了,虽可惜没有天赋奕奕之人,不过这种事,向来由缘来,强求不得,至少在行属上你都替我聚全了,总体看来还算不错。” 宁奕妍低头谦虚道:“替师父分忧,自是奕妍本分之事。” 女冠微微摇头,轻拍弟子的手朗声道:“对了一半,符塔的未来,本就在你的手上。” 宁奕妍抬头道:“奕妍定会认真研习,不负师尊期望。” 女冠颔首,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明日正午领那些弟子去先师楼,届时我来给他们施真印。” 宁奕妍施了一礼,退下楼去。 施荟已经记不清楚符塔究竟进行过多少次的封印,有阴噬阳胎的莫名鬼怪,有寄宿毒变的阴毒虱蛊,甚至还有一些因为年岁久远而出了大岔子的惊世法宝。 然而无论封印什么,都对符咒之术的掌控和施术者的一元化清道境界有着严格的要求。 她亲眼见识过一个和自己亲近的师姐,因为境界不济而被封印的寄生之蛊反噬,真真正正地被“香消玉殒”,连衣物都没有剩下。更为惊魂的是,四散而逃的蛊虫差点就流窜到身处周边的她。若不是当时一名师兄及时施展土行法术,将蛊虫囚禁于土层中绞杀,她可能会成为一个陪葬品。 随着年岁和境界的增长,施荟对封印之术的掌控也愈加娴熟,从未出过差错。即便如此,在她成了符塔塔尊的今日,昔日的那层阴影和符塔弟子们自入门以来所背负的责任和风险,就像附骨之疽,刮骨也不得将其去除。 可施荟是一名修士,她深知长生之路上,定然要承担无数千倍百倍于凡人命数之中的劫难,所以就算颇有怨言,施荟也只是抱怨几句,可在符塔之中,她对修习的要求趋近严苛,也只有这样才能保障弟子们的周全。而之所以让宁奕妍下去,也是出自她习惯性的保护。 事情终归是要有人来做的。 施荟在蒲团上缓缓地坐了下来,年逾八十的容颜依旧如含苞花蕾,只是眼瞳早已不淌春水,萧瑟秋意渗与其中,绵绵不绝。 她伸出两指,将覆盖的乌蓝袱布一把掀开。 是一个红色的xiāng zi。 啪! 她掀起扣在xiāng zi外壳上的玲珑锁,却没有急着把xiāng zi就此掀开,而是右手一挥,凭空招呼出一道玉制的符牌,护在身前。 符文像是被从沉睡中焕发出生命的根须,向四周无序地延伸出来,甚至钻出玉符本身,在施荟面前形成一道盾状的透亮壁垒。 施荟这才捏住两处箱角,手上微微发劲,将封闭的xiāng zi一下子打开了。 她第一眼并没有直接看到封装的器物,而是xiāng zi内层贴满了数层的淡huáng sè符纸。施荟觉得有些蹊跷,凑近细看,方才发现这符咒并非特殊的淡黄符,而是白符历经千百年的封闭,慢慢褪色而成的。 眸子闪动,她检查起符纸中的符能状况,发现其中大多已经枯竭殆尽,甚至只是稍稍被神识触碰,就在原先的位置灰飞烟灭。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耗费这么多符咒紧箍它,甚至历经了千百年的时间,依旧仍有余力反抗? 施荟向箱底探视而去,终于从堆叠着小丘般的符纸团中发现了那东西。 不,应该说是那些东西。 一黑一白的两个圆口棋盅静静地躺在灰暗之中,施荟下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白盅托起,入手之处,温润如玉,毫无糙点,若是周身压制了它不知多少年的符咒相比,一个是青壮少年,一个是垂朽老人。 施荟觉得有几分怪异,这棋盅没有蒙盖不说,其本身稍带扁平的外形倒是和佛宗的钵盂有几分相似。 莫不是自己认错了? 施荟否认了自己的想法,道宗是不可能去冒着风险去替佛宗守护法宝千年的。 她又拎起了黑色的棋盅,从形制和观感上,都和白色那尊无异。两尊棋盅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上,连面前的玉符都没有被惊动,就像乖巧的婴童,,没有丝毫威胁。 可掌门亲自排人托付给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既如此 施荟双手紧扣棋盅的碗口,身上披着的黑色大氅似有劲风涨动,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像是风卷书页之声。 下一刻,整件氅衣徒然撕裂开来,在劲风中化成了漫天飞舞地符纸,施荟双手将两盅向上抛起,杂乱的符纸顿时凝聚在一起,化作了长条粗壮的巨蟒,一口之下就将两个凌空的棋盅吞入,紧接着符纸们不断地收缩,直至完全压缩到只剩下两盅原来形状那般才停下。 这不像是封印,更像是漆器上漆。 施荟身上只剩下一件青色的袍裙,她手指点着封印好的两盅,又向上一指。一股无形地力量就强制将两盅带飞出窗口,掠过片片云朵,在塔尖面前突然停下。 像是qg rén深情的对望,两盅在短暂地停滞后,猛地加速冲上塔尖,就想要投入它的怀抱。 尖锐的塔尖似有感应,微微抖动下,平白地从空气中撕裂出一道黑色的口子。 两盅就这样莫名地被吸了去,在空中一闪而逝,再无痕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三章 茶话 宁奕妍神色凝重地漂浮在符塔之外的云层上,直到塔尖闪动裂隙,将封印之物吞噬其中,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自她第一次独自施法封印的时候,师尊就会在不远处密切的注视着。直到她突破点极境后,熟悉的黑氅衣就没了踪影。 可每到收尾之后,师尊永远是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夸赞她的人。 宁奕妍也怀着同样的感情。 自她入门以来,师尊甚少亲手参与封印,即使是有,也是举手投足间就可完成,从不避讳。而那个女子将东西送至符塔之时,宁奕妍就便知那物隶属云中楼,自是高看了几分,再加掌门亲口嘱咐,封印定非易事,这才请动师尊出手。 不过按她初略估算的时间来看,师尊似乎没用花费太多功夫,难道是动用了什么不为她所知的秘法不成? 宁奕妍捏着精致玲珑的下巴,沉思了片刻,终究还是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结果。 她悬浮不动的布靴在空中一点,如笔尖染纸,娇躯裹挟着疾风,切割无数层叠的云朵,消失在西北方的天穹一角。 今日的午餐很是丰盛,可却没有昨日大嚼葱油饼之时的快意。 匆忙地将桌上的鲜鱼汤和米饭一扫而空,姚易向站在柜台里的刘师傅辞别一声,就急冲冲地赶回了自己的小舍。 笨鸟应先飞。 虚掩的房门大开。 姚易站在门外,面前是一张绝美的侧颜,挺立的背弧于披下的长裙连为一体,谐然不兀,修长的双腿有一半隐在桌布中,在淡雅的裙子的覆掩下,别又一番清新的韵味。 女子感受到少年的目光,白玉般的指尖捏起一个瓷杯,粉唇一抿,将茶水喝下,方才侧头向少年打了个招呼:“你们放课应是午时,现在不到一刻。” 少年摸不清这个符塔代掌事的来意:“宁师姐此来,可是要我帮忙?” 宁奕妍见他站在门外一步未踏,显然在故意地保持的距离,反问道:“昨日之事,今日就忘?” 少年面色一怔,恍然道:“易已拜入上清宫,所求已达,我和符塔既是无缘,便强求不得,师姐何愧之有?” 宁奕妍否认道:“你若是在符塔,成就或许不会在我之下。” 姚易不明其中缘由,正欲发问,却又被宁奕妍一句话堵了回去:“我师父不会收你。” 女子的眼眸从少年的身上游离到对面的座位,显然是示意他坐下再说。 少年也不矫情,信步坐上木椅,迎上师姐投来的目光。 宁奕妍看了他数息的功夫,方才娓娓道来:“正如问心台上我所言那般,符术分五行,阴阳和分门杂类,因此我们对五行的要求向来是求杂不求精。”她伸出一指,指向自己,继续道:“我是四行一行升形的天赋。” 她的视线从少年身上收了回来,转向了手上的瓷杯,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师父因为陈年旧事,对你这样的人会有偏见。” 我这样的人? 姚易诧异地看着宁奕妍,一向自诩德才无垢的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可面前的女子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而是起身施了一礼:“错是由我而起,对不起。” 宁奕妍伸出一掌,顿有青芒闪动,其上竟凭空出现一盏金灯,上面雕着一只玲珑的奇鸟,收翼立爪于灯盏中,披散出来的长羽垂在灯盏的圆形的边缘上,正好构成精致透风的盏壁。 就在姚易的注视下,奇鸟的头上骤然冒出一簇青色的火苗,沉定良久的身子微微颤动,竟振翅跃起,绕盏而飞。 少年睁大了眼睛,仔细地观察起奇鸟的变化宁奕妍见他这副惊慌的模样,面无波澜,只是向前递了一寸,解释道:“这是凤灵盏,乃是我在五年前获得的嘉奖,只不过一直没有将其认主,便将其作为赔罪礼吧。” 姚易连忙摆手拒绝道:“宁师姐不可,先不说此物贵重非凡,我刚入宗门,也是鸡肋之物,再加上那区区的口舌之事,只属微风过隙,算是添彩,无碍我心。” 宁奕妍面色怪异道:“你可知,这风灵盏乃是上等的法宝,就是燧炉的掌事师叔,一年也只能够制出五件,除了留下两件赏赐弟子外,可都上缴了宗门。” 姚易坚决道:“不要。” 宁奕妍手掌一翻,凤灵盏又如来时一般,在闪烁的青芒中消失不见。她坐了下来,沉声道:“我不喜欢欠别人。” 姚易微微一笑道:“师姐无需如此,放下即可。” 宁奕妍挑起那双细长的眉毛,认真道:“这可是佛家的话。” 劝不得道家弟子。 少年自己在心里补充道。 这下轮到姚易犯难了,这个师姐也太执着了一些。 宁奕妍给姚易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始细细地品味了起来。 姚易沉默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师姐你方才所说,我在符术之上有天赋,若是有朝一日,赶上符塔开课,万望师姐不吝赐教,开个小灶。” 宁奕妍读懂了他的意思,仔细考较下,似乎也是合情合理,便放下茶杯道:“既如此,我应下了。” 女子提起裙子起身,又看了姚易一眼,好像有什么话要再说,可最终还是化作一句“我先走了。” 少年被盯的莫名,可她走的很快,连影子都没有剩下。 不过总算是将她打发走了,姚易的心头一松,只觉口干舌燥,便将方才宁奕妍给他倒的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少年皱起眉毛,抿起嘴唇,搓起舌头。 苦! 怎么会这么苦? 他没有去想这苦茶究竟从何而来。只是望向门外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其中暗含着一种深厚的敬畏。 喝苦茶,还能甘之如饴的女子 真是好生了得! 姚易将杯子放回到桌上,径直走向蒲团,盘坐于其上,开始重新练习今日所学的正息之法。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小屋门外栏杆处,有一抹躺在围栏上的青色衣角正在悄然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四章 午后之变 正息百次后,初次修行的姚易免不得身体疲累,按着规矩小憩了一个时辰后,便早早向膳堂出发。 刚出了殿门,就见到那高大的汉子斜靠在东溪的木桥上,懒洋洋的样子像是在打瞌睡。 姚易顿生好奇之心,故意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 可还未来得及近身,大汉像是背后长了只眼睛,侧倚在桥栏上的脑袋微微摆正,宽厚的肩头却没有转过身来:“来了?” 少年脚步稍作停顿,又复踏至而来道:“来了。” 刘厨子双手横于胸前,眼睑闭合,像是劳累一宿困意难挡的门卫,在寻间隙补觉。 他不说话,少年也不出声,视线更不敢在他身上多作停留,环顾之下,对岸垂着一株桃树,片片殷红,却没有一花瓣撒在地上,而是尽数垂落入脚下的溪水,像是春色的泪珠。 泉水清清,浅草萋萋,溪道潺潺。 径流上下的瀑布,夺人的飞流之势如边关骁勇的骑兵,小溪淌着宁静,是清雅的女子。 细碎的秀发,散乱的流苏,绽放的黛色莲花和淡雅的香气。 花瓣不合时宜地点在水面上,波纹荡了,少年的心荡了,化出的相散了。 “这是个好地方。”刘厨子的声音很突兀,也得悠远。 姚易如梦初醒,转向望向一侧刘师傅。 中年人的脸上浮出了一抹微笑。 少看溪,老赏桃。 “走吧。” 溪水轻语,桃花依旧。 晌午之后,前来给诸新徒讲课的并非早间那位蒋济申师兄,而是换做一名镜池辈分很高的齐长老修士,据说已有近三百岁的高龄,并不教导术法,而是负责讲解道典。在少年的观察中,他除了茂密的胡须上尽是雪白,眼窝深陷外,肌无褶皱,口齿清晰,若是将那胡须尽数剔去,说不得就只是个中年相貌。 长老开场就自嘲一番自己的相貌,说是一次在山下,有一群凡人小民偶然见他这般鹤发童颜的模样,竟是顶礼膜拜,奉若神明,甚至有画工当场取了副笔墨,要绘制一副画像。这可吓得两百过半的长老立马施了个道术,逃之夭夭。 众人听此趣闻,不禁哈哈大笑,连长老也混于其中,全然已经忘了故事的主角是自己。待众人笑过,长老这才讳莫如深地说一句“凡人如此,只因我们不卷尘世,这才以之为贵,若是满城皆是修士,这世间就乱喽。” 这一番亲近之举下来,少男少女们原先心中的疏离感自是烟消云散,敬畏之情也是化成亲中带敬的味道。齐长老开始讲解起了道典,从万道之宗源《道德经》开始讲起,说起了从彼时的世道格局,道祖经历的磨难和撰写经书的历程三个层面。 新徒们的多数人都是自小就被教导,熟读背诵这些深晦的文字,打心底里就对其中暗含的真义一知半解,甚至浑浑噩噩,只知其字句,而不知其道义。齐长老说话风趣,又慈眉善目,讲解之中细腻精准,让这群孩子们一下去有了茅塞顿开的畅快之意,兴趣大来。 姚易虽早就熟识道典,可也并非没有收获。在数个王朝前,就有一中兴之主行独尊儒道的时策,那道典中位数不多的政论和君论在基数占广的儒家门下的官员口中尽被打成偏颇之语。凡尘俗世所纳的典籍在历代王朝的控制下,已经在暗中删减了无数次,为政论更是只留下民论,而君论早已无迹可寻。 可完整的孤本依旧在玄岳山上好好保存着,王朝的手够不着,也不想伸过来。毕竟各大宗门向来只是派遣一两位弟子入朝出仕,保持自己在朝中应当占据的席位,向来不卷入王朝内部的深层斗争。 从齐长老口中听到了数处少年未曾见过的道典孤句,他恨不得此刻就提笔记录,心中的狂热可不比那数年遇见长老的画工差一分半毫。 不知道是因为长老刻意规避时政之学说,还是拣重点而论道,话题渐渐地转向了道门的各项术法和神通,顺便按道史的记载,说起这八卦之法和符术乃是自上古时代就传下来的,后在王族和巫者中相传,战乱中失传于世,道祖身为守藏史时,正巧一日在国籍馆之中整理书目时被他发觉,之后就在道门弟子代代相传,并在其基础上领悟神通,最终成了道宗独有的标志。 姚易的习惯使然之下,抱有几分疑虑,毕竟他从未听过这等说法,年代久远而人皆罕知,少不了道宗的祖师们杜撰给宗门贴金的可能。可若是为了立名,不如直接说是道祖所创,反而更显自然。 少年一时也想不清个究竟,索性暂且搁置。 可就在这时,东侧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响,将在场的所有眼睛都吸引了过去。 远方悬浮着一座模糊的塔楼,静若处子,让新徒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很快有道粗狂的黑气焰从塔楼底部一扫而过,像是沾满墨汁的巨笔在划动,却划破了身为纸张的白云。或是是天和云底色皆白的缘故,众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清同时迸发而出白气焰,两道气焰各自绕过一个优美的圆弧,在塔楼顶部相互冲撞,力道之大,像是生死仇敌,缠绵不舍,又似重逢的爱侣。 二者在空中相冲相融,最终还是杂糅在一起,随后形体止不住地在压缩和膨胀中变小,直到快要在众rén iàn前失去形体时,惊变又起。 塔楼之上的天空骤然沾了灰色,降下无数道纤细的雷霆,一下去击穿了黑白两焰的融合物,连周身处白云也顿时在这突雷中消亡不少。 融合物被洞穿的口子上沾染着细碎的电弧,整个个体都开始不停地抖动,就像一个要涨破的牛皮囊。 只是两息的时间,整个融合物终究还是忍耐不住膨胀的能量,在塔楼上炸裂开来,化成了无数道绮丽的光华,天女散花地向四周撒去。 见证过争斗,怒累,相融和毁灭之时的美丽后,留给少男少女们的只有疑惑。 没人知道dá àn。 很快,见多识广的齐长老点破了真相:“纵云桥开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五章 云中之楼 齐长老的话音方才落下,立于方场中央的身子凭虚浮起,右手撑开的五指上,青芒如蛛丝般蔓延而出,在掌下引动八卦阵的瞬间向下抓取又迅速提起,绽放的青芒瞬间向四方溅射,一息之间,无形的吸引力作用在众人身上,将他们一把提起来。 就像提前约好了似的,中承殿的方场陡然颤动,连弥漫的白雾气也在其中翻滚,像是微醺的人走在路上闪了个趔趄。可这般的力道,足以让在场毫无防备的玄岳新徒们摔个头破血流。 “无碍,衔桥就引起台动。”齐长老轻笑地安慰众人,冒着青芒的手向下缓缓地伸展开来,弟子们的身形也稳稳地降回到平台上,宽慰道:“你们可是有眼福啦,这可是玄岳史上可有明确记载的罕见异象,我活了两百来岁也是第一见亲眼见纵云桥衔接。” 阳光骤然在众人头顶消逝,弥漫的阴影让悬浮于四周的白雾都蒙上了灰色。 抬头望去,曾经白云深处若隐若现的塔楼已经近在咫尺。 云中楼静静地立在众rén iàn前,静默的威严之意弥漫在心头,简直是耸立的一座丰碑,与矗立玄岳西南一脉古朴深沉的符塔不同,云中楼虽也披着肃穆的黑色,却是用非金非铁的材质打造,在斜射的阳光下隐约有光纤折射,同时它的四角方正,楼轩飞檐之处每层雕饰着不同的动物,自最低的一层起是亥猪,第二层则是戌狗,以此就类推下去,共有十二层。 不仅如此,它和中承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先前数次提起的纵云桥则是被中承殿的高墙所遮掩,而不得见其原貌。 齐长老莫名地念叨道:“云中楼,楼内无云,楼外聚云。” 宏而观之,众人果真发现那塔楼四周的白云虽是颇多,没有一朵胆敢接近云中楼的领地,而是四散分开,众星拱月般地甘做陪衬。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们都是用符咒传来中承殿的,或许只有土行一脉的弟子,了解的较为清楚,我今天也顺带一提,如今身处可是悬于三道山之上三千丈。云中楼表面上看来也应是如此” 齐长老略作停顿,方才继续道:“可其实不然,它是二千九百九十九丈九尺,作为玄岳至高的中承殿少了一尺,至于其中缘由我早年也查阅过宗史,可终究还是没有寻到结果。撇开这些不说,这的确是玄岳的场所。不为别的,就因它是玄岳最大的守藏室,不仅藏有玄岳历代先师的修行论著,实乃精粹瑰宝。也有天介祖师一统道宗之后,大小门派献出的绝学秘籍,不过这些秘籍大多依附于传统丹修之术,实乃冢中枯骨,难复存世。再有便是是那些道宗之外其他门类的杂集和孤本,闲暇时也能拓广视野。” 众人眼中的敬畏如潮水一般退去,涌动起了好奇的浪花。 老人扫向众人一眼,抚须道:“尔等若是有心考较,云中楼不可不去。方才云中楼刚刚衔桥,可平时的楼顶可是飞环流芒闪烁,现今却还未出现,想必还未恢复开放。若是最近你们要去其中一探,那么有一点,我不得不说于你们听。” 众人连忙竖起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 老人的面色突然凝重了起来,连语气也受到影响:“云中楼无人在其中整理书目,可却是有一位与我同辈的师姐统管,尔等若进入其中,切莫以为无人监管,就擅自妄为,你们所作的一切都在师姐神识掌控之中。窃书者,封印修为,去燧炉为奴八十年。毁书者,废除道行,逐出玄岳。” 众人听了最后一句,只当老人只是例行公告,毕竟不会有人为了小小的书本而犯下弥天大错,毕竟他们上山只是为了修行长生,可不是来读书应试。 之后的时间里,齐长老很快地变回那个慈祥的老头,只是不再论述道典相关的事例,反而开始讲起当今模模糊糊地修真界的形势。 在他的论述中,最为在意的便是数年以来亦敌亦友的佛家,竟然还未完成统一,而是划归两家。而其他不甚着墨的宗门一律被他戏称为“玩木头的”,“赶畜牲的”和“心口种花的姑娘家家”,可这些不是全部,仅仅是他当年下山游历时所碰到的,至于没碰到的,他就以“没见着就不好乱说”的搪塞了过去,将这课在孩子们意犹未尽里结束。 姚易起身地很早,离去地最慢。 眼前的云中楼让他久久不能将视线从之移去。 书虫,似乎已经嗅到了墨香之味。 一一一一一一一 中承正殿内,明灯已熄,高阶无影。 玄岳掌门端坐在阶下的蒲团上,闭目养神,不同于 “太融境已有数年了,你还学什么静心化清。” 殿门前站着一名身穿黑白道袍的女子,相貌约莫三十出头,满头的青丝挽于脑后,虽有一副细眉温唇,却少了润色。 “素辛师叔。”广成子循声睁眼,坐与蒲团上的身子恭敬地施了一礼。 “行了,你早知道我是来的,若是要作礼数,就该一直趴着等才是。”女子向前走了几步,随意地在木制太师椅上坐下。 广行子知道这个师叔讲话向来冷峻刻薄,也便没将这些话认真,也起身坐到了素辛子的对面。 素辛子出声问道:“你让我的徒孙将那对黑白棋盅送到符塔了?” 广行子应声道:“是。” 素辛子手指敲着座椅,轻声道:“施荟的封印之术自然高超,甚至远超她的师父,可将那东西囚禁于符塔之巅,并不能解决根本。只要三子之约一日不成,不仅仅黑白棋盅,连今日的云中楼都” 女子的手骤然停下,细长的眉毛皱了起来。 广行子面色轻松道:“明彦已经找到阴阳的宗人了。” 素辛子腾地站起身来,急问道:“交过手了?” 广行子颔首道:“平手,不过他用了碧落九星诀。” 几乎是在广行子说完的同时,素辛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连忙称赞道:“还是上清宫那个贼小子灵光,怪不得是他继承宫主之位。” 广行子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素辛子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或许还不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六章 秘因 广成子紧盯着脚下饱受磨砺的青瓷砖,上面的釉质早已脱落,粗糙的砖面上有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平静地道:“大道无形,命数无息,自那经上写过的,代代掌门皆兢兢业业,甚至封井勒才,在这数度经略,玄岳轮转了千百年,就早日践行三子之约。可按着依师叔之意,可是广行所做的还欠缺了什么?” 素辛子惋惜道:“广行,并非你做的不够,而是宗内之故。虽说你我辈分悬殊,可在道行上早已远胜与我。可即便如此,你仅十载游习太融境,无论如何也是摸不到应天的门槛。你独自前往禁山频繁,没有应天之境,依旧无法掌控它堆积千年的力量,而且禁山依旧在排斥着整个整体,这才有云中楼今日的断衔。你将那黑白棋盅封入符塔,也只能暂且封闭云中楼的藏灵,非长久之计。” 女子突然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怨气:“只怪那前代掌门把天赋用到了别处,而不是悟道治宗,竟然在太融境前,硬生生地把‘替死鬼’那一脉用到断绝,结果白白耗了那么些年,还是仅仅三十多年就驾鹤西去。否则你也不至于到今日的地步。” 广行子插话道:“师父当年尽力了,师叔您” 素辛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继续道:“本来以你的实力,自然可以去外界强行抓一只中山神来镇守,可现今的它们一只只都惜命地紧,可不比上古时期爱出来晃悠。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有机缘能遇上,甚至抓到中山神,玄岳亦无人可以像先代祖师那般,调养禁山的风水,保其山脉,届时也只会留下一只病山神。” 她猛然站了起来,却将目光扫向了殿外,掷地有声道:“既然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你还觉得够吗?” 广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选择了素辛子视线相反的方向,向着大殿正心九阶玉台走去。 素辛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抹雪白的背影,良久无语。 嗒! 男人迈上玉阶,如同巨象提足,沉重且压抑。 他迈上了三阶。 广行子背身发问道:“病山神能护住禁山几年?” 素辛子略微迟疑,还是如实答道:“三年,或许更少。” 他又踏上了三阶。 “那云中楼呢?” “我应该还能活个几十年。” 他踩上了最后的三阶。 这一次他不是问,素辛子也没有答。 “三子之约,时不我待。” 宽大的衣袍从阶角上漫过,贴着平台上光滑的瓷砖,如孤舟荡水。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参天一词,若是寻常人听去,顾名思义也会觉得这是一株高树的雅称。不过俗世间的文字向来都是夸张的成分居多,在他们眼中,若是有个十数尺的树高,就敢冠之“参天”一词。 玄岳的参天也高,却从未令修士们觉得这个词会显得夸张。 参天是玄岳的木行的母脉,远望而去,就会见到这座绿意盎然的大山,可直到你靠近它的身躯,你才会发现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石块,甚至泥土,只有那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绿叶。 而这茂密的无尽绿意,方才使得它在形体上像是一座山,可旺盛的生命力,也让它可以被当做山,只要一脚踩实下去,潜藏在叶堆里交错堆积的枝条依旧能完全地承受住身体的力量,俨然担负起了泥土和岩石本应该承受的任务。 可参天是属于一株树的名字,一株数以千万计分支的上古之树。 关于它出生的信息,即便是熟读宗门历史的前辈们都无法给出一个准备的dá àn。而它的叶片也极其特殊,曾经有一位玄岳的修士就为论证参天的种类而走遍天下,追寻真相,可直到他飞跃过大江南北,依旧无法找出第二株同类。 所以它叫参天,不叫参天树。 它古老,却不衰老。浑厚的木脉滋养着附近相比尚且幼稚的幼林,方才有了问枢林这天成盛产的丹药原材圣地。 这一切,仅仅只是姚易从秦征寥寥数语中总结而来,算不得参天的全般信息,可对于内心苦闷的少年,也勉强能算是苦中作乐。 毕竟,他被“挟持”了。 原本他正要赶去膳堂吃饭,却半道上让秦征一把拉走,嘴上开始说起参天的事情,可直到宫门口,他却是将自己丢在白鹤上,毫无征兆地起飞了。 “师弟,你看我都和你说破了嘴皮子了,够有诚意吧,为兄只是让你陪我去一下,你就躲在暗中偷偷观察下,方便下次再给我支支招啊。” 秦征将姚易丢到了自己豢养多年的白鹤上,自己则是驱动御空术随之飞行。 对于刚刚修行的少年,白鹤之背部本就狭窄,再加鹤背微凸,即使屁股下枕着柔软的鹤绒,他心里生不出半点安全感,生怕白鹤一个劲头钻出去,自己就滑落下去。 姚易越想越怕,惨白的脸色上渗出无数冷汗,转头看着秦征,颤声道:“师兄我们就不能用传送符吗?” 秦征没良心地笑了笑,道:“用光了。” 姚易建议道:“那你拉着我飞也行。” 秦征眉头一挑,拒绝道:“不行,要是被别人看到,会说我有龙阳之好。” 面对这个活宝师兄,姚易只能无奈地将头转回来,只能紧盯着细长的白鹤颈,心里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少年心里嘀咕佛号,却是暗自腹诽道,若是玄岳的祖师有灵,怕不是要天降一道神雷,将自己这个不虔之徒轰成碎渣。 不过好在祖师暂且没有显灵,路上也没有意外,二人成功降落在参天树冠接近顶层的一条裸露在外的分叉枝条口上,它宽约两尺的枝面上有数道人工精心修缮了数道护栏,又有不少参天弟子在上面来来往往,这才让方才下地的少年恢复了几分安全感。 站在原地向四周望去,各个分叉枝条的终点处都建着一座简单的木屋,光一眼扫过去就有个二十来座。 可没待姚易细看,耳边忽然来一阵带着捉弄意味的声音: “哟,又来勾搭我家小师妹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七章 旧业使然 出声的人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他身穿天青常服,虽然五官平平,可整个身形却显得高大健硕,标准的修士模样。不过在少年姚易心里,却是惊异连连,自他上山至今,随处可见的修士们,既无瘦骨嶙峋之人,更没大腹便便之士,皆是身材匀称,精神饱满。 秦征挑眉瞅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来,一副没有开口兴趣的模样。男子对秦征的反应毫不在意,似乎早就习惯他的反应,只是望向白鹤旁满头大汗的姚易之时,皱眉嘲笑道:“秦征,自个儿摘花被刺扎,就领着师弟来传授情场技艺,难不成要来个三道山‘双熊’吗?” 秦征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猛然转身反驳道:“邓擎,你个怂包,喜” 姚易自觉身边忽刮起一阵疾风,三尺开外的男子已然闪身到秦征面前,一把手捂住秦征的嘴巴,隐约有一阵绿芒从他手上渗透出。 秦征身形向后倒闪几步,破口大骂道:“邓擎,你催动青木芒是要来真的?” 邓擎从怀里抽出一条手帕,有些嫌弃地擦着自己的手掌,方才威胁道:“信不信我在你这条臭舌头上种个树苗出来?” 秦征不服气地道:“谁叫你自己先损我的?” 邓擎指着一旁看热闹的姚易,面色凝重道:“你喜欢文欣师妹,参天的师弟们本来就对你挖墙脚有所怨言,你当我这个参天二师兄很好当吗?我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看在平日你我的交情上,可今日你带了个师弟是什么意思,若这个先例一开,我该如何面对底下的师弟们?” 男子似乎意犹未尽,语气稍渐缓和,劝说姚易道:“这位师弟,我观你还未有一丝真气,应当是方入玄岳的新徒,切莫听你秦征师兄吹牛,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现今贸然随他一道,无形中就会与参天各个师兄结怨,且听我一句劝,先行回去吧。” 姚易原先是要解释一番,毕竟被人误会成是来挖墙脚的,令少年一向有道德洁癖的内心无法接受。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比起被秦征拖着去观看他的花前月下,他宁愿选择早点脱身。 可还未等他来得及出声,秦征就闪到邓擎面前,轻声将姚易的身份暴露出来:“邓擎,你真是自作聪明,这位姚师弟可是明彦师叔今年刚从临山试的独苗徒弟,以后说不得可是掌宫弟子,我领他来这,你竟然还嫌弃,怕不是木行术法修多了,头上长草吧?” 邓擎这次倒是顾不上秦征的讽刺,开始认真地打量起面前的少年,一脸不可思议地道:“我时常听师尊说,明彦师叔是出了名的挑剔,不过小师弟天赋异禀,就连这长相都有几分师叔的风骨,想来应该是不会错了。” 秦征嘿嘿一笑,用手肘轻轻地顶着姚易的胸膛,打趣道:“瞧瞧,能当上参天二师兄的人就是不一样,头上不仅会长草,还能随风四处倒!” 邓擎这次倒是没有理会秦征的话语,而是继续望向姚易,眼中还是有几分为难之色,若是替师妹们着想,面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姚师弟自然是个良配,可师弟们那 少年觉得既然已经将身份澄清,自然也需要将其余一并到位,这才施了一礼,第一次开口道:“邓师兄,实不相瞒,我来此地本无摘花之意,只是秦师兄盛情难却。不过想来已经到了这参天一脉的地界,姚易刚刚入门,见这古树壮丽雄浑,心下好奇难忍,师兄可有闲暇领我四处看看?” 姚易这番话,谦谦之语中已然将真相道清说明,邓擎心思缜密,自是能领会到其中的内情,方才堵在胸口的郁闷荡然无存,笑眯眯地道:“姚师弟初来参天树,身为本脉的预室弟子,本不消你说,我就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引你赏一赏这参天的一百零八岐枝。” 邓擎一把拉起姚易的手腕,就要领着他向枝脉深处而去。 见二人一唱一和地就要把他丢下,秦征哪肯答应,连忙抓住少年另一只手腕,恬着脸哀求道:“师弟啊,你来都来了,不帮为兄到底,中途逃跑可不是君子风范啊,要是今次文欣同意和我结为道侣,我少不了你的红包和好处。比如法宝方面,我找燧炉的老高合计合计,到时候给你弄一个上品的好货。要知道,放在平时你可碰不到这样的好机会,只有历次混元试三甲,掌门才会赐下的那个品级的法宝。当然,若是你寂寞难耐,也要结一道侣,只要你能恪守结缘盟誓,不负道侣,那三道山的师姐妹任你挑一个,我也帮你做做媒。” 秦征自然不会知道眼前的少年方才已经拒绝了宁奕妍送来的上品法宝凤灵盏。可少年依旧陷入了沉默,他不是在思量秦征开出的条件是否诱人。对于这个多次照顾过自己的师兄,姚易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择取一个能让他接受的说辞。 此时的邓擎难得地没有戳破秦征那句“三道山的师姐妹任你挑一个”的牛皮,反而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静观其变。对于这个潜藏的上清宫储宫弟子,他是怀有几分好奇。秦征本事不弱,可向来心高气傲,甚至有些恬不知耻,他实在不知究竟这个小师弟有什么本事能让他如此低身下气。况且,眼前的情况也恰好能看出一些他的喜好,对日后与姚易打交道也是有所脾益。 姚易摇着头,诚恳地道:“师兄,我们之间的同宗感情怎能以利好来衡量呢。若是姚易往那一藏,文欣师姐能立马同意和你在一起,易怎么会吝啬这一小段时间和尴尬。实际上我所担忧的是,本身修为低劣却潜伏在暗处,文欣师姐怕是一眼就能发现踪迹,届时她在心里该怎么想你。一个连说情话,递情诗都不敢一个人去做的人,怎么能让她托付终身呢?” 秦征松开了抓住姚易手腕的手,反而捏起下巴沉吟了片刻,方才点头道:“有道理!” 他不再坚持,突然挺着胸口,迈着阔步沿着开阔的枝条路渐渐远去。 邓擎看到这一幕,眼中大放异彩,由衷地夸奖道:“师弟方才所言实乃进退有据,不失德亦不伤情,心智了得,难怪卢师叔会选你入室为徒。” 姚易平静道:“非我心智了得,只是旧业使然罢了。” 邓擎好奇问道:“师弟为入玄岳前,是操持什么的?” 姚易微微失神,笑如江起涟漪:“教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八章 参天之术 临山试入选者皆为二十岁以下的少年男女,就算眼前的师弟瞒报年岁,在试相台上的执律师叔岂是摆设不成,只需定神一看,皮肉下可是真真切切的骨龄,焉能有这拜师上山,还成了预室弟子的荒唐事? 年幼时他入过私塾,也进过书院,其中的先生多为垂髫老者,就连鲜有的中年文士,也大多为夺三寸冠不成的落魄书生,通读儒经,说文解字才有足够的功力,社会经验丰富,方能让交钱的家长们安心。 未及弱冠,能为人师?不被说道成乳臭未干的小子加以贬低就真的算是奇谈了。 邓擎走了两步,方才姚易说及旧事,谈吐自信,倒也不像是说慌扯旗,这所说之事,约莫是真的了,这才微笑道:“师弟乃大才之人!” 姚易听出邓擎话中的深交之意,随意提起道:“师兄谬赞,我学识浅薄,比不得那些资历丰厚的先生们,只因祖父乃是家乡唯一的私塾先生,撒手人寰后,那山沟里也寻不得另一人来替代,这才让我去继承这个位置,也幸得山民们谅解,这才无人异议,方能安心凭此果腹。不过手下顽童颇多,这才逼得我学会了些哄孩子的方法,雕虫小技,算不上什么大才。” 少年这番话也算实话,只是唯独将自己夺取璧剑的事情隐去,毕竟入了玄岳,还是少牵连些俗世之名。可落在邓擎耳中,却是不信,见他说话条理清晰,方才与秦征之语还潜藏道理,不似腐儒之家所出,反而将其实为隐世家族之后。 邓擎背起手来,摇头道:“师弟你过谦了,就拿秦征来说,别看他平时嘴上花里八哨的,其实他自上次被蒋文欣师妹骂了出去后,现在见到她连个屁都不敢放,可是每逢遇上我参天熟络的弟子,总要问上几句师妹的境况,到最后整个脉都躲着他。我看今日他抓你过来,也算是这半年来最有胆子的一次了,可你三言两语间,他就横生了个豹子胆,邓擎怎么能不佩服呢?” 姚易微微张了口,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原先他只当秦征和那位师姐乃是眉眼传情,只差揭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他才用上了那杂集上看的情节。可事实却是大相径庭,他反而有些害怕当初应承写下的情书,毕竟他的心境和当事人不同,词不达意,不切情感,反而会帮了秦征倒忙。 不过他并不准备回头去拉住秦征,也许只有经历一次挫败,他才能懂得这种事情是不能假借他人之手的。少年内心也怀有愧疚,若是下次再遇到类似的问题,自己一定要拒绝地干净。 邓擎见他没有出声,也没强开话题,只是身位略微向前半步,领着他沿着枝干前进。 二人眼前就是连绵翠绿色的参天树冠,像是一个椭圆的蛋壳。随沿着粗壮的枝干不知走了约莫几十丈,姚易才发现面前的叶片并不连贯,而是分开成几个面积不等的叶从,缝隙之大,相比之前眺望所见的整体,倒像是被人掰碎的蛋壳。 姚易觉得面前的树冠极不自然,询问道:“邓师兄,参天树的树冠为何有这么多缝隙,可是你们修剪过了?” 邓擎面色一愣,这才摇头微笑道:“千万年来,我脉禁止用兵器和术法砍伐这株母树,参天树的每个枝条都被保留着,直到自然垂落,归于大地。” 少年心中的疑惑更甚,问道:“那眼前这业块可是参天树天然形成的?” 邓擎摇头否认,却没有蹦出一个字来。 他指着向分支尽头的小屋,又轻拍着一旁的围栏,只见幽绿的翠色萤光在掌心闪动,伴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狭长的围栏木骤然断裂了一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地化成一柄木剑。 “我们是‘木匠’。” 邓擎一指轻点剑尖,绷直的形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眼看就要瘫软成一堆烂泥,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又寸寸地变回了围栏的形状,重新衔接上了断裂的缺口,完全看不出和原先有什么变化。 邓擎进一步解释道:“我等修习的木行术法能够调动参天枝脉的力量,将其改造成我们所需的形体。因此整个参天古树皆是被我等塑形过,不伤母树,又可将之转化为之所用,此乃天人合一之道。” 瞧了邓擎的术法应用,姚易初入山门,一时也看不出个门道。心思反而想到了别处,饶有兴趣地问道:“师兄的参天一脉有此易形之术,那其他脉可有什么奇特之术呢?” 邓擎眼睑微张,对眼前思路别致的师弟又高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其他脉的术法,我也只是学了个大概,并不甚了解,师弟若是有兴趣,可每一旬日去各脉开设的好好研习。玄岳虽分为九脉,除却各脉偶有的几门秘传绝学,皆可互通心得和技艺。不过按我多年修行的经验来看,各脉术法不分高低,皆还是得靠个人应用。” 姚易颌首谢道:“多谢师兄指点。” 邓擎摆手道:“这些道理本该是指导弟子该做的,我算是越俎代庖了,而且参天一脉可说之事还多着,我们的路才走了一段,你可以别着急谢。” 姚易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而是紧随着邓擎走了数十丈,面前才出现一堵由密集树叶围成的绿墙,上面刻意留着一道较为宽阔的大门,从外向里面看去,能够明显地发现其中阴影和光线混杂在一起,想来并不是完全被树冠所封闭。直到二人进门之后,那撒在枝干上的阳光才变得愈渐稀疏,阴凉的风儿迎面而来,带来了沁人的香味,少年不禁驻足在原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感受着这份远古的气息。 可未等他将肺腑中的浊气从鼻孔中排出,耳边传来的一阵年轻的女声顿时打乱了他的思绪和氛围,甚至差点让他岔了气: “哎,你不是那个大骗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九章 骗子 二人抬头环顾上下四周,尤其是声音来源的西边,却没有觅得半个人影,而正在他们迷茫之时,方才从枝叶交错的缝隙中方寸光照之地中钻出一个身穿红裙的娇小少女。 或许是偏枝干道上坡度过陡,并非是一道直道,而是繁多的阶梯。她沿着扶手下来的步伐很小,谨慎的模样和方才盛气凌人的语气完全搭不上边,可她的目光又死死地向二人所在的位置盯来。 似乎是不放心,下梯的少女扶着围栏,又突然说了一句。 “骗子,站住别跑!” 少年和男子被这两句喊地郁闷,心下困惑之余又互相打量起对方,眉头都不约而同地皱起。 这个师弟,刚入门第一天就有风流债寻shàng én?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个师兄,看着一本正经,究竟是怎么招惹了这个小姑娘了? 少女费了很大的劲,终于从陡枝上走下,整个人徒然从和二人干道相连的枝干道上冲了出来,如同一只疾驰的母豹,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宽大的红裙在冲刺竟能在飘荡收束,换做是别人,估计早就被那低垂的裙摆绊倒,摔她个四脚朝天了。 呆立在原地的二人抱定这个女孩是冲着对方而来,心中都存着看一桩好戏的想法。女孩越跑越近,在最后一步竟然起步大跳,一个猛子就到了二rén iàn前。 她先是向一旁的邓擎恭敬地行礼道:“二师兄。” 邓擎面色有些讶异,一时半会没有认出眼前的女孩,过了半天才点出她的名字:“芷澜师妹,你今日这幅打扮着实惊艳,师兄眼拙地有些认不出了。” 女孩香腮一红,双手紧捏在一起,羞涩道:“大师姐说我束冠不好看,白费了这这幅脸蛋,昨夜帮我搭配了一身衣裳,原先我还觉得穿着难受,师兄既然觉着好,想来师姐所说的便是对的了。” 邓擎微微一笑道:“师姐总是爱护你们这些èi èi,对我们这些师弟可是严苛地紧呢。” 芷澜连声附和道:“师姐还说过不要在意你们这些男人的面子,该揍的时候绝不手软。” 此话一出,邓擎脸上的笑容徒然凝滞,而在一旁被她冷落的姚易却浮起笑意,她这份理所当然的坦率着实罕见,也有趣。 几乎是姚易笑起的同一瞬间,女孩似乎立刻就感应到了他投来的目光,将头一转,叉着腰,脸上的乖巧天真顿时化成了干涩的石榴,“看什么看,大骗子。” 邓擎回过神来,一脸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暗道:来了,来了。 劈头盖脸的怒斥让姚易疑色丛生,可嘴上还是平静地问道:“这位师妹,我见都没见过你,何来骗你之说?” 芷澜冷哼一声,道:“临山试的时候,你敢说没见过我?” 姚易摇头道:“没有印象了。” 芷澜挺着微微隆起的胸口,向前进了一步,咄咄逼人道:“还装蒜,你那日在问心台上和那个仙长,哦不,师叔?师伯?算了,和那个仙长演地那么惨,披头散发地叫花子似得,差点把我吓跑了,你敢说你不是骗子?” 姚易恍然,呵呵笑道:“那可是掌门吩咐的,是试炼,可算不得上骗。” 芷澜气呼呼地道:“你说的话和真的不一样,就是假话,就是骗子!我爹从小就这么教我的。” 这么一根筋的少女,姚易还是第一次遇到,看来道理是讲不通了。 微微沉默了片刻,芷澜大义凛然的脸上突然笑了起来,得以洋洋地道:“怎么样,大骗子这下没话好说了吧,好好给本姑娘认错!” 邓擎在一旁迟迟没有说话,而是双手抱胸,看向姚易的眼中隐约暗藏着一丝期待。 少年自然不会就此偃旗息鼓,很快地,他面色就浮出和善的微笑,正如他在竹馆讲解经义时一模一样。 芷澜笑容顿时消失了,她莫名地浑身一紧,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你笑什么?” 姚易俯视着这个才到他肩头高的小姑娘,“若不是我那一出试验,师妹可能保证你能够击败那一大群人,成功拜入玄岳吗?” 芷澜满不在意地说:“那群人被你这个大骗子骗了,活该进不到玄岳。” 姚易点头道:“你这话的确在理,不过” 少年故意地停顿勾起了少女的好奇心,她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姚易右手向外一拜,微微躬身做了一个标准地“请”的姿势,理所当然地道:“既然你认为我是骗子,那么按照这个道理下,帮助我行骗的上清宫掌事也是骗子,叫我骗人的掌门也是骗子,我看姑娘侠义心肠,肯定要一网打尽,那我就领你去找找我的‘老大’们。” 方才还满面春风,如得胜将军的少女一听“上清宫掌事”和“掌门”,顿时吓得倒退两步,小脸瞬间变地煞白,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地说:“等我等我打得过他们了,我再去找他们算账,爹说过哎呀,不记得了。” 姚易将伸出的手背到身后,挺直了胸膛,脸上的笑意就像酿制许久的美酒,虽只是一小盏,却浓厚醇香。他的声音温文尔雅帮她衔接上:“捡柿子挑软的是吗?” 少女连忙摇头,力道之大竟是见她之前梳理好的发髻给摇散了,可嘴巴上依旧不服气道:“我不管,反正骗子的话都和真的相反,不能听的,耳朵会烂掉。” 说完她立刻堵住自己的耳朵,蹲坐了下去,就差嚎啕大哭就完成了“刁蛮”三件套。 姚易突然来了恶趣味,凑上前去,声音透着指缝轻轻渗透进去,“你以后肯定是个ěi nu。” 芷澜吓得突然从地上弹射而起,一把抱住邓擎的袖子,隐约中竟然还有几分哭腔,“师兄,师兄,他诅咒我!” 邓擎哈哈一笑,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温声宽慰道:“他不是骗子,不会成真的,你长大绝对会很漂亮,漂亮道整个玄岳的弟子都想看你一眼。” 少女嗅着师兄袖上清新的皂角味,眼眶微红地盯着邓擎,天真无邪的幼稚面容实在令人分外怜惜。 过了数息,少女欲言又止道:“可是” 邓擎问道:“可是什么,师兄你都不信了?” 少女老实道:“昨天师姐听我说了这事,说那个师兄是个大骗子,所以” 邓擎又问道:“师姐可是笑着说的?” 少女挠着头道:“好像是,她还说若不是他,差一点就见不到我这个师妹了。哦,师姐还说要打他。” 姚易和邓擎相视一眼,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二者互相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戏言伤人千里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章 花留人去 夕阳西下,余晖在这条朝西的枝干上铺成枫色的道路了,恍如秋瑟。 这条路不长,秦征走地很久。 枝干道的尽头是一座轻巧玲珑的小屋,和枝干连接处铺着一层黝黑的泥土,几株春兰植于其上,在微风中微微摇曳。小屋的主人一看就是个蕙质兰心的别致女子,秦征可知道敢在参天祖树上的枝脉上灌土再植的人就她一个。 门扉只在秦征面前只有一掌之隔,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 秦征站在原地,迟迟没有伸出那只手。哪怕之前在亲近的师叔面前理所当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也千方百计地从小师弟那里求一份文采洋溢的情书,甚至于强行将他从上清宫带到参天,他都不曾多加迟疑。 这是他第一次犹豫。 秦征不敢再像以往那般横冲直撞,半年之前,小屋的主人一改平时的温和文静,暴怒地对他说了“请你出去!”四个字。那一刻,他只觉得全身的血肉都在瞬间绷紧,远比从前他被父亲发现偷偷去碰那柄锁在库房的金纹枪之时还要害怕。最后,他还是老实地离开了,半年未曾出现在参天一脉,知道情况的参天弟子还为此欢呼雀跃,再也不用被这个“痴情种”骚扰了。 可别人不知道的是,即使是被调入中承殿当值殿弟子,他都会选择最靠近东边的一角,趁着换班需要飞行之时,早早地从三道山先飞向参天,看一眼小屋,方才折道前往中承殿履职。 他只是想让心里好受一些。 秦征伫立良久,缓缓将身子蹲下,将头偏向那层铺在小屋外围的土壤,仔细观察起那些娇嫩的春兰,它嫩绿的花瓣混在茎叶之中,只有四岔迎开的花瓣能够证明它的身份,可那份精致的区别却十分不起眼,嫩黄的花蕊立于其中,看似柔软又精致清丽,秦征想要探手去触摸,可想起文欣每日的照看养护,手指又不忍地缩了回去,只是凝神地注视。 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可花终归是花,再美的草也替代不了。 眼前的事物变得索然无味,可秦征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他不敢进,只敢在默默地祈祷,祈祷文欣能开门,让这成为一次偶遇。可是他又嘲笑起自己的想法,世间可有在别人家门口“偶遇”的道理。 时间慢慢地过去,直到夕阳完全入地,天色开始泛着乌蓝晦暗的色调,连秦征眼前的一切也变成了如此。 他成了一座雕像。 吱呀! 雕像浑然一动,急忙转头向木门望去,门口处出现了一束微弱的灯火和清新的幽香。 当然,还有一个女子。 “文欣师妹”秦征顿时结巴了起来,他的心疯狂地跳动,千万句话如流星般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却没有一句留在了原地。 灯火下青丝微乱的女子伫立在原地,一双清澈通明的眼睛紧盯着秦征,声音像是裹着清风:“你找我有事吗?” 秦征讪讪地站了起来,忽然看向脚底的小花,回答道:“我就是嗯,你的兰花挺好看的。” “喜欢就自己取一株走。”女子平静地说着,可手就要把门拉上。 秦征心中腹诽道:我哪是喜欢取这花,分明是想娶你这花啊!可这话是万万说不得的,情急之下,他快速伸手扣住门外沿,“还有,我还有事。” 女子保持着夹缝,问道:“还有什么?” “我就是想见见你。” 脱口而出的话,秦征的语气意外地平静,呼吸却变得格外急促,一股热流自脑袋向全身涌动,透着狭窄的缝隙,撒向蒋文欣的目光热切地像是初升的太阳,充满期盼却又纯粹无比。 她没有继续拉门,可语气一如刚才的冰冷:“现在你见到了。” 秦征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惨笑道:“师妹,以前是我不对,我死缠着你,害你在同门里面沦为笑柄,所以那天你叫我走,应该是讨厌我了。这大半年来,我不敢来找你,怕给你带来麻烦,更怕你更加讨厌我。” 他歇了一口气。 也许会失败,但终归要做。 秦征握紧拳头,放在心口处:“以前我只敢做,不敢说。今天,我一定要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参天的枝脉屋里没有一丝动静。 习习的凉风吹过,脚下春兰和青草沙沙作响,连蒋文欣手中的烛火也随之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蒋文欣方才问道:“为什么?” 秦征犹豫道:“我不知道,可我见着你就开心,见不着你就心里就空空的。” 蒋文欣没有再说话。 秦征松开了搭在门款的上的手,失落地道:“若是你见着我就烦恼,不见反而开心。秦征断然不会像之前那般纠缠于你,不过我可以取走一株兰花吗?权且留个念想” 蒋文欣摇头,烛火也随之晃动,人和物都在拒绝秦征的想法。 秦征叹了口气,转着沉重的身子,就欲离开。 “花不可取,人可再来。” “啊?”秦征猛然回头,却见蒋文欣已经背过身子,浅浅的烛光从她的脖颈处渐渐渗出,隐约中带着些红晕,如同春色的桃花。 那颜色是那般细微,秦征眼睛看不见,心里却看见了。 蒋文欣立在原地,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天色晚了,你先回去吧。” “那我走了?”秦征有些口干舌燥,试探地问道。 蒋文欣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门关上了,动作很轻,就像怕惊扰了什么。 秦征咧嘴一笑,双腿骤然发力直冲而上,催动着浑身地真气加速,加速再加速,听着狂风在耳边呼啸,他顺手将胸前的那份誊抄好的情书拿出,任它在疾风中碎裂成无数雪花般的纸片。 我要这情书有何用? 我怕这姑娘又如何? 他抬着头,望向月亮,心种有一股想把它拉下来的冲动。 月亮下来了,太阳才能再来。 明天,将是新的一天。 两人的新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一章 见者有份 邓擎对冒失的小师妹稍加劝慰,便让她先行回去。接下来的路上随着深入也逐渐热闹起来,遇见的皆是参天的弟子,一一向邓擎施礼后,这些弟子也对姚易这张陌生的面孔也问候了一番,玄岳各脉之间本就常有来往,可也多是开门见山,就事而论。况且各脉之间也是有所竞争,就算明面上不说,弟子们心里也都认定自己那一脉是最好的,所以像姚易这样如同闲庭信步来游览参观的,罕有之极。 漫长枝干道的尽头处,是一座开阔的圆形场地,中心处矗立着泛着道道琥珀色纹路的洁白圆柱,若不是看到上方有无数粗壮枝条与之相连,姚易定然不会想到这会是参天树的主干。寻常的树木枝干多数为褐或灰,可它却是这番模样,也不知是活了上万年引发的质变,亦或是这株奇树本就如此。 邓擎身下的天青连裳忽然加快摆动,沾染了不少灰尘,姚易被他忽来地疾跑吓了一跳,也顾不上问,连忙迈步紧随其后,两人瞬间从闲适安逸的文人雅士变成了赶集的贩夫走卒。 很快地,二人就从枝干道上跃到了说链接的圆形场地,可一踩上去,姚易险些摔了个跟头,这脚上看似平整坚硬的场地竟然是软得跟棉花似的,而邓擎似乎早前就知道这个事情,鞋尖如蜻蜓点水般继续前行。 邓擎在参天树干停下脚步,手上忽然捏出一道丸子大小的光球,双手一挥,光球向上紧贴着树干表面飞舞,上方泛白的树皮上有着细微的皱褶,却整整齐齐地平行在一起,就好像微微撑开的书页,数道琥珀色的纹路原来是附着在上方的不知名液体,在微光下尤为明显,还隐约反射着碎散的芒星。 邓擎一把手向挥去,示意姚易快点过来道:“师弟,真是天赐机缘啊!” 姚易额头满是汗水,步履维艰地向邓擎靠去,“师兄,我有些赶不上” 邓擎这才猛然想起这个小师弟入门还未达几日,还在训练正息呢,哪会自己的身法。他从原地一步跃至少年面前,一把手拦腰抱住姚易,然后浑身急转半周,如雄鹰掠空般向前飞起,还未等姚易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被邓擎按在参天树干边上。 顾不上多说一个字,邓擎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巧的棕色葫芦,向上丢去,只见葫芦一冲而上,飞向树干的东西两侧,它们主动地拉开了塞盖,强大的吸引力骤然从葫芦嘴爆发出来,卷起的劲风吹地姚易额头上的汗珠阵阵冰凉。 不多时,参天树干上两侧的琥珀色液体同时有了反应,缓缓地从树干上脱离,像是一条灵蛇般地向葫芦探出头脑,不断地接近它,却又迟迟不钻进去,反而不断地在葫芦嘴前汇聚堆积,终于有一刻忽然从何处膨胀开来,变成一个混圆的球状,有嗖地一声直接冲进了葫芦之中,根本看不清楚过程。 “来!”邓擎伸手向两个葫芦一招,象棋般大小的葫芦就飞了回来,静静地躺在他的掌中,再无动静。 转身看向少年,邓擎伸出一只手,捏着一个葫芦送到姚易手中,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喜悦,笑道:“一人一半,见者有份。” 姚易自然能看出此物的不凡,一路上和这个师兄的交谈也让两人熟络了起来,只是微微迟疑,也没有拒绝他的赠礼,可还是好奇问道:“师兄,这究竟是何宝物?” 邓擎知道他问的自然不是手上的葫芦,便耐心解释道:“参天树长大现在这般大小,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据说开山祖师在此开辟宗门时,祖树便是如今的大小,按常理来说,祖树本生机旺盛,本应该不断地生长下去,可是至今数千年来,却从未见它再长一分一毫。说来也巧,本来居住于此的几代参天弟子并没有注意这个问题,可后来还是第三代掌事发现此事,之后掌事从树根起向上逐一盘查。” 他略作停顿,轻轻抚摸着树干,“终于是在我们所在这个位置发现了问题,原来大部分的生力竟然是在这接近树冠的位置化成了树脂,三代掌事祖师在这用混元葫芦装了整整三个,方才将这些树脂全部装满,后来分给了” 他忽然发现姚易有些疑惑的神色。 邓擎了解到他的意思,捏起葫芦道:“哦,一个混元葫芦相当于一万个我们手上的小葫芦。” 姚易不禁为这庞大的数量而惊讶,那么多的量,应该比得上一个大池塘了吧! 邓擎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小葫芦,眼中有说不出的兴奋“这可是上万年的生命精粹,无论是未来你是要用之炼制丹药,打造法宝亦或者是淬炼体魄,皆是上佳配品。不过你要好好珍惜这东西,它可不是想有就有的,一切都得看祖树的意思,有时三十年有一次,有时候两百年都不一定有,我前些年就有幸遇到一次,只分到一杯水那么多,今次可是托师弟的福,若是平时,此地幽晦无光,我们是从不来的。” 姚易摆手笑道:“是师兄古道热肠,上天赐缘,小弟才是蒙了师兄的福气,不过秦征师兄没随我们来这,若是他今次又被师姐赶了出来,岂不是丢了机缘,又少了夫人了。” 邓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浮现出一丝玩味。 “其实,文欣师妹是喜欢他的。” 姚易奇道:“那为何?” “还没熟的果子可不能乱摘。” 姚易感觉有些插不上话。 邓擎把葫芦收回怀中,低声道:“秦征这次收敛了很多,文欣师妹对他其实有感觉,不然秦征也不可能能够厚着脸皮缠着她快两个月,但她很讨厌他张扬的做法,所以才一直在摇摆不定中纠结,可上次秦征的话不知怎么传到师父她人家的耳朵里,女孩子总归是有些矜持的,所以请他去居所准备讲清楚,可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一向娴静的十三妹竟然发脾气把秦征给赶走了。” 姚易沉默了片刻,也不好对秦征的感情大事发表什么高见,只是渐渐地望向邓擎的眼神有些复杂。 邓擎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意思,苦笑道:“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若是师门中只有你一个男人,你也会懂得的。” 姚易跟着笑了。 真是万花从中一点绿! 邓擎转向枝干道,“秦征其实是个xg 儿,两情相悦。“ 他转头看向少年”我们大可不必为他担心,天色已晚,你此番前来定没有和卢业师叔打招呼,还是早些回去吧。” 姚易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邓擎脚步一闪,就将姚易夹起,向外疾射而去。 良久。 琥珀色的从树皮缝隙中渐渐渗透,在表层汇聚成一个硕大的液珠。 滴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二章 以小破大 回到上清宫后,内宫之内,一日未见的卢业依旧没有露面,主宫之中晦暗幽彻,看似无人居于其中。但姚易并没有多想,径直地回到房间,稍稍洗漱之后,便到头就睡。 月色下的天穹在不知不觉间竟起了几块乌云,窜动的电弧在松软的云朵中浮动,游荡,潜伏,如同一个青筋暴起的人在积攒着怒火。它们汇聚与上清宫内宫的正上方,漂浮在方正相连的房舍上,黑压压地就像被香甜气息吸引而来的蝇虫群。 上清宫的瀑流在冲刷中前所未有地溅射出弥散的白雾,不是沸腾而出的蒸汽,只是冰冷的径流骤然所化,从山岗之下飘摇直下,是绝尘的马群,在平坦的谷地中肆意驰骋,又在背靠三瀑的内宫墙上猝然刹住速度,变成了姑娘在在纺纱机前用梭子刮理的绸子,平缓地铺垫在宽敞地主宫院落中的地面上,俨然又成了ēi xg的中承殿方场。 挺拔高大的槐树的阴影和透射的皎月之光全部映射在平整无垢的长袍之上,只是肩头处依然有数片槐叶轻贴其上,绿意盎然而非秋枯之叶。院落中的其余草木在午夜的清风中微微摇曳的声音,和飘荡满园的清新槐香,静谧如画。 头定的乌云翻滚地每汹涌一分,脚下弥漫的轻烟也欲会有一簇欲上蒸,两者是天生的敌人,极尽相似却又势不两立,现今相安无事,更像是被强拉在两面,丝毫无法冲破这份桎梏。 阴影中的槐叶有一片滑落。 自肩而下。 静谧也化作了躁动。 罡风卷起无数叶片,为盘坐在阴影中的主人开道。 无声的战鼓已经垒动。 没了束缚,凝动的乌云搅动着分离遍体的雷电,自下席卷而来,它要将那团离散的白气撕裂,卷碎,直到世间再无它的形体,再无它的痕迹。 缥缈的白雾此起彼伏地漫灌而上,可它绝非涨动的潮水,而是横扑而至的高扬海啸,它要一掌将那拍散那数朵虚张声势的乌云,熄灭嚣张的雷光,捏碎成可怜的雨水。 这场争斗似乎从一开始注定着毁灭。 乌云在搅动中愈发尖锐地拉升开来,电弧浇筑其上,如同横冲破势的长矛。迎击而来的白雾也随之变阵,滚动的气浪迅速在涨动的弧面海啸背后集中,从汹涌的巨浪化成厚实沉重的盾牌。 矛与盾相交,熟锐谁坚? 或许,都不。 一道孤影横然出现在乌云与白气交会之中,长袍中伸出两只手,捏住了雷弧闪动的乌云长枪,按下了坚固厚实的白气巨盾。 时间好像静止了,可沙沙的槐叶却笑着说不。 可是还不够。 雷电是乌云的血液,雷弧是乌云的血管,蓄力之时雷疾风紧。 白雾本就归属一体,白气从主体的号召,凝聚之力白坚力冲。 那道人影便是二者共同的敌人。 “一元。” 青芒微微闪动,就像在衣袍上镶嵌的一道丝线。 他一把手紧紧攥住急冲而来的乌云,一把手牢牢地压制着就欲腾撞直上的坚盾。渐渐地,在无形的巧手牵引下,浮于长袍上的青色丝线慢慢从他身上抽离而出,穿过雷电,渗透入乌云,钻破白盾,搅动起白气。 没有抗拒,如润物无声的春雨,在不知不觉地融入。 两针又两线,将两头系于一体,却没有留下缝补的线头,而是在他体内融和。 它们没有意识,也没有思维,只有本能,所以它们只是纯粹的力量,为生灵所驾驭,却不能随心所欲。 男子双手再度发力,尖锐的枪头雷弧消逝,撕扯出无数道龟裂的纹路,无形柔软的乌云竟然在有形地进行着分崩离析的过程。坚硬的白气盾迅速地熔化,热力遍布着整个整体,迅速将盾行瓦解成无数柔软无害的气团,推搡着地向那掌心汇聚。 啪! 男子的手掌转捏剑指,又化过半道弧,在檀中前方重合。两掌所连接的乌云和白气紧随而至,化成漫长的气丝流,沿着剑指上的食指和中指向体内高歌猛进,在那片虚无广大之中,相遇相拥相融,直至两者消耗殆尽,再无形体。 经历过一场还在摇篮中的暴风雨和忽来的拨云见日,这座小小的院落又重归于静谧之中。 男子悬空的双腿突然盘坐起来,身子自行转动了数周,就好像在研磨着什么。 他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透彻纯净,如同被清水洗涤过一般。 这本不该是一个四十三岁男子所能保持或拥有的。 上清宫宫主突然睁开眼睛,感受着掌心中无形无声中冒出的一丝凉意。 卢业打开双手,掌心处静静地躺着一滴清澈透亮的水珠。 他欣然一笑,双手将其撒向天边。 昏暗高山的磐石崖上,有一人含笑自语。 “先是施荟,再是明彦吗?” “不过她也就算了,明彦身为五行脉掌事,是如何从水行之中将这化元之道提炼而出的呢?” 沉吟了片刻,他自顾自地分析道:“嗯水之双性,阴云含雷,阳雾化整,实乃小阴阳,不过也算真道,引动二者成势相争,最盛之时将其连通,再度之于体鼎之内,融之以成太极,纳之而扩真虚,以小破大,这等手法,可比我往日破境之时容易地多,也巧地多。” “是了,想来是他之前与那山下的阴阳老道释术对拼之时,应当有所领悟,这才在今日得以应用,看来倒是我之前倒是我杞人忧天了,加上这次他已经将那心材最上的姚易收下,看来是摆脱了那二十年前的陈事,道通心也通。” “若是他能早登太融,或许三子之约就罢了,这岂不是以末求本吗?” 他蓦然抬起头,似乎是在向漫天的璀璨星辰寻求一个dá àn。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 那个dá àn在他心中 “还是不完整,也还不够” 三更天的上清宫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睡梦中的姚易扯了扯肩头被子,翻了个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三章 师与友 次日,消失了一天一夜的上清宫宫主大清早地就敲响内宫小舍的房门,好在少年起地也早,能够及时地递上一杯清肠水给尊师润喉。卢业接过水,还没来得及喝就出口询问他昨日的课业情况。 对于自己面前这个特殊的孩子,卢业的期待和顾虑同样并存。上清宫千年来从未有现今这般奇怪的先例,或者说在还未确立为储宫弟子之前就接触庚辰剑的预室,非但如此,就算是数代接管传剑的掌事也从未有人出过异象,代代都是在苦修秘传心法之后,方能勉强操持这柄神剑,运用心法说授的形态和剑技,可每次使用消耗的皆是极少的真气,跟别说动用体内的真虚之意。 对于一柄chuán shi的镇宫之宝来说,庚辰剑似乎略显掉价。如果非要卢业总结些许优点的话,庚辰剑不失为一把趁手的兵器,闲暇之时更是以水珠甲的形态隐匿周身,便于携带。 卢业并不是耽于流形之人,他也曾认定庚辰剑底蕴不凡,可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依旧没有摸索出丝毫的线索。 姚易再次触碰庚辰剑之时,已经彻彻底底地证明这柄奇剑确有神秘之处,只是他一直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dá àn来诠释这一切。 或许上清宫能够在他手中大放异彩,甚至是三子之约 抱着这样的心思,卢业决定从正息之阶便开始指导姚易,希望他早日升境,少走些弯路。这里更多的是因为新徒指导隐藏的规矩。 玄岳各脉之所以将新徒集中于中承殿,由各脉突出的弟子轮流执教,一来是为了锻炼弟子为师的能力,二来也是lg lèi的筛选,乃是奉着“化清方教”的不成文规矩进行二次筛选。 正息c纳华c化清三个境界只是基础境界,到了化清方才能够驱动真气为源,以此释放各种术法,若是进展迟缓,必然是跟不上同期的术法课程,只能靠分发的术法典籍自学,再加上每个师父手中所掌握的资源不多,合理地将更多精力专注于指导有天赋的弟子,方才是最适之道,其余的弟子也只能靠自己领悟或者不耻请教了。 不过这些也大多是针对山门弟子而言,预室弟子皆是天赋奕奕之人,从未有任何人会在这前三关倒下,即便有,也定将成为一个名垂宗史的笑柄。 姚易不能成为第一个,即便是慢一些也不行。 原先少年也只认为玄岳的课程间隔是五日一次,修行的基础门道说来繁复多变,实际上也就是固定的法门和诀窍,剩下来也只有苦练而已。可卢业还是将这指导的秘密关节和盘托出,像是给一头原本就勤勉耕作的黄牛来了狠狠的一鞭子。 姚易的神情足够注目,可他心中终究还是起了个坎。 卢业吹了吹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道:“你心中定是认为私下开小灶,坏了规矩,也有违公正。若是让人知晓,在你背后指指点点,感觉浑身上下跟长了虱子似地难受?” 姚易喝着水点头道。 卢业突然问道:“姚易,你想当圣人吗?” 少年略微迟疑,答非所问道:“曾经想教出圣人。” 卢业惊声拍掌道:“我的徒儿哟,你这句话若是传扬出去,那些游离于俗世和宦海边缘各大书院的大儒们说不得就派门徒冲上山,给你递上几封不敬先贤,妖言诳语的长封檄文。” 姚易微微一笑:“昔年的儒圣也起于草芥之辈,徒有贵族之名,而无贵族之事,行鄙陋之业,寻访诸师,有我道祖为之启迪,有拦车稚童教辅智术,修身治学,方成儒道,我就算成那拦车稚童之辈,自无需自己成圣,只望能成一个推澜之人,心愿便了。况且姚易还未扬名与世,书院的鸿儒们又怎会自降身份,与我计较,。” 卢业瞟了眼斜靠在床边的白璧剑,啧啧道:“那方璧剑确定不是你顺手偷来的?” 面对这个偶尔作怪的师父,姚易也有些无奈,只能朗声回忆道:“我可从未说过我是儒宗之师,兵家,道家,法家,纵横家,就连名家的诡辩之术也有所涉猎。祖父曾经说过,集众家之所长,补拙人之说短。说得简单点,就是什么好使,用什么。” 卢业提起姚易面前的瓷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道:“后面那句也是原话?” 姚易将瓷壶接了回来,也倒了杯水,摇头道:“自然是我说的。” 卢业像是在等待这句回答,顺口问道:“既然实用为上,那为何你还会拘泥于形式。” 姚易摆了摆手,认真道:“师父,若说我没有一点儒家留存的观念,你肯定不信。不过这并非我考虑的主因,只是方才知晓了那层背后的干系,我方才明白了一件事,这才犹豫不决。” 卢业好奇心顿然提起,面前这个弟子他从未当成一个稚童看待,更多地像是同辈的人。“那是什么?” 姚易沉声答道:“山上和山下都躲不过名利二字,我只怕今日师父私相解答,来日定将有损名声,从我个人起至师父,甚至牵连整个上清宫,若是风评降低,且不说会不会放在明面上去说道,暗地里讨论无人可止住,流言蜚语之毒,三日可成虎,相较姚易获得的蝇头小利,此番做法,实在不值,也不该。” 卢业捋着山羊胡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的确若是亲身指点你,动静绝对不小,即使要隐瞒也有些许困难。不过我倒是有个好办法,能够好好地给你开个小灶,不过在中承殿的那群教导小子面前,你可得拿出些优伶技艺,就跟问心台上那般,得唬住人。” 姚易微微皱眉,稍稍细想后,还是明白了卢业的意思,答复道:“我的进度绝对不落后,也不出头。” 卢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这小子讲的透彻就没意思了,半遮半掩方有韵味。” 姚易认真道:“没去过那种地方。” 卢业指着姚易摇头失笑道:“龌蹉!” 听完这句话,姚易才发现每次和卢业的对话,都会从一开始的恭敬谨言就会渐渐地转向侃侃而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四章 朝月窟 卢业倒好的水没喝完就走了,只留下一句“明日可得醒地早些。” 姚易难得地苦笑道:“我都卯时起了,还要几分早?” 早已人去椅空的卢业自然是听不到了,可少年也并非不知师父言下之意是要暗中指导,既然他十拿九稳,自己坐享其成便是了。 那夜,姚易在用过晚膳后一个时辰后就早早地睡下,好在刘厨子给自己专门烹制的菜品十足的清淡可口,有益于肠胃修养,连少年闭眼前想到此事时,都觉得是师父提前安排好的。 寅时的月辉清冷地透门而入,吱呀的声音虽然很轻,却足够将原先心中一直惦念此事的姚易唤醒,少年急忙穿好了衣服,向卢业问了声好,就要将桌前的红烛点上。 深夜潜入的卢业摆了摆手,白眼道:“还在此处,我白天就和你说了,这夜里天上也是有巡夜弟子的,这不是茅房点灯找屎嘛。” 姚易连忙放下了怀里的火折子,问道:“师父,那我们去哪?” 没等姚易最后一个字落下,卢业身形顿闪,衣袖卷起姚易直飞冲天而去,而空置的另一手还不忘轻轻一抖,忽来的清风如魅,悄悄地把门带上。 姚易老实地待在卢业的胳膊下,背向月光的脸上是一副认了命的表情。 自他上山以来,被卢业抓过三次,被邓擎抓过一次,他甚至怀疑玄岳的人都是这个脾性。可他又想起秦征是用仙鹤带他上天的,可那也是他怕什么龙阳之好的名声,而且仙鹤的安全感可比不上被人夹在咯吱窝里多。 耳边先是微凉的夜间山风,接着又是奔流不息的哗啦水声,渐渐地他感觉身子越来越上提,直到哗啦水声渐不可闻,身边的寒意却愈发袭体,惹得身上鸡皮疙瘩直起。 没过多久,卢业向上直飞的身子徒然一转,如同行字笔法的竖弯钩一般突然冲向贴近飞行的山峰,可把怀中的姚易吓了一跳,眼看着自己就要撞上山峰。 穿过那道黑色的影子,卢业将自己唯一的弟子放了下来,随手捏出一小团光芒置于少年的面前,就如邓擎之前在参天树主干时所用的小术法如出一辙。 踩上了实地的姚易在微光下仔细地观察着周身的一切,看到了无数反射着细碎光芒的光滑岩壁,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待他转过半周,方才发现原先的背后竟然是一道长长的开口,轻柔的月光撒在边缘的岩石面上,就像镶一层边。而他们所处的这个狭小的空间,就像被人用锉刀挖出而掏空出来的。 卢业走向了那道口的边缘,面向外方在月光中盘坐而下,那道被他唤出光芒突然也从少年面前消失不见,只听到他轻声道:“过来。” 姚易应声而至,掀起下摆就要在卢业背后坐下,却被他一手拉住,指着身旁铺满皎洁光芒的狭长空地,示意道:“坐进来。” 少年这才按着他的吩咐,盘坐在侧,只是岩石板上凹凸不平夹杂着冰冷的触感瞬间就透过单薄的布料,传达到了腿上,让姚易顿时觉得又硌又冷。 非但如此,他膝盖之下枕的便是外石的边缘,下方一片幽暗阴沉,少年看不到,却能猜道下面该是那段瀑布,只是前几日见它之时,自己一眼都望不到瀑布的源头,而现今他所处的位置比源头更高,不由地为之胆寒。 卢业抬头仰望天穹,轻声道:“此地名为朝月窟。” 姚易的心思被这个名字吸引过去,很清新很典雅。 卢业莫名地叹了口气,“其实就是师祖当年操练剑决的时候没控制好,一剑甩到这上清主峰山的,差点是把这山头的雪源给劈没了。可面子这般说可过不去,只能取了个文雅的名字,将其变成了给弟子们开辟的静心之所,代代在上清宫预室中流传。” 姚易心情一松,好奇问道:“连这糗事的原委也流传了下来?” 卢业抚须道:“那倒不是,是我当年掌管录史居的小师叔与我说的,说不定是跟我开玩笑的。” 姚易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师父性情一向如此跳脱,入山之后尤为明显,再想到那个一向不大靠谱的秦征师兄,他倒是明白为什么两人辈分和脉系差别这么大,还如此熟络了。 接下来,卢业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转头道:“现在还怕高吗?” 姚易恍然,摇头道:“师父的话有奇效,暂且好了许多。” 卢业轻轻弹着胡子,笑道:“我所说都是真的,不过怕高也不是坏事,越是怕越该去克服,越能早点学飞。” 卢业将头一转,声音忽然沉静下来:“那指导小子,可曾说过我们宗派修行的根源所在?” 姚易回忆了片刻,方才回答道:“按蒋济申师兄所说,应当是淬炼体内之气。” 卢业微微摇头,方才放下捋着胡须的手,将其放于腿上道:“人生来就会吐故纳新,只要生存hu一 d一ng,就会一直消耗着身体的先天之气,此乃父母给予的定数,若是在外逢风c寒c暑c燥c火,内起喜c怒c哀c乐c忧,先天之气则耗损加剧,寿元亦然不会长久。此乃医者和道宗共尊之理,这正是以之为契机,自古我们道宗的长生之术,无论何门何术,这心法绝学都向着弥补先天之气的方向而行。” 他转身指着姚易丹田处,“最为基础正息之术,想必你在锻炼之时,就能够感受到丹田和气脉的分离。实际上,这便是天介祖师的妙笔所在,分离开的丹田实际上是作为第二颗心脏,自成吐纳循环,以此在其中淬炼真气,凝化真虚,而这些皆有部分为丹田自身所吸纳,转化为部分的先天之气,延年益寿的同时,也能将其中未能吸取的真气与真虚储存其中,作为释放各类术法的消耗能量。这也就是为何境界高,则寿元长的原因了。” 姚易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我明白了。” 卢业继续道:“至于纳华,便是吸纳天地之间的精华,加快正息的淬炼,就好比做饭的时候要加些油盐酱醋,这个道理想必不用老刘这个专职厨子来教,你也能懂。” 姚易发问道:“那何为天地精华?” 卢业双袖向两边一挥,甩出骤出又逝的风。“天地所成之物,无论目之所见,耳之所听,鼻之所嗅,就连我方才所生之风,皆属于天地精华。” “但世间最为精粹的还是” 宽大的衣袍里突然伸出一指,直指天穹中高挂的一轮明月。 “天轮的太阴!” “可不仅是月亮。” 卢业收手补充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五章 纳华 “天轮?” 姚易脑子里第一反应的是“天伦之乐”,可放在此处却又不切合场景。 卢业仰头远望道:“卯时乃是太阴和太阳交替之时,天象生变,天色转换,天司之极轮转,此为天轮。” 姚易也看向窟外的漆黑天色,没有半点启明的意思,轻声道:“此刻距卯时还有一个时辰。” 卢业轻呼出一口气,正色道:“不,还有半个时辰。” 姚易急转过头来,满脸的疑惑就像是这沾染了黑夜的色调。 卢业正色道:“若是按着俗世凡人的眼光去看这昼夜兴替,无非是雄鸡鸣啼则昼兴,夕阳西下则夜至,可这日月易位却没有表面上的这般简单,按着先代道师的论证,日月交替前的一个时辰,无论交替而来的是太阳还是太阴,本身的阳气和阴气都会先于本体一步,先行横出于世,就像俗世的战争,都得有先锋将领开头。两极相逢,就达成了阴阳交会,各类的天地精华也会在这段世间内达到最为精粹的状态,也最易于吸纳入体内。” 姚易眼瞳微动,忽然笑道:“俗世凡人皆道仙人飨朝霞,服余晖,原来其中道理在于此。” 卢业的双手突然合在丹田腹部,嘴角微微浮起玩味的笑意:“那只是道宗别派流传的老古董法子配套的吸纳法,意在纳精结丹。玄岳的弟子可做不得这掉价的事,免得为整个宗门耻笑。” 卢业扫视四周,方才道:“天地之中精华比比皆是,就算是放了个屁,待它沉淀下来,也会有一部分会变成天地精华,而人的身体容量有限,即使会随着境界提升而扩充气宇,可要收纳还是讲究一些,不能什么都要,饥不择食,而是有所选择。” 姚易问道:“那应该选择什么?” 卢业转头看了他一眼,“就在你身上。” 姚易低头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特殊之处,可不经意间看到自己单薄的袖袍有一半垂在阴影中。“是月光?” 卢业微微颌首,方才解释道:“天地之间,丘山峰岳有崩塌陷落之危,江湖河海恐有干涸竭源之险,万灵众生终有死灭消尽之劫,而穹宇之上,日月轮替不止,碧落无尽数。” 他沉落在腹间的手挪出一只,向外伸出,任月光完全地照遍手掌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丝纹路,微微颤抖间,隐约的青芒渗透而出,附着其上在浅浅的光华上,月光轻轻地飘动起来,如舞女披在臂弯处四处飘荡的披帛。 少年手指微微扭动,迟迟不敢伸出。 卢业向前轻推一小步,鼓励道:“碰碰看。” 姚易这才从袖子中把早已蠢蠢欲动的手抽出,伸出细长的食指轻轻一点,光华在触及之后,顿然碎散开来,化成了无数沙粒大小的微星,不过相比离他更远的群星更加璀璨,亲近。簌簌沙沙在耳边交响,和竹叶摩擦之时如出一辙。 这光就像有生命一般。 少年眼瞳孔里倒映着这绝美的奇景,脸上弥漫着怅然若失的情绪。 卢业温声道:“再美好的事物,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什么都留不住。” 姚易抬头看着师父,并不知道他在意指些什么。 卢业看出了少年的眼神,神色自如地道:“这的确是个道理,我可没什么故事说与你听,只是一旦你踏入汇神境,便能掌控这份力量了。” 少年动了动手指,感受着那份撒在掌心的冷清,“我以前从未对这日月之辉,能为身体所用。” 卢业挑起眉头,像是想起什么:“千万年来,无数人前仆后继寻求长生,而朝夕相处的日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去专求格道,却大多眼观他处,只有我玄岳慧眼如炬,方才从天地之间寻得这道正途。” 在一旁听的认真的姚易突然插话道:“我听师兄介绍,现今玄岳修炼功法乃是天介祖师所创,那这收纳日月之道呢?” 卢业用手压紧了盘坐,整个身体微微向后倾倒,整个人就像一柄太师椅。“不知道。” 少年被憋地说不出话来。 卢业身子一正,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天介祖师是玄岳第一位步入应天境之人,而整套心法也是他当年在玄明山推演而出的,否则我们还在用老掉牙的结丹术呢。不过心法流传至今已有千年之久,也会有所修改和补正,而补缺改漏之人不在数十位之下,若是没有认真去翻阅宗史,根本找不到名讳。” 姚易内心打定要去查查宗史,可他残存的求知欲并没有停下,而是突然问道:“那师父你是什么境界?” 卢业没有料到姚易会发此一问,平静道:“太融。” 姚易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继续问道:“那自正息到太融,各个境界的提升会带来什么增长?” 卢业认真思索了片刻,方才道:“正息到化清,方有真气产生,化清到淬虚,便是转化为真虚,而太融境界非要硬说的话,也就是比淬虚多了些对天地之道的理解。” 然而少年并不知道,这个“理解”究竟要投入多少时间去谋取一瞬的领悟。 少年只是觉得自己方才所问实在有些好高骛远,可是他克制不住心中那份急促,他实在害怕在那群潜藏在朝都中的幕后黑手一一垂老而死,届时祖父和整个家族背负的沉重真相也会被他们带进棺材。 他反而希望自己的仇人们能够活地久一点。 一只大手突然拍到姚易的肩上,风轻云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急了,不过我也急,这便是我带你这望月窟的原因。” 姚易面色为难道:“可是我依旧连正息都无法牢牢地掌握,更何况纳华” 卢业微微一笑,道:“行非常事,用非常法。” 他突然站了起来,整个人正好浸透在月光中,“数百年前,大概是在我一代师祖那,用的还是较为古老,也更贴近天介祖师原先版本的修炼手法。” “正息之中纳华,纳华之中化清,三境可一举同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六章 初窥 望月窟的线洞口上有一道突兀的孤影,他盘坐于边缘之上,狭长的影子和洞窟内的深邃相连相融。 天色渐曦,阳气悄无声息而至,浸泡在云雾中阴沉之色在其中慢慢褪色,连带少年身上的影子也被擦拭而去,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就在此时,姚易定如丘陵的身躯微微一动,只觉胸肋处忽然刺痛起来,双手急忙环住那里,蜷缩成一团,口鼻并用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实在是憋坏了,也憋忘了。 按着卢业走之前留下的指导,姚易必须保持正息之时,以肚脐之为丹田道门,凝息收纳周身的月辉精华,因他境界低下,无法内视五脏六腑,更不能窥见自身的气宇之间,只能单纯靠感受,尝试各种频率的丹田呼吸,若有微凉不动之流,则乃清浊交融之气,毫无灵性可言,一旦纳入丹田之中,就应速速排出。若是微凉灵动之流,倒是上了些门道,算得上天地精华,可也仅仅算是频度合格,依旧要弃之不存,否则就是走了那结丹老路。 至于日月之辉究竟是什么感觉,卢业可是沉默了良久,方才说了“明妙”二字。 姚易听得迷糊,可还未来得及追问下去,卢业又说这世间再无他物有此等类同感触,只因它似有若无,无生无死,用何词句皆不可达意,可非得按寻点迹象,便是在丹田之处点了盏灯。 这说法玄乎,可世间说不知的万事万物本就不能以常理看待,再加上师父已经列举了所有的情况,计算实在不懂,也根据前方的两种一一排除。 可少年那时候并不会想到,他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正息筛选,竟然都是在吸和吐之间循环。 正息之术,本就是一心两用,劳神耗力。再加上他就得强行调控这个还未熟练的脐窍排气,对身体的负担自然加重,与此同时,接连的失败让他心下焦虑更甚,甚至全神投入于空气丹田之息,忘了口鼻之间的呼吸,本体的吐纳维系不上,自是不堪重负,这才产生了岔气的不适,痛地让他醒了过来。 深呼的几口气及时地涌入体内,缓解了有些缺气失力的身体,姚易微微睁开眼睛,抬头望去,那横挂于穹顶的幕布已经悄无声息地从漆黑化为深蓝,而身上的月辉也在稀释,趋近消亡。 黎明将至,阴阳交替。 少年微微失神,只道自己这近半个时辰以来是做了无用功。他忽然想起阴阳两级相生相克,即将交会之时,这些天地精气既然会为之而动,月光渐弱,是否更能趁机下手呢? 稍稍捋平了衣袍之间的皱褶,姚易再次将手放于腹间,闭眼盘坐起来。 在宁神寂静中,丹田从沉睡中苏醒,轻轻地伸缩起来,连带着脐窍也微张,微凉之意轻轻飘盈而至,却在他的掌控下,被拒之体外,可奇怪的是,自那股清流被驱走后,再无其他气息上来,就如同芳心暗许的女子一次次的暗示甚至表白,却终究被这个不解风情的人儿伤地抹泪夺尘而去。 可少年很有耐性,也只能有耐性,除了等待,他什么都做不了。 东方山脉的沟壑间探出了这日的第一缕阳光,悄无声息地打在他的身上,而原先的月辉已经微不可见,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只是迟迟没能咽下那最后一口气。 阴阳交会于少年单薄的衣袍上,他只觉得浑身没由地更重了一些,可脐窍之处依旧平静如初,并无来客串门。 可闭上眼睛的他没能够看到,那层挥洒在他身上的两缕太阴和太阳的弱辉渐渐地从衣袍上剥离出来,又默默地重叠在一起,然后无数莫名的裂纹从中间和边缘处蓦然出现,将完整的光层撕裂开来,与卢业用术法剥离之后又在姚易的眼前破坏的场景如出一辙。 只是姚易身上的这次畸变更加剧烈,更加庞大,也更加静默无声。 碎裂的光华化成苍白和润红不同的碎芒,如同砂砾般细小,却折射不断,它们互相重装并杂糅在一起,化作了道蜿蜒的光华带,飘过双肩,绕过脖颈,垂过胸膛,最终向脐窍主动冲撞而去。 虽然少年看不到这整个过程,但他还是被一股拂面的微风踢了个醒,察觉到了脐窍之处的异状。 少年能感受到它的不同,不微凉也不燥热,平静地就好像不曾存在一般,可他却领会到了那股似乎能点亮灵魂的光亮。 他不再犹豫,脐窍顿时打开,迎接着这位等候多时的客人。它缓缓地进来,却不夹带一丝一毫的气流和温度,只是安静地团积在丹田之处,继续散发着光,如同在黑暗中独明的灯火,照亮了丹田,也照亮了姚易的心情。 可下一刻,它又突然灭了。 少年不由地有些惊慌失措,甚至差些打断正息,就要睁开眼睛。 可自丹田处很快又流动出一股流,就连身兼多家学识的姚易也不知如何用词句去形容的流。它沿着血脉通行无阻,却从在任何一处停下脚步,最终回归到丹田之处,再无动静,就像在街市上巡逻的衙役,确认自己的地盘后就会回到衙门歇息。 过了数息,姚易才从气走身脉的畅快之意中回过神来,待他睁开眼睛之时,天色已成鱼肚之色,身处东方的参天树正好立在一旁,迎接着冉冉升起太阳。 他起身站了起来,双腿已经不像初次在中承殿上课时那般酸痛,反而力健劲足。 突然,伸出双手懒腰的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转头望了眼参天树,却觉得绿叶油然,毫无模糊之处。他闭上了眼,耳畔有细微难闻的水声,他转身轻轻轰出一拳,竟然隐约有呼呼的拳风,他向黯淡无光的石窟内探去,竟能隐约看到岩面的纹路。 的确明妙! 不知名的一座山峰上,有一阵似风云般轻淡的呢喃: “阴失阳不独成阴,阳缺阴怎单为阳。” 少年的耳朵还不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七章 入瓮 西南的边陲之境,整个帝国版图中人数最为稀少的一道,名为元峦道。这个道境之内,平原稀少,山地遍布全境七成有余,除却自古就沿着数条径流和湖泊建立的村落的山民们,数代之前因户迁令而南下之人,大多集于全境东北侧的治所城池和依附而立的村镇之内,可却非这些迁人之户不爱开荒拓土,而是经年常发地动,若深林之处,房舍倒塌之损不说,更有举家葬身之险,所以治所城池名为“永宁”,不无道理。 不过在世代居于山中,蒙受庇护的山民眼里,俨然又是另一番说法。在世居千年的记录中,每次地动无论大小,群峰不倒,江河不断,林地不陷。只是每隔数代的出山清点之后,总会发现周围会平白无敌多了好几座小山包。通常来说都是便宜了那勘探的几人,得以将自己或者家人的名字往上黄纸几笔写上,将之命名。 不过,造册登记的人们也不能从中获得什么,因为连上千年来轮替的帝国浩荡的军队和道内官僚势力,都不敢参与或者干涉与这群山相关的一切事务,而这不知不觉已经多出的一千来个新峰头,无论是否有奇花异果,珍禽猛兽,亦或是腐朽垂落 任何一座山都永远成不了私山。 每一代山民在第一次出山时,家中的长辈总会吩咐的话。 因为这是规矩。 可也仅仅是山民的规矩。 群峰环布的大地之上,有一双眼睛潜藏在朦胧轻柔的白云深处。 黑白分明的眼眸并没有因眼前的浮云而迷失视野,它们只算得上是覆在头上的斗笠,又岂能入了他的眼。 眼中的山峦们山脊脉布,像是一把手纠揉的纸面,又似风姿在岁月中消磨殆尽的老妪,可妆容却不尽一致,灰白之色有,青白之色有,就连青褐之色也有。 可他还是紧紧地观望着,成了集市中逛摊位选购的妇道人家,嫌这也不好,那也不行,挑剔得紧。 经过不知多久的挑拣,他终于选中了一个身无雪色,林丛密布的山岭。 它不高不大,不险不平,圆润如暗藏在从岭中的明珠,悄然地躲在最西南角的一侧。 可还是被看到了,对他来说,有眼缘,是很重要的。 心已动,只差手动。 眼睛周身的云海骤起波纹,缓缓地向下压去,宽大的阴影正好地覆盖着整座山头,像是从天而降的巴掌。 被选中山岭的顶峰上,一株立于其上的翠绿茶树微微颤动。 沉重的云落下三千尺之后陡然急速下降,笼罩的阴影越漫越大,大有一副将那座山峰拍碎的势头。 圆润的山岭似乎感受到这份森然的威势,不知从哪处爆发出一股宏大的力量,伴随着滔天的轰隆巨响,引发无数山石塌陷滚动,硬生生地将自身从相连的山脉中扯裂了开来,沿着西北方向横冲了过去,一条紧靠身躯之上的径流因此遭了殃,积蓄多时的清冽之水直冲上天,狭窄的流道涨裂在两旁,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两岸的树木被掀倒在地,树冠坠落在在沙土弥漫之中。 仓皇逃窜的山岭,已经是离群的羔羊。 厚重的白云像是长了眼睛般,紧紧地跟随在扬长流亡的山岭之后,无数如丝线状的器物从白云身上抽离而出,如同套马索般盯紧在眼前疾行的猎物,在呼啸的风声中,打在了山岭的顶峰上,山腰上和山脚上。 不见石块碎裂,也不见山岭倒地,它依旧在挣扎,如同被捕捉住的野兽不断地撕扯着白云化作的锁链,可那抹柔弱轻盈的白色比锤炼百般的金铁还要坚硬沉重,比手艺人手上的鱼鳔胶还要黏性牢固。 不知过了多久,山岭静静地停滞在原地,再无任何动作,就好像它原本就耸立于此。 白云依旧在抽离着,越来越多的白色丝线环绕住山岭的每个角落,不多时就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云网。 可它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继续封锁着那些露出的空洞,从网状变成了完全包裹的形态,只是手法并不精细,线索之间既没有死结也没有活结。 似乎一切顺利过了头? 他微微闭上了眼,摇了摇头,却看不到是在笑还是自语些什么。 云海之中忽然闪动出一道明huáng sè的光。 嘶! 声势浩荡的罡风伴随着深远尖锐的马蹄声忽然而至,无形的冲击力顿然将方圆十里的白云一下荡清。 他的身形一下子暴露在空旷的苍穹之中,雪色的轻便直裾宛如一朵残留的云朵,紧贴在身上,浮空的袖摆在余风中微微摆动,脸上的长须横在喉头之前,划出一道似有若无的笑容:“看来小瞧你们了。” 在他对面凭空悬浮着一头奇特的异兽,鹿角之下,鳞须皆披白色,长颚之下绒毛成团,只是那双眉间金瞳闪动着怒意,连带四肢的筋肉如精雕而出般混圆有力,可躯干上并非覆盖鳞的利爪或马蹄,而是冒着青色火焰的马蹄,而自背部开始,就有一道长鳍连接着到稍显肥大的尾巴上。 它长着龙头和马蹄,可广行子知道,它并不是真龙和麒麟。 它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口吐出女声道:“中山神镇守的山岭,你也胆敢染指!” 广行子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它的威胁。“中山神镇守的山岭,丢可真不少呢。不算上古时期圈走的那些,就从三千年前说,你们原本手下的二千峰头可是一天之内被玄真大派夺走一百五十六座,一千八百年前,被人掏走了三百一十九座,其中还有隐于俗世的古修家族。如果不是你们的老祖宗聪明,终于抱上一个大靠山,这才让安稳至今。” 他捋了胡须,盯着浑身颤抖的中山神道:“看你这幅模样,约莫不超过二百岁,连角都那么短小幼嫩,应该是不知道这些个陈年羞事。” 中山神似乎忍受不住广行子的羞辱,四蹄上缠绕的青焰大盛,绒毛之间忽有雷光窜动而出,罡风在蹄下再起,挥动起长扬的尾巴,径直地向面前的白袍男子冲撞而去。 “会说人话,不代表你能跟人斗。” 声随人至。 广行子凭空出现在中山神背后,化为爪状的五指下方转动闪烁青色的八卦阵,就要轰击在它长满绒毛的脖颈处。 “且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八章 山祖 广行子的食指微动,闪动的八卦上的阴阳两极各自拆散开来,失去束缚的八卦向四周延伸开来,年幼的中山神还未来得及反映过来,只听清脆的呼啦声响,脖颈上顿时一紧,那八卦就已经如同木枷一般将它束缚在原地不得动弹。 它覆满白绒的嘴皮一阵扭曲,连扬长的龙须也随之抖动,欲求驱动内息将缠在脖上的八卦枷震碎,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诡异的八卦似乎将自己的血脉封锁住了,整个身体软绵绵想淤泥一般,甚至简单地撑开嘴皮,露出牙齿都不能做到,暴怒的眼瞳也在消磨之中变地格外沉重。 只不过三息的功夫,中山神再也无法抵抗这份压制,风雷火涌动的身躯向一侧倒下,悬浮在半空中,睡着了。 广行子早已负手于后,面朝西侧的山微微施了一礼。 那是一座巨峰,云海之下的满是高耸密布的悠远密林,若是仔细查看,定能发现挑选的任何一株都能比得上玄岳问枢林里的千年古树还要高大粗壮,而这仅仅也只是山脚,就像披在老人腿上防寒的厚褥。 “叨扰了,原来山祖您还健在。” 那声音悠远绵长,却又如石子坠溪般清亮:“明人不说暗话,何必呢?你若不是防着我这把老骨头,早就直接下手束住我这不成材的玄孙女了,何必引她上钩呢。” 广行子在空中俨然不动,反击道:“山祖不也是以小辈为饵请我入瓮,欲探在下身份,既然如此,你我皆属暗人了。” 不知为何,山的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就像细嚼慢咽的人莫名被的一口饭噎住了一样。 过了半晌,山的那头终于挤出一句话,语气中听不出情感,却字字比先前还要响亮,“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广行子伸手抓了一片刚重新聚拢的云朵,“山祖您的部族存在了如此之久,无论如何都有些底蕴,无论是三千年前还是一千八百年前,你们可是自丢山不丢命,修真界的大部分人受史卷影响,只当你们此等古兽异族孱弱可欺,殊不知人族才是夺了天地造化的暴发户而已,那两次夺山大战中死伤了多少轻视此行的修士,方有那些细碎的山头纳入各大宗派的门内。” 被称为山祖的声音哈哈一笑,响彻在这边陲峻岭之地的天际中,:“方才听你嘲讽我玄孙女的那番话,还以为你和那群人是一丘之貉,看来你这见风使舵的技艺倒是不错,实话实说,你脚下那么多条径流之中,每一条都泡过那群人的血,每个深山之中都有他们暴尸,若是悉心找寻,未必不能找到一两件法宝,也算是给那群无罪的器物一个新归宿。” 广行子将手中的云朵放开,任它自由地飘荡离去,“难道在山祖眼中,我只有这点格局吗?” 山祖不容置疑道:“听我的话,你不仅能安全离开元峦道,还可以得到无数珍奇宝物。” 广行子点了点头,转身向安然入睡的中山神,含笑道:“也行,那我就将你的玄孙女一便带走,倒也算不虚此行了。” “放肆,你是觉得老夫活得太久,活成泥土了不成!” 硕大的龙头虚影在天穹乍现,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咆哮吼声,向白云后那搓渺小的身躯轰击而去。 铛! 澄清的天空中响起了一阵不和谐的金铁交撞之声。 广行子双手挡住这阵来袭的龙头虚影,两掌间弧光闪动,在扭曲的色彩中化成了一抹流光溢彩的金芒长剑,直插向那虚影张开的大嘴疾射而去。 虚影承载山祖的意志和视野,城门楼大小的龙头竟然灵巧地向旁边侧散而去,避开了这柄对他来说来只有牙签般大小的威胁。 金芒剑一刺不中却锐势不减,竟然向侧闪一旁的龙头横劈而去,却被反应过来的虚影一口衔住,含在舌间,不得动弹。 广行子双掌向下压去,手中原先残留的弧光骤然消逝不见,背负在身后,又回到了战斗前那副悠闲淡然的模样。 龙头隆起的眉毛一皱,顿然感觉舌头一轻,被他zhi fu住的金芒剑却早已不知去向。 簌簌簌簌 上方,下方,左边,右边,前面甚至是后面遍布着蜂拥而至的金色点芒。 噗噗噗噗 轰! 被无数流芒洞穿的龙头奔踏破裂,最终在滚滚气浪中化成层层浓雾,不多时蔚蓝色的天幕下消散殆尽,在原地留下了一柄金芒涌动的长剑。 广行子随手一挥,那金芒长剑猝然碎散消逝,再无痕迹。 山那头的声音并没有虚影被毁而感到恼怒,反是变得更加平静:“你这招叫什么?” 广行子痛快答道:“兵解。” 山祖认真地翻遍了烙印在大脑深处的记忆,方才下定结论道:“闻所未闻。” 广行子挥了挥衣袖,并没有感觉被冒犯的意思,轻声笑道:“山祖您怕是只记得这千万年来找过族群麻烦的宗门大派吧。” 山祖突然来了兴趣,问道:“阁下的宗门难道没有参与过当初那几桩腌臜之事?” 广行子点头道:“自然是没有的,否则我岂会孤身一人前来?” 山祖莫名冷哼道:“阁下翻云覆手间就用术法破了我的小相,以如此的实力前来叫板,我认下便是,可那术法之中明显有金行之力,又隐含着丰盈醇厚的剑意,道宗大派之中恐怕也只有真华宗有此实力。” 广行子抚须沉吟道:“山祖固守元峦道数年,可在下实在不知您的消息竟然如此闭塞,竟不知真华宗千年之前已然覆灭了。” 他还未等山祖回味过来,又补上了一句傲然之语:“还是被我派所灭!” 山祖心中却有些怀疑,可来人的实力毋庸置疑,应当不需在此地扯谎:“敢问贵派名讳?” 广行子仰天答道:“玄岳。” 山那边突然陷入良久的了死寂,终于是传来了一声悠远的长叹。 “若是如此,老夫在山上温茶而待,请真君一临!” “那便有劳山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十九章 谈判 笼纱相掩的巨岭半腰上,一片平直宽敞的草皮遍布坑洼,隐约间有嶙峋的白岩暴露其外,就像是起了疹子一般,浑然没有山下那副生机盎然又古朴荒蛮的感觉。 广行子提着白袍的衣摆,自山脚一路轻步走来,这并非是此山有什么术法禁忌,只是那股发自内心的敬畏,这座风光不再的巨山在云中楼的《山志》明确表明为西南诸山之祖,环于它身边的无数小山都为其的止损后代,甚至于道名的“元峦”二字皆出于三千年一篇提及此山的檄文之上。可千万年来,它只有“元峦”的代称,连向来在世俗封山赐山岭的数百位皇帝也从不敢动用手中的朱笔,去给这座山安置任何正式的名讳。 其中之因,身处世外的广行子自然也无根可寻,只是清楚地了解到整个修真界都对之有所敬畏,包括那两场不知天高地厚的宗门赌运之战中,他们也只敢欺负孙子辈的小山,不敢动儿子辈的,更别说这个始祖辈的。至于为何这些长辈为何没有出手相护,书卷上没有记载,广行子也不敢妄加揣测,这才有了之前的试探之举。 可出乎意料地,山祖不仅发声了,还出手了。 这场茶会,可越发有些意思了。 山顶上建着一个宽大的草屋,约莫有半个中承正殿那般大小,更为醒目的铺盖着的草料无一不是绿意油油,就像是长成那样的。不过想起自家参天一脉的驭木之术,广行子自然不有多大讶异,只是略微轻扫一眼,将目光投向了坐于屋前白石桌上的白发老者。 他简易地披着一身青蓝之袍,一手用茶镊夹起指尖大小的叶片,一手招呼着早已凝于半空的硕大的透明水球涓涓流入面前的灰色茶壶,不多时就有沸声和白雾从壶嘴渗出。 广行子坐到了他的对面,老人提壶倒了一杯,手掌轻抚杯壁,杯子就如小舟般漂到客人的面前。 广行子捏起小杯,入手温和不炙,却没有饮下的意思,“山祖的茶技真是独树一帜。” 山祖捏起一杯茶,一饮而下,然后才皱眉道:“不是凡人,不是常茶,精粹在此,爱喝不喝。” 广行子提杯即饮而下,只觉喉头间隐约有茶香和甜冽的注水,不冰不燥,润而不腻,这才摇头失笑道:“好茶。” 山祖只觉礼数已尽,开门见山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我这究竟想到得到什么?” 广行子也不隐瞒,坦诚道:“在下乃是玄岳本任的掌门,来此叨唠山祖,实在是有事相商。” 山祖扯了扯嘴角,道:“若不是我还镇守在此地,恐怕我的玄孙女早就被你擒走束于樊笼之中,可即便如此,你也打错了算盘,我们一族就算断绝气脉而死,也不会成为谁家的看山兽。” 广行子补充道:“中山神绝禁,三载而亡,所系之山崩而归地,不复存焉。” 山祖淡然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执意而为?” 广行子笑道:“山祖不肯舍下自己的玄孙女,我身为玄岳掌门又怎么能弃我宗门安危于不顾呢?” 山祖脖颈微颌地望了他一眼,威严的嗓音陡然一振:“你是想学那群葬身于此的糊涂鬼赌一波宗门的命数吗?” 面对这个至蛮荒时代便存于世间的异兽始祖,广行子一路方才的平静闲适,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若是山祖成了一堆白骨,贫道保不齐会做些更为过分的事情。 他饮了半杯茶水,笑容更加轻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偏不倚,此间的争夺在天地之眼中既视为无物,不违天道,有何惧之?” 山祖并不在意他口中的道宗之理和那似有若无的傲然,问道:“那现在呢?” 广行子将半杯茶饮尽,吐出一个字:“借。” 山祖沉声道:“凭什么?” 广行子轻轻剁了剁脚,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像这么大的山,原来有十六座吧?” 山祖面色一紧,大地剧烈地抖动起来,头顶的天空中龙头虚影骤然乍现,山祖冷声道:“你就不怕我真的痛下shā sh一u吗?” 广行子忽然石椅上盘坐起来,似乎是习惯使然,面不改色道:“山祖的修为我一点也不曾质疑,可是很明显,你们一族被什么束缚着,以至于在那两场斗争中只能袖手旁观,甚至降下尊严依附于谯山。” 震动的大地突然停下,龙头也顿时烟消云散,山祖看向他的眼睛越发复杂,终是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广行子给出dá àn,“云中楼档案很多,方才潜在云中时,我见到许多气息与野兽相通的修士,若是没有山祖的许可,他们岂会在外围hu一 d一ng?至于山祖最担心的那一点,我是不知道的,否则它可就是我手中最大的筹码。” 山祖冷笑道:“你现在手中的筹码也不小。” 广行子摇头道:“我所求之事,也并非山祖所想的那般龌蹉。我宗门有一处祖师手上传来的山头,只因在一次变故中脱离了出去,它的排斥性越来越大,现在已经镇压不住。” 山祖问道:“山之体髓皆在?” 广行子颌首道:“俱全,所以山祖不用担心我来夺取无灵之山,也不必忧心您的玄孙女会在我这里遭到奴役,只需要她以贵族群的天赐之力,好生帮我将这山镇守住便可。” 他一边说着,一边赶忙又到了杯茶水,却不是用来饮用,而是将其撒在空中,化成一张又细又密的幕布,手中的衣袖虚拭而过,禁山的影像骤然呈现其上。 山祖仔细地望着那座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半晌后方才答道:“你所言不虚,不过此山有多处连我也不能看透。” 广行子微微笑道:“若非宝山,我何须来此一遭。” 山祖反问道:“我且不问你的条件是什么,你如何能让我放心?” 广行子毫不犹豫地反问道:“你们族群难道没有秘法可以联系吗?” 山祖不准备就此作答,而是问道:“多久?” 广行子轻描淡写道:“十年。” 山祖点了点头,复问到:“那我能得到什么?” 广行子伸出一掌,道:“玄岳的支持,正如谯山那般。” 山祖不再犹豫,伸出手掌与他相击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章 劝说 元峦之顶,一身玄色裙裳的少女一把踢翻了广行子原先盘坐过的石凳上,双手紧抓着光滑的桌沿,望着面前独自品茶的老人,忿忿不平道:“老祖宗,您可是说好让我好好看护那座珠峰,还说那座山是元峦诸从山的新,可现在我为了护山跟人打起来,您不帮我出头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跟他喝茶闲聊!” 山祖慢悠悠地喝着茶,似乎早就习惯了面前这个小辈没大没小的性子,可也只能由着她去,谁让这小丫头从小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呢? 不过他的子孙数千,并非每个都有机会和这个种族老祖抄袭相处,而她之所以有这般福遇,也是中山神的通山之力显于形姿,而她是族群之中唯一个打娘胎出来就长着一副精粹的龙首之相。要知道若非机缘巧合和返祖血脉,普通的中山神需要从马身慢慢修炼,熟练地锤炼族群天生自带的通山之力,守护并治理相关山脉的地元,然后在漫长的五百年岁月里缓慢成龙头之形,所以她一出生就比别人多了近五百岁。 少女见老人不动声色,那股火气无处可窜,不满道:“老祖宗,您倒是说话啊!” 山祖终于放下手中的被子,笑道:“说够了,就先坐下。” 少女冷哼一声,坐在山祖右手边的石凳上,视线扫过已经侧倒在地上的石椅,忽然想起刚才自己被那八卦环困在空中的那副模样,顿时火气大盛,提起裙子大力踩了踩石凳的座面,留下好几个泥印子。 山祖取了一个新杯,给少女倒上了茶,“人都走了,你在背后撒火有什么用。” 少女提起茶杯一口饮尽,拍着桌子不服道:“要不是我留着生擒他的念头,哪里会鼓动风雷,早该调动这山力,丢一座过去砸不死他也能压住他。” 山祖正色道:“你就砸到了,他也不会有一丝损伤。” 少女质疑道:“老祖宗你小看人了吧,我手中的通山之力又岂是普通蛮力,移山镇压的法子还是您教给我的,还不成他还是个神仙之躯不成?只要我这地” 老人突然打断了少女的豪言壮语,嗤笑道:“他是假的。” “什么?”少女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老人随手一摆,凭空地将那个倒在地上的石凳摆正,“若不是我方才所见,我也不敢相信,这个能够释放术法,甚至在我面前实感十足的人形竟是个天镜幻象。” 山祖的眼神又骤然停留在少女身上,继续道:“千儿,你本是我一族天资最盛的天才,出生之时既有龙相,却被他一眼看穿不足两百岁” 山祖感慨道:“此人之能不假,对我族的了解也实在惊人,若是他要明着将你抢走,我就算动手击杀了那个假人,却也未必能够真的将你保住。” 千儿的眼睛突然直了起来,喋喋不休的嘴巴却是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来,脖颈处似乎有一套无形的枷锁又缠了上来,压地她不能呼吸。 山祖拍了拍千儿的手,只觉得有些发凉,却看到少女迷茫的视线转过了过来,隐约之中还带着哭腔:“那个人嘴巴上说的什么十年,我要是主动shàng én去,他要是再拿那个八卦拴过来,我岂不是给他的宗门当一辈子看门狗?老祖宗,我不去” 老人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温言宽慰道:“千儿你可是忘了我们一族的诊地的能耐了?若是他要将你束住,你就给我发信,老祖宗就带上整个族群和谯山去灭了他们整个宗门。” 少女擦拭着眼中的梨花雨,听着老人的保证,心里的石头这才沉了底,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去?” 山祖忽然收回了手,叹息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千儿睁开了大大的眼睛,好奇道:“老祖宗还有什么事?” 山祖一掌伸向了东侧,千儿循着方向远眺而去,之间遥远的云海中有一座孤峰,花白的岩石不知经多少的年的腐蚀下形状各异,可入眼之处却没有一处植被,光秃秃地就像一架骷髅,生机已丧,实乃死山一座。 山祖望着那座孤零零的山头,缠着皱纹的眼皮慢慢眯了起来,却迟迟没有闭上:“你觉得那座山怎么样?” 千儿有些呆滞,总觉得那座山诡异地紧,“似乎是死了,可它那么高,却迟迟没有崩塌。” 山祖涩然一笑,“它还没死是因为脉还未断,一直撑着。” 千儿诧异道:“究竟是谁把它弃之不顾,让这山活地这般可怜,若是真不愿意管,倒是让它死了便是,也好重回地纬再塑山形。” 可是直到她说出口后,又想起这座山的高度,倘若没有经过守护和治理,是不可能长期比老祖宗统管的元峦旁占着这绝妙位置的。 没等少女将其中的关节想通,山祖就直言道:“那座山是你叔祖的命山。” 中山神可以守护数个山头,却只和自己同时伴生而出的命山息息相关,而命山不倒,则说明中山神还存活于世上。 千儿费劲地算了算辈分,发现早就上了六代,方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叔祖是您的儿子还是弟弟?” 山祖睁开了眼,说道:“他是我第二个儿子,也和我要去做的事情有关。” 千儿不明白长辈之间的事情,乖巧地道:“那老祖宗你吩咐,我一定做到。” 老人听了玄孙女这番话,老怀欣慰,“你可别说大话,做到也好,做不到也好,皆看天数了。” 千儿急不可耐地道:“老祖宗你倒是先说呀,你可别小瞧我。” 老人摸了摸少女的脑袋,一脸宠溺地道:“这次你去玄岳虽有十年,可也不需时时刻刻都蹲守在那山边,只需要常去维护帮他们稳住那山不死不崩便可,其余的时日你就在中原大地走走,找找你叔祖的踪迹。” 少女有些为难道:“老祖宗,可我没见过叔祖啊。” 山祖从怀里掏出一块透黄的玉髓,递给了她,“这是那你叔祖父从小到大就佩戴的玉髓,是我当年从元峦上的一块方玉凝练而出的,玉器向来有储气之能,届时你就靠气来寻他。” 千儿点了点头,问道:“叔祖为什么在外面啊?” 老人目光忽然涣散开来,“他犯了个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一章 入楼(上) 修行日长,姚易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在这座特殊的道宫住了十几日,生活单调地像一块新出的豆腐,少了油盐酱醋的调配,滋味全无。不过对少年早就过惯了清贫的日子,唯一不习惯的还是这份清静。 以前在环山上,有孩子相伴身旁,而卢业除了那日的指点之后似乎又卷入繁忙的事务中,除了日常的询问进度,再无指点。至于那些在授课期间跟随在身后的山门弟子们,姚易也尝试过与他们之沟通,可无论是谁,都在自己面前保持着拘谨,少年也不好太过主动去寻觅与他们沟通的机会,而每次集合都分散进行,只有作为他一直不明白的“牌面”——刘师傅相随一路,少年也只能寄望于结课后再寻个机会与那群师弟妹亲近。 不过,清静也带了一些好处,在这段时日里,他都会通过卢业提前设好的符阵往返于望月窟和小屋之间,无人来访免除了符阵被识破的担忧,毕竟那个不请自来过的宁师姐可是精于此道。 至于修炼这件事上,少年曾经出现过很强烈的紧迫感,只因为他在那日傍晚时分的纳华收效甚微,既没有首次成功时五官和周身气力的明显变化,也没有丹田气宇之处的润意,反而更像是泥牛入海,再无动静。赶巧那日归来之时,卢业早在房中等他,听少年说起此事,只说了句“衣服洗干净了,再洗就不会有变化了。”姚易这才恍然,继续修炼下去。 随着纳华手法的轻车熟练,姚易近几日已经渐渐地能将月辉和阳光从无形中剥离出来,将其化薄纸状。可这层“薄饼”他大多数时候只能干看着,却不能将它们一口吞入丹田处,只能任其在身上堆积了一层又一层,活像一副纸糊的盔甲,直道月阳交会之时,丹田才会食欲大增,一口将积攒的数层“光饼”全都吸纳进去。 不仅如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丹田都会继续吸食,直到一个捉摸不透的临界点后,方才再次闭窍,再想着凝聚光形也是做不到了。 其中的缘由,卢业当初在传授的时候并没有说清楚,可姚易在心中却有一个十分贴近逻辑的判断:吸纳的月辉和阳光必须在体内达到平衡。 姚易这么想,不仅仅是因为纳华的时间总是在交替之时开放,而师父之前所说在交替之前半个时辰开始修炼,却没有说直接纳华,想必就是积攒的时期,交替的时间其实非常之短,而只有这样,才能吸纳更多的两种精华。 可这仅仅只是少年的猜想,甚至他自己在修炼过程中不断回想师父说过的话,说了很多细节,唯独这一桩重中之重却没有讲清楚。 不过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修真本就是件难以捉摸的事情,好比师父就没有说清楚为什么这日月之辉能化作薄纸形,而不是化成水,因此自己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要点反而显得更为重要。 早上的修行刚刚完毕,姚易从望月窟回了房,就向外走去,那些早前入门的同脉弟子陆陆续续地从房门走出,盘坐在平台淬炼真气。少年对此见怪不怪,踮起脚尖慢慢离去,生怕吵到了这群师兄和师叔伯们。 刚出了殿门,少年又提前看到了刘师傅,他倚靠在木桥边,若不是此时的晨曦刚至,天色尤显晦暗,跟那日的午时骄阳差异极大,姚易甚至会认为自己倒退回前几日。 这次高大汉子更为敏锐,“你今早的粥做好了,摆在楼上的单间上,用一个海碗扣着。” 或许是和汉子多日相处熟络的缘故,姚易突然起了好奇心,问道:“刘师傅,你是不是会掐算啊?” 高大汉子哈哈一笑,顿时将这环绕的宁静搅乱,“那日你师父也问过这个问题,你们还真是有师徒缘分。不过,我确实不会。” 少年笑了笑,“那你怎么能那么准?我前几日可是晚了一个时辰才去吃的。” 刘厨子想也不想,“我每次都准备地早,也有些特殊的方法保温就是了。” 少年显然不信,不过人家既然都说到这个程度上了,自己也不好追问,只好连声告辞。 刘厨子向他摆了摆手,继续靠着木桥。 一片桃花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睁开了眼,只见大片大片的桃花撒落在那条清澈的溪水里。 高大汉子突然咧嘴笑了。 他准备给刚才那小子的午饭里加一顿狮子头。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桃花。 他最爱落桃花。 姚易迅速地将稀粥搞定,然后顺手端进了刘厨子的厨房里,然后刷洗干净,这才出了膳堂。 原先的日子里,他对于修炼可以说得上是食髓知味,浑然已经将心中那只豢养了多年的“书虫”给关了起来,重新开放的云中楼他只是去过道堂,至于正心处的云中楼本体都未来得及去过一趟。 正息之术他早已修炼娴熟,呆在上清宫也寻不得别的事情来做,倒不如去云中楼看看,也正好将找找是否能找到对自己修炼有所帮助的书。 他一边这么想着,掏出了放于怀中的试符,传送到了中承殿,再沿着东侧的纵云梯而上,通过道堂,就能看到那一栋方正的十二层云中楼了。 沿着宽道继续前行,姚易却发现面前的人影越发地多了起来,却是井然有序地排成了五列,人rén iàn向着紧锁的云中楼玄色的大门,似乎像是在等待什么。 姚易随意找了个队伍排了上去,不用问也知道人们都在等待着云中楼的开启。百无聊赖之际,他开始认真端详起这个之前见过一面的古老建筑。 楼轩飞檐处的十二属相像雕琢精细,每一只动物嘴里都衔着一个透明的铃铛,这是之前远眺所看不清的,少年不紧不慢地从下方向上观察着,直到塔顶的鼠像方才视线一转,只见两侧的缝隙中一如之前那般,看不到白云的痕迹,直到身临楼下,少年才感觉到这些云似乎并不仅仅围绕着云中楼,而是把整座方地都围住了。 正当他出神想着这件事,却又一阵婉转悠扬之声在耳边一荡: “大才子,你今天才来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二章 入楼(下) 姚易应声向四周望去,这才发现旁边的长龙中突然走出一个纤细动人的丽影,那张娇嫩的容颜越发地明媚动人,裙裳的月白色调显得纯粹又不失灵动自由,玄岳刻苦清修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不过想来也可能只是为时尚早,又是本当如此,她在不识之人眼中也向来有着一股透然而出的出尘之意。 她很适合这座山,至少姚易是这么想的。 少年没有过多迟疑,答道:“这几日呆在上清脉苦练,倒是一时忘了,今日方才偷闲半日,到此看看。” 殷如啧啧道:“镜池那里的预室们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闭的,反倒是我们这些山门弟子有时间出来闲逛。” 姚易微微一笑,温声道:“看书可不是闲逛。” 殷如将双手交织在腹前,挑眉道:“其实是今日师父要传授我一门镜池的独门术法,让我过来翻阅古籍。可是找了好几日,只找到些零散的,再加上这云中楼是在太大了,翻了几天只找到几本。” 姚易好奇问道:“你要找的究竟和什么相关?” 殷如向前走了一步,突然把脸凑上前去,吓得毫无心理准备的少年急忙倒退一步。少女脸上带着些许恶作剧的笑意,又迅速隐下去,佯怒道:“你在怕什么,耳朵凑过来。” 姚易这才哦了一声,把那张微红的脸主动贴上去,在旁边rén iàn前“耳鬓厮磨”起来。 殷如悄声道:“我要找和北斗星阵相关的书。” 姚易疑惑道:“仅仅是这样,何必这么神秘?” 殷如向四周张望下,方才一脸认真地道:“都说了是秘术,不能轻易让别脉的知道。” 姚易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立即问道:“那你这是?” 殷如轻哼了一声,也跟着斜笑了起来。 姚易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应声道:“我会帮你留意的。” 殷如这才停止了古怪地笑容,甩了甩窄小的袖子,说了句“等你的好消息。”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前方的队列里,提着裙子挤进了方才的位置。 站在原地的少年对殷如的干脆利落见怪不怪,只是想起她这才修行十几日就能够接触脉里的秘法,自己这一身平庸的天赋还是让师父担忧,顿时就有些惭愧了。 不过少年也没有过多沉浸于其中,他一直都很明确自己上山修行的目的,只是为了从朝都这俗世第一大油锅里中安然脱身,至于能否成为上清宫未来的宫主,少年一时也说不好自己能否做好,只能说尽力去做 叮铃~叮铃~叮铃 抬头望去,云中楼十二属相各自的层楼上突然hu一 d一ng了过来,牵连着所衔的铃铛一阵狂响,不久后再次僵在原地,只听厚重吱呀声在底层响起,宽大的黑色大门缓缓开启,少年收回心神,跟着见怪不怪的众人纷纷启动脚步,按顺序进入。 排排陈列有序的书架从门口一直列到房室的身处,没有一处座位,开阔的场地里给并排的书架留足了空间,有不少弟子寻到了自己所要的书籍,便直接盘坐而下。 光线透过两侧的木床的网格中照射了进来,同时头顶上也悬挂着无数灯盏,姚易纳华之后的眼睛可以清楚的发现里面竟然只有火苗,没有燃料。 细致地观察了周遭之后,少年开始顺着各个书架浏览过去,它们的木壁上都标记了不同的门类甚至编号,光宗史这一类就用了十五个书架,不仅如此,还有五个多余的空架子安置在其后,似乎是为未来而准备的。 少年一向对振兴玄岳的天介祖师兴趣盎然,可眼下还不是有闲情逸致看故事的时候,只能暂时放下继续向前探索。 可寻了半天,前方的架子上竟然有又有将近二十个医术的架子一直到持续到一层尽头。少年这才知道这云中楼的藏书之广远超自己的想象,若是继续行行搜索,定然是白费功夫。只好在四周找起了管理之人,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所幸还是在医术的第三架里找到了一个正在埋头苦读的师兄,在一旁等了约莫一刻时间,在他翻动书页之时,少年才腆着脸问清楚了这一切。 这个硕大的藏书之地原来只有两个鲜少露面的管理者,至于方才开门也是阵法到了指定时辰自动触发而已,若是要找寻分类只需要顺着各层的楼梯扶手查看,就能找到上面镌刻着层数和分类。 姚易连忙按着那个师兄的指教做了遍,才发现修行类别的书籍原来在三层,而且占据了整层的书架。 每层的层数都有近三十阶,三层算下来,近九十阶再加上和学识有关,让少年有一股梦回论典梯的感觉。 三层的陈设和一层有很大的变动,尤其是中心处摆放着五个显眼的丹炉,下面却没有燃烧的火焰,单纯就仅仅是一个摆设而已。 少年瘦弱的身影迅速地被屯某在书海之中,他的行动也从刚开始的谨慎缓慢,到后面一览而过,到最后整个楼层中也仅剩下他缓慢移动的轻快脚步声。 内丹术外丹术凝丹术。 姚易瞥了一眼那放置于中心处的五个丹炉,渐渐地觉得它们已经脱离了自己说设下的摆设印象。另一方面,他也实在对宗门高看了一眼,即便在言辞之上,没有一人不在贬低往昔的内丹之术,可那些古老的术法依旧好好地保存在这里,既是看中了它们仍然值得被参考的价值,亦然也是一种对创立古法前辈的尊重。 做人,不能忘本,修真亦然也是如此吧。 不过,即便是翻阅尽十三个书架,汗流浃背的他始终没有找到与玄岳本宗心法相关联的书籍。 或许就在后头。 抱着这样的想法,姚易继续向前搜索了六个书架,依旧一无说得。身心疲劳的他终于暂时停下了搜索,在原地盘坐正息了起来,以此来调养血脉,恢复精力。 啪! 一本书赫然砸在了少年的脑袋上,滑落到他的肩膀之上。 被这一惊变弄醒的姚易下意识地伸手一拿,入手的是一本质感粗糙又单薄的书。 或者说更像小册子。 《混元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三章 填 姚易带着好奇翻开轻薄的扉页,只见雪白如新笺的纸片上只有寥寥数字,上面还似乎有所空缺曰:“为子c处盘c执手。” 少年顿时有些迷惑,他寻遍了记忆中的道典真经都没有找到与之配对的话语,难不成这是一本填字书?不过这里既然是修行书籍的门类 直面的雪白望地他不由皱眉,掀开次页一看,竟然是直接到了最后一页,合上书再看去,原先小册般的厚度俨然只剩下薄封的一层,成了包裹信纸的信封。 姚易不禁觉得头皮发麻,瑟瑟发抖的手指捏了捏书册的边角,粗糙的封皮瞬间顺着指甲传来。 此刻少年的脑中只剩下了两句话: 真的变薄了! 怎么办? 浓眉下的眼瞳中黑白之色迅速闪动,靠着书架的脖颈亦向两边扫视而去,除了书架狭长的影子之外,什么没有多出。 姚易紧握着怪书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水,却没有一滴浸润到那粗糙的封皮之上,甚至在被有意无意地排斥开来。这股油腻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他将书放在盘坐的腿上,甩动手掌后,将食指横跨在鼻下的人中穴上,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起来。 这书放在此地应该也很久了,无论是书架附近,还是入楼之侧,既无告示也无声明,就算这怪书因我而损,也算无心之过,根本论不上毁书之罪。 少年拧着的眼皮刚欲放松开来,却又皱了回去。 可齐长老说过一举一动皆在那个师伯祖的神识jiān k一ng之中,就算我是无心之过,可也有一半责任身在这监管之人手中,她老人家若是把罪名往我身上一推 废除道行,逐出玄岳。 想到这里,少年浑身颤然一抖,险些将腿上的那本怪书甩到地板。 他重新向下瞟了眼前的怪书,只觉得“混元弈”三个大字也是莫名其妙。在这修行理论的书海中,要么就是冠以著书人的道号为某某子,要么就称为某某经,就算是奇特一些的也是某某义枢,某某书,某某篇。 “弈”字除了围棋之外再无他意,若是说“弈”通“义”字,这“混元义”三字才勉强 跟道宗能够扯得上关系,可能够收纳在云中楼中的书籍,作者又岂能是泛泛之辈,怎能写错书名呢?再加上少年翻开扉页时,唯一留下的几个字也和围棋术语又所关联,弈字定然不错,可是围棋和修炼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虽然刚刚学会纳华,可远远还未触及化清,无法驱动真气的他也只算是个单纯的凡人,而且怪书的变化也是在瞬息之内所发生的 姚易觉得似乎捋清了原因。 从他第一次被归夜教徒伏击,他对这个远超俗世的陌生层面,畏惧感就在逐步加深,以至于他在解除修真界的物品时顾虑颇多,再加上苦日子过惯了,碰触那些贵重的物品,终归有些自嫌之意。 此书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特殊,才能保存在这个沉重肃穆的楼阁之中。 姚易满怀期待地再次翻开封页,看到的依然那几个残缺的字。出于多年读书人的思维,他微微一笑,起了填字的念头,嘴上轻念道:“黑白为子,处盘方内,惟人执手。” 书册像是听到了他的回答,面前朴实无华的字骤然消散殆尽,白纸面上重新浮现起五个大字,撑满了整个页面。 不中亦不远。 姚易笑容更甚,此书原来真有灵性,不可与之前所见的凡籍同架而论。 过了约莫三息功夫,眼前的五个大字像是被沙子被风吹走了一般,静默地消融不见。单薄的纸片上又浮起了原先那六个小字,却在字形上起了较大的变化,勾锋愈显锋利,筋骨趋于精炼,带着武人出剑之时的凌厉。 少年悉心鉴赏之后,便沉下心思索此中的正解。 一般开篇便会扣篇敞论,如《道德经》便是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为开篇。而《混元弈》此书,开场就有“弈”字之体,也应该浸透“混元”二字。 混元乃无极,又是道宗所任万物之开始,混元分,气则生太极,成天地,化五行,结八卦。而太极有阴阳,代为黑白二色,此乃围棋与之相似相通之处。天地之中,惟有群星无数,正如围棋之子,无穷无尽。而执手的,必然为人,无论是修行还是下棋,人皆正处中位,执行诸事。 故此,姚易的dá àn为:“阴阳为子,处盘天星,惟人执手。” 只听话音刚落,少年提出的dá àn一笔一画地在那白纸之上誊写,似有人提笔代书一般。 随后十二个字悄然泛出光华,棕黄的书架和青灰色的瓷瓦在眼前一阵扭动,就想扯开的幕布一般推强行地拉开。 背后是一道极致的颜色,毫无生命律动地让人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它比黑更黑。 很快地,它撕裂了开来,化成了相互分离又相互融合的黑和白,充斥着眼前的一切,成了单调的世界。 毫无征兆地,似有寄存着生命的黑白崩塌了开来,面前留下的是一道璀璨的银河,簌簌的群星在期间不断地乍现,移动,直至消逝。 幕布再次扯动,棕黄和青灰色再次在眼前闪动,伴随着哗啦啦的书页声。 少年微微甩了甩头,方才醒过身来。 一幕幕很短,却感觉过了漫长的年岁,长地似乎他早已在这个世界失去了自己的痕迹。 姚易转头看向右手,那本奇书却早已不知了去向,耳边的哗啦啦的书页声却没有立即停止,而是缓缓地拉开频率,直至翻到它再也翻不动为止。 少年给了一个正确的dá àn。 可眼前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也需要一个正确的dá àn。 不过,没有人会出声回答他的问题。 姚易感觉入手处突然有些湿润,却没有方才出手汗时候的那股燥热之意,而是清凉非凡,甚至还有些痒。 渐渐地,几个纤细的字出现在掌中。 “归去来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四章 旧约之幕 油亮的青瓷瓦上,有零星的白芒洒落其表。 粗糙的旧地砖上,有高大的黑影倒映于上。 今日的中承大殿门扉大开。 多年来只有十道影子的殿上,今日在面向殿门之处却添了一道影子和一个座椅。 十人向那身穿道袍的女子施了一礼,她随手一按,示意众人坐下,直截了当地向位于正中身穿流云氅衣的广行子发问道:“今日这么大的排场,看来你是有好消息了。” 广行子微微颌首,又向四下遍坐的各脉掌事解释道:“前几日云中楼出了异动,想必各位师弟妹应当是有所耳闻。” 众人点头示意,却不知从何发问衔话。各脉掌事驻守一方,向来对其治辖之处负责,至于他人统御之属地并无太多了解。更何况是素辛子所在的那师门之脉,他们隶属于玄岳,却又游离于整个体系之外,从不参与临山试的弟子甄选,也就既无预室,也无山门弟子的特殊场面,代代的职责就是掌管云中楼,故没有算作玄岳脉地之中。 可即使没有出现于台面之上,在座的掌事从未敢对云中楼有所小觑,自他们从预室弟子时代至今,人人曾入阁阅览,却也同众位弟子一般被禁入置顶三层之中,从无特权。不用多加揣测,也能知道其上定然潜藏甚至封印着一些特殊的东西。 因此九人在心底里一致认定,此番的异动定然是场祸事。 广行子对众人心中所想一清二楚,声音莫名轻了几分:“纵云梯本是先代祖师们布置的一门阵法,而云中楼中一对传下来的至宝就是此阵的阵眼。之前的异动也正是它自行激发了楼中的法阵,将衔接殿楼的纵云梯的阵脉易位所致。” 坐与左下方的施荟面色微微一惊,这才对那日送来交于她封印的棋盅有了些许了解,怪不得费了自己好一番功夫,还消耗了积攒一年时间炼化的符衣。 可其他人却是听得满头雾水,一时无言以对。只有众人中最年轻卢业稍稍思索之后,问道:“那掌门师兄是否寻得了应对的策略?” 广行子没有直接作答,而是望向了坐在正对面的素辛子,“师叔已经给出了解决方法。” 素辛子皱了皱眉头,下一刻却又冲着广行子笑道:“你可以比你那个混账师父有魄力多了,中山神说抓就抓,山祖那个死老头怕是死了吧。” 广行子微笑着否认道:“师叔你错了,我没有抓捕中山神,而山祖也依然健在,我只是请一尊中山神来协助我们而已。” 素辛子面色先是一滞,抚掌称赞道:“杨伯达,当初那个混账选你当掌宗弟子,果然是没有看错,别人是砸门,你倒是个撬锁的!” 被师叔叫起了俗名,广行子只能面色无奈,转而向诸位已经被二人绕到不知东南西北的掌事们解释道:“其实此番的变故,还有诱因,在于禁山。” 众人瞬间回过神来,燧炉掌事邓简火急火燎地问道:“师兄的意思是禁山脉断绝之害吗?” 广行子点头道:“确实是,而且也是我和先代掌门低估了这座古山,原本只是用修为强行镇压,可谁知那日禁山的竟然扬脉而起,透过中承殿之底,和云中楼之脉撞了个正着,这才有了这番变故。而那中山神天生就有通山之力,我便从山祖那做了个小交换,换了个年岁和精力最佳的中山神为我禁山护驾十年,保其不崩不离。” 宽大的中承大殿又一次变得寂静了起来,掌控玄岳命脉的九脉掌事无一不在细细消化其中隐含的信息。 过了一会,捋着胡须的华逸之将手放开,问道:“若是那中山神一脉可以守护禁山,哪怕再大的代价,我们也可以与之定个盟誓,师兄你为何只订了十年?” 众人就眼神聚焦到了站在中央的广行子,等到了一个答复:“它是天星的遗脉。” “那座山需要它的脉。” “想必诸位在接任掌事之时,应该都已知晓了这三子之约,不过应当都是当作传统继承,并不多作在意。” 他的眼神中突然冒出一股灼热,右手的衣袍指着那座山的方向,连发三问: “我们称它为禁山有多久了?” “玄岳残缺了多久?” “三子等待了多久?” 众掌事面面相觑,自他们入门之时,只知玄岳九脉,而不知本该有十一脉。只知五行和道诀,而不知阴阳和天星亦然有术。只偏五行相性收纳弟子,而不知天赋非此一道。 广行子知道时间,知道一切。 他从接任掌门之后,耳边一直魂牵梦萦着那句从古书上流传下来的誓词: 三子齐聚,玄岳重续。 以前的三子早已陨逝,而他是新的一子。 “一千六百七十二年我忘不得。” 他叹了口气,向卢业轻轻招了招手。 上清宫掌事顿时明白广行子的意思,起身向众人简述道:“先前我下山之时,已经寻到了阴阳一脉之所在,也与之交过手了,我施展过碧落七星诀来迷惑对方,阴阳一脉必定回来,而天星一脉也将闻风而至。” 可卢业还未来得及坐下时,广行子就补充道:“我派遣往定江探访的弟子在西北和定江分别和阴阳与天星之人碰上面了,已经敲定了三年之期。” “条件是,三子新徒之间的选试。”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玄岳统一的时刻即将来临,而我也将把掌宗弟子的位置拿出来,授予在这个三子之约过程各脉呈现的英才,包括那两只分脉。” 众掌事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掌宗弟子从来没有脉系,而是依靠掌门自己亲手甄选而出,这样也就避免了一家独大的缺陷。不过若是自己的弟子能够成为掌宗弟子,甚至成为掌门,身为师父的他们在离世之后就能将牌位供入先师祠之中,这可不仅仅只是荣光二字可以言明的。 都说修士轻薄世间之名利,此话然也,非也。 世间之名利如蝇虫之食,凌云上人不屑与之争,他们所求的乃是真名大利,千百年来有无数人追求成仙之道,达成者寥寥,身死道消之时,与这世间如无物,就算各位修为精深的玄岳掌事依然无法只能成为数代弟子们口中的“先代祖师”。 正所谓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若为俗世帝王,履至尊而制,威震四海,身死之后得天下万民之香火,名载史册,此乃凡人所可得的至高之巅,可王朝没有永恒,世替之时,宗庙皆会为新帝所灭。 可玄岳的先师祠却不同,宗门自自开派以来已有数千年,帝王贵氏不知换了几次,玄岳却从未更名改派,底蕴之深可保众人之名号受宗派香火千年不绝,怎能让人不为之心动? 广行子扫向四周的眼神突然凌厉了许多,“因此今日叫诸位来此,只是想告诉各位,好生回去教好你们手下的弟子,作为玄岳祖脉遗留在山上的我们,若是轻易地输给流落在外的那两支分脉,尔等就是丢尽了历代祖师的脸!” “谨遵掌门法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五章 房中人 傍晚的山风呼啸而过,就连温婉可人的东溪之水也在这风中随势而溅,打湿了少年匆匆飘起的衣角。 原本白色的云石地板上,丝雨轻滴浅落,成了和天空一般的灰色。 姚易脚步愈加急促,终于赶在大雨瓢泼之前钻进了自己的小屋。他将一直保护在胸口处的一本书放于桌上,这才抖了抖衣袍。燃着一半的蜡烛冒出了缕缕青烟,灯火下映照着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少年望着眼前那本名为《天衍》的书籍,嘴角挤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归去来兮。” 他喃喃着那句带着湿意的话。 那本《混元弈》定然不是一件凡物,不仅是那张神秘的册页,更在于它能够和姚易沟通,无论是器物产生了灵性,还是作书之人施展的术法,甚至于能够展示那番绮丽的混沌化天地的场景,可当那一切过去之后,它就凭空蒸发了。 “归去来兮,是归去,还是来兮?” 若是归去,或许是那本书并不认可自己,可为何还会带着自己去感受那幕特殊的场景呢?欲为来兮,姚易早已认证翻找了当场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找到那本单薄如纸片般的奇书。 直到现在,少年的心中都透着一股强烈的失落,明明似乎得到了认可,当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之后他又随意地翻阅了一些古籍,甚至还遇上成捆摆在书架上的竹简,可其中要么就是古代先师们对天地之间的论述,要么就是化清之后修炼的不同门类,也有一些记载着极为禁忌的抽离神魂和起尸之术相关的应对手段,不过在文章的最后作者还自嘲了一句“禁术消弥久矣,诸君观之尔尔,以长见识。” 在初略的浏览之后,他依旧没有能够寻找能够完全解释自己在纳华时所碰到问题的书籍,少年甚至觉得是这个境界实在太过低下,这才没有什么人有闲情逸致去多加研究和揣摩。不过,殷如吩咐的事情倒是有了结果。 就是这手中的《天衍》,姚易在初略浏览卷首之后,发现其中大多是作者总结的星移之律,可笔法和描写的精细程度在少年这个博览之人眼中都有吹毛求疵的意味。其中早早就提及了北斗七星,甚至将其称作了拱卫黄道的护卫星群,总结一堆星辉之律,作者直言自己时日无多,寄言于阅书之人能够以之为蓝本,创立心法。 他出楼之事没有碰到殷如,不过这样的一本奇书,也实在值得他暂且放于手中研究几日。 抛开它和七星的关联性,姚易也会这本书有所兴趣。毕竟整个玄岳之中,似乎隐约在以五行术法为尊,就连一些和五行关联不大的脉系都强制要求五行的天赋,这实在是难以说通。又不得不庆幸自己能够度过那道正清符咒的试验,虽然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自己是怎么通过的不过身为一个大半仍属俗世思维的他自然不好对宗门的行事多做揣测。不过遇上一本能够提出不同意见的书籍,少年兴趣盎然的同时,也觉得宗门的云中楼实在是个宝地,日后应当常去搜刮其中的知识。 轰! 哗啦哗啦。 暴雨和雷霆一同落下,处于沉思之中的姚易突然一抖,撞地桌上的杯盏交碰,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这个天色,看来注定是没有夕阳了。 云中楼的铃铛又响了。 不过这一次却与先前的沉闷不同,狂躁却又阵响不断。 一只透亮的眼睛从窗口的缝隙中微微探出,柔软婉长的睫毛下,那枚黑色的瞳孔定格在那疾风骤雨中摇摆的铃铛,像是成了一副画。 吱呀! 木窗溘然而闭。 不知因风,还是手。 黑色的镂雕凤纹炉燃着龙脑香,轻盈的烟雾从烛台上掠过,惹得火苗无由而舞,连映照在透纱屏风上的倩影也随之微摆。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敲门声透着木扉咚咚作响。 屏风上的影子偏过头来。 来者忽然制止道:“你不用出来,我在外面跟你说说便可。” 房中人答道:“是。” 来者又道:“今日我被广行子请去参与重议了,禁山之事已了,你交过去的那对棋盅也被施荟成功封印在符塔之中,众波皆平。” 房中之人微微松了口气。 来者叹了口气,悠悠地道:“我这还有个消息,也是此次正议的重点。” 房中之人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师祖,我该现身了吗?” 负手站于阁楼面前的素辛子没有直接作答,“掌门已经约好了阴阳和天星二脉之人,三年之后将会举行试验,以此完成跨度千年的三子之约,以此来重新统一玄岳。同时表现最为优秀者,将会成为掌宗弟子。” 房中的影子再次摇动,“师祖要我去争这头名吗?” 素辛子毫不迟疑道:“争与不争,皆在你身。阴阳之人卷土重归已成必然之势,我等看守之脉也有可能改弦更张,我虽不在乎这等杂事。可你也应该为自己思寻后路。” 房中的影子定住了。 素辛子转过身子,又道:“孩子,世上没有比玄岳还要安全的地方。” 房中之人又开口道:“师祖,我必须要进而自存吗?” 终归又饶了回去,素辛子有些无奈地道:“虽然现今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我自始至终都认为你应该走这条路。” 似乎是觉得不够,她又添了一句“再加上玄岳杰出的弟子颇多,若是有一日你能看上一位,结为道侣相互依靠,我就是入地之时,也好与我那徒儿有个交代。” 房中人答道:“无论怎么样,师父都不会怪您的。” 素辛子怅然失神,伫立在空荡荡的小楼门前,像是寻找着什么,却永远再也找不到了。 小阁楼精致的木门传来一阵极浅的脚步声,火光透着屏风将人影照映在装裱的白纸之上。 哗啦。 不知闭塞了多久的门扉骤然大开。 房中人的声音透着空气,再次响起:“我答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六章 如心煮水 这场骤然而来的急雨没有停歇的意思。 紧贴的月白色裙裳在疾跑中一皱一舒,浸透着抹抹润玉肌色。 掀开厚重的木板门,殷如轻覆长裙下的足步渐缓,双手伸向覆于胸前两侧的襦领,粘稠的衣领就掠过锁骨向后滑落,圆润的香肩下只剩下一件绣着白色月季花的抹胸裙。 她向床前的衣架走去,取下一件毛巾,又将褪下的襦衣轻放其上,然后开始缓缓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和被雨水粘连在一起的头发。 原本她是爱雨的,爱那天色。 总能让自己安静下来,更专注于思考。 再加上以前在俗世游走时,鸠向来只是驻守在目标处静待下手,甚至能够做到三天三夜无论风吹雨淋日晒,都能不吃不喝不睡,可她却不做不到鸠一样的专注,一定要做到每日的洗漱,晴日定会独自去寻个山中的清泉或是小湖将就,雨天则需行至附近的镇子中大客栈投宿,只为美美地洗上一个热水澡。 女刺客也是爱洁的。 这又是一个爱雨的理由。 可今时不同往日,殷如从密谋探查的女刺客变成了一个卧底单干的女修士,也没了时时刻刻都准备着热水的客栈,她现在的也只能暂且走向在房间边角,用那个陈旧的小炉生火烧水。 丰盈的人间双月轻压在弯曲叠合的膝腿处,她随意地摆弄着火中噼里啪啦作响,又冒着燃星的干柴,浑然没有将屋外枝叶被雨水摧残而留下的沙沙哀鸣聆于耳中。 眼前和耳边,都只剩下了那团火。 躁动却又平静。 无论寻常百姓之家,也有亦或是高宅大院,甚至那戒备森严的大辛王朝深宫之中,莺的黑裙都曾出没过。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下手,却在鸠的配合下完成过各种艰难的刺杀任务,广受刃主的褒奖,早早升格成为影刃。 可就连那个依靠术法时刻和自己共享着听觉的大男孩也不曾知道,无论经过多少次屠戮和暗算的打磨,她的心一直存着惶恐,虽然只有一丝。 曾经八岁的女孩子永远忘不了那个冬日的熊熊烈火。 不是热的,是冷的。 有人死了,有人活着。 听着凄厉尖锐的哀嚎一直在耳畔抽时而现,嗅着狭窄空间中散发腐臭的柴草和牛粪,看秃旷无垠的山巅的死幕沉沉。 惶恐都被之后的残酷所驱离,却没有驱散。 莺一直那感受它的存在,无论是曾经满是沙粒和血泡的小手,还是现今纤细又妩媚的玉指,都能准确地比出它的大小,就如同实物一般,就那么一小撮。 无法去根。 最难熬的时候,她只能依靠不断地诵念归夜真经,来收割心中的恐慌,第二天永远将会有一个沉着冷静又果敢决绝的影刃莺。 可直到客栈的那几日安逸,她隐隐约约摸索到了根源。 她是在太害怕死了,尤其是莫名其妙的死。 没了夜蕴,就没了把柄,甚至还没有采取行动,就没有了危险,所以她不会死,也不可能死。 可上了玄岳,她的命一半在己,一半在人。进度迟缓招致刃主震怒必死,手段不精为人所捕必死,只有早日完成才能继续活下去。 为了避免自己那个神叨的师父再起猜忌,她先是老实修炼了几日,再趁隙对同脉弟子旁敲侧击,甚至前往云中翻阅宗史,依旧没能得到一个dá àn。 之所以选择宗史而非修炼之书,她有着自己独到的考虑:威能大到能够斩杀动用秘法所召唤异兽的术法,定非是个寻常法术,也就不可能会放置于云中楼任人观看学习,但术法所存如此,必然有其使用过的记载,自然必须从宗史入手。 她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暂时还没有成果。 想到这,殷如的眼前突然闪动着那张阔别几日的面孔。 本来她只是想上前打个招呼,顺便随意说上几句就再行离去,可没想到一番交谈之后,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将事情托付了出来,还撒了一个在她自己看来十分没有水准更经不起推敲的谎言,不过好在他并没有生疑,还认真地答应了下来。 现在想来,她有些后悔将这个书生牵扯进来。 他作为一个预室弟子,甚至在镜池的风闻中,卢业掌事仅有这么一个徒弟,大有接掌上清宫之位的可能,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使命达成,逃离了玄岳,他会不会因此遭受猜忌,会不会因为自己曾经的善良而后悔? 要不索性也把他骗走好了? 殷如噗嗤地笑了出来,就像月牙儿般皎洁明丽,浑然不知在这骤雨和烈火交响之中显得异常突兀。 她紧贴着脚后跟的翘臀缓慢地坐了下来,披散的月白长裙如同入水的波纹,沿着地板向四周蔓延开来。 咕嘟咕嘟。 水沸了。 哗啦。 明灯之下,全身专注的少年又将发黄的书页翻到了最后一页,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他眼中渐渐地化为盏盏飞移的明星,按着作者所撰写的次序兴替迁移。 “妙!” 原先粗略浏览之时,姚易就觉得此书定非凡物,可在此番精读细阅下,他才真正领略了其中精妙绝伦之处,书中所写的天地异象皆于星动相关,甚至于少年修行时遇到的问题,竟然也塞翁失马般地得到了解决:太阴太阳之辉耀,相容相配,此中之力乃天地之极粹,非单取可为。 不过他实在有些好奇,一个数千年前的修真道士,不借助工具,究竟是如何通过肉眼和分析得出了这么多的精妙的星理。 姚易摇了摇头,合上了书,将其郑重地摆在了床榻前的方桌上,以便明日能够叫上殷如,去云中楼易转借书手续,早些让她看看这本巨著。 此时夜色已浓,早过了先前少年歇息的时辰,将注意力从书上收回之后,一股困意立刻随之袭来,他起身打开了西方的木窗,眼前除了不住的雨水,只剩下黯淡的月光,却刚好能够照于床前。 少年转过身来宽衣解带,只剩一身长衣就裹进了稍显寒凉的锦被之中,很快就睡着了。 淅淅沥沥的声音突然响起,轻微地不可察闻,地上的月光也越发的明亮。 渐渐地,黑白两色气雾毫无征兆地从熟睡的少年身体中钻出,在月色中凝华汇聚,两体相拥相聚,相间相引,最后竟然合起为圆形,慢慢地旋转起来。 俨然一副太极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七章 排场论 “今天我就不随你去了。” 高大汉子随意拿起那块固定搁在柜台前的抹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双手。 姚易掀开反扣海碗的动作突然一顿,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 汉子撇过头,似笑非笑道:“你的排场已经够了。” 少年混不自知,将手从海碗上抽了回来,如实道:“刘师傅,我其实一直明白你和师父所说的排场是什么。” 汉子将抹布甩在台前,“若是寻常弟子站在你身旁,别人会如何作想?” 少年毫不犹豫道:“约莫是结伴同行。” 汉子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这个厨子呢?” 姚易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道:“大概会有些怪异吧。” 刘师傅非但没有在意少年口中直白的真相,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道:“怪异能够凝聚注意力,我又常随你侧,注意力自会转移到你的身上,这四次大课已经足够了。” 姚易眉头紧皱,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刘师傅,这有何用” 汉子突然笑道:“是不是以为排场大就招人厌嫌,徒求虚名不得实利?” 常人自小到大的教育皆是偏往谦逊有礼,低调做人,少年自然也是抱着这样的思维,再加上他出生贫苦,又身负家族旧孽,自小就韬光养晦,做了无名野孩十几年,甚至只能躲在“小先生”的这个名号后教书育人,他以前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有一天若是自己死了,前来奔丧的弟子们怕是无法给自己立碑文,那可真成了孤魂野鬼。 可即便是自己从大山里走了这么远,到了一个这么亮堂堂的仙山之中,他还是小心翼翼,甚至不习惯别人集中投来的目光。 汉子不知道少年在想些什么,只是站在原地静等他的dá àn。 “是。” dá àn一点也不令人惊奇。 刘师傅看着少年那番坚定的神色,摇了摇头,直言道:“对某些人来说是对的,你却不行。” 姚易认真地看向这个高大的厨子,没有出声询问,而是选择等待dá àn。 刘师傅环视着空无一人的膳堂,悠悠地道:“有能耐的人有排场,是威慑和势压。没能耐的人,没有排场是必然,强加排场是自取其辱。想想你师父带你入膳堂时,众人皆俯身礼拜之时,你可有所讶异?必然是没有的,因为上清宫宫主有这样的排场,理所当然。” 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怪笑道:“我也有排场,一来是饭菜炒得好,上清宫的弟子除了你小子,没有一个不对我点头哈腰的。二来是我活得久,无论谁当上宫主都不敢对我颐指气使” 姚易精神突然一震,可眼前这个神秘的汉子却是戛然而止,没有透露更多自己的事情。 汉子转过头来盯了少年一眼,“所以我给你弄的排场,可是大排场,不比你师父低,甚至他特意过来请我,说是看你这小子太老实,怕是在老家的山上当泥鳅当习惯了,赶紧让我给你造势,最好往高傲的方向弄。” 姚易愣了愣,突然想起之前在定江萧府时卢业对自己的取笑,随即挠腮无奈道:“师父的确是这样的人。” 汉子一改之前的沉默寡言,滔滔不绝地道:“你少去信什么儒者的君子之道,凡间俗世的皇帝和王公大臣们,一个个都说是捧着圣贤书来治理国家,可仔细想想,天子六马策车,独拥金碧宫殿,王公大臣衣锦绣,仆役成群,这些可都是排场,从未有谦卑拒纳之时,毕竟他们能指着书说,这可是圣人教导世人的礼。”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个白瓷茶盏,自顾自地喝了两口茶水,这才下结论道:“说到底这世间处处都是排场,你们师兄弟间行礼也算得上是互相给的小排场,再加上你是卢业的独苗徒弟,不给你排场怎么能够让你快点被其他几脉的预室弟子认识。” 姚易被他这一番直白的道理说地一愣一愣,最好只能苦笑道:“我还真没想那么多,不过刘师傅你今天不仅话多,懂得还挺多的。” 汉子神色绷然一紧,随后又恢复成之前那副寡言的模样,道:“以前有个人常和我说,再不懂也懂了。” 少年一脸好奇地望着他,却被一句话堵了回去:“不吃,就要迟了。” 姚易二话不说,急忙捧着饭碗上楼去了。 刘师傅将视线收了回来,口中嚼着苦涩的茶叶,连浮现出的笑容也带着苦意: “这人世之道,竟然轮到我来说了。” 虽然姚易吃地有些赶,可好在每日的早膳都是稀粥,也不至于噎着,只是有些撑罢了。 只不过在经过云中楼圆门之时,有一双手突然拉住了他,力道之大令他感觉胃部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了出来。 少年旋即向来者望去,只见是个比自己矮了半头,身穿白色直裾的少年,只是黝黑的肤色和衣色对比地异常分明,姚易一时觉得他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可那头梳理地整齐有序的头发倒是让他想到了dá àn。 “唐曳?” 唐曳点了点头,又向四周探视了一番,这才答话道:“姚兄,是我。” 姚易很惊异于他的变化,经过好好梳洗整理之后,他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这才让姚易差点没有认出。 他见唐曳神色慌忙,率先开口发问道:“你这么紧张兮兮地,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了吗?” 唐曳摇了摇头,示意姚易随他向另一侧走去,等远离了人群方才开口道:“我听到一件有关于姚兄的事情。” 姚易瞳孔一张,问道:“是什么坏事?” 唐曳看了他一眼,回忆道:“那日我在房间正息收纳之时,无意中撞见鎏金阁的预室弟子中有位师兄和另一个男弟子在山中禁地附近徘徊,心下好奇之余,便去偷听了一番。两人先是随意地聊了些旧事,正在我要走的时候,我师兄突然问起那个弟子说,你有没有把握对付你们上清宫的废物预室,要不要我帮忙的话,结果那人却说” 看着唐曳欲言又止的模样,姚易倒也不急,拍着他的肩膀道:“直说无妨。” “温水煮青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八章 温水 “温水煮青蛙吗?” 姚易捏着下巴重复了念叨了一下,仔细回想着自己在上清宫的际遇,的确没有早收到明显的针对行为,温字无疑就是如此之意,青蛙说的自然是自己,不过姚易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确自己每日呆在内宫,望着天井的时候,偶尔也会联想到自己就像是个井底蛙,那么水是什么,煮字又意在何处呢? 本来少年还对这玄岳宗门有所幻想,没有太多和俗世沾染的人情世故,不过现今的情形和刘师傅口中的排场之说,想来有人之处,免不了争高低。 他暂时收回了思绪,看向唐曳又问道:“你还有听到别的信息吗?” 听到这个问题,唐曳黝黑的脸上涨红了一片,挠着头支支吾吾地道:“我才入玄岳,修为身法不如师兄,所以不敢靠太近偷听,只好隔了好几尺,可连那个人长什么样我都没看清楚,实在对不住了。” 姚易冲着他笑了笑:“若不是你今天和说起这事,我倒真可能被人给煮熟都不知道,真的很感谢你,唐曳兄弟。” 唐曳摆了摆手,问道:“那你能猜到是谁吗?” 姚易想也不想,平静地答道:“不能。” 似乎是面前比自己年长的大兄太过淡然,又想起之前他那番谦逊君子作为,只当他是个才华横溢的单纯读书人,唐曳自然比他还要着急,一把手攥住了少年的手腕,连声劝说说:“姚兄,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啊,这人和人之间斗地可比蛐蛐还要厉害,光我以前在客栈打杂的时候,就有两个个跑堂儿看我刚入行分了他们的油水,就想欺负我,结果被小爷我一人全给揍趴下了。光这么个破差事就会干上一场架,更何况我听说你们上清宫不像我们鎏金阁,只有你一个预室弟子,只要把你搞下来,至少十年之内都不用怕新人过来抢位置。” 姚易原先只当唐曳是个田间出来的苦孩子,可没想到他竟也在市井之中摸爬滚打过,将这眼前的形势看得倒是清楚,包括这番话也说出了他是个喜恶分明的同时多了些许世俗磨砺的圆滑,这点倒是和自己当初拿来做类比的学生大石头不同。 “唐曳,你说的我都懂,可现今我想到究竟会是谁最有可能,我和上清宫的同门弟子接触不” 少年含着的话戛然而止,眼角变得狭长尖锐起来,也因此看得更加清晰。 温水原来在这。 姚易面色的变化落在唐曳眼中,让他蓦然想起了每个月末拿着一把木算盘敲算月钱的掌柜的,除了少了那副小胡子和翘起的兰花指,那眯起来反而显得深邃的眼神倒是一模一样。 他开始相信眼前的这个大兄并非迂腐书生,也是精明人了。 姚易揉了揉光洁的下巴,半晌之后方才展颜拍着唐曳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若是迟了,蒋师兄可是会责怪下来的,你我皆是预室弟子,当以身为率啊。” 预室弟子为率,那么山门弟子就该老实本分按着身份行事,不服就刻苦修炼从kǎ一 shi中脱颖而出,少动些花花肠子。 唐曳听出了这层朦胧的意思,又学起了儒士的姿态,躬身作礼道:“既如此,姚兄请!” 渐盛的日光撒在一块硕大的磐石之上,粗糙的岩面那不知经过多少风雨打磨过,杂色斑斑。可若是凑近一些,定会发现这岩面路覆着一层似冰般透彻的表层,折射着五彩斑斓的耀光。 一只脚突然踏了上来,不大不小又牵着玄色的下裙。 少女也不顾是否肮脏,直接一屁股坐在这座山巅的巨石山,远眺着这四周的白云,山下眼皮子越来越紧,大有倒头就睡的意思。 “睡着了也不怕维持不住人形吗?” 少女浑身山下打了个机灵,睁大眼睛转向四周望了望,却没见半个人影,气道:“装神弄鬼,我咒你一辈子都没办法飞升成仙!” 广行子双手负于背后,从不远处的云朵中向她走来,步伐稳健,如履平地,好像是踩在了一条无形的道路之上。 他面色平淡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中山神千儿,开口道:“修真者九成九得无法触及大道,我就算是成了其中一人也不会是你诅咒的。” 少女重重地呼了口气,就像是蓄怒的蛮牛,破口道:“我堂堂一个中山神,就被你这个成不了大道的凡人画地为牢在此十年,偏偏我还反抗不得,是不是很骄傲啊?” 广行子扶着黑须,莫名问道:“姑娘这几日游历玄岳诸山,可有什么感想,不妨说与贫道一听。” 少女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先是惊奇随后愤怒道:“你监视我?” 广行子微微一笑,摇头道:“整个玄岳,只有我想看的,没有我看不到的,只有我顺便看到的,没有专门去看的。” 千儿刚要说他吹牛,可是想起之前他只用了一招,甚至还是临时变招,就轻轻松松地将自己拘禁了起来,他所说的未必是大话。 广行子自然是不会与她计较,而是衣袖轻转半周,问道:“姑娘以中山神的眼光来看,玄岳这九脉哪一处最能入你的眼呢?” 气焰消沉的少女没料到他是真的要询问自己这个问题,自己未来还要在这里呆十年,也不好一直和他作对,便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方才答道:“你们宗门之内很是怪异,有山力耗尽的空壳山,也有强行按山为原的流地,也有山力旺盛毫无消耗就像刚生出的山不过,非要说喜欢的话,还是上清脉的三座山最好。” 广行子微微挑了眉头,“为何?” 少女干脆利落地道:“上清三山的山力充盈,丝毫不亚于被我们一族守护过的那些山岳,不过我们西南的山和你们这的山不一样,上清脉的山能够自发孕育山力。” 广行子微微一笑道:“以你所言,看来我们这玄岳也有宝山啊。” 千儿听着他的话味道不对,刚按下来的气又提了起来:“我脚下还守着一个死山,什么好处都不到。” 广行子摇了摇头,从山崖上闲庭信步地原路返回,头也不回地道:“姑娘脚下的宝山也有充沛之力,若是你有其有缘,也可酌情自取之。” 千儿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巨石,头越来越近,眉毛越皱越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九章 纯粹 道堂之内课如常地上着,可姚易的眉头越皱越深,只觉得蒋济申上课越发地简练精要,完全没有之前四次课上那般引例说明,似乎是赶着要结束的样子。 啪! 蒋济申一掌轻拍面前的长木桌,发出一阵提起藤黄的长袖向众人布告道:“即日起,我对诸位师弟妹们的授业至此为止,愿诸位各回自脉,好生修行苦练,来日这中承殿大试之时,再与你们再叙旧情。” 台阶下安静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尤其是平日表现那些积极的弟子,她们中大部分是正处碧玉之年的女弟子,蒋济申长相俊逸又温和有度,俨然成了少女们眼中的梦中qg rén,按之前师门下达的通告,至少还有三次课,可现今这个消息来地毫无征兆,实在令她们有些难以接受。 可也有人另辟蹊径,比如一个现今站起来名为杜西月的山门弟子。 “蒋师兄,那私下有不懂的,能否去三道山当面请教呢?” 她捏紧了双拳,直面着蒋济申从长桌上俯视来的眼神,看到了一丝浮起的笑意,她本有些窃喜,可那笑意却渐渐地明显起来,“杜师妹,我还不到能够收徒的辈分和资历呢。” 女孩子家心思自是纤细敏感,哪能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杜西月方才那股子韧性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在众弟子的注视下,玉面刷红地坐了回去。 蒋济申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又向杜西月说道:“若是有一日师妹对三道山的土行术法有所疑惑之处,济申倒是愿意替你解答。” 杜西月猛然抬起头愣住了数息时间,顿时明白了蒋济申的用意,起身侧腰行礼道:“多谢师兄。” 蒋济申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徒步走至道堂门口的石阶之处,便化作一道长虹而去。 见没了主持的人,道堂之内的人也三三两两地准备起身向外退去,姚易向坐于附近的镜池一脉的聚座中巡视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正欲开口之时,伸出的手突然僵住了。 大庭广众容易被误会,要不再等等? 他瞟了瞟周围的人群,两眼似有若无地转来转去,视野里却始终没有离开殷如。 早已起身和门内姐妹交谈的殷如双瞳轻转,也不经意地将视线打在了姚易身上,正好看到他偷偷递来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却是暗自笑道:这个书呆子,还是如此迂腐。 站于她一旁的女子突然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殷如,昨天崔振师兄在镜林里挖到了一株硕大的灵芝,说要分给同辈的所有弟子呢,我们赶紧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 殷如面露为难之色,微微将声音提高一些:“师姐,我手上还有一本书还未归还云中楼,你能不能先帮我领一份。”她突然凑到女子的耳边轻声道:“顺便还能和师兄多说几句话哦。” 那女子先是一惊,随后笑意倘然道:“好吧,你可点早些回来。” 姚易也庆幸地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在听到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飘荡的丝裙。 殷如踩在透彻如瓷的地板上,紫色的绣鞋绕着少年轻转了半周,徒然拦在他的面前。 她紧盯着少年,却不说一个字一个词,静待姚易那张绷紧的脸变得羞赧。 “大才子,连话都不敢说了吗?” 姚易微微向后仰去,一脸尴尬道:“你离我太近了。” 殷如横自向后迈了一步,樱唇之上已经点出轻轻的笑意:“够不够?” 姚易无奈地笑了笑,也不作回答,而是向四周张望一番,这才从怀中掏出那本《天衍》,对殷如轻声道:“这本书中在第四章末尾一页提及了昨日你所说的七星,而且也ti g一ng了一系列的假想,或许你师父所说的功法便是从中得到了领悟。” 殷如勾起的笑就在这一刹那间敛去,如同被抽干了的溪流,显得干硬枯涩,她探出素手接过书本,按着少年的指示认真看了一会,却发现其中并没有提及心法的雏形,如果仅仅只是概念论,那么也许别的道宗分支藏有也有此书,再加上这数十日以来,通过自己进入云中楼的查阅和蒋济申的概述中,从未发现有和北斗七星相关功法 那么原先推断出此事与玄岳有关,是否草率了一些? 不对! 刃主费了一大番心血,用他的夜蕴来替换我体内尚未不纯的夜蕴之力,又委派蛰伏于玄岳之中显然他是确定这门功法隶属于玄岳,甚至可能亲眼见识过,否则只需向钟息谷求证功法来处即可。 殷如顿然觉得是自己自视甚高了,以为刃主是听从了自己的推断,而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她又把自己绕进了这个圈子。 可现在,她想明白了,只需要找出能够使用七星功法的人,尤其是在那段时间外出的弟子名单上 现在倒是简单了许多。 她不由地又笑了起来。 姚易不知殷如面色阴晴不定的原因,却还是由衷地建议道:“你若是觉得此书有用,我们便去云中楼交换下借书记录,若只是看取一篇而观,定然是不能了解全书真义的。” 回过了神,殷如伸出手将书递了回去,“我方才所看到的,就是我想要的,谢谢你了。” 少年听她如此一说,虽然遗憾她读书断章而观,可毕竟还是帮到了她,心中还是宽慰不少。“那我要去还书了,这下先告辞了。” 殷如纤指微动,向少年伸出一半,却又缩了回来。 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见她这幅犹豫不决的模样,姚易有些好奇,问道:“可还有什么事要帮忙,尽管说出来便是。” 殷如果断地摇摇头,轻声道:“谢谢你。”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提醒道:“刚才谢过了,不用再谢。” 说完,他便转头向云中楼慢慢地走去。 殷如远远地望了姚易一眼,轻轻叹的一口气似乎能扬起灰尘。 他太纯粹了。 姚易还记得昨天记录书籍借阅的是一个温和的师兄,从他口中少年得知了不少有关云中楼的规矩,而这个师兄也是临时担任管理员,这是每一个化清境及以上弟子应该履行的宗门义务,至于分派到什么位置执勤,大部分由个人能力和喜好决定,而且人人轮替,周始不断,绝对不会存在岗班无人的情况。 可此时此刻的柜台却空荡能够装进一个书架。 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章 缘 云中楼斜对面的小屋中,茫然失向的姚易微微叹了口气,走到了那暗huáng sè的木桌上,轻轻翻阅起上面摊开的借书录,望向书页末行的端正小楷,喃喃地念道:“燧炉,霍天进,《道灵鉴》卯时三刻。” 这是半个时辰前的记录。 姚易的视线沿着条目向上方一扫而过,又往前掀了一页,直到找到了记载自己借书的记录,确认了这几十条全部出自同一个人的笔迹。 那么轮值的师兄究竟去了何处? 姚易并非是个麻烦之人,只是根据云中楼的规矩,任何藏书都可以自由地外借阅读,只是每个弟子只能借阅一本且在归还之前不得再行借阅,亦不可进入云中楼。现今值守管理的弟子不在,他也不能越俎代庖地动手修改。 少年走出了门外向四处搜寻了一番,数株栽植在外的海棠树外却没有一个人影,姚易只得放弃了搜寻下去的念头,也顾不上饭点将至,转身回房选择继续等待一段时间,以期能够早些还书,再入云中楼。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于书的狂热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即便是曾经有过这样的苗头,都被祖父给强行掐没了,只是教导他一句“学海无涯,亦当收帆而赏岸畔之色。” 归去来兮。 是冷冰冰的拒绝? 还是欲拒还迎的y一u hu一? 这句话不断地他的心底里冒出,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是很痒的疙瘩。 只有再上云中楼一次,他才能得到真相,才能消痒。 从怀中将那本《天衍》取了出来,姚易紧靠在柜台的外侧,从扉页的第一个字开始重新阅起,以此来打发这段漫长的等待。 风渐渐起,树叶交织出沙沙的律动。 挠着心。 姚易合上了又重新通读过的书本,闭上眼,星空再次他的脑中流动,飞转,配上这清静之声,那份若隐若现的璀璨似乎有了生命。 他似乎找到了一丝不可言的节奏,消瘦的食指跟随着叶响,此起彼伏在柜台上敲击,连撒在门庭小阶上的日光趋渐金黄,不知何时却凝成了实体,如同农户筛谷时在藤盘上跃动的谷粒。 可惜姚易是闭着眼的。 风愈疾。 掺了盈妙的曲调。 姚易睁开了眼睛,转头向门外望去。 簌簌的白海棠花似是不经风摧,在狭长的小道中纷落,又打在另一道白色上。 那是一个她。 一道眉似轻烟半笼纱,一对瞳若朝露未将晞。 腮间胜雪不染脂,唇闭如桃几分红。 行如镜中止水,疾风掠而不变,白襦不皱,白裙未翩。 入微再看她。 飘散白海棠的花瓣,轻轻沾在了墨丝般的纤发上,挺不住脚步,顺着那件披覆于玉躯上的白襦,直坠而下,只得在灰色的地板上堆砌成蕾,玷了尘埃。 无可奈何花落去。 花爱之,却被拒之。 她步步向这座玲珑的屋子走来,终是在小阶处抬步弄皱了衣裙,点进了油huáng sè的地板上。 嗒! 她看了少年一眼。 微凉,如同刚入手心的白璧。 清悠之声在耳边游荡,如林籁泉韵。“你可知道这轮值的录入弟子在何处?” 似水起澜,少年沉溺于场景中的心神顿时抽了回来,方才好心回应道:“我刚翻阅了今日的借阅记录,自卯时三刻起,也不知是那位师兄出了什么急事,所以才至今未归。若是这位姑娘想要借书,便要在此处稍等,可若是姑娘是要来还书的,又不急于重入云中楼,大可先行回去,改日再来。” 女子突然沉默了下来,可神色一如向前那般,让少年猜不出她的情绪波动。 所幸没过太久,她又出声答复道:“我不借书,也不还书。” 姚易侧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又揣测了一番她的来意,双手一摊,无奈道:“那姑娘定是为了私事来找那位师兄了,这方面在下可就无能为力了。” 和前次不同,女子回答如引箭而至:“我不为私事。” 那是公事? 姚易不由地好奇心大起,心道这小屋之中除了记载借书记录,难道还有别的事务要处理吗?从她这番说话的口气来看,并没有和自己一样对那名弟子敬称为“师兄”,所以要么是身份地位超于他,而且的确是一副公事询问的口吻。 难道这个只有十几岁容颜的女子是上一代的师叔师伯不成? 少年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公事的话,我就更帮不上忙了,这间屋室自我来时便是如此,姑娘若是想要审核什么,最好将身份告诉与我,否则就算师兄不在,我作为玄岳弟子,也有保护宗门节点的义务。” 出乎意料地,女子摇了摇头,看向姚易的眼神忽然轻缓了些,“我也不为公事,与你同属一辈。” 姚易的眼神更加疑惑了,“那姑娘究竟是要做什么?” 女子本就没有寄希望与一个职务外的人能够给自己一个正解,不过见他发问不断,终究还是将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我是来找书。” 少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来催还的,而他并非轮值班的录入弟子,自是不明旧记录存放在何处。 可也不尽然如此,姚易拍着手边的那本摊开的记录薄,轻笑道:“姑娘所说的书册未必不是近日借阅出去的,或许在其中稍作翻阅,便能寻得借阅之人。若是不嫌,我可以帮你翻一翻,还未上山之时,我看书就比一般人快些。” 女子突然想到那书门类偏僻又深奥非凡,今日特意在云中楼寻了一个早上都未得踪迹,又岂是那么刚好在这几日出借出去的? 见女子第一次流露出犹豫之色,少年心中莫名有些喜意。 人可如画,不应成画,她之前实在是太过凝固了。 可那也仅仅只是一瞬闪过,带女子看向他时又成了旧画,轻声道:“不好劳烦你。” 姚易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毕竟萍水相逢,自己只是应心相助,有所提防也是常理。 不过,被拒绝始终会有些惆怅。 他冲女子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那本《天衍》又拿了出来,准备温习第三遍,可谁知刚刚掀开书册的封面 “它竟然在你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一章 出 “姑娘要寻的是这本《天衍》?” 姚易转过头来,只见站在门框处的少女,那双水月瞳终于起了波澜,平整素白的绫裙下忽拧皱褶,裙角向前轻移了半步。 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迈出的白色绣鞋也躲进了裙底,灼灼的目光也凭空黯淡了下去,反而转向了眼前这个乐善谦和的少年。 只消三息,黛眉微拧,化烟拟锋,水月凝聚如镜,说不出的冷厉:“你是预室弟子?” 少年本就被眼神瞪地莫名一凉,这没由头来的问题又是让他为之一愣,这个女子似乎和预室弟子有芥蒂,可也不至于此吧,而且她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是用术法测算? 不过姚易也不准备隐瞒自己的身份,颌首不解道:“预室弟子和这本书有关系吗?” 女子没有应答他的问题,只是眼中有微不可见的青芒闪动。 没有任何真气的波动,难道是刚入门的么? 说来也是很久没有 为了确认,她还是出言发问道:“新入弟子?” 姚易平白生了一股愤懑,亦然黑瞳渐缩,语气却是平淡地很:“姑娘的意思难道是新人看不得此书?” 确定了他的身份,女子平静下来,话语依旧简练直接:“不是。” 连解释也没有。 若她是刁蛮任性之人,姚易还会有些兴趣与她舌战一番,可她的性子便是眼前所现的模样,不多说也不解释,只给结论不论原由,直白地让人无奈,亦是让姚易突来的火气,顿时浇了个透心凉。 再看这副洁白无垢的裳群,无点缀,无纹饰,如她其人,不被他人书写,也不为色调沾染。 这样的一个女子,岂会是个偏眼看人之人。 少年觉得错怪了对方,甚至是由于自己太过于流俗,这才把她想得龌蹉。 女子同样有疑惑,只是隐藏在了那副绝美的面孔下,让眼前之人根本寻不到踪迹。 门外的风依旧在吹,可房内的人却定格了在那。 姚易从柜台前的座椅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的《天衍》递到了女子面前,一脸诚恳地道:“《天衍》交于姑娘,可暂时守在此处研读,待轮值的师兄来了再行更改记录。” 女子藏在长袖中的双手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微微扬起了头,传出轻不可闻的衣发相磨之声,轻声问道:“你看懂了?” 少年又是一愣,捏着下巴沉吟道:“应当算不上看懂了,只是其中的星理着实新颖有趣,更有从天星移位之律与元气相关的推测,凡此种种皆能说明著书之人是个大才之人,只可惜我道行浅薄,真气未成,不然倒是可以顺着作者的猜想实践一番,一一佐证,倒有可能完全看懂。” 说到这,姚易不由地又插了一句话,道:“姑娘莫不是镜池一脉的,前几日和我同届入门的旧友也曾让我帮她搜寻相关的星象书籍。” 女子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 见她不愿挑明,姚易也没有接着继续深究下去,只是微微扬了扬手中的书本,发问道:“姑娘,此书你要还是不要?” 她的脸上又涌动出一股犹豫之色。 姚易似乎懂了。 他背过身去,将那本《天衍》轻轻地放在油huáng sè的木桌上,紧挨着那本摊开的借录册,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世间的规矩二字本就是为了止乱平理的,其初衷皆是为了大家好的,可若是人人都是麻烦来麻烦去,不懂灵变之法,你我可能依然还在那山下的俗世中翻滚沉浮。” 姚易又转过身来,对上这幅渐起涟漪的绝世容颜,微笑道:“还烦请姑娘帮我还书了。” 未待女子作出回答,少年就身旁提步径直走出了小屋。 交错的林荫下,姚易深深地吸了口气,扑鼻的只有清冷的微风。 他愣了一下,又释怀地笑了。 海棠本无香。 一双纤细的手从静默的白色中探出,食指轻轻地碰触了那本蓝意渐褪的《天衍》。 微凉无温。 她忽然有些愧疚,伸出整个柔掌,轻覆于其上,将整本书提了出来。 哗啦。 她翻开了二十三页,指尖在纸上轻轻划动,找到了二十四页第三竖处的“黄道之内”的四个大字,嘴角勾了起来。 她在笑。 这是上次她所看到的地方。 微黄的纸页在白皙的指掌间来来去去,连阳光迁移道她的白裙上也未曾知晓。 啪! 她合上了书册的最后一页,不由地在心中惊叹这本书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天星一脉的祖师珍藏多年的始源论本。自天星一脉从玄岳脱离之后,多数的功法也被带出宗外,不过好在此书还在,还能推演出一些原理来,这样一来,才能够在未来的对阵中增加一些把握。 可是仅仅是这些,还是不够的。 天星脱离宗门已经不知有多少年了,其中是否会冒出如同天介祖师那样的惊艳之才,一下子将传统修炼方法推翻重铸,这还犹未可知。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再加上这星理亘古不变,应当不会出太大改动。 至于阴阳一脉,反倒是变数更加巨大,云中楼中存有为数不多的阴阳术法皆是偏门别类,没有一本和阴阳一直赖以成名的御气法相关,只能暂且放弃。 女子从心事中抽了出来,望向空荡荡的四周,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她对轮值弟子的玩忽职守有些不悦,可也为何今日没有人前来借阅而感到诧异。 借录的书册就静静地躺在右手边,女子向上面瞥了一眼,发现这页写的并不是今天的日期。 她顺着条目逐一扫视而去,终于是在页面下方找到了她所需要的信息。 上清宫姚易《天衍》 原来他的名字是这个。 女子的指尖突然划出一道柔和的白芒,悬浮在雪白的纸面之上,显得若隐若现。 下一刻,白芒随着指尖微微划过,如同春风中拂动的柳条般轻柔,纸片上的墨迹就像被风吹走的沙子,荡然无存。 “这样便可。” 女子一手捧起《天衍》,走出了小屋。 门外斜阳如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二章 碎语 姚易从膳堂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外宫广场上早已汇聚了许多的弟子,他们三两成群地挤在一起,或是在闲聊,或是拿出自己的法宝相互比划,也有为数不多沉下心来专心修炼,身上还飘动着游若似无的真气丝。 少年觉得有些蹊跷再看那西方的映云残阳,正是辉色正好的时候,按他前些日子修行的经验,此时修炼定然是最有成效的,可他却所见之弟子大多都能为夕阳普照,可唯独没见有人在修习纳华之术。 是他们太懒,还是自己太快? 可姚易并不准备就此去询问别人的修炼进度,也不打算劝导他们修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些事是他们师父的责任,一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被师父放养在望月窟上了。 不过这段日子并不比在山上隐居的那段日子好过,却一样的充实,新的知识,每一本书,一门功法都是新的眼界,姚易实在乐此不彼,期待着有那么一日,自己能凭虚御风畅游天地,转指间法宝咒术俱出。 而最重要的还是活下来,那座帝国的心脏——朝都拥有着俗世间最为强大的防护,也是最为诡诈权术交织笼罩下的雄城,就连师父身为一脉掌事的实力,依旧对自己直言无法在那城池中来去自如,天赋异禀之人二三十年的苦修只能如此,那么自己这个不升形化体的庸才呢? 少年没由地有些迷茫,连走向内宫的脚步也放缓了下来。 就在这时,通宫小道上传来了一阵窃语。 “你前阵子说我们的预室师兄是个一行不升的人,那还怎么做得了预室弟子?” “我看你就是在山里待久了,换在我们的小镇里,这种事情很常见的。” “林梭,你又看不起我!这件事和山里镇里有区别吗?而且现在你和我不也是在山里” 声音突然被堵住了,只剩了一阵“呜呜”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你小点声,小点声我跟你讲清楚还不行吗,也不提什么山里镇里的了。” “那你说说?” “你不觉得他和宫主的打扮很像吗?” “像又怎么了,我家对门的私塾先生也那副长袍,只是多了几个补丁罢了,你们镇里出来的看人只看衣服,真怪!” “你这算了,我直说,大家都怀疑他是宫主的私生子!” “就衣服像就是儿子了?这样的话,你是我儿子,师兄是我儿子,整个玄岳九脉的山门弟子都是我儿子。” “去去去,什么你儿子,你就不能动脑子想想吗?听他们说宫主今年四十三岁,这个年纪了都没有道侣,而且掌控二十来年没收过一个预室弟子,一收就是一个没天赋还和他特别像的人,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这消息靠谱吗?这么乱说话万一有一天被那个师兄知道了,他将来掌管了上清宫,我看你这个乱嚼舌根子的怕不是要被穿小鞋。” “怎么就不靠谱了,是刘继跟我说的,他临山试的时候正好就排在那个师兄的后三位,连负责测试的师伯都劝我们这位预室另谋出路,可结果他第一个上去,还成功拜师,你觉得其中会没有猫腻吗?” “可人家可是论典梯第一名,那些问答的师兄姐也帮他zu一 bi了?” “那个成绩倒可能是真的,毕竟天赋不行,别的没有点料,掌门和其他掌事眼皮底下也不好交代,之前我们讨论的时候王升就分析说,他可能就是过来混个身份的,继承宫主的恐怕是另有人选。” “王升跟着我们来宫里的时候,不还说他手上那个珠子是什么宝物,说什么会冒烟,结果不还是半天连个屁都没有嘛。” “可王升给我们分的糕点可都是真的,他真是富家子弟,花花肠子向来比别人多,我看八成真的他说的那样。” “林梭,我看这事还是不要讨论的好,反正也和我们没关系,来这玄岳山不就是为了修行吗。” “丁袁,要不是看在你和我在路上相互照应了这么久,我可不会和你说这些。既然现在预室不是真的继承者,我们就要赶紧在师兄中选一个拜山头了,这样以后才能混地更好,你我都是穷苦出生,总不能到了这山上起步也别人晚吧。” “林梭,我娘平时就教我,眼珠子看,嘴皮子动。” “你娘,你娘,真是你他娘的。” 温水看来要煮熟了。 姚易悄声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又加重了脚步声再次向内宫走去,方才闲言碎语的两个山门弟子见了他的身影,忙作鸟兽散地退了回去。 少年并非忍气吞声,也不是束手无策,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冲出去解释,依旧不会解除这些师弟们对自己的误会,甚至还会加剧。 显然是唐曳早上提起的那个神秘人一直在下手引导着这个话题,不仅仅是想要将自己排挤出同代弟子的群体,甚至想着趁机收纳,姚易只可惜方才的对话并没有提及到那个名为林梭的人所要投奔的师兄,否则就有机会解开谜底了。 不过姚易也不准备去打听,现在这些环绕在周身的“温水”对他来说,其实无足轻重。 因为问题的根源是他太弱。 或者说,纸面上和别人口中的他太弱。 “想什么呢?” 卢业站在上清内宫的门口,看着自己的徒弟低头从自己身旁走过,却浑然不觉,有些好奇。 “啊!师父。” 姚易转过来,急忙地行了个礼。 卢业拍了拍他的肩旁,示意他起身,问道:“为师这些日子事务繁忙,你的纳华可曾成功了?若是旧功法难以修炼,待会我再将这几代所用的功法传授于你。” 姚易忽地看了眼周围的场景,向后退了一步,一道夕阳之光正好就打在他的肩膀上。只见他闭上了眼,那份带着红晕的阳关瞬间凝成了薄层,随着一道微弱的气流,钻进了姚易的腹部。 卢业双眼一亮,惊笑道:“好!” 姚易睁开了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卢业满脸喜色地对他道:“随我去望月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三 授道 卢业的动作很急,只是几步的路他都不消走,而是直接一把将姚易拉到那间小屋的房舍中,顺着之前他为少年安置的小阵一闪而逝,待二人传至望月窟时,夕阳已经几近沉落,月色初抬,朦胧之中山风渐盛,将站在崖边的师徒吹地衣袍飘然。 双手背了过去,卢业脸上的欣喜之色渐渐褪去,显得格外凝重。 “那日传于你的功法只说了一半。” 少年双眼一眨,却不知师父下一句究竟会是什么。 “我并不知道另一半。” 姚易的表情有些呆滞,连嘴巴也不经意张开,连吸了几口寒风才让他醒过神来。 “师父,这” 卢业转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顺手抓了一把飘荡在前的山雾,捏在了手中,只消片刻,就隐约之中就有黑气冒出,可和先前那个归夜教徒所驱动大有不同,那股黑气阴森寒凉,从别的程度上来讲,算是灵动非凡,毕竟它可以化为灰袍人身躯,也可以隐匿形体,甚至让丁叔和二黄麻痹。 而卢业掌中的黑气倒是柔和了许多,不像是用什么染的,倒像是活生生从那团白雾里挤出来的,更让姚易惊讶的是,那团云似乎泛着雷电。 “不用深猜,这确实就是从雾中抽离出来的。”卢业将手摊开,黑白两气都静静地躺在了掌心处,慢慢地依偎在一起,如同一对互许终身的男女,不舍分离。 姚易仍旧难以感到难以置信,出声问道:“这是什么术法?” 卢业手掌一翻,捏住了白雾,又伸出了另一只手直接握住了掌心处冒着电弧的黑气,对着中心相连处一起发力,跟掰甘蔗一样将其掰作两半,还将那股白雾的那一根冲姚易递了过去。 姚易满是好奇地接过了过来,可白雾一到他的手中就瞬间消散了,就好像讨厌他似得。 卢业见此尴尬的场景,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出食指轻轻一点,那团白雾就原封不动地重新聚拢在一起,轻柔如棉的感觉瞬间在少年手中绽放。 少年抬头好奇道:“雾气竟然能够摸得到。” 卢业微微一笑,解释道:“它看似是原来的白雾,可实际并非如此,而是阳云。”说着他指向了手中的黑气,“这部分阴云本是那白雾的一部分,包含于其中,只是受了术法的影响,这才从中化阴生雷,方才成了这副模样。” 他一把取走姚易手中的阳云,又提起了手中的阴云,将两掌合拢在一起,只听阵阵呼啸声骤然传出,黑白二色浑然融合在一起,又成了白色? 虽然又变回了雾气,但姚易隐约之间能感觉这股白色并没有方才手中的那一缕那么明亮,反倒是黯淡了许多。 不过,这与传授自己的功法有什么关系呢? 卢业也没准备让姚易去猜,顺手将那团白雾丢回了空气中,淡淡地问道:“白雾尚且有阴阳之分,世间万物多数也是如此,前些日子教授与你的心法其实也有蕴含这阴阳之理可正如我方才所说的那样,我并不清楚。” 他忽然闭上眼睛,轻叹道:“不光是我不清楚,整个玄岳已经没有完全掌握古老心法的人了,现今的弟子们修炼的正息之术还算完整,可纳华之术和化清之理早就经过近千年的修改,将五行之理作为侧重,以至于收取弟子之时亦是如此,可玄岳绝学却远非如此,五行八卦和天星三形实际贯通了整个一元化清之道。” 姚易骇然失色,就在前半日他还在想着有朝一日若是自己能够修为有进,就好好试试《天衍》之中所说的术律,可没想到天星早就自成一脉,而整个宗门竟然修炼的都是残缺的功法,他又想起下午在广场中的众人为何面对夕阳却意兴阑珊,原来他们和自己修炼的功法根本不同。 可师父为什么会教给我一个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功法呢? 没待姚易开口询问,卢业就自行将dá àn揭晓了:“还记得那日你在试相盘上看到两个用符咒封印的圆圈吗?因为功法的残缺,玄岳已经近乎千年没有再收纳在天星和阴阳展露天赋的弟子了,我之所以想让你试试这个以往的功法,是我对你的阴阳和天星的天赋还抱有疑惑,它们和五行天赋不同,有和无的区别,直接就决定了能否修炼其中的高深功法,可没想到这一试,你果真如我期盼的那样,在这方面确有天赋。” 姚易想了想,又问道:“那师父你前几日不也能够凝光成形吗?” 卢业摆了摆手,摇头道:“我原先施展那个术法只是根据古书中的细节,希望对你有所启发,只要到了淬虚境界,无论是否先前是否只是修炼过五行,多或多或少会对天地之间其他的术理有所领悟,好比俗世之中,有人靠科举做官,有人靠推荐做官,一旦当上官,都会懂得guān chǎng上的道理,可又通过了科举又获得推荐的人,往往更加容易高升。” 姚易面色有些古怪,卢业举的例子倒是很准确却也很怪异,这等言论不应当从一个德高望重的修真掌事之中说出。 卢业瞥了少年一眼,轻笑道:“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出身官宦世家,从小到大家里教的就是人间学问,就算我在山中修行二十三年,也改不了那个习惯。” 少年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自然了许多,只是问题依旧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担忧了起来,自己修行的是整个宗门都不懂更不用谈指教的功法,难道真的就只能全靠个人领悟? 不过想来,师父找自己谈话绝对是有备而来,当下便问道:“师父,既然全宗无人对这功法了解透彻,我该如何继续下去?” 卢业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其实无碍,除了纳华和化清有所修改,其余都是原封不动,我已经向你展示了那天星和阴阳之道,只需依靠自己领悟便可,其余的我会按照现今的修炼方式传授于你,进展可能不如你之前那么快,也不会太慢。” 姚易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开口之时又被一句话打断: “我这次来,还有件事要同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四章 大试之幕 “师父请吩咐。”姚易面色太大波动,心里早已明白接下来卢业要听的话,犹比方才点明功法真相还要重要。 卢业望向了南端的山巅,那座悬浮空中的中承大殿,神意微动:“昨日,九脉掌事汇聚在中承大殿商讨事务,掌门法旨已下,三年后将提前举行正殿大试,而参选的弟子并不仅仅只有九脉之人” 姚易眉头一皱,问道:“那还有谁?” 卢业翻了翻眼皮,显得如顽童一般:“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 姚易想了想,面色恍然中还带着些许不确定:“难道是天星或者阴阳?” 卢业会心笑道:“少了,两个都有。” 少年沉吟了片刻,“每次大试都会有吗?” 卢业打量了他一眼,哑然失笑道:“小易,自我认识你以来,什么东西你似乎都想太多了,不过也不是坏事。” 他转身向石窟内走了几步,直到黯淡的阴影完全将他的衣袍吞没,姚易也不好停留在崖边,自觉地跟着师父的步伐。 卢业负手沿着石窟的岩壁缓缓地走着,清朗的声音自幽暗中飘来:“一千多年前,也是天介祖师羽化了将近三百年之时,身为掌门的流申子被他的师弟定微子罢黜,原本作为拱卫中承殿的阴阳和天星两脉在这样哗变中举脉反抗新掌门,两脉并非玄岳本脉,而是当初天介祖师战遍天下道宗门派归附而来,可作为拱卫术脉是莫大的信任,他们在三百年内已经彻底融入玄岳,甚至连天介祖师传下的功法都特意地研习,并将其中其门绝学纳入了一元化清道之中,以此消除隔阂。” 上清宫主的脚步突然在黑暗中停了下来,猝然长叹道:“可也正是对于掌门的绝对忠诚,让两脉掌事始终不承认定微子祖师的地位,当日两人约束好脉内的弟子,和定微子在玄岳山脚之下,也就是你之前临山试的地方,打了一天一夜之后,三人除了真气透支,都无太大的伤势,可饶是定微子师祖一剑对二人,两位掌事亦然是手服心不服” 姚易听得正起劲,可耳边迎来却是一阵沉寂。 好在沉寂没有持续太久。 “在我看来,定微子祖师做了一个让我们这些后辈十分痛心,却又深意无穷的决定。”卢业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眼前这个睿智的少年,相信他定能体会这句话的分量。“他和两脉掌事共同在山下长谈了数日,定下了后来只在玄岳掌事之中代代流传的三子之约。” “其中的内容,宗史没有明确的记载,甚至将两脉的痕迹完全掩盖起来,我所知之事都是口口相传而来。三子约定的总归也就只有一件事,定微子理解两人对宗门和掌门的绝对忠诚,将两脉暂时从玄岳之中放逐出去,任由他们匿迹十年后,所有玄岳留守在山中祖脉的弟子,可以随时去搜寻阴阳和天星两脉的踪迹,若是能够同时将两脉藏身之处揭破,并将其脉内最强弟子击败,二脉就必须重归玄岳,而反之,放逐则会继续延长。” 少年稍加思考,便品位出定微子定下这份约定意义,他那时方才夺下掌门之位,人心浮动不说,若对忠诚的拱卫之脉的掌事或杀或罚,怨恨只会愈积愈深,玄岳说不得会兴起一次大乱,他开了这篡权罢黜的先例,若是两脉依旧稽留在山中,代代相传下来,这祸起萧墙之事便会再起再复,而将两脉逐了出去,大权在握的定微子可以随时对宗门的一切进行粉饰和整改,编改宗史也无人能够阻挡。 可这权宜之计竟然硬生生地延长了一千多年,想来天星和阴阳的两脉掌事亦然不是庸人,能够看清这其中的路数,全心全意地躲了起来,再加上玄岳九脉之人大多不知这三子之约,了解其中真意的掌事却难以脱身去寻,那么在姚易看来,这其中既有必然也有偶然。 卢业静待着姚易将自己方才一把倒出来的秘辛好好消化,待他重新眼神中重新焕发了神采,这才望向了洞窟之外,迈着小步,又开始了他的讲述:“那日,我与你相遇,也正是因为我着手于此事而下山。” 姚易猛然惊道:“师父,你说的难道是上云观?” 身处阴影中的卢业哈哈一笑道:“是啊,我和上云观的那个老道打了整整半个时辰,庚辰剑所化的龙头都将他的大殿撞碎了,原本约定谁输了谁修墙,可谁知道硬生生地打了个平手,不过好在也是因为这个平手,我才有机会抽身离去,在旷野中发现你被归夜教徒追杀,这才出手救了你,不过当时真气和老道对拼之时,消耗地太剧烈了,最后使出了碧落七星诀才将那个诸怀兽击杀,着实凶险,可看看你今日投身玄岳宗门,却又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 姚易也想起了那次惊心动魄的战斗,也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用这双写字做饭的手去剥夺人的生命,虽然直到现在,他会想起那张鬼魅般的面孔,可他死前的那份释然却将少年心中的阴影消去许多。 沉浸于回忆中许久的少年忽然抬起头,不解道:“师父你不是说天星已经不再那这碧落七星诀难道与之无关吗?” 卢业倒是没想到他会将关注点转到这上,不过这个徒弟一想深思熟虑,也见怪不怪,“的确有关,可这天星的功法不同于寻常的功法,消耗的真气不多,却会消耗别的一种特殊能量,可惜就算我练成其中的一式,也依旧不能讲清楚那究竟是什么。至于功法,云中楼的藏书之中还埋藏着一些阴阳和天星的功法,虽然为数不多,但绝不是凡品,你之后可以多去寻找,必有惊喜。” 姚易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起那本怪异的《混元弈》。 师徒二人继续走着,不知不觉间又走出窟外的悬崖边上,卢业蓦然开口道:“这场大试对于你来说的确颇有难度,可它也是千年以来,阴阳和天星第一次回归本宗参试,事关这留守在祖脉的九脉颜面的大事,为师不期盼你能争得上游,但求中人之名次。” 姚易点头道:“是。” 夜色正浓,夺辉的皎月直挂天穹。 心中的道路,也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五章 鱼羹 吱呀。 轻轻地打开了木屋的门扉,一道不长不短的影子如同泥鳅般,滑溜溜地钻了进去。 他微微耸起肩膀,向房中静静地踱了几步,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室突然明亮了起来,连带着一声冷冷的声音:“做贼吗?为师这破屋子一没法宝,二没功法,三没玄丹,哪个值得你惦记。” 被照清了样貌的少年先是一怔,随后尴尬地笑了笑,“我惦记师父你睡没睡。” 中年道人盘坐于床前的身子微微一动,手中突然迸发出数条灵动的水流,轻轻柔柔,却又势如疾风,如同饥肠辘辘的蛇一般直扑向站立于门口处的少年。 少年衣袍轻飘,步伐轻转,双手化骤然化作数十道残影,指法凌厉地点向了那袭击而来的水蛇,数息之间,所以的水蛇皆被洞穿,一一消散在空气中,停下手的少年甩了甩手臂,却发现披于身上的衣袍开了数道口子,甚至连贴身的长衣都有些破损。 中年道rén iàn露讶色,虽然他方才只是一时起了试探之意,可少年并没有按照自己所预想的那样,使用上清宫代代相传的尚水决来化解,问道:“时凌,这指法是什么?” 时凌挠了挠头,脸上又浮起了羞赧的笑意:“我忘了,是上次在云中楼的一本功法里面看到的,上个月就练了一下。” 道人显然有些难以接受,虽然他知道这个徒弟天赋出众,可也不至于随意练了个功法就把自己试探的招数轻松化解,“这指法毫无真气浮动,你又是如何将其破解。” 少年人急忙摆手否认,连有些褴褛的衣裳都被他甩成了飞舞的缎花,如实道:“师父您方才那一招只是有些变数,依旧保留了泽态,而非湖态,徒儿能够看穿这些水蛇的水行汇聚的节点,正好都汇聚在七寸之处,所以一点就破了。” 道人起身望了他良久,难以置信地道:“你已经将近湖态了?” 时凌颌首道:“自上次一直闭关至今,徒儿就一直在宫周山脉观水悟道,可是一元化清道还未有长进,暂且还是化清初阶已满,中阶未至的状态,故而熟习湖态之学,也释放不出来。” 道人拍着他的肩膀,面色的平静沸然而去,只有那掩饰不住的激动,“时凌很好,很好。” 尚水决作为上清宫代代相传的至高功法,也是上清脉所有弟子必须研习的功法,更是玄岳之中水行术法集大成之作。它以对水之汇聚的理解,分为了泽态,湖态,江形,河,海纳以及极水道。 对于术法的理解程度,决定了你能够趋势水行之力的多少,如泽湖皆为水聚之地,只能被动地容纳而无主动的流动生机,固被排在了基础的两个术法境界,此境之中的施术者只能江c河c海皆为流动的生机之水,体量逐步增大,若是在此境界的施术者,初者不仅能够操纵江河海之水,就连入门之人都适用简单水箭术,在他们手中也会威力大增,如同初学剑者的一剑只能劈开木板,而绝顶剑客的一剑既出就能夺人性命,分出高下,其中之理皆是境界差异。 至于最为高深的极水道,整个宗门的历史中也罕有人修习成功,不是因为这一功法秘而不传,恰恰相反,所有修习尚水决的弟子都能够在书本的最后一页找到这一至高之境的修炼方法: 脱离五行。 水本属于五行,又如何脱离五行? 可所有人都知道修成极水道之后的变化,只因在宗史中有明确记载:极水道之水,不生不死不克。 道人做不到,可他觉得或许有一天自己这个卓尔不凡的弟子能够做到。 时凌用了寻常弟子一半的时间,就从观水中领悟尚水湖态,进度之快只是让道人感到咋舌,有此天赋,假以时日定然造诣非凡。 时凌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眼珠子转了转,摸着肚子面色窘迫道:“师父,其实我刚从山下飞上来,膳堂的刘师傅早就关门了,还靠在那小桥旁边睡着了,您说过他身份贵重,所以我就不敢叫他,可现在肚子实在有点饿,这才溜到您的房间,想弄点东西吃” 道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时凌的鼻子打趣道:“你啊,原来是当偷油的老鼠来了。” 时凌夸张地舔了舔嘴唇,也跟着笑道:“去年刚入门的时候,师父你给我做的那碗鲈鱼羹特别地好吃,又香又嫩,还滑溜溜的,就跟我刚才一样。” 道人微微敛了些笑意,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还夸地挺仔细,为师想不给你做也难了,你在房里等着,我下九瀑抓一条鲜的回来。” 说罢,道人的身影顿然在少年rén iàn前消失了,只是时凌身后的门大开着。 年轻的少年人响起了衣裳的下摆,随意地盘坐在了冰冷的木制地板上,脸上的笑容似乎随道人而去,只是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其实下午就回山了。 他听到了师弟师妹们的闲言碎语。 全和那个预室弟子有关。 时凌并不傻,他知道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半个月前,他答应了师父要和那个预室竞争一番,至少在他眼中是竞争,因此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炼之中,如果那个预室弟子果真如同之前师父从鎏金阁同门弟子口中得知的那般毫无水行天赋,自己也能凭借足够的实力,堂堂正正地将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可偏偏他鼓起了勇气钻进了屋子,准备向师父说出自己的想法时。 他又害怕了。 那双眼睛中的关怀是真诚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尽管不需要那么多的手段。 所以他想吃鱼羹了。 时凌突然望向了门外空荡荡的夜色。 很黑,很平静。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等下的鱼羹肯定还是又香又嫩,还滑溜溜的。 可他还肯定的是,自己的嘴巴里很觉得很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六章 赴楼 次日早晨,姚易早早地穿过了海棠树丛,赶往了那座记录书屋。 不同于昨日无人值守的情况,今日的柜台前坐着一位姿容靓丽的师姐,姚易信任昨日那个言简意赅的女子,只是不知道她是否等到了轮值弟子的到来,如果没有,怕是今日又要白来一次。 少年几步走至台前,微微向面前的师姐行了一礼,朗声问道:“这位师姐,我是来询问书册记录。” 那名女弟子瞥了他一眼,伸出一掌将其手中的记录簿向他推去,不多说一个字。 对于女子的冷然反应,他早就见怪不怪,毕竟并不是所有弟子都和那前日那个师兄一般健谈和善,只是不知昨天究竟是谁翘班了一日。他自习地翻阅起上面的记录,发现上面的记录上一条未增,有此少年可以下定结论昨日定是没人再来shàng én借阅。 只是不知那个女子看完了顺便替自己还了,还是始终没有碰上? 再翻过一页,姚易还未来得及扫向末尾的几行,却突然发现有在密密麻麻的录条中冒出一行分外醒目的空白,就像是被人刻意用什么消去了似得,他心中大感诧异,仔细监视附近的字迹,却没有一条和自己有关。 显然,那行空白之处就是自己的记录。 姚易抬头看向轮值的女弟子,指着那行空白轻声问道:“师姐,昨日这里还有一份记录,可今天” 女子闻言,冲着姚易手中扫了一眼,整个人突然定在原地,眉毛先是一颦,随后渐渐舒展开来,轻摇着头道:“可消除记录的人,地位斐然,你还是不要执念于那本书了,换本书看吧。” 姚易第一念想到的就是那个白衣白裳的女子。 从这念起后,他也不会向习惯性地去甄别是否可靠。 他知道,肯定是。 他涩然地点了点头,也不好向这位师姐询问更多细节,只是心里暗中嘀咕道:这样的话我应该算是还了书吧。 姚易没有多作迟疑,转身出了小门,从海棠林的东边走了出去。 女子见他的身影消失在眼际中,绷着的冷脸变得更加刺骨,死死地盯着那行空白处,用只有她可以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师叔祖要看什么书,也不至于和小辈抢,直接拿便是。看来是她了,不过那书竟然会被她故意抹去印记,应当不是凡物只可惜我这几日被迫驻守在此,怕是云中楼的奇书这几日要被瓜分干净了。”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中,可不到数息后又满满延伸开来,忽然侧向西方,丽质的容颜拧出了蔑笑道:“看来这次大试的噱头是太足了,掌宗弟子的分量大得连你这个被人捧作凌素仙子的人,都从蝴蝶变成了苍蝇,恨不得冲上去分一杯羹。” 她越想越急,拍了拍手掌,出声道:“不行,还是得抓个傻子来顶班。” 说完,那道姣好的身形骤然一动,却不知去了何处。 偏僻玲珑的小屋内,记录簿无风自动,传来了书页翻动的哗啦声。 小屋重归于了平静。 和昨日一样。 姚易到了云中楼的时候愣生生地被吓了一跳,现在还只是卯时二刻,早已过了开门的时候,可巨楼之下早已铺满了窜动的人头,若是把前日姚易所见的人群比作赶集,今日的人群汇聚于此更像是演武场的誓师大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很热切,摩拳擦掌地准备冲进楼中,姚易有所不知的是,这场大试是勉强玄岳全体弟子的,虽然所有预室弟子无论境界如何,都需要参与磨砺,成败不论,是最适合崭露头角的平台,因此也有无数山门弟子在历届的大试中脱颖而出,被脉内掌事一眼相中,就能够取得预室弟子身份。 然而这些还不至于令这些弟子如此狂热,毕竟大部分山门弟子自入门起,就准备安安稳稳混个修士身份,超脱俗世束缚,也仅此而已。 可是这次不知从哪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三年后的大试或许会有山下道门一同参与,优胜者将会得到玄岳掌宗弟子的位置。弟子中懂得些事故之人,已经大致猜出了或许玄岳是要与山下宗门合并,否则怎么可能将这重要的位置放于此中。 掌宗弟子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不亚于世俗的割据一方的藩王,甚至于从属国,而成为继承人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即便是实力天赋并不出众之人,都会为之心动。 再者,玄岳弟子们自入门以来就会听闻师尊向他们介绍天介祖师,一位身为普通山门弟子,却被长老看出天赋,破格收入门下,最终名动天下的道宗第一修士。这无不给所有的弟子在内心中种下一朵崇向的种子,按往年的规矩,掌宗室弟子都是掌门钦点的,从未摆在台面上竞争的可能,如今众人皆是觉得摊上了个千年难遇的机会。 即使众人心知那可能渺茫,可是无本的赌博,无人会不愿尝试。 要跨越天赋和实力的压制,只有兵行险招,出奇制胜。因此云中楼的偏门功法,都成这群弟子中所热切搜寻的对象。 虽不能完全洞悉其中关节,但姚易也能隐约明白眼前的火爆和大试有无法脱离的关系,就连师父昨夜都推荐自己多去研读阴阳和天星两脉遗留在楼中的功法。少年深以为然的同时,也想起了那本《混元弈》。 他一直想着去探寻那“归去来兮”的真正含义。 于是他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方才从拥挤的人群中,你推我搡地挤入了云中楼。 直到到了楼内,姚易才发现楼层底部突然多了一道术阵,每个人都需要在术阵上呆上十息,以检测是否带了法宝或者私藏书籍,这才造成了拥堵。 可前几日并没有这道程序,想来是人太多才出动的临时策略吧。 一楼是大多是文献记载类,对修行毫无裨益,因此鲜少有人止步于此。 而当少年顺着楼梯爬上了三层之后,果不其然发现了一群人汇聚在此处,少年所经过的走廊之处已经站满了前来筛选书籍的弟子。 不过中心那五个丹炉的东北角却是无人问津。 果然旧学派的知识不受待见,不过也省得我去人挤人。 可正当少年要迈步过去的时候,肩膀却被莫名地拍了下,耳边响起了一阵熟悉的男声: “师弟,你是不是走错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七章 寻书 秦征收回了手,挺胸负手立于姚易面前,他面色和眼神显得十分淡然,只是嘴角微微翘起,淡淡地笑意却是藏不住,不过少年早知道他私下跳脱不羁的性子,这一番装模作样反倒莫名地有些滑稽。 姚易转过身来,并不准备按照他的方向,直接言明自己的意图,反而转换话题道:“秦师兄,那日的参天树上可曾见有双飞燕?” 秦征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姚易的意思,他望了望四周,一脸严肃道:“低调低调,别到处说,省得快要煮熟的呸呸呸,是我那美丽可人的师妹给跑了。”可没过一息,他的脸似乎绷不住了,嘿嘿笑道:“师弟你不愧是情场老手啊,那天我就按你说的,和文欣师妹说了实话,连那份情书都没有派上用场,她就肯让我去找她,再加上这几天我低调行事,过去都没有被嫌弃,真是春风欲来挡不住啊,我是越发佩服你了,下次不要吝啬,多教我几招。” 姚易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也压低了嗓子,迟疑了片刻,和秦征打过几次交道的经验来看,自他上次认定了自己是那什么到如今仍旧百口莫辩。 忽然,姚易转眼轻声笑道:“我能帮的,都帮了,师兄既然已经感化了师姐,那就无需什么招数了,我这里还有急事,祝你们二人更上一层楼,姚易就此别过。” 说完这一句,少年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只留下被甩在原地的秦征摸了摸胸口,暗自唏嘘道:“那么怕我干嘛,我还算好好感谢你呢,都厚脸皮跟燧炉刑老六换了个宝贝呢” “罢了,罢了,到时候让师叔给你好了。” 他撇了撇嘴,将手从胸口处收了回来,正欲转身离去,扭转一半的脖子和肩膀突然往回扭动,皱着眉毛低声嘀咕了起来。 “他去那里的旧书堆里干嘛,丹修之术早就废弃了,那几排书也成了古董,早就应该没人看了。” 秦征肩头突然一抖,“那里没人看”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活脱脱像个偷油的老鼠,“情场老手就是不一样啊,胆大心细啊,竟然敢在这里幽会。” 秦征摸了摸下巴,还是打消了前去窥视一番的念头,突然捶掌怪笑道:“要不,下次我也试试?” 姚易自然不会知道秦征的那一番臆想,他的脚步又轻又快,一排一排地检查着过道中的情况,果然不出他所料的是一片片空旷,而少年也俨然成了东北角书海中纵横的一叶孤舟。 他此来存着两个目的,首当其中就是那本让他这几日魂牵梦萦,又莫名消失的《混元弈》, 冥冥之中,他总感觉那本书和自己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他不得不想要一探究竟。再者就是因为那本之前在这个区域无意中翻找到的《天衍》,让姚易确定了这个西南角的书堆中应该还潜藏着不少天星和阴阳两脉的遗留之作,这对他来说是大有裨益的。按照师父之前对他的说法,虽然不能确定自己在天星和阴阳的天赋如何,但是在指导功法失传的情况下,能够自行按照古法纳华成功,依然确定和这两系别有所联系。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成了兼而学之的杂修之人,可即便如此,姚易也不会觉得一丝不妥,毕竟祖父从小指导他各门各类的书籍,各大学派相悖之处不少,甚至相互攻讦之处都大有常在,可少年依旧没有乱了心扉,皆能一一入心,细理分明。再加上这些功法皆是玄岳之法,应当是没有功法相冲的可能,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少年还是在查看之前先行思考了一番。 不过这皆是之后要做的事情,首先得查清《混元弈》的事情。 他的记忆虽不惊人,但好歹还是前两天方才经过的位置,因此少年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只是稍微的辨认之后,又站在了之前的位置。 姚易满怀期待地伸出食指,沿着书册的脊背轻轻划过,一本本地掀找着书册的名字,可任凭他从书架的最东北角一直到西南角,翻过了近乎六百本书册的书页,却仍旧没有看到“混元弈”三个字,这让他不由地有些心灰意冷。 前天那本书是突然砸到自己头上的,显然是它自己找shàng én来的,再加上后来它与自己隔着书页向自己传达语句,因此姚易认定它是有灵性的。 少年转念又想了想,难道它自行更换了所在的位置? 既然自己主动来“拜访”它,“主人”都迟迟不曾现身,想必是它不再想与自己再相见了。 那么是不是前日展现给我看的那副场景之中,暗含着什么? 阴阳为子,处盘天星,惟人执手。 他的脚步陡然停了下来,卢业昨日提起此那两脉之时,自己就隐约觉得似乎有件事堵在喉中,却一时想不起来,直到回想起这句自己给予那奇书的dá àn时,他才忽然发现自己那日竟然在无意间将那被已经放逐千年的两脉和这本书联系了起来。 混元弈。 混元为无极,无极化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不知不觉间,少年又走回了那日被书砸到的位置。 姚易向前迈了几步,吟出了那日自己给出的dá àn:“阴阳为子,处盘天星,惟人执手。” 静。 这一瞬间,姚易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俗世。 书都不显灵了。 预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只有纹丝不动的书架在嘲笑着他的异想天开。 可少年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心中似乎有道声音突然响起,他眨了眨眼,不再犹豫,轻声念出了那句自己之前始终猜不透的话:“归去来兮。” 静。 只有那么一刹那间。 少年瞪大了眼睛,视野的中心处像是被人泼洒了一大桶墨水,全是流动又深邃幽暗的黑色,它好似有着生命般,自主地向四周蔓延,将还残留的书架和青灰色瓷瓦,一片一片地吞噬干净。 世界,黑了。 姚易并不畏惧,反而燃起了莫名的兴奋。 好像是赌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八章 道 伸了伸手。 前方空荡荡的。 立于原地的少年腿脚颤动,尝试性地迈出了一小步。 呼! 还好没有陷下去。 姚易壮起了胆子,膝弯微屈地向前方摸索去,就如同十几年前,爷爷带着自己第一次从那环山陡峭的山腰上爬下时那般谨慎。 “有人吗?” 少年尝试性地问道。 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回响都未曾泛起,都迅速地被吞没在整个空间之中。 渐渐地,他的额头源源不断地渗透出凉意,茫然和不适浮动上心头。 不是赌对了吗?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过了太久,施展在上面的术法亦或者是阵法失灵了? “喂!” 少年失去了平日的沉着,向着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方向吼了一句。 哗。 一颗小白点在黑暗深邃的深处钻了出来。 一缕透白的光打在姚易的眼中,轻柔之余却在瞳中浇灌起流动的灼痛,让他刹那间拧住了眼皮,迅速闭上眼睛。 一息过后,猛烈的劲风迎面袭来,吹乱了梳理齐整的发丝,在耳际呼啸而过,鼻子嗅到有股清新却沁透着咸湿的味道。 一眼睁。 一片海,黑蓝色的波涛,汹涌澎湃,姚易宛然就在悬浮在海面上,无数波纹和粼光在他布鞋下聚拢又消散,周而复始。 一片天,蔚蓝色的天穹,万里无云,没有太阳也不知光出于何处,像是整个天幕在普照着这个奇异的世界,永不绝灭。 一切还未停歇。 铺陈开来的海水上波纹倒泛,连折射出的粼光也换了方向,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自西方而来,一把将海平面向东扫去,水幕竟因此褪去了六成,自姚易的脚下到至视野中西面的的尽头,露出随意洒落着青葱的嫩绿之意和灰色的泥面。 普照的光芒渐渐从发散中凝聚了起来,热意随着海浪的褪去,在这片空气中更加躁动难耐,视野中嫩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攀升,舒展开来,幼白的茎也伴随着化成了粗糙坚挺的主干,白色的果实紧含于其上,零碎的叶影打在了少年的面庞之上,如似一心。 十息之内,恍如隔世。 少年向前走了一步,是银杏树望着相互弥漫交映的茂盛枝叶,这才发现周围生长竟然清一色,他莫名地感觉熟悉和亲切,贪婪地嗅着清新的空气,眼前这幅荒凉已去,生机盎然的模样,仿佛又令他又回到了那座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环山上。 透过叶脉,他赫然发现蔚蓝的天空之上,横自挂着一轮灼眼的骄阳。 簌簌的枯叶溘然自树上飘下,散落在了在少年之前尚未认真关注的泥土上,暴露在透着叶缝隙间直射而来的炙热阳光下,渐渐褪了色,更有缕缕的黑烟从中飘起。 啪! 如指尖般大小的火苗轻轻地从枯叶之上窜动,窜动的huáng sè渐渐地渗透到整个叶脉,发出更加剧烈的噼里啪啦之声,被这一声惊觉的少年猛然间已经忘记自己身处何处,下意识地就要冲上前去,将那还算微弱的火苗扑灭。 可只当他刚踏出那一步,蔓延的火舌骤然从叶堆中舞动了起来,带着呛人鼻息的浓烈味道,化成了熊熊的烈焰,如同一只饥渴的野兽,扑向了周遭的树根,顺着根脉直上,感染了褐色的枝干,不断地向上攀爬,橘huáng sè的火海吞噬着眼前的林丛,强健的生命在其中飞速地流逝,挺拔的枝干一株一株地倒塌,葬身火腹,围积的大火威势大涨,仿佛要直冲云霄,将那片凌驾于一切的蓝色拉下来,将这天换个颜色。 姚易将脚步收了回来,呆立在原地,火势如没有扑向自己和他身后丛林,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缩小,收拢,只留下了散乱在地的粗黑焦炭,最后在一股微风的吹拂后,最后一颗残留在焦炭之上的火星瞑目,宣告了火的短暂死亡和离别。 失去生机的黑炭之上,有的大块大块地断裂开来,散落在地上,也有无数的碎屑不断地从上面掉落,整个形体都完全融进了其中,让它逐渐脱离寂灰的色调,渐渐地加深,过渡成湿润的灰褐色,可还未留住这好不容易的转变,上面又渐渐地渗透出松散的黑色,连散发出的泥香也变得越发浓重。 失了一片丛林,多了一片肥沃的土地。 姚易为之震撼,也为之颤抖? 少年紧紧地抓住了靠他最近的树干,这份震动尘土在地板上摩擦着,哗啦啦的树叶和果子从树上坠落,化为了白绿交织的草本之雨,而那片重获新生的黑色土地上,也渐渐出现了裂纹,一道,两道,三道如同被撕裂的伤口,又似含怒而出的拳头,迸然爆发而出。 沙石尽撒,数丘突起。 平整的土地一寸一寸地被拉升出皱褶,不断地向上,向上,向上,浓厚的土层缓缓地脱落,在其中混杂又散落而下,撕开表层的妆容的大地,渐渐化成了嶙峋的白石,割裂开来的陡崖,甚至于直插天穹的巨峰。 全神专注于群峰的少年早就忘记了畏惧,只是地动停歇后,只有眼前那道映照在林丛和少年身上的巍峨影子,还在不断地提醒着方才的一切。 少年知道眼前飞逝的不是时间,是沉淀。 尤其是那块青黑的巨峰之上徐徐地冒出了一抹抹白色,直到最后将整个山头都覆盖住了,成了一顶得体的冠冕。 那是雪! 第三次望向空际之时,阳光不再如初时的猛烈,反倒是像是柔媚动人的舞女,遮掩在逐渐散布于天穹的白云之下。 少年微微眯起了眼,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太阳渐坠西丘,枫色染红了整个天穹,带着萧瑟和昏暗的朦胧之美,又透着高山偷看了这个世间一眼,心满意足地落了下去。 黑蓝之色渐浓,最后又化归了纯粹的黑,群星在其上密布,明月高悬于其上,寒凉的山风吹遍了整个银杏林,惹得枝叶沙沙作响,却依旧如此静谧可人。 万事万物,似乎齐全了。 姚易终于张开了干涩的嘴唇,在皎月之中,轻声呢喃了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 “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零九章 化相 道? “是谁?” 少年急切地询问道。 没有声响。 眼前的场景突然撕裂开无数狭长的裂隙,如同被利刃刮开般,面前的天空,巍峨山峰,银杏密林,碧海波涛,不断地中和淡化,如同滤水的墨痕,渐消渐散,丝丝碎碎,缕缕悠悠。 被整个从镜像中剥离出来的少年又一次回到了幽邃之中,好似又要成了这空寂的囚徒。 忽然,有道光一闪而动,恰好让少年看到了一簇垂在自己额前的散发。 “谁也不是。” 姚易面色一紧。 微风从他的背后忽起,掀起了少年的衣裳,眼前的漆黑如同散落的细沙般渐渐地吹动,向远方汇聚成了 瞳孔。 冷光闪动,那双独一无二的眼骤然闭上。 整个世界又亮了。 和煦,明媚的光轻轻打在姚易的身上。 明晰的白色褪成了蔚蓝。 沉寂的水幕轻轻贴在姚易的布鞋之上,却未沾湿分毫,天穹之顶亦有散光普照,缺如前时之景,正心无日。 心中澎湃而起的熟悉感,瑟瑟的海风吹地少年浑身发凉。 他觉得自己被卷回了开端 若是周而复始,何时能够从这个囚笼之中解脱? 一向淡然内敛的少年莫名地产生畏惧之意。 姚易仓皇无措地望向了眼前的海面,静澜之上,碧落无云,静澜之下,波涛绵延。 正当少年愈发地感觉这个世界即将按照预想那般重演之时,一大片光滑的黑色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天水交融之色,从海水之中钻出。 晶莹湿润的水珠渐从其上散落而出,俨然成了一个海中孤岛。 它继续向上浮起,忽然露出一道扬长黑色,在姚易的注视中,忽然大力地摆动了起来,一击之下,竟能激起千层浪! 它居然是活物。 黑色的庞大身躯不断地从海中浮了出来,硕大的鳞片上激荡着无数的浪花,原先摆动的部位完全显露了出来,宽厚扬长却又明明像是一条鱼鳍。 下一刻,那股浮动骤然停了下来。 姚易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观望着。 宽厚的黑背之上渐渐起了小小的弧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隆起,可少年看不见之处,上面遍布着无数的皱褶,暴起的血管和筋肉如同凹凸不平的山地。 它在积蓄着力量,静待着爆发的一瞬。 轰隆! 晴空之上,雷霆密布,没有阴云寄托的雷电之弧,反而凝聚地十分粗壮,如同一把天威之剑,伴着沉重闷厚的声响,直接轰向了那浮在海面怪鱼身上。 呜! 硕大的海浪被怪鱼的尾巴一扫而出,隆起的背部骤然收缩,它潜藏于水中的细长头颅最先露了出来,整条鱼身就从海面上一跃而起,挥舞着宽大的鱼鳍,咆哮着向蓝天冲锋而起。 晴空突然下起了细雨,轻轻打在了姚易的脸上,却浇不灭他沸腾的眼波。 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尝试着回旋轻转,尖锐的脑袋微微扭动,带动着浑身一起以诡异的角度躲开了直劈而来的雷弧,可雷弧似有天眼相助,忽然从凝聚之中化散开来,化为密密麻麻的雷霆利箭,反向射在怪鱼身上。 伴着痛苦的哀鸣,怪鱼翻露出了腹白之色,散开双鳍,卷起了尾巴,蜷缩着从半空之中疾坠而下,砸进了平直的海面中。 少年头顶的雨水更大更疾,打地他生疼,可视线依旧牢牢地盯紧了怪鱼坠落之处。 它的头慢慢地浮了出来,无力地摆动着鱼鳍,眼中直直地望着天穹,良久未曾再动。 它的头渐渐地成了进去,姚易收回眼中的闪动着失落之色,暗自摇了摇头。 少年不知道该哀叹天威之盛,还是责问怪鱼之怯 哗啦!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 半空中,怪鱼黑白交错的身躯在朦胧的雨帘中再次冲出海水,高高地扬起了它的双鳍, 继续向云霄冲击。 天雷源源不断地汇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由分说地再次轰击而去。 怪鱼忽然抬起了细长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 唳! 这不是属于它的叫声。 尖锐的唇吻上钻出了遍布着金色纹路的鸟喙,伸展开的双翼上平滑的鳞片渐渐地在半空中拉升,渐渐地变得疏松起来,蜕化堆叠成蓬松的羽毛,化成了一对宽大的翅膀,身躯上的鳞片也紧随着羽化,尾鳍紧急地收缩了起来,传出响亮的骨骼碰撞之声,最后金色的利爪悍然从中钻探而出,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化身为鸟的怪鱼速度爆增,挥动着强健的双翼,尖喙上金光流动,对着钻动的雷流狠狠地啄了过去,就轻松地将其叼在口中,锐喙几番咬合之下,竟然是将其生生屯了下去。 常说雷疾似龙,可在它手中已经成了虫。 逍遥游。 姚易脑海中猛然浮现出这三个字。 “鲲鹏?” 大鸟如似感应地在空中调转了头颅,望向了姚易,深邃的眼神眨了眨,挥动着双翼直冲了过来。姚易见状,心下大骇,虽然他在心中一直觉得眼前的只是幻境,可万一是真境呢?而且这大鸟能傲冲九霄,生吃雷电,落在他的手中岂不是死路一条。 少年抱着这样的心里,抽身就要跑开,还未走出两步,就觉得全身有一股强劲的罡风强压了过来,不得动弹半步。 大鸟将双翼收拢至两边,挺拔的头颅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的小不点,尖喙之中轻轻喷出一股气流。 姚易见它拦在面前,也没有对自己做出不利的举动,微微定下神后,便出言问道:“你可是鲲鹏?” 大鸟尖喙轻张,口吐人言道:“是亦不是。” 少年听到了他的声音,心中更是惊骇,“你是刚才” 大鸟似乎很满意少年的表情,尖喙大张地笑道:“你这个小子见识是差了点,但是能从混死元生,五行相生,一直看到我现今这幅鲲鹏化相,悟性还算不错,想来看的道书应该还不在少数。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二个” 大鸟突然眯起眼睛,片刻后释然道:“喔,原来你是元通之体,万金油怪不得什么都能碰到边,有趣,有趣。” 姚易似懂非懂,可心中更有一个急欲跳出的问题,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难道是《混元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章 谈 玄翅鲲鹏俯下身子,只是在它看来十分轻微的动作,却横生出一股疾风自胸中来,将脚下奔流的海水荡波而起,顷刻间成了数丈高的巨浪,眼看就要硬生生地打在姚易的身上。 少年面色惊慌,早就踩着海水向后死命地跑出了几步,他顾不上去思考鲲鹏为什么会突然袭击自己,心里想的却是让这浪头砸个严实,自己必然在劫难逃。还未跑出多远,头顶上的光线就已经黯淡下来,背后同时传来一股难以言明的推力,一下子将他打飞了数丈,堪堪摔在浮动的海面上。 所幸那海面非但不坚硬,反而如同棉花般柔软,根本对自己的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姚易双手撑着海面,在低垂的视线中按出层层涟漪,整个人还未完全站起,就听到鲲鹏笑意翩翩的声音:“哈哈,你这摔地实在好玩,不过我实在没有控制住。” 说完,鲲鹏还没心没肺地发出一阵尖锐的唳鸣,这让浑身狼狈不堪的少年脸上一阵抽动,心中腹诽这个大鸟肯定是故意的,不过它应该对自己没什么敌意,只是方才自己问起了《混元弈》,却被他这样打岔了过去。 鲲鹏见姚易迟迟不转过来,金huáng sè的眼珠滑溜溜地转了一圈,又对少年劝道:“来,让我给你看个戏法。” 姚易依言回首看向鲲鹏,只见它庞大的翅膀像手掌般,微微屈卷地托在海平面上,方才卷起的巨浪就像是扎根在了它的羽翼上,明明已经从海上脱离,没有直接崩塌成流,汹涌澎湃卷动着无数洁白的浪花,依旧抱有那份令少年畏惧的破坏力。 鲲鹏很满意少年脸上的惊异,如同一个卖弄技艺般的稚童,裂开了那对啄食过雷电的尖喙,似乎在说“厉不厉害?想不想学?” 姚易缄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开了口:“你是不是《混元弈》?” 在少年看来,或许是这本奇书许久没有遇到活人,这才在自己面前各种卖弄技艺,尤其是方才他和天雷争斗的模样,化为鹏的形态,顷刻之间就将其降服的手段,分明就是熟练至极,将那雷电当作了一件玩物,现在在它翅上的巨浪也亦然。 可姚易却是不同,原本他闯入这片场景中,就是指望着能够窥见奇书的正文,至今呆了不知多久,心中已经产生了与现实脱节的怯意,更加没有什么闲情逸致陪这只鲲鹏继续玩耍下去。 鲲鹏拖着巨浪的羽翼轻轻一震,瞬间将其拆解成了无数的水珠,撒向了天际,有不少打在姚易的身上,然后将伸向半空的手托在细长的脖颈下,歪着尖喙道:“小不点,你可真没意思,看看你进来才多久?这么快就想出去了,上次来的那个人可是在这里陪了我整整十年呢!” 远方的少年浑身一颤,躬身施了一礼,毕恭毕敬地立在那,也不多说一句,可那份坚决的态度依然摆在了鲲鹏面前。 他和前人不一样。 鲲鹏微眯着眼,金瞳颤颤,片刻后方才将托起的翅膀收于身侧,叹息道:“罢了罢了,遇上你们这种书呆子,连放个屁都能一副卫道士模样,我最是招架不住了。不过你的身上的确还有几分值得让我看得上的地方,之前有好几个傻瓜也不知道从哪找的一个模棱两可的dá àn,结果刚进这里就因为积悟不够,半篇境识没有,就被此境踢了出去。还有几个看倒是看出来了,只不过把自己进来的目的给看忘了,然后自己就消失在这里了,连个渣都不剩。” 它掰了掰翅羽,像是数着什么,许久后方才轻声道:“至于其中几个三生有幸能够见到我的,你前面还有两个,第一个陪了我十八年,第二个陪了我十年,你看看你,平白得了那么多幅道境,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走?真是个不长眼的臭小子。” 说完它金瞳大张,恶狠狠地瞪了姚易一眼,像是在责怪少年吃了一桌子丰盛的霸王餐。 听了鲲鹏的绕来绕去的碎语,它似乎并不如自己意想之中那般,是整个幻境的主宰,而更像是幻境中的一部分。 可姚易并不能直接确定自己的想法,他选择了再次发问道:“那前辈您究竟是什么人?” “我?我不是人,所以你刚开始喊‘有人吗?’我就不想理你。”鲲鹏突然怪笑了起来,声色中却透着股莫名其妙的得意,然而它张开的金喙突然停住了,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般。 它垂下头去,望着水中自己那威势凌人的模样,良久良久 它抬起了头,粉碎凝固在浑身上下的沉默,“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人,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个人,可是那个很久是真的很久很久,久地都已经忘了我曾经是什么样了,到现在只记得鲲鹏的模样,所以我只能天天变成它” 这样,才有活着的感觉。 只是这句话只在鲲鹏心里回荡,却飘不进姚易的耳中。 少年望着这个站在海面上拥有通天之力的前辈,他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究竟是什么样的术法能够让一个人,从人变身成为异兽,可他不同样不清楚,究竟是多么长久的岁月,才能让一个人忘记了自己的模样。 可是还是有能够理解的地方,比如自己记忆深处中的那段曾经活在“野种”,“小先生”名号的日子,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共鸣,可很快,少年又否认了这种感觉,至少还有那么一小撮人,包括自己,还知道“姚易”这个名字代表着谁。 两个人,都曾经在心底里重复着“我是谁?”这个问题。 姚易有dá àn。 这个前辈却没有dá àn。 “前辈”站在远方的少年开了口,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安慰或许并不能抚平他的伤口。 鲲鹏歪着头蹭了蹭肩头处的羽毛,闭上了眼,“小家伙,别在意了,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 他抬头望向那片没有太阳的天穹。 “我早就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一章 约定 “死了?” 湿柔的海风轻轻地打来,寒凉非常。 鲲鹏化身的怪人一扫之前的凝重,轻轻抖动着丰厚的羽翼,发出一阵尖锐的怪笑。 “是亦不是。” 又是这个dá àn。 一向温文尔雅的少年实在忍不住,白了这只大鸟一眼。 这个鲲鹏前辈,姑且还是这么叫他吧,前一息的功夫还让自己觉得惺惺相惜,可现在他竟然对生死之时报以嬉笑,可这话听起来玄之又玄,倒是不像是什么马虎眼。 是亦不是? 是生亦不是死,是死亦不是生? 就是再博识好学之人,对于这世间最难理解的问题来,也是难有dá àn的。 不过姚易还是低起头尝试去理解这个深刻的dá àn。 不知何时已经收缩为chéng rén身形大小的鲲鹏,脚踏海波涟漪地走至少年身旁,点了点头,又笑了笑,突然伸出一只羽翼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吓得姚易浑身一颤,可他这次像是捉弄少年够了,没有张喙怪笑,反倒是语气平淡地道:“你还不到看透这个件事的时候。” 姚易点了点头,自己还没有活够。 一旁的鲲鹏背过双翼,如同老叟般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定在了原地。 “前辈,混元弈到底是什么?” 少年依旧还没有死心。 只是换了问法。 鲲鹏的尖喙自前转至肩头,摇头答道:“你还不到能够了解真义的地步,只需将今日的道境好好消化,对你的修行就大有裨益了,贪多嚼不烂。” 尽管那几幅场景似乎与五行相关,只是其中真意实为不解,可却比没有鲲鹏所说的那般生死之理一般虚无缥缈,想通了一切后,少年便躬身作拜道:“多谢前辈,可在下仍然有些唐突的请求,不知可否解答一二?” 鲲鹏喙尖微动,轻声问道:“你要问什么?” 姚易瞟了眼这个奇特的幻境,“该怎么离开这里?又该怎么回到这里?” 鲲鹏目光一闪,惊声道:“送你出去简单,可你还指着回来?” 姚易抬眉道:“前辈空口鲲鹏的尖喙大张大合地传出尖锐的唳鸣,踩着几个小步上前道:“你小子我原来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厚颜无耻啊,进进出出的,你当这是什么,你家的小院吗?” 姚易涩然一笑,一手搓着另一边的手腕,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 鲲鹏收敛笑意,故意将拉长了声调:“其实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懂了这方才的生死之理,就算过了这关,我便能带你去见见下一层次的老不死。” 少年的面色有些犯难。 他轻轻拍打着翅膀,还有煞有其事地吹了吹羽毛,“这个约定不限时间,只要有那么一日你真的悟了,就自然而然能够被《混元弈》再次接纳,也省地老夫去接你。不过这么些年来,就没有一个成功的。” “不过,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句,人要有自知之明,收好了自己有的,才能想自己没有的,悟道也亦当如此,像我现在天天在这玩水逗雷,虽然无聊地紧,可也是一步步摸索出来的修为,方才有这般能耐,有其实是好事,但切莫想着一步登天。” 姚易陷入了沉默,方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前辈指点,希望姚易能够有一天重返此地,到时再与前辈叙旧。” 鲲鹏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目光渐渐地变得柔和了起来。 有思考,说明至少在心中留意了,至于听取与否,就和自己无关了,皆是这个少年的命数了。 鲲鹏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但愿你没死在外面就行了。” 它的宽翼在少年面前一轻轻挥过,没有刮动一丝的微风,就像是如同一把清尘的扫帚,片刻间将姚易在世界的痕迹扫地一干二净。 连少年都还未来得及准备。 在鲲鹏的眼前,又剩下了一片海,和一片天。 “你觉得他还不够令你满意吗?” 澄清的天空突然传来第三股的声音,低沉地如同相隔着一堵墙壁。 鲲鹏丝毫没有被这声音吓到,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脸上早已没了方才那副奕奕有神的模样,反倒是把脸钻进了海面里,迟迟不出来。 整个世界忽然陷入沉默,就如同那个少年初到之时。 鲲鹏将头拔了出来,甩了甩沾染在头发上的水珠。 “鲲鱼伏于沉水之下,攒生力冲天轰雷而坠,蓄化鹏鸟之姿,扶摇而上,衔雷霆而振长空。此乃我当年所见所闻,以身再演给那少年人看可是,他并不能从中感悟出什么,否则早就该立地领悟了。” 他突然冲着半空中叹了口气。 半空之中又有了声响:“悟性不够吗?” 鲲鹏摇了摇头,眯起了眼睛,“我原先也是如你这般想的,他对道的领悟本属上佳,你也知道能够成功打开《混元弈》之人,没有一个是草包的,所以我才飞近身前和他说了些话,可没成想到,却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事情。”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当然,我绝对没有认为阿一你的眼睛不好的意思。” 空中的声音微微停滞了片刻,有些不耐烦地道:“大鸟,你就直说吧。” 鲲鹏如实道:“我发现他已经有一份了。” 空中的声音语气不屑地道:“你这鲲鹏之分难道还比不上他身上的那份?强行抹去便是。” 鲲鹏苦笑道:“抹不去的,恐怕得你出手,尚且还有几分可能,不过若是你出手,其实区别也不大。” 半空明显地传来一阵急促的吸气声,“你的意思是” 鲲鹏没有否认,只是那张尖喙上的苦涩反而愈加浓郁,“对。” 半空中的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冷静,“如此说来,他要是领悟不出那生死之道,反倒成是一件好事了。” 鲲鹏对于这方面反而显得更加轻松,“并不尽然如此,我反倒是希望他能够再回来一次。” 空中的声音附和道:“罢了,那边的变数我们控制不了,听天由命吧。” 鲲鹏不再说话,他和“阿一”一向就是要说就说,要听就听。 他一个猛子,钻进了海中。 风平浪静之中,有一条黑色的鱼尾正在下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二章 又见书 褐色,蓝色,黑色。 还有呼啸的风声,和卷动的黑色。 头还有点酸胀。 啪! 姚易捂着额头连连倒退了好几步,直直地撞上了背后的书架,这才将身形稳了下来。不过好在云中楼的书架厚重高大,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反倒是这一撞让少年痛地捏起了肩膀。 痛觉迅速地驱散了萦绕于脑中的眩晕感,当少年醒过神来时,满眼皆是堆砌的书籍。 姚易嘴角轻皱,蹲坐于地上,苦笑了起来:“那鲲鹏竟然只是挥手,不过好在还是出来了。” 从纸窗射进来的光泛着白,照射那双柔软的布靴上,温热的感觉渗着布料完全融进了少年的身体,姚易浑身猛然一抖,总觉得有些似乎有些奇怪,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额角,头发依旧平整地束在那里。 果然是幻境吗? 光线尽头处吞着半封蓝色,窄小方正的书册就静静地躺在地板上,豆大的“混元弈”三个字轻轻贴在上面,姚易伸出手将它取了过来,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书本像是缩水了一般,现如今只剩下正好一个巴掌大小。 可却厚了不少,足足有一拇指宽。 或许和我之前的际遇有关? 少年有些好奇,翻开了扉页浏览起来,结果却是一册白雪,不沾墨迹,倒像是映证了鲲鹏所说的,自己还不够了解他口中所着重的“真义”,此书之理还不足以展示出来。 相通其中的缘由,他双手一拍,将《混元弈》彻底合上,却有一阵粗糙中带着轻微的压感自左手的掌心处传达而来,姚易两手一翻,这才看清了那方才摸到究竟是什么。 蓝色的书册背面上遍布无数道微微闪着光的扭曲符纹,偏圆的矩角一般牢固地立于四个偏侧的节点,对称相似之余又像极了一个大园的四角,而在这其中,那些复杂无律的符纹,如同被园子圈定的树林般,晦涩之中有显出笔法的自然天成,可终究还是被囚禁于其中。 可它的怪异之处不仅如此,将这符纹看得认真的少年,伸出了一根食指,沿着符文中心处,顺着纹路轻划了一遍,指尖触碰过的纹路渐渐地闪动着皎白之色,在这深蓝色的书皮为底之下,反倒是像极了从密布阴云中衍出的雷弧,凭空多了一副肃穆威严的意味。 姚易被吓得停住了手,生怕再画下去会惹出事端来,好在那闪动的光芒在指尖脱离符纹之上后,也果真就渐渐地黯淡下去,如同被掐断灯芯的蜡烛般彻底地熄灭了。 少年对符咒之术并没有太多了解,他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位来过小屋寻找过自己的宁奕妍,或许她会更加了解这上面究竟束缚着怎么样的力量。不过,姚易转念又想起这书的奇特之处,若是借阅出去若是惹出一些事端来,后果也实属难料,再加上这符文生涩难懂,自己方才按着纹路画了些许,除却那四个对称的矩角,中间纷乱的符文却是无法记住一处,最终还是打消了向宁奕妍请教的念头。 他发干的嘴唇越咬越紧,明显是不想轻易放过眼前的东西,可是他在这方面上,实在称得上是孤陋寡闻,自己惟一解除符咒,还是在之前的临山试的问心台上,亲眼见过那些后来参试者们所用的平心符发动之时,流动于符纹之上的红色,和方才看到书封面上的符文亦有弧光,难不成这封页也属于符咒? 符咒心试还有 幻境! 无论是平心符,还是那张被自己莫名其妙地破解的正清符,都能够产生幻境,致人深陷于其中,而这本书同样也能将自己的意思灌注到幻境之中。可没过三息过去,紧捏着书册的少年摇了摇头。 不对。 两者不同之处大在,根据之前自己从掌门和师父口中对符术的了解,平心符和正清符调动的是自己的周身气血,以此来逼引心魔的目的,完全和佛家的“相由心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自己方才所经历的幻境更不像是什么幻境,而像是另一方地方,乃至于世界也不为过,姚易并没有在其中找到任何和自己心中所承载的一切有关的事物,从那些个被称为“道境”的世变,都是在诠释着天地之道,其后遇到的那只由人所化的鲲鹏,姚易虽然不懂得他究竟要教导自己一些什么,不过好歹也和自己点明了这秘境的一些东西,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拥有着独立的意志和自己的行为。 是亦不是。 也能用在书中世界的问题上。 姚易轻拍着这本带给他无限遐想的书籍,终究从沉思之中脱离出来,他愈发地对这一副复杂的符文兴趣盎然,其中蕴含着的东西必定不凡,因此就算是再复杂难懂,自己至少要先把它强啃下来,否则这本书神出鬼没,鲲鹏也说过自己暂时在领悟真义之前,再也进不去了,兴许这本书也会消失不见,届时想记就没了。 可是没有笔和纸怎么记录? 可就算找到了,这本书的秘密或许也要曝露一些。 他从不敢拿人心做赌。 姚易心念一动,将手指隔着书本一寸的距离,开始顺着符纹,尝试依样画葫芦,可没想到的是,他的侥幸心理也只是徒然,符纹依旧闪动起那道冷光。 少年的手指听在了那,思考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继续沿着符纹画了下去,他双眼紧紧地盯着书册,可注意力却分散到四周,纳华之后的躯体甚至能够听到前方的细琐声音。 他决定在符纹连贯之前停手,留下十足的空隙,以防止不小心触发了自己未知的东西。 所幸,他的考虑的有效的。 一遍两遍一百四十九遍! 姚易轻轻地擦拭着额头的上汗水,终于是将这符纹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 他伸手将《混元弈》放回陈旧的架子上,下一刻,这本奇书就如冰雪消融地消失在书架之中。 姚易眨了眨眼睛,愣了片刻后方才轻笑道:“原来是这样消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三章 转变 正直午时,坡上村的精雕白石牌坊下走来了一位男子,远见其青衣在外,白衬直裾含于其中,行走之时不疾不徐,实可畏身如玉树,无风自洒。 他离文质书生缺了一把可轻捏于掌中的纸扇,与富家公子少了些锦帽绣袍,反倒是面容棱角分明,眉目阳刚地像是武馆的教习,可偏偏愈是这样,就愈是让那些流散于街道上,无心一瞥的女人都为之侧目定睛,直到那长久的一眼后,方才悻悻然地收了回去。 不轻不重,当然只是说年纪,恰是方才成熟的美男子。 可惜,他只是如流星划过,悄然地消息在那座高大的云来客栈大开的红木门中。 临山试已过,可坡上村依旧是一个繁荣的气象,除却方才在村内正午之时依然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是这是这云来客栈的饭桌也被人占去了十之。 男子抬步直走向前油huáng sè的柜台走去,高大的身材挡住了从门口中映射而来的光线,投下了一片阴影。 身穿浅黄袖袍探出的手指突然停滞在敲击的算盘上,云中楼的掌柜刘规抬起了眼皮,又放了下来,继续啪啪地敲了算盘一颗珠子,“来就来,还惹出那么大动静。” 柜台前的男子,也不作回应,甚至连面容上的神情也毫无变化,只是抬步转身上了楼去,自然随性的表现,惹得侍立于梯口的小厮连连讶然,甚至让他产生有种这个男子才是这客栈主人的错觉。 宾如主势, 掌柜刘规捏起算盘上下一甩,不轻不重地将其立于台上,顺手在珠子和框架间放上一只毫笔,反倒令那至于右手边的漆器笔架落了清闲。 他起身出了柜台,黄袍和黑靴很快就消失在阶梯之上。一旁注意了许久的伙计这才敢探出头,稍微看了看那把立着的算盘和朱笔,眼珠流动。 笔尖之下,已落数滴朱砂。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刘规从顶楼的阶梯上走了出来,转过铺着暖阳的护栏,打开了一扇虚掩着的木门,里面并列着五道门,自右至左的门框之上分别写着金c木c水c火c土。 他沿着狭窄的过道一路走过,深沉的眼神稍在“水”字上停留,可脚步不停,走到了尽头之处的昏暗之处,向右一拐,光线又从四周照射了进来,尽头之处竟也有一扇大开的门,只是相比起前方的五扇门,宽度显然不足,就像是在这过道中强行安上一道门而开辟出的空间。 房中正中的一扇白纸窗透着光,穿透了一道席地面向门口而坐的身影,反倒是令那张俊朗面容蒙上了一道晦暗。 “刘叔。” 柔和的声音轻轻地传达出来,可那道面容纹丝不动,诡异至极。 刘规按膝坐到了他的面前,盯着眼前的男子看了半天,泛起些许皱纹的面孔打着温和的阳光,布满胡须的嘴角终究动了,“这些年你们二人在玄岳过得可好?” 年轻的男子摸了摸冰凉的木板,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还记得当年,刘叔从正刑司将我们二人救出,就一路藏养在这个秘室之中三年,若非如此,我等岂会有活命脱离苦海之日?,至于那投珠之事您亦休要愧疚,大丈夫当做之事,不轻言过,否则当年不仅是刘叔您,我和他都得死。” 这个孩子不对,应该是男子了。 十年前被自己植下了一粒天罗白珠,从此便成了自己手下少数安插于玄岳之人,若是自己掌控的其他“珠子”,他们或是为名为利,或是把柄在手,而刘规对于他们的态度向来都是公事公办,不带情面。 而这孩子是二十多年前与自己浴血西山十六峰的泽袍遗孤,又怎么能与其他的珠子想提并论?怪只怪在百密终有一疏,走漏了二人的消息,情急之下自己只得投珠入体,将两个孩子的解释为培养的死士,方才蒙混过关。 刘规心里清楚,这是对于他们来说,是刚出狼窝,又进火坑。 做了珠子,就是一辈子的珠子。 中年男人在膝上握紧的双拳伸展了开来,像是解开的绳索,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萦绕于心的乱麻斩了个干净,抬头问道:“阿文怎么没有随你来?” 那张坚硬的头颅摇了摇,依旧没有动唇,“当年您嘱咐的事,我其实自作主张地没有告诉他,而且只要我做就够了,总归得有一个人得过上安稳的日子。” 刘规抬起了手,又拍了拍膝盖,“这样也好。” 男子突然指了指自己的脸,突然好奇问道:“刘叔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明明我还未开口说话。” 刘规叹了口气,道:“你的珠子是我植入的甚至与每颗投下的珠子是谁,只要在十尺之内,我都能感应到其身份。” 男子轻轻啊了一声,似有所悟,可不多时又冒出一问来:“我方才重新走上这一遭,却不曾想到感受到了不少法器的波动,再加上这金木水火土五字,这层楼的其他五个房间应当是准备给玄岳执事的吧。” 刘规被他问地有些莫名,可还是不作隐瞒地点了头。 男子越问越起劲:“刘叔,您和玄岳究竟是什么关系?” 刘规眉头一抬,眼神骤然警惕了起来,可一股在心中疯狂蔓延的愧疚之意又让他迅速压下了这份多年养成的疑性,可终究还是放于心中揣测了一番,这才从稀疏的胡须下蹦出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你想好了?若是踏出了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他的顾虑很重,又急忙添了句:“你和阿文本该过得安稳一些。” 男子似乎猜中刘规的反应,可却没有直接给出dá àn,反倒是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回复:“玄岳三年之后,将提前举行大试,届时将要选出新的掌宗弟子,同时” “迎回天星和阴阳二脉。” 刘规没有询问天星和阴阳究竟是什么,因为他曾经清楚地从那座埋在繁华城都中的隐世档案室中了解过玄岳的一切,自然包括那些被抹杀掉的宗史。 而这个孩子,已经亮明了即将发生的惊变。 这的确是个转变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四章 悖绝 千年之前,是玄岳最为鼎盛的时期,一代道尊天介子集纳道家各支万法,汇于十一脉之上,拥弟子十万之众,声势浩大,俨然凌驾于闻名于天下的其余十一大宗。 同时,激增的实力令位居中宫的前朝镇业皇帝为之夜不能寐,甚至于洞悉时局之人,都已经看到了修真界和俗世的平衡已被千里之外山头上的那位道人打破,成了俗世帝国的信服大患,即便那位在史书上声明不扬的皇帝也明白,手中的笔何时该青,何时该黑。朝野上下几乎所有的势力,包括党争相互牵扯的大臣们,都达成了一致的观点,在接到消息的次日早会上纷纷进言集结军队,发表檄文,诏令天下各大修真门派参与剿灭行动。 可也仅仅是几乎。 玄岳和其余十一宗皆有派遣弟子入朝为臣,既是作为一种对帝国名义上遵从的表现,也是维系势力对俗世的影响力。 那一日的朝会上,玄岳的驻派弟子自然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即使没有一个人将他从臣列之中揪出来,没有一个人指着他的脸唾沫横飞地谴责。 他在众人眼中只是寄身于将倾大树的蜉蝣罢了,根本无需多作应对,一旦皇帝口谕下达,殿前的值守部位就能启动皇宫阵法,直接将其镇压其中,待到部队开拔之时,挂在辕门之上祭旗的定是这个玄岳道士还滴着血的脑袋。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坐镇于殿中的玄岳弟子在众人言辞激烈的讨论中,挤出了身子,扫视满朝文武,只说了一句话。 “若是陛下举天下之力以抗玄岳,那十一宗的修门弟子也当回宗门早做准备,观摩我宗之战况,他日若也有幸蒙受此际会,攒些阅历总是错不了的。” 帝国的权威不能允容质疑,至少是在所有俗世平民必须臣服。 因此,那份档案是断然不可能存于正史之中,而是从前朝史官遗留下的手记中截取出来,只是堪堪写到这里,就草草结尾,至于没有言明的结果究竟如何,现今屹立于此的玄岳宗已经给出了dá àn,甚至极尽粉饰掩埋此事的前朝史也稍微以一句“帝闻玄岳统道门,大喜,特遣使贺之,旨封‘天下道巅’。”而代过。 俗世帝国对这些修士界的忌惮,从不会因朝代更迭而改变,反而随着而不断地加深,这些作壁上观的各大宗门,并没有嘴上说的那般清白,而是自古至今都在不断地向俗世渗透着影响力,甚至有数次的战乱背后都有它们的影响。 受承天下之主的帝王们若是不对这些宗门采取措施,这屁股下的龙辇怕是不知何时就会散了架。 明面上,各朝各代都沿袭了数千年前设立的官职,令各大宗门派遣弟子来担任。这其中不无挑动各宗矛盾的意图,可比起宗门在俗世中的利益,没有一个宗派会公然抵抗这份毫无实损的低姿态,反倒是将才智绝伦的弟子送入其中,当成权谋的练兵场。 暗地里,历朝历代都有亘古不变的谍报组织,密切地把控着整个天下的讯息,包括那些难以突破隔阂的修真宗门,刘规所在的“缕帘”就属于现今大辛改制之下的组织,可也只是分支,专管着渗透进修真宗门为数不多的“珠子”。 或许,这次双脉归宗之事或许又将会把玄岳推回千年前那个凌绝的位置,可其他十一宗也并非毫无发展,只是这平添的大动作,若是上报朝中,必将再度引起一片征伐之声,本朝的皇家意志是效仿前朝,还是兴师来讨?刘规看不清最后的结果,可他已经理清了眼前这个孩子的想法。 他们乃是罪臣之子,若非自己深知组织的手段,二人断然是无法从正刑司活着出逃这么久,若是离了自己,二人纵是再机敏,也难在俗世之中躲过追捕,所以起初他将二人带在身边,当做亲生的孩子抚养。 可当那日被盘查,发生了被迫对二人注珠之事,他满心愧疚的同时,也明白自己护得了他们一时,却护不了一世。就为了二人的未来做好盘算,当年将他们接到这客栈不久,就将二人带在身边,又为他们购置了道藏,责令其背诵,好为参与玄岳选拔做好准备。以他多年对玄岳的了解,二人若是命数不差,就算混进山中当个山门弟子,依然也比在这俗世之中担惊受怕强上许多。 二人体内的“珠子”无人能发觉,刘规也不会要求二人真的去收集情报,所以他将自己的想法在会试前日全都告诉眼前的这个孩子,略微点明自己身份的同时又希望他们能安生地当着玄岳弟子,可这孩子今日却告诉自己并没有说给阿文听,不过对于结果来说也一样。 之后不知是不是真的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两人没有从失败归来的人群中出现,那天倚门候望的刘规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面色僵硬不变的俊朗男子从中年人长久的沉默中得到了他有些在意的dá àn。 原来刘叔真的知晓那些宗门秘辛,那么 刘规平添数道皱纹的脸,渐渐地展露出那副十年未见的和蔼笑容,“孩子,你是要站到我这边了吗?”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 中年人的笑容凝固在那一瞬间。 年轻男子俯首拜伏,这才抬首轻声道:“刘叔,我只是不相信其他‘珠子’的话,他们对玄岳没有丝毫情分,为了功绩唯恐天下不乱,我只是希望您能好好的,就像您盼着我好好的。” 刘规稀疏的胡子盖回了露出的唇齿,揉了揉膝盖,“好,我知道了” 中年人微微扬起了头,声音低沉了下来:“你不是想知道我和玄岳的关系吗?其实说来也简单,自从我祖上六代起,家族就在这坡上村扎了根,三代经营之下,方才有了云中楼这份大产业,和玄岳的修士们建立起一份脆弱的尊卑关系,可是世世代代,我们做的都是同一件事。” 刘规眯起眼望了男子一眼,“你回山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五章 清目迷途 从云来客栈的石阶上走下了,当空的烈日顺然打在了青年男子身上,街道之上人头稀缺,没了方才那番热闹的场景,微风吹地印在青石板上的影子飘忽不定,有如烟云。 今日的结果,他心中早有准备,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着回到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客栈,和抚养了自己数年的亲人说上一句。 世间之事,多不过一个万一。 可刘叔,还是那个刘叔。 正对门的烤鸭店正如依旧开着张,他还记得刘叔以前常会放下手中的算盘,一路小跑到对面用篮子装上两篮的烤鸭,分给他和阿文人手一只,然后看着他们舔着油腻的手指,眯起来的笑眼连一根针都塞不进。 俊逸男子的脚步一拐,踏过了那道磨损严重的门槛,,伙计麻利地用纸袋装了两只香气四溢的烤鸭,交付与他。男子也不多言,接过纸袋,往柜台放了四十文钱,调转身头走出了店去。 伙计一枚枚地清点起来,却发现多了十文钱,便急忙追出店来,四下张望之下,才发现那位打扮文质的公子已经走了老远,他只好站在原地,大声喊道:“客官,还没找钱呢!” 男子脚步不停,长袍在视线中渐行渐远,“十年了,也该涨价了。” 伙计低头捏着粗糙的铜钱,过了一会,方才暗自嘀咕道:“嫌钱多。” 不过,他很快地轻抛起一枚铜钱,攥在手中,脸中满是笑意:“管他呢。” 白石牌坊下,闪出了一抹略不可见的弧度。 走过泥土松软的田间小路,青年惺忪如雾的双眼渐渐明晰,他加快了速度,卷动的青袍如同坠入水面的露珠,泛开一阵虽微犹觉的涟漪,融入了郁郁葱葱的密林之中。 林荫下细碎的亮光打在那张俊朗的面庞上,他拿着纸袋的手凭散发着青芒,凭空划了一道圆,一道白色的光罩瞬间笼于全身之上,而后又伸出了另一只手,嶙峋的五指骤然按在面肤之上,在皮肤留下数个触目惊心的凹痕,伴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皮肤凹陷之处渐渐地充盈了起来,随之涨起条条如有虫蠕般的青筋。 渐渐地,这层精致俊逸的五官如同烂泥一般地塌陷,撕扯整张面容的所有角落,最终汇聚于在了鼻头之上,化成一个骨白色的圆球,最终顺着鼻梁滑落到男子早已摊开的手掌中,瞬转即逝。 没有血,没有肉,亦没有渗人的白骨。 褪去俊朗iàn pi之下,反倒是是另一张眉目清逸的面孔。 他动了动那只接下圆球的五指,眼中的黑白像是缓缓地凝固。 他向前迈了一步。 撞破了一地光屑。 留下微风和落叶。 这林子,远不如十年前热闹。 他踏过潺潺小溪之上的竹桥,离开风沙轻扬的旷野,潜进了通幽的曲径,最终是在通师道前停下了脚步。 凡是玄岳弟子下山,皆是从护山岩壁启动幻门咒而出,可自行使用道术去往各地,惟有归山之时,必须步行通师道,谒见先师之灵通报平安。 十二尊树立的先师雕塑就静静地立在原地,数千年不曾移位过,散发着远超于入山之时更加强大的威势。可这仅仅只是笼统的触感,已经踏入汇神之境的青袍男子凭借着纯粹的肉眼,看到一番不同于往日的场景:于塑像周身缠绕着缕缕朦胧的月白色,薄纱一般地覆盖在各座塑像的不同部位之上,有眼,有笔,有唇,有耳,甚至有长剑,道袍,发冠,尤其是那位chuán qi祖师天介子的塑像,整个人都覆盖地慢慢,唯独那唇齿之间留了片空隙,留下淡然自得的嘴。 男子放下自己手边的两只烤鸭,将其奉于道中,毕恭毕敬地朝十二尊先师像三跪九拜。 抬头之时,眼前渐渐泛起了如同萤火般的光亮,轻盈之中,明暗相间。 如同是祖师们对他的应答。 他的脖颈渐渐地抬起,脸上却没有半分惊奇之意。毕竟在上次随师父出山之时,他就曾遵此仪式,可她老人家就也未曾言明此中的缘由。 可是现今一个人身处此景的感觉又略微不同,甚至于身体都有些沉重。 “弟子拜别各位祖师。” 清幽的道途之内,毫无回应,连同光亮亦然渐渐敛去。 男子拎起放置于地上的烤鸭,轻轻拍了拍纸袋沾染的尘土,沿着那条无数人走过,自己亦走过三次的道路。 回到玄岳。 滴答。 晌午之下,却有未晞的露水从青叶之下滑落。 “他是?” “是亦不是。” “时命皆在天中手,无为积惑徒增忧。” 三个不同声音在幽暗中轻轻回荡,却无人可闻。 通师道中沉入一片如初的寂静。 离开通师道不久,青年男子就远望到那片和驻守在岳峭之外的弟子打了声招呼,那些弟子似乎和他十分熟络,寒暄了十几句,方才放他诵咏起幻门咒,入了洞窟。 青年男子没有丝毫急切,甚至走地很慢,在这片寂寥的黑暗中,从全身各处渗透而来的寒凉渐渐地汇聚,终于变成了冲破闸门的洪流,最终在那张真实面容的眼角之中冲撞出温热和湿润。 泪,终究是止不住的。 可他哭不出声。 十年的父亲,已离他而去。 他随手擦拭去那些咸涩的痕迹,迈出了窟门之外,脚步微微发力,就要直上云霄冲个痛快。 可他突然停了下来。 耳畔之侧,忽起衣袖飘摇之声。 疾风中有一身着淡绿裙裳的女子赫然现于他的面前,精细如画的五官之上,一支还在摇晃之中的玉簪挽着一半秀发,将另一半垂于腰肢之后,正是一副云英女子最适的打扮,只是她一手掐诀,而另一手中所持着的银刃长剑也泛着青芒,反倒是显得秀英俱全,韵味非凡。 青年男子笑了,“你怎么来了?” 她将手中的长剑连同掐诀的手一同背了过去,突然歪起了头,连带黑亮顺滑的秀发顺着肩头,如瀑布般洒下,她探起鼻子用力地嗅了起来,随后眼神灼灼地望向男子手中的纸袋。 女子乍然笑了,自然恬美。 “邓擎,你带什么好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一十六章 师姐师弟 邓擎微微摇着头,捏起纸袋的边角,只是放到她的面前晃了晃,女子的眼神瞬间被吸引了过去,黑发之上的碧玉簪一颤,骤然伸出一只手就要去夺那纸袋,可眼前的青袍腾地后扬而去,虚影之中泛起碎如萤虫的绿光,让她横扑了个空。 她那肯就此善罢甘休,身形一消,一股比邓擎更盛的翠绿荧光如飓风般直轰而来,浸透着清新的草木气息,化成了无数道满是钻出荆棘的藤蔓和锐利的叶雨,切割着空气,直直扑向邓擎而去。 青年男子不慌不忙,宽大的青袍侧了半身过去,猛涨的荧光带着风从中钻了出来,在他的四周迅速爆裂开来,也爆出脚下的绿茵草地茂密地生长起来,形如金钟地牢牢罩住他的躯体,和那股暴躁的生发之力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最终不损分毫地相互抵消干净,在周身下起了漫天的草雨。 女子向后急退了一步,一下子就将浑身的野草扫了下去,瞪着眼前的男子冷哼了一声,“邓擎,你这身王八之术倒是比我还有长进。” 邓擎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好好的‘万物逢春’,怎么到袁毓师姐你这里,就成了王八之术。” 女子把头偏了过去,撇嘴道:“别人都是万物逢春,就你邓擎的是王八之术,天天用来固守凝阵,实在无趣得很。” 她又偏过头来,指着那张俊逸又欠揍的脸,又补了一句:“你上辈子肯定是个大乌龟。” 青年男子面色如常,没有一丝忿意,实际上他早就习惯袁毓的行事风格。她自入门之时单行升形化体,实为天赋异禀,师尊对她也宠爱地紧。说她是师姐吧,的确在岁数比自己早上两个属相,可这性格和心气都和刚入门时一模一样,气地快,消地也快,简直是小孩子性子,反倒是平日里都是他在让着,再加上想说就说,想打就打的螃蟹性子,为此师尊没少惩罚过她,这不,前阵子就不经意间害地那位姚易师弟莫名奇妙地蒙了一灾。 不过,从小到大,他从来不会从她手中吃到太多的亏。 邓擎眯了眼,咧开的嘴唇化开了狡猾的弧度,将手中的纸袋又拎了出来,学着女子的模样嗅了一口,轻声道:“大师姐,曲承决练到化臻之地,还能修得千里寻味的神通不成?” 袁毓冷哼了一声,双手叉腰道:“你练练不就知道了吗?还有,谁是闻到你的吃的来找你的,要不是我有急事要找你,师妹们都说你下山去了,我才懒得跑出来见你这个白眼狼呢。” 邓擎忽然来了兴趣,将那纸袋收到了背后,笑问道:“那师姐找我有什么要事啊?” 袁毓忽然变得无比严肃,那双眼睛就好像是一柄拭去了杂尘的宝剑,锐利非凡地盯着邓擎,语气却锋回气转,变得轻柔微弱:“邓擎你为什么不参与大试?” 男子的回答很快,也很简单地令人难以置信:“因为我怕输啊。” 这和她心中的dá àn不一样。 那股悠然而生的恬静一闪而逝,袁毓指着邓擎,没好气地道“你当我和师妹一样好糊弄呢?虽然你练的乌龟了一些,可说实话,参天一脉除了我能够打得久,再无人能够攻破你的结阵甚至于防御,我阿爹小时候就对我说,少和男孩子争,省得碍了他们面子,可你这个家伙倒好,直接退了下去,在擂台下看你的师姐妹在台上拼死拼活,连争都不必争一下,到时候参天一脉的颜面全压到了我身上。” 她使劲地剁了剁脚,硬生生地将平实的草地踩出了深深的坑印。 邓擎一边摇着头,一边向她走去,“这不是三师妹和九师妹吗?他们的万物逢春和曲承诀都有所小成,时间还有三年,必然能够迎头赶上,届时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袁毓猛然回头反问了他一句,“难道她们就不怕输吗?” 邓擎突然噎住了,可他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去解释。消息若是公布出来,谁也不会想到参天一脉系的实力不俗的二师兄竟然会在还有三年准备的开头就弃权不应。 不仅仅袁毓,包括整个参天脉上下,都十分清楚邓擎的实力,只要不起太大的变故,稳妥地进入十六名并不在话下,可现今他偏偏就放弃了名扬全宗的机会,躲在了一脉师姐妹的背后,当一个观棋者。 这点,让袁毓完全不能接受。 至少,在她的眼里,邓擎不是个懦夫。 没有多作犹豫,她还是将那个直白的疑惑抛给了他,“邓擎,你就不能老实说吗?” 邓擎的嘴唇动了动,笑地有些勉强,“只要你赢,就行了。” 袁毓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了那件青色的袖袍,瞪着男子那双飘忽的眼睛,沉声问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邓擎闭上了眼,不敢去面对那双咄咄逼人的姿势,轻声道:“我不能说。” 袁毓揪住袖袍的手暗暗使劲,拧出了无数的皱褶,甚至有强行把其撕开的意思。 邓擎依旧那是那副默不作声的姿势,仿佛像是入定了一般。 身上的袖袍突然松开了,连带着凌人威压也消失殆尽。 他睁开了眼,发现这个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女子已经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环抱于胸前,将那柄不知何时已经归鞘的长剑枕于臂弯之中,没了半点方才的压迫之意,只是又偏过头,视线完全不放在邓擎身上。 “不说就不说。” 邓擎轻轻地转了转头,半天才答复道“多谢师姐。” 她转过头来,气呼呼地道:“你说谢谢就谢谢啊?” 邓擎恍然一笑,从背后将一副纸袋拿了出来,还未等得及递过去之时,就被袁毓啪地一声抢了过去。 男子抬眉苦笑道:“你” 女子闻了闻袋中飘香的味道,哼了一声道:“你什么你,小气鬼。” 邓擎摇了摇头,“我就是怕你把纸袋弄破了,烤鸭掉地上了。” 袁毓皱了皱鼻子,指着他的背后道:“那你不是小气鬼,把藏在后面的一袋也给我。” 邓擎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这袋是另一个师弟托我买的。” 袁毓皱眉道:“哦,那你岂不是没得吃了?” 邓擎呵呵一笑,摆手道:“没事,你吃吧,我都吃腻了。” 她瞟了邓擎一眼,想起方才他说话之时也没有那股味道,嘴巴也没有油光,分明就没有吃过。 袁毓故意掰下一根流油的鸭腿,在邓擎面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显得斯文无比。 邓擎见了她这幅模样,再对比她平时用膳时候的狼吞虎咽,顿时就明白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他在心里偷偷地笑了。 真是长大不大的师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