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帮派》 第一章 月议事会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永乐四年,四月初一,直隶庐州府合肥县城外一座大宅院。 偌大的庭院之中,并无一草一木。前院全以青石板铺地,零星散布着一些木人石锁兵器架等物。院落大门外聚集着七八十人,形色各异,有粗布草鞋的农夫和渔人,也有大腹便便的地主商贾,还有身着劲装的江湖人士,甚至能看到几个衙役的身影。这些人寅时不到便来了,现在卯时已过,或翘首以望或席地而坐。院外人虽不少,却并不嘈杂。来这里的人,多少知道点规矩。 院内大约三十余人,一水的深蓝色蜀山帮帮服,黑底红纹束额和铁扣腰带表明了他们帮中中层管事人的身份。一场争执发生于一个干瘦老者和体型健硕的中年人之间。 “张老,上个月四起,这个月八起,你酒管搞出事情来,全让我民管擦屁股,还连粗纸都不给一张,我拿手擦?” “王管事,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到底是谁的事,上有督捕司下有帮规,不是你我二人说了算的。” “好,张老,那你说,督捕司哪道公文还是哪位大人说了,酒管的场子出了事归民管管,帮规又有哪条规定,酒管出事要找民管?” “王管事,帮派与老百姓之间有误会,本来不就是民管负责解决,这一点没有什么疑问吧。” 中年人脸涨红了:“你!那你张管事家牛被偷了,难不成也要找民管?” 老者眼皮耷拉着:“那要看了。武人偷了呢,是帮内的就找刑管,是帮外的就找外管。老百姓偷了先报官,看官府怎么说。” 中年人大声叫道:“那些捕役他们管个屁事!还不是能推就推!” “吱呀”一声,当中那间屋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身着短褂,正在穿衣,睡眼惺忪的中年人。此人便是蜀山帮首席长老马义长。 众人齐刷刷向他望去。 “吵什么呢?”马义长擦擦眼角的眼屎拖着长腔,随后小声嘀咕,“昨晚喝多了,怕早上起不来,就睡这儿了。” 王管事抢上前一步抱拳道:“马长老,月议事会上本不该提这事,可他酒管实在欺人太甚!王二在此斗胆请马长老主持公道!” 马义长面无表情:“知道不该提为何还要提呢。说说吧。” “元年以后,往来商旅渐增,总有那摸不清路数的浑人,在酒管辖地或找茬或撒酒疯。马长老,咱们酒管的作风,你应当是清楚的,哼哼,当真是快意恩仇,断胳膊折腿那是家常便饭!别人告官,府衙推给督捕司,督捕司又推回给衙门让直接找蜀山帮,不知从何时起,民管来收拾烂摊子就已成了惯例!原来月把两月有那么一回,也就罢了,可现在酒管越发肆无忌惮,三月份一共出了八起啊马长老!兄弟们啊,八起啊!武民纠纷武让民,事主全都是我们去安抚,完全跟他们酒管没屁相干!最近这个,是大通号一个分号的掌柜,天天就躺在衙门对面的客栈装死,开口就是白银五百两,否则面都不让见!实在没办法,只好报到帮里,帮主就给了两句话,一句是“这个你好意思在议事堂提么”,一句是“遇到事情都这么解决还要民管做什么“,长此以往,我这管事还怎么干?百姓,官府,督捕司又当如何看待我蜀山帮?说到最后,王二张开双臂,义愤填膺。 酒管张管事这时候来了一句:“据我所知,这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 “解决?”王二高声叫道,“拿什么解决的?帮主的脸面!蜀山帮的脸面!还有我蜀山帮兄弟的血汗钱!习武之人,怎能不知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起码,最起码你得安排些有眼力见的人管你那些酒楼客栈!” “马长老!”张管事上前一步面对马义长沉声道,“张成功做酒管管事十三年,今天还是头一次听人说我用人不当!” 马义长立刻斥责王二道:“张管事是帮里的老管事了,怎么用人轮到你来说?你说话给我注意点!不过张管事,单就这一件事来说,打了大通号的人,似乎……这个……确实不妥啊。” 张成功冷笑一声:“呵,马长老,打了大通号掌柜,确实不该,这一点老张承认。并且,老张也被议事堂罚饷一个月,这个,知道的人怕是不多。” “哦……”见张成功停顿,马义长接口道,“有这个事?反正我是不知道。王管事,既然张管事已经受到处罚,你还提这个事做什么?” 王二一时语塞,刚待开口,张成功又道:“在我酒馆的场子吃住都要比普通地方贵上三成,为何来往商旅仍是络绎不绝?还不是因为我蜀山帮的金字招牌!外地来的都知道,在我的酒楼,吃饭点菜不用问价。在我的客栈,睡觉枕头底下不用藏刀!不错,是有不少人在我的场子挨过打,可挨打的都是该打之人!仗势欺人的,调戏女眷的,意图偷盗的,甚至还有那想坏我规矩砸我招牌的,我的确是一个都不客气!若我酒管的场子如你王管事说的那般不堪,还能如此兴旺?” 一番话说得是底气十足,字字铿锵,听上去没有半分破绽。有少数人开始小声议论,点头称是。不过在场者大多数人都一副静候下文的样子,个别年长的嘴角上翘微微摇头,很不以为然。 王二气极反笑,大喝一声:“说得好!那从今往后再有类似事情,便麻烦衙门的老爷秉公断案,再也不用我民管多事了!张大管事,如此可好?” “王二!你怎么说也是一管管事,说话怎恁没分寸!”马义长怒声道,“你有话便好好说!今天这么多人在这,是非自有公论!” 事实到底什么情况,在场的人绝大部分都清楚,马义长自然也清楚。酒管的店生意好,首先是沾了蜀山帮的光——府帮的标记就印在招牌上。再有就是市口没得挑,城内大多客栈无处安顿大队车马,城外的客栈无论是路口处还是地势稍高之处都是蜀山帮的。他老张把这全归功于自己,在场的管事没一个信服。另外所谓该打之人,甚至还包括了“意图”偷盗,这说到哪儿也说不过去吧?还把“坏规矩”和“砸招牌”放一起来说,表面上没问题,可事实上谁知道店里跑堂的说的一句话就是“规矩”呢? 一旦没当回事,就被当成“砸招牌”的了?当然,老跑江湖的自然晓得,不会去犯忌,可酒管对客人太过“一视同仁,童叟无欺”了。 马义长这通火,表面上是对王二发的,其实却是在提醒王二,事实情况大家都清楚,如果被气昏了头反而上了张成功的当。当然,也确实有点怒,怒其不争。当管事已经两年了,本来办事能力还算可以的,可遇到这种事还跟毛头小子一样,在张成功面前落尽了下风。 可怜王二每次一开口就被马义长训斥,完全懵了,完全没听到马义长让他“有话好好说”,满脑子都是“马长老今天是怎么了”这想法,嘴里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张成功得势不饶人:“口口声声上有督捕司,酒管这类事情,一开始就是督捕司下令由民管解决,你做民管管事时间短不了解这不怪你,你不了解还不知道问问前辈?还开始月把两月才有一回,你说的开始是指民管的开始还是酒管的开始?遇到了硬茬子就叫苦,哼哼,老张认为帮主所言极是!还有,花了帮里兄弟的血汗钱你心疼,难道这个钱由我酒管出,我酒管的钱就不是帮里兄弟的血汗钱了吗?还是说,我酒管的钱我捂着不花,最后被我张某人装回家了不成!” “那是,酒管的钱也是血汗钱,不错!”一个苍老的声音,一看,说话人头发稀疏满脸皱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乃是军管管事柳事成,。 张成功一看有人公开支持自己,连忙对柳事成躬了躬身:“柳叔,可对?对吧。” 就在张成功觉得精神百倍准备对王二再度大举攻伐之时,柳事成小声嘀咕了几个字,字字清晰入耳:“流汗,流血倒未必。” 张成功一口气瞬间泄了,他瞬间想起,这柳事成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多管闲事口无遮拦,又做过外管和运管的管事,自己刚刚的话应该是得罪这老头了,因为毕竟外管和运管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计。这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仿佛点了张成功的哑穴,张成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本来节节败退的王二趁这当口终于缓过来了,对马义长一揖到底:“马长老说得对,是非自有公论,月议事会上无需作口舌之争。属下恳请马长老向议事堂提案,从今往后,酒管与民管设一联合办事处,专责此类事件,处理结果由二管事处共同承担。若议事堂不能通过,则请求帮里增派一位副管事到民管,专门处理酒管相关事务。” 马义长眉头紧锁,心中苦笑。酒管和民管都是管事处,可酒管在帮中的地位岂是民管比得了的?酒管是四大开山管事处之一,仅排在复管、护管之后,蜀山帮最困难的时候全帮都靠酒管养着,就是现在,全帮好几个能挣钱的管事处,一年到头算下来酒管的收入也占全帮三分之一强。而且酒管里的人十之七八都是功劳户,功劳户那都是上辈就在帮里,跟鞑子拼过命的,一言不合真能叫自己下不来台。马义长从内心来说不喜欢王二,不大不小的事情上纲上线,扯什么帮派的名声,动不动说什么不干了。这不,说是两个请求,其实等于说这种事我王二以后反正不管了,摆明了说要撂挑子。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王二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再加上王二是内帮的,管事这个位子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对功劳户肯定有些积怨,现在干了两年感觉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级别也够了,这次的事情他又觉得自己占理,一些别的情绪就借机一下爆发了出来。 马义长咳嗽一声道:“这个,帮派各管事处之间,这个,本就要互帮互助,要互相扶持,通力协作,这个,办事处一事,有些多余了吧。当然了,这个情况,我还是会向议事堂反映的。管事处之间矛盾可能会有,有了矛盾,咱们想办法给它化解了,对不对,脸红脖子粗也解决不了问题。张老,你们酒管是老大哥,在有些事情上要让着兄弟部门,对不对,王二年纪轻,有时候说话做事有点不妥当,你多包涵些。王二,自设民管起你是第一批进去的,干到现在时日也不短了,有的事情要知道变通。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下次一定要多商量,多坐下来商量,对不对。” 张管事应了一声,退到了人圈里。王二一肚子牢骚,但一看马义长这个态度,实在是不好再说什么,一跺脚,也退下了。 蜀山帮的月议事会,在马义长任长老之前,一向是例行公事,何故?大事长老说了不算,得上报议事堂,小事管事处自己就能解决。至于不大不小的事嘛,在长老那里非大即小,不存在。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长老没有实权,跟各管事处也不是直接的上下级。这位马长老则不同,他是十几年前南京督捕司直接派驻蜀山帮的,后台硬,人又精明,会来事,来了没多久就跟帮主副帮主们以及议事堂达成了默契,有了自己说话算话的一亩三分地,比如说这月议事会。在议事会上,马义长决定的事情,报给议事堂,议事堂也不会反对。当然了,一些不便解决的事情,马义长也可推给议事堂,所以马义长处理起事情来非常灵活。 各管事处之间有点矛盾是常事,真闹到无法收场自然有议事堂出面仲裁,在月议事会上有人提还是头一遭。马义长看似低调劝架,其实在有些人心中这位马长老已有僭越之嫌了。 复管管事余大敏咳嗽了一声,没说话。复管在蜀山帮地位超然。何谓复管?复者,复我河山。大明开国近四十年,复管自非彼时,现在的复管主要负责功劳户的鳏寡孤独。余大敏年近八十,脾气仍然火爆,凡是跟他复管有关的事情他一人说了算,谁的面子也不卖。据说洪武年时有一任帮主要削减复管的开支,被余大敏当众抽了几个耳光,帮主当时屁都不敢放一个,事后召集议事堂商讨如何换掉这个复管管事,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帮主他爹爹来了,罚帮主跪下又扇了十几个耳光。好在余大敏也只管他复管的事情,所以人缘并不差。这月议事会他到场完全是给马义长面子。至于他为什么要给马义长面子,那是因为他的大孙子太争气,年纪轻轻就入了督捕司,他是给督捕司面子。 “呵呵,既然这样,老夫也有话要说。”说话的是护管的管事徐万金。老余没事,就轮到他了。 马义长一愣,听这徐万金口气不对,什么叫既然这样?难道他护管也跟哪个管事处有摩擦?如果是他提出来,那今天自己是必须得罪一个人了。徐万金比余大敏岁数稍小,资历辈分跟余大敏是一个级别的,对他,马义长无法像对王二那样糊弄过去。 徐万金走出来对马义长一抱拳:“马长老,敢问何为我帮立帮之根本。” 马义长头皮发麻,心里暗骂,却不得不正色道:“自然是忠、义、信三字。” 徐万金没等马义长那个“义”字说完又道:“可我蜀山帮即将失信于百姓!” 马义长无奈了。这,真不能怪徐万金。徐万金是战争年代过来的人,那年头,大家说话都这样,不管什么事情都是通天大理开路。徐万金人称徐老怪,怪起来就像现在这样,说到最后也许就是个什么鸡毛蒜皮。 在场人都知道徐老怪,只等下文。 徐万金见人没搭腔,也觉无趣,直接说主题:“近一年多来,我护管护院走了三百一十二人,目前已有一百余户人家我们护管无人可派!只怕再过几天,老夫我,就得去给人看门护院了!” 余大敏干笑两声:“徐管事,人,都去哪儿了呀?” 余大敏这一问也算及时,不然一众人肯定要“何出此言”、“徐老息怒”废话个半天。 徐万金叹了口气道:“十之八九去了外管和运管!” 外管月钱多,运管油水多还有补贴。护院因为主人家管饭,所以每个月帮里除按身份发的定钱外只发二百钱。 外管和运管管事都不言语,仿佛不关他们的事。 余大敏也轻叹一声道:“现在的年轻人,有点本事就不安分的太多了,谁愿意去当个护院?家里长辈也希望他们出去闯闯。” 徐万金看了余大敏一眼,有些不快。到了他们这个岁数,有时候说话不需要考虑太多,习惯了。徐万金四十岁上得三子,一个都不在护管。 马义长是真难开口接话。徐万金和余大敏一样,都可以算是德高望重,但越是这样,时间长了,说话办事反而有点欠考虑。本来外面就有传言,说蜀山帮上四管跟下八管不和,王二在会上发难也就罢了,徐万金也跟后面就来这么一出,可以说极不妥当,大有在议事会上跟下八管决一死战的架势。 现今帮中功劳户已经跟第一代不同了,为什么呢?比如说当年老王带两个儿子打过仗,戴着大红花回家了,那他两个儿子的身份自然也是功劳户,这大家都没话说。可关键是老王总有些七大姑八大姨九叔公,一打听说,啥?朝廷发饷?吃皇粮?那不行,小王,我就这一个儿,你怎么也得帮这个忙,把我儿也弄进去。你们帮里缺烧锅做饭的吗?把我也弄进去算了。老王天天被这些亲戚烦得不行,那天正好遇到老张和老李,两个人也是为了这个事愁眉苦脸,三个人一商量,决定去找帮主。帮主哈哈大笑说这算什么,咱们都是开国功臣,朝廷答应咱们只要是咱们看得上的生意随便做!于是本来两百多个人的帮派变成了五百多人。这多出来的人自然不能拿朝廷的饷银,但怎么说也是功臣们的亲戚,除了饷银外也享受功劳户的待遇。过几年,帮里发现吃不消了,要求裁掉一部分。对不起,没那么容易,首先帮主自己就弄了好几十人进来,要裁帮主先裁,不然咱们就戴着大红花到南京去闹。帮里和督捕司都没办法,只好说这样吧,就现在这么多人,一个传一个,不能再多了。又过了几年,老王岁数大了,想提前安排一下身后事,就和两个儿子商量:咱家就三个功劳户,我有五个孙子,我这个身份传给谁呢?老大说,爹,我有两个儿子,我自己的这份就够了。老二说,大哥,我说句话您别生气,你家老大实在不是练武的材料,人也太老实了,爹的身份就给他吧,你自己的还要给你家老二。老王家老大的二儿子是个残废。 所幸,府帮的差事,吃不上皇粮吃上公粮也不错,功劳户们不堪用,便找有用的人来。后招这一批与先前非功劳户的那些合并,称“内帮”。这内帮的身份,即便待遇与功劳户们相去甚远,寻常百姓也是趋之若鹜,蜀山帮还是能择优而用。开国不久这段时间加入蜀山帮的内帮兄弟,团结奋进,与开国功臣们一起把蜀山帮整顿得好生兴旺,新设的外管、运管日进斗金。同时,内帮兄弟对功劳户们的优厚待遇并无不满,一来是天下初定,天下是功劳户们打下来的;二来,天下初定,百姓但求安居乐业,足矣。 然而,时日一久,人总会变的,何况这是一代人的时间。功劳户越来越无能且好逸恶劳,内帮兄弟经过这几十年,功劳苦劳也攒了一大把,外管、运管、刑管的内帮兄弟算起来一共也折了不少,可功劳户就是功劳户,内帮就是内帮,内帮身份做到管事的位置,就已经到顶了,无论如何进不了议事堂,再往上就更别提了。 内帮对功劳户不满,功劳户自然也能感觉到,于是就相互不满起来。 马义长沉吟了一会儿道:“历年来,各管事处从护院里挑选可用之才都是不成文的规矩,徐老,这个理没什么好挑的。再说现在这太平盛世的,路不拾遗不敢说,夜不闭户咱庐州府各县城还是差不多的,对不对。当然了,祖师爷许下的话,我们断不可敷衍了事。现在这样,徐老,一共有多少护院需派遣的,你给个数给我,由护管去找同样多的外帮来顶他们位置,月钱由帮里发。不知您意下如何?” 徐万金抬头看天,不置可否。 一看徐万金这态度,马义长一点也不意外。一开始听之任之,到了这时候才说,不就想多要点好处。马义长沉吟片刻道:“护管每月经费还照旧,这个由我去议事堂提。” 徐万金这才“嗯”了一声,看了马义长一眼,点了点头。 马义长咳嗽一声,朗声道:“各位,今天外面人特别多,咱们自家的事情先放一放吧。门口的兄弟,放人进来吧。”马义长因其身份,在帮中一贯保持中立姿态,因而有了一席之地,今天这两桩事情虽然都草草了结,但是明显都向着功劳户,难免会让一些人心生不满。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个心腹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那是再好不过,可马义长亲手提拔并在场的只有一个民管的王二,还有一个内管的理事,都没有这个能力,就怕到时候画虎不成反类犬。 蜀山帮众人都没有离开,马义长在帮里帮外口碑极佳,就是因为在他的月议事会上大部分问题都能现场落实解决。 门外先是一阵骚动,门外的人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进来,手忙脚乱的排队,吵嚷声不断。好一会儿终于进来三个人,头上皆戴黑巾,看装束应该是巢县黑水帮的。 为首的中年人进来就作了个四方揖:“在下黑水帮傅通,见过蜀山帮各位英雄。” “哼!你这人……”蜀山帮中一人怒视傅通道。 “哎——,”马义长摆摆手,皱眉道,“这位朋友在黑水帮居何职啊?” 傅通先是看了准备斥责他那人一眼,然后对着马义长你嗫喏道:“啊,这个,我在我们黑水帮……”傅通身后一青年人抱拳道:“这是我们副帮主。” “胡扯!”还是那个人,这次站了出来指着青年人,“黑水帮帮主我认识,既不叫傅通,也不是这个人!你们是什么人?” 一听这话,几个年纪较轻,职位不高的人立刻逼了上去。 从傅通三人一进门就准备发难的这个人叫罗三虎,是外管的副管事。若是蜀山帮一向如此待人,这月议事会也不会门庭若市。罗三虎正因为方才的事情心里不大痛快,又大概知道这几人所为何来,所以才有这般反应。 巢县隶属庐州府,自然没有驻城帮派,黑水帮一直以来都只是巢县本地的小帮派。大明开国后蜀山帮被朝廷定为庐州府“府帮”,像黑水帮这样的,自然就没什么发展空间了。聪明点的一开始就归附了蜀山帮,不归附的虽不能像蜀山帮这么兴旺,却也有些营生可做,吃穿不愁。 傅通一进门说话就有问题。府帮辖区内的小帮派见到府帮的人自然不能直接称“某某帮”,因为府帮是“上帮”,一般自报家门时前面要加点词,像“庐州府治下巢县黑水帮”,这样没问题,直接说“黑水帮”,让人有跟蜀山帮平起平坐的感觉。尤其在这种正式场合,这是起码的规矩。再者,报姓名之前通常要加上职务,上对下可以不报,下对上则必须报,如果不报,要么就是此人大名一出如雷贯耳,要么,就是不懂规矩了。当然了,在其他地方不懂规矩,最多遭人轻视、耻笑,可在这蜀山帮的议事会上,你黑水帮派了这么个不懂规矩、上不了台面的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马义长叹了口气,对罗三虎后来的有意刁难也未加阻拦,只是心中疑惑这么个人这么会当上副帮主?难道这什么黑水帮如此破落? 黑水帮在蜀山帮辖区不错,可真要说管辖也轮不到蜀山帮,而是庐州督捕司。蜀山帮对这种小帮派,不需要很多接触,自然也不需要太多了解。 傅通一看这阵势,汗都出来了,急忙结结巴巴地解释,连什么“大人”、“小人”都出来了,蜀山帮的人看他这模样也都释怀了,不少人捂嘴偷笑,连开始帮他答话那青年人都直摇头。 马义长咳嗽一声道:“傅副帮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傅通道:“哦,回马长老话,敝帮去年与贵帮外管罗管事商定,与贵帮合作在巢县与庐州交界的马龙山一带开一条山路,说好了蜀山帮七,我们五,只是……”说到这儿,又有点吞吞吐吐。 “五七开?”马义长看向外管管事罗世佑。 罗世佑斜了傅通一眼,走出来道:“马长老,五七开就是一年里我们收七个月过路钱,他们收五个月的。东边纵贯南北有许多小山,来往商旅穿行山中行路极难,有时还能遇到盗匪,我蜀山帮自然不怕,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总之,修路是好事,但也要经府衙、督捕司许可。过路钱怎么收,收多少,都要上面议定。所以,此事还未最终决定。” 傅通一听,急了:“什么叫还未决定?是罗三虎副管事亲口说的,说让我们只管开工,其他一切事宜由蜀山帮负责,罗管事,这个您没给忘了吧?” 罗三虎大声说道:“是我说的,不过你们帮主是说修路造福乡里,顺带看看能不能上报。我不说你们先修我能说什么?难道还能不让你们做好事?我答应你们帮主到上面问问,我答应包能办成了?要不要把你们帮主喊来我们当面对质?” 马义长大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道:“什么对质不对质的,三虎,来者是客。傅副帮主,这个路的事情,官府那边不是问题,你直接说你的来意吧。” 马义长清楚,找府衙要批文基本无望。即便这两年朝廷管得松了些,大小官员只要打点好了都好说话,可这件事事虽小,性质却不一般。我出力修路,你愿从这过就给钱,合情合理,但不合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府最多睁只眼,闭只眼,怎能批准?如果傅通是来要个准话,要看凭据,那马义长今天必须来个开门黑了。 傅通忐忑不安道:“马长老,是这样,据我们帮主说,官府这边由贵帮打点,修路的费用嘛,我们管一顿饭,贵帮支工钱。只是这工钱……” 罗三虎不耐烦道:“工钱我说不给了吗?你……” 马义长打断罗三虎:“工钱结了多少了?” 傅通道:“从去年开工到现在并未结算。说实话,我们黑水帮自己兄弟也还罢了,只是民夫散了大半,您看这……” 马义长对罗世佑道:“他们上多少工你们外管有监工记录吧,你找人带他们去核算一下,先支一些给他们吧。一半吧,行吧。” 见罗三虎磨磨蹭蹭欲言又止,罗世佑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快去!” 傅通一通千恩万谢,跟着罗三虎从后门出去了。能要到一半工钱傅通当然喜出望外,按常理,雇人干活,没完工时雇主只管饭,中秋、端午、年关结少部分钱过节。傅通本就不是什么副帮主,就是一个帮里管账的。黑水帮就几十个人,根本也没什么副帮主,内外大小事务基本都是帮主一人操持——当然一般也没什么事务。这次来,完全是被人追着要工钱没办法了才来试试,那些民夫才不管你,到月底就要关饷。巢县不如合肥富裕,民夫工钱自然也便宜,傅通他们再给分个青壮老,平均下来一人工不到五文,而蜀山帮给黑水帮是按十文一人工,扣掉伙食算起来黑水帮还落下不少好处。所以别看黑水帮干活还只占小头貌似吃亏,其实是稳赚不赔。 那这么说,蜀山帮又要打点官府又投了这么多钱下去一年只比黑水帮多收两个月的过路钱,好像有点亏?怎么会!先不说这条路给蜀山帮自己提供多少便利,也不说万一哪天蜀山帮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把事情捅上去——这种事真的是可大可小——还能找黑水帮背黑锅,就说这七个月是哪七个月?当初商谈的时候没明说,那不就是到时候再说了……当然,这些问题黑水帮即使考虑到了也不会太在乎,反正已经赚了。 罗三虎前脚刚走,早在门口张望的两个官差就进来了,一边朝里面走一边掏书信,很着急的样子。 马义长往前迎了几步笑道:“哟,洪捕头,稀客稀客,有什么指示直接派人去总堂下达一下不就好了,怎能劳烦您亲自到我这议事会上来呢?” 洪捕头也不寒暄,只拱拱手急道:“马大哥,是急事儿!刑管二位管事都出远门了,只好找你来想想办法。” 马义长收起笑容,肃然道:“难道与我蜀山帮有关? ” 洪捕头重重叹了口气:“昨天半夜得到消息,说浮槎山脚下一户人家,被人灭门!凶手是你们蜀山帮的人!我来,就是想请蜀山帮帮忙缉拿凶手。” “确实?” “已经查实。” “几个时辰就已查实?” “凶手与受害者是世仇,留下血书,字迹确系本人,并已潜逃。” “凶手叫什么名字,哪个管事处的?” “张健,庐阳武馆的。” “武师?” “学生。” “啊?”马义长眉毛一挑,“学生?学生与我蜀山帮何干?对不住,失言了。洪捕头,你可能忘了,武馆的学生,并不算本帮的人。百姓子弟如无人引荐且非武人想入帮,须在武馆习武,直到授艺武师许可又有管事处接纳方可。说句不当说的话,未从武馆出师,此人甚至都不算是个武人。” 言下之意,这起凶案其实只能算作民案,而不是武案,如是武案,倒是可以找到督捕司,再由督捕司下派到蜀山帮。可民案是府衙专责,即使凶手在蜀山帮的武馆练过武,蜀山帮也不好帮忙。为何?蜀山帮与官府关系密切不假,但若要是摆上了台面,可就是实打实的把柄。为官帮勾结这四个字,洪武年可是掉了不少脑袋的。 洪捕头急道:“这张健我们料定往西逃窜,因不敢走大路所以定是步行。若由蜀山帮弟兄出马,不到半日定可手到擒来。马长老,灭门血案啊,你应该清楚!” 马义长其实也就是想把人情卖大一点。洪捕头是老实人,所以这等急事他还能在外面等这么半天。同样正因为是老实人,有些事情必须点到,不过也只能点到为止。否则这老实人一跺脚转身就走他马义长还能把人拉回来?灭门惨案非同小可,又是发生在直隶,拖久了怕是要惊动刑部派人下来督办,到那时可就晚了。所以,这个忙马义长必须帮。 “不行。洪捕头,这其中利害你也应当清楚。刘理事。”马义长看着外管的一个高瘦汉子。 刘理事跟马义长目光交会,片刻即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马义长也点点头道:“你送送洪捕头,再跟他说说。” 洪捕头人老实,可也不傻,一声不吭,跟着刘理事从后门出去了。 马义长心中感叹,外管的这些人,大到管事,小到干事,一个个何止是精,简直是人精。若不是督捕司对武功要求太高,他真想推荐几个去南京督捕司。 之后又陆续进来一些人,都是些鸡毛蒜皮,什么某帮众醉酒闹事打坏了东西要赔钱的,某管事处干事仗势欺人毁人菜园铺路的,等等等等。 月议事会下半场,对外就是个小衙门,跟帮派有关的事情这里都管。门外的人差不多没了,院内也只剩下余大敏,徐万金等五六个管事。 “呵呵,”余大敏干笑两声,“没什么事,老夫就先告辞了。人老了,腰腿不好,这一久站啊,腰酸腿疼。” 今天虽然人多,但是内部开会时间不长,所以还没到时辰就提前结束了。 马义长打了个哈欠,刚准备说话,门口进来一个人,一看,是帮傅通答过话的那个随从。 “在下马天复,拜见马长老,各位管事。在下想在蜀山帮谋份差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我要入帮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马义长仔细打量了一下此人:二十出头年纪,中等身材,阔额瘦脸,两道浓重的大刀眉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马义长不知为何从这马天复身上感受到一股锐气,这让马义长很诧异,此人并无甚特别,这股“锐气”从何处来?很多人身上都有一股“气”,其类型和他们的身份有关,就马义长接触过的人来说,朝廷的王公大臣们身上就有一种贵气,而一些武林枭雄则是霸气,蜀山帮里刑管和外管的几个头目明显就有一种杀气。有人说,这只是旁观者在了解对象的身份背景,以及通过其举手投足间的习惯不自觉地主观臆测,无论哪种气其实都是不存在的。马义长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可是面前这个青年只是初次见面,从进门到现在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这个锐气从何而来呢?之前跟随在傅通身后时还没有。 “外人要入帮,须有人引荐,否则只有自己去城南西风巷内务管事处登记,等帮里什么时候要人通知你,学文文考,学武武考,”马义长道,“只是,这才多大会儿,你就脱离黑水帮了?又为什么要加入蜀山帮?” 马天复答道:“我答应黑水帮帮他们赚一百两银子以抵消一笔债务。这条路的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我也就无需为他们做事。我加入蜀山帮是为遵师命。” 马义长笑道:“你师父是谁?不会是别的帮派埋你过来的吧。” 马天复摇摇头:“我师父是一位隐士,平日常教导我习武乃是为国为民。马长老,蜀山帮什么时候需要人手我又不知道,即使要人也不会有人通知我,所以不如今日您就看看我能不能入蜀山帮,如果能,我就不走了,什么时候用我了,我什么时候拿月钱。” 蜀山帮招人分内帮人和外帮人。外帮人说白了就是临时帮忙,用顺手了的话就长期用,每月除了做事所得工钱还有少量月钱。内帮人则就是正式蜀山帮帮众,一部分从蜀山帮的学堂和武馆挑选,一部分则是帮内有资格的人引荐。这两条路其实等于一条,那就是帮里要有人。其目的自然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过,另外督捕司还定下一条规矩,也就是马义长所说的这条入帮途径:考试。本来这也形同虚设,“要用人时再通知”,还不是帮派说了算,再说什么文考武考之分,读书人谁会一门心思往帮派里钻,文考也就是说说而已。 不过马义长却对马天复有了兴趣。这人年纪轻轻,居然能想出和蜀山帮合作开山路这条生财之道,再看他这请求入帮的时机和方式,就知道此人绝非庸才。一下就能听出自己话中的敷衍之意,说明他还有些阅历。再加上他说他是习武之人,师从一位隐士,这来头可大可小,武林中四十年前归隐了一大批人,近些年有不少崭露头角的武林新星都是这些人的传人——这可不是传言,督捕司俱已查证。当然,前提是马天复没有为隐瞒身份而这么说。至于马义长那别的帮派埋过来一说,纯粹是开玩笑。直隶各府帮在督捕司治理下井水不犯河水,外地的帮派更不会安插眼线到蜀山帮总部当个小喽啰吧。 既然马天复是明白人,马义长也就不拖泥带水了,笑笑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比划比划?” 这句话有点欺生,还有点以大欺小的感觉,马义长是故意的。 马天复也笑了:“马长老的意思,是文考还是武考?” 众人皆笑。只是马天复却不知众人这笑大半不是笑他问文考还是武考,而是笑他自不量力。马义长出身督捕司,跟马义长动手? 马义长一点头:“好,那我进招了!”说罢左手负于背后,右手单掌直劈马天复面门。 马天复微微后仰,单足足尖点向马义长腰眼。腿比手长,何况是脚尖。 马义长顺势下劈,马天复收脚转身跃起飞脚从马义长左边横扫头部,马义长右脚内扣高抬左腿硬接了这一击随即右脚往前小跳一步大喝一声左脚劈下,马天复单膝跪地左臂向上架住。 之后,二人都没有了动作。 马义长收腿,马天复起身。 旁观者余大敏和徐万金二人对视了一下。徐万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马天复掸了掸膝盖,马义长笑道:“掸什么掸,地是干净的。” 马天复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拳道:“不知在下这点儿手艺,能否在蜀山帮混口饭吃?” 不料马义长脸一板道:“蜀山帮可不是混饭吃的地方。” 马天复皱眉不解,没等开口马义长又道:“明天上午去刑管背帮规,刑管的人点头后去护管报到。徐管事,你安排一下,看放在哪里合适。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把他带出来。” 徐管事叹了口气:“人是不错,只是带出来……这个嘛,唉。” 马义长手一挥:“走吧。”大步走出院门。 一干人随后而出,徐管事走在最后,临出门时还停了下,似乎想对马天复说点什么,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出了门。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一个照面马义长已经清楚马天复的武功最起码是什么水平,最后那个下劈前大喝一声是提示马天复自己要用内力了,连马义长自己都觉得这个有点难。因为马天复二十出头年纪,内功修为不会太高,这一下急提内力实属不易,再者马天复在之前也不会想到这么快马义长便开始考较内力。不想马天复却稳稳架住,更难能可贵是居然没有再做其他多余动作,也就是说在封架这一脚时马天复还能注意到马义长并没有后招。最后,最令马义长吃惊的是,马天复的单膝竟然没有着地!马义长也是收腿的时候回想才发觉马天复膝盖并没有发出碰到地上青石板的声音! 马天复也后悔了,所以才有掸膝盖这欲盖弥彰的行为。人家马义长无论从年龄还是身份上来说,让小辈一只手再正常不过,你马天复最后这是什么意思?人家让你一只手,你让人家一条腿? 不过以马义长的气度这时当然不会明着点破,只需让马天复心里明白即可。可余徐二人的反应恰恰是旁观者清。所以徐万金几次想开口,又不知从哪儿说起,只好作罢。 近些年蜀山帮规模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内帮早已不随便招外人了。近几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内帮要收人,除了是帮里人的亲子侄,否则一律按正常流程来,连外甥都不行。按正常流程也就是说基本进不了了。可马义长地位超然,偶尔破一次例,任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次日下午马天复来到城南西风巷。西风巷有复管、护管、内管等四五个管事处,从外面看都只是普通民居,只是门口挂了一块小木牌,上书管事处名称。其它几个管事处都是全称,唯独护管的木牌上就两个大字:护管。倒不是因为护管特殊地位,而是徐管事觉得护院管事处这个名字太难听。 马天复来到门头贴着“管事”木牌的厢房门口敲门。 “谁呀?” “在下马天复。” “哦,天复啊,你稍待片刻,我穿衣服。” “啊,打扰徐管事午休了。” “不碍事,我还当你今天来不了了。天复啊,你不简单啊,一上午就把帮规全背完了?” 徐万金笑容和蔼开开门,把马天复让了进去。屋里陈设过分简单了,仅一桌一椅一柜一床,桌上连文房四宝都没有。 马天复四下打量了一番笑笑道:“刑管的张大哥人不错。” 蜀山帮不像有的帮派,帮规就什么八戒十律十二杀,蜀山帮的帮规是整整一本书。帮里有段时间流行一个笑话,说蜀山帮有不臣之心被锦衣卫盯上了,因为蜀山帮的帮规比大明律还长。 不少帮派的帮规都有这么一条:***女者杀。本意是什么大家都清楚,可这个“淫”可作何解?“摸摸”算不算?婊子是“人女”吗?到了蜀山帮帮规这里,光口头调戏女子就分了好多种。当街调戏,到人家里调戏,当生人面调戏,当家里人面调戏,武力威胁然后调戏,调戏后武力威胁,等等,就连调戏对象都分了三种,姑娘、媳妇、寡妇!例如,某天小王上街买菜,对卖菜的说了句“这位小嫂子模样这般俊俏,家里男人可欢喜死了”,大家都听见了,好,依帮规,这属于当街调戏,最轻的一种,掌嘴三下。别急,还有。菜市人多,有十几个人当时就听到了,属于当众调戏,且人数超过十,那就再加上五的双倍,总共掌嘴十三;恰巧摊位旁边就是这女子表哥,当家里人面调戏,加十;这表哥要上来教训调戏他表妹的小王,被小王眼一瞪,吓得不敢动了,再加十;万一万一这女子死了男人是个寡妇,那小王就走了大运了——三十三乘九,一共二百九十七巴掌,超过一百要到人家门口跪一天,超过二百要折帮棍,十巴掌一棍。小王到最后得到的惩罚总计:到女子家门口跪两天,打二十帮棍,外加掌嘴九十七。哦对了,如果小王是功劳户,减半;如果是刑管的人,加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马天复就是谦虚一下,徐万金却想多了:刑管的人一向执法极严,马义长难道跟刑管打了招呼?马义长仅仅是爱才呢,还是说这个马天复本来就是他的人? 见徐万金半天没吭声,马天复又道:“徐管事,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哦,”徐万金道,“你一会去找刘干事,他会跟你说。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你有才我清楚,但是你必须得当两年护院,学一年,做一年,期间无论谁都调不走你,除非议事堂下调令。” 马天复皱眉道:“昨日我在门外隐约听到一点。咱们帮的护管缺这么多人,光节流只怕不行,还要开源啊。” 徐万金笑笑,摇摇头。马天复哪里知道议事会上那什么“一百多户无人可派”有多少水分。护管所要看护的这些人家,一百多年前都是大户,而一百多年,兴衰又知多少? 马天复又道:“据我所知,几乎所有有些年月的帮派,都会帮一些当地的人家护院,只要求给口吃的。这是什么原因?难道这些人家是英烈之后?抑或是……跟官府或督捕司有关系?” 徐万金哈哈大笑:“小兄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我是要好好跟你说说了。你到总堂去过,可知道总堂香堂上的两座人像是谁?” “自然是郭、黄二位祖师。” “那你可知二位祖师为何受当今武人供奉?” “略知一二。当年二位祖师率天下武林人士襄阳抗元数十年,直至最后兵败殉城,是我武林人士中的千古英烈。” “我武人中出了不少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为何独尊郭黄二位祖师?” “这……” 马天复语塞。其实郭黄二人的事迹他师父经常提及,只是这样一问一答不知何时才能说到点子上,不如让徐万金一次说完。 徐万金呵呵一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位祖师镇守襄阳时蒙元兵锋最盛,宋兵孱弱,无力御敌。之初,黄祖师从丐帮之中抽调精干帮众组成一支精兵协助守城,然而两军交锋之际丐帮弟子奋勇杀敌,战损极大。不得已,郭祖师号召天下武人,共御外侮。宋时门派多如牛毛,却不似如今的门派,当时一个门派能有数十人规模就算相当大了,号称中原第一大派的全真派全盛时期入门弟子也不过数百。总之,加起来也不够用。” 说到这里,马天复感觉好像跟自己所知道的襄阳之战有点不一样,皱眉道:“不是说郭祖师率数万武人守城,其间频频出击,杀得鞑子溃不成军吗?” 徐万金连连摇头道:“你说的那个我也知道,什么蒙古大军围攻襄阳三十年,郭大侠黄女侠手刃敌将三百,兵士过万什么什么的。其实,蒙古人真正攻襄阳城也就攻了三次,其余主要以袭扰、查探、断粮等为主。哦对,其实蒙古人很是忌惮郭祖师威名,据说,元太祖早年差点被南宋武林中几个小角色生擒,而郭祖师不但曾是蒙古第一猛将,也是武林第一高手,元太祖和他几个儿子都深知郭祖师的厉害,不敢进犯襄阳,这才等到郭祖师年迈之时才下决心发兵灭宋。即便如此,鞑子对襄阳也只是围而不攻整整六年。”说到这儿,徐万金不再说话,看样子是对当年这段往事对这个大英雄非常神往。 马天复也只好陪他一起神往。武林中关于郭祖师的传说太多,他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但蒙古大汗蒙哥在攻打襄阳时被打死,这还能有假?可见徐万金的说法最起码也不全对。 徐万金忽道:“郭祖师为什么被称为祖师?因为他确实是如今天下武人的师父。他在蒙古做过金刀驸马、万夫长,深知蒙古骑兵之勇悍,元军攻城之犀利,光凭手中这点武人难有作为。于是他又募集了一批民间义勇,日教战阵,夜传武功。” 马天复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徐万金:“民间义勇……怎么夜传武功?总不会这些义勇都是些小孩儿吧?” 徐万金看了马天复一眼道:“元军随时来攻,郭祖师怎知他们一攻就是几十年?当然都是青壮年。” 马天复又道:“青壮年才开始习武,内功是来不及了,外功……又能有多大成就?” 徐万金有点不高兴了:“郭祖师是何等人物?他有一部武功秘籍,叫九阴真经,上面的武功无比玄妙,连他到老了武功尽废的师父好像姓洪叫洪什么来着,反正是当年丐帮帮主,靠着这部经书三年内重新练成绝世高手。教成年人习武又算什么?他手下这支义军,经他调教之后,虽然不会内功,但在战场上个个以一当十。” 武功尽废重新练成绝世高手,还只花了三年,这难道就是这位老先生说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中的“二”?马天复心里不服。可他听出了徐万金言语中的不快,便不再作声。 徐万金继续道:“你是不是在想,真有这么神奇的秘籍,郭师祖只需从武人中挑选个两三千教出来,还不三月之内踏平漠北?那是因为九阴真经上所载的高深武功都以内家内功为基,当时很多门派连内功都没有,更别说内家内功了。” 马天复讶异道:“啊?内功都不会?能叫门派?徐管事,您说的门派是帮派吧?” 徐管事对马天复这个喜欢插嘴的习惯有点反感了,瞪了马天复一眼道:“那时候哪有什么帮?天下根本没有真正的帮派。如果真要说有,丐帮算一个,其他十有八九都是绿林好汉,说不好听的就是土匪强盗。明白吗?这个,嗯,哎?你问的什么?我说到哪儿了?” 马天复心说你都扯了十万八千里远了,慢吞吞道:“我问的……好像是为什么蜀山帮会帮人护院。您说到郭家军个个以一当十。” 徐万金似乎并没察觉马天复暗指他跑题跑远了,“哦”了一声继续道:“对对,以一当十,然后呢,这支部队打了几场胜仗,那叫一个勇不可挡,结果反倒招致当时的福州安抚叫吕文德,吕文德这个老王八蛋的猜忌,不知道是福州安抚还是什么,反正是当时襄阳那一片的总指挥。其实也不一定怪他,应该是有密探上报朝廷……反正吕文德不再供给钱粮。黄祖师曾任丐帮帮主你知道吧?她从帮中抽调精干弟子重新组建了一个‘青竹帮’,专门负责筹措军需。” 徐万金说到这里,喝了口茶水,马天复趁机问道:“筹措军需,也就是赚钱,您说当时的帮派都是绿林好汉,难道黄祖师竟组织人去打家劫舍?所以才有青竹帮?” 徐万金差点没一口把茶水喷出来,失笑道:“怎么会!我也说过,天下武林人士齐聚襄阳,黄祖师怎会行此掩耳盗铃之事!其实这帮名取得甚好,青竹,丐帮的法器打狗棒就是一根青竹棒,青竹有那么一层讨饭棍的意思,还有一层嘛,就是敲竹杠了。” 马天复若有所悟道:“软硬兼施,嗯,看来黄祖师并不是迂腐之人。不过此举似乎比打家劫舍也强不了多少……况且您也说了,嗯——黄祖师还是有掩耳盗铃之嫌……” 徐万金正色道:“国家危难之时,怎能拘此小节!青竹帮初时募款,仍是丐帮的老法子,不久就被郭祖师发现并制止了。黄祖师想办法变通了一下,于是就有了现在很多地方都有的帮派护院。说起来,许多帮派后来能在元时暗中积累力量,也多亏了黄祖师一句话。” 马天复被徐万金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说愣了,随即心中感叹,再怎么说,也是年近八十的老人了,偶尔露出老态,也很平常,便问道:“何为丐帮的老法子?” 徐万金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聚拢起来,呵呵笑道:“差点忘了,这个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就是先派出一个最肮脏恶心的叫花子,到一些大户、酒楼、赌场这些地方行乞,给钱就要饭,给饭就要钱,钱饭都给还要酒喝,总之,赖着不走。这些地方的下人小厮有不懂得门道的,多半就要动手了。这一动手就好办了,先撒赖打滚嚎出十里地,等看热闹的人围的差不多了就离开。第二天,一下来个几十叫花子一齐坐在人家门口讨饭,这其中还混了不少会武功的。这下主人家就难办了,打吧,打不过,报官吧,官府理都懒得理,就算来人了也是劝主人家息事宁人。这本是丐帮保护帮众弟子不受欺侮的一种手段,有时候实在急需一笔钱也偶尔用用。青竹帮一开始就是用这法子,兵分几路到个地方就来一下子,收获颇丰。青竹帮用其中一部分购置了一些产业,细水长流。” 马天复听得眼都睁圆了:“您说的,好不容易!那都这般容易,丐帮还需要讨饭吗?” 徐万金叹了口气道:“我说起来简单,可这其中有好多过程……即便是为国为民,也委实不大光彩。再说丐帮,你这辈人对丐帮不太了解,连我也是听人口口相传。丐帮立帮宗旨是锄强扶弱,损人利己之事绝不为之。这也是黄祖师为何建立青竹帮来做这些事的原因之一。再说,丐帮中大半是老弱病残,这些事他们想做也做不来。可怜这样一个帮派,因襄阳抗元之故,在元时已被打压的几近销声匿迹。据说,在襄阳城破之日,丐帮有众多老弱亦战死城中,悲哉!壮哉!” 马天复也是一阵失神,道:“然后呢?” “哦,”徐万金快速回到正题,“青竹帮就没这么多顾忌了,勾结官府,独霸了地方上的下九流行业。” “下……下九流……”马天复喃喃道。 “不错,就是这些一般人看不上的行当,”徐万金一拍桌子,“支撑了前方战场数十年,然大宋气数已尽,襄阳终于城破,随之国亡。可是,各地义士效法青竹帮建立的帮派,却星火相传,卧薪尝胆近百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马天复恍然大悟道:“所以各地富户感念帮派武人恩情,纷纷重金礼聘……” “不对,”徐万金道,“我不是说了,是因为黄祖师一句话么。有一次,郭家军急需一大笔钱,各地帮派一时间难以筹到,黄祖师想到个法子,就是发动所有帮派到各地方向一些没什么背景但家境殷实的富户募捐军费,郭祖师得知这个情况大怒,坚决要把钱退回,黄祖师情急之下说是帮人护院所得,郭祖师不依不饶派军中心腹去各地核实,结果每家每户真的都拿出一张契约,都是与当地帮派签订,上书‘今收某家多少多少银两,即日起为某家护院多少多少年’,一个护院家丁一年才挣多少钱?所以根据每家募捐的军费,年限都在二百年以上。许多当年的帮派在后来都被镇压,然而后来无论是新成立的还是外来的帮派,都承认这一契约,而且所配的护院无不恪尽职守,忠心为主。” 听到这里,马天复心潮澎湃道:“忠!义!信!这便是我武人,是武人之帮派!百年之约!这,这……” 徐万金沉默了一会儿,咂巴了一下嘴道:“其实……也不完全是。抗元义士也要吃饭,而且护院一般都会两下拳脚,便于隐藏身份。再一个,也方便帮派之间的联络。” “哦……”马天复正好也想不起太多溢美之词,“黄祖师是天下帮派之祖,那郭祖师呢?好像跟郭祖师关系不大。” 徐万金圆睁双眼:“什么?关系不大?郭祖师把九阴真经上的上乘武学精义传给众多武林人士,不然现在哪来这么多武林门派? 马天复盯着徐万金看了一会儿,确定这老头并非戏言之后,一字一顿道:“这么说,当今全天下武人练的都是一种功夫?” 徐万金道:“非也。我说了,是传授上乘武学精义。看过九阴真经这部秘籍原文的人屈指可数,或痴或狂或走火入魔,郭祖师知晓其中利害,故而仅仅是针对每个门派的武功加以点拨。别小看这点拨,有时候简单几句话,有的人练一辈子都悟不到。至于内功,郭祖师不便传授,好像是因为他幼年时曾是全真教,就是当时第一大门派一位道长的不记名弟子,他跟这道长学的内功,所以不能传。但是黄祖师教郭祖师变通了一下,用真气在那些有内功底子的人身上走一个周天,之后便全凭各人悟性。天复啊,我不知道你师从何处,但是你应该有这样的体会,有的关窍之处经师父点拨,极为简单,不然便百思不得其解。是不是?” 马天复对不会内功的人怎么学上乘武学精义还有疑问,不过仍答道:“嗯,确实。” 之后徐万金便没了话头。马天复对徐万金前后这一番话就当是江湖传闻,听听便罢。一人精通天下武功,为天下武人祖师,这说法在说书的那里也没听过。还有什么看了会让人发痴发疯的武功秘籍,更是无稽之谈。较之于此,帮派的由来这个说法倒是颇为可信。 徐万金打了个哈欠道:“说了大半天,唾沫都说干了。天复,你在黑水帮呆过,想必你也清楚,黑水帮跟蜀山帮不能比,到了这里,你要好好学。武人的武功只是基础,你基础不错,但还要好好干。帮里的规矩,你这样新来的,须在护管当一年护院。按理说你得有个师父带一带,但没办法,现在人手有点紧张,你一个人先应付着,不行再说。护院的职责,你去了之后当地咱们的片长会跟你交代,我只跟你说一条,东家如果对你不满意,可以要求帮里换人,你一年内如果被换了两家,就得再多做一年。也就是说,如果干得好,你做一年就可以被调走,不然就要两年或更长。蜀山帮帮规多,你背过你知道,这一条是死的,明白吗?” 马天复肃然点头道:“是。属下谨记。” 徐万金随后又亲自带马天复去内管领了帮服被单,支了点钱供马天复开销。一般预支月钱最多是三个月的,也就是六百文,看是徐管事带来的,内管的人额外多给了一两。 一切准备停当,马天复下派到的那户人家所在的城西片片长正好来,便领他去了。 片长姓胡名晓林,黑黑瘦瘦,四十左右年纪,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马是吧,听说你武功不错?” 看来消息在帮里传得挺快。马天复笑了笑道:“从小练得还算勤。” “内功也不错?” “从小学得早。” “唉,了不起啊,老胡我拳脚上也有两下子,就是内功不行。没办法,十几岁才练,紧赶慢赶赶不上了。你练的内功是家传的,还是哪个门派的?” 胡晓林这话问得就有点不对了。门派的内功怎会外传?马天复又不是门派弟子。胡晓林这么问,就是想让马天复自己多说两句。 “胡大哥说笑了,你看我哪里能像门派弟子?父母自幼送我拜师学艺,家师无门无派,武功来历我也不清楚。” “哎?不是家传?那你是哪位高人的关门弟子?这么说,你还是位公子哥啊,哈哈,失敬失敬。” “家师归隐已久,江湖上怕是没什么名头。我家境贫寒,何来公子哥之说?” “小马,一个帮里的弟兄,还有什么好瞒的。你这岁数能和马长老打成平手,必然是名师出高徒,名师是轻易能拜的吗?合肥县有一个人,叫高望远,就住在青阳山上,是个了不得的高手,听说他有次收徒弟,束修千两!小马,你家花了多少银子供你学得这身武功?” “幼时家穷,我到了三岁时不知为何饭量奇大,父亲实在没办法,把家里养了半大的猪杀了,送了条后腿加半个猪座子给师父,师父就收了我。那以后我吃住都在师父家。” “哦……”胡晓林无言以对,便不再追问马天复的武功和家世。这是学武功啊,不是学手艺,这是送去拜师?这是给人送儿子去了。其实他很想问马天复的师父姓什么,但万一马天复说姓马岂非更加尴尬?于是便转而向马天复交代一些做护院的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陶家护院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哟,胡大哥,稀客稀客,来来来,请进请进,快快快,胡大哥来了,泡茶泡茶!”开门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的要把胡晓林让进去。 “陶元兄弟,我就是把帮里的新护院送来,这就走,还有事情,就不进去坐了吧。”胡晓林在门口没挪步。 “哎呀胡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有什么事情,快进来,唉,你真是的。”陶元拉住胡晓林的胳膊就往门里拽,胡晓林也不再推让。 “这是小马,新来的,巢县那边人。”胡晓林简单介绍了了一下,还有一半是错的。马天复口音大致是庐州府的,又打黑水帮来,胡晓林就想当然认为是巢县人了。 陶元咧嘴对马天复点了点头,马天复手里抱着东西,便躬了躬身。 “胡大哥啊,去年多亏你帮忙了,要不是你,小弟都不知道怎么搞才好,都要死人了!”陶元快步走到前厅,拿袖子在椅子上擦了擦,“坐坐,茶呢?搞快点!” “哎,瞎讲!家门口人,应该的。我老胡其他本事没,人还认识两个。我不讲了嘛?运管那个是我好兄弟,我们两个没二话的。”胡晓林边说边坐下了,正好看到还站在院子里的马天复,“小马,来啊,在那站着做什么。” “哦。”马天复抱着被单慢慢走到胡晓林身后站着。 “死人啊?”陶元朝着马天复一声怒骂。马天复一愣,随即意识到陶元是在骂自己身后的丫鬟的。 “泡个茶都泡这么大功夫,胡大哥大老远来,都渴死了!我来我来!”陶元三步并两步走上去接过茶盘,自己把茶端给胡晓林。 别说马天复,就连胡晓林都觉得陶元过了,心说毕竟是生意人,虽然有那么点夸张,但就是让人心里舒坦。 胡晓林接过茶碗,刚一揭碗盖,只觉茶香浓郁,道:“明前龙井?” 陶元笑眯眯道:“胡大哥是喝惯了好茶的人,不知小弟这茶可还入得了口?” 二人便就着这茶叶的品相和茶香大谈明前龙井的妙处,和雨前龙井有何区别。马天复倒是真渴了,喉咙有些干,轻咳了一声。 胡晓林轻拍了几下额头道:“哎哟,胡大哥,见到你太高兴,疏忽了疏忽了,二凤啊,领这位小兄弟去把东西放下,再倒些水给他喝。再招呼厨房烧几个好菜,我要跟胡大哥好好喝两杯!” 马天复由丫鬟带着进了大门边上的一间小屋,这小屋是前一护院住的,看来是闲置很久了,到处是积灰和蛛网。丫鬟自顾忙去了,马天复便打扫起来。 主宾相谈甚欢,不觉天色已晚,丫鬟来说酒菜已准备好,胡晓林好像有话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陶元佯怒道:“胡大哥,小弟知道你贵人事忙,可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在这跟小弟一醉方休,那你就真是看不起小弟了!”胡晓林忙道:“兄弟这是哪里话!我就是觉得你家现在比去年冷清许多。对了,到现在才想起问,弟妹呢?怎不见她人?喊她出来一起吃饭啊。” 陶元道:“小弟也忘记说了,哈哈哈。胡大哥又不是外人,大哥你来了你弟妹还能躲里屋啊?她带着儿子丫头回娘家了。二锁和二妹也带走了。大哥来的时候小弟不就是自己去开门的吗?我又没算到你会来,这不是家里没人了嘛。” “原来如此,我就纳闷了。这样吧,把小马叫来,我们一起吃!”陶元双手一拍大腿站起来道。 陶元皱眉道:“这个小马……你不是说他是巢县人吗?” “不错啊,是巢县人。怎么?” “那他家里有人在帮里?” “没。不过这个小马身份可是内帮,还是马长老特许。武功很不错,估计以后在帮里有点前途。不过你也别因为这个就对他特别照顾,蜀山帮为什么要定必须护院一年的规矩,就是要磨磨这些年轻人的性子。” “哦,原来如此,”陶元边说边走到前院扬声喊道,“小马兄弟,吃饭啦!你能到我家来历练,也是缘分,今天咱们就一起喝两杯!” 别看陶家一直就只这一个丫鬟进进出出,酒菜盘盏倒十分讲究,盘边、雕花一应俱全,颇有几分大户人家作派。尤其是那只青花酒坛,虽然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但釉色洁白胎体圆正,上面的青花发色艳丽,其雅观别致,胡马二人均是生平仅见。 胡晓林指着酒坛道:“这是好东西。不过非壶非瓶,说是坛子吧,又小了点。” 陶元一边斟酒一边笑道:“这样式是前朝的青花梅瓶。鞑子粗鲁,做的太大了点,现在有人照着样儿做小一半,我朋友看着有趣就给我捎来一只。” 胡晓林从怀中掏出一个长条木盒,倒出一双淡黄色的筷子,用手巾擦了擦,放在碗上。 “胡大哥这象牙筷子好好的成色!”陶元赞叹一句,也拿出一双银筷子。 马天复双手放腿上,眼观鼻,鼻观心。 也不知是否故意,齐干一杯后陶元好像刚发现马天复没筷子,又大声斥责二凤:“死丫头,长眼吃饭用的?没看到小马兄弟没筷子吗?还不快去拿一双来!” 席间话题更多放在了马天复身上,马天复只顾吃菜,随口敷衍了事。胡晓林心知马天复对陶元这样的生意人有些反感,也早料到会这样,可对于这马长老和徐管事安排来的人,放在这里相对放心一些。 次日鸡刚打鸣,二凤就推开了马天复的房门。 “哎,小马你昨晚睡了没啊?怎么坐在这儿,出来出来。”二凤看马天复盘腿闭目坐在床上,大声喊道。 马天复睁眼道:“刚醒,凤……姐,有事?” 二凤“嘿嘿”一笑道:“什么凤姐,我今天才十六,你就叫我二凤吧。赶紧洗洗,干活了。这些天二锁和二妹不在,可把我累死了。” 马天复“哦”了一声下床,随二凤来到前院中。 二凤又捂嘴笑了一声道:“在合肥做护院跟你们巢县可不同,家里杂活也得顺便帮把手。这样,你先去把水缸挑满,东边水井挑吃水,西边大塘挑使水。然后来厨房帮我烧锅。” 其实胡晓林跟马天复说过,东家的杂事只在必要时才伸伸手,因为毕竟是帮派的护院,不要钱的,可以不必帮东家干这些活。二凤年纪小,看陶家的护院从来只管看门,还以为别处的护院也和自己家一般,才有“合肥的护院与你们巢县不同”这样的话出来,无非是看马天复年纪不大,又是外地人,先支使着帮自己分担点活。 马天复还能不知道这个?只是从子时开始打坐到现在,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况且二凤这小姑娘眉目清秀,性子也开朗,未语先笑,很讨人喜欢,便笑道:“但凭吩咐。” 马天复挑完水来到厨房,见二凤正在往灶里添草,随口问道:“怎么是你在烧?厨子呢?” “东家早上只喝粥,用不上厨子。厨子还在睡觉。” “哦,我还以为合肥大户人家不吃稀呢。” 二凤白了他一眼道:“咱可不算是大户人家,怎么,在你们巢县这就算大户人家?” 马天复嘿嘿一笑道:“那我们两个吃什么?也喝粥?大清早挑这么多水,要是没点干的,我怕白天没力气干活啊。” 二凤仍是没好气地道:“喝粥?你喝得起吗?大清早的,吃什么吃?” 马天复故作惊讶道:“什么你们合肥的小户人家都没早饭吃吗?” 二凤没有接话茬,自顾自道:“看到没,外面那个发黑的小草堆,是专门用来熬粥的,。你别看外面柴禾稻草堆得乱七八糟,其实都是有讲究的。煮饭归煮饭的,熬骨头汤归熬骨头汤的,炒菜归炒菜的。东家万事节俭,唯独对吃,花多少钱都不在乎。你别小看这一顿粥,里面有四种米还有十几样补品药材。” 马天复对这不感兴趣,没趣道:“没吃的那我回房去了。” 回房后马天复躺在床上出神。师父是他最敬重的人,印象中师傅一直以来也就重些口腹之欲,这两年在外面闯荡,有了一点积蓄,是不是该回去看看师父了呢? 转眼过去月余,马天复的护院生活平静如水。每天除了练功就是和二凤干活聊天。二凤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马天复斗嘴。马天复的嘴上功夫正好在与二凤旗鼓相当和稍逊一筹中间,二凤大多能占些便宜,想得胜却也不易。其实下人之间太过熟络东家通常不太乐意,特别是少年男女之间,万一出了些什么丑事东家脸上不太好看。陶元却不是,有时得闲还笑呵呵的来凑热闹。 陶元的老婆从娘家回来了,这女人深居简出,感觉人挺随和,不过马天复夜里练功的时候好几次听到陶元的屋里有啼哭吵闹声, 一天早上,陶元拿着几个包子到马天复房间,看到马天复在打坐,也不出声,就坐在一旁。 马天复一个周天行满,气归丹田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装作不知,着慌下床:“东家,早啊,您这是?” 陶元笑呵呵道:“用功啊?你这是在练内功吧?以前一个小子,也是天天天不亮就练功,练就练吧,还大呼小叫的,吵死人了。这就叫满瓶不晃半瓶摇吧?来,这是城里一品楼的包子,只送不卖的,昨天晚上我特地叫二凤去打了个招呼,拿来给你尝尝。” 马天复知陶元定是有事相求,也不问,只道:“哦,以前那位大哥口中发声是为了调理气息,并非故意扰人。武功功法各有不同,我这个不太吵人。” 陶元轻拍了下脑袋道:“我那傻儿子回来了,你也看到了。这傻小子啊,生下来就是个见书气,抓周的时候抓到本书就撕,背三天百家姓只记得个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我看他不是读书料,想着文武总得会一样吧,就把他放他外公家学武,没想到学得还真就不错。” 马天复心说怕不是叫我教他功夫吧,这生意人要是真开了这个口,那我不还得现去学两套拳来教?又不能太普通,不然说我敷衍。可这不普通而又容易弄到的拳谱又哪儿来呢。 陶元见马天复不搭话,摸着下巴在巴掌大的小屋里踱了两步叹了口气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也不想让他习武,刀枪无眼啊!可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让他学点儿真本事!天复啊,直说了吧,我有一事相求……” 马天复把手直摇:“东家东家,说什么求不求的!不过有些规矩你应该也知道,我现在……这师承的功夫我恐怕没法拿出来。不过令公子现在这个年纪,练练打基础的拳法正合适。我想这个我还能胜任。外家内功,恩……我也能稍加指点,最起码……比一般练法效果肯定要好一些就是了。” 陶元看着马天复楞了半天,慢慢说道:“哦,你不能收徒弟啊。可惜了。我还思量着你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你来教他学得快些呢……唉呀……那怎么办呢……正好前几天一个朋友说青阳山高望远准备再收一个徒弟,那我只能去那里碰碰运气了。据说这个高望远收徒要求资质上乘。见了面要先试上一试,资质好,才收。我想问问,你当年拜师的时候你师傅试过你吗?怎么试的?还有就是说……你跟我们一起去,看到时候能不能支支招。我家这小子,练武绝对是块好材料,就是有点呆头呆脑,就怕……” 马天复看着陶元也楞了半天,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如是三次才开了口:“哦,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青阳山下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陶员外是吧,小的这就去通禀。”青衣小童掩上门。 马天复的脸又红了一下,不过因为在意料之中,恢复得比较快。 片刻,高望远亲自开门迎客,把手里的木条递给小童,施礼道:“陶员外,久等了。” 高望远不到六十,却须发皆白,正巧又和关二爷一样是天生红脸,只是随便穿一件青布长袍,即便近几年有些发福,仍是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 陶元赶紧拍拍袖子一揖到底:“怎敢如此劳烦高大……隐!在下陶元,这是小犬陶文,”手一指儿子,“小文,还不跪下!” 小文膝盖刚刚一弯,就被一根木条托住了腋下,高望远笑道:“呵呵,进来说,进来说。”说罢回头率先进了门。 陶元轻叹了口气,回头看了马天复一眼。 前庭不大,散乱栽些寻常花树,连陶元也只能说出些“优雅别致”之类的话来。马天复走在最后,看着陶元这儿子,八九岁的年纪长到一百多斤,暗暗叹气。 走到院中,高望远突然指着马天复冷声问道:“他是什么人?” 马天复一下被问得手足无措,看着陶元。 陶元也皱了皱眉头,心说在门口还客客气气的,怎么进门就变了个人,不过仍反应极快:“哦,是孩子舅舅,家里人,家里人。” 高望远转过身来,板着一张脸:“陶员外,习武不比读书,读书人纵不能考取功名,至不济也能识文断字。习武要是学个半坛子醋,害己不说还会害人,你可明白?” 这下连陶元都搞不明白高望远想说什么,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茫然地看着马天复,难道在他眼里马天复武功稀松,又或是别的意思? 高望远看都不看他俩,继续说道:“老夫收徒,不要资质驽钝者,实是不想误人子弟,故而才有入门三试。然而总有那寡廉鲜耻之辈,泄老夫考题,害老夫为试题殚精竭虑。然而拜师终非儿戏,无不允家人旁观之理。所以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就是请二位立下重誓,绝不将今日所见所闻外传。” 陶元马天复这才大概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早听说要考试,没想到先来了这么一出。既是考试,孩子才这么小,收与不收,肯定要让家里大人心服口服,所以不能避人。这种情况,但凡一般人都不会把所见所为外传,但总有不一般的。只是高望远这个态度,还要求立重誓,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没办法,现在是有求于人,发誓就发誓吧。 发誓的时候马天复又暗暗佩服了陶元一次。马天复最后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如违此誓不得好死”,而陶元就为表郑重,先是“乱箭穿心、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然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最后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断子绝孙”。 说来也怪,高望远居然还真吃陶元这一套,原本板着的一张脸,听着听着生生是“呵呵”笑了一声道:“老夫也是有苦衷,二位莫要怪罪。孩子,你过来,几岁啦?” “九岁了。” “为什么想学武啊?” “我要当大侠,为民除害!” “哈哈哈,大侠!你知道哪些大侠啊?” …… 老人逗小孩说几句话本没什么,可这一老一小二人竟自顾聊天,一聊聊了半个多时辰。陶元一开始只道是高望远想了解小陶文的脾气心性,甚至是考试就已正式开始,在一旁很是捏了把汗,可二人说着说着就变成了高望远一个人在那吹嘘自己小时候捉鸟抓蛇什么的有多神勇无敌,陶元听着到后来只想打呵欠,马天复则早就四处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了。 “唉哟!” 陶元回过神来,发现高望远正捂着鼻子擦眼泪。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儿?”陶元走神了,没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爷爷叫我打他一拳,看我有多大力气,然后……然后我就把爷爷打哭了!”小陶文面有愧色,“是爷爷让我用全力打的……” “我,我,阿——嚏!我让你打我胸口,你打我鼻子干什么?我刚刚这样,让你打我胸口,为了让你好用力,我才蹲下来的。”高望远一边说一边重复了下刚刚的动作。 “可是……你要指着胸口说,我就明白了,可你明明是指着自己鼻子说的,正好又蹲下了,我打鼻子正顺手,就打了啊。”小陶文一脸委屈。 陶元照陶文屁股就是一巴掌:“臭小子,爷爷这是在考你!你要听爷爷的!叫你打哪就打哪!还敢犟嘴?” 高望远摆摆手,示意陶元别说了,又指着墙角的一个石球道:“你不是说你力气大吗?去把那个石球搬起来。 陶元心里一紧:终于开始了!他瞄了一眼那个石球,虽然看上去不是太大,但应该是很重才对吧。儿子,加油!入门三试,这是第一试! 陶文轻松一笑:“这算什么!看我的!” 陶文走到石球旁边先是弯腰抱了一下,小脸涨得通红,还迸出了两个小屁,没抱起来。陶元拳头攥得紧紧的,紧张地看着儿子。陶文往手上唾了两口唾沫,先蹲下去,然后大叫一声,搬起来了! 陶元兴奋地挥了一下拳头:“好!” 高望远微微一笑:“陶员外,进门到现在都没请你喝口茶水,老夫失礼了。我们进屋坐坐吧。陶文啊,我现在叫你做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办到?你若做到了,我便教你怎么抓蛇。” 陶文摇摇头:“我不学抓蛇。我要跟你学武功。我爹说带我来学武功的。” 高望远哈哈一笑:“只要能办到,你想学什么我教什么!你听好了,给我在院子,空手抓只正在飞的苍蝇来。” 高望远没叫马天复进屋,马天复便仍旧在小院背着手东瞅瞅西望望。 陶元这时还真就没心思跟高望远说话,他只关心儿子能不能抓到那只苍蝇。印象中空手抓蚊子好抓,他经常能抓到,但苍蝇似乎就很难了。手抓苍蝇这种事恐怕每个人都试过,但他陶元好像从来没成功过。 高望远好像没察觉到陶元的心不在焉,谈性甚高,说的全是自己退隐前的江湖事,有时兴致来了猛一拍桌子,把陶元惊一跳。 约摸半个时辰,陶文垂头丧气地进来了:“捉不到。” 陶元紧张地看着高望远。 “呵呵,你能捉到倒有鬼了,陶员外,考试结束了。”高望远笑眯眯地说。 “这个,高大隐,能否再给一次机会?”陶元自感难以启齿,不过还是不死心。 高望远惊讶道:“陶员外这是哪里话?令郎表现不俗,是块练武的材料。” 陶元睁大了眼睛:“什么?这不才两试?他苍蝇也没抓到啊?” 高望远早知陶元有此一问,捻须微笑道:“不,三试已毕。第一试就是打老夫那一拳,抓苍蝇嘛,是第三试了。俗话一胆二力三功夫说的便是习武。老夫以为,胆,果敢也,令郎那一拳,快、狠、准兼备,同龄人中实属少有。力,就不用说了。这功夫嘛,乃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之功夫,手抓飞蝇,在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但他能在外面抓了这么久,难得啊!” 陶元喜形于色,站起身来一揖到底:“高大隐胸有千机,果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测!烦请高大隐择个吉日!我好好准备一下!来来来,小文,来磕个头,谢过高大隐!” 陶文上前便要跪倒。 高望远一愣,又是用木条托住陶文腋下,道:“等等!择个吉日……此话怎讲?莫不是员外有什么误会?记名弟子好像无需准备什么吧。” 陶元脸上阴晴不定,过半晌才道:“小文,你先出去。” 小文一脸疑惑刚出门,陶元竟把大门关上了,随后回头稍一抱拳低声道:“高大隐,失礼了。我不是听说您要再收一个关门弟子吗?” 高望远对陶元的举动有些不快,皱眉道:“员外,这关门弟子岂是随便乱收的? 看着陶元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高望远叹了口气道:“员外,实言相告,我到现在都没收过一个关门弟子,怎么会有‘再收’的说法。不错,的确有几个徒弟长年在我这里住着,可他们也都算不得关门弟子。” 陶元听高望远这么说,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说道:“难道张通判所言不实?” 高望远既然已经否认要收关门弟子,那今天的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了,陶元何必再说这种话来得罪人?无论高望远和那个张通判都是在庐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高望远自然不会当面骗他,而张通判又岂是信口开河之人?然而陶元实在心有不甘,就想弄个明白。 高望远似乎料到陶元有此一问,接口便道:“酒后失言,酒后失言啊!那日我与张通判小酌,我说近来内功又有精进,似乎可以收个传功弟子,张通判便误会了。呵呵,大家都把住在我这里的几个徒弟称为关门弟子,其实我并没有承认过。这几个人所学与记名弟子并无差别,只是我能多指点一二罢了。现在我这里已经有四个孩子,实在不能再多了。” 陶元一听,高望远的意思好像是传功弟子才算真正的关门弟子,成为关门弟子那肯定比在这里习武又强多了。陶元是生意人,他第一反应便是这老头在抬价,不过按理说高望远这种身份的人不当如此。 陶元咬咬牙:“高大隐,千贯家财,不如一技傍身,我愿舍千贯家财……” 高望远没等陶元说话便打断了他,似有怒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陶元被吓得脖子一缩,讪笑道:“这个……呵呵……不怕高大隐笑话,本人有点那个……惧内,这件事若办不好,回家着实不好交待。我出去跟内弟商量一下?”说罢匆匆退了出去。 高望远看着陶元这模样也是暗暗摇头。这就是张通判说的手眼通天的大商贾? 陶元出门快步走到马天复身边,小声道:“小马啊,这事儿怕不好办,你能想想办法不?” 马天复连忙用指头在陶元嘴上一压,然后对小文说道:“小文,你进去跟那个爷爷说说话。” 看着陶元脸上的疑惑,马天复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他有可能能听到。你一直都没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帮你?你原原本本说给我听。” 陶元来时并没有跟马天复多说,带上马天复只是有备无患。陶元觉得有张通判这种人物的引荐,凭自己在场面上的功夫,再加上一千两的大明宝钞,此事应当不难,就是花费多少的问题。不成想,还没怎么谈,莫名其妙的话就几乎被说死了。 陶元行商,这些年依靠在蜀山帮里的关系得了不少好处,可这种关系是要靠钱来维持的。况且,他走运管发货,从来都是少报、缺报,万一哪天出了问题呢?根本没处说理去。于是他便想着安排个信得过的人进蜀山帮,谁呢?沾上钱的事,只有儿子好相信了。他跟老婆商量了一下,没想到老婆死活不同意,一哭二闹的,说他为了点儿臭钱要把儿子送去干那刀口舔血的营生,陶元好说歹说都不成,吵到气头上连休书都写好了他老婆才松了口,说真要进蜀山帮,得找个最好的师傅学一身真本事才行,不要像孩子他外公那样被人打成残废,否则,宁死不允。这个陶元肯定赞成,他毕竟也就这一个儿子。也就是说,小文现在拜师也只能拜高望远为师, 另外还有一点,高望远住在青阳山上的弟子,出师后在蜀山帮无一不得到重用,因为高望远每日不光教他们武功,也教他们在品行方面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武人。这样的徒弟教出来,自远非一月四次上山接受指点的记名弟子可比。 陶元把原委说了一遍,又转述了高望远刚刚的话,马天复皱着眉头道:“那即是说,无论如何,你都要把小文留在山上习武?” 陶元坚定地点点头。 马天复想了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不行的话,你便送小文去武馆吗?” 陶元叹了口气:“不行那还学什么武啊。我家那婆娘,实在太犟了。” 马天复听陶元这么说,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开始听陶元说休书都写好了,未经人事的他心想这人怎能为了生意无情无义到这种地步,如果这样,他绝对不会帮他。 “你再想想,还有回旋余地吗?” “只怕是没了。” “那我用我的法子试试看,不行就是不行了。” “啊?”陶元抬头看着马天复,听这小子的口气,怕不是要用激将法之类的法子吧?对高望远这种老江湖,有用吗?别到时候真一点希望都没了! 马天复推开陶元,高声道:“姐夫哥,我早就说了,别被他一头少年白给蒙了,这个人未必有真才实学,我回去自会与姐姐说。” 高望远随即出现在门口,背着手板着脸道:“陶员外,恕不远送。” 陶元慌忙迎上前去:“高大隐,他年纪轻,不懂事,你……” “雾影迷踪步一共就九步他能踩错七步,姐夫哥,把外甥交给他,别说我姐,我都不同意!小文,过来,回家了!”马天复转身便走。 高望远突然浑身一震,脸色大变:“你识得我高家雾影迷踪!你是何人!” “我爹有一挚友姓方,这明明是他的武功,怎么?你这套步法不是从方家偷学的?” “胡言乱语!你说你爹的那个好友,是甚样貌,年纪几何?这套步法是高家不传之秘,你又如何晓得?” 马天复也不搭话,便要出门。 “我叫你别走!” 高望远一跃已至院中央,再跃扑向马天复,五指成抓,疾抓肩头! 马天复头也不回,低头含胸,人似陀螺般转了两圈已在三步之外,高望远又是一抓,仍被马天复以此法避开。高望远一抓快似一抓,连抓了九抓,越抓越是心惊,待到第九抓时高望远已不再出招,而马天复也在他面前站定。 “这才是雾影迷踪步!人家偷师,好歹落个形似神不似,你倒好,形都没学成,还敢栽这些树在这里,真是不知羞耻!”马天复掸掸衣袖,不屑地笑道。 高望远涵养其实一般,不然也不会就这么贸然出手,听马天复再度出言讥讽,手一抖,差点又没忍住,闭目长呼一口气道:“得罪了。我高家人几十年前失散,现在有了线索,故而失态。” 马天复盯着高望远看了会儿,一笑:“从进门到现在,终于给了张好脸。” 二人甫一动手陶元就抱着儿子躲到院角,还被那个石球绊摔了一跤。见二人停手,不明原故,仍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高望远虽脾气不太好,但还没到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地步。四十年前鄱阳湖大战,大义军溃败,非死即降。高望远家中老少男丁数十人却因身在陈友谅亲军“伏龙军”中,降无可降。伏龙军手中血债太多,军中人不论死活皆遭灭族之祸。高家家主率残存子弟突围后一路遭到追杀,为了不至被赶尽杀绝只得下令各自逃亡,因情况危急,并未约定以后如何联系。从此高望远便再也没见过高氏族人。现在这个年轻人一语道破他前院这些花木的方位,是按家传绝学“雾影迷踪”步法所栽,实难自抑。 马天复则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他原先只想讥讽高望远所学不精,试一试高望远的反应,再用一套说辞,看看能不能激高望远收下小文。虽然希望不大,但总比没希望好。不成想跟捅了马蜂窝一样,高望远没说两句话竟就直接上手了,听话音貌似此事对高望远来说极其重大。没办法,要么不装,要么一装到底吧。 高望远沉吟了一下,道:“院落小了点,‘斗’、‘兵’、‘前’步方位的确有些偏差。”说完就盯着马天复。 马天复摸了摸鼻子疑惑道:“什么什么方位?你说步法?我爹教我的时候只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斗兵前是什么东西?莫不是你编的吧?明明错七步,你只说错三步。” “你……”高望远差点又要发作。都说了事关失散多年的亲人,这小子还在胡搅蛮缠,若这么说,那这九步有哪一步是对的?可是“兵、斗、前”确实是他临时杜撰的,想试试这小子,可看反应,又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么说吧。我爹很喜欢这个外孙,所以想把小文留在身边习武,可姐夫哥他死活不愿意,说他能找到高人教授小文武艺,我便来看看,哎呀,没想到,呵呵……”马天复摇着头说。 “哦,嗯。你可有叔伯?”高望远哪有心情跟他扯这些,只自顾发问。他又想到可能高家某人改名换姓了呢?这个马天复说不定还是自己的侄子。 “关你什么事?你说是你家传绝学,怎么你连抓九抓也抓我不住?我也不跟你扯了,我还要回禀父亲。小文你不收,是吧?行了,姐夫哥,我先走了。”马天复又作势要走。 “你!我抓你九抓那是!那是……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收下小文便是,但是……”高望远脸色铁青。 “谁要你收小文了?你这把年纪怎得如此不知……听不懂我说话?”马天复立刻打断。 高望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马天复虽知不至于,却仍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凝神戒备。 霎那间,高望远化作一道青影,在院中如闪电般穿行了几个来回!所过之处尘土飞扬花叶乱舞,间有九响闷雷之声,最后几响几乎毫无间隔! 马天复大惊之余,高望远已回归原位,双手在小腹虚抱成球,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道:“风雷九动,十步一杀。雾影迷踪一动便是十步,等你功力够了,自会了解,每步之间,只有方位之分,并无远近之别。不管你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现在要收小文为徒,你看可否。”话说完,院里的九棵树先后折落在地! 半晌院内鸦雀无声,还是小文先出声了:“爷爷……你是神仙吗?” 高望远笑眯眯地说:“爷爷不是神仙,爷爷是你师傅。” 马天复仍在发愣。这高望远练的是什么功法,提气如此之快!一呼吸间一气呵成当是外家内功的路子,而最后那套收势却又是内家内功的法门,难道是……内外兼修?内外兼修指的是内功和外功内外兼修,两种内功一起修,不是找死吗?还有,他击断那最后几棵树几乎是一瞬间,就算他天纵奇才,一直“内外兼修”到花甲之年,提气速度也无法做到一呼吸间到十成吧?师傅说过,内功登峰造极之人可做到一呼吸间提起一成内力。难不成……这,这只是他一成功力?又或者他爆气强行发招? 高望远见马天复目光呆滞,又问一声:“可否?” 马天复忽地斩钉截铁道:“万万不可!此等武功有悖常理,乃是邪门功法,并非雾影迷踪!邪功如何能练得!” 高望远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道:“呵呵,你不必拐弯抹角。你的雾影迷踪还在第一层,我说过,等你功力够了,不需教,自然就明白其中玄妙之处。” 马天复摇头道:“普天之下,没有这种内功。” “哦对对对,忘了,忘了,”高望远一拍脑袋,“这套武功有专门一套功法,传内不传外。” 原来,家族之中有嫡旁之分,对旁系只传步法,如果马天复的父亲是高家人,那么很有可能是旁支。这个,高望远现在就没必要细说了。 马天复还是摇摇头:“我还是不信,你开始说绝不外传,然后又说功法传内不传外,前后矛盾,可见所言不实。” 见高望远脸上又有不耐烦之色,马天复赶紧补一句:“你若能说出这武功的来历,我便信你,小文便做你徒弟,你想问什么,我知道便说。” 高望远露了这一手之后,马天复明显觉得眼前这个老头给自己很大压力。 高望远心里暗骂了句小兔崽子原来一直跟我装疯卖傻,到这时候还把收小文为徒当成个人情卖,要不是事关失散多年的家人,早轰走他们了,说不定还给这小兔崽子一个小小的教训。算了,年轻人好面子,最后各自找个台阶下也正常。 “这武功,还是一百多年前高家祖先在襄阳拿命换来的。襄阳和郭祖师这些旧事你听过吧?” “当然。是我问你。” “呵呵。郭祖师极少传授人整套武功,老祖拼了性命刺探军情,立下大功后重伤不治,仅遗三子,郭祖师对遗孤特别厚爱,才把一部武学秘典上记载的这套武功的步法与功法一并传授,还派人把三个幼子送到偏远山村定居,才有了后来的高家。而这套雾影迷踪经过族人百年研习,与原本又已不可同日而语。” “你说的……一部秘籍?你说的可是九阴真经?” “呃……好像是吧……呵呵,你看看,连我都忘了。这下你还有什么疑虑吗?” “有。功法。九阴真经需道家内功,也就是内家内功为基,你这不像内家内功。” “这就是这部武学秘籍上的玄妙之处了。以内家内功为基,以各种功法为引所衍生出的武学包罗万象,据说铁布衫这类横练功夫也可以内家内功修习。横练功夫乃是外功之极致,这二者都可相容,何况雾影迷踪仅仅是‘不像’?好了,你既学得步法,功法如果能学自然也可学会。”高望远最后这句话说得含含糊糊,想就此揭过不提。 看高望远不想多说,马天复也不细问了,言多必失。 “好吧,你问吧。哦对,我有一个叔叔,两个伯伯。”马天复倒也直接。事情虽然成了,但没想到是这个成法,太巧了。不过最后还得要自己编一套瞎话啊。万一这老头哪天下山去陶家坐坐,见自己坐在门房里,会怎样?想想头都疼。 “亲的?呃……他们跟你父亲长得像吗?” “你他妈说什么?”马天复指着高望远破口骂道。 被马天复一骂,高望远才发觉这话问出来是在找骂。他本意是问是否结拜弟兄,又或者干亲之类的,但是一念之间又想到怕马天复的父亲是不是有隐藏身份的可能,才问出那样的话,稍微想了一下,才觉得实在是多此一问。马天复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骂上一句,大半是为了不留破绽,小半嘛,呵呵,有点过瘾。 “得罪得罪,我老糊涂了,真是对不住,说错话了,我不是这么想的。这个……你这些叔伯都会武功吗?” “不会!” “这么说,你开始说的姓方的人的事不是气话?” “不是。” “那你父亲与这方姓人有何渊源?” “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你吧,其实也没什么,希望对你有用。此人是山东人氏,好像住泰山脚下哪里,嗯……是个贩盐的……嗨!反正有次活见鬼了居然在我们村遇到了个在山西督捕司当差的二愣子回乡探亲,穿着便装也看不出来。其实那个督捕司也没存心管这闲事,就说了两句,结果两人就顶了起来,到最后终于动了手。姓方的看对方也就四十出头,想来也没多大能耐,谁知道是督捕司的人呢!唉,两条胳膊都被打软了,我爹接了三天三夜。”从这里开始马天复的话明显多了,倒不是他会编,而是确有其事,只不过那是他师傅不是他爹。 “你说那姓方的左边眉毛上是不是有棵苍蝇大小的黑痣?”高望远突然激动地说。 “对,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 “那是我三弟!那是我三弟啊,哈哈!三弟我可总算有你的消息了!我从小就说你这么嘴不怂肯定会有吃亏的时候!”高望远情不自禁握紧了双拳,一张红脸兴奋地发紫,“手被打软了吧,该!哈哈!哎?什么叫你爹接他三天三夜?他……因为贩私盐被抓起来了吗?” “这个……那倒没有……他胳膊被打软了……我爹帮他接胳膊……,一点一点的接,很麻烦的。”马天复有点支吾。 高望远圆睁双眼,半张着嘴,过了半天才大叫一声:“什么?那不废了?” “那倒没有……我爹医术很高的,又有黑玉断续膏,只是经脉受损,武功的话没些时日是练不回来了。” 高望远身子晃了两晃,手捂着胸口,半天不能说话。看来说大喜大悲最伤身这话一点不假,以高望远之修为亦不能免。 稍微好点后高望远已是满脸怒气:“你知道得这么详细,想来是在一旁观望,见人遇险,怎不加阻拦!” 高望远生性喜迁怒旁人,陶元他们一进门的时候就有表现,这回事关他的至亲,当然更是如此。 马天复当即高声反驳:“二人单打独斗,胜负未分旁人怎好插手?你这点江湖规矩都不懂么?落败受伤就在一招之间,又如何相救?我爹救他性命与双臂,还要怎样?” 高望远胸口起伏,双眼连眨了好多下,终于平复了情绪,抱拳低声道:“老夫一时激动,实在抱歉,还望小马兄弟多包涵。不知我三弟现在何处?仍住泰山吗?” 马天复沉吟片刻,重重一叹:“唉!方前辈,为人太过厚道了。也怪我多嘴。方前辈为报我爹救命之恩,留下这套武功,说遇到强敌时可供保命之用。而我无意中告诉了他臂上所敷之物是黑玉断续膏,方前辈执意要去寻这膏药里的几味主材还给我爹。前年送来了一株血参,之后好像去了西域。” 高望远出神良久,长叹一声:“三弟如今也年近花甲,还在劳苦奔波。我高家人有恩必报,以我三弟的性子,即便还了你什么断续膏,只怕还得挂念着要如何报答。这样吧,那膏药想必极为珍贵,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代为还了,下次我三弟再去,让他直接来找我。” “这个……” “直说无妨。” “无价。” “什么无价?” “高前辈,黑玉断续膏你真没听说过?” 高望远看着马天复,心想这小子狡猾得很,莫不是又在故弄玄虚,但此时也不能出言讥讽,缓缓说道:“没听过。若是需要什么珍稀药材,我也可托人打听。” 马天复摇摇头:“难。就说这血参,须是千年以上人型人参,内有血丝方可用。这还算好,虽说是极罕见,却也偶有现世,关外深山老林之中便有。其他几味药材嘛……唉,昆仑之巅,南海海眼,全是这种地方,还只是可能会有。” 高望远的心一沉到底。他不想深究世上是否真有这种药膏,也不想知道马天复的爹是何等世外高人,他能确定的是,三弟确实把武功传与了眼前这个人,并且不知何日能与三弟相见。 高望远闭上眼睛道:“但愿三弟此去能平安归来。但愿有生之年能再见家人一面。” 马天复道:“方前辈……唉,为人太过耿直。我爹实在拗不过他。如果他再回来,我让我爹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出去了。” 高望远忽而轻叹一口气,淡淡地道:“这样吧,我收小文为我第一个传功弟子吧。不过他资质一般,年龄也大了,日后成就可能有限。不知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莫大恩德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回程,陶元喜忧参半,不时看马天复的脸色。他也不知道马天复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马天复则一声不吭,自顾想着心事。 马天复在想着高望远的那身武功。他努力回忆师傅所提及的各种强行快速提升功力的奇门功法,没有任何一种与之有相似之处。每个宗门都有各自危急关头强提功力的法门,大多在二至三成,弊端权且不论,提升程度与高望远这样的没法比。其它的,普通的如七伤拳,从修炼时便求速成,根本无法达到这种境界。而武当派的“玉石同焚”,虽能瞬间提高自身数倍乃至十数倍功力,算起来起手一呼吸间有可能达到相似效果,却是以经脉俱毁为代价。 陶元终于忍不住开口:“天复啊,这事儿成了自然是好事,可这以后,怎么能糊圆了呢?” 马天复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 陶元叹道:“天复啊,我是个做生意的,有时候难免……怎么说呢,连我也不敢扯这么大的谎啊!这回如果糊不圆,以后我怕是不好做人了啊。唉,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他我拼了也就拼了,可你年少有为,不值得啊!你要知道,高望远在庐州府也是数得上号的人物。” 马天复沉声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说完从路边的田埂上疾步如飞往一片小树林去了。 陶元继续满怀心事带着小文回到家,到了家门口,一跺脚,吩咐儿子自己回来之前一句话都别说,门也不进就进城去了。 二人再见面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这天早上,马天复神采奕奕地回来了,正遇见陶元在指挥人往家抬东西。 “天复!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陶元见马天复心情不错,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小文,你可以放心交给高望远了!”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天复,废话,咱们就不多说了,在我这里当护院,委屈你了!你看着吧!” 马天复口中含糊答应着,进了自己的门房,往床上一躺,片刻就已睡熟。陶元进来,见马天复睡得正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叫醒他。 门外传来下人二锁的叫喊声:“这都是少爷要用的药材,放高点,别受潮了!” 陶元急急出门训斥道:“吵什么,小点声,咋咋呼呼的。” 黄昏时分,马天复才昏昏沉沉起了床。二凤一见小屋房门开了,赶紧打了洗脸水端房里来,一边回头大喊:“三妹子,起来了!招呼厨房快点儿!” 马天复疑惑道:“怎么回事?无事献殷勤,你想干什么?” 二凤上来就给马天复一巴掌:“什么无事献殷勤,你帮了东家的大忙了,东家要谢你!不光你,连我们几个都沾了光了呢!” 马天复一出房门,吓了一跳,整个陶家张灯结彩的,陶元和陶夫人衣着光鲜满面春风地站在大桌旁看着马天复,几个下人走马灯似的往桌上上菜,桌上五颜六色都已摆满,再走近一看,还全是凉菜! “来,马兄弟,请上座!” “这,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你就是小文的半个老师,坐,座在那儿!” 马天复被陶元按坐在正中,左右坐着陶元夫妻二人,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哎呀,马兄弟啊!老陶我经商半辈子,钱是有那么点,可几十年了都没像这几天这么痛快过啊!来,先干了这杯!” 酒烈,马天复没喝过这么好的酒,直咳嗽。 陶元站起身,又把马天复酒杯斟满:“小芸啊。” 陶夫人站起来又敬一杯,马天复赶紧站起来。 “来,我们夫妻二人,多谢马兄弟了!”陶元和陶夫人二人站起来,又一饮而尽。 马天复空着肚子三杯烈酒下肚,头有些晕,坐下时身子一歪,差点坐地上。 “来,吃菜吃菜,今天这桌子菜厨子忙了一天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马天复这就不明白了,自己在一直在小树林演练雾影迷踪,陶元怎知自己辛苦?只得含糊道:“哪里,哪里。” “我这边都已经招呼到了,出不了半点差错。你那边想来露不了什么马脚吧?对了,以防万一,你便认小芸个干姐姐,如何?” 马天复终于恍然大悟。 “哦,这个,你放心。这件事他绝不会多问。”马天复继续含糊其辞,“不过当天的事情,你也别再跟任何人提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是四十年前的通缉犯,但不一定不会出什么纰漏。 陶元终于完全放下心来。他现在就只怕他们瞒天过海被人戳穿,马天复这么说,顿感万无一失。他夫人家的情况,了解的人本就没几个,而且平时因为生意都有不少往来,他全都关照了一遍,应该不会出问题。至于马天复跟高望远说的那件事,他后来想想,应该十有八九是真有其事。高望远的三弟既然蒙了马家的大恩,那马天复让他圆个谎怕是不难吧?陶元还以为马天复是赶回巢县老家去了。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陶元还是对武林中事完全不了解。陶元所担心的事情,在马天复看来,高望远应该早就看出了其中破绽。那天,从自己的身手以及言谈之中,高望远应该不难知道小文的“外公”也是个武学大行家。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家里有长辈是高人怎会还把孩子送去别人那里习武?只是在找回失散多年的亲人这件事跟前,高望远懒得深究。高望远或许早就知道马天复就是个来帮忙唱双簧的,但巧合的是确实救了高老三。收了小文,正好可以钓住他,否则万一日后找不到马天复了,陶元又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后悔莫及。至于收小文为传功弟子,高望远前面说自己“功力长进可以收传功弟子”,后面又说“恐成就有限”,只怕不是高望远谦虚,而是确实没传过功,不是那么有底气。 陶元今天心情好得过分了,热菜还没上就把自己灌多了,拉着马天复的手又哭又笑。陶元哭是为自己多年来经商无时无刻不在卑躬屈膝看人脸色,经常热脸贴了人冷屁股还得假装糊涂强颜欢笑;笑是为现在自己父凭子贵,小文被人收作整个庐州府也是凤毛麟角的传功弟子,这几日以前蜀山帮那些熟人听说了这事无不对他问长问短,言语之间少了不少调笑,甚至多了三分恭敬。 诚然武功好不一定能办事,但武功好到一定程度就不需要会办事了。蜀山帮武功拔尖的年轻人不是在刑管掌管帮内刑罚,就是在议事堂众长老身边当贴身护卫,大好的前程。运管和外管?现在在陶元眼里,这些出苦力卖命的地方岂是陶少侠呆的地方?若是哪天运气好,赶巧有人出让个功劳户的身份又被自己争得,那…… “小马,你放心,若干年后,待我儿长成之日,便你是出人头地之时!我们生意人名声不大好,可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儿,我儿可是武人之翘楚!我儿有恩必报!”陶元早已大醉,偏生说出这话时口齿清晰,一脸郑重。 陶夫人听丈夫说出这种话羞愧难当,也顾不得那许多,甩袖回屋去了。 “传功……弟子!蜀山帮那些老家伙不算,出去讨生活的不算,督捕司的不算,我儿小文是近十年来全庐州府独一个!小马,你知道什么叫传功弟子吗?嘿嘿……不知道不要紧,我来告诉你!传功弟子嘛……就是……这么说吧,首先得有个武功高强的师傅,非常非常高,要内功高的离谱!才……行!他呀,从你小的时候,天天花上那么一二十个时辰,把他那个气呀,在你身体里走一遭!然后呢……就是说你练内功的时候就比别人快!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啊?”陶元舌头开始大了。 马天复陪着陶元也喝了不少,一直在以内功逼出酒力,前胸后背都已湿透,哪有功夫听他瞎扯,随口敷衍着:“啊?哦!是吗?” 其实要是武人在一起喝酒,马天复这样做,亲兄弟都要翻脸的。陶元却不是武人,马天复又觉得陪他喝多实在没什么意思。 “快到什么程度呢?你练一年,等于人家练十年!你想想,我儿十八岁时,是不是等于别人一百岁的功力?到那个时候……嘿嘿……” 马天复还是忍不住了,反驳道:“怎么会!传功之增益因人而异,资质上佳不过两三倍,资质普通者则要少许多,更有的,不但白白耗费师傅的功力,还对自身经脉有损伤。” “嗯?”陶元耷拉着的双眼一翻,“胡扯!我朋友亲口告诉我的!他的发小就是武当派的一个传功弟子!他说的能有假?你又不是传功弟子,休得胡言!” “你又怎知我不是传功弟子?我两岁起我师傅就传功于我,小文用来药浴舒筋活络的那些草药,从我记事起就不用了……啊……”马天复不服,随后又惊觉失言,立刻看向陶元的眼睛,不知是否错觉,陶元的一双醉眼似乎闪过一丝清明,但随即陶元一头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来啦!铁掌雄风!”下人二锁托着一盘熊掌烩驼峰从后堂出来了。 “多了?” “嗯。” “睡死了?” “好像是。” “那厨房那么多菜怎么办?都备好了。” “那好办。人,抬走,菜,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进城听书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过了几日,有天吃过中饭马天复跟二凤闲聊。 “你们这东家怎么这么有钱?那晚一顿饭得多少钱啊?怕抵我护三年院了吧?” “屁!你那点儿饷钱,只够半桌子的材料。那天厨子也是特地请的。” “啊?这么值钱?唉,早知道不吃了,叫东家折个现。一直想给你扯几尺花布的。” “滚!” “说真的,他干什么的?怎么发家的?” “这真不知道。好像以前他爹跟过一个大东家,后来……后来出来单干了,东家现在就是子承父业。” “承父业?我怎么觉得他在败父业呢?送儿子去学武都准备花千两白银。” “那你管得着吗?眼红舌头酸的。” 正说着,陶元站在书房门口大喊:“小马啊,你进来一下。” 陶元跟马天复很少交流。倒不是陶元瞧不上这个护院,而是他知道马天复这种年轻人不太喜欢和自己这样的商人打交道,话不投机。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传功弟子的爹,找马天复询问一下武学方面的常识还是很合适也很有必要的,这就叫共同语言。 马天复开始觉得陶元叫他到书房单独说话肯定有事,对武学方面不过是随便问问,然后转入正题,没想到陶元问得仔细,听得认真,也不得不深入浅出地跟陶元讲讲武学的基本道理。 不知不觉陶元三壶茶两泡尿的功夫过去了,马天复也明白了大概原由。陶元一贯低调不是因为生性低调,而是没有高调的资本。在城里的一清居茶楼、万马阁书场这类地方,他陶元进去,认识的也就点个头称一声陶员外仅此而已。中间那几桌,别说插个一句半句,想坐下来都难。偶尔坐下了,板凳还没焐热,门口进来一个人,那些同桌们立马有好几个人看着他,看得他一口茶含在嘴里连咽下去都来不及就赶紧得站起来。现在可不同了,他一进去,居然有人给他让座,这差别……俗话说是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可陶元压抑了这么多年,怎能忍得住?生意场上他再成功,没用,终究是个商人,文人的圈子他是进不去了,可好歹可以在庐州府武人的那个圈子里扬眉吐气,哪还顾上那许多。这些人一是看他儿子的金面,二不就是想听听传功弟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看着陶元一边认真听讲,一边把那些他本不懂的词句默记于心,马天复忍不住好言相劝:“东家,汉有曹子建,宋有方仲永,不可不引以为鉴啊!” 陶元一愣,大笑道:“这二人境况与小文并不相同,况且,我儿小文,岂是曹子建方仲永之辈……嗯……”话说一半,另一半咽了下去。方仲永也就罢了,这曹子建……练武的就是粗人,把这二人相提并论,差点害陶某人失言。 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陶元话锋一转:“不说那么远了。老哥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马天复心道这人一口一个老哥老弟,怎忽又如此客气,只道:“东家,有什么话直说便好。” “呵呵……这话本不当我来说,可前几天……嗨!不提!反正该说的人不来。这个……从何说起呢,我从来没说过……我直说了吧,马老弟可考虑过先成家后立业?” “这……嗯……东家,我初来乍到,身无长物,怎生安家?” “老弟说这话就太见外了!老哥在合肥县城和这周边还有些产业,随时可收拾出来。若都不如意,老弟要是相中了哪里,只管说,哥哥我便是买也给你买来!” “使不得使不得!陶大哥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护院,还是外乡人,想也没哪户人家肯把女儿许配与我。” “那不见得。我今日就是来与老弟议亲的。” “什么?” 马天复一双眼睁得老大。 马天想了想,为难道:“我双亲辞世,上尚还有师傅。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议亲之事,跟我说,怕是不太妥当。” 陶元大摇其头:“狗屁不通。什么一日为父那是教人要尊师重道,那这么说我儿小文日后的亲事还有他高望远什么事情?我只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双亲不在,你的亲事自然是你自己做主。” 马天复年纪虽是不小了,可还真就没想过婚姻大事。开始只当是陶元随口问问,他便随口说说,没想到陶元是有备而来,连住宅都准备赠与自己,顿觉大事不妙,一口咬死了要凭师傅做主,任陶元好说歹说就是不松口。陶元说那你回去告诉你师傅,马天复说师傅早出去云游了不在家中,陶元不知是否属实,一时无可奈何。 见陶元无话可说,马天复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告辞,陶元这时长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啊,妾有情,郎无意,好端端一桩良缘,唉……” 马天复又是连连称谢,至于什么良缘也不多问。不是马天复不好奇到底是哪家姑娘看上了自己,而是根本不信陶元这张嘴。陶元女儿年方十二,总不至于对自己动了芳心。二凤?还是……算了吧。 陶元终于无奈道:“那好,等你以后看上了哪家姑娘再说吧。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是老弟这般人才。可是总做护院也不是办法,得想个出路吧。” 马天复笑道:“两年之期而已,急不来的。徐管事说了,这条规矩是死的。” 陶元呆呆地看着马天复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不知道?” 马天复左右看了一下,茫然道:“知道什么?” “马长老回京述职了,你不知道?” “噢。那……便如何?” “马长老跟你可有交待?” “这……我跟马长老一面之缘,交待什么?” 陶元又盯着马天复的脸瞅了许久,马天复便也一直认真地看着陶元。 “唉!这样吧,我现在就当你是真的跟马长老没什么关系。我这几日特地问过胡大哥。你们这个护院,说是两年期满即可调任,可每年蜀山帮才进几个人?都做满两年就要出去,那护院的早就没人了。哦对了,自打你进帮那时候起,现在护管的规矩更加严了,小马你武功好是不错,可要光凭这个你猴年马月才能不帮人看门?我看你平日跟帮里人素无来往,虽有传言你是马长老安排进帮的,可现在,说不定往后马长老都不在了,你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若马长老早有安排,那就当我瞎操心。万一是没有,我就不得不给你提个醒了。”陶元面色极为凝重。 马天复沉思良久,挠了挠头问道:“这……跟亲事又有何关联?” 陶元呲着牙吸了口气道:“我说,我看你平时不挺机灵的么,原来你在想这个想了半天,还没想通?你要是娶了老婆你还能跟你老婆一起住我家?小马,实话告诉你,你,有恩于我,有恩于我陶家,我陶元欠得债但欠不得人情债,就算抵不齐,我也着急先还上一点。马长老这一述职,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就算他原来有安排,俗话说人走茶凉,能不能成还是未知之数。我有心帮你疏通疏通,看有无可能两年之后尽快离开这什么护管,可求人办事有个由头我也好说话。唉,既然你执意不肯,那只好罢了。” 马天复为难道:“这……无论如何我要先谢谢陶大哥。这个事倒不是我不肯,只是……唉,不知可有其他门路?” 陶元咂了咂嘴:“这个嘛……听胡晓林说,倒是还有个法子,就是在护院期间若立了大功,可优先安排。不过这个很难,至少在我家,我几十年连个小蟊贼都没遇到过,除非……除非去做巡护。” “巡护?那是什么?” “就是半夜在外巡逻。据说在城外面做巡护经常能遇到些趁黑赶路的通缉要犯什么的,只要能抓住一个,便可在家安坐,必定有其他管事处的人过来请你。” 马天复双手用力揉了揉额头,完了又死命挠着头皮,挠着挠着忽地就停了下来,皱着眉道:“东家……我怎么觉得说了这大半天你是在赶我走呢?还让我去巡夜抓逃犯?” “哼!”陶元一甩袖子转过身去,“我所言是真是假你自可去打听。没想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你当这巡护是想做就做的吗!” 二人不欢而散。 陶元的心思马天复哪里晓得。不过马天复猜对了,陶元确实是想赶他走。陶元近些年主要经营奇珍古玩的生意,此类货物,当然走府帮的托运最保险。然而又不能按惯例抽成——是按价值还是按价格?这东西价值和价格本身就是两码事!要是专门开一镖吧,又实在花费太大。订货的买家东西南北都有,运管十八个分管陶元哪个没求过?狮子大开口的也不少,实在是头疼。中间人好处也少不了,有时中间人还不止一个。说起来简单,真要做起来,那得是八面玲珑,哪一个都不能得罪。陶元也试过想深交两个朋友,可那是帮老江湖,谁吃他这一套?靠儿子,可以,不过那是十几年后的事情,现在马天复这小子可是现成的。另外还有小半原因嘛,大概就是马天复跟二凤实在太不避嫌了。其实二人要真有那么点意思,成全了他们也没什么,可一来方才试探无果,二来这二凤毕竟是个下人,如果真要笼络马天复,撮合他们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马天复在前院继续跟二凤闲聊,脑子里却想着陶元刚刚那番话。他约莫知道陶元是好意,但他才刚刚适应在陶家当护院的安逸生活,真叫他走,他还真舍不得。晚上练功,白天也不闷,现在跟二锁也熟络了,有时二锁二凤都在忙,还能去找厨子讨教讨教厨艺——虽然别人不太爱教。最关键还是吃得好啊,陶元好吃,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剩菜还不都便宜了下人们。再加上现在陶元一口一个马兄弟的叫着,感觉这陶家的门房都宽敞了不少。不过陶元说的情况也确实让人担忧。师傅临别时嘱咐说找个好点的帮派奔个前程,万一护院就当个十来年,还有个屁前程啊?也不对。他知道凭他马天复的武功在同龄人当众应该是百里挑一的,当时跟马义长过了两招好几个管事都在场,说不定徐管事他们都留着心,看他能不能安安分分把这两年做完,要真听陶元撺掇,弄得不好适得其反。 “天复啊,走,跟我去城里转转,听两段书去。二锁,备车。”陶元笑咪咪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马天复一看陶元,吓了一跳,嚯,头戴七星拱月玛瑙网巾,胸前一副小半斤重的金锁坠领,腰悬五色玉珠禁步,身着百花争艳比甲,派头十足。 “东家这是要去干嘛?”马天复小声道。 “聋啊?喊你去听书。最近一进城就是这身行头,也不怕回来晚了天黑遭抢。”二凤羡慕嫉妒恨,白了马天复一眼就走了。 “好嘞!东家请稍等!马上就好!”二锁急急忙忙门外跑进来,高声应道。 “平时三棍打不出个慢屁,一去蹭书听就活蹦乱跳的。”陶元笑骂道。 一路上二锁高声吆喝,还不时哼着小曲。车厢不大,马天复紧挨陶元坐着,数次说要去外面跟二锁同坐,陶元不允。无意中马天复发现了点不对。 “陶大哥,你这身衣裳可不一般呐!” “呵呵,那还用说,双井巷的手艺,小文拜师第二天就去订了,赶了几天工才赶出来,确实不是便宜货,呵呵。” “可这布料……好像不太……” 马天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陶元一身的金珠玉石,他非提这布料。 陶元尴尬地笑笑:“嗨!我们做生意的,出门只能穿这个。好布在家穿穿就行了。所以啊,我家小文我才不想让他做我这行。” 从德胜门进城,左手边便是万马阁书场了。书场从外面看并不如何起眼,门外的拴马石倒是雕工精致。有几个靠窗的墙根下都坐着几个闲汉,其中有个看到二锁来了连连招手:“快来快来!开平王鄱阳湖大战张定边!” 陶元领着马天复进了书场大门,伙计点头哈腰上来压着嗓子招呼:“哟,陶员外,请,请。”陶元看也不看,掏出几个铜钱扔给他接住。 书场格局简单,一四周的小方桌,围着中间的三张大圆桌,人虽稀稀拉拉,却也没空几张桌子。说书台在正西边,说书的是一个干瘦老头,声音洪亮,此时正说到高潮处,众人在都聚精会神听书。 “眼见那贼将张定边,高举龙鳞刀哇呀呀便要砍将下去,好个开平王,张开神力麒麟臂,拉满三石玄天弓,但见弓若满月矢似流星,一箭!便把贼将持刀之手钉死在船桅上,张定边大势已去,仰天长叹‘虽有子龙胆,奈何遇伯仁,天不助我大义’!这正是,神箭救驾定乾坤,大明开国第一功!”说到这儿,说书先生抚尺一落。 先生走下台,台下众人哄堂喝彩,书场里顿时热闹一个伙计趁这当口赶紧拿个木盒下来讨要赏钱。大桌上有一白胖老者刚巧看到了陶元进来,挥了挥手:“小陶,来,坐,坐!” “把总大人!又来听书啊?哟,陈理事也在,王老师傅今天怎得闲的?”陶元跟桌上三人一一打了招呼。白胖老者年轻时是武官,当过把总。陈理事以前是蜀山帮的一个理事,早早便让儿子顶了功劳户的身份,现在是闲人一个。王老师傅是庐阳武馆的武师。 马天复往陶元身后一站,心想还不如何二锁他们一起坐墙根底下舒坦。陶元刚坐下突然又站了起来,拉着马天复的手道:“差点忘了介绍了,瞧我这记性。这是犬子的启蒙恩师,马天复马师傅,是马义长长老引进蜀山帮的。先生请坐。” 看这一桌这几个人,都是十五大几六十开外的,马天复还真没想到能有自己的座位,不过陶元既然开口了,也只好陪着笑浅坐在靠椅上。 一桌五个人,除陶元外笑得都不太自然。陶元全当没看见,朝旁边那桌努努嘴:“那一桌几个是什么人?伙计就站他们旁边等着。” 马天复一看隔壁桌正对自己坐着的蓝衣人,手拿折扇,文人打扮,似乎对这段书有些不满:“张定边拿的怎么能是龙鳞刀呢?唉……听这老先生说了不少场话了,乾坤呢,是定了好几次,立第一功的,有四五个了。”明明年纪不大,老气横秋的,说两句话喝一口茶,伙计拿着木盒就在一旁候着,也不敢走。蓝衣文士又叹了口气,掏出钱袋,摸出几文钱放到木盒里。 “他你都不认识?去年中举的高举啊!现在后面要多加个人字了,高举人。”陈理事大惊小怪。 陶元讪笑着:“嘿嘿,这个,我嘛不比您几位,这些读书人,实在够不着,见笑,见笑。” “谢——高举人老爷打赏——”伙计忽然声音尖锐地喊了这么一嗓子,全书场不少人都朝这边望了望。伙计毕恭毕敬站到了下一个人身边,这个人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咂了咂嘴,然后摆摆手,伙计哈了两下腰再到下一位。 “呵呵,一个高中,一个高举,这兄弟二人一个做派。”陈理事摇头笑着。 王武师把手指放唇上压着嗓子道:“嘘,犯不上。” 老把总拍拍陶元手背:“这个王老先生可了不得,是新来驻场那个小戴的师傅,跑大码头的,书说得真好。” “哦?那等会好好听听。” “没了。今天没了。明天赶早来吧。下面就是小戴的武松传了。” 马天复坐着受拘,只顾低头喝茶。过了好半天,伙计在文人那桌才又喊一声:“谢——韦少爷——赏钱二百——”尾音拖得长长的,音调却明显没开头那声高。姓韦的至今还是童生,但父亲开书坊家资颇丰,他自己写过几本小说,所以高举兄弟到哪儿也带着他。 伙计捧着木盒走到马天复这桌,先在老把总身后站了站,见老把总没转身就慢慢走一圈过来,到了陶元旁边陶元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文的票子放在盒里,伙计喜上眉梢连连道谢,却再不大声吆喝。马天复赶紧从口袋也摸出几枚铜钱,却被陶元把手按住。 “呵呵,陶元,直肠子。有旁边那桌在,钱花了都听不见个响。”王武师道。 陶元一只手虚掩半边脸道:“别,别。在您跟前我这哪算花钱呐?来过万马阁的谁不知道您王三两大爷?丑,丑!” 王武师哈哈大笑:“过去的事儿,老提它作甚。对了,这位马小友听说是令郎的启蒙恩师?也是蜀山帮的?在哪个管事处?居何职?” 马天复抱拳点点头,刚准备开口,陶元接过话道:“先生才入的帮。好歹算是个本家,想必马长老会有个安排吧?先生据说与马长老交过手,不分胜负。不过话说这马长老还能回来吗?” 王武师和陈理事相视一笑,陈理事道:“呵呵,不分胜负,不分胜负。之前嘛,帮里有个督捕司派驻的,在议事堂干了二十多年,回去述职后就来了马长老。马长老才干了十几年,这个嘛……说不清。” 听话音陈理事多半认为马长老是回不来的,王武师摇摇头道:“那不一样。老陈你早就歇在家里了你不知道,之前那个屁事不管,马长老可是干得有声有色,在帮里说话极有分量。你别说,还真说不清。马小友,你可知道点消息?” 因为陶元一直捧着自己,马天复就笑着摇摇头。 陶元道:“不回来又如何。先生可是有真本事的。调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年不到,就被高大隐收为传功弟子了。呵呵,之前还说犬子不是练武的材料呢。” 老把总轻轻一拍桌子,佯怒道:“你这人,不是我说你,怎么说话的?口口声声又是不成器又是犬子,你儿子都是犬子,那我们生的都是什么东西?” 陶元笑着连连赔不是。马天复强憋一口气没笑出来,赶紧低头喝茶。倒是陈理事和王武师,对视了一眼,又齐齐上下打量着马天复。 老把总行伍出身,却未必会武功。陈王二人则不同,听了这话吃惊不小。本来陶元儿子被收为传功弟子这也是羡慕不来的,天赋异禀者古今有之,庐州府出一个也不稀奇,可听陶元这么一说,短短一年,小陶文就能脱胎换骨?前几回陶元也并没提到这个年轻人啊?陶元说话故意含糊其辞,“说犬子不是练武的材料”这句,乍一听意思像是高望远说的,说不是吧,也能解释通。 马天复察觉到二人的目光,才意识到陶元这外行人又乱放岔子,解释道:“陶大哥太看起在下了。小文筋骨虽不出众,但气海宽广,悟性过人,正是练武的奇才,在下不敢居功。” 陶元一拍大腿,叹道:“唉!是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是遇到先生,小文说不定就要随他没出息的父亲经商了,到哪儿都不受人待见。” 一时间,在座都没什么话好说了。马天复脸上微微泛红。这个陶元,现在一提到儿子,整个人都不正常了,带个陌生人在这儿互吹互捧。不过看神情,那几位老先生好似也习惯了。 还好不多久,一个中年说书先生走上台开演了,说的正是武松。这个姓戴的说书与他师傅不同,不是坐着,而是站着,声情并茂,时不时拉开架势比划两招。台下众人反应不一,年纪轻点的不时鼓掌叫好,年纪大的却不吃这套,反应平平,有的自顾喝茶谈天,论场面,这小戴是远不及他师傅。 王武师唾了口茶叶道:“说书功夫不到他师傅十之一二,尽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依我看这驻场他做不长。看,看这花拳绣腿,老王我上去打一套拳都比他入眼。” 陈理事叹了口气:“现在生活好了,家里有钱的年轻人多,小戴这一套对他们的胃口。茶馆也能赚钱对不对,有几个书场能养起王老先生那样的?听吧,说得不好,书还是中听的。” 戴先生说到“快活林”里“醉打蒋门神”这一段的时候,一人分饰两角,把蒋门神的胖大蠢笨和武松的矫健敏捷演绎得活灵活现,连一直满脸不屑的陈王二人都看得出了神。 “嗯,这人武功不错。可惜演得不对。”马天复看了会儿,小声说。 虽然台上演得精彩,王武师也不好意思老瞅着,毕竟刚刚说了那话,回头随口搭了一句:“上蹿下跳的,绣花枕头。” “确实不错。王老可注意到他的脚下?”马天复居然争辩起来。 经马天复一说,王武师先是瞟了一眼,接着就紧缩眉头凝神细看,戴先生恰巧此时连翻了两个空心跟头,王武师张大了嘴巴吸了口气半天吐不出来,又看着马天复:“小兄弟,好厉害的眼力!” 马天复点头微微一笑道:“碰巧看到了罢了。在下学艺不精,只知此人功力在我之上,才说不错。比之前辈们就不知道了。” 王武师使劲摇了摇老把总和陈理事,把这事说与他们听。陈理事好明白,到老把总那儿却解释不通,于是二人合力,非得让老把总了解其中玄机。 见三个老头正忙,陶元拉拉马天复的袖子小声问道:“你那天晚上喝酒,说的那个事儿是不是真的?就两岁那个。” 马天复一阵头晕目眩,直摇手道:“酒话,酒话,莫当真。” 陶元玩味一笑:“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记得你说什么了。不过要说此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武功会在你之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把总虽不会武功却总以武人自居,平时交往的也都是些武人,有些东西一知半解的,跟他很难说清楚。反倒是陶元这一窍不通的好糊弄,几句话就能打发了。 其实何须看什么脚下!马天复从戴先生开场一小会儿就知道这人内功造诣颇深。一直边比划边说话,发力时气息和语调都丝毫不受影响,一直说到醉打蒋门神都还如开场时一般,已是相当了得。留心戴先生的举手投足,竟发现那木板搭的空心台子,无论戴先生怎么跳跃翻腾,都是发出一样的“噗噗”轻响,且纹丝不动,马天复暗忖自己若要做到非得提起三成以上内力不可,已经不是可以分心二用的程度了。 “好!”那边几位老哥随众人一同喝彩。 “伙计,来!”老把总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子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几个跑堂的以为这人发火,互相指望,谁都不动。老把总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咚”地按在桌子上,继续坐下听书。 一个伙计颠颠地来捧起银子飞快跑到柜台称了称,然后不管不顾敞开了嗓门大声吆喝道:“谢——把总老爷——赏——白银——咳咳,白银五两!” 全场鸦雀无声。 “好大手笔啊!”有人惊叹一声打破了寂静,接着全书场都热闹起来。按规矩戴先生无论如何是要说完这段的,可这场面他还怎么说得下去?再说了五两白银再不下场谢赏那可真叫不懂事了。 “嘭”,又有人拍桌子,虽然声音不大,场面却顿时安静了不少。高举高中一干文人站起身来,依次离席,每人经过马天复他们这桌都说了一句话。 “万马阁书场,果然尽是粗人武夫。” “大开眼界,新来的驻场居然是草台班子出身,王八瞅绿豆啊。” “老丘八,目无法纪。” 前面就算了,到这一句几乎是指名道姓,老把总仍是权当没听见。 等几个文人走出去了,书场里一片起哄声,老把总朝着门口大声道:“你爹娶你娘是拿钞票娶的!”众人哄堂大笑。 朝廷禁止民间流通金银,以大明宝钞代之。别的且不说,要是朝廷官员俸禄全折禄钞发放,不知那些清水衙门要饿死多少人。蜀山帮关饷就从无发钞之说。不光蜀山帮,凡是武人都几乎不用钞票。 那帮人走了,老把总朝四周围拱拱手:“诸位,诸位,听书,啊,小事一桩,听书要紧。” 重新开讲,戴先生跳过中间,直接开始讲武松传的最后一回“单臂擒方腊”,这一回打斗场面更多更激烈,也算是对老把总的回礼吧。 不过这三位老先生哪有心思听书,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 “马小友说戴先生演得不对何解?说书的大都改编杜撰,否则不是千篇一律?大体差不多即可。不知小友有何高见?” “哦呵呵,高见不敢当。武松传以前也听过,武松的武功是走刚猛路子,尤其下盘极为扎实,这个武松,过于轻灵了,呵呵,瞎说说,莫当真。” “行家啊!所谓内行看门道!不知小友是哪位前辈高人的高足?不知老朽以前可有幸耳闻?” “家师名讳上牛下犇,洪武十三年就已退隐江湖。” “牛犇……哦……对对,年轻时似乎听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是武学的大行家!小友是哪里人氏啊?” 马天复只得一一作答。后来当问到马天复如何调教小文的时候,陶元伸个懒腰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几位,回见。” 王武师白了陶元一眼:“生意人,恁精明。” 陈理事叹道:“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小陶,没想到你路子这么广。有这闲功夫,何必老跟我们这些老不中用的厮混。” 陶元正色道:“陈理事哪里话。生意场上商人逐利,但我对诸位可是以朋友相待,绝无半点功利之心。说句不好听的,今日来书场,便只有您二位,陶某人怕不是要掉头便走?可叹我年轻时在外闯荡,家门口反倒疏于经营。陶某人的为人怎样,日久便知,今天我把话放这里,凡是书场的哪位老哥,平日里看得起陶某跟陶某坐过一张桌子的,有心使家中幼子习武,尽可来找马先生,马先生必然悉心教导,视之如小文一般。” 马天复脸色大变刚准备说话,陶元面向他道:“马先生,以陶某人与你师傅的交情,这话能说得不能?” 马天复怎能这时拆陶元的台?只得道:“承蒙不弃,怎敢推辞。只是……” “好!”王武师拉着陶元的手道,“今天别走了,晚上天香楼,再叫上老李老张几个,我给你赔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比武大会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合肥县城,余大敏宅。 “庐州府府帮帮主丁云松拜见余大人!”一名美髯垂胸,身材魁梧,相貌英伟的中年男子单膝跪地面对一个便装青年大声道。 “咳,嗯,丁帮主……哎呦!” “你个小兔崽子,还不快扶你丁叔叔!” 青年没防备后脑勺就挨了站在身后的老者一巴掌。老者当然就是余大敏了,青年便是他在南京督捕司任职的孙子余秋。 余秋刚摸了摸后脑勺准备说话,屁股上立刻又挨了一脚,赶紧上前搀着丁云松的胳膊把他拉起来道:“折寿了折寿了,丁叔叔快快请起,请起。” 丁云松又连连躬身才站起来,笑着对余大敏道:“余管事,我是民,余大人是官,我在府帮,余大人在督捕司,怎能不拜。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余大敏白了一眼余秋道:“帮主在理。可这小兔崽子那模样看着我就来气,毛都没长齐就打官腔摆官谱,以后还了得?丁叔叔是你长辈,你可知何谓恭谦?余大人,草民是否也要拜上一拜?” 看到余大敏似乎真动了怒,余秋立刻“噗通”跪倒在地道:“孙儿知错了。以后在庐州府帮孙儿全以辈分相称。” 这是一进门就闹这么一出。进了屋,座位问题又是个疑难杂症,也争执不下。好不容易落了座,还要客套半天。 “余管事,余大人真是年少有为。这个年纪就做了马快,在督捕司十分罕见啊!可见……” “嗨,帮主,还不是个跑个腿的。好不容易把他弄进督捕司,这头一个回来的就不是好好做事的样子。出差来到庐州府,不先把事儿办了,竟来家先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帮主,你也别叫他什么大人了,他现在人都飘起来了。 “余管事,穿云月服九品官,这声大人叫的不会错的。” “爷爷,哪有下午办事的,我想着明天一早去你们蜀山帮总堂的。不是来合肥,我也是先找个客栈住下再说。” “你……还敢顶嘴?” 如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丁云松一直配合余大敏享受这种感觉。 余大敏半生戎马,太祖登基后荣归故里才成家生子。洪武头十几年江湖上并不太平,余大敏又是帮中骨干,不得闲时,荒废了两个儿子。到了晚年,悉心培养出了这个文武双全的孙子,又动用了所有资源,把孙子安排进了督捕司。余秋因为武学天分极高,不到两年就在南京督捕司有了实职,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九品大员。 督捕司全称“钦案督察缉捕使司”,原隶属于亲军都尉府,专责皇帝钦点的大案要案。那么是什么大案要案,需要专门设一个全国范围内的部门来负责呢? 早在元泰定二年赵丑厮、郭菩萨起事时,潜伏多年的各地帮派陆续各投明主。当然,既然皆为抗元,“明主”一般就是最近那一个。后期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逐鹿中原,一众抗元志士互相残杀,帮派武人自不能免。原本各为其主刀剑无眼,谁杀了谁都很难说有什么仇怨,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如陈友谅亲军伏龙军,是一支在武人里百里挑一的人马,手上起码有朱元璋军上万条人命。当初鄱阳湖决战,陈友谅大将张定边见己方已成败势,明知事不可为,仍孤注一掷率伏龙军乘三条小船于千舟百舸之中直奔朱元璋帅旗而去,当者必死,差一点就逆天改命。最后虽为大明第一猛将常遇春所败,功亏一篑,但身陷重围且主帅受伤,这支人马竟能护着重伤的张定边全身而退,说其战力之强举世无双毫不为过。陈友谅败,残部大多归降,然朱元璋军上下将士拒不受伏龙军降。朱元璋爱才,一意孤行要收了这支人马,甚至当即就有以帮派为主力的部队——也就是武军——要策划兵谏!然而即便朱元璋以斩尽杀绝之势围剿伏龙军,伏龙军中仍有不少人逃脱——譬如高望远的高家。在督捕司成立时第一张“大恶榜”,便是伏龙军的花名册。如果说伏龙军属于欠债的,那么有欠债的就肯定有讨债的,而讨债的对象大明开国后大多贵为公侯,甚至还有皇帝本人,这又是个不小的麻烦。另外,还有些愚忠之辈不肯降明,而是结伴落草为祸一方,聚散无定极难剿灭。还有一种人,人数极少,危害却极大,就是些满帮满门被灭却侥幸逃生的一两人,在洪武初年,多起骇人听闻的惊天大案都是这种人所为。以上种种,靠各地的衙门和捕快根本无济于事,于是督捕司便由此而来。战力远胜常人的武人,自然也要用武人来对付。此时,督捕司的主要职能是“捕”。 北伐之后,朱元璋大赏有功之臣,除了北方的卫戍部队,大部分武军被裁,战功赫赫的各帮派返回原籍,成为各地“府帮”,本地本没有有功帮派的,也有外来帮派进入——“府帮”空缺的地方还是很多的,比如原属张士诚和陈友谅的地盘。当然,并不是每个府都只有一个帮派,对于这些帮派的整合可不简单,有些地方名义上只有一个府帮,实际却有四五个帮派,这些帮派各行其是都还是好的,渐生龃龉乃至矛盾激化到街头械斗死伤多人都有不少起。这个时候,督捕司恰好派上用场。能入督捕司的,俱为武人精英,处理这些江湖事首先是轻车熟路,还有就是武力威慑。虽说督捕司人少,但在某些场合下,个人武力的威慑甚至能决定一切。各地府帮稳定之后,督捕司始兼监察各地帮派之责。 洪武十五年,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裁撤,改置锦衣卫,而督捕司却保留下来并分离独立出来。此时江湖已不像开国之初那么混乱,但督捕司仍必不可少,何故?各地府帮日益膨胀,以蜀山帮为例,由两百人已经发展到一千余人,这还不包括依附于蜀山帮的其他人员,如外帮。这还仅仅是一个中等州府,像毗邻庐州的安庆府,一府八县,人数更众。可怕的是,这么大一个府帮,名册上居然仍是当初功劳户那五百余人。得知武人管理如此混乱,朱元璋令督捕司由监察改为督导各地府帮,有效管理的同时确保不发生变故。原本督捕司中大部都是帮派武人出身,现在又奉皇命督导各府帮,自然不费许多周折就让这些武人服服帖帖,唯命是从。 丁云松拿着余秋带来的督捕司公文大体上看了一遍,呵呵笑了两声道:“这个,不明其意之处甚多……” 余秋暗自得意,佯装惊讶道:“公文言简意赅,丁叔叔哪里不明白?” “嗯……神武营……是什么营?” “哦,这个,呵呵,太祖皇帝设南京三大营,其中神武营是虚置。当今皇上设神机营,与五军营、三千营一并仍称三大营,但神武营仍未废除。神武营……这么说吧,与我们蜀山帮的军管一样,训练武人成军然后打仗用的,明白了吧。” “哦……这样。那这个选帮中精锐十人入营……这次是训练还是打仗?若是打仗,这个……好像没说详细吧。还请余大人明示。” 若在别的地方,明示不明示就要看问话的懂事还是不懂事了,余秋被派了几次差,尝过甜头。不过一般情况就算再懂事,余秋的话都顶多只能说到六七分,但爷爷在这,有些情况余秋也就不再刻意保留。 “这么说吧。直隶四州十四府,每个府帮十人,一百七十人人在徽州府集训十日后开赴安南。那个地方,穷山恶水路难走,火炮携行不便,那帮乱臣贼子龟缩城池之中,我大明普通将士攻城就是拿命来填。张小侯爷使惯了武军,现在向朝廷要人,可现在南方哪有武军,总不能让大内侍卫去打仗吧,只得从府帮抽调人手了。这次临时急用,应该算借而不是调,因为神武营真要启用,那不会只要这一点人。饷银和抚恤,既在神武营,肯定等若另外两大营。这些人还属蜀山帮,嗯……蜀山帮肯定也有自己一套规矩。哦对了丁叔叔提醒你一下,公文上说万一送去的人不可用要拿帮主问罪可不是吓唬人的。征安南是国之大事,胜了还好,万一败了……” 丁云松听了最后这几句话,眉头一皱,默默不语,心想万一败了人家大将军想推责任那这个黑锅自己怕是要分分沉。 似乎是明白丁云松的心思,余秋笑道:“这个丁叔叔倒不用担心。选的人可不可用,先得过我这关。?” 丁云松笑着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余秋又补充道:“武功高低不论,一定要会使飞抓。” “谢余大人提点,在下全明白了。这第二条嘛,上面近期要来人办事,让我们便宜行事。这个……京司来人,用到府帮的,一贯都是庐州府司接待,我们蜀山帮……”丁云松面有难色。公文上除了“便宜行事”四字再无下文,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丁云松总觉得有文章。如果是南京督捕司下来人办事或带人来办事,不用说也是“便宜行事”,公文的意思好像来者另有其人。若是小事一桩,那并无问题,可若是小事督捕司又怎会特地下文知会? 余秋沉思了一会,看看余大敏,几次欲言又止。 余大敏道:“丁帮主登门拜访,就是想问个明白,关系不大你就说,不能说你就别说。”说到正事,余大敏不再用教训孙子的口气。 余秋叹了口气道:“爷爷,我就是个跑腿送信的,许多该知道的我自然知道,不该知道的,又不知道能不能说。我一个朋友在督捕衙门打杂,听到些事情,我怀疑跟这件事有关联。我原不该瞎操这份心,可如果不说出来吧,又于心不安。万一有个万一,那……” 余大敏和丁云松都盯着余秋,并未出言催促,余秋吞吞吐吐半天,又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只能说,无论这次来的是京里何人,要做什么事情,如果需要蜀山帮协助,派点无关紧要的人去就行了。就这,没其他话了。” 余大敏“哼”了一声:“但凡督捕司下文,就没一件好事。” ”莫非……和镇抚司有关?”丁云松像是小声自言自语,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余秋的反应。 余秋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淡淡地道:“丁叔叔,这次我出来时间并不宽裕。不知那选拔十个人的事情,何时可开始进行。” 这天,马天复一身整齐的蜀山帮帮服走出小屋门,见陶元一个人哼着小曲在摆棋谱。 “天复啊,起来啦?来来来,你看这盘棋。黑棋边角实地略优,白外势稍强。看这里,弃三子强出头,这个头出得扬眉吐气啊!随后即可染指中腹,胜势立成。如何?” “嗯,的确是妙手。从此按正常走法,黑胜十三目强。” 陶元用一种类似愤怒的表情看着马天复:“什么!这你也晓得!” 马天复微微一笑:“楼得达与家师对弈,家师让先,胜负各半。” 陶元一脸难以置信:“世上还有如此高人?此乃棋中之仙啊!不知你学了师傅几成本事?当今皇上好弈,你拜棋仙为师学什么武功啊?学好棋艺陪皇上下棋啊?” 马天复摇摇头:“不行,怕杀头。我只会下,不会让。师傅后来求我让他赢上一盘,唉,难。” 说完马天复就转身出门去了,陶元目瞪口呆,手中棋谱落地浑然不觉,当然更不知马天复一出门就捂嘴偷笑。马天复半月前还不知楼得达何许人也。围棋一道博大精深,中盘判断形势说出大致胜负目数不过算是初窥门径,马天复不过是算得比旁人快些罢了,看来碰巧蒙对,陶元这种初学者立刻惊为天人。 马天复出门是准备去找徐万金的,这老头看起来人不错,应当会对自己实情相告。护院护两年马天复不在乎,可如果一直要护是个人都不可能不在乎。 来到西风巷,护管大门紧闭。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马天复到隔壁的内管问了人,那人说今天在城南点兵台开比武大会,凡是会武功的,不比也去看热闹去了。 比武大会?马天复好奇心起,道了声谢,发足往城南疾奔。身体好久没怎么伸展,马天复跑发了兴,周身真气流转,一条街过来已经是衣袂猎猎、额带飘飘,引得大街上路人侧目。 到了城南,没见哪里人多,问了几个行人,也没听说过城南有什么点兵台,正纳闷,一只手搭在马天复的肩膀上。 “先生?” “胡大哥?是你啊胡大哥!最近可好?” “哈哈,难为先生还记得老胡。当日我就觉得先生绝非常人,果然,教出了咱合肥县第一个传功弟子!不知老胡现在还高攀得起不能?” “胡大哥,许久不见就这么老取笑小弟啊?” 合肥城就这么大,消息传得倒是真快。说传功弟子能教得出来,大部分人都是不怎么相信的,再加上说这话的是一个不懂武功的商人,少数心思活络点的人笃定是陶元放出这个风想从某些外行人那骗上一笔。当然,外行人不一定不认识内行人,但再明显的骗局总是有人会上当的,而且末了陶元一句“资质平庸非教之过”也合情合理。 寒暄了一通,问起比武大会的事,胡晓林道:“难怪在那边看你跑那么快。要去你早去啊,现在怕是迟了。人家说城南意思是城南边,不是南城!呵呵,是怎么回事呢,其实不是什么比武大会,就是上面想选几个人去打仗。征安南晓得吧?朱大帅不知怎得一病不起,稀里糊涂归天了,荣国公家的小侯爷顶上。老国公生前手下全是武军,小侯爷手上没武军就不会打仗了,只得派人求援。我是估计吧,小侯爷这种二世祖,军中那些头头们不太待见他,要不怎么没一个肯借人给他呢?” “胡大哥消息真灵通。只是这比武……是要选帮里最厉害的人上战场?” “几个人到一起瞎琢磨,就这么一说。余大敏这老头不知发什么疯,说只要是去了能立下战功,他死后功劳户的身份就让给谁了。内帮那些人这还不红了眼?想去的人太多,那就只有凭本事了。诶?小马,你也想去试试?要不咱一起去看看热闹?” 练兵台于洪武二年依山而建,最初是蜀山帮军管练军之地。后来练兵台无兵可练,就成了帮众大型集会的场地。练兵台最南端山腰上是营房,依次往下是校武台、校射台,山脚下一大块平地是跑马场。后来营房无用,便拆成了“观武台”。远看去,层次分明大气磅礴,近看嘛……年久失修,杂草丛生,一副破败景象。 观武台上,帮主、三个副帮主、三个长老、议事堂议事长老及所有议事全部到齐,却不见余秋的身影。最下面的跑马场上人头攒动,围着两个手捧木盒的人聚成两大堆。 “兄弟们!我再说一遍!因事起仓促!无暇安排!都请自觉!以下兄弟不可领号!家中独子的!功劳户的!担任理事以上职务的!红黑各四十个号!领完即止!一人一个禁止代领!”一个声音洪亮的大个子站在校射台上大声呼喝。这是内管管事蔡双亮,今天这等大事自然由他亲自主持。 观武台上居中坐着个慈眉善目的富态老者便是议事长老欧阳恭,左右几人是资格最老的几位议事,再往下,右边一排到尾全是议事,帮主以下依次坐在左边。 欧阳恭摸摸胡须感慨道:“真像看到了当年红巾军在合肥招兵的情景。一样都是这么多蜀山帮弟兄!一样都是舍身报国!” 身边几位议事也有同感,说起了些当年轶事。 丁云松自是不知道这几个老头说的那些事,他只知道有些事是几个老头不知道的。督捕司的公文轮不到议事堂商议定夺,所以丁云松在见到余秋的当天下午就通知各管事处,结果报名者寥寥无几。原因很简单,不划算。上战场打仗这个活可以和蜀山帮一些差使比较一下,例如运管九分管的湘西线。湘西这条线最危险,年年都要死人,但大部分运管弟兄对九分管都是不赶不嫌,毕竟真有个三长两短安家费就有三份,帮里、运管各一份,货不出事货主还有一份。打仗万一不走运最多官府给那么一点,帮里那份可能也有,太少了。另外,军饷肯定没走一镖的趟子钱多,走镖还可能一路风平浪静,这次招人打仗就是等着用的。 没人报名也不太难办,摊派名额下去就是了。余秋那边也不是太着急,庐州府在直隶中离徽州府算近的,再说徽州府集训主要是练飞抓,而练飞抓对武人来说用不了十天。可余大敏反倒坐不住了,自己宝贝大孙子头一次回老家来办事就遇了冷场,这能行?反正孙子在督捕司,不需要自己这身份,等曾孙看来是等不到了,也不好意思拿功劳户身份卖钱,与其便宜了远房亲戚不如帮孙子铺铺路算了,想来儿子心里就算不舒服也不会反对,毕竟也是为了他儿子。 所有管事处自认武功还过得去的几乎都来了,特别是运管未出差的分管理事竟一个不差。这些分管理事帮中高层一个都舍不得放,但因为分管管事同理事,理事同干事。平时是干事的待遇,这个时候没道理算人是理事。 “好!号签发放完毕!所有人!所有人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不许交头接耳!刘管事?”蔡双亮边说边示意台下的刑管几人。 五个黑铁塔般的汉子一跃而上校射台,居中一人阔额方脸虎目狮鼻,是刑管管事陈容,两侧分别是两位副管事、掌刑理事、执法理事。“下面,”陈容说这两个字后顿了一顿,台下立刻安静下来,“蔡管事说话的时候,比武的时候,除了放屁,再发出一点声音的,二十棍。” “这个老陈,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光这又粗又哑的嗓子就难找。小马,我们站得远,不过说话嘴唇也别动。” “那个,那个,最左边那个李理事我见过,入帮背帮规的时候。” 胡晓林和马天复来得巧,正好赶上比武开始。校武台高,近处看不见,台下众人早站远了,他们两个站在人群的最后。 “现在正式开始!我念到号的弟兄请上校武台!红一,黑四十。哪两位?请上来。” “啊?”台下有人轻声惊呼。这人连忙捂嘴,已经来不及了,早有两个刑管的人分开人群一人一只胳膊挟了出去。 这个人是陪他儿子一起来的,发现领号不记名,又分红黑两色,就动歪主意想投机取巧。都是一个帮的弟兄,有多少斤两大部分人相互之间还是心知肚明。他留心到一个在他来看纯属凑热闹的人领到的是黑一,他便死皮赖脸跟那个拿红一的熟人换了换,结果可好,蔡双亮不按套路来。本来失算的不止他一个,为何他忍不住出声了呢?上台的黑四十那位不是旁人,运管十三分管的张大彪理事,常年走云南线的镖,人送外号张黑手。 “算了,我看看我爹去!”一根竹签从台下被扔了上来。众人哈哈大笑。 蔡双亮不似刑管那般不近人情,等笑声平息些后才继续报号。大家也很识趣,从他报号开始就都闭上嘴了。 下一对是黑五对红三十七。黑签的那人体型魁梧,身高怕是有六尺,手一举就够到台面,借力跳上台,站定后虎视众人。红三十七是个短脖汉子,架子倒跟黑五差不多,就是个头矮了一截。 “外管陕西分管龚文清,请赐教!”黑五不认识红三十七,于是先报上姓名。 短脖汉子抱拳还一礼:“酒管,李志成。” 龚文清刚拉开架势,李志成手一抬道:“龚大哥,素闻外管高手如云,待会恐怕小弟不能留手了。”说罢,脚尖在地上划了个圈然后用力一跺,后退一步。 由于李志成后一句话只是说给龚文清听的,台下只能看到龚文清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马上冲向对方,高鞭腿起手。李志成稳扎马步,面对龚文清一轮急攻只招架不还手,不过脚下未动分毫。待龚文清攻势稍缓,李志成双掌平推,与龚文清对了一掌,龚文清浑身一震往后飘飞丈许远,直接落到台下。 “唉……”台下一片叹息声。酒管来的人少,台下大半是外管和运管的人,龚文清落败,自然有人惋惜。落地算输,这规矩不用说,到哪儿都是,龚文清落到台下后直接走了。李志成刚要下台,陈容跳上了校武台。 “且慢!军管有人告你蓄意破坏公家财物,李志成,你可承认?” “这……陈头,小弟也是想……你看对吧,真不是故意的……”李志成看着刚刚自己跺一脚的地方,一脸哭笑不得,解释道。 “明天卯时,刑管报到!” 众人一片哗然,不少人捂嘴窃笑。 蔡双亮咳嗽一声,显然刚笑完:“这个……对!陈管事执法严明!确实啊,你看这个台子这么老了,土做的,你在这个边上来一脚,裂这么大个缝,下雨容易塌,对吧?动手的时候弄的,那不怪你,你动手前来一下,给弄坏了,这就怨不得人告你,这场子怎么说……不管是哪个管事处的,都不该这么做!既然要去小黑屋了,那么这场,算李志成败!” 看着垂头丧气的李志成,马天复也觉好笑:“胡大哥,这人倒是好意,对方也还识趣,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我记得帮规上这一条,不但要赔偿,还得关个三天?” 胡晓林嘿嘿一笑:“你真道是军管有人告他?这个李志成是酒管四大金刚,镇场子的打手,姓龚的居然不知道他。酒管理事都是各店的掌柜,轮不到他,放在运管起码也是个分管管事。刚刚台下有人打手势,打手势那人根本就不是军管的。军管那几号人,我全熟。” 后面的很多都是如此,一上台就胜负已分,两个人在上面比划一下是个意思。蔡双亮在两场之间也就不再停顿,而是前脚人刚下去后脚他就报号。到中午,四十场正好比完。 “所有胜出的弟兄上台来登记姓名,现在安排下一轮对阵。比武的兄弟我们备了饭,不是比武的,对不住了。” 胡晓林拉了拉马天复:“走吧?吃饭去。” 马天复道:“是啊,没什么意思。到现在也就三场是真比。既然这样搞这么大阵势干什么?” 胡晓林笑道:“兄弟啊,你还年轻……” 话说一半,一骑自远处飞驰而来,来者一身灰白云月服,身披黑面红底斗篷,乌纱帽上插着根白羽毛。一进场就绕过人群直奔观武台,上台后只与两三人拱手为礼,在议事长老身边坐下。 胡晓林叹道:“老余管事家小秋子,小时候我还抱过他。现在混到督捕司了,真是……唉!” “他在督捕司任何职?比之马长老如何?” “他这岁数能任什么职?跟马长老怎能相比!就是个马快,马快呢,大概相当于咱们帮里的副干事。” “咱们帮有副干事?” “没有。” “哦。” “小秋子要这么着,日后前途怕是有限。年纪不大,架子不小。看看人马长老,此次回京必定高升。这马长老一走,上面那些老头子恐怕都慌了神了,随便逮到个督捕司的就当菩萨供着。抬举人也不是这么个抬法,是不是。郑大太监出海的时候也来征过丁,也没这么大场面。” 马天复就光听出满满的酸味了,随口敷衍:“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要不咱们再看看?” 胡晓林揉揉肚子:“饿了,不行了,真要看,那我去弄点饭来。” 内管主要就是管些后勤杂务,这种部门功劳户还是愿意来支使支使人的,所以同为功劳户的胡晓林熟人也多,不多会儿拿来几个馒头两碗菜,可惜没水喝,噎个半死。 “奶奶的,还是吃不惯面食。”胡晓林吃完了开始发牢骚,自从余秋来以后他似乎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这边马天复还有半个馒头没吃下去那边蔡双亮又喊起来了:“注意了,情况有变,因时间紧迫,今天一天必须比完。都上来看看对阵表,觉得自己不行的就自己把名字划了。还有,督捕司余大人发话了,无关人等都散了吧,散了。” 胡晓林又要拉马天复走,马天复道:“这时候走?后面才好看!这时候走不白来了。” 见胡晓林没出声,马天复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太客气,又道:“胡大哥,剩下这些人肯定不少好手,小弟初来乍到的,还得麻烦您多跟小弟说说,我认认人。完了晚上小弟请你喝两杯。” 一听喝酒,胡晓林老实地笑了,摆摆手道:“瞎说,哪能让你请,你一个月才拿几个钱。喝酒我是喝不惯水酒。我来请,一品楼我熟。” “胡大哥这是哪里话!怎能让你花钱呢?” 马天复这时候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刚刚不说“请”而说“一同”就是了,现在这不知道要你来我往几个回合。 台上台下都乱哄哄的。 台上不少人在劝降,那是发现对手是熟人,知根知底关系不错的,还有就是第一个上台就轮空的张大彪这种,资格老功夫硬,直接吆喝道:“小子们,识字的就看看这上面都有哪些人,觉得自己进不了前十的抓紧回家,省得在督捕司的大人跟前丢人。” 在刑管的驱赶下,台下人走了大半,剩下的有的嚷嚷:“怎么了?看看都不让看了?”还有个满脸横肉的大胡子粗声粗气瞪着刑管管事陈容道:“干什么?儿子在上面,老子也是无关人等?” 陈容二话不说跳下台走到大胡子跟前指着鼻子骂道:“蒋大驴你他妈这个时候在这跟我装不清头?” 大胡子姓蒋外号犟大驴,陈容年轻时都称他陈二愣子,这两个人一杠上就下不来了。刑管要办功劳户,得报经议事堂批准,而这么多年来只要不是犯了王法之类大错,议事堂最多就把当事人叫来训诫几句,所以陈容一时还真拿这犟大驴没什么办法,找他儿子的麻烦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就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僵持不下的时候上面发话了:亲属可以旁观。 陈容看着犟大驴一脸得意的样子,脸色铁青,跳上台吼道:“不是自家老子儿子在上面的,都给我……立刻离场!” 这一吼,不少人耳朵都“嗡”了一下。看陈容动了怒,原本想看看情势再说的也纷纷离去,台下很快就只剩稀稀拉拉二三十个人。 “好个一声雷!”马天复赞许道。 胡晓林点点头:“当中这一辈,陈容内功算数一数二的。” 正说着,发现陈容盯着这边看,胡晓林举手打了个招呼,陈容便把脸转过去了。 蔡双亮一通跑上跑下,很快校武台就上去了两个人准备开打。由于蔡双亮不再运功说话,剩下这些人很难听见什么,犟大驴带头爬上了校射台,其他人也跟着爬了上去,而陈容也就是看了两眼,并未喝止。不是功劳户的基本都走了,对剩下的这些,再那么认真大家都无趣。 不知是否刻意为之,第一场竟是运管十三分管的两个理事交手,十三分管总共就三个班头,出镖那个不算,张大彪一个,另一个就在他对面叫钟诚。钟诚中等身材其貌不扬,给人感觉却异常沉稳。 “老***事这么久,也没切磋过,看来我们还是得留下一个看家。” “呵,无所谓的,去了也不一定就能立功,说不定还交代在那儿。” 话不多说,张大彪一式“执壶敬酒”起手,钟诚“推杯换盏”接下,二人客套了一招后张大彪原形毕露,出高腿连踹钟诚心窝,狠辣异常。钟诚连退两步不敢再退,小臂一错硬挡下一脚。张大彪攻势既挫,钟诚自然还以颜色,趁张大彪收腿蹂身攻上双掌一先一后拍向张大彪肩头。按理说钟诚硬接张大彪一腿,反攻这两掌是本分,张大彪手还在外面,自当先退一步再作处理,可张大彪却极其无理的身体一侧,一手搭上钟诚手腕后往里一扣。钟诚吃了一惊,连忙回夺,张大彪竟顺势准备前扑!钟诚见张大彪如此蛮不讲理,一时好胜心起,另一手反扣张大彪手腕改外夺为里推,张大彪似乎料有此着,一掌抵住。 马天复“噗嗤”失笑道:“这个张大彪,还真是霸道,见面两合就对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高的内功高手。” 胡晓林也笑笑,不予置评。 起手就对掌,这不是比内力,而是比提气速度了。张大彪这样走刚猛路子的,内功功法大多提气较快,只要不遇到功法特殊的内功,基本不会吃亏,不过想占多大便宜也很难,因为提气慢的人根本不会在这时与他对掌。 “诶?他们干嘛?”两息过后二人竟还不撤掌,马天复有点意外。 三息,二人竟还没有撤掌的意思!观武台上已经有位长老站了起来。 还好,钟诚放开扣住张大彪手腕的手猛击对掌那只手的手背,二人各自退了三步。张大彪和钟诚何尝不知二人在内力、提气速度上都不相伯仲,只是钟诚赌着一口气不撤掌,而张大彪是向来如此。钟诚自知内力还不能够收发自如,二人对掌提气远比个人要块,而自己的上限只有三成,也就是说运起三成内力之后再想收就很难了,即便张大彪内功造诣比自己高深,最终还是会拼到筋疲力竭必有一伤的局面。因为张大彪名声在外,跟他赌气,别人不说他愣,反说你傻,所以钟诚又先行退让。可是各自后退后看到张大彪微微上翘的嘴角,钟诚悔怒交加,心道妈的再来一次谁不顶到底谁是狗! “停!”蔡双亮突然喊道,“余大人有令,二位都入选!” 二人不知所措,片刻后还是张大彪反应快,抱拳高喊道:“蒙余大人垂青,张大彪必效死力!” 余秋站起来还礼道:“皆是为国效力。” 议事长老欧阳恭似是叹息似是抱怨,低声道:“这两个人都走了,云南这条线一时怕是走不了了。” 丁云松苦笑道:“还好是十三分管,有三个班头。为国效力我武人义不容辞。”丁云松刚刚其实想劝阻余秋,但念及余大敏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也就忍住了。余秋当时的确是说随便十个人就行,也是为蜀山帮考虑,可余大敏这把年纪了,有这个孙子在心里哪还装得下旁的东西? 钟诚倒没急着道谢,而是问了一句:“请问余大人,我们二人还需跟旁人比试吗?” “不了,你们已在十人之列。” “谢大人。” 钟诚为何有此一问?并非他听不懂“入选”的意思,而是心存侥幸。因为有几人弃权,现在留下的也就三十几个,若是像众人预期的那样最后十位胜出者入选,那么这一轮二取一后有人轮空,可余秋这样做显然这是不可能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在剩余这三十几人当中取二十人再比一场。对此钟诚还抱一线希望。余秋身为督捕司中人,武功是一等一的,眼力自然不会差,他若这样选取这些人当中最强的十人,不光是他,每个人都不希望。战场立功,无非是斩将夺旗,既然功劳户名额就一个,谁都不希望有人争功,也就是说,高手越少越好。至于其他府帮就不考虑了,打仗是要死人的,还有哪个帮肯像蜀山帮这么精英尽出。 那边胡晓林小声跟马天复嘀咕,语气很是不屑:“哪个在外面不是独当一面的响当当的人物,打破头抢着去送死。” 马天复奇道:“对啊。不是说内帮身份最高可做到管事,管事之上也就那么二三十人,也未必会有管事实权大,为何这些人甘愿冒死来搏个出身?” 胡晓林咂了咂嘴,想了一下反问道:“小马,你以后就一直留在蜀山帮吗?” “这……不一定吧,呵呵,谁知道呢。” “我就说嘛!以后你的事,我也不问了,我,明白人。我自打带你去陶元家之后,陆续听到过不少传闻,后来前几日终于想通了,马长老这么多年就批过你一个人进帮,还是在卸任前,呵呵。这么说吧,内帮是可以做到管事,不假,但是帮里任何时候提拔人,都是功劳户优先。帮里有二百功劳户,像我这么混饭吃的占了一半,就算剩下一半是做事的,内帮也完全没什么机会。帮里有三个内帮管事,一个是跟议事堂有关系,一个是马长老亲自提拔,还有一个不清楚,应该也不简单。另外就说次一级的理事吧,内帮做到理事的,基本都是没什么油水的。就说台上这两个运管十三分管的,他们分管的管事位置,绝对没有可能轮到他们。你想,蜀山帮为什么招这么多内帮的?内帮就是帮功劳户干活的!呵呵,你不是一般内帮,不然我不会说这话的。” 说话这功夫,台上又有两个人开练了。这二人一个看样子顶多二十五六,明显跟对手那个中年人差距太大,三两个照面便败下阵来。像这种人也就是碰碰运气,试了还有机会,弃权一点机会都没有。 马天复想,万一这个人侥幸赢了又怎么办?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对手,结果是“待定”。这就对了,对于实力不强但是赢了的,也不太方便直接不用,待定一下,打完再说。如此一来,这三十几个人当中真是不会有一条漏网之鱼。 欧阳恭和丁云松一言不发,脸色都不太好。余秋做不出这么绝的事情,肯定有余大敏在后指点。余大敏这老头也真是,就算蜀山帮的人这次去立了大功,余秋难道就一定会因此仕途通达?你余大敏本事大,把孙子弄进了督捕司,你要还有让他更进一步的能耐,想办法多活几年,教这小子别犯什么大错,就行了。要是没这个能耐,靠这个?帮里内帮三四十岁的骨干没外出的都在这了,万一到时候战事不利……事到如今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了,比如以后余秋在督捕司被重用。 说是时间紧,其实现在这么比,更慢。这一轮下来,六个直接入选,十二个待定。眼看夕阳西下,有几个年纪大的议事都已经坐不住了,丁云松问道:“余大人,要么,明天一早继续?” 余秋笑了笑:“这个……本打算明早就让他们出发的。” 丁云松点点头不再说话。本来以为是余大敏教的,看来难说。 欧阳恭和丁云松能忍,有些议事可忍不了了。你个黄毛小子,抬举你喊你声余大人,还真拿自己当大人了!挑三拣四这么久大家都没说什么,我们这么大把年纪陪你在这整整一天了,一句客气话都没!好几个议事就这么大声打起哈欠,还有哀声叹气的。 余秋对这些人倒无所谓,朗声说道:“诸位长辈都辛苦了,天色已晚,还要陪着晚辈晚辈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可晚辈公务在身,还望各位体谅。有要回去的就先回吧,已经入选的也可先回去了,辛苦各位了。” 不多会儿,议事堂的人连欧阳恭在内只剩下两个,丁云松那一侧到还剩四个人,三个副帮主全在。 蔡双亮现在也无需安排怎么对阵了,反正都一样。事前丁云松交待他尽量“半精半肥”,还不要太明显,看来是句废话。 “走吧,该回了。“胡晓林伸了个懒腰说。 “都看到这时候了,还不看完?”马天复道,“后面可是场场精彩。” “你武痴啊?你的武功我是没见识过,不过想来不会比他们这些人差吧?不是老胡自夸,老胡上去选,前十也是差不多的,反正我看这个没什么意思。” “那就走吧……不过越到后面,很多人都会拿出压箱底的绝活。唉,这就走了太可惜了。” 六个入选的走了又带走了不少旁观的,继续观看的也就十几个人了,跟在场的刑管人数差不多。胡晓林丢下马天复,自顾跟陈容说话去了。 待定的十二个人先比出了六个胜者,余秋选定了两个人后剩下四人再比最后两场。马天复在这一点上很佩服余秋,一点不怕麻烦。天都快黑了,最后这几个人实力差不多,选谁都一样,但如果胜出而没被选上,对胜者有失公允。最后两场的胜者也很有意思,开场尽显疲态,十几个回合之后突然发力,打对方个措手不及。马天复算是学到了。 远处几点亮光朝这边过来了,是余大敏带着马车来接人的。余大敏向欧阳恭丁云松几人连道辛苦,说家中备好酒宴,请几人赏光,正合了几人心意,也没谁过分推辞。最后胜出那二人站在马车旁磨磨蹭蹭不想走,看来是想搭便车回去,余大敏看着他们笑道:“特地带了平板车过来,你们两个和刑管的弟兄挤一挤吧,一起到我家吃个便饭。” 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抹抹嘴,一个直搓手,最后齐声说道:“谢余老太爷!” 余大敏摆摆手,刚准备问余秋些情况,忽又脸色疑惑地看了那二人一眼,问道:“余秋,那二人都是去的吗?” “是。有何不妥?” 余大敏回头厉声道:“黄小二,过来!” 那个叫黄小二的刚上板车,一听余大敏口气不对,满怀忐忑走了过来,强笑道:“老太爷,您记性真好,还记得我是黄小二。” 余大敏沉吟了一下道:“你爹三十多年前是我老部下,也是枪林箭雨一起过来的,他儿子我自然记得。嗯……这次你来,你爹知道吗?” “知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擅作主张。” “那……他没说什么?” “没。就让我万事小心。” “你爹现在身体怎么样?” “劳老太爷挂记,还是老样子。” “你大哥现在怎么样?” “大哥在酒管承蒙张老照顾,管个账目。” “小二啊,你爹身体那样,你大哥腿脚又不好,你这一走……不太好吧。” 黄小二一听这话,声音高了少许:“大嫂能干着呢。屋里屋外拾掇的井井有条,贱内也能分担一点,无妨。” “唉……小二,这么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靠两个妇道人家操持,不容易啊!要不,你再想想?这是去打仗啊!万一你再有个磕磕碰碰……” “那便算小二福薄。老太爷,小二没什么本事,在外管十几年连个干事也没混上,家里那口子又不太济事,隔三差五要跟大哥伸手。老太爷,小二知道您是好意,但这样的日子,呵呵,实在有点难过。” 余大敏叹了口气,对丁云松道:“帮主,能不能给我个老脸,给小二……就那个一下,要不,调到运管靠前几个分管?他这个情况,不太适合去。欧阳长老,您看?” 有欧阳恭在场,丁云松自然不好说话。只不过是提拔成干事,如果余大敏找外管管事说不定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此时欧阳恭听到这个请求,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按惯例,如果黄小二是余大敏的子侄,那余大敏这个要求无论如何都不过分,不答应他反倒是自己不对。黄小二跟余大敏又非亲属,也没个由头,现在是余大敏根本不该说这个话。帮里的老资格不是你余大敏一人,不能坏了规矩。要不,就是你余大敏仗着你有个好孙子? 欧阳恭笑笑道:“这个嘛……这位,黄小二是吧,嗯。据我所知,外管是帮中月钱最多的一个管事处,而且听你的意思,你爹的功劳户是给了你大哥,按理说,凭你们兄弟二人也足够一家人花用,怎得好似你生活困苦?外管嘛,多出点外差,自然多点酬劳。即使到运管,整天呆在合肥,也好不到哪儿去。” 欧阳恭这番话,根本没理会余大敏说的什么出去不太合适,因为在他看来谁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谁都是家里顶梁柱,这根本不是不合适去的理由。他这话完全就是说给余大敏听的,意思是你这老脸不一定好用。可黄小二听起来就十分刺耳了,这不就是说他黄小二哭穷?还懒? 黄小二冷笑道:“长老所言极是。所以我决定不能再这么呆在合肥了。我想要什么,我要自己挣回来。小二先回去收拾东西了。”说罢迈开大步转身就走。 “站住!”余大敏喝道。 黄小二的确在气头上,但余大敏这声喝自有一股威势,黄小二还是停下了脚步,不过并未转身。 余大敏看看丁云松和余秋,丁云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余秋也皱着眉头,估计是不满老爷子在这时横生枝节。至于欧阳恭,余大敏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想法,所以不想和他说话。 “小二,你来,我有话跟你说。”余大敏终于下了决心,带黄小二走到离众人稍远的地方。 “这次选人,家中独子不要,你可能不知道,你正是家中独子。别急,听我说。三十多年前,我带人去铁线山剿匪,你爹也在。回来时,你爹抱着一个双腿残疾的幼儿,也就是你现在的大哥。那是你爹一个生死之交的遗孤。唉……老夫可能是多事了。你有儿子吗?” 黄小二整个人都木了,双目直直看着地下,过了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不去了,我先回家。” 看着黄小二步履僵硬慢慢走远,丁云松叹道:“余管事一向爱护下属。” 余大敏摇摇头道:“老部下那么多,哪能个个照顾。小黄实在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要是在我眼前绝了后,我于心不安。” 余秋问道:“丁叔,那现在从那最后打输的几个里找一个?” 远处陈容正跟胡晓林打趣:“呀,看样子那人走了,要么老胡算你一个?双功劳户,拿双份钱!” 刑管的人里马天复就认识一个李理事,便去打了个招呼,闲聊几句,这时李理事一拍马天复肩膀:“对啊!小马,你可以去啊。” 因为声音有点大,这句话被余秋听到了,余秋高声道:“怎么?刑管有人愿意去?那正好,我白天也注意了,你们随便哪一个都不比那些人差。” 李理事性格开朗,跟马天复一点不外道,大声应道:“来了来了,我们有个人想去!” 胡晓林也跟着起哄,把马天复往前直推:“去吧去吧,你要是能混个功劳户那老胡以后就跟你混了!” 被这一撺掇,马天复也想,对啊!看了一天的比武,还真就没往这处想!这么多人抢这个功劳户,可见功劳户这身份可是大有好处,要不,咱也去拼一下? 鬼使神差的,马天复走到了余秋面前。 余大敏见马天复有点面熟,又一时想不起来,问道:“你……你好像……你叫什么名字?” “回余管事,在下马天复。” “哦——想起来了,你不是那天——对对对,差点忘了,余秋啊,这个人不行。” 余秋见马天复年轻,本来有些小瞧他,准备试他一试,太差劲就不要了。可听余大敏这么说,有些不快道:“这个人怎么又不行?” 余大敏用余光扫了丁云松欧阳恭和几个副帮主几眼,看他们听到马天复这名字并无反应,最终还是重重叹了口气,把余秋拉到一边小声道:“这人好像和马义长马大人有些关系,马长老走时虽没交代,但万一哪天问起,人没了,如何是好啊!” 余秋更不满了,并未拉低声调:“爷爷,你怎么说的就跟我是来找人去送死一样!”其实余秋的不满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凡是余大敏不在,他就是余大人;只要余大敏一来,立刻变孙子,说什么话,全不算数。 欧阳恭刚刚驳了余大敏面子,这时不好再出声,一次可以,老来,难道是要翻脸?可这边连丁云松都看不下去了,开始是拉黄小二到一边说话,现在又跟余秋耳语,在场这几个人年纪是没余大敏大,可职务上余大敏最低,老这么做合适吗?今天虽然晚了些,但事情还算顺利,就是余大敏一来才横生这些枝节。 丁云松笑道:“老余啊,余秋现在是余大人了,上官是到咱蜀山帮来,又不是到你家,你老这么管着他,这个……呵呵。”几句话,全然不管什么原因。因为既然余大敏单独与余秋说,便不方便直接问,所以只好逼余大敏自己说出来。 余秋倒先说了:“说是马大人家的什么人。真是近亲,马大人肯定安排妥妥的。” 丁云松“哦”了一声。欧阳恭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句:“还是余管事思虑周全。”话外之意是这本不关你余大敏什么事,但因为你家余秋在督捕司,马义长也在,所以才对马义长的事这么上心。 “你们……唉!”余大敏又是重重一叹,转过身去。马天复入帮那天他也在,马义长收了这个马天复更像是心血来潮,但之后几次与人闲聊时说及此事,都说肯定跟马义长有关系,他便慢慢也觉得应该是有关系。但这事毕竟是捕风捉影,现在余秋跟他较上劲了,还真不好拿出来说。 马天复站在那里,看着几位大人物议论,好不尴尬。余秋是真来了脾气了,对马天复道:“这样吧,你接我三式,接住了,明天就跟他们一起出发。” 三式,不是三招。平时说话“招”与“式”都是通用的,但讲究起来,“式”只是一个动作,而“招”则包含了形成这个动作的所有应对和变化。言明三式,让马天复想起了当日马义长跟自己交手,也不过是三式,难道督捕司的人都是在三式之内试出对方武功深浅? 还真是。越是武功高,越是明白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督捕司的新人受到的第一个训诫便是“知进退”。“知进退”三字学问太大,三式之内判断对方实力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来了!”赶时间去吃饭,没工夫客套。余秋单掌直劈,居然动作和马义长一样! 马天复虽然预料到有这可能,不过还是不太高兴。马义长年长,让一只手倒没什么,你余秋也就比我大不了几岁你凭什么?我马天复不记事起师傅就天天传功,出门前每天勤练不缀,虽然不知道自己资质究竟算好还是不好,但同龄人中还真不怕谁!何况一个非传功弟子! 余秋这三式是督捕司人人熟悉的一招,叫“三步虎”,起手都是单掌直劈,根据对方应对后面两式有几十种变化,但每种变化均为三式。余秋和马天复一样,自认为同龄人当中自己算是佼佼者,而且这马天复看上去年纪还没自己大,不过是个普通帮众,便学着前辈们用出了“三步虎”,一只手背在身后。没想到这一个托大不要紧,却激起了马天复身为武人骨子里那股傲气。 马天复后退半步,背起双手,足尖疾钩对方手肘!余秋倒没注意马天复的双手,光只觉得自己这一掌下劈极快,马天复必定抬臂架住或格开,没想到居然出腿,看来此人武功不弱。出腿这路变化,在三步虎中应对方法并不少,而余秋偏偏选择了最错误的一种,他反手一捞。 有句俗话叫“胳膊拧不过大腿”,即便余秋第一招就开始提气,这眨眼间能有几分内力?如何与腿力抗衡? 然而余秋反手一捞,却正好拿住了马天复的小腿。马天复单脚站立,不动了。 “余大人的意思是,攻我三式就算完?”马天复冷笑道。 蓦的一声长啸,马天复凭单腿跃起一人多高,居高临下直踹余秋面门,凌厉异常!余秋也是了得,见马天复说话时神色怪异已有准备,力贯于臂,“喝”的一声,生生架住了这一脚,鞋底没入土中。 余秋也明白了,原来此人是要跟我一较高下?就凭这一脚,对方实力绝对不俗!架住这一脚后余秋前进了半步准备还以颜色。照常理,硬碰一下后,马天复人在空中必然受力后退,可不成想马天复脚掌在余秋臂上转了半圈卸了力道另一只脚踢向余秋左肋。 余秋背在身后的是左手,马天复要逼他用左手!余秋这一招失算已是略显失措,哪还顾上哪许多,左臂刚格开这一击马天复当胸一脚又来,闪避不及只得继续硬接。 那边余大敏发现场面有点不对,怎么是马天复在一味猛攻?便道:“诶?你们干什么?” 余秋听到爷爷说话不免一楞,而马天复甫一落地就是一记穿心腿,余秋刚领教了马天复的腿力,在空中都如此刚猛,何况现在脚已落地!但因不愿躲得太狼狈,前脚足尖点地脚踝发力,双腿不动往后平移了一尺,堪堪避过。这并非什么华而不实的小花招,是为了对方招式用老时以最快速度反扑。 然而马天复后脚跟余秋做出一样的动作跟了上来,又出乎余秋意料之外,即便马天复后面前移这一尺力道已然大减,余秋只需稳稳架住便可反守为攻,可完全没有防备如何来得及!只得后仰躲避。马天复得势不饶人,转身一记飞扬腿,余秋脚下不稳,只得再避,马天复落地扫堂腿又至。余秋终于有了马天复开始时那被轻视的感觉。 穿心腿、飞扬腿、扫堂腿是学武的入门腿法,随便哪个师傅教徒弟都有这三腿。这三腿在余秋这种程度的人看来是大俗招,特别是扫堂腿,一旦使出,若不奏效等于是拱手让了先机。马天复把扫堂腿这大俗招使得无懈可击,因为他转身实在太快!余秋小跳一下刚落地下面一招穿心腿已至胸前,接着又是飞扬腿、扫堂腿,如此循环往复,余秋即便想扎稳马步也是难上加难。 虽觉受辱,余秋毕竟是督捕司的青年才俊,愈是此时愈发冷静。对方不会无端有此反常之举,想必是自己太过自负背过一手犯了此人的忌讳。现在只有硬接一腿才能脱此窘境,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且擅长腿法,并且自己后面一直都未硬接,不知此人现在提起了几成内力?腿上内力如何?专攻腿法之人,脚掌内力能练到手掌的十之五六,如果提气快再加上腿力对臂力的优势,假设对方跟自己内力相同,要将内力提至两成方能确保不败。现已被逼的狼狈不堪,如不一击败敌,如何挽回颜面? 余秋忍!一直忍了三十三腿,终于在马天复第三十四腿时,余秋吐气扬声:“慢来!”一掌击在马天复脚掌上,只听一声闷响,马天复往后飘飞两丈有余,而余秋则蹬蹬蹬退三步。从远近来看余秋是占了上风,而姿态上马天复身形极其潇洒,丝毫不像是被震退。 “三式。”马天复微笑道。前面算两式,这一掌算第三式。 其实马天复心里笑不出来,而是极为忐忑。其一,出门前师傅一再叮嘱不要轻易显露武功,自己也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但每次一动手就忍不住。其二嘛,现在跟这个余秋去打仗?万一他叫我去刺杀敌军主帅怎么办——马天复并不知道余秋只管把人送到徽州府。 余秋真是颜面尽失——尤其是看到马天复双手仍在背后。最后这一掌,并不能说自己就占了上风,毕竟打了这么久了,自己是掌,人家是腿。此次来庐州府,除了爷爷在身边时,自己是何等的志得意满!偏偏在这最后关头,被个不知名的普通帮众弄得灰头土脸,还是在督捕司最为人称道的武功上!而且对方还是个同龄人!余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好!”丁云松鼓掌道,“不愧是督捕司中人,果然名不虚传!那个——小马是吧,知道差距了吧,任你再多的花哨把式全无用处,这就叫一力降十会!” 余大敏稍微过了一会儿才接话道:“帮主谬赞了。这位马天复小兄弟这套‘无臂腿法’乃是几百年前的无臂老人所创,我还以为早已失传,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有独到之处。余秋不过胜在功力深厚。” 几位副帮主也都附和着,交口称赞余秋的武功,浑然不知余秋的脸已红的发黑。 马天复也不是丝毫没有留手,他约莫知道余秋未经传功,所以最后一击时内力大半用来护体。现下余秋不说话,他也不吭声,他在想,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自进蜀山帮以来,不少人对马天复另眼相看,原因马天复知道,因为马义长。而马义长和余秋现在都在南京督捕司,余秋很容易问清自己底细。同去十人,恐怕自己是唯一一个既无背景又无靠山的,到时候除非自己把敌酋首级拎回中军大帐,这功劳户估计落不到自己身上。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冒险前往呢?弄不好还落个死无全尸。想到这里,马天复倒希望余秋说自己没资格去。在场数人中,几个帮主副帮主恐怕真没看明白,唯独那个欧阳恭马天复看不出深浅,就算欧阳恭看出来了,若他跟余大敏一样想维护余秋的脸面也不是没可能。余秋呢,最好是小肚鸡肠,顺势说自己武功太差,还不如前面那个某某某,断了自己想变功劳户的念想,那就皆大欢喜了。 马天复想得太美了,有时候未经考虑做出的事情,后果是很让人头疼的。 余秋缓缓说道:“明天卯时来总堂吧。” 马天复刚刚拿定主意不去,而对方好像作出了决定,如何是好? “呃……去总堂干嘛?” “集合出发去徽州府。” “去那干嘛?我不去。” “什么?” 余秋怒目而视,马天复则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大胆!你当这是儿戏?”一位副帮主怒斥。 “我没说要去啊?” “那你过来干什么?” “我来问问余管事,可以不可以跟车回去。” “那余大人跟刑管诸位说话你没听见?” “我不是刑管的,我是护管的,关我什么事?” “你……”这个副帮主语塞。 “小兔崽子胡说八道!”另一位副帮主骂道,“余大人动手前说得清清楚楚,你现在抵赖?” “余大人跟我说话,我还在纳闷为什么要跟我说,然后你们就四散退开,然后余大人就动手了。我刚刚说什么了吗?什么都没说吧?” “诶?你个小兔崽子,你……你……” 丁云松此刻面沉似水,沉声道:“刚刚和余大人交手之时,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马天复跟那两个副帮主油着腔对答如流,而丁云松问话的时候却没来由的心里一紧,然而都这个时候了,只能硬着头皮撑到底。 “回丁帮主。余大人动手时属下才明白是个误会,但能跟督捕司的高手过招属下求之不得,便将错就错,印证一下最得意的腿法。这招腿法一共六六三十六腿,最后一腿威力最大。余大人在第三十五腿破了此招,在下佩服。至于这误会……我若有心想去,必定报名参选,怎会当一看客?有护管片长胡晓林为证。” 余秋冷冷地道:“行了。此次全凭自愿。” 骂过马天复的那个副帮主接口便道:“就是。搞得跟我们求这小子去一样。话说余大人刚刚那一掌真是精妙绝伦,那小子绝招都使不出,前面三十五腿全白费!哈哈,小子,你怕不是真当你能在余大人手下走这么多招吧?幸亏你最后一腿没使出来,否则啊……唉……余大人宅心仁厚,多学着点吧……” 余秋默默跨上马背,策马而去,几人叫他他也不理会。 余大敏随后也钻进马车,欧阳恭招呼几位副帮主和议事赶紧回去吃饭,就只剩丁云松站在原地,盯着马天复看,看得马天复心里发毛。 直到有人喊,丁云松才冷笑道:“马天复是吧。” “是。” “入帮多久了?” “几个月。” “护管辛苦不辛苦?” “清闲得很。” “嗯,好。闲着没事就来捣蛋。这样吧,明天你去找徐万金,看他调你去哪个巡护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山顶巡护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徐管事,属下惭愧……” “你还知道惭愧?你本事那么大,把帮主议事长老还有督捕司的人当猴耍,你惭愧什么?”一见马天复,徐万金就大发雷霆。 马天复背着手低着头,摆出标准的挨训姿势。 “还什么无臂腿法,你当蜀山帮的头头脑脑们都是饭桶?人家余秋头一次来蜀山帮办事,你干嘛?给人下马威?” “当时……” “当时什么?当时你应该在陶家!你跑那里去干什么?擅离职守依帮规要受什么惩罚你可知道?” “按帮规……” “你还知道帮规?现在还有什么能放在你马大侠眼里的?” 马天复心道这人号称徐老怪是真怪,训人都是用问句,问了又不让人说话,于是索性闭口不答。 “怎么不出声?啊?不服?” 徐万金又训斥了几句,马天复不出声还也不行,马天复心里暗骂,挨这老怪物的训还不如领几十帮棍。 “啊?说话!” “徐管事容禀——那天上午我来找你有事你不在正巧遇到了片长胡晓林是他拉我一起去看热闹的后来他们选的人少了一个余大人有些想当然所以就发生了误会我学艺不精没能把握好分寸属下甘愿立刻受罚。”马天复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一点都不带停顿的,后面那个“立刻受罚”语气很重。 “哟呵,本事不小,还学会串供了。胡晓林也说是误会。要说受罚,你怕是不知道你已经被罚过了吧。巡护站是个好去处啊,去了你就知道了。你找我什么事?”徐万金神色口气都慢慢趋于正常。 “就是想问问……传闻现在护管宽进严出,还有说要成了亲才能调离。若真有此事……现在东家给我议了门亲事……这个……您看?”马天复一边说一边看徐万金的脸色。 徐万金摇头笑道:“现在这些小道消息都从哪儿来的?马天复,你自己就是护管的,你都不知道,别人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外管和运管成亲不满五年的不出外勤?” 马天复听了这话半天不吭声,徐万金心知这小子心眼多,怕是不信,也就不继续说下去了。 徐万金想了一下,又道:“马长老临走交待我一件事情,说你呢,恐怕是哪位高人的衣钵传人,要好生关照你,你若能留在蜀山帮以后可当大用。你要是安稳当个两年护院,期满我就准备给你提个干事,可你才半年不到就耐不住了。不过我蜀山帮水浅养不住大鱼,你若去别处说不定会有一番作为?” “徐管事,属下知错,认罚。准备安排我去哪个巡护站?我下午就去报到。”马天复此时万分懊悔,看来自己真猜对了,只要安稳两年!现在又能怪谁呢?不过他倒不后悔自己昨晚临时变卦,战场之上千军万马,生死非人力所能左右。 “哈哈哈,哪个?哪来的哪个?就那么一个巡护站。还是胡晓林带你去,他早就来了,就在外面。” 胡晓林见面绝口不提受罚的事,而是问马天复那个无臂腿法的事情,为什么三腿之间的衔接那么快,那个转身动作是怎么做到的。马天复告诉他,正常转身是腰背使力,这招腿法是小腿使力,什么时候觉得小腿出的力比腰大了,这腿法就练成了。胡晓林原地转了几圈,感叹道没二十年的苦功怕是练不好,算了算了。 大蜀山在出西平门以西二十里,“蜀”即独,孤零零一座小山,徐万金口中唯一的巡护站就在大蜀山山顶上。到了山顶,是一块平地,胡晓林指着个草棚道:“到了,就那儿。” 马天复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意思是老弟你升官了,恭喜恭喜,你现在就是这个巡护站的站长。每天天黑前上山,天亮后下山就可以了,巡护站废置好多年了,按理说你这个站长应该是个干事了,每个月我想想,内帮入帮不满一年,嗯……有六百多文钱,不少不少。”胡晓林本来是想打个趣,但设身处地想想,说出这话时反倒皱着眉头。 “意思是,我天天夜里一个人住这个草棚?” “嗯……好像是。” “那谁知道我来还是不来呢?” “那肯定没人知道啊,但是你敢不来吗?” 马天复想想也是,自己新受罚,如果不来,在家睡觉只怕也睡不安稳。诶?我家在哪? “那我以后还住陶元家?” “这……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住哪?这个……走,去陶元家。我去跟他说说,让你暂时还住他家。” 马天复想起当初陶元还要帮自己找关系当巡护,这得多照顾自己。虽然觉得凭自己和陶元的关系不需要胡晓林出面,但总觉得调任是公事,公事的话胡晓林这个片长亲自去一下也是对的,于是二人马不停蹄又跑三十多里地,到陶家已是中午了。 没说的,陶元自然是好酒好菜招呼。 “哦……原来巡护是这样的……那我怎么听说……嘿嘿,不提了。小马兄弟啊,胡大哥不是外人,我就说了。你说你一个传功弟子……” “咳咳……”马天复一口汤呛到了。算了算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了,该怎么着怎么着吧。 胡晓林看着陶元:“你说什么?传功弟子?” “那可不。传功弟子!就那个高望远,跟小马兄弟动手,连小马的一片衣角都沾不到,胡大哥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关系能把小马弄到稍微……有用武之地的地方,啊?” 胡晓林和马天复异口同声道:“你喝多了吧!” “怎么?原本就是!” 胡晓林吃了口菜,笑道:“老陶,你是不是跟书场那帮老家伙吹牛嘴吹豁了?来,多吃点猪拱嘴,补补。” 马天复趁机连着敬了好几杯,才把话头压了下来。胡晓林昨晚看那场面,还有余秋打完后的神色,觉得似乎是余秋吃了亏,但想想,不能啊?余秋他还不知道?五岁就送黄山去了。马天复能打过他?加上余大敏和丁云松都那么说了,看来是错觉。刚陶元说马天复是传功弟子,他一瞬间还真信了,后来提到高望远,才断定陶元是在胡说八道。 说到住的问题,陶元当然还是希望马天复搬出去,但胡晓林开口了,只好满口答应,还不能带点勉强的。 当晚,马站长走马上任。 洪武初年庐州府四个县有四十多个巡护站,护管有一个副管事专门负责相关事务。那时盗匪流寇极多,不敢近城,只敢在城池周边活动,巡护站的设置对保护周边百姓起到了极大作用。后来环境逐渐安定,新增的管事处急需人手,巡护站里可用的人基本都抽完了,各地巡护站干脆废弃了,留下这唯一一个巡护站还是在山顶上,主要是懒得去拆。没拆是对的,后来经常派上用场,马天复不是第一个了。每个管事处大致都有处罚下属的办法,总不能事事把刑管搬出来。帮规规定了,被刑管处罚过的人,根据处罚轻重,也有相应不得升迁的年限,最低五年。 时已入冬,山顶寒风凛冽。马天复内家内功已有小成,无需打坐御寒。正好晚上月朗星稀,便四下转了两圈,顺手打了只兔子。在陶家吃刁了嘴的马天复觉得没甚佐料烤来也不大好吃,就把兔子拎回草棚准备睡觉。草棚东西南北都通透,床倒是有一张,就是缺了几块板。马天复坐床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心想,我要顶上这点草干嘛呢?不如扯下来垫垫屁股。 作为传功弟子,其实马天复日常无论是坐是行是卧,体内真气皆在自行缓缓流转,练功进益并不甚大,但子丑之交乃修炼内功之天时,每天这个时候行气运功,日积月累还是能有一点成效。现在离子时尚早,马天复穷极无聊提前打坐,想着明晚是不是打个灯笼带副象棋来研究研究,听说这玩意儿比围棋好玩。正想着,突然隐约听见有人说话!马天复屏息凝神,话音在耳边渐渐清晰。 “真是个疯子,有人参他主人,他就要灭人全家。这个事,咱们帮个忙倒没问题,就怕弄不干净,留下后患。” “高家人明天起来恐怕还不知道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最好别沾那些番子,活干完了拍拍屁股走人便了。” 马天复听第一人的话吓了一跳,外地口音,还说要帮忙灭人全家,以为遇到了百刀门、无忧山这类刺客杀手组织的人,听第二句又觉不像,第三人说则七分是三分非,无法确定来人身份。 不对!这几人声音越来越近,难道是冲山顶上来的?不过片刻功夫脚步声已清晰可闻!马天复暗自庆幸自己正在运功,当即手按床板纵身跃至草棚外,单脚点地再跃抓住一棵大树的横枝翻身上树。这“蹑云步”非提起两成内力是踏不出这一步的,一按、一跃、一抓,悄无声息,马天复隐于枝叶中也不禁洋洋自得。 忽然,脚步声、说话声,也都没有了。 难道来人已察觉此地有人?马天复一回想,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屁股底下那堆草发出了声响!看来那几人暂时不敢妄动,得想想对策。说话有三人,听脚步三人不止。若是凶徒匪类发现自己,十有八九要杀人灭口。而且对方已有察觉,树上不可久留;若要走,必然发出响动,这几人脚程极快,凭自己的轻功能否逃脱还是未知之数。手足无措之际马天复悔意更甚。初时能听到人说话,说明半山腰上有人。这是座小山,四周哪来猎户?夜半上山,还说出那种话,这时就该警觉,隐藏行踪。三句话时间并不长,可也不短,自己居然没听出来人在以极快速度接近山顶,还在琢磨话中之意,以致听到脚步声才作反应,最可恨还是没事做去掀屋顶茅草做甚!好歹自己现在是这个巡护站的站长,自己掀自己屋顶,何等不祥! 还在懊悔,正前方慢慢走上来一个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身后背着个包袱,并未携带兵刃。 马天复心中一沉:完了,其他几人必从侧后包抄,真不如刚刚当机立断从另一边撒腿就跑。 上来那人气定神闲,目不斜视,直奔草棚走来,马天复一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你们有多大本事! “呔!来者何人!敢擅闯庐州府帮巡护站!”马天复大喝一声跳下树来。 来人之前就没想到山顶居然有人,更没想到此人会以这种方式现身,不由一愣。但看马天复身着蜀山帮帮服,轻松一笑:“原来是蜀山帮的弟兄。庐州府督捕司在此办事,还请回避。”与此同时,马天复左、右、后方各出现一人。 马天复适才痛下决心,此次若能脱险,遇事一定要在脑中过三遍,来者自称督捕司中人,却不着官服,况且半夜上这山顶能有何事?且不管是不是督捕司的,说让自己回避,却将自己四面包围,也没人让条路出来,看来其中有诈。马天复此时已确定来者不善,默默运功以备对方突然发难。以不动的站姿提气缓慢且极其有限,可在此时,强得一分是一分了。 “既是督捕司的大人驾到,怎不着官服?可有凭证?”马天复尚存一线希望。 面前那人微微一笑,掏出一块铜牌:“督捕司腰牌在此。” “我不认得督捕司腰牌。”马天复看也不看腰牌,盯着那人道。 那人自言自语抱怨了一句“什么年景了居然巡护站还有人”,往马天复左右分别一指道:“你看看,老邢,经常到你们帮里。还有这个,张全友捕役,蜀山帮来人办事都是他负责接洽。” 马天复心中冷笑:欺我年轻,使这下作手段!见此人胡须花白当有五十岁朝上,手掌异常粗大,想是浸淫掌上功夫多年,内功也定然不弱。不过既然以四敌一仍这般拖泥带水,能有多大能耐? 此时身后那人已步步逼近,马天复突然惊呼一声,手指着面前那人道:“啊!你,你不就是督捕司的那个……那个……万大人!” 那人奇道:“小兄弟,你认识我?” 马天复再不作它想,往前边走边道:“万捕头!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请恕罪”说罢便作势拜倒。 那个“万捕头”微笑道:“不知者不罪。只是……” 待“万捕头”话说一半,马天复借下拜之势猛然向前飞扑,右手两指直指“万捕头”气海!“万捕头”似是早有防备,向后轻轻一跃并一手欲拿马天复小臂,一手成掌伺机还击。 马天复此招极度阴险,似是专门为此情此景偷袭所创。首先要对手毫无防备,双手下垂,否则自己背门大开,万一一击不中,不是与送死无异?再者,此招去势极快,凭借的就是单腿一蹬之力,唯有作势下拜能成此式!既是偷袭,务求一击制敌,为何不是用掌而是用指?难道马天复内功竟已达起手便可点穴的境界?当然不是,马天复不是点穴,而是指戳。行此险招,成败毫厘之间,指比掌要长了几寸!平时指戳兴许就是疼一下,但内功高手突然遇袭必然真气陡转出关,这个时候来那么一下可就不怎么疼了,还很舒服,就想躺会儿。 这招如果对上尚不能气随意动的内功低微者,或者铁布衫这样的横练功夫,岂非成了个笑话?抑或如此被“万捕头”轻松避让,那不是立成败势? 所以马天复在去势将尽时左手在地上一撑,右手变指为掌,整个人如飞矢一般向前疾射!比之前那一扑更快数倍!马天复的偷袭并非什么一锤子买卖的招式,而是有更为凌厉的后招!马天复瞬间强行提气,再加上说话时所蓄,此时提起近一成半的内力,这一掌掌势突变,令人猝不及防。 “万捕头”神色大变,一声大喝,双掌立时下拍,不是拍马天复,而是拍向马天复那只手臂,下丹田若中了这一掌,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拍上马天复手臂时马天复手掌离小腹不过寸许,饶是弯腰缩腹又极力把腰一扭,终究还是被稍许偏出的这一掌击中右髋。 马天复心中暗道可惜,却也庆幸,对方武功应变为自己出门以来所仅见,江湖匪类中竟有如此高手,难怪朝廷要设督捕一司,还好先伤了这个头目,余下三人应当不足为患。情况突变,另外三人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此时“万捕头”受了一掌之后,马天复力尽刚要着地,抬头一看,“万捕头”右腿伸直左腿蜷起张开双臂,以极似“大鹏展翅”的姿势从容往后飘飞——竟似练功时的从容收势!来不及多想,马天复只知此人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如不将其重创今日恐难脱身!一咬牙,强忍胸口气血翻腾膻中隐隐作痛,几近爆气又多提了半成内力换右手撑地前扑又是一掌推去欲作殊死一搏! 此时,身后传来惊呼,两人大叫:“捕头小心!” “万捕头”暗暗叫苦,心道你们几个蠢货,现在叫小心有个屁用!也不知从哪冒出这么个小子,见面就他妈的要跟老子拼命!“万捕头”适才已发现马天复掌力刚猛有余,厚重不足,想已是勉强发招,难以为继,所以才拖着毫无知觉的右腿强装潇洒,为何伸一腿蜷一腿?右腿蜷不起来!谁料这小子就和跟自己有杀父之仇一样强行又来一掌!这一掌想来已是强弩之末,即便硬接也无妨,可现在落地后只有一腿着力,身后便是山坡!要是被这么个小子两掌打下了山,这传出去我这老脸往哪搁!嘴上叫我小心,心里搞不好就是想看我笑话吧! 但见“万捕头”落势虽缓,然而脚一沾地便听“噗”的一声,马天复只觉眼一花,连掌带人已从“万捕头”脚底飞过!落地后连忙回头,“万捕头”已经站在离地三丈多高的一根粗枝杈上,一手扶着树干,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好!”“小马,打得好!”“马少侠好身手!” 马天复彻底懵了,这……这喝彩是怎么个回事?紧跟着就听到各式奚落朝“万捕头”身上招呼。 “万头,屁股被打肿没?” “下来啊,快点,快下来,咦?刚不还挺神气?下来啊?” “哈哈哈,笑死我了,来的时候还说轻功是逃命功夫,对你而言只能用来赶赶路,全庐州府还没人跟你动手能逼你用轻功的,是也不是?” “不对不对,这么说的,叫‘真拳真脚,轻功有个屁用,猴子样的上蹿下跳,不是老万自夸,往大了不说,起码在这庐州府……’唉对,这么说的。小马,说句山东话听听赶紧,抓紧啊?万头要解裤腰带了!” “万头,那今后咱是不是该喊您?” 三个人互相挤眉弄眼,站在树下作行大礼状齐声道:“万侯爷!” 马天复一阵眩晕。固然有强行提气之后忘了调理的缘故,更多是不敢相信——这几个竟真是督捕司的人?这时总不至于还在使诈!谁知道督捕司有几口人几把刀啊,随口胡诌了个“万捕头”,竟然恁个巧法! 万捕头在树上任凭百般讥讽就是不下来,从下往上看也看不清神色,口气如常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巡护站废置多年,你为何在此值守?” “今日犯错在此受罚。” “嗯,你回去吧。今夜所见,休要向任何人提及。” 马天复木然点点头,也不行礼,转身就下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督捕司人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整天马天复都在思索昨天晚上的事情。 从对听到那几句话的判断,一直到最后孤注一掷的一击,没有一样自己是想对、做对了的。前面就算了,即便是后来,看到万捕头年纪样貌后既然已经认定是个高手,为何还要攻过去?一击不中不是伺机趁机逃跑而是硬上?看来,自己还是太弱了。难怪师傅交待一定要找个帮派,因为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武功,而是江湖阅历。 另外,马天复好半天怎么也想不出万捕头用的是何轻功,到最后才大胆猜测:莫非类似“梯云纵”?能这般随心所欲使出“梯云纵”,内功之深,深不可测。前天戏耍了余秋之后,隐约有“督捕司不过如此”的想法,看来是坐井观天了。 晚上,也没心思带什么象棋了,只想着快点上山。高望远的“雾隐迷踪”身法刚有所领悟就浅尝辄止自以为是,如此威力巨大、攻守兼备的身法,在昨晚“身陷险境”时,怎么想都没想到过?行走江湖的武人,除了太不成器的,哪个没几招保命或是拼命的绝技?师傅不传,意思马天复知道,但像昨晚,万一是歹人有心加害又当如何是好?还是先借用一下高家这套家传武功吧! 想到“雾影迷踪”对体能消耗极大,马天复特意央厨子做了两个馒头晚上好充饥。陶元见了询问,马天复说这半年怠惰了趁此机会上山好好练功,陶元立刻让二凤给马天复拿来个大食盒,装了一盒子好菜,还硬塞给一坛子酒,说有菜无酒对不起大蜀山上的风景,顺便也练练酒量。 马天复拎着酒菜一路上心情大好,心想要天天这么着,就在山上呆满两年又如何。 高望远的“雾影迷踪”他称之为“风雷九动”,在他本人使来确实招如其名,真似有风雷之声,而马天复练起来虽有模有样,但马天复自己都知道,徒具其形。 马天复也曾苦练过三天,不过那是为了搞清楚其中原理,他知道极快地旋转加上掌击树干借力层层叠加才有“风雷九动”后几掌的威力,可高速旋转之中能击实树干不难,可凭借此击精确控制方向就很不易了。山顶上的树又不是高望远栽的,方位差了太多,所以马天复最多只能练练前三掌,就这前三掌练了一个多时辰也完全不得要领。想想也是,人家的家传绝技,岂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 稍作休息,起身再练。这回不过小半个时辰马天复就觉体力内力都有不支,只得再次打坐。 刚坐下没多久,马天复没来由觉得四周有些异样,眉头一皱睁开眼,被眼前一个事物吓的三魂飞了两魂半:一张苍白的人脸,眼眶空洞,流着两行血泪! “啊啊啊!”马天复高声惊叫,身体往后仰,盘坐的双腿胡乱踢了两脚,双手在地上一按,立时弹起。 “哈哈……”戴面具者捧腹大笑,同时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小四!他在运功,你吓唬岔气了怎么办!” 马天复刚出了一身冷汗,惊魂未定,发现面前站着四个黑衣人后仍不能说话,光只来回打量着四人。看身形,正是昨天晚上那几个督捕司中人,依然各背个黑包袱,只不过今天晚上三个以黑布蒙面,这个唤作小四的则戴着刚刚那张吓死人的面具。 小四不以为然道:“这小家伙内功底子扎实着呢,不照准天灵盖拍一掌你怕他岔气?” 那边,老邢和李全友正在算账。 “上次你差我一两二,今天白天你输我一百五,现在你赢了,二赔一,就是……我算一下,”说着捡起个小树枝在地上算了起来。 万捕头咳嗽一声走了过来,看着一言不发的马天复,摘下黑布,一脸郑重道:“小兄弟,有个事啊。” 马天复过了半晌,终于恢复过来了,抱拳行礼道:“万大人,请讲。” “嗯,昨天草棚那里有个兔子,是你的吧?” “兔子……哦对对,怎么?” 万捕头皱着眉头,严肃地盯着马天复,马天复心中惴惴,瞬间脑子里转过十几个念头也想不到这兔子犯了什么错。 “昨天我们奔波了一天,夜里还要到这里有事,手下几个弟兄都说饿坏了,就把你的兔子给烤了。你看,今天我们又没带钱,这……”万捕头就维持着这表情,等马天复开口。 马天复心道一只兔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这么郑重其事?但又怕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缘由,便连连点头道:“好说,好说。”然而一想不对,他不正常,我怎么也跟着不正常了?“好说”的意思难道是以后再说?但马天复凭直觉认为说“一只兔子而已小意思您劳这个神干嘛”肯定不应该,于是稍微思索了一下补充道:“那兔子吃我板床上的草,我便打死扔在一边。我家没人吃兔肉。” 没想到万捕头不依不饶:“哦……原来冬天兔子干草也吃。不过这么大只兔子拿到集上去卖,得值好几文钱呐。” 马天复笑了:“大人,小的在此值守,白天去卖兔子,这要让帮里人看到了,呵呵,不好。” 万捕头点点头。马天复怕他呆会再冒出“你怎不交由家人去卖”之类的问题,不待万捕头开口撵人,躬身道:“小的不知今天几位大人还来,这就走,这就走。”说罢就准备去草棚拎了食盒下山。 见马天复还算懂事,什么都不多问,万捕头有点过意不去,叫住了他:“哎,你,嗯……这样,你这几天先不用来了。什么时候我们走了,会带信给你们管事。” 不知去哪转悠了一圈的小四这时候冒出来道:“万头,你看这大黑天的,下山不太好下,反正这几天应该都……是吧,不如别撵人走了。咱们说说话。” 李全友和老邢也走了过来。李全友推了一把小四道:“小王八蛋,恁坏!老万今天才结了痂子,你非给撕开撒把盐。是吧?侯爷!” 老邢也有五十多岁了,长得富态不见老,操着徽州府口音走过来笑道:“年轻人,我们也算有缘。你叫什么名字?” “拉倒吧就有缘,阿猫阿狗帮你赢了二百你跟阿猫阿狗都有缘。人家不是说了叫马天复。”李全友正在跟小四小声说话,突然插了一句。 老邢和马天复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李全友又道:“老万,我也觉得。这是蜀山帮的巡护站,我们天天不请自来把主人撵走,合适?” 万捕头脸一沉:“说归说笑归笑,事关机要,别胡闹。” 小四这当口又跟老邢耳语了几句,老邢也出来帮腔:“万头,咱们是公务,小兄弟也是奉命,你还招呼小兄弟不能说,那小兄弟怎么跟上面交代?” 小四接着道:“唉……万头,你心里又不是不清楚,事情已经结束了。留小兄弟在这解个闷儿,没关系。” 马天复就纳闷了:大晚上的这么冷,你们来了我走还不行吗? 万捕头烦躁地看着小四道:“把你那鬼脸给老子摘了!老规矩,你们一人一个时辰,我先去转一圈儿。” “好!万头,你放心。”小四说着,找个大树靠着坐下,向马天复招招手,“来,你武功已经这么好了,还这么用功干什么,来,聊聊。” 万捕头走了,老邢和李全友则上了树,两人并排坐着闲聊。 马天复不便主动询问什么,小四有一问他便作一答。小四主要问些蜀山帮的事情,可一个护院能知道多少?一问三不知也不好,于是马天复大半都含糊过去。小四似乎也就随口问问,没太上心,手里一刻都没闲着。小四掏出一把匕首,模样普通,却甚是锋利,插到树上直没至柄。他从树干上挖了块木头下来在手里摆弄,看样子是要雕个乌龟出来。 马天复心中好笑,这小四说小也不小了,不到四十也差不了多少,怎么跟孩童一般。看来这里万捕头还算好的了,其他几个没一个有正形的。而且几人对万捕头完全没一点下级对上级的恭敬,还想着法子的损他落他面子。现在看来,这几个人真不像督捕司中人。 “啊嚏!啊啋!哎哟妈,冻死个人。老邢,我先下去了,树上风太大。”李全友说着从树上跳下来。说是冷,却不找个地方避风,而是到小四跟前又是搓手又是跺脚的。 小四放下手里的活,问马天复:“小马,你这里有热水没有?李捕役天生怕冷,给他暖暖肚子也是好的。” “热水是没有……酒倒是有,可诸位大人公务在身,恐有不便。小的不敢独饮,便一直没拿出来。这就给李大人去拿。”马天复甚感奇怪,就算内功再差,年纪摆在这,还能给风给吹冻着了?难道督捕司也有不会内功的? “唔……多谢了,拿来我看看,若是酒性不烈,少饮一点无妨。” 五斤的坛,李全友拿到手上面露喜色。拍开泥封,酒香扑鼻,李全友凑近坛口闻了闻,双眼放光,微微点头道:“还好,不算烈。那……啊?呵呵。” 马天复道:“随意,随意。哦对,我拿碗来。” 小四笑道:“不用,看。”两下就把手里的木头乌龟龟腹挖空,递给李全友。 李全友酒坛酒碗在手,终于原形毕露,不再说话客气,喉头滚动着,倒了满满一碗酒,酒坛不及放下就一仰脖干了。 “哎——这酒……不宜喝太急……“马天复话说一半酒碗已经底朝天了。刚马天复就奇怪,酒不入口就知烈与不烈?这酒是凤阳产的,全庐州府的酒楼食肆都没这么烈的酒,居然说不烈?这等烈酒喝这么快,就算酒力能逼出来,就这么喝下去这胃也受不了。 李全友干了一碗之后,像被人点了定穴,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好酒!”呼了几口气又道:“这酒不烈,暖身正好。”说罢又倒满一碗。 马天复看李全友这个喝法担心他受不了,道:“等等,我这还有菜。”便又去拿食盒。 李全友喊一声老邢,老邢直接借着旁边一个树的横枝荡了过来,灵活至极。 “这个……呵呵……小马,夜里太冷,行点酒喝,啊?”老邢说着就去抢李全友的碗。 “去去去,你胖,你不怕冷。”李全友这碗酒不敢喝太急,才只喝两口,哪里肯让,便背过身去。 老邢异常果决,一手拿李全友手肘,一手扣住手腕,竟是分筋错骨手的招式。 “喂喂喂,这是酒啊!洒了你赔?”李全友赶紧换手拿碗,手臂一振化解了这招。 老邢跟李全友几十年的交情了,还不知道他?若不用强,怕是要看着李全友喝够为止。也不答话,进步冲拳,直接向李全友心窝上招呼。 李全友见机也快,边退边喝,喝干了然后把碗一递:“来来来,给给给给,你妈的,再不给要出人命了。” 小四笑呵呵看着两人相争,不一会又多出个木碗来。 “妈的,这酒这么够劲?”老邢边喝边骂,“你二大爷的李全友,妈的,真他妈够劲。” 马天复拎了食盒过来,把三个木屉摆地上。二凤备的菜居然一样下酒的凉菜都没。 李全友看到食盒里的碗筷想拿,手伸一半又放下了,拍了拍正在喝酒的小四:“去,削几双筷子来。” 马天复道:“没事李大人,反正多,你先用着。” 李全友老实不客气拿起碗筷道:“小马你也吃,啊,吃吃吃,我用了你用什么呢,哎呀,先尝尝这猪耳朵。嗯!嘎嘣脆!” 老邢看李全友边吃边吧唧嘴吃得挺香,也蹲了下来道:“小马,你这酒太烈,唉,喝这烈酒不带菜……这个,呵呵,再行你点菜吃吃,啊?”说着竟一口叼走了李全友夹起准备放嘴里的猪耳朵。 小四手脚是真快,几根筷子不大功夫就削好了,马天复拿了一双,还挺光滑。不过小四也顾不得再做个碗了,和马天复共用一个碗。几个人干脆就围着坐下了。 “来来来,酱排骨,凉了外相不好,味道可以。” “咦——甜的?没吃过,嗯,不错,热了肯定更好吃。这是什么?” “蒜泥白肉。” “这个呢?” “这个……哦,这个好,这个是九转大肠,就是凉了没办法吃。” 李全友直起腰,放下筷子道:“小四,去,升堆火,咱们热热吃。” “好嘞!”小四一骨碌爬起来,干劲十足。 “好个屁!妈的你们还真拿老子不当回事了!”几个人都没注意到万捕头什么时候来了。 “你们这一个个的,在这大吃大喝,成何体统!”万捕头走了过来,“喝酒!李全友,说,执行公务时喝酒,该当何罚!” 李全友笑嘻嘻地道:“万头,你不是也说巡捕大人太过小心了。来,一起吃点。” 万捕头神色冷峻:“说,酒是谁的?” 马天复赶紧道:“酒是小的的,天冷风大,小的便拿出来给几位大人御寒。” “没问你!”万捕头怒视马天复吼道,然后又对着李全友,“说!酒是谁的!” “是……是小马的。” “小马是谁?” “小马,小马是……” “说!” 几人都放下碗筷,低头不语。马天复看万捕头动了真怒,一时莫名,想了一下,心中有了个大概。 马天复站起来躬身道:“万大人,都是小人的错。小人时常带一坛在身边,这不山下就是路口么,来回路上顺便散卖卖。” “卖?”万捕头不信,“这才月中,他们身上有钱?谁的钱?” “李大人给的,”马天复掏出一把铜钱,“自家的酒,就收个本钱,一文一碗。” 李全友爬起来就想跑,被万捕头一脚踹屁股上跌了个狗吃屎。 “我量你们也没这个狗胆!你个狗日的李大***老子找你要兔子钱就没有,喝酒就他妈有钱!”虽然仍是发火,但火气里少了点什么。 马天复又蒙对了,说是李全友的钱万捕头好似信了七分。话说连姓都蒙中了,这三分之一的概率还不是十足的把握。 李全友讪笑着倒出一碗酒端给万捕头:“万头,来,我请你喝一碗。消消气,消消气。” 万捕头背着手瞪着李全友,李全友拽着万捕头的手接过碗,又帮着送到嘴边,万捕头也就喝了。 “这酒……一文一碗?”万捕头声音渐大,眼看又要发作。 “小人说了,就收个本钱,呵呵,本来当请几位大人喝的,小本生意,没办法,小的收入微薄,就指着这点生意养家糊口。”马天复说得诚恳。 万捕头又喝了一口,皱眉道:“不对!这不是寻常水酒。还有你怎么随身带这么多菜!” 李全友他们几人,心都悬着看着马天复。 马天复微微一笑:“水酒卖是卖一文一碗,实际上又值多少钱呢,这个……小人不方便说。我这酒呢,其实也是从咱们帮酒管的酒楼拿来散卖的,一坛卖光也能挣个三四文,还有菜……这个……实在说不出口……不过既然大人问了小人不敢不答。小人有个朋友在酒楼当伙计,现在这年月,迎来送往的多,有时候就两三个人也点一大桌子菜。我们酒楼是肯定倒掉的,但是吧……我那朋友他看着可惜……好多菜根本都没动筷子……都是荤菜,嗯……” 万捕头仍有疑问:“哪家店不是当食客面直接倒进泔水桶里,他是怎么收下来的?” “总有那不必当时结账的。本来不敢拿出来给几位大人,但几位大人既不嫌弃,我也不敢挣几位大人的钱,可我那朋友忙活了半天也不能白忙,就一份一文。”马天复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信了。 稍大点的酒楼,食客一喊小二结账,就有人出来收拾桌子,小二来回跑几趟的功夫桌子就清理干净了,剩菜再多也只能倒泔水桶,这是行规。当然,那种吃完了抹抹嘴就走的也有。 万捕头端起来一盘,借着月光看清楚了,几个肉圆子几个蛋饺拼放了一盘,觉得确实如马天复所言。放下盘子,又喝了口酒,骂道:“瞧你们几个这点出息,酒楼的剩货没拿去喂猪,你们个个狗屁鲜甜的,你们是从八品的朝廷命官!跟讨饭的一样,带你们这帮玩意儿我都丢人!妈的……” 几人心中大呼冤枉,原来马天复这些个好菜是这么来的!刚怎么就没想到!但吃都吃了,现在还能怎样?几人被万捕头这一顿训,头都埋到肚子里去了。只有小四用眼神询问了下马天复,马天复微微摇了摇头。 “要什么紧,又没人知道,反正我吃。”小四满不在乎夹了一个肉圆子,“哎呀,凉的,不好吃,我去生点火烤烤。” 万捕头一碗酒下肚,看几人依旧吃得喷香,也就不再多说,自己又倒了一碗。 冬天山上多的是枯枝败叶,一堆火升起来映得几人满面红光。小四用匕首挑了几块大肠放火上烤,老邢和李全友都有一样的匕首,便有样学样。 万捕头向马天复招招手:“小马啊,过来点。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 “传功了吧,几年?” “呃……十来年。” “你怎么进了蜀山帮?” “吃不起公门饭,府帮也算个好处所。” “便做个皂隶也是好的。” 这时李全友插了一嘴:“万头,要不你收了他得了。” 万捕头道:“那是,肯定比你这不要钱的货强多了。” 小四突然大叫一声:“万头,你看,这是什么!咸鸭子!” 真是几块咸鸭子,跟烧鸡放在一起,不借着亮真看不出来。万捕头先瞟了一眼,没作声。过了会儿又瞟了一眼,这下子眼珠子挪不开了。 老邢道:“老万,今天谁都别说谁,怎样?” 万捕头抿了抿嘴,一言不发上树去了。 已是下半夜了,一顿酒肉下去,都有点困倦,各人打坐闭目养神,直到天亮。 临别时,万捕头叫住了马天复。 “你那个酒……晚上能不能再带一坛来,多少钱?” “哦,三十文。” “小马,这玩意儿我也不懂,但三十文肯定不行,你三十文能买到是你的本事,我不占你这个便宜。晚上我带五十文给你,算上那只兔子。” “那……行吧。多谢万大人照顾生意。” “唉,别老大人大人的,听着别扭,叫万捕头就行。” “是,万捕头。” 万捕头犹豫了很久又道:“那个菜……能不能带些整盘的来,七拼八凑的看着恶心,给来五十文的吧。带几副碗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月黑风高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一到家,马天复就找陶元问那坛酒的价钱。 “什么?喝完了?好酒量啊!别跟我提钱,不是说吗,‘吃不穷,喝不穷,事做不好要受穷’,小马,这次是个教训,你得记住了。胡大哥不是也说了吗?没把你交给刑管,说明以后肯定是要用你。” “这么贵!酒是好酒,就是……” “还有三坛,你爱喝全拿去便了,几两银子的事,不必问我。” 马天复思前想后还是没把遇到督捕司的事告诉陶元,陶元这人嘴巴大,可又怎么好意思再开口要菜呢?只好私下找厨子。厨子爽快答应,但是要等吃晚过饭现做,因为光陶元一顿晚饭就差不多得忙一下午。马天复寻思若是脚程快点,菜到大蜀山还是热的,只是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来。 晚上是个阴天。马天复一手拎酒一手拎菜往大蜀山飞奔,姿势非常奇怪——两脚呈外八字,左右交替前跃。这个轻功有个名目,叫“八步赶蟾”,虽然比“流星追月”之类慢上不少,但有个好处就是不会被绊。视力与武功无关,可学暗器必须练眼,马天复粗学过暗器,前两天夜间视物与白天无异,今天月黑就看不太清楚了。 对于万捕头一行人来大蜀山的目的,马天复也能猜测出一二。必定是有人要杀什么人,而要杀的这个人也不是草民百姓,才劳动督捕司来保护。大蜀山四周一马平川,目光可及之处一览无遗,西门外有什么动静,在山顶上一清二楚,而且片刻即可赶到。马天复所不能明白的是,以督捕司这几人的武功都只能在外围,那行刺者要杀的是多大的人物?好像听说是高家,难道是自己在万马阁书场遇到的那个高家?马天复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参”是何意,“番子”指谁,督捕司的人自己不就是番子。而且,看他们昨天晚上的表现应该是刺客已经抓住了或者事情已经解决了,现在以防万一还来守几天。 马天复不喜欢巴结人,但也并非一点不懂世故。万捕头那种人,连捡只兔子都非得给人钱,一般人还真巴结不上,自己适逢其会,又无所求,有个交情以后说不定就能用上。撒谎容易圆谎难,之前在青阳山马天复已经有体会了,这次别的不怕,怕只怕以后万捕头一直找自己买酒。 到了大蜀山,离好远就能听到李全友抱怨:“万头,你说今天这个天,在这有个蛋用啊,我离你这么近,就光只能看到下巴上几根白毛。巡捕都没在,你自个儿非要领我们来,真是的。” “咱们当差的,阳奉阴违像什么话!” “还能怎的?万头你难不成还想混个巡捕当当?” 马天复快到山顶了故意放慢脚步想多听几句,万捕头没给他机会,大声喊道:“小马,快点。今天怎么这么晚?” “万捕头吩咐,不敢怠慢,央酒楼的厨子热了热。” 满坛的酒,菜尚温热,几人自是欢喜,都说万头今天出血了。万捕头使小四生了火,就地坐了,也邀马天复一同喝酒。马天复先说要回家,但终究拗不过几人,偷偷向万捕头比了个“九”的手势,万捕头点头方才坐下。 先干一碗后,万捕头语气平淡说了一番话。 “几位老弟兄,今天请喝酒,为什么呢,一个,这些年几位跟着我,水里来火里去,出生入死不说,自己连同家里人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有时候看大家辛苦,也想请大家吃顿好的表示一下,但我拿多少俸银你们也知道,唉……算了不多说了。总之我就想说一点,吃我们这碗饭,就得受得住穷,不该伸手的,绝不能伸手,其它一切好商量。老邢你儿子成亲,咱们去抓东山狼,我都没喊你。像这几晚上,我们这暗哨,天天生火,对吧。今天你要钱,明天钱要你命。别人我不管,你们几个少一个,我就少一个兄弟。” 很罕见的没人说话,各人吃菜喝酒,看都不看万捕头。 万捕头继续道:“不过从今往后我们也能学学小马,天天挣个一二十文,长年累月也不是个小数目啊!大家回去多想想办法。” 终于还是李全友先忍不住:“万头,上回去京城,倭人卖刀那次,我就说那工艺就不止那个价钱,想带几把回来,你又不准。” “废话!咱们背几把倭刀去京司见几位大人?” 今晚同样是喝酒,气氛却远不如昨晚。小四道:“万头,我去转转,再顺便看能不能打只兔子。这一顿你破费了。” 万捕头点了点头,马天复马上爬了起来:“我也去!” 下了山,小四马天复都觉得轻松不少。马天复对督捕司很好奇,试探问了几句,小四倒不见外,有的没的说了个痛快。 起先,督捕司跟衙门的捕快类似,所以称号相同并一直沿用下来。最低等的是快手,一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些人跟着前辈充当跑腿打杂的角色,从九品官。快手做得好了,可以独立出门办事,便升为马快,意思是骑马的快手,这就是正九品了。等到了三十朝上,武功阅历都差不多了可提为捕役,从八品,在督捕司成了捕役才算作是官。跟普通官员一样,捕役可以带两个随从,而督捕司里的随从只能是快手。在大多数地区,一个县就一个捕役。而捕头则算是府一级官员,正八品,坐镇府州府县,根据府的级别手下有数量不等的直属捕役,比如庐州府这种中府,万捕头手下就有七个捕役。捕头再往上就是巡捕了。所有地方督捕司直接听命于各布政司督捕衙门,不受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约束。至于为何督捕司全是在册官员?督捕司设立时为了招募武人精英,所有进督捕司的武人都有世袭武职,根据能力分为二世、三世,袭一世降半品。像万捕头他们都是世袭来的官职。 督捕司的职能决定了越是太平的地方日子越难过。洪武初年,“大恶榜”上人即是钦犯,抓住一个赏银千两,后期朱元璋不再过问,一个人头也有两三百两的办案经费,到小四进督捕司那会儿,这进项基本就没了。“靖难”时期倒是不少小鱼小虾,可那时找谁要钱去?督导帮派听起来油水挺大,实则不然。大部分地方初代督捕司的人本来就是府帮选上去的,自己吃着朝廷俸禄,怎么好意思再跟叔伯兄弟们伸手?庐州这地界,天下商贾云集,各府帮循规蹈矩即可丰衣足食,也没什么小辫子可抓。真要有人仗着后台硬生吃明抢,哪个后台能大过朱元璋?朱元璋定的官员俸禄不高,但够一家人生活,按说不至于生活如此清苦,坏就坏在禄银折钞这个“常例”上。永乐年后,上面管得松了些,时兴“常例”,别的官员的“常例”都是进项,而督捕司就一个“禄银折钞”的“常例”。庐州府这种太平地方,银六钞四,按米价折算,就算比永乐元年好了些,收入还是少了三成,这日子就有点太紧巴了。 这么说,庐州督捕司好歹落个清闲?错。这么大片地方,就这么几个人管着,再没事也够忙的。本来很多事情可以快手去做,但庐州府总共十个捕役,却只有两个快手——因为用不起。普通官员用人,朝廷发给柴薪银子,一般是一人一月一两,有的官员不用人,把银子装进腰包也算是个进项,而督捕司的官员们不用快手拿不到一分银子,用快手还要从月俸里扣!这是怎么个道理?很简单,普通官员不要随从要柴薪,对朝廷来说是一样的,反正都是花钱,这事情虽然摆不上台面好歹合情合理,可督捕司的捕役用不用快手,朝廷一样要给快手钱,你用了,朝廷便少了个人用,所以扣你点俸禄也是应当。 “穷忙活穷忙活,越穷越忙活。这趟差使完了看上面能不能赏点银子过个好年。唉……也算是万头照顾,其他几个,想在这守夜都来不成。”小四哀叹。 马天复先是一百个不相信,督捕司就是帮派头上的天,帮派日子过得滋润,督捕司还能差了?后来越听越觉得小四不像乱讲,而且小四有必要骗自己这种人?想到小四他们喝酒时的馋样,马天复提到了余秋。 小四没好气道:“人家是京官!跟咱们能比?咱们巡捕遇到那京城来的有些连品都没有的都要磕头,像这次。那个谁……算了不说了,以后告诉你,现在不能说。” 马天复见小四老不说重点,就直接道出心中所想:“小人觉得是不是跟万捕头本人也有关系?” 小四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道:“万捕头不仅仅是我们上司,我不想在人前褒贬他。”过了一会又道:“你别看万捕头这样,他其实心里也是为我们好。 马天复不知说些什么好,另起头道:“小四大人,今天这天色你也能看见兔子?” “嘿嘿,小四大人,新鲜。别叫大人了,一回生二回熟,咱们现在是朋友了,你年纪小,叫我四哥就行。小马,你这个话呢,在外面不能随便乱问,别人以为你套人老底。我练过八年暗器,吃了四年蛇胆。你来时那个八字步我就看得一清二楚。丑是够丑了,可是真有用吗?” “还行吧……看不清路,这比其它的要省不少内力。” “要省内力不如用浮萍步了,不比你那八字步慢多少。哟呵?看那边,那几人用的就是浮萍步,你看也不慢吧。哦对,哈哈,忘了,你看不清。咦?他们一人一手拎个什么?” 马天复往小四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漆黑。 “我去看看。”小四说罢一纵身已是三丈开外。马天复愣了会儿,想想他也没让自己留在这,便迈开八字步跟了上去。 等他能看到人的时候,小四已与五个黑衣人在对峙。这五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人人手里拎着两个包袱。 “大蜀山下随便走,各路神仙赏一口。”小四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官话,不过庐州口音浓重。 为首一人慢慢向前几步,走到小四跟前。他身后一人低喝道:“老大,番子!” 那个老大回头看了一眼,扔掉一个包袱,把另外一个包袱托在手中,慢慢打开,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此人,你可认得?” 小四一动不动,老大问过这句话也没动,另外几个黑衣人和马天复,都没动。 “哈哈哈哈……”小四大笑,“北镇抚司在此久候多时!”笑声甫起,身形疾退,双手连扬。 老大一只手在身前抓了一圈,随手往地下一扔,喝道:“风!” 一声尖啸,老大身后那个“风”,旱地拔葱一跃数丈高,匪夷所思的如鹰隼般俯冲而下!小四后跃后转身便逃,还对马天复大喊一声“退”,浑然不知自己退路已被封死,此时他若再往前两步,必受对方居高临下一击,然而小四如背后生眼,朝左前、右前方各跃一步,不但避过这一扑,身形无丝毫受阻。 马天复见小四脱险,也是拔腿就跑,此时脑子里想的居然是——难怪说我的是“八字步”,原来“八步赶蟾”是他这样用的,身姿也比自己好看多了。 这五人连小四见了都未及试探转身就跑,说明最起码对方的老大武功不在小四之下,否则凭小四练了八年暗器的轻功完全可以跟对方纠缠等万捕头支援,也就是说马天复在在此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令小四分心。马天复也跑,刚跑两步,身后又没了动静。 月亮出来了。 小四被五个人围在当中,神色冷峻,扫视几人,一手伸入怀中。 一个矮子道:“还有三个,过来了。” 话音刚落,五人各自抽出短刃一同攻向小四,而小四比他们更快,小四从容躺下,然后做了个“鲤鱼打挺”的前半式,而且不太标准,双腿分开且都微微弯曲。 “回天!” 一声暴喝,小四单手为轴,双腿如旋风般扫向众人,只听“嗡”的一声,在月色下只能看到小四双腿几乎化为残影,把所有拳脚兵刃悉数弹开!这种腿法盈不可久,几人暂退一步又齐攻上。 “有术!” 小四换手,头下脚上旋起一人多高,“嗖嗖”之声几连成线,无数各类暗器四散射出,当场就有两人闷哼一声,一人后跃一人就地打滚,连刚才轻松接下小四暗器的老大也不得不闪身避其锋芒。小四仍是头朝下双手落地,随后手脚并用直奔马天复而来。 马天复仍在发呆。太帅了,回天有术,回天有术!必死之地仍能回天有术!莫说四面受敌,纵是天罗地网又奈我何? 老大此刻已不似初时沉稳,急道:“金!” 中了小四暗器的其中之一跃起半空,小四如灵狐般几个折向,所过之处“咚咚咚”几声闷响。看来“金”是使暗器者,用重器射小四,不中。 小四来到马天复跟前也不说话,拉起马天复的手便是一跃,马天复但觉一股巨力扯得手臂几乎脱臼,瞬间自己像个草人横飘在半空,一飘就是五丈开外!因为是仰面朝天的姿势在“飘”,所以眼看着那个“风”又使出那种闻所未闻的轻功,两个起落便已飞至小四头顶! 马天复这才记起,左手有颗石子。因为说要打兔子,马天复临走的时候从地上捡了一颗,直至突生变故,一直攥在手心。 小四此时呼吸中都带着颤抖,第一跃还有五丈远,第二跃就只有四丈半了,“风”看来已经算好小四下个落点,右手成抓前探,俯冲而下!看着这道黑影锐不可当的这一抓马天复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在半空中无处借力,他是怎么做到的?眼见避无可避,马天复左臂一挥作势格挡,而“风”抓势不变,只听“啊”一声惨叫,“风”捂着脸跌落在地! 敌人中最擅轻功的人倒地,其余四人依然紧追不舍,直到山脚下,终于看到了万捕头三人。 小四几乎是扑倒在万捕头怀中,抓着马天复的手至此仍未松开。 “伤在哪?”万捕头盯着来人,小声问。 “没伤。爆气的,回天起手,他妈的。” “能打坐吗?” “他们有器。” “小马,护着小四进林子。” 短短几句话功夫老大已带着余人迎面杀到,马天复刚扶着小四走了没两步就听身后“嘭嘭”两响,万捕头与老大已然交手。马天复不敢停留,把小四一只胳膊搭在肩膀上便要上山去。 老大与万捕头对了两掌,各自后退两步。老大盯了万捕头片刻,手一挥:“雨!” 身后一人闪出,横向跑出三丈,欲尾随马天复与小四。“风”中了马天复一石,随后已赶到,鼻梁上血肉模糊,恨声道:“狗日的,老大,他们双金!” 虽面前有四人,万捕头凛然不惧:“老邢,保护小四!”老邢应了一声,向“雨”追去。 老大冷笑:“狂妄之辈。风,带人头先去栓马桩,看来咱们是遇到督捕司的朋友了。” “风”没有迟疑转身就走,万捕头沉声道:“李全友,别让他跑了。” 李全友立刻如离弦之箭,从老大伸手可及之处穿了过去——他看出“风”轻功了得,不全力以赴恐追赶不及! 此时战局已经明朗,双方都不想对方跑掉一人。五个凶徒刚刚犯案出城,因为不是本地人人生地不熟,此时若露了行踪,势必遭大举围剿。万捕头等人不着官服,就是不想暴露身份,现下对方一语道破,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对方逃脱。然而小四先前遭围攻,爆气过度,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老邢要保护小四而被“雨”牵制,李全友又要去追那个尤擅轻功的“风”,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来。万捕头要以二敌四时老大说“狂妄”,又故意命“风”先走,就是想试试万捕头是否还敢分出一人,李全友去追,正中下怀,求之不得。马天复?没人拿他作数。老大见这年轻人穿个蜀山帮帮服被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甚至当他就是个过路人。至于打伤“风”,不过是“风”没防备,纯属凑巧,若是小四发的暗器打中面门,起码也瞎一只眼,还能打中了鼻梁?“风”说“双金”不过是死要面子罢了。 老大嘴角上翘,摘下面罩,扔掉手中短刃,腿并拢两脚呈八字状,双手在胸前虚抱,身后两人分别向万捕头左右侧后缓缓移动。万捕头低喝一声,沉腰扎马,双掌一阴一阳,全力提气。 “老大!他们要跑了!”与老邢缠斗的“雨”大声叫道。 老大此时亦是凝神运功,听了这声喊眉头一皱,似是分心,而万捕头以不变应万变,并无任何抢攻之意。 老大的确分了心,因为他觉得自己安排出现了失误。他与万捕头一见面就过了两招,平分秋色。这伙人以此人为首,此人武功应当最强,自己先动手且一路全力追来,万捕头则从山上赶来救援,对方提气程度不如自己,应当是自己输了半筹。可就算对方内功明显高出只是功法提气偏慢,单打独斗要胜自己仍需百招开外。对付此人,己方人多,两人可保不败,三人便稳占上风。所以此役真正的关键便在于是他看似随意派出追击小四的“雨”。小四爆气暂时失去战力他当然知道,当时的情形,万一己方被此三人拖住,等小四恢复了哪怕七成战力,胜负难测,所以他派出了实力仅次于己的“雨”,看似脱离了主战场,确是攻敌之必救。若敌方以为去追击两个无战力之人的必是弱手,而亦派弱手救援,则“雨”极有可能独败一人;要说敌方若派出强手死保小四,则正面以二敌四压力太大,只怕未必有这个胆量。可现在,明显“雨”丝毫不能脱身,小四二人几乎要脱离视线,不然也不会在此时求援。 然而,抢先发难的居然是“金”。使暗器者可随时支援各处,审时度势纵观全局必不可少。“金”大体知道老大思路,此时老大必有应变,为防万捕头抢攻,便先下手为强。手中短刃同两枚雪花镖同时射出,其中还裹挟了两根银针! 万捕头腰部以下纹丝不动,一个“铁板桥”躲过暗器,看也不看“金”,急迈两步一掌向老大推去。有暗器一旁策应,老大岂会与万捕头硬拼?斜跨一步,反手拍出一掌叫道:“石,你去!” 这一掌明显是不打算正面应对而要缠斗的招法,同时还试图让万捕头背对“金”。这种情况下“金”要找准时机射出暗器固然极难,因为双方内力都以提至三成以上,出招之快,“金”很难预测,贸然射出暗器反而可能帮了倒忙,但万捕头因担心身后必也无法全力应战,如此足矣。 “石”从开始到现在唯一接敌就是左臂中了小四一镖,小四虽是爆气使出“回天有术”,毕竟力量太过分散,“石”当时距离太近躲避不及,但运力以手臂格挡,好在暗器无毒,战力无大损。他也知“雨”被缠住于战局不利,老大有令,一声虎吼扑向老邢。老邢酣战“雨”,要拖住他尤有余裕,要速胜却也不能,现下突然冲过来个招招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抢攻的,勉强腾挪了一会,终于被“雨”找到机会脱身而去,追小四与马天复去了。 其实“石”太过老实,他只知老大命“雨”去追,而“雨”被缠住,老大现在应当是让自己去帮“雨”,而事实上马天复扶着小四脚程有限,即便自己不擅轻功也一样能追上,而就在自己强行接下老邢的时候,小四和马天复已没入林中,“雨”虽快,寻找不免更加费时。 老大跟万捕头过了几招,瞥到“石”竟与“雨”二人夹攻老邢,心中大急:这货果然脑子不太灵光,万一一时三刻双斗老邢不下,等那个爆气的恢复过来后果不堪设想!但随后见“雨”离去,才放下心来,专心对敌。“金”现在的位置可以随时支援老大和“雨”二人,不但让万捕头和老邢有所顾忌还能伺机寻找破绽。至此,督捕司四人已被分而治之,再难有变数,只需“雨”料理了那二人,再回头各个击破。 起风了。 林中昏暗,“雨”一进林子就瞪大眼睛寻找小四藏匿的地方,环视一周,飞奔两步继续往上找。 不对,他们就在那儿,在自己身后,好像仅仅随意找了个大树底下那个爆气的就开始打坐了。不,与其说是打坐,不如说坐着趴在那儿,双腿盘坐,额头几已触及地面。还有那个小子,静静地站在前面。可笑,他觉得凭他能挡住几招?是了,无非是“灯下黑”这种想法,哈哈,现在已经吓傻了吧!小四“嗯”了一声,痛苦中掺杂着一丝舒畅,他的腰直了起来,不过还是垂头含胸。看来下丹田已经恢复了,真快。不过,来不及了。 短刀在手,“雨”径直走了过去:“省点力气吧,纳命来。” 马天复的身体瞬间如同绷紧了的弓弦,双手“啪”的合十,虎目圆睁,接着双手交替在身前画着圆圈:“啊啊啊啊啊!” “雨”大笑两声:“爆气?凭你?”微一弓身,刀尖寒光如一根银线,直没入马天复腹中! “雨”在马天复耳边轻声道:“来不及。” “咯吱”、“咔”的两声,比“雨”说话的声音还轻。 “雨”往后疾退,右手短刀落地,左手捂着右手,口中含混不清地道:“你……你!妈了个巴子的……” 无名指、小指已断,口中牙齿不知碎了多少。断他手指的是最最普通的分筋错骨手中的“扣肘卷指”,而打碎他牙齿的甚至不是招式,马天复就耸了耸肩。 “妈拉个巴子的,打你还要老子爆气?你个穷老侉买把破刀连鸡都杀不死,老子站这让你捅!妈拉个巴子的!”马天复破口大骂,挺了两下肚子。 “找死!”“雨”猛地拉开面罩,露出一张还算秀气但此刻布满鲜血和狰狞的脸,吐出一口碎牙,一跃而起直扑马天复。马天复哪敢硬接?“雾影迷踪”远远躲开。 敌人特地分兵来追,不是为了他马天复,而是为了因爆气急需恢复的小四,虽说自己对大蜀山地形较熟,但实力太过悬殊,丢下小四逃跑根本不可能——这是座孤山!放手一搏或有一线生机,尽量拖住,赌小四的恢复速度!马天复不是没想过先行爆气突下重手,但因为有前几天的经验又觉得胜算太低,万捕头当时既无防备又没有伤己之意尚且奈何之不得,何况是性命相搏!几经权衡,马天复想到个非常偏门的招数——“金钟护体”。武林中三种常见横练功夫,“铁布衫”克锐器,“十三太保横练”偏向于防御拳脚钝器,“金钟罩”则对暗器有奇效。说是这么说,但这三种横练功夫因为仅仅是外功,在高手面前很难撑过三十招,所以有条件修习上层武学的都不会练这些功夫,要练也是练“金刚不坏神功”这种内外兼修的功法。也就是几十年前,才有人创出这种由内力催动的“金钟护体”方便主修内功的武人战场杀敌,不过效果很差,远不如普通横练功夫,所以并没有广为流传。马天复见“雨”持短刀来追,心中就一个想法:你要是用一丝内力今天算我命短!先前已是那么窝囊,再摆出连普通外家内功都算不上的书坊卖五分银子一本的“硬气功”的爆气架势,请君入瓮。 得亏“雨”没玩猫捉老鼠的把戏,不然马天复还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演。“雨”深知“石”并非那个胖子的对手,只想赶紧了结了回去帮手。按理说他们这种老江湖根本不会犯轻敌这种忌中之忌,可马天复年龄摆在那里,又以暗器伤了“风”,除非从娘胎里带的功夫出来,内功能练到可爆气的程度已经算天资过人了,很难相信还会点别的玩意儿。马天复手在胸前划来划去的,抹脖子不太方便,还是往肚子上捅吧。可不知为什么,明明觉得刺破了腹肌,只需再往前一送即可,马天复居然在这时还能作出反击,看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受伤! 原来这小子练的是铁布衫!说不定根本不会内功!被小辈戏耍,“雨”恼羞成怒,也顾不得近在咫尺的小四,一心要先杀了马天复。 马天复真没有受伤?不,刀尖入肉三分,否则怎能骗过对方?倒不是马天复刻意而为,而是金钟护体只有这么大的功效,要真是铁布衫,这仅靠臂力的一刀最多刺破表皮,留下一个血点。 从小四身前闪开的时候马天复还真怕“雨”顺手给小四一刀,那可比杀鸡简单多了。再一看,对方短刀都已丢掉,这才安心周旋。 “雾影迷踪”步法精妙之处就在于身体先转后移,要去哪个方向毫无征兆,而且速度极快,“雨”开始七八招招招落空,但从十招往后,马天复便不再轻松,接连几次都是堪堪避过。 “雨”此时已再无半点小觑之心。一时冲动过后他已发现马天复刻意引他远离小四,而小四的背也慢慢直了起来,看来中丹田也已气盈!马天复的步法暴露出内功不弱,“雨”无暇细想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如何做到暗器、横练、内功三修,只想着凭功力深厚赶紧结果了这小子,天才也叫你先变鬼才再说。 毕竟一倍带拐弯的年龄差距,同样全力提气,上二十招后马天复只能靠中途强行转向和掌击树木加速才能勉强支撑,并且多以后退居多,横移已是不敢。 “雨”有意将马天复向小四那边驱赶!已经拖得太久了,万一此时舍了马天复先击杀小四,这马天复趁机逃跑又当如何是好?林中昏暗,自己地形不熟,免不得多费一番手脚。老大之敌武功应当不在老大之下,有“金”策应自然自保无虞,怕只怕对方情急拼命。己方几人身在外地,要受了伤岂非步步是险地。 马天复退无可退了,身后就是小四,而且他内力已提至五成,以他的内功功法到五成以后对肢体已无太大提升。 “且慢!我有话说!”情急之下,马天复连这一招都用上了。 “妈拉个巴子的跟阎王爷去说!”“雨”一上手就被马天复戏耍吃了个小亏,心道你他妈拉个巴子的真把老子当白痴!飞身一脚踹向马天复,右掌蓄势待发防着马天复拼命,如此一来马天复只能再退,这一退就是小四身边!近两招马天复移速明显不再加快,想来已到极限,撑不了几招了。看着小四正在微微抬起的头,“雨”心中感慨:此人轻功、暗器、内功俱佳,若不是先前被逼爆气,今日恐怕是要栽在庐州府。 就这么稍稍一分神,“雨”但觉脚上一股大力传来——马天复竟然扎稳了马步双掌齐出硬接了这一脚!马天复纹丝不动,“雨”反倒落地后退了三步! 马天复保持双掌推出的姿势,胸口剧烈起伏,心中后悔不已。虽已料到这腿不过是为封住去路,但不爆气还是没勇气去接!在提起五成内力的时候爆气以马天复的功力怎能控制自如?本来估计到六成半可以挡下,一不小心多爆了一成。这么一来,对方只需站在原地数到十,去捡起刀两刀完事。 “雨”惊讶之余微微冷笑。原来还是内家内功,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爆气,这个年纪内家内功有如此造诣天下罕有,若非早夭在此,五十年后必成一代宗师。盯了马天复片刻,“雨”的余光扫到小四已睁开眼平视前方。好险!只需再拖片刻,小四气冲天庭,即便己方惨胜,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年轻人,你太年轻了。 “雨”凝力于双掌径直往小四走去。马天复若来阻拦,便立毙掌下;若逃,便逃吧,先毙了心腹大患再说! 马天复“雾影迷踪”直冲左前一棵树,“啪”一声炸响,折至“雨”正后方。 “雨”继续前行,随时准备反手一掌。马天复拍在树上的声音已与刚才的闷响不同,但“雨”并不在乎——就算你十二成功力又如何? “啪”的又一声响,马天复折至“雨”左侧。 呵呵,还是不敢吗?“雨”想。 “啪啪”两声响,响声更大,而且马天复移速好像又快了三分,不过似在往别处逃窜。 “雨”又往前走了两步。就在这两步之间,“啪啪啪”,马天复从远处连触两树闪电般折回至小四身后大树,之后几乎以一个直角旋身疾射至“雨”身前,若蛟龙摆尾般反手一掌拍出! “哈!”“雨”吐气扬声一掌对了上去。 二掌相交,瞬间“雨”向后飞跌五六丈远,身体打横撞上一棵大树,一声闷哼摔在地上,手捂胸口,接连两次想爬起来却是不能。 而马天复,就地滚了两滚便不省人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乐极生悲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高家,合肥县望族,一夜之间老太爷老夫人并全家身有功名者悉数被杀,身首异处。 高老太爷时有善举,恩泽乡里,合肥城内外嚎哭声三日不绝。 案发第三日,府衙张贴告示,称凶手已归案并押解南京。第五日,高家在京的两位御史回家奔丧,满城素缟。第六日始,刑部、大理寺、督察院、锦衣卫、提刑按察使司陆续汇至合肥复查此案,全城戒严,凡有高姓者及近邻皆被传讯。 天香楼三楼一雅间内,一桌子酒菜,万捕头一行四人身着便服虚着主位坐了正在说话。 “好大的阵仗,连大理寺都来人了,还真没听说过大理寺有什么外差。这几天知府老头儿怕是脑袋都要磕肿。” “你知道个屁。你以为当官的都是我们巡捕那样的。” “那是。如本官。” “话说小马怎么还不来?小四你帖子上写清楚了吗?” 话音未落,一脸憔悴的马天复从门口伸进个头来张望。 “马少侠!”李全友大叫道,“小四,你爹来了!哎哟。” “小马,来来来,坐坐坐。”小四拉过马天复往主位上一摁,马天复诚惶诚恐想起身行礼,屁股却离不开板凳半分。 李全友揉揉屁股:“不是你自己说救命恩人如再生父母……” 万捕头呵斥道:“李全友!插科打诨也不看什么时候。马少侠,本人万红兵。” “邢汉勇。” “李全友。” “李得胜。” “谢马少侠救命之恩!”四人深作一揖,齐声道。 马天复慌忙准备起身,却发现一边一只脚勾着板凳腿顶住了桌腿,站不起来,只得哭笑不得坐着还礼,道:“诸位大人,折煞小人了!” 万捕头道:“我们四人同出一脉,共事多年,是同僚,亦是兄弟。大蜀山一役,马少侠舍命救小四于贼人刀下,我等此生铭记于心。” 李全友也罕见的正色道:“马少侠与我们兄弟不过几面之缘,年纪轻轻面对强敌与我兄弟共患死难,日后必为侠之大者,当得起少侠二字!” 小四神情激动:“兄弟,你再称一声大人小人,我死在这儿!以后你跟我们就兄弟相称!” 马天复推辞不得,只得应了。之后,四人一齐敬酒,马天复依然站不起来,坐着连喝了三杯,脸色无比难看。 连敬三杯,四人落座,马天复觉得腿上一松,立刻准备站起来,又被小四一把按住:“兄弟,今天这酒里缺点东西。改日,咱挑个好日子,你跟我二人再喝一碗。” 马天复心里一跳:什么意思?要跟我拜把子? 万捕头拿起筷子笑道:“小马,吃菜,他喝多了。” 小四白了万捕头一眼:“三杯酒,多个屁。今天谁说都不行,小马,你要不嫌弃你四哥,这个事就这么定了。” 万捕头轻拍了下桌子,声音不高但语气很重:“小四,别胡闹!” 平时万捕头严肃起来几个人是不敢嬉皮笑脸的,更别说顶撞了,没想到小四居然瞪起了眼珠子:“谁胡闹?” 万捕头声音渐高:“咱们仇家那么多,你想害死小马么?就这次这个事都还没弄干净!” 小四低头吃了口菜嘀咕了一句:“拜把子又不是拜堂。” 万捕头筷子一拍:“小马,你在这,有些话难听点,但万某人要说明白,虽然……” 老邢此时不耐烦道:“万红兵,你干嘛?今天我们请小四的救命恩人吃饭,刚上桌,你要说什么?” 万捕头看着老邢,老邢不看他只顾吃菜,一时场面极为尴尬。 马天复有心缓和一下气氛,但几人口角因自己而起,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小心翼翼道:“万……大哥,那天晚上,后来怎么样了?” 既是马天复询问,原本板着脸的万捕头神色缓和了一些,微笑道:“哦,呵呵,我和老邢擒住了三人,李全友抓住了那个逃跑的,再加上你打伤的那个,这伍人自然全部落网。抓住这伍人后麻烦事太多,所以一直没能去探望小马你,想来你也不愿有人打扰吧。”轻描淡写几句话,仿佛是理所应当、必然如此。 马天复却隐隐听出一丝不对来。因为当时小四正在紧要关头,自己才舍命一击以求再拖延片刻,按理说小四完功在即,立时便可去支援,为何万捕头说是他和老邢擒住了三人?擒住? “万大哥的意思是,全部活捉了?” “这……呵呵,几个没家教的东西,倒大费了番手脚。” “那适才又听万大哥说没弄干净,这……” 万捕头却连吃了几口菜,看样子不准备再开口。 老邢白了万捕头一眼道:“不错,都用恢天网捆了。可惜啊,这伍人其实有六人,咱们还是大意了,跑了一个。” 马天复还欲再问,却发现万捕头怒视老邢,老邢斜着眼与他对视。 李全友摇摇万捕头的手道:“老万!小马连命都拼了,总不能到底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吧?你几十年的老捕头了,连小马是什么人你都看不出来?他不是那种豁嘴丫。要不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听到过半点靠谱的小道消息没?小马,今天我们说的每一个字,你可别跟旁人说,啊?” 万捕头重重叹了口气,举杯道:“小马,得罪了。你们随便吧。” 小四一下子来了精神,抓着马天复的胳膊道:“哈哈,不知道吧,咱们身后背的那包袱就是恢天网,这网是好东西!墨门听说过?循字辈的前辈亲手打造的,所谓‘丝丝入扣’,就是说……唉,说不好,改天让你看看。” 万捕头又要说话,可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笑了笑。吃菜,吃菜,噎下去就没事了。 马天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靠恢天网!” “什么呀。对付这几个没家教的东西还要靠恢天网?恢天网是网神仙的!当时你打伤了那个人,我也能动了,拖着他去找万捕头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捆好了。兄弟,你不知道,咱们几个练的功法,唉,一二不过三听过没?” “略有耳闻,算是上乘功法。” “屁!老头子们都把内家内功功法当宝,我们那块儿,小一辈的都练这狗屁混元功,还他妈叫混元大法,每次跟人一动手就被人抡圆了打。” 李全友忍不住笑出声来,万捕头半张着嘴看着屋顶,无可奈何,听之任之。连所练功法都这么随随便便嘴一张就说了,小四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今天不说明天说,自己在的时候不说,那自己不在呢? 马天复点头道:“不错,又称阴阳八合掌,是门易学难精的功法。修炼之初四平八稳,没什么三关五劫,进境稍慢,但有二十年功力之后有个什么八九玄关,又能把落下的追回来。一生仅此一关,还是活关,的确是门不错的功法。” 小四惊讶道:“不错啊,是这样!不过你没说全。这功法提气太太太慢了,本以为过关了会好些,谁知道这都十几年了还是这样。比紫霞功纯阳功之类二流功法都慢了一倍不止,也就比硬气功朱砂掌好些。” “这……后劲足,利于久战,也不能说是缺陷吧……” “唉,没办法。老一辈们练功为的是战场厮杀,苦了我们这一代了。见面三两招,估计与对方实力相当的话,别多想,爆个两成气,百招定胜负吧。那晚我复原快吧?练出来的,习惯了。第一次见你那晚,万大哥都爆气了,他功力深厚,你看不出来而已。你想想,万大哥五十多岁了打你小子都得爆气,这功法还是人练的吗?” 万捕头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脸红一阵白一阵盯着小四,用力抿着嘴唇。小四只当没看见。 马天复又有些尴尬,只能笑笑道:“内家内功,功法各有所长,四哥莫要妄自菲薄。小弟接连两次听到‘没家教’,莫非是未经传功的意思?还有,他们一共有六人?” 小四“滋溜”自饮了一杯,道:“当然是没传过的!否则咱们还能坐这里喝酒?这伍人行事谨慎,我估计犯案时就有个望风的后来负责殿后,结果被我们兜头拦住了,这个人也没现身。” 李全友一拍大腿:“唉!怪我!追了那贼人一程,他见甩不脱我,便把手提的两个人头随手丢一草丛里,待我回头寻找已不见了。当时惦记着他们几个,便没循迹追踪,结果我回去的时候他们也已经完事儿了。后来再追,追到一条河边追丢了。” 马天复道:“可惜了。对了,你们老说‘这五人’,这个‘五’是一二三四五的五吗?” 老邢笑咪咪道:“老弟心细。‘伍’是‘行伍’的‘伍’。看来老弟对这一块不甚了解,呵呵。像这次这几个明显按武技特长搭配起来的人我们称一‘伍’,一伍人中起码轻功、暗器、内功、外功各占其一。当然了,是否长项,是在他们这个武功水平而言。这次这几个虽然也算一伍,但不过是乌合之众,同样武功,若换了搭档七八年的老伍,别的不说,小四怕是要先走一步去见彭祖他老人家了。” “彭祖是……哦,哦。小弟以为他们配合算不错的。” “呵呵,老伍没把一伍人主动分散的道理,他们一分还分两个。还有什么风雨金石,傻子都听出分别是干什么的。风,轻功呗,金不就是暗器,石,要么是横练的,要么是绊脚石的意思,贴身缠斗。雨就有意思了,最近几次经常遇到这个雨。” “啊?” “你不听书啊?哪儿都在说梁山好汉。宋公明呗,及时雨,哈哈。照我说,就一二三四五最好。” 马天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言之有理。你们督捕司也有这讲究吗?” 李全友把小四肩膀一勾道:“没这讲究,我们能带这小毛孩玩?是不是,万大哥?” 万捕头虽然脸色很不好,但也接了话茬:“初辈督捕司人还是很讲究的,到我们就没什么必须结伍的任务了。真有我们兄弟几个啃不动的硬骨头,那也是南京督捕司直办。对了小马,你并非宗派弟子,一身功力怎得如此惊人?”既然阻拦不住,不如就把话题往马天复身上引吧。 马天复肃然起身先拜了几人一拜才道:“家师特意叮嘱万万不可透露他的身份,对不住。” 这句话说出来,马天复注意到几人脸上笑容都不太自然。想想也是,人家无论公事私事都撂个底朝天了,你连师门都不说,这是什么意思?武林中人的交情往往就在这几句话里,相互吐露私密越多交情越深,说句诛心的话,你救他十条命,那也是过去的事,现在这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决定了以后如何相处。督捕司的捕役捕头,身份虽不是帮派中人尊崇的那样尊贵,但也没他们自嘲的那般不堪,人家不但愿与一个毛头小子平辈论交且是深交,还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这一句对不住马天复说出口就后悔了。 小四皱眉道:“洪武三十五年,黄子澄焚毁大恶榜,如今大恶榜是永乐二年新制。这个一般人不知道。”言下之意是把马天复的师傅当成了朝廷钦犯。 马天复踌躇道:“师命不可违。不过……家师乃青田人氏,隐居故里数十年,行医为生。在武林中也曾有过字号,论辈分……不在彭祖之下。” 小四张大了嘴巴:“啊?老弟,原来你来头恁大!那我们不是高攀乱了辈分?你所练功法非同小可,难道……是全真派遗世高人?” 马天复脸微微一红挠挠后脑勺:“彭祖是佛门中人,佛道不同路,不论辈分的。家师一生不曾出家,不是全真派人。” 万捕头手中酒杯往桌上一磕:“宋大侠!武当宋远桥宋大侠!是也不是?” 马天复目瞪口呆看着万捕头。 万捕头得意洋洋:“老弟啊,这不是你说的,是我们猜出来的,不算违了师命吧?呵呵,其实你说不说差不多,前几天我就在想,你这年纪就能二重爆,得是什么老妖怪教出来的?哦——不对不对,我没对你师门不敬的意思,主要是被这几个玩意儿把嘴带油了。正宗内家高手,数得上的也就那么几个。本来你不说什么不曾出家我还得再找找,你一说,我就想啊……” 马天复碰碰万捕头的胳膊:“万……万大哥,我师父……尚健在……” 万捕头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看了其余几人一眼,老邢似笑非笑看着屋顶,李全友则正色道:“嗯,大哥,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然后呢?” 小四抹了把脸,好不容易忍住笑道:“这个……宋真人的确身在道门不出家,不过他……二十多年前就驾鹤西去了……这个……” 万捕头老脸通红:“哦……这个……今天这个卤牛肉不错……” 老邢叹道:“武当派圣恩独宠,自殷融阳掌教之后隐隐有领袖天下武林之势。张老神仙仙踪无定,几十年来仅当今圣上得睹仙容一面,座下几位真人也常年云游四海,吾等凡人怕是终身难得一见。说实话,老邢我修炼的也是内家功法,十年来进境不快,若是能得真人指点一二该多好。” 小四道:“你真心想学,不如给小马磕几个头跟他学算了。” 老邢摇头道:“天下内家拳,以武当为正宗,其余不过是旁支,不可相提并论。” 马天复一听就知道老邢有那么小小一点激他的意思,不过还是忍不住上当:“武当内家拳,其形脱胎于‘十三式’,功法则是集各家所长,若论嫡旁还真不好说。武当的殷师兄三年前曾因修炼出了岔子寻张真人不着而巧遇家师,得家师指点才逃过一劫。” 此言一出,老邢、李全友都顾左右而言它,只有小四皱眉道:“殷融阳御赐道号紫霄真人三年来一直主持修建紫霄宫,未曾下过山,老弟是否记错了。” 马天复心想怪不得,原来都当我胡吹牛皮,当下清了清嗓子道:“小弟这个殷师兄,名利亨,通微显化天尊赐字梨亭。”然后便把如何成为殷利亨的“师弟”缘由简要说了。 殷利亨算是倒霉的,什么武功啊江湖地位就不提了,单从年纪来说自己也是白胡子一大把,在马天复的师傅面前无论从哪方面自称晚辈合情合理,偏偏马天复尚未出师,除了是个徒弟没有任何其它身份,朝夕相处总得有个称呼吧?出于礼貌称马天复为“小师弟”,而马天复只知江湖规矩而无江湖阅历,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也大大方方认了这个师兄,直到殷利亨离去的三个月当中二人一直以师兄弟相称。后来马天复下山才得知殷利亨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年轻人总归是好面子,于是经常闲聊时就抬出这尊神,不过从来没人相信罢了。 “哦——原来你跟殷真人还有这层关系!我的天!” “朗朗乾坤,奇人异士何其多!” “那我老李以后不是也可自称与殷真人平辈了,哈哈!” “来,喝喝喝,反正公家结账,喝死了算殉职!” “就是,难道帮巡捕大人省钱?” 各自敷衍般感叹一句,居然不再深究,全然不顾已作好被轮番盘问准备的马天复的感受。 其实每当有人说起这些云里来雾里去的事情,凡刨根问底者大部分就两种心态,一是真心好奇,二是根本不信想证实说话者是在吹牛皮。武当的张天尊以及几位真人都是神仙般的人物,每隔段时间不见踪迹就有人亲眼看到他们在哪处洞府辟谷,或是在哪座山的山顶白日飞升,马天复的话稍微有点新意,但在万捕头他们听来也差不多少。不信,既不想考证又不想揭穿,还问他作甚? 可马天复偏偏还要不识趣地问道:“我这么一说,你们怕是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吧?” 半天没人吭声,就万捕头笑了笑:“令师尊叱咤风云之时,我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未能闻其大名。来,名师高徒,我先干了。” 其实马天复从被问及师承开始就想着如何间接告诉他们。既是真心结交,就当坦诚相待。长辈在彭祖门下,即为降将,这点人家没有讳言,甚至自曝所练功法之弱点,哪怕是结拜兄弟亦不过如此。马天复不是死板之人,正如万捕头所说,不直接说,被人猜到不算有违师命。青田人,内家高手,与张三丰同辈也就是说年龄一百多岁,常年行医,就凭这几点,再加上师傅江湖人称“玄门怪医”,跟明说也差不多了。可问题是人家不信啊! 好在马天复习惯了,起码相比以前所遭遇的冷嘲热讽,这也算给足了马天复脸面。而且在万捕头这些过来人眼里,年轻人喜欢说说大话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毛病,说大话说明好面子,要面子的都有血性,有血性才会有义气才会不顾性命救了小四……虽然扯得有些太离谱…… “小马,我们像你这个年纪可没你这功力,嗯……说实话,没过关前都不如你。”小四换了个话题。 “哦,呵呵,功法不同嘛!”情绪稍显低落的马天复又来了精神,“我传功比一般人早,两岁吧。哦对,据说是摩顶传功。唉,就贪这么两年的早,小时候是年年过关,一共七死、八活,十三岁那年的死关连师傅都动摇了说等两年再说。那时候倔得很,不用师傅帮忙,我自己强行过关,真过也就过了。至于这功法,师傅说是从古籍上看来的,他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人练过,没个二十年功夫看不出好坏。我练这么多年也不觉得好在哪。不过经脉强韧倒是真的,否则那晚我也不敢五成内力时还连续两次爆气。” 小四皱着眉,半张着嘴看着马天复发了会儿呆,道:“老弟,你说的可是庐州话?” “呃……怎讲?” “你说的每句话意思我都明白,但我每句都不懂。” “能先问下吗?你跟你师傅是什么关系?” “就是师徒关系啊……哦对,我是我师傅捡回家的。” “嗯,那就对了。难怪。” “啊?” “唉,许是四哥孤陋寡闻吧。四哥干这个差事,对各种内家外家乃至奇门内功都略知一二,你说两岁你师傅让你吃毒药我都信,因为苗疆确实有借逼毒而修炼的功法。传功,什么叫传功,就是……唉,反正,内家内功传功就是施者以自身内力自气海始逐渐打通一条可供真气循环流转的经脉,各家方式方法不同但以气海为起点是常理是铁律,你要说你练了几年内功了你师傅从你屁股给你传功我都能将就着信了,你个两岁的婴孩脑门还是软的这功是怎么个传法?” “内家有上、中、下三丹田,其中小腹为气之海,脑为髓之海。髓生骨、骨生肌,这套功法虽然异常艰险,可正是舍末逐本之举。四哥,敢问你可见过哪位高人自气海给两岁小孩传功的?此时除了心脉还有哪里能入一丝真气?自下丹田传功不是在杀人么?” 原本他们两个说的就是两码事,但正在推杯换盏的李全友听二人好像在争论,也不管前面说的什么,脸一板道:“小马所言极是。小四,就你这样的,万一你以后有了传功的功力,千万别给你孙子传,搞不好就传死了。” 小四还在想着马天复的话,眨巴眨巴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天憋出一句:“我脑子被驴踢了啊两岁我就给我孙子传功……” 马天复也是一愣,随即咳嗽一声夹了一筷子菜。 小四话一出口就知失言,用筷子指着转过脸坏笑的李全友:“李大***我日你六舅!” “我六舅……那不是你表姑父吗?随便随便。” 小四没有继续骂,而是抓着马天复的胳膊阴笑着道:“嘿嘿,我跟你说个事……” “小四,你要干嘛?”李全友很警惕。 “有一次啊,我们在外地出差,万头身上就剩银子,没钱了,想找他借几文钱使,他说没有。当时我们都知道他有,但他不拿出来你有什么办法。当天我们逮个人追到山里才逮到,正好那个地方有眼泉水,那个水清啊……” “四大人,我敬你一杯……” “啊,嗯,好好,你喝干,我随意,好。然后呢,我们都跳了下去,留他在上面看犯人,过会我们三个上来了,换他下去,他也就下去了,说到这里没什么问题吧小马?” “小四,你这就没意思了,你骂我我都没还口你看你……” 小四很享受地拈起一粒花生米往嘴里一扔:“怕了吧。小马,这个事情啊,弄不好得出人命,今天呢咱就不说了。” 老邢跟万捕头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现在已是微醺,“嘭”一拍桌子:“小马,叫邢哥。” “啊?邢哥,什么事?” “嗯。好,后来我们就在岸上找啊,这家伙钱放哪儿了呢?草丛里都翻遍了,找不着啊!就这个时候我们逮住的那个贼人不知用什么邪法,弄断自己手腕挣脱了铁镣,跑起来跟飞似的,我们几个轻功不如你李哥啊,他不追,谁追?” “邢哥,邢哥,别冲动,小马,你帮忙劝劝你邢哥啊!”老邢一开口,李全友都绝望了。 马天复一脸茫然。 老邢嘿嘿一笑:“小马,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马天复想了一下道:“光着跑,被个女人……不对,一群女人看到了?” “嗷——当初就该把你们一同杀了灭口!”李全友惨叫。 老邢摇头晃脑,笑眯眯地道:“哎呀,年轻人,考虑问题还是不细呀。深山野林,哪来一群女人?还有,之前你四哥不是说了,找不着他钱在哪儿吗?” 李全友可怜巴巴看着马天复呻吟道:“小马……不要听……” “好!不要停是吧,我一口气,不停了!小四啊,你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李全友也没说你什么,你把人这事给抖搂出来干嘛呀你真是。小马,说时迟那时快,你李哥先是踏雪无痕然后接一个鹰击长空,或者叫什么鹏程万里啊什么的,你知道吧?就那个姿势,帅气啊,真了不得,哈哈哈哈……”老邢说到这里突然就笑岔了气,不住咳嗽。小四趴在桌子上猛捶桌子,万捕头拼命揉眼睛。 马天复莫名其妙,李全友面若死灰。 “对……对不住……哈哈哈……那个铜钱啊……哈哈……跑一步,叮当,一个铜钱,跑一步,叮当,一个铜钱,飞到天上,一串铜钱……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咳咳……” 马天复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勉强笑道:“哈哈,钱全掉出来了……哈哈哈……” “是啊是啊,他一边掉,小四还一边捡……”老邢边咳边笑边说,突然发现马天复表情不太到位,“你没明白?” “呃……这个……” “他洗澡呢!” “嗯。” “光着呢!” “啊,对啊。” “一丝不挂,光着屁股!” “这……啊?啊?” “明白了吧?这下知道他为什么叫李大**了吧?哈哈哈哈哈……” 马天复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李全友,恰好李全友也在用生无可恋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给了马天复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犯人抓住了吗?”马天复镇定地问道。唉,略尽人事吧。 小四趁机澄清:“吃了我一记,当时就栽倒了,然后被李哥上去一掌结果了。我暗器袋放在岸上当时,不在手边。不然我能去捡那铜钱吗?” 老邢道:“拉倒吧你,射犯人用得着三十几个全捡了?” 小四争辩道:“我哪知道只用一发就解决了,我得多备几发!” “还敢狡辩!分明是全捡完了才射一枚出去!还怕一发干不掉他,直接爆气射出去的!” “我爆你头啊爆?就那一镖我还要爆气?” “妈的死鸭子嘴硬,我现在叫厨房拿条生猪腿过来,你他妈不爆气把铜钱给我射进去试试?小二!小二!伙计!死哪儿去了?” 老邢去开包间门喊小二,小四也跟了过去还嚷道:“拿!拿!奶奶的,给十文钱给四爷,我射十发给你看!” 万捕头也站起来追了上去:“你们干嘛?成何体统!” 马天复看着踉踉跄跄出去的三人,摇头道:“这酒还没我从家带的酒烈,怎么就醉成这样。” 李全友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一丝生机,挨着小四坐过来道:“他们!前两次那是压着酒性呢!可今天不一样,不喝醉还喝什么酒啊!天生的穷命喝不得好酒,喝点酒就胡说八道,你看他们扯的……” “呵呵,你看我,根本就没信。诶?李哥,为什么上次我说你身上有钱万捕头就信了呢?” 听了这话,此刻李全友内心感激涕零,就想跪下来抱着马天复的腿喊一声马哥。 “唉!督捕司当差,这几年日子难过啊!我们几个,月月关饷都是娘老子代领了,巡捕那边卡得又紧,平时身上哪有半文钱?也就我,会点小手艺,身上装两个钱,遇到事情还能支应着。如果有钱,那只能是我身上有啊。” “什么手艺啊一赚能赚三十几文?” 李全友打了个激灵:这小子这么坏?后来想到马天复是指在大蜀山上那次,不过回答还是很警惕:“哪有三十几文!只不过会些下九流的手艺,就是逢集时街上那些三个碗一个球之类的小把戏,几文钱的输赢。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老面孔,别人吃这碗饭的,还能老吃你的亏?” 其实马天复真正想弄明白的不是这个,而是上次小四含糊过去的万捕头的事,便问道:“为何你们非得把自己弄这么穷呢?” 楼下传来吵嚷声,李全友把门掩了,斟酒自饮了一杯,叹口气道:“唉。就是督捕司同僚们,也没我们这么穷的。我们水寨里有两位长辈原先在督捕司干得好好的,就因为结交了帮派的好友,吃了几顿酒,做了点逾矩的事情,自己被杀头不说家人还发配三千里充军。这件事对万哥触动很大,因为其中一个就是他授业恩师。” 马天复有过此类猜想,但还是有疑问,道:“这……你们不恨朝廷?朝廷还敢用你们?” 李全友苦笑道:“那个年头,我们武人这点事算什么?八九品的小官,人家一般都懒得过问,更懒得深究。要说恨朝廷,万哥都不恨,还反过来劝慰我们,说没有大明,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太祖是杀了些人,但他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确实,就说我们吧,当初我们当家的被陈友谅诱杀,剩下的亲信必须斩草除根,走投无路之下也是太祖不计前嫌收留了我们。当然了,那时我还小,具体什么情况老邢和万哥清楚。” 看着若有所思的马天复,李全友笑道:“几十年前的事情,你怕是不大能明白,有空与你细说。” 楼下的吵嚷声更大了,李全友侧耳听了片刻道:“我下去看看,你在楼上。” 马天复出了包间门,站走廊上往下看,大堂西北角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小四正与一锦袍汉子争吵,万捕头和老邢则一旁劝阻说和。天香楼是合肥数一数二的上等酒楼,来这里的食客非富即贵,这边吵得热闹,倒也无人围观起哄,都只坐着观望。 万捕头和老邢想必是运功散去了酒气,脸色如常,只有小四面红耳赤。锦袍汉子白白净净的,听言谈就不是普通百姓。双方吵归吵,却没人口出秽言。 小四不知怎的,突然从怀中掏出腰牌往桌上狠狠一拍:“够不够!” 万捕头一巴掌扇在小四后脑勺上,怒道:“你发什么浑!” 老邢赶紧去抢那块腰牌,锦袍汉子手快,先一步拿在手中端详一番,冷笑道:“铜牌一个,十文八文的物事,你说够不够?” “大胆!你识不识字?” “哼哼,我倒要问你识不识字!” 锦袍汉子也掏出一个腰牌往桌上一拍,重重“哼”了一声,走两步到窗边看着窗外。 老邢拿起那牌子一看,手一哆嗦差点给掉了。小四和万捕头看他神色有异,就凑了过去。 “啊?这……这……”小四直愣愣退了两步。 万捕头看到那腰牌,恶狠狠地剜了小四一眼,然后大步上前“噗通”双膝跪倒,老邢和小四也随后跪下。万捕头双手呈上腰牌,刚欲开口,那锦袍汉子转过身道:“行了!明天来找你们巡捕。” 锦袍汉子说罢收起万捕头手上的腰牌,带同桌的几人头也不回就走了,留下万捕头三人跪那儿发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乔迁新居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天香楼一别后,马天复又在陶家疗养了数日,此间发生了几件事。 其一,万马阁书场的那位老把总携孙子前来拜师。这马天复当然不能答应,只说指点武功无妨,师徒名分万万不能有。陶元不住帮老把总说话,老把总恳求到后来都要把孙子送与马天复当贴身小僮了,马天复差点没顶住。最后,马天复开了个号称是祖传秘方的强筋健骨的药方子给老把总,才勉强过关。老把总一走,陶元马上在背后“呸”了一声,说这老东西什么玩意儿,找书场的戴师傅找了半个月没找着才找到这儿来,小马你给他个屁方子,我一直给你使眼色叫你撵人你没看见?马天复早就习惯陶元这样了,笑笑没说话。算算日子,戴师傅不见了半个月,跟高家出事的日子差不多,二者会不会有些关联?不过这事跟自己无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多想,也没多问。 其二,胡晓林来通知马天复,督捕司发现蜀山帮仍设巡护站,建议撤除,巡护站人员按职位平调至其它管事处。帮里决定把马天复调到酒管任干事。胡晓林拼命追问马天复到底怎么回事,马天复只是赔罪抵死不说,逼急了就说关乎身家性命实在不能相告,胡晓林虽还是不信,但也只得作罢。 其三,陶元要招马天复为婿。从此,陶元夫妇日夜吵闹。 这天,马天复在屋内收拾行李,一个身着云月服的人推门而入。 “李哥?你怎么来了?几日没有消息,小弟心焦得很!你……怎生如此憔悴?” “唉……倒霉!只知道那人来头不小,便一直未露面,结果还是跑不掉!” 看着李全友满脸愁容走进来,马天复赶紧去掩了房门,神色关切低声问道:“你们惹上的那人什么来路?” 李全友往床上一趟,有气无力道:“京城来的,厉害人物。” “不过是口角几句,还能把你们如何不成!” “唉……” 叹了口气,李全友闭上眼睛半天没言语,像是睡着了。 马天复小心翼翼碰了碰李全友的腿:“李哥?李哥?” 李全友猛地坐起身,盯着马天复道:“小马,这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面了,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马天复大惊:“最后一面?这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 “高家灭门一案,牵涉到朝廷党争,与此有关联之人,非但自己朝不保夕,家人也可能受到株连。一个月前,锦衣卫收到消息有北边的武人要来合肥行凶,却不知会督捕司,而是由北镇抚司独力应付。我们巡捕察觉到了城中有异动,探明缘由后一边上报南京一边坚持要求督捕司参与。负责此次行动的是个千户,根本不予理睬。小马,锦衣卫你可能不太了解,虽然也有不少会家子,但遇到江湖高手实难抵挡。” “那……意思是这个千户不自量力?” “哼,谁知道。后来南京督捕司来了公文,镇抚司的人才勉强答应督捕司协同,却把我们的人大部派往城外。这帮人,摆明了就是不想让高家人活命。”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莫非只是李哥臆测?高家一门双御史,有武人来行刺也就罢了,朝中也有人暗中坑害?” “你知道御史是什么官?居几品?” “这……” “你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你只需知道你离此事越远越好。所以,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你在大蜀山,你也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其实,之前一天已经来过一拨人,被我们城中埋伏的兄弟擒获,领头之人在武林中名头还不小。锦衣卫的人当天就撤了防,我们几人去大蜀山也是依例行事,没想到!唉!” 马天复挠挠头,皱眉道:“这个……既然督捕司只是协同,那高家人被杀你们并无大过,连锦衣卫都撤防了!抓住凶犯……算是立功吧?对了,你们那日在天香楼不就是庆功来着?” 李全友狠狠一拍床沿:“这帮北人,恃宠而骄飞扬跋扈,小四一时冲动,唉!也怪我,一时大意,那日丢了两个人头,落下把柄。现在,北镇抚司传我们去南京问话,小马,以后……以后就当我们没有这一场相识!” “不……这……这他妈算什么?酒喝多了吵了几句,难道还能要了你们的命?这……还有王法吗?” 李全友盯着脸色潮红的马天复,突然展颜一笑,转而大笑:“哈哈哈,老弟呀,你是不知道。我们是督捕司的人,为什么是锦衣卫传我们去问话?那天,还有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还不知道吧,呵呵。小四他们在那推推搡搡,正好呢,一不小心扯破了那个人手里的一块布,巧的是,那人是个锦衣卫,比千户还大!那人不是叫我们第二天去找巡捕吗?我们去了,一看,咱哥几个运气是真好,咱巡捕的老师正好在那喝茶!哈哈哈……” 马天复见李全友只是发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不知是何缘故,关切道:“李哥,李哥,你还好吧?” 李全友咳嗽着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觉得好笑。你说这个事儿吧,他……嘿嘿嘿……是这样,那人来了,说,哟,顾大人也在,正好,你给主持个公道,他们把我这块云龙九现扯破了,你看怎么办。那块织锦是真了不得啊!正面看有条龙,斜着看又一条,怕是真有九条龙在上面。哈哈,我的个小乖乖,小四可是真能闯祸,这分明就是送给皇上的东西。还好,顾大人面子大,人家只叫给赔个一千两的工本。哈哈哈哈,一千两,一千两!小四当时就急了,仗着有人撑腰,非说这是讹人,还说……嘿嘿嘿……还说,还说……还说人把出入宫禁的腰牌带出宫,犯了法了……哈哈哈哈……这小子……人家转身就走,顾大人追到了大门外人家头也不回。顾大人呐!三品的官!追到大门外!哈哈哈哈……” “唉……四哥……能给皇帝送礼的人,好惹么?太……太欠考虑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快笑死了,我先走了。小马,哥哥托人给你们帮里打了个招呼,最近你怕是有好事要上门。以后呢,人走茶凉,我也不希望你跟我们有什么瓜葛,你好自为之吧。还有,我代我们四人跟你道个别,就这样了,走了。” 马天复一直送李全友送到能看见城门的地方。李全友又对马天复说了许多江湖和官场上的见闻,马天复一一牢记在心。看着李全友略显佝偻的背影,马天复突然想到,这也是个四十好几的人了。万捕头他们为了一方平安劳碌半生,却因为如此可笑的原因,落得这么个下场,令人不甚唏嘘。 回到陶家,陶元早迎在了大门口,见了马天复一把拉进门,又惊又喜道:“我道你怎么撞了大运,原来是交上了这样的大人物!那个就是云月服吧?比什么飞鱼服气派多了!这人是谁?同门?旧识?” 马天复此刻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嗯嗯啊啊就往屋里钻,没想到陶元脸一沉:“怎么?这就拽上了?” 虽然心情极差,但对陶元马天复是真没办法翻脸,打叠精神笑道:“陶大哥哪里的话!刚是在想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吧,好动,有事没事就练两手,有次正好被这位大人撞见,便结为忘年交。” 陶元双眼发亮:“那从今往后……你岂非平步青云?” 马天复一脸得意:“所以,陶大哥千万不可在外乱说,这力得使在暗处,懂吧?” 陶元一手指天:“天知地知!这次提拔去酒管……” “嗯?” “呸!掌嘴!话多。我去叫二锁备车了,二凤也差不多收拾好了吧?小马,你在合肥无亲无故的,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在酒楼呆烦了就常回家看看,啊?” 打发了陶元,马天复回到小屋,二凤正在帮他收拾行李,被褥、衣裳、杂七杂八的小物件还有一点银钱,分成几堆放在床上。 “你看看,还有落下的吗?没有我打包了。看仔细了。” “我看看……就这些了吧……嗯?不对,少了二两银子!” “滚!” 不一会儿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袱就收拾停当,二凤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哎?帮我拿一下啊?”马天复叫二凤,二凤不理,却见陶夫人站在门口。 “小马,你出来一下。”陶夫人满面春风。 “陶大……嫂夫人。”马天复一时没想起怎么称呼。陶夫人深居简出,有时马天复两三日都见不到一面,乍一看到,舌头打结。 “小马,嫂子先恭贺你步步高升,啊。这个,来,这个你收着,”陶夫人拿出一只白绢包裹的玉镯,“你虽是外乡人,但看情形你是要在合肥安家落户了。男大当婚,以后若是遇见心仪的女子,可当个定情信物。父母不在,这些事还得是你自己做主啊。” 马天复连忙后退两步双手直摇:“嫂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弟蒙陶家恩遇,未尝一报,怎能再受如此厚礼!万万使不得!” 马天复对陶夫人说这话并无问题,小文的事,陶夫人本就不同意。陶夫人执意要给,马天复就是不要,一来二去马天复被逼到了墙角再也后退不得,就在此时,陶元阴着脸过来了。 “你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 夫妻二人本就未和好,一句话就又呛上了。 马天复连忙解释:“陶大哥,你别误会,嫂子要送件东西给将来的弟妹,这太贵重了,小弟不敢收啊。” 陶元转脸对着马天复露出了笑容:“傻了吧唧的说什么浑话,我误会什么?送你你就拿着,一只破镯子值几个钱。”接着又拉下脸对陶夫人道:“小马都要走了,还不叫丫头来送送?” 陶夫人胸口起伏,带着怒气喊道:“二凤,叫丫头来送送他马叔。” 陶元大怒道:“放屁!谁说的马叔?人家娶妻,内能持家,外能旺夫,你这个扫把星,在家不管事,就知道给我添乱扯后腿!” 陶夫人杏眼圆睁,把玉镯往马天复手里一塞,指着陶元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老不羞!自己没本事攀高枝,尽拿儿女当马凳!后悔没听我娘一句话,嫁了你个狼心狗肺薄情寡性没脸没皮的窝囊废!丫头今年才十二,你这个丧天良的东西你……” 好一通骂,陶元只有招架之功哪来还嘴之力,只得连推带搡道:“进进进进屋去,丢人现眼!” 马天复尴尬地站在原地,对刚被陶夫人喊出来的二凤笑了笑。二凤也抿嘴一笑,背着手走了过来。 “刚我都听到了。你愿做陶家女婿么?”二凤眼中带着笑意。 “以前是没想过成家的事,不过现在嘛……唉!还真是麻烦。”马天复挠挠头。 “你别往心里去。小姐年纪还小,过三两年说不定老爷又看中了哪家青年才俊了呢?以前东家一年在家住不了三个月,现在你也知道,不怎么出远门了。放心吧,合肥这么多人,难道还没比你强的?” “话是这么说,可定亲了的话……要是反悔,于小姐名声不太好吧。陶大哥老提这个事,还要摆酒,你说这个事它,唉! “哈哈,一股热乎劲儿,过去了他就要想了,我陶大员外赶着求着招个小护院当女婿,怎么算都亏本吧?再说了,夫人也不同意啊。你们武人打打杀杀的,万一哪天有个三长两短,对吧。好人家的女子找个武人成亲的真没有几个。” 马天复愣了会儿,自嘲一笑道:“呵呵,是啊。我想多了。” 的确,像万捕头他们,风风雨雨几十年,在江湖上没出事,最后还是栽了跟头。还好,他们的妻小应有当年巢湖水寨的旧人照应。 二凤看着马天复,美目流转,低头道:“怕是只有我这样穷苦人家的才不在乎。你还好,唉……我以后怕是没得挑拣了。” 马天复嘴一咧,开解道:“你还穷苦人家?全庐州府有几个穷苦人家吃过驼峰熊掌的?哈哈,放心,夫人心肠好,看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绝不会亏待了你的,肯定给你找个好婆家。再说,找到了婆家不如意,不是还有我嘛?” 二凤脸一红:“净瞎说!” 二凤一跺脚,背在后面的手抡起个东西就打了过来,马天复不闪不避挨了一下道:“哎哟!舒服……诶?这是什么?” “小衣服不用了,夫人送我了,拿来做棉鞋,不小心做大了。” 马天复看看手中的棉鞋,又看了看二凤还穿着单鞋的脚。 “怎么?嫌丑?嫌丑现在就能扔了。” “不是……我就觉得吧……你脚那么大,未必就不合适……” 眼看二凤又要发脾气,马天复求饶道:“哎哎哎,别别,对了,这么说就是夫人送双棉鞋给你然后你又送我了?夫人正好也送我一样东西,看,就这只镯子。我也用不上,就送你了吧。不过你一个下人,粗手大脚的……戴不合适就拿去卖了吧,买双合脚的棉鞋。” 二凤看看镯子又看看马天复,一把夺过了玉镯紧紧攥在手中,低着头道:“你送的,不许反悔!”说罢突然转身跑了。 马天复刚欲开口,陶元带着女儿过来了。 他女儿平时跟陶夫人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屋里看书写字,马天复偶尔遇见也没细看,今天一瞧,面相与陶夫人有八分相似,个头也差不多了,只是身材纤瘦,一张粉嫩的脸上稚气未脱。想起招女婿的事马天复不由得有些尴尬,小丫头倒是很大方地蹦蹦跳跳过来嘻嘻一笑道:“马叔,我和爹爹一起送你进城!” 陶元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头佯怒道:“讨打!叫……天复哥哥!”转脸又对马天复笑道:“听说你要走了,非得跟来。” 小丫头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又去大门外跟正在忙活的二锁打招呼。马天复想了半天才想起她的小名,道:“陶大哥,马车那么小,又放了东西,媛媛再去,不太方便吧。” “呵呵,不打紧,我在前面跟二锁挤挤。” “那怎么好,天冷风大,我跟二锁挤一下吧。” “你废什么话,能让你坐前面吗?哦对了,我叫人赶了件东西出来,你看看,能否看得上眼。” 陶元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长条木盒,打开,里面是双筷子,上面一半是金的,下面一半是银的,筷头以细锁相连,筷身也是精雕细琢。 “如今就时兴这个,你现在提了干事,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得备一个。他胡晓林不也就是个干事?不嫌做工糙你就收着,将就着用。”陶元直接就把木盒揣到了马天复怀里。 几人上了车,马天复朝门内张望,想看看二凤会不会出来,结果望来个怒气冲冲的陶夫人,陶元一把夺过二锁手中马鞭:“还愣什么愣,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鹊占鸠巢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一路上,陶元出奇的一句话没有,反倒是他女儿叽叽咯咯说个不停。 “天复哥哥,你以后不帮我家看大门了吗?” “呵呵,嗯。” “你这次走了就不回来了么?” “呃……还是会来看看吧。” “天复哥哥,你说我弟弟以后能当大侠吗?” “嗯……差不多吧。” “爹说你武功可厉害了,你跟我外公谁厉害?” “这……自然是你外公厉害。” “天复哥哥,你觉得二凤姐好看吗?” “还……还好……” “那你整天和她吵架,是想娶她做娘子吗?” “你这……这是什么道理?” “我爹和我娘就经常吵啊,我都不知道该帮谁。我娘好像不太喜欢你,因为你把我那调皮捣蛋的弟弟弄走了。不过我倒是很高兴呢,我爹也高兴。” “那……高兴就好……” “以后我们要是成了亲,我们吵架,我娘肯定会帮我的,我爹会帮谁呢?” “……” “应该也是会帮我。呀,天复哥哥,你好可怜呀。” “……” “那我娘不喜欢你,你如果跟我娘吵架,我该帮谁呢?” “停……停车!” 马天复下车不由分说把陶元从前面拉下来塞到车厢里,看到马天复的脸色陶元都没敢吭半声,那跟放了半个月的猪肝一个颜色。 往二锁旁边一坐被西北风一吹,马天复又突然莫名。女儿家,个子长快了些,又不太懂事,说了几句孩子话,怕什么呢?马天复又侧耳一听,风大,还真听不清后面父女二人说些什么,那么也不怪陶元不出声喝止。不过想起媛媛那些话,脸还是照样发红。二凤,人的确还过得去,真过日子嘛也过得,就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媛媛是个美人胚子,可毕竟还是胚子,比陶夫人差远了。嗯,陶夫人其实哪儿都不错,就是有时候脾气大了点。 马天复有时想想陶元这个人还真有些捉摸不透。说是做奇珍古玩生意的,却没见过出远门;巴结帮派中人看似合情合理,但是不是绕得太远了?虽然照他所说他那种生意不可随意托付他人似乎也解释得通,但还是有哪儿不对。记得才来陶家的时候二凤说过陶元除了吃舍得花钱,还是很节俭的,可这大半年马天复看到的却不是这样。陶元他进城一趟花费不小,光身上那几身行头怕不得五六十两。这也就罢了,一千多两加个小文已经进去了,现在又准备搭上个女儿,这魄力……真只是为了生意?不过还能为点什么呢? 胡思乱想中,马车来到南薰门外,城门口戒备仍未解除,城门兵仔细盘查过往百姓,却不见了锦衣卫的身影。说来也怪,马车经过,陶元从后面伸了个头打个招呼,居然就放行了。来到一个叫双井巷的巷口,陶元下了车,道:“天复啊,我在这双井巷中给你找了个住处。这条巷子大部分都是织户,走吧,带你进去看看。” 双井巷说是巷子却不狭窄,足够四辆马车并行,因巷尾封死,所以不称为街。巷两边都是低矮木屋,俱挂织户招牌,掺杂着三两家布店,机杼之声不绝于耳。二人一路前行,二锁驾车跟着,媛媛则早跳下车蹦蹦跳跳东瞅西瞧,陶元呵斥权当没听见。 途经一户青砖瓦房的人家,陶元驻足指着紧闭的大门道:“这家,就这家,看到没?号称天下第九锦——金锦,我那天进城那身衣服就是他家做的!” 马天复一拍脑袋:“哦——对对对,我说这名字怎这么耳熟。不过……若是自夸,为何还排到了第九?前八是哪八家?” “什么自夸,没见他门口都没个招牌?早就不做过路客了。这第九锦的称号是大有来头的,第九也不是排名。织锦共有八种织法,这家的织锦自成一格,毫不逊色于名扬天下的蜀锦、云锦这些。” “原来如此。武林中也有不少类似称号,明白。这里的东西贵得很吧?不然也不配你戴那身饰品。金锦,难道里面都是金丝?” “呵呵,那些金珠玉石,说是跟衣服送的,不要钱,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就是了。” “我操!那就你那件小比甲,得多少钱?” 马天复忍不住张口骂了粗话,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小四扯坏的那块布…… 陶元笑着着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指着一座小楼道:“看,你就住那儿。” 马天复吓了一跳——三间上下的二层小楼,前后三进!本以为就是个住处而已,未曾想陶元出手如此大方!不对,应当是自己想多了,这怎么看都是个大户人家,定是寄居在此。 二人刚踏进门,一个满面红光的锦衣老者便拱着手快步走了过来,一看,竟是老把总! “哎呀,马先生,让秦某好等啊!” “我说老哥,你这就不对了,你就瞧见小马一个人啊?” 三人一通寒暄,落座后老把总把几个下人叫来,两个四五十岁的健壮妇人,还有个十三四岁黑瘦丫鬟。 “王婆,李婆,小翠。还不见过马先生?灵光点!” 一同上前行礼,对马天复的称呼却不一样,王婆称“马先生”,李婆称“老爷”,小翠却称“少爷”。 陶元一口茶水笑喷出来:“还少爷,哪家少爷?” 老把总一拍桌子,喝道:“掌嘴!” 见小翠抿了抿嘴扬起了小手,马天复忙道:“别别别,唉,把总老爷,孩子还小呢。再说了,什么老爷少爷先生,她们喊起来,都不太顺耳。不如称马干事吧,如何?” 老把总笑道:“哟,倒忘了恭喜先生高升了。呵呵,不过以先生之能,提个干事也是情理之中。来,老秦先以茶代酒,中午天香楼再来真的。” 放下茶盏,看三人还站那儿,老把总不耐烦道:“还杵这里干什么?干喝茶啊?糕饼瓜子什么的端过来啊?蓉儿好了没?叫她快来!磨蹭。” 马天复此时满肚子疑问,进门这么久,还没弄清到底什么状况,陶元肯定知道,可他平时话挺多的这会儿除了客套话就不开口。 “马先生啊,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儿的主人了,那几个下人都归你使唤,你在这宅子的吃穿用度都算我的!你看这地方可还合意?” “什……什么?把总老爷,这如何受得起!我……” 老把总突然拉下脸指着马天复道:“别,别,别再说话了,好不好?喝茶,喝茶,听到没?” 马天复一下子不明所以,眨巴眼看着老把总。 老把总又展颜一笑,“我马先生诶!你就给我这张老脸吧!区区一间宅子,就是送给你又何妨?说出来不怕你怪罪,不是老秦不信你,你开的那方子,我又找人看了看,”老把总拍拍马天复的手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一字千金呐!”马天复刚欲开口,陶元很紧张得插话道:“什么?什么一字千金?那方子很好吗?比我家小文用的如何?” 马天复道:“药浴所用药材,得看个人体质。高望远出身世家,又授徒多年,经验丰富,小文用他的方子肯定最是对路。秦心武的那个方子呢,就是说……什么孩子都能用……” 老把总推了马天复一把,道:“哎?你怎不说实话呢?小陶啊,你家小文那个,不用说也是豆腐青菜,上不了大席桌!我跟内行人仔细打听过,现在来跟你说道说道。药浴啊,不外乎舒经活血强筋健骨,人呐,小时候长身体,用起来事半功倍,等长大了就没用了。而又有句话叫是药三分毒,有那孩子长得慢,岁数到了,身体承受不住,给药残废了的也有。还有呢,有个什么天灾人祸,没法每天修炼化去药力,最后给药死了的也有。现在一般常见的都是这种方子,大多数人保险起见下药都往轻了下,钱花了不少收效却不甚大。马先生这药浴方子所用药材药性温和,比一般的方子能早用几年,效果好多了不说还不会出事。就算不练武的人泡了,对身体也大有好处。” 陶元皱着眉死死盯着马天复,直看到马天复心里发毛才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就这么给他了?” 老把总佯怒道:“怎么,你有意见?” 饶是木已成舟,饶是陶元八面玲珑,此时也再露不出个笑脸,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道:“把总,找谁看的,叫他尽量别外传。天复啊,回头抄一份给我。” 说着,陶元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坐直了身子问老把总:“你给谁看的,方便说么?他怎么知道效果好?” “内行人一看还不就明白了。也不是谁,就高望远。” “哦——那还好,那还好,呵呵,还好。” 马天复哪能不知道陶元在想什么,隐约觉得以此牟利不太合适,但又没办法拒绝陶元。正想着,陶元一推马天复:“想什么呢?你都给了他了你不能给我?放心,我卖药不卖方。” 不知怎的,马天复只觉得这屋里很闷,就想出去透透气,起身道:“媛媛一直没进来么?我出去看看。” “你管她做甚?大姑娘了又不是小孩子。来,说说那个,那个……对啊,你这么说,我也有点不放心,你赶紧去看看吧。” 马天复一愣,脸一红,张了张嘴,想了想,低头快步往外走。刚跨出房门,差点与一个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是个美貌女子。 美貌女子二十五六模样,皱着眉看着马天复。马天复陪着不是,继续往外走,心中叹道:好淫荡的面相!春心眉,桃花眼,面白耳红,细腰丰臀,也不知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邻居? “先生留步,来,来。”老把总喊道。 马天复只得又回去,简单介绍之后,以下二人交谈,马天复都是同一副表情——皱着眉认真看着老把总。 “先生啊,蓉儿就住后面那个楼,你们呢,今后是一个门进出。” “这……” “呵呵,蓉儿是巢县人,跟你还是同乡。她呀,一个人漂泊在外,我看她可怜,便收留了她。先生贵人事忙,家里这些下人,得有个人看着,对吧。” “你怎知我是巢县人?” “先生不是从巢县来么?说话也带巢县口音。” “我地个孩来,俺说话带点个巢县腔,松花哒?铆准我巢县人各哒?讲其他话你得懂好?” “呃……哎呀,先生!开老秦玩笑,啊,呵呵。不瞒先生,实话说吧,就是个外宅……这个嘛……对了,烧饭!她烧饭手艺不错!” “那你经常过来吗?” “咳……我家心武才七岁,一个小孩出门我不放心啊!先生不是答应过指点心武武功吗?” “那我与一女子同住,别人问起,怎么说?” “嗯……姐弟!你们姐弟相称!正巧你们口音差不多!” “我们两个同住,你放心?” “诶,怎么是你俩同住,她住后面楼!我有什么不放心,先生若有心,那还是她的福气!” 蓉儿似乎有些不快,说了声就走了。马天复依然皱着眉看着老把总,不说话。 以此时老把总的脸皮,仍是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强笑道:“先生,那……就这么定了?” 马天复又过了半晌,闭目长叹,点头。无论如何,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老把总皮能厚成这样,他也只能甘拜下风。 “爹!你不是答应我带我去集上买东西么?这都快散集了。”媛媛跳了进来。 “傻丫头,城里还分什么逢集不逢集。吃了饭,我跟你秦伯伯还有事,叫你天复哥哥带你去。” “嗯?小陶,不对吧!上回还老弟老弟喊着,怎么这就乱了辈了?” 老把总心情大好,随口开起了玩笑,话说出口后一想,不对,有问题!再看看马天复和媛媛两人,顿时明白过来,叫道:“陶元!狗日的你心够狼的!这是要连锅端啊!” 陶元喝了口茶,斜了老把总一眼,像是说“你才知道啊”,又像“是又怎么样”的意思。 媛媛吓了一跳,这秦伯伯她见过一两面,也不太熟,这时突然骂起陶元来,她不知怎么回事。 老把总转脸又和蔼地对媛媛道:“小媛媛啊,多大了啊?” 媛媛看看陶元,陶元却不看她,便答道:“十二。” “这么大了啊!可讲好人家了啊?” “讲了,爹讲了,娘没答应。” “哦……讲了哪户人家啊?” “就他,天复哥哥。” 几句话下来倒是老把总无话可说了。本来逗逗小姑娘看看小姑娘扭扭捏捏的娇羞模样是件乐事,媛媛这么大大方方有问有答的他还真想不起来下话了。陶元这个当爹的竟然也不出声,只顾喝茶,这父女俩真是。 “那你……觉得你天复哥哥人怎么样啊?”老把总出了狠招。 陶元茶碗碗沿刚沾上唇边,一听这话赶紧想阻拦,不小心热茶烫了嘴,没来及。 “还不错吧。听爹说武功又好,人也中看,嗯……中看又中用,是吧,爹。” 马天复一张脸是红一半黑一半,拽着媛媛的袖子就往外拉。屋里陶元和老把总二人给热闹的,马天复逃到门外的时候左右邻家有人出来看看是出什么事了怎的。 “你平日里不是也有读书写字么?” “是啊。我娘教我。” “女诫之类的书不看么?” “那是什么?何人所著?好看吗?” 马天复无语了。他只是听说过有这么本书,凡是识字的女子一般都读过,媛媛这么一问还还真答不上来。过月把就十三了的姑娘还这般不懂事实属少见,前面那也就算了,后面那句画龙点睛的“中看又中用”嘛,貌似也没什么……关键她这大人的个头在作怪!鬼使神差的,马天复又多看了媛媛几眼,好像,确实,还比较顺眼,嗯。 中午吃饭,为免于下午陪媛媛逛集,马天复酩酊大醉。马天复让自己喝醉比让自己不醉要简单,他酒量实在是有些寒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初到酒管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今天,便是马干事走马上任的吉日。 虽然发生了一些事情,让马天复怀疑身在蜀山帮甚至身为武人是否是正确的选择,但马天复并未困惑太久。许多习武的少年人都想着惩奸除恶、仗剑四方,马天复则不同。在家的时候,跟着师傅悬壶济世也是乐事,隔三差五就有顿酒肉,乡里乡亲的到哪儿都客气叫声“小郎中”、“小师傅”,听着就是舒服。如果不是师傅认真要他出师,他根本没想过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出来后四处漂泊无定,在合肥过得称不上太顺心但生活上还算舒服,现在又成了干事,还要怎样才算满意? 蜀山帮的干事是一个职位等级,普通帮众需被任命为某一职务后才能相应被提拔为干事。一旦提拔为干事,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基本是不会被降职的,因为某些缘故实在无法胜任干事级别职位的最多是调到军管、复管去挂个虚衔。那天在练兵台,那么多帮中的精英骨干也不过就是干事而已,所以,起码在内帮人中,想提拔成干事并不是太容易。对于李全友所托之人到底是怎么给蜀山帮打招呼的马天复也没细问,是真的因为一纸公文然后蜀山帮一丝不苟执行呢,还是私下说了什么?按规矩今天马天复要到护管与酒管去一趟,借此机会探探口风,心里好有个底。 冬夜寒长,虽估计徐万金不会太早来管事处,马天复还是天不亮就到护管大门外等候。一路上,见许多推车的挑担的早已在忙碌,马天复心生感慨。一箩筐菜十来文钱,一担柴十文不到,那些依此为生的人家一个月才挣几个钱?自己在蜀山帮当个最下等的护院,吃得饱睡得香一个月净得二百文,能比得上这个的营生怕是不多吧?想到上次专程来问徐万金什么时候能离开护管,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对徐万金那顿训斥也感到理解。一个不知满足、好高骛远的人,怎能踏实去干手上的事情?当前的事做不好将来又能有什么前途。这么说,帮规定的新入帮需做护院期满才可调任还真有道理,马天复顿悟。 “小马?这么早来了?”天刚见亮,徐万金到了。 “徐管事?你这么早?”马天复也觉惊讶。 寒暄一番,徐万金给马天复感觉有些不对,言语间客气了不少,但以往那丝若有若无的长辈的亲切与威严却没有了。 护管院内一个人也没有,徐万金亲自开的大门。 “这些人,懒散惯了。唉,上了年纪,觉少。调令已备好了,我盖个章,你按个手印,就算正式荣升了,恭喜啊,马干事!” “多蒙徐管事栽培,属下幸承错爱,日后必当为蜀山帮尽心尽力。” 过场话要说,过场事一样要办。徐万金又询问了马天复这段时间在陶家的表现,陶家人有什么建议,在巡护站期间又怎么怎么样,并且记录下来。才写了几个字,连笔都懒得动了,让马天复自己写。写了一大气,徐万金拿到手看了看,在结尾朱笔写了“有能尽职”四个字。 “好了,你拿这个和调令,去酒管找张管事,安排你在哪你早应知道了吧?去吧,时候不早了,你头天去报到,太迟了不好。” 手里拿着几张纸从护管出来,马天复想想徐万金,总觉得怪怪的,怪就怪在太正常了。上次被罚去巡护站才多久,也没为什么事情,转眼就升了职,无论如何,不管是什么情绪总得表现一点出来吧?本来还想探探口风的。 其实徐万金的公事公办本来就能说明问题了。在徐万金看来,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年轻人,能文能武的,上面又有人,想混个官职吃皇粮,可家里大人本事还是不够大,又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于是只好走帮派这条路。入帮、升职、立功、再升职、借调、留用,虽然繁琐了点,但步子比投军快,出身比当大人物的随从好,难度比几十年来考场都不知道在哪儿的武举小,旁人要捣乱也难找出毛病。一般人二十多岁哪来这么身武功?哪个练武的二十多岁能写这一笔好字?得罪了督捕司的人反而一个月不到就提了干事?凭什么?原本以为马天复是马义长的人,后来又发现不太像,马义长什么时候回京他自己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如果是他家里人,他不会就这么把马天复丢在蜀山帮。若是马义长的人徐万金从心里还能接受,但不是的话,就不那么痛快了。不痛快归不痛快,这个事也很正常,自己这把年纪了,对这种毛头小子,撂脸给他看划不来,反正今后也不在护管了。以前帮里来过三个,有两个是从外管调上去的,还有一个是从刑管走的。 马天复赶到酒管所在的廻龙桥时正好看到几个穿帮服系铁扣腰带的,在前面的干瘦老者背着手走得不紧不慢。理事以上的帮众才系这种铁扣腰带,那带着几个理事的,起码也是副管事。 “几位管事,早上好!敢问几位是酒管的管事吗?”马天复毕恭毕敬地上去打招呼。 “我是张顺水。小兄弟,什么事啊?”前面的那个老者微笑道。 “张管事,哦您就是张管事!小的,嘿嘿,没见过尊面,这个,恕罪恕罪。小的是从护管调来的马天复……” “哦——你就是马天复啊,看这小伙子,蛮精神的吧?小马呀,我早听说了,你功夫不错呀!就是他,上次说的打得余家小子还不了手的就是他!” 张顺水一面跟马天复说话一面跟身后的手下说话,看样子心情很不错。听话里意思,张顺水看马天复顺眼好像是因为跟余秋打那一架,马天复暗暗记下了,看来以后在这人面前一定要跟余大敏和复管划清界限。 一行人边走边聊,进了桥头靠河岸边的一座小楼。这个酒管的办公所在,跟护管那一片的各管事处简直不能比,太小了。 “小马啊,是不是觉得地方太小了?”张顺水仿佛知道马天复在想什么。 “这个……呵呵,好像……的确没护管地方大……” “小,是因为我们酒管没那么多闲人!”张顺水第一次收起了笑容,“小马,小丁,跟我上来。” 一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人,一张瘦子脸,身材却极魁梧,跟张顺水上楼了,马天复亦随其后。 三楼是个书房,不大的地方面对面摆了两张书桌,其他全是书架,堆得满满当当的蓝皮本子,看着略微有些杂乱。 “呵呵,小马,地方小,摆不下椅子,我就不招呼你坐了。东西带来了吗?” “不坐,不坐。带来了,调令和履历,请张管事过目。” “给他,这是丁理事,是我们酒管的文书,第一支笔,啊,呵呵。” 丁理事粗略浏览了一遍,疑道:“这履历是谁写的?” “这是徐管事授意小的代笔,末尾有徐管事批语。” “唏——字是聪明字,还真有几分像老笔杆子。不错,不错。” “丁理事过奖了,幼时摹不少帖子,家师总教训说徒具其形。嘿嘿,不是这块料。” “所以我说你这是聪明字!能具其形就很不错了,你还想形神兼备啊,呃……” 丁理事看了眼笼着手低头垂目坐那里的张顺水,咳嗽一声,打住了话,开始念调令和履历。这一通念,马天复是相当佩服。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一些文书上的言辞都变成了白话还一点都不磕绊。 张顺水听完微微点头道:“嗯。小丁,小马还有哪些要注意的地方,你跟他说说。” “是。小马,从今天起,你就是酒管的干事了,有些话呢,自家人我才说。你看,首先你写的履历,你觉得跟别人的有何不同?” “这……小的没见过别人的履历啊?” “呵呵,是这样的,一般下级对上级提交文书呢,一句话一句话之间,要留那么一点点空。当然了,不是说怕上级看得吃力,而是表达一下……就是那个敬意啊,明白吧。” “多谢丁理事提点,小的记下了。” “你看你看,刚准备说你。在蜀山帮,没有大的小的,就说我!姓名也可以。还有,干事的帮服袖口要有红纹,回去找个裁缝纹一个。虽说你是第一天来,但规矩就是规矩。还有,就刚刚的事,你看,我跟张管事面对面坐着,你往中间一站,跟张管事说话就屁股对着我,跟我说话就屁股对着张管事,对吧?不礼貌!” 听着丁理事这些教训,马天复突然觉得很亲切,除了师傅,几乎没人在这些一点一滴的小事上提醒自己。 “呵呵,丁理事可是武馆的甲等,又考中了秀才,可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双全啊!全蜀山帮,独一个!”张顺水笑道,“他说的话你要记着,不会错。那个——小马啊,你是哪里人?” “小的……哦,小马……天复是,是……巢县……人……” “呵呵,慢慢就习惯了。弟兄几个?” “一个。只有……只有个姐姐。”马天复答这两句话的时候简直是咬牙切齿。 “哦?还未出嫁?” “呃……是这样的,丁管事。我幼年父母双亡,家里就我和姐姐二人,头一个姐夫病死了,后来一个男人也得了痨病。算命的说了,我姐是克夫命,跟一个死一个跟两个死一双,在老家是没人敢要了,我姐也不想再跟男人了。我们就在城里找了个住处相依为命。”马天复这番话说出来,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哦……可怜人啊。那你姐就这么一直跟着你?这个……唉!其实克夫命嘛,我听说过,有那八字硬的,或是阳气重杀气重的,也不怕。这种情况,合肥县的人都去找陈瞎子,他有办法。”张顺水嘴上说着,心里觉得马天复怪怪的,看起来蛮兴奋,眼睛直放光。年轻人,紧张了。 “不行不行,我姐是白虎星中的凶神——恶白虎,沾上了,必死无疑。”马天复一听,这还了得?当过把总,手上说不定就有不少人命,要咒就咒板实了。 张顺水哪清楚马天复在想什么,不愿多作纠缠:“哦,嗯。既然你住城里就好办了。酒管的干事,一般有厨总、保头、采买、账房、挑堂、二柜,你字写得好,让你做个账房先生,如何?” 马天复听了头皮一麻。他知道张顺水问他如何,其实只是需要他点头,可他生平最怕写字。丁理事一眼看出他写的是“聪明字”,也就是说没下过什么苦功夫,现在叫他天天去记账,这个头如何能点下去!没法想,咬着牙道:“天复自幼愚笨,算术……不精,加减过十就……就……算盘也不会拨,就是拨不那东西,三个一拨就拨成四个,您看这个……” 张顺水望望丁理事,三分不信七分无奈地笑了笑道:“小丁,那怎么办?” 看来之前二人已商议过了,现在马天复说出这话大出意料,张顺水征询丁理事的意见。 丁理事皱眉道:“城外的客栈是没什么缺了,就白水客栈有个二柜,恐怕你做不来。城里新开的食肆,这个账房可算是最好的了。厨房的门道你懂吗?” 马天复心道在陶家呆了大半年,吃了不少山珍海味,论吃我倒是行家。但厨房的门道,一听口气就是博大精深,不敢说懂。五个干事的职位已经去掉了三个,剩下也没什么好挑了,便道:“保头、挑堂我都做得。可有缺吗?” “有……没有……有没有呢不好说啊,怎么说呢……”丁理事又看着张顺水。 张顺水沉吟片刻,道:“保头和挑堂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吧。” “保头就是保平安的吧?挑堂嘛,就是……就是说……” “城外的客栈,跑江湖的多,出点事情咱客栈要能平了才行,专门平事的人呢叫做保安,带他们的就是保头了。挑堂就是专门管那些伙计堂倌的。” 马天复心道我说怎么不直接让我做保头,原来是不放心我的武功,怕保安们不服我管。因为在练兵台那次见过一个叫李志成的人出手,号称酒管四大金刚,也就是说那就是酒管最厉害的。有了这个比较,马天复说话就有些底气了,但话该怎么说呢?难道说酒管除了四大金刚,其他人都不如我?即便再拐弯抹角,话里什么意思人家还是能听出来的。权衡再三,马天复还是决定先让张管事对自己印象好点,日后好好干,有机会再开口求他调动,要惹了他嫌,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天复初来乍到,就是做个跑堂的也但凭张管事安排。” 张管事闻言轻笑,摇头道:“唉,我告诉你,是这么回事。一般城里是不会有武人闹事的,每家店就那么两个保安,打发打发那些喝醉酒的,本不需要保头。挑堂呢,嗯……嗨!不容易做啊!其实也就真跟跑堂的差不多。他们干活你得看着,明白吗?站大堂中间看着,客人哪管你那么多,反正一样是呼来喝去。咱们酒管内部提拔谁当干事的时候才让他从挑堂干起,你是平调过来的,按规矩嘛……总不能坏了规矩吧!” 马天复眨巴眨巴眼,这是什么意思?城外没位置,城里倒有,总共五个职位自己三个做不了,一个等于没有一个做了坏规矩,那做什么? 丁理事道:“要不,让他先做个二柜,学两年?” 张管事一时没了主意,语气有些烦躁:“在楼下刚说的,酒管不养闲人!有干事做学徒的?他月钱你出?” 马天复顿觉尴尬,脸上一红。本来天天被陶元捧着有些飘飘然了,现在才发觉原来自己还真是什么事都不能做。要不,跟他们说自己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算术算盘都没问题了? 丁理事因为白,脸比马天复更红,眼珠子转了转,道:“这样,让他做保头的职,干挑堂的活。双井巷口那家五味仙,不是没大堂,全是包间吗?让小马做保头,平时主要就管管那些跑堂的。这样,既没坏了规矩,又不算养了闲人,您看?” 张管事想了一下,展颜笑道:“小丁,还是你心思活络。好吧,就这么定了。今天不行了,明天你带他去吧。赵双末这个人,唉!小马,你呢,好好干,还要注意跟掌柜的搞好关系,有时候气不顺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谨记张管事教诲。” “你真得往心里去!真的,你们掌柜那个人跟一般人有点不一样,不然也不会让他去那个小店当掌柜。到底怎么样去了你就知道了。好了,明天早点来,丁理事带你过去。小丁,你送他下去吧。” 下楼的时候马天复又问了有没有可能在城外找个位置,哪怕不做干事也行,丁理事告诉他张管事最讲究规矩,刚刚这变通就已经到了顶了。再问有没有可能调换,丁理事根本不愿多说。 马天复看得出来,张管事很倚仗这个丁理事。别的不说,张管事可能不识字……也有可能是老眼昏花,不过看张管事的样子是会武功的,这个年纪眼不会花才对。另外说话间也能看出来,基本上主意都是丁理事出,张管事负责点头。看来以后要有什么事,求这个丁理事绝对管用。本想中午顺便请丁理事吃一顿酒的,可总觉得初次见面,未免唐突,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能者为大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庐州襟江拥湖、承东启西、贯通南北,来往商旅极多,百业兴盛,与一湖之隔的巢县比有天壤之别。合肥城东边三十多里一个地方本来就几间茶水点心铺子,称“店铺”,现在已改称“店埠”,再往东南三十余里的一个驿站现在也逐渐发展为一个集镇。徐万金说从前酒管收入支撑全帮当非虚言。徐万金还说过帮派中人也曾靠下九流的行当吃饭,这便要看合肥城内了。庐州府域内百余年来文才汇兴述著丰巨,漂泊各地讨生活的江湖艺人江淮之间首选之地便是合肥县,城内百家杂戏、文墨艺演举足可见,逢年过节则通宵达旦。穿城而过的南淝河更有“小秦淮”之称,文人荟萃青楼林立画舫凌波,戏院书坊毗邻交错其间。 这样一座合肥城,城外才是蜀山帮用武之地,在城内开什么食肆?比上,如一品楼天香楼这样的大酒楼,非但不足还是大大不足,比下也不一定有余。凡是住帮营客栈的都是图个睡着踏实,不用担心被偷被抢,那些力弱心虚的商队若投它处,有时候就不睡也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表面上有的酒楼也有客房,没听过哪个客栈不备酒食,可帮营客栈完全是单独的一个行当,开食肆……隔行如隔山的道理难道酒管的人不懂? 对于马天复来说,当然是希望自己学有所用,可现在已经这样了,只有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想好了走丁理事这条路,为什么刚刚又不行动呢?到了那什么五味仙之后,即便丁理事也不是常能见到的。平时没往来,有事上门求,任谁都会反感吧!若是求他的人不止一个,且都没什么过硬的关系,那不就落了下风?不行,今天回头去不合适,明早得准备好了。 马天复心事重重回到双井巷的住所,往卧房床上一躺,一股疲惫感涌来,简直比练一天功还累。 刚躺下没一会,小翠急急忙忙跑来跪坐在马天复脚边惶恐道:“马干事回来啦!小翠不知,小翠该死,马干事还出去吗?小翠给马干事去打洗脚水!” 马天复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你,你干什么?你跪着干什么?起来起来起来,起来说话。” 小翠硬是跪着挪了几步再叩了个头才又慌忙跑了出去。马天复就奇怪了,跟着师傅行医,豪门深宅也进过几次,哪家的丫鬟也不像这般,有的人家小姐身边的丫鬟和小姐亲密似姐妹,也是要别人伺候的。陶元这样的一般富户家用的丫鬟虽然平日里还得干些杂活,但瞧二凤,隐隐像是半个管家。 小翠端着满满一盆洗脚水进来,伺候马天复脱去鞋袜,动作极为娴熟。马天复虽然用些不自在,但还没来及拒绝脚就下盆了,也就听之任之。 “小翠,你是跟着……跟着马姑娘的吗?” “不是。老爷让我做马干事您的丫头。” 想来也是,那个马姑娘自己八成就是从哪儿买来的,难道还再给配个丫鬟? 小翠卷起袖子,在盆里帮马天复捏脚,不轻不重甚是舒坦。马天复几曾享受过这个,不由得轻哼出声。小翠低头抿嘴偷笑,马天复脸一红,咳嗽两声遮掩。 “你从哪里来?” “蒙老爷大恩,前几日把小翠从青楼买回来的。” “哦……” 这种出身对谁来说都不愿提及,却被自己三两句话问出来了,马天复微觉歉疚,不再说话。见床头柜上放着一盘糕点,便拿个花生糖吃了起来。 对于陶元和老把总,马天复昨天是一肚子不满。当初帮陶元的时候陶元怎么说的?什么城里有产业,想住哪随便住!现在呢?倒不是马天复计较陶元的回报,住在老把总的外宅,还住在前进,怎么看怎么像搬到这来继续当护院,就住个后进也是好的!才进屋时马天复还真有些受宠若惊,觉得老把总人实在,在寸土寸金的合肥城给自己这么大个宅子住不说还包开销,以后真应该尽心教好他那宝贝孙子,还想着是不是带回去让师傅给传个几个月功——反正师傅这把年纪了一身功力不用也是浪费。后来那个蓉儿出来马天复突然感觉自己就跟个添头似的,一口气怎么都顺不下来。现在,点心吃着热水泡着小手按着,顿时觉得也蛮不错的。 没在意,一块糖碎掉了下来落在脚盆边的一摊水渍上。小翠稍歪了歪头,歪了几次,突然飞快伸手捡起了糖碎放进了嘴里。 马天复惊声道:“小翠!你干嘛?” 小翠抬头惊恐地看了一眼马天复,慌忙跪倒在一边,又是磕头又是打自己嘴巴,连声道:“小翠嘴馋!小翠该死!小翠嘴馋!小翠该死!” “哎你,唉!起来起来,别磕了,起来!” 小翠起身,马天复就盯着她,也不说话。小翠低着头,不时偷瞄马天复一眼。 马天复是在想,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一小块花生糖就馋成这样?要不就是饿的?难道马蓉和两个婆子虐待她?人饿急了人肉都吃,她要真饿成这样,床头柜上摆着的糕点她不伸手? 小翠被马天复盯得难受,膝盖一弯又要下跪。马天复一指那盘点心:“你想吃,便自己拿。” “我去拿脚布。”小翠跑了出去。 再进来时,马天复问道:“你这几天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很好,有米吃,还不挨打。奴婢刚刚嘴馋了,请马干事恕罪。” “那花生糖你怎么能吃?那是……” 马天复准备说“那是沾了洗脚水的”,小翠刚听了前半句放下脚布又要跪,马天复反应快,一把拉住了小翠的手,小翠挣了一下没挣脱,眼睛一闭就站着不动了,胸口起伏。 马天复也有些急了:“跟你说话怎么这么累!我是说那是沾了洗脚水的,不能吃!要吃干净的这里有!我像那么小气的人么?再说这里的东西都是秦老头的,你只管吃!不撑坏了就行,我管你那么多?” 一番话说出来,小翠还是刚刚那番模样,马天复这才惊觉抓着小翠的手,赶紧放开,“咳,这个……无心,无心的。” 小翠还是保持那姿态没反应,马天复连叫了几声,小翠才如同从梦中惊醒般浑身打了个激灵,从脸到脖子红得吓人,端起洗脚水就逃。马天复叫住了她,拿了两块花生糖给她。小翠双手端着盆只是摇头,马天复没找着能塞东西的地方,便命小翠张嘴,让小翠叼着两块糖走了。 有些事情一时很难明白,事后想想也简单得很。无论哪家,主人都最恨下人手脚不干净,进门前肯定都要一番吓唬,你若怎样怎样我便怎样怎样,小翠这孩子胆小肯定是被吓住了。小孩子嘛,贪个零嘴再正常不过了,平时只能看不敢吃,这次一时没忍住想尝尝,后来自己口气不太好,又动了手,小翠以为要挨打才那副模样。 想到这里,马天复心里很气馁。每回都是事后诸葛亮,把状况分析地清清楚楚,事到临头的时候反倒稀里糊涂。戏文里且不说,就说师傅口中那些武林豪杰,哪个不是胆大心细遇事冷静,看来自己根本就不是做大侠的料。 小憩了会,已至中午时分。 “马干事,用饭了。” “好,来了。” 来的人却是王婆。大桌摆在了二进的堂屋,马蓉已经在吃了。马天复起得早,此时腹中饥饿,端起小碗三两口就扒光了一碗饭,随口问道:“锅间在哪?” “什么锅间?” “哦,就是厨房。” 王婆端着个大瓦罐从后门进来,一见马天复站那儿端着个空碗,加快脚步走过来道:“哟,马干事好胃口!婆子哪晓得这么快你就吃完了,来来来碗给我。” “王婆,小心吊子!” 马蓉白了马天复一眼,道:“王婆,先给我盛碗鸡汤。” 王婆对马天复笑了下道:“哎,好好好,我来我来,你手嫩,小心烫。” 马天复眼睛一亮:“啊?煨老鸡汤?不错不错,我尝尝。” 王婆刚给马蓉盛完,马天复就把勺子接过来舀了一勺,嘬着嘴“吸溜吸溜”喝完了,满足“哈”了一声地拍着肚子道:“冷天给这热老鸡汤烫烫是真舒坦!”说完马天复又用长勺在罐里搅了几下嘟囔道:“我说味道怎么不对呢……” 王婆盛饭过来,马天复道:“有劳。不知这鸡汤是谁煨的?” “我煨的,这?” “嗯,我在一个讲究人家吃老鸡,人家是什么都不放的,最后才洒点盐花,因为这老鸡汤本来就很鲜。这里放了这些天麻枸杞之类,味道也不错,就是鲜味不对了。真说要补吧,这些东西配鸽子是极好的。你看下回……” 王婆看了看马蓉,马蓉自顾低头喝汤,便笑道:“这个要看个人口味,马干事你要喝清汤,下次我就弄点清汤给你,好吧!您看这菜可还满意?” “嗯!没几十年功夫做不出来。”马天复用力点点头。相比于陶家的伙食,王婆的手艺自然不算什么,不过拿陶家的标准要求一个婆子也不实际。第一次吃人家的饭菜就挑三拣四不太好。 马蓉喝完一碗汤,用筷子和碗对马天复示意一下自己吃好了就回房去了。 马天复一嘴都是饭菜,也没说话就点点头。等马蓉走了才回过味儿来。不对啊,这女人吃个饭一直都没怎么理自己,这是哪得罪她了? 桌上五个菜加一大瓦罐鸡汤,几乎都没怎么动。马天复的习惯是先吃饭吃个半饱再慢慢吃菜,可这剩菜也太多了。 “小翠!小翠!李婆!” “马干事,什么事?吃饭用不上他们,婆子我一人的事。” “你们也吃吧,冬天凉得快。我吃饭慢,不用等我。就上桌吃。” 李婆和小翠听马天复喊都出来了,正好听到马天复这句话。 王婆支吾了一阵,笑道:“您吃,别管我们,哪有跟下人一桌吃饭的。” 马天复想想也是,在陶家除非陶元相邀自己也很少上桌,规矩总是要有的,道:“这样吧,你们一人夹点菜下去吃。这鸡,你们分分,我不吃这个肉。” 三个下人看着他,一动不动。马天复扭头一看,马蓉不知何时转回来了,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马干事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好不容易从山上下来,不回家去享福,来咱们这里受这穷罪干嘛?”马蓉嘴角微翘,却看不出一丝笑意,这摆明就是来找茬儿吵架的。 “呵呵,不知姐姐有何指教?”马天复不来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而且毕竟比马天复年长几岁,马天复不怕,就是有点虚,不想弄得太僵,先喊声姐姐,留好退路。 “指教?呵呵,不敢当。冒昧问一句马干事,事于蜀山帮月入银钱几何?” “这个……不知,还未领过。”马天复确实不知道。 “哈,不知!好一个不知!那你可知这只老母鸡多少钱?” “这……不知。” “马干事,老爷以上宾待你,而你……你也太不上惯了!” “不上惯”这话是极重的,马天复一时错愕,哑口无言。 三个下人挤在一起慢慢往外挪,但又不想走太远,这出好戏错过未免可惜。 “老爷说包你一切所需花用,可没说你能这么胡来!你一个教书先生你哪来这么大底气?”马蓉也不管好听难听了,一拍桌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马天复。 “不就是只鸡?你不吃,我不吃,不给下人吃难道喂狗?今天若我不在,这鸡你怎么办?马小姐?”马天复终于来了火气。我是教书先生,你又是什么东西?我道是为了什么事,原来是这个!马天复稍微克制了下,还称呼一声“马小姐”,不过讥讽味十足。 “你上山前怕是还不记事吧?你家下人跟你吃一个灶头?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要我教?你给花生糖给小翠吃,孩子小,也就算了。现烧的好饭好菜还没凉透你就赏了!这个天,菜放三天都不坏,都照你这么胡来,我这家该怎么当?” 话要这么说,马天复倒还真不好反驳。就算他再不懂规矩也大概知道陶家是个特例,因为陶元从来不吃剩菜。马蓉掌管着这一干人的花销,节俭些怎么也不能说有错,反倒是自己有点任性胡来了。不过这时叫他认错是万万不能的,三个下人都还看着。 “你当天天都能这么鸡鸭鱼肉?老爷一个月才给我几个钱?小翠本来是我的使唤丫头,老爷发话了,转去伺候你也就罢了,这才一天功夫你就要通房?” “通……通房?什么通房?” “还给老娘装蒜,你坐床上拽着人家手死都不放,你想干什么?孩子才多大?要再长两岁也就算了……” 马蓉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劈头盖脸把马天复说成个荒淫无耻的好色之徒,马天复偏偏不知如何辩解,事是确实有这个事,可他哪知道当时小翠会这么想?好半天才想出个荒唐的说辞。 “陶元都把女儿许配给我了,我,我能看上她?陶元女儿不比她漂亮百倍?” “哎哟,家花哪有野花香啊!你们男人不就图个新鲜?玩过就扔!老娘还能不清楚?” 马蓉继续在那边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马天复不再辩解,却也没落荒而逃,而是拧着脖子瞅瞅屋顶看看房梁,满不在乎的样子。马蓉心中冷笑——一张脸红得发紫,分明就是死撑!能瞒过谁? 马天复在想什么? 这女人真认为自己会对小翠心生邪念?虽然不是不可能,但她八成仅是为了羞辱自己。冷静,冷静。师傅教过,被人抓住破绽趁机猛攻当如何化解?见招拆招最蠢,而自己正在这么做。无论如何首先要弄明白对手是要自己的命还是制住自己还是有其它目的。马蓉如此不依不饶,目的很明显,就是先来个下马威杀杀自己这个“主人”的威风。现在对方如同使出了自己的余大敏口中的“独臂腿法”,虽招式简单,但一旦占了先机,很难破解。遇到这种情况基本就两个办法,一是找机会跳出圈子让对方后着无继,二是寻找对方破绽果断反击。跳出圈子无非是转身就走,那不就是输了。要说反击,马蓉身上破绽太多了,可以说她小气抠门中饱私囊,也可以攻击她的出身——听口气从前就不是良家妇女!可又有什么用?比之自己的“劣行”根本不值一提。既然都行不通……对!还有个办法,就是…… “说完了吗?”马天复挖挖耳朵,很轻松。 马蓉“哼”了一声,又骂了句“无耻之徒”,转身要走。 “那个,呵呵,能不能支十两银子给我,我明天要请人吃饭。”马天复走上前,手伸了过去。 “什么?”马蓉一脸听错了的表情,“你说什么?” “呃……拿点银子来用,有么?”马天复又上前两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眼睛还不老实地上下打量着马蓉。 “没……没有!你要干什么?”马蓉不由得往后退,一身悍气荡然无存。 “哎呀……不好办。你家老爷说管我吃穿用度,找你要饭钱你又不给。我床上被子薄了,晚上冷,想去买条棉被也没钱。不如这样,今后你就每晚帮我暖床吧,如何?”马天复此时无论神情语气都是一本正经在询问。 “你……好大的胆子!才来一天你就……” “我就什么?你家老爷亲口答应的。就昨天,你在吧?听到吧?” 还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学余秋,一力降十会。这个家原本是老秦的,老秦前把随便抄给他的方子当做天大的人情,后又有求于马天复,还不是一般的有求,是为了孙子。她马蓉算什么?这一层掂量清了不就好办了。马蓉是风月场出来的,不会不明白,闹到了老秦那儿老秦难道还会为了她得罪马天复?聪明的,忍忍就过去了。 可马蓉根本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武师对老秦来说有多金贵!也根本不知道老秦那天说的并不完全是客气话玩笑话!所以呢? “王婆,去喊老爷来,叫他快点,有人还等我暖床。” 马蓉端坐桌边,面色阴沉地可怕。他还真不知道动手动脚是先动手还是先动脚。想想,这一架是怎么吵起来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马天复无疑是不对在先,不过马蓉有话好好说不就没事了。现在好了,老秦一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马天复觉得自己站着马蓉坐着自己输了场面,直接回屋岂非更加示弱?对了,还没吃饱,继续吃!菜已凉了,好在鸡汤还是滚热的,马天复自顾喝汤吃菜,浑当没马蓉这个人。 “哎呀,马先生!嫌被子薄了你倒是早说呀!”老秦的声音远远从前门传来。 这么快?马天复第二碗汤刚喝完,放下碗起身出迎,马蓉却没动。 老秦扛着一大床崭新的棉被,颠颠地快步走过来,略带喘息道:“先生啊,真巧了,带心武来找你,到巷口了遇到王婆,看,给你置了一件,可还中用?” 马天复这才注意到,老秦身后跟着他孙子小心武,小家伙拉着被子一角正仰着胖乎乎的小脸看着他。 “唉哟,随口一说,把总老爷您亲自扛来了,你教我……唉!来来来,给我快给我。” 被子交到马天复手上,又被王婆接过去,王婆边往后进走边道:“这新被子哪能直接盖,李大姐,去喊小翠一起来帮忙。” “王婆做事讲究,人又勤快。”马天复看着王婆夸道。顺便瞟了马蓉一眼,马蓉还是坐那一动不动。本以为老秦一来马蓉就得一哭二闹,没想到现在就跟没看到老秦一样。 “那是,那是。心武来了,马先生你看……哦对,忘了,我这个记性!来,这里二十两银子,还请收下。这个是我疏忽了。”老秦明明是从王婆那儿什么都知道了,却当完全没这回事一样。 马天复未必需要这银子,但若坚持不收,是不是表明刚才是跟马蓉故意找茬?推辞一番还是收下了。 银子送了出去,老秦眉开眼笑,赶紧让孙子打套小童拳让马先生看。随便什么拳,七八岁的孩子打出来还不都一样,肯定说不上好,但又不能说不好,毕竟孩子还小,练武也迟。一套拳打完,小心武和老秦都看着马天复。 马天复突然就觉得怀里这几锭银子很大很重很硌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来,心武,你盘腿打个坐,会吧?” “哦。” “想着些好吃好玩的,最喜欢吃什么想什么,别想其它的,不叫你动千万别动。” 马天复蹲下来,一手贴孩子小腹,一手按着背心,闭目凝神。 老秦开始还想询问,见马天复手刚放上去一会儿额头就沁出细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炷香的功夫,马天复满头大汗,脸色发白,秦心武则满脸通红不停扭动身体,最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爷爷!有好多小虫在我身上爬!呜呜……”秦心武一边哭一边没头没脸的挠自己。 马天复蹲都蹲不住了,坐地上边大口喘气边道:“这孩子……厉害……” 秦心武本来双手都伸向了他孙子,转而又扶起马天复:“先生你没事吧?来,到屋里坐,歇歇。蓉儿,还不去沏茶!” 马蓉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现在谁还顾得上她?马天复急道:“抓着他手,别让他把身上抓破了。” “哦好好好!”老秦着紧孙子,放开马天复就去抱秦心武,岂料马天复刚站起来,一阵眩晕,又仰面倒了下去。 这下把把总老爷给忙的!一边孙子哭叫乱挠脸上一道道血痕,一边马天复躺地上不省人事怎么喊都喊不醒。这边刚准备俯身去掐马天复人中,那边小孙子两只小手“啪啪啪”照爷爷脸上闪了好几个耳光,还真有点疼。老把总到底是行伍出身,果断把孙子双手反剪夹在肋下任他踢打,另一只手抓着马天复肩膀就往屋里拖。毕竟六十岁的人了,一只手要拖个马天复这样的板汉子谈何容易!勉强走了几步“噗通”一声爷孙俩一齐倒地,马天复的头正巧磕在一块腌菜石上,流血了。 这下,小孙子挠是不挠了,撕着嗓子哭,马天复倒也醒了,可血都淌到脖子了。老秦精疲力尽,大吼道:“你他妈的叫你沏茶你死哪儿去了!人呢?都是死人啊?” 三个下人赶紧从后院跑过来,一看这阵势,小翠抱起了秦心武,两个婆子扶着马天复和老秦进屋坐下,又拿来了热毛巾等物。 “先生,你没事吧先生?” “没事……没事……就是有些脱力。嘶——不用,就破了点皮。”王婆拿热毛巾帮马天复捂住伤口,马天复吃痛,推开了。 老秦也顾不得关心马天复伤势了:“先生,心武他怎么了?” “他没事。第一次引气都这样。一会儿就好了。” “引气?是什么?” “呃——就是……就跟那个压水井一样,一般要先放点引水,水才能压出来。内功又称气功,练的就是体内无形之气。常人除了打嗝放屁哪有什么内气,没有怎么练?从无到有,光凭自己练事倍功半,有人引气就省了不少功夫。” “啊?什么?”老秦大叫,“你是说你在传功?” 马天复尽量说得通俗易懂好教老秦明白,可老秦虽然不会武功但他知道的不少,跟陶元这样的不一样。 “这哪能是传功……” “先生,你别骗我,你别当老秦什么都不懂,这就是传功!先生,不,前辈……老神仙!您是修成大道不老不死了吧?” 马天复哭笑不得:“老把总!您老是乱七八糟的书听多了吧?” 老秦嘿嘿一笑。当兵的有几个信鬼神的,刚只不过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我的功力哪够传功的。不练内功之人,内气不行,经脉闭塞,传功就是舒拓气海,打通经脉,被传者内气能运转一个周天则传功告成。当然,功效如何还要看个人资质与传功者功力。引气只是传功之前的必要准备,传功必先引气,而能引气未必能传功,这么说你可明白?凭自身内力帮别人打通经脉极耗元气,非功力深厚者短时间很难复原,而传功又非一朝一夕便能成功,需经年累月才有成效,故而能得传功者大都是至亲晚辈。没什么特殊关系,即使拜了能传功者为师,人家也不会传给你的。” “原来……如此。那我家心武……我还想着,还想着……” “你家心武不同!我刚帮他引气,是想他日后修习内功有个底子,没想到气引一入丹田,他体内便有呼应!我便试着从手阳明大肠经走了一遍,居然一路磕磕绊绊过去了!此等天资万中无一!” 老秦被马天复说得心中狂跳,一把抓住马天复的手:“比之陶文如何?” “凡鸟之于凤凰。” “呃……谁是凡鸟?” “小文。” “什么?” 陶文已被高望远收为传功弟子!而跟心武比只是凡鸟!老秦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当真?” 马天复郑重道:“在下见识浅薄,从未见过心武这样的天启脉,只听家师提到过。嗯……在下也不敢断言,秦老还是请前辈高人再给看一下。” “高望远?” “这……” “怎么?他不行?” 老秦心目中马天复的位置隐隐已高出高望远甚多。这不明摆着吗?在高人里,兴许高望远根本不算个什么,不然怎么在庐州府这种山中无老虎的地方称王称霸。而马天复的师承虽一直不清楚,但因为接触得越多,就越觉得摸不透,便越觉得深不可测,所谓不明觉厉。若论武功,马天复自然跟高望远没法比,毕竟差了四十年功力,但论眼界,马天复未必不如高望远。就拿马天复给他的那张药方来说,对马天复来说肯定不是什么稀罕物事,但高望远就没见过。还有这“天启脉”,老秦跟一干武人混那么熟,也无人提及,今天是头一回听说。 马天复实在是不好回答。如他所言,天启脉他也是一知半解,并不能肯定。搞错了最多丢丢脸,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要是说中了……如果天启脉真如师傅所说那般罕有,而高望远又碰巧识货,那难保不动心。高望远自己也说了,教一个传功弟子勉勉强强,到时候要再忍不住收了秦心武,那要么耽误了小文,对不起陶元,再要么,强行同时给二人传功,运气好元气大伤高老头子少活几年,运气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老爷,茶。” 马蓉端着托盘出来了,把一只茶碗递到老秦手上,另一只就放在桌上,刚转过身,老秦发火了。 “你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 老秦站起来一个大嘴巴抽得马蓉一个趔趄。 “贱货!老子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他妈的要气死老子!老子花那么多银子把你买来,好吃好穿,你现在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吧?老子给你好好长长记性!” 连着几个耳光,又一脚把马蓉踹倒在地,马蓉的死人脸终于绷不住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嚎什么?给老子忍着!马先生都伤成这样了你人呢?老子祖上积德才请到马先生这样的高人回来,叫你犯贱!叫你犯贱!” 老秦骂一句踹一脚,开始一脚踹在大腿上,可能觉得不解气,又上前一步,照脸就踹。马天复没想到老秦下手这么狠,拉都没来及。几脚下去马蓉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又是血又是灰,拼命咬着手背,不敢哭出声。 “老秦!你干什么?再打要打坏了,心武还在这呢!” “就是要让心武知道!心武,看到了没?知道爷爷为什么打她吗?因为他对马先生不敬!你以后如果对马先生不敬,爷爷也这样打你!记住了吗?” 秦心武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从小翠身上下来跑了,小翠连忙去追。 “装什么死?爬起来!” 马蓉挣扎着站了起来。老秦又要上去,马天复一把抓住他,老秦挣了两下没挣脱,红着眼睛指着马蓉道:“再有下次,要你的命。滚。” 马蓉拼命点头。 马天复从未遇到过这场面,笨嘴笨舌劝解着,老秦直勾勾看着他,马天复突然预感不妙。 “先生,请受老秦一拜!” 还好马天复眼疾手快,老秦话没说完就被一把扶住,没拜下去。 老秦眼中闪着泪光道:“先生,心武这孩子可怜,他爹死了,老夫又还有几年好活?他还有个叔叔,常年驻守北疆,自家都顾不上。我只盼着趁现在还能动弹,把这孩子先扶上马,能送多远送多远。先生,要不是你,这孩子肯定又要荒废在我手中……先生!” 老秦掩面而泣,马天复除了“秦老言重”,不知说什么好。 “先生!老秦高攀,想教这孩子认个干亲,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我?秦老,你说我?你不是说我吧?” 马天复懵了。数面之缘,就要认干爹?马天复现在就想抽空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什么德性。怎么办?“高攀”二字让马天复实在很难婉拒——其实真不难,但马天复不会。 之前老秦的所作所为不难让马天复生出“捡个便宜干爹好让我将师门所学倾囊相授”这样的想法。可这也未免太生硬了吧?好歹有个缘由啊?孩子爹死了跟认干爹有半文钱关系? 二人之间一度尴尬,还好老秦见马天复面露难色,也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就是辈分有点不好定。认干爹老夫就长了先生一辈,干爷爷吧陶元又不乐意,听说陶元有意将你……哦对了,陶元是要嫁女还是要招你?” “秦老,在下刚刚有些脱力了,现在……” “哦是是,先生辛苦,那先生您去休息吧?身体要紧。” “那……在下失陪了。” 赶紧逃。这些人好可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五味坊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早,马天复寅时就到了酒管,等到辰时才看到丁理事一步三晃出现在廻龙桥。 “小马,来了啊?食肆上午没什么人,去晚点不妨事。你早去了掌柜的也不一定在。” “那我等张管事来,打个招呼再去??” “哦,年底了,张老巡店忙,时常不来的。我看看里面还有谁在。” 昨天张管事是让丁理事带他去,可带路随便谁都可以,丁理事进了小楼随手指派个人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马天复从怀中摸出个木盒,快步跟上,拉着丁理事的袖子道:“丁理事,呵呵,初来乍到,没什么好孝敬的,小小意思。” 丁理事回头在马天复脸上与木盒来回扫了几眼,马天复连忙用拇指推开盒盖,里面垫着的红绸布上躺着一双筷子。正是陶元所赠。 马天复昨天晚上想了一下,请胡晓林喝顿酒胡晓林是兴高采烈,但丁理事不同。隐约是酒管第二号人物的他会在乎一顿酒肉?说不定一口回绝。不行,还是送礼比较好。不年不节不是红白日子,总不能直接送银子,正巧陶元那双筷子能用上。 丁理事扫了一眼,眉头一皱。单看工艺,不用问这副筷子也是真金白银,如果再是出于名匠之手,恐怕价值不菲。即使有事相求,这相也太急了点吧,年轻人办事就是毛躁。 “小兄弟,这是干什么?”丁理事停步,压低声音道。 “嘿嘿,这……属下自幼练武,是个粗人。在酒管当差,说话办事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还望多包涵、多指教。”马天复一侧身,挡住手中东西不让过往行人看见。隐约表示了目前这个职位不太对路的意思,还不是太明显,马天复觉得这句话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丁理事负手背对着马天复道:“马干事,昨天你也看到了,张管事很赏识你。好好干,好好学,别有顾虑,也别搞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这不,快过年了,店里生意不忙,多跟你们掌柜请教请教。” “可有可无”,这也太明显了。马天复赶紧连连称是,把盒子塞到丁理事衣襟里。 “哎哎哎,你……唉!你呀!”丁理事无奈摇头笑了笑。 “小小意思。对了,上回说我们掌柜与众不同,是怎么个不同法?听了心一直都虚着。” “哦,这个啊。反正上午也没什么事,我送你过去,边走边说吧。” 丁理事是明白人,马天复何所求他清清楚楚。关于人事调动这一块,有些钱拿早了还真烫手,可马天复的见面礼太重,他推不动啊!黄的白的少说三四两重,事成之后呢?马天复的背景他暂时不知道,可总归是有背景的。光凭他自己肯定没办法打这个包票,如果马天复那边再使使力,应该差不多吧?最多是迟一点还是早一点的问题。 说起这家食肆的掌柜,丁理事尽量不带个人情绪,但马天复仍能听出话中的无奈。这个人叫周继红,顶了他做议事的老子的职,三十出头年纪轻轻就做了理事。此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是文武两样不通。呆了好几个管事处,到最后都落个虚职,最后还是靠他爹出面找张管事这个老交情才进的酒管。张成功被自己这个“不养闲人”的规矩套得牢牢的,给他换了四五个客栈没一个能供起这尊神。到最后实在驳不开老友面子的张成功专门为他在城里开了家小小的食肆。 除了新上司的事,丁理事还跟马天复交待了不少酒管里的明规暗矩,比如采买的常例、厨房的咸货等等。马天复越听越觉得自己这小小的干事小有钱途的时候,丁理事又说城外的客栈都这样,城内这个食肆恐怕不行。店里赚到钱,方方面面才有油水,才能给平级的同事一点分润。说了一大气,等于就说了一点:这个店,不赚钱。其实等于没说,这个店,开出来就没打算赚钱。 一路上专心听讲,走了好久马天复才发现这不是在走回头路吗?眼看都快走到家了! “看,就这里。”丁理事指着间小小的门面。 “什么?就这?” 大门是新漆的,招牌也是现挂的,上面还有红绸布,就是也太他妈小了!两个人同时进出都要侧着身子。门头上的招牌写着“五味坊”三个巴掌大的字,马天复之前路过还以为是卖油盐酱醋的。 看着目瞪口呆的马天复,丁理事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马,别看门脸小,里面可不小。这地方,对过就是双井巷,市口不错。周掌柜自己也说了,好酒不怕巷子深,好菜不怕门面小。” “市口是不错,可这也……太寒碜了。” “这地方门面多贵!情况你也了解了,对吧,不可能就是说……啊,对吧。走,带你进去见周理事。” 进门也无人招呼,传过一条狭长的走廊终于看到了角柜,一个人坐着趴那儿睡觉。 “嘿!胖子!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丁理事上前敲了敲桌子。 那人抬头,一张圆乎乎的胖脸,眼睛睁得还又大又圆:“谁睡了,哦,是丁哥,干嘛来了?” “给你派了个人来。天复,见过周理事。” 周继红对丁理事也就那样,看到马天复却很客气,从角柜里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很热情。 丁理事简单介绍了一下,跟周继红开了几句玩笑便借故要走,周继红也就随口留了他一下,看上去二人平时私交并不怎样。 马天复看着丁理事就这么走了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之前无论是徐万金带他去领被服还是胡晓林带他去陶家,少不得要关照几句,故而待遇就好些。丁理事刚收了好处,类似的话却提都不提,明明就是个顺水人情。难道丁理事与这个周理事关系僵到了这个地步? “小马啊,你原来是酒管的吗?” “回周理事话,才调过来。” “升职?” “平调的。” “哦——平调!呵呵,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什么……怎么说?” “他们没跟你说为什么调你来五味坊?” “哦,说了,城外没缺,我又住城里,喏,就住对面双井巷,正好。” “哈哈哈哈,正好,是,离家近,嗯。” 之后马天复觉得周继红对他又亲近了不少,问长问短的,有点奇怪的是武功方面没问。二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在角柜里闲聊,半天也没见一个人进出。眼见都过了晌午了,马天复腹中饥饿,也不好意思问,直到肚子“咕噜”了几声。 “咦?对了,你吃了吗?” “没。” “早说。我们吃的是早中饭,还得个把时辰才有饭吃,你要不先去后厨找块锅巴垫垫?” “呃……不用了,掌柜。待会一起吃吧。” “呵呵,也好。冰锅冷灶的,吃着也不舒服。” 吃饭在后院,一盆青菜,一老一少两个厨子模样的人站在小方桌旁。 “来来,趁热,小白菜嫩着呢,”周继红对饭菜挺满意,“老孙,去掏点萝卜干出来,还有蒜头。” “就这些?”马天复很难接受现实。 “什么就这些?”周继红口气有些不快。 “就我们四个人吃饭?”马天复反应不慢。 “你从来到现在也没看见其他人吧?我放他们回家了。隔天就送灶了,哪还有生意。” 看周继红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马天复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位大掌柜是真傻还是装傻?年底商旅是稀少了,可当地人三五亲友下馆子小聚的多了。 还好马天复是饿了,不然他早就吃刁了的嘴也咽不下去这饭菜。吃完饭,两个厨子打声招呼就走了。 “小马,你也早些回去吧,我得关门了。” “这……”马天复无语。这就是所谓“不养闲人”? “我呢,晚上就睡这里,店里没个人不行。” 马天复走出门,心中五味陈杂,真应了这块“五味坊”的招牌。之前还想着做这个保头肯定是一堆鸡毛蒜皮的琐碎事,什么客人催菜啊,看着跑堂的防他们端菜的时候偷吃啊这些,想想头都疼。现在店里是这般光景,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周继红居然后脚就跟出来了,马天复回头一看:“掌柜的,你不是睡这儿吗?” 周继红摇摇头,长叹一声:“唉,小马啊,比不得你们。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店里没生意,靠那点月钱都不够吃饱肚子的。只能偷闲到义善坊挣点儿,补贴补贴家用。” 马天复看着周继红昂首驼背晃着八字步的背影,心中充满了警惕——此人不简单!连自己都骗,这能是一般人吗?义善坊分明就是个赌坊!也就是说,之前…… 几步路回到家,正巧撞见了一脸青紫的坐院子里晒太阳,看到马天复立刻小跑着回她屋去了。 马天复不知怎的就动了恻隐之心,觉得人家一个弱女子,就因为发了通脾气被打成这样,蛮可怜。想了想,喊来王婆,给王婆一两银子让给马蓉送去,就说是买些跌打药酒。王婆苦笑着推辞,说因为昨天的事情,马蓉怪她没帮腔,骂了她一天了。马天复想起了马蓉那股蛮横劲儿,又把银子收了起来。 小翠照例打来洗脚水,马天复这个脚洗得小心翼翼,洗一半突然想起来了:我好像也可以不洗吧? 昨天帮秦心武引气以他现在的功力实在太勉强,元气大伤以致当场晕倒。大蜀山一战,昼夜不休十来天才补回来,这次不算严重,但白天要去五味坊,想要复元少不得半个月功夫。刚打坐没一会儿,老秦带着秦心武又来了。 马天复被打扰了心情当然不怎么样,言语跟老秦毫不客气,说赶紧给心武找个师傅才是正事,眼看就过年了,过年心武都八岁了,七岁练武已不算早,到了八九岁有的师傅根本就不收。老秦嘴上说哎呀心武这孩子就服马先生,眼却老往后进瞟。马天复一看老秦手里拎着的几个纸包,全明白了,昨天打,今天是哄来了。这老头……还真是人老心不老,看来宝刀也没老。 人既然来了,总是要敷衍一下。马天复教了秦心武一套拳法让他练习,小家伙聪明,两遍就学全了,自己练了起来,马天复就跟王婆在一旁闲聊。王婆本就是老秦家的下人,而李婆只是临时请的帮闲,有儿有女的,在家闲不住出来挣几个零用钱,还是瞒着家人说在织户帮工。小翠其实跟马蓉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因相貌不好,老鸨便搭着一并送给了老秦。 年关将至,马天复除了有点想念师傅没什么其他感觉,倒怜悯起王婆和小翠来,甩手丢了二两银子给王婆,让她和小翠做两件新衣裳。王婆一个劲说太多了,就是不敢收,直到马天复让她顺便带些鸡鸭鱼肉回来才欢喜收下。 第二天一早,马天复拎着两只鸡、两只鸭、两条三四斤重的鱼还有一条猪后腿带坐臀来到五味坊,敲了半天门,周继红才睡眼惺忪呵欠连天的伸出个头来。 “咦?小马,这么早?你这是干什么?这些东西?” “哦,呵呵,姐姐置办年货,贪便宜买多了,我便带些过来……过年嘛,店里总该见点荤腥。” 周继红狐疑地看着马天复,也不帮手接一下,转身就进去了。 马天复也知道周继红会不高兴,这事搁谁都不高兴,可没办法啊!打小光知道师父嘴馋,还真没在意什么时候连师父嘴馋这门功夫也学了过来。天天一个素菜两个咸菜简直还没陶元家的鸡伙食好!与其过几天受不了了再得罪人还不如就不受这个罪了。马天复早看出来了,这五味坊其实就是护管的巡护站,反正不打算在这呆多久,何苦跟自己肚子过不去。周继红是个理事不假,但看这副惫懒模样,今后估计也没什么求到他的地方。再怎么说,这也不算太怎么得罪他吧?有肉还不是一起吃? 后厨没人,马天复把东西往后厨地上一扔,顺便四处看看。蔬菜还有一些,大葱大蒜叶子黄的比绿的多。墙上挂着条猪肉,摸了摸,都硬了。从米缸里抓了把米,米倒是好米,就是一并抓上来两颗老鼠屎。 “掌柜的,等老孙来你跟他说一下,让他把米缸盖子盖严实点。”想起昨天吃的饭,马天复十分气恼。 “小马,上头叫你来,是做什么的?”周继红没理他,问道。 “哦……保头,不,挑堂,哎?是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 “行了,不管你是保头还是堂头,厨房的事都不关你的事,懂吗? “我……” “年纪轻轻的,本分些,晓得吗?” “我……我怎么了我!” “我告诉你,这采买也不关你的事。生意不好,大家省着点,少折点本,年底上头高兴了没准还发个三五百过过年。你搞来这些东西,卖不出去,难道我们自己吃?” “我这……可不就是自家人吃的!” “啊?” 马天复本来就一肚子气,再被周继红这么一冤枉,脸都红了,高声道:“大过年的,我看店里吃饭连荤腥都不见,带些肉食来给掌柜的你还有伙计们打打牙祭怎么了?张管事给我账房我都不做我还来揽这采买的活?” “那你!那你……”周继红声音由高转低,“买这么多东西,你……”然后又突然拔高,“酒管哪个店的兄弟不是吃这些?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改善伙食了?” “我……”马天复一时语塞,不过都到这份上了还怎么认怂?马天复真想说“老子吃好的吃惯了没肉我吃不下去饭”,话到嘴边硬是忍了回去。他怕万一周继红来句“吃不惯滚”,还真不好收场。 “我来得及请示掌柜您的意思吗?刚搁下东西就劈头盖脸给我一顿。”前半句还是扯着嗓子,后半句马天复声音低了下来,显得无比委屈。 “哦……这个……”见马天复口气软了,周继红也想了下,即便是这样,才刚到五味坊就嫌这嫌那虽然也不对,但无论如何是自己错怪人在先,总不能太不讲理。 “小马,我知道你是好心,”周继红清了清嗓子道,“你年纪轻不懂事,这不怪你。帮里家有钱的多了,你见谁这么张扬的?你要是切半斤肉、带包花生米来大家喝几杯,喏,小孙老孙保准喜欢你,你这样搞,人家吃着喝着,背后不知怎么说你,能明白吗?” 此类人情世故马天复一知半解,周继红这么一说他立刻想起来以前也听说过这样的事。周继红话是不错,但马天复就看不惯他那副装老成的样子,一口一个年轻人,听着耳朵眼堵得慌。 在这周继红就吃了长相的亏了,白白胖胖看着太嫩,根本不像三十多岁的人。要是换个像刑管陈容那面相的,说不定从一开始马天复根本就来不了脾气。马天复在同龄人中还是很自负的,周继红就是给马天复同龄人的感觉所以马天复根本听不得他教训。当然,马天复和周继红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掌柜的,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帮规总纲上白纸黑字写着,入帮即为兄弟,做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下手头宽裕些,有这个闲钱,跟兄弟们一同喝酒吃肉,有什么不对?”这番话马天复自己都不信,偏偏说得义正言辞。 周继红笑了,三分无可奈何,七分嘲弄。眼前这个年轻人让他想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当初,要不是被自认为的最好的兄弟背叛,说不定现在自己还跟这个年轻人一样懵懂。那这么说……这个人,可交? “说得好!老弟,这五味坊里,都是你我这样在酒管不得志的人,老弟你新上任,我把他们人全喊来算给你接风!肉你买,酒钱我出,咱们今天就当热热闹闹过个早年!”周继红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什么?妈的老子大半个月月钱你准备一顿就给我料理干净了,然后再天天萝卜白菜?马天复心中暗自后悔又吃亏在图一时之快。 “掌柜的,这……是不是太过张扬了?我的意思是,就咱们帮里的弟兄聚聚认识认识,外帮的那些就算了吧。”马天复小心建议。 “这还用说?外帮的不就是帮忙的,我们自家吃饭,干他们什么事。老孙小孙呆会就来了,你在这,我出去弄点酒回来。”周继红哼着小曲出门了。 开食肆店里连酒都没有……说好的不养闲人呢?马天复苦笑。早知这样,张老您就把我随便扔到哪个客栈呆着不就成了?不过凡事得往好处想,来之前还担心这个掌柜脾气有多古怪,现在看来人很随和,又随性,很好相处嘛! 掌柜的买了大堆好酒好肉要请客,老孙小孙父子二人兴高采烈张罗开了。首先是通知人,马天复听他们商议就觉得两人都不太灵光。 “儿啊,我去通知人,你把这些鸡啊鸭啊都收拾收拾。” “爹,三两下的事情,收拾完,你不在,我不敢动啊。” “那你去找人,我来做菜。” “好!我先找把强哥喊来给你帮忙。” “那你快去,大兴不近,跑快。” 马天复心想你这一趟都得大半个时辰,像你们这么喊人那得吃晚饭了。刚想开口,小孙人没了,追到门外,街上都是人,看不见小孙,马天复高声喊,也没人答应。这货练过啊!腿脚这么利索! 正好周继红回来,马天复跟他说了,周继红哈哈一笑:“这个事还用你操心?放心吧我就没指望他们,我托人去找总厨了,由他来安排。来来来。” 周继红拉着马天复的手来到最里面一个雅间,关上门道:“今天我们就在这间最大的。看,这布置还不错吧?” 五味坊就几条走廊连着十几个包间,昨天马天复就看过了,他知道周继红肯定有什么话要说,也就没搭腔。 “小马啊,我这人性子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我就奇怪一件事,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给我透个底。” “掌柜的,请讲。” “你这个年纪当干事,肯定家里有人。你要是升个干事过来,还情有可原。可你平调过来,还是从别的管,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最近也没听说帮里出什么事,怎么……你就到这里来了呢?” “这……有什么不对吗?我对酒管真不太了解。” 周继红盯着马天复看了会儿,似乎是在分辨此话真伪。 “你……来之前都没打听过?你就光着头往刺草棵里钻?你爹……不,你家谁在帮里?是谁?” “没……没人啊。” “唉!都这地步了你还瞒什么瞒?没人你进得来?你找谁的?” “马义长。” “马义长?马义长是谁?哦——马长老是吧,听说……哦……晓得了。难怪。诶?也不对啊,马长老口碑好得很,没听说过得罪谁啊?怎么这前脚走没多大时候,就……” 周继红一个人哦哦啊啊的,马天复莫名其妙。周继红想法很简单,马义长,马天复,还用说吗?弄进来了,安排个干事,结果马义长回京,人走茶凉,凉得快到周继红都很难相信。 马天复早知道五味坊不是个好地方,但这个掌柜的也表现得太露骨了点,而且可以肯定他不知道马天复在护管的干事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马天复其实对这里还算满意。 “掌柜的?掌柜的?小周?”外面有人喊周继红,听声音岁数不小了。 “徐总,你来了。”周继红赶紧出门相迎。 “哈哈,周掌柜,”一个白胖老者大笑着走过来,“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邪风?中了七星连珠?” “徐总说笑了,我哪有那个运气,这不年底了么,开张几个月了,大家伙也没聚聚,”周继红一指马天复,“喏,这位是新来的马干事,马长老的侄子,给弄过来了。今天一来是大家伙热闹热闹,二来是给小兄弟接风!” 老者上下打量着马天复,道;“哦——马长老家的,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唉,马长老这人,没得说!应当的,应当的!” 马天复已经懒得否认此事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就算是吧!当下跟徐总客气着就要把徐总往包间里让。 徐总大手一摆:“马干事,你当你周掌柜这么好心请老头子来喝酒?他就是叫老头子来烧锅的!哈哈,行!小孙和小小孙两个忙活不开,指望他们两个今天咱们肯定吃不上饭。行,你们歇着,老头子今天给你们露一手。” 见徐总急冲冲往后厨去了,马天复道:“呃……掌柜的,这人……是总厨吧,听你叫他徐总。急性子啊。” 周继红笑容中带一丝讥讽:“是啊……老徐手艺是真不错,酒管上下谁都得承认,安排事情也有条理,是后厨的一把好手。就是呢……” “就是什么?” 周继红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嗨!这人,不是一般的嘴馋。这年头,不少人家生活好了,吃饭无肉不欢。他呢,是无肉不活。帮里不少老人都叫他徐五斤,就是说他一天得吃五斤肉!” “哦……好胃口,好胃口,呵呵……”马天复脸微微一红,心想自己也是两天不见肉就吃不下饭的,只是这一天三斤也太夸张了吧。 “他是总厨,掌不掌勺总是要试菜的,他这三斤肉,都是菜里出!生意再好的店都有个淡旺季,旺季就算了,淡季他也一样忍不住,这能行?到最后,是没哪个店敢用他了。呵呵,现在歇在家里,眼巴巴望着哪家有个红白事请他去掌勺。” “这个……掌柜的,厨房的规矩属下不是很懂。按理说,要是真有手艺,三五肉不就五斤肉,让他吃饱了不就得了。” “哈,小马,刚出锅的跟端上桌的味道能一样吗?” “呃……这……不会差太多吧?属下还真没在意过。” “那你问他呗。这样,咱们呆会过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耳朵不太好,凑跟前大声说话才能听得见。另外几个周继红说是跑堂的,一个赛一个的虎背熊腰,还有个一道疤从眉毛到下巴,笑起来异常狰狞。 这些人一来先是连连道谢,紧跟着就找周继红要年关钱。钱周继红当然没有,有的人马上就甩起了脸子,说有钱请客没钱发饷之类的怪话,直到周继红半真半假发火了,才一个个又笑嘻嘻进包间去了。 马天复等旁边没人了,小心翼翼问道:“掌柜的,这些人……属下怎么看怎么不像堂倌儿啊。” “咦?早前也没听你自称‘属下’,怎么了这会儿?” “这个,掌柜的你……嘿嘿,那时不是刚那个什么,一时顺不过来口……属下知错了。” “嗯……算了,反正你迟早都要知道的。在酒管,内帮的弟兄犯了大错,管内最大的处罚就是做堂倌了。轻则三个月半年,重则……喏,就他们这样的。那个老疤,五年。拿外帮的月钱干外帮的活,再犯错就滚蛋。” “冒昧问一句,他们都犯了什么错?” “呵呵,你是挑堂,理应晓得。其实也没什么大错,就是脾气不好,打了客人,还不占理。小马,你也别怕,他们脾气再不好也不敢对你怎样,该打打该骂骂,敢不服管,我告诉他们家大人去。” 说话间,又有两个人结伴进来,也跟刚那几位差不多。 “掌柜的,我们五味坊有几个堂倌?” “哦,不多,内帮的就这几个了。生意不好,还没请外帮。” 马天复就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心情郁闷的马天复跟周继红一起去后厨看了会儿,更是一句话不想说。 老孙坐那儿给鸡褪毛,徐总在里面喊了声“小孙来配菜”,放下鸡洗个手小跑着过去了。过了会儿跑回来刚坐下,那边又喊一声“盆里凉水加满”,又跑过去……看着忙得不亦乐乎,其实事没做多少,光顾来回跑。徐总喊他小孙,可他已经是老孙了!这么做事,连马天复都看不下去了。 至于徐总,马天复和周继红站窗边往里瞧,直看得马天复背心凉飕飕的。徐总好像是煸炒了碟肉片备用,起锅后拈起一片尝了尝,满意地点点头,之后忙别的。到这里为止都正常,后面就有点吓人了。他不多会儿回头又拈一片放嘴里,此后越来越快,最后干脆放下锅铲就站那左右开弓往嘴里塞肉,直吃到一片不剩都还伸手去摸。发现吃完了,好似是有些懊悔地打了自己一嘴巴,高喊道:“小孙,切肉!” 如果老孙笨手苯脚的顶多算人不怎么聪明,那徐总这个已经不能用嘴馋来解释了。 好在,后厨的人很快来齐了,堂前堂后都热闹起来。马天复也看到了自己手下唯一一个保安——人称曹三嫂的便是。曹三嫂四十来岁,体格高大健壮,一张国字脸上涂脂抹粉,让人看着胆战心惊。见面先奉承了马天复几句,然后当着大家面跟马天复声明道:“我一个女流之辈,当然只负责女客的事情,我家就在对面双井巷,有事过去找我便是。” 午时三刻,开席。厨房六人,堂倌六人,连同周继红、马天复等挤满了一大桌子。二柜、帐房、采买都没来,不过大家浑不在意——这几个人,食肆开张几个月也没见过几面。总厨的手艺的确可以,周继红买的酒也不错,众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临走时跟马天复都像熟识了十几年一样。马天复就奇怪了,说怕马天复太张扬讨人嫌的是他周继红,酒桌上指挥大家轮流敬马天复酒感谢这顿饭的也是他周继红。 虽然马天复在桌上很少能插上嘴,但不知为何一顿饭下来周继红对马天复是相见恨晚,散席之后单独又和马天复对饮到天擦黑才放马天复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生死一线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虽然周继红不会内功,马天复也没好意思当周继红的面散去酒力,就这么踉踉跄跄出了门,反正几步路就到家。他突然想到,自己这身武功,到蜀山帮以来用处最多的好像就是喝酒,无怪师傅以前说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 刚出大门,但觉疾风扑面,一个灰影从马天复面前闪过,待扭头看去已是五丈开外,看身形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哎哎哎,阁下请留步……”马天复快步跟了上去。这是酒力在作怪,正常人不会这么做。 那个灰衣人头戴斗笠,手持扁担,一身樵夫打扮,闻言即刻站住,既不答应,也不回头。 马天复见此人行为古怪,心中暗生戒备,放慢了脚步,运功醒酒。 “敢问是书场的王二哥吗?”马天复编了个人名问道。 “不是。”灰衣人好似浑身一松,又继续前行。 虽然灰衣人刻意压低了嗓子,可马天复觉得声音更加耳熟,突然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书场”,急忙道:“戴先生!你是戴先生!” “小兄弟,你认得我?”灰衣人回头,声音异常沙哑,笑道。 他斗笠压得很低,但是在转身的时候马天复看到他的眼睛,先是惊愕,转瞬间变得森然,依稀露出一股……杀气? 马天复按捺心中不安,飞快把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边向他走去边道:“戴先生!我们把总老爷把你给好找啊!还记得吗?就是那日出手打赏五两银子的那位老爷?” 灰衣人转身缓缓摘下斗笠道:“呵呵,我姓戴。你说的……” 看清了灰衣人的脸,马天复惊叫道:“戴先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右半边脸乃至整个额头全部被火烧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留下极其恶心的疤痕,右眼只剩一条小缝。 然而仔细一瞅,不对,是假的!此人确系戴先生无疑,但却乔装易容!与此同时,马天复余光瞥到戴先生胸腹微微起伏了几下。戴先生武功极高,用“日行千里”之类轻功赶路自然不会乱了气息,如此说……他在运功提气?而此刻,马天复距其仅仅五步之遥! 马天复背后沁出冷汗,双目圆睁,看似盯着戴先生的脸,实则已锁定对方全身,同时打了个哆嗦,丹田之气疯狂涌出充盈周身经脉,三成内力瞬间爆出! 此人前不久才来合肥,高家案发,此人失踪,再次现身已是乔装易容,再加上刚才的反常表现和眼神中那股杀气,马天复凭直觉认定此人要对自己出手!自己与对方无冤无仇,仅仅道破对方身份,对方缘何出手?马天复想到了四个字:杀人灭口! 前日内伤尚未痊愈,爆气三成必是雪上加霜,可马天复犹嫌不够!对方虽然面目全非,但自己光凭身形便确认了此人身份,对方必定知道自己也会武功。此地是城中,对方不动手则已,要动手便是全力一击以求必杀然后逃遁。之前叫住对方,对方停步时说不定已经准备出手,那此时?何况戴先生的武功马天复早已知道不在自己之下!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戴先生动了!马天复浑身一抖,然后微不可查地长出了一口气。 戴先生把脸扭向一边,后退一步,声音嘶哑道:“小兄弟,抱歉,吓到你了。” 马天复不说话,喘了几口气,好似真被吓到。 “呵呵,那位老爷我当然记得。你当日与他一桌吧?你是他何人?他找我何事?” “呃……我是他内弟,他近日总念叨想听先生的武松传。” “内弟?我怎么依稀记得他称你为先生?” 马天复心中一惊,却不慌不忙道:“呵呵,我近日在教我那外甥习武,称我先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戴先生眼中精光一闪,嗓子也不那么沙哑了:“外甥?他两个儿子不是都在军中吗?”一边问话,一边很自然地走近两步。 马天复差点转身就跑。这厮是怎么知道老秦家的情况的?说得如此详细,不可能是出言相诈。自称是小舅子,是个人第一个想到的亲戚不就是外甥!心中念头急转,神色如常道:“不是外甥,是外孙!孙子的孙,就是他喊我老舅爹那个外孙!” 合肥方言“甥”与“孙”同音,而戴先生的山东口音二者则是有明显区别的。马天复觉得自己这个回答丝毫没有破绽,堪称急智。其实戴先生是怎么知道的也很好解释。一次出手打赏五两银子的人,他事后极有可能随口一问,而别人随口一答。 戴先生皱着眉头想了下,问道:“那他是你的……” 这还要再问一遍?马天复随口答道:“哦,就是我的……” 不对!此人极为精明,这么简单的关系怎么会问两遍!他在问作为小舅子怎么称呼姐夫的孙子!如此,马天复应当张口就答才对!而马天复并没有这个关系的亲戚,平时也很少听人提起,他不知道!不过转念一想,我在合肥呆了半年多,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我编一个你知道是也不是?可惜迟了,马天复这一犹豫,已经等同表明自己在撒谎!这个谎看似无关紧要,但问题是在撒谎本身! “什么?”戴先生谈谈接了两个字。 “甥——外——孙。”马天复一字一字道,把“甥”和“孙”用山东口音分得特别清楚。 说出这掩饰得近乎天衣无缝的三个字,马天复感觉简直如同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戴先生说“什么”的时候,在马天复眼中犹如炼狱恶鬼,只觉此人要取自己性命根本非凡人所能抵挡,不要说爆出三成内力,就是十成马天复也没信心挡下他一击——虽然看上去戴先生已散去内力! 马天复平静地看着戴先生,戴先生也看着他。 片刻后,戴先生笑了,声音又恢复了沙哑:“哦——呵呵,真看不出,你这小小年纪,少年英雄啊!唉,你们老爷是我们这些江湖艺人的衣食父母,不瞒你说,前些天夜里我住处失火,把我烧成这副模样,嗓子也被熏哑了,吃饭家伙被毁啦!在万马阁驻场的场金还没交足,没法想,只能卖卖力气还债。” 戴先生顿了顿,深深看了马天复一眼:“年轻人,出门在外,还得多加小心。我还有事,先走了,代我问把总老爷好。我从西门出去。” 马天复呆呆地目送戴先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口中喃喃念道:“他知道了,他全知道。” 从戴先生问第二句话开始开始,马天复对答如流可以说毫无破绽,可马天复最大的破绽就在于太在意戴先生的问题!是他找戴先生有事,而不是戴先生有事找他!特别是最后,当马天复认为自己侥幸过关之时,也就是他最松懈之时,他居然本能的在等戴先生发问!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马天复已完全能确定戴先生现在已成惶犯。负案在身,东躲西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这种人,是逃犯中最危险的一种。不过,很可能跟高家的案子没有关系,不然应该不会出现在合肥城。 而马天复不解的是,戴先生如今的处境,被人认出身份已经有足够杀人灭口的理由,何况他马天复已明显有了戒心和疑心,为何反而放过他呢?在城里动手风险太大?有伤在身?还是艺高胆大根本有恃无恐不屑去杀个毛头小子?临走还特意说“从西门出去”,这是何意? 一阵冷风吹来,马天复浑身刺痛——他爆气之后,一直保持三成功力,甚至忘了散功,现在已支持不住。生怕散去功力瘫倒在地,一咬牙,发足往家疾奔,先到家再说。 “山贼来啦!”前方传来一声惊呼,一群男女老友迎面蜂拥而来。 马天复此刻哪容得半分耽搁?一声虎吼“让开”,横臂一推飞出三四人,倒地之人看也不看他,爬起来继续跑。 前面发生了什么? 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地运功疗伤,无人看护,万一被“好心人”拖起来背上一背,那自己可得去感谢他八辈儿祖宗了!马天复本来体内真气几近失控,一路奔来再加上刚那一出手强行控制了力道,其周身内力已飙升至五成!既然这样,马天复索性施展“瞬息千里”身法,即使前方有人斗殴,想必也拦阻自己不下。 几呼吸间马天复已听到前方传来女子哭声,定睛一看,约莫是自己家门口的位置停着一辆马车,几个蒙面黑衣大汉环伺周围,四周地上倒下了三四个人,不知死活。 又靠近了些,马天复稍微松了口气。马车是停在隔壁姓金的织户大门口,两个黑衣人正在用木板钉死大门。 见马天复以极快速度接近他们,黑衣人们都作出戒备姿态,有一个人慢慢迎了上来。 听清了门里人喊话,好像是这伙贼人抢劫伤人还绑走了个女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城中都敢如此无法无天?马天复刚欲喝问,但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五脏六腑如撕裂般疼痛。算了,小命要紧,地上的几位老兄,你们死不死我不知道,我再不走恐怕真得死在这儿了。 迎马天复而来的黑衣人见马天复转瞬即至,明显惊慌失措,架势拉开了,却是往金家的对面,也就是马天复右侧躲避。 马天复原本是想跑到跟前再突然绕开一众黑衣人从右侧溜墙根钻过去,正巧变成那个人封死了马天复的去路。 此刻,站在马车旁的一个黑衣人注意到这个穿蜀山帮帮服的人来得好快!大吼一声:“小飞,退!”叫小飞的人见马天复来势汹汹早吓得两腿发抖,听到让他退下,居然真是往后退了两步。 蠢材!马天复心中暗骂。他此刻怎敢与人交手?眼见面前这人不让,一咬牙强行抬腿一蹬墙壁,腾空跃起落向马车顶上! 马天复憋着一口气不能说话无法表明来意,只能硬闯!只要能在那马车上一借力,下一跃就是七丈开外,这时这帮人总不会来追自己吧? 岂料,还是那个喊同伙退下的黑衣人,刚刚绕至车前,发觉马天复意在越自己登上车顶,猛然下蹲,一掌推在车轴上,马车当即平移五尺,如此,马天复顿失落足之处! 马天复心中绝望,转而怒火中烧:老子今天要是变成废人,也绝不让你好过!顺势当面一脚踹去。 黑衣人本已扎好马步全神以待,而马天复是临时起意凌空出脚,黑衣人以掌对脚,以有根对无根,自是占了极大便宜,没想到掌足相接,马天复竟直接落地,而黑衣人“蹬蹬”后退几步,背靠马车才停下。 马天复一击之后,胸腹真气激荡,头疼欲裂,狂吼一声挥掌便向黑衣人打去。这黑衣人也是了得,遭重击受创之下仍能立刻跳出死角,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马天复这几近六成功力的一掌,只能硬接。“喀”的一声,黑衣人左臂应声而断,整个人向后飞出,他背后一个同伙想接住他,反被撞倒在地,蜷缩着哀号。 马天复这一掌后,放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但他脑中异常清明:“不行!不能倒!” 四周的贼人见状刚待一拥而上,黑衣人坐在地上大叫:“慢——哇——”一口鲜血吐在面罩上,“你们……不要送死!” 站住!站直了!站直了他们就不敢妄动!马天复心中大叫。无奈此刻的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完了。万念俱灰之际,马天复突然想到了那么一句话:下山不到三十四,没被打死,先被吓死。正是说练内家内功的。 唉,师傅,给您老人家丢脸了。 就在马天复垂头待死之际,他突然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蜀山帮帮服,一动不动躺在那儿。原来车下还有人。 除非真是山穷水尽无力回天,否则没人愿意等死。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大哥!”马天复带着哭腔使出全身力气用手摇晃着那人的身体,心中默念:别动……别动……千万别动……不对……动……动一动……能拖多久是多久…… 一干黑衣人都围到被马天复打伤者旁边:“伤势如何?能走吗?”原来此人看上去就是他们之中武功最高,确实是个首领。 马天复偷瞄了眼对面,根本没人看他表演,可恶!如果这时还有半分力气,调头就跑,量他们也不敢来追。 黑衣人首领挣扎着站起身,推开众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亮在身前沉声道:“本官乃是庐州府督捕司捕役李得胜,绝密要务在身,你……咳咳……竟敢偷袭本官!你想造反不成!” 马天复一看铜牌,心头剧震:什么?四哥的腰牌?此人声音怎也似曾相识,难道? “哼,大胆贼人,伤我哥哥,还敢冒充朝廷命官,李大人是我朋友!你敢摘下面罩么?”马天复色厉内荏地道。 首领一愣:你认识?你认识,听到我声音你还认不出来,非得摘面罩?虽然一身武功骇人,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 “天色暗了,看清楚,正是本官。”首领收起腰牌,摘下面罩。 “你……你是……”马天复表情看似迷茫。 “本官今天要务在身,明日,你自己去督捕司领罪!”首领嘴角微微一翘,微不可查。 首领身边一个机灵的手下眼见马天复似被唬住,便要过来牵马。马天复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浑身一抖,不敢妄动。 马天复冷笑,低声喝道:“又来这招……李大人……你是锦衣卫的!”果然是他!那天在天香楼,就是他! 一阵冷风吹过,一片寂静,黑衣人和马天复犹豫一尊尊雕像。 首领面色阴沉,双目时而惧意深深,时而杀机毕露,时而犹疑不定。 马天复保持着冷笑,心中却异常忐忑。 一个黑衣人动了,向马天复走来。然后是两个,三个。 马天复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 “慢!”首领又是一声低喝。 有转机!马天复又燃起一丝希望!这个人,已经被自己一掌吓破了胆!他绝不敢再动手! 首领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涩声道:“少侠,借一步说话。” 马天复低头看了看“大哥”,仍是冷笑。 首领举起没断的那条手臂一边慢慢向马天复走来一边道:“少侠,你大哥我没下重手,只是晕了过去。今日之事,咱们打个商量,可好?” 马天复没有答话,死盯着首领,抬了抬膝盖,一手从“大哥”身上缩回来,成掌势。 首领神色焦急地又往身后看了看,重重叹了口气,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抬手将小臂往石鼓上猛力磕去,“喀”,自断一臂!也真是条汉子,居然一声没吭,拖着两条断臂踉踉跄跄走到马天复身侧“噗通”一跪! 马天复还是那副冷笑的表情——他已经惊呆了。 首领闭目长吸了一口气,以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少侠,你既能认出我是锦衣卫,想必是见过世面的。我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稍后把腰牌奉上少侠可自行查验。前些天失手损毁贡品金锦,如除夕前未能补上即是死罪。金姑娘要赶成东平王府上老太君的活,把我们拒之门外,我等只能抢人才可活命,望少侠高抬贵手。” 马天复终于换了个表情,皱眉看着首领,仍没说话。实难置信,此人自断一臂就是为了说这些破绽百出的谎话? 首领见马天复显然不信,想了想,又开始补充。 “今日府帮首脑都在城外练兵台,督捕司各位都去巢湖、无为布置年防,是以我等才敢斗胆出手”。 “督捕司衙门里还能一个人都没?”马天复忍不住小声问。 “有,但他不管。今年,成国公薨,圣上厚待家人,朝中王公大臣皆对其礼让三分……” 马天复打断他的话:“不用说了,明白了。东平王府你惹不起,不交差又要掉脑袋,所以才想了这个损招,还偏偏不能暴露身份,怕东平王府知道了找你算账。哦不,恐怕你还不够资格,到时候就不止是你了。” “是,是是,少侠英明。少侠如能放我们一马,日后必当重谢!可以我腰牌为质!以我等几人!都交与少侠!此乃出入宫禁信物,私自带出宫者斩!我若背信弃义,少侠可将腰牌交于……” 首领话说一半闭口,侧耳细听,远处隐约传来吆喝声,想必是来人了,毕竟是县城。 想到当日在天香楼,此人是何等不可一世!而现在,竟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马天复心中畅快淋漓,真想再多享受一会。 交不上贡锦真要砍头?不一定吧。这人还说把腰牌带出宫也要砍头,那他自己那天还敢随便把腰牌掏出来耀武扬威?无非是让马天复认为这腰牌对他很重要罢了。这帮人真正怕的,应该还是抢人一事被东平王府知道。虽然目前知情者只有马天复一个,但欲杀人灭口明显是妄想,所以才不得不委曲求全。可现在让他们走,事后无凭无据,难道单凭块锦衣卫的牌子就能治这伙人的罪?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秋后算账? “来不及了!”首领低吼道,“少侠,我们并未伤天害理,这女子……长相十分丑陋!这几个人都只是晕过去!此事干系重大,如若败露,我们几人满门株连!” “好,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好!少侠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飞,大宝,准备!” 首领闻言喜出望外,起身往小飞处奔去。 小飞看着他,一动不动。 因为说话声音稍大了点,四周围站着的几人听了这话,有人出声了。 “老兄,拿了你的钱,跟你来办事,今天要是折在这儿,那是兄弟几个手艺不行。不过你得说清楚了,绑个织工,怎么就得满门株连?”一人上前几步,语气不善。 “蠢猪!回家问你娘去!天字号的!还问?不要命了?扯呼!”一人“三步上房”,从一家屋顶走了。 转眼间,该走的都走了。最后一人走前还不忘留下句话:“兄台,不是我们不讲道义,是你事先没说明白,怨不得我们。日后再有事办,说清楚了,给你打个对折,后会有期。” 巷子里只剩下三个黑衣人,首领和小飞站在一起,另外一个一直想偷偷往马车那边挪的应该就是大宝了。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首领却没有看向路口,而是直勾勾盯着马天复,马天复斜着眼迎上他怨毒的目光。 马天复戏弄了他,却一点不怕他绝望之下大喊一声“我跟你拼了”然后冲过来,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李哥他们四个,在你手里?”马天复轻声道。 “什么?哪四个?督捕司那四个?”首领浑身一抖,“他们真是你朋友?放过我,正月十五前我保证他们官复原职,全家团聚,怎么样?” “我凭什么信你。” “我……老张!”首领又燃起希望,“骑马冲过去,撑到明天,你和你儿子都没事!要么,你就自己看着办!” “这……这……中!”老张也不管马天复了,冲到马车前面用匕首割开皮套骑马往巷口方向驰去。 首领凑到马天复跟前急促道:“贡锦就是他们毁坏的,我一时鬼迷心窍给他们拟了个勾结钦犯之罪。人是我抓的,有罪无罪凭我一言而定。少侠放我一马,我可以交差我还跟他们有什么仇怨?高家一案非我主办我又无法贪他们关着对我有什么好处?” 马天复还在思考首领话中含义,首领又回到小飞身边:“小飞,帮我把腰牌和沸血散拿出来。打开,一人一半。把你的腰牌也一并给这位少侠。” 马天复目瞪口呆地看着此人一厢情愿地准备逃跑,毫无办法。二人分食了小纸包中的红色粉末,首领往巷尾跑去,而小飞则飞身上一户院墙,甩手把两块铜牌飞给马天复,然后紧盯着巷口过来方向的最后一个拐弯处。 “嗷!”马天复惨叫一声,歪倒在身边那个蜀山帮兄弟的身上。 小飞转头一看,脸上表情在马天复看来精彩绝伦,失声道:“什么!你!” 马天复表情痛苦,用颤抖的手捡起两块铜牌,向小飞微笑着点点头。小飞从靴中拔出一把短剑就要往下跳。 万幸,第一个援兵出现在小飞的视野中。小飞愤恨地看了马天复一眼,高声喊道:“都走!”然后跳下墙头,不知所踪。 “咔嚓”一声,油尽灯枯几欲晕厥的马天复被吓了一跳,马车半边车厢的厢板被从里破开,突然跳下两个黑衣人!这二人直奔对门那户人家,踹门而入,随即传来呼喝打斗之声。 巷子那头,一个蜀山帮帮众和一个衙役率先赶到,朝这边飞奔,而黑衣人闯入的门中亦有一人飞了出来,摔在马天复身旁。 马天复的视线渐渐模糊,只看到手持火把影影绰绰的一群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八府总巡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次日,双井巷。 各式袍服的兵丁、衙役、捕快把巷口堵得密不透风。围观百姓有的还看到了卫军的身影,纷纷猜测石井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几位官爷,我奉我家知府老爷之命,要进去拿件东西,小小意思。”一个中年人陪着笑脸想往一个县衙捕头怀里揣什么东西。 “这位总管,万万使不得,还请安心等候。”那捕头把伸来之手远远推开,说话客气,态度坚决。 来人很明显还没搞清状况,不悦道:“怎么,安庆人来庐州办个事就这么难吗?” 捕头苦笑着往旁边一指:“捆在墙根堵着嘴那个,武安侯家的侄子。我们知府大人现在还在里面跪着呢。” 中年人看这阵势,也不知捕头所言是真是假,愁眉苦脸道:“我家老爷一家上下就等着拿料子回家做新衣服过年,我都在城里等了几天了,要不您告诉我这里谁能做主,我去找他通融通融。” “算了吧,你候着吧。东平王府都做不了新衣裳了,你家老爷还是将就一下吧。” 金锦织坊大门口,更多人在穿梭忙碌。 “武都头,这边发现一个脚印,陷入墙中半寸。” “毛理事!毛理事!你过来一下,看看这个脚印,能不能看出是什么路数的?” 织坊的几人正在被庐州府季推事问话,因为这几个杂役昨晚一直被关在门里出不来,所以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织坊大门口,一个花白胡子、身材颀长的老者背着双手,脸色铁青看着面前伏地而跪的几人。 “王总管,下官已下令全城戒严,只要她人在城中,两日之内下官掘地三尺也把她挖出来。”庐州知府李象斗额头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 “李大人,你行此大礼,草民受不起。庐州府在李大人治下还真是百业兴旺,山贼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进城掳人扬长而去,哼,哼哼。”王总管瞪着趴在地上的李象斗,恨不得狠狠踹上两脚。 “下官该死!下官万死!” “唉,国公爷啊!你这一走,得了这个东平王的虚名又有何用!” “王总管,慎言,慎言……” “哼!我告诉你,不把东平王府放在眼里不要紧,‘百鸟朝凤图’是皇后娘娘要的东西,你们看着办。” 王总管一甩袖子走了,李象斗等人良久不敢起身。 “金锦”这个称谓早已有之。元时,豪门勋贵好用金丝银丝入锦,其中以南京“云锦”为佳。至明代,南京织锦业尤为兴盛,秦淮河两岸,仅织工就以十万人计。此盛彼衰,直隶其他州府织锦作坊十不存一。 然而合肥县双井巷的手艺,已经是一两百年的招牌了。特别是这家王氏织坊,凭一套祖传织法及图谱若干,所出织锦别具一格,其锦面能随观者角度变化而变化。然而此套织法太过费时费工,即便用料不精价格也极其昂贵,买家寥寥。 坊主王氏有养女姓金,人称金姑娘,织法精湛青出于蓝,王氏心生一计,以“金锦”命名自家织锦。初时,因此还吃过几场官司。后来人们发现这冒牌“金锦”,单论品相丝毫不输云锦,于是这家织坊的“金锦”逐渐声名远播。 “唉,人怕出名猪怕壮。自从前年王老太关了大门谢绝散客后,我就知道早晚要出事。”一个尖细的声音从织坊门内传来,口气里很有些幸灾乐祸。 李象斗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对门里走出来那人连磕了几个头:“周公公救我!你们织造局还有什么存货没有?下官愿……” “诶——打住,人多嘴杂,不该说的话,就别说。”那位公公斜眼看着李象斗,慢条斯理地道,“李大人,像这种野路子,咱家是看不上的。相比咱家送往宫里的云锦,这些民间货色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手法有些新奇罢了。可宫里有些人就图这个新鲜,这不,还要我亲自跑一趟。也活该他们背时,撞上东平王府的人,咱家也只能礼让了。” “是是是,公公所言极是。不知这‘百鸟朝凤图’……” “呵呵,这图嘛……是武英殿边景昭画的,咱家也没见过。你就别动其它心思了,安心找人吧!只听说天下唯这里的金姑娘一人才能将此图全图织成小小一件蔽膝。东平王府上老夫人跟皇后娘娘提起了这档子事儿,呵呵,现在嘛……倒不会把老夫人怎么样,只是事情没办成,小鱼小虾们怕是有不少要倒霉了。” 李象斗听了这话,道谢起身,扭头就踢了还跪在自己身后的人几脚:“还撅着干什么?找人,出城搜!顾不得那么多了,蜀山帮的人都行!” 按规矩,事情要先让督捕司定个性,才好让蜀山帮来参与。民案武案,各归各管。可此事已经不在民案武案的范畴之内,李象斗连夜召来蜀山帮帮主丁云松,公文都没下就要蜀山帮出人帮忙。既然已经这样了,到时候有人追究,也无所谓多加一条罪名。 李象斗自觉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伙贼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王府来接人的时候来,劫走了金姑娘还打伤了王府的人。江湖匪类大白天进城作案在整个直隶自大明开国以来都没听说过几起,现在居然还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事怎么偏偏出在庐州! 李象斗心中烦闷,背着手踱了两圈,突然指着一个人道:“那个谁,你干什么的?” “哦,禀大人,草民蜀山帮刑管管事陈容。” “你们帮那个,被人打伤的,醒了没?本官要问话!” “还没醒。” “赶紧弄醒他!都什么时候了?” “这……此人内伤颇重,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 “你们帮的人查出什么来没有?” “从现场痕迹及伤者伤情来看,这伙贼人中有一两个的武功走的是北方武军的路数。其余的像是济水一带的民间武功。本人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本地人雇凶作案,二是贼人寻本地人作内应……” 李象斗大发雷霆:“全他妈的废话!我问你贼人现在去哪儿了!他们把金姑娘带哪儿去了!” 陈容躬身告罪:“是是,我去把他弄醒,详加盘问。” 此时,马天复正在床上打坐运功疗伤,床前矮个子中年人满脸焦急看着他。 “好了没!”陈容风风火火推门而入。 马天复眉头一皱,捂住胸口,勉强答道:“暂时死不了。” “兄弟,对不住,”陈容坐上床沿抓着马天复的手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给说说。” “嘶——疼!二位管事,我昨晚从五味坊回家,正好撞见这伙贼人,地上躺着好几个人,还有我们自家弟兄。我当时没多想,就跟他们动上了手。那匪首武功高强,我跟他对了一掌,他只伤了手臂,我却已动弹不得。若不是帮里弟兄及时赶到,我恐怕已遭了毒手!”马天复声音虽虚弱,叙述还算清楚。 “那金姑娘呢?她被从哪个方向带走了?”这才是陈容关心的问题。 “我那时自身难保,无暇旁顾。”马天复答了这句,身子一歪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陈容大急:“罗守忠!你内功深厚,可否帮他疗伤?” “我没办法。这小子练的内家内功,我开始不知道,贸然输入真气,差点弄死他。” “你外管那么多人,连个会内家内功的都没?” 罗守忠是外管管事,又比陈容年长,陈容情急之下言语有些冒犯他也不介怀,道:“督捕司中应有内家高手。对了,青阳山高望远是内家外家?真不行去问问余大敏和徐万金他们。” 马天复此时微微睁开双眼:“不……不要……我功法特殊,除了师傅,谁……也帮不了我……” “哦?你师傅现在何处?” “山……东……”说完这两个字,白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操!”陈容怒骂一声,“练什么破内家拳的,都是嫌命长了!罗管事,你在这看着,案情你也知道,待他醒来仔细盘问!”招呼都不打,急匆匆地走了。 马天复此次受伤与上次在大蜀山不同。上次有万捕头等四大内家高手在旁,合力护住了任督二脉及心脉,直到他回复意识可以自行理气行功。这次就倒霉了,因为他倒下时援兵正好看到,为了把他弄醒,泼冷水、掐人中甚至还有压他天突穴的,当时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到后来外管管事罗守忠到场,才知道他是受了内伤。罗守忠身为外管管事,自然武功高强功力深厚,可他练的是外家内功!上来就一掌按在灵台穴上……以马天复历经七死八活十五关的强韧经脉也没经得起这一下子,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险些一命呜呼。罗守忠这才知道情况不妙,不敢妄动,也不敢离开,就这么守在马天复身边。 恢复清醒后,马天复多次试图凝聚真气,大多失败,偶尔有两次成功聚起那么一小缕,刚在气海打个转就消失无踪。气脉不通则血脉不畅,马天复浑身发热,胸口、掌心等处隐现血斑。此等恶兆一出,马天复命在旦夕,在这紧要关头陈容还进来打扰,正是雪上加霜。 马天复此后再也动弹不得,神志时有时无,即便有,也无法无法提起一丝真气,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就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不知过了多久,马天复突然感到一股暖流自天灵盖涌入,放佛有人拿一桶热水从头上浇下来,无比舒坦。这股暖流虽不走经脉,却能在全身循环流转,每过一处大穴,暖流就像被一个漩涡吸进去许多,流过之后穴道又酸又麻又痒,难以言状。 这种过程反复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时,马天复全身十四正经大穴的酸麻痒逐渐被烈焰炙烤一般的疼痛所取代,苦于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马天复毫无办法只能拼命忍耐。突然,丹田之中陡然升出一丝清凉之气,开始如一股涓涓细流,下行至会阴,再沿督脉逆流直上经阳关、灵台直冲神庭穴最后消失不见。紧跟着又有真气自丹田涌出,源源不绝流向神庭,同开始那股暖流一样沁润周身大穴,身体的灼烧感随着这股如深谷寒泉般的真气流遍全身后慢慢消失。 马天复脑海一片清明,丹田真气充盈,除了四肢无力再无半点不适,但是……会阴处为何有一硬物? 倒抽了一口凉气,马天复一跃而起,惊恐万状。 床沿坐着一个人,三十多岁,乌纱帽,青色团领杉,面色白皙,相貌英挺,对马天复含笑点头。 “你,你要干什么?” “小兄弟,我在为你疗伤啊。” “胡扯!哪有从……从那里疗伤的?” “呵呵,你师傅从头顶给你传功,我从‘那里’给你疗伤,又有何不可?” 马天复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这人,过了半晌,收起架势下床跪拜。 “草民马天复,叩见大人。”拜了一拜。“大侠救命之恩,没齿不忘。”再拜三拜。 “呵呵,免了免了。我是崆峒派三代弟子,道号尚千秋,俗名……呵呵,现在就叫尚千秋。”那人虚扶一把,笑道。 “呃……这……我……” “呵呵,小兄弟恐怕下山时日不久。行走江湖,同为宗派弟子,自然是按辈分相称。” “我……万红兵万捕头是我大哥。”马天复不敢拿出殷梨亭是自己师兄这个说法。 “哦……万捕头……唉,可惜了……诶?这么说你是彭门第三代?只是……师从彭门哪位师兄?” “家师姓牛讳犇,三牛犇。” “牛……犇,这个人……” “尚师叔,家师退隐江湖多年了。” “哦……那也……嘶——”尚千秋仍在思索牛犇何许人也。 “恕晚辈眼拙,不知尚师叔官居何职?” “唉,门中长辈有话,下山入了督捕司,上个月外放的这个八府总巡。” 总巡?总巡捕?马天复听过督捕司最大的官职是巡捕,这个总巡捕,还是八府的,那应该比巡捕要大?可是听口气,尚千秋似乎是勉为其难才做这个官。 客套也客套完了,马天复坐等尚千秋问话。 尚千秋思索了一阵,问道:“你……贵庚啊?” “二十一。” “哦……” 尚千秋又陷入沉思。马天复就奇了怪了,他半昏半醒时都知道外面炸了锅了,而总巡大人好像对案子一点都不上心? 不是不上心,而是眼前就有想不通的地方。尚千秋给马天复疗伤时发现这个年轻人年不过二十上下,竟已达到崆峒派内功中的“大通汇境”,便认定马天复便不是宗派弟子也出身南宫、皇甫之类武林世家,而且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有心结交。谁知一问,大失所望,只是个“彭门”传人。 武林中,宗门之间亦要论资排辈。崆峒派这种始于唐朝并广为人知的宗门是上等宗门,而开派于宋末及元代,以五岳剑派为首的这一批则稍有不如,再往下就是一些名存实亡、仅剩法统的门派,如全真派、丐帮。尚千秋口中“彭门”,其实是宗门中人给面子的说法,自然属最末流。彭祖当年开宗立派是为召集抗元志士,徒有宗门之名而无宗门之实,但因“彭门”抗元义举,世人也承认“彭门”为宗门。 尚千秋身在督捕司,对宗门、帮派之事自然比常人更为了解,他思前想后也没想起来彭门中有谁能教出马天复这种弟子来。即便是如今如日方中的崆峒派八门之中,也没听说出过这种奇才。崆峒派一贯声称崆峒秘传的内家功法“古太极八式”才是内家正宗,修炼这种功法,要达“大通汇境”,必须自幼由两位一甲子以上的前辈合力传功再辅以各类天材地宝也要二十年才能成功——如崆峒第二代掌派飞绥子。“彭门”这种有名无实的门派,哪来的人力物力培养出这么个怪物?如果不可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马天复在撒谎! 仔细一想,马天复身上还真有不少疑点,不过要细问才知究竟。 “小马,你遇到这些黑衣人时,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钉门。听门里人喊叫我才知是他们劫走了金姑娘。” “那你看到金姑娘人了吗?” “没有。” “你武功不错,可年纪尚轻,他们人多,你不怕寡不敌众?” “我当时想着反正是在城里,很快便会有人来帮忙,只想着拖住他们。” “那你为何冒死爆气跟他们硬拼?” “这……” 尚千秋目光炯炯地盯着马天复。他好像抓住了什么若有若无的线索。贼人宁愿耽误时间也不愿多伤人,不正常。织坊杂役说金姑娘被拖走后贼人开始钉门,而马天复正好在钉门时赶到,却没看到金姑娘,很蹊跷。 马天复见尚千秋起了疑心,便把事情从遇到戴先生开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他与黑衣人的对话和黑衣人自断手臂这一环。其实马天复很想把黑衣人是锦衣卫的事说出来,不过想想,或许万捕头他们真能无罪开释?至于事情万一败露会怎样,马天复不敢去想。 尚千秋对马天复的确很有兴趣,但马天复对事情经过说得很合清理。无论如何,最起码可以确定马天复与金姑娘被劫没什么牵连——马天复的伤势他是知道的。目前第一要务是找到金姑娘,既然如此,其它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全城戒备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下午,督捕司衙门。 “各位辛苦了,现在我们把各自掌握的情况汇总一下,我先来。”尚千秋把马天复的话复述一遍。 与劫案相关的负责人正襟危坐,注视着尚千秋。待尚千秋说完,庐州府推事卢军与督捕司的捕头黄峰互相谦让,都不肯先发言。 尚千秋一拍桌子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客套!快说!” 卢军上前道:“启禀总巡大人,下官与督捕司黄捕头考证和商议,核定本案为武案,由督捕司主办,府帮蜀山帮与府衙协同,知府李大人……” 尚千秋不耐烦得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就说你那边有什么进展,直接说,别废话。” “城内全部客栈、医馆均已搜查,未发现受伤或可疑人物。走访附近百姓,没有线索。”卢军一无所获。 “我循迹追踪,在城外南淝河上游发现湿透的黑衣五件。”黄峰有所发现。 蜀山帮刑管陈容道:“被抓的贼人服毒,没能救活,身份不明。” 外管罗守忠道:“绿林道上的都说不知情。” 尚千秋皱着眉头对卢军道:“卢大人,府衙方面……知府大人是怎么回事。” “知府大人亲自去庐州卫向指挥使借兵,衙门这边我全权负责。” 尚千秋嗤笑一声对黄峰道:“老黄,咱们两个来捋一下案情。” 黄峰五十多岁,是缉捕这一块的老手,当即命人拿来笔墨,准备记录。 “案犯于腊月二十二日晚,埋伏在织坊大门口附近,等东平王府的马车来,叩开大门后,先制服赶车的家奴,再冲进织坊抓人。” “尚大人,贼人武功皆不弱,翻墙而入不是难事,不一定非要等织坊开门吧?” “嗯,也许是巧合。贼人进入织坊后,劫得现银五十六两三钱,钱十二贯五百二十七文,宝钞八百六十贯,后将铜钱丢弃,绑走织工金姑娘。金锦名声在外,贼人纠集十人冒险入城中抢劫,所得不多,遂临时起意绑票,有没有问题。” “有。根据现场打斗痕迹来看,贼人中起码一人武功极为高强,有外家内功三十年左右功力,其余人等以我督捕司标尺均在丙中水平。考虑到风险及可能的获利,以这帮人的能耐,是件亏本买卖。” “好,这个说法不成立,我们重来。” 这时罗守忠忍不住插了句嘴:“二位大人,贼人作案时天还没全黑,在下觉得这里疑点很大,从此处入手,是不是好点。” 黄峰厌烦地看了罗守忠一眼:“趁城门值军、巡街衙役交班之时动手并无问题。尚大人,请继续。” 尚千秋道:“好,假设案犯是为金姑娘这个人而来……” 督捕司分析案情的方法让卢军、陈容等人大开眼界。一人陈述,一人提出问题,陈述者从自身角度再次进行反驳,直到谁无话可说,那么谁的观点就是错误的。 经过长达一个时辰的讨论,综合各方面掌握的情况,众人对案情的了解有了很大的突破。 案犯从一开始目的就只有一个——绑走金姑娘,并且不是为了钱财。金姑娘相貌丑陋,为色的可能性可以排除。终日忙于织锦,不与外人接触,为情也不可能。 同行竞争,不可能。若只是为了除掉金姑娘,刺杀即可;若是逼金姑娘交出王氏的祖传手艺,即便得到也不敢使用。 讨论最久甚至引发激辩的是此事是否涉及党争? 卢军当然是代表庐州府衙上下所有人支持这个说法。东平王再怎么得势毕竟是死了,他儿子就算袭了王爵也还年幼,势必与皇帝日渐疏远,现在唯有东平王夫人与皇后过往甚密,只要断了这条线,东平王府失势只是早晚问题。 这个说法也很容易被推翻:假设织锦一事真的可以让东平王府失信于皇后,杀死金姑娘即可,何必绑架?可卢军为了把案件往党争方面引导,强词夺理。在场几人,尚千秋也不过是六品,与卢军平级,压他不住,一时陷入僵局。卢军的想法很简单——像高家血案一样,只要定性为有可能涉及党争,让锦衣卫接手,那么他便可逃过一劫。 卢军还在那吐沫飞溅,只听尚千秋一声“卢大人”,耳边像打了个炸雷,吓了一跳。 “卢大人,”尚千秋语调恢复正常,“诬陷东平王结党与办案不力这二者的份量,你掂量清了没有。” 卢军浑身一哆嗦,不再言语。 尚千秋扫视一遍众人,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据我推断,本案详情如下。案犯共有十至十二人,其中五人系雇佣,另有三人系死士。从不愿杀伤人命这一点看,犯人并非惯犯。” “虽然动机不明,但目的明确。案犯策划劫案就在案发前不久,本想找个最佳时机动手,但恰巧得知东平王府的人要来接走金姑娘,迫不得已,只得提前动手。至于他们的消息来源,织坊四周百姓,官府中人,驿馆的人,皆有可能,且未必是从犯。” “主犯为了不暴露武功来路,雇来帮凶五人,事发时由帮凶动手。当日,这十人着便装进入双井巷,只等天黑下手。不料此时东平王府的马车天黑前到了。虽然事后王府的人说是宴请金姑娘,但犯人并不知情,被迫冒险行事。” “在此过程中,蜀山帮一名帮众路过并上前询问或阻拦,被打晕。犯人得手之后又遇到另外一名帮众,这名帮众武艺高强,与其中一名案犯两败俱伤。据这个帮众说,与他交手之人极有可能便是匪首。此时衙门和蜀山帮的人及时赶到,受雇佣之五人先行逃离,由南淝河泅水来到城外,骑马逃离。” “余犯有可能是想乘东平王府的马车由西平门出城,但由于蜀山帮那名帮众的拖延未能如愿,加之匪首正在打斗或已身受重伤,只能舍弃死士一名。另外,我们在地上发现‘沸血散’的粉末,是一种可以暂时强行提高体力的药物,但是药效需要过一阵子才能发挥。” “于是,在得到命令后,另外两名死士闯入对面蒋云宝织坊,想以人质为要挟,不料织工蒋云宝身怀武功,未能得手,只好把蒋云宝击伤,由后门逃窜。我们的人追捕此二人无果,主犯也得以逃脱。大体上整件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诸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众人皆点头。黄峰道:“尚大人,您似乎把最关键的事情遗漏了,就是金姑娘可能被抓到哪儿去了。” 尚千秋双手一摊:“那我哪知道?如果王氏织坊的人和蜀山帮那位帮众所言属实,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人一被绑出来就扛着由巷尾某处翻墙走了。在匪首等人被缠住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出城了。毕竟赶去支援的衙役等人是得知东平王府的人出了事才通知关闭城门、城内戒严的。这段时间内,贼人完全有可能把金姑娘装上在别的地方准备好的马车牛车,从就近的城门出城,完全来及。” 卢军阴阳怪气地开腔了:“哦,原来大家扯了这么大半天,跟金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尚千秋不以为侮,道:“非也。现在我们知道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主犯很可能亦是主谋,而且身份极其重要,否则不会带三个死士在身边舍命相保。” “这还用说……那便如何?” “如果主犯只是个贼头,幕后另有人指使,那金姑娘可能此时真找不着了。正因为主犯亦是主谋,则金姑娘的下落主犯必然知道。所以我们只需抓住那个匪首,就等于找到了金姑娘。现在合肥县城全城封锁,瓮中捉鳖应当不难吧。” 尚千秋对蜀山帮两位管事抱了抱拳:“明日全城搜查一事,还请二位多多费心,找熟悉地头的县城人随行。” “责无旁贷。”二人异口同声。 “嗯,让你们的人小心贼人作困兽之斗。” 天色将晚,正是要严加戒备之时,众人都起身告辞,尚千秋又说了一番话。 “诸位,你们中有些人不要觉得此事跟自己关系不大。传闻皇后娘娘凤体欠佳,朝中有些言官也对各地府帮颇多微辞。还有些话,不用我说,诸位心里也清楚。两天之内如果不能破案,朝廷快马一到,是吉是凶只能各安天命。” 众人走了,只有黄峰留了下来。 “尚大人,您在此时接手此案,属下以为不妥。”黄峰语气诚恳。 尚千秋笑着摇摇头:“你多虑了。我下山已七年,大事小事也见过一些。即便找到金姑娘,朝中那些言官也不会放过我,是吗?无非就是些媚上扰民之类的骂名。真不行,我便回山上就是了,怎么,他们还能把崆峒派给掀了?” 黄峰忧心忡忡地道:“大人,正因为如此,属下才不得不担心。” 尚千秋琢磨一番黄峰话中之意,轻笑两声,然后哈哈大笑:“哈哈,老黄,真有那一天,起码也是百年之后,你是看不到了,我呢,嗯……哈哈,干活去吧。找那个帮主,找他要几个老家伙,夜里上城墙。我们这么个搜法,那几个王八蛋能不怕?十有八九今晚要闯关!明天,你们巡捕和另外几个捕头回来,他们插翅难飞!” 马天复从尚千秋离开后便一直打坐至天黑,直到腹中饥饿才下床想找些吃的。一开房门,门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衙役 “干什么?” “饿了。” “你回去歇着,我叫你家婆子帮你做。”衙役口气冷冷的。 马天复心里有些发虚,摸了摸腋下暗袋里的两块腰牌,回床上了。 上午还重伤垂死,现下已无大碍,马天复当然不会认为完全是尚千秋的功劳。尚千秋疗伤时马天复丹田中自行涌出那股清凉之气连马天复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内力修为更上层楼,又突破了一层?马天复所练功法是从一本无名古籍上来的,名曰“八九玄功”。八九玄关倒是听说过,八九玄功中的八九又是何意?由于之前已历经七死八活,当时马天复与师傅都推测还有一死一活两关,如此说来如果这次也算一关,那离练成这八九玄功也就不远了。 那个锦衣卫说的话马天复有几分相信,不过没抱太大希望,只不过当时马天复是不信也得信。现在想来,人家今后不派人来杀人灭口就是上上大吉了。过阵子万捕头他们不回来,他马天复还真能带着这两块破牌子去翻供,去告发?人家死不承认,有什么办法?丢了两块腰牌,能是多大罪过?说不定还被反咬一口,说是被偷的。话虽如此,真要丢掉这两块牌子马天复也舍不得。万一万捕头他们真的回来了,人家来讨还这牌子,马天复拿不出来又当如何? 再往深处想,那块“云龙九现”已经撕坏了,这事情应该很多人都知道,金姑娘失踪后突然又冒出来一块,这当如何解释?而且那块织锦无论做成什么,天下都只有一人能用!又或者……有人谋逆? 想到这儿马天复自己把自己吓了身冷汗。 “马干事,饭做好了,我端进来?”门外是王婆的声音。 王婆是个有眼力见的,把几个下酒菜连同一壶酒三只酒杯一并端了进来。马天复招呼两个衙役喝酒,其中一个瘦的板着脸拒绝,但实在经不起另外一个胖衙役和马天复一起劝说,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老兄,我们是来保护小少侠的,小少侠保护百姓不顾自身安危,我们还用防他?卢大人是怕他出去了万一要找他,不见人,耽误了事情。”胖衙役一直喋喋不休,看来守了这么久,是憋坏了。 瘦衙役几杯酒下肚,还是一脸阴郁不说话。胖衙役与马天复胡吹牛皮,二人笑得嘻嘻哈哈,瘦衙役竟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起来。 这两人看他明显是有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就试探着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瘦衙役干了一杯酒后把酒杯摔个粉碎,骂道:“狗日的山贼,我日他祖宗十八代!” 胖衙役赶紧承着:“好好好,日他,日他,狗日你也日。”然后扯着嗓子大叫:“王婆!还有热菜没有?再上一壶酒一个酒杯!” 马天复觉得这胖子还真讨喜,补了一句:“拿陶员外送的酒来!” 几杯烈酒一下肚,瘦衙役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其实真说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瘦衙役三十多岁了还光棍一人,相中了一个卖醪糟的女子,被迷得神魂颠倒。那女子是逃荒过来的,上无父母,对瘦衙役也有点意思。本来这个事两情相悦就成了,却因一件小事耽搁下来。 那女子说按照她们家乡的习俗,二人成亲要互赠一个荷包做定情信物,瘦衙役一个大男人哪会做什么荷包?随便买一个那女子又说他心不诚,不要。瘦衙役本以为小事一桩,拖拖也就过去了。没想到那女子较上了真,要么就亲手做一个,要么就要合肥县最好的荷包——要出自金姑娘之手的! 可金姑娘这时哪有空为他一个小衙役做荷包!别的织户还好说,王氏织户的大门都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费了许多周折都没见上王氏一面后,瘦衙役又转而托了好几层关系找带话给金姑娘说了这个事情,金姑娘也答应偷空做一个给他,结果荷包没拿到手,金姑娘出事了。 “唉,金姑娘真是个好人,可她那个养母王老太太,实在太不是东西,每天就是叫金姑娘做死做活,金姑娘都快三十了也没说给找个婆家,要不,就是招个女婿也好啊!”瘦衙役恨恨地叹道。 “嘿,我说你这人,自己的亲事都快黄了,还替别人操心!说句实话,要听不?”胖衙役道。 “不听!” “不听不行。那个卖醪糟的,也就你能看上!城里经常来耍猴的,你见过猴吧?跟你那未过门的小娘子是不是有点像?” 那胖衙役说出这话马天复真替他捏把汗,瘦衙役正烦这事情,他还在那找抽。 不过瘦衙役好像习惯了他这张破嘴,自顾自道:“唉,阿苗啊,人好,勤快,手又巧,能娶到她,我这辈子就知足了。你这一关饷就去逛窑子的烂货,懂个屁。” 二个衙役喝不惯烈酒,胖子趴桌子上就睡着了,瘦子硬撑着走到屋外,也坐地上靠墙睡了。马天复怕他们冻生病,都扶上了床,自己则出去透透气。 双井巷王氏织坊这一段,隔五步就站着个举着火把的蜀山帮帮众,马天复刚迈出门,就有人喝问:“哎?你怎么出来了?”一看,是陈容。 “陈管事,亲自在这坐镇啊,辛苦了!” “呵呵,哪里。不过你怎么出来了?” “伤好些了,出来透透气。陈管事,关于那伙贼人,可有些眉目了么?” “说有吧,也没什么确实的线索,只知道十有八九还在城里。督捕司的老爷们担心咱们帮里弟兄镇不住场面,非要等他们的人回来不可。” “也是。督捕司的人回来当然稳妥些。这帮人胆大包天,万一狗急跳墙殃及无辜就不好了。” “嗯,确实。这帮人已知的就有四个在逃,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他们的人在城里。今天府衙的人查了一天,屁都没查到。” 可能最近压力太大,陈容今天的话特别多。马天复真跨出大门了,陈容也没拦着,就随口问了一句:“你不去哪儿吧?” 所有人都没怀疑过马天复会有问题。马天复也不断提醒自己:我有什么问题?我什么问题都没有!那些人要跑,我根本拦不住。他们是不是锦衣卫,跟找金姑娘没有半点关系。 来回溜达了几步,马天复发现蒋云宝织坊灯还亮着,就进去看看。 蒋云宝坐在机楼旁专心弹织,身边站着个拽花工。马天复进门,蒋云宝抬头一看,点头笑笑,迎了上来:“马干事还没睡啊。” “呵呵,蒋师傅还在忙啊。” “是啊,年底了,活赶到一块儿,忙不完。” 马天复跟蒋云宝算是邻居,之前见面也没打过招呼,经过这次二人反而亲近起来。蒋云宝说正好累了,也该让拽花工歇歇,就烧水泡茶搬来小桌子小板凳还抓了一把瓜子来准备好好跟马天复聊聊。马天复心想反正也没床睡,漫漫长夜怎么打发呢?干脆,回去又拿了不少点心来。 陈容见马天复跑进跑出,过来看看究竟,调笑道:“哟呵,这小日子过的,我尝尝……嗯!这酥糖可以,还有油炸花生米……唉,可惜了,这大冷天的,要能就着喝上两杯……” 于是马天复又喝上了。 陈容给马天复的印象一直是不苟言笑,厉害得很,今天晚上马天复完全改观了,其实是挺随和的一个人。两杯酒下肚,陈容就开始抱怨,口无遮拦,连皇帝都被他讥讽挖苦了一番。 至于蒋云宝,马天复真想不通为什么打光棍到三十多岁。像这种手艺好,有产业的匠人,长得又不丑,成个家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谈到这个,蒋云宝也大倒苦水,说做这一行难啊!不认真做,饭都混不上,做好了吧,一年到头不得闲,哪有功夫谈婚论嫁。马天复看这人一张方脸浓眉大眼很老实的样子,吹牛皮功夫也不赖嘛! 吃着喝着聊着,散场时已快三更天了。马天复自始至终没有提昨天晚上事情,奇怪的是陈容和蒋云宝偶尔提到也只是一带而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多事之冬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次日清晨,寒风凌冽,灰暗的天空,苍白的阳光。 合肥县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街小巷看不到一个百姓,只有三三两两的官差和蜀山帮帮众在全城各处巡弋。 西平门城楼上,庐州知府李象斗与督捕司八府总巡尚千秋环顾四下,眉头紧锁。 “尚总巡,此等全城搜查自大明开国以来,庐州府未有先例。尚大人,你可有完全把握?” “李大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下官只敢说,如果匪首还在城中,必能捉拿归案,并且审出金姑娘下落。” “唉,事到如今,怕也没用了。今天是封城第三天,南京那边最迟天黑前就要来人质询。到时候若还没出个结果,恐怕……毕竟只是被绑了个人。” 尚千秋咳嗽了一声道:“李大人,我们巡捕只管查案。” 李象斗叹了口气,不再作声。李象斗昨天一天也没闲着。他先修了封书信,命人快马送往南京吏部尚书蹇义处,说明事情原委,求蹇义在朝堂之上帮他说句话。紧跟着就是安抚城内权贵。 先到高家,高家两位回家奔丧的御史。他高家一门十条人命,庐州府都没动这么大阵仗——虽然当时动静也够大的。关键是最后高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头颅还一直没有找到,这说明什么?说明主犯仍然在逃!现在只不过是丢了一个织工,居然连帮派的人都动用了,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那是东平王府要的人?好在,李象斗和两位御史都是拜在蹇义门下,有这层关系再加上连拆了府衙给高家做祠堂这种要求李象斗都满口答应,两御史实在骂得没力气了,李象斗才擦干净满脸吐沫星子,继续去找东平王府的王总管挨骂。 本来是没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的,可有件事情李象斗不得不找王总管商量:王府死人了没?死七八个是最好了! 王总管表示,他这个“总管”毕竟不是货真价实的总管,要造这个假他做不了主,还要回王府疏通疏通。这个“疏通”分明就是个无底洞,可李象斗也得咬着牙闭着眼往里填!从王总管那出来,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再去下一家…… 也难为了这位李知府。哪个大户人家是衙役帮众能随便进去搜查的?可既然摊上这桩事,又走到了这一步,是硬着头皮都要上。 尚千秋站在城楼眺望远方淡定自若,李象斗则来回踱步不时叹气。 一位身着云月服的年轻人上了城楼,单对尚千秋一人行礼道:“大人,巢县的人先到了。” 尚千秋“嗯”了一声,李象斗走过来大发雷霆:“你们督捕司!连合肥县城都没防好,还去别处搞什么年防!” 年轻人看了李象斗一眼没说话。尚千秋淡淡地道:“知府大人息怒。” 每到年底,各地乡村小股山贼水匪出没频繁,自从府帮巡护站撤除,这些事务全由督捕司临时安排,称为“年防”,历来如此。李象斗这通火发得师出无名。 年轻人又道:“是先开始还是……” 尚千秋沉吟片刻道:“再等一拨人吧。先清东南角,干净了之后调集人手封死。” 年轻人领命走后,李象斗问道:“尚总巡,依我看,蜀山帮里不是也有许多高手,为何非得等督捕司的人回来?” “一来我们不知道贼人是否勾结了帮派中人,二来还要防止贼人败露了行藏垂死挣扎挟持百姓。” “据说匪首双臂已断,难道还有力反抗?” “城内不止匪首一人,” “那你督捕司的人一来案犯就能束手就擒?” 听李象斗的口气不太好,尚千秋不想跟他多说,侧过身去。 李象斗面露愠色道:“好,有尚总巡坐镇指挥,我便回家安坐,静候捷报了!”说罢袖子一甩走了。 尚千秋又好气又好笑:我大老远来帮你背黑锅,你还嫌我姿势不对。碍手碍脚,滚蛋正好。 “啊啊啊啊啊——” 突然城中隐约传来一声惨叫。尚千秋眉头一皱:什么情况?难道已经动上了手? 远处,一个灰白的小点由民房屋顶一路腾跃向西平门而来。李象斗正在城楼下往家走,迎面飞来片碎瓦正好打中额头,“哎哟”一声,用手捂住额头,鲜血已从指缝流了出来。 “你个狗日的你干什么!”李象斗心情忧愤,没由来的脑袋又开了花,张口便是粗话。 来人黄峰,自屋顶落下跪倒在李象斗面前磕了个头算是赔罪,高声叫道:“二位大人!督捕司捕役封义兴妻小五口惨死家中!” 一阵疾风掠过,黄峰听到尚千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此门镇守,我去看看。” 望着尚千秋的背影,李象斗呆呆地问道:“死了……几个?” 封义兴家中一片狼藉,堂屋地上整整齐齐摆着妻子和四个儿女的尸首。 一面墙上写着一行血字:我兄弟五人本当凌迟仅处枭首白虎山感念督捕司恩义报以全尸。 尚千秋到时,督捕司两人在门外守着,五六个人在屋内,个个神色激动义愤填膺,还有一人穿着云月服躺在墙根动也不动。 “怎么回事?”尚千秋尽力保持平静。 一个马脸鹰钩鼻的高瘦老者行礼道:“禀告总巡大人。封义兴是驻巢县的捕役,刚才回来就看到妻小被人杀害,情绪激动,我等将其制服。” “嗯。这桩凶案你们有什么看法?” “死者皆死于十二个时辰以前,都是短刀一刀致命。封义兴长子习武,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由此推断凶手应是趁死者熟睡时作案。” “没了?” “还未仔细勘察。” “那一个个还站这里?还不快去!” 在场众人四散分头行事。此时,躺在墙角的封义兴突然从地上弹起,一个箭步就要夺门而出。尚千秋横跨一步封住去路,封义兴居然伸出手来想拨开尚千秋。尚千秋出掌一托封义兴手肘然后轻拍其肩,封义兴翻了个筋斗摔倒在地。 你要干什么?”尚千秋怒道。 封义兴也不答话,纵身一跃破瓦而出跳上房顶,尚千秋大怒,紧随其后再次在屋顶上按住了封义兴。 “放开我!”封义兴被尚千秋掐住了后颈,大椎穴受制提不起内力,仅靠一股蛮力拼命挣扎。 “你要去哪?” “我要去杀了李象斗那个狗官!若不是他封闭城门我妻儿现在已在回江西的路上了!” 封义兴一边哭叫一边捶打尚千秋的腿,尚千秋此时难道心情就好了?一巴掌劈在封义兴后脑,随后一脚把封义兴从屋顶上踹了下去。 “窝囊废!妻儿尸骨未寒你不想着替她们报仇反倒迁怒旁人!你去!杀了李象斗,然后我来送你们一家团聚!”尚千秋也爆发了。 封义兴来不及运功就一跤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被尚千秋当头断喝,愣了半天,坐那儿抱头痛哭起来。 合肥本地捕头李顺见了,忙上前劝解:“大人,封义兴遭此大变,情智失常在所难免,还请息怒。” 封义兴哭叫道:“报仇!我拿什么报仇!白虎山!北天盟!你去帮我报仇啊!” 尚千秋也吼道:“抓住凶犯,我尚千秋便亲手杀了,让他们北天盟来找我们崆峒派玄空门算账!” 在场的除督捕司人外还有几个蜀山帮帮众,都诧异地看着尚千秋。 尚千秋用手抹了一把脸,呼出一口恶气,沉声道:“这个人是谁哪个捕头带的,把他安顿好,不行就捆起来。等无为州的人回来开始全城搜查。现在计划有变,凡是身怀武功的外地人,全部带到鼓楼,一个都不能少。李顺,你来。” 虽然高家血案也是大案,但由于还未发生时就已被锦衣卫接管,所以尚千秋只是听说庐州府督捕司有人被问罪才简单了解一下,不甚详尽,遂把李顺叫到无人处询问。 “大人,北天盟白虎山,想必有所耳闻?” “废话,说重点。” 江湖俗话语“北有白虎西有唐,西北榆林好儿郎”中的“白虎”便是指白虎山,“唐”则是指蜀中唐门。白虎山、唐门、榆林三者一为帮派一为宗门一为地名,本无共通之处,但三者都以“恩必报、仇必果”而名满江湖。其中,白虎山是最特殊的一个。 白虎山建帮于元初,是太原以北一带最大的抗元帮派,也是抗元帮派联盟“北天盟”的创始帮派之一。大明开国后,白虎山等少数几个帮派不进城、不受封,不受朝廷管束,只听北天盟号令。原本这种帮派朝廷是容不得的,可北天盟中大多帮派都已受封,朝廷有令白虎山也不曾违拗。况且蒙元残部寇边白虎山自发协助边军抵御,当地军中上下也对白虎山颇有好感。 洪武前十几年,原属张士诚和陈友谅的帮派落草的极多,其中不乏烧杀抢掠、作恶多端者,朝廷每剿灭一个都要付出极大代价,像白虎山这样只求独善其身的自然没人去管。一次朱元璋看到一篇奏章上写白虎山不服王化肆意妄为等等,问养子平安,后批:由他去。 “由他去”三字语焉不详,不过从此山西布政司、督捕司均对白虎山不管不问,白虎山依旧我行我素。白虎山抗元有功却不受禄米,保境安民,唯有一点饱受诟病,即凡事必论江湖规矩且置于国法之上。 李顺将高家案发至万红兵一行四人赴京领罪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尚千秋眉头紧锁。 “白虎山在江湖中名声不坏,此事莫非有人蓄意嫁祸混淆视听?白虎山即便不算侠义道中人,最次也是绿林道吧!‘斩草除根’是黑道才有的做法!没本事向正主寻仇就向妻儿下手,这不是我所知道的白虎山的作风。” “唉,大人,你有所不知。这帮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他们是疯子!” “不对,你毋须多言。白虎山以往行事我略知一二。概因督捕司调解帮派纠纷都依各地江湖规矩办事,白虎山从来都视督捕司为江湖中人。我在南京督捕司时曾去太原出差,见过白虎山的人,他们见官不拜,先问师门,然后称我为少侠而非大人。万红兵他们抓人是职责所在,若是当场格杀,说不定还没有这桩祸事,可就是抓住了移交锦衣卫,这便犯了江湖大忌,庐州督捕司遭白虎山寻仇,我勉强可以理解。同样,想要寻仇而力有未逮,下毒、暗算、雇凶也属寻常,至于事后斩草除根最多算是手段凶残!而此等杀人妻儿充作报仇的卑鄙无耻人神共愤的行径,白虎山的人绝对做不出来!就是百刀门、无忧山这样的黑道杀手组织也不会接这样的活!” “这个……大人……您这话未免太过武断……您忘了高家?” “高家血案系白虎山护主引发,且高家不是江湖中人。真凶另有其人,此系借机嫁祸白虎山。李顺,放风出去,这桩案子有提供可靠消息,属实的,赏银千两。如负罪在身,既往不咎。” “大人,还请三思!凶犯留有笔迹,到时……” “嗯?李顺,你是否有所隐瞒?”在尚千秋看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李顺一直吞吞吐吐兼神色异常,其中必定有鬼,“说!” 一声低喝,声音不大,李顺但觉一阵心惊肉跳,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大人,事关重大,我也是逼不得已,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高家血案前几天,我们巡捕接到白虎山的拜帖,说要来合肥做这件事情,还请督捕司回避云云……” 尚千秋怒极反笑:“呵呵!笑话!笑话!这种事还有先跟朝廷命官商量的,怎么可能答应……嗯?难道……难道瞿景答应了?” 李顺苦涩地道:“瞿大人……确实没在城里安排什么人手,第一次白虎山他们失败后瞿大人更是把城里的人全撤了,可惜……万捕头几人不知内情,还恰巧在大蜀山遇见了几名案犯,于是……” 尚千秋仰面朝天,长出了一口气,抽了抽鼻子,忽而异常平静地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言而无信在先,把人交给朝廷在后,那人家何必跟你们讲什么江湖规矩。好了,这件事交给府衙办吧,对了,这事,不一定算完,你们还得小心。” “大人!”李顺霍然起身,“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么算了?难道我们堂堂督捕司非得吃他白虎山那套规矩?” 李顺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如此厉声质问,自有一股威势。尚千秋斜视李顺,目光犹如两道利剑盯着李顺,直到李顺不敢与其对视。 “你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大人处事不妥。” “你一把岁数活狗身上了!就算凶手还在城中,你找到了,杀了,又能如何?梁子越结越深!你是干什么的?这点道理还能不明白?” “此仇不报,还有何人服我督捕司,还有何人服我大明律武人例!” “你督捕司言而无信诱杀白虎山帮众的时候可曾想到督捕司如何立足于江湖!” “什么诱杀!明明……” 李顺终于语塞。白虎山或因高家一案本身也见不得光,高调宣扬于己亦不利,否则此事估计在江湖早已人尽皆知。 “呵呵呵呵……”李顺忽而惨笑,“原来我督捕司恪尽职守,反而家人便应当被杀!天理何在!” 尚千秋长叹一声:“唉……老李!你当差多年,有些事怎么就看不透!白虎山杀了朝廷御史的家小,朝廷是怎么做的?处决凶手而已。北天盟囊括了北方大部分帮派,本身就是铁板一块,与北方边军的关系又盘根错节。你还知道白虎山千里迢迢来合肥杀人,是因为高家两位御史屡次弹劾他们少主。难道这些事朝廷会不知道?好好想想吧!每年入冬蒙古人寇边劫掠已成常例,北方边军经靖难一役元气大伤,此时正是倚重北天盟之际,朝廷若要追责,岂非罔顾北方百万大明子民?” 李顺颤声道:“那……真就这么白死了?” 尚千秋沉默许久,道:“时候未到。他们那个少主,险些杀了当今圣上。皇上都能忍,你们不能忍?” 李顺终于低头不语。 此时有人来报说曹捕头和邓捕头携下属捕役快手同时赶到,尚千秋摇头道:“今天我话太多了。干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全城搜查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县城中鼓楼下有一大片空地,晌午时分,此处已集中了二三十名武人,神色各异。泰然自若的有,烦躁不安的有,跟周围的蜀山帮帮众搭讪聊天的也有。 四五十个蜀山帮帮众三三两两站在四周围,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督捕司的人。四周的民房屋顶上零星散布着庐州府督捕司的捕役,对场中虎视眈眈。 被集合到这里的人有什么怨忿不满也没用,凡是直隶的督捕司对治下武人从来不讲道理,而且就看这情形,也没人敢发牢骚。 随后又有一些人在蜀山帮帮众的陪同下陆续到场,挺大的空地逐渐变得拥挤,先到的不少人都在唉声叹气小声抱怨。 “注意了——全部坐下!”一个督捕司捕头高声道。 “蜀山帮的,围起来站,大老爷要来了!”蜀山帮这边是一位老者在发号施令,居然是军管管事柳事成。 转角处,尚千秋与李顺、黄峰等几位捕头风风火火地赶来,卢军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尚千秋一到,立刻有一名捕役附耳说了些什么,尚千秋微微点头。 柳事成上前参拜,尚千秋亲自扶柳事成起来,看看来的这些帮众,嘉勉道:“蜀山帮此次算是不遗余力了。” 柳事成笑道:“紧要关头,还得这些老家伙打头阵。” 外围的蜀山帮帮众,大部分都花白胡子了,陈容混在其中,看不出半点刑管管事的身份。此次配合督捕司行动,带队的是柳事成,那么陈容便什么也不是,只管服从号令。事实上在身边这些老大哥老叔老伯面前,他陈容论能力、武功、资历都只够资格做个跟班。这些人全是柳事成从老部下中挑选出来的,有的人功劳户身份都传了两辈、在家乐享天伦十几年了。 卢军作为府衙的代表,先礼后兵,扯了一通场面话,说什么庐州府还是欢迎八方来客的可是这此事态严重只好事急从权还请诸位好汉包涵云云,说完就直接离场。走个过场又何必这么明显?人又不是光这一批! 李顺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依大明律武人例,庐州府督捕司经庐州府衙授权专人查辨武人路引。好,没有路引但有告身或信牌信票的先站起来。 坐在地上的人发出一阵哄笑。还有人左右询问告身是什么。告身即是官员的委任凭据,信牌信票则是官府公文。有此两样,过关渡津也可充当路引。这两样东西跟这些江湖武人是根本沾不上边的,所以才有人发问有人发笑。 没想到还真有两个自称湖广德安府长生帮的人,拿出了叫信票的东西。这两个人说他们是长生帮送信局的,因为腿脚快,有时候衙门的公文也由他们代劳。 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李顺反正是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拿着信票询问旁人,这当口马上有人鼓噪起来。 “连送信局都不知道,还督捕司呢,哈哈!” “胡扯,哪有这种事,凶手找到了,快把他们捆起来!” 还是蜀山帮里一位老者见多识广,说他到过德安府,当地府帮确实做收钱帮人送信的生意,有时官差确实把一些不甚紧要的公文交由他们代劳。只需辨明信票真伪即可。 李顺使人去找衙门的人,尚千秋示意他不用。 “这些人,检查一下路引,看看舌头,没问题的话就叫他们收拾收拾东西出城吧。随便找个人跟着,意思一下。” “这……大人,并没有证据表明案犯都服用过沸血散。” “我知道。” 李顺照办。其实李顺也一直留意着这些人,论察言观色他的眼光不一定不如尚千秋,虽然也觉得差不多不在这一批当中,却不敢像尚千秋这般有十成把握。 尚千秋又道:“这是南大街到菜市场那一带的吧,叫咱们的人把做了记号的几处再篦一遍。那个,小马怎么还没来?” 马天复恰好赶到,一看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提醒尚千秋:“大人,小的好像说过匪首胳膊断了吧。” “是。那又如何?” “那只需找到断臂人即可,何必……” 尚千秋冷冷地道:“这个不用你管。” 马天复讨了个没趣,退到一边——他并不知道封义兴家的事。 封义兴家人的尸体一眼就能看出死亡时间是十二个时辰以前,但无需仔细查验就知道实际时间比这还要久。因为城门是前天晚上封闭的,凶手按理说不会在全城戒严的时候动手,也即是说,封家人极有可能在金姑娘被绑之前就已经死了。做下这等大案,凶犯不会还呆在城里闲逛吧?又或者碰巧两案一同发生,正好把凶手堵在了城里?这可能性太小了。 尚千秋对李顺说的那番话当然不可能公开说,封家一案也不可能真不了了之。现在是一名督捕司官员的家人被杀,作为目前合肥县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尚千秋必须拿出一个态度,否则武林中人会怎么看待督捕司,他的下属又怎么看他? “张嘴!听见没有?”一个蜀山帮老者厉声道。他面前一个灰衣短打的汉子阴着脸看着他,紧紧抿着嘴唇。 老者不再问第二遍,骤然伸手捏向灰衣汉子的下巴,灰衣汉子见机极快,后退一步避过,同时一手探入怀中。 蜀山帮此番帮众高手尽出,哪一个也不是等闲之辈。老者见对方有异动,抢先一步抓住灰衣汉子手腕,灰衣汉子挣了一下没挣脱,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黄色小布包向老者脸上拍去。老者武功明显高出灰衣汉子甚多,灰衣汉子这只手手腕又被死死扣住。 周围的蜀山帮帮众还在查看各人的舌头,见状都一愣——居然有人敢反抗?随即一拥而上。 灰衣汉子忽然大吼一声,捏开手中的小布包,一蓬黄色粉末撒了下来。老者听他吼叫还以为要运力挣脱,反而手更抓紧了些,猝不及防下松手推开灰衣汉子已经太迟,被撒了个一头一脸。灰衣汉子顺势把剩余粉末抛向天空,而此时老者已直挺挺倒地! “小心,三日木!”有人大叫道。 灰衣汉子左右手各持一红一黑两个布包,一齐捏开,立刻升起两蓬烟雾,红色上升,黑色下沉。 “既识得三日木,这两样也知道是什么吧?”灰衣汉子神色慌张,又有一丝得意。 蜀山帮有人叫道:“别碰那烟!” 灰衣汉子挥舞着毒烟驱赶靠近的蜀山帮帮众,一时场面混乱。 尚千秋看也不看,皱眉对李顺道:“你没交代清楚?” 李顺低头叹道:“唉,交代了,有些人不信。” “啪”一声脆响,灰衣汉子被一片飞瓦击中额头,仰面晕倒在地,随即被人用两块布盖住双手。 蜀山帮的那位老者中了“三日木”之毒,全身麻痹,被人抬走。灰衣汉子的嘴被人捏开,发现舌头上并没有服用沸血散留下的红色纹路。一个督捕司捕役过来看了看,道:“原来是他。这两年冒出来的一个采花大盗,作案时蒙面不蒙嘴,结果有次嘴里的几颗金牙被受害的女子记住了,在福建上了逃牌,悬赏不多,暗花却极高,是几个被祸害的大户人家出的。” 尚千秋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对柳事成道:“老柳,回头派两个人押到福建去。你们帮里的兄弟也辛苦。要交到衙门手上,别好事变了坏事。” 柳事成刚准备客气一下,尚千秋转头又对马天复道:“你见过的几个黑衣人,身形还记得吧?” “有两个记得,看到应该能认出来。” 辨识一个与自己动过手的人的身形对每一个武人来说都并非难事,因为动手时武人必须要同时盯着对手的手、足、肩、腰这些部位。而马天复这种从记事起就开始习武的,即便平时看人也养成了这种习惯,对他来说,通过身形和通过脸来认一个人并无差别,算上易容术这个因素,看身形甚至看得更准。 空地上的人渐渐散去,该出城的出城该去搜查的搜查。尚千秋偷空跟马天复闲谈了几句,其间远处传来呼喝打斗之声,尚千秋也毫不在意。 “小马,你内功境界虽高,可毕竟才这个年纪。嗯……恕我直言,你现在在帮派中,万一哪次有个闪失,岂不可惜。哪怕再过五年也好,遇到一般的民间高手,好歹也有自保之力。” “呵呵,这个……让我出门历练是师傅的意思。” “唉,习武者虽多,良才难寻。我们掌派师祖常叹后继无人,怕是在有生之年难以见到下任掌派人了。恕我直言,以小马你的资质,可惜了,太迟了!若是修习我崆峒玄空门正宗内家功法……” “嘭”的一声,东南边传来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李顺和柳事成等人却皆是一惊,尚千秋一侧耳,神色凝重,“嗖”一声跃上房顶直奔发出声响的地方而去,留下一句“你们别动我去看看。” 过了会儿,东南边有人陆续前来,尚千秋跟在最后面。 “哈哈,老李,猜我遇到谁了?”尚千秋声音有带着兴奋。 “谁?” “丐帮传功长老靳法刚!咱们有位小哥,非要检查他那九个麻袋是真是假,把老人家惹火了,那小子吃了个大亏!哈哈,正好好叫他长个记性。” “丐……唉,那他只能认倒霉了,呵呵。” “一顿赔罪酒是少不了了。老人家通情达理,也没为难我。就是又撞见了几个江洋大盗,板刀五那伙人的,烦得很,不抓也不好,这些人犯的事够剐几十次的,抓吧……咱们又有言在先,没办法,只能废了武功,放了他们。” 李顺苦笑:“大人,这就算不错了。您今天调集了这么多人手,到现在都没用上。要是在直隶以外的哪个府,整个县城都掀翻了。” 尚千秋点头道:“但凡小心点还是不错的。毕竟是在城里,出不得乱子。” 马天复不认识蜀山帮这些五六十岁的老头,但跟柳事成还是要打个招呼的。柳事成跟马天复聊到了封家血案,马天复心里打了个突:难道真是他? 马天复觉得有必要提醒尚千秋,便道:“大人,可曾记得昨日提及的那个说书先生?” 尚千秋皱眉道:“若在城中,绝然无路可逃,你只需指认。” 马天复以为尚千秋会多问问戴先生的事情,不过尚千秋似乎兴趣不大。也是,戴先生年不过三十五,能有多大能耐?尚千秋这样的出身,怎会把与自己同龄的人放在眼里。 “大人,不知把犯人集中到此处是何意?” “督捕司操典如此。” “那为何人人都要检查舌头?好像只有匪首和他一个亲信服用了沸血散。” “你是怎么知道的?”尚千秋忽然打断,扭头盯着马天复,目光冷峻。 马天复心中暗叫不妙:说漏嘴了!故作镇静道:“我看到的。当时我和匪首对了一掌,并未当场昏厥,迷迷糊糊之中……” 马天复眼前一花,云月服的图案已在眼前三寸!尚千秋本就比马天复身材高大,马天复又低着头,此时近在咫尺居高临下盯着马天复,马天复连头都不敢抬,说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你先前说你对掌后当场昏厥,现在又说并未完全失去知觉,到底哪个是真的?”尚千秋贴马天复的脸站着,过了一会儿才冷笑着沉声问道。 “大人!我重伤倒地有众多蜀山帮兄弟和衙役可以作证!大人明察!先前我说当场昏厥只因听到身后有人赶到,现场情形无需我多作说明!” “那么你是亲眼看他们只有两个人服药?” “是!” “那你怎知其他人没有服药?在马车里的人服不服药你能看到?你为何如此肯定?” “这……晚辈只是看到两人服药,一时没考虑周全才多嘴胡说,请大人见谅。” 这场合明显不是自称“晚辈”的时候,看来马天复真被吓到了。尚千秋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自己太过敏感。马天复说话是有毛病,但这些毛病正常人说话一样会有。再说,马天复称万红兵万捕头为大哥,虽然不是亲的,关系也必定极为密切,这一层身份一问便知,所以不用问便已坐实。彭门人多且杂,但巢湖边上这一支朝廷还是信得过的,何况马天复这个年纪练就这身武功,在彭门中身份必定不俗,应该不会干什么吃里爬外的事情。 尚千秋不知道,如果他真随便问李顺黄峰等人,他们还真不知道马天复这个人,而马天复也不知道该叫谁证明自己“万红兵弟弟”的身份;如果随便问一个彭门中人,也没人听说过一个叫牛犇的前辈。牛犇这个名字,本来就是马天复的师傅在退隐之后才用的! 尚千秋只知道马天复被吓得不轻,却不知道如果他再多问两句,马天复说不定就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 马天复知道督捕司人少,除了府县合肥,庐州府其余几县不过是一个捕头加几个捕役,而他现在眼前就有十几个!一路走过来,城中高点也都站着一个督捕司的,再有就是各城门城墙上应该也有安排吧?总共怕不得有三四十人!加上蜀山帮刑管和外管这些人,看年纪都吓人,头发雪白的就有十来个。那伙人就算再神通广大,只要还在城里应该也逃脱不得。可是,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马天复本能的没有主动交待出来,结果挺着挺着尚千秋居然就不再追问了。 要是马天复看到督捕司的人是怎么搜查的,恐怕直接就坦白了。 无论草屋还是大院,三个督捕司的人带头进去之后也不问话,各持一支叫“探音棒”的铁棒,叮叮当当从前门一路敲到后门,墙壁、地面,甚至粗一些的柱子都不放过,所有暗格、地道全部命屋主打开。随后进屋的蜀山帮帮众则把所有人集中起来,由所属甲长和住在附近的蜀山帮帮众一同辨认有无生人,如有则不必多问直接上手检查是否会武,若会便派人领至鼓楼查阅路引(路引需由专人查验,否则查阅路引之人属知法犯法,被查者也可拒绝)。搜查过后再留下一人盘问户主,看能否找出有用的线索。至于客栈,发现外地武人则直接带走。 论武功,督捕司毕竟是督捕司,蜀山帮帮众与之差距不是多一二十年能弥补的;要说查案能力,督捕司的人跟蜀山帮这些老骨头比,孰强孰弱还真不一定。大案要案督捕司办得多不假,可蜀山帮刑管这帮老家伙加一起有一两千年的查案追凶经验,谁能跟他们比。烟囱、树洞、草堆这些地方就不说了,井底下也是要吊个人下去的,连钉死的棺材都必须撬开看一看。死牛肚子里他们都扒出过人来,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找不到的? 合肥城说小不小,说大也没多大,眼看临近申时,除了西平门附近那一块地方,其他地方差不多已经查遍了,小鱼小虾倒捞出来不少。 “差不多查遍”就是说还有的地方没查。 虽说李象斗已经挨个上门打过招呼,但总有完全不给他李象斗面子的,比如废南雄侯赵庸的后人赵家。赵庸受胡惟庸案牵连被杀除爵,但其两个侄子却分别在永乐二年、三年奉诏入京。因为赵庸曾随朱棣一起北征蒙古,有人就猜测是皇上念及昔日同袍之情照顾赵庸的后人,至于更深一层就没人敢继续猜了。赵家如今家大业大,朝中有人,且因赵庸提领过巢湖水寨,现在手下仍有不少忠仆死士。督捕司的人去敲门敲了半天不开门,好容易出来个打杂的老头,领头的捕头一见,刚喊了声“表叔”,头上就挨了一扫把,那捕头躲了,没躲开!见捕头都这样了,手下人哪里还敢动。 赵家这块骨头难啃,高家那边也不好对付。高家的两位御史堵在门口见督捕司的人就骂,说日后回朝中要参劾督捕司如何如何,好像高家案全是督捕司的罪责。这边也只能放一放。 眼看查了大半天,别说人,就是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尚千秋阴沉着脸紧锁眉头,身边等人皆肃立不语。 “小马,你真震断了他双臂吗?”尚千秋突然问道。 “千真万确。”马天复答得斩钉截铁,实际却有些心虚。那人对掌断臂是确定的,可自断一臂当时看似是无奈之举,事后想想,未免过分果断了。或许,是口技?马天复当时身负重伤,五感不如平时,难道竟是被蒙骗了? “你倒地时最后一个人才刚离开,而我们的人已到场,他们有人伤重绝不敢翻城墙逃跑,而是利用天黑和地形跑回城中的落脚点,而这个落脚点到现在仍没找到。要如你所说,有五人未服沸血散先走,是因为他们可以就近跳入南淝河泅水出城,那么剩下四人应该都服用了。四个人呐!居然一个没搜出来!”尚千秋叹了口气。 “难道他们铤而走险翻墙逃跑?或者水性不熟而服沸血散强行潜至城外?”马天复道。 “小马,你不会水吧?不会水的人服天魔丹也没用。翻墙不可能。城外一马平川,当时那么多人,只要一人瞧见就无路可逃。难道全合肥县还找不到一个比他们轻功好的?他们不一定想到衙门的人会立刻封锁全城。” “那……大人的意思……” “他们肯定仍在城中,就在我们没搜过的地方。错不了!” 尚千秋动摇了,所以他要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大人!”一个捕役飞奔来报,“大人,福兴客栈有个人,非要见巡捕,告诉他巡捕进京未归,他不信。那人似乎身份很不一般,您要不要去看看?” 尚千秋沉吟一阵,道:“他居然没走。小马,跟我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生死状(一)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尚千秋带一行人赶过去的时候福兴客栈门窗紧闭,外面站满了人,一个掌柜模样的胖子正在跟督捕司的人说些什么,看到尚千秋过来,立刻迎了过来。 “大人!这不关我的事啊!真不关我的事!官爷,您跟这位大人说说,我这店簿记得清清楚楚,小店想来循规守法不可能做这窝藏钦犯之事啊!城里房租又贵我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掌柜的带着哭腔。 一个捕役喝问:“又不是锦衣卫查案,你怎知是钦犯?还有,这店的东家根本不是你!” “我……我……大人,我是被冤枉的啊!” “放肆!谁冤枉你了?” “我……大人!”掌柜浑身颤抖跪伏在地。 尚千秋不理掌柜,对手下人道:“不关这个人的事。里面怎么回事?” 带队捕头道:“里面有个人,三十多岁,好像是泰山派的,挟持了两个住客……” 尚千秋摆摆手:“知道了,我来处理。小马,跟我进来,看看是不是那个人。你们,我不下令,无论如何不许妄动,否则内例处置。” 大门并没有锁,二人进门后尚千秋把门关上。 客栈大堂里很昏暗,中间一张小桌上三个人正在喝酒,其中一人自斟自饮,另外两人低着头坐在两侧。 马天复看了喝酒那人,小声道:“就是喝酒那人,原先在万马阁书场说书,姓戴。” “在下戴宗,泰山派二代弟子。久闻崆峒铁面神捕尚千秋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喝酒那人站起来抱拳道。 尚千秋还礼道:“不敢当。尚某身在公门,不便多叙。你们两个,可以走了。记得关门。” 同桌二人看了看戴宗,连滚带爬逃出了客栈。 戴宗呵呵一笑:“尚神捕,事情前因后果,你已知道了吧,依你之见,当如何了结?” 尚千秋一时无语。 马天复觉得自己在此多余,刚准备退出去,戴宗道:“小兄弟,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呃……啊?” “小兄弟,你不简单啊!小小年纪,竟已练出灵觉,本门之中,三十岁前达到心法四层的寥寥无几,可你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了不起!” 尚千秋呵呵一笑:“何止灵觉。这位彭门的小马兄弟已突破小圆满境,现已至大通汇境,内气海业已初成。” “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呵呵,险些便毁在我手里。” “哦?愿闻其详。” “尚神捕,小兄弟,何不坐下,共饮一杯,我们细细道来。” “戴师兄,恭敬不如从命。” 马天复心中暗暗叫苦,这个戴宗如此镇静,要么有恃无恐,要么已存必死之心!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来谁拿得准? 尚千秋毫不犹豫走了过去,马天复也只好跟着。 戴宗欲为尚千秋斟酒,尚千秋执壶礼让,马天复以为他们要暗中较力,紧张地盯着酒壶,却发现毫无迹象。最后尚千秋把酒壶拿了过去,给三人斟酒,马天复居然就这么坐着大大方方地受了。 共饮一杯之后,戴宗赞叹道:“不愧是崆峒派玄空派三代弟子中的翘楚,果然名不虚传!” “戴师兄谬赞了。” 武林正道宗派之间辈分以掌门为准,以下称二代、三代弟子,平辈之中一律以年龄排序。也有宗派长辈不愿过问世事以二代弟子出任掌门的,在外也就是掌门提了一辈。比如武当派,倘武当七侠有一人健在,掌门殷融阳的同辈就仍称二代弟子。当然,能叙上辈分的都是江湖地位差不多的门派,并不是任何宗派子弟都可以和尚千秋这样的人称兄道弟。尚千秋称马天复“师侄”算折节下交,这可以,马天复主动认尚千秋“师叔”便不太合适。 而崆峒派算是武林中一个特例。崆峒派下分八个宗门,每位门主皆称掌门,与各派掌门平辈论交,而八门掌门又都尊一个掌派人为师,所以崆峒没有二代弟子,这些掌门的弟子直接就是三代弟子,与其他宗派二代弟子平辈。按理说这是崆峒派门内的事与他人无关,不过由于崆峒派掌派人必须精通八宗门所有武功,且必须以各门武功分别击败八门掌门,所以掌派人并不是代代相传,而是时有空缺,所以别的宗派也能认吃这个小亏。 戴宗居然转而敬了马天复一杯:“小兄弟,来。内气海成形在我泰山派内功心法之中已属第五层小成,戴某生平仅见。戴某敬你一杯。” “岂敢岂敢,折煞晚辈了。” 戴宗看了马天复一会儿,突然笑道:“小兄弟,你八字够硬啊。难怪年纪轻轻就敢出来闯荡江湖。” 马天复不明其意,只能讪笑。 戴宗呵呵笑道:“说正事吧。我,就是那天晚上的第六个人,不意外吧。高家的人,都是我白虎山杀的。” 戴宗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尚千秋微微点头。 “我白虎山行事向来光明磊落,遇到卑鄙无耻之徒才会以牙还牙。四年前,我白虎山说服北天盟倾尽全力保下少主性命。少主现在北平城中任都指挥使形同软禁,仍有居心险恶之徒买通朝中言官,栽赃陷害罗织罪名欲置少主于死地而后快。我等一介草民,朝堂之上无法替少主分忧,只能出此下策,震慑*******尚千秋拍案喝道:“高家两个言官有百般不是,满门老幼又有何罪?” 戴宗冷笑道:“他们弹劾少主豢养私兵意图不轨,倘若罪名坐实,将有多少满门老幼无辜被害?” 尚千秋怒道:“强词夺理!” 戴宗不理尚千秋,对马天复道:“那天夜里我见过你,所以前天你叫住我的时候,我一时忘了你却不曾看见我,当时就起了杀心,不料被你觉察。虽然我仍可杀你,但不免暴露了行藏,便作罢了。” 马天复忍不住问道:“那当时你见你们自己人被抓,为何不现身?” “现身?我们的第一批人被抓时我就看过那几个督捕司人的身手,五十年功力的阴阳八合掌我还不至于自不量力想去试试。白虎山前后两批共十位义士来庐州之前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失手被擒死得其所,我又何必无谓牺牲。况且,庐州督捕司言而无信,我要是栽在那儿,谁还能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呵呵,我今天在这里,其实是因为你。” 马天复一愣,不明所以,而戴宗则不再说话。 尚千秋咳嗽一声道:“戴师兄,事到如今,你作何打算?是要一展生平所学,还是?” 戴宗仍是不理尚千秋:“若督捕司执意追查,恐怕瞒也还是瞒不住。小兄弟,你既认出了我是戴先生并且怀疑了我,我便一路尾随至你住处,想杀你灭口,可一直没有机会。” 戴宗一直以为马天复明白全盘经过,而马天复听得是云里雾里。 尚千秋涵养不算太好,已略显不耐烦:“戴宗,如果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便出去了。” “然后呢?” “有人进来抓人。” “为什么抓我?” “高家案,你是主犯。” “哈!锦衣卫办案,什么时候轮到你督捕司插手?” “这是朝廷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那好,你说我是主犯,可有凭据?” “你刚刚亲口承认,还要什么凭据!” “哈哈哈哈,在你们督捕司人眼里,嘴里说出的话也能作数吗?” 尚千秋被这一句话噎得没声了。 戴宗霍然起身道:“我白虎山无论在何地办事,都把督捕司当第一座山头!之前早已跟瞿景阐明利害,说这件事根本不关地方督捕司的事叫他不要插手,第一拨的疑兵也等同交到了你们督捕司手上,好歹不算你们督捕司失职!我们好心好意,反倒被这老狗咬了一口!” “你嘴巴放干净点。瞿景真是有心坑害你们,你们还能得手?即便你不通知瞿景,难道你们就能事成身退?你们小小的白虎山,哪来这么大底气?” “哈!好有本事的督捕司!四年前,我们少主广募义士,力敌燕逆十万武军,你们督捕司在哪?王师与燕逆决战于灵璧,数十万大军中武军不足千人,处处受制终于饮恨齐眉山下,此时,你们南方武人又在哪?” 尚千秋拍案大怒:“大胆!你懂个屁!就凭这几句话你就当千刀万剐!” 戴宗冷笑:“一群不忠不信之徒,沐猴而冠,我戴宗今日力战身死以报少主,以昭天下!” 马天复尴尬地坐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就奇了怪了,一个杀害十几口老弱妇孺的凶犯为何如此气焰嚣张底气十足,而尚千秋很少有实质性的反驳? 尚千秋嘴角抽搐:“想死?有这么容易?” 戴宗脸色微微一变,猛然仰头,左手凌空一抓,然后斜目瞄了尚千秋一眼,摊开手不无得意地道:“尚神捕,堂堂崆峒派三代弟子,玩这样的小伎俩?”手掌中,是一根细如毛发的银针。 尚千秋面色铁青,大吼一声:“滚!” 戴宗则看看窗外,高声笑道:“哟,没毒!听声辨位,牛毛针打穴,这……若不是唐门弟子,只怕年纪也不小了吧?你们这庐州督捕司啊!老不羞是真多!呵呵,想活捉我孝敬给你们的锦衣卫主子,有这么容易?” 谈崩了。 马天复突破一层境界之后已经可以很明显感受到一些气息——比如戴宗和尚千秋现在身上散发出的战意。以前也可以,像在五味坊门口,但那时很模糊。 看上去尚千秋是想争取点什么所以才坐下来跟戴宗废话,但马天复不明白有何意义。一个犯了必死之罪、亦存必死之心的人,直接拿下或是格杀不就行了? 其实尚千秋也不知道怎么办。因为不想活,所以不挣扎;因为不想活,所以不沟通;因为不想活,所以没弱点。 但是尚千秋不想让他死。 白虎山不可能让戴宗就这样单枪匹马在外面,应该还有一个联络人,所以知情人不止戴宗一个。一旦戴宗失去了联系,无论如何这阵子在合肥发生的事肯定会传遍江湖。 从官面上来说,隶属北天盟的白虎山也算白道,只不过绿林气重了些,虽然在督捕司人的口里十分不堪,但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望。一旦白虎山跳出来揭露这件事,督捕司也很头疼。 大明一百五十多府州,并不是都像直隶这样。大部分地区督捕司可以行使权力靠的还是“公义”二字。锦衣卫重设以来,缇骑四出,在武林中也做了几件大事,各地绿林道已如惊弓之鸟,要这个时候再放任白虎山胡说八道,恐怕有些心怀鬼胎的人要借机引起骚乱。 尚千秋身为八府总巡,自然要想得深远一些。当然,无论如何只要戴宗不死,他对督捕司的手下人也无法交待。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一头先压下来,自家人的事情慢慢再说。 尚千秋呼出一口气:“戴宗,即便我督捕司有错在先,你犯下灭门凶案,罪在不赦。你跟我讲武林规矩,好,武林规矩有没有一条祸不及家人?” 戴宗斜了尚千秋一眼,没说话。 “现在我就跟你按武林规矩来。你说的对。高家案,锦衣卫明示我督捕司不要插手,我不管。瞿景失信于你们白虎山,这是你们白虎山与庐州督捕司的恩怨,我只是个总巡,这桩事情留给你们日后自行解决,你可有异议?” “呵呵,神捕大人,你要放我?哈哈哈,大人,别来这套了,请出去吧。” “锦衣卫接手此案在先,高家人死在后,高家人并不是在我督捕司人手上死的。你白虎山前五人是我督捕司抓的,已投入南镇抚司大牢中,凶多吉少,后五人又已枭首示众。你们十人换我们督捕司五人,我为何非拿你不可?” “这……你……”戴宗一时无语。尚千秋这么把话反过来说,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答。 “我先前不过是为了试探于你。瞿景不在合肥,今日全城搜查并非为你,而是另有要事。” “这我倒信。你所谓的要事,我跟踪这位小兄弟的时候也看到过,而且这两日也有耳闻。那你的意思,现在你们让我走,放我在外面多说说你们督捕司的好话?” 马天复心头狂跳:他全看见了!而此时,尚千秋居然皱眉盯着马天复! 马天复立刻起身一揖到底:“大人,此人凶顽成性,身背命案仍逗留城中,若非适逢其会,恐怕还有人要糟毒手!” 尚千秋叹了口气:“放心,此人以后不会对你不利。” 马天复终于明白了,所谓“灵觉”就是类似“读心术”之类的东西!难怪上次会被戴宗看穿!难怪小时候一撒谎总觉得根本瞒不住师傅!这就是上乘内家内功特有的好处?怎么师傅从来没提起过?虽然马天复也有一定的灵觉,也许是功力原因,能感应到的东西非常少,不像尚千秋这样能感受到情绪起伏。不过灵觉这东西真让人细思极恐,难道在一定境界之后能把别人心中所想一览无遗? 貌似遮掩过去,但马天复还是担心,万一尚千秋追问戴宗那天看到了什么呢? 戴宗笑道:“小兄弟,说句不当说的话,你出身这么好,若真怕死就等几年下山又如何?你师傅也是……诶?怕不是你偷跑下山的吧?” 尚千秋从戴宗话中听到了那么一丁点儿不想死的意思了,于是也燃起了那么一丁点儿希望。不是走投无路有几个人又真正想死呢? “戴宗,督捕司今日不抓你,但是有个人不会放过你。” “谁?” “我!蒋义兴回来见家人惨死,悲愤之下发疯。他与我是生死之交,这个仇,我不能不替他报。” 戴宗一脸警惕:“你的意思是……你与我单打独斗?” “不错!生死之决!” “笑话!谁做见证?” “无需见证!你我各立生死状,说清缘由,生死有命,事后决不追究。” “我要是不答应呢?” “呵呵,我想不到你不答应的理由。” 戴宗沉默了会儿,笑道:“尚神捕,你太贪了。生死状怎么写,恐怕还有点讲究?一并说出来吧。” “如果我死,督捕司就当你从来没来过合肥。如果你死,白虎山那边要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没了?” “没了。” 戴宗笑了一下,然后又皱眉看着房梁,像是自言自语道:“嗯……我输……就是说我是决斗死的,白虎山要是后面再有动作,就有寻仇之嫌,显得无理。对你而言嘛……到时生死状肯定是没了,官面上好交待。可是你督捕司的名声还是臭的……你好处不大呀?你死的话……白白放走了我……还搭上个八府总巡,没有任何好处。不过呢,我赢了也不一定走得了,生死状自然也带不出去。尚神捕,你这么做,是何用意?等等,哦……意思是你必能胜我,赚个生死状作添头?” “不止如此。如果我死,我以崆峒派宗门之名保证庐州督捕司决不会追究此前之事,但有个条件,你回白虎山复命时要说瞿景所为是我主使,我庐州督捕司与你白虎山恩怨一笔勾销。” 尚千秋又对马天复道:“小兄弟,如果我输了,我的生死状给门外的人看了之后,请李捕头遣人送至甘肃崆峒派。瞿景回来后,知道怎么做。劳烦去柜上拿纸笔来。” “啊……哦……我这就去。” 戴宗道:“你敢肯定我会答应?” 尚千秋沉声道:“立了生死状,无论结果如何,对你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为何不会答应?我尚千秋出身武林,受朝廷俸禄,如此行事对朝廷对武林都有个交待” 戴宗来回踱了几步,从桌上拿起酒杯:“尚神捕侠骨仁心,舍生取义,崆峒派门下果然名不虚传。戴某惭愧!戴某敬尚大侠一杯!” “取义然也,舍生则未必,”尚千秋面露微笑,而后高声叫道,“门外的人,无我号令,擅入者以违令治罪! “哈哈哈哈!痛快!戴某今日虽死亦无憾!” 戴宗、尚千秋各立生死状。前文大致相同,即某年月日二人为何事比武既分高下亦决生死云云,后面则大相径庭。戴宗写了“此系瞿景老贼一人之罪于他人无尤”之类的话,还谎称有丐帮、武当前辈作证等等。 尚千秋写得快,看着戴宗这一份哈哈一笑:“戴师兄神算!丐帮传功长老还真在合肥城中!哈哈,只是这武当派的前辈……这个……也太难找了吧。” 马天复心中此时真是无比敬仰尚千秋,生死之战在即还能和对手如此谈笑风生。相比之下戴宗气势上就弱了三分,勉强一笑:“呵呵,我看看你的。” 尚千秋的状纸上洋洋洒洒如写了篇文章,既有交待督捕司的也有交待崆峒派的,大意就是说看到这状子之后他已经不在人世,无论如何不能以任何方式寻仇也不能心生怨忿,甚至还交待了自己的积蓄放在哪要奉入宗门等等。 马天复感觉尚千秋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戴宗此时则有些患得患失。这是否灵觉,马天复也搞不清,只觉的尚千秋未动手已占上风。 当二人在生死状上按下手印时并交到马天复手中时,这种感觉才逐渐清晰:尚千秋巍峨如山岳豪气干云,而戴宗气势暗弱起伏不定。 戴宗、尚千秋相视点头,在大堂中央相距十步站定,马天复则跃上房梁。 二人都摆出起手式,各自提气。修习内家内功者,通常在提起一到二成内力时处于弱势,一般此前都避免交手。二人皆是宗派弟子,俱修上乘内家功法,年纪也相仿,抢先出手意义不大。 突然尚千秋此时又来了一句:“戴师兄,五岳宗派谓之‘剑派’,长于剑法,而我崆峒玄空门则主修内功,你手中无剑,是否……” “我派长于剑法不假,可在单打独斗中用剑,蔽大于利。况且戴某痴长几岁,下山又晚,小占了些便宜。呵呵,有剑无剑尚神捕不必介怀。”戴宗全力提气之中,虽仍答话,却难挤出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便进招了!” 尚千秋足尖一顿,地板裂开一片碎木朝戴宗射去,同时前跃一掌推向戴宗面门。而此时,一句话只说到“我”字。 身为名门大派弟子,一出手便是大俗招。话说一半突然发招、踢东西、遮眼,这三样大概在最普通的武馆学到第二年武师门就教着如何应对防范了。 而戴宗却丝毫没有小觑的意思,一掌击落碎木同时后跃,避其锋芒。 武人交手,通常都会先硬碰一招看看对方力道大小,而戴宗一退再退三退,既不招架也不还击,一味避让。尚千秋攻了几掌后逐渐放缓速度,戴宗见尚千秋追得不紧,还了一掌,尚千秋亦出掌相对,一声闷响,二人各退三步。此后戴宗一改前态,疾步向前左右手交替三掌推出,尚千秋只接了第一掌,之后则接连侧身闪躲。 崆峒派与泰山派享誉武林,相互之间自然多少有些了解,但极为有限。崆峒玄空门尤擅内功,光上乘功法就有“古太极八式”、“无相神功”、“达摩神功”三种,其中古太极八式又称崆峒太极,崆峒派人自称是“正宗”太极。武当太极闻名天下,而崆峒派敢称他们本门这套功法太极并冠以“正宗”二字,想必的确非同凡响。可修习崆峒内家内功的弟子极少下山,外人也不知这功法究竟如何。 戴宗见二人一同提气,自己才一成七八时尚千秋就已攻了过来,先行避让看尚千秋如何应对。如果尚千秋穷追猛打,那极有可能崆峒太极提气极快,贸然接招可能要吃亏。但尚千秋并未如此,戴宗反而敢于主动试探。双掌交接,戴宗觉得掌力相若,遂转守为攻。 尚千秋这边又为何不敢针锋相对?泰山剑法闻名武林,拳脚功夫却鲜为人知。戴宗方才徒手抓住督捕司暗器高手所发的牛毛针,可见手上功夫不弱,尚千秋谨慎起见,也是先看看对方招式路数再作打算。 二人进退之间,戴宗左肩一沉,掌势突变,三掌有两掌是反手出掌,正是泰山派招牌掌法“八卦掌”中的“撩掌”。反手出掌则脉门外露,这种出招有个说法,称“请拆”,即自卖破绽请对方来拆招之意。 尚千秋自然不惧,瞅准一掌来势,变掌为抓扣向戴宗脉门。戴宗手掌一翻化为“劈掌”反斩尚千秋手腕,尚千秋进步在前后掌平推,戴宗另一只手以“竖掌”相迎,眼看双掌相交时忽然错开变为“挑掌”,结结实实拍在尚千秋腕部。 尚千秋吃了这个小亏,见戴宗一交手之下连换四种掌势,心中凛然,不退反进,双掌连环拍出。 戴宗心知尚千秋这是以进为退,并不招架,而是一侧身,脚踏“游身步”避过来势,斜拍一掌袭向尚千秋肋下。尚千秋也不回掌,直接手肘一磕,截住来掌。 至此,二人不过三四个照面便开始贴身短打。 马天复在房梁上居高临下,自然看了个真切。八卦掌又称“游身八卦掌”,但就章法而言,除了掌势繁复并无其它长处,但辅以“游身步”后,腰如轴立,拧旋走转似游龙,圆活不滞,身随步动,掌随身变,步随掌转,周身上下一动皆动,浑然天成。 此等掌法,已不是见招拆招所能敌。欲破掌法先破身法,欲破身法先破步法,戴宗的“游身步”在马天复看来不过是按五行方位循返往复,并不难解。尚千秋貌似当局者迷,脚步迟滞拖泥带水,不多时已是左支右绌,但每有险象总能堪堪守住。 双方以快打快,生挡硬架,内力提升极快,尤其是尚千秋,每踏出一步脚下木板都有损裂,反观戴宗则不然,似乎游刃有余。 戴宗久攻不下,招法又变,不再轻易出掌发力,转以推托带领、沾连沾随为主,而尚千秋的节奏也随之被拖慢。 马天复看着心焦,忍不住轻叹了口气。他无疑是希望尚千秋能赢的,但连他都能看出来,尚千秋再如此下去必败无疑。打了这么久,内力上尚千秋似乎略胜一筹,却也不高出甚多,无法借以打开困局,若再不从招式上求变,继续被戴宗牵着鼻子走,迟早会有遮拦不住的时候。传闻八卦掌有“八要”、“九论”共三十六种套路,照目前形势,戴宗把三十六种套路打完都没什么问题,尚千秋又能撑到什么时候?这种打法,身处被动者出招要发力,收招更要发力,即便招式上不出差错,内力也很快无以为继! 然而任凭马天复如何着急,也不能出言提醒,只能眼睁睁看着尚千秋见招拆招勉力支撑。 突然,尚千秋往前一个踉跄。 戴宗疑心是尚千秋故意卖个破绽,侧身闪过,只见尚千秋脚步虚浮,弯腰又往前迈出两步,背门大开,不由心中大喜,遂一跃而起,凌空一掌拍向尚千秋后心!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内力不继,你都躲不过我这一掌! “蛟龙入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尘埃落定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戴宗腿、身、臂笔直一线,以雷霆万钧之势垂直落下,尚千秋除非背后生手与其对掌,否则前后左右都是避无可避。 “呀!” 尚千秋大吼一声,扑跌之时强行转身,就在戴宗手掌即将印上他胸口之际出掌死死抵住! 此时尚千秋后背着地,是正势,而戴宗凌空一击且头脚倒立乃是奇势,戴宗自然不敢比拼内力,撤掌后跃。 尚千秋十分狼狈,身下地板被砸出个大洞,身上戳了不少碎木,然而在戴宗撤掌同时,也不见尚千秋手脚是如何动作,居然能由后仰转为俯身前扑! 戴宗料到尚千秋有可能起身立时反扑,却没想到来得这般快!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双掌勉力推出。 一个是双脚着地冲势出掌,一个是后跃中弱势迎击,不用说也是高下立判,戴宗凝息闭气运力于胸,以免受内伤。 然而,戴宗双掌居然击空!尚千秋居然并未出掌而是低头俯身疾拿戴宗小腿! 戴宗但觉气息一滞,无暇多想,一腿前踢一脚后缩以解危局,而尚千秋变抓为掌,一掌结结实实拍在戴宗脚掌之上! 戴宗一声闷哼,单腿向后跳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而尚千秋刚刚几乎已俯身贴地,去势已尽,这时单手撑地,盯着戴宗,慢慢起身。 游身八卦掌,用腿以步法为主,加之此时双方内力皆在五成以上将近六成,戴宗踢在尚千秋手掌上与踢铁板无异,瞬间腿骨剧痛,小半边身子酸麻。 “你……这是崆峒派醉门的功夫,是醉拳!你不是玄空门的!”戴宗说这种话明显是缓兵之计,意在拖延时间消化尚千秋这一击。 尚千秋一愣,垂下双手道:“诶?好眼力!我故意用掌不用拳,这你都能看出来?” “哼!分明是醉拳的身法,你当我瞎吗?”尚千秋答话当然正合戴宗意,戴宗巴不得现在二人坐下喝两杯继续打。 尚千秋微微一笑:“戴兄说这种话恐怕就有点小人之心了。我刚刚除了玄空门、醉门之外,还用了追魂门的招式。” 戴宗心中一沉,面如挂霜。 传闻崆峒八门武功虽系同宗但各成一体,没有同时修习数门武功的道理。唯有一种人不同,那就是有望继任掌派之位的人,而这种人往往是百年一遇万里挑一,崆峒派怎么舍得放出来行走江湖?以前只听说尚千秋是崆峒派关门弟子,没想到来头这么大。还有就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小子……现在这些人都疯了?尚千秋不但是崆峒弟子,还是八府总巡,这样的人随便就跟人生死决斗。那个毛头小子也出奇的离谱,就那样的还敢跟督捕司后面瞎起哄!都嫌命长吗? 戴宗虽然是泰山派二代弟子,但并不是泰山派选出来的,而是白虎山依照与泰山派之间的约定 送过去的,天资并不十分出众,加之这样的弟子学艺之期以十五年为限,期限一到便得回白虎山。为了保护有潜力的年轻人,戴宗从来都被安排刺探、策应这样的活,这次是不得已才出手,没想到会这么倒霉。 尚千秋缓缓向前跨出一步,沉声道:“歇够了么?” “哼哼,”戴宗冷笑,“再领教!” “众人皆以为崆峒太极仅有内家功法,却不知崆峒太极还有八招掌法,是为‘古太极八式’!武当太极原称‘十三式’,便是由此八式演化而来!故而崆峒太极才是太极正宗!戴宗,你今日能有幸看到一式!” 戴宗叫道:“口出狂言!”一把抓起身边一张桌子向尚千秋掷去,进跟着短步疾进,脚下木板碎裂横飞,随后飞身一掌拍向尚千秋! 马天复心中暗叫不好,他人在房梁之上尤觉劲风扑面,这个戴宗料不能胜,爆气殊死一搏! 尚千秋沉腰扎马,双手合什于胸前,大吼一声:“不动如山!” 木桌当面砸到,一触尚千秋手掌随即四分五裂,而戴宗的全力一掌,与尚千秋合什的双掌对上后,戴宗浑身一抖,口中鲜血狂喷,委顿于地! 尚千秋也不好过,踉跄这几步,坐在一条长凳上。 戴宗用手肘撑着身子,一手指着尚千秋道:“你……你他妈这是太极拳?” 尚千秋喘息道:“达摩神功第五式,不动如山。你以为你暗中爆气,我却什么都没做吗?” 戴宗仰面躺下,边咳嗽边笑:“哈哈……你明明可以胜我,却偏要耍这种小伎俩……崆峒派难道尽是你这些宵小之辈!” 尚千秋叹道:“戴兄,临阵转换功法风险极大,我也是不得已。我用其它七门的武功未必能胜过你的八卦掌,而古太极八式是崆峒派不传之秘,不到生死关头怎可轻易示人。上面这位小兄弟身份不明,所以我才冒险行事。见谅了。” “呵呵……不到生死关头,不到生死关头!原来你要胜我,还真是游刃有余啊……我没力气了,帮我一把。” 尚千秋沉默了。 戴宗嘿嘿一笑:“你要不放心,可以用暗器。别告诉我你不会。” 尚千秋站起来走到戴宗跟前:“戴兄,其实你不必死。” “生死状已立,我非死不可。呵呵,你不是要帮人报仇吗?” “我手无利器,无力杀你。” “哈哈哈……”戴宗放声大笑,然后正色道,“尚神捕,你不忠不义不信,但是,是个好官,是武林之福。” “帮我。” “我一定帮你。所以,我怎么能……不死呢!”戴宗说罢身体一阵抽搐。 尚千秋大惊:“不要!”急忙俯身在戴宗胸前连戳四指。 “咳……别戳了……疼……疼……”戴宗声音十分虚弱,“怎么说……也是堂堂泰山派弟子……杀不了你……还杀不了自己吗……咳咳……根本……根本没有……别人了……人头在……在……在……”话未说完,溘然气绝。 尚千秋愣了半晌,往地上一坐,有气无力道:“还不下来。” “哦……哦!”马天复跃下。 尚千秋对着戴宗的尸体身拜了三拜,马天复见状也跟着拜。 “你为何拜他?”尚千秋回头问道。 “我觉得……他是条好汉!” “杀老弱妇孺的好汉?”尚千秋没好气地道。 “那……那……” “那什么?走吧。” 尚千秋打开门,站在大门口对围上来的下属道:“凶犯已死。如何处置,今晚商定后明天再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差不多搜遍了,没有。” “那就不用搜了,剩下的地方也不用搜了。打开城门吧,朝廷的人应该快到了。蒋家的事,李象斗肯定想瞒,帮不帮他,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受伤了,现在要回驿馆养伤,李顺代我招呼下朝廷的人。”尚千秋显得有气无力。 李顺疑惑道:“那王府那边……如何交待?” “就说没抓到。这件事,还要看下一步上面的人如何处理。还是那句话,真有事也是我顶着,你们都放宽心。散了吧。谢谢蜀山帮的诸位弟兄了,散了散了。” “大人,您的伤势……” “不碍事。” 尚千秋丢下客栈门口的一堆人,先一步走了。 马天复想了想,跟了过去。 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尚千秋忽然回头道:“小兄弟,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马天复莫名其妙,道:“什么怎么办?” “你沾上了锦衣卫,要是没人给你撑腰,一定会被灭口。”尚千秋淡然道。 马天复一阵心惊肉跳,等他想努力平复心绪时,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马天复站在原地,低头不语,不敢看尚千秋。 尚千秋很淡定,继续前行,道:“走啊,边走边聊,我有点累。戴宗爆气,我怎能不爆?不然躺下的就该是我了,呵呵。” 马天复头脑一片空白,木人似的跟着尚千秋。 尚千秋仿佛没把马天复的事放在心上,道:“小兄弟,你说……戴宗临死时说的那个话,是不是真的?” “不知。” “老弟啊,你方便不方便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真不方便就算了。不过你开始跟我说的肯定是假的。” 这是诈我?还是真知道?马天复心头摇摆不定。他不知道尚千秋是如何知道他的秘密的,难道真有读心术这种东西? “大人。万捕头的确是我义兄,家师名讳也是千真万确。” 尚千秋微微一笑:“行啦。是我先入为主了。我说你是彭门中人,你也没有反驳,对吧。我回去跟别人盘了一下,彭门的确没有这种人物。戴宗说他跟踪你的时候,我就发觉你很可疑。而发现戴宗咽气的时候,已有九成肯定你脱不了干系。至于怎么发觉的,你过两年自然会明白。即使不确定,你自己刚刚不也承认了?” 马天复脸上发烧,羞愧难当。 “你的伤势我最清楚,虽然你下了这么大血本,但你没死,不是吗?况且,你的大通汇境已可保你不死。你别跟我说你是刚刚突破至大通汇境的。” “此事我真的没有事前预谋!而我确实是前天刚刚突破!”马天复已经不能不辩驳了,尚千秋这样的推测法,指不定最后他是个什么罪名! 尚千秋摆摆手,示意马天复别说话,驻足道:“我说,你听,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犯案者一不是小蟊贼二不是亡命徒,不可能是凑巧在东平王府来的时候绑人。虽说有可能是不得已,但起码也说明犯案者不怕摸这个老虎屁股。这么说吧,能让十余人在这县城中销声匿迹,非普通人所能办到。就算有五个逃了,剩下的人去哪儿了?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搜查都不见有何异动,且以我督捕司这么多刑名老手都未发现可疑之人,可见他们是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哪儿?”马天复脱口而出问道。 “袍服之下!”尚千秋双目炯炯,“合肥这几个勋贵与东平王府素无瓜葛。府衙的人没这个胆量。查高家案的锦衣卫还留在驿馆中,他们嫌疑最大!” 马天复十分讶异:“这你就敢怀疑到锦衣卫头上?” “有何不敢?一个织工而已,如果不是冲着东平王府来,谁人愿冒此风险进城犯案?朝中的明争暗斗我不懂,要得罪东平王府,也只有锦衣卫够份量。” 马天复这才发现,尚千秋完全是由结果逆推,并不了解真相。他居然认为是锦衣卫故意要找东平王府的麻烦,他都不知道那个锦衣卫头目怕成什么样。 尚千秋继续道:“他们需要一个内应,而你正好住织坊的斜对门,恰巧你的义兄又被他们抓住了把柄。于是,你为了救你义兄,便答应做这个内应。” 马天复简直快哭出来了:你他妈这蒙得也太准了吧!怎么蒙得就把我给蒙进去了!但马天复居然无话可说…… “利用你之后,他们想杀你灭口,但是没想到你功力出乎他们预料,所以你侥幸活了下来。而你自然也不敢吐露只言片语。呵呵,本来我也是稀里糊涂,刚刚从客栈出来的时候,霎那间明白过来了。” “为何?” “驿馆那几个锦衣卫是为高家案而来,蒋家案发,必有衙门的人向他们禀告,但他们人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马天复终于恍然大悟!什么读心术!这完全是尚千秋抓住这个重大疑点逆推的结果! “我自出任八府总巡以来,经我手的案子没有不破的。小兄弟,不瞒你说,如无意外,不久之后我就要回崆峒了。呵呵,这几年,也算不辱师门吧。”尚千秋不无得意。 “那我……” “呵呵,我若要拿你,又何必单独跟你说这些。你品性不坏,误入歧途而已。况且,此案十有八九会不了了之。这并非我能左右。走,跟我去驿馆。如那个织工未死,希望戴宗这份薄礼能换她一条性命。” 尚千秋走了两步,发现马天复呆立原地,道:“怎么了?走啊?” “你……就这么放我一马?你不是人称铁面神捕吗?”马天复难以置信。 “呵呵,人前铁面罢了。有句话叫法不容情,那是放屁,律法不外乎人情才是正理。法者,上为社稷下为黎民,然法非全法,清平世上多少不公事,阎王殿中几许被屈魂?我身执法,但求合情合理,即视之为合法。” 去驿馆剩下的这段路,马天复神清气爽脚步轻快,几次差点要跟尚千秋并肩而行,对尚千秋自然是有问必答。 尚千秋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马天复的师门与武功。即便马天复如实相告,尚千秋也还是不知道谁是“青田怪医”,什么是“八九玄功”。但听说八九玄功来自一本无名古籍,且书上其余篇章皆与武功无关,尚千秋惦记上了那本古籍,认定是一本未出世的道藏,想看看。 马天复心想除去武功,那不过是一本稀罕些的古书罢了,毫不犹豫应承下来,答应给尚千秋抄录一份——反正他打算年底要回一趟青田。再说,有了这本书,二人也算有了交情,到时候……马天复不由心中偷笑。 眼看离驿馆越来越近,马天复的好心情变得忐忑不安。 “大人,您看我是不是就不进去了……” “废话,你不进去我带你来干什么?进去了,我不叫你说话你就别说话,明白么?” 驿馆大门口、走廊都有锦衣卫巡值,见有人来,刚欲阻拦,尚千秋与马天复竟闪身而过,直奔一间门口站着人的房间而走。 “干什么的?”门口那人拔刀在手。 “找你主人一叙。”尚千秋笑道。 守门人脸色大变刚欲发作,门内有人说话:“小飞,请进来。” “哼!”小飞站到一边,转而怒视马天复。 这小飞,不是那天的黑衣人又是谁!马天复偷偷拉了拉尚千秋的袖子,尚千秋确把他手甩到一边。 屋里正中央摆着一张躺椅,躺椅上躺着个人,两只胳膊放在扶手上,手臂上的夹板尤为醒目。 “纪大人,”尚千秋拱手道,“昨日便闻纪大人积劳成疾卧病在床,但因公务繁忙,未能及时探望,还请赎罪则个。” 纪大人笑道:“呵呵,不便还礼了,尚总巡。久闻铁面神捕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马天复万万没想到这二人就这么客套起来,特别是那个纪大人,居然看都没看他一眼。 尚千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纸封:“略备菲仪,聊表心意。” “呵呵呵呵,小飞,承着。” 尚千秋把还在门口晃荡的马天复拉到跟前道:“纪大人,这是我同门师弟。来,还不拜见纪大人。” 马天复心中暗骂,行了个大礼。不过心想这纪大人又不是没拜过自己,这回扯平了。 “呵呵,见过了,见过了。免了吧。哎呀……有劳尚总巡挂心了。” “恭喜纪大人,此番高家惊天巨案告破,全赖纪大人坐镇合肥运筹帷幄把控全盘,奸人才难逃法网。” “哦?” “就在刚才,最后一名凶犯已经伏诛。虽无活口也无妨,蒋家案便是铁证。如此一来,高家老少十口死而瞑目,庐州府百姓心安,天下士子皆感念大人恩德。” 纪大人愣了片刻,打个哈哈:“哪里哪里。此番全仗上下齐心将士用命,纪某一人怎敢居功?只是不知高家二老的首级……” 尚千秋叹道:“贼人泯灭人性,竟将之烹煮,仅余头骨。” 纪大人这才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好!好!高家案得立全功,督捕司也是劳苦功高啊!待我回京,必当明禀指挥使大人,为庐州督捕司请功!为尚总巡请功!” 尚千秋意味深长地笑道:“请功嘛……督捕司受之有愧。织坊女工被绑一案是我督捕司负责,目前毫无线索,自己的事都没做好,哪敢请功?” 纪大人神情一僵,随即露出思索之色道:“依我所见,贼人定已逃出城外。” “哦?愿闻纪大人高见。” “这不明摆着吗?整个合肥县城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守城将士日夜巡值于城墙上从不懈怠,如此说来必是从水路走了。” “嘶——对啊!纪大人神机妙算!但不知这伙人会往哪儿逃?” “既能泅渡南淝河,必精于水性,是水边上的。” “那在哪儿能抓到他们呢?” 纪大人冷冷地看着尚千秋,尚千秋还是那副笑容。 “巢湖之中,有座小山名为姥山,流寇蟊贼喜欢到那里歇脚。”纪大人沉下脸来。既然尚千秋捅破了窗户纸,也就没必要虚情假意。 “呵呵,贼人奸狡,还请大人派一校尉便装协助。”尚千秋也懒得假笑了。 “那是自然。贼人奸狡且凶悍,抓人时切勿手下留情。” “贼人会水,那女织工可不会。纪大人能否再指点一二?” 纪大人不作答,而是看着马天复道:“尚总巡,你这位小师弟干什么来了。我们在谈公事,他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尚千秋带马天复进来,一是带来给他们看的,意思是我什么都知道了;二是是怕找不到手臂有伤之人,他总不能一个一个捏锦衣卫的胳膊。不想这纪大人格外光棍,不遮不掩,马天复在这里反倒显得多余。 尚千秋刚欲叫马天复出去,马天复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件用碎步包裹的东西弯腰呈到纪大人面前:“这是祖传的伤药,治跌打损伤有奇效。” 这一来二位大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尚千秋纳闷这小子在搞什么?而纪大人则很快明白过来,呵呵笑道:“嗯,小家伙还算懂事。尚总巡,你这小兄弟机灵的很呐!” 小飞板着脸快步走了过来,狠狠一把抓过碎布包。 “大人过奖了。”马天复应了一声。 尚千秋此时心里很不舒服。这小子居然还有事瞒着自己!叫他不要说话他也不听,还连说两句。 纪大人心情大好,这回脸上的笑容倒多了七分真,道:“我料想三天之内必能找到那女织工!不怕尚总巡笑话,锦衣卫藏猫打洞的功夫还是不赖的。王府那边,可以让他们先等等,回去迟了总比两手空空要好。” 尚千秋听了立刻起身拱手道:“托纪大人吉言,尚某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走到门口,尚千秋见马天复一脸欲语还休的样子,叹了口气,回身道:“险些忘了。此次庐州督捕司有四人因办案不力赴京领罪去了。如今看来……是否……” 纪大人的脸又拉了下来,冷哼一声道:“尚大人好一副热心肠。这四人是否有罪,你我说了不算。且此事恐怕不该尚大人过问吧?这几个是瞿景的人!” “尚大人是八府总巡……”马天复上前刚说了半句话,就被尚千秋厉声喝止拉到门外。 天,黑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尾声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深夜,城中多少不眠人。 纪大人房间。 “大人,人证、物证、案卷都已齐备,可否现在就去拿了那小子!” “算了。已无必要。那个尚千秋要保他,我们不必得罪。” “大人,属下不明白,区区一个督捕司的总巡而已,何必管他。” “小飞,督捕司有那么一小撮人,你说他有多大本事吧,算不上。但他们要真不给你面子,你也拿他们没办法。在治理武人这方面,圣上还是倚重姚公的。姚公治武大略是由北及南,所以亲自邀请了一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为朝廷效力。这些人,动一两个没事,动多了,姚老爷子动怒,恐怕要连累叔父大人。” “我们又不是要动尚千秋。” “呵呵,人家并没有揪我们的小辫子不放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尚千秋一看就是个精明人,懂得趋利避害。” “未必吧,随意封城,朝廷不可能不追究。” “看看吧,看板子落到谁身上。尚千秋要是没事,那此人我们有空时便走动走动。对了,金姑娘那边再加紧点催。闹出这么大动静要再办不好这点小事,咱们真得打铺盖卷了。” 尚千秋房间。 “小马,再不能有下次了。要不是你最后掏出那两个腰牌,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一出。这种事,除非当场抓获,否则根本定不了他们的罪。要不是忌惮王府的人,即使你抓了他们,他们也能推得一干二净,你信不信?” “今天一进去,看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知道不妙,他根本不怕你!想想也是,尚大人你想错了,他不是心虚才不出来,他是根本就无所谓!” “呵呵……锦衣卫既有栽赃陷害罗织罪名的本事,自然也有脱罪的办法,这就叫颠倒黑白。他们那天为何如此怕你,知道了吧。万一被你留住了,王府的人一来,发现他们是锦衣卫,那等于是跟东平王府脸贴着脸,无论如何都要干上一架。现在这样,你人证物证再多又有何用,一不能拿人二不能讯问。” “那么那腰牌对他们来说也可有可无咯?” “大内的东西,我不清楚。不过依我来看,丢了也就丢了。你做得很对,这两个牌子说不定就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李象斗宅。 “费大人!下官此次都是被那个尚千秋蛊惑!下官实在是……” “李象斗!你这个废物!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是!是!下官知错!可东平王府……” “闭嘴!皇上登基以来,风调雨顺四海升平,唯独你这庐州府!灭门血案一桩接一桩不算蒋家的今年都五桩了!南直隶各府哪个不是夜不闭户,还是你庐州府!屁大点事弄出个全城戒严!不知道的还当是有人造反!年关将近,大祭在即,你这个……你这个……” “下官不知……不知!不知今年大祭!下官罪该万死!” “今天早朝,听闻此事皇上震怒,有人趁机参劾蹇大人失察之罪!众大人力保之下,仍罚俸半年!你早该去死!” 蒋云宝织坊。 “蒋郎,我们这么日赶夜赶,不出两日就可完工了。” “那是最好。” “唉……赏心乐事郎共织,良辰美景奈何天。” “啊?什么意思?” “你怎么这么笨?自己想。” “嘿嘿……金妹,我就是不识字罢了,你说我笨我可不认。你看,你家的祖传织法可是我自己琢磨着学会的。与你相会,也是我想出来的法子。” “蒋郎……再怎么快活,也剩不过两日,太短了。我总想织慢些,而你却似恨不得马上织完。” “金妹,你看不出那个叫陈容的已经几番试探?‘天易’之术头几天确实天衣无缝,再久一些就不行了。况且如果再次施展,我也不知道你脸会变成什么样。还有,我与他们说好要五日之内完工的。金妹,与天下最仰慕的人一同织天下最好的锦给天下最大的人,云宝此生无憾了。” “蒋郎……” “金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又是一年春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二月二,龙抬头。 马天复风尘仆仆从青田赶往合肥。一路上杂花生树,莺飞草长,马天复可谓春风得意。 一个多月前合肥那几件事,知府李象斗年都没过就被撵到广西做驿丞去了。尚千秋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回徽州府了。他临走之前亲自到蜀山帮去,当着帮里一干首脑的面嘉勉了马天复,帮主丁云松赏马天复白银十两好马一匹,并多给假二十天。 此次回青田,师傅对马天复的武功进境喜出望外,告诉马天复他现在的境界已由“了然”至“入微”,虽根基不稳,不过没关系,有个两甲子功力的师傅在。如今的马天复跟一个月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入微”已有小成,十步之内可清楚知道一人心绪如何。境界既高,功力当然也有不少长进,许多以往五成功力才能使出的招式,现在四成半足矣。 一些要办的事情,如高望远的嘱托、尚千秋要的无名古籍都不在话下,师傅还翻箱倒柜找出了本适合小童练的外家拳法“神童拳”,据说极为难得。 至于马天复当前最头疼的无招可用的问题,师傅却解决不了,最后勉强教了马天复一套“惊神指法”。此指法藏于掌法之中,多于拳脚相交之际猝然发指,招式诡异变化多端,且威力极大,对上外功高手亦可摧筋断骨。然而,对马天复来说,因为没练过指功,跟人交手时不催动七成功力最后断的只能是自己的手指头。因此,师傅还给了个建议,效仿初练铁砂掌的人,每天赤手炒铁砂,三年可速成。 马天复不练,师傅说不练拉倒,谁记得一百年前自己用什么招式。马天复说你教不了那我找别人学去了,师傅说关我屁事。马天复试探说那我用你的那些用不上的功夫跟别人换换呗?师傅说一本书一两银子概不赊欠。马天复说你不如去抢,你那些破书放箱子里好几十年了都没拿出来过,好多都是你自己写的,是好是坏不知道,有的就几页纸几百个大字也叫书?最后二人商定,由马天复自己挑,但是除去之前的,后面二两银子三本。 最终马天复又挑了六本,其中有五本是纸张好而且厚的,还有一本《九阴神抓详考》。最后这本“书”甚至都没用线装订,就是十几张纸随便折了两下,因为实在再没什么卖相好的,就选了这本带“九阴”二字的。 临别前,马天复向师傅讨要一些内外伤药,师傅这次倒十分大方,“回魂丹”、“大回元丹”、“百草千虫丹”给了一堆,居然还有小拇指大的一瓶“黑玉断续膏”,说是看马天复一副短命相,多活一天是一天。马天复则十分关切地问师傅寿元大约何时用尽,如果有空就回来送终。 一出村子马天复就喜不自胜放声大笑——发财了! 师傅武功高是不假——一百多岁了武功能不高吗?可教出来的徒弟呢?除了功力高于同龄人,还有哪里强?功力高也是理所当然的,理由同上——一百多岁的师傅传的功!本来马天复自我感觉还不错,但在接连遇到万红兵、戴宗这类高手后,自信全失。特别是戴宗、尚千秋二人,不过比自己多个十几年功力,自己能接他们几招?相比于武功,师傅的医术才是无价之宝!随随便便一个药浴的方子别人就说“价值千金”,自己怀里这些连师傅都视若珍宝的疗伤药那得值多少钱?特别是这一小瓶“黑玉断续膏”! 不过这些伤药马天复也不准备全拿来卖钱,而是要拿来用。回到合肥,调离酒管去运管外管易如反掌,到时候在新环境拿什么立足?武功明显不行,那就靠医术!行走江湖还能没个跌打损伤?此类小毛病一般只要是武人自己都能解决无需郎中,但遇到伤情严重自己就大有可为了!像“回魂丹”,只要不是身首分离五脏移位,再重的伤服下此药都可保几个时辰内不死且伤势缓慢恢复!“大回元丹”则更厉害,一旦服用,能以有形化无形,化为真气注入丹田,临阵之时近乎赖皮!有此依仗,加上尚千秋这层关系,多的不说,一个理事的位子是唾手可得吧? 一进城,马天复把行礼一放就回就去酒管报到了,恰好丁理事和管事张成功都在。 “小马,提前回来啦?” “张管事、丁理事!这是我师傅家那边的特产,青田石。”马天复拿出备好的礼物。 张成功笑着接了:“这个年,你跑了不少路啊。不在家歇两天?” “歇够啦!再歇就该长膘了。”马天复现在说话随便了不少。 张成功又跟马天复寒暄了一会,言谈之中竟有几分客气的味道。奇怪的是,丁理事却一直低头看账本,一句话没说。 “小马,你现在是回家休息休息还是先到店里看看?”张成功突然下了逐客令。 马天复没动,低着头不吭声。 “怎么,你有话要说?”张成功的目光专注起来。 马天复暗暗叹了口气,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必须得开口,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属下……属下觉得……咱酒管不是不养闲人吗?可是那五味坊……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马天复说出这句话后心中忐忑。 张成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沉吟了一阵,换了种让马天复十分不舒服的语气:“小马,你这个话,很有问题。五味坊,是酒管生意最差的食肆,也可以说是整个合肥县城最差的,所以你觉得你没事情做? 马天复不说话,来个默认。 张成功站起来踱了两步:“我认为,正因为如此,你才有很多事要做!我问你,五味坊为什么会没生意?” “我去时间不长,不太清楚。”马天复小声道。 “那你的意思是,没生意不关你事?”张成功口气愈发严厉。 这时候丁理事突然道:“小马,你们五味坊年前的账目有点问题吧,你来看看,买的跟卖的对不上数。” “小丁你别打岔!”张成功发火了。 马天复听丁理事问,知道大约是那天聚餐后剩下的材料的问题,刚准备答话,突然被张成功一嗓子吼的憋了回去,再看着张成功带着怒意的眼神,一股子倔劲上来了,闷声道:“属下确实不知道是何缘故。” 丁理事又来了一句:“不是,张管事你看,他们的账确实有问题。”说着就拿起账本准备过来。 张成功把目光移向了丁理事,丁理事面不改色跟他对视。 丁理事所说的账目问题的确是有,所以即使张成功发火了他也并不心虚,毕竟公事为大。张成功知道丁理事是觉得苗头不对,怕两人闹翻,在变相打圆场,即便此时他在火头上,也不好太不给自己这个左膀右臂面子,缓和了口气道:“嗯,你那个先放着,呆会再说。” 对张成功来说,马天复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多了,有时候发火就是那么一两句话犯了忌讳,那口气一泄,想想,年轻人都这样,也就过去了。丁理事对马天复印象还是不错的,不想让马天复吃这份眼前亏。 谁知马天复好死不死居然又开口道:“可能主要是门脸太小。城里酒楼食肆又那么多。周掌柜也说了,人也不大合用。” 丁理事摇摇头,他现在也无能为力了。 “我看就你们两个最不合用!”张成功大发雷霆,“说!哪些人不合用?我给你换了,我看你们是不是就能干好!就你们这样的,到哪里都做不了事!这也不行那也困难,要你们这些理事干事是干什么的?当大爷来了?要不要我把天香楼给你们买下来给你们当掌柜去?” 马天复也不忍了,扯着嗓子叫道:“我这个干事有屁用?我能干什么事?我说话谁理我?张管事你要真嫌我,我不干就是了!” 丁理事干脆把账本一丢,下楼去了。这一刻,他对马天复已经失望透顶。一个敢于这样顶撞上级的人,哪怕再有后台,也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然而马天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觉得张成功简直不可理喻。端起架子教训人倒是厉害,五味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张成功不明白? 如果单是一时气愤,马天复也不会这样。他还有个念头,或者说指望,就是蜀山帮的高层极有可能看在督捕司的面子上对自己有特殊的照顾,但是方向弄错了,譬如说让自己在酒管混个好差事之类。他跟张成功这一闹翻,上面知道了说不定他就不用呆在酒管了呢?只要不在酒管,去哪儿都无所谓。 张成功怒视马天复,嘴角抽动了两下,忽然背过身去,声音平静的可怕:“我明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五味坊的二柜,与周继红共同打理五味坊。五味坊大小事务,你处理时不必经过周继红。我再给你加半级,你现在就是副理事了。” “啊?”马天复怀疑自己听错了。 “马天复我告诉你,权,我给你了。五味坊你要是再干不好,哼哼。这么说吧,只要你在蜀山帮一天,不论你在上面有什么人,我都能把你摁死在五味坊,不信你可以试试。当然了,要是你干好了,你想去哪都行,按副理事的级别平调。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又到五味坊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马天复从酒管出来过了好久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其实刚到五味坊的时候,马天复对酒管这份差事还真算满意的。也许后来看多了蜀山帮和督捕司之间的接触,马天复自己也交往过几个督捕司的人,所以心里隐隐觉得府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就在这么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蜀山帮,自己也只能混个闲差,是不是太惨了点? 何况在织坊那案子里,马天复自觉立了大功,还差点丢了命,再加上后来尚千秋当着马天复的面在丁云松跟前说了他不少好话,无论从哪方面说,十两银子是不是太少了点?正因为如此,发现张成功没有更多表示之后,马天复心里其实非常不舒服,所以才吵了那一架。真要说马天复对在五味坊做事有多不满,还真谈不上。 不过这蜀山帮还真是与众不同,在这里一犯错误就能升官的?一年不到就副理事了?什么情况?说好的先干两年护院呢?上次提干事还算是阴差阳错,当初被发配的时候应该说丁帮主、徐万金都没想到这一层,这回可是张成功亲口说“提个半级”的。 当张成功说要把自己“摁死在五味坊”的时候,马天复心里打了个突,因为他想到一件事情。之前好像听说那个余秋是被余大敏弄进南京督捕衙门的,除去余秋“良家子”的身份不谈,他那身武功在马天复看来实在不够进督捕司的资格,由此看来这里面余大敏少说出了七成力。从这点来看,这些蜀山帮的老管事还是很有能量的。 府帮和督捕司是上下级关系,平日里抬着捧着可以说是一种礼数,真论个人,万红兵未必就强过余大敏。余大敏能办到的事,万红兵不一定能办到。如果万红兵在南京也有过硬的关系,日子能过那么惨? 复管和酒管在帮里地位上相当,而酒管怎么看也比复管要实惠,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张成功的本事不一定比余大敏小吧?就凭他马天复跟督捕司那点不咸不淡的交情,人家真不放眼里,他马天复也没多大脾气吧? 那么问题就在于此:既然这样,张成功真要有心跟他马天复过不去,直接一巴掌拍死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又是放权又是提拔? 马天复带着一肚子疑问来到五味坊。 周继红心情不错,坐角柜里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儿。 “掌柜的,生意不错啊?” “哟,兄弟!回来啦!家里怎么样啊?” 马天复没心思跟他寒暄,把他拉到一个小包间里,把刚刚的事情说了。 周继红听完,眼神很复杂地看着马天复,叹了口气:“兄弟,你这脾气要是不改改,以后亏有的吃。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吧。” 蜀山帮正式职级只有管事、理事、干事,但实际上因岗位又有很多不成文的副职。比如酒管最大的蜀山客栈,上下两百多号人,一年十万两朝上的生意,它的一把手总不能和周继红一个档次吧?暗地里不说,明面上各方面待遇肯定也都要比一般理事高出一截,这在酒管内部就称为“副管事”,但在帮里不算。蜀山帮有很多管事处都存在这种情况,但又不好明文规定,因为毕竟还有军管、护管这样的管事处在看着。如果这些副职都正式化,那就要一碗水端平,每个管事处都要设这些副职,对帮里是个不小的负担。所以至今现有的“副管事”、“副理事”仍只是职位,而不是职级,他们在帮里的真正职级仍然只是理事和干事。 再来说马天复的这个“二柜”的职位,“二柜”其实就是二掌柜,掌柜不在的时候二柜就是掌柜。酒管主营客栈,客栈是没白天晚上的,掌柜总要睡觉,所以二柜在其它客栈还是很有实权的,因为其他干事都得听二柜的,故而二柜理所当然的就该是副理事。而食肆的二柜就起不到这个作用,所以在蜀山帮为数不多的食肆里,二柜就没有副理事的待遇。所以张成功要特地说再给马天复加半级。 那酒管里的副职有没有用呢?有。在管事处之间调动的时候,存在副职的管事处之间是互相承认的。比方说马天复以后平调到运管,因为在酒管是副理事,那么到运管也肯定是在比较大的分管。 张成功给马天复提这半级,当然不是为了奖励马天复顶撞自己,这里面还有一层。帮规规定,在人事调动中,如果涉及到各帮理事级以上的人员,必须管事处一把手同意才可以。这条规定是很合理的。因为管事处理事以上的人员大多都担任重要职位,帮主和议事会不了解下面管事处的运作情况,随意调动这个级别的人员有可能会对管事处的工作造成极大影响。本着这条规定的初衷,各管事处的副理事这一级别虽然不被帮里承认,但同样不能随意调动,必须经过管事同意。 总之一句话,张成功给马天复这个副理事职级,就是给马天复栓上条链子,马天复本事再大,链子那一头都在他张成功手里。没有他同意,马天复想离开酒管,就两条路,一是退帮,二是撤了他张成功。 周继红跟马天复解释一通之后,拍了拍马天复的肩膀:“老弟,其实没什么,老哥我不是也一样。想开点,每天来转转,一个月二两多银子。老张给你这个差事来报复你,可真算看得起你了,哈哈。他今年六十好几了吧?咱弟兄还能熬不过他?这么着,自从出那事之后,店里生意小有起色,今天店里做东,给你接风!” 周继红觉得跟马天复之间更亲近了。同病相怜也要分程度的,头疼脑热的同病相怜和身患绝症的同病相怜那自然是大有不同。 马天复含糊答应着,只顾着愣神。周继红知道他一时转不过弯来,笑笑走了。 周继红说的小有起色是真的。才出事那天,只是封城,城内百姓并没有禁足,五味坊还开着门。双井巷里干活的衙役帮众要吃饭当然是找就近的,恰好店里还剩了些新鲜材料,大家吃着觉得还可以,不少人就当了五味坊第一批回头客。现在的五味坊,一整天没生意的情况极少,运气好有时候一天能坐三四桌。这对五味坊来说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店里还有一桌人,外加没什么准备,所以就不像上次那样大操大办了。四五个菜一坛酒,总厨徐厨兴、保安曹三嫂和几个岁数大点的堂倌,另外还多了个人,采买罗勤飞。 从周继红宣布马天复出任五味坊二柜开始,就注定了马天复成为众矢之的,一坛酒喝完了都没吃口菜的功夫。不过这时也就暂告一段落了,因为五味坊的酒备的并不多,罗勤飞还得出去现买。 “掌柜的,这么着不是个办法,这么卖酒,别人挣钱,咱们亏。” “马二柜,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自家人喝了怎么能算亏!” “不是。我的意思是,批量进酒价钱要便宜些,才有赚头。” “唉,那也是没办法,没那么多备料钱。不过就这么三坛两坛的进也就算不错了,一坛兑兑水能装十几壶。” “嘘……小声点。” 马天复不敢说话了,一张口就是错话,影响大家心情。有些问题不是别人看不出来,而是确实没办法。他和周继红说过话后就一直在想,如果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把五味坊给做好,那应该怎么去做呢?正好人差不多都在,马天复想趁这个机会跟大家商议一下。 周继红笑道:“马二柜,你来的时间短,不知道。其实每年年底店里都要清一次账,年头再由上面派下备料银子。如果没有特别关照,这个备料银子是看着去年的生意多少来的,一般是只发一个月的。就我们手上这点钱,还是我去闹,按去年腊月的账面给我们的,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呵呵。” 罗勤飞抱着两坛酒回来了,正好听到这一段,过来给马天复和自己各斟满一碗,道:“二柜,我对不住你,去年你来的时候我老家有事,来,我这里给您赔罪了。”一碗酒一仰脖,干了。 马天复苦笑着也干了。酒桌上的规矩到哪都是大同小异,在县城吃过不少次饭了,马天复知道这里人一般习惯先把酒喝差不多了再谈正事。 周继红端着酒站了起来:“兄弟们,咱们五味坊跟去年可是大不一样了。看到没?今天中午又来了两桌人,四五百文的生意。开过春,天天有生意做。这店啊,就得有生意,一有生意呢,天天就有新鲜菜,做出的菜才好吃,人家下次就还来。 哪像去年那半死不活的样!我觉得,五味坊有这个进步,咱们徐总厨是首功,开店靠什么?手艺!来,我们敬徐总厨!” 众人一同敬酒。徐厨兴呵呵笑着喝完,然后说食材也很重要,多亏罗勤飞会买菜,又共举一杯。 罗勤飞自然而然有把功劳归于马天复开了个好头,这回是大家轮流敬马天复…… 见这帮人还是明目张胆的欺生,马天复也就老实不客气耍起了赖皮,反正在场没一个会内功的,只要自己脸还是红的,也不怕他们怀疑。 一顿饭就这么吃成了庆功宴,周继红尴尬得不行。跟他一样的还有曹三嫂,曹三嫂毫不客气地泼这些人一盆冷水:“唉,行了,几个大本事,什么时候能给帮里把这房租交了再来吹!月钱都要帮里补贴还在这首功尾功的。” 徐厨兴、罗勤飞都讪笑起来。 酒管里大部分客栈毛利都不少,赚来的钱除了给帮众和帮闲关饷外,全部要上交作“月敬”,之后上面再酌情返还一部分下来由掌柜的支配。因为开店的房屋基本都是帮里的,所以交上去的钱下面人就称为房租了。五味坊这样的,自己的月钱都保不住还得伸手找上面要,哪来的钱交房租? 再说由上面返还下来的这些钱,其数目是大伙都知道的,掌柜不能动一文钱,必须全数下发。这样一来,能揩到油水的头目们也不敢太过分,太过分了手下人是要造反的。 对总厨、采买来说,天天有客人他们就天天有那么点稀薄的油水,虽然就目前的生意来说一天最多也就是个十文八文,但蚊子虽小也是肉;厨房老孙小孙也能揣个白菜什么的回家。曹三嫂这样的保安和堂倌是屁好处没有,看着两个干事在那你敬我我敬你,心里能舒服? 只要五味坊发不齐每月的月钱,那这就是个无所谓的小事,因为店里生意好坏大家都能看到,目前徐、罗刮的这一点并不是从下面人头上出的。除非什么时候五味坊的生意好了能养活自己了,这时曹三嫂们就要争一争了。房租是上面定的,并不是固定的数目,哪怕交上去的钱再少,上面一般都会拿一部分出来犒劳犒劳帮众。 其实,马天复这顿酒,也是拜这套规矩所赐。 这时候心里最不痛快的还是周继红,一个掌柜做到这个份上算是很窝囊了。周继红来五味坊确实是懒散了几个月,但混吃等死不是他的个性。相反,他就是太有主意了才会一路跌落到这步田地。 “都放下筷子,我来说几句。”周继红敲了敲碗,表情严肃。 “今天马二柜一来,我觉得上面对我们还是抱有希望的。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好歹没不管我们。马二柜是什么人,具体我们也不好太刨根问底,大家心里大概有数就行了。”周继红说到这里,环视了一下众人,众人都点头。 “虽然马二柜是被派到我们五味坊,但以内帮身份入帮,不顶职,不到一年升到副理事,而且后半级是在我们五味坊升的,到底有后台没后台,你们自己去想。并且,马二柜年纪是不大,但是本事是不小的。腊月城里出的事大家都知道,连柳老爷子都只是打个下手,而马二柜却被督捕司的老爷直接点去帮忙,说明什么?” 后面这句话说的情况很多人就不太清楚了,纷纷与左右确认。 “不然后台,还有本事!并且张管事说了,从今往后,我不在是马二柜说了算,我在,马二柜说了也算。” “啊?那我们以后听谁的?”罗勤飞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马天复则连连摇手:“掌柜的言重了,属下何德何能!五味坊当然是掌柜的说一不二。” 周继红给马天复使了个眼色,示意马天复别说话,接着道:“二柜不必过谦,这是张管事说的。张管事此举何意?我猜,就是要拉咱们五味坊一把!” 本来众人神情专注,这时候突然哄笑起了。 周继红酝酿了好半天,刚说没几句就气氛突变,气急败坏道:“笑个屁!你们笑什么笑!” 那个脸上有疤的堂倌老疤咧嘴一笑:“对不住,掌柜的,老疤笑得难看,但你逗我们笑,我们不笑能行?” 曹三嫂笑得前仰后合:“掌柜的,我不怕得罪人,我说了,你别气,你们都不能气,晓得吗?先说我,全庐州府哪家用一个妇人当保安?再看他,老疤。就他这副尊容,跑堂?进来的食客不会两下子敢吆喝他?” 哄堂大笑。徐厨兴笑咳嗽了,没想到曹三嫂紧接着就指向了自己:“老徐你还笑,一斤肉给你你只能炒三盘菜你还好意思笑!” 本来这话是不该讲的,毕竟徐厨兴岁数大,但曹三嫂一贯如此,又带了几分醉意,口无遮拦,徐厨兴也只能改为讪笑。 “还有你,罗勤飞,你啊,唉!讲你太跌你相了!你是怎么来的你自己知道吧?” 周继红见曹三嫂越说越不像话,赶紧咳嗽一声:“好好好,别说了。是个人,还能没点小毛病?有毛病我们可以改!” “你见过狗改得了吃屎吗?”曹三嫂脱口而出,之后觉得不妥,赶紧弥补,“我这破嘴我就改不了!” 罗勤飞差点被揭短,看曹三嫂这架势,说不定下一句会说什么,赶紧打岔:“三嫂你能多吃几口菜吗?马二柜我是佩服的,但是要说真是要拉咱们一把,总不该就光派个人来吧?总该还有点别的……别的什么吧?” 罗勤飞后一句话是对着马天复说的,马天复不知所措,看向周继红。周继红拼命挤眉弄眼,马天复虽然搞不清什么意思,但大概明白是不能说实话,于是就顺着周继红的意思开始瞎扯。 “啊……是!那是自然!这个,张管事说啊,有的无关紧要的小节不用太在意,叫我们放开手脚干!那个……酒管会支持我们!” “哦!那怎么个支持法?” “那什么……对!那个,就是说,罚做堂倌的,不做也行!” “真的啊!我这样的就该做保安!还有呢还有呢?”老疤闻言大喜。 “啊……啊?”周继红的声音。 马天复第一眼看到老疤就觉得这人不去做剪径盗匪实在屈才了,相貌既凶且丑,就这样的,客人进门他吼个堂“来客两位”,人家保准当是进了黑店,这小二在给同伙递暗号。 周继红想说这不合规矩,但这是他自己把话说到这份上的,也不方便反对。 另外几个堂倌道:“二柜,我们都是受罚的,我们也不做。” 老疤一看要坏事,急道:“去去去,瞎起什么哄!这么个小店需要那么多保安?我这长相就适合做保安不适合做堂倌,怕吓着客人。你们谁有我丑?” 马天复看了看那几位,也都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这些人哪像小二?二哥还差不多。 “别吵,都不做。我们从外面找帮闲。” 周继红不得不说话了:“马二柜,那我们自家兄弟做什么?” “下厨房。” “挑水洗菜也用不了六个人。” “那就学手艺啊!” 徐厨兴干笑一声:“这个……这个怎么算呢?是学徒还是……” 周继红也觉尴尬,道:“拜师收徒这种事情吧,它有时候跟练武差不多,是吧徐总。马二柜你是武人,你能明白吧?” 马天复一时还真没弄明白,眨巴着眼道:“什么意思?徐总厨你不肯教?那就跟老孙学,怎么样,老孙?” 老孙憨笑着摆摆手:“我哪有那本事。” 徐厨兴道:“二柜,在厨房打个下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何况我现在手底下那几个外帮的正合用。咱们五味坊才刚刚有点起色,总不能在我这一节出岔子。” 连老疤也道:“是啊二柜,我们这样粗手大脚的,也难学会。” 周继红最后收尾:“这个事,就不提了,算了。”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马天复原本认为自己临时生出的点子还不错,没想到上下一致反对,连挑起了这个话头的周继红也一样。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可以看出周继红似乎的确想借这个机会把生意给做起来,对于他这个态度,马天复肯定是支持的。所谓穷则思变,五味坊目前的境况要想翻身,不但得变还得大刀阔斧。既要图强,又不思变,那能行? “哦……我先去个茅房。” 马天复前脚出门,周继红后脚就跟出来了。 “兄弟,我突然明白过来了。他们叫你当这个二柜,收拾你是一方面,另外,他们实在太过瞧不起人。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干出个人样来,你以为呢。” 细细一想,堂倌进厨房这件事也确实不妥。马天复道:“那掌柜的,我们应当怎么干出个人样来呢?” 周继红没声了。五味坊上下每个人都有过他此时的想法,但最终不过是想想罢了。连他这个掌柜都无能为力,何况其他人。 “掌柜的!算账了!”刚提起裤子,老疤就在里面喊,周继红小跑着进屋。 马天复从后门进来,这个账结的让他大开眼界。 老疤站在走廊,客人的包间里有个人,周继红在角柜里拨算盘。 “菜苔一盘!”包间里的声音。 “菜苔一盘!”老疤。 “好!”周继红。 “韭菜一盘!” “韭菜一盘!” “好!” “咸鸡半只!” “咸鸡半只!” “好!” “不对!咸鸡一只!” “错了错了,掌柜是咸鸡一只!” “好!” 马天复但觉脸上发烧,赶紧进屋回座。 “几位,你们一直都这么结账的?” “嘿嘿,脑子不好,什么菜,什么价,哪能记清楚。这么算,不会错。” 马天复服了,一句话卡在嗓子眼,和杯酒吞了下去。 好半天周继红和老疤才进来,周继红笑道:“嘿嘿,这些客人,说就喜欢我们这结账,喏,还多赏了两文。” 马天复已经五体投地。 “好了好了。我想过了,咱们五味坊的难处,要一样一样解决。首先,这个门脸太小,我有个主意。老疤,你练过几年武?” “就武馆学了几年。” “耍得动幡吗?三丈的。” “耍肯定能耍动,就是不太会。” “无妨。明天我去弄张幡来,你打后天起,上午就站门外耍幡,再带两个人敲锣。” “啊?不年不节的,耍什么幡?天天耍?” “不错!从今以后,我们的招牌就在大街心!” “这……还有这样的?” 周继红咳嗽一声:“这不太好吧?呵呵,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还有就是从早耍到晚,人不一定能吃得消吧。” 马天复板着脸看着周继红,周继红被看得十分不自在,想夹一口菜,发现几个盘子都已空了。 “掌柜的,这也不好,那也不行,做小二正合适,是吗?”马天复说话竟带着几分严厉,“别人家的小二,迎门引座、点菜传菜直到算账送客一人包干,不记菜名菜价,点菜怎么点?算账怎么算?像你们这么算?等你们一个账算好人都走到西门外了!” 虽然口气不好,但周继红无法反驳。几个堂倌就算有点不服气,见掌柜的都这么老老实实挨训,也都低头不语。 马天复重重叹了口气:“唉!我要去办点事,先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新到丫鬟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马干事回来啦!”一进门,王婆面带喜气地迎了上来,“小翠、小花、小兰,都出来!” 自从年前出了事,李婆就不干了,老秦干脆又买了两个丫鬟,小花和小兰。小花年纪大点,矮胖身材,颇为健壮,平时帮着王婆干点杂活。小兰面目清秀,白白净净,身材也是玲珑有致,是专门伺候马天复的。二人都来自南淝河畔的一家青楼。 马天复就纳闷了,老秦这是要干嘛?尽塞些出身不干净的女子进来。难不成他想在这双井巷中也开家妓院?要说这前后三进屋子,真开家小的,倒也够。 马蓉居然也主动带小翠过来问了安,还带了些点心,看来是不计前嫌的意思。马天复此刻没心思招呼她,三两句话打发走了。 目前五味坊的生意就是个死局。生意不好,没钱备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在于市口不好,且从掌柜到小二没一个能用的,这是天生残疾,没得治。考虑到这些人的月钱直接跟生意挂钩,简直可以说是一堆甩不掉的包袱。本来店里的堂倌还有几个外帮的能用用,结果过了年还被周继红辞退了。 吃饭的时候马天复提到的耍幡,那是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主意,现在越想越有理。几丈高的大幡往街心这么一立,哪个招牌有这个大?再说也不是时刻要耍起来,人多的时候耍耍,人少就歇着,诶?这是好主意啊! “老爷,奴家给你捶背。”清脆的声音在马天复背后响起。 马天复懒得开口,任由小兰在肩膀上轻轻捶打。 徐厨兴的手艺不算太坏,但也仅此而已,那个嗜肉如命的毛病实在太头疼。换掉他的话,老孙这样的老内帮厨子不一定服管——首先跟罗勤飞那点小勾当,厨房里几个内帮厨子肯定就第一个不服。再说现在稍微像点样的厨子的月钱也不是个小数目,起码得五两银子吧?当然,如果生意能做起来,换不换总厨那都不是问题,但是怎么才能做起来呢? 小兰改捶为捏,手上加重了力道,捏得马天复肩膀酸酸的很舒服。 不对,重新理一遍,一步步来。假设,老疤他们耍幡,效果不错,招揽了新客,新客进点了首先要点菜。堂倌是生手,没事,可以练。材料不多,没事,大不了掌柜二柜自掏腰包垫上点钱。吃完,对胃口了下次说不定还来。然后……然后呢?没什么毛病啊? 小兰凉凉的小手按摩起马天复的后颈,肌肤之触让马天复不自觉地耸了耸肩膀。 还是不对。马天复差点忘了,自己是要振兴五味坊,而非做个小生意糊口!自己现在得罪了张成功,已是咸鱼一条,如何咸鱼翻身?必须是要把五味坊做得红红火火,门庭若市有口皆碑才能让张成功无话可说!看现在,店内环境不如别家好,堂倌不如别家会迎承,菜也不比别家好吃,客人凭什么要到你五味坊来? “嗯?”马天复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老爷,不舒坦吗?”小兰睁大眼睛问。 小兰的手触碰到了马天复的太阳穴。人体三十六处大穴,以太阳穴最为脆弱,既无肌肉又无头骨保护,对任何习武之人而言太阳穴都是个最为忌讳的部位,所以马天复下意识的一扭头,避开了小兰的手。 “不是,我饿了,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 “是,老爷。” 一口一个老爷喊着,马天复也懒得去纠正。 不出意外,估摸着老秦已经在路上了。想想老秦这个人也是,挺大岁数了还是个武痴。习武的武痴见的多了,完全不会武功的如此痴迷还真少见。秦心武天资过人,但要习武有成还讲究个机缘。那些前辈高人的传功弟子个个都比秦心武天资好吗?显然不是,眼前就有一个陶文。有天资就必定能拜高人为师?那更是扯淡。老秦也就这两年折腾,等秦心武年纪一大估计就消停了。不过老秦这么做,马天复总有点误人子弟的感觉,还是早点跟老秦说清楚为好。 唉,一回庐州就各种烦心事。 “老爷,银耳莲子羹,马姑娘让送来的。”小兰双手以兰花指將小碗捧在胸前,步似流云,腰身微斜走了进来。 马天复心中暗赞,伸手接过,浅尝一口,眉头一皱,放下碗来。太甜,甜到齁人。 “小兰,你这身段不错啊,刚刚这个圆场走的,快赶上戏班子了。” “呵呵,老爷过奖了。这是奴家在阑静楼学的。” “那你是歌还是艺?” “奴家是娼妓。” 就这么大大方方说了出来,连马天复都小心不带个“妓”字。一时有点尴尬,马天复只好喝了口齁人的莲子羹。 “老爷,奴家可以称呼你公子吗?奴家从心里觉得,‘公子’就应该是老爷你这样的,比阑静楼那些书生更贴切。” “哦……随便吧,她们也不喊我老爷的。你也别什么奴家了。” “小兰知道了,公子。” “小兰,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马天复沉吟良久问道。 “公子请讲。” “嗯……” 马天复嗯了半天没嗯出来。他想问的是,小兰既非小翠那样相貌不好,又不像马蓉徐娘之龄,妓院怎会把这样的摇钱树卖给老秦?须知老秦自己都只舍得买个马蓉而已。 “我就想问问,你是多少银两赎的身?” “白银十两。” 一般小兰这年纪的少女卖为下人,大概在五两银子上下,可小兰姿色上佳,又有才艺,买她回去多半不是干杂活的,这就得二十两朝上了,十两这个价……如果不是老秦的脸面,那便是小兰本人有什么不妥。 “那小花呢?” “四两。” “差这么多?”意料之中,不过还是随口一说。 小兰扭头看看门,坏笑着小声道:“本来秦老爷只愿出三两!说是长得太壮,吃得太多费粮食!” “她……也是娼妓吗?” “噗——公子,你说笑了。咱们阑静楼,起码也得是我这样的才能见客人。小花她呀,就是当男人用的。” “啊?男人?” “哈哈,公子你别想歪了。妓院里,除了龟公和打手,是没有男人的。有些重活就是她们干咯。其实呀,我这个十两才是添头。秦老爷要找个能干活的,又嫌她贵,妈妈便把我推了出来。秦老爷看着满意,便都要了。” “既然这样那秦老爷……”马天复话只说到一半,不知怎么说了。既然是找干活的,为何非在妓院里找? 小兰好像知道马天复要说什么,撅着嘴道:“还不是马姑娘出身不好,找几个同路人陪她呗。秦老爷,人是真不错。” “诶?等等,为什么你们鸨母会把你推出来?你不是娼妓么?” 小兰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微微有些脸红:“那……什么,我原来是娼妓的,真的。不然我这捶背和身段都是哪儿学的?只不过……只不过妈妈不让接客……才干别的活的。” “那为什么不让接呢?” “因为……这个……哎呀,公子,你是好人家的,连妓院都没进过,说了你也不懂。” “我……这你也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进过?” “去玩过,谁会‘歌妓艺妓娼妓’这么叫。” “那是你自己说你是‘娼妓’的!” “是这样吗……哦……那不是怕你不懂嘛……” 这小妞,前一句还知道为妓出身不好,后面反倒似以‘娼妓’为荣,明明不是,非要冒认?这是什么道理? “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嗯……随席的。” “那是什么?做什么事?” “就是……就是……伺候客人的酒菜……” “哦。你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管饱的。” 小兰见马天复不再追问,先是一愣,然后拿起小碗慢吞吞向外走,两步一回头。 “等等,不忙走……”马天复叫住她。 小兰抓住时机一口气说道:“做随席可讲究了有好多学问跟打杂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多东西艺妓歌妓都不会不然我能值十两银子吗?好吧公子有何吩咐请说。” 马天复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小兰,慢慢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水粉呆呆地道:“把这个给马姑娘,代我谢她的莲子羹。” 看着小兰的背影,马天复嘴角不由浮现一丝微笑:这小妞还真别致。仍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渴望”做一个娼妓,可连她都避而不谈的事情还是不问为好,问问老秦好了。 倒是老秦,还真看不出来,这么大把年纪了,对个外宅如此上心。既然如此,再加上马蓉已经主动和解,也没必要端着个架子,回个礼,上次的事情就此揭过。 那盒胭脂水粉马天复偶尔在街上看到,随手买来想送给陶夫人的。想起陶元,马天复又一阵头疼。这老兄对他马天复期望太高,再见面真不知道如何跟他说现在的窘境。 对了,陶元家的厨子!要是陶元肯割爱,把他的厨子借来用用,就算五味坊根本没有堂倌,大门还不是照样被挤破了? 马天复想到此节,立刻从包袱里翻出了那册《神童拳》。这本拳谱是罕见的适合少儿的内外兼修的功夫,只因其内功功法偏向于外家,所以马天复当年并没练过。但师傅对这本拳谱推崇之至,因为世间没几个名师大家愿在启蒙武学上刻苦精研。带它去见陶元,求这么点小事,应当不难吧?不对,陶元又不识货,应该去找高望远。带来了高望远三弟的消息,高望远帮忙开口,陶元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 尽早出门吧,先出去订做一面幡上用的大旗,然后再赶去青阳山,最好能请高望远亲自去陶元家一趟。 “公子,洗脚水打来了。原来秦老爷家还有这个规矩啊,不是小翠说我还不知道。小翠说公子你特别喜欢洗脚?”小兰端进一盆热水。 “不用了,我现在要出门。” “啊?公子,现在还出去?晚饭回来吃吗?今晚还回来吗?” “大概夜里回来吧。不用管我了。” “公子,要小兰给你暖床吗?” “暖什么?”马天复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暖床啊,回春寒,夜里冷着呢。”小兰睁着大眼睛,一副“这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马天复看着明眸皓齿天真无邪的小兰,有一瞬间真把她当做了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唔,随便吧。” 马天复快步走出房门,到大门口时脸上已是血红一片。就……暖暖床而已啊……没什么啊……被窝暖和点……总好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神童拳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马天复站在陶家门口时天已擦黑。 早知道高望远今天要来陶元家就不用白跑青阳山一趟了。一来一回四十多里地,马天复气喘吁吁。自从达到“入微”之境,马天复在运气行功时,内力也能以可观的速度自生,足够支撑“浮萍步”这类低阶轻功,但是身体还是有劳累感的。 “谁呀?”是二凤开的门,“马天复!你怎么来啦?” “呵呵,刚从青田回来,就过来看看,”马天复在二凤眼前晃了晃一个纸包,“白切糖,带给你吃。” 二凤一把拨开马天复的手,看着马天复的脸七分惊喜三分关切地问道:“上次听说你又出事了?你没事吧?城里不太平,要不你就搬回来住好了!你的屋老爷一直给你留着!” “天复哥哥?是你吗天复哥哥?”媛媛从一间厢房探出头来,“你回来啦!有没有带什么东西给我?” 媛媛今日穿了身白披风,白蝴蝶一样飞到马天复跟前,指着马天复提在手里的纸包笑道:“这是给我的吗?” 马天复来陶家当然是备了厚礼的,也就是怀里那本拳谱,另外就只剩这个纸包了。 “不是,这是带给二凤的。”马天复尴尬地笑笑。 “哦……”媛媛有一丝失望不过转瞬即逝,“天复哥哥,上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担心死了。不过爹说你可威风了!是不是啊?你给我讲讲呗?” 二凤面无表情从马天复手中拿过纸包,去后院了。 “高老头带着臭小文回来啦!他们和我爹在后面说话呢,还不让人进去。我们就在这里坐会儿,你给我讲讲上次是怎么了。”媛媛拉着马天复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来,媛媛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马天复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马天复只好干巴巴的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媛媛听得却津津有味。 之后,便几乎全是媛媛在说话了。 “天复哥哥,你知道吗?娘先前听说你进了酒管,都有些松口啦!” “呃?松什么口?” “就咱们两个的亲事啊!可惜啊,没几天就听说你受伤了,于是又跟爹吵了一架,两个人到现在都谁也不理谁呢!” “哦……” “其实我和爹都知道你一定没事的,连高老头都说你武功很好,几个小蟊贼怎会伤到你呢?一定是你大意了,以后要多加小心啊!” “嗯……知道了。” “天复哥哥,你为什么就给二凤一个人带了东西呢?为什么不给我买,哼!” “忘了……” “那二锁他们有吗?” “没。” 媛媛突然站了起来撅着道嘴:“还说你们俩没什么!我早就知道!我看到二凤那个镯子了!是你送的!” 马天复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我俩没什么了?再说,也确实没什么!” “到底有还是没有?” “没。” “你还说你们俩没什么!” 马天复竟无言以对,索性扭头看天。 媛媛小声嘟囔道:“其实二凤姐人还不错……又能干……实在不行做个侧室也不是不行……但是,但是你送她那什么,不送我……” 马天复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和陶元,不,最好是跟陶夫人好好谈谈,他真不知道陶夫人是如何教女儿的,这到底算是懂事太早还是完全不懂事? “我找你爹有事,我先进去了。” 陶元、高望远和小文在最后面一间靠拐角的厢房。 小文上山之后变化很大,话不多,配合他的体形,显得很沉稳。高望远和陶元谈笑,二人心情都不错。 高望远主要说了些陶文在山上的表现。陶文本就好武,虽出身有钱人家,却不娇贵,肯吃苦。资质不算太好,不过作为传功弟子勉强也合格,再加上陶元的大力支持,上山一年不到,效果立竿见影,几个师兄都已不是陶文对手。 马天复推门而入。 “兄弟,你怎么来了!哎呀,你看看我,我这……”陶元还是老样子,捶桌子拍大腿的。 高望远则微笑着点点头。 “陶大哥,我还有事,一会儿就走。高前辈,我上青阳山找你不到,便赶到这里来了。我这里有本拳谱,你给看看,是否适合小文。”马天复道。 “兄弟,既来了哪能这么快就走!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得吃个饭啊!小文!见马叔也不打个招呼。”陶元过来拉住马天复的手。 “马……马叔……不是,爹,下午你还说是马大哥……”陶文一开口,还是稚气未脱。 “这个……都行都行,看你随谁喊。” 高望远接过拳谱,放在桌上,仍是微笑着看着马天复,道:“小友。不知上次的事情,可有什么消息?” “嗯。不出意外,高三前辈中秋之后便来庐州。” 高望远闻之喜形于色,站起来道:“真的?那真是……嗯……会出什么意外?” “上次已经说过。不过去年他回了青田一次,这次出去是找赤炎轮回草,凶险不大。我爹约好今年中秋再见。” “那是什么?在哪里找?” “普通轮回草生于沙漠中,并不罕见。他要找的这种草通体赤红,据说万中生一。麻烦是麻烦些,但以前辈的功力,在大漠中尚不至于遇险。” 高望远松了口气,满面笑容跟马天复千恩万谢。 陶元在一旁忍不住了,提醒高望远:“高大隐,我兄弟带来的这本拳谱您是不是看看?” 高望远拿起拳谱一看扉页:“哟?神童拳。只听过小童拳大童拳童子拳,真没听过神童拳。”听话音,有那么一点点讥讽之意。 四十年前,高家也算是极有实力的武林世家,不然不可能那么多人都被陈友谅招致麾下。但凡武林世家,都独有一套祖传武功,且未必不如那些名门大派。高望远本人六十出头即可传功,放眼整个江湖也不多见。故而,高望远对家传武学也极为自负。小文毕竟是高望远第一个传功弟子,高望远这大半年来也是尽心尽力,是否让小文传承衣钵那是后话,但当前启蒙筑基他并未藏私。 马天复拿来一本拳谱问“是否适合小文”,这话听起来就不是太舒服,适合又如何?难道便照这本拳谱教?一本听都没听过的拳谱,名字还这般俗不可耐,高望远是真瞧不上眼,不过眼下马天复和陶元都看着他,他起码也得翻几页做做样子。 高望远这边拿书认真翻看,那边马天复退到门边,对陶元招招手。 “陶大哥,我还有事,真的,先走一步了。” “唉!你怎么这样?大老远来一趟饭也不吃就走?不行!” “真有事!对不住了陶大哥。” “不行!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答应,天大的事也得吃了饭。我跟你说,媛媛这阵子有事没事就念叨你,你好容易来一趟,就这么被我放跑了,媛媛还不跟我闹死。” 马天复知道什么叫“君子不夺人所爱”,所以没好意思直接说,就想出这么个以退为进的套路,结果陶元一提媛媛,他倒还真是想走了。 马天复故作为难道:“陶大哥,是这样,白天帮里给我提了个二柜,升了半级,现在是副理事了。” “啊?哈哈,恭喜恭喜!这是好事啊!怎么,晚上管事处给你摆酒庆祝?”若真是这样,陶元真不好强留。 “那倒不是……唉,陶大哥有所不知!就上次那个五味坊,掌柜是个不管事的,我二柜刚一提,就什么事情都推给了我。我这大堆事情要忙。” “现在天都黑了,你能忙些什么?我告诉你,少给我来这套,今天一走一个试试?” 陶元连推带搡又把马天复推进了屋。 “小友,这本拳谱你从何处得来?”高望远问马天复,神情凝重。 “我爹——嗨!是我师傅!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了。是从我师傅那里翻出来的。”马天复笑笑,有点不好意思。 高望远浑不在意:“此拳谱可有人练过?结果如何?” 马天复挠挠头:“好像……听说我前面有师兄练过,不过师傅就随便提过。我练的是内家内功,与这神童拳功法不合。” 高望远起身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思索道:“外家内功虽能传功,但还是以外功入门,主张运力而气自生。嘶——可这本拳谱上说未必一定需要借助于力,这个……就是说,即便外功火候不到,自身练气与传功照样可以内外呼应,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那么……那么当年那一战!” 高望远口气愈发激动,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一时屋内极静。 不知怎的高望远就想到了当年鄱阳湖一战。如果族中年青后辈自幼练此神童拳,当今这天下到底姓什么还真不好说!当然这话是万万不可说出口的。 “呵呵……”陶元此时干笑了两声,“高大隐,二位,这个什么内家外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听着稀里糊涂的,小文,你懂吗?” 小文摇摇头。他还没开始自修内功。 马天复见高望远仍在出神,便解释道:“陶大哥,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就是说的内功和外功。内家内功,气自丹田而生,而外家内功则是生于胸腹,沉于丹田。” “那有什么区别吗?到最后都是在丹田。” “呵呵,陶大哥,你用力时是憋着气还是呼着气?” “那自然要憋一口气。” “对。简单来说,外家内功你憋的这口气越大,功力就越强,而内家内功恰恰相反,越用力呼吸越要保持均匀。” 陶元听了,朝前打了两拳,若有所悟道:“那就是内家内功厉害。是个人,一口就吸不了多少气。那这么说,我家小文还真是适合练外家内功。”说完陶元看了看小文圆滚滚的肚子。 马天复摇头笑笑,道:“前辈,这本拳谱能用吗?” 高望远沉吟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借我抄录一本?” “呵呵,不是正好能用上,家师都要拿来烧锅了。本就是送与前辈的。” 高望远明显一愣,盯着马天复看了会儿,道:“先前你说那黑玉断续膏如何珍贵,老朽还不信,现在却是信了。多谢小友。” 说罢高望远就准备把书往怀里揣,拿到手上又觉不大妥当,便递给小文:“小文,你日后能有多大成就,全靠这本拳谱了,千万小心收好。” 马天复注意到高望远这些言行,心道难道这拳谱还真是个稀罕物?不能吧?外家内功年幼时开始自修,身体远未成熟,故而进境缓慢,真正突飞猛进还是在十六七岁之后。两个同样是外家内功的传功弟子,提前自修的撑死多出两三年功力,三十开外后大差不差。要么就是高望远的家传武功另有独到之处,使神童拳功效倍增? 小文接过拳谱时,书里掉下一沓纸,用线订好的,上面一页写着“九阴神抓详考”。小文弯腰捡起,马天复上前道:“哦,那是家师的一篇随笔,夹在书里带过来的。” 小文递给马天复,马天复伸手去接,却被高望远拿过去翻看。 陶元连催了两遍说大家先落座,酒菜马上就好,高望远只说好,却不动步。 马天复也含混敷衍着站在旁边。其实这几张纸他一直想看,就是没抽出空来。他一直没听师傅提起过什么九阴真经,而到合肥之后,不止一人对这部武学典籍推崇备至。尤其是高望远,还称家传武学就是自九阴真经上演化而来,所以临走时才挑中了这份随笔。原本他就准备给高望远看看的,听听高望远如何评价,到底是不是九阴真经上的武功,这下正好。 纸上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高望远大略浏览了两页。 马天复见高望远神色平静,似乎内容平平无奇,问道:“前辈,这是否是九阴真经上的武功?” “不知真假。我也没见过九阴真经全文,但令师的点评字字珠玑,真知灼见,令人钦佩。”高望远随手把纸交给小文让其在书中夹好。 高望远没有归还,马天复有点意外。可原本就是从书中掉出的,再夹回去也没什么不合理。马天复想开口讨要,却不怎么好意思。 据高望远的说法,“不知真假”应该是不好直说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哪怕真假难辩,高望远不可能毫无反应吧?他看到本启蒙拳谱都大惊小怪的。 陶元又催,高望远却抱拳道:“陶员外,晚饭就不吃了。耽搁了大半日,今天小文的功课还没有做。传功最忌间断,子时以前不传功满两个时辰,近三四天都等于白费。” “啊?这样?那……早知叫他们提前准备就好了。”陶元心中抱怨高望远早不说现在来说。 高望远说走便走,陶元只能送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此路不通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马天复没忘自己为何而来,不再提要走,老实上桌等饭。 陶元使二凤去喊夫人和女儿一起吃饭,喊半天喊不来;自己亲自去,仍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垂头丧气之余,并没注意到马天复暗暗松了口气。 今天桌上摆的是白瓷壶小酒盅,冷盘刚上桌,陶元就开始不停敬酒,酒还是以前那种白酒。 “陶大哥,我重伤未痊愈,还是少饮烈酒为好。”马天复一直不太喜欢喝酒,现在就他们二人,他还有这么好一个借口,自然能不喝就不喝。 陶元放下酒杯,呵呵一笑:“好,那正好。其实我独自在家也很少喝烈酒。这东西,喝了舌头麻,菜肴入口味道大打折扣,枉费了洪大师一番心血。”洪大师即是陶元家的厨子。 关于陶元的酒,马天复不是没打过主意,最后想想还是算了。靠陶元的馈赠来做生意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规规矩矩去进这种酒来卖,路途遥远不说,单是那价格就不是进五味坊这种地方的客人能承受的。不过马天复对这种白酒还是很好奇。 “陶大哥想必是好酒喝多了,烦了,呵呵。不过话说这酒为何如此之贵?” “你是不知道。这种白酒喝惯了,再去喝哪怕不兑水的黄酒也一样没什么味道。我酒量小还好,有那些一顿饭喝半斤的,再去喝黄酒如同喝水。其实真要论口感,还真不一定比黄酒好。至于为什么这么贵……呵呵,这叫奇货可居。” “哦?酿这种酒的材料很稀少吗?” “那倒不是。白酒多用杂粮,黄酒以米居多。不是原料的事。白酒百年前就有人酿造,因酒性烈,甚得鞑子欢心,咱们南人是喝不上的。后来鞑子被赶跑了,原先那些官办的酒坊都各立门户,其产出白酒最为正宗。由于酿制方法极其繁复,其勾调、串香等工艺外人不得其法,无法仿制。当然了,现在世面上白酒也不少,大部分只是蒸馏过,勾调、串香完全不对,入口发苦,上头烧心。” “不对吧……天香楼的‘国色天香’号称自酿大曲,虽没你的酒烈,也算是难得的佳酿,而且价钱不贵。” 陶元哈哈大笑:“那是少许白酒掺在黄酒里卖!你喝不出来?呵呵,他那个算掺得不错的。” 马天复一下来了精神:“陶大哥你知道该怎么掺吗?就是两酒混合?或是要加些旁的东西?” 陶元摇头:“那我哪知道。别说要加什么东西,就算他什么都不加,你不找个行家去品,也不知道他用的是哪种黄酒。不过他的白酒我看不怎么样,没我这个好。” 马天复心想既然白酒不同,知道天香楼用什么黄酒也没用,不如自己找行家根据陶元的白酒来调配,只要酒字招牌擦亮了,不愁店里没生意!诶?酒管酒管,酒管难道还缺懂酒的人? 陶元见马天复皱着眉头不说话,笑道:“你我就别搞这虚头巴脑的了,有什么事就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你只要一句话,但凡我陶元能办到,绝不推辞。说吧,你问酒的事情问这么清楚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想用我的酒放店里卖吧?” “你怎么知道的?”马天复脱口而出。 陶元是生意人,对这方面极其敏感,作为他,明显能听出马天复话里有这层意思,至于怎么听出来的,他也说不上来。 “行,也不行。”陶元想了半天才道。 “此话怎讲?” “如果你要酒自己喝,一个月哪怕要个十坛八坛,我陶元没二话,只有多没有少。但做生意就另当别论了。酒这东西它不适合长途运送。酒重,酒坛脆,路上有个磕磕碰碰很正常。另外,过关渡津,或是路过哪个山头,人家找你讨碗酒喝,你能不给?这一路下来,一两几钱银子一坛的酒,到这边来得算三四两了。你再怎么折腾也回不了本。掺黄酒卖你照样划不来。” 当头一盆冷水,马天复连饭都不想吃了。考虑再三,把目前的困境跟陶元说了。 这次连陶元都不站在马天复这边说话,也数落马天复的不是。在陶元看来马天复的确太不知足,太浮躁了。陶元还给了马天复一些建议,如登门跟张成功认错、找人说情等等。 按照马天复的想法,陶元应该是问到最后直拍胸口抢着要出钱出力才对,这时候开口借厨子一用,陶元即使再舍不得,也不一定拒绝。现在倒好,苦都诉完了,陶元除了几句不疼不痒的忠告,什么表示都没。 “陶大哥,我准备将错就错。”马天复摊牌了。 “怎么讲?” “把五味坊开好。” “怎么算开好?” “让店里生意能赚钱。” “一年赚多少算赚?” 这后两句话问的,根本就不能算在问,更像是质问。然而一年赚多少算赚?马天复还真没想过,无言以对。 陶元放下筷子,极其认真地道:“你说的情况,你们那个食肆根本不可能赚到钱。就凭那十几个吃干饭的,你起码白干半个月。还不算那个功劳户掌柜。我跟功劳户打交道不少,知道这帮人是什么德性。辛辛苦苦到头来还不一定能喂饱那个掌柜。” 对这一点马天复倒不担心:“周掌柜不是那样的人。他爹做过议事,他自己是贬到这里来的,如果真有私心,想的也不是那点银子。” “唉,我就再多说几句。只有雅间没有大堂,什么坏处你自己晓得。一堂、二柜、三灶头,你连个像样的堂倌都没,堂头更别提了。开食肆有一样好,就是哪怕有万般不好只要菜好吃,就有生意。不过在你这里,不可能有什么好厨子,水浅养不住大鱼。店面太小,好厨子你用不起。所以,你还是该往上面想想办法。” “来啦!天罗地网!”二锁吆喝一嗓子,上菜了。别说,声音洪亮,还真像堂倌的响堂。 陶元说的话太不中听,马天复拿起筷子:“先不说了,吃饱肚子要紧。” “对对,来,炒田螺,才上市的。田螺不入味,极难烹制,也只有洪大师能做好。” 热气腾腾的田螺肉,下面垫着两张网状的东西。马天复没吃田螺,先扯了块“网”下来尝尝,是猪腰子。猪腰子正常做法,不过是切个花刀。厨子为了制成“地网”,凭借精湛刀工将其割成网状然后油炸定型,难怪马天复看不出来。 “陶大哥,大师傅我是养不起,可你这里不就有现成的大师傅?不如这样,你借我打打招牌,招牌响了生意就好了,到时候不就请得起了?” 陶元一皱眉,放下了筷子:“所以我说了,你店面太小。洪师傅在我这一个月三十两,你能给他开出多少工钱?” 马天复索性把脸一厚到底:“我是借……不是雇……” 陶元重重一叹:“天复!这不是钱的事!我觉得不如这样,你先给张管事认个错,再找人说说情,如果疏通关系要银子,报个数给我。” “陶大哥你这是什么话?” “要不然这样,我每个月往你店里填五十两银子,你拿去上交,直到你调走。” 马天复瞅了陶元两眼,没吭声,自己喝了一杯。 “你们酒管是什么路数,我不懂。可你现在加一起才干了十天不到就闹着要调走,还跟管事顶上了,你觉得你有理?他要把你摁在手底下,翻身你是想都不要想。他要是把你踢出去,你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你还知道你们掌柜也是功劳户,功劳户他都毫不含糊,何况你还不是!这个店,就算你干好了,他怎么对你还不是他一句话。” “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我说过了。” “我要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也得愿意。” 这是陶元迄今为止对马天复说过的最硬的一句话。 马天复霍然起身:“吃饱了,告辞!”说罢飘然而出。 陶元看着马天复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在陶元看来这么小的一桩事,却成为马天复一个过不去的坎。 马天复回到家中,进屋发现灯亮着,床上躺着个人。 “公子回来啦!”临走时小兰问用不用暖床,此刻竟真的躺在被子里。 此时此刻,烛火摇曳,小兰脸飞红霞美目低垂香肩微露,不用说被子下更是风光旖旎。 马天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往床沿一坐,盯着小兰。原本已坐起来的小兰用被子蒙着脸,慢慢又躺了下去。 “别躺啊,起来。” “啊……可否劳烦公子吹灯……” “吹什么吹,我有话问你。” 小兰明明见马天复进来就一副猴急的模样,此时却一本正经说要问话,能问什么? “你说你原先是做什么的?” “就是……随席啊。” “就只是在一旁伺候?” “公子……请放心……小兰完璧之身!” 小兰俏脸通红。再怎么说,毕竟年纪不大****,事到临头还是有些害羞。 马天复愣了下,并未在这个误会上多作纠缠:“我问你正经事!随席要做哪些事情?” 小兰犹疑了半天,才确定马天复真没有那个意思,并且还确定了马天复的确很急。 通常好点的青楼才有专门端茶送水的侍女,称“茶室女”,小兰她们阑静楼则雅称“随席”。其实凡和青楼有关的人和物都有代称,有时同在一地这个代称也各不相同。在阑静楼,卖艺称“清吟”,卖身称“度娘”,一般人听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小兰之前说在阑静楼做随席很有讲究并非虚言,其身段、仪态、谈吐都要按艺妓的标准。不止如此,斟酒夹菜自不必说,侍奉客人享用瓜果还得削皮去核,连吃个葡萄都要掏籽。 听了小兰的述说,马天复先是若有所思,渐渐面露喜色,问道:“小兰,你们阑静楼还有没有多的随席?我还想要几个。” “公子,这是为何?只要出得起价钱当然没问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呵呵……嗯……可能跟我比起来不是太划算……” “无妨。对了,你们那里是自赎便宜还是客赎便宜?” “这个不一定吧。看谁赎,还要看赎谁。花魁随便怎么赎都还是贵,要是知府老爷来了,赎谁都便宜。如果公子是要买几个随席,应该差不多少。” “哦……明白了。” 小兰静候马天复下文,半天,马天复来了句:“行了,你回房睡吧。话也问了,床也暖了,现在也不早了。” 虽然知道马天复没那个意思,不过小兰还是很难相信,以为马天复心里还是想的,不过脸皮薄而已。小兰慢吞吞抱着衣服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走到门口,小兰忍不住道:“公子可是嫌小兰身子不干净?小兰真的还是完璧……” 马天复这时哪有空理她?挥了挥手:“快去睡吧。明早我带你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另辟蹊径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掌柜的,来里屋一叙。” 次日上午,马天复带着小兰来到五味坊,见到周继红,直接拉着袖子往里面拖。 周继红看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兰颇为讶异:“二柜,这是?” “家里一个丫鬟,我叫她来帮忙的,不要工钱。” “兄弟,你家连丫鬟都这模样?这装扮?你贵姓?”周继红突然像不认识马天复一样。 “掌柜,从今天起,我们放手一搏,要么大家吃香喝辣,要么我一人吃糠喝稀,只要你点头!” “此话怎讲?” “这位,小兰,就是我们第一个女倌!” “啊?” 周继红上下打量着马天复,又看了看小兰,大惑不解。马天复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小“五味坊要想做好,不就那么几个难处,有什么大不了的?店面小算什么,待东西准备好,让老疤他们什么事都别干了,天天竖根大幡在门口,人多就耍起来。逢集就到集上耍!” “你昨天说过了,行是行……” “你听我说完。没堂倌,我们就都用女倌!漂亮小姑娘怎么看都比大男人顺眼吧?” “我们是食肆不是妓院……” “别打岔。堂倌做的那些什么点菜推菜的,全不要了!客人进门,先说准备花多少钱,吃什么菜全凭我们安排!省得厨房这也备一点那也备一点。一句话,菜市什么菜好我们买什么,我们买什么,客人就吃什么!掌柜的,你说,你早上去买菜,两斤重的鲶胡子和半斤重的黑鱼,你买哪个?现宰的羊肉和陈猪肉,你买哪个?我们厨子一般,但材料好,凭这个就比别人高了三分。” 周继红想了一下道:“这一点,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有的客人不爱吃羊肉,人家就要吃猪肉,你这样不成了强买强卖了?还有,遇到那种不清头的客人,甩手丢给你个五两银子,你准备上什么菜?” 马天复呵呵一笑:“好办,报官。私易金银,胆子不小!这种存心捣乱的客人,你跟他客气?” 昨日一出陶元家门,马天复就一直想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店里的生意做起来。墨守成规,别人不行就他马天复能行?他自问没那么大本事。有个词叫扬长避短,没长可扬,避短总可以,再就是要另辟蹊径,出奇制胜。周继红有疑虑的地方,马天复已经早就想好如何应对。 马天复继续道:“至于你说的个人口味,我认为多虑了。我们又不是做全城人的生意,何必面面俱到?城东的纪家菜馆,连蒸鸡蛋都是辣的,不照样顾客盈门?小兰,去给周掌柜捏捏肩膀。” 周继红连连摆手说不用,真捏上了也就不反抗了。 “怎样?还舒服吧?咱们这当然不是妓院。有个女倌帮你斟酒分汤,捶打拿捏,我保准你家常小菜都能吃出美味佳肴的味道。你要是吃鱼,她还能帮你挑出刺,怎么样,享受过没?” 周继红只是一时还不能适应马天复所说的。细细想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用女倌固然好,可店里开销变大了。自行安排上菜,乍一听新鲜,可不一定比一个老堂倌更让客人满意。 见马天复这副兴冲冲的样子,周继红不好太泼他冷水,摸着下巴看着房梁在想到底怎么跟马天复说。 马天复道:“待会我两个朋友要来,你看着吧,客人自己点菜?他们会点吗?哈哈!诶?按理说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到了,怎么不见人呢……掌柜,小兰你们赶紧出去吧,外面没人了。我去厨房交待一下。” 此时,衙役张全、李虎还在双井巷来回转悠。 “胖子,你说那姓马的不会逗我们玩呢吧?这附近找遍了,哪有叫‘五味坊’的馆子?” “瞎说。我看小马人不错,不会没事拿咱寻开心,李虎你识字你得细心点瞅,我就认识个‘五’字,万一招牌被遮了盖了我就认不出来。” “你个吃货,吃了人一顿酒就说人不错。还不是他,府衙好几个老爷掉了乌纱帽。” “关你屁事。人家请试菜是看得起咱兄弟。要不待会我吃着你看着。” 好不容易看到“五味坊”三个字,李虎差点都没敢进去——这哪里像个馆子? “二位官爷大驾光临敝店,小店蓬荜生辉啊!里面请!”角柜里的马天复热情招呼。 “马干事,请我们二人喝酒,说这么大客气话干嘛?呵呵。”张全笑道。 张全与马天复寒暄,李虎只在一边附和两句,马天复却一直往李虎脸上瞟,李虎被看得不自在了刚准备发问,马天复却问张全:“张哥,最近身体可有不适?”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而且哪有人见面就问人有没有病的?张全纳闷道:“没什么不适,怎么?哦,有点便秘。” 马天复微微点头,对李虎道:“李哥,借手一用。” 李虎不明所以,伸出手道:“这是干什么?” 马天复微笑不语,一手搭上李虎手腕。 张全哈哈一笑:“我说,你这是开的饭馆还是医馆,是给人喝酒还是给人喝药?是不是还得开个方子?马干事你不用诊脉了,李虎他没别的毛病,就是有些经血不调。” “哈哈,张哥懂的真多!经血不调都知道!小兰,出来。带二位客官去雅间。” “哎,那个,马干事,我们……”李虎还有话说,不料被张全一脚踢屁股上:“啰嗦什么?还不跟着。”张全一看到小兰眼就挪不开了,可恨李虎还挡在他前面。 一进雅间,李虎便道:“胖子,你说……哎?” 张全跟换了个人似的,腰杆笔直,挺胸瘪肚的,斜了李虎一眼道:“小姑娘,你在这是干嘛的?” 小兰抿嘴一笑看着张全道:“自然是伺候二位客官的。” 张全心中一荡,憋着的那口气差点泄了,压着嗓门道:“嗯,新鲜。吃了这么多饭馆,只见过小二,没见过小六(妞)。” 二人落座,小兰端过热水毛巾,让二人擦手,李虎示意不用,张全则满脸堆笑双手接过。 “客官远来,小六给客官捶捶背解解乏可好?” 张全立刻绷不住了,大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李虎一脸嫌弃骂道:“丢人的东西!小姑娘,小二呢?茶水呢?你们掌柜请我们来试菜,我们要点菜!” 张全小眼一瞪:“怎着?瞎?没见人忙着呢?” “我就是觉得有些不明不白!这是家什么店?” “你个鳖孙!你弄那么明白做什么?我陪你吃醪糟吃到吐的时候,我找你问明白了没?” 小兰笑道:“小店不需客人点菜,马二柜已安排好了,还请稍等片刻,茶水马上就到。” 张全光棍一个,又好色,一有点钱就忍不住去寻花问柳,可一分钱一分货,他哪曾碰到过这么俊俏水灵的小姑娘。李虎不像张全那样春心大动,一是因心有所属,二是他对风尘女子从内心有种鄙夷和怜悯。 “茶来啦!”门外一声大吼,屋内三人都吓了一跳。 昨日周继红曾教训过几个堂倌,让他们没事就练练吼堂什么的。可这东西一时真勉强不来,别人家吼堂声音清亮圆润,就算嗓子不那么好,也不似这般吓人。 小兰到门外接茶,送茶人跟她耳语了几句,小兰才把茶端到二人面前。 “诶?这什么茶?气味不对!”李虎皱眉道。 小兰早知有此一问,笑道:“呵呵,客官,您气血两虚,忌茶叶,杯中是黄芪蜂蜜水,气血双补的,对你身子大有裨益。” 张全赶紧闻了闻自己这杯,道:“我这也不是一般茶叶水!有什么说道吗?” “您这杯茶是加了红糖煮的,消食润肠。” “嗯!对症!尝尝。哎哟!真烫!” “客官,如不嫌弃,小六给您吹吹?” 小兰弯下腰轻轻吹着气。张全但觉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小兰的如雪粉颈近在咫尺,竟忍不住伸鼻去嗅。 “咳!姑娘,去催催菜吧。有人饿了,口水都挂下巴上了!”李虎忍无可忍,大声道。 小兰直起腰道:“是是,是小六疏忽了,小六这就去。” 小兰刚出门,张全看着李虎一拍大腿:“她,我要娶她,就她了。” 李虎嗤之以鼻:“你歇歇吧,烂货。” 张全怒道:“你说谁?” “当然是说你了,死胖子。” 隔壁,马天复、周继红一直透过窗户纸上的小洞偷偷看着。 “她叫小六?” “不,叫小兰。客人爱称呼什么,她就是什么。怎么样,觉得?” “嗯……小姑娘确实不错。可是……嗯……” “还有可是?可是什么?” 周继红明白马天复此时极为自得,现在跟他说什么他也不一定能听进去,说不定还有“妒能”这样的想法,可又不得不说。 “常人在病征不显时你说他有病,恐怕大多都不会太乐意吧?况且这些糖水啊蜂蜜水啊什么的,又不能药到病除。所谓‘食疗’、‘食补’,终归见效太慢,或者看不到效果。东西好吃不好吃,倒是一尝就知道。茶叶水加糖,有几个人喜欢喝?反正我是喝不惯。黄芪加了蜂蜜也还是黄芪,进来先喂人一碗药喝,这合适?我觉得不合适。” 周继红的质疑不无道理,马天复认真予以解释:“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其实很多大病是积年累月形成的,只是许多人都不自知,待到发病,为时已晚。比如这位李虎,面色无华、毛发枯萎、畏寒,是气血不足之征,长此以往,势必累及肝、脾、肾。若能在平日以饮食调养则可无恙。” “唉,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医术这东西我不懂,人家是来吃饭的,进门就说人有这个那个病,这合适?况且要是我,肯定认为你危言耸听骗我钱。我们是卖酒菜的,不是卖药的!” 马天复眉毛一扬:“谁说的?‘五味坊’之‘五味’,既可指食之五味,又可指药之五味。以后,我五味坊,便是一家药膳馆!” “药……药膳?” “不错!来此吃饭,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当然,食疗之法,日久方可见效。岂不闻‘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在这里吃一顿当然没效果,我们还要告诉客人回家什么当吃什么不当吃。你说,这么一顿饭,三百文钱贵不贵?”说罢马天复指了指已上桌的菜。 “二位客官,枸杞鲫鱼汤,补气的。猪血炖豆腐,补血的。蕨菜干烧肉,清热解毒,嗯……嗯……哦,治便秘的,吃了就通了!”小兰笑盈盈地报着菜名。 鱼汤和猪血豆腐都是大盆盛的,张全看着小兰,说不出的心疼:“小六姑娘啊,这么重,你一次端过来累不累啊?万一一个不稳,烫着哪儿了怎么办呀!” “没事,伙计送到门口我才端进来的。哎呀,小菜、酒、碗筷给忘了,客官稍等我去拿!”小兰又跑了出去。 张全满脸失望,一看不见小兰,他心里就空落落的。 “怎么做事的!”李虎嘟囔着,拈起一块肉放嘴里,“什么补气补血,不就是家常菜么!就这几个菜,你猜他们得要多少钱?” 张全一拍李虎手背:“要你钱了?白吃白喝,哪来这么多屁话!把爪子收起来,能有点规矩?跟你坐一桌都掉我身价!” 小兰再进来时带着个堂倌一起进来的,东西太多实在拿不动。酒和餐具,几小碟的腌菜、咸货,一盘油炸花生米,还有一个大砂锅,揭开锅盖,原来是个红通通、油亮亮的大蹄膀。 看到如此丰盛的酒菜,原先有些成见的李虎也实在绷不起来脸了,直说太让小马兄弟破费的。 “张爷,这是你的黄酒。李爷,这米酒是你的,你的身子最近少喝酒为好。”小兰分别为二人斟上了酒。 这边李虎已经甩开了腮帮子,那边张全倒是不慌不忙,提着筷子先瞅了一圈,然后闻了闻杯中酒,又拿起装酒的粗瓷酒壶转着圈儿看了会。 “小六姑娘,这个饭馆,算不得全庐州府最好,但绝对是最考究的一个,”话间看了眼李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兄弟就这个吃相,姑娘见笑了。” 李虎一口菜噎着说不出话,在一边干瞪眼。 “呵呵,李爷,吃东西不能太快太急,不然……” “小六姑娘,别管他。子曰,食色性也,他贪吃,是真性情。古语有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吃坏了那也是他命不好。不过小六姑娘对这样一个粗鲁无礼的下里巴人都能生出慈悲之心,果然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生佩服,佩服。” “哈哈……唔……呵,呵呵……”小兰先哈哈大笑后又强行忍住,用手紧紧捂着嘴巴。 李虎本来想骂他,结果听着听着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突然想明白了:他丢人现眼是他的事,我何必陪他一起。 “小六姑娘,这蹄膀不知有何功效?” “功效嘛……好吃!算不算?” 张全一直找小兰说话,小兰活泼开朗地应答着,受之感染,李虎也加了进来,气氛十分融洽。直到张全邀小兰坐下一起吃,小兰才婉拒。 陪二人说话时小兰也没闲着,她用筷子和小剪刀把蹄膀分成许多小块,每一块都有皮有肉。另外,她还有一把特制的小钩环,专门用来挑鱼脊背和尾上的刺。张全见了,连说自己这辈子之前的鱼都白吃了。 眼看这顿饭差不多了,马天复才进来与二人见面。二人就只知道表示感谢,至于马天复要的评价,除了夸奖还是夸奖。马天复以为李虎好歹能说出点意见,可李虎也只是说好,什么都好。其实张全李虎这种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可能经常来吃饭。请他们来,就是自己先看看效果如何,真要试菜,最应该找的应该是老秦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有钱,懂享受,关键是年纪不小了身体多多少少有些毛病。 马天复出去招呼的时候周继红则一直在思索。他好歹也当过一阵子纨绔子弟,对马天复想出来的这种大杂烩的法子有点似曾相识,比如有的赌坊就兼营斗鸡、斗蛐蛐,也有青楼偶尔组织客人玩玩骰子,吃喝嫖赌全部包含其中。要是这么看来,还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不可否认,这个做法仍有其独到之处。其一,酒色伤身,没哪个妓院会把郎中请到家来,反正他周继红是没见过。其二,便宜!就凭今天这些待遇,三百文是真不贵!反正在他周继红看来是不贵。 马天复送客回来,周继红迫不及待把他拉到一边,与他商议。堂倌们没让小兰收拾,小兰自然又跟在了马天复身边。 “应该可行,”周继红此时说话简洁明快,“几个问题。一,以后店里需要女倌,要几个,从哪来,钱怎么出,还有,是不是都像小兰这样的。” 马天复笑道:“这不难。钱自有人出,人是我的,店里白用,管饭就行。生意好了赚钱了什么都好说。店里十五个包间,八个应该足够了。我想,该不会所有客人都是冲女倌才来的吧?” “如果都是小兰这成色的,还真没准。” “找找。南淝河边那么多妓院,十个八个还不好找。” “这……不太好找吧……不过以你的本事,或许不难?而且,其它方面所牵涉的问题也不少。就说说我暂时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有客人把这里当成茶室,把女倌当茶室女,对女倌动手动脚怎么办?我们管是不管?还有,你给人看病,然后建议人吃这个不吃那个,万一那人最后死了,家属来闹又怎么办?” 后面这条马天复倒是没想到,挠挠头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吧。你说的这些大都是客人无理取闹,我们问心无愧。有头有脸的老爷不会这么做,能这么做的人,难道我们蜀山帮还怕了不成。” 周继红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道:“小马,我不知道你什么家世背景,你也没跟我提起过,我就不问了。求新图变是好事,不过要量力而为。张成功说你要做什么事情可以不经过我,但毕竟我是这个店的掌柜,我只能说,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这么说吧,我个人在想法上不支持你,但在行事上绝不拖你后腿。有什么我力所能及的,我也会尽量帮你。呵呵,我反正已经混成这样了,跟你一起背个黑锅也无妨。” 马天复还想说点什么,却最终没开口。周继红能这么表态已经足够了,难道还能强求他必须信心十足?何况马天复自己都不是太有把握,而只能说是试一试。对于豪门大宅的人来说,店里的食材药材普通,环境厨艺普通,女倌就算都选漂亮的也还是普通,所有这些普通加一起,不过是普普通通。真正肯为美食、名妓一掷千金的豪客是不会到这里来的,预想中绝大部分客人都是有点小钱的小商人。客人的身份上不去,要价就上不去,靠薄利多销?先数数一共才几个包间吧…… 天色将暗,马天复照常提前回家。 一路默默跟在后面的小兰一进门就异常兴奋:“公子真厉害,你们店里是你大还是那个周掌柜大?怎么连他都要听你的?别人都没回家,你想走就走,我猜,一定是你大吧!” 马天复现在满脑子都是店里的事情,小兰问什么他都没听进去,直接反问道:“小兰,你跟我说实话,你在那里的那些姐妹,像你这样的多不多?” “嗯……我哪样?” “模样的!你跟我说实话。” 小兰心里当然是美滋滋,马天复的话明是在夸赞自己容貌。以前有客人夸自己时说话文绉绉的,很动听,但相比之下,小兰更喜欢马天复这样不加掩饰的直白——虽然马天复不是为了夸她而说的这话。心里美过了,还是要好好答话,因为小兰听马天复的语气,明白现在不是装糊涂忸捏的时候。 “阑静楼的话……姐姐们有很多比我漂亮的。” “哦,意思是,打杂的里面你是最好看的,没错吧。那比你差得不多的有多少?” “我是随席,不是打杂的。” “一样。就是说,面相不丑,白净的,你这个身条的,多不多?” “公子!”小兰突然抬高了声音,“随席和打杂的不一样!我是随席!我不打杂!” 马天复讶异地看着小兰,因为他居然感受到小兰强烈的怒意!他现在虽然可以感知到人的心绪,但即使是他主动去探询,不是特别强烈的情绪还是很困难的。如此强烈的怒意能让他能被动感知到,如果小兰会武功,恐怕感受到的就是杀气了吧?原来异常强烈的愤怒感觉是这样的。不过,这小女孩怎么对“打杂”如此敏感?而且在马天复眼里,妓院里除了接客的,其他人不都是打杂的?就像铁匠铺子里除了大师傅之外都是帮工,镖队里除了镖师都是趟子手,这有什么问题? “哦……对,我搞错了。多不多?好不好找?上次已经问过你了,后来话给说岔了。” “没。就我一个。” “那就是说,你是随席里的花魁?” “呵呵呵,随席里哪有什么花魁啊!不过呢……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不少客人指名要我呢!哈哈,”小兰前一句话还气鼓鼓的,到这里又喜笑颜开,“其实,我今年都十五啦!鸨母在前年就想让我接客了。可惜……不行。” “哦?为何?” “嘻嘻,我笨,什么音律歌舞都学不会。” 小兰面色如常,回答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她偷瞄了马天复的两眼出卖了她,全神贯注的马天复是非常可怕的。 “小兰,我是没去过妓院,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以你的姿色,纵不能为妓,亦可为娼,却做了随席,其中必有内情。我的店里,还需要不少你这样的女倌招揽客人,如果我明白其中原委,还可以去别的妓院去找。如果你不肯帮忙,那我只好去问老秦了。” 马天复神情严肃,小兰则低着头不吭声。 说找老秦,倒不是要去告状的意思。马天复这回不到无法可想是不会问老秦这个事的,因为老秦必然会全部代劳,又是一笔人情。上次为秦心武引气让马天复认识到自己还远没有资格带徒弟,而老秦又一直对自己抱有指望。这次来,马天复准备就干脆断了老秦的念想,这样对大家都好——那本神童拳谱他都没打算给老秦。至于得罪,应该不至于,老秦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他毕竟才二十出头,没那个空也没那个能力操别人的心。 “说啊。”沉默了一会,平平淡淡两个字,从马天复嘴里吐出来,让小兰肩膀一抖。 “公子……小兰说了,您能不生气吗?” “嗯……错不在你,我不生你气。且没人知道是你说的,说吧。” 小兰小声嘀咕了一句,马天复就听到“什么什么发红”。 “什么?大点声。” “就……那个,有点红。” “哦……” 看着马天复在那点头,小兰有些惊讶,又有些慌张:“这你都知道?这……你就知道了?” “奶奶的,这个老东西。”马天复没好气地骂道。 小兰愈发不安:“你知道?你真知道?” “唉……我就说么。也的确是,只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了,不然没法解释。既然这样,那就只能碰碰运气了,挨家问问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缺,就多花点银子填吧,还能怎样。” “那个……秦老爷说公子武功高强,有内功,不怕这个,所以……”小兰脸通红。 显然,马天复确实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难以启齿,但小兰还是要解释一番。 “**发红据说行房之时对男方不利,损阳伤精,但古来医者从未有考证者。另外什么克夫之类说法,只能说宁可信其有吧。不过我是不信。” “啊……那昨晚公子为何没有……” “昨晚……你没说,我又不知道。” 小兰先一捂嘴,然后双手捂脸跑出去了。即便出身青楼,亲口说出这种让人以为她是在求欢的话,犹是羞愧难当。 直到此时,马天复回想刚才的对话,笑了两声,随后又陷入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卖药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次日天亮,马天复给小兰一张字条让她迟些时候带给周继红,就出门办事去了。 办什么事?卖药! 算上小兰,照八个女倌算的话,银子少不得要一百两朝上。 到哪儿卖?回春堂。 惠民药局是万万不能去的。去年好像皇帝不知说了句什么话,那里的官医一下子飞扬跋扈起来,检查城中各医馆,吃拿卡要搞得怨声载道。回春堂是合肥最大的医馆,口碑不错,也应该能出得起价钱,唯一担心的就是郎中不识货。 作为医馆,“回春堂”真是到哪都有,就和名为“怡红院”的妓院一样。作为最大的医馆,自然别有一番气势。大门高有丈二,两侧各一乌木竖匾,右书“寒凉温热,调摄失调皆致病”,左书“石虫草木,运筹得当可回春”,这对联本不稀奇,但书法笔力遒劲,铁画银钩,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马天复粗通文墨,觉得字虽不错,但太过雄浑霸气,放在医馆门口不大协调。 因为天刚亮,医馆大门紧闭,马天复直接去敲门。好歹以前也算是同行,马天复知道这个时候医馆里肯定有人在忙,他特地挑这个时候来的。 “谁啊?等开门再来!”里面传出个伙计不耐烦的声音。 “蜀山帮酒管副理事马天复有要事候见。”蜀山帮这块招牌一般来说还是好用的。 “哦,来了。” 里面确实很忙,不过不是在准备开门,而是因为地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伤者。一个白胡子老郎中正在把脉,几个伙计忙着抓药、捣药,马天复进来后大门就立刻又被关上了。 “诶?你们怎么把病人光着就这么放在地上?”马天复问。 没人理他,马天复又问一声,老郎中怒道:“马理事,人命关天,别吵!” 马天复讪讪地闭嘴了,凑上前去看个究竟。 伤者的左脚踝红肿如小腿般粗,有血疱、瘀斑,伤口是两个血洞,并且周围已经溃烂。 “火毒症啊,什么蛇咬的?这么毒?竹叶青?不像。难道是烙铁头?”马天复惊讶道。 老郎中白了马天复一眼,对伙计喊道:“犀角磨好了没?手脚快点!这都要不行了!” “你这不对吧。火毒积盛,血流不止才用犀角,他现在都不在流血。况且,你把他扒光了放地上……难道是为了清热凉血?”马天复的话极不中听。 “你懂你来?”老郎中怒视马天复。 老郎中一肚子火气。他名叫边三七,与回春堂另一位齐姓郎中合称“齐单边双”,在此坐馆几十年,是远近闻名的两大名医。这个称呼的由来就是齐郎中单号坐馆而他是双号。今日初五,赶巧不巧他跟齐郎中对调了一下。这个伤者也就比马天复早到不久,送他来的人说不认识此人,把人放门口就走了。总不能看着人死医馆外面吧?边三七就认了晦气,把人抬了进来。 此人的伤口,一看就是火毒蛇类咬的,且上方已用布条扎紧,虽然可能送来晚了点,人已昏迷,不过并无大碍。边三七是这么认为的。 岂料,一剂祛火解读汤服下加黄柏水外敷,完全无效,边三七这才急了。庐州府境内毒虫种类不多且毒性不大,普通的他都能应付,看来咬伤这人的并非一般毒蛇。老名医最宝贵的就是经验,遇到这情况,还不如一个游方郎中。 马天复此时心中大喜:真是天降鸿运!来时还怕别人不识货,现在这老头看样子已经没办法了,岂不正好! “呵呵,略懂,略懂,”马天复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粒红色小药丸,招呼来个伙计,“分两半,一半调糊外敷,一半二两水煎服。” 见马天复如此胸有成竹,边三七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着马天复,伸手拿过药丸嗅了嗅,盯着马天复道:“你可想好了,如果用过你的药,还是不行……” 马天复点头道:“庸医害人,以殴死论,处绞刑。” 边三七神情凝重对一个伙计道:“就照马理事说的试试,大家都听到了吧?” 还有这等好事?本以为此人必定要死在医馆,岂料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个毛头小子,还是蜀山帮的理事,非得往自己身上揽,拉都拉不住。当然了,真能治好,当然是最好,可就他那粒药丸,味辛甘,完全药不对症,如何解火毒?莫非这其中…… 边三七盯着马天复看了半天,微微笑道:“呵呵,未及招呼,马理事莫见怪。马理事起这么个大早过来,有何贵干呐?难不成收到消息,专为救人而来?呵呵,来,先坐,坐下说。” “这……还是先看看药效如何吧。” “马理事,你那是什么药丸?药性如何?你竟有如此把握?” “此药名为百草千虫丹,可解百草、千虫之毒。” “哦,呵呵呵,”边三七笑声有些怪异,“即是说,天下毒草毒虫之毒皆可解?厉害,厉害!” 马天复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并没在意:“不是。一些罕见异毒便不在此列。” “哦?例如?呵呵,老朽对诸般毒物不甚了然,不然方才也不至于手忙脚乱,马理事精于此道,可否指教一二?” “不敢当不敢当。首先就说万毒之王莽牯朱蛤,它的毒天下便无药可解。另外还有金背蜈蚣、黑口阎罗等域外奇毒……” 马天复不知道边三七是否话里有话,什么叫“精于此道”?说谁精于毒物,很难说是褒扬之辞吧?不过也有可能是等着看百草千虫丹到底是否有效,没话找话打发时间。恰巧马天复也要等药见效才好说后话,便将自己所知跟边三七细细道来。 用药约小半个时辰后,伤者剧烈咳嗽一阵,大声呻吟。二人起身过去查看,伤口汩汩流出黄水,并逐渐消肿。所有伙计都长出了一口气,大声叫好拍手称庆。 马天复笑而不语,只等边三七的恭维。 “行了行了,你们给他穿上衣服扶去后堂休息,天大亮了准备开门。”边三七稍作安排然后对抱拳道,“马理事,现在,可以说明来意了么?” 马天复赶紧起身还礼,“哪里哪里”都说出一半了,万万没想到边三七说的是这种话,不解道:“郎中,你这是什么意思?” 边三七仰天面无表情打了个哈哈:“马理事,我早知你什么意思,你却不知我什么意思?” 马天复心里嘀咕这老头怎么看出来的,脸一红道:“我此来……” “别说了。老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就算没见过还能没听过?马理事请回吧。来啊,送客。伤者的诊金药费……就算了吧。” “诶?你到底什么意思?撒手!” 两个伙计连推带桑把马天复“送”到门口,马天复手一挥,二人跌倒在地。 边三七冷笑道:“马理事,还用老朽说那么明白吗?你只说你的药可治任何火毒,那么,即便事情太过巧合,看在你这身帮服的份上,老朽说不定将就着就信了你。百草千虫……呵呵。老夫只知但凡毒物出没之地,百步之内必有解药。” “你!你!”马天复指着边三七,手气到发抖,可惜“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个字来。马天复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自己是边三七,也必定起疑心。 从回春堂出来,马天复明白过来,径直出城往青阳山去了。 马天复的这些灵丹妙药,都是给武人用的,即便哪个医馆识货,也出不起那个价钱买啊!就拿炼制百草千虫丹的药材来说,其中一味是朱睛冰蟾的蟾酥,朱睛冰蟾根本就是不世出的奇物,一只冰蟾就只能炼自己身上这一小瓶十几枚,连马天复自己都没想好该开什么价。想想刚刚白费的那一枚,真是心疼。还有“九转回魂丹”这种续命的药,一个开在城中的医馆能用上吗? 这么说,有可能买下他的药的,也只有高望远一人了。 不用说,银子高望远肯定是有的。而且高望远也认下了马天复的师傅是个高人这个事实。有这两点,再加上马天复对自己的药信心满满,这笔生意等于是做成了。先卖他两枚回魂丹,两枚回元丹,收他多少银子好呢?三百两?嗯,差不多够用了。 马天复一路美滋滋算着这么大笔银子怎么花,还想着既然要挑女倌嘛,肯定要到青楼去见识一下,那么跟谁一起去呢?张全李虎?胡晓林? 到了青阳山,来开门的小童告知马天复,高望远带小文出远门了,要十日后方能回来。 这么倒霉?没办法,马天复垂头丧气回到了五味坊。 在外碰了一鼻子灰,到了店里更心烦。老疤问他什么时候能拿到幡练练手;店里又多了个不认识的人——长期失踪的帐房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回来了;曹三嫂正在跟周继红闹,说店里以后不干不净的她不想在这干了要周继红想办法调走她。 马天复找了间屋想静静,周继红跟屁股后面就进来了。 “我想好了。我身为掌柜,也要出份力。我出钱,雇个老郎中常驻店里。有人是信食补、药膳这些的,但你年纪太轻,我怕这些人不信你。还有,点菜这个,咱还得再斟酌斟酌。别人花钱吃饭,吃什么全我们做主?这样不好。我们可以告诉客人宜食什么忌食什么,你看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吼:“马天复!马天复出来!” 角柜外站着四五个穿蜀山帮帮服的大汉,为首那人是刑管管事陈容。 周继红一脸茫然,强笑着抱拳迎了上去:“陈管事!这是怎么回事?到小店拿人啊?” 陈容脸色阴冷,盯着后出房门的马天复沉声道:“请人,请不动便拿。马天复,跟我们到议事堂走一趟吧!” “啊?”马天复也莫名其妙,“我犯什么事了?” “少废话!到了就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问罪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去议事堂的路上,刑管的人前三后二,把马天复夹在当中。 马天复背过帮规,知道在自己身份是内帮且实际职级是干事的情况下,刑管要处罚自己是没有必要去议事堂的。自己犯了什么错?没有。去年年底离开合肥的时候没有,这几天更不可能有,除非早上救的那个人是钦犯。诶?还真有可能! “陈管事,是不是为了我早上救的那个人?” “不知道!” 陈容知道马天复是胡晓林的朋友,还和马天复一起喝过酒,算是有些交情,但此时有外人在场,他也只能秉公办事。 莫非,是锦衣卫来秋后算账了? 马天复一路忐忑不安来到议事堂。 作为蜀山帮最高决策机构,议事堂十分不起眼,在拐了三道弯的小巷里面。前庭十步方圆,然后就是个宽敞的堂屋。 这就是议事堂议事之地了,除了十几把太师椅,没有任何陈设。 太师椅只坐了一小半,连同欧阳恭一共有七名议事在场,而帮主丁云松站在欧阳恭身边,每个人脸上都阴云密布。 陈容带马天复走了进去,刑管其余人等皆退出门外,关上大门。 堂屋突然变得阴暗。 “陈容,张成功人呢?”丁云松声音低沉。 “张成功说有要事,稍后便到。” “哼!好大的架子!他说不来就不来,我派你去作甚!” 欧阳恭干笑一声:“帮主息怒。传老张来不过是问话,何必小题大作。” “欧阳长老,”丁云松放缓了口气,“这里有个账本,请过目。” 丁云松双手递给欧阳恭一个账本,欧阳恭拿过翻看。 “这是酒管下属食肆五味坊从开业至今的账目,净亏损白银一百余两。” “做生意,有亏有赚实属寻常,帮主何故如此动怒?” “还请欧阳长老仔细看!” 欧阳恭一皱眉,看了丁云松一眼,然后继续翻看。 马天复低着头站在堂屋中央,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但怎么觉得不关自己的事? 过了会儿,丁云松又道:“去年五月整月进账二钱三分,六月一钱八分。这是家一位理事、五位干事,十几个内帮的店。” 欧阳恭不再出声,只是往后翻。 “您再往后看,正月,备料开销三钱二分,进账六两三钱。这是笔什么账?巨额亏损,账目不清,这是小题大作?” 欧阳恭合上账本:“丁帮主,连头带尾不过是一百多两银子的事,城外随便一家客栈半个月也赚不止这个数,犯得上摆上台面说吗?况且即便这家店的确有问题,那也是掌柜的事,就这么算在张管事头上,未免太过武断!” 丁云松冷笑道:“掌柜?那我们就来说说这个掌柜。掌柜周继红,便是周老议事的公子,前几年可谓劣迹斑斑,欧阳长老也有所耳闻吧?二柜,便是堂下这位,入酒管不过月余便由干事提拔至副理事!” 丁云松说的这些,马天复大体都知道,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怎么到他嘴里一说,立刻觉得问题十分严重呢? “还有!”丁云松声调突然拔高,“开店门市,是酒管以三百两银子的高价购置,原户主姓名,衙门查无此人!” 全场哗然,原本默不作声的几位议事开始交头接耳。他们未必知道五味坊是什么样的,但城中产业的价格总还了解。三百两银子买下天香楼都绰绰有余。 欧阳恭左右扫了一眼,道:“那帮主此来,是请议的?” “正是!” “请议何事?” “张成功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理当以帮规治罪!” “不议。” “为何不议?” “证据不足,议事不齐,怎么议?” 丁云松语气激烈,欧阳恭则波澜不惊。 二人对视了一阵,丁云松拂袖便走。经过马天复身边时,丁云松指着马天复道:“看看,诸位。就他,年方二十,入帮一年不到,如今贵为酒管副理事!我不管了,想管也管不了,你们看着办吧。” 丁云松和两个随从走了,屋里只剩下议事堂的人、陈容和马天复。 又是一阵寂静。马天复咽了口吐沫。 “陈管事,张管事是怎么说的?他来不来?”一位议事问话。 “大约……来不了了吧。” “这个人是内帮的吧,你带回刑管处置便了。” “这……诸位议事都在,还是请议事堂发落。” “陈容,这是你刑管份内的事!帮主的请议欧阳长老已经说了不议,这小子犯的事跟议事堂已经没有关系了。” 陈容后退一步,头一低,不吭声,也不动。他为人粗豪,可并不傻。去找马天复的时候他还了解情况,进来后一听马天复和张成功的这层关系,又见丁云松这个态度,自觉拿捏不好分寸,不如干脆把头一缩,最多不过是被数落两句。 张成功在蜀山帮不说飞扬跋扈吧,我行我素、蛮不讲理算是公认的。一有议事堂撑腰,二凭劳苦功高,不识趣去惹酒管的人到最后无一不是灰头土脸。今天丁云松无论是不是小题大作,到底是真想动酒管还是随便敲打一下,欧阳恭满打满算就回了十个字,就算是马天复都能看出来蜀山帮目前还没人能动张成功。陈容在这个位置也干了好几年了,能去主动得罪张成功? 丁云松临走时说“你们看着办吧”,“你们”当然是指议事堂。丁云松心里默认马天复是张成功的人,所以才会这么说。但无论他什么心态,这话是他说的,陈容不管也算是听命行事。而且还有一件事,去年年底的案子,丁云松只知马天复帮上了忙,而陈容是全程参与的,隐约知道马天复跟督捕司关系匪浅!这个黑锅他陈容能背? 欧阳恭最终还是要表态的。作为欧阳恭,“你自行处置”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因为这就等于让陈容为难。完全不追究,也不太可能,就是轻罚还是重罚的问题。 “唉……”欧阳恭叹了口气,“这个丁云松,越闹越凶了,要糖吃要得过分了点。” “呵呵,年轻人嘛,性子急了点。”一旁有人附和道。 “那也不是这么个闹法。今天他敢闹张成功,明天呢?” “是,确实。他今天确实过分了。” “嗯……其实想想,他过年后提得好几个事情不是不议,就是不成,也怪不得他气不顺。” “那长老的意思是?” 欧阳恭又不说话了。 马天复一直站在那儿,从最初的忐忑到尴尬,而现在用心听着他们话里的文章,渐渐似乎有点理清了其中的关系,只是,这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 “马天复是吧,我见过你,后来又听说你本事不小。”欧阳恭突然道。 “啊……啊?哦……这个……”马天复不知所措。 欧阳购转而对左右道:“民管要的银子,批一半吧。不,三成。不能给惯坏了。这个马天复,革了干事,送去运管养马!让他丁云松看着解解气!” “那老张那边?” “哼!我们帮他擦了多少屁股!就当略施小惩!就这么定了,两件事都写个文,让内管的人发下去,别图省事。对了,另外再找两个没来的议事一同署个名。散了散了。” 众议事都起身要欲走,这时马天复弱弱地举起只手问道:“各……各位,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欧阳恭没理马天复,直接从他身边走过。走在最后的一个议事拍拍他肩膀道:“年轻人,你爬得太快了,我们把你先抱下来,怕摔着,明白吗?”随后也出门了。 马天复回了一下味,发现这不对啊!张成功是为了把我摁死在酒管才提我做副理事,而现在他们因为我升太快了反而连干事都给我革了? “冤枉啊!”马天复直追到门外大叫道,“属下是冤枉的!不信你们问张管事去!” 众人一齐回头,欧阳恭往回走了两步:“怎么?那事还能是你们管事指使你做的不成?” 马天复这才恍然大悟:我道怎的,原来是误会!张冠李戴了吧! “欧阳长老、各位议事,属下前日才会庐州府,这两天店里事务繁忙,无暇它顾,实在不知诸位所指何事!” 一位议事厉声道:“小子,别给脸不要!全蜀山帮上下,还有另一个叫马天复的二十来岁的副理事吗?你在外招摇撞骗,敢做不敢认?” “什么招摇撞骗?我……啊!我想起来了!边三七!但我招摇撞骗他什么了?”马天复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被请到这里了。 “哼哼,灵丹妙药,可解百毒,厉害啊!我活这么大都没听过!” “我帮他救了个人,还倒贴一枚百草千虫丹,我骗他什么了?” 见马天复情绪激动,陈容过来按住他肩膀,道:“边大夫跟我们帮的老人很熟,因为你自称理事,年纪既轻又非哪个功劳户家的,他怀疑有人冒充蜀山帮的人行骗,才来刑管告诉我们。我们查过了,那个伤者有东西能证明身份,所以可以认定你们不是在演双簧。但是你仗着有点医术便欲行骗却是事实。你是不是想把你的药卖给回春堂?” 马天复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我从未提卖药之事。” “被先行识破,你自然提不了了。说救那个人的药可解百毒,是你说的吧?” “是。但确是如此。” 欧阳恭听他们说到这里已经极为不耐烦:“小子,别仗着自己有点小本事就得意忘形。边大夫不是外人,你行骗又未遂,本帮帮规通常是无果者不罪,所以才看在张成功的面上,就当你胡吹了次牛皮,让他往后严加管教你便了。你要是再嘴硬,你看看张成功能不能保你。” 马天复冷冷地看着欧阳恭,目光交汇之际欧阳恭居然向后退了半步! “长老,既然如此,为何革去我干事身份,调去运管养马?”马天复此时语调异常平静,但在场所有人都莫名觉得一阵不舒服,好像马天复整个人长满了刺,很扎人。 面对马天复这种质问,欧阳恭在平时早就端起架子了,而现在却不由自主答道:“你本来提拔就太快,不合规矩,难以服众。现在又出了这个事,必须加以惩戒。” 马天复深呼了一口气:“如若我的药确实可解百毒,又当如何?” 本来准备出言嘲讽的一个议事,恰好对上了马天复的眼神,话硬生生梗在喉咙里没说出口。陈容也凝神注视着马天复,挡在几位议事身前。 欧阳恭认真思索了一下道:“酒管的副理事你是做不了了,不过干事身份可以保留。” “那我就白受了这顿冤枉?”马天复冷笑道。 陈容此时大吼一声:“够了!”议事们但觉耳边“嗡”的一声,刚刚那种极不舒服的压迫感竟烟消云散了。 陈容喘了口气,道:“副理事本就不该是你有的身份,这并不算惩罚!五味坊乱七八糟,难道你这个二柜就脱得了干系?还有,回春堂两个伙计是你打伤的,你可还要抵赖?” 这番话说出来,马天复气势瞬间弱了几分,语气中开始带了一丝不忿,却比刚刚那几句话听着更为正常:“那我便证明给你们看!你们谁身上有喂毒暗器?越毒越好!我以身试毒,自证清白!” 众人面面相觑,这小子是认真的?难道世上真有可解百毒的灵丹?或者他相信他自己的丹药真能解百毒? “好吧。”欧阳恭轻声道。 陈容点头,摸向腰间:“我这里有毒镖三支……” “慢,用我的,”欧阳恭左手一振一翻,掌心出现一支银针,“要自证清白就要保证能清清白白,你内功殊于常人,我这支银针的毒也与众不同,越是用内力反而毒发越快。你可敢一试?” 马天复接过银针,观之嗅之,无色无味,道:“我的百草千虫丹解不了异毒,针上所喂何毒?” “几样随处可见的毒虫毒草混合炼制的罢了,太稀奇的东西我也没有。”欧阳恭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白瓷,拔开塞子,将药粉倒在地上,然后微微一笑,尽在不言中。 银针?原来欧阳恭是暗器的行家,马天复突然心里就没底了。 自幼习武的人通常都会练练暗器,虽然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学会,但起码对腕力、眼力有好处。而像马天复这样练得小有成就的,时常身上会带些可以当作暗器发出去的物件,如果手头宽裕,会把几个一两的银锭单独放在袖口的一个暗袋里,如果是束口的衣服,那一般会在腰间。因为人的手就那么长,而暗器可以射出很远。 而以银针为暗器的人,可远不止随便练练那么简单,没有数十年的浸淫,根本无法飞针伤人。银针的速度虽快,但缺陷很明显——体积太小,不击中要害无法造成重大伤害,真正造成伤害的是针上所喂剧毒。一旦到了需要用喂毒暗器与人相斗的时候,必是情势极为凶险,所以银针上喂的毒一定是毒性猛烈毒发极快。 “怎么,不敢了?”欧阳恭见马天复犹豫,出言相激。 马天复不确定欧阳恭是不是真把解药倒了,那样的话如果自己的药并不能解毒呢?为了争这口气万一丢了性命是否值得? “呵呵,那倒不是。只不过有件事想弄个明白。” “请讲。” “欧阳长老是怎么知道我的内功功法的?” “哈哈哈哈!”欧阳恭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小子,上次在校武台就知你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你刚刚施出‘七感’中的‘摄魂’,这岂是你这个年纪的功力所能办到的?这难道是正常功法?” 之前的对话,欧阳恭没有明说,可意思很明显,马天复的被贬,只不过是议事堂对丁云松的一种变相妥协,所以马天复愤怒至极!因为极力克制,马天复终于没有发作,但几位议事和陈容的反应都像是在戒备。这很正常,因为如果有人像自己刚才那般愤怒,自己也一定可以察觉。在场的议事最年轻的都年过花甲,如果会内功,到达“了然”之境并不稀奇。 欧阳恭所说的“七感”并不是和“了然”、“小圆满境”之类一样是特指一种功法的境界,而是个众所周知的统称。人有五感,五感之外,“了然”所达到的就是第六感,而第七感则是比第六感更进一层,由被动的感知转为主动的传达。对于第七感,马天复并不陌生,因为师傅经常用它来稳定病人的情绪。 难道回去这一趟,在师傅的帮助下自己的境界又有提升?想到此处,马天复立时心潮澎湃!这样一位技惊鬼神的师傅,他说的话,他炼制的丹药,自己居然还有怀疑? “哈哈哈,”马天复也放声大笑,“目中无人未必,但欧阳长老这银针之毒,我还真不放在眼里!看着!” 马天复拈起银针在手背上用力划出个老大的口子,并把银针置于伤口之中,向众人展示。在场众人见马天复沉思之后突然如此果决,都大吃一惊。 伤口周围皮肤立时出现黄、黑、绿三色血斑,颜色越来越深,并迅速向四处蔓延。 欧阳恭紧紧盯着马天复的脸,找不到任何一丝惊慌失措。其余人则是紧张地观察着伤口,不时看看马天复的表情。 马天复咂了下嘴,皱着眉道:“欧阳长老,这毒好生厉害啊,这菜多大功夫,半条胳膊都麻了,心口好闷。哎呀,不行了,得用药了,不然就糟了。” 说罢,先取出了伤口中的银针交还给欧阳恭,又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陈容:“陈管事,麻烦取一枚给我。” 陈容赶紧结果,手忙脚乱的取药,差点把瓶子掉到地上。 “呵呵,不急,没那么急。”马天复笑道。 “还不急,你脸都绿了,还能笑出来?” “呵呵,有劳了。” 马天复接过药丸,一个趔趄,坐到地上,喘息道:“嘿嘿,厉害,真够劲儿,没有混而合之,能有这个效果,真难得。” 其实马天复心里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轻松。身中毒发如此迅猛的剧毒,如不及时救治就算不致命也会致残。当下立刻捏碎药丸,以拇指、食指碾成药粉落在伤口中。 马天复用药后一直笑吟吟地看着欧阳恭,此时,反倒是欧阳恭全神关注看着伤口的变化,双眼越睁越大。马天复的手以比中毒更快的速度恢复如初,转眼间伤口流出的血已是红色! “这,这是什么妖法!”欧阳恭失声惊呼。 陈容和几位议事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也为欧阳恭好笑——连“妖法”都说出来了。 “呵呵,没那么快,体内还有余毒,大概半个时辰才可尽除,咳咳。”马天复脸色不太好,咳嗽了两声。 愿赌服输。欧阳恭此时心服口服,向马天复深作一揖:“马干事,议事堂错怪你了。” 马天复想伸手去扶,刚一动步就神色痛苦地捂住胸口,不能出声。 陈容赶紧去搀马天复:“都怪我!不该不信自家兄弟!偏听偏信边三七那个老糊涂!呆会儿我就去把回春堂给砸了!” 马天复强笑道:“不可。不怪他。还有,我是因为急用钱才不得已去卖药的。这个药,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管事你说是不是。” 陈容连连点头,欧阳恭对余人道:“听见没有?此事绝不可外传,跟任何人都别提,包括帮主和其他议事。陈容,先扶小马进去休息。你们其他人先回去吧。” 马天复并未虚弱到要人扶的地步,但陈容执意要扶,马天复也只好任由他搀着。 进屋后,欧阳恭道:“陈管事,这里的情况你去跟张管事说一下。” “张管事现在不在酒管,况且小马身体虚弱,我还是送他回去为好。” 欧阳恭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今天来的议事都是他自己的人,连他们都给打发走了,这陈容竟然不走。 “咳咳,陈管事,能不能麻烦倒杯水给我。”马天复道。 “好!马上就来!”陈容连忙应着。 欧阳恭道:“解药我这里还有一瓶,你服下吧,以防不测。” 马天复摆手道:“谢欧阳长老。但我所用解药我自己也不了解,不知是否会药性相冲,所以……多谢了。” 想来也是,欧阳恭怎会不留一手,万一马天复是一时要强,岂不坏事。又或者马天复只是自以为他那个药能解毒呢?其实当看到马天复并未以内力延缓毒发,欧阳恭就准备把解药拿出来了,他的毒他自己最清楚,倘若以内力逼住,则半个时辰内用解药则无事,半个时辰之外,连他自己的解药都不敢保证。 “小马呀,你有这样的解毒灵药,怎能随便就这么卖给外人呢?依我看……” “水来了水来了!热的,小马兄弟,还需要别的什么尽管说!”陈容又进来了。 欧阳恭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之色,陈容只装着没看到。 马天复喝了几口水,道:“陈管事,真是不好意思,欧阳长老这个毒还真是非同小可,呵呵……欧阳长老,您继续说。” 欧阳恭又白了一眼陈容,对马天复赧然笑道:“小马,作为帮派,在外打打杀杀是免不了的。危急关头,你这一枚药可就是一条咱蜀山帮兄弟的命啊!所以说……” 陈容在一边插嘴道:“对对对,小马兄弟,特别像我们刑管这样的管事处,除了内部刑罚,还经常要出去抓些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哪年不死人?死一个人,就是一家孤儿寡母,即便有帮里照顾,顶梁柱没了,日子过得得有多凄惨!你要用钱,你可以把药卖给帮里啊!小马兄弟,你别不好意思跟帮里开口提钱,咱们蜀山帮从来不亏待自家兄弟!” 马天复本来觉得有些滑稽——这还是那个在校武台上板着个死人脸的陈容吗?听到后来“不亏待自家兄弟”这句话,脸色又阴沉下来——如若不是拿出这瓶百草千虫丹,我马天复能有幸坐在这里受你们二人恭维吗? 欧阳恭现在又觉得陈容不那么讨厌了,毕竟自己不太方便的话可以经他的口说出来。 马天复心知今天不交出几枚来势必走不出这间屋子,叹道:“唉……不是没想到过卖给帮里,而是实在不知道找谁。再说,此药是家师赐予的保命之物,且炼制极为不易,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将之货卖。” “不知是何难处?能把小马你逼到这般田地?”欧阳恭神情关切地问道。 陈容也道:“是啊小马兄弟,你住都住那么大宅子,那得欠外面多少钱才能把你逼到卖这个救命药的地步?是哪个钱主?或是行钱?咱们也可以找人说说情,降降利息。庐州地面上,这些人多多少少要给蜀山帮点面子。” “这……怎么说呢……”马天复挠起了头。 欧阳恭此时强忍内心喜悦,摆出副关心的样子。 欧阳恭喜,是因为马天复多少要交出一些来,这时候吱吱唔唔不过是在想怎么谈价钱。既然去一家医馆卖药,可以说马天复本来就没期望能卖出多少钱。况且为了证明药效马天复就已经用了一枚,他准备卖的数目怎么着也不会低于五枚吧? 况且,在欧阳恭看来,马天复根本不知道他手里的药的真正价值!说什么可以用来救帮里的兄弟根本就是冠冕堂皇的谎话。一枚一命,命与命之间的价值差距太大了!拿来救一个月二两银子的那些力巴? 陈容此时才是真正的关心!作为刑管管事,议事堂和帮主这二者,他一个都不能选。他今天选择站在哪边,明天就会死得很难看!在这样一个要害位置,反而在高层中地位是最低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厚着脸皮想在这里分一杯羹。无论哪一方,都不想把他拉太近,也不想把他推太远。如果马天复说出的事情他能帮上忙,当着马天复的面,欧阳恭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留给他吧? 相比欧阳恭和陈容,马天复这时的想法真是单纯的要命。 马天复实在没想他的百草千虫丹会如此被视若珍宝。从欧阳恭的前后态度来看,言语上得罪了张成功现在根本不是个事儿了。现在让马天复困扰的有两个问题。第一,五味坊那边还管不管了?自己独善其身,觉得有些对不起周继红及店里其他人,毕竟前天还信誓旦旦大张旗鼓要振兴五味坊。第二,如果欧阳恭帮让自己得偿所愿,调到运管或外管,他们还会不会给银子? 马天复这边还没想好,陈容在旁不断催促,有些心烦。突然,马天复灵光一现,想出了个好点子。 “药我准备卖,但是药方我是准备献给帮里的。” “药方?”欧阳恭和陈容同时惊呼。 欧阳恭觉得有些恍惚:鞑子还没赶走?还是天下已经大同了? 陈容狂喜: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被我三催两不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连药方都要交出来了!欧阳恭你这个老狐狸,玩什么没狗屁用的心眼子,要不是我陈容,哼! “我去拿纸笔!”陈容“蹭”地出门去了,带起一阵风。不快不行啊,打铁要趁热! 欧阳恭思虑周全,虽然有些激动,但也没排除坏的可能,会不会是马天复发现了自己的药奇货可居,现在后悔了,拿个所谓的药方来敷衍?想到这里,心里又对陈容生出厌恶——这货的相也太馋了。像这种没脑子的,怎么当上管事的? “你把药方给别人,令尊师同意吗?”欧阳恭问这个,其一意在试探马天复反应。其二,他早看出马天复的师傅必定不是泛泛之辈,要是不问清楚,哪天来兴师问罪,说蜀山帮欺他徒弟年少无知,也是个麻烦。 “哦,这是先人古方,流传下来,理应造福后世。”马天复笑道。 陈容腿脚真快,几句话功夫便拿来文房四宝,陈容亲自磨墨。 马天复一边写药方,一边把自己为什么需要银子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陈容听了,顶着欧阳恭不时投过来的白眼,左一句“老糊涂”右一句“老东西”,就差破口大骂。反正都拼了,装二百五就一装到底。 欧阳恭自然跟陈容不同,只是微微点头不予置评。待马天复说完,欧阳恭呵呵一笑道:“小马呀,老夫看来,这件事,既不能怪你,也不能怪张管事。以你的武功才干,在那么个地方,确实是委屈你了。不过你也应听说过一句话,叫请将不如激将。他如此激你,正是看出你才华出众,想今后重用你。你看呢?” 欧阳恭这就是完完全全骗小孩子的鬼话了。蜀山帮任何一个管事,即便知道马天复有些背景,最多也就是平时多哄哄罢了,重用?重用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相比之下,马天复更喜欢听陈容骂张成功,对欧阳恭这番话也不作答,而是把药方交到欧阳恭手上。陈容嘴上继续替马天复抱不平,人确一闪而至欧阳恭身后。 君臣使佐、炮制方法写得一清二楚。歧黄之术欧阳恭懂得比马天复只多不少,他在认真研究药方中的门道。陈容也聚精会神在看,口中念念有词,想来是在默背。 “这朱睛冰蟾是何物?”就只有这一样东西欧阳恭不认识。 “是一种通体雪白,眼珠血红的蟾蜍,生长在雪山上,蟾酥可为君药。”马天复如实相告。 马天复这个说法,丝毫没让人觉得朱睛冰蟾有多难得。他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这个药方更有价值。不过在欧阳恭眼里,一些寻常药材配上这听起来上个雪山就能捡到的“朱睛冰蟾”就能制成解毒圣药,反而有点可疑,如果药方上有几样“七大恨”当中的物事看起来更真。 不管真假,马天复的确拿出了药方,欧阳恭必须有所表示。 “我蜀山帮立帮之本是忠、义、信三字,马干事忠心可昭日月,义薄云天,实乃我蜀山帮武人之楷模!老夫代蜀山帮全体帮众谢马干事赐药!”欧阳恭、陈容面对马天复躬身一揖。 “我们蜀山帮一贯物尽其用人尽其材,马干事,你在那里的确是屈才了。这几天议事堂会商议一下你这个情况,看看哪个管事处适合你。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我和众位议事参考参考。” “运管就不错,可是养马真不是太在行……我想走镖!” “嗯,不错,很合理,这个议事堂会会商议的。” 马天复觉得欧阳恭话里有一丝不对,总说“商议”,这点事情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吧,难道连他这个议事长老都应承不下来?略一思索,明白了。 “对了,百草千虫丹出自家师之手,属下自己也没炼制过,制作方法万一有什么疏漏,可对照此成品加以印证。”马天复从瓶中倒出了五枚药丸。 欧阳恭双手捧着接过:“好,好。这个,我会交与相关人等。” 欧阳恭语气平和,但喉头耸动双眼发光,马天复看在眼里,只觉好笑。至于陈容,一脸失落。 马天复瞅瞅瓶里,还剩六七枚,想想陈容又是倒水又是磨墨的,身为一个大管事能做到这样也算难为他了,便又取出一枚道:“陈管事,这个你拿着。” 陈容大出所料,喜不自胜:“小马兄弟,这么客气做甚!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欧阳恭微笑道:“此药炼制不易,回头内管会给你些补偿。另外,本来张成功违规提拔你,是作不得数的,但念在你献药方有功,我个人会建议运管给你个相当于副理事的位置。陈容,从帮规上来说,有什么问题吗?” 陈容不假思索大声道:“没有任何问题。依帮规,并无副理事这一级别,此职级只在管事处内部有效。马副理事,恭喜高升!哈哈。” 要说某个人一贯沉着稳重,那是没遇到让他不稳重的事情。陈容这个年纪就在刑管身居高位,那是活生生拿命拼出来的。年轻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人到中年生死场面见得多了才明白,很多不怕死的人反而死不了不是因为不怕死,而是运气好。多带条命在身上有什么不好?谁会嫌命多? 这边陈容为自己这回多了个心眼留了下来而暗自高兴,那边马天复又何尝不是捂嘴偷笑?一个没什么用的药方子,加几枚解毒的药丸,什么事都省了!还有银子拿!况且还做稳了副理事的位子,有了称心的差事!比调到酒管当干事称心多了!至于五味坊……唉,只能对不住了。 欧阳恭道:“那就先这么办吧。这两天还有不少事。小马,调令两日后下来,你可以先准备准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放下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陈容一直陪马天复走到双井巷口才依依惜别。 一路上陈容把马天复捧上了天,马天复都生出一种错觉,自己是管事,陈容才是副理事。不过说话中马天复还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尚千秋辞官回崆峒派了。 陈容不提,马天复还真没想起这个人来。或许尚千秋没辞官,他们不会这么随便就处置自己?不过无所谓了,以后再有什么纰漏,丢出几枚“回魂丹”来一定能解决。 还有件事马天复想起来也有点担心,就是那个锦衣卫万一哪天气不顺了要找自己麻烦,会不会跟下面打个招呼就把自己料理了? 想想自打回合肥这短短几天,从与张成功一言不合到最后圆满收场,先是绞尽脑汁想怎么把五味坊开好,结果却到处碰壁,到最后还得靠师傅给的药。药总有用完的时候,到时怎么办?再靠什么?唉,要事万捕头他们能平安回来就好了。 看了看五味坊的招牌,马天复没好意思进去,他不知道跟店里的人说什么好。 回到家里,家里还真热闹。老秦、陶元、秦心武、媛媛都在,二锁、陶元家的洪厨子、甚至还有武师老王等几个书场里的人。 “我说老弟啊!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老秦说一声?不就随席么?有!这么大的合肥城,十个八个还凑不齐?什么时候老店新开了,我包你天天店里都有个勾栏的头牌!”老秦见面就拉住马天复的手道。 陶元也上前道:“不是不帮你,还没商量呢你就走了。来,洪师傅,你给他解释一下。” 洪厨子跟马天复也很熟,很诚恳地道:“小哥,不能怪东家。我手艺虽糙,好歹也是王府里出来的,你叫我到你店里烧菜给那些下里巴人吃,这个锅铲我拿不起。给他们吃,那是糟蹋东西啊!全庐州府,能吃明白我的菜的,东家算一个,别人不知道。对了,你想想,就好比现在让你去南大街敲锣卖艺,你去不去?” 陶元扯扯洪厨子的袖子。 “但是凭你和东家的关系,这个忙我又不能不帮,”洪厨子掏出一沓纸来,“这里我专门给你准备了些菜谱。这么说吧,只要照上面说的做,什么一品楼天香楼都算个屁。” 王武师等几人都叫道:“说个日子,开业三天,但凡空一桌,那都算我们在合肥城白混了这么多年!” 媛媛也凑热闹说要出一份力,跟小兰一起到店里干活,众人哄笑,陶元气急败坏地教训了一通。 霎时间马天复心中百感交集,嘴唇动了动,一时没说出话来。他突然觉得对不起很多人,尤其是师傅。 最后马天复终于十分艰难地开口道:“诸位,好意在下铭记在心,只是……上面又要调我去运管了。” “啊?”众人都张大了嘴巴。 在不相干的人看来,从酒管调到运管绝不是件好事。运管据说挣钱不少,酒管也少不到哪去吧?可酒管不用风吹日晒刀口舔血啊! 老秦绝对是失望的,主要是因为他孙子。他一直隐约觉得马天复其实是可以传功的,只是太累所以不愿意,所以才变着法儿讨好马天复,比如买来小兰,比如召来几个老弟兄给马天复捧场。 陶元则不知道该喜还是忧。不错,最初他是希望马天复从护管出去就直接进运管,这样对他的生意大有帮助,可那是在马天复作为一个帮众的前提下。在马天复阴差阳错成了干事以后,陶元反而不希望他去运管了。入帮半年就破格升了干事,日后必将身居高位,到时候找运管的人办那么点小事说不定都不需要马天复亲自开口!现在倒好,直接去了运管,立刻就能用上,但是,马天复可能成他女婿啊! “是……哪个分管?”陶元语气沉重。 “还不清楚。” “如果你能做主,最好不要去四分管以后的。职位呢?” “分管副管事吧。去哪个分管恐怕由不得我。” 王武师知道马天复和老秦、陶元之间的关系,打了个哈哈道:“我说,你们一个个哭丧个脸作甚?小马不说了吗?副管事!做到了副管事,有的就不用出差了,坐家里等手下人孝敬就可以。哈哈,小马还真是厉害,二十出头就副理事了,快赶上我了。” “什么叫不用出差?你个乌鸦嘴,能不能闭上?”同来的另一个老头骂道。 平时在书场喝茶聊天,说的大多是蜀山帮的事。连陶元都知道,运管的分管副管事大部分都有残疾。 陶元道:“老王的话错是不错。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同僚不服他。你想,别人拼死拼活半辈子说不定才做个镖头,他一去就在别人头上,难免招人嫉恨。主要是他不是功劳户。” 王武师道:“你们都抽什么风?小陶,你不一直想巴结运管的人巴结不上吗?现在这有个现成的,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年轻,说明人家有本事!好了好了,废话不说了,小陶,你看今天人都在这了,你怎么说?” “呵呵,那是那是,”陶元笑道,“当然是五味坊了,自家地方。洪师傅,今天打起精神给大伙露一手!” 老秦脸一板:“说你抽风你还真翻起白眼了。你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头?” “这个……是这样,今天吧,人多……五味坊地方小,太挤了……你们还是别争了吧,算我的。”马天复道。 “扯**蛋!” “……” 当夜,马天复趁着醉意,好好睡了一觉。 多年来,马天复已经习惯了彻夜打坐,偶尔睡一晚,异常香甜,直到日上三竿才昏昏沉沉起了床。眼一睁,各种烦心事同时涌进脑袋。 昨天不去五味坊还能说得过去,今天再不去就不像话了,见了周继红如何交待? 欧阳恭和丁云松不对付,平调去运管是很奇怪,但运管无论如何一定认为自己是酒管的人,去了该如何与人相处又当如何自处? 跟媛媛的亲事陶元一再提及,昨天喝多了甚至说要去青田找师傅当面问,如何是好?照现在这情况看,迎娶媛媛似乎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内心总觉得不太得劲,到底哪里不得劲也说不上来。 而且刚刚发现,还有件事也很烦:他娘的我怎么光着的? 一丝不挂,从上到下。 马天复第一反应是:糟糕!我的药呢?扭头一看,全在桌上,整齐摆成一列,松了口气,而后突然又从床上跳下来,挨个拔掉瓷瓶上的塞子检查了一遍,才终于放心。 但是为什么会全身都光着呢?谁脱的? 小兰突然推门进来,见马天复全身赤裸,并不回避,而是从径直从床头拿起件衣服就要给马天复披上,道:“公子,天冷……” 马天复“刺溜”又钻进了被窝:“你……非礼勿视!” 小兰抿嘴一笑:“该看的早看过啦!公子,你是再睡会儿还是现在就起?” “昨夜我脱了外衣上床的,怎的亵衣也没了?谁脱的?你?” 小兰做出一种马天复从未见过的、低着头红着脸的神态道:“正是。秦老爷说要博个好彩头,叫‘鸿运当头’……都怪小兰没用……成不了事……” 马天复琢磨了下——原来差点被小兰暗算了!是老秦主使的! “别说了,你,出去,快点!快!”马天复连连挥手叫道,“去你自己屋,不喊你别出来!” 小兰还想说什么,但马天复撵得甚急,只好退出房门。 马天复骂骂咧咧起床,也不洗漱就出门走了。 去哪呢?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直奔五味坊去了。 昨晚因为人多,马天复并未提及百草丹的事,但到了周继红这里,只能一五一十说了。说话时马天复一直不敢看周继红。 周继红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听完后只道“也好”,马天复一再道歉,周继红就淡淡两个字“没事”,这让马天复愈加不安。 “对了,这个菜谱,掌柜你看一下。”马天复说话都开始中气不足。 周继红先随便翻了几张纸,然后从中间一张开始看,越看神色越凝重,直至从头到尾重新看一遍。 “小马,你这是从哪儿得到的?” “一个朋友送的。” “这做法,一看就不是民间酒楼的菜!但材料和厨房的家伙,就我们这样的小店应该也能做出来。你这朋友看来是用了心的,”周继红边看边点头,“小马,之前你忙活了那么多,其实我觉得是在舍本逐末,但又不想泼你冷水,想着让你们年轻人受点挫折也好,到时便知开饭馆,把菜做好才是根本。原来你早有打算,呵呵。” “朋友说就是几个家常菜……”马天复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哈,”周继红笑着拍拍马天复肩膀,“大户人家的家常菜它也是家常菜。拿这道‘万三蹄膀’来说,直隶哪里都有人做,但做法这么考究的,我是第一次见。” 周继红又把厨房的人叫来看,众人直呼大开眼界。反倒是对于马天复的离任,并没有人过多的去说什么。 老疤反而奇怪马天复为何自责:“二柜,这几天你说是说了,我们听也听了,但劳神费力的就你一人而已,最多再算上掌柜半个,你跟我们这帮人赔不是作甚?还有,你上面有人,发配到这里来不过是权宜之计,迟早要走的,这大家心里都清楚。你要好好干,正常,你现在要走,也不意外。况且你带来的这个菜谱实在太有用了。” 周继红道:“老疤说的不错。还有,柜上没钱这个问题,我昨天又去跟上面提,本来是照常驳回的,然后我说真不行我就以五味坊的名义去找钱主借,他们马上就说有商量。哈哈,跟他们那些人就是要耍无赖!” 在场所有人都在腹诽:你是功劳户,你爹当过议事,你现在是理事,你当然有资格耍无赖,呸! 这一整天,马天复在五味坊过得很愉快。他甚至想,早知道这样,几天前从青田回来,直接把药拿给欧阳恭、丁云松他们多省事?然而他却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去证明一样自己根本没有的能力:开好五味坊这样一家食肆。 能如此放下,是件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朝令夕改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数日后,调令下达。 马天复照例先去酒管交接再去运管报到。 陶元一再叮嘱马天复,如果有可能选择,最好挑靠前的分管,后面的特别是八分管以后的不要去。事实证明陶元多虑了。 张成功连一句客套话都懒得跟马天复说,按规矩交代几句然后盖章完事。到了运管,马天复连管事赵传庭的的面都没见着,一个理事直接把他划归十六分管,完全不带商量。 十六分管是哪条线?没线,后备。 马天复苦笑着走出管事处,果然不出意外。意外的事也有,那就是先要到武馆进修。接洽马天复的理事一个字都不愿意跟马天复多啰嗦。马天复出门后甚至不知道应该先去十六分管还是武馆。 不过对马天复而言这都不重要,在运管他有生存下来的本钱,那就是他的武功、医术,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师傅的那些灵丹妙药。现在他所缺少的只不过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要去的庐阳武馆在城外往东不远处一个叫二十埠的地方,开国时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庄子,后被蜀山帮买下。蜀山帮武馆当年红火了好一阵子,一度甚至成了蜀山帮的重要财源,然而当人员日益饱和后,由武馆学武进蜀山帮这条路几乎被堵死,才日渐没落。 运管的那个理事叫马天复要先到武馆学几天,马天复还当是故意刁难,后来一听,人家讲的不是没有道理。凭蜀山帮的字号,在直隶这一片,只要不是自己作死,到哪都出不了什么大事。 在直隶之外呢?当地的道上规矩,民风民俗,何为宜何为忌,多多少少都需要知道些,在出镖之前知道个大概总是好的。 武馆地方不小,却没几个学生。马天复进去后只看到一个教头带几个少年在练武,看架势是最寻常的“宋太祖拳”。 教头年纪四十不到,黑黑瘦瘦的,背着手来回踱步喊着口号,看也不看几个学生。马天复本想直接去找负责的,那教头反倒先走过来打招呼。 “兄弟,贵干啊?” “哦,找人。” 马天复把公文拿给教头看,教头看着看着就皱起眉来:“咱们庐阳武馆已经十几年没教过‘民物’和‘风俗’了,你们管事处怎么叫你来学这个?” 马天复无言以对,教头把公文递还,道:“兄弟,这个我帮不了你。你上司要是只要个印那就好办,直接往里走找……找那个谁,反正随便一个武师就行。要学,呵呵,恐怕得找我们馆主专门派个人给你讲讲。” 看那语气神态,总觉得有几分讥讽,让马天复又生出去年刚到五味坊时的感觉。 “有劳相告。还请问,王旭王老武师是在这儿吗?”马天复突然想起来了。 “啊?你认识我老爷?” “老爷?” “我叫王刚,你说的王武师是我老爷。” 王刚口中的“老爷”是合肥方言,“老”通“幺”,意思是最小的叔叔。马天复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叫法。 既然是熟人,立刻亲近了不少。王刚告诉马天复,现在武馆早就不教民物风俗这些东西了,基本上都是运管镖队里的老人对新人口授。很久之前有,是因为要开辟新线路,生手太多。 那几个少年见教头与人说话,便纷纷找荫凉地方坐了歇息,王刚也不管。马天复见状,邀王刚到武馆外的茶摊喝茶,王刚欣然前往。 二人闲聊,王刚抱怨着武馆一年不如一年,武馆里的孩子没一个好好练武的,都是家里有关系,来武馆混个身份进帮。然而当马天复说了自己的情况,王刚反倒同情起他来。 十六分管是有名的“寡妇管”,运管出了那么多孤儿寡母,十六分管占了一半还多,所以这个分管永远是缺人的! 马天复听了心里直发毛,但王刚不知处于什么顾虑,怎么也不说十六分管问题出在哪,只一个劲劝告马天复最好天天来“学”,能不派外差千万别出去。 这样说话留一半,是个人都忍不了吧!马天复干脆直接邀王刚去喝两杯。王刚还真不客气,也不说回武馆交待一声,直接就跟马天复走了。 由于马天复已经拿到了欧阳恭承诺补贴的一百两银子,财大气粗,毫不犹豫把王刚往天香楼领,好酒好菜上了一桌子。王刚见马天复出手这么阔绰,显得很踟躇。马天复就是要这种效果。 马天复把自己的处境大体上跟王刚一说,王刚立刻明白了。 “兄弟,你来才一年,帮里很多关系搞不清也正常。其实也不复杂,议事堂、酒管、内管这些有钱有权的是一拨的,运管、外管这些出力的又是一拨。这两拨人各自拉拢一批无关紧要的老的小的,成天勾心斗角,实质上谁也拿谁没办法,有帮规在那儿,帮规最大。主要是现在老家伙们都还在。像你这样的,两边都不受待见,居然能干上副理事,呵呵,新鲜。” 马天复当然没跟王刚说献药方的事,王刚只当马天复是因为有些上下不着的关系,被两拨人敬而远之。既然王刚不忌讳说这写是非,马天复正好细细问一番。 “议事堂也不全是欧阳恭的人,一多半吧。上四管大多是些老家伙,多数站欧阳恭一边。帮丁云松说话的,要么家里有晚辈在运管外管,要么跟欧阳恭本人或者他下面人有矛盾。还有少数两边不靠的。刑管嘛,议事堂和帮主都不敢过分拉拢,谁碰谁倒霉。唉……” “哦?这是何故?” “呵呵,”王刚苦笑,“咱们姓王的,原先在功劳户里是大姓,现在大半都在武馆。帮规,碰不得啊!” 这马天复就很难理解了。如此说来,陈容岂不是帮里最有权的?但怎么看怎么不像。 王刚越喝话越多,可马天复总不得要领,只隐约得知王家人是在议事堂和欧阳恭争权夺利时拉拢当时的刑管管事,被全帮上下一致赶下台,导致所有王姓实权人物全贬到了武馆。现在的武馆,光是前议事就有三个,连最低一级的教头都有好几个理事……而以丁云松为首的少壮派也是那时趁机崛起。 既然这些帮里核心圈子的秘辛王刚都说了,那运管那点小事自也不在话下。 “老弟,有些话作为我是不好说的,老哥看你人不错,就告诉你好了。运管其它分管,路再难走,好歹是年年有人走。这个十六分管,专接酬金高但极度危险的镖,线路是从没走过的线路。如今的蜀山帮,年纪大点的哪个不是老小一大家子,谁去冒那个险,愿去的都是些想来快钱的,还有就是不知情的嫩瓜子。” “操!”马天复怒而拍案,酒水汤汁四溅。 似曾相识的屈辱感。每一次任人摆布,马天复都觉得胸口发闷,闷得发疼。虽然到蜀山帮之前他已知道现在已不是青锋快马恣意江湖的年代,但无论如何没想到过得如此压抑!或许,应该去直隶之外的地方闯荡一番?不过这也只能想想罢了。 直到一顿饭吃完,马天复都再没开笑脸,王刚也十分无趣。临走时王刚劝慰他,说不急,等几天看看,说不定会有转机。 马天复到家时,有个人在等他,丁理事。 “老弟,最近可还好啊?”丁理事满面春风。 “唉,好得了么!被派到十六分管。”马天复哭丧着脸。 “呵呵,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你这个脾气,不来跟你说一声我睡不着觉。” “哦?此话怎讲?” “这几天,议事堂连着拨了好几笔银子给民管和外管。你稍安勿躁,这两天关于你的安排肯定还有变动。” “啊?” 见马天复一脸诧异,丁理事以为马天复还弄不清帮里的派系关系,想了下,准备跟马天复细细道来。 马天复道:“欧阳长老如此舍得?想必那不是个小数目。丁帮主那边是怎么个说法?” 丁理事也是一愣,略一思索,心知马天复恐怕是已经明白,干脆便敞开了说:“其实丁云松为那几笔钱从年前就磨到了年后,欧阳长老一直吊着不给,眼看两个人一天比一天僵,正好出了你这个事情,议事堂借坡下驴。当然了,之中肯定要有个过程,所以你才先被安排到了十六分管。说不定你明天去报到,就已经没那么多麻烦了。” 理是这么个理,欧阳恭不光是他个人,还代表整个议事堂,端几天架子情有可原。可马天复还是不太敢信,毕竟白纸黑字的公文还在怀里揣着。 “丁理事,唐突一问,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只有他们两人,丁理事还是故作神秘压低了嗓子:“也就是我。连张管事都弄不太清楚。我有个兄弟在给议事当随从,那些老家伙搞什么鬼名堂,我多多少少晓得一点。小马兄弟,听哥哥一句劝,把你的脾气收一收。以你的身世背景,只要不当面开罪谁,谁乐意找你麻烦跟你过不去?他丁云松又还能比人多个卵子?比武大会你等于是在拆他丁云松的台你知道吗?” 虽然马天复的心结并不在于调到十六分管,但丁理事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他专程来告诉马天复,想必是因为当初收了马天复一双筷子之后又没帮上什么忙,这次来……算是还个人情吧。 “其实啊,我就是怕你又来了脾气,跟上面闹翻。须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前几天,你要是不跟张管事顶嘴,年内我保准能把你从五味坊调走,现在……呵呵,只能嘴上讨个巧了。” “丁理事哪里的话!当日确是怪我。唉,惭愧,亏得丁理事挂记。” 马天复不由得看了床头柜一眼——他的药丸都放在那里。丁理事如此有心,马天复忍不住想送枚什么药丸给他。不过想想还是算了,那些药丁理事一般用不上,况且明显他还不知道百草丹的事。这个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果不其然,第二天再到运管时,见到了管事洪兴本人。 洪兴五十多岁,身材颀长,面白无须,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对马天复的态度比昨天那位理事好了很多,说话也比较实在。他说马天复作为带着副理事职级过来的新人,没什么经验,去十六分管显然是不合理的。但是前四个分管都走直隶境内的线路,起不到锻炼新人的作用。因此,线路在外司又相对安全的只有跑江西、湖广两地的五分管和六分管。职位可以安排个“督运”,与分管副管事同一职级。 督运,顾名思义,职能是监督。一般在货物特别贵重或是时间紧的情况下会派上一个经验丰富、武功高强的人来协助该趟镖的镖头。当然了,马天复这个督运,自然是只有无关紧要时才敢派去。通常,某趟镖如果需要用到督运,镖头就自动交权,而遇到马天复这样的,恐怕就没这个必要了。 马天复思索片刻,笑道:“这个……呵呵……湖广和江西是不是……总觉着跟直隶一般太平,多谢洪管事照顾。” 洪兴一直是照本宣科般说话,听马天复这么说,也笑道:“太平不太平,你去了就知道了。有句话叫过了太平不太平,听说过吗?” 马天复答不上话来,洪兴又道:“想学点本事,是好事。不过也别把学本事看得太容易了。这样吧,五分管六分管的镖队都还在攒,哪一趟先走你就跟哪趟。等回来了,你觉得行,就进哪个分管,不行再说,如何?” “那……那不好吧……洪管事只管安排,属下听命即可。”马天复听洪兴这么说,还真不太适应。 其实马天复最想去浙江,因为有可能会路过青田,但是以他的经验,新人最好不要提什么要求。 “武馆那边,你就不要去了,镖头会跟你说。当然了,肯定没去武馆学得全,不过武馆教得太空泛,不如实际走一趟,对吧。”洪兴没忘了掩饰一下昨天的刁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发镖吉安府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运管行事,明显比酒管粗糙许多。洪兴给了马天复一张字条,寥寥几个字说明马天复的身份,就让拿着这个去五分管和六分管看看。 马天复先去了离县城不远的大兴,六分管的所在地。六分管地方不大,墙却很高。大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帮众,即便看到马天复的帮服,依然阻拦喝问。马天复拿出洪兴的字条,仍不让通过,最后还是庄内有个人出来认出洪兴的字迹,才把马天复领了进去。 院中七八个帮众正在把货物捆绑装车。 “这就已经要走了?”马天复问领路人。 “哦,不是。他们随便整理一下。因为是拼出来的趟子,能多带点多带点。” 分管管事殷平勇,五十多岁,面皮白净,中等身材,微微发福。接到马天复的字条后拿在手里看了很久,马天复都怀疑他是不是不识字。 殷平勇看完字条后又打量了马天复一番,舒眉展颜一笑:“兄弟,好啊!太好了!最近去江西的趟子有点多,人手不太够,你来了可是帮了大忙了!” 马天复口中应着,却不经腹诽:人手不够难道我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殷平勇认为马天复是上面派下来的一位小爷,马天复觉得殷平勇不会说话,相互间评价都不太高。 “去年小马兄弟立了大功,蜀山帮上下无人不知。张成功管事的爱将现在到我这里来帮忙,下次都不敢跟他打照面了,哈哈。”殷平勇打着哈哈,扯些有的没的。 之前陶元就已经提醒过马天复,说他年纪太轻职级太高,随便去哪都肯定不招人待见,对此马天复已有心理准备。可这殷平勇说起场面话来实在太过生硬,马天复才一盏茶的功夫都快招架不住了。所幸,一个矮矮壮壮、方脸阔额的人适时走了进来。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牛三友干事,有义气,有脾气,还有种!呵呵,三友,这位是新来的督运,马天复副理事。去年年底在城里擒杀了那个匪首,马副理事在蜀山帮当属首功,你也听说过吧。” 牛三友瞪大了眼睛瞅了马天复好半天才抱拳道:“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那件事在下哪敢居功!” “兄弟,听说你还跟那个人对了一掌?你的命是真大!听说那人可是……” 殷平勇佯怒道:“怎么说话呢三友?小马兄弟是你上级!” “是是是,马督运,属下听说那人可是泰山派弟子!你是才是真有种!” 牛三友听到的显然跟事实有出入,不过马天复也不便当场纠正,道:“年都过了,还提这个事干嘛!一时糊涂胆大罢了。初来贵管,走镖的事情小弟可是一窍不通,还望牛干事多多指教。” “力巴活,有什么好指教的!马督运,你的伤怎么样了?好清了没有?” 殷平勇笑道:“三友,马督运,你们慢慢聊,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三友你把你们这趟镖的大概情况跟马督运好好讲讲。” 戴宗那件事的真实情况,蜀山帮高层自然清楚,下面这些人要么没听过,听说过的也都是传歪了的。在殷平勇看来,根本是子虚乌有,也就是为了找个提拔的由头。牛三友所闻明显更加离谱,但从他说话的神态语气来看他还真信了。马天复当然不能跟牛三友实话实说,因为还牵涉到锦衣卫,况且牛三友这种看法可以让二人比较好相处。 马天复跟牛三友含糊过去后,牛三友开始说正事。 大明课税司依货价、种类、远近征税,总体来说路程越远,税收越重。大小商号看情况决定货物到底是走官道还是走镖局。 大宗货物走官道,塌房贮货要钱,过钞关也要钱,辛苦出一趟远门,吃喝拉撒、路费占去货值的三成,还不算沿路的零头打点等。所以,货物越多、路程越远,走官道越不划算。 而从镖局发货就完全不同了,如非必要,不走官道不进城,一文钱税都不用交。像蜀山帮运管这样的金字招牌,都不需要货主自己押货,人工车马统统省了。收钱也不多,通常是货值的一至二成,根据货物轻重、大小浮动。 当然,对于逃税的商家,即使被强盗劫了去报官,只要死的人不多,衙门十有八九不会去追查。正因为如此,这个活计只有武人才能干。总之,一要货主信得过,二要拳头足够硬,才能接走镖的活。 目前,蜀山帮最主要也是最赚钱的活就是这些远程货运。当然,也有例外。运管一二三四分管就是例外。庐州府水路陆路四通八达,直隶很多货物在此地集散,加之相邻的太平府府帮人少无能,很多事情也由蜀山帮代劳,所以光直隶一司的短途货运,蜀山帮就设了四个分管。直隶各府帮相互都有默契,蜀山帮到别人的地盘基本没什么开销,所以即使价格不高获利也颇丰。 只要是活,就有好有孬。总体来说孬活就在湖广江西浙江这些地方。路程不远,价钱抬不上去,跋山涉水不说,当地绿林道上的朋友还总爱使些阴招。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地方的镖队经过直隶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要不是太过分,督捕司也不会去管,毕竟绿林的朋友也要吃饭。 相比之下,多个商家拼凑起来的趟子虽然麻烦点,但起码可以多收点钱。一个标准的十二架马车的趟子,拼的镖比一家镖能多出二成收入。 牛三友跟马天复说了一大气,却没说到点子上。马天复哪会去关心什么钱多钱少?他关心的是走镖本身的事情,比如如何防范劫镖这些问题。 马天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牛三友露出了“果然还是年轻人”的微笑,道:“督运,镖怎么走,还是取决于一个趟子能挣多少钱,不,是一条线路能挣多少。这里面的学问可太大了,我走这么多年镖也说不清楚。我只能说,江西这地方南至赣州府定南我都知道怎么走。换了湖广,可能我二百里都走不了。你说的那些,都无足轻重,路上随便说说你就明白了。” 这马天复就不服气了:“哦?那真遇到存心杀人越货的盗匪反而是小事?” “呵呵。但凡能立起山头的,都不是小蟊贼,即便有能力也不会随便动一个府帮的镖队。小股流匪倒不必顾忌你什么来头,可他们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当然了,若我们押送的货物里有什么奇珍异宝,那是步步都要小心。不过话说回来,真有那样的物件,除非雇主故意隐瞒,否则绝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跑的趟子。” 牛三友一边与马天复说话,一边还抽空吆喝几句:“诶!你!手脚仔细点,别把封条弄坏了!这边这个,要重新捆!” 马天复道:“三哥,这些六分管的兄弟,你给介绍下?” “哦,这都不是我们运管的,他们是马管的。那边那个斜眼子叫于翻,是马长。马长是干事。其他这些有的我也叫不上名字。马夫并不是固定的,马管派谁就是谁。” “还专门有个马管?不就是些马夫吗?” 牛三友看了看就近正在忙的几人,把马天复拉远几步压低声音道:“督运,这话你哪能在这里说!让他们听见,这两个多月怎么处?再说,马管这些马夫学问可大着呢!又要不亏地方又要能绑紧,什么车套什么马这都是有讲究的!” “车跟马还有配套这一说?” “那你说呢?人跟人不一样,马跟马就一样了?我们外行人当然看不出来,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哪匹马能吃重哪匹马不能。咱们走镖都是人等马,马要是再等马还搞什么?” 牛三友这几句话马天复听着有点懵,过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又问道:“那这跟单独设个马管又有什么关系?” 牛三友玩味一笑:“这个嘛……咱们这些力巴,什么事做不出来?要是有不熟的人咱们就算想耍什么花招也不好下手,对吧。” 马天复看着牛三友,半天也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不过他这话说的有三分道理,即便不完全是,也是原因之一。 “三友,你来一下。”殷平勇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站在大门口喊道。 “来了!”牛三友应道,回头对马天复道,“就这样,路上有的是功夫聊。明早卯时,就在此地,发镖吉安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上路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马天复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得出差。 不管怎样,先回禀洪兴一声。洪兴听说是跟牛三友的趟子镖队后笑道:“小三子人哪都不错,就是有点痴迷武学,你身为督运,在这方面要说说他。” 马天复就纳闷了,他好武跟押镖又有什么关系?我说他什么? 再就是去通知陶元,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捎带的东西。如此仓促,哪有那么赶巧的事?陶元随便问了问这趟镖的情况就又扯到了亲事上,说什么媛媛已经到了婚嫁之龄,自己回绝了多少个说媒的云云。 马天复被陶元这么念念叨叨好几个月了,有时真想心一横,从了他得了。陶元的为人,在生意人里算是不错了。他家媛媛除了目前不大懂事,其他都还好。只是,让马天复对这个一直称兄道弟的人改口叫岳父大人,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临了,马天复半开玩笑道这次只要能活着回来,什么都好说。陶元异常兴奋立刻让二锁备车要去找人挑个良辰吉日,很有点轰马天复走的意思——他生怕马天复反悔。 马天复回到家中,老秦正好在,还带着孙子。听说马天复要出镖了,老秦愁眉不展哀声叹气,一会儿功夫说了好几遍“看来要给心武正儿八经寻个师傅了”。马天复看着小心武眼神中也流露出失望,有些不忍,不过不忍也没办法。说不定,就此老秦安心给小心武找师傅反而是件好事,起码不会因对马天复总抱有幻想而耽误了小心武。 最后,马天复对自己那些丹药犯了难。这趟出远门,他不想把这么多都带身上。思前想后,决定每样带一两枚,剩下的交给小兰保管,并嘱咐她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小兰知道马天复一出门,自己就得跟着王婆干杂活了,苦着个脸央求马天复能不能带她一起去。马天复道,小兰你在家也是打杂,在外面风吹日晒也是打杂,说不定遇到事情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你是去伺候我还是害我?这话一说,小兰只得作罢。 次日,马天复准时赶到六分管。这是陶元教他的。平时他跟人约见总是提前到,但那是对平辈或上级,这回他名义上是个督运,是镖队的头,他若提前到了,会让那些比他晚到的人不大舒服看,甚至会有人觉得这个督运一上任就找茬来了。 “督运,来啦?呵呵,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咱六分管新来的马督运。”牛三友对身后十几个帮众道。 “啊,就是他?” “这么年轻?真的假的?” 马天复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人的对去年的事的消息来源一定是牛三友了。 “来来来,排好了站。”牛三友比划着道。 众人立刻整整齐齐站成两排。 “这十二个都是镖师,马督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罗水生。这兄弟俩,罗志豪、罗志鸿。这个,瞧瞧这身板,王磊,十三太保横练,三十年的童子功。这个,张文,一手飞镖打得准。曹大虎、曹二虎、曹三狗,姓曹的轻功都不错……” 十二个人经牛三友简要介绍了一番,马天复发现跟以前听万捕头他们说过的差不多,轻功、暗器、横练齐全,相比之下走中庸路子的反倒只有四个。 牛三友特地把剩下四个年纪看上去跟他差不多的分别着重介绍:“这位是我叶哥,叶双,一对虎爪无坚不摧,是咱镖队第一高手!” 这个麻脸汉子连道“不敢当”,笑着拍了牛三友一巴掌。 “这位,聂继先,镖队第二饭桶,吃饭最在行,一人能吃一锅。当然了,稍逊于我,我是第一饭桶。” 聂继先是个胖子,胖圆脸,肚子比脸还圆,说是“饭桶”,看这样貌便信了三分。 “瞎子,蔡应文,逆子一个,他爹给他取名‘应文’,他非要学武。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就是说他了。” 蔡应文矮小精瘦,牛三友这么损他他还笑嘻嘻连连点头。 “这位,莫德,嘿嘿……”牛三友笑了起来,“德哥……哈哈哈……每次提到你的大号就想笑……‘没德’还是‘没的’……” 这两个词一个是本地方言,一个是邻县的方言,都跟“莫德”发音相似。莫德比牛三友长好几岁,两鬓斑白,面色焦黄,一看就是跑了几十年江湖的。 “这几位,都是前年九岭头一役下来的,命大。”牛三友道。 “哦……”马天复根本没听说过,不知如何捧上两句,只能微笑点头。 后来才得知,牛三友单独把这四位拉出来介绍是因为他们都是干事职级。运管新进的人,只要不是马天复这样带职级过来的,一律都从趟子手做起。干个三五年,武功、人品没大问题就称镖师。这十二个人都是镖师,如果按职级来说相当于“副干事”,在大部分管事处都没有类似设置。做镖师的时候如果有比较突出的表现,则会被帮里提拔到干事职级,也就是说有了当镖头的资格。 提拔个干事可绝非易事。别看酒管里烧烧菜、算算账都能做干事,那是因为酒管是上四管之一,没个做功劳户的亲戚,想在酒管混个干事做少不得二三十年苦熬。在运管,想提干事,必须功劳苦劳兼备。何谓苦劳?护镖多年不出事就是苦劳。何谓功劳?出了事能给料理了就是功劳。走镖这一行,经验阅历比武功更为重要,但是关键时刻还得能舞得起枪抡得起棒。牛三友说的九岭头那次,镖队遭遇一伙流匪,二三十号人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就剩他们四个能站的,还硬生生靠自己把镖队带到了目的地。 “那边那些趟子手就不跟你一一介绍了。反正都是熟手,嫩瓜子就一两个。马督运,你以后就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了,跟我们这些人也别见外,有什么事只管说、只管问。凭良心讲,来的若不是你,大多数人,包括我都不会服你这个外行人。呵呵,不见怪,我这个人说话直。不过呢,你年纪虽轻,却不是那些窝囊废二世祖。在我的镖队,你放心!有人敢跟你阴阳怪气,一定要跟我说!”牛三友拍拍胸口道。 由于牛三友的关系,其余人也对马天复颇有好感。在他们眼里,马天复虽然一定有后台,但这个副理事的职级一样是拿命拼出来的。马天复的确是外行,可又有哪个是从娘胎里生下来就会的呢? 九辆马车连同所有人员整装待发,不好多客套了,拜过赵子龙,牛三友尖着嗓子喊道:“发镖嘞!” “好!”众人跺脚齐声和道。 “一轮红日当头照嘞!” “好!” “庐州壮士要出征嘞!” “好!” “身当恩遇死报国嘞!” “好!” “命背来世孝父母嘞!” “好!” 马天复头一次知道走镖的也要喊号子,通常不是只有做重活的时候才有人出来喊号子,协调指挥吗?牛三友喊的号子内容通俗慷慨激昂,马天复听得津津有味。 “哪天倒霉中刀枪,老婆孩子哈个养嘞?” “我们养嘞!” “走嘞!” 车队开始缓缓前行,除四个干事跟在牛三友身后外,其余八位镖师分别站到一辆马车旁边。牛三友牵过一匹马来请马天复上马。马天复回头一看,好像除了拉车的马,就只有这一匹马了。 “三哥,怎么让我一个人骑马?” “呵呵,这是规矩,谁是头谁骑马,好教别人知道谁是管事的。” “那哪行。我狗屁不懂,还是三哥骑吧!” “督运,你这是坑我吧?我骑着马,你走着路,这不乱了规矩了,让人看见不好。你上你上。” 二人争执不下,于是只好两个人都不骑。 田野中一派春回大地的景象,杨柳堆烟碧草如丝,燕啭莺啼声声不绝于耳。镖队一行人轻马健,不疾不徐往东南方向前行。 众人除了车夫皆是步行。马天复看了近处几个趟子手,武功根基都不弱,如果所有人都有这基本功,那的确是人在等马,不过马天复反而生出疑问。 “三哥,负重跋涉,马不如骡子,运管吃这行饭,为何不用骡车?” 牛三友古怪得笑了下:“这就得问议事堂了。我也想不通。” 马天复看他表情就知他肯定知道。几番追问,牛三友也就说了。 “说呀,咱们武人随时要想着为国出力,打仗得骑马,骡子没用。” “有这么个说法?这个马,从车上卸下来就能当战马使?打仗就不要用骡子了?” “呵呵,说,咱们武人是战兵,骑骡子成何体统。” 马天复总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牛三友又笑道:“议事堂总是有道理的,不是国家就是祖宗,除非实在没办法,谁去跟他们较这个真。你之前好像还不知道有个马管?” “呃……还真不知道。” “呵呵,马管原先是没有,后来议事堂给加上的。这些车、马、人,都是要跟运管算账的。你骑不骑?你不骑,这匹马的钱咱可是白扔了。” “哦……那行……”马天复若有所悟,“出了庐州,还是三哥骑吧。不然到时候怕有人嫌我们无礼。” 行了二三十里,趟子手和镖师们渐渐三三两两走到了一起闲聊解闷,有的还溜上了马车,原本整齐雄壮的镖队此刻原型毕露。 牛三友跳上一辆车搭个凉棚往前看,突然大骂道:“小兔崽子们,别当我看不见你们!哪个腿疼了我来给他治!” 众人一阵哄笑,偷懒的几个人立刻从车上滑了下来。 马天复才知道骑马还有这用场,越发觉得硌屁股,当即翻身下马,走到牛三友那架车旁:“三哥,总是骑不惯。” 有的事情,意思到了也就行了。牛三友骑上马,由头至尾跑了一圈。 “这边,这个绳子重新捆一下,多带点力!” “你,给我到后面去,奶奶的趁老子看不见就偷懒!” “张文,三狗,你们辛苦点,四处转转,打几个兔子,万一前头山上遇不见黄羊怎么办。” 交代完这些,牛三友又奔上了一个小土坡,大声喊道:“前面路不好!手都给我按车屁股上!哪个不出力千万别给我瞧见了!” 这就是运管押镖的好处了,遇到坑坑洼洼,或推或抬,根本不影响前进,还节约马力。若是一般的镖局,恐怕没这么好的趟子手可用。 胖子聂继先凑到马天复跟前嘿嘿笑道:“小马督运,你是不知道。咱六分管比前比后都比不过,但落个好口福。一直到出直隶之前,一路上大鱼大肉。我反正是一出镖就长肉。” 牛三友笑道:“聂胖,你跟应文换换,要是还能长肉,你长多少肉我给你多少两银子。” 叶双伸手在聂继先胸前狠狠抓了一把,然后拔腿就跑:“我叫你长肉……全长**了!” 聂继先惨叫一声,发足便追:“我要啃了你的狗爪子!” “嗨!几十岁的人了,你看看他们……”牛三友对马天复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黑水道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一直东南方向走了四五十里,前方地势不再平坦,上坡的时候趟子手们明显有点吃力,身边的镖师不得不帮忙。 “停了停了,歇歇马。”马长于翻回头向牛三友这边喊道。 “落地!亮旗!”牛三友下令。 车马围成一圈,不远处一个水塘正好饮马,大伙集体方便,几十人站成一排,蔚为壮观。 “练铁砂掌的过来,把这两只刺猬的刺拔了!”张文大呼。 “嘿!张文捉刺猬是真有一手,那小眼睛尖的,啧啧,”聂继先喜道,“刺猬在地上跑的里面,肉算是顶好的,比兔子黄羊之类不知好哪儿去了。” 叶双直接走向张文那边:“我去吧。歇不了多久,他们不一定能拔完。” 马天复奇道:“刺猬的刺不是炖了更好拔吗?生拔费时费力。” 聂继先道:“你懂……怎么吃刺猬吗?生拔了刺烤着吃才是美味,拿来炖简直是暴殄天物。” 牛三友笑道:“咱们走镖的,吃野味的造诣那肯定在武功之上,呵呵。话说这刺猬的烤法还是有讲究,要是能找到个大蜂窝,抹点蜂蜜上去……啧。” 莫德拿出个酒葫芦拔开塞子喝了口:“真要有大蜂窝,你们吃龙肉我都不馋,蜂蛹给我下酒。” 马天复自诩对吃的门道还算懂不少,结果竟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看看水塘那边,有个人脱光衣服跳了下去。这是干嘛?洗澡? 牛三友也看到了,道:“水生的水里功夫是一绝。有一年跳江里一手一只拎了两条三四十斤重的鱼上来,而且那鱼居然还是活的。都说他手上生了倒刺,一点不假。” 几人一阵哄笑。马天复也觉得罗水生的水里功夫很厉害,却不知他们笑是什么意思。 “三哥,‘落地’是暗语吧?应该就是停下休息的意思,那什么是亮旗?”马天复早就想问了。 “‘落地’还算暗语?你都能听懂还算什么暗语!当年,鞑子把我们通缉我们抗元武人,告示上往往就给安上大盗或飞贼的罪名。那时候,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叫‘落地’。暗语暗语,外人无从猜测,根本听不懂才叫暗语。至于‘亮旗’……呵呵,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趟子手给每辆车都插了两面三角旗,一面上是“庐州府帮”四字,一面上就一个“牛”字。 “出了合肥地界,当然就该亮旗了。查不多了,”牛三友突然亮开了嗓门,“哎——撒过尿来喝饱水嘞!” “好!” “好马不用鞭子抽嘞!” “好!” “在外我们多吃苦嘞!” “好!” “家里老小多吃肉嘞!” 叫“好”声,从一开始的稀稀拉拉,逐渐响亮整齐,马车也复归一列。牛三友这次没喊早上那么长,看都准备停当就收尾了,马天复有点没听过瘾的感觉。 后面牛三友和马天复聊到了‘喊好’。这是蜀山帮的习俗。当年蜀山帮投义军时,人数最少,有时会受其他帮派的嘲笑。虽然没什么恶意,但这让当时的帮主颇为着恼,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有时在行军时会喊这么几嗓子,既提精神,又壮气势。“喊好”在庐州主要是在办喜事用的多,都是喜庆吉利话,讲究个对仗押韵,不像牛三友这般张口便来,凑个字数就行。还有个题外话,靠东的地方像滁州,办喜事也有“说好”这么回事,不过是“说”而不是“喊”,是一人问一人答,不是一人呼众人应。 半个时辰后,到了新开的山路“黑水道”。 在合肥县与巢县之交的西山驿,有一带延绵数十里的丘陵,既不高也不险却正正好拦在正中间。以前车马由合肥去太平府,若不走官道,通常得从此往东南绕道而行。而有了黑水道之后,差不多可减少两天的路程。 黑水帮开这条山路的辛苦马天复是知道的。开这条路,民夫人少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最多就是肩挑背扛,开山碎石还得靠黑水帮的武人。当时为了让蜀山帮点头,也没提帮众的工钱。黑水帮那些人多少斤两马天复最清楚,能短短一年多就开通了这条路,付出的辛苦可想而知。 “这条路好啊!以前从这里走,少说要翻三座山,完了大伙要歇一整天才能缓过劲来。”牛三友感叹。 “是啊,”莫德也叹道,“咱这一天天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镖头,你先安排人去打些野猪黄羊来再去叩关。”聂继先提醒道,“多派几个人,这是新路,好走。再往后要好几天才有大块的肉了。” 车马行至黑水道路口前停下。路口正中插着一根竹竿,竿头系着块黑布。牛三友策马绕了竹竿三圈,大喊道:“蜀山帮运管过路!请路主点个头!” 聂继先小声嘟囔了句:“自家的路,脱裤子放屁。” 蔡应文白了他一眼:“要不说你升了干事也做不了镖头。你是屎拉裤裆都懒得脱裤子。” 这时牛三友又原话重喊了一遍,声若洪钟,远远传了开去,惊起林中几只飞鸟。过了许久,四周仍无半点回应。 “圈起来!可能有事!德哥留!胖子挂单!大虎二虎来!”牛三友下马率先沿黑水道疾奔。 曹氏兄弟反应极快,牛三友话音刚落两道人影就先后从马天复身边蹿了出去,蔡应文与叶双两人紧随其后。 “哎哎哎——”聂继先手一伸,见叶蔡二人已走远,骂骂咧咧从车底掏出一件物事往怀里一揣,一边往道旁的山坡上跑一边骂骂咧咧道:“恁傻!还没出合肥县,就他妈让老子挂单!” 马天复愣愣地看着众人忙碌,有的趟子手还从马车底下抽出了钢刀,莫名其妙地问莫德:“莫干事,他们这是?” 莫德微微一笑:“呵呵,黑水道怎会没人收过路钱?不过想来不是什么大事。牛镖头一贯谨慎。” “那我呢?能去看看么?” “最好不要吧,督运。不过牛镖头可管不了你,呵呵。” 马天复笑笑,追了叶双他们而去。 在赶路的时候马天复渐渐想明白了牛三友为何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个地方,是应当有黑水帮和蜀山帮帮众收过路钱的地方!牛三友礼貌性打个招呼却没人答应,要么这里没人——不可能,要么就是遇到了麻烦!即便是合肥县城,都有人敢做下灭门凶案,何况在这荒郊野岭! 黑水道并不长,马天复很快在另一头的路口看到了牛三友等人,遂放慢了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宁国府帮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没什么大事。 三架马车,打着宁国府帮的旗号,被拦在路口。牛三友正在跟对面一个骑马的老者交涉,几个穿黑水帮服的人和两个不认识的蜀山帮帮众退在一边。 牛三友跟那老者躬身抱拳,老者却端坐马上,一脸倨傲用马鞭指着牛三友道:“老夫是宁国府帮天门帮镇北镖局总镖头黎振,你是什么身份?” “在下庐州府帮蜀山帮两运管事处六分管镖头牛三友。” “哼哼,也是个镖头。我且问你,这条路是你蜀山帮开的?” “是。” “要从此路过,必留买路钱?” “开山不易,望友帮体谅。” “连我天门帮亦不能免?” “概莫能外。” “哼!好个概莫能外!你一个走镖的小头目,这个话你也敢说?” 牛三友对自己这条线上的府帮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镇北镖局的总镖头的确名叫黎振,但他也没见过本人,不知真假。如果老者所言不虚,那么这个黎振的身份可要比牛三友高多了。这个天门帮的镇北镖局就相当于蜀山帮的运管,总镖头便是一把手管事。 牛三友怒道:“你说是天门帮的,可有腰牌凭证?”镖旗可以造假,作不得数。堂堂总镖头押运区区三架马车的确令人生疑。 黎振冷哼一声:“你是什么身份,也来查验老夫的腰牌?” 如果说前面黎振是以大压小,后面这句话就是蛮横无理了。牛三友的确不太恭敬,但是在蜀山帮的地头,人家要确认身份总不过分吧?总不能单凭一张嘴说什么便是什么。 牛三友脸色一变,这时黎振却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丢给守关的蜀山帮外管帮众,这一举动让牛三友发作不得,难受得很。想想也是,牛三友虽是干事,却跟此事毫不相干,顶多算是个帮腔的,人家凭什么把腰牌给他查验? 那兄弟拿着腰牌,看看牛三友又看看黎振,有点想交给牛三友,但又怕黎振发火。犹豫了下,还是自己检查了。 黎振此时又道:“天门帮与蜀山帮素来交好,你们蜀山帮的路过宁国府,天门帮可曾为难过你们?” 检查腰牌的帮众双手递还腰牌,看着牛三友道:“无误。”那副模样,似是要把这麻烦事推给牛三友。 通常能走到这里的商旅,都不会不给蜀山帮面子,而且人家帮你开山辟路,你给点过路钱理所当然。可凡事就怕这种不讲理的。牛三友真想问问他:那你住蜀山帮客栈是否也是白住?二者都是下了本钱的生意为何你就不愿意给过路钱呢? 牛三友一时两难,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先说不管。难道这时候他牛三友跟在场的人拱拱手说“我是运管的这不关我的事你们继续”?家里人还是外人现在都看着他!这事有的人能做出来,他牛三友做不出来。 那要是管呢?挥挥手让天门帮的过去?牛三友没那个胆子当外管的家。别说他,就是洪兴来了也未必敢。又或是强行让黎振交钱?真要如此黎振还不得不交,难不成为了这个事动粗?可问题是,今后运管还要不要过宁国府了? 思前想后,再做不出来的事,逼不得已也还是得做。 “我就是南线的镖头。我们蜀山帮的人到宁国府不曾坏了贵帮任何规矩。外管这位兄弟,我是运管的,你们外管上面对邻帮过路是什么说法?咱们按规矩来。”牛三友沉声道。表面上不卑不亢,其实是把烫山芋丢了回去。 “啊……这……没什么特别的说法……” 慢慢走过来的马天复大概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走上前来抱拳道:“晚辈蜀山帮运管督运马天复,见过黎老前辈。” 黎振自然知道督运的地位要比镖头高,就在马上还了一礼,却不说话。 “前辈息怒,晚辈治下无方,耽误前辈行程,晚辈在此赔礼了。”马天复深作一揖。 黎振仍不说话。 “此道新开,未及知会各友帮,是敝帮怠惰。小的们不懂事,又没眼力见,请老前辈恕罪。”马天复又一揖到底。 黎振终于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说罢失意车队前行。 蜀山帮一干人等自动避在一旁。马天复还跟后面追着喊了好几声“一路顺风”。 “咳……”牛三友看着远去的黎振一行人,不知说什么好。再一看马天复,人家去跟黑水帮的人打招呼去了。 叶双皱着眉小声道:“这……不合适吧。” 牛三友道:“好像的确不合适。” 蔡应文道:“哪不合适?我看合适。”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叶双先开口了:“这个趟子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 牛三友道:“那肯定我说了算。” 蔡应文撇撇嘴道:“刚刚这分明就是外管的事,与你无关,你横插一杠抽不了腿了人家帮你脱身,有什么不对?” 牛三友道:“那他也不是外管的。这事情要出了什么毛病,多半还得算到我身上。” 蔡应文毫不留情道:“你多管闲事自讨苦吃怨得了谁?” 不多时,车队跟了上来。马天复有些意外,跟黑水帮的几个人道了个别,回到车队当中。牛三友、蔡应文、叶双还在商量着什么。 “走了走了,赶紧的!”聂继先一脸不耐烦。 “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德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有卵子大的过路不给钱,争起来了呗。”聂继先看得倒清楚,“我一看那阵势,就回去喊你们了。真是江湖跑老了胆子跑小了。” 出了这事之后,就只剩聂继先一个人唠唠叨叨,马天复时不时搭上两句,另四人都不作声。 “督运,按道理说这事不归我们管。”牛三友憋了很久。 “那怎么办?小的为难,我们不说话,像什么样子?要是我们不在,说不定早放他们过去了。” “话不能这样讲。这不是钱的事。” “当然不是钱的事。有的人岁数越大脸皮越薄,黎老头亲自带的趟子,那么多手下在场,他怎么可能交这个钱。” “我是说,咱蜀山帮最重规矩……” 蜀山帮重规矩?别人不知道,马天复还能不知道?讲规矩那得看什么人、什么事。 “牛镖头,走镖的事你做主,可这件事完全不相干的。话,是我说的,以后外管要有什么话,让他们直接跟我说。” 牛三友不吱声了,心想这个年轻人是真没领教过外管那帮罗姓人的厉害。运管和外管打交道太多了,就这么一桩子事,保不齐能搅起多大浪来。 马天复现在走路都发飘。痛快!真想在多说几遍“让他们直接跟我说”。那时见尚千秋大包大揽把事情全扛了,马天复对他是由衷敬佩。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一天一夜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天色将暗,埋锅造饭。 众人自发分成了三个小圈子,牛三友及众镖师一处,趟子手一处,马管的人一处。路上打了各色各样的野味,兔子、山鸡、刺猬都在镖师们这边,车夫和趟子手只有黄羊。 火堆生起,聂继先一边串着刺猬一边道:“兄弟们,抓紧吃完,好赶路。这些野味,大家各烤各吃。”说完,串完一只又开始串另外一只。 牛三友趁聂继先不备,从身后一把夺过聂继先手中串着刺猬的木棍,没等他来及叫嚷就递到马天复手中,道:“督运,这个肉好,你怕是没吃过。” 马天复看着欲言又止、直勾勾盯着刺猬的聂继先,伸不了手去接,道:“我没烤过这个。” 聂继先抢上起来:“我会烤!我拿手!” 牛三友一把推开聂继先,斜着眼道:“滚一边去。” 莫德笑道:“你烤,你烤过的那还能吃吗?” 有几个人大笑起来,还有的人跟马天复一样不明所以。这里面有个小故事。有次出镖,走到个不靠山不靠水的地方,没打到什么东西,只有几条蛇。当时聂继先自告奋勇说自己烤蛇拿手,一个人在那忙。烤着烤着,他往蛇上吐起了唾沫,一边吐一边道:“你们都不懂。蛇肉不能干烤,不然又难吃又塞牙。” 在给烧饭的铁锅加柴的张文道:“胖哥,你省着点吃。这个天,肉臭不了。别头几顿大鱼大肉,往后天天吃白饭。” 聂继先正着恼,见岁数不大的张文也来踩自己一脚,愠道:“烧你的饭,哪来那么多话。到了泾县想吃什么没有?” 目前为止,马天复都没觉得自己是在走镖,除了在黑水道小小紧张了一下之外,其余跟出游差不多。当得知需连夜赶路的时候,马天复很不解。对此,牛三友的解释是镖队必须日行百里,鉴于太平府以南多山路,所以之前必须尽量赶路。对这个说法马天复很不以为然。今晚赶路,明天睡上一天,还不是一样,况且马受得了吗? 马长于翻在检查马的状况。人的身体状况都时好时坏,马也一样。所谓路遥知马力,奔波了五六个时辰,各匹马的耐力此时已完全显现出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可以让车队走得更远。 重新上路的车队,有的马车后面站了四个趟子手,有的一个也无。 叶双和蔡应文各自找了辆车躺下,不一会就发出鼾声。曹氏兄弟和罗水生等几个镖师也各自上了辆马车。 “他们现在睡觉,因为大家睡的时候他们要守着,”牛三友道,“督运你要不要睡会?” “哦,不用。我练内家功夫的。” “呵呵,忘了。” 天蒙蒙亮,镖队已踏上太平府地界。于翻来告诉牛三友,马要大休一阵子,不然不行了。牛三友下令扎营时,不少趟子手都瘫倒在地上。 马天复感叹道:“早闻运管尽是精兵强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聂继先打着哈欠道:“咱们之前那队,一个白天能走二百里地。这才多少。可惜,一大半死了残了。” 于翻白了聂继先一眼道:“夜里全靠这些小的推,你甩着两只手还说风凉话。” 聂继先笑道:“哟呵,咱的骠骑大将军什么时候开始帮这些苦力说话了。” “我是心疼我的马!你们这趟拉的是什么玩意?这么重!” 牛三友知道这二人不太合得来,忙打圆场:“他能挪动自己这身肥肉就不错了。老于你安排你的人休息吧。” 大部分人一天一夜熬下来,即使身体吃得住,困倦还是免不了的,倒头便睡。叶双等昨夜睡过觉的人负责值守。牛三友没睡,坐到马天复身边。 “三哥,你不睡?” “睡不着。这些年,只有在马车上才能睡着,还得带颠着的。” “有点事我弄不明白。三哥,你觉得那个黎振是真的吗?” “应该不假吧。腰牌不是那么容易造假的。还有你看他那个派头。” “我也觉得。为了路上省点钱找这么个人来肯定不划算。可那三车能是什么东西?天门帮可不比蜀山帮小多少,能劳动总镖头出马的镖必然非同一般。” “呵呵。督运,咱们走镖这一行也有行规。该知道的必须得知道。不该知道的,猜都别去猜。比如咱们拉的这些货,杂七杂八的,每样东西都要看过、记下才可封箱,漏一件都不成。遇到别的镖队,瞟都别瞟别人的镖车一眼。那个黎振,你就当他去哪里走亲戚,顺便押趟镖。” “三哥,像你这样老走镖的,大概能瞧出点端倪吧?” 牛三友玩味一笑:“等你多走几年自然就明白了。不过你应该不会干多长时间的,我说的没错吧?” “这……不好说啊!我也不晓得。” “听说你这一年功夫,护管、酒管都呆过,现在又来了运管。蜀山帮特别讲资历,在四个管事处干过才可进刑管,进议事堂则要六个。不过以你这个年纪和职级,还真搞不懂他们到底要把你往哪儿安排。像昨天那种事以后最好别再做了,免得落人口实,耽误了前程。”牛三友拍了拍马天复的肩膀。 到现在为止,胡晓林也好周继红也好还有这个牛三友,都在揣测马天复的背景,并且有意无意套马天复的话。马天复倒是想老实告诉他们,关键人家得信啊!之前的事,因为李全友关照过不要跟别人提起,所以马天复不方便亲口说出自己跟督捕司的人有关系这样的话,最多别人猜到了自己不否认。关于这次调到运管,马天复如果跟牛三友实话实说,那该如何证明呢?再找个怪蛇咬自己一口? “三哥,都说运管油水多,油水多在哪儿?是谣传吧?”马天复话锋一转。他没指望牛三友能如实相告,顶多是半真半假。他怕牛三友一直套他的话,这样很烦。 牛三友不假思索道:“油水当然是有一点的。我们去的时候不允许夹带私货,也不许擅自离队,连行进路线都要绝对保密,基本没什么好处。回程嘛……” “哎哎哎——等等,什么叫‘基本’没好处?那就是有!说说呗……”马天复本来以为牛三友能透露个一星半点,没想到口风这么严!陶元做的那些勾当马天复又不是不清楚,利那么大,运管的人难道就要个跑腿钱? “呵呵,这个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帮人带个家书什么的,一封二十文,没份量不占地方。” “哦?难道贵重之物?” 牛三友脸色一变,正色道:“绝对没有。谁敢?反正在我六分管没人敢。损公肥私之举,被抓到可是重罪,丢了饭碗那都是轻的。” 马天复干笑两声,道:“每趟算二十封吧,一年算五趟,那么总共也就二两银子……” “哪有这么多信让你带!而且因为路线需要保密,所有都由一个人把信散出去——也就是蔡应文了,总不能让他白跑。我刚准备说大头在回程你就老插嘴。回程的时候车肯定是不满的,弟兄们各自带点东西回庐州,有的是受人所托,有的是凭自己眼光,主要是这个,还算可以。” 马天复本以为运管的油水肯定有点见不得光,没想到牛三友这么一说,完全没毛病!合情合理合帮规,马天复浪费了半天表情。 “有点不对啊。既不告知线路,难道只送吉安一地的信?”马天复试图找出些漏洞。 “当然不是。我们这趟镖也不是只送一地,沿途自然会分出去。”牛三友奇怪地看着马天复。 如此说来,运管的兄弟还真是有福同享了。如果真的只有这些,凭运管这些人的一身武功、风餐露宿乃至出生入死,所得不过是一年几趟、小半车货的生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天门三寇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和州与太平府都紧邻应天府,二地的府帮形同虚设,皆由督捕司直辖。历来身份有点不干净的江湖中人都绕着这两个地方走。愈是如此,行程愈发紧张,人力马力丝毫不吝,甚至到最后连镖师都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仅仅半天,镖队已至太平境内。 太平府帮,名为三江帮,人称跑腿帮,蜀山帮的人又蔑称为瘸腿帮,因为连跑个腿都不行。例如这次,又有三车货需蜀山帮代劳。代劳就代劳吧,还得镖队派人到府县芜湖接货,而镖队只经过繁昌。 蔡应文带着几个车夫早早就分往芜湖去了。镖队先在繁昌扎营,然后与蔡应文在太平和宁国交界处汇合。 太平全境没有绿林好汉。原因很简单,单单芜湖县一地就驻扎督捕司一百余人。 至于督捕司为何在此处布下重兵,皆因开国之初数次武乱,陈友谅余党走水路顺江而下半日即到南京,而督捕司即便得到消息,也无法及时传达,猝不及防下南京方面损失惨重。痛定思痛,督捕司设“江南衙门”在此,有一名指挥通知亲自坐镇。“靖难”之后,朝廷对南京的安稳尤为重视,督捕司当然更不敢马虎。 在繁昌休整了三四个时辰,三个车夫赶车到了,却不见蔡应文。 “蔡应文去又去哪了?”牛三友大发雷霆。 “说……说是去建阳卫一趟……让我们先走,等我们到南陵他就赶上来。” “哼!咱们走!” 这一上路,明显与之前不一样了。马天复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莫德走在车队最前,叶双押在最后,牛三友骑马居中。至于聂继先,马天复都没留神他去了哪儿。其余人,镖师也少了几个。 “三哥,怎么少了这么多人?”只好留在牛三友身边的马天复问道。 “曹氏兄弟三个是前哨。聂继先挂单了。蔡应文吃狗屎去了。”牛三友闷声道。 “这……呵呵。” “去送信去了!狗日的成天脑子里就是三五十文的勾当。” 马天复没忍住,笑出声来。三五十文是最下等娼妓的价钱,“三五十文的勾当”通常就是指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蔡应文当然不会是去寻欢作乐,而是代兄弟们送信去,兜个圈子下来大概三五十文进账吧。 按道理说,繁昌在芜湖西南,建阳卫在东北,根本不顺道,是不应该专门跑去的。但牛三友没办法严令禁止,因为这涉及到了许多兄弟。 “都听着,后门头,关!”牛三友大声道。 这就是地地道道的暗语了,马天复完全猜到不什么意思。不过稍后便能感觉到,镖队行进明显慢了下来。再一细看,只有几架车后面的趟子手还伸手推着。 马天复环顾四方,并无高山密林,他不明白牛三友为何如此谨慎。趟子手不出力,镖队可不是慢了一点半点,两个多时辰下来走了三十多里地,于翻要求歇马。众镖师丝毫不敢大意,散布在外圈巡视。 牛三友见马天复懒懒散散躺在地上,微笑道:“督运是否觉得此地地势平坦,并无必要?” 马天复笑笑,算是默认。 “如果不是十年前那次,我也觉得没必要。” 自此处直至泾县,才有山林,按理说无藏匿之处即无流匪,不料偏偏就有那么一次,三个胆大包天之徒,偷偷摸上最后一架马车,挟持车夫及一名帮众,生生劫走了这架马车上的货物,镖队几十号人竟束手无策。 “人没事吧?” “他们敢!几个小杂毛!”牛三友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镖队绕过南陵后,蔡应文终于赶了上来。大约是怕挨训,蔡应文都没跟牛三友打招呼,直接站到后队,与叶双并肩而行。 “你!去替聂继先!”牛三友阴着脸指着蔡应文。 蔡应文讪笑着:“镖头,大老远的,让我歇口气吧。” 牛三友瞪了蔡应文好久才转过头。 “聂继先干什么去了?什么是挂单?”这个马天复早就想问了。 “就是一个人吊在哪儿。反正他能看见我们,我们看不见他。真出事了,他会判断该不该放信鸽求援。” “求援?上哪儿求?合肥?” “当然是就近。沿线每个州府都有我们外管的弟兄。每过一处我们都会领一次信鸽。一旦接到飞鸽传书,他们会立刻报给当地督捕司。敢一次吃下我们这几十号人的,也必须得督捕司出马了。” “但那时……” “呵呵,那时我们估计是不在了,但肯定有人帮我们报仇。” 牛三友平平淡淡几句话,马天复听着毛骨悚然。 前方突然传来几声鸟叫。 莫德手一抬,镖队立时停下,趟子手们纷纷从车底抽出兵刃。 牛三友搭了个凉棚正欲细看,马天复道:“那三个人拦路中间做什么?” “你能看见?三个什么人?”牛三友很惊讶。 “好像是帮服吧。跟黎振那个老头的样式差不多,颜色不一样。”马天复站上车轮又看了一眼道。 “镖头?”莫德叫道。 “碰头!”牛三友高声应道。 众人随即收起兵刃照常前行。莫德撮口也学了两声鸟叫。 不料前方又回了几声,比之前要急促许多。莫德再次示意停车。 “别他妈装神弄鬼了!过来说话!”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牛三友压低嗓门叫道:“把后面几辆车的三江帮旗子扯了!换咱们的!” 几个趟子手手忙脚乱换旗,远处说话声已急速靠近。 “踟蹰不前,在搞什么鬼!” 三个衣着褴褛、披头散发的老者在莫德面前站定,挺胸负手,一脸倨傲之色。 牛三友急忙下马,离八丈远就躬身抱拳走上前去:“不知几位前辈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居中一人讥讽道。 马天复走近才看清楚,原来他们的衣服不是颜色不对,而是褪了色,虽然破烂,但相当干净。除了须发有点乱,三个人都给人感觉清清爽爽的。 “知道我们是谁吧?”那老者毫无防备地走过来,肩并肩勾住牛三友的脖子。 牛三友一个踉跄,点头道:“知道,知道。” “知道怎么做吗?” 牛三友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叫他们卸几袋粮食给几位前辈。” 三个老者一人背一袋粮食,摇摇晃晃走了。 镖队全员,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有马天复东张西望的。待三人走远,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曹大虎直拍胸口:“吓死我了!我操,听不懂暗号是吧你们!” “你说是‘天门三寇’了吗?妈的,害老子差点来不及!” “‘天门三寇’怎么说?我说了,后队危险!” “幸亏我临走的时候多带了几面旗!” “几个老家伙,这还没到泾县呢!” “正好正好,南陵米好吃。” 牛三友下令继续前进时居然兴奋地又喊起了号子。马天复一头雾水——被人讹了几袋粮食,这么高兴? “三哥,那几个老头是什么人?怎么跟市井无赖一般!” “你这话不对,”牛三友正色道,“人家可不是无赖,是好汉!他们原先都是天门帮的开帮元老,五年前,南京被围,他们几个不顾督捕司弹压,带着心腹手下就去救援,可到那儿时,城都破了,忙没帮上,一干人等还被通缉。当时,救有救的道理,不救有不救的道理,谁也不能说对方就是错,唉……” “那后来呢?” “后来不就这样了。这伙人一直在山中流窜,也没人愿意花大力气去逮他们。他们也还好,从不打家劫舍,就是对我们这些过路的,呵呵,要点口粮。” “那镖旗的事?” “这个……唉……他们就觉得咱武人愧对皇恩,尤其是看督捕司特别不顺眼。三江帮时常给督捕司跑腿,连带着也就遭了恨。要是被看见挂着三江帮的旗,那几车东西恐怕都保不住了。也怪我。这几个人不是每次都能遇上,遇上也一般是在山里。” “明白了。不过……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牛三友奇道:“躲过一劫,怎能不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天门三叟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过了分界山一带,山林渐多。 有些地方说是山路,实则只能走人,不能行车,没有众多武人,单靠马力几乎寸步难行。从泾县到绩溪再到江西,都是如此。 马天复想到了出发前自己质疑为何用马不用骡时牛三友的解释,其实更加因为用马用骡都差不多才对吧。 有好几个趟子手试探着问可否“顺路”去一趟宣城,都被牛三友驳回。蔡应文在旁一直想帮腔,但牛三友态度严厉,没敢。直至后来曹氏兄弟的老大曹大虎也来提,牛三友终于大怒。 “你们的这些生意,上面只是默许!你们反倒认为是该当的!遇到天门三寇的时候蔡应文差点还未归队!万一来的不是天门三寇,而是一伙流匪来劫镖,怎么办?啊?” 牛三友嗓门大,曹大虎脖子一缩,被吓了一跳,但看看前后望着他的兄弟,只能硬下头皮:“有次镖头您也说了,什么信都接,别人才摸不清咱们的线路……” “放屁!老实去前面探路!” 曹大虎委屈地退下,临走时不满地看了马天复一眼。 马天复知道起码这件事上很多人是对自己不满的。牛三友不可能不顾忌马天复“督运”这个身份,开始在提到送信这个事的时候也只是说“顺路”才送过去。马天复也没办法,总不能跟牛三友说“你们以前怎么办现在还怎么办别管我”吧? “来咯!大家看这个!哈哈!”聂继先从后面飞奔而来,一路哈哈大笑。 “嚯!厉害啊聂哥!”后队有人喝彩。 “哟,见着个老表?”叶双叫道。 聂继先赶上牛三友,把肩上扛着的一头百余斤重的半大野猪往车上一丢,人也坐了上去,作势大口喘气道:“哎哟,累的,妈哟……” 可能是发现牛三友面色不善,聂继先又慢慢蹭了下来,嬉皮笑脸道:“刚好撞见,就捡来了。我回去了。”说罢,一巴掌拍在牛三友的马屁股上,转眼溜的不见人影了。 牛三友好不容易勒住马,想骂,又找不着人,不由得气笑了。 “米不够,肉来凑,多好。”马天复笑道。 “不错,一直以来在这一段都没出过大事。但无论如何,麻痹大意都不是好事。这个趟子,有些反常。”牛三友道。 “哦?怎讲?” “前有黎振,后有天门三寇。我从未见过天门三寇,但听人说只在泾县以南活动。” “黎振那个……除了巧合,实在难推测有其他可能。因为随行者都是年轻人。至于天门三寇……难道是假的?依三哥所见,那三人武功如何?” “极高。喊话可见内力,身法也极快。再加上言行举止,都与传闻无二。” “却只扛走了二百斤粮食。诶?不对!我们一家是二百斤,如果来往镖队各个都是二百斤呢?” 牛三友先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摇摇头道:“代价太大。天门三寇能雁过拔毛,更多是宁国督捕司与天门帮不愿为难他们。若是有人冒名行事,别的不说,天门三寇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 “此地山川险峻……” “呵呵,我们看来险峻,宁国人还不是如履平地。” 马天复皱着眉思索片刻,道:“那三哥你的意思是……天门三寇是真的,但是在此处出现另有原由?那么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不行,不能这么走。蔡应文,去泾县县城打探些消息。” “好嘞!”原本无精打采吊在后面的蔡应文突然来了精神,立刻爬上一架马车翻捡出个白布口袋,脚下生烟跑了。 “要快!”牛三友大吼。 前队和后队的人都议论蔡应文这是去哪,牛三友此时大叫:“奇花!奇花!奇花!背鞋!” 众人向牛三友投来的目光虽多是不解之色,但随即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车距更短。几个镖师跳上车,往四处张望。那个练横练功夫的王磊跑了过来,骑了牛三友的马。 没等马天复问,牛三友道:“奇就是三,花是戒备。背是十。三级戒备,十里一歇之意。” “哦……嘶——奇和三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奇就是三,三就是奇。” “那这暗语……不怎么,不怎么合常理啊……” “呵呵,早不是就说了,暗语就是要让外人听不懂。难道‘三’得是‘叔’、‘丙’、‘寅’才合常理?十里一歇就是说人不要再出力了。” 马天复点点头。小时候听师傅说的江湖轶事里,任何暗语都是有迹可循,只是不太明显罢了。现在牛三友的说法很有道理。 于翻来跟牛三友交涉,说道路崎岖怕翻车,而且再怎么说还没出直隶,无需如此谨慎云云。牛三友板着个脸,任于翻怎么说就是不吭声,实在扛不住了才道:“蔡应文打探消息去了,回来看他怎么说。” 此时,前方传来一连串鸟叫声。 于翻和马天复都听不懂,看向牛三友。 牛三友则神色复杂地看着马天复:“还真被你说中了。” “喳喳喳喳喳……”这是牛三友的回应。 “啾啾——啾啾啾啾……” 马天复是真佩服这些人的口技,听懂已是不易,还要会“说”,马天复自忖万万学不来这玩意。 镖队缓缓来到前方山坳,众人看到曹大虎曹二虎正在与五个人对峙。这五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农人打扮,一字排开而立。 “几位兄台,有何贵干?”牛三友抱拳,口气很客气。 居中一人还礼道:“我等是天门寨天门三叟门下,在下小头目王有财。世事多艰,糊口不易,还请过路英雄好汉行个方便。” 牛三友皱眉道:“天门三叟?” 王有财躬身呈上一物:“这是我们大寨主的令牌。” 牛三友接过那块木牌,反复看了好几遍,却不归还,问道:“你们寨主有几位?现在何处?” “三位寨主俱在天门寨中。” 牛三友把木牌交给莫德:“德哥,你看看。” 马天复也凑了看去,木牌背面赫然是“天门帮”三字。 曹大虎嚷道:“什么天门三叟,你就说是天门三寇不就结了……” 牛三友喝道:“大虎!不得无礼!” 王有财冷声道:“那是朝廷鹰犬所冠之污名。” 莫德把木牌还给王有财,对牛三友道:“的确是天门帮的腰牌。前面那几个老头,你没看他们腰牌?” 牛三友缓缓摇头,这次他是真疏忽了。 “这几年来,承蒙各路朋友照顾,才有我天门寨立寨之日,三位寨主不胜感激。然我寨根基浅薄,尚难自足,还请英雄好汉施以援手。” 牛三友长叹一声,把之前遇到三个老者的事情详细说了。 王有财将信将疑:“竟有这等事?天门寨自正月初一立寨以来,三位寨主便不再下山如此行事。莫非……” 牛三友此时也分不清二者谁真谁假。之前三人他断定是真的,可这天门帮的腰牌也假不了。他从宁国府过路百余次,怎会连天门帮腰牌的真假都分不出? 一时间,鸦雀无声。 王有财目光在牛三友、莫德脸上游移良久,道:“既然如此,我天门寨自当彻查此事,在各位出宁国地界之前,定当有个交待。” “哎——等等……” 牛三友还欲阻拦,几人却头也不回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十取其一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此事非同小可。出宁国前,不知是谁给谁交待。 王有财虽只是个“小头目”,但其言行举止,比之前那“天门三寇”更像真的,而且很显然他们的确不知道有人冒充。 都怪那二百斤粮。牛三友认为区区二百斤粮,犯不上有人为此假冒天门三寇;王有财认为区区二百斤粮,蜀山帮犯不上诓骗天门寨。其实王有财一走牛三友就后悔没把剩下的粮食给他。冒这个险,还真是犯不上! 假设,那三个老头其实就是过路的,听说过天门三寇的事,于是就随便找个镖队碰碰运气,结果正好遇到这个从没见过天门三寇的镖队,哈哈一笑,“运气真好,老哥几个咱赶紧走吧别叫人给撵上来了”。 若是如此,牛三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镖队暂停前进,牛三友召所有镖师聚在一起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有的说不用担心,真相自会水落石出;有的说有腰牌的未必就一定是真的;还有的说取道池州府以防万一。 牛三友见马天复一直不说话,询问了马天复的意见以示尊重。 马天复思索片刻道:“难保没有什么阴谋。如果只是得罪了天门寨,那这个事情我可以解决。要是其它情况,可就难说了。”马天复说的“解决”,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何解决,余人皆侧目。 牛三友干笑了两声道:“不知是怎么个解决法?” 聂继先这时抢上前道:“马督运,千万别,如果这么件破事都要你亲自出手,那咱六分管是不是太无能了点!况且你不可能一直跟我们走镖,这次靠你的关系把事情压下来了,你不在时又如何是好?依我说,尽快通过宁国府才是正经!三十六计走为上,要走就得快!咱们蜀山帮也是堂堂府帮,如果王有财才是天门三寇的人,那么不可能草率就下了定论。我们只要赶快出了宁国府,他们难道还能强留我们?先保住了这一趟,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到时候留给外管处理,找不到我们头上了。” “你的意思,原线路不变?那还拜不拜天门帮的山?” “一切按惯例行事。天门三寇的确有天门帮撑腰,但未必事事都要上报天门帮。我们要是改了线路,还显得做贼心虚。” “那这么说我们得竭尽全力赶路,万一出什么意外呢?” “嗨!我的牛大镖头!这个事你怎么都想不明白?天门三寇开山立寨的事已经坐实了,既是如此,难道天门帮还会让宁国府有其他小鱼小虾?咱们照二百里来吧!” 二百里,即日行二百里。日行八百里就能跑死马,搁在镖队,日行二百里能累死人。 牛三友这回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宣布了这个决定,年纪稍微大点的都能理解。年轻人,包括马天复和几个镖师都不太能想得通,都觉得太小题大作。 牛三友并不多作解释,只道:“唉,你们不明白,各府帮能经营有这个局面,来之不易!当然了,你们要是都愿意舍了这趟的差贴,那就慢慢走。待天门寨的人再找上我们,那就不是几袋粮食能解决的了。我们不但落了天门帮的面子,还丢了蜀山帮的脸,你们觉得这两张脸值多少钱?” 马天复忍不住道:“那万一他们查出来,的确有伙人四处冒名行骗呢?” 牛三友第一次毫不客气与马天复针锋相对:“那万一他们没查出来呢?” 马天复仍是不服:“难道堂堂蜀山帮的招牌就值这几百文钱?” 牛三友缓和了下口气:“督运,话不是这么说。走镖的,是我们这些人。甚至……反正几百文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马天复盯着牛三友看了会,点了点头。 聂继先不挂单了,曹氏兄弟的前哨也免了,因为蔡应文不在,所以共计十一名镖师,每人推一辆车,剩下的一辆牛三友与马天复争了半天,马天复没争过,又不好意思空甩两只手,便自行去前方探路,好歹能帮上点忙。 一干镖师出手果然大不一样,于翻怕车散架,在一旁直跳脚,大喊“慢点推”。可他说了不算,头车在牛三友手里,后面都要跟上牛三友,牛三友从来没推过车,完全按照自己气力来,前面的马从来都是拉车,还从没被车推过,竟小跑起来。后面的车,大多数镖师论功力跟牛三友差得远,也只能咬牙硬挺。一时间,车轮“轰隆”作响,沙石尘土四溅,自有一番气势。 马天复回头看到牛三友等人全力施为,不由再次感叹运管实无庸手,仅凭人力推车在山路急行如履平地。更厉害的是,不知不觉已过去两个时辰,镖队未曾减速,也无人掉队。 转过一个山脚,一块大石上并排紧挨着坐了两个人,背对着马天复。若是路人在此歇脚,通常是面对着路坐才对,这二人这个姿态,显得有一丝诡异。 马天复定睛一看,一人体态臃肿,头发花白,而另一个背影怎么那么像蔡应文? “蔡干事?”马天复试探着问道。 “马督运,你们来啦……”蔡应文扭过头来,哭丧着脸。 旁边那人一推蔡应文,蔡应文软绵绵倒地。那人回过头来,冷笑道:“老夫在此久候多时了!听这废物叫你督运?” 此人八字眉三角眼,一脸横肉满嘴黄牙,一看就非善类。马天复心里打了个突,环顾四周。山上树木稀疏,藏不了人,坡下却是一片林子,看不清楚。 “小心!有埋伏!”马天复大声叫道。 “督运,你先退!”牛三友立时回应。 镖队在马天复身后约一里处,若真是遇到劫镖,可提前做好准备,但是,镖师们已急行了两个时辰!马天复即便可以退,也不能退,蔡应文还在敌人手中! “哈哈哈哈……”那老者长笑,拎起蔡应文就跟拎起个小鸡一样从马天复身旁掠过,马天复一怔,随即转身追了过去。 看到镖队所在时,马天复惊呆了:镖队已被二十余人团团围住!十二架马车被卡在一处山坡上,前面一半勉强弯过来围成一个半圆,后面几架则靠几个镖师死死抵住才不至于滑坡!趟子手们各自手持兵刃气喘嘘嘘聚成一堆,牛三友率镖师们站在后队,护住抵住马车的几人。 老者提着蔡应文,大步走到牛三友面前,把人往地上一丢,道:“老夫梁文炳,天门寨二寨主,诸位蜀山帮的朋友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啊?” 马天复来到牛三友身边,低头道:“三哥,我……” 牛三友手一摆示意马天复不要说话,抱拳道:“在下牛三友,蜀山帮运管镖头。前辈无故出手伤人,又为何事?” 梁文炳哈哈一笑:“你说为何事!此人到处打探我天门寨底细,又为何事?” 牛三友怒目圆睁,牙关紧咬:“天门寨几次三番拦路设卡,我派人打探消息,有何不妥?” 梁文炳脸一板:“哼!我天门寨是开山,不是开店!此人逢人便问,呵呵,难不成还想上天门寨认认门?” 此时,镖队众人心中雪亮:这又是一拨人! 牛三友看了看这伙人,几乎都是中年人,且一半未持兵刃。再看看手下,一个个疲态尽显,神色慌张。没办法,再次躬身抱拳道:“小的们办事有失分寸,二当家的恕罪!” 梁文炳叹了口气道:“罢了!也是我天门寨行事仓促,未及知会开山立寨之事,可依然有各路朋友前来道贺并依例附上谢仪,我天门寨荣幸之至。宁国府与庐州府也算相邻,而你们蜀山帮却不曾听说过,唉……憾甚!” 牛三友心中大骂无耻,懒得多跟此人废话,道:“不知依常例……谢仪是多少?” “哈哈哈哈,”梁文炳大笑,盯着牛三友的眼睛道,“十取其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不得不战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梁文炳话音刚落,聂继先旱地拔葱跃上马车,在车顶一蹬,凌空虚踏两步落在包围圈之外,向北疾奔!来人中闪出一人追聂继先而去,约莫四五十丈远就已追上,双方就地缠斗起来。 “休得妄动!”牛三友大喝道。几个准备趁势动手的镖师只得退了回来。 镖队众人紧张地注视远处的二人,梁文炳却神色轻松,看也不看那边,道:“牛镖头,看样子是不准备卖天门寨这个面子了?” 牛三友咬牙道:“我不信你能一口吃掉我们。” “哈哈哈,牛镖头言重了。官府过关渡津三十取一,我们不过三倍于之,何来一口吃掉之说?” “你们到底什么来头?” 这是句废话。梁文炳笑着摇摇头,示意牛三友朝那边看:“他们回来了。” 追去那人拖着聂继先的一条腿大步往回走,聂继先已不省人事。 “聂哥!”“胖子!”众人大呼。 “放心,死不了。”那人将聂继先像破口袋般往牛三友面前一丢,另一只手掷一只死鸽子在地上,又回位了。 四个干事,已去其二。一众趟子手,年不过三十。八位镖师,年不过四十。且所有人中不会内功或内功较弱者,所剩战力不到三成。大势已定。 无论前面两拨人谁真谁假,这一批都不可能是真的。这,就是劫镖。 牛三友走镖多年,在直隶常有磕磕绊绊,但大批人手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劫镖,闻所未闻!这是在直隶! 牛三友缓缓道:“容我与督运商议片刻。” “呵呵,原来这小家伙还真是督运,不知是贵帮哪位长老家的公子啊?不要太久,让你那些小的喘过气来也是一样。好,我先回避。”梁文炳说着,走开两步背过身去。 “三哥,强弱悬殊,一成就一成,他们两个伤势不知如何。”马天复声若蚊呐。 “我说一件事,你只管照做。待会万一动手,你尽量在战圈边缘,伺机逃脱去求援。勿逞愚勇,千万千万。” 马天复一听大急:还动手?唯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动手!否则必死无疑! 没等马天复说话,牛三友已转身道:“梁二寨主,此镖现银不多,共计五百两,悉数奉上,还请笑纳。” 梁文炳沉着脸,用南京官话一字一句道:“十取其一,听不懂吗?” 马天复骤然感到一股杀气从牛三友身上发出。 “这里一共十二车,你再任选一车。”牛三友又道,目光森然。 “牛镖头,客气,容我想想。”梁文炳本来想笑,但被牛三友盯得没笑出来,脸颊抖动了一下。 “十取其一”是劫镖的惯用伎俩,当己方占明显上风时,用来迷惑对方。对所有走镖的人来说,“人在镖在”是铁律,即使明知不敌也要拼死抵抗。而如果说只要一成,则有些人就会生出马天复那种想法,因为一趟镖的酬劳约莫也是一成左右,即使赔偿了货主,也不亏太多。但是接下来呢?“十”是多少,“一”又是多少?不知道,除非开箱看货! 镖封被揭,如何交货?好,就算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主顾不计较封条,这个不提。看了货之后人家就一定会只拿一成吗?当然不是,劫匪得看情况,是否值得以命相搏。 那是不是说镖货价值不高即便开箱也无所谓呢?大错!这个时候难道还轮到你来估价?这个时候劫匪挑走不止价值一成的货,是动手还是不动手?绝大部分人都是不会动手的,因为心态从你死我活已经变成了讨价还价。当然,整个镖队都是一种货物话不会有这种情况,而这趟镖是拼出来。最终,劫匪会毫发无损,所得远超之前说的一成,这便是所谓“攻心”之术。 牛三友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因为镖封是底线!面对梁文炳的试探,牛三友用眼神明白无误的表明了自己的底线。丢两车货是败,开封是降!可败不可降! 梁文炳绕着一架车走了一圈,自言自语道:“一,二,三……十,十个箱子,两车二十,那意思是说每箱东西都值二百五十两啊……我算算……” 牛三友、莫德神色大变,如果梁文炳真这么算,那么在三万两白银前,这几十条人命算个屁! “呵呵,看来有什么贵重之物,就在这些箱子里面,牛镖头让老夫任选,岂不是要求个上上签?我手气一贯不好,不如你自己拣三千两的给我吧,我信你。”梁文炳道。 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聂继先突然坐起来,指着之前跟他交手那人尖叫道:“别被他唬住了!他是无忧山的人!” 聂继先手指之人明显有一丝慌乱,后退了半步:“放屁!老子是天门寨的!” “他真是无忧山的!他衣襟内侧……”聂继先继续叫道。 话说一半,斜侧里飞出一脚,一个精瘦汉子边踹向聂继先边骂道:“叫你娘!” 此时,牛三友、叶双、莫德三人都在马车另一侧,聂继先身边只有两个趟子手,这瘦子猝然起脚,二人不及作出反应,聂继先已闭上双眼紧咬牙关准备硬挨这一脚。 马天复在瘦子动时便已动了,虽然较瘦子离聂继先要远,但还是在瘦子踹中聂继先之前及时赶到,矮身伸掌挡住这一脚! 瘦子一击不中,眉头一皱,转而伸手抓向马天复,马天复也不躲闪,旋身一记扫堂腿,瘦子只得跃起,出手再抓。马天复大喝一声一掌推去,掌抓相交,瘦子连退四五步,回到原位! 镖队众人一阵骚动。 马天复三招逼退对手,在众人眼里,不是马天复强,而是对手太弱!这帮人并非个个都是高手!而且聂继先说了,之前擒住他的人是无忧山的,即是说,是花钱雇来的! “哼!” 梁文炳一声冷哼,身形一晃直欺牛三友面前,牛三友急退,梁文炳转而一掌拍向牛三友身边的莫德。莫德似是早有防备,出掌相对,叶双则从侧后疾抓梁文炳腰眼,牛三友也复攻上。 马天复与那瘦子以快打快有来有往不落下风,梁文炳独斗牛三友等三人攻多守少,却也没占什么便宜。如此各过了二十余招,除了呼喝之声,双方都未下令动手。 被人扶起来的聂继先看了看形势,靠在车上大叫道:“狗日的东西趁人之危,还请无忧山的人来充门面,三脚猫功夫也敢学人打劫!兄弟们,别怕,无忧山的杂种,当一天狗要喂一百两的骨头!老子不信这些穷要饭的能养起几条狗!抄家伙上!” 马天复连下几记重手逼退那瘦子,抽空大喊道:“拿刀的拖住那条狗,等我们解决了这堆杂鱼!” 牛三友想出声劝阻,奈何梁文炳掌力浑厚对自己连下重手,根本出不了声!他这时杀了聂继先的心都有!自己三人群斗梁文炳,梁文炳都没说打,你乱叫唤个什么?道破对方有一人是无忧山的杀手后,马天复又敌住一人,敌人实力逐渐明朗,局面大好。梁文炳不得已才想出手立威,却没占到便宜,本来可趁机借势求和,而聂继先居然下令开战!真以为这梁文炳是好对付的?换你来! “杀!” 镖队众人群起与一干劫匪厮杀,马夫中亦有会武者加入战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血战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无忧山”做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只认钱财,不管是非黑白。其打手分甲乙丙三等,丙等的聂继先遇到过,武功平平,这个能三十招内放倒自己的必是乙等。雇乙等打手一天价钱是一百两,杀人另算。如果这二十多人都是无忧山的人,那一天得劫多少镖才不亏本? 一开始被劫匪压制,主要是因为蔡应文和聂继先被擒,且全速赶路消耗太大,镖队所有人都认为无力一战。聂继先突然醒来喊了一嗓子,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但是对面有人忍不住,要对聂继先动手,这时才有不少人明白过来:他们不是怕人知道他们是无忧山的,而是怕人知道他们并不全是无忧山的!年纪轻如马天复,尚且敌住一人而不败,说明敌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文炳此时出手,意在立威,没想到牛三友三人配合娴熟、相互掩护,一时竟占不到丝毫便宜,所有人更是信心倍增,毕竟己方人数多了一倍! 反观劫匪这边,面对一窝蜂杀过来的镖队众人,反而节节后退,从一个松散的包围圈,渐渐缩成几股,已变成被围攻之局! 不多会,已有人负伤惨叫。 梁文炳此刻异常懊恼,镖队居然敢反抗,这大出他意料之外。看年纪,这镖队没有任何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且总体战力平平,自己一路跟随至此,挑了这么个地形趁虚而入,没想到落个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擒贼先擒王,看来只有先废了这几个领头的再说了。 牛三友、莫德、叶双三人其实武功相若,莫德年长内功稍强,叶双的虎爪来势刚猛,只有牛三友看来最好对付。梁文炳既想速胜,短期内力优势很难发挥,只好对牛三友一人猛攻,希望能尽快打开局面,牛三友自然压力极大。 马天复这边日子更难过。他不知道别人那边怎么样,他只知道如果无忧山来了不止一个人,那他面对的这个瘦子就是第二个! 之前牛三友提醒马天复可能开战时,他便已开始提气,出手救聂继先那一掌已是两成内力拍出,本以为能让对方吃个大亏,而那人身手不见一丝一毫迟滞,甚至硬对一掌也并未受伤,立时反击。当时马天复立刻就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万一聂继先只是瞎嚷嚷的呢?己方虽然人多,但车夫和趟子手都占了一大半了,对方即使一半人都有此人的武功,那也是全军覆没的结局!对手一招重似一招渐难抵挡,明显也在全力提气,不容多想,马天复一声低喝,果断爆气一成,再度转守为攻。 甫一接战,镖队尽占上风。因为镖队后方人多,所以劫匪中徒手者大部聚集在后队四周,持刀者则围在前队两侧。镖师们率众四散杀出时,这些劫匪完全不懂如何规整阵形,一半人本能的往无忧山那个人身边靠拢,其余人等则是各自为战。 虽说在普通武人这个层面,敢空手上阵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怕那些拿刀的,可他们要面对的是四面围上来的二十多把刀!这样窝成一团根本无法腾挪,如何拿皮肉去与钢刀硬扛?于是聚拢在一起的人又拼命突围,在此过程中便有好几人受伤。 镖师王磊看到对面两个刀手正在双斗一个马夫,立刻赶去支援。那二人见有人来,兜头就是两刀,王磊仗着一身横练功夫单臂上格,另一只手斩向一人手腕,“喀”的一声,王磊手臂只多了两道血口子,而对面那人手腕却应声而断!王磊看了看臂上伤口,狞笑道:“劲儿不小啊,见血了,呵呵……” “跑啊!”二人一同大喊,扔了钢刀掉头就跑。 “哈哈哈哈,兔崽子逃得倒快!”王磊放声大笑。 王磊练的是名为“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据传始自唐末李存孝,练成时“刀砍留白印、枪刺留白点”,是完完全全的沙场马上功夫。如果说当今武林中横练功夫已是鸡肋,那这门横练功夫就是骨头。刀枪不入要看拿刀拿枪的是什么人,对普通人自然可以,遇到会家子你站那让人砍一刀试试?砍王磊这二人虽武艺低微,却也砍出了两道血口子。 可此情此景之下,王磊这一手却起到了极大震慑作用!拿刀的,靠的就是手里的刀,连刀都砍不动,还有得打吗?完全没得打,那还不跑!他们这一跑不要紧,本来人数就劣势的劫匪见没多久就有人逃跑,更加军心动摇,刀手们自不必说,连武功稍高者也萌生退意。 梁文炳久战三人不下,心中焦躁,大吼一声:“老子的钱是白花的吗!”以后背硬扛了叶双一抓,“呼呼呼”向牛三友连拍三掌! 牛三友未料到梁文炳有此一着,勉力躲过第一掌,不得不硬接后两掌。梁文炳年近七十,而牛三友不过四十出头,越打到后面双方内力差距越大,这两掌根本容不得牛三友硬接,牛三友立时口鼻冒血,跌飞三四丈远。 莫德与叶双大惊,一左一右猛攻梁文炳。刚才三人见战局大优,不约而同都不冒进以拖为主,现在牛三友不在了只剩二人,如何还拖得住?只能乘梁文炳刚刚受创这个机会猛攻,赌一把看能不能扩大战果。梁文炳挨叶双那一记也着实不轻,只能暂且退让,以待调稳内息。 “围住了围住了别让他乱窜!”这是曹大虎的声音。 镖队围攻劫匪的那几十人中,镖师却仅有七人!张文在混乱中不敢放暗器,罗水生只是精于水上功夫也不能算,那正面与敌接战的镖师便只有罗志鸿、罗志豪与曹氏三兄弟,而曹氏兄弟所擅长又只是轻功,在此乱战之中根本派不上用场!劫匪那边刀手虽要么倒地要么逃窜,只剩两个还在勉力支撑,但徒手者还剩十个,经过之初的慌乱后已拉开距离,一人对付两三个趟子手的游刃有余,对付四个朝上的也不至立败。 幸好罗志鸿、罗志豪的合击之法专门用来对付高手,无忧山那人一直没摆脱二人缠斗,所以最大的战团目前来说还势均力敌甚至稍占上风。 无忧山那人似乎一直留有余力,听梁文炳一声吼后,身法突变,就地一滚滚出圈外,佝身猫腰向一个趟子手袭去,那趟子手如何能敌?当即惨叫倒地。此人四处出辣手偷袭,罗志鸿罗志豪每每要追上之时他总有办法逃脱,不多时,镖队已有四人失去战力! 曹大虎正与两个趟子手围攻一人,眼见情势不妙,站出来主持大局。众位镖师合力协调,硬是在保证其他战圈不致落败的情况下生生挤出了六名刀手,合力进行围堵。 最难受的还是马天复。 如果同样是二十年的功力差距,莫德他们是与对手差了一半,马天复则是一倍!而且这个瘦子,白白净净没几根胡子,只能估猜大约四十岁朝上,却不知道确实年龄!马天复已提到了六成内力,而此人力道却一直匀速加重,这让马天复一直摸不到深浅。 如果这人是四十出头,那么马天复会判断他的功法提气初时极快,却无法加速,也就能推算出十招以后大概如何,能不能硬接。如果这人五十多了,那也就是说有可能他还未使出四成内力,因为还在三成之内所以只能匀速提升,那么马天复是绝对不能硬撑的,该早作打算。 然而马天复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接一招算一招。 单打独斗,一方内力稍弱并非必败,可以在内力差距并未显现时以招式取胜,但招式却恰好是马天复的短板。上次在大蜀山,好歹还有树,还能拼一拼,这次,难道用马车? 突然,马天复眼前一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胜败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张文!助我!”马天复大叫道。 张文此时空有一身暗器功夫却只能跟人贴身短打正自焦躁,听马天复求救,二话不说,旋身跃起,三枚梅花镖甩手而出。马天复听背后有破空之声,蜷身往后疾退。瘦子抬手就把梅花镖挥落在地,却不免顿了一顿。 “你过来拖住他!你那边交给我!”马天复丢下这句话,不管不顾掉头就跑。瘦子刚欲追击,三支棱梭又迎面打到。 张文想想也是,论近战,自己未必比马天复强多少,而自己解决这边这个应该不难,叫道:“速来!”他如果立刻脱身,则身边的唯一一个趟子手不一定能撑到马天复赶到。 瘦子面对三支棱梭仍是用手挥去,紧追马天复。张文见状一愣,棱梭比梅花镖重这么多,还敢这样?扬手又是两枚铁蒺藜。 瘦子终于停步侧身躲了一下,叫道:“小心那小子!”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极其尖锐且伴着沙哑,跟猫**一般。 张文见马天复摆脱了追击即将赶到,先一步脱身迎向瘦子,左右手连扬,数种暗器连环发出,瘦子不得前进半步。 原本张文当面之敌误会了瘦子的意思,认为是叫他拖住这个施暗器的,躲过趟子手一刀后来追张文,正遇迎面而来的马天复,不想多作纠缠,单掌斜劈。马天复挥掌格去。 一声闷响,那人只觉整条胳膊剧痛,勉强踹出一脚借势后退,大惊:这么强? 马天复则也极其诧异:怎么这么弱?居然还不拿兵刃? 一边的那个趟子手见马天复一招就让对方吃了大亏,好像一条胳膊都不能动了,倍受鼓舞,一把钢刀舞得虎虎生风,竟逼迫对手接连躲闪无法招架。 而马天复心中生出极大的危机感——必须尽快清理了这些杂鱼! 之前马天复称呼这些人为“杂鱼”是为了振奋士气,现在却是真心认为不过是杂鱼而已!反过来想,对付这些人都对付不了,镖队这伙人武功何其弱!现在暂时靠人多势众场面不落下风,一旦对面有哪一个人能腾出手来,后果不堪设想!首先,那个瘦子就是个大麻烦,不知张文能拖多久。 顾不得追击伤者,马天复脚踏雾影迷踪步,旋身往离自己最近一人撞去,那人刚踢倒一个趟子手,见迎面过来一人想也不想挥拳便打,拳掌相交,“啊”的一声惨叫,口喷鲜血跌倒在地。 马天复身法极快,虽无法借力,但即便是这第一掌也威力惊人,片刻之间已有三人或伤或倒,随即被乱刀砍死! 这几人一死,除了无忧山那人身边围了八九个人之外,其余每个劫匪几乎都要以四敌一,曹氏兄弟三人配合无间,很快又打倒一人,并扑向下个目标,劫匪兵败如山倒!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镖队所有人心头一震:叶双! 不远处,牛三友挣扎着想要起身,莫德伏地一动不动生死未卜,叶双则跪在梁文炳面前,双手被梁文炳死死扣住。 梁文炳遥望马天复,目眦欲裂,怒吼道:“都给我别动!”声震数里。 镖队众人担心叶双等人安危,劫匪剩下的劫匪越战越怯,正是求之不得,一大半人都看着梁文炳。 也有没停手的,就是无忧山杀手那个战圈。此人武功非凡且极为机敏,自从听到有人提醒后便左冲右突,奈何罗氏兄弟二人苦练配合多年,且有多名刀手相助,若强行突围难免要硬挨几下,一直不得脱困。心头火起之下出招越发凌厉,围攻者丝毫不敢放松。 还有一个人也没停手,就是马天复!他扭头看了下,牛三友、莫德、叶双已无再战之力,瘦子和张文同时不见了,当机立断,大喝一声:“你说不动就不动?”又扑向已聚在一起的几个劫匪。 曹大虎眼见牛三友等人受制,心知此时若要求和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动手,把心一横,叫道:“先砍死这几个王八蛋!”率先跟着马天复冲了上去。众人见状,持刀一拥而上。剩余几个劫匪大骇,这要被二十多把刀围在中间还不转眼成了肉酱?又各自分头逃窜。 梁文炳大怒,丢下叶双,兔起鹘落直扑马天复。马天复的身法快不过梁文炳,追几个劫匪还是手到擒来,在梁文炳加入战团之前又放倒了三人! 事已至此,梁文炳下手不再有丝毫容情,两个意欲阻拦的趟子手刀都不及落下便被一脚一个踢飞出去,立时气绝。曹大虎一见大惊,大喊道:“别一个个上,攥起来!”刀手们马上有十几个聚集在曹大虎周围,刀指梁文炳。 这阵势,即便梁文炳武功再高,要破之也要费一番手脚,可他现在眼里只有马天复!冷哼一声,飞身从众人头上跃过直奔马天复而去。 马天复情知快不过梁文炳,见几个劫匪已撒腿远遁,毫不犹豫又冲向无忧山那人——梁文炳必须留到最后。 “风雷九动!”马天复大吼一声。 包围圈外的趟子手根本无法察觉背后有人来,听得这一声喊,才让出一条道。那杀手一见有机会突围,也管不了那么多,跳出圈子,出掌与马天复硬撼。及至近处,才发现马天复竟然是反手出掌!这小子难道找死? 马天复不是找死,是来不及!梁文炳已从后方飞身向马天复抓来! 梁文炳已明白,自己一直搞错了!初见马天复时蔡应文称他“督运”,浑没在意。后来牛三友又称“督运”,自己还认为是不过是个二世祖,直至方才看到马天复的身法,才知此人恐怕真是这镖队货真价实的督运!难怪自己打倒那三人,仍吓不倒余人。现在只有制住这个马天复才可反败为胜。 马天复在手掌即将与敌触碰之时,突然伸直手臂,以掌沿抵上对方掌心,霎那间但觉眼前一黑喉头发甜,但脚下丝毫不慢,大吼一声,旋身折射梁文炳! 梁文炳万万算不到马天复还有此等变招,一手抓势不变,一手伸臂相格,他要抓活的! 掌臂相交,梁文炳“蹬蹬蹬”直退出十余步,马天复则身法不变又旋向那杀手,再出一掌!那杀手见势不妙,一个“懒驴十八滚”,直滚出了三四丈远。 而马天复,原地又转了两圈后,仰面跌倒,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喘着粗气看着梁文炳。 “护住马督运!”曹大虎叫道。四周围凡是能动的镖队兄弟都拿起刀聚在马天复周围。 梁文炳捂着小臂看着这丛刀山,狞笑道:“护住他?就凭你们?”说罢快步走到一架马车旁,抓住一根麻绳猛力一拉,麻绳随之崩断,木箱散落一地,后又抠住最大一个箱子的耳把,高举过头顶向前走去。 “你的人呢?”一个阴柔的声音传来。 中途与张文一起失踪的瘦子站在一夹车的顶上。很多人第一眼还没看到他,等看到他的时候他似乎早已在那里了。 梁文炳回头一看,喘了几口粗气,放下木箱,躬身抱拳。 “去杀,杀了他们,一个不留。”瘦子又道。 梁文炳的头更低了。 “废物!”瘦子一甩手,把手中一把暗器撒向梁文炳。 梁文炳一动不动,一声闷哼,当胸中了一颗铁蒺藜,肩头也被划伤。而远处一名趟子手,被一只棱梭贯胸而过,难以置信的看了眼胸前的伤口,倒了下去! 曹大虎大喝道:“别妄动!” 瘦子轻叹一声,跳下车,走了。就这么走了。 梁文炳回头看了看地上手下的尸体,还有尚在挣扎的几人,长呼了一口气,看着远处无忧山的人,怒道:“我手下的命,比你身上几道口子还贱?这就是你无忧山?” 那人毫不示弱道:“你主子连力都不肯出,反来怨我?” 梁文炳看着瘦子的背影出神良久,转过身来,哑着嗓子低声问道:“你们,还打吗?” 镖队无人答话,相互又靠紧了些。 梁文炳转身往坡下去了,几个受伤的劫匪连滚带爬尾随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大战之后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当夜,就地扎营。 牛三友和几位干事都深受重伤,一开战就躲到马车底下的于翻接替了牛三友的位置。 四十多人的镖队,阵亡六人。张文的尸体在远处的一棵树下被发现,周身没有伤口,颈骨折断。 “兄弟啊!” 众人看着排在面前的尸体,无不落泪。聂继先抱着张文的尸体,哭天抢地。 还能动的人不多了,没有受伤的要处理尸体,劫匪的挖坑掩埋,自己人的火化带回合肥。几个受刀伤的生火做饭。余下的,要么筋断骨折,要么内伤严重,还有十多个趟子手,脱了力,一动都不能动。这些不会内功的兄弟,急行军两个时辰,又经过一番血战,全凭一股意志强撑,梁文炳一走,纷纷瘫倒在地,直至现在。 马天复牛三友等人闭目打坐,几个镖师在一旁守着。 王磊精力极为旺盛,不停唠唠叨叨,大概意思就是今天虽然折损不少人手,但总体来说还是大胜,大家不必这么垂头丧气。 曹大虎长叹一声:“车上还有两只张文打的兔子,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王磊低着头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道:“那总哭丧个脸也解决不了问题,得拿点主意出来。” 曹二虎道:“我说王磊,这个时候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王磊见兄弟二人齐上,又没别人愿意理他,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去帮忙挖坑了。” 王磊转身走后,牛三友睁开眼道:“王磊说得对。咱下一步怎么办,得好好商量商量。” 曹大虎道:“镖头,我歇差不多了,你要还能撑得住,我就先去天门帮求援,那帮畜生可能还会来!” 马天复这时也说话了:“不会的。真要杀我们,仅凭他们三个就够了,但是他们却走了。” 牛三友道:“对对对,那个瘦子是什么人?梁文炳这种人物在他面前跟条狗一样。还有他那个武功……能靠臂力把暗器撒出那种力道,简直神了。” “嗯,而且似乎只有梁文炳一人知道他身份。我和他动手时没人管我们这边。” 曹大虎道:“唉,如不是张文把他引那么远,可能……” “对了!叶大哥,你的手……”马天复突然想起来了。 一直默默不语的叶双笑道:“废了。全碎了。运气好,回去就是副管事了,呵呵,升官了。” “未必。” “未必什么?” “你未必能升官。曹干事,劳烦取半碗水来。你们谁会接碎骨?” 几人面面相觑:怎么,就这双手还能接回来?断骨人人会接,碎骨还接它做什么? “我一个人也行,就是慢点。” 叶双仍觉奇怪:“便接好又如何呢?” “接好就好了啊。” “这……什么叫‘好了’?” “就……能用了啊,呃……我学艺不精,也许只能恢复九成吧。” 虽然还是很难相信,不过人总有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就让他试试吧。 马天复让找了块大石,好叫叶双可以双手平放在大石上。趁人都没注意,马天复偷偷掏了些黑玉断续膏包在汗巾里。 “这就是黑玉断续膏,只要不是骨头碎成渣,都有可能痊愈,”马天复当着众人的面把药膏倒进碗里和成药水,“我身上就这么一点,只够叶大哥一个人用的。” 没人听说过黑玉断续膏,也都对药膏功效存疑,连感谢听起来都很敷衍。马天复偷偷摸摸半天是怕还有别的弟兄要用,看来是多虑了。 接碎骨全凭手感,极耗心神,马天复不让其他人打扰。牛三友等人在一旁议论纷纷。 “你们说,督运这个药膏管不管用?” “那谁晓得。反正我是没听说过。就是把碎骨头弄整齐了也难。” “我看行。马督运来头不小。既不是帮里哪个老人家的,那就是再往上还有人。” “有人归有人,跟他做这个事又有什么关系?听都没听说过这还能接好。” “那可未必。你听过二十出头的能跟个六七十的老骨头硬干?哦对,还是以一敌二,刚跟无忧山那杂种对了一掌。” “人家没用掌,用胳膊挡的。” “那你去试试?” 夜很长,运管的人没一个熬住的,全睡着了。最后还是于翻带几个马夫在守夜。 马天复也想打坐入定,但不行。黑玉断续膏敷上一个时辰后方才能将伤处扎紧固定,提前绑扎容易令碎骨错位。 马天复发现一件事。从大蜀山到双井巷再到这次,自己的韧性似乎越来越强。大蜀山上下来直接昏迷了两天,十几天后才能正常活动。家门口那次虽然伤重,但一天就已清醒,且恢复时间也短得多。今天这一战,虽然只爆一成气,但最后可是提到了九成内力。通常来说,如果内力不敌,那么所用内力越多则反噬越大,怎么现在只是胸腹疼痛,却全身气脉顺畅,跟前两次比几乎算是没受伤。 想想历次遇到的对手,第一次生死之战就遇到个四十多的,就算是野路子外家内功,少说也得三十年朝上功力吧?这也就算了,第二次直接来个泰山派弟子练练胆儿!这回就不说了,爷爷打孙子。后遇到的这两位,如果真有心要他马天复的命,绝对跟放个屁差不多轻松。 如果这个世上有千里传音,马天复真想问问师傅是怎么放心把自己就这么放出来的。马天复又一次下决心一定要多练几套武功!不然在紧要关头无招可用,想拼命都没门!这次一定不能再好了伤疤忘了疼! 还有那个瘦子,武功深不可测,身份也难以捉摸,特别是后来,好像整起劫镖事件与他无关一样。另外一点,他很像书里说的阉人,全身一股阴柔之气。 还有最开始遇到那三个老头……假冒天门三寇就为了几袋粮食,真是什么怪人都有。要不是牛三友坚称腰牌做不了假,马天复甚至偏向认为那三个老头是真的。 马天复想着想着,突然觉得不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不止一件怪事!还有在庐州府的时候,黎振那样比蜀山帮管事还高半级的人物押镖,难道不也是怪事?当时大家都觉得不过是巧合顺路而已。一件不寻常的事,但凡大家都认为是巧合,往往并非巧合那么简单!镖车有重宝,不可能,太冒险。那会是什么事情既需要他亲自去办又要押镖掩人耳目呢? 远处一片鼾声,马天复越想越来精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求救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次日一早,牛三友召集镖师们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于翻态度很坚决,表示没有后援他们马管是一步也不想再走了。在小小一个宁国府就遇到了三拨人,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吃这块肥肉。曹氏兄弟等年纪轻些的觉得可以休整两天再走,毕竟很多人只是脱力而已。虽然叶双不行了,但多出个马天复,镖队战力其实比原来不低。王磊、罗水生觉得无所谓,主要看牛三友怎么说。 莫德提出个建议,说不如干脆剩下的路就走官道,大家都化个妆扮作寻常商旅,再就地雇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过关渡津免免税。反正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牛三友坚决反对,一反常态严厉训斥了镖队里年纪最大的莫德,莫德下不来台,丢下句“我不管了你说怎样就怎样”,不再说话。 “马督运,你看呢?”牛三友问道。 “三哥你自行决定吧,不必问我。” “不,督运,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马天复就奇了怪了,你是镖头还是我是镖头,你走几十年镖了现在来问我? 其实牛三友就是进退两难了才来问马天复。进有进的道理,退有退的道理,干脆让马天复先表态。 马天复思索片刻,道:“这么大的事出在宁国府,好像要先通知天门帮一声?再说了,这三拨人都打着天门三寇的旗号,官面上天门帮可以推,我们去问,天门帮恐怕不能再推了吧?得给个交待。” 于翻道:“督运说的在情在理,就这么办吧。要么我派人到宣城跑一趟?” 牛三友道:“也行。大虎,你去一趟吧。行吧?” 曹大虎白了于翻一眼,二话不说就动身了。 马天复的这个意见,其实是运管的人不太愿意接受的意见。以往出现这种情况,一般就把镖交给当地府帮代为押运了。从镖队遇袭之后起,这趟镖的收益和天门帮有可能的赔偿对镖队的人来说已经是两码事了。一趟镖赚到了钱,镖队的人才有差贴,其余所有的事情都是运管、外管和天门帮的事,跟镖队的人没关系。 最可恶的还是于翻,曹大虎一走他立刻就提出了几个马夫受伤的事。 “我们死了六个人!”牛三友怒火中烧,“你们马管的人就受了几个轻伤你还罗里吧嗦的!” 于翻语气很平静:“牛镖头,咱们一码归一码。护镖是你们运管的事,不在我们马管份内。当然了,昨天那情况我们马管不帮忙,那肯定是我们说不过去。我们冒死帮你们,不要你们半文钱,只求给几个受伤的弟兄一点补偿,你跟我扯什么六个七个的?” “那你刚刚还说不走了!不走了,我们哪来的差贴?现在也还没定下来,你跟我提这个?” “我就这么一说。走,我便找你要,不走,我也能找你们洪兴管事要。马管兄弟的血不能白流,说到议事堂我都不怕你。” 于翻撂下这么句话,转身走了。 牛三友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迁怒到了蔡应文身上:“你!也不看什么时候,还敢乱跑!” 蔡应文没敢出声,聂继先小声嘀咕:“那是你同意的。” 牛三友站起来就要踹聂继先,起身急了,胸腹疼痛难忍,一阵咳嗽,仍踉踉跄跄走像聂继先。 聂继先向来机灵,一轱辘爬起来就想逃,奈何也是重伤在身,跑两步又跌倒在地。 “废物东西,连个鸽子都放不出来,你……你……”牛三友一手捂胸一手指着聂继先骂道。 聂继先一边在地上爬一边回嘴:“我回来推车你又不是没看见,你不也没说半个不字!” 半日后,曹大虎带回来两个天门帮的人。 “镖头,这位是程柯堂主。”曹大虎语气平淡。“堂主”在天门帮身份不高。 “见过程堂主。”牛三友也很不满。 程柯一脸火急火燎:“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赶紧走吧!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快走快走,先到太平再说!” “什么?太平?” “太平县!快走吧,边走边说!” 虽然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既是天门帮的人都这么说了,肯定事态紧急。伤者被抬上马车,勉强能走的歪歪倒倒跟着车走。牛三友强忍伤痛,跟程柯并行。 程柯故意落到镖队后面,这才低声跟牛三友道:“镖头,你手下人跟我说了你们遭劫的事,我们天门帮也在查!实在爱莫能助!” “连你们都没办法?” “是!从昨日起,在我们宁国共有一十三支镖队和商队被劫!今天一早南京就来人了!咱们宁国督捕司的巡捕和捕头就地被革职,要扭送南京去法办!” “什么!” 牛三友失声惊呼,停下脚步。 虽然平时接触不到督捕司的人,但牛三友知道即便一个捕快也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竟然半日之内就被定罪!昨天到今天,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在牛三友印象中只有一件事严重到如此地步。 “难道……通……通……”牛三友都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说是治境不力……” 马天复在不远处一直竖着耳朵在听,此时忍不住过来问道:“发生劫案,不去追捕劫匪,反而先把办事的人抓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程柯看了看马天复,愣了一下又道:“这我哪知道!反正我知道带头的那个可是个大官,听说有四品!现在把帮里的帮主长老都传去问话了!” “四品?四品是多大的官你知道吗?督捕司最大的官是指挥使,才从三品!” 程柯明显不太清楚,吱吱唔唔道:“那……那就是从四品?嗨!小兄弟你见多识广,那个人叫马义长,你听说过吗?” “谁?”马天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义,长!” 马天复和牛三友一同愣住了。 “怎么……怎么跟原来那个马长老同名同姓?马长老好像……好像听说……”牛三友不敢确定。 “马长老就是督捕司的人!”马天复点点头,“但是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吧。上次来合肥的尚千秋总巡也不过是五品而已。” 程柯好似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你们认识这个叫马义长的?哪有那么巧的事,一定是同名同姓,哦不对,一定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 没等牛三友和马天复回话,程柯“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哭叫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天门帮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求救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程柯哭了个稀里哗啦,拉着牛三友不让走,当他描述那个马义长的外貌与牛三友对上号后,更是直接让镖队停下来,派自己那个手下去找人帮忙,哀求牛三友跟他回宣城。 牛三友很为难。他与马义长也就是数面之缘,马义长认识不认识他都不好说。他已明确跟程柯说了,但是程柯坚称只要能跟马义长说上话,就一定能救天门帮。牛三友考虑到程柯说的十三起劫案,到太平县这一段的确不安全,程柯如此帮忙,自己不去一趟好像说不过去。 “诶?马督运,好像听说你跟马长老……”牛三友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何况马天复本人也有督捕司背景。 “啊……这……确实是马长老引荐入的帮,可是……”马天复好奇心作祟,想去看个究竟,但是又不能说“对,我跟马长老很熟”这样的话。 程柯急忙道:“那敢情好,一起去。你们也是被劫了,还认识马大人,你们去天门帮就有救了!只要能帮天门帮度过此劫,我天门帮永感大德!从今往后,天门帮,天门帮……”程柯是个老实人,很想许诺点什么,但人微言轻,又做不了主。 程柯语焉不详,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浑水可不是好趟的。牛三友本来是想如果马天复跟马义长很熟的话倒还能去看看,但马天复似乎也很为难。 马天复叹了口气:“我们去固然可以,能否帮上忙还是另说。但你一定要清清楚楚告诉我们事情的来龙去脉。” 程柯千恩万谢又要磕头,牛三友赶紧扶着他。牛三友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马天复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他还怎么反对。 马天复借口交待些事情,把曹大虎拉到一旁。 “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个人的,天门帮那边什么情况?” “嗯……乱。一帮人在总堂乱哄哄的,还有几个督捕司的人。我去了都没人搭理我,后来一个老头派他跟我来看看。” “他在路上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跑得挺快,跟逃命似的。” 程柯不断催促,马天复听曹大虎说的也没可疑之处,也就不细问了。 牛三友眼看不去不行了,苦笑着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吞下去:“本来还想省着的,呵呵,这下今年一年怕是白忙活了。马督运,你要吗?” 马天复是真服了!那么重的内伤,要不是得赶路去宣城,这人还准备能省就省?促狭心起,问道:“还有吗?” “有……”牛三友在心里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多谢,先走着,撑不住了再说。” 程柯没走两步就施展起“燕子三抄水”的轻功,掠着山坡几乎脚不沾地。马天复要跟上自然无碍,但牛三友就难了,勉强跟了一里多地,牛三友大声叫道:“程堂主,你这么跑,咱们怎么说事?” 程柯无奈,只能耐着性子等牛三友,叹口气道:“在下疏忽了,忘了牛镖头有伤在身。唉,早知如此,还不如骑马。” 牛三友白了程柯一眼,“哼”了一身,往前一跃数丈,心里有点小瞧天门帮。大小也是个堂主,就这么说话?人家自己的身体自己没个数? 程柯接下来的叙述完全是没头没脑。直接从昨日说起,哪哪哪有镖队被劫如何如何,打起来并死了人的就有十三起,连蜀山帮这一起是十四起了,打赢了的也只有这一起。另外还有镖队不战而降之后来天门帮告状的也有十几起,这都近三十起了,尚不知有没有自己认倒霉的和镖失人亡的。 “都是打着天门寨的旗号?” “啊,对对对!” “那到底是不是天门寨做的呢?” “绝无可能!天门寨拢共就一百二三十人,再说了,天门寨他就做……就……就算……嗨!你们蜀山帮知道天门寨是怎么回事吧!” 牛三友和马天复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道:“栽赃陷害?” “正是!这帮贼人丧心病狂,连走官道的商队都一并劫了,还打死个举人!” 牛三友与马天复又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 牛三友想的是如何找个借口脱身。这架势,分明是有人要跟天门帮拼个你死我活,虽然手段卑鄙,但还轮不到他牛三友来打抱不平。牛三友清楚自己是什么斤两。 这方面,马天复比牛三友要强,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事情闹这么大,南京督捕司来人并不奇怪,可未免也太快了吧?记得合肥出事时可是到第三天傍晚南京的人才到合肥。宁国紧邻应天,庐州与应天之间隔了个和州,可实际路程却差不多。考虑到这一次来的都是督捕司的人,可能不是骑马所以稍快,但……有这么快吗?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上报督捕司的?”马天复问。 “就今天一早!一去督捕司衙门才发现人全换了!里面全是南京督捕司的人!帮主和众长老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程柯又快急哭了。 马天复越听越不对,突然间停步道:“等等等等,别走了,我得问问清楚。” 牛三友也停了下来:“对,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你说宁国督捕司的人都被抓起来的,是亲眼所见吗?”马天复问道。 “对啊,是吗?还是听人说的?”牛三友道。 “这……大家都这么说!他们督捕司要抓人,我们哪能看到?” “那就是说不是亲眼所见了。你们为何要第二天才上报督捕司?”马天复又问。 “十三起命案,死那么多人,你们居然敢瞒一天?”牛三友喝道。 “一开始没那么多……而且我们想自己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帮主派人去天门寨问话这一来一回都要天黑了,晚上又不便去打扰督捕司的大人们。” 马天复皱眉道:“冒昧问一句,阁下在天门帮身居何职?” 牛三友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你一个堂主,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你天门帮一个堂主不过相当于我们蜀山帮一个干事!如此信口雌黄,究竟有何居心?督运,这人十分可疑!咱们不能信他!” 程柯哭笑不得:“两位,你们怎么怀疑上我了!我是书记堂堂主!” 马天复看了牛三友一眼,有些不满。自己明明只是询问,可牛三友每次都在后面加上几句,成了质问。 “三哥,不可妄下定论。咱们要问清楚。” 牛三友傻了——难道马天复不是跟自己一个想法?这这他都还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他乡遇故知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程柯接下来所说皆不得要领,牛三友连番质疑,就差直接说“你不说实话我们不去了”。 马天复道:“三哥,天门帮的事对我们来说不是事不关己。程堂主说天门帮可能有难,且宁国四处有人作乱,如果天门帮不保,那我们的货呢?必须弄清楚才可早作打算。以我们目前的状况,回庐州和去江西,力有未逮。” 马天复的话牛三友没法反驳。细想一下,如果这次天门帮真有大难,那左右都是一样。如果天门帮平安无事呢?现在自己是去是留,可就决定了以后宁国这一段路是好走还是不好走。 马天复又对程柯道:“程堂主,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这跟天门帮都底有何关联。即便有种种匪夷所思之处,但在下却以为一切皆在情理之中。宁国毗邻应天府,境内武患深重,督捕司自然要担首责。即便真的抓了宁国督捕司的人,又有何不妥?讯问贵帮首脑更是合情合理。然而,罪魁祸首还是这些劫匪,这些劫匪难道还能与天门帮勾结?” 程柯道:“我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我就知道,天门三寇本就是我们天门帮的长老,天门寨本就都是原来天门帮的弟兄,本就是一家人,还用勾结?现在有人四处抢劫嫁祸天门寨,也就等于嫁祸天门帮!京官们来了哪会管你那许多,十三起人证物证,罪证确凿!他们现在就在找天门寨与天门帮勾结的证据!让他们找到,天门帮就完了!” 马天复奇道:“那还用找?你不是说众所周知?那我们去有什么用?” 程柯一着急,磕磕巴巴“你”了半天,没说出话。牛三友此时道:“督运,他的意思是我们一天连遇三拨劫匪,又跟督捕司的人认识,想让我们证明这是有人蓄意栽赃。” “对嘛!”程柯道,“他们不认识你们,还当你们是我们找来做伪证的,是熟人不就好办事了!那个大官,谁都不见,我们想疏通都没门!” 这么一说,马天复心里终于有底了。 “三哥,马长老在蜀山帮十几年,与我嘛……怎么说呢,私下也还算有点交情。我们如实相告,他不会为难我们的。”马天复给牛三友吃定心丸。 牛三友皱眉道:“可是他们通匪啊!官面上的事,别的我不懂,‘通匪’倒知道一点。恐怕除了应天府,哪个府帮都通匪,可一旦摆上了桌面,杀头就不是论个算了。督运,你也看出来了吧?这是有人要办天门帮!” 马天复叹了口气道:“还是去看看吧。办谁也好,反正办不到我们头上,能帮就帮一下吧。打探明白后立刻赶去太平县,把我们自己的事办好再说。” 既已决定,三人全速赶往宣城。 天门帮的总堂在城外的宛溪旁傍水而建,十几亩地的一个大庄子,外面空空荡荡,内里人声鼎沸。 “大人啊!咱们帮主是冤枉的啊!”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我们长乐帮的镖在你们宁国被劫了,出来个人给个说法!” “天门镖局的,我们福兴号的货还没出宁国就被劫了,你们出来给个话!” “别吵别吵,都安份点!” 三人进大门一看,内堂大门外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了个半圆,门口几个督捕司的人站那守着,连衙门的衙役都站在最外面,根本挤不进去。 “我是程柯!我要见督捕司的马大人!”程柯卯足了劲大声喊道。 众人稍微安静了点,不少人回头看,没人理他。 马天复瞧清楚门口那几个督捕司人的模样,又惊又喜,大喊道:“四哥!四哥!” 一人听到这两声喊,浑身打了个激灵,左看右看,最后干脆跳上了屋顶,正是万红兵兄弟几人中的小四! “四哥!我在这里!”马天复挥手大叫。 小四看到了马天复,一声大喊:“兄弟!”飞身跳下屋顶,在人群中点了一点落到马天复身边,紧紧抓住马天复双臂:“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四哥!你们……还活着!”马天复头低了下来,声音哽咽。 “好着呢!对不住!也没顾上给你报个平安!” 此时,马天复与小四周围又已围成了一个小圈。 “你……不是说认识马大人吗?”程柯小声道,语气中有一丝失望。 小四看了看程柯的帮服,眼睛骨碌碌转了两转,拍拍程柯肩膀附耳道:“马大人跟我兄弟不是外人,懂吗?” 程柯连连点头,小四哈哈大笑:“走,咱兄弟找个地方叙叙旧!”说罢拉着马天复的手闯出门外。 众人看着这二人离去,片刻间又恢复了喧闹。 程柯看着牛三友道:“牛镖头,那咱们?” 牛三友白了他一眼:“有点眼力见吗?咱们督运可是跟督捕司的捕役称兄道弟的人物,你安心在这里等着信儿。” 小四就近找了个茶水铺子与马天复坐下,什么都没说,光顾着给马天复赔不是了。 原来,万红兵他们四人赴京之后,其实并没想的那样糟糕。他们一到南京督捕司就遇到了身为督捕司指挥佥事的马义长。锦衣卫要治他们办案不力的罪,马义长依律法力争,不让锦衣卫插手此事。一拖拖到了年后,刚过正月十五,锦衣卫那边突然撤案了!但由于他们四人去时已是戴罪之身,被庐州府督捕司革职,所以马义长干脆将他们四人一并收之麾下。恰巧此次出来马义长出来办事,就把他们全带上了。 “哦?三位大哥也来了?”马天复喜上加喜。 “他们忙着呢!南京督捕司可真是卧虎藏龙!照我们这样的,也就只能看看门了!哈哈!”小四心情无比畅快。 马天复不知道锦衣卫撤案是不是有自己一份功劳。幸许是马义长执意保他们四人,所以锦衣卫知难而退了呢? “马大人,见到北镇抚这样的人物——哦,就是北镇抚司镇抚使,都是后行礼!咱跟在马大人身后走在京城大街上,那叫一个神气……唉,兄弟,人这一辈子,能有这么一天,那才叫值!” 小四只顾着说自己在京城的见闻,京城什么都比庐州好,连水都比庐州的甜,马天复半句话都差不上。 小四直到说尽兴了,才想到问了一句:“兄弟,你这几个月,过得也还好吧?都混到运管来了!” 马天复苦笑道:“好……怎能不好……差点都死好几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真相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马天复把后来遇到的事跟小四说了,小四听得聚精会神,直到说到李象斗被查办,小四才大声叫好:“太解气了,这龟孙!以前什么事情都往督捕司身上推,这回我让你再推!” 小四瞅了瞅店家,咂嘴道:“可惜,没有酒。” 马天复笑道:“公务在身,最好不要饮酒。” “唉,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内情。可惜啊,跟宗派弟子交手的机会失之交臂!小蒋是个好人,竟落得个家破人亡,真是老天无眼。崆峒派的人在江湖上口碑极好,但在南京……毕竟身在边陲,没办法。还有……” 小四站起来,对马天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四哥你这是干嘛!几位大哥以兄弟待我,我不过是尽我所能,还不一定派上用场!马大人一心要保你们,谅那个锦衣卫小官也奈何不得你们!” 小四正色道:“兄弟此言差矣。在朝中,品级算个卵!一个七品言官就可扳倒当朝首辅!你可知道,如今朝廷除了圣上谁最大?” “这……” “最大那人便是……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姓纪,正好和锦衣卫指挥使同姓!这放在南京也是横着走的人物。” “也许碰巧同姓?” 小四哈哈一笑:“你以为像你跟马大人一样?哈哈。你在蜀山帮肯定也沾了马大人的光吧?” “呵呵,我说跟马长老没亲戚关系,可没人信啊!” “那是。你跟我们说,我们也不信。这样吧,正好马大人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你干脆认个干爹好了,我们几个也沾沾你的光!” “操……” 二人相谈甚欢,马天复绝口不提镖队遭劫的事,小四也没问。约莫一个时辰后,小四站起来打了个嗝道:“我得回去了。天黑我来找你。” “你到哪儿找我?你都没问我来是干什么的。” 小四抿着嘴憋着笑看了会儿马天复,道:“我还用知道你在哪?你肯定是蹲在大门口等我啊!哈哈!第一眼就看出你受了内伤。这个时候来这里,肯定是镖队被劫了,还能有别的事?” “操,你知道还跟我装!” “你自己都不开口,我急什么。” “我不是怕你不方便说嘛!” 小四叹了口气,一只胳膊搭在马天复肩膀上道:“兄弟,咱们是兄弟,生死之交的兄弟。我跟你装什么?天大的事,你人不在这好好的?我管那么多作甚!你但凡开口,什么狗屁公事私事,我还能不帮你的忙?” 马天复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跟人动过手,现在又好好的,想是劫镖的劫匪没打过你们,呵呵,不愧是我庐州府帮。你们镖队现在安全了,他们现在是自顾不暇。万大哥他们在宁国四处巡查,顺便找出那个什么天门寨的老窝。你们镖队有什么损失,报个数给我,我叫人备个案,说不定日后有用,呵呵。”小四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 马天复发现离了万捕头,小四简直是变了个人。琢磨着小四话里的意思,总觉得不太通透。 “四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到宣城,一来是报官,二来是问问宁国现况如何,因为我们到徽州府还要走一大段山路。还有就是,天门帮的人说他们受人陷害,恐怕要倒霉,要我们来作证,说劫镖的事跟天门帮无关。” 小四闻之,面色凝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受天门帮人之托?那你们镖队现在在哪?” “我们镖队死了六个人,一半受伤,现正在天门帮人的护送下去太平。我跟镖头二人来了宣城。” “什么?”小四大惊失色,“这当口,你居然把镖队交给天门帮?” 马天复心中一颤:“四哥,你什么意思?” “你来多久了?镖队现在可有高手坐镇?” “离开镖队已有两三个时辰了,镖队现在……几个干事都有伤……” “你啊!你都不知道天门帮干了什么好事!天门三寇你知道吗? “知道。” “天门帮这几年与天门三寇一明一暗一黑一白在宁国无恶不作,明火执仗打家劫舍再嫁祸于人,清除绿林帮派!近日,天门三寇更是以开山立寨之名,向来往商队强征‘贺礼’,稍有不从便大开杀戒!仅昨日便有十余起劫案!宁国督捕司徇私枉法,放任天门帮与天门寨胡作非为,你今日去看到的那些人,都是这几年来惨遭其害而报官无门者!” 马天复被说懵了——原来督捕司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程柯才向自己求救! “我们现在还没动手,是因为没有天门帮与天门三寇勾结的证据!然而天门帮现在危如累卵,一旦证据确凿,天门帮树倒猢狲散,你想想你的镖队会怎样!” 马天复现在脑袋都快炸了——万一小四说的才是真相,那镖队危在旦夕! 小四见马天复傻了似的站着不动,拉起他手便走:“还发什么呆!我去要两个快手跟你一起救你的镖队!快!” “等等等等,别忙,我想想,想想……不对啊四哥!” “哪儿不对?” “你的这些消息是哪儿来的?” “我跟你说的还能有假!自然是……”小四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南京督捕司在各地都有眼线。” “那为何以前不报?” 小四更加为难,好半天才开口道:“这个……其实……对督捕司来说,绿林帮派少了是好事。” “那为何要查办天门帮呢?” 小四疑惑道:“兄弟,你怎么反似帮着天门帮说话!天门三寇与天门帮藕断丝连人所共知,况且这么多人被劫,这么多条人命,已经查实的昨日就有十三起,连你这都十四起了,人证物证俱在,宁国督捕司不作为,我们来管,难道不对?” “那昨日之前呢?可有物证?” 马天复一连串发问,小四渐渐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你是说,昨日的劫案未必是天门三寇所为,且之前劫案……不一定有?” 马天复叹了口气,沉声道:“之前的我不清楚,但就我们镖队来说,劫我们的,一定不会是天门三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马义长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听完了马天复的叙述,小四眉头紧锁。 “你的意思,你们遇到的第二拨人才是天门三寇的人,且他们并不知有人冒名打劫?” “天门帮的腰牌我们牛镖头应该不会错认。牛镖头一年要往江西跑三四趟,如果宁国真的劫案频发且天门帮及宁国督捕司有意包庇,运管怎会没有一点风声。据牛镖头说,天门三寇他这几年一次都没遇到过。其他镖头倒是见过,可人家只要过些粮食。” “有可能你们蜀山帮一出来就是大队人马,他们不敢用强。” “四哥,运管的人都有多大能耐你好像不太清楚吧,称之为武人都勉强。而据说跟随天门三寇的可都是天门帮的精锐。” “也可能忌惮你们蜀山帮。” “那这次怎的又不忌惮了?” 小四陷入沉思,过了会儿摸着下巴道:“如果第二拨人才是真的天门寨人,且不知道当日众多劫案发生,那么他们的言行的确极为合理。不对,不行,很乱,容我想一下。” 马天复静静等着。他相信小四自己会想清楚。 良久,小四开口了,声音很清晰:“从督捕司的角度来看,我们收到的密报是白纸黑字言之凿凿的,而你说的则是经过‘听说’、‘据说’之后的推断,不足为据。告官的众苦主里,像你一样遇到三次天门寨的仅此一例,你说,我们该信谁?还有,天门三寇遭通缉数年,一直在宁国府范围活动迟迟未能捉拿归案,这是事实。以上两条即可认定天门帮包庇贼盗,天门寨中天门三寇以下皆犯强盗罪,宁国督捕司失职之罪待议。” 马天复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小四又道:“但是我信你。” “四哥!” “信你,就意味着密探所报不实,苦主里大半人涉嫌诬告,且……” “什么?” “且多起劫案并非钦犯所为,而是另有其人。此人组织数百人在一日之内犯案,用以栽赃天门寨,再殃及天门帮。同时,密探和诬告者必然也被此人收买。” 小四看着马天复,马天复用倔强的眼神迎上去:“四哥,你还是不信我。” 小四坚定地道:“我信你。只是,信你的后果很可怕,我宁愿没听过。事关重大,我要面禀马大人。” “我同去。” “不行。马大人不是我。如果他不信你,你可能有麻烦。” “但是我不去,如你所说,马大人也一定不会信你。” 小四沉默许久,道:“我想问问万大哥该怎么办。” 二人回到天门帮,依旧是人声鼎沸,仍有很多天门帮帮众在喊冤叫屈。看来督捕司对天门帮虽下了定论,却没有立即动手。 “你就别进去了,我去问问马大人现在何处。” 小四话音刚落,两道白影突然从大门内侧闪出,小四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与二人各自过了一招便被拿住双臂。 “你们这是干什么?”小四怒道。 拿住小四的是督捕司的捕役。二人并不答话,其中一人对呆立在旁的马天复道:“还愣着干什么?跟着,不用我们动手了吧?” 二人押着不停挣扎的小四从侧门进了庄内,马天复老老实实跟在后面,来到一间柴房,一并被关了进去。两个捕役锁好门就走了,其间任凭小四如何叫骂,都当没听见。 小四隔着门又叫骂两声后,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马天复,没好气地道:“叫你跟着你就跟着啊?你没事陪我关柴房干嘛?傻乎乎的。” 马天复哭笑不得:“这……怎么回事儿啊?没什么大事吧?没捆没绑没点穴的。” “他娘的,狗腿子。” 没等马天复弄清楚怎么回事,“哐”的一声门被个穿绯红色云月服的人踹开了。 “李得胜,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有个正经样子!这要在军中,你脑袋现在都挂在门外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到处乱跑?我知道你在庐州野惯了,可你……诶?你是谁?你,嘶——你不是那个,那个……” 踹门而入的那人正是马义长!数落了小四一通,才发现柴房内还有个人。 “马长老……不,马大人,我是马天复啊!”马天复见马义长还记得自己,又惊又喜。 “是你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马义长笑了。 “我现在是运管的督运,我的镖队被劫了!哈哈!”马天复一脸兴奋。 “这么厉害?这才多久?你镖队被劫了这么高兴?” “啊……哈哈,忘了,忘了给马大人磕头……” “免了免了,听大海说你遇到一个朋友然后就不见了,就是小马?”马义长问小四。 “是,小马我跟大人您提起过的,您看他来了,这我……对吧……”小四面露惭色。 马义长无奈道:“你是他乡遇故知了,我他娘的又被老孙一顿顶,顶着下巴都疼。他现在说你是去跟人通风报信了,你说怎么办吧。你说你先跟我说一声,小马还能飞了?非得老光棍见着小寡妇似的猴急猴急的。” 小四嬉皮笑脸道:“那不是有您嘛!” “说吧,怎么回事。你带他回来见我,总不能也是来要钱的吧。”马义长笑容一收。 马天复把事情又跟马义长复述了一遍。 马义长直听到马天复说完也一次没打断。 “你可记得开始那三个老头的长相?” “自然记得。” “能否画出来?” “这……” 马义长从怀中掏出几张缉榜,指着上面的几个头像问:“不是这三人吧?” “不是。” “那这个叫梁文炳的人,与劫你镖的那老头,是否同一人?” 马天复仔细看了看,道:“脸型相似,眉眼差了几分。” 马义长轻叹道:“唉。那就不是一个人了。” 小四道:“大人,属下有句话……” “讲讲讲!” “您没怀疑小马说的话?也就是说,您早就怀疑此事有蹊跷?” 马义长伸出根手指示意噤声,闭上双眼,片刻后道:“废话。傻子都能看出有毛病。但现在关键还是要找出天门三寇那几个老家伙。可现在风声紧了他们不露头,老万他们估计得空手而归。” 小四惊讶道:“傻子都能看出有毛病?在哪儿?” 马义长不答,对马天复道:“小伙子,我想让你帮个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借头一用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大人请吩咐。”马天复心里一阵激动。 “借人头一用。”马义长淡淡地道。 “什么?”小四和马天复惊呼。 小四一把把马天复扯到身后,浑身紧绷,十二分警惕的盯着马义长,喝道:“破墙走!” 马天复没有走,因为他没有感受到杀气,只是疑惑地看着马义长。 马义长看了小四一会儿,脸绷不住了,似笑非笑、无可奈何地道:“李得胜啊李得胜,我把你们几个捞出来的时候属你头磕得最响,唉……危难见真情啊!我又没说借他的头。” 小四的脸一下子暴红,进而发紫,用手抚着胸口道:“大人,下次能不能别这么逗小的们,我这都爆了三成气了。” “唉……白眼狼啊!说翻脸就翻脸啊!真够狠的,这一掌下来,乖乖……” 小四想笑又不想笑,双手搓着脸,龇牙咧嘴道:“大人,属下就是怕你一时误会,误伤了好人,没想着跟您动手……” “哟呵,气都爆了还说没想动手?” “不行了不行了,我歇会儿。”小四就地打坐。 “废物!”马义长一脸不屑。 第一次见到马义长的时候马天复就觉得这个人有点喜怒无常,现在看来,这,这难道光是喜怒无常四个字能形容的?不过马义长和小四原先同在庐州府,最多不过点头之交,现在却能这般亲近,也说明了为何马义长在蜀山帮的口碑那么好。 “大人,不知……是不是要……借什么人头?” “不错。你们说打死了几个劫匪,埋哪儿了?我要借他们的人头。唉,你们也死了几个人,可惜烧了。唉,打嘴打嘴。” “没什么。如果他们尸身仍在,凭此举能抓住幕后元凶为他们报仇,他们九泉之下也会答应。只是不知要他们的头有何用处?” “废话,他们不是说都是天门寨干的?让人认认是不是天门寨的不就得了。” “这……” “好了好了,你只管去,后面的事有点复杂,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找你来的那个天门帮的,信不信得过?” “好像……对天门帮忠心耿耿,这算不算能信得过?” 马义长略一思索,搓着手道:“要的就是这种人。好嘞,李得胜,别装死了,赶紧陪小马去。记得便装啊。小马,你出去找找那个人,叫他到这里来见我。放心,天门帮乱不了,要乱,也是有的人先乱。” “那我们镖头呢?” “啊……啊?随便随便,快去吧。” 马天复在大门口找到了程柯与牛三友,二人坐立不安东张西望。 “小马督运,你见到马大人了?”程柯很焦急。 “见到了,马大人想见一见你,他很清楚另有内情。” “什么?马大人他……”程柯失声叫道。 “嘘……从这边走到前面左拐,南边那个侧门进去能看到个柴房,他在那等你。” “等我,是,好,我就去。等我干什么,我怎么说,啊?马督运,你跟我一起吗?你怎么跟他说的?”程柯紧张得要命。 “我也不知道,你去就行了。马大人交待我一件很要紧的事去做。” 牛三友一听说见到了马义长,道:“那你有没有跟他讨要个什么东西,令牌啊字条啊信物啊什么的,能保咱们镖队没事的。” 马天复一愣,道:“没。不过他说暂时乱不了。只要不乱,天门帮的人送咱们到太平县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太平县城外的分舵是我们天门帮最大的,人最多,还不用进城不纳税银。”程柯赶紧接上来道。 牛三友惋惜叹道:“唉!叫你去办事,你也不趁机要个护身符来。有了南京督捕司的照拂,哪个感动我们一根毫毛?不但这次化险为夷,以后我这条线路,说不定……有可能……就都是吃香喝辣!” “有道理啊三哥!这样,你跟程柯同去,你自己找马大人要吧。”马天复说罢转身就走。 “啊……啊?”牛三友愣了半天,想想不对,大喊,“督运,我说,他有没有叫我去啊?” 马天复头也没回。本来他是想带牛三友的,因为自己路没牛三友熟。听牛三友这么一说,乖乖,还是算了。反正马义长说“随便”。这段时间以来,马天复对蜀山帮中下层这帮人有个大概印象了。“忠义信”三字当头或许是真的, 但“钱”绝对顶在下巴上。刚刚还在为镖队的安危悬着心,心刚放下立刻就想到钱。 汇合了小四,马天复凭记忆原路返回激战过的那个山坡。路上小四不断详细询问马天复跟人打斗的细节并点评。 “你那个转来转去的掌法,还是战场两军厮杀时威力最大,‘砰砰砰’一堆人就倒了,用在武人混战时明显就不行,因为你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接招,撞了天大运只能拍到第三掌。不过话说回来在疆场上用这打法内力又撑不了多久,唉,总之,用处不大。” “还有啊,我要是你,遇到那种普通人三十大几四十出头的,绝对是上手就爆气啊,还拖什么。你这个年纪,十个有九个都要吃你的亏。就比如你这情况,你们二十多刀手,上来能干掉他们一个高手你们胜算就大一分。平时哪能遇到那么多传功的宗派的?” “无忧山的人,你得看是什么情况。他们都是给钱杀人,不给钱绝不杀。那人明显就是请来镇场子的,你要是镖头,就派几个不怕死的跟他玩命,只要雇主不发话,他宁可逃跑,也不会杀人。怪吧?行有行规。哎,不过我不是叫你去玩命啊,万一人家打出火气来了怎么办,小命可就一条。” 类似江湖经验李全友也曾跟马天复说过,马天复听了觉得受益匪浅。但既然称为“经验”,是需要经历和体验的,马天复明白李全友非常想把这些经验传授给自己,但是很多东西真的需要自己亲身体会,否则真派不上什么用场。这次小四说的,马天复认为比李全友说的要有用的多,例如无忧山那个杀手极力避免杀伤人命是怎样一种状态,凭空说是想像不到的。 小四和马天复的脚程虽快,但毕竟事发处远在泾县,小四又爆过气,这么远跑过来有些累。 “在哪儿呢?我说你们还真是力气多,打到那份上还顾得上埋人。”小四抱怨道。太阳已经落山了。 “快了快了,不埋起来早就被狼拖走了。” “狼吃死肉吗?” “不吃吗?” 马天复不是太确定,尴尬地笑笑,然而他发现小四也露出跟他同样的笑容…… “看,就埋在前面那山包后面。” “唉,望山跑死马呀……诶?有人声!”小四压低了声音。 马天复侧耳一听,与小四对视一眼,二人不再往前纵跃,改为“蹑云步”躬身往山上摸去。 两个黄衣男子正在山坡下用锹掘土。 “娘的,第一次受这窝囊气!” “行了行了老黄,这是大主顾,咱得罪不起。” “呸!人都舍不得杀,狗屁大主顾,穷鬼。害老子在这刨坟。” “三洞主也就是做做样子,又没说罚你银子。我在这陪你我不是更冤。” “得了吧二呆,你那路都没堵到人,轻轻松松银子到手,你冤个屁。” 马天复露了个半个脑袋看一眼那两人,回头对小四道:“四哥,有一个,是昨天那个杀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毁尸灭迹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山坡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不一会儿就从土坑里拖出一具尸体。“啪”,老黄一锹拍在尸体脸上,面目全非。 “山鬼你来!恶心的老子隔夜饭都吐出来了。”老黄把锹往地上狠狠一摔。 被唤作山鬼的拽着一条人腿又拖出来一具,道:“昨晚那样的货色你都不恶心,收拾个死人还恶心了。” 马天复很紧张,抓着小四的胳膊:“四哥,毁了五六个了!咱们上吧!”虽然摸不清那个叫老黄的人的深浅,但是马天复对小四有绝对信心。 小四盯着山下,轻声道:“不急。你不是说死了十几个吗?再听听他们说什么。”确实,这个时候二人说的话最可信。 老黄往地上一坐,呵呵笑道:“那你就不懂了。所见诸相,皆是虚妄,所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只要**大屁股大,管她娘什么长相!” “狗屁如来,真有如来,早就把你灭了。” “哈哈,山鬼,如来在西方极乐世界,他自己都在‘极乐’,还有闲功夫来管我的鸟事?” 两人一点正事没说,眼见山鬼又毁了两具尸体,小四有些焦躁:“小马,你们到底埋了多少具尸体?” “只记得约莫十来具。” 所剩已经不多了,马义长要的肯定不是被毁容的头颅。小四持一枚透骨钉在手,暗暗提起内力。 山鬼这时抱怨道:“我说老黄,你一句恶心就能偷懒了?天还没黑呢,保不齐这时候还有人打这里过,赶快干活吧,干完找个好点的窑子。” “这才是正事,好好除除身上的晦气!” 老黄拿过铁锹准备起身,就在将起未起之时,忽闻极细微的破空之声从脑后传来,老黄看也不看挥袖拂去。 “啊!”一声惨叫回荡山中。 小四一马当先往山下疾冲,马天复紧随其后,大叫道:“小贼还敢现身!李镖头,就是他!” 马天复这里抖了个小机灵,想让对方误认为小四不过是个镖头,然而小四那一钉已经完全暴露了实力。 之前小四一直犹豫,到底如何处置这两人。是擒是杀,都有可能打草惊蛇。如果有办法能将二人惊走自然是上上之策,可一时间实在想不出来。直到听到他们说完事之后去逛窑子,小四才决定出手。 那个老黄,能完整说出那样一句不常见的佛偈,极有可能是个佛门破戒僧。武林中少林寺威名太盛,即便是遍布天下的佛门旁支,也无人敢小觑。所以小四蓄力良久,找了个这么个时机出手偷袭。果不其然,老黄不愿狼狈躲避而伸手去拂,四寸有余的透骨钉没入小臂,钉尖从另外一边冒出来。 山鬼反应极快,向疾掠而来的小四丢出铁锹然后挡在老黄身前,小四腾空跃起避过铁锹借下冲之势居高临下双掌推出,山鬼扎稳马步大喝一声:“来得好!” 四掌相交,山鬼口中鲜血狂喷跌倒在地,小四凌空倒翻了个筋斗平稳落地。 此时,老黄捂着胳膊,面色煞白,目光森然盯着小四道:“以阁下的身手,为何作鼠辈行径?” 马天复刚刚赶到,指着老黄骂道:“你他娘的谋财害命还说别人是鼠辈?李镖头,杀了他为兄弟们报仇!” 老黄冷笑道:“镖头……他要是个镖头……我就是你爹!” 话音甫落,老黄面朝小四向后疾退,其间双脚踢起大量泥土用以掩护。 小四见他想逃,一个箭步前冲,飞速一个转身,泥土全部扑打在背后,之后飞身跃起,几至老黄头顶。 老黄避无可避只得单臂应战。一个是蓄势已久势在必得,一个上手便废一臂心惊胆寒,交手不过十数招立见胜负,老黄被小四一拳击在腋窝,萎顿于地。 另外一边,重伤的山鬼挣扎想跑,被马天复一记手刀劈在后颈,昏倒在地。 小四仍没有大意,紧盯着老黄,并对马天复道:“去看看那个人衣襟内侧,有无一个小山样的标记。” 马天复查看后,道:“有。这便是无忧山的标记吗?” 老黄喘着粗气道:“兄弟,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无忧山向来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报仇你找我就找错人了。” 小四沉声道:“谁是主使,说出来饶你不死。” 老黄带着咳嗽笑了两声:“你要真不想留条活路,说一声便罢,我板牙一磕自己了账。” 马天复快步走向老黄。 老黄勉强挪动了下身体,道:“你想干什么?” 小四喝道:“小马!” 马天复看看小四,没说话,回头用手指在山鬼嘴里抠出一个毒囊,对小四道:“李镖头,反正这里还有一个。那个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就不留了吧。” 老黄听马天复这无所谓的口气,连忙道:“我从没亲手杀你们一人!我是无忧山的!给钱才杀人!你问你们镖头,他肯定知道!” 马天复捡起铁锹又走向老黄,道:“哦,无忧山的是吧。雇你们就像买把刀,杀了人,要问罪还能问刀的罪?” 老黄连连点头:“对对对,少侠所言极是。” 马天复拄着锹站在老黄身边,歪着头道:“那个我就想问问,你们拿锹把这些人脸都拍扁了是什么意思?” “这……” “哦……一定是很好玩!我也来试试……”马天复高高举起铁锹。 “不不不,少侠,你不知道,我们无忧山……” “知道知道,这荒山野岭的,你要是变成了游魂野鬼,可千万别找这把锹的麻烦,记住我的脸,找我!”说罢一锹便拍了下去。 小四一直以为马天复就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马天复竟然真的动手!只来得及“哎”了一声。 老黄闭着眼大声喊道:“我全说!” 马天复往前一个踉跄:“哎哟我的娘唉!” 老黄一只耳朵整个被削了下来,满脸是血,杀猪般的惨叫。 马天复笑道:“以阁下的身手,不就一个耳朵,嚎成这样,不配你的身份呐。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没收住。” 小四松了口气,笑道:“你是吓他还是吓我?我们抓回去还有用。” 马天复用脚踢了老黄两脚,喝道:“别嚎了!吵死了!能把母野猪招来!”转头又对小四笑道:“你不知道,四哥,这东西,他打架都怕流血受伤,还能不怕死?他要是条汉子,说不定我今天都见不到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搏命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马天复看着被刨开的尸坑,叹了口起,拿起锹又开始掩埋。看到具面目完好的尸体,就用铁锹铡下头颅,动作异常熟练。 “兄弟,这杀手都嫌恶心的活,你干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没什么。不就是一块块死肉。我们带几个回去?四个够吗?” 小四有点出神:“兄弟,要不是你年纪摆在这里,我真能把你当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 马天复笑笑,道:“四哥,这,是我出门前师傅教我的最后一样本事,把活物看成死物。况且这些本来就是死物。这两个东西,我们是在这里问呢,还是带回去再审?” “自然是带回去。” “太引人注意了吧,不太好。” “我猜大人的意思就是要引人注意吧,这两个无忧山的人带回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马天复停下锹,想了一下道:“其实我想,马……他是没预料到我们会在这里发现这两个人的。还有他那句话,‘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意思?” “啊啊——行了你们!你们能别在吓唬我了吗?我知道什么我全说!你们倒是问啊!”老黄带着哭腔大叫。 小四看都不看老黄,皱着眉道:“兄弟,这你都敢乱猜?” 马天复却转头对老黄道:“那你得表示一下诚意。谁雇你来的?来做什么的?” “就是那个自称梁文炳的老头!找到我们洞主,我们洞主遣我们跟着他帮忙的。昨天他们一共分两拨人马,我兄弟山鬼跟另一队去的七里坳,我就来这个九连坡。他们这伙人武功高的都去山鬼那一队了,我们这边都是不中用的。老贼自恃武功,但也不能事事亲自动手,就找我来撑撑场面。” “那你们是盯住了我们镖队,还是准备什么人都劫?那个浑身冒阴气的瘦子是什么人?” “本来是谁来劫谁的……但是正好看到你们拼了命在赶路……就决定对你们下手了……那个瘦子我也不知道,没听他说过话,后来才发现可能瘦子才是幕后主使。” “如果我们如你们所料不敢动手,会如何?” “呃……大概是把镖队里值钱的东西都挑走吧……” “不准备杀几个人吗?”马天复语气忽然严厉起来。 “这……但为求财,没……没想着害命!”老黄磕巴起来。 “那老贼是你的雇主,他什么想法你又如何得知?昨天全宁国十几起劫案,起起都出了人命,难道就你们例外?” 老黄眼珠转了几转,无法答话,只得跪着拼命磕头:“少侠,我是无忧山宁国洞乙等居士,洞主以下我最大,如果少侠能放我一马,无忧山此后在宁国,永不与蜀山帮为敌!” 小四此时厉声喝道:“可有凭据!” “有有……在家,没带!”因为此前被小四以雷霆之势制服,老黄惊恐万分。 马天复打量了老黄一番,退后几步,蹲下身在山鬼身上摸索一阵,道:“没什么东西。” 小四道:“当然没有。无忧山有山主、峰主、洞主,什么居士,打手而已。” 马天复手一摊:“那就是没什么用咯?” 老黄大叫道:“洞印在我手上!此印可节制本洞所有居士!” 小四已极度不耐烦:“狗屁洞印!没说要杀你!差不多可以走路了吧?背上这个人,跟我们走!” 老黄千恩万谢走到山鬼身边,一只手抓着山鬼想往身上扛,接连几次都没成功。马天复骂了句“废物”走上去帮忙。 就在此刻,老黄提着山鬼的手突然发力,把山鬼的身体整个丢向小四! 马天复反应极快,脚尖在地上一顿往后飘飞,然而老黄疾赶两步紧紧跟上,一只手快如闪电向马天复喉咙抓来!手都没来及抬喉咙已被扼紧! “呃!” 马天复吓得煞白的脸上被溅满了血,落地的同时老黄已扑倒在他脚下,喉咙上插着一支棱梭。 小四叹了口气道:“兄弟,你太不小心了。记住,无忧山的人,只有死人才最老实。” 马天复惊魂未定,擦擦脸上的血,点了点头。 “这些人,无缘无故,为何不做人偏做鬼?因为他们个个是穷凶极恶之徒,于世人所不容。刚刚不知他从哪里看出我是官府的人,所以才舍命一搏,想抓你为质。否则被我们带回去,不但难逃一死,说不定还得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此人武功当真了得。之前明明有任何提内力的迹象……”马天复心有余悸。 “即便有,你也未必能看出来。此人武功与我相去不远,刚刚与我交过手,在我面前他当然不敢提气。我能胜他,是因为‘春分’太过霸道,令他右臂经脉俱毁。” “春分?” “不错,这枚透骨钉的手法名为‘春分’,钉尖破皮不多不少正好一分。” 马天复看老黄的手臂创口处,皮肤被那枚透骨钉拧成一个螺旋,难怪中钉时老黄叫声那么凄惨,当时还以为此人天生软弱,加之后来的痛哭求饶、胡言乱语,马天复丝毫没有戒心,险些被他得逞。 “不过他说的那些能否相信?”马天复问道。 “不好说。无忧山的酷刑也是出了名的,据说当年锦衣卫有几样大刑还是跟无忧山学的。你没见他们嘴里都有毒囊吗?如果把雇主的事泄漏了只言片语被上面发现,即便活着回去也是生不如死。但刚刚这情形,他说的都是些没什么用的,没必要撒谎。” 马天复点点头,扒下老黄的外衣,把几个人头包好,问道:“这个老黄的头呢?要吗?” “废话!这是钱!无忧山的人头,要看他以前犯过什么事,说不定就值大笔银子。” 现场收拾好,小四重手补了山鬼几记穴道,把山鬼扔给马天复扛着,自己则拧着一包人头,迎着夕阳余晖往宣城走去。 “对了。” “对了。” “呃?”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马天复道:“你说他们是真傻,还是……如果不是……” 小四半天没有说话,忽然长叹一声:“如果不是马大人,我宁愿回家种地,也绝不到南京当差。这池子水,太深了倒是你,兄弟,你眼光比我毒,起码我是不敢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四个人头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马天复、小四二人负重跑不快,回到天门帮天已漆黑。 “你们不住督捕司?”马天复奇道。 “督捕司衙门是宁国的督捕司的,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住?”小四反问。 “不是说宁国督捕司的都被抓起来了吗?” “谁告诉你他们被抓起来的?我们连天门帮的人都没抓,就抓宁国督捕司的人了?今天宁国还出人陪我们出去剿匪了。” “那你还说他们徇私枉法!程柯也这说他们不日就要押赴南京!” “我说他们徇私枉法那时不是没遇到你嘛!那是我认为的,没有证据,”小四道,“不过,宁国督捕司与天门帮有不少人关系密切,好几个都是血亲,所以这些人被我们回避参与倒是真的。” “‘被你们回避’?嘶——跟天门帮是血亲?” “按理说是不行的。我们庐州单巢湖水寨后来就分成了几股,相互之间还有些恩怨,井水不犯河水。但当年宁国本地就这么一支武人,免不了这种情况。” “那这么说,你们之前认定全宁国府武人上下勾结,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四明白马天复的意思,正因为这样,栽赃才更容易令人相信。 “呵呵,这样就想把督捕司玩弄于股掌之上,未免太狗眼看人了。”小四冷笑。 天门帮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小四谨慎起见,自己先去找到马义长,再领着马天复悄悄把人和人头带进去。 马义长独自一人在房内秉烛写信。马天复把仍昏迷不醒的山鬼丢在地上,马义长查看了衣襟内的标记,皱眉道:“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是无忧山的人。” 马天复摊开手掌:“这里还有一颗他口中的毒囊。” “不过是个毒囊。” 小四忍不住道:“那还要如何证明?大刑伺候?亲口招供?” 马义长摇摇头:“上大刑得出的证供哪能作数。” “那怎么办?” “先留着。”马义长伸出两根手指,运气之后轻叱一声,连点山鬼前胸后背五处大穴。 马天复一惊,忙道:“玉堂、风门二穴四哥已经点过了,再封一个时辰,人怕是要废。” 马义长笑笑:“无忧山的人,废了不就废了。我去有点事,你们弟兄几个聚聚吧。”说罢,马义长提起几个人头出门去了。 这边万红兵几人与马天复久别重逢按下不表,且说马义长提头何往? 庄内一间小屋内灯影绰绰,有好几个人在屋内喝酒,门口守着两个督捕司的快手。 “孙统领,此次宁国剿匪劳苦功高,请满饮此杯。” “百户大人莫要取笑了,匪没抓着半个,反倒被一帮百姓堵在门口,孙广义何功何劳啊?哈哈,如不出所料,最后还是得靠百户大人的手段。” “是啊是啊,全仰仗百户大人!” 觥筹交错声中,孙统领突然眉一皱,手一抬,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马义长提着一个血迹斑斑的包袱走了进来,哈哈大笑道:“诸位大人,好兴致,好地方啊!哈哈。” 在场众人皆错愕。 马义长扫视一眼,督捕司统领孙广义,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令向飞,以及身穿天门帮帮服的二人同席,周围站着几个亲信随从。 众人一齐起身行礼,孙广义往屋门口看了好几眼。 “呵呵,天晚了,我让那两个小的回去了,明天我决定亲自带队搜捕。”马义长大剌剌往桌上一坐,掏出筷子夹了片牛肉放嘴里。 同桌的天门帮人忙道:“来人,拿酒杯来!” “不用了,匪事紧急,不敢饮酒。” 众人都觉尴尬,孙广义道:“大人,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也是我督捕司同僚,派驻天门帮八年之久未能见面,今日嘛,呵呵,下不为例。” “哦——同僚啊!”马义长抬头看着二人,“唉,早说嘛。这时节,昼短夜长,喝两杯就喝两杯,来来来,拿杯子来。都坐都坐,你们站着干什么。” 孙广义见马义长突然到访且言行乖张,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敬酒客套,不多问。天门帮二人自然也不会多话。 时间一长,令向飞终于受不了死人头的味道,忍不住问道:“马大人,这包袱里到底是什么?” 马天复诡异一笑:“令百户吃饱了吗?” 令向飞心道不就是几个人头吗?谁没见过怎的!毫不客气道:“差不多了,就怕大人没吃好。” 马义长拎起包袱“咣当”掼在满是碗碟的大桌上,汤汁四溅。马义长抖开包袱道:“哈哈,今天的最后一队人终于发现匪徒的踪迹,斩首四级!这四人皆是天门帮在册帮众!”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是哪一队?”孙广义站了起来。 马义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咪咪道:“李得胜。孙统领派六人一伍在宣城周边搜捕,动静太大,且匪徒已有防备。我派李得胜携一擅轻功者奔袭五百里,终于发现匪徒巢穴。可惜啊,势单力孤,不能生擒。” 孙广义沉吟道:“大人英明,不知李得胜是带谁去的?” “督捕司的人李得胜使唤不了,就找了自己一个小兄弟。对了,孙统领,你下午好像还对李得胜有些误会。” 孙广义脸一红,道:“怎会!主要是他擅离职守……丘引、张桂,你们俩可认得这几人?” 天门帮那二人早就在瞅了,可人头上满是泥土血污,实在难以分辨。孙广义这一问,二人咬咬牙,一人拿起一个人头,用抹布擦拭。擦完再看,二人相视摇头。 “什么?”马义长站了起来,“你们居然没见过他们?他们分明就是天门帮的人!” 孙广义沉声道:“二位,事关重大,可要瞧仔细了,你们确定这不是天门帮的人?” “确定”二字太厉害,丘引、张桂犹犹豫豫不敢答话,又将另外两个人头擦干净。 马义长叹了口气:“唉,你们两个在天门帮也算久居高位,不可能每个下面人都见过。见过就见过,没见过就没见过,说实话便可。” 二人又仔细端详一番,齐声道:“这二人,我们确实没见过。” 孙广义皱眉道:“大人,这个事情可马虎不得,千万要搞清楚了。大人您又是如何确定这几人是天门帮人?” 马义长道:“本官也在府帮混了多年,也算有几个熟人。这样吧,我也不能偏听偏信。这个庄子还有人吗?我们找几个天门帮的来认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争吵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天门帮有些的没有住处的帮众在庄内有一间小屋,督捕司入驻后很多人离开了,也有不少人觉得无所谓,不愿走的。丘引、张桂二人告辞先走了,马义长本想让他们留在这里,孙广义却说他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两个捕役出去了,不多时陆续来了不少帮众。有两个称从未见过这四人,有一个说这几人面熟。还有一人说出了其中一人的姓名。 孙广义一直盯着来认人的帮众看,想从神色中发现些蛛丝马迹,但很难看出来什么。要么神情紧张,要么故作镇定,都是常人在看到人头后的正常反应。 “孙统领,看来天门帮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了。”马义长道。 “何以见得?只是有的人见过但不确定,见过的也都说是五年前。五年,人的面貌肯定有变化,加之这些是死人,所以他们的话未必可信。” “呵呵,孙统领,若这些帮众全都说没见过,还有可能说的不是实话。现在有人说见过,你居然反倒不信?” “倒不是说不信,只是……” “孙统领!”马义长打断孙广义,“这么多人证物证,你视而不见,说要抓到贼寇才可定论;现在人头在此,又有天门帮自己的人证实,你还是不信。那么敢问孙统领,咱们此来,是否必须人赃并获才能将天门帮入罪?孙统领此举,是否有包庇天门帮之嫌?” 马义长当着众人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孙广义一时错愕。 “马大人,此案非同小可,涉及宁国数以千计的武人,怎能凭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头和几个人语焉不详的证词就定案?即便这几个死者的确曾是天门帮人,那也不过是五年前随天门三寇出走的反贼,怎么证明跟天门帮有关系?马大人是否太过立功心切?” “是啊,马大人,须得慎之又慎,以免落人口实。” “马大人,孙统领言之有理。” “咳,二位,”令向飞咳嗽一声,“二位都且息怒。什么包庇啊立功心切啊这种翻脸的话,呵呵,能不说还是不说吧。这么说吧马大人,只要你们能交给我一个活的劫匪,令某人保证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在我手里,活人和死人一样老实。马大人,你要是信我锦衣卫的手段,就稍安勿躁,静候佳音。天门寨那么多人,还能全部飞天遁地不成!” 令向飞官衔不高,且就是个来帮忙的,言语中对马义长没有一丝恭敬。马义长看都不看他一眼,对孙广义一拍桌子:“一派胡言!” 令向飞自以为是说了几句和,没想到马义长跟谁都翻脸,愠道:“好好好,我胡言,我倒要听听马大人有何高论!” 马义长冷笑一声:“令百户,我不是说你。孙统领,五年前天门三寇及其余党被定为‘贼盗罪’,但皇上口谕,‘只究首恶,不问胁从’,是以通缉榜上只有天门三寇三人!意即从众仍属天门帮!五年前是天门帮帮众,现在亦是!孙统领,你若如此为天门帮开脱……你想清楚了没有?” 孙广义的手哆嗦了一下,戟指马义长:“马义长,你!”此时孙广义手下随从亦对马义长怒目而视! 一个年纪稍大点的捕役赶紧上前道:“马大人,你喝多了,喝多了……” “行了!”孙广义一声暴喝,“再去找几个人来问问!别在这碍事!” 那个捕役看了孙广义一眼,又看看周围几人,都是孙广义心腹,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令向飞在这气氛下极不自在,笑了笑道:“你们督捕司的家事,我一个外人,还是回避吧。”走到孙广义身边,拍拍孙广义的肩膀:“老孙,吵嘴没好话,别往心里去。” “哦,令百户,对不住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孙广义道。 令向飞出门后,马义长找了个靠墙的椅子坐下,道:“都是自家人了。孙统领,怎么说?” 马义长这一个“自家人”有示好的意思,但孙广义毫不领情。 “大人在帮派十几年,督捕司的事务不太熟,这不怪大人。老孙在洪武年就处置过类似事件,还不止一起,比大人要轻车熟路。”言下之意,你狗屁不懂,就别来指手划脚。 “那依孙统领之见,该当如何?” “依计行事。” “我以为不妥。” 孙广义本就压着火才心平气和说了几句,马义长这么一说,火爆脾气又上来了:“妥不妥,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办的,从没出什么差错!我们这些人放着阳关道不走,为何非要跟你从独木桥?此案办成是大功,否则是大过,你要玩什么花样,恕卑职们不奉陪!” “只要听我的,不会出半分差池。” “唉!老孙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马义长,你从下面上来的,急着想抓权,这我老孙懂,但你是不是抓错地方了?大家这就是临时凑一块办个案,完事之后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也由得你,你抓这个权有什么用?这件事是你领头,办好了你是头功,办不好责任也不在我老孙,大人,你还是三思吧!” 马义长不说话了。 孙广义说出心里话后,气消了一些,见马义长不吭声了,又道:“大把的人证物证,都说明此事与天门帮有关,但仅凭这个还办不成铁案。退一步说,一个劫匪都没抓住,就凭几个人头,跟官府那边又如何交待?既然终归是要抓人,为何不稳妥行事把人先抓到再说,而要贪功冒进?” “话虽如此,但目前一封联络书信都没找到,也没有天门寨的半点踪迹。就怕夜长梦多。” “大人多虑了。开国都四十年了,这些帮派的人有家有口,不大可能四处流亡。我们办天门帮,靠的是王法,靠的是大明律,有罪的伏法,无罪的继续过安生日子。看看今天,喊冤叫屈的多,携家带口逃跑没有。” “未必没有。” “绝对没有。我安排了眼线。普通帮众,想着反正到最后不关他们的事,跑了干嘛?” 马义长叹了口气道:“孙统领说的不无道理,但我也有一言。” “大人请讲。” “万一天门帮弃卒保车,令天门寨远遁他乡呢?因为只要他们不被抓,那么天门帮则可无虞。宁国南部与徽州毗邻,万一让他们进了黄山,孙统领,黄山可不是我们督捕司说了算的地方。如果我们当机立断,抓了天门帮首脑,那伙贼党必然冒死来救,咱们便可守株待兔一网打尽。” 孙广义还真没想到这一条,一愣道:“不会吧?这么傻?” 马义长长叹一声:“孙统领,你办案多年,我也在府帮呆了多年,论对这帮武人的了解,你不及我。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明知此去是飞蛾扑火,有些人仍是义不容辞。这就叫做‘义’!毕竟,天门三寇带这一拨,都是勤过……不,都是去过南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争哄吓诈骗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门外又来了几人,马义长让他们一齐进来。 “呀哟我的娘哎!”首先进门的一人见到桌上的人头吓一跳,撞到了后面的人。 孙广义皱眉道:“连这都没见过吗?” “小人是书记堂堂主程柯,平时不太见这玩意儿。”程柯絮絮叨叨连声告罪。 “你们几个过来,看仔细了,认不认得这些人。” 程柯一副嫌恶的样子瞄了几眼,道:“这个,李家富,原执义堂的,这个秦峰,原天门镖局的,这个……呃……这个不认识,另两个不认识。” 程柯说到后面神色有异,孙广义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问道:“你们几个呢?” 另几人也都点头指其中一人是李家富,有一人则说程柯口中的秦峰其实叫秦五懒。 “当着几位大人别瞎说!‘秦峰’是他大号!”程柯白了那人一眼。 孙广义笑着对程柯道:“老弟记性不错啊。这个李家富在帮里脸很熟嘛,不少人都认识他。” “不不不,这人是天门帮叛徒,天门帮早就将他们除名,他们所作所为都是天门三寇那几个老恶棍指使,他们早就不是天门帮的人了,跟天门帮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程柯有些过度反应。 马义长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把天门寨的人从天门帮除名的?”程柯的说法与马义长的相矛盾,这个必须要问问清楚。 “嗯……年初……”程柯吞吞吐吐。 “什么!年初!”马义长大怒。 府帮的人员变动在每年年末要上报督捕司一次,程柯说的年初,意思是督捕司手里的名册与天门帮的实际情况不符,那些随天门三寇出走的人现在都不在天门帮名册上。 “是,按大明律武人例,这些人已不是府帮中人。除名是即刻生效。”程柯言语中有一丝得意。 马义长冷笑一声:“天门寨的人能除名,天门帮的人除不了名吧。”然后猛一拍桌子一指程柯说不认识的那两人的人头大吼道:“他你敢说你不认识!” 程柯突然浑身打颤,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他身后一人见程柯跪了,也跟着跪下了,其他人则莫名其妙。 “他们……他们两个……” “姓甚名谁,身居何职,给我写下来!” 程柯瘫倒在地,快哭出来了:“大人……” 程柯老老实实把几个人头的身份性命都写了。孙广义命人将他们全部带到宣城督捕司衙门保护起来。 屋里只剩下马义长与孙广义两人。 孙广义难掩欣喜之色,道:“马大人,您……是诈他的吧!” “呵呵,一个书记堂的文职,不诈他诈谁!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人目光闪烁,很不对劲。” “嗯,不错,我也这么觉得。马大人,您这可是‘一诈定乾坤’,哈哈!” “嘿嘿,要是在我那个蜀山帮,恐怕没这么顺利。他们的书记都归内务管事处管,一听职务还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呵呵,这些个粗人,‘书记堂’,哈哈。” 孙广义也跟着干笑两声:“是啊是啊,‘哄吓诈骗’四字真言,‘诈’这一招用好了真能省不少力气。马大人,卑职佩服!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行事?” 马义长嘴角微微一翘。孙广义头这是头一次自称“卑职”。 “这还不好办?明天将这几颗头挑起来示众,然后把天门帮的帮主啊长老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传召管控起来。对了,天门镖局、执义堂、天门武馆这些,能沾上边的头目也少不了。” “示众?”孙广义有些犹豫,“那现在是不是把丘引和张桂叫来再确认一下,顺便把名册拿来看看?” “名册自然要核对一下,但那两人,叫他们看什么?他们监帮不力,现在就该拿下问罪才是。来人啊……” 门外一个捕役进来了。 “去,把丘引和张桂……” 孙广义赶紧打断马义长:“出去出去,没你的事。马大人,这咱不是还在商量着嘛!” 马义长奇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这次咱们来办案,他们两个帮上什么忙了?他们来天门帮监帮,把天门帮都监成贼窝了!天门帮如此胆大妄为,公然勾结盗匪,他们两个在此监帮能不知道?” 马义长越说声音越大,孙广义急忙示意马义长小点声,道:“这次天门帮匪乱,就是他二人密报的!” “哼!这么久了,这两天才密报!都是督捕司同僚,大的就不说了,他们领个失职之罪怕是心服口服吧?” 孙广义苦笑道:“这个……怎么说呢……嗨!马大人,这么说吧,上面不会治他们罪的!” 马义长盯了孙广义一会,心照的笑了笑:“这样的话,唉……孙统领,我到南京时日不长,不少门路还摸不清楚。呵呵,有时候真得靠孙统领多提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嘶——”马义长看着孙广义的眼神更加怪异起来。 孙广义一时语塞。他开始说上面不会治丘引和张桂的罪,马义长误会这二人有靠山,他随口说了一句“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人家问了,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哪个意思?能置身法外,还不是权,那就是钱。看马义长那样子,该不会认为丘引张桂用天门帮抢来的钱买通了上面的权贵所以天门帮才能胡作非为至今吧?再多想一层,无论什么原因现在要办天门帮,马义长好歹是个管事的,多少也该考虑到一点吧?人家就算是新来的,总归还是个从四品的佥事,一毛不拔,把人家当傻子? 孙广义急得直挠头,好半天才想了个能勉强解释得通的理由:“马大人,不是您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办这个案子,他们两个人还有用!等用完了再治罪也不迟啊?” “哦,是这样,嗯。等这事完了……我也不管了,那是你们的事。”马义长阴阳怪气的,就差明说“到时候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孙广义实在无可奈何,只能顺着马义长的意思说:“这个,心里有数,有数就行。现在还是说明天的事吧。我还是觉得贸然示众有些草率。不如等找到天门寨……” “行了,”马义长口气生硬,“孙统领,你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喜欢跟你兜圈子。这几个人要是你的手下抓的,恐怕连夜就挂在大门口了吧?我到南京督捕司时候不长,不知道这里什么规矩,但我知道一句话,叫‘贪多嚼不烂’。” “马大人,你这话……” “还有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孙统领,告辞。” 马义长起身就走。 “等等!马大人!我是怕有万一啊!”孙广义拉住马义长的袖子,“有话好好说嘛,我孙广义是这种人吗!” 这晚,马义长和孙广义都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住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夜话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夜深了,这晚有很多人睡不着,比如牛三友。 牛三友跟着程柯去见马义长,马义长寒暄几句就把他打发走了。马天复有事去了,牛三友自己去太平县又不太好,就混在庄内那帮人里东听听西问问。这些人大多数是货物被劫了在此讨要说法的。都是跑江湖的,谁都多多少少知道天门帮一点事,但大多是小道消息,不可信。 白天,群情激奋,督捕司也难犯众怒,只是维持秩序,但求不闹事。天黑了,大家闹了一天,该回去的都回去了,剩下的都是损失实在太大,回去也睡不着的,干脆在廊檐下墙根边对付一晚,明早起来接着闹。 一直没瞧见马天复,牛三友隐隐有些担心,督捕司的人再厉害也只有一个,加上马天复,在外面遇到梁文炳那种人还是得吃亏。殊不知马天复早就把他给忘了,与万红兵等人此时就在离他不远的一间屋子喝酒吃肉。 懒得跟那些人闲聊,牛三友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找个没人的角落打坐。下午因为要赶路,牛三友忍痛服了那枚内伤药,早知道现在这样,还不如不来。内伤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立时痊愈,只能是暂时压住伤势,后面还是得慢慢调养。还好,初春夜寒,药也不算是完全白费,牛三友安慰自己。 “老哥,听人说,你是庐州府蜀山帮的?”一个相貌、衣服都不认识的矮瘦汉子凑过来拍拍牛三友肩膀。 “嗯。”牛三友皱眉。 “蜀山帮好啊!大帮派,人多,有钱!庐州府我去过,好地方啊!跟庐州人做生意痛快!我叫皮二,老哥您怎么称呼?在蜀山帮里做什么事的?”皮二大力拍了几下牛三友肩膀。 牛三友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打坐了,背靠墙坐着,答道:“我姓牛,是镖头。” 一个胖子这时走了过来:“皮二,干什么呢,没见人在打坐吗?武人打坐运功的时候碰也碰不得!弄不好要走火入魔的!老哥,你没事吧?” 牛三友苦笑:“没事……没事……我盘腿坐着玩呢,不然这几巴掌我就走火入魔七窍流血了。” 皮二道:“裘伯,人家是大帮派的,武功深着呢。哪像我们雇的那些三脚猫。” 裘伯靠牛三友身边坐下,递过个葫芦:“来,天冷,暖暖身子。” 牛三友看了眼,接过来喝两口,心道:那内伤药那么贵,能赚回来一点是一点。 “对了牛镖头,你们是什么时候被劫的?”裘伯问。 “就昨天。” “巧了,我们也是昨天,皮二也是昨天,嘶——”裘伯用手指了一圈,“好像他们都是昨天被劫的。” 皮二嗤笑一声:“以前被劫的那些都走了。南京督捕司来了,人家来看看,顺便闹闹。天门帮一看不对头,也弄点人来喊冤。天都黑了,不走干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牛三友突然有了兴趣,问道:“那就是说你们以前都没遇到过劫镖的?” “那哪能没有呢。我是白鹿堂的,他是白家老号的,说起来都是白字头,呵呵,一家人。不比你们大府帮的镖队。要说以往吧,有次我们抄近道没走官道,遇到过一次天门寨的人,要粮,还装模作样客客气气的。哦对,那时候还没天门寨。” “我们白家老号遇到过几次。有一次他们一看是老熟人,打个招呼就走了。这次不知道抽什么疯,要看货,我们请的举人老爷上去要跟他们理论,被一刀结果了。唉,我现在是不敢回去了。” “我也不敢回去。我们白鹿堂的车还能有什么,全是书。被他们一把火烧光了。你说,我们一个书坊招谁惹谁了,狗日的天门寨。” 牛三友问道:“这么说,你们都是在官道被劫的?”书是不收官税的。白家老号是药铺,请了个举人来免税,肯定走的也是官道。 “是啊,胆子太大了。” “那你们为什么来找天门帮呢?” 皮二和裘伯一同瞪大了眼睛:“什么?这你都不知道?天门帮和天门寨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我看你好像是下午来的吧,难道没听人说?” “听说了,不过好像是空穴来风。” 皮二和裘伯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牛三友。 牛三友其实也听过不少人说起,不过很零碎,他就想听个完整点的。 “还要请教二位。”牛三友抱拳。 裘伯叹了口气道:“这个我来讲吧。天门帮原来有三个老头……” 牛三友忙道:“这个我知道,被通缉了,我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勾结的。” “还用勾结?原本就是一家人。只不过先前是偷偷摸摸。宁国这地界,山多贼多,有守规矩的,有不守规矩的。那三个老头就带一帮人,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天门帮也没少出力。为的什么?就为了把这些什么茶水钱过路钱都自己独吞。现在清理干净了,就开始硬来了。” “裘伯,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照我看,他们不是说今年立寨吗?想狠挠一把,办热闹些,结果下面人不知分寸,把事情搞大了,还把南京人给招来了。你想,他天门帮日子过得好好的,作什么死?” 牛三友道:“这些你们都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啊,白天那么多人,大伙都知道。” “那以前那些被劫的呢?他们又是为什么?” “说以前,也就这个把月的事。他们不是正月立寨吗?我看呐,天门帮这回是难收场喽!” 牛三友觉得这些人的想法真的是很难理解。 “你们真的觉得这些劫案背后都是天门帮?一个府帮会做这种事?为了点钱,杀这么多人?” “杀人立威嘛。以后他们说收多少就收多少。” 牛三友已经聊不下去了。在这帮无知愚民眼里,府帮和草寇也差不了多少。可问题是,现在这些愚民认定真相就是这样。 天门帮也不是个小府帮,就算不及蜀山帮应该也差不了多少,能做这种砸了自己的铁饭碗来杀鸡取卵的事? “你们可知,这次如果真跟天门帮有关,轻则‘强盗罪’,重则‘贼盗罪’,那根本就不是钱的事情了!” “那有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了,强盗罪贼盗罪不都一样吗?” “放屁,贼盗就是造反!” “哦——是这样!” 裘伯摇头晃脑奔另外几个聚在一起的人去了。皮二则紧挨着牛三友坐了过来,谄笑道:“牛镖头,你懂得真多!你再给讲讲呗,让小弟长长见识。” 牛三友没心思跟他扯蛋了。 难怪程柯一哭二闹的要马天复救天门帮。可这些愚民这么想,难道南京的人也会这么认为?不能吧。当然,南京督捕司的人对府帮的了解程度,有可能跟这些愚民差不多,不过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而已,可这次可是马义长领头,马义长可是在府帮呆过十多年的。 牛三友的心又稍微安了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夜深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三更天,马义长舍。 “老万!你进来。” “大人,何有吩咐。” “你们今天搜了多少地方,说来听听。” “卑职那一队搜了玉屏山、双领、笔架山等二十多个山头,未发现天门寨踪迹。” “依你看,还有几天能搜查完宁国全境?” “不出三日。一百多人,不可能都住山洞。就算他们要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马义长来回踱着步,道:“老万,你现在去做件事情,去城里,想办法把程柯等人弄出来,别让任何人知道,叫他带上自己的人,从水路走,离开宁国,等事情结束了再回来。” “是。” “还有,叫李得胜和小马过来。” 这回万红兵没有答话,也没有动。 “嗯?怎么?”马义长道。 万红兵沉声道:“前半夜听小四提及此事,觉得事情不简单。大人让一个外人参与进来,是否欠妥。” “我信得过你们,你们既信得过马天复,那我自然也信他。” “大人,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大人在做一件大事,我们兄弟四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我不希望我这个小兄弟受到牵连。” 马义长呵呵一笑:“你看得通透。不过有的事情你还是不明白。从我坐上这个位子起,能动我的就只能是人,而不是律法。只要动不了我,也没人能动你们。” 万红兵犹疑了下,道:“卑职是担心大人您。您在督捕司中势单力孤,此次要以一己之力冒险行事,只怕……” 马义长摇摇头:“老万,朝堂上的事,你还不懂。全南京,没谁是势单力孤,若有,那便只有皇帝一人。还有,我也有要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人。你照我说的去做吧,明天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万红兵领命出去了。稍后,小四和马天复肿着眼睛进来了,一看就是没醒酒就睡觉导致。 “大人……恕罪!” “呵呵,他乡遇故知,人之常情。现在你们两个去做件事,”马义长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找到那四个人头,用这包粉和水涂抹在脸上。” “这是……” “连夜搞来的定颜粉。人是昨天就已经死了的,今天没那么多功夫准备,就弄点灰啊血啊糊弄了一下,侥幸过关。明天示众之前他们如果先清洗一下就露陷了。” 小四奇道:“大人……什么露陷什么糊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因为你蠢。” “不是,我知道大人的意思是要让人尽量看不出来是昨天死的。可是,为何……” “哪来那么多废话,叫你去你就去!先去那间独屋找找,没有就再一间间找,让小马给你把风。赶紧的,天都要亮了。有什么想问的,给我憋肚子里,明天你就知道了。小马,他要是被人发现了,你直接用暗器杀他灭口。” 马天复忍不住笑了。马义长分明极信任小四,嘴上却一直把他说成不堪用的废物。 马义长这么做的目的,马天复与小四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天门帮及天门寨是被人陷害了,而马义长清楚这一点,所以马义长的所作所为一定是为了让真相大白。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马义长跟孙广义都说了些什么。 孙广义的屋里,油灯一直亮着。这盏灯只能照到孙广义的脸,他对面那人却几乎完全隐在黑暗之中。 孙广义虽是坐着,但只敢搭半个屁股在椅子上,身体前倾躬着腰,表情恭敬、谄媚、畏惧兼而有之。 “督主,一切尽在掌握。那个夯货比我还急,呵呵。” “夯货?比你还夯?狗眼看人低!”督主的声音尖锐刺耳。 “是,是,督主教训得是。” “他要是个夯货,当年也不会把他发配到府帮去。这个人,你千万要小心。他怎么夯了,说来听听。” “督主,早慧未必能成器。此人才到南京时还算老实,规规矩矩的。去年入了冬开始有些不安份了。先是暗示炭敬少了,后来又招了几个犯人当亲信。这次来,我们还没出手,他反倒先派手下去找天门寨麻烦。别说,还真被他抓到几个落单的。连夜就来跟我说要示众,现在估摸着在撰文表功。” “活的死的?” “死的。” “不行。按原计划行事,先捣毁天门寨,抓住寇首审出余党。” 孙广义懵了,好半天才问:“督主,这是为何?” “哼!你们上百人都没找到天门寨在哪,他手下才几个人?” “这……督主的意思是……” “有诈。”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孙广义忍不住道:“督主,卑职愚笨,想不出有什么阴谋。” 其实督主也仅仅是直觉,和孙广义一样,一时间并未想出哪里不对头。 “且不管有什么阴谋。这次我们大费周章要铲除天门帮,既然原计划万无一失,没有理由节外生枝。那人就快回来了,万一出了差池,没人保得了你。即便他不跟你算账,你七叔要打死你没人能拉住。” 孙广义的脸抽搐了一下,强笑道:“怎么算也算不到我头上把?” “哼!出了岔子不算你头上,难道算他弟弟头上?” 孙广义头上涔出冷汗。背黑锅这种事,从来是都是下级替上级背,没靠山的帮有靠山的背。马义长的靠山是谁,他们种层次的人一清二楚。 “督主,不一定,不一定有诈。我安排人是由北至南逐一搜山,他想抢头功,所以直接派人去了南边,天门寨的人没有防备很正常。况且,那几个死人,有数十个天门帮的人来辨认过,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即便如此,也放一放。这事你跟我说也没用,我也就是听命行事,做不了主。规矩你是知道的。” “只怕……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马义长抓到的那几个,有一个,就是天门帮帮众!是天门帮,不是天门寨!” 督主眉头一皱:“这样?” “马义长怎么说也是上官,手握铁证,凭我是劝不住他了。要么督主你……” “闭嘴!他娘的,天门帮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敢派人与天门寨联络!真是不知死活!”督主忍不住骂道。 “督主,那现在?” 督主缓缓吐出一口气:“其实,我的人已探查到天门寨所在。明日,你与马义长在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清晨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天蒙蒙亮,马义长与孙广义相遇在天门帮大门口。 “早,孙统领。”马义长伸了个懒腰。 “马大人早!”孙广义打了个呵欠,“昨晚睡得可好?” “那肯定好,今天有大事。” 孙广义笑着,意味深长。马义长斜着眼瞄了孙广义几眼,微微冷笑。 “孙统领,人手有限,天门寨今天就先放一放吧。” “大人,天门寨卑职另有安排。” “另有……哦——呵呵,那好,那好啊。” 此来宁国,马义长是主官,手下做什么事情居然不告诉他,只说句“另有安排”。马义长似乎完全没当回事,半句没追问。 孙广义说“另有安排”的时候已准备好一套说辞,现在却用不上了,有些难受。 “大人,天门帮共有帮主一人副帮主一人,长老七人、总管级四人、堂主级十七人,是传、还是抓?” “堂主先放一放吧,先照顾好头头脑脑们。传太客气了,直接抓也不好。这样,一户派两个人看着,都不许离家。到底怎么办,还得看天门寨那边什么情况。对了,那两个天门帮的人所在的堂,多传点人来。” “大人,这……不好吧!人多了,万一闹起乱子……” “万一?万一才正好!” 孙广义点头。这个马义长,平日在南京给人印象还是和和气气的,直到此时才原形毕露,不但念权贪财,且心狠手辣。如果不是各自为主,这个事情交给他来办倒再合适不过。在他眼里,天门帮首脑的家小已必受株连,中下级帮众也没打算放过。 过了片刻,马义长忽而叹道:“至于此前告知他们回避的那几位兄弟,唉,国法如山,咱们怕是要大义灭亲了。这样吧,我派两个人先带他们回南京,等这边事情结束了再作处置吧。孙统领,人头是能挂出来了吧?” 孙广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马义长身边就那么四个人,他还要派回去两个?这种念头在孙广义心中一闪而过,并未多想,只道:“卑职这就去安排。” 天大亮,天门帮大门头上高悬着四颗人头。大门口上贴出一张告示,上书:南京督捕司指挥佥事马义长、直隶统领孙广义,告宁国府天门帮上下知悉,天门帮帮众黄涛、汪海勾结天门寨盗匪秦峰、李家富杀人越货罪大恶极论罪当枭首,特此告示,安尔善良,以儆效尤。 告示旁很快聚起了一堆昨晚在天门帮露宿的人。 “上面写什么呢?认识字的给念念!” “那几个人头是怎么回事?” 有人念出来后,围观人等立刻炸开了锅。 “瞧瞧!可不是我胡说!他们就是帮匪一家!” “狗日的天门帮!还我兄弟命来!” “督捕司的老爷们要为我们做主啊!” “天门帮!赔钱!赔钱!” 谩骂的,嚎哭的,拆天门帮大门的,进庄内抢东西的,群情激奋,一片混乱。 庄内的天门帮众不明究竟出来查看,先出来的几个当即被按倒在地一顿暴打。之后天门帮帮众人开始多了,暴乱演变为群殴。 “都住手!天门帮的进去!其余人出来!再有跨过此门者,依乱民论处!勿谓言之不预!”孙广义带着十几人从庄内走出来,大声吼道。 天门帮众看到外面的告示后大惊,纷纷要出去仔细辨认人头,却被督捕司的人拦住。一再请求遭拒后,门内也怨声四起。 “说是我们天门帮的人,又不让我们看,这是什么道理!” “定是这帮刁民诬陷天门帮,官爷们,可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啊!” “我认识汪海!我认识!我去看看!” 孙广义沉着脸,转而对门外的人道:“你们看看,这其中可有劫过你们的?” “有!有一个就是他!”一人指着一个人头叫道。 “好,来人,带他下去写个状子。过程务必详细。”孙广义道。 门内的人又一阵骚动,不少人开始指责督捕司:“还有你们这么办事的!” 孙广义斥道:“闭嘴!人家来告状,关你们什么事?若他是诬告必饶不了他!怎么,做贼心虚?” 十几个督捕司的快手捕役,加上孙广义的官威,把天门帮众压得死死的,几十人堵在门内敢怒不敢言。 突然,一个身形瘦小的汉子,不知是练过缩骨功还是怎的,竟硬生生从督捕司的人墙中穿了过来!孙广义大怒,飞起一脚,可怜这人哪里能躲开?直挺挺飞了出去,撞在院墙上,重伤呕血。 “拿我说话当放屁?再乱动,他就是榜样!”孙广义恶狠狠道,“拖下去关起来!” 门外人一致鼓掌叫好,天门帮帮众则个个噤若寒蝉。 “你们就一个遇到过他们么?”孙广义又问道。 这回没人吭声了,孙广义连问了几声也没人答话。最后还是一个老头出来道:“别人我不知道,劫我们的那伙人多用黑布蒙面,看不到样貌。” 天门帮帮众在商量如何与孙广义沟通。他们想一个堂主出来问明事由,可那个堂主死活不干。在天门帮他是个小头目,但在孙广义面前他算根毛?又有人说要赶紧通知帮主不能走门可以翻墙,旁边有个人立刻说好啊好啊你去我托着你,说去找帮主的头一缩没声了。 局面尽在掌握,孙广义不可察觉地微笑。即便有两个前帮众两个现帮众的人头在此,完全可以把天门帮首脑传来问罪,但马义长的做法他也很欣赏。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么不动人,要么就动人全家。一旦天门三寇捉拿归案,天门帮从此变可从督捕司的档案中抹除。不是马义长,他哪来这么轻松的活计?说不定此刻正在与天门寨的人打的一身臭汗。 “孙大人!孙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几人从西面飞奔而来。 孙广义定睛一看,诶?天门帮帮主许如山?还有副帮主?他们怎么来了?后面那个是……那不是马义长的手下李全友吗! 孙广义迎了上去:“许帮主,你们先等等。”接着把李全友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他们怎么来了?马大人不是说把他们软禁在家吗?” 李全友讶异道:“孙统领,马大人跟你这么说的?他不是说,看住他们的家小吗。” “什么!马大人他人呢?” “不知道啊?不在这里?” 那边,许如山看完了告示小跑着来到孙广义身边:“孙大人,这几颗人头从何而来,凭什么断定是天门帮和天门寨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人证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面对许如山压抑着愤怒的质问,孙广义冷笑一声:“凭什么?好。” 孙广义走到大门口挥挥手示意手下让开,在挤成一堆的天门帮众人的脸上扫视一圈,指着一个人道:“你,出来。” 孙广义拉着那人的胳膊来到许如山面前,道:“告诉你们帮主。” 那人一脸茫然:“告诉什么?” “你昨晚不是来辨认过?” “是,小的来过。” “那个人,李家富,你不认得?” “大人定是记错了,说认得他是李家富的是刘四两,不是小的。” 孙广义一愣。的确,此人来过,但指认出李家富的人中好像还真没此人。 许如山面无表情看着孙广义。孙广义皱着眉吼道:“昨晚来过的人,都给我过来!” 人群中一阵骚动,又出来六七个人。 “怎么就这么点?人呢?”孙广义有道。 昨晚分明来了一二十人,怎么现在就站出来这么几个?外面这么大动静,难道还有人在屋里睡觉? 后来这几人都摇头表示,认出李家富的不是自己,是张三,要么是李四。 许如山抱拳道:“孙大人近日劳累,是否弄错了。” 孙广义上下打量着许如山,道:“许帮主,这人叫什么名字?” 许如山看着许如山手指着的那人,摇头道:“不知。” “许帮主,你帮帮众众多,连你也不是个个认识,如何敢断言是我弄错?” “我……”许如山欲言又止,但眼睛一刻没开过孙广义。 孙广义明白,许如山这是要顽抗到底。事实上,把四颗人头挂在这里,即便找再多的人来也是一样。无奈,只有使出杀手锏了。 “许帮主,你看看这个笔迹你是否认得。”孙广义从袖子里抖出一张纸来。 “这个,是我们一个书记程柯的字,”当许如山往下看清内容时,大惊失色,“什么!” 孙广义冷笑道:“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好,你再看。”一伸手,一个捕役递过一个布包。 “这本,是洪武三十七年天门帮名册,这本,是永乐元年名册,这是四年的,都是你们上报给督捕司的。这本是你们帮现在的名册。李家富、秦峰洪武三十七年还在册上,永乐元年就不在了,永乐四年,这里,咦?又在。现在呢?又没了。许帮主,你天门帮是茶水铺子?来来去去的?” “这,这……这又怎样!” “这又怎样?这二人除了是天门寨的蟊贼,还能是谁?当年这些人本已定为贼盗,你们把他们除名。后来皇上仁德,赦他们无罪,你们又把他们名字添上了,呵呵……” 许如山激动大叫:“我要见程柯!程柯在哪!” “哎?别急。这里还有,”孙广义快速翻动着名册,“看,黄涛汪海,这里,黄涛汪海,后面,黄涛汪海黄涛汪海……” “这不过是名册!这几个人头,并非他们本人!” 孙广义把手中的名册劈头盖脸砸向许如山:“还他娘的跟老子嘴硬!这黄海王涛二人一直在你天门帮,难道没人认得他们?这两个人头,这么多人见了,怎的只有人说不认识,却没人说不是这二人?” “我……”许如山还想争辩,却发现无言以对!这怎么解释?黄涛汪海是“乐天堂”的,乐天堂是天门帮开的赌坊,就在宣城,怎么会无人认得这二人? “哦!哦!再说,再狡辩一个?”眼看大局已定,门外围观的人开始起哄。 “嚷什么?”一个捕役厉声喝止。 “我们出去看看!没看清楚!”门内的天门帮众开始往外挤。 孙广义大喝道:“都别吵!要看清楚,可以!先画出你们认识的黄涛和汪海的头像!谁画的与别人不同,与此二人同罪!” 合情合理,又蛮不讲理。这些人,有多少能提动笔的都难说,遑论画像!本来他们听了孙广义的话,心想大不了出来说这二人不是便了,结果孙广义这么一说,谁还敢出来? 合情合理,又蛮不讲理。这些人,有多少能提动笔的都难说,遑论画像!本来他们听了孙广义的话,心想大不了出来说这二人不是便了,结果孙广义这么一说,谁还敢出来? 孙广义又对许如山道:“想与程柯对质,可以。不过……来人,绑了!” 许如山又惊又怒,叫道:“你凭什么绑我!” “凭什么?那我倒要问问你,你都不认识这几人,凭什么说他们不是本人?我便以窝藏包庇之罪拿你,你可有话说?” “大人!小人……冤枉!” 孙广义微微一笑。说自己冤枉之后却无话可说的,其实与认罪并无两样。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不出今日,天门三寇必定归案,要喊冤,等你们相聚之后再喊如何?你以为,我们督捕司在宁国府内搜捕,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天门寨在广德石龙山的巢穴?” 许如山听到这话,瘫软在地,声泪俱下:“大人!冤枉啊!” 孙广义嫌恶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便要敢当!哭哭啼啼,真他娘恶心。把他们带下去!” 此时,一直站在一边的副帮主“噗通”跪下,大叫道:“大人,我招!我全招!与天门寨有联系的是我!因为天门三寇是小人的族叔!与帮主无关!我勾结钦犯,甘愿伏法!但此次劫案,与天门帮没有半点关系!” 孙广义轻蔑一笑:“哦?你这是……算是投案自首?事到如今你来投案自首?还想保下天门帮?呵呵,就凭你这样的蠢材,也配做副帮主?” 不少天门帮众已经开始失声痛哭。 孙广义暗暗长出一口气。先前找不到昨晚那几人还有些担心,生怕是出了什么岔子。现在看来,天门帮上下因数年来一直与天门三寇藕断丝连,本就心虚,连自己这三言两语都经不起就全线崩溃。看来事前的精心准备很多都实属多余。 不过,要不是以劫案做引子,贸然前来找天门帮的麻烦,太过师出无名。毕竟对此事,宁国督捕司便罢,南京督捕司也是一直默认,且天门三寇近年并无恶行,要抓,也只能抓他们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示众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孙大人,老朽来迟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黄衣老者,背负双手,正以“凌空虚度”的轻功疾速纵跃而来。 孙广义看着老者,目光凝重。以轻功赶过来起码要提前改为步行吧?这老头居然就直直落到孙广义面前,甚是无礼。 “孙大人,老朽失礼了。听闻孙大人对我天门帮有些误会,这才急急赶来,恕罪,恕罪!” “罢了。”孙广义摆摆手,“粱子深,有什么事吗?” 粱子深年过八十,按武林辈分算也算孙广义前辈,孙广义却直呼其名。既然已经撕破脸,就没必要虚头巴脑。 粱子深笑容一滞,随即走到许如山面前。 “舅舅!七叔他们……”许如山哽咽道。 “七叔!”这是副帮主称呼粱子深。 “他们怎么了?”粱子深看了孙广义一眼。 “他们在石龙山,被,被……” “这个咱们先不提,”粱子深拍拍许如山的肩膀,然后对孙广义道:“孙大人,听说你们抓到了几个山贼?” 孙广义冷笑不答。 这老头这么急赶来,必定来者不善,但又能怎样!甚至不需要等石龙山捷报,就可立刻拿下这老头一并审问。孙广义只不过想看看粱子深到底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粱子深沉着连走到一干天门帮众面前:“你们干什么?一个个都死了爹吗?” “大长老,帮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放屁!帮里出了什么事了?什么事都没有!”粱子深顿了顿,咬牙道:“那三个反贼关我们天门帮什么事?挂个牌子叫天门寨就跟咱们是亲戚?” 其实,天门三寇跟粱子深还真是堂兄弟,粱子深心中一痛。许如山的话只说一半他就猜个差不多了,现在这些人一说,他已确信孙广义真查到了天门寨藏身之地,否则许如山不会就那样说出来的。 不过这些帮众痛哭,并不完全为了天门寨。这些住在帮里的基本都是普通帮众,对帮里的事情并不是太清楚。他们看到帮主和副帮主的反应,以为天门帮真的通匪并被督捕司拿到了证据! 孙广义此时说话了:“怎么,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粱子深看了几眼人头和告示,道:“敢问孙大人,如何断定这几人是天门帮及天门寨人!” “哈哈哈哈,”孙广义仰天大笑,“老头,昨天还跟我装糊涂,今天就不打自招?自身都难保,还要帮天门寨洗白?即便你们动作不慢,可你们书记堂堂主程柯及数位证人就在宣城,半个时辰即可赶到,要不要叫他来跟你打个招呼?地上的名册你的眼要是没花,要不要看看清楚?” 粱子深面无表情抱拳道:“有劳孙大人。不过名册不足为证,如不能证明这两人便是黄涛汪海,都是空谈!” 孙广义不想把对许如山说过的话再对孙广义说一遍。事已至此,便把程柯拉来又如何,难道这老头还能当这么多人面杀人灭口?虽然就算不拉程柯来,孙广义也完全可以先把这他们这几个人绑了再说,只是把程柯叫来虽然是走个形式,但总比不走要好。 “来人,把程柯那几个人带过来!”孙广义说完,背对着粱子深。 粱子深朗声道:“稍后天乐坊的弟兄们便到。是不是黄涛汪海,天乐坊的兄弟最清楚!” 孙光义心中冷笑,这是与不是,难道还是你天门帮说了算?只要程柯点头,你天门帮哪怕有一百个证人也无用。 小半个时辰后,宣城方向大批天门帮众向庄子赶来,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而庄子这边,不知何时院墙上、屋顶上还有外围又多了几十个督捕司的人。南京督捕司此次来了一百多人,孙广义几乎全布置在庄内及周边! 然而最近先赶到的,却是孙广义之前派出去的那个捕役,捕役跟孙广义耳语了几句,孙广义皱眉道:“什么?不见了?看他们的人呢?” “都说不知道。” “什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他们能不知道?”孙广义失声怒道。那捕役,退后一步,不作声。 天乐坊的人赶到了,远看看不出来,离近才发现他们簇拥着两个拄拐的瘸子。两个瘸子到粱子深面前把拐杖一丢,跪拜道:“草民黄涛(汪海),叩见孙大人!” 粱子深上前道::“这二人便是告示上的黄涛、汪海!因早年受伤,不良于行,故而常年赋闲在家,年轻人多不认识他们。老朽不知枭首二人从何而来!” “这二人才是黄涛汪海,大人你挂着的头是谁的!”一个大汉也上前道。此人面相凶恶声音粗哑,是天乐坊的总坊主。 孙广义看着两个瘸子,却对粱子深与天乐坊坊主的话充耳不闻。他在想事情。 泄密的是谁?南京带来的手下,不可能,连祖籍是宁国的都没有!马义长?他比自己还狠!那么……丘引和张桂?这二人就等着搞垮天门帮然后回南京!要么,就是开始来认人头的那些个天门帮帮众?有可能!但他们并不知道督捕司已经搞清楚了四个人的身份,而天乐坊这帮人似乎早有准备,甚至连瘸子都有!天门帮想以两个瘸子来解释为何大多数人都不认识黄涛、汪海二人。 之前看热闹的各路商旅和武人此时都不敢吭声了,庄子里的天门帮众开始窃窃私语小声议论。最扎眼的还是天乐坊那帮人,个个目光警惕盯着四周。因为吃这碗饭本来就更需要吓人而不是打人,所以个个都虎背熊腰凶神恶煞,这群人往中间这么一站还东瞅西瞅,就给人一副是市井无赖在找茬的感觉。 最诡异的还是程柯一行人突然消失,从督捕司人的眼皮底下!靠他们自己,绝对不可能! “李全友,你来。” “哎,来了,统领大人。” 李全友一直在挖耳朵,挖了之后还凑鼻子上去闻闻,悠哉悠哉的样子。听到孙广义喊,轻快地小跑着过来了。 “你们马大人现在何处?” “他要看着帮主和长老们的家小啊!” “这!他怎么能去干这事!” “哦,没关系的。除了帮主,其他根本就是一家人,都在一个大宅子。他和万红兵两个人就能看住了。其他弟兄在外城巡视,一个都跑不掉,放心吧孙统领!” “什么!” 其实孙广义想问的是为何这种时候马义长这个主官却不在场,李全友却这么解释!要不是马义长之前表现得那般好大喜功,孙广义真会怀疑马义长有问题。不过依马义长的想法,说不定是笃定天门帮首脑罪责难逃,所以亲自监视他们的家人去了? “去,叫马大人来。”孙广义低声道。 “是!孙统领!”李全友答得干脆,走路却是一步三晃的。 孙广义本不想显得急躁,但盯了李全友一会,忍不住大叫道:“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纷乱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孙广义此时不怀疑马义长的动机,但非常怀疑这几个人头的真实性。他曾一厢情愿的认为,马义长在府帮干了十几年,有自己的路子,极有可能在宁国府有内线,而因为天门帮和天门寨的关系,马义长极有可能捕捉到一些天门寨的蛛丝马迹,进而利用为数不多的人手想出奇制胜,奈何寡不敌众只能带着人头作为证据匆匆撤走。马义长这样平步青云的人急于建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理所当然并不能代表这几个人头就一定是真的。督主也曾提醒过,不要小看马义长。此次行事的真相不可能让马义长知道,但马义长万一知道呢? 念及此处,孙广义脊背一阵发凉。谁敢保证他真的不会杀良冒功?好,基于马义长急于将人头示众,大抵可以排除这个可能。可是,人并不是马义长亲手抓的,而是他手下做的。对,就是那几个看似亲信、实则跟马义长不过月余的“亲信”! “孙大人!黄涛江海本人在此,这竹竿上的人头,可否先放下来再说?”粱子深走到孙广义面前三步,沉声问道。 “放肆!”一个捕役上前呵斥。 “你退下,”孙广义回头对手下道,“这几个人是马大人擒杀,告示也是马大人亲署,你若有异议,待马大人来可向他提。” 此时天乐坊坊主梁柱走到粱子深身边,道:“黄涛江海身有残疾常年卧床,但天门帮及宣城内市井可作证者不下百人,大人如若不信……”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孙广义暴怒。 事态复杂,孙广义心情不好,这个梁柱年纪不大却口气生硬,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孙广义就已经看他不顺眼了,现在他又凑上来——孙广义向来脾气就不好。 梁柱目光不善地盯着孙广义,但一触及孙广义的目光,头不由自主低了下去。 粱子深皱眉回头道:“柱子你别添乱。” 梁柱负气退到了天乐坊一众人当中,这部分帮众开始骚动,不是谩骂就是冷嘲热讽,声音不敢太高,但听起来颇为刺耳。 另外一种可能性孙广义也必须要分析,即天门帮是否已经为这四个死人找了替身,并且在一夜之间经过周密安排——譬如梁柱说的“百人为证”。这完全有可能,如果四人的死讯第一时间传到天门帮,以天门帮在宣城的势力,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此时,天门帮又一拨人赶到了,天门镖局。昨日督捕司入驻时,天门帮帮众都是三三两两过来的,而今天都是组织好的,零散过来的一个也没有。天门镖局的人一到场,督捕司的人数似乎又有增加。 没法不增加。这拨人虽然只有二三十人,但是个个须发花白,脸上带着怒气。为首一位老者无视许如山、粱子深等人,甚至只看了一眼就从孙广义身边昂首阔步走过,径直来到大门口,看了看高悬的四颗头颅,大声道:“假的。我徒弟没那么短命!” 孙广义缓缓走到老者身边,道:“你徒弟是谁?现在何处?” “秦峰!在天门寨!”老者声若洪钟,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咳,秦齐,这里有些误会。”粱子深道。 孙广义冷声道:“粱子深,你别说话。秦齐是吧,我问你,你方才承认徒弟是天门寨贼寇?” 秦齐昂首道:“他是在天门寨,不过大人凭什么说在天门寨的便是贼寇?” “一十三起劫案的苦主在此,你竟还敢为天门寨开脱?” “哼!老夫去劫几个路人,然后报上你孙广义的名号,你孙广义便认罪吗?” “你!” 粱子深见此一幕也看不下去了,呵斥道:“秦大炮仗,滚回家带孙子玩去!” 许如山上前拉住秦齐:“秦老,这就是个误会,弄清楚就没事了。” “误会?”秦齐甩开许如山的手,到粱子深面前抱拳道,“误会不误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黎振前几天就带着全家和细软跑了!大长老,黎振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他,现在,跑了!他亲家都保不了他,这件事能是误会?” 孙广义盯着秦齐,目光森然。 粱子深上去狠狠推了秦齐一把,骂道:“黎振去年就跟我说了开春要去山东探个亲,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滚回去!滚!老张老李,把他给我架回去!我今天再看到他一次我先撕了他的嘴!” 秦齐被二个与他差不多岁数的老头一左一右拉着胳膊拖走了,挣扎着回头大叫:“这些鹰犬没安好心!姨夫!他们是要办了天门帮啊姨夫!” 孙广义喝道:“拿下!”话音刚落,身后立即飞出两道人影扑向秦齐。这二人刚跃起身,只见粱子深身形一晃,周围几人眼一花,粱子深已按着两个捕役的肩膀落地,并转身一揖到地:“大人,内侄顽劣,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孙广义面无表情,只有一缕胡须在抖动。 秦齐走了,可天门镖局的人没走。 “粱子深,你们天门帮还真是兵强马壮。”孙广义淡淡地道,“你这身武功也是深不可测。” “呃……大人……”粱子深连退两步。杀气! “现在,就是说你们不承认这几个贼寇是天门帮的,是不是?” “是……” 孙广义声音很轻,语调平和,但那丝若有若无的杀气一直萦绕其间,粱子深虽然知道孙广义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暴起伤人,却又不得不防。 “那人承认徒弟在天门寨,你出手阻拦我不让我抓他,你是什么意思?” “他那是胡说八道!完全没有的事!我跟他熟,他的徒弟我都知道,没有在天门寨的!” “哦,熟。嗯,熟好啊。可你也没说这个秦峰不是他徒弟啊?嗯?”孙广义指了指人头。 “哦,这是因为,因为……” 粱子深和许如山一样,掉入了孙广义这个简单的陷阱。 “督捕司的大人!我们蜀山帮抓住一个劫匪!还望有助大人办案!”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两个穿蜀山帮帮服的人押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丑恶汉子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疑云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小人是蜀山帮运管六分管……哦,也就是镖局的督运,马天复。他是江西线的总镖头牛三友,拜见孙大人!”马天复把山鬼推到在地,先行礼。“运管”不如“镖局”易懂,马天复话到嘴边抖了个机灵,隐隐把自己身份抬高了一个档次。 “什么事?”孙广义冷冷地道。 “前日遇到一伙自称‘天门寨’的劫匪来劫镖,我等击杀四人活捉一人,余匪败走。昨日来报官时将那四人首级交与了督捕司的马大人,马大人命我们带此人来领赏。” “人是你们抓的?”孙广义大惊,上下打量着马天复与牛三友,“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连夜赶到,却不见马大人,只好先住下了。这位大人,马大人答应我们把人带来就给我们一百两银子,您看……我们镖队还在路上!” 天门帮众人鸦雀无声,都在凝神听二人对话。那些商旅则议论纷纷。 “大帮派的,就是不一样!咱雇的镖师没一个能在人家手底下走过三招的!” “就是,天门帮真是昏了头,连蜀山帮的也敢惹,该!” “不对啊,这些府帮之间关系都还不错,怎么他们还动上手了呢?” “蠢货,就因为关系不错,天门帮劫了那么多镖,单单蜀山帮的不劫,不会被瞧出破绽?到头来,自己没用,打不过人家。” “裘伯,这不是昨晚跟咱说话那个人吗?深藏不露啊!真看不出来!” 孙广义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乱,太乱了。马义长和这个马天复两人之中必定有人说了假话。 的确,这个叫马天复的人从年纪上看就很假,然后所说的这些怎么听怎么假。遇到劫匪了,打死了几个之后,带着人头来报官,然后恰好遇到了马义长的人,紧跟着掉头又回去了,带着镖队的镖头又送了个活人来是为了领赏。这话给一般人听着就不可能信,孙广义是什么人,当然更不信! 但问题是,这个马天复为什么要专程来跟督捕司的人说这通没人信的假话,他凭什么这么大胆?他的目的又何在?而假设马天复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人,但他说的确实句句是真话,那么马义长又为什么编造这么个事情,难道就为了争这么一点点功劳?再退一步,即便确实是这样,最起码马义长也该约马天复到个没人的地方,而不是让他闹个人尽皆知!总不该是……忘了? 山鬼因被反绑双手,在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到孙广义面前“噗通”跪下,连连磕头,口中发出“阿巴阿巴”声。 “哑巴?”孙广义皱眉道。 “也不知是不是装的,抓到之后一直如此。”马天复道。 粱子深一直静观其变,却发现马天复声称抓到的这个活口是哑巴,上前道:“孙大人,这位马督运的说法似乎跟您有些出入……” 孙广义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拿下。” 两个捕役向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山鬼走去。 “我是说这两人!”孙广义指着马天复与牛三友。 “什么?”马天复惊叫,“为何要拿我们!” “哼!妖言惑众!把他们带下去!”孙广义厉声喝道。 马天复瞬间只觉手腕一紧,后颈被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掐住,丝毫反抗不得。牛三友也是一样。 此等情势已容不得孙广义多想,必须当机立断!如果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谁真谁假,这些天门帮的人会怎么看?怎么想? 孙广义这一手,马天复也万万没想到!原本计划完全被打破,如此一来,待马义长到时如何是好?马天复一边被押着走,一边大叫道:“那个人是无忧山的!他衣服上有记号!是马大人叫我带来的!” 众人听马天复再次出语惊人,又把目光投向山鬼,才发现山鬼的举动着实诡异。山鬼仰着头,看着孙广义,“阿巴阿巴”几声之后,又连磕几个头,如此往复,似乎想跟孙广义表达什么意思。 马天复和牛三友终究被带进了庄内,而粱子深也已找到了山鬼衣襟上的无忧山印记。 “确实是无忧山的。”粱子深站起身来,看着孙广义。 “那又如何?” “大人不觉得应该好好盘问盘问那二人吗?” “与你何干?他们说那几个人是他们杀的,而人头却是马大人亲手交给我的!” “正因为如此,才需盘问。” “我又怎知他们不是你天门帮找来扰乱视听的!” 孙广义这几句话极度蛮横无理,粱子深忍无可忍,指着孙广义的脸道:“姓孙的!你到底想要怎样?” “放肆!”孙广义的几个随从逼了上来。 “干嘛?”十几个天门帮帮众聚到粱子深身边。 “干嘛?造反?”孙广义大喝道。 粱子深胸口剧烈起伏,伸手拦下众人:“孙广义!此二人是不是蜀山帮的,他们自有腰牌为证,即便腰牌可以造假,蜀山帮在宣城的办事处也可辨明他们的身份。” “便是又怎样?马大人是堂堂督捕司指挥佥事,还需跟这两个狗屁不算的东西来对质?就算这个人是无忧山的又怎样?凭你们也要过问督捕司的事?” 上百双眼睛怒视孙广义,分散在四周围的督捕司人也慢慢向孙广义聚拢。 孙广义已经懒得多废话了,既然事情已经说不清楚了,不如干脆点。对这次的行动孙广义从心底里就不赞成弄得如此复杂。如果不考虑其它因素,交由他来办,那就是直接抓人,当众施以大刑,把这帮人往反里逼,只要动上了手,一切都好说!现在这样,正遂了他的心意。现在就等天门帮里谁热血冲头。 粱子深虽然言语中已有不敬,但毕竟这么大岁数了,不可能一时冲动就让天门帮面临灭顶之灾。现在毕竟不是在公堂之上,无论孙广义如何蛮横无理,最后都要拿出证据来。虽然天门寨已被发现,但天门帮未必全无生机。“勾结”天门寨,这是有的;十三劫案,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天门寨得罪了朝廷,天门帮从未得罪过朝廷!天门帮无论如何也是一府府帮,全直隶自开国以来,还未有府帮被查办的先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石龙山(一)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广德石龙山。 一场大战刚刚结束,山脊上散布着上百具尸体。一群服色各异的人在战场上来回巡视,不时有人蹲下检查是否还有没断气的。 一个身穿绛红团领衫的人站在山顶俯视石龙山下,目光所及之处,不时有人影从树梢飞掠。 “督主,山上已无残匪,剩下的都退入太极洞内。”一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禀告。 “你们继续在山脚下警戒,广德督捕司的人会配合你们。” “是。” 此人,便是拱卫司直隶都统,迟百年。劫镖一战的那个神秘人是他,夜会孙广义的也是他。 迟百年身边站着几个中年人,头戴乌纱,脚蹬皂靴,一身白色劲装,前胸后背皆有金线蟒纹。他们这身打扮看上去极其不伦不类,但却代表了一个作为纯粹习武者所能达到地位的巅峰。穿着这身官服,他们甚至可以面圣而不跪! “宁国之路,自宁国始。而现在,我们却在这石龙山上,此非祥兆。”迟百年喃喃自语。 石龙山半山腰上有块平坦的空地有几十个黑衣人,半数身上带伤,横七竖八靠在树底下石头边,不时有人发出呻吟。在一块巨石上,有八九个六七十岁的老者面朝里围成一圈打坐。如果不是走到近处,或看到他们微动的嘴唇,很难发现他们在说话。劫蜀山帮镖队的那个自称梁文炳的老者赫然其中,而他本名则是伍四六。 “我们鸡头山就剩十三四个人了,老王,你们双岭呢?” “比你们好不了多少。不过只要能灭了天门寨和天门帮,老子豁出命也值了!” “王老哥说得好!姓梁那几个老杂毛欺人太甚!前年他们动蜈蚣洞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你们又有谁信我!我们几家早一步联手对付天门寨,怎会沦为丧家之犬!看看今天,我还当他们有天大本事!操!” “说得轻巧,我们几个联手对付天门寨,天门帮会坐视不管?像我们这样的黑山头,哪敢跳出来惹事!万一宁国督捕司的孙子再来插一脚,还丧家之犬,直接就是死狗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要不是天门寨这么横行霸道,也不会被朝廷盯上。现在好了吧?天门寨同天门帮,一并连根拔起!” “几位老哥,不过我倒有些担心。官府许诺我们事成之后一家治一县,到底是不是真的?” “娘的,你还别说,我也担心这个事。听说书的说梁山,梁山泊那些好汉最后下场那叫一个惨!” “你们两个能别瞎操心吗?天门帮没了,宁国府怎么办?不找些人镇着,这么些南来的北往的谁来管?靠督捕司那几个人,还是靠县衙的草包衙役?还有,你们想想天门帮是怎么倒霉的,督捕司、天门帮他娘的都是姓梁的说了算,在这紧挨着南京的地方,他们就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洪武年没得空治他们,前几年不方便搞他们,他们得了三分颜色就开染房,想黑道白道一把捋,活该。” “是啊,张老说得对。到时候我们六家分管,只要好好帮朝廷做事,另外自己不要太出格,朝廷没道理对付我们。梁山好汉招安后还有几万梁山军,搁现在说,那就是几万武军!我们呢?高高矮矮凑起来几十个,怕个卵。今后,呵呵,老哥几个那就是正大光明吃香喝辣!” “唉。话是这么说。可是你看,天门帮块头大,朝廷也不敢随便就动手,还得找我们去抢啊杀的搞这么一大堆麻烦事。等到朝廷想动我们的时候,恐怕就不用跟我们啰嗦这么多了。再说了,别高兴太早。那几个老杂种带人钻洞里去了,呆会要还派我们进去,唉,不知道这些弟兄还能剩下多少。” “说你聪明,你还真不大精神。说你傻吧你还气。且不说他们留着我们还有用,就说真让我们进去,我们有把握活捉那几个老家伙吗?派我们先上,就是为了给他们留一线生机!他们最终目的还是要抓活的!不然怎么扳倒天门帮?天门帮树大根深,想治他们,督捕司一道公文就行,想灭他们……嘿嘿,还得小火慢炖,里外都炖得稀烂入味。” “亏你还知道天门帮树大根深。若我猜得不错,这次只能收拾了台面上的人物。那些退隐的老不死,还有梁姓族人,必定视我们为死敌。依我看,我们未必能称心如意。” “说什么丧气话!这石龙山现在鸟都飞不出去一只,落到官府手里的天门寨人恐怕这辈子都出不来了,没见锦衣卫都来了!至于我们劫的镖,呵呵,天门帮又没人跟我们碰过面,怕什么。万一以后撞上了哪个被劫的,咱不会不认么?要知道,以后督捕司跟咱们在一条船上!哦不,呸呸呸,以后的府帮是咱们,姓梁的都是咱们治下的民间武人,哈哈。” 这帮人越说声越大,到最后不时有人大笑。 迟百年正从山上下来,听到笑声,嘴角微翘,走到巨石旁边咳嗽一声。 “大人!”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半个时辰后,强攻太极洞。这位是宁国督捕司的赵捕头,负责带路。你们跟着进去,活捉天门三寇的事交给他们。”迟百年指着身后几人道,“其余人等你们对付,留四五个活口即可。” 伍四六等人见那三个白衣人顶多四十多岁五十不到,嘴上不说,脸上难免有犹疑之色。尤其是伍四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迟百年看伍四六最不顺眼,瞪了他一眼道:“有屁快放!” 伍四六本来是准备说不要太小看天门三寇,被迟百年噎回了肚子里,改口道:“大人,蒙大人恩赐,又经过刚刚一番激战,小人的伤口……有点……” 迟百年轻叹一声:“废物就是废物。你便好好养伤吧。”说罢转身就走。 老张老王见伍四六突然临阵抽腿,稍微想了想,对啊,万一没能抓到活的,这个黑锅算谁的?这老小子真他娘的机灵! 老张急中生智,连忙道:“大人,我们少了伍四六,恐不能……” 话没说完,迟百年忽得转身瞪着他,老张被吓得退了一步。 “那咱家来给你们掠阵,可好?” 老张本来只想着让迟百年派两个督捕司的跟着,乍听这么一说,下意识准备点头,幸亏还没老糊涂,只是愣在那里。 迟百年重重“哼”了一声下山去了。赵捕头和三个白衣人留了下来。 其中一个白衣人四笑非笑走到老张跟前轻声道:“前辈,天门三寇武功如何啊?” 老张见此人语气温和,说话就随便了些:“这位大人,天门三寇盛年时就号称‘天门三梁’,是梁家同辈中的翘楚。梁家在武林中名头不响,可好歹算是武林世家。此刻虽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但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必定求死,到时怕是……” 白衣人故作惊讶道:“这么厉害?世家弟子?嘶,迟百年没说呀!这……” 此时另一白衣人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十五,你别逗他了。” 被唤作“十五”这人,笑着拍了拍老张的肩膀,宛如一位长者在拍一个晚辈。 而老张,居然觉得甚是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石龙山(二)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赵捕头不声不响用脚磨出一片沙地,捡根树枝画了张草图,道:“三位大人,这是太极洞的洞内地形图,卑职简要说一下。太极洞是一个溶洞,内里有十余里深,既有旱洞又有水洞,洞中有洞洞洞相通。两个主洞,这个阴洞,这个是阳洞,阳洞地势相对开阔易行,阴洞复杂险峻,很多地方仅容一人通过。洞内各处皆通风,却无一丝光亮,目力再好,入洞之后也是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事物。以前卑职抓捕逃犯,入洞两次,一次走的阴洞一次走的阳洞,无天然出口。天门寨不知在此经营多久,里面有什么变化就不知道了。。” 伍四六道:“从天门寨两年前清扫宁国绿林起算,一年多点的功夫谈不上有什么经营。机关布置之类的应当没有,顶多挖一两个出口出来。只要出口在山上,他们便逃不脱。” 老张道:“赵大人,洞内水洞可有需泅水之处?若有,出水之后没有亮光,凶险得很。” 赵捕头叹口气道:“之前两次,犯人自己也不熟地形,只能一路朝里摸黑逃窜,怎会下水。这个,水洞我只大约摸知道几个明水洞,暗洞就不清楚了。” 一个白衣人不声不响拔出一柄匕首在石头上一划,冒出一串火星,又一刀插进地上一块石头里,道:“二十三,探音棒带了吗?” “带了,十三哥。钻山蟒也带了。” 十五嗤笑一声道:“十三哥,二十三,迟百年说了他们有人把家小也带到石龙山来了。老弱妇孺不可能藏那么深,肯定就在阳洞最宽敞的地方,即便要躲,也不可能躲暗水洞里。不出意外,咱们在半路上就会遇到伏击。当然了,他们要是弃家小不顾,那可能要费些周章。咱们先进去,到时候再说吧。” 十三和二十三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赵捕头道:“这位大人言之有理,卑职这就去准备火把。” 十三道:“不用了,阴阳二洞分岔之处离洞口不远,你们就在此处等我们。人多反而碍事。” 好几个人瞪大了眼睛:“啊?” 十五笑道:“啊什么啊,不过是几个山大王,半个时辰的事情,去那么多人干嘛?” 赵捕头面露疑色,愣了会儿道:“那督主那边……” 二十三不耐烦道:“这是我们的安排,迟百年不会为难你们,走吧。” 伍四六等人默默跟在后面朝太极洞走去。他们都注意到,白衣人对迟百年直呼其名。之前他们知道迟百年是个极有身份的宦官,莫说督捕司,连锦衣卫都可随意调遣,而这几个白衣人言语间对迟百年甚至没有礼貌上的恭敬。那身白衣,看纹饰似官服,样式又不像,若他们官比迟百年还大或是平级,为何还会以身犯险? 一行人来到太极洞口,说来也怪,整座山就这洞口笼罩着一层轻雾,如烟如絮,人在洞口,如临仙境。 赵捕头手持火把在前面引路。洞内既冷且湿,洞顶不时有水滴滴落。入洞口不久便有明显被开凿过的痕迹,平坦开阔。两侧洞壁隔约二十步就有一盏油灯,赵捕头顺手点亮。 伍四六等人一进洞就开始屏息蹑步,警惕着盯着四周岩壁,看看有无机关。三个白衣人却一路大步向前,几次都把去点油灯的赵捕头丢在了后面,还一路说话。 “这里的钟乳石真是一绝,啧啧,看那个,像不像条龙盘在柱子上?” “老是滴水,烦。” “说家里老幼也住这里,真是作孽。又冷,地上又滑,这么盏破油灯又难看清路。唉,好好的福不会享,非得做贼,还挑了这么个地方。” “二十三你带绳子了吗?待会串成一串,牵着走省事。” 赵捕头年纪和这几个白衣人差不多,见过不少视江湖武人为土鸡瓦狗的同僚,但这种把大出自己二三十岁、功力在一甲子以上的成名高手当做三尺孩童的,还真闻所未闻。之前宁国一众绿林大战天门寨他不在场,没见到天门三寇出手,可通常对上这个岁数的人,自己纵能胜之也属不易。赵捕头此时内心的不服气更甚于对他们轻敌的担忧。 “几位大人,对方尽占地利人和,所谓蚁多咬死象,要不大人再斟酌斟酌?”赵捕头道。 “什么叫‘蚁多咬死象’?怎么说话的?”二十三怒道。 十三比另外二人老成一些,道:“不用。既然不让你们去,我们自然是胸有成竹。” “可是……督主好像下令要活捉……”赵捕头声音小了下去。 十三微微一笑道:“赵捕头,你以为我们只是在逞能?这几位老寨主武功已经不弱,再加上你,一同前去的话那天门三寇料不能胜直接自尽怎么办?当然,这件事我不知道也不想过问,依我看,即使是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大多人都不会放弃。你们的手下里混入了几个督捕司的人,他们难道会丝毫没有察觉?既然退入了洞中,就说明心存侥幸。我猜,只要他们的藏身之处被人找到,恐怕事情就不好说了。但如果见找到他们的只是我们三个,他们一定会试图把我们留在洞中。” 对于此事,赵捕头也的确不清楚。伍四六等当然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从天门三寇携众全部藏身石龙山这种行为也不难推断他们隐约知道了针对他们的是一起阴谋。即便他们知道,也未必就知道得那么清楚。所以,天门三寇自杀这个可能性其实极小,但却不得不防,因为在迟百年立场看,生擒天门三寇必须万无一失。 山洞到了一处岔路口,赵捕头停下脚步道:“几位大人,这里上坡是阴洞,下坡就是阳洞。” 十三稍一思索,道:“十五说得有理,我们走阳洞吧。你们守在此处。” “几位大人,你们……哎哎哎?”赵捕头还想再劝一劝,只觉一阵微风,三人已没入黑暗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这几人心高气傲是真的,可岁数不像年轻人啊?这里可是山洞!没有一点点光源,难道他们都把这当成走夜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石龙山(三)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太极洞内“八景宫”。 八景宫深在太极洞阳洞腹地,自阳洞口,经五里旱洞、三里水洞后即可到达一个高三丈有余、方圆百丈的巨大中空之地。太极洞钟乳林立,姿态万千,此地更是一步一景妙趣横生。居中吊顶有一块凌空悬垂的巧石,神似太上老君,所以天门寨的人才以“八景宫”命名此地。 老君像下,三个古稀之年的老人盘腿而坐,正是天门三寇:梁文忠、梁文炳、梁文锦。在西边一块状似青牛的大石四周靠着十几个妇孺,有几个嘤嘤而泣,两个白发老妇正柔声安慰。另有二三十个中青年汉子三五个聚成一堆,正低声交谈。 “七哥,求救吧!”梁文锦哀叹一声。 “老七,众位弟兄死心塌地追随我等,事已至此,我们怎能束手待毙!”梁文忠环视着洞内众人。 梁文炳并不理睬二人,而是默默走到岩壁的一盏油灯下,捡起一个铁笼子,掏出里面的信鸽,微一用力,捏死之后扔给一个老妇:“炖了,给老侯的媳妇下奶。” 两个兄弟见状,都是深深一叹。 梁文炳轻声道:“自作孽,不可活。几年前若能多为兄弟们着想,何至今日之祸。我们葬身此地便罢,怎可连累族人。” 梁文忠用力抿了抿嘴,道:“老七!事情未必如你所料!那几个老家伙被我们赶下山头,怀恨在心,便联合起来报复我们,先是栽赃嫁祸,再群起围攻。不过是找了几个高手助拳,你!你未免想太多了!” “四哥,他们这帮乌合之众有多少斤两你是清楚的。他们找来助拳的高手跟你硬撼了三掌,而你,破甲子玄关已经十年。他们有什么本事找到这样的高手?而且还是四人。何况,他们手下原本已没有多少人马,突然能在宁国做下这么多案子,这之中说没人插手,我不信。我们从天门帮出走这几年,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偶尔下山征粮,各路朋友都是客客气气。我想不到哪路人会这么帮他们。” “那也不能断言就是朝廷要动我们。” “只能是朝廷。四哥,我们可是犯过上,作过乱的!燕贼兵至南京城下时,各地帮派前去勤王的决不止我们一家,然而这几年武林中一直没听到什么风声。就说我们三人,人虽在榜上,但督捕司可曾派一个人来缉拿我们?没有。” “督捕司一小半人都姓梁,谁会来拿我们。” “唉,四哥,正因为如此啊!” 梁文锦此时插嘴道:“七哥你这话说的,我们这不叫犯上作乱。” “我现在想明白了,燕王也罢燕贼也罢,那是人姓朱的自己的事。当时我们觉得天要塌了,可现在再看,大明还是大明,皇帝还是姓朱,天门帮还有梁家人还是活得好好的。何必呢!何必!唉,迟了。” 三人沉默不语。 梁文忠忽地起身道:“我去外面看看。就算是督捕司的人来,也未必能攻破这太极洞!洞内屯粮原可供三月之用,现在……人少了,说不定时日一久他们便撤了。” 梁文炳叹道:“我们可以干嚼生米,女人孩子怎么办。” 梁文忠脸现怒容,低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梁文炳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在面前,道:“唯此一途。” 许多人的目光都投过来。 梁文炳高声道:“我们一死,妇孺可活,天门帮可渡过此劫,梁家香火可保不断。” 梁文锦激动地站起来道:“七哥!你难道要凭一时臆测,便要我们天门寨几十兄弟自尽于此?” 梁文炳淡然道:“不。只是我们三人。不过除了妇孺,他们也不会放过其他人,或许有人能逃出生天,看造化了。” “都别说话!听!”梁文忠紧张地低吼道。 入口处传来“铿、铿、铿”的声音,极有规律,偶尔间有杂音,越来越近。 梁文锦惊道:“什么东西,来得好快!唐弩上好了没?” 一人答道:“全上好了!” “水鬼呢?” “全部就位!” 梁文忠叫道:“弟兄们,准备好家伙,敢进洞的必然是高手,你们的拳脚伤不了他们!不管来的是谁,咱们跟他们拼了!老七,你怎么说!” 梁文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刚欲说话,有几个声音从甬道中传来。 “这洞好深。终于看见亮了。” “是啊,岩壁有机关,水里还藏着人,幸亏没让他们跟来。” “洞里景致不错,改天咱们好好来此游览一番。” 三个白衣人出现在甬道口。 早有人失声惊呼:“你们怎么进来的!” 十五微微一笑,用匕首在岩壁划出一串火星,又把匕首插在岩壁上。 梁文忠神情凝重看着十五。这几人仅凭摩擦出火星瞬间的那一点点微光来观察地形,靠匕首插入石头借力从岩壁上过来,所以既没有触发机关,又能足不沾水从水洞过来。单看这身法与轻功,自己兄弟三人是远远不及的。 十三抱拳道:“几位老英雄,有几位老朋友请你们出洞一叙。” 梁文忠生硬地道:“恕难从命!” 多说无益。白衣人衣服上的蟒纹已表明了身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肯定是官府的人。梁文忠梁文锦嘴上反对,其实心里早已有七分信了梁文炳的推断,但他不像梁文炳那般悲观。路上的唐弩机关倒是其次,主要是要攻进八景宫,需过三里水洞,只需在水洞之中灭了来犯之敌的灯火,任何人因为地形不熟都无法再行深入。敌人攻洞若被挫败,想必不会再多派人手来枉送性命,那便成了僵持之局。时日一久,或有转机。 至于这三个白衣人,应该就是几个专擅轻功的人过来递话,顺便探探路。虽然进洞的方法别具一格,但武功未必多高。在梁文忠眼里,督捕司这个岁数人的武功恐怕是人力所能之极限,他刚刚才和一个督捕司的交过手,平分秋色。所以,这三人决不可能是来攻洞的。 十三笑道:“老英雄莫误会,我并非下令,只是前来……请你三思。” 十五和二十三在听到“并非下令”,不约而同微微躬身。三人相处多年,心意相通。既然找你找到了这里,还由得你说“恕难从命”?便欲暴起发难。 而十三稍微一停顿,二人也同时注意到了稍远处的梁文炳,此时正用匕尖对准胸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石龙山(四)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十三忘了询问一件事,三个老头是都必须活着呢,还是只要一个就行。 梁文忠距十三不过十步,十五借着在墙上划匕首朝梁文锦那边靠近,顶多十六七步。这个距离如果己方动手,对方必须近身接战。只有中间这个老头,一上来就后退几步,拔出匕首。 十五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朝廷只问首恶,从犯不究。几位现在认罪伏法还来得及,洞内其他人等性命无忧,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另外,看在梁家几代忠良的份上,几位亦可免遭千刀万剐之厄。” 十五一叹迟百年费尽心机却仍被识破诡计,二叹绿林草莽之中竟也有如此厉害人物。他们三人跟在迟百年身边也听到些只言片语,对这件事知道个大概。其他二人不说,他十五是不觉得天门三寇会早早但求一死,甚至心中鄙夷迟百年太过谨慎多虑,看来,谨慎多虑的不止迟百年一人。十五不知道另外二老有无此觉悟,但迟百年为保万无一失请自己三人出手,当然要尽可能把这件事办成。 |十五这番话对于三老是极有分量的,开出的条件不好不坏,很真,很诚恳,很诱惑。三老自己不要命,也不可能不顾其他人的性命。三老早已被朝廷定罪为谋叛,属“十恶”之三,罪在不赦,许诺其斩刑而非车裂、凌迟是最大限度。另外,谋叛而不连坐也是有可能的,因为这是当年的圣谕,可十五并没有说免罪,而是说“活罪难逃”,并且还是以三老投案为前提。在场众人,无论对十五提出的条件是什么态度,几乎有九成人是信的。 梁文炳低头摸着胡子,作思索状来回踱了两步,忽地抬头道:“这样的话,那些无辜百姓的命谁来赔?” 十五笑道:“谁做的,谁来赔。” 梁文炳背着手,仰天长叹道:“唉!如果洞里的人,都是既瞎又聋,今日或许能逃一死!” 十三动了,“嗒嗒嗒”三声轻响,一只手距梁文炳已仅有一臂之遥!而此时,梁文炳负着的双手刚刚抬至腰间。 “好!” 梁文炳膝盖微曲,含胸收腹,大喝一声。同时,十三的二指已结结实实戳在梁文炳膻中穴!然而十三的眉头微微一皱,手指所触之处如同钢板,竟陷不进去半分。 梁文炳一边疾退一边大叫道:“灭灯!四哥九弟,快!快……” 几乎所有人都在原地没来及动弹,呆呆地看着梁文忠跪在地上,双手被反剪,背上压着一个膝盖;梁文锦则瘫倒在地。 梁文炳一愣神,但觉后颈微麻,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老七!”梁文忠大吼。 八景宫内鸦雀无声,只有梁文忠这声大吼的回音久久不绝。 一个小孩,突然从青牛石边跑到岩壁的一盏油灯下,对着油灯用力地吹,可个子太小,灯火丝毫不为所动。 妇女中有人开始抽泣,然后是全部。 十五柔声道:“好了,都结束了。各位随我们出洞吧。他们三个犯了事,注定难逃罪责。” 一个老妇颤颤巍巍走到十三跟前慢慢跪下,声音发颤道:“官爷,民女刘氏,这是我家老头子。” 十三有些不忍,头偏向一边道:“老婆婆,起来说话。” 刘氏没有起来,看着十三道:“官爷,你们先前说的,可还算数?” 十三轻叹一声:“我们不过是办事的,其它的作不了主。不过官府向来不冤枉良民百姓。” “那就是不算数了……”老妇眼中流下两行浊泪,“官爷能否行行好,放过这些孩童,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情愿充作官妓!” 十三不忍面对刘氏,转过身去。 “小心!”二十三叫道。 十三猛回头,见刘氏哪还有半分老态?原本浑浊的双眼透出一股决绝之色盯着梁文炳,飞快从头上拔出一只发簪,疾刺梁文炳喉头!十三飞起一脚踢向刘氏肩膀,但见刘氏肩膀一沉,发簪去势不变!然而十三这一脚力道极大,刘氏身子一偏,簪尖擦着梁文炳的脖子扎到了地上,待欲再刺,瘦小的身躯已飞出数丈,伏地呕血,再也爬不起来。 十三叹道:“老人家,你这又是何苦!” 刘氏怨毒地盯着十三,恨声道:“你们这些锦衣卫的番子!别以为老身眼花,你们换了身皮就认不出你们!燕贼谋逆窃据大统,不重新用你们这帮畜生,怕是寝食难安!炳哥!兰儿没用!本想让你少遭些罪。炳哥,兰儿在那边等你!”说罢,以发簪刺入心口! “弟妹!”梁文忠哀嚎。 “我跟你们拼了!” 有几个人手持兵刃狂吼着冲向十三,但无人能接十三一招一式。余人还有跃跃欲试者,再不敢妄动。 方才二十三示警在前,刘氏拔簪在后,那二十三十如何能未卜先知?二十三制住梁文忠之后并未放松警惕,一直盯着余众,他发现刘氏走到十三面前时,众人都盯着刘氏看,这本身很正常,但他们看刘氏的模样却不正常,一个个神色紧张,眼神中满是期待!如果不是二十三察觉此点,那么十三背着身是极难救下梁文炳性命的。 天门寨帮众眼中透着绝望。三老的武功他们是最清楚的,能在瞬息之间制服三老的人,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倚多为胜这一说。明知必死,却无力挣扎只能认命,许多人目光涣散失神。 “船呢?”十五问道。 无人答话。 十五走出甬道,过了会儿,甬道那边传来打斗和惨叫声,很短暂。十五回来时甩着手上的水笑道:“他们还真有主意,绑着石头把船沉到了水底。” 十三指着众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众人不动。 十三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现在跟你们保证,女人和孩子都不会有事,行了吧,快走快走,洞里又湿又冷,别给她们冻坏了。” “阿嚏!” 有人打了个喷嚏,在极远处。 十三看着十五,问道:“谁?” 十五皱着眉:“水洞对岸,年轻。” “那是谁?” 十五摇头:“不知道。” “阿嚏!”又一声喷嚏。 十三神色一凛,十五瞪大了眼睛,二十三则喝道:“全部退回去!” 十三看了十五一眼,又看了看梁文忠,十五点头,出指点向梁文忠背后,梁文忠立时倒地。 “阿嚏!” 一个白衣青年从甬道中走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石龙山(五)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这个青年相貌可以说有些丑陋,鞋拔子脸,浓眉下一对鼠眼,身材不高,肩窄腰长。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觉得这人很柔,很暖,在这阴冷的洞中,看着他就有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 “你怎么进来的?”二十三问道。他的口气像极了之前问他们怎么进来的那人。 “呵呵,你们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的。”青年笑道。 十三盯着青年,微微摇了摇头。此人身法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十三自忖若是自己全力施为,可能并不比他慢,可一来他神态轻松似乎毫不费力,二来就是他的年纪!轻功必须内力为辅助,即便他自幼只修轻功,无相应内力也是枉然!说到内力……他是怎么悄无声息过了赵捕头这一关的?难道如同自己制服梁文炳一般?抑或……此人精通某奇门易容术? “这位少侠,请进来说话。”十三让出半边身子。 “好说。”青年毫无防备从十三面前走过。 洞内稍微亮堂一些,十三仔细看了青年耳后、腮帮等处,并无异常,还有他的手,白白嫩嫩,更似一个女人的手,总之,这绝不是个老人。 “路上的人呢?”二十三声音冷峻。 “呵呵,”青年清了清嗓子,“山下有敌来犯!快出来!”声音尖锐且沙哑,与迟百年一模一样! 十三略微放心了些。武林之大,千奇百怪的奇门功法层出不穷,很多人为了追求某一极致而以身相试,最终大多碌碌一生,少数还落了个走火入魔的悲惨下场。其实若真来了个功力深厚可在瞬间解决掉赵捕头等人的高手,十三还真不惧。在十三眼里,那些人不值一提。但如果那个高手便是这个青年,那么他是人是鬼?鬼神之说,十三一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知少侠尊姓大名?匆匆赶来,所为何事啊?”十五很客气。 “呵呵,我叫赤炎,有人托我来救人。” 二十三打个哈哈:“小朋友,你要救谁?怎个救法?” 赤炎正色道:“救三位。” 二十三哈哈大笑,十五绷了一会儿,也笑了,唯独十三没有笑。 赤炎面对十三道:“此三人忠肝义胆,在武林中素有德望,阁下身为……武人,与锦衣卫沆瀣一气,残害侠义之士,实为天下武林同道所不齿。他们若落入锦衣卫之手,不知多少人头落地,不知多少无辜蒙冤,阁下良心岂安?以阁下的内功,若心境不宁,则大祸将至!” 十三久久不语,倒不是他被赤炎说动,而是他在想迟百年做这件事到底出了多少纰漏才闹得好似人尽皆知?局中人若心思机敏,如梁文炳,能揣测出一二还在情理之中,这个青年完全是个局外人,他,或者他的主人是如何看破玄机的?看来迟百年这场戏是白演了。 十五本欲调笑这个青年一番,但观十三面色凝重,虽然不明所以不过也没说话。二十三看这个青年孤身进洞口口声声说要“救人”,还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想发笑。再一看,似乎还真把十三和十五唬住了,便道:“你们想什么呢?咱们就是来帮忙抓个人,其余事情不归我们管,把三个老头送到迟百年手里我们就启程回京。这荒山野岭的,又要吹风又要钻洞,难道舒服?”言语中完全没把赤炎当回事。 十三对赤炎道:“呵呵,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你的话带到了,我们知道了,你也可以走了。” 二十三道:“什么?放他走?” 赤炎摇摇头:“我是奉命救人,而不是带话。我不能让你们把人带走,不然我便无法复命了。” 二十三哈哈大笑:“不让我们把人带走?就凭你?” 十三叹了口气:“少侠要这么说,那就不好办了。少侠想如何拦下我们呢?” 一直是赤炎与十三对话,二十三在中间插的话完全被二人无视,恼羞成怒之下刚要发作,十五盯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十五这一示意,二十三立刻炸了:“你们两个怕他什么?一个黄口小儿,他背后的人还能有天大?畏首畏尾,不知所谓!”说罢身形一晃,瞬间闪到赤炎身前抓向其衣领。 十三和赤炎二人让二十三很不快,他们的称谓只是个编号,而无上下之分,他无需顾忌十三。赤炎进洞声称要救朝廷钦犯,将之拿下有什么问题?不错,赤炎可能是个极有来头的人物,但是当今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比他们更有来头?若论武功,不错,赤炎身法是很快,但终究只有二十多岁,这个功力的差距,不是任何招式和功法所能弥补的,因为赤炎的对手是他们! 其实,这一手看似临时起意随手一击,实则全力以赴。说不好听的二十三就是在偷袭。要让偷袭可以堂堂正正,最好的方法就是轻轻松松一招制敌,既然我要拿你不过是手到擒来,偷袭不偷袭不就无所谓了。对赤炎的身法之快二十三还是承认的,所以这一抓二十三为求必中,不但没有丝毫保留,还是在话音未落之际立刻出手。。 果然,赤炎一愣,没来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看着二十三的手伸至胸前。然而,二十三抓空了,手握成拳状,手指挨着赤炎的衣服,但是抓空了。 二十三的目光在赤炎脸上和胸前交替,赤炎一副吓傻了的样子,但是这一抓确实没抓到!二十三晃了晃头,用力眨了眨眼睛。 赤炎这才足尖连点向后跳了三跳,立刻远离二十三五丈开外。 十三和十五连忙过来挡在二十三身前。 “怎么回事?”十三问道。 “我……这里太暗,好像眼花了。” 十三从二十三出手之时就看得清清楚楚,赤炎一动都没动,而二十三偏偏就那么抓空了!二人见赤炎已退开而二十三还在原地动也不动,手臂还保持着前伸之状,还以为二十三遭了赤炎什么暗算,没想到原因竟是“眼花”。 这个人方才还能借着匕首摩擦岩石迸出的火花一路攀爬岩壁走了好几里路,现在竟然会“眼花”?对他们这种人来说,说自己眼花,若不是中毒或者内伤极重,那就和普通人看到一座大山在眼前突然消失一样不可思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石龙山(六)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难道这个赤炎身携无色无味的奇门毒烟? 三人同时想到此节,掩住口鼻,二十三立时原地打坐,而十三和十五分立左右。 洞内几乎所有人都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连赤炎也一脸茫然的样子。但看他们三人这副模样,少数人觉得事情有转机,人群开始骚动,不过马上又安静下来,因为二十三又站起来了。 真气行满一个周天,二十三只需五息。 “没中毒。”二十三道。 一直以来并肩作战,十三和十五完全信任二十三,但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快过自己这双肉眼。难道,二十三的确是眼花了? 赤炎这时抱拳道:“在下此来无意与诸位动手,只想让诸位知难而退,放天门寨乃至天门帮一马。” 十三与十五对视一眼,问道:“等等,你说想让我们什么?” 二十三刚才眼花了,十三现在怀疑自己耳朵聋了。 赤炎大声道:“知难而退!” 十三和十五同时笑出了声。这小子倒是机灵,明明刚才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现在就能口吐这种狂言!之前对他客气,是盘盘他的底细,想要知道得罪的是哪路人而已,如二十三所言,有什么人是他们不能得罪的? 十五笑盈盈道:“说说,怎让我们知难而退?” 赤炎道:“以你我的武功,动拳脚怕要伤了和气。不如就比试一场,如何?” 二十三冷笑一声,纵身扑了过去。虽然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但丢了脸是实实在在的。这么简单一件事,被个愣小子拖了这么大半天,他已经忍无可忍,现在这小子还叫嚣着要“比试”! 赤炎口中大叫“慢来”,原地腾空跃起,抓住洞顶的钟乳石,左右臂交替如猿猴般在钟乳林间穿梭。二十三好胜心起,依样画葫芦追逐赤炎,刚刚抓住第三根石柱,手一滑,直直飘落下来。 “身法、拳脚你们皆非我的对手,我不是打不过你,只是怕伤着你!休要再不识好歹!”赤炎双手各抓一只石柱,吊在半空中大声道。 “你个小兔崽子我撕了你!”二十三咬牙切齿再度跃起,以手指抠入石柱向赤炎攀爬,岂料用力过猛,直接捏碎了那根石柱,又掉了下来! 十三观之连连摇头。洞顶这些钟乳石质地疏松又布满青苔,用力小了则手滑,用力大了则易碎,赤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每次都抓得稳稳当当,这与武功无关,完全是熟能生巧。 十三轻叹一声,一道银光自袖中飞出。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暗箭伤人。十三是不得已才出手,因为二十三再追就要追到洞的深处,赵捕头说这太极洞深十余里且连环相通,不在此地击落赤炎又得费不少手脚。至于那些武林规矩,十三等人并非武林中人,能守就守,不守也无所谓。 “笃”的一声,银光没入岩壁之中,居然射空了!赤炎分明一直往前腾跃并没有作任何躲避!十三就不说了,连十五都转过头一脸惊异地看着十三! 二十三大吼:“操!你他妈干什么!”此时他早已横下一条心哪怕追到洞底也非亲手抓住这小子不可,没想到十三突施暗器,又惊又怒之下连十三也骂了。 “嘿嘿嘿……”人群中传来一声轻笑。 “谁?”二十三扫视天门寨众人。 “二十三!”十五一声暴喝。 除了动弹不得的三老,其余所有天门寨人都痛苦万分地捂上了耳朵。 “作道悠游深独居,扶养性命守虚无!”十五沉声吟道。 二十三深吸了一口气,向十三抱了抱拳。 赤炎叹道:“未达‘灭却’之境,岂可枉动肝火。” 二十三闭上眼,又深呼吸几次。 十三凝神望着赤炎。以他对二十三的了解,二十三不是如此心浮气躁之人。虽然二十三数次失手,但赤炎并未故意出言讥讽,而只是几句平平淡淡的话,就让二十三表现如同一个三流武者。 各大武学派系对内功不同境界各有不同表述,所谓“灭却”是武当内家的说法,大意是灭却心魔,大喜大悲之下,本心不动。这一境界在崆峒叫“大圆满”,除此之外还有“消魔”、“至净”等名称。赤炎知道“灭却”不算稀奇,但他用这种口气说出来教训二十三,和一个乞丐说一个富商“你家资不过万两也敢称有钱”差不多,还如此一本正经。 十三一直相信,己方三人的武功一直都在同龄人所能达到的极限,无论哪方面。而这个赤炎,能不着痕迹避开自己的暗器,十三自问在自己这个岁数是做不到的。但是,说二十三未达“灭却”之境,难道他达到了?十三不信。 “你既要比试,就划下道儿,我们接了。”十三道。这个赤炎来历不明,且对溶洞极为熟悉,追他不一定能追上,要是在着了他的暗算真是亏了血本了,不如先骗下来再说。 “那不就好说了,”赤炎一脸轻松跳了下来,“咱们有言在先,若是我赢了,你们得放过洞里所有人。若是你们赢,我便不再插手此事。” 十三都忍不住想打人了。 “我与你们三人各比试一项技艺,输一场便算我输。”赤炎边说边从二十三面前走过,看都没看二十三一眼。二十三又闭上眼睛,不然他忍不住出手的冲动。 十三简直是无可奈何了,这小子就算天资过人,也不能是自学成才吧,但凡有个师傅,基本常识总该教他。 “你们各挑一样吧。”赤炎走到八景宫正中。 沉默已久的十五走上前去,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笑道:“小子,你先前说不比拳脚是何故啊?” “说过了,怕伤了你们。你要比什么?兵刃?不过先提醒一下,兵刃也别比了吧,你们太吃亏。”赤炎说着从袖中拔出一把黑身白刃的匕首,看上去是绑在小臂上的。 十五显然是已经习惯了他这么说话,又走上前两步,双手捧着匕首。“赛鱼肠,玄铁所铸,长六寸七分,刃长三寸八分,”然后单手执匕前递,“剑败嵩山派知微子及各派高手十三人,未尝一败。” 似乎没见过这套弈剑的古礼,赤炎先是一愣,然后叹道:“唉,你已败了。” “哦?”十五憋着笑,“我怎么败……” “叮”的一声,十五话没说完,匕首已从中折断,断刃插在地上。 继十三与二十三之后,十五也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他看到赤炎挥匕,并不是来不及作出反应,而是看赤炎的动作怎么像是要来削自己的匕首?自己这把“赛鱼肠”,已经跟他说了是玄铁所铸,本身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他怎会这么蠢?难道他不知道何为“玄铁”?然而,结果竟会是这样! 赤炎收起了匕首,摇头道:“你这把‘赛鱼肠’也不错,可惜,我这把,就是鱼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石龙山(七)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至此,十五终于收起了小觑之心。 鱼肠是传说中的神兵,无人见过其真实模样,赤炎手中这把匕首削断了他们的“赛鱼肠”,事实摆在面前,质疑它是真是假又有何意义?正如赤炎之前展露的种种武功,确实出乎他们的预料,那么现在质疑赤炎的年纪同样没有意义。 武功越高,越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自信与自大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常理并非至理,他们自己二十年前达不到的境界,未必别人就达不到。 见十五愣愣地站在面前,赤炎提醒道:“我胜之不武,但你败了。” 十五捡起断刃收入鞘中。此举看起来有些小气,但玄铁乃天外之物,可遇而不可求,即便是这么小小一截断刃也是稀世之宝。 赤炎有些愧疚地笑了笑,想了一下,解开小臂上的皮索,把它那把“鱼肠”连同剑鞘双手捧到十五面前:“着实对不住,弄坏了你的心爱之物,此‘鱼肠’赐予你吧。” 二十三刚刚才调匀了呼吸,一听这句话立刻前功尽弃,大怒:“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称‘赐’!” 十三一把拉住二十三,二十三一挣,只觉十三的手似铁钳一般,显是用了真力。 而十五此时紧紧盯着“鱼肠”,喉头连连耸动。 赤炎连忙道:“失言,失言,是送,哦不,赔,是赔……” 十五看了眼赤炎,小心翼翼接过来,也不说话,稍一抱拳,就退到一边拔出匕首仔细端详,但灯光太过昏暗,索性直接走到油灯边。 二十三被十五气得背过脸去。“赛鱼肠”他们人手一把,十五最为喜爱,时常拿出把玩,可此情此景,十五跟叼了根骨头的狗有何区别! 十三此时最为冷静。他突然发现他们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赤炎孤身一人深陷重围,言行举止却无比镇定从容。仅仅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艺高人胆大?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要试上一试,否则真不敢定论。如果都不是,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怕这些人,这些朝廷的人。 虽然赤炎一直极力模仿江湖人士的言行,但却极为别扭、生硬,所以才引得二十三无名火起。是什么人能把“赐”字给说顺了口,且随随便便就“赐”给人一把堪比传说中的十大神兵的宝器? 十三心中暗骂一声。在宫内偶有听说哪家的小千岁出门疯玩,玩得是开心,玩到最后还是玩自己府上的亲兵家将!赤炎赤炎,“赤”不就是“朱”?这位小千岁还真他娘会玩!玩到了这么深的洞里面!自己几人任谁都不止一次想把这小子格毙当场! 十三身份特殊,怕是不会怕他的,但也不想伤了他。 既然把事情捋清楚了那就好办了。十三先对十五道:“你要收下‘鱼肠’,先想想它的来历。” 十五沉默了许久才道:“知道知道,就看看。” 十三对赤炎微微一笑道:“少侠说话可要算数,我们三人只要胜你一场,你就不插手此事。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请讲。” “少侠须告诉我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要如实相告。” 赤炎有些犹豫,道:“告诉你倒无妨。这是我一个朋友偷听到的。但是我这个朋友的身份,和在哪里偷听,这我不能说。” 等于没说。不过这对十三来说并不重要,只是随口问问,问出什么来了就卖迟百年个人情,问不出也无所谓。 “那这第二场比什么?” “刚刚的暗器是你发的吧。咱们就只比暗器。” “哦?怎生比法?” “暗器不过‘快’、‘准’、‘狠’三字为要。你也看到了,我身法和轻功在你们之上,你再快再准也射我不着。我们单比一个‘狠’字。” 二十三正在天门寨众人附近转悠,听赤炎这话忍不住又回头瞪了一眼,什么叫“你也看到了”? 赤炎话音刚落,只听“笃”的一声,一枚柳叶飞刀已擦着鼻子飞过,齐把没入岩壁之中。 十三微笑道:“你能比这个深,就算我输。” 赤炎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慢慢走到飞刀射入的地方,用手指抠了两下,回头问道:“你的飞刀有多长?” “不多不少,刚好四寸。” 赤炎低头皱眉走了回来,喃喃道:“竟能以瞬间提起的内力入石四寸……唉……” 走到十三面前,赤炎突然抬头狡黠一笑:“嘿嘿,我不用内力。”说罢解开右臂小臂的袖子,露出一把极为精致的臂弩,弩身狭长扁平,与臂同宽且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 “呵呵,这箭,差不多六寸吧,反正比你的长,”赤炎用手比了一下长度,“不过我得先上个弦。” 十三看着赤炎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一把弩吗?弩箭的力道难不成要比我的飞刀还大?你不看看是什么人射出来的? 之后十三明白了。飞刀要看事什么人射出来的,弩箭一样要看是什么弩射出来的。 赤炎捏着弩上的机簧,深呼了几口气然后用力上拉,每拉一寸都异常艰难,到最后时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终于,“呵嗒”一声,机簧到位,赤炎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把黑色的小箭放入箭槽,微笑道:“好了。看不到箭尾就算我赢,对吧?” 十三只能点头。如果是这样输了,他无话可说。 “咚”!声音异常沉闷,弩箭射入的孔洞四周岩壁龟裂。 “唉,拔不出来了。”赤炎惋惜道,“好吧,最后一场,比什么?” 十三的脸颊微微抖动。自己发出那一刀其实包含一层意思,就是这个距离我若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而赤炎这一箭,若是事先便有准备,自己又岂能避过?这臂弩是什么弩?墨门惊神弩?唐门破天弩?还是传说中的“俱灭”? 十三沉着脸,微微摇了摇头,道:“拳脚和轻功不比,那么就只有比内力了。” 虽然有些不顾脸,但也只好如此。再怎么说也比让这个小子继续胡闹好。 赤炎皱着眉,依旧是叹了口气道:“内力,这个不用比的,你们的内力比不过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石龙山(八)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十三冷笑一声:“那没办法,除了内力,我们别无所长了。二十三,来。”莫名其妙的比试,莫名其妙的输了两阵,要是第三阵再死要面子跟他比个别的什么最后输了,当然不会真的放过天门寨,可谁敢保证他不到外面瞎闹?到时候头疼的是锦衣卫和督捕司,帮个小忙帮成这样,不说面子什么的,自己首先就过意不去。难不成假装不知杀了这小子灭口?十三虽然不关心朝政,但也知道皇上登基以来,宁王内迁,齐王被废,朝野本就议论纷纷,这时再弄死个小王爷……真的不太好。 赤炎听到这句话,表情说不清是嘲讽还是高兴,当即很干脆地道:“那好,就比内力。来来来,七丈之内别站人,我怕我內气外放,伤到了诸位。”就算是带着笑说的,还是给人很认真的感觉。 如果说十大名剑不管正史野史多少还有据可考,内气外放就完完全全只是个传说。“劈空掌”、“一阳指”、“六脉神剑”这些神功奇技是不是存在过后人不可下定论,不过同时期的据说可以内气外放的“拈花指”指谱现在就在少林寺藏经阁中,与少林寺另一绝技“大力金刚指”差不太多。至于二人比拼内力可以伤人的故事……也很多,都在说书先生那里,不过说书先生也没几个敢说内力余波能波及四周七丈吧! “让一让,哎,让一让,往后站,对……”赤炎绕场转了个大圈,然后回到正中站好,“差不多了,来吧。” 二十三瞪了十三一眼,快步走到赤炎面前。十三本想关照二十三下手要有分寸,可这句话被堵了回去,只能无奈叹了口气。不过二十三多少也看出些端倪,应该不会下黑手,顶多给个不轻不重的教训。 赤炎见二十三来势汹汹,皱眉道:“比拼内力最忌心浮气躁,你……要不要先打个坐?” 这句话给十三一股异样的感觉,某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开始他一直以为赤炎涉世不深,说话就是这样,但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赤炎就是想让二十三心浮气躁!如此说来,赤炎之前那些话,没有一句不是故意的!这么简单的小伎俩,居然三人全部上当了!那么赤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借助身外物赢下前两场比试?是的,他成功了。然后呢?他真以为比拼内力的时候,借着这么一点点优势,便能胜过二十三? 眼看赤炎神色凝重缓缓推出手掌,而二十三连马步都不扎就出掌迎去,十三大声叫道:“虚无自然道之固,物有自然道不烦!” 二十三瞟了一眼十三,不屑地一笑,手掌已与赤炎相合。 十三瞪大了双眼盯着二人,三息之后见无异状,摇摇头,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有点泛红。 再怎么说,二十三也是万里挑一,四十多年来无一日间断内功修炼的先天高手!要在比拼内力上算计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子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个本钱!依靠奇门功法在瞬间最大限度爆气是唯一的机会,而这个时间点已经过去了。 “兔崽子,我要发力了。”二十三面带微笑。 赤炎微微点头,随即浑身一震。 二十三笑道:“不错,能挡住我半成内力。” 赤炎面色越来越凝重。 二十三嘴角仍是挂着微笑,但当他慢慢提起内力时,觉得赤炎的提升幅度跟他居然一模一样,巧合吗?二十三有点奇怪。 因为怕伤到赤炎性命,二十三一直手下留情,赤炎的表情也给人在苦苦支撑的感觉,可不知不觉,这苦苦支撑的已经太久了!二十三的近三成功力仍然奈何赤炎不得。 二十三就像在推一堵残破的土墙,一上手土墙就晃了一晃,然而随便如何用力,土墙仍然只有松动感,却没有要倒塌的迹象。 二十三的眉终于皱了起来。 而这时,赤炎冲着二十三一咧嘴:“爆个气试试。”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二十三忽觉土墙似化为钢铁所铸,已经无法撼动半分! 二十三牙一咬,瞬间提升内力至四成,这已是爆气的临界点! 赤炎仍是那个讨厌的笑容,眼都没眨一下。 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如果知道二十三已经用了四成内力仍然奈何赤炎不得,那么肯定已经不会从武功这方面来考虑。内功的修习并非匀速,而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二十三从出生到现在的修炼过程可谓完美,即便赤炎并不逊色于他,也不是说年纪有他一半大功力就也有他的一半。无论哪门功法,第一个甲子,前二十年内功进境都偏慢,在中间二十年会急速飙升,后二十年又会放缓。二十三的飙升期已结束,而赤炎却刚刚开始,这二人对决怎么会出现这种局面?这绝不是二十三等人所知道的“常理”! 而十三,在看到二人的表情变化之前还很欣慰,因为二十三没有因脑子一热就乱来,而是在慢慢来。 “破!”二十三圆睁双目,大吼一声! 十三浑身一抖,十五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鱼肠。 十五自从把鱼肠拿到手就痴迷于这件神兵,没有像十三那样想那么多,被吼声吓了一跳:什么?二十三爆气了? 十三的心沉到谷底:麻烦了。 寻常内功高手爆气通常最多是两成,到达三成已是抱着拼死一搏的想法,而强如二十三这般提到四成内力仍能保持一息一成速度的绝顶高手本不需要爆气,一旦爆气,便是四成朝上。算算时间,赤炎有天大本事也快坚持不住了,二十三要在这之前下死手。还是内力进境过快而心境修为不够,才导致二十三如此不理智。 十三纵身跃向二人,想看看赤炎还有没有救。 随后十三眼前的一幕让他感觉那样的不真实:二十三倒退了五六步,仰面喷出漫天血雨! 而赤炎竟在一瞬间快步上前一手拉住二十三使其不致倒地,另一只手急速连点二十三胸、腹、背部七处大穴! 赤炎用臂弯夹着二十三的颈项,微微一笑道:“不知拱卫司一人,能否换取这洞中六十七口人的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石龙山(九)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所有人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前一刻还在担心赤炎性命的十三喊了一声“别乱来”,之后便不知所措。 “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只知道这个要救他们的年轻人赢了! “还不放人!” “亲口答应的,想抵赖?” “放人放人,先解几位四叔公的穴道!” 这些人鼓噪得倒热闹,可就是没人敢动半步。因为说话算话的几个人没说话,都死死盯住对方。 赤炎原本呆板里透着一丝傻气的眼神,现在变得如同深山古潭,深不见底中露出阵阵寒意。 “拱卫司的先天功果然名不虚传,真可说上是穷极人力之极限。可惜,你们对真正的内功一无所知。”赤炎说这话时语气和神情没有流露出一丝丝得意。 “你想怎么样?”十三道。 “我一进洞的时候就说了,我是来救人的。洞中六十七个活人,加这位死去的老人家,一个都不能少。” 十三缓缓摇头,沉声道:“虽不知你用了何方妖法,但拱卫司的人只要败于敌手,便即刻除名,因为他们配不上‘拱卫司’三个字!” 赤炎冷笑道:“那我怎么听说,拱卫司的人若非在护驾时殒命,必将追究到底,相干者严惩不贷?” 十三不说话,脸上平静如常,内心惊涛骇浪。脑中反复回想刚才比拼内力的一幕,没有任何疑点,二十三的确是内力不敌受伤倒地,而非受到赤炎暗算。此时此刻已无暇多想为何赤炎有如此高的内功,更重要的是假定赤炎武功如此之高,为何不干脆一并解决了自己和十五,却以人质相要挟。难道他只是在等机会? 还有一个比这更重要的问题。赤炎是谁? 连迟百年都不一定知道“拱卫司”的存在。世人所知的拱卫司已在几十年前就改称“亲军都尉府”,也就是锦衣卫的前身。如今在内廷,知道拱卫司的人屈指可数。各藩王中,也只有宁王对拱卫司略知一二。而这个赤炎,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此人有如此武功——暂且认他这是武功——却一路扮猪吃虎瞒过所有人直至擒获二十三才撕下伪装,可见此人对拱卫司的了解之详尽!确实如赤炎所言,十三是在骗他。 赤炎又道:“几个草莽匪寇对你们的相师来说算不了什么,你想清楚了。” 十三长吸一口气。赤炎这句话其实是废话,目的不过是点出“相师”二字。如果之前十三还有猜测赤炎身份的念头,那么无论猜测是何结果都是错的。 “你不用猜,因为你猜不出来。你只需跟迟百年说一声,放我们走,三日之后我自会放人。你已别无它法。出洞吧。”赤炎的口气不容质疑。 十三当然不甘心如此任人摆布,一言不发,死死盯着赤炎。 此人以口技引出赵捕头等人趁机入洞,而不是出手偷袭将其制服,说明他仅仅是孤身一人。然后呢?没用,即便他是孤身一人又能如何? 初时此人就提出比试,并特地提出不比拳脚,而到最后确实也没比拳脚,是否意味着此人短于拳脚招式?极有可能!此人轻功了得,内功远胜己方三人,但十三还是不信他无所不学无所不精!可即便是又如何?内功差距悬殊,拳脚招式上占便宜就一定能胜?且不说动手前二十三是否还有命在! 当真就束手无策了吗?十三看向十五。 十五还在偷偷看他的匕首。 “十五!”十三这一吼动了真怒。 十五一怔,道:“这匕首确是古物,说不定真是‘鱼肠’!我们可依此线索,查出这个人的底细!对了,我们先出去,这里看不清楚。” 大敌当前,竟被一把匕首迷得神魂颠倒,十三为之气结。 赤炎叹了口气:“你若要背约,先想想‘十诫’之誓。” 十三突然大声叫道:“你也知道无念地府?” 赤炎轻笑一声:“一个破地窖,大些而已,称什么‘地府’!” “前……你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十三差点就说出“前辈”二字。平心而论,如果是栽在个耄耋老者手中,十三说不定就认栽了,虽然洞内昏暗不能丝毫毕现,但赤炎从身形和声音上看完全不可能是某种高超的易容术。 赤炎沉默了半响,道:“走吧。” 众人分批渡水,天门寨人先过,最后十三、十五、赤炎及二十三同乘一船。赤炎上了船后异常警惕,明言要十三和十五坐船尾。十三疑心赤炎不通水性,几次生出在船上出手偷袭的念头,在看了看二十三呆滞、散乱的目光后,终究没下得了决心。 天门寨有胆子大的试图偷偷给动弹不得的三老解穴,最终还是放弃了。没了主心骨,所有人都没了主意,心中忐忑慢慢走向洞口。 洞口,迟百年带大批人马久候多时,一见有人出来,各路官差一拥而上。天门寨人此时还有抵抗之心?除了有人大喊“说好了放我们走的”之外,都未经挣扎就束手就擒,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洞里。 十三和十五先走了出来,赤炎拖着二十三走在最后。 “迟百年,可曾抓住此人同党?”十三快步迎了上去,居然直呼其名。 “什么同党?” 赵捕头等人被骗出洞后没走几步便知上当,四下搜寻不见可疑人等,立刻明白有人趁机进了洞,遂禀告迟百年。 迟百年判断来人应当不多,多半是来递送消息的,并无大碍。这时候进去几个没事,要是跑出去几个就麻烦了,于是下令严守洞口并搜索有可能的暗洞,确保天门寨无一人逃脱。然而时间一长迟百年也不经心里没底,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于是便组织人手准备进洞一探究竟。 眼前一幕迟百年始料未及——这三人居然有人被生擒且挟为人质! 迟百年论武功或许不及十三等人,但身为武事总督,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赤炎并非本来面目。 “竟敢暗算朝廷官差,你想造反?”迟百年大喝。 十三心中苦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打官腔,这人清楚知道自己三人拱卫司的身份尚且不惧,又岂是你能吓倒的。 赤炎冷着脸对十三道:“我不跟阉狗说话。让他们放人。” 迟百年脸颊抖了抖,喝道:“广德督捕司的,把反贼给我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石龙山(十)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谁敢动!”赤炎扣住二十三的喉咙。 “慢着!”十三向督捕司众捕役一抬手。 “都他妈给我上!”迟百年大叫道。 “迟百年!”十三怒吼。 督捕司众捕役不知所措。迟百年是主官,自当听之号令,可白衣人一看身份就非同一般,还是等他们吵出个结果再行动不迟。 迟百年环视己方及天门寨众人,确认大局仍在掌握之中,大声道:“咱家此来,是奉皇上口谕,即为钦差,天门匪案,事关重大,诸般事宜咱家一言而决,其余人等无权过问。” “我劝你最好想好如何跟相爷交待!”十三压着嗓子警告。 迟百年此刻心中对十三等人除了鄙夷还是鄙夷。武功再好又如何?跟傻子没两样。 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坚持不需协助,三个人就去闯洞,迟百年当他们真有三头六臂,结果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现在被人抓住了当人质,迟百年没抱怨半句,他反倒一来凶二来恶的。这些都不说了,起码基本的如何处事要知道吧?这种情况下,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是必然的,可把“相爷”搬出来是什么意思? 情势很明显,天门寨这些人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就算让他们跑他们又能去哪儿?天门帮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又有什么人胆大包天敢接纳他们?朝廷不管,他们便平安无事,朝廷一旦出手,只有死路一条。 赤炎口口声声说“放”,恐怕连赤炎自己都不相信真的会“放”,最多是放一条生路,或徒或流,可免一死。此刻只要迟百年假意答应,甚至立下文书甚至印上官印都无所谓,只要天门寨和天门帮不见面,天门帮不知道此事是蓄意栽赃,便不会出什么乱子。所以迟百年觉得完全可以用强硬的态度断绝赤炎任何希望,在这之后只需作出一点小小的妥协,天门寨这些人自会束手就擒。 十三的表现让他太失望了。 然而,以迟百年的身份,有太多事情他还没资格知道,比如二十三身亡的后果。他只知道二十三是相爷精心栽培多年的御前侍卫之一,借他们来原本是以防万一,因为梁家毕竟是武林世家,就怕突然冒出个多年不出世的老不死,场面不好控制。当然,二十三最好是不出事。 迟百年犹豫半天,最终没和十三当场翻脸,而是对赤炎恶狠狠道:“你们天门寨恶贯满盈,今日是插翅难飞,你最好不要轻举枉动,否则,哼哼,让你知道什么叫剥皮拆骨!” 赤炎用手招了招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迟百年没理赤炎,高声道:“先把他们围起来!” 赤炎“呵呵”一笑,对十三道:“这就没办法了,钦差大人钧令,料你也无能为力。既然这样……” 十三大惊:“别!” “咔”,一声轻响,颈骨折断,二十三一声没吭,尸身滑落在地。 “唉,可惜。四十多年的先天功力,烟消云散。先走一步,不送。”赤炎抱了抱拳,转身往山上掠去。 “追!”十三撕心裂肺地喊道。 一道白影闪过,十五追了上去,几个督捕司的高手紧随其后。 十三飞扑到二十三身边,心存侥幸看还有没有救。 “哈哈哈哈哈……”一阵长笑响彻山林,“告诉那个老秃驴,家父必让他不得善终!” “你父亲是谁!”十三回以大吼。 偌大的石龙山,数百人聚集的石龙洞口,此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懵了。 他不是要挟持人质吗? 他不是来救天门寨的吗? 十三侧耳倾听,再无回应。 迟百年慌了神,道:“怎么回事?那个年轻人是什么人?他好快!” “追,都去追,全部都他妈给我去追!抓不到那个人,你们全部都要死!迟百年,你也要死!”十三从喃喃低语到歇斯底里。 “还不快跑!跑掉一个算一个!”天门寨中不知谁发一声喊,一众人四散奔逃,有的上山有的下山,还有的慌不择路又往太极洞里钻的。 “全都不准动,否则格杀勿论!”迟百年大喊。 谁都听出十三说的话是意气用事,所以迟百年一下令,官差立刻照做。 迟百年看到梁文炳等三人躺在地上,松了口气,走到十三跟前,想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个督捕司的人上前道:“大人放心,追上去的几个都是我们广德轻功最好的,那小子虽快,但在广德地面,想不至于追丢了。只要不追丢,他内力总有耗尽之时。” 十三摇摇头,瞪着迟百年:“那年轻人,抓住他,抵上你灭一百个天门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族长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四颗头颅依然高悬竹竿上。 马天复制造的混乱被强行压制下去,无忧山的那个山鬼也被带走。 孙广义命人搬来两把椅子一张矮几,坐在两根竹竿之间气定神闲地品茶。四周围,百余天门帮帮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天门帮是否被冤枉,天门帮的人自己心里有数,但是他们不知道督捕司的人心里有没有数。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如果他们知道督捕司也清楚事情的真相,甚至督捕司就是幕后黑手呢? 孙广义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件事如果按计划来,应当是天门寨被剿灭,并供出在天门帮的同党,督捕司借机清洗所有天门帮高层,之后是扶持傀儡执掌天门帮还是干脆取缔天门帮的府帮地位,这视乎在前面的过程中天门帮的实力受到多大削弱。 假使一切顺利,这就是普普通通一件匪案,虽然大,也不会有太多人关注,甚至在武林中也不会有太大风波。当然有人会猜测,会不会跟天门帮当年去了南京有关?无所谓,就当是反攻倒算,那又如何? 就算不顺利,也不过是各执一词,外人难辨是非。朝中有人问责,自然是马义长这个领头的佥事扛着。马义长是谁的人大家都清楚,而那个人正是“武治”一党的魁首。 总之,即使这件事做得不那么漂亮,只要面子上能过去即可。诸如劫案苦主的供词、天门寨匪首首的供词这些纸面上的东西都有,人证更是大把。天门帮的人不会闭嘴,督捕司也一样能放小道消息。如果实在圆不过来了,就简单些来办吧。 确实是圆不过来了。天门帮诸人此时对督捕司已无丝毫信任。 “七舅,督捕司这是要干什么?这个姓孙的,这么多疑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口咬定此事与天门帮有关!” “七叔,天门帮还用找无忧山的人来干这事吗?七叔你去跟他们说说,让他们查清楚了!” 梁子深看着这两个晚辈,深深叹了口气。多年来天门帮一直是老一辈操持大局,年轻人毫无磨砺的机会。帮主副帮主都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事到临头却一个比一个没用,半个主意都拿不出来。 事情明摆着,这是有人存心要对付天门帮,而孙广义不过是台面上的人,背后一定另有主使。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主使者到底是谁,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民不与官斗,武人也没办法与督捕司斗。这祸事既然找上了门,如今只有尽量减小损失。天门寨势必保不住了,次之是能保住天门帮,再次,保住梁家。 其实孙广义和梁子深二人正好不谋而合,如果他们能知道彼此的想法,大家坐下来谈,倒也省事。可惜这不可能。 倒不单单是说不可能有这个谈判的场面,而是梁子深并不能代表梁家。梁子深在梁家辈分高但不是最高,在天门帮是大长老但不是他一人说了算。梁子深本人,在梁家里算是偏保守的一派,激进派在梁家还是占了大多数,否则就不会有梁文忠等人率众驰援南京。 从督捕司初到宣城就指控天门寨曾打家劫舍并嫁祸其他绿林帮派来看,梁家决定由天门寨出面清扫绿林同道的做法就是错误的,而在当时梁子深也是极力反对的。因为这样一来全宁国的武林势力就全部由梁家把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全直隶没哪一家帮派敢这么做。 此时,族长等人必定已经得知了这里的消息,并且在商量如何与督捕司对抗,这才是梁子深最担心的。 片刻之后,梁子深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梁氏一族的族长已经在族中几十位长者的簇拥下过来了。 梁七八,现任梁家族长,现已一百零三高龄。武人中武功高深者常有高寿,百岁老人容貌体征如同六七十岁。而梁七八却不同,身形佝偻,脸上布满皱纹,皮肤灰暗、多斑,可见能活这么大岁数其实与武功关系不大。 梁七八一人颤颤巍巍走在前面,手捧一个铺着红缎的木盘。身后几十位老人拢手低头列成两行亦步亦趋。 “来者可是梁家族长?”孙广义远远喊道。 梁七八一行人并不答话,而是慢慢走到天门帮大门口,高举手中木盘过顶。 天门帮帮众齐刷刷跪下朝着梁七八拜了三拜。 一众督捕司人莫名其妙,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孙广义看在梁七八这么大岁数的份上,就当他人老耳聋,凑到梁七八身边又问一声:“老丈可是梁家族长?” 梁七八把木盘交给身边一人捧在手中,往椅子上一坐,抱拳道:“老朽梁氏族长七八,这位大人是?” 孙广义不由得一愣,还有这么倚老卖老的?凭的什么? 捧木盘的老者高声道:“‘救王镜’在此,如开平王亲至!还不速速参拜!” 孙广义这才细看了下木盘中的物事——半个破碎的护心镜,看起来有些年月了,上面还有褐色的血迹。这是什么玩意?怎么扯上开平王了?难道我也要跟着跪下磕头? 这里有一段孙广义不知的旧事。开国之前,梁家有一人曾是开平王常遇春的亲兵。鄱阳湖之战时,常遇春遭敌高手以暗器偷袭,这位亲兵以身体挡住,暗器穿身而过打在常遇春身上,护心镜碎成两半,常遇春才得以幸免。于是常遇春便赐给梁家这半边护心镜,许诺以后梁家后人遭难,便可持此镜去找他。 然而此后,梁家顺风顺水并未遭遇什么变故,这半面护心镜便一直与那名亲兵牌位一直供奉于祠堂之中。梁家后人进祠堂必然是要跪拜的,却多半不是跪这半面护心镜,所谓“救王镜”、“见镜如见开平王”,全属杜撰,没有半点根据,只是梁家人一厢情愿。 这么一面莫须有的“救王镜”,孙广义哪里会听说过!但既然这么多人都跪拜了,想必确实跟开平王有些关系?可无论是真是假,也没有要跪拜的道理。 “本官乃是钦差,奉皇命而来!”孙广义大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闹事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全场哗然,连督捕司的人也是。 孙广义暗自得意,俾睨众人道:“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连钦差也要跪吗?” 什么是钦差?皇上点名去办事的就是钦差。孙广义敢这么说,自然是被提过名字,但跟草民百姓心目中的那种钦差肯定是不一样了。梁家把族长和“救王镜”抬出来,是要在气势上压督捕司一头,孙广义抖个机灵,就不让他们如愿。 梁七八看了看身边的族人,默不作声站了起来准备对孙广义下跪。 其实天门帮这些江湖草莽哪懂什么朝中礼节,多半就是听书看戏的时候得知那么似是而非的一星半点,往往还就信以为真。例如“救王镜”,就纯属杜撰,只是梁家人把这当宝,因为从未用过,也没人来点破。几十年来,他们接触最多的就是督捕司的官差,偶尔能见到几回知府,谁也没见过钦差长什么样,是什么排场。在说书人口中,钦差等同于皇帝,那么皇帝到了,开平王也是要跪的吧? 与其他人一样,梁子深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但就在梁七八将跪未跪之时他突然想起来了:“族长是百岁老人,见谁都不必下跪!” 梁七八见孙广义没反应,便准备回去坐下,屁股刚沾椅子又突然站了起来,问道:“小七啊,那多大岁数才能坐啊?” “呃……这……”梁子深也不知道。 孙广义暗自得意,没想到“钦差”这两个字这么好使!还以为族长是个难对付的角色,没想到这么胆小怕事。也是,身系一族安危,谨小慎微是应当的。既然这样,不如逗他一逗。 “洪武四年,太祖圣谕,‘一切胡礼悉禁勿用’,官民当行揖拜礼,面圣才需跪拜。你们跪开平王,是何居心呐?” 梁七八闻言双腿一抖,跪倒在地:“乡野村夫粗鄙无知,坏了礼法,这……着实是不知道!草民等有罪!” 族长这一跪,天门帮立刻跪倒一片。 孙广义没憋住,“噗嗤”一笑。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跪下了。起码,和梁七八同来的那些老者中的大半不但没跪,反而个个怒视着孙广义,直至孙广义这一笑,终于有人爆发了。 “你说你是钦差,可有凭据?有圣旨?还是手谕?还是有尚方宝剑?拿出来看看!”一个老者暴喝。 孙广义沉下脸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 “拿出来看看!不看看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钦差!” “说不定是假冒的!” “就是!拿出来看看啊!” “冒充钦差是欺君,要五马分尸的!” 对于孙广义来说,一群七八十岁的老人离自己这么近鼓噪起来是不得不防的,出于武人的本能他往后退了一步。 “他心虚了!他就是假的!他根本不是钦差!”立刻有人叫道。 孙广义大声反驳:“这么多人看着,谁敢冒充钦差!你们,你们要造反?” 原本跟着老者们鼓噪的众人一听“造反”二字,脖子一缩,都不敢再说话。而梁家族老们反而上前两步:“你冒充钦差,还敢说我们造反?我们在这里当场打死了你,我们也是义民!皇上都要赐我们牌匾!” “你们这帮愚民!”孙广义边骂边后退,身后的督捕司人站到前面来护住他。 孙广义真想拿出份公文冒充皇上手谕,反正这帮愚民也分辨不出真假,可一旦那样自己就真犯了欺君之罪。 孙广义一怂,天门帮众人更是得理不饶人。 “就是个假冒的!咱们拿了他去南京请赏!” “开平王先后九次救祖皇帝性命,祖皇帝见了开平王都要先作揖,他要是钦差,能不知道?对开平王如此不敬,按咱们大明律要砍掉两条腿!” 孙广义在督捕司人的簇拥下慢慢后退。暂时的安全让他得以冷静下来,忽然间察觉到一丝不对。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孙广义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哪里的帮派敢公然对抗督捕司! 不对,最先发难的那个老头,他那个架势,好似是断定不存在圣旨之类的东西——他们又怎么敢那么肯定? 孙广义急忙看向那群老者,但督捕司的人在前面挡着,什么都看不到。大批天门帮人围上来起哄,大部分都在胡扯八道,连捉到假钦差能当几品官都言之凿凿。 “哎哟!”混乱中梁七八被挤倒在地。 梁家族人七手八脚去扶,才暂时给孙广义解了围。 “你们为什么要推到我们老祖宗?”一个声音质问。 “督捕司又怎么样?我们老祖宗当年是开平王亲兵!” “老祖宗这么大岁数,你们想害他性命?” 天门帮众人群情激奋。 更多的督捕司人围了上来,此时孙广义身边的人手与天门帮已经相当。 督捕司的人瞎也不傻,孙广义刚刚是在后退,不可能推到梁七八。如果之前是因为天门帮的人愚昧无知,那现在就纯属找茬儿,是要闹事! 孙广义注意到了最先说“推倒老祖宗”的那个声音,每次都是这个声音带头鼓动,声音最大!孙广义极力想从嘈杂的人声中找到这个声音的来源,但这个人就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就再没有开口。 “咳咳!诸位,诸位……” 梁七八说话了,天门帮的人即刻安静下来。 “有话慢慢说,这些都是督捕司的大人!不要胡闹!我是自己跌倒的!”梁七八自然知道并不是督捕司的人推他,作为族长,他肯定不希望跟督捕司闹僵。 “诸位大人是南京督捕司的人,不要跟这些村夫一般见识!你们听着,南京下来的人,就是钦差!还望各位不要听人妖言蛊惑!” 果然有人从中煽动! 孙广义拨开人群走到梁七八面前作揖道:“族长!最近是否有人到你们梁家散布谣言?” 梁七八沉吟一阵,道:“有。” 孙广义大喜:“谁?” 梁七八老眼一翻:“不正是你吗?” “什……什么?” “你说天门寨勾结天门帮打劫过路商客,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这难道不是你说的?你不知从哪弄来几颗人头,就挂在这里嫁祸天门帮,这不是你做的?” “这……所有人证物证都直指天门寨!天门寨和天门帮是否勾结,我们还在查!”孙广义一边应着,眼珠急转。 之前来的一批天门帮人都是现场辨别的人头,梁七八一来就说人头是假的,是谁告诉他的?一定有人在搞鬼! 孙广义念及此处,目光在众梁家族老脸上游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不妙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大人还准备把这几个人头挂在这里多久?”梁七八问道。 这几个人头的确令人恶心,挂在这儿仿佛就认定了天门帮有罪。虽然嘴上没说,但孙广义心里知道人头是的确搞错了,碍于面子,总不能立马就摘下来。 “人头确系劫匪无疑。督捕司驻扎在此,在此示众有何不妥?” “那也应把注有姓名的告示撕下!”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孙广义头再硬,在这个事情上顶着也不合适,吩咐手下,把告示上天门帮的汪海、黄涛二人姓名撕去。 “好!”天门帮众大声喝彩。 孙广义到现在一直嚣张跋扈,在梁七八面前终于作出让步,天门帮众觉得很提气。梁七八毕竟是一族之长,之前是被“钦差”的名头吓住了,缓过神来后孙广义也有点招架不住。 “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一个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很小,但很清晰。 “谁?”孙广义怒吼一声,“他妈的再说一遍!” 又是这个声音!一直是这个声音在带头捣乱!虽然每次都刻意变化声线,但绝对是同一个人。这个声音一直到梁七八来才开始作梗,多半就在跟梁七八同来这帮老者里,孙广义已经暗中注意了,这次却仍没看见是谁。 这个声音每次出现都极为可恶,开始说要看圣旨的是他,之后说推倒梁七八的也是他,现在又说什么欺软怕硬!说的他们一闹一起哄他孙广义就怕了似的。 而这种想法,很可怕。 梁七八不屑地道:“大人不要顾左右而言它。另外两个也不对,为何不撕了?大人说人证物证直指天门寨,是哪些人证物证?他们说是天门寨所为,只不过因为贼人自称是天门寨的。贼人的话也能算得证供?你再去问问他们,从前路过宁国,天门寨是怎么对他们的!据我所知,天门寨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族长,你在为天门寨打抱不平?你怎敢断言天门寨不可能做这事?天门寨难道做什么事情都要先告诉你?” “这……” 天门帮吃亏就吃在这里。天门寨原来屁股上就有屎,帮天门寨开脱实在太难,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只有尽量撇清关系。 梁文忠三兄弟在族中一直出类拔萃,威望极高。“靖难”时去南京勤王一事,梁七八一直没点头,但三兄弟凭借自身在族中及天门帮的影响力,瞒着他这个族长偷偷拉起了一队人马。成了钦犯后,三人依旧有不少死忠的追随者,这一点梁七八是知道的。梁七八明知朝廷就算当时不深究,也不见得就会放过他们,可终究狠不下心来,只好对他们落草一事睁只眼闭只眼。万万没想到,秋后算账这事,说来便来了。 趁梁七八一时无话可说这当口,孙广义毫不掩饰盯着每个梁氏族老看——不把那个人纠出来就跟吃了苍蝇还吐不出去那么恶心。 孙广义就是要告诉那人:我在找你!谁心里有鬼一定心虚,心一虚,脸上再装的若无其事孙广义都自信一定能看出来。 一遍瞅过来,没觉得谁可疑。又扫一遍,诶?有个站在后排的人似乎在躲着不让孙广义看到脸,孙广义往左边看他脸就在右边,孙广义往右看他脸又转到左边。 “你,别动!”孙广义手一指那人道。 站在前面的一个老者眯着眼睛看着孙广义。 孙广义伸手想拨开这老者,一拨,没拨动。 “让开!”孙广义带了半成内力用力一推。 老者仍纹丝不动。 “嘶——你干什么?”孙广义怒道。 “不是你让我别动的吗?”老者慢吞吞地道。 孙广义好胜心起,微一运力又推一掌,老者还是没动!向下一看,老者两脚已深陷土中。 孙广义不敢再加力了,老者毕竟是用胸膛在挡,一个拿捏不好,给打伤了就麻烦了。 “哼!”孙广义退后一步,准备跃过去。 “统领大人!统领大人!犯人招供了!”李全友的一边大叫,一边飞奔而来。 犯人?哪来的犯人?孙广义大惑。 李全友十分夸张的气喘吁吁跑到孙广义面前道:“孙统领,那边全招了,一个都跑不了!天门寨,天门帮,梁家的,蛇鼠一窝,现在全给一窝端了!” “啊?什么?你再说一遍?”孙广义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统领大人神机妙算!” “别别别,什么意思?犯人是哪来的犯人?石龙山那边这么快就解决了?” “石龙山?不,是宣城的犯人!统领大人不是命我等把天门帮首脑看管起来吗?” “昨晚是这么商定的,怎么?你们不会把他们抓起来了吧!” 李全友瞪着眼睛,笑容未敛,惊讶地问道:“犯人……不抓,留着干嘛?” “谁告诉你他们是犯人的,啊?”孙广义脸上表情要多怪有多怪。 “哼哼,”李全友得意一笑,“犯人做贼心虚,怎逃过马大人、令大人法眼?三五个回合便折服于二位大人的浩然正气,把所犯罪状一五一十全说了!” “你们……动刑了?”孙广义的声音有些发抖。 李全友摇头道:“屈打成招,冤之由也,不可不可。就是给他们上枷的时候受了点皮外伤。” 孙广义抹了抹额头,极力假装镇定:“走,我们先去看看。” “不用了,罪状在此,犯人都已画押。这里还有份名单,名单上的人全部拿下,”李全友说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纸,“天门帮的,梁家的,二百多人,全在里面了。” “这么多?” “这还多?十三桩劫案啊统领大人!一桩起码也得三十人才能做下来。没这么多人哪行?对了,巡按御史听说了此事,极为关切,今天要来看看。” “御史?”孙广义吼了起来,表情极为精彩,“令向飞人呢?他知道御史要来吗?” “呃……不清楚。此事大功告成,马大人与令大人惺惺相惜,两人好像去喝酒了。” 孙广义打记事起就从没像今天这么想哭过。 马义长啊马义长,你他妈是去山里呆了十几年才回来吗?还他妈惺惺相惜!这事能这么办?你们以为现在是二十年前?先抓人,再大刑,然后定案? 孙广义回想起几个月来与马义长的一些接触,真的看不出来马义长居然会是这种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不猪队友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仅仅一天,孙广义对马义长接连两次改观。 来广德之前,马义长给南京督捕司的人印象是谦和有礼,谨慎低调。昨夜马义长来访,孙广义才发现马义长有这么雷厉风行敢作敢为的一面——虽然动机是贪功。现在,孙广义在心里将马义长骂了一千遍。 虽各为其主,孙广义也不得不佩服马天复的心黑手辣,但这人的脑瓜子却实在不太好使,简直是愚不可及。就算到南京时日不久,很多情况不了解,可单就这件事而言,得有多蠢才会这么办! 孙广义只是个办差的,只能大体猜测上面的想法。迟百年没有跟他细说,不过也没有太多避讳。因为天门帮在靖难时期的不老实,朝廷对天门帮的监管本来就比其他府帮要严,明面上在帮派高层的“监帮”虽只有丘引和张桂二人,暗地里安插的远比这样多。收到天门寨开始对绿林帮派动手的消息之后,在上面的示意下督捕司立刻进行了一些扶植绿林势力的行动,意在指使这些人通过与天门帮的对抗,消耗天门帮的实力。然而由于无法过于明显的直接插手,并且没有认识到天门帮势力的强大,当地绿林没支持多久就败下阵来。 上至督捕司,下至绿林草莽都是同一个帮派把持,而这个帮派又有家族来维持其稳固,如果让宁国维持这种现状并以为常态,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靖难后,治安特别是直隶的治安是重中之重。庐州府知府因为治安问题三日之内罢官问罪,恐怕不是错在处事失当,其主因还是庐州府出现了一种“乱世”的氛围。治安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稳定,“治安”更重要的还是长治久安。天门帮这种帮派在任何地方存在都是一种隐患,何况是在紧邻南京的宁国府。 要动天门帮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说简单是因为只需要某个权柄人物下个决心,从武力上来说灭掉天门帮是易如反掌,难就难在如何善后。这个难点也可以套用在其他所有帮派身上。 去南京勤王是动天门帮的重要原由,同样也是不能动天门帮的重要原由。皇帝说过的话没人敢不当回事。为安抚北方武人,平安现在尚且在北平舒舒服服地做他的指挥使——那可是数次险些要了皇帝的命的人!天门帮的这点事绝不能成为明面上的理由,甚至绝不能让人看出与这件事有一点点关系。 虽然仅此一条便已足够,但还有个更直接的原因。有人在出远门之前放下一句狠话:江湖武人我不管,可但凡要动任何一个府帮,等我回来再说,如果有人擅作主张,我不问是谁主使,我先找办事的那个人。 这个人便是永乐二年下西洋的内官监掌印,郑和。 虽然郑和在永乐元年被姚广孝收为菩萨戒弟子,但朝中没人会认为他是姚广孝的人。郑和自燕王府始伴圣三十年,比姚广孝资历还要老。姚广孝需要夜宿寺庙以明心志,郑和却不用。所有人都知道,郑和有佛家法号,但信的仍是回教。最关键的一点,姚广孝多次谏言“治武”,而郑和的一贯主张却是“武治”! “先找办事那个人”倒可以用马义长来完美化解——毕竟马义长是郑和的族弟,但仅仅这样便能过关么?没有一个充分的交待,连郑和这一关都过不了。屈打成招或许事后在道理上可以讲得通,但郑和属于那种不需要讲道理的人。 算算日子,郑和快要回来了。到时候,恐怕连皇帝要动天门帮都要先问问郑和的意见,“等我回来再说”?找谁跟您谁说? 既然动天门帮这么难,为何还有人要一意孤行? 孙广义目前还不知道,也猜不出是谁。极有可能是姚广孝,但御马监为何参与其中孙广义也百思不得其解。又或是内阁那帮文官相互倾轧。一个府帮看上去不关朝中文官什么事,可孙广义也知道这些文官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在小事上作大文章。 其实,抛开所有背景因素不谈,这次的计划还是很周密的。先指使残余绿林势力袭击各商队,把事情闹大并栽赃给天门寨,接着咬出天门帮的首脑及骨干,然后把一个极度虚弱的天门帮丢给绿林势力对付,最后稍微平衡一下双方的实力尽量让二者同归于尽……这其中最关键的步骤就是袭击商队和剿灭天门寨。 孙广义大体上赞成这个计划,但细节上他认为太麻烦了。例如袭击商队的人里不能有一个官府的人,必须由绿林势力独力完成;例如在讯问天门寨的人之前要好好安抚天门帮。孙广义也曾跟迟百年建议过,但迟百年毫不留情斥责他为“莽夫”。 督主大人,您还是来看看吧,真正的莽夫是这样的! 要什么天门寨人的供词?直接从天门帮身上取就是了! 要做成什么铁案?把巡按御史找来,这才是铁的不能再铁的铁案!直接封住那帮御史的嘴! 要什么削弱天门帮?直接把天门帮连同梁家最上面那几百人全抓了!顺便把梁家连根拔起是最好不过了! 这下好了,马义长是死定了,就算郑和是他亲哥哥也不一定会放过他。那么上上下下其他人呢? 对了,现在还真不一定来得及操这份心。锦衣卫在自从洪武二十年被太祖皇帝狠狠收拾了一顿之后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在朝中犹如过街老鼠。近年来皇帝恢复锦衣卫并重用,已大为朝臣诟病,特别是督察院这帮人,视锦衣卫如洪水猛兽,隔三差有事没事就参锦衣卫一本,二者水火不容。 现在,这几个庐州府来的乡下土包子,先让锦衣卫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再得意洋洋请来巡按御史…… 孙广义此时此刻,看着李全友的一张笑脸,手不自觉抖了一下。练内功就是有好处,杀人之前多了一个步骤,就是要先提内力。如果孙广义手上拿着把刀,早就一刀砍过去了。 “巡按大人是你们找来的吗?到哪了?” “不是。衙门的人说的,好像是路过,到哪了不清楚,反正今天到。” “快!”孙广义毫无征兆地大吼。“快去告诉令向飞!毒哑人犯!所有锦衣卫的人一个都别现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囚车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李全友被吼的吓了一跳,挠挠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用手一指远处:“恐怕有点难。” 一支七八辆囚车的队伍蜿蜒而来,督捕司、宣州衙门、锦衣卫、天门帮各色服饰的人应有尽有。囚车内的人个个身着囚衣披头散发,满身血污,不用细看肯定也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马义长威风凛凛地骑马前后驱驰,远远望见孙广义,挥鞭大喊:“孙统领!孙统领!” 孙广义抹了抹脸,真想问声“你哪位”。厉害,连府衙的人都弄来了,是来跟锦衣卫学手艺的吗? 天门帮中有目力好的人已经尖叫起来:“那不是镖局的副总镖头吗?还有……嘶——张桂长老!那个矮的是刘总管!” 孙广义一听,也搭个凉棚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人脸。张桂?怎么张桂会被抓起来?莫不是那人看错了? 到了近处,天门帮众人个个目眦欲裂高声怒骂,督捕司众人见状立刻把天门镖局以及梁家族人这两块团团围住。 囚车上没有用木笼关住犯人,只有十字桩和“断头枷”。锦衣卫有种叫“站重枷”的酷刑,戴枷之人必须站立,不准座卧。常人用的枷是三百斤,就算你体壮如牛三日之内也必定活活累死。当然,三百斤这个分量对武人来说不算什么,称不上“断头枷”,但因为犯人的双手被绑在十字桩横木上,所以这是在用脖子承受三百斤的重量!由于脑后有木桩无法后仰,脖颈处又是内功外功很难使力之处,所以受刑者功力越高、坚持越久就越痛苦。如果不取下刑具,犯人力竭之时便是颈骨压断之时。 “快!别他娘的磨磨蹭蹭的!” “啊!” 拉囚车的一个天门帮帮众挨了马义长一鞭,发出一声尖叫,竟是个女子。 “春花!”人群中某人发出一声怒吼。 “谁?”马天复一跃而起站在了马鞍上扫视众人。 没一个人敢站出来。 孙广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骑在马上本来就足够高了,还装模作样站上马鞍,玩杂耍吗?这个耀武扬威如同狗腿子般的人物,是南京来的四品大员! “孙统领,供状都看到了吗?这些人,就是天门帮贼盗的主犯!呵呵,人手不够,便多叫了些人来帮帮忙。”马义长用马鞭一指,得意洋洋道。 “马大人……”孙广义涩声应道,然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跟狗日的拼了!”一个愤怒的声音。 “拼了!” “跟他们拼了!” 群情激奋之下,越来越多人高喊“拼了”,但梁七八等人一直不发声,所以众人也只是叫喊而已。 孙广义急道:“马大人快下马!” 马义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看他甚是急切,就依言下马,道:“孙统领,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孙广义一跃跳上马背,凌厉的目光在梁家族老中搜寻那个他注意了很久的声音。!马义长已经把双方都逼入绝地,这个人不纠出来绝对是个大麻烦。 督捕司众人齐齐往前踏了一步,天门帮众的声音立刻稀疏了不少。 “来人,把这些老贼的脸露出来,让他们的贼兄贼弟贼子贼孙都好好看看!”马义长喝道。 几个衙役上去捋起了囚车上那些人的头发。 “什么?”孙广义大惊失色。 天门帮众人也一片哗然。 当前两个,竟然是丘引、张桂!这二人口中塞着麻核,眼睛布满血丝,狠狠瞪着马义长。 “大人,你怎么把他们抓起来了!”孙广义走到马义长身边低声质问。 马义长不答话,走上前几步,拍拍手里的一沓纸对着天门帮众人道:“诸位天门帮的弟兄!天门帮立帮百年,传承至今着实不易啊!但是你们中的有些人,自甘堕落,宁与反贼为伍!这里的二百多人,个个勾结逆贼罪大恶极!我念到名字的自己跪下受缚,否则,格杀勿论!” 孙广义一把拉住马义长的袖子沉声道:“马大人!” 马义长一摆胳膊挣脱了,继续道:“第一个,天门帮帮主,许如山!” 许如山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念到自己,本能的后退了两步,语无伦次:“什么我,我不是……我没有……” “大人且慢!”孙广义按着马义长的肩膀,大声道。 马义长皱着眉转过身,不满道:“孙统领,何事?” “丘引张桂乃是我督捕司在天门帮的监帮,为何对他二人动刑?” “唉!孙统领,你有所不知!这二人在天门帮时日已久,早已变节!天门帮其他几人的供词中都有他们两个的名字,不信你看!” 丘引张桂口中“呜呜”发声,拼命想要摇头,但“断头枷”实在太重,只能看到他们的头微微抖动。 “定是这帮人诬陷他们!” “唉,孙统领,一个两个还可能是诬陷,这里六个犯人所提供名单不尽相同,但人人都招出了他们两个,还能是诬陷吗?这二人曾是你我同僚,但现在,已然不是了!孙统领万勿感情用事!他们二人向督捕司密报天门帮一事不过是贼喊捉贼的小把戏,否则为何这名单上的二百多人隐瞒不报?” 孙广义不说话了,盯着马义长。他已经明白马义长此举是故意为之! 马义长凑上来贴着孙广义的耳朵道:“天门帮人多势众又是地头蛇,不先拿丘引张桂做个榜样,怕他们难以心服,到时候闹将起来,终归不好。这枷,十二个时辰之内他们还能撑住。” 孙广义目光复杂地看了马义长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马义长随之得意地斜了丘引张桂一眼,丘引张桂口中“呜呜”声更大了。 孙广义早就乱了方寸、没了主意!马义长的确在胡作非为,但他能怎么办?难道让马义长放人?说马义长是屈打成招?事到如今,只能跟着马义长一条路走到黑! 马义长和孙广义又是争吵又是耳语,天门帮众人早已议论纷纷,他们无比希望这二人能多吵几句。 一直跟随着囚车的令向飞这时走过来道:“孙统领,马大人此举并无不妥。天门帮毕竟是一府府帮树大根深,如不快刀斩乱麻,只怕夜长梦多生出什么变故。” 孙广义看到令向飞的飞鱼服就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能!就你锦衣卫本事大!你他娘还跟这个二杆子惺惺相惜,你们两个就是王八瞅绿豆! “令百户,听说巡按御史就要到了,你和你的人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孙广义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逼走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令向飞轻咳一声,看也不看孙广义。 马义长道:“孙统领,锦衣卫一走,我们人手不够。” 孙广义一脸焦急:“马大人,现在不是什么人手够不够,而是不能让御史闹起来!” 令向飞略有不满道:“孙统领,督捕司如此畏首畏尾,怎么办事?” 令向飞虽属锦衣卫,但资历、后台都不如孙广义,孙广义绝不怕他,语气生硬道:“令白户,我不是怕巡按御史。你们锦衣卫与督察院的关系就不用旁人说了,庐州府高家那件事到现在还没了结,姓高的那两个一直暗中活动,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吧?这事让他们撞见,无理都要闹三分,何况……” 马义长道:“啊?庐州府?什么时候的事?连我都不知道?” 令向飞孙广义齐齐斜了马义长一眼。 令向飞道:“先皇听信奸佞小人谗言,废了锦衣卫诸多职权。皇上如今为锦衣卫起复,正是昭雪当年不白之冤。督察院这帮当年的落井下石之徒因惧生恨,人之常情!然我锦衣卫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不怕小人诬陷抹黑!” 孙广义真不知令向飞是脸皮太厚还是连自己都给骗了,朝廷重新启用锦衣卫后,锦衣卫所作所为有目共睹,庐州府高家案暗地里传得沸沸扬扬,他居然还能如此大义凛然说出这番话。 “令百户,你们锦衣卫自然不怕督察院,但我们督捕司怎么敢跟你们比!万一御史来说些什么怪话,我和马大人真是进退两难!” “孙统领,你这话就已经够怪了吧。哦,我们不回避,巡按来就要说怪话,我们一回避就平安无事了?孙统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义长赶紧出来打圆场:“二位,二位,少说两句,办正事要紧,先抓人。名单上的人并不是都在场,万一有人收到了消息畏罪潜逃,又得多费手脚。” “慢着,名单我还要看仔细了。”孙广义立刻把锦衣卫的事抛之脑后。还念?那名单上第一个就是天门帮帮主,到后面难不成还有梁子深梁七八? 令向飞这时反倒不依不饶起来:“孙统领,要帮忙就叫我们来,事办完了就让我们赶紧走,事情能这么办的,哦?” 马义长拍了拍令向飞的肩膀:“令百户别往心里去,这几天孙统领公务繁忙,想是累了,他无心的,我担保。” “没事,马大人,我也就一时心里不痛快,不说出来憋得慌。马大人,你说有孙统领这么说话的吗?” 一个发着牢骚,一个柔声劝慰,孙广义看着想哭。 “马大人,你既然来了,这里便由你主持大局吧。这几个人头来历不明,我得去查一下。”孙广义想溜了。一个二杆子,一个二愣子,孙广义一刻也不想再多呆了。既然来了个比自己还狠的,自己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孙广义甚至怀疑即使没这么多督捕司的人在,凭马义长一个人就能镇住场面。不知为什么,孙广义觉得马义长站在这里,就像是一个恶霸面对一群乡民,肆意胡作非为,根本不怕乡民反抗。马义长不怕,可他孙广义怕。真闹起来了那就是血流成河,如果事情被捅上去,彻查之下,马义长他哥也不见得能保得了他。孙广义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诶,等一下,孙统领,你来,”马义长把孙广义拉到一边,“锦衣卫都这个臭德行,你跟他置什么气。人家傲是傲了点,可人家有吃饭手艺,这次不是他们,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况且咱人手不是不够嘛!” 顺利?顺利个屁啊!你哪个眼睛看到事情顺利了?孙广义心中大骂。 那边令向飞见二人这样,极为不满:“马大人,孙统领,我的事情也办完了,告辞。” “哎哎哎,令百户……”马义长又把令向飞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这当口,孙广义心念一动,去囚车那里取出了丘引、张桂二人口中的麻核。 “孙统领!属下冤枉啊!” “孙统领救我!” 孙广义正准备问点情况,马义长丢下令向飞过来问道:“取出来干什么,吵人。” “想问点事情,就是马大人你给我的这几个人头的事。” 马义长没答话,而是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大人!”孙广义提高了声音,“我等是为劫案而来,劫案一事不可不查!” 马义长流露出一丝不满道:“孙统领说的不错,但劫案的事情他们不一定清楚。不是还另有不少人证吗?” 说完马义长故技重施,凑到孙广义耳边:“昨晚我就说了,贪多嚼不烂,这二百多人抽走了天门帮基本就瘫了,其余小鱼小虾得放且放吧。” 孙广义长叹一口气道:“刚刚的确又来了两个人证,我现在就去盘问了。” 孙广义叹气,是因为张桂丘引二人,好不容易开口说话,却不是喊冤就是求救!如果说声“劫案的事情我知道”,孙广义不是正好可以名正言顺接管他们吗? 孙广义不再给马义长挽留的机会,快步走进庄内。外围的督捕司人还好,他身边的二十多个信心随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督捕司没有傻子,不明内情的也就罢了,他们这些跟在孙广义身边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马义长这一闹,谁还看不出来点端倪?孙广义这是怕担责任,要躲! 两个,然后三个,最后一群人都跟着孙广义进门了。 马义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微微翘了翘。 张桂丘引绝望地看着大门口,不再叫唤。 令向飞走上前去,温和地笑道:“听说你们是冤枉的?” 二人见令向飞如见恶鬼,满眼都是恐惧,想摇头,但是摇不动。 “我问你们,你们是冤枉的?说话啊。” “没有没有,不是冤枉的。我们认罪。” 丘引张桂算是识时务的。这不是锦衣卫的诏狱,不会一言以定生死。他们就算犯了天大的罪,也要经刑部审定、督察院参核、大理寺审允。罪状虽已画押,但不是没有回旋余地。认罪不一定死,但不认罪立刻就会生不如死。 令向飞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先前认罪,见了孙广义就喊冤,孙广义一走就又认罪了——就这么白白放过你们?当我令向飞这么好糊弄? “呵呵,校尉们有时候手底下没轻没重的,弄不好就冤枉了好人。有什么冤情你们可以跟本官直说!”令向飞握了握丘引的手。 “啊!” 丘引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浑身抽搐。 马义长一见,闪身便至,托住了“断头枷”。 令向飞一愣,不好意思的笑笑:“谢马大人,我疏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缓兵之计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锦衣卫十八常刑,凡是犯人进了南镇抚司都要先过一遍。十八种酷刑当中有一种名为“指钉”,即往指甲缝里钉钉子。 朱元璋烧毁锦衣卫刑具后,十八常刑不敢再用,锦衣卫又研究出了一些新手段。令向飞对丘引用的“销魂钉”就是其中之一。 所谓“十指连心”,世人皆以为钉指甲缝最疼,其实不然。南镇抚司一名酷吏偶然之中发现若以针刺指缝下约一分处,其疼痛更甚于钉指甲缝,被施型者往往屎尿齐流甚至当场晕厥,且伤口不大。此刑一出,每当刑讯之时,“指钉”无人再用,改用这“销魂钉”,十个手指头依次扎一遍,想要犯人说什么他就得说什么。 令向飞借握手之机一发中的,也算手艺娴熟。马义长一听丘引这声不同寻常的惨叫,怕丘引支持不住真的被断了头,故而伸手托住。 民间畏锦衣卫如蛇蝎,便是因为传闻中的种种酷刑。天门帮众人虽不知“销魂钉”,但见令向飞只是轻轻握了握手丘引便叫得如此凄惨,个个噤若寒蝉。 马义长道:“令百户神技,佩服,佩服。唉……督捕司遇到冥顽不化之徒时常常束手无策,若能学会这么一门手艺,那办起案来可轻松顺畅得多了。” 令向飞笑道:“哪里哪里,过奖了马大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哪天方便了,马大人派几个心细的下属过来,令某包把他们教会便是。” 马义长摇头道:“令百户,择日不如撞日,这里有个现成的肉垛子,不如……” 丘引一听,猛地一挣,惨哼一声,袖子被印红了一大片。 令向飞皱眉道:“大人,这大事当前,是不是……这手艺虽简单,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 马义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怎么,令大人不是舍不得吧?” 别说,令向飞还真是舍不得。 做哪一行要做得好,都要一些天分。比如习武,有天分的跟没天分的自幼起就一眼而见,练个几十年下来,下一样的功夫,武功却有天壤之别。 施酷刑这门“手艺”并不是人人都能学会,也得看天分。在锦衣卫里往往一个百户里真正能动手的就那么三两个人。为何?狠不下心来。寻常杀个人,心一横眼一闭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算完事,很多人都可以。锦衣卫有些手段,让平时靠砍头吃饭的刽子手去也没几个能做到的,如钩肠、“刷洗”等酷刑。这种残忍,不光是练练就行,还必须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骨子里的残忍。 如果马义长要学这些,令向飞包教包会,可马义长偏偏要学“销魂钉”这种老少咸宜的手艺,这就不太好了吧。一根细钉,扎进手指头血都不会流多少,偏偏比“指钉”这样看上去惨烈无比的手法效果更好。这要是门武功,“销魂钉”在哪门哪派都必定是镇山之宝,非嫡不传。令向飞即便不是武林中人没有门户之见,也没有白白传给马义长的道理。都学会了,这方面的事情以后谁还求着锦衣卫? 马义长见令向飞沉吟良久不说话,又道:“督捕司常年穷山恶水的,总不能时时指仗你们锦衣卫帮忙。令百户要是能帮马某这个忙,以后,喏,我说的!”马义长伸出手掌,手心手背来回翻了一下。 马义长这个手势的意思令向飞大体明白,就是公事私事明里暗里的意思。令向飞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即便马义长以后真的愿意帮忙,令向飞也不稀罕。首先,马义长在督捕司几乎没有实权,其次督捕司和锦衣卫一贯不怎么对付,联手办案也是上面压着。还有锦衣卫原本地位就高出督捕司一头,督捕司找锦衣卫帮忙得央着求着,锦衣卫找督捕司协助打个招呼就行。所以,马义长这话听起来敞亮,实则没什么大用。 可问题是又不太方便直接拒绝。马义长属于讨好了没什么用又还不敢得罪的人。你得罪了他却动不了他这是其一,其二是人家现在虽被架空了,可品级在那。万一哪天补了个实缺呢?马义长这种话都说出了口,再推三阻四的话那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令向飞想想还是教了算了,反正这东西,简单易学,迟早人人都会,不如卖个人情。 “马大人,其实说来也简单。手指头不同,扎的位置也不同,比如大拇指,就扎这里。” “啊!”一声惨叫。 “马大人,你来试试。不能慢慢扎,要快。” 庄内,孙广义在苦思对策。今天的事,即使巡按御史不来,要堵住这么多人的口也难。往好里想,大庭广众之下严刑逼供,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一正一副两个主官肯定罪责难逃。万一天门帮眼一红造起反来,死上几十个人,这个黑锅迟百年肯定不会背,到时候还是甩给他们两个带队的。要么,阻止马义长继续胡作非为?也不行。“铁证”都造出来了,悬崖勒马恐怕来不及。难道现在对天门帮人说搞错了? “来人,一路往东,去迎剿天门寨的人,叫他们快来,然后速速回禀。” “是!” “外面鬼叫鬼叫的,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 “是!” “把那两个号称打跑了劫匪的人带过来,我问话!” “是!” 孙广义突然连下几道命令。不是他想好了该怎么做,而是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做。 去门外查探的人最先回来了,道:“他们在给丘引用刑。”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孙广义能听出来,这惨叫声绝不像是在演戏。马义长当时给他使的眼色意思是做做样子,怎么现在假戏真做起来了? “不是说都招了吗?还在用什么刑?不是说要点名抓人吗?”孙广义一连串发问。 “这个……好像是马大人要跟令百户学手艺……” “他娘的真是个混账东西!”孙广义桌子一拍站了起来。 孙广义没有马上出门,而是定定出了会神,又缓缓坐下了。 不知为何,孙广义感到一丝不对,哪里不对说不上来,觉得问题就出在马义长身上。为什么此人到了宁国就变成了一介莽夫?是功利心作祟,还是别有隐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原来如此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一旦怀疑到了马义长,孙广义忽然觉得他身上疑点很多。 马义长在地方上干了十几年,算是个老派武人,怎么跟锦衣卫突然这么亲近?昨晚马义长对令向飞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还有,马义长那几个亲信手下呢?这么大的事,他们居然不在身边? 最令人费解的是,天门帮在此地,连同梁家人不过才一百余人,马义长拿着二百多人的名单在这里点名抓人,能抓几个?除了打草惊蛇能起到任何作用吗?马义长使的那个眼色,意思应该是抓丘引张桂不过是苦肉计,人前做戏,那么此举意义何在?让丘引张桂当场指认?说不通。一来,这二百多人,丘引和张桂未必认识多少;二来,现在对丘引用刑又是什么意思? 孙广义抓不到一丝头绪,甚至隐隐生出这种想法:难道马义长故意捣乱? 马义长确实有这个动机,无论如何他确实是三保太监的人,但,可能性不会太大。稍微对此人有些了解就会知道,这个马义长虽说是郑和的弟弟,但并不在五服之内,沾点亲带点故而已。在府帮这十几年,二人应该不会有太频繁的联系。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的确和郑和有关,可据说也是郑和下西洋一去两年,皇上想念,心血来潮想为郑和做点什么。所以,马义长对他族兄的“武治”主张是否知道都不一定,更不用说冒这么大风险来支持——郑和毕竟不在朝中! 正想着,马天复和牛三友被带到孙广义跟前。孙广义一脸嫌恶看着他俩。 “哪个帮的?” “回大人,庐州府蜀山帮的。” “镖师?” “我是督运,他是镖头。哦,督运就是……” “行了行了,我问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劫的你,你们打死多少人,自己死了多少,为何不去宁国督捕司报官,说!” 前面几个问题马天复都说过了,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才是重点,这是讯问的一个小技巧。 “大人,本来是想去宣城的,路上见到了穿督捕司官服的人,我们也没多想,就直接上前禀告,没想到是个督捕司的大官。” 孙广义冷笑一声:“把活的无忧山杀人留在镖队,把劫匪的人头拿来报官?” “事发之地离太平县近,我们原本是准备将活人交到县衙的,县衙也有督捕司的办事处。劫匪自称‘天门寨’的,所以想到宣城天门帮总堂来问个究竟。” 这套说辞是早就准备好的,马天复对答如流。 “你们马长老把你们约来,他自己人呢?” “哦,我们刚到……”马天复突然噎住了。 马长老!他刚刚说的是马长老! 孙广义深深地看了马天复一眼,道:“没想到是个督捕司的大官,嘶——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马天复强装镇定道:“马长老,哦不,马大人穿一身督捕司官服,第一眼没认出来。也没想到马大人去南京做了这么大的官。” 勉强解释了一下,面上能说得通,但对孙广义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 “嗯,你们下去吧。记住,下次朝廷办事,别捣乱。”孙广义挥挥手。 马天复很难受,浑身都难受,心里更加难受。 让马天复最憋屈的是,有句话他一直没能说出口,在外面没说出来,在这里也没说出来,孙广义两次都没给他机会。那就是:带人劫镖的人是梁文炳。马天复并不知道他这话即使现在在外面当众说出来也已经没有多少意义。 对于孙广义来说,短短几句问话便已足够了。 你马义长,找这么两个以前在蜀山帮的手下把无忧山的人带来,总不能用这个来证明劫案的确是天门帮所为吧?你对劫案是什么想法且不说,是不是觉得有没有劫案无所谓这不谈,但凡你找人带个无忧山的人来这里,你能是安了什么好心? 原来,马义长在见到这两个蜀山帮人的时候就已经全明白了。然而这个“莽夫”,却一直装作不知道,大张旗鼓胡作非为。其最终目的也已明了——巡按御史。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孙广义就是一直没想明白。不是孙广义蠢,而是在外面一个人主持大局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细细分析。还有一点就是,如果不能确定马天复和牛三友原本就和马义长认识,那么多因素干扰之下,孙广义也不可能作出这样的推断。 即使在心中已经下了定论,孙广义还是有的地方搞不懂。 难道马义长这么做,他自己不用担责任?难道他没意识到这次找他来当主官,其目的就是日后万一有麻烦让他来背黑锅?如果御史上奏朝廷而上面的人又没能压住,追查下来最倒霉的那个人还不是他马义长?虽说到时候姚相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但是姚相再得圣心,也毕竟不是皇上,圣心难测!况且,姚相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北边,其余事情明面上不怎么过问,他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督主有可能清楚,但孙广义不清楚! 不过事情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马义长肯定不知道一件事,就是天门寨的人已经全部捉拿归案。马义长再怎么胡闹,也不能证明所有劫案与天门寨并无关系。十三起劫案报官的人,督主也作了安排。时辰已不早了,石龙山那边应该已经完事,督主应该已在路上。一物降一物,御史再怎么能折腾,在内官面前还是要收敛一下的。 这时,令向飞走了进来。 “孙统领,您还是出去一趟吧,马大人一个人在外面,不是太利索。” “令百户,你怎能听马义长撺掇!” “孙统领此话怎讲?”令向飞不满。 “马义长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难道不知道?” “所以我才来叫你出去主持大局啊!孙统领,别怪我一个外人闲话,你在这件事上的确没马大人硬气!不过话说回来了,马大人也太刚硬了,你赶紧出去看看吧。梁家几个老头都被抓起来了,督捕司没人听他的,他亲自动的手!我看名单上还有梁七八的名字,你再不出去,恐怕真要动手了!这一旦动上手,出的人命不是一条两条!巡按御史到了的话……” “哼!你也知道怕!”孙广义一甩袖子出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挑明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梁家族老有五个被五花大绑跪在囚车前,许如山则直接上了枷。马义长吆五喝六地指挥人做这做那,干得热火朝天。 孙广义倒真有些佩服马义长,七平八凑居然凑了这么多人供自己驱使。锦衣卫就不说了,衙役、宁国督捕司这些人他是从哪儿找的? 丘引已不省人事,断头枷挂在十字桩上。张桂被推到前面,在天门帮里认人。 “章五四!章五四在这里吗?” “在。”张桂用眼神示意。 “拿下。陈水生,有吗?” “不在。” “谁认识陈水生?谁知道他在哪?” “大人,我知道。”一个衙役答道。 “督捕司的,跟一个跟他去,抓了人直接下大牢。” 天门帮的人一个个低头不语,乖得像待宰的羔羊。 “马大人,差不多就行了。”孙广义走到马义长跟前。 马义长奇道:“孙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孙广义咂了咂嘴:“天门寨的人已经全部归案了。御马监的迟公公正押解他们往宣城来,估摸着下午便到。到时候,恐怕还得迟公公那边说了算。” “御马监?武骧左卫迟百年?” “正是。” 马义长仰天打了个哈哈,也不点名也不发号施令了,找了个椅子坐下,品起茶来。 孙广义说话的语气和内容,说明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虽然未必全明白,但总归知道他现在要对付的是谁了。 马义长早知道这事不可能是孙广义挑的头,这个小小统领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胆量,但牵扯到了御马监却是马义长始料未及。 御马监由管辖养马人员进而统领禁兵始于永乐时,这支禁兵最初的来源,是从各地卫所挑选的精壮之士,以及从蒙古地区逃回的青壮年男子。御马监不属亲军指挥使司所辖的上十二卫,但地位显然高于上十二卫,是禁兵中的禁兵其职责是“更番上直”,担任宿卫。简而言之,御马监最大职责就是护卫皇上安全。 因此,御马监对全直隶各兵马名义上都有过问、节制之权,然而实际上却非常有限。 一方面是实力不足。从兵源上来看,所谓各地卫所精壮仅仅就只是“精壮”而已,连武功都未必习得,家世纯良是摆在首位的;另一方面则是职能太过敏感,不可能与各方势力有太多接触,所以御马监可以说没有任何直辖下级。 马义长只是觉得好奇,这件事无论是谁主导的,都不会找御马监的人帮忙。如果是御马监的主意,找锦衣卫和督捕司自然不在话下,可原因呢? “马大人,在下实在搞不懂马大人的所作所为究竟所为何事。”孙广义在马义长身边坐了下来。一早准备好的两把椅子这时终于用上了。 马义长微微一笑,仍不说话。确实,御马监,或是迟百年个人,一定也有这样做的理由。 “抓了这么多人,闹出这么大动静,马大人准备如何收场?”孙广义又道。 “岂非正如孙统领所愿?”马义长终于开腔了。 “督主来了,马大人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他是你的督主,不是我的。马某没有认阉人为主的习惯。” 孙广义不以为忤,反而呵呵一笑:“马大人,看来我们是话不投机啊。” 马义长不说话默认了。能做的马义长已经做了。冤案的证据已经做足,到时候就看上面信哪一边。某些人手再大再长,也不能只手遮天。 “嗯……不过还有一事。巡按御史什么时候到?”孙广义真正关心的还是这个。 “两月之内吧,哪一天我也不清楚。”马义长实话实说。 “啊?哈哈。” 孙广义喜出望外。巡按御史不来?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他真想问一声“那你做这出戏给谁看”,不过还是忍住了。 “孙统领为何发笑?”马义长问。 “志得意满,怎能不笑?” “骗你的。” “你!” 马义长这句“骗你的”才是骗孙广义的。不过孙广义原本一颗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孙统领,你看看着些天门帮和梁家人,与寻常百姓又有何分别?为何有些人就视这些武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马义长问。 孙广义不答。 “戒备!”一个站在树梢上的捕役高喊道。 在场一大半人开始东张西望。 三个灰点出现在视野中。 马义长接着道:“没有这些武人就不会有大明。会武功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学武是为了救国,而不是为了乱世。” “恢天伍!恢天伍!大恢天阵!”数个督捕司人同时叫道。 孙广义霍然起身看向远方。 马义长头也不抬,又道:“靖难之役,天下武人风平浪静,少数揭皇榜者都被各自所属帮派、宗族、门派弹压下去。即使这样,朝廷难道还不放心?他们想过几天太平日子,仅此而已。” 督捕司有二十余人迎那三个灰点而去。或四人一组,或八人一组,急速前跃之际倏分倏合,片刻之后已结出几张黑色大网。督捕司迎击诸人各执网边网角口中齐声大喊:“来人止步!报上山门!” 孙广义愤然对马义长道:“这是你找来的?” 马义长翻了翻眼道:“哪里有不平之事,自有打抱不平之人。” “你!你竟敢如此!”孙广义戟指马义长。 马义长神色自若:“孙统领,你说是我做的,可有证据?要诬陷我,可没诬陷天门帮那么容易。” “祁门三怪!是祁门三怪!‘器’!急!急!”恢天伍的人大叫。 不少督捕司人看向孙广义。 孙广义双手自气海虚捧至丹田处,大喝一声,声震百里:“都住手!” “桀桀桀桀……你说住手就住手,我说别住手,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我的?”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犹如根根钢针刺在人的耳膜。 “恢天网”早已不知去向,督捕司一行人且战且退,几乎每退几步就有人惨叫倒地! 孙广义看了看天门帮的人,又瞪了马义长一眼,飞身向交战之处掠去,叫道:“小伏魔阵的跟我来!器组五归一,喂甲等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祁门三怪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督捕司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统一指挥的。从人头挂上竹竿那一刻起,孙广义就没对属下下过半个命令。 除去极少数年纪较轻的,大部分骨干年龄都在三十五到五十五之间,其武功、阅历使他们可以不谋而合作出正确的应变。即使有少数人有不同的想法,也可以根据其余人的动作进行调整和配合。尽管有一百多人在场,所有行动的默契令人叹服。甚至在“祁门三怪”出现时,结阵、迎击也是捕役快手们自行组合。 然而结果很明显,凭他们应付不了这三人。 不是督捕司的人武功不济,而是对方实在太强。祁门三怪在抗元时期时期就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如今年逾百岁,这其中的功力差距太过悬殊。督捕司的人对上他们,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年围攻年过四十的壮汉,根本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人活七十古来稀,普通人到七十已是高寿,即使武人体魄较常人强健,八十朝上以后也会明显日渐衰老。可一旦过了九十岁仍不显老态的,往往便是成功“破障”的高手。 为何可以“破障”,这些人不清楚,甚至连“障”是什么,这些人自己也不知道。有的人是垂死之际堪破生死玄关,突然间耳聪目明、白发转黑乃至落齿重生;也有的人是从七十岁后就再未感觉到衰老。但共通的一点就是,这些人都内功深厚,且年事越高,功力进境越快。当然,这只是极少一部分,大多数都只是活得比常人略长罢了。 所以内功功法都遵循一条铁则,即三十岁之前进境较慢,三十岁以后陡然提速,直至五十岁左右才日渐放缓。当然因功法和个人资质不同,缓急有些许差异,但除非练功出了岔子,绝无例外。 督捕司负责警戒的人不认识祁门三怪,但离老远就看出这三个人已是“破障”高手,根本无法以拳脚敌之,所以上来就吆喝同僚结成“大恢天阵”迎敌,又急呼暗器高手。然而,祁门三怪的武功之高强已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督捕司像今天这般蛮横是极少数的,处理武林事务必先以理服人,可如果拳头不够大,谁跟你讲道理?所以督捕司不出动则已,一出动就代表着绝对的武力压制。此次来天门帮。天门帮及梁家有多少实力之前督捕司就调查得一清二楚,如果天门帮真的倚仗人多势众要动武,也绝不是这一百督捕司高手的对手——即使天门帮千人齐上。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祁门三怪会前来捣乱! 孙广义带全部人马赶到百步之外时,恢天伍的人已半数带伤,还有两人倒地不起。孙广义强压心中怒火,抱拳道:“敢问三位前辈,不在山中清修,到这宣城来做什么?” “娃,你家大人就这么教你说话的?” “你叫啥名?谁家的?” “老爷问你们话,你们干啥咧?呵呵,老爷,老头子们下山来随便转转。” 祁门三怪一人一句。 “督捕司在此查案,三位老眼昏花,不知无罪!”孙广义沉声道。 “督捕司是啥玩意?” “不知道。不过刚刚在这里好像听到有人说要‘喂毒’?” “怕啥,官老爷说了,‘毒不死’!” 祁门三怪自顾调笑,完全没把孙广义放在眼里。 “三位前辈,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看着,也好意思以大欺小?”孙广义很少这般低姿态说话,想要言语挤兑,却显得十分生硬。 “人?俺瞧瞧……哪有人?俺只看到一帮鹰犬和一群猪狗!” “老二,错了!‘犬’就是‘狗’!” “嘿嘿,好玩。不过也没错,‘犬’是猎犬,‘狗’是看家狗,哦不,快变丧家犬了!诶?不对!咋回事来着……哎哟我滴个孩来,绕晕了。” 孙广义深作一揖:“在下再称几位一声前辈。前辈若是闲极无聊,改日在下带前辈的昔日同袍去祁门盘桓几日,还请今日高抬贵手。” “娃啊,咋跟你说不明白咧?” “谁个无聊赶到这个地儿来欺负小朋友哦!” “你们要害咱们老表哎,俺们来帮俺们老表出头!” 这几句话倒是把孙广义说懵了。老表?梁家有人跟祁门三怪是老表?这不可能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居然没发现? “你们……是江西人?”孙广义呆呆地道。 祁门三怪捂着肚子一阵狂笑:“你个憨货,听口音俺们能是江西人?二孬子样的……俺告诉你听啊,一个‘天门三寇’,一个‘祁门三怪’,不是老表是什么?” “娘咧,破功了。老二老三,今天又没弄好。不是说好一、二、三一人一句的,咋弄的咧。好好说话。”祁门三怪中一人道。 祁门三怪忽然站得笔直规规矩矩抱了抱拳,把督捕司众人吓了一条。 “俺们是祁山隐士,这是俺大哥江自清,这是俺二哥江自流,俺是老三江自涛。俺们来不为别的事,只求朝廷能放梁氏兄弟一马。” 孙广义之前被三老耍得有些丢人,心里一股气憋得慌:你要瞎闹就瞎闹,你要好好说话便好好说话?不过跟这三人,能讲理当然是讲理便好。 “三位前辈,梁氏兄弟聚众造反,罪在不赦,放不放过他们,不是在下说的算。当今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三人反而拉族人、旧部落草为寇,可谓一错再错。只是在下不知,三位前辈为何要为此三人求情?” 江自流道:“这位大人此言差矣。梁氏兄弟于法于理都无罪。咱们先说国法。老夫有一问,当今皇上当年以何名出师?” 孙广义瞬间觉得讲理也不是那么好讲的。 皇上登基四年有余,但朝野之中对“靖难”一事仍是能不提就不提。别说此地没有外人,锦衣卫无孔不入。谁敢保证身后这一百多人里没有锦衣卫安插的眼线?一句话说错,触了皇上的逆鳞,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 祁门三怪一开口孙广义就知道下面要说什么,可既不能顺着他们的话说,而处处反对就变成了抬杠,还怎么好好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弄巧成拙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孙广义此时万万不能答“清君侧”此类答案,否则跟江自流就有的辩了。想了半天,孙广义缓缓说道:“太祖皇帝钦定大明律武人例,地方义勇,未见龙符,不得成军,否则以谋逆论。” 江自流摇头道:“梁氏兄弟身在府帮,食朝廷俸禄,并非地方义勇。” “他所率众人并非人人都是功劳户。” 论起朝廷律例,江自流哪及孙广义。若孙广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还能说出个一二三四,现在孙广义抓住这一点,江自流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江自清这时道:“你说义军是由梁氏兄弟率领,有何凭据?各地皆有人自发驰援南京,未必就有人从中组织。” 孙广义微笑道:“贼众不是天门帮众就是梁家族人,梁家兄弟在族中是长辈,在帮派中是长老,依律例,是否从中鼓动,都依主犯论。” 祁门三怪插科打诨伶牙俐齿,一旦一本正经说事情就显得笨嘴笨舌。孙广义三言两语之下,几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再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江自涛“哼”了一声:“你们朝廷就是秋后算账。大哥二哥,俺们不必再废话了。那小子言而无信,根本不及他老子。四十年前咱们也跟他们打的死去活来,朱元璋一句‘既往不咎’,就真没找过俺们这些人的麻烦。这小子残忍好杀学他老子学个十足十,好处一点没学会!依俺说,俺们把这伙子人收拾个差不多,把梁家几个小子放了。反正俺们光棍三条,怕个卵。” 非但大逆不道,且完全不把督捕司众人放在眼里,扬言要以三敌百!此话一出,督捕司人群中一阵骚动。 武功高绝,无牵无挂,这种人是最令朝廷头疼。 开国之初,流匪遍地。陈友谅、张士诚旧部之中有少数人见大势不可逆,败而不甘,四处作恶泄愤。其中有几伙人,每每都凭强横的武功在官府围剿下脱出重围,潜伏一段时日后再度出来为非作歹,搞得人心惶惶。这种情况在朝廷设立府帮后日渐好转,但还是有几个“大恶榜”上名列前茅的高手依然横行无忌,直至最后武当、少林等武林泰斗联袂出手这才伏法。 当然,江自涛只是随便说说。即便他们真的救下梁氏兄弟,也多半是找个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隐居继续过他们的逍遥日子,不会真的为害百姓。可是,督捕司怎么办?孙广义就地革职就是祖宗保佑了,通常都是“限多少日将人犯捉拿归案否则怎样怎样”。 能被冠以“怪”字,自然行径有异于常人。祁门三怪的“三怪”不只是指他们三个人,还指江湖传闻中他们三人共有的三样怪癖。 其一,与乞丐赌钱。每当三人赌性大发之时就下山进城找个乞丐,逼其赌钱,就赌乞丐身上所有财物,没钱就赌吃食,半个馒头、半碗剩饭都赌。赢了就兴高采烈,称又赢了一家家产。输了也心满意足,当作行善。 其二,踹寡妇门。打听到哪里有个寡妇人家,半夜三人就去踹门,一脚踹开后蹲墙边偷听。寡妇是啼哭也好是叫骂也好,都觉得过瘾。如果寡妇没反应,就拍窗户,拍到有反应为止。 其三,偷富户屋顶瓦片。选个有钱人家,夜里去偷瓦片,在屋顶开个两尺见方的窗户。第二天人家补上了,夜里再去偷,如此循环往复,直至主人家不再添瓦。如主人派人看守,无妨,变偷为抢罢了。 这三个怪癖,没有来由,毫无关联,知情者苦思其中道理,结论是没有任何道理。对“祁门三怪”这个名头他们很满意,常常以此自居,但若有人当他们面提及他们这三个怪癖,那下场可能有些凄惨。 孙广义突然心念一动,道:“前辈此次出山是为梁氏兄弟,他们在广德被捕,现在大约已在押解赴南京的路上,前辈为何来到宣城?” 梁子清道:“你们两个带头的都在宣城,难道这等功劳还会让与他人?” 孙广义心中一喜:果然!这三个老头并没完全弄清楚。如果他们是马义长找来的,从祁门到宣城的路程不近,马义长未必能交待那么完全。况且他们言语中只提到梁氏兄弟,并未提及天门帮。 孙广义故作无奈苦笑道:“几位前辈也知道督捕司在朝中是什么地位。此次来,我们只负责抓捕梁氏兄弟在天门帮的党羽。你们也看到了,那边的锦衣卫是与我们同来的。但凡锦衣卫参与,我们督捕司哪次不是出苦力的?梁氏兄弟被困在石龙山,本就山穷水尽,这个便宜怎会让给我们督捕司?” 江自清狐疑地看着孙广义:“大哥、三弟,俺们商量一下?” 三人原来是互隔二十步呈“品”字型站立,当下便聚到一起。 “大哥二哥,你们说这小子是不是想把俺们诓走?”江自涛道。 虽然站在一起,但说话声音一点没小,督捕司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孙广义一脸尴尬。 “这小子说话不老实。看,他一直盯着俺们在瞅哩!” “不过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俺听人说,鹰犬鹰犬,锦衣卫鹰,督捕司犬。脏活累活都是督捕司干,邀功领赏都是锦衣卫的。这里明显这个人就是个头,没有锦衣卫的官。” “那也说不准。说不定锦衣卫的头头还在屋里睡大觉!” “二弟三弟,俺倒是有点搞不明白。听说督捕司的人武功都高得很,就眼前这批人就没几个弱手,俺们像他们这么点大的时候有他们这功夫吗?好像没有。你们看,他们这里就六七十个人了,那边好像还有几十,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人可真不少呐!到天门帮抓几个人,需要恁多人么?” “诶?大哥,对啊!你这么一说,还真可疑!咱们问问他?” 孙广义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叫苦——这几个老头还真不好糊弄!连忙道:“天门帮怎么说也是一府府帮,少说也有千把号人,我们督捕司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江自清此时就像没听到孙广义说话,自顾自道:“大哥三弟,俺有个想法。问他他是肯定不说实话的,俺们先拿住他,细细地拷问——你们瞧,他不也拿住了天门帮的人在拷问么?还有个好处,就是万一梁氏兄弟真的到不了宣城来,俺们还可以拿他跟官府换人,这就叫作一石二鸟,你们看……” “好计!”江自流拍手道。 三人一齐不怀好意看向孙广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小伏魔阵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孙广义后退两步,旁边的人站到他身前。 “准备好了吗?”江自清微微一笑。 “等……等等!”孙广义说着,神色慌张地回头看了看。 此时,三个快手身背长布包正疾速赶来。 “快!”孙广义大吼。 三个长形布包被丢到空中,十几根银光闪闪、长约丈余的钩镰枪在空中飞舞。不待钩镰枪落下,十几条人影腾空而起,将之接住。 孙广义长出了一口气,镇定了不少:“在下劝几位前辈还是三思而后行。朝廷与贼……呵呵,朝廷不一定不接受谈判,但肯定不会被要挟。在下一个小小督捕司统领,在朝廷的颜面跟前,屁都不算。倒是三位,怕不是真认为朝廷拿你们无可奈何吧?” “武当张老神仙都受了燕贼的赐号,俺们兄弟能算个啥?”江自流微微腰身跨出一步,“不过你现在,肯定拿俺们无可奈何!” 话音刚落,江自涛与江自清从五十步开外处一左一右朝孙广义奔袭而来,而江自流,一式“一飞冲天”腾空跃起,居高临下俯扑孙广义! 督捕司众人反应奇快,手持钩镰枪的人原地不动,以松散的阵型把孙广义围在当中,而其余人等齐齐后撤。 “中齐!”孙广义低喝。 所有后退者闻之立即甩手射出一轮暗器,各色暗器如同飞蝗,织成一张黑色大网迎面罩向人在半空的江自流! 江自流大喝一声,不闪不避,周身真气鼓荡,大袖疾舞,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暗器几乎全被拂落在地。就在身形即将下坠之时,江自流突然“咦”了一声,硬生生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直直落地。 于此同时,江自清、江自涛已来到枪阵两侧。 江自清试图以步法切入阵中,可无论如何转向,总有两三杆枪的枪尖对着自己。江自清颇感意外,这可是丈二长枪! 江自涛的招式刚猛,面对钩镰枪攒刺,直接伸手去抓。抓住其中一杆枪之后,“啊”了一声,往后飞退。 一见三弟似乎吃了亏,江自流江自清立刻退到江自涛身边:“咋了?” 江自涛不答话,仔细查看自己手掌,又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孙广义道:“放心,没毒,抹了点油而已。” “再来!”三人又分左中右各自攻上。 面对三个绝顶高手的各种强攻、诱敌,督捕司众人丝毫不乱,以攻为守,三四杆枪的攒刺一波接一波延绵不绝,既无规律可循,也绝无半点空当。 江自流较其他二人更善跳跃腾挪,几次欲绕至枪阵背后,却都被暗器射住。督捕司中的暗器好手在此距离之下施出的暗器威力极大,且之前便听孙广义下令让他们喂毒,江自流不敢太过冒进,尝试几次徒劳无果。 眼见祁门三怪无法突破枪阵,孙广义便伺机退出了战团站到后方,得意洋洋道:“三位前辈,此枪阵乃是岳武穆所创,要破阵绝非易事。” 江自涛大骂:“放你娘的屁!” 说罢一声断喝,一掌劈在一杆枪枪杆上,持枪者拿捏不住,枪飞了出去。江自涛疾进两步,想抓住这个暂时的破绽,却险些中枪,连退了四五步。而那杆枪还在空中就已被另一人以钩镰枪上的倒钩钩回,回到丢枪那人的手中。 孙广义暗道可惜,眼珠子一转,又道:“此阵名为‘小伏魔阵’,这些人练此阵不过百日,今日这翻操演,看来小的们的确是用心了。” 这次江自涛却没有回应。 用枪阵对付这等高手,实是无奈为之。 无论哪种兵器,任你如何变化,最后的攻击总要落到一个点上,而除去这个点,整个兵器都是破绽。譬如一刀砍过去,刀背就是破绽;一枪刺去,枪杆就是破绽。这在武功高手面前尤为明显,只要出招,就等于把破绽送到对方面前。如果把兵器比作延长的手臂,那么这节手臂既没有内力,也不会动。即使两个武功相若的人过招,十招之内,持兵刃者要么改为徒手,要么必落下风。 “小伏魔阵”看似威力惊人,仅凭十几人之力就可以与三个“破障”高手战得难解难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枪阵只有招架之功,并无半分还手之力。并且,只要枪阵中有一二人受伤退出,攻势有了间隙,此阵立破。 孙广义此时对战局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扰乱祁门三怪心神,以期他们分心失手。第一句话好像起到了点效果,但那也是因为提到了岳飞。这种加长的钩镰枪确实是由岳飞首创,但那是用来对付金兵的“拐子马”的,跟这枪阵有什么关系?孙广义一方面拿三怪比拐子马,一方面编排岳飞,所以江自涛才忍不住开骂。 而后面这句话,远远没达到第一句的水准,就是毫无意义的胡说八道。“练阵百日”?拿三个破障高手操演?江自涛连理都懒得理他。 如果不是钩镰枪以纯精钢打造,枪杆涂油难以抓窝,且多名督捕司高手多年磨合配合无间,这什么小伏魔阵早就枪毁人亡了。 即便是现在这个勉力支撑的局面也难以维持,因为此阵本身只是设计用来对付一个人的,现在对手是三个!一旦让三怪摸清其中套路,破阵简直易如反掌。即使他们用最笨的方法,不停像江自流那样消耗督捕司的暗器,暗器总有用尽的时候。 孙广义表面镇定自若,实则心急如焚,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三位前辈,且听在下一言……” 江自涛直接打断孙广义:“少他娘废话,待俺破了你这什么烂阵再说!”说罢撕下一截袖口缠在手上。 孙广义心中一凛:他要抓枪头! 钩镰枪的枪尖处是开了刃的,空手抓不得,但缠上布就不一样了!即使只是一瞬间被他抓住,也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梁子深,你要造反?”天门帮那边传来马义长一声大喝。 孙广义回头远远望去,囚车四周已围满了人,梁子深站在高处大声疾呼:“杀了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成败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大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跟这几个老家伙拼了!”孙广义身边一个捕役道。 “拼了”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只是督捕司不知要付出多大代价。到目前为止,督捕司自孙广义以下都是听命行事,而这个人忍不住出声建议,说明督捕司也开始军心动摇了!毕竟那边梁家二十多个族老实力也不可小觑,万一真乱起来,留守在那边的弟兄恐怕抵挡不住。 孙广义危急关头反而更冷静,道:“天门帮没这个胆子先动手!况且他们还有人被绑着!” “可马大人他……呃!” 这个捕役分心说话,一不留神被江自涛抓住了枪头一掌结结实实拍在枪杆上,当即虎口震裂钢枪脱手,人也连退十几步,出了战圈。 原本就是堪堪自保,少了个人如何是好?孙广义足尖一挑落在地上的钢枪拿在手中,及时补上空缺。 “孙统领!孙统领!不好了!马大人那边要抵挡不住了!”李全友边朝这边跑边喊。 孙广义回头瞄了一眼,眉头一皱道:“又没动手,什么叫抵挡不住!” “就快动手了!马大人拼命拦着!快拨点人手过来吧!他们人太多了!” “除了梁家那几个老头,还有几个有用的?你们加起来人比他们还多,怕什么?他们敢动手就把被绑的那几个先宰了!” “不行啊孙统领!令向飞说,说他们的人不能少半根头发!再说,锦衣卫有好多人根本不会武功……令向飞要马大人派二十个人保护他们先撤!” “我操他奶奶!” 这两个人一个摆明了要跟自己作对,一个关键时刻来扯后腿!孙广义气的除了骂人无话可说! 李全友又道:“天门帮的人说要先杀了张桂、丘引这两个吃里扒外的阴险小人,要不……依了他们?” “我依他奶奶!” “兄弟们,跟我走,教训教训这帮乡巴佬!” “我走你奶奶!” 祁门三怪大笑道:“哈哈哈,这么想你奶奶?别急,爷几个改天下山就帮你找一个!” 孙广义本来就没练过小伏魔阵,又要分心与李全友说话,加上祁门三怪趁机猛攻,整个阵型差点保持不住。孙广义不再答话,凝神应战。 李全友哭丧着脸继续喋喋不休:“孙统领,你要为弟兄们着想啊,你这一时半会又出不了问题,先让兄弟们跟我回去镇一镇场面吧。孙统领,你不能光顾着你自己啊……张桂丘引奉命做了这个混账事情,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啊!” “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孙广义暴跳如雷,“待我回去,禀明指挥使大人……操!暗器留下,其他人跟他过去!” 孙广义气归气,他也知道骂人解决不了问题,不管怎么样张桂丘引二人一定要保住。况且其他人在此处也没什么大用。补上一个不谙阵法的人,已经感到明显吃力,如果再少,即使换个人补上也无济于事。 孙广义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迟百年到。只要撑到迟百年到这里,这烂摊子迟百年不接也得接,什么祁门三怪、巡按御史,谁能耐大谁上吧,孙某人不玩了。 另一边,马义长正在做最后的努力。 最好巡按御史一来就看到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幕——“事实”一目了然,督捕司联合锦衣卫栽赃嫁祸罗织罪名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假人头、锦衣卫、刑具一应俱全。尤其是这刑具,只此一条便足够翻案。 因锦衣卫之暴虐跋扈,太祖皇帝于洪武二十年烧毁锦衣卫刑具,废诏狱。朱棣口口声声要恢复祖制,废除了侄儿朱允炆所颁政令,却恢复了锦衣卫,不少言官上疏坚决反对。所以,即便锦衣卫再得宠,行事也不可太过张扬,通常名义上都是由多方协同,这样言官们才抓不到把柄。一旦这刑具被当场查获,那事情的严重程度绝不会比天门帮真的聚众造反要低,弄不好朱棣本人都会闹得灰头土脸。 但是巡按御史明显不会这么快就到,最起码不会比天门寨的人先到,因为实在是太远了。最近的巡按御史在徽州,要见到他一路上还得跋山涉水,以派去的李得胜的轻功尚且需半日才到,更不用说他如何过来了。这件事对天门帮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对巡按御史来说可不一定。文官非但不会武功,连马都不见得会骑! 所以才有祁门三怪的出现。督捕司有很多成名武人的资料,祁门三怪既然能以地名为号,自然是在督捕司严密关注之中,更别说祁门三怪有数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口称“燕逆”!这种世外隐士督捕司向来敬而远之,然而这次却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祁门三怪的作用就是拖,能拖多久是多久。 当然,督捕司的能耐马义长还是清楚的。各地武案一般都由当地府帮处理,但凡需要督捕司亲自上阵的没一个是好解决的。督捕司的恢天网、各种阵法、喂毒暗器都是专门用来对付武功高强的敌人。虽然孙广义没想到这次需要对付祁门三怪这样的高手以至于准备不足,但并不是拿祁门三怪就完全没有办法,只是孙广义轻易下不了决心去用。“天魔解体大法”之类的功法,这百余人中,少说也有二十个人会,再辅以督捕司的特制剧毒暗器,把祁门三怪拼下来其实不难。 如果说御马监参与其中在马义长的意料之外,那么还有一件事孙广义也不知道——马义长已与梁氏宗族串通好了!此时梁家配合马义长演这一出戏,就是要让孙广义连拼命的资本都没有!至于令向飞,明明是最看不起马义长这个乡巴佬的,现在却成为马义长的最大助力。 按最理想的状况,如果祁门三怪能一直拖住孙广义,那么巡按御史和迟百年谁先到就成了成败的关键。巡按御史先到,则孙广义及迟百年只能乖乖放人退走,时候还要提心吊胆看上面怎么发落。迟百年先到,则马义长再也捣不了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冤案办成铁案,即便巡按御史来也奈何他们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行动中止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激战正酣的祁门三怪此时感觉不太好。 他们三人远在祁门,自然不知宁国府发生的事情。梁氏兄弟与他们有过一些来往,正好他们也对朱棣以靖难之名篡位颇感愤慨,一听说督捕司要抓梁氏兄弟,没多想就决定来为朋友出头。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四五年了,梁氏兄弟落草后一直规规矩矩,督捕司穷追不舍无非因为梁氏兄弟尚有家人在宁国,且武功平平,督捕司无非是有人想借此立功。有他们祁门三怪出头,督捕司就要掂量掂量这笔生意是否划算,最终恐怕不得不给他们面子。 可报信人的话明显只说一半。不用孙广义明说,任是谁也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有些不对劲。如果只是要抓梁氏兄弟三人,督捕司需要来这么些人?然而,来都来了,总不能被督捕司的人几句话就唬住。三怪自恃武功,心想万一动起手来督捕司的人就怕了呢? 祁门三怪对督捕司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十年前,认为不过是些武功较为出众的武人,在悬殊的实力差距下不会遇到太强烈的抵抗。不料,随随便便十几条枪的枪阵,竟如同一个刺猬,让人无从下手,急切之间竟奈何不得。久攻不下,三人渐渐焦躁起来——这些人论年龄可都是孙子辈的! 当然,真要破阵也不是没办法,胳膊腿上硬挨两下,打倒两三个人阵也就破了。可一来不能确定督捕司其他人会不会像孙广义一样捡起钩镰枪就能用,二来这一架也不是非赢不可。毕竟他们和梁氏兄弟交情不算太深,冒这个风险不算太值得。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孙广义心中暗叫不好!骑马来的不会是迟百年的人,赶这么急,莫不是巡按御史的信兵先到了?怎么会这么快? 来人只有一骑,不停用马鞭疯狂抽打马臀,远远望见孙广义在战阵之中后,径直冲了过来。 “报!天门三寇在押解来宣城的路上,被劫走了!” “什么?”孙广义呆立当场。 祁门三怪闻之,各自后跃,道:“此话当真?” 来人不答话,单腿跪地看着孙广义。 “咕咚”一身,来人的坐骑瘫倒在地,四蹄抽搐,口吐白沫,眼见是不活了。 “怎么会这样?”孙广义大声咆哮,“督主他老人家呢?” “督主他……去围捕一个更重要的人犯了,便将天门三寇及一众党羽交与广德督捕司和锦衣卫,没想到我们在广德与宁国交界处遭人伏击,全军覆没!因不知督主去向,所以我只能尽快来告诉孙统领!” 这里刚刚还呼喝声四起,现在异常安静。 孙广义颤声道:“这件事可是督主亲自谋划,涉及一府府帮的存亡,还有什么人犯能比这还重要?” “属下不知。只知道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广德督捕司现已全部出动搜捕此人!” 二人就这么一问一答毫不避讳谈论此事,督捕司人人心惊,而祁门三怪却觉得很假。 “老三,去看看马。”江自流小声道。 江自涛走向倒地的马匹,无人阻拦。 “别说,这马真是跑死的!” “嘶——这几个小子面子可真不小,不知是哪个老不死做的?” “哎呀呀……终归是不义之举,呵呵,活该。” “梁家几个小子人不错,所以才有这个人缘儿。大哥三弟,既然如此,我们……” “撤!” 祁门三怪一阵怪笑,肩并肩有说有笑就这么走了。 孙广义看着三人的背影,缓缓地道:“是被什么人劫走的,多少人马,武功如何,你可知道?” “大队人马!起码有五十人朝上。其中只有七八个人出手,不消片刻我们已没几个人能站着。” “督主用什么人护送的囚车?” “几个宁国府山寨里的人,六七个广德督捕司的,还有打下手的若干。我们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孙广义闭上眼睛,用手指捏着鼻梁上下揉动,过了许久,猛一睁眼:“带我们去事发地!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伙人的踪迹!天门帮这边,半个时辰内清理干净,就当我们没来过!” 梁子深此时正率众人指着张桂丘引叫骂,口口声声要杀了这两个小人,马义长带着人站在囚车前严阵以待。他们突然发现孙广义竟带着人就这么回来了,不声不响把囚车上绑着的人全部放了下来。 孙广义跟令向飞耳语了几句,锦衣卫全撤了。孙广义又去来天门帮告状的那伙人里走了一圈,经过短暂的骚动,那些人也陆续走了。 孙广义面无表情走到马义长跟前,手一伸:“供状。” 马义长愣愣地交给了孙广义。 人头,还有悬着人头的竹竿一个不落全部带走。督捕司没人说一句话,天门帮的人也只是窃窃私语,场面出奇安静。 孙广义看着手下收拾完全部离开后,对马义长道:“搞错了。你负责善后吧。你在这,等巡按御史来,你解释一下。” “哎,不是,怎么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广义木然地看了马义长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直到孙广义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之外,梁七八才凑到马义长跟前:“大人,这事……” 马义长想了想,不可思议地笑了笑,道:“囚车被劫了?谁做的?” “大人,这事是不是就这么完了?”梁七八再次问道。 “等等,我想想……”马义长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好像是吧……天门寨的人都被劫走了,应该……没什么戏唱了吧。” “大人,你也来得太迟了!老邢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邢汉勇乔装的梁家族老脱去外面罩着的白衫,撕掉下巴上的白胡子,“那个姓孙的猴精猴精的,差点被他纠出来。” 李全友把邢汉勇往旁边拨了拨:“行了行了,人家在说正事。马大人,劫案什么的,应该不存在了吧?” 马义长一脸为难:“这个……你叫我说,我也说不好。暂时应该没问题了吧?可万一三老被抓住了话,可就又不好说了。” 梁七八沉吟片刻,道:“这样,老朽明天就把他们那些人的名字从族谱上勾了,子深,你再去把他们从天门帮除名,再去督捕司备个案。” 梁子深应道:“是,老祖宗。另外还得仔细找找帮里以及那些人平时跟他们走得近,往来书信也都要销毁。” 说到这里,几人相视一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密谈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当夜,梁家坪,几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从后门进了梁七八家。 “马大人,你的大恩大德梁家子弟粉身碎骨无以为报,为何秘而不宣?”梁七八亲自为马义长等人开门。 马义长回头看了看,道:“梁老,我们进去再谈。” 李全友、老邢、小四、马天复、牛三友鱼贯而入,几名梁家族老及梁子深、许如山等人躬身相迎。 “诸位恩公,酒席已摆好,请移步堂屋。”许如山在前引路。 “多谢了梁老,我们还有要紧事,不能耽搁太久。有几件事,交待完了就走。督捕司在天门帮安插的人不止张桂丘引二人。这里可有密室?”马义长道。 “这……有,可是饭总是要吃的……” “带路,去密室。以防万一。” 马义长语气坚定不容质疑,梁七八叹了口气,只得带路。 “梁老,这几位是?”马义长指着随行几位老者。 “哦,都是老朽胞弟。子深是老朽亲侄儿,如山是子深的外甥。哦对了,如山是遗腹子,从出生就由梁家人带大。” 牛三友显得有些局促,嗫喏道:“马大人,我是不是先吃点饭去?” 马义长看了看牛三友:“你……一起来吧。” 牛三友兴奋地连连点头。事实上,今天一整天他都很兴奋。 去密室的路上,马天复显得没精打采。从头到尾他都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忙。 “兄弟,怎么这么没精神?”小四拍拍马天复的肩膀。 “唉,感觉……不太顶用。完全没帮上忙。” 小四哈哈一笑:“你这话说的,那我们谁帮上忙了?天门寨的人都被劫走了,姓孙的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落在后面陪同的许如山连忙道:“恩公,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你们,有锦衣卫的人在这里,要什么罪名不是信手拈来?我们这些人,哪能请动巡按大人!别说请,都想不出来这个主意!” 小四道:“许帮主,请是请了,请没请动嘛……呵呵,我们万捕头到现在还没回来。其实他们是被吓跑的。” 密室就是一个地窖。梁七八没搞明白马义长为什么要来这地窖才能密谈,要是怕隔墙有耳,只找个独屋再派人巡视不许人靠近不就行了。 一行人进了地窖,马义长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梁七八:“梁老,这是督捕司在天门帮的暗桩名单,我交与你了。尽快把他们从总堂调走。另外,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们梁家也有锦衣卫的眼线,就在这梁家坪。” 梁七八闻之不寒而栗,道:“朝廷为何在我们这里安插这么多人手?为何对我们如此防范?” 马义长长叹一声,道:“还不是五年前那个事。朝廷当时不追查,是因为皇上当时皇位还未坐稳。天威不可犯呐!” “哎,怎么说呢……我是真没想到那三个小兔崽子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背着族里擅自……” “现在别说这些废话了。小小一个宁国府,你梁家连同天门帮,再加上泾县桃花潭陈家,武人几近三千之众!明白说了吧,朝廷放心不下!且当年全直隶,以府帮驰援南京的就只你们一家!” “不,当时我们天门帮……”许如山插话道。 “闭嘴!”梁七八喝道。 马义长继续道:“关键是,你们南边还紧挨着一个徽州府!黄山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心病,今天你也看到了,黄山外围下来几个老头,在督捕司一百余人面前来去自如,还打伤了几人。如果哪天你们起了异心……唉!明白了吗?” 梁七八听得脚下一软,许如山赶紧扶住。 “黄山上的都是退隐已久的武林前辈,早就不问世事,怎会危及朝廷!况且他们并非铁板一块,每每听闻谁和谁又有生死之战,这,这……” “不在于他们会不会,而在于他们能不能!” 梁七八沉思良久,问道:“既是朝廷的意思,为何孙广义害怕御史?” 梁子深等人纷纷点头,看着马义长。 马义长揉了揉太阳穴,对李全友道:“你来。” 众人都觉尴尬,可是以他们的眼界,的确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李全友道挠挠头,不知从何说起,一推小四:“你来。” 小四不屑地看了李全友一眼,对梁七八笑吟吟道:“打个比方,一个大户人家门口来了个叫花子,主人叫小厮将其撵走,可这叫花子不识相赖着不走,小厮便拳打脚踢,正好让主母撞见了,主母嫌小厮凶恶,去跟主人告小厮的状,主人听不得念叨,最后让小厮卷铺盖回家了。你说,这小厮冤不冤?” 这么一说,大家都差不多明白了。只有牛三友悄声对马天复道:“冤的不是天门帮吗?怎么变督捕司了。再说,一文钱、半碗饭就能打发,费那事干嘛?这个比方不恰当。” 梁七八低声道:“老朽惶恐,老朽斗胆一问。恩公为何要救梁家?” 刚说完,老邢突然高声道:“你什么意思?要你钱还是要你地了?” 之前那一问也就罢了,紧跟着这一问就是明显的疑心了。 马义长重重一叹,道:“诸位见疑乃情理之中,且我亦不能全盘托出。我有一言,诸位权且听之。梁家如今之计,有上、中、下三策。广布耳目,细听风吹草动,万事小心,静观其变,此下策也。卸去府帮之名,解散天门帮,以各商号代之且不再蓄养武人,此中策也。” 说到此处,马义长闭口不言。 梁七八神情凝重,道:“如此说来,这上策莫非……” “弃历代基业,举族迁移。” 梁家众人闻之良久不能言语。 梁子深道:“大人。连孙广义都只说要追查天门帮相关人等,并未涉及到梁家。倒是大人您,列出包括族长在内的二百余人名单。大人,您是否给混淆了?还有,督捕司派人任府帮帮主多有先例,我们只需……” 马义长再次打断话头:“无需多言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到底怎么办你们自己决定。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不要心怀侥幸,不要自欺欺人。你们以为锦衣卫是那么好见的吗?总之,好自为之吧。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朝中秘闻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一行人从梁家坪出来,大家都看出马义长心情不太好,没人说话。 马义长忽道:“你们饿吗?” “哦……还好。” “呵呵,谈事情是假,其实是不想跟那帮老头一个桌子吃饭。” 马天复也有同感,八九十岁的人还恭恭敬敬称自己“恩公”,总觉得有些别扭。 “那个……牛镖头,你的镖队怎么样了?”马义长道。 “还在太平县。” “受伤的弟兄怎么样了?” “呃……都不是什么重伤,应该没事。” “天门帮经这一下子,人心不太稳,你可要小心了。” 说到这里,就算牛三友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了。 “嗯,大人所言极是。我马上就去看看。是继续走还是怎么办也要跟大家商议一下。马督运,你就别去了,你得尽快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给帮里。我走了,保重。” “哎哎,天这么黑了,好歹吃了饭再走。” 牛三友不顾马天复挽留,坚持要走,马天复便由他去了。 “这么晚了,吃饭的地方都不好找。对了,城里有个叫‘飘香楼’的地方听说酒菜还过得去,咱们去试试。”马义长暧昧地笑道。 “飘香楼”听名字就知是个青楼。除了马天复,其他三人都眉开眼笑。 李全友点点头,一脸严肃道:“正好还需找几个消息灵通的人收收风声。” 老邢小四点点头,深以为然。 马天复陪着笑,心里却嘀咕:机密要事都不背着牛三友,去青楼寻欢作乐却把人给打发走。 飘香院是宣城最大的青楼,时至深夜仍灯火通明,进出客人络绎不绝,门口十几个女子燕啭莺啼,见人就贴上去,恨不得把从门口路过的全拉进门。当然,这个时辰出现在飘香院门口,恐怕没几个是路过或闲逛的。 马义长一行人走到大门口时却没人迎上来。虽然身着便装,但身上那股“官气”还在。以这些女子阅人无数的眼力,自然都不太想沾惹不明来历的官家人。 李全友进门就叫老鸨子找个僻静雅间,马义长却直接在大堂随便找了个空桌坐下。 “大人,这……说话怕不太方便吧。”李全友道。 “来,你坐过来。你听听旁边那桌他们在说什么。” 李全友用心一听,还真没听到什么——是在是太嘈杂了。 众人一落座,难免要说些今天的事情。 “梁家那几个老头,真他娘不知好歹,我们为了他们好,他们反倒认为是在害他们。”李全友愤愤不平。 “人之常情。他们又没求我,是我主动找他们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马义长微笑道。 老邢道:“你们都没注意。大人提到上策中策下策时,那几个老头脸色明显不对。” 马义长叹道:“可惜他们没给我机会把话说完。否则他们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危言耸听。哪怕他们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不奇怪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付他们?这人连锦衣卫都能调来给督捕司打下手,他们就算躲得了初一也躲不掉十五。我要他们找个地方密谈,并非故弄玄虚,而是怕他们不信,想好了要给他们道明其中原委的,可他们既然怀疑到了我身上,那我说什么也没用。” 马天复此时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委,但马义长就此打住,他也不好多问。 李全友道:“大人,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呵呵,讲。” “大人就一点不担心自己?” 马义长笑着摇摇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得罪了个孙广义而已。” 几人都很不解,为何刚刚还提到幕后黑手,轮到他自己就只是得罪个孙广义? 马义长又道:“孙广义留下这么多小辫子,我随便提溜起哪一根他都头疼。譬如他自称‘钦差’。是不是钦差是一回事,大庭广众下宣称自己是‘钦差’又是一回事。糊弄糊弄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也就罢了,他敢跟上面的人抖这小机灵?” 马天复听马义长只说孙广义,忍不住道:“那朝廷上的人呢?大人可想好了如何交待?” 马义长吃了两口菜,悠悠地道:“朝中,想动我的人动不了我。动得了我的人绝对不会动我。” 几人面面相觑。虽说都知道他马义长有些背景,可是这牛也吹得太大了吧。 “今天多喝了两杯,就跟你们说些醉话。你们可知我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几人都摇摇头。 “呵呵。因为我兄长要回来了。内官监三保太监,郑和。” 李全友等有所耳闻,马天复却没听说过,甚至连“内官监太监”是个什么官职都不知道。但听马义长这个口气,是个很大的官。 “当今皇上登基,兄长没享几天福,就被派往沿海,训练船队出海。自二年下西洋至今,已有三年未归。算算日子,归期就在今年。我能调到南京,也是皇上想起了还有这么个人,想为他做点什么事情吧。兄长二十年前就进了燕王府,鞍前马后伺候皇上,算起来比姚广孝资格要老。另外,他在朝中除了内官监的部下,无任何朋党,皇上信他甚于任何一人。”马义长说起这些,一脸自豪。 “可是……出使各国以宣天威这种事……属下以为……这个……嗯……”小四半天不开腔,一说话就惹得李全友、老邢齐齐瞪眼。马天复则猜都猜不出小四大概什么意思。 马义长沉吟片刻,笑道:“今天酒喝得还不够多。哪天真醉了再告诉你们。不过还有个原因倒是可以跟你们说说。你们可知为何姚广孝身为靖难第一谋士,至今却只是个少师?” 这种事,离李全友、马天复等人太过遥远,自然是不知道。 “呵呵,因为他跟我兄长在皇上面前吵了一架,连皇上都未能劝和。这两人吵架,对皇上来说无论谁对谁错,都不好帮哪一边,只好各打五十大板。兄长出海,姚广孝则是武职被削。呵呵,即便如此,姚广孝在朝中还被尊为‘姚相’,而兄长却一去三年,音讯全无。所以,我这个佥事,是我代兄长受赏。你们说,谁能动得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卷末 马义长接下来又说了些初到南京时的见闻,几人听得全神贯注。其实马义长到南京时日并不长,自己也对这些事物处于新奇阶段,若是长居南京,反倒不知从何说起。 马天复突然想起了尚千秋,便向马义长询问。 “哦?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马天复昨晚已对李全友等人提起过了,马义长还没听说。 马天复把年前那件事详细叙述了一遍,没有丝毫保留。 马义长一直瞅着马天复,待他说完,突然问了毫不相干的一件事:“你说你与那个假的梁文炳对了一掌,却没受内伤?” “好像是的。” 马义长转而看着李全友三人,耐人寻味地笑笑,道:“听到没?你们说,他们这种人和那些老妖怪,谁更可怕?” 马天复有点懵,一时没明白自己是哪种人。 李全友道:“依我看来,都不可怕。” 马义长点点头,对马天复道:“崆峒派威震西陲,尚千秋是新一辈中领军人物,德才兼备。不过我去年才到南京任职,而他常驻徽州府,一直无缘得见。所以呵呵,还没你跟他熟。” “大人,尚总巡还能不能起复?您贵为佥事,若是能从中” 马天复说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马义长似乎目光逐渐严肃起来。他这才想起,以自己的身份,说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马义长见马天复一副自知犯错的模样,低下头笑了笑:“天复啊,我这个佥事在南京可是举目无亲,独门独院。要不是你这四个哥哥来得巧,跟前连个听用的快手都没。况且这个总巡也不是督捕司的人能任免的,连指挥使都不行。” “哦?”不但马天复,李全友等人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呵呵,我所知不太详细,反正是大人物的意思。这些总巡没一个是简单人物,要么代表某个名门大派,要么自身武功极高。祁门三怪的武功你们都看到了,而据我所知,督捕司有五位总巡武功不在他们之下。总巡最主要的作用还是用来对付一般情况下督捕司应付不了的人。所以,本事这么大的人,不归督捕司管也是理所当然。” “嗯尚千秋的武功虽高,但是但是跟祁门三怪差太远了吧。这次如果他在场,似乎”马天复想到了尚千秋与戴宗的交手,戴宗似乎也没太把尚千秋的身份当回事。 李全友笑道:“天复,直隶的绿林帮派太小了,你是没见过那些大帮派。你开始提到了北天盟和白虎山。就拿白虎山来说吧,在北天盟二十多个帮派里并不是最大的都有上千人。你还别不信,就是祁门三怪到了北边,说话也不一定有泰山派一个年轻弟子放个屁香。” 马天复有些明白了,不过还是又疑问:“可尚千秋常驻徽州。我没去过黄山,但也知道黄山并没什么绿林帮派,都是些武林前辈。按理说,应当派个你说的五大高手之一” 马义长哈哈大笑:“小子脑瓜子反应还挺快!黄山有七十二峰,开国那一批退隐的高手在那抢个地盘有多难知道吗?反正祁门三怪是想都不敢想。五大高手哈哈!老神仙们平时不下山自然是上上大吉,要是下山了,督捕司得负责把他们哄开心了就行。” 马天复伸伸舌头:“乖乖,原来连督捕司都有这么多惹不起的人。又是老神仙又是老妖怪的。” 马义长道:“不错。的确是又有神仙又有妖怪。这次的祁门三怪只是怪,却不坏。黄山这一片地方的人中,他们三个算是不错的。” 马天复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以前历代有没有出现过如此之多的百龄老人?我听过一个说法,说很多人的武功或多或少都来自于一本叫九阴真经的武林秘籍,不知这二者可有关联?” 这个问题马义长等人也答不上来。百岁老人肯定是有过,但具体有多少就不知道了。能否“破障”,普遍看法是看机缘。以前练武的人少,高手自然就少,能活到破障这个关口的就更少,“机缘”二字又得拦下一部分,所剩下的自然凤毛麟角。要说跟九阴真经有关,这个倒不一定。 一行五人谈天说地,直到两更天的梆子响起,才歪歪倒倒回到天门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三个月后 盛夏,骄阳似火,炙烤着合肥县城。南熏门外,一行三十余人正在过城门。 “牛镖头,回来啦?发财啊?”一个站城门的兵丁跟牛三友打招呼。 “发个鸟财,嘿!接着!”牛三友甩手一吊铜钱仍了过去。 “嚯!牛大爷场面人!弟兄们,牛大爷请咱喝好茶了!” 马天复与几个帮众走在最后,牛三友站在城门口等他。 “督运,你先请,小牛哪能走在您老人家前面!” “嗯不错,懂规矩了。”马天复故意一步三晃慢慢踱过来。 一行人欢声笑语进城了。 这是马天复第二趟去西安。牛三友开那个玩笑,是因为在宁国的时候天门帮上下皆称马天复为“恩公”,而岁数比牛三友大的却称牛三友为“小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就因为三个月前牛三友提前走了,而马天复又陪了马义长呆了几日。不过都一样,从今往后,牛三友这支镖队只要到宁国府就是天门帮的贵客。 例如这一次。踏入宁国没两个时辰,那热乎劲儿连牛三友。接到自家开的客栈,好酒好肉管够。一直到出宁国府为止,蜀山帮的弟兄都是甩着两条胳膊走路。送信这点小活儿全由天门帮人抢着干了。说实话牛三友觉得让兄弟帮派看到自己连这点儿小钱都赚还觉得有点丢人。不仅如此,天门帮还托牛三友从江西带货,长长一列清单,让牛三友紧着方便自己选若非如此,牛三友能给个城门小兵一吊钱?在往常,那都是心情好了才丢个十文八文意思一下的! 一大群人进城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去天香楼吃个饭,顺带再去南淝河畔找个地方乐上一乐。 天香楼门口,叶双已经久候多时了。 “督运!镖头!老莫!死胖子!”叶双挨个打招呼。 “哎?这么激动?什么喜事儿?狗爪子好了?”聂继先道“来,妹子,哥瞅瞅” 叶双没理聂继先,对马天复道:“督运,你看!”说着走到一棵榆树旁,“喀喇”一声,抓下一片树皮。 马天复欣慰地笑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叶双急走两步到马天复跟前,眼看是准备拜倒,却被牛三友抢上一步拦下:“大街心的,你别来这套,难看。” “镖头你让开,没有督运,我叶双现在已经是个废人!” “那上回你怎不拜?人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是手不好清不放心啊”聂继先阴阳怪气道。 “聂继先,你说什么?”叶双大怒,指着聂继先道。 聂继先缩了缩脖子转过身去。 马天复赶紧出来圆场:“好了好了叶哥,他你还不清楚,跟他发什么火。上次那个事,要不是叶哥你,咱们现在是被哪条野狗啃了都不知道,什么没你没我的?这么见外,还是自家兄弟?” “督运,他那破嘴唉,督运!我叶双” “好了好了,你手养好了,可工也误了。你的那份我帮你留下了,可能比其他人要少一些。”马天复递给叶双一封银子。 “这怎么好意思我人都没去” 几番推让之后,牛三友道:“叶哥,欺负督运不知道?老规矩了,瞎客气什么。” 叶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收下了?”刚拿到手里,惊道:“我的乖,这么重?” 上次出门前叶双还在养伤,牛三友没想到叶双那双手居然还能好,分银子的时候就多分了他五两,搁平时总共也没这么多。 叶双非常坚决表示这顿饭他来请,可马天复算算,天香楼三十多个人吃饭可不便宜,死活不同意,就这么拉拉扯扯在门口僵持不下。 这么一大帮人堵在天香楼门口,迎客的堂倌开始还能陪着笑,后来是在忍不住了,过来道:“诸位客官,外头日头大,还是里面说话吧。” 牛三友叹了口气道:“叶哥,你就别争了。这一趟收成这么好,还是因为二月份那趟镖。往后再跑江西,跟这次也差不了多少,你就安心收下吧。可惜啊,张文他们几个看不到了。” 叶双想了想,道:“那这个银子,我回头送些到张文和那几个弟兄家去。” 终于进了酒楼大门,大堂空荡荡的就两三桌客人。粗汉子们没什么讲究,就在大堂分桌坐了。 马天复算是天香楼的熟客,点菜的时候特地找到掌柜,要多加点份量,另外还吩咐一个堂倌到外面买酒,因为天香楼的酒太贵。忙里忙外一大气,终于吃上了,马天复却又累又热没了胃口,心道还真不如就去五味坊。 “咦?他们上这个小碗是干什么的?要是酒碗也太小了吧!” “土包子!那是汤碗,专门喝汤的。有钱老爷们喝汤都是大勺先盛到碗里,再拿小勺喝,看,像这样” “这黑糊糊的什么玩意这是?木耳?怎么这么厚?香菇?” “没见过吧?那是海参!稀罕玩意。” 不少趟子手都是头一回来天香楼这种地方,满怀好奇来见见世面,言行都很拘束。几杯酒下肚,这些人又恢复了往日作风。 “小二!上大碗!” “娘的,三秃子,一人一坛不带喘气,敢不敢?” “一杵到底两个五马分尸吃七喝嫖赌!来,喝干!” 一伙人闹起来,原本的两桌客人也没了。正好,更自在了。 本来应该在一边支应着的堂倌离的要多远有多远。天香楼这地方也不是说没这样的客人,可三十多人一起来真是一年难得一次。 马天复上茅房的时候正好遇到掌柜,掌柜忍不住抱怨一番:“小马,别说我扫你兴。巧就巧在今天没什么人,不然你带这帮人唉!你做过这生意你也晓得,大头都在酒里面,你在外面买酒,我可说了半句话?这要有人进门,看这阵势都得被哄走!” 马天复赔了半天笑脸直说下次不会,掌柜也不好把话说太重,一脸无奈走了。 大堂里,曹大虎一只脚踩到桌子上正搬着整坛酒往嘴里倒,三十多人围着他拍桌子敲碗碟正起哄,牛三友站在旁边叫得最凶。 马天复正无奈的时候,来客人了。 “柳庄主,这是合肥县最好的酒楼。里面有几道菜可是咱合肥一绝啊,特地邀柳庄主来品鉴品鉴。” “哈哈哈,久闻丁帮主是风雅之人,既是丁帮主力荐,不试一试那真是抱憾终身。” “呵呵,柳庄主,请请” 牛三友等人一齐看向门口,整个大堂寂静的可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倒霉 丁云松如沐春风的脸上笑容凝固了。 敲碟子打碗无所谓,天这么热打个赤膊很正常,站桌子上喝酒只要不是别人的桌子随你高兴,但问题是你们这身蜀山帮帮服实在太扎眼了,特别是在帮主和帮主要宴请的客人面前。 一屋光膀子大汉都站了起来,个个低着头,偷偷瞄着丁云松。马天复刚从后门进来,见势不妙,赶紧退了出去。牛三友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见过帮主。” 丁云松好像根本没注意到牛三友这个人,环视了一下大堂,咂了咂嘴:“怎么这么多窗户都关着,味道有点大。” 掌柜识人脸色,赶紧上前道:“丁帮主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楼上天字第一号雅间请!” 丁云松冷冷地道:“这个天去楼上?蒸人肉包子么?” 掌柜讪讪地道:“楼上其实也还好” 丁云松转身道:“柳庄主,小弟唉!实在是没想到!这样吧,咱们换个地方,实在对不住了,走走走,这地方味道太大了。” “呵呵,贵帮众位好汉性子豪爽,好汉子都是这样!”傻子都能看出丁云松的不快,柳庄主随口打个圆场。 岂料丁云松突然停住脚步,对店外的人道:“你们进去看看,是谁的人。” 柳庄主一愣,随即拍拍丁云松肩膀道:“丁帮主,算了算了,下面人不都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你我之间,犯得着吗?” 柳庄主不知道,“好汉”二字正是犯了丁云松的忌讳。“好汉”经常前面有“绿林”二字,丁云松认为手下人被称为“好汉”,意思就是有匪气,所以非常讨厌这个说法。 见一行人从店门口离开,马天复从后门闪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刚谁来了?”马天复佯装不知。 曹大虎似笑非笑看着马天复道:“督运,刚有一个人从后门伸了下头,你看到是谁了吗?” 牛三友笑道:“哟,督运,在蜀山帮还有你怕的人?没事,我们犯什么错了?下面人就不能阔一回?咱们到天香楼吃饭,是给蜀山帮长脸呢!” “我长你奶奶!”门外一人怒骂道。 本来大家都跟牛三友一样,觉得只是让帮主不快而已,又没犯什么错,帮主生个气也就过去了,毕竟帮主太高,够不着。但门外这人这一骂,可就有份量多了。 “洪管事!”众人齐齐行礼。运管的人可能很多都不认识丁云松,但不会不认识洪兴。 “牛三友!你奶奶的一趟能赚几个钱,就带人到这种地方来胡吃海喝?啊?” 可能与天气有关,洪兴异常暴躁,牛三友不敢答半个字。 “他娘的,你们日子是好过了,老子前两天跟屁虫似的跟帮主后面要安家费,帮主本来都松了口了,一看你们这帮玩意儿有钱来这里吃喝我操你奶奶的!”洪兴愤怒至极,上去就给了牛三友一个大耳括子。 牛三友捂着脸,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马天复赶紧拦在前面道:“管事,这事怪我。因为上次宁国府的事,这次的确得了点好处,我就起了个头,说” “滚一边去,”洪兴现在逮谁骂谁,“有你什么事?你他娘知道个屁!” 牛三友小声道:“督运,是我的错。” 要是搁平时马天复早炸了,当着欧阳恭他都没怂过,何况洪兴?但牛三友这么一说,马天复知道此事必有隐情,也就忍着性子退到一边。 洪兴心头火到这里算泄了一半,看着很多人眼神中透着不解,粗声粗气解释道:“咱们运管,哪年没有折损弟兄的,安家费是多少,你们也晓得!没成家的也就算了,成家了的留下孤儿寡母,那点银子够吃几年?我就想,每月帮里能多拨点银子照顾照顾这些孤儿寡母,最起码不至冻死饿死。这个事情议事堂和帮主都是点了头的。现在问题就是这个银子是帮里出还是咱运管出。议事堂的意思是一边加一百文,一个月一户一百文是多少钱,会算的自己算算!” 这个安家费的事大家还真没留意过谁没事往这方面想! 洪兴有些口干,咽了口吐沫又开骂:“你们这帮畜生,老子天天跟帮主哭穷,还他娘的在账面上做手脚,都他娘为了谁?别说老子不提前跟你们打招呼,这个钱最后要是由运管出,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全部平摊!” 众人基本上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就两个字:倒霉。两个原因,一个是在贵客面前放浪形骸让丁云松失了面子,一个是到天香楼来大吃大喝。光有前者,根本不是个事。光有后者,丁云松不见得一定不同意这个请求。运管哭穷,谁会当真?倒霉就倒霉在两件事赶到一块儿了。 牛三友这一巴掌挨得冤不冤?既冤,也不冤。已经有人开始盘算自己每个月要被扣多少月钱了。 过了半晌,牛三友嗫喏道:“马督运跟议事堂熟,要不让他去说说?” 洪兴看了眼马天复,冷笑一声:“哼哼,他?他能管好他自己就不错了。” “呃什么?” “蜀山帮就要去汝宁府开分坛了,丁帮主特意提到了马天复。” “分坛?什么分坛?汝宁府怎么了?” “汝宁府的府帮,没了!现在那边不少望族没了府帮庇护,怕盗匪怕得要死,重金聘请了不少武人当护院。后来这些人嫌这么办花钱多,就商量着再找个帮派过去,咱们蜀山帮近水楼台先得月,美差找上门了。娘的。” 马天复忍不住道:“这是好事啊!” “唉,你知道什么好事坏事!人生地不熟的,你去?哦对了,你想不想去都得去,已经定下来了要派你去的。” 牛三友不解道:“不对吧管事,虽然没有先例,但属下觉得这种事情该由外管打头阵才对啊!” “你这是什么脑子!整整一个府!外管全过去也吃不下!罗世佑那个人精,还想着给自己留点家底呢!反正,找我们运管要五个理事十个副理事。要不我给你提个副理事干干?” 牛三友连连摇手:“谢管事栽培,不用了不用了。只是管事你说马督运要去,这对我们分管不瞒您说,我们那条线上,天门帮主要是看在马督运金面,他不在了,恐怕” 洪兴嗤笑一声:“你去江西最起码要路过五个府,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关系?倒是马天复,真难为你了,也不知道你家欧阳长老是怎么想的把你安排到这里来。” 说到这里,洪兴似乎想起那边还得自己去作陪,急匆匆走了,留下满怀心事的牛三友和马天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倒面谈 三日后,欧阳恭召马天复到议事堂。 其实欧阳恭不找马天复,马天复也要去找他。洪兴那天的话让他心一直悬着,那个事情到底是定下来了呢,还是正在筹备?如果是正在筹备那就不急,因为议事堂未必会同意。如果是定下来了,那马天复就得去走走后门了他根本不想去汝宁府。 马天复在镖队日子过得很充实很满足。第二趟去江西就可以明显感受到,之前只有牛三友偶尔礼貌性尊重一下他督运这个职位,而现在则是从上到下没人不佩服他的。虽然马天复江湖阅历尚浅,但他的武功和与督捕司的关系让所有人对他的缺点完全忽略。今后叶双一回来,又多了个死心塌地的部下。马天复与其说是督运,不如说就是实际意义上的镖头,牛三友只不过是他的副手。另外,在一路上与黑白两道江湖人物接触的过程中,马天复不但学到很多东西,更重要的是真正有了人在“江湖”的感觉,马天复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有银子挣,虽然不多,但那是凭本事挣来的,跟月钱不一样。 去汝宁府?光是运管去的就有五个理事十个副理事,他马天复算什么?人生地不熟,刚熟悉了点的江西话又变成了河南话,而且听说河南那边以面食为主食,吃也吃不惯。马天复随便数数都有十几条不去汝宁府的理由。 欧阳恭一个人在偏厅等马天复。通常议事堂议事都在正厅,偏厅是只有议事们需要私下商议事情的所在。 马天复进门后二人寒暄一番,欧阳恭一定要马天复就座,连说了三四遍。马天复最后坐是坐下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对了,听说上次去江西遇见了劫镖的,你还受伤了?不碍事吧?”欧阳恭关切道。 “嗯受了内伤,至今未愈。行动无碍,但运气不畅。”马天复答道。 马天复这么说,一来是觉得欧阳恭这个关心来得太迟,二来是先埋个引子,到时候可以推说有伤在身,不适合去汝宁。 欧阳恭点点头,叹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喜欢硬撑。受了内伤,应当好好休养,怎能经得起奔波劳顿?回头我跟洪兴打个招呼,下一趟镖你就别去了。” “呃其实不碍事的,我的内功嗯我这一趟不是好好的。” “还说不是硬撑!你行动自如,说明内伤不重。若是在家静养早就好了,怎会过了三个月还运气不畅?你听我的,下一趟不准去了。” 马天复觉得跟欧阳恭c张成功这些人说话是真累,很难又把话说漂亮了又能达到说这个话的目的,除非直来直去。可人家都没提汝宁府的事,怎么直来直去? “小马,最近丁帮主跟我提了个事,说要去汝宁府开个分坛。这个事你也听说了吧?” “哦,是,有的。” “这对蜀山帮来说是件大好事。如果能顺顺当当的,那咱蜀山帮可就等同于大了一倍。丁帮主已经跟汝阳附近的名门望族打好了关系,官府方面由他们出面。剩下的,就看我们了。” “哦,是这样” “汝宁当地的府帮被废了,只有些残余势力,另外就是些绿林道上的朋友。总体来说,当地人不是问题。不过听说湖广有人想要插手,好像关中的帮派近来往那里跑得也很勤。小马,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呃啊?” 马天复怎么也想不到欧阳恭会跟自己说起这个。欧阳恭一开口马天复就在想如何有理有据的一口回绝,真不行就把话说死:随便怎样,就是不去。所以后面欧阳恭说什么,马天复都没怎么细听。 “在下见识浅薄,不敢有什么看法。”马天复支吾了半天才道。 “没事,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欧阳恭鼓励道。 “怎么说呢能向这地方伸手的必然有所倚仗” “嗯,有道理,然后呢?” “蜀山帮在庐州是府帮,在那里不是,虽然能接手一些原来府帮的生意,但毕竟地位上有所不同,行事肯定没有在庐州方便。” “很对。确实是这样。” 马天复自己都觉得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完全不得要领,偏偏欧阳恭一直大加肯定,马天复自己都觉尴尬。 “依在下愚见,要想在汝宁府扎根,还得拉拢当地帮派残余势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饭碗原来是人家端着的,虽然我们没抢,但人家肯定看我们不顺眼。还有,官府包括督捕司那边不是靠给点好处就能糊弄过去的,我们还得把事情做好,最好是做得比原来还要好。这样,即使没府帮这个身份,他们也能把我们当府帮一样对待。” “说得好!”欧阳恭鼓掌道。 看着欧阳恭赞许的目光,马天复自己都怀疑起自己:真有那么好?我怎么不觉得? “欧阳长老见笑了,这点浅薄之见,实在是” “呵呵,年轻人能想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果然没看错人。让你去做副坛主这个决定是对的!” “啊?” 欧阳恭微微一笑:“不错,副坛主。分坛相当于管事处,坛主即管事。我决定任命你为副坛主。” “欧阳长老在说笑?” “副坛主非你莫属。这是我欧阳恭说的,谁不答应谁来做。做不好就帮规处置。” “可是我现在就是个副理事” “你这话不对。副理事是在你们运管,在帮里,没有副理事,只有干事和理事。同样,副坛主也不见得就是副管事,可以是理事,也可以是管事。只要你能做好这个副坛主,给你个管事的职级并非不可能。” “啊?” 马天复再度怀疑自己听错。 “帮规中的所有条例,在非常时期一律可议。汝宁分坛关乎我蜀山帮百年气运,凡与此相关事宜可不必遵循帮规!” “啊?” “当然,一切都以分坛能最终落成为准。”欧阳恭盯着马天复严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商讨 “欧阳长老,丁帮主对此没有异议吗?” “议事堂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没人可以反对,明白吗?这样吧,你回去考虑考虑,明天再过来一趟。知道该考虑什么吧?”欧阳恭怕马天复听不懂“没人可以反对”这句双关语,专门点了一下。 “是,欧阳长老。属下还想问问,汝宁分坛坛主是谁?” “罗世佑。我还有事,你去吧。” 马天复起码还有十个问题想问,谁料欧阳恭直接下了逐客令。出了议事堂,马天复静下心来想想,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明白。 马天复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欧阳恭直接任命自己为副坛主,肯定是因为自己有别人没有的本事。其一就是丹药,并不能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但应该只是很小一个因素。另外么,就只有和督捕司的关系了。 其实对于马义长在督捕司到底是什么地位马天复是真搞不清,连马义长自己的说法也是前后矛盾,既说自己后台硬什么人都动不了,又说自己孤家寡人手上没权。马天复觉得这就好比一个两三岁的幼童,犯再大的错也不会被罚,但因为太幼也犯不了什么错。所以说,马义长其实不太能靠得住?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副坛主的位置会不会很难坐? 中午,马天复在五味坊设宴,请来了陶元c王武师c胡晓林等人,兼听则明。 这些人如果不是马天复相邀,从未聚在一起过,不过气氛倒是很融洽。几个蜀山帮的人都是功劳户,功劳户就那么些人,地位又没什么尊卑之分,所以一坐下大家就很谈得来。陶元就更甭提了,谄媚到令马天复恶心。 当马天复宣布自己被任命为副坛主这个事时,只有陶元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其余人都一脸疑惑。 王武师叹道:“小兄弟,这回你可有的受了。玩得好,你就飞黄腾达玩不好,呵呵下场” 胡晓林道:“王老,小马不似我们这样根生在蜀山帮,什么下场不下场的,另谋高就罢了。” 周继红白了二人一眼,道:“你们在瞎说什么,小马,干!凭什么不干?你呆在这里是看得起蜀山帮,你想走随时能走,想留也没人敢撵你,这是我说的!” 王武师不屑道:“你算个卵。欧阳恭跟丁云松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丁云松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把罗世佑都派出去了,摆明了是被欧阳恭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想另起炉灶。在庐州,事事要经过议事堂,但到了汝宁,议事堂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吧?” 胡晓林道:“王老,你这话有失偏颇。欧阳恭与丁云松的确素来不和且常常勾心斗角,但如果是为了蜀山帮着想,两个人还是可以一条心的。” 王武师“哼”了声,道:“一条心?自从他们两家斗倒了我们王家后就从没一条心过!你们寻思寻思,府帮做点什么事情能绕过督捕司?汝宁的府帮被废了,督捕司还没废。要想在汝宁站住脚,先就得把督捕司哄好了。余大敏在南京督捕司有关系,跟河南那边多少能说得上话,不然丁云松也不会这么积极。” 周继红点点头道:“老王叔这个话说到点子上了。督捕司的关系必须就是那种拿到手就能用的才灵,什么七大爷八舅爹那都没用。余大敏这几年没少往南京跑,他孙子也很得重用。总之,这次去汝宁应该是得到督捕司首肯的。欧阳恭手上没有过硬的人脉,只能派小马过去捣捣乱,以求丁云松不能完全脱离议事堂的控制。你们想啊,如果分坛落成,议事堂随便什么命令,分坛那边都以当地督捕司的意思为理由拒绝,欧阳恭有个屁办法?” 马天复皱眉道:“那周兄的意思是,欧阳恭派我去,是为了制衡丁云松那一派在督捕司的影响力?可是我又不是欧阳恭的人,况且嗯”马天复的下话不太方便说,因为他也不知道真有事情马义长到底有没有用。 周继红做了个擦汗的动作:“我说你,小马啊,你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有时偏偏这么糊涂呢?你跟丁云松不和,那自然就是欧阳恭的人了。而且你这个副理事的职级是谁给的?目的是什么你还能不知道?那你现在这个实职又是谁给的?起码现在,两边都认为你是欧阳恭的人!不然,你还能是谁的人?” “可欧阳恭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天那些议事也都知道。”马天复抗辩道。 周继红盯着马天复,一脸恨铁不成钢。 王武师道:“小马,你太钻牛角尖了。欧阳恭给你下这样的命令,自然是有十二分的把握。你这个副坛主可跟一般的副管事不一样。非但是副管事,几乎帮里所有上上下下的副职都是没实权的,这你知道吧?可你在汝宁,就是议事堂的代表,你说的话,就代表了议事堂。一方面丁云松几次三番要整治你,一方面欧阳恭愿意给你这么大的权,你跟谁?这还用说?” 马天复沉吟片刻,苦笑道:“娘的,王老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担心我做不来” 胡晓林重重拍了下马天复的肩膀:“这么好的事你还怕你做不来?你不做我来做!副坛主!王老的话你还没明白?副职从来都不需要做什么事情!但是你这个副职,没人敢拿你不作数!” 王武师不耐烦地向胡晓林摆摆手:“去去去,你知道个屁,就你明白!我是那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小马就是议事堂进汝宁分坛的手!欧阳恭要用他来跟丁云松斗!如果两边相安无事便罢,或者欧阳恭压住了丁云松也还好,万一欧阳恭没斗过丁云松呢?到最后不是小马顶包?所以我之前才说那个话。” 周继红摇头道:“在我看来,小马在督捕司的关系,加上欧阳恭把持的议事堂,才能平衡丁云松在汝宁的实际控制权。你说弄不好小马到最后要顶包,这个我不敢苟同。其实,小马要是真没玩好,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听说了吧?马长老现在是督捕司从四品佥事!督捕司的官职我不太懂,但我知道咱庐州巡捕才七品,上次来的那个总巡也不过是个五品官!而余大敏,他找的那个关系本人在不在督捕司都不知道,他们就因为看小马不顺眼,去跟马长老翻脸?小马,马长老到底是你家什么人,你实话实说了吧,咱们给你想主意呢。” 马天复一脸无奈:“我说跟马长老非亲非故,来蜀山帮之前面都没见过,你们信吗?” 这几个人在各种场合都尝试过套出马天复的话,马天复一直没松口,没想到话说到这份上马天复还是不说。 周继红一拍大腿:“这么说吧,不可能有事!到时候欧阳恭就算没争过丁云松,丁云松难道还能回过头来为难小马?汝宁分坛是一回事,对付小马是另一回事!这样,小马你去跟欧阳恭说,你不去汝宁,看他敢不敢把你给开革了。他要敢,我跟你一起浪迹江湖去。” 王武师道:“滚滚滚,酒喝多了就说胡话,你这话给你老子听到了他打不死你。” 马天复挠了半天头,道:“这么说,你们都赞成我去?” 胡晓林“噗”地一声喷出了刚喝进嘴的一口汤,道:“喂,你们两个明白人,明白了吧?小马就想知道该去还是不该去,你们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屁话。” 一直插不上嘴的陶元道:“话不是这么说,这叫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我听了这么久,其实老王的意思是去还是要去的,只不过一定风险。对吧老王?” 王武师叹了口气道:“你们还是太年轻,小马一个人在那,周围都是丁云松的人,小马多难做人?唉,不说了,去了就知道了。喝酒喝酒!” 马天复道:“还有一个事我觉得奇怪。你们为什么不提另外两个帮派的事?就好像汝宁已经是蜀山帮囊中之物一样。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别人既然敢来,恐怕也的确有这个实力”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不说话了。看几个人的表情,马天复觉得自己说了错话,但又不知错在哪儿。 “呃有什么问题?”马天复想弄清楚。 胡晓林无奈笑了笑:“小马,有时候觉得你见识远超常人,有时候吧呵呵。” 这不能怪马天复。马天复对江湖的认知大部分是从师傅那里听来的,师傅没提及的事当然是半点也不知道。 “请胡大哥赐教。” “呵呵,我问你,关中最出名的武人是什么?” “刀客。” “对嘛!刀客!要说玩刀,你们运管那些趟子手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要说打仗,嗯,也还行。我再问你,湖广开国前是谁的地盘?” “陈友谅。” “嘶,这不你也是知道的嘛!湖广这地方,朝廷能让他有一个本地帮派?连根都没有,哪来的什么三分三!而且你知不知道,湖广所有的府帮,在册都不许超过三百人?而且湖广各地督捕司人都是最多的,陈友谅老家沔阳一地的督捕司听说多达百人他们估计也就是看离汝宁还算近,有这个想法罢了。别的不说,就说继承汝宁的护院得多少人?” 马天复低头尴尬地笑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决定 马天复不赞同胡晓林的说法。胡晓林说的这两件事,一件他知道,一件他不知道。 如果六分管自己手下这帮人的武功代表蜀山帮下层帮众的普遍水平,还真不一定能打过关中刀客。许多人出于自大c面子等缘故,在武功没达到那个程度时就弃刀不用,而事实证明在宁国遇到劫镖的时候死的六个趟子手里有四个是没带兵刃的。 “关中刀客”只是外人对其概称,其实关中刀法不下百种,每种刀法都经过千锤百炼,各有千秋。且其中一些名家所用的刀近些年有越来越短的趋势,比匕首长不了多少,可见关中武学也在不断演化c进步,并非外人想象中那样守旧c落后。 另外一件湖广帮派的事马天复是不知道的,即使真如胡晓林所说的那样,他的话也还是有问题。护院是府帮的事,既然前面说了应该不会再设府帮,那就不存在什么继承护院事务。湖广帮派即便人确实少,吃不下原府帮所有的生意,专门干一两样还是没问题的。 马天复没有直接把自己的疑虑表达出来,而是换了一种问法:“我们蜀山帮以前有没有和其他帮派争斗过?闹得大不大?” 王武师道:“这得看情况。在直隶,府帮之间是没有争斗的,谁敢挑事就是在作死。外面嘛,说不清。有的地方督捕司管得严,两个府帮打打闹闹是有的,但谁也不敢弄出人命。有的地方山高皇帝远,府帮势力太大,当地督捕司实力又弱,两个府帮相争就跟打仗一样,动辄上百条人命,也没人过问。” “如此说来,汝宁紧挨着直隶,大家都应该有分寸,是吧?” “那不一定。咱们蜀山帮跟汝宁没什么往来,我不是太清楚。反正,以直隶为界,直隶之外一切都不好说。” 王武师之前就说有风险,现在说这个话,周继红和胡晓林也没有反驳,要么是不知道,要么就是默认了。 马天复就奇了怪了,问道:“大家都知道几方势力不可能和睦相处,并且那两方的实力不可能与蜀山帮抗衡,那意思就是说他们是傻子?拿鸡蛋来碰石头?” 周继红呵呵一笑:“这个我来告诉你。你知道府帮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就是驻城。酒楼c妓院c商号c赌坊c钱庄等等产业,帮派相较普通商贾都有优势。一个城空在自己眼前,有机会伸手的人能忍住?你觉得你是石头,人家觉得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就算到时候争不过,大家商量商量,分一杯羹也是好的!如果都觉得争不过不如不争,那咱们还有必要派罗世佑过去坐镇?” 今天这顿饭,菜都冰凉了还没人动几筷子。马天复有时候菜在嘴里嚼着嚼着就开始发呆出神,几人都觉得无趣,草草散席,好让马天复多考虑考虑。 陶元留下来,陪马天复回住处。马天复一路想心事,陶元看似比马天复心事还重。 走到大门口,陶元叹了口气道:“天复,在这件事上,我怕是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不光是现在,恐怕以后也但是有一样,记住,以后你如果需要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只要是这世上有的,不在皇宫大内的,我都能给你想想办法。” 马天复回过了神,道:“陶大哥,以你我的交情,说这些干什么!” 陶元一听“陶大哥”这个称呼,神情一黯,摆摆手算是告别。 “陶大哥,怎么这便走了!进来坐坐用点茶水!”马天复忙道。 “今天有人来家提亲,我得回去了,你忙吧。” “提亲?” “是啊,媛媛。呵呵。” 马天复心中一颤,肃然看着陶元,突然展颜一笑:“蒙我?” 陶元原本有些哀怨,见马天复笑,也跟着笑道:“我蒙你做什么,天复,你现在唉,高攀不起啊!” 马天复一把拉住陶元的袖子:“你敢,我看你敢回去?我的能耐你也是听说过的!管他什么公子少爷,我都不放在眼里!陶大哥,你要是出尔反尔,哼哼” 马天复回想到庐州来这段时间,陶元一直待自己不薄,最开始提出这门亲事的时候自己还什么都不是,现在身价飞涨了再拒绝,马天复实在拉不下脸。罢罢罢,就算陶元是故意为之,也只好认了。 第二天一早,马天复主动去议事堂找了欧阳恭。 欧阳恭正和一干议事说话,见了马天复,二话不说直接领进了偏厅。 “欧阳长老,我与丁帮主有些误会,这你是知道的。此去汝宁,身边都是外管运管的人,我这个副坛主有名无实。”马天复开门见山。 “呵呵,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能一个人去。我需要几个亲信随从。” “哦?”欧阳恭眉毛一扬,“你来蜀山帮才多久,都有自己的亲信了?还几个?呵呵,有意思,说说,哪几个?” “护管胡晓林,运管叶双,酒管李志成!我想要这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汝宁!” 欧阳恭皱眉想了想,道:“胡晓林是功劳户吧,有些印象,能力平平。叶双是你运管的人,嗯。李志成你又是怎么认识的?” “神交已久。” “哈哈。”欧阳恭打了个哈哈。 这几个人是马天复想了一夜想出来的人选,除此几人,全蜀山帮都找不到更合适的。 欧阳恭正色道:“胡晓林和叶双也就罢了。这李志成是酒管张管事的得力干将,你一不认识他,二不征询张管事,就找我要人?这,不行。” 马天复沉声道:“属下此行,实乃赴汤蹈火,难道欧阳长老连一个区区的干事也不肯给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美差 马天复看过张志成出手,是目前据马天复所知蜀山帮武功最好的一个。当然,年纪大点的人里肯定有更好的,但找来做随从不太合适。马天复至今对那次劫镖印象最深的就是个人武功对镖队的气势上的压制。平心而论,其余劫匪武功是真不行,几乎全没有达到马天复心目中可以弃兵刃不用的标准,但这样一伙人因为那个无忧山高手和假梁文炳的存在,硬是给人一种无法与之为敌的感觉起码大家一开始甚至都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此去汝宁,马天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帮派之间可能发生群殴,李志成这样的高手不仅本身就是一大助力,还会鼓舞所有人的士气。另外,李志成是酒管的人,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哪边的,万一马天复与罗世佑发生龉龌,他不会顾忌罗世佑的身份。 除此两条,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张志成自己肯定也想去。他那时既然去参加比武大会,这次机会对他来说更是求之不得。 至于另外两人,带上叶双是必然的,因为此人对马天复已是忠心耿耿,如果现在马天复和牛三友翻脸,他指不定会帮谁。胡晓林一向跟马天复交好,又是功劳户身份,跟罗世佑闹红脸的时候能出来和和稀泥,帮里有什么消息打听起来也方便。相比之下,周继红虽然比胡晓林更合适且更想来,可不会武功是大难题,真有事马天复没信心照顾到他。 欧阳恭沉吟半晌,道:“好吧!” 其实欧阳恭就是想试探一下马天复是不是真需要这个人。一个张志成对欧阳恭来说不算什么,只要欧阳恭真要,张成功不会不给,只不过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马天复措辞如此强硬,说明如果不给,马天复会十分不痛快。 见欧阳恭答应了,马天复也十分爽快:“谢欧阳长老。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汝宁?” 欧阳恭一愣:“嗯?你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外面不是什么要紧事。” 若是马天复一听到让自己做副坛主就兴高采烈急着去赴任,那说明欧阳恭看错人了。马天复当时很冷静,而且考虑了一整天回来直接说出“赴汤蹈火”这样的话,说明他很清醒地认识到这差事不是表面上那么好。而他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几个人而已?欧阳恭第一反应就是马天复认为议事堂现在有事,不便多说。 马天复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遗漏了什么,最后稍微有些底气不足地道:“他们三个去汝宁,月钱怎么算?像叶双c张志成,在本管都是有有点那个外水的。” “去的肯定都有差补,干事差补一般是双份月钱,理事是三倍。嗯这样吧,给你们再加一半。” “哦那我是算干事过去的,对吧” “是不过你是副坛主,可以给你提到管事待遇。” “那开销方面呢?” “你和你带去那几个人由你负责记账然后报给内管。” 马天复满意地点点头,他觉得这样的话他对大家算有个不错的交待。当然,欧阳恭也很满意。 也就只有马天复这样的年轻人了。做副坛主,不找议事堂要权?不额外要经费?罗世佑那边一开口就上千!还是前期! 马天复觉得自己的要求达到了,甚至超出了预期,而欧阳恭还什么要求都没提,便小心翼翼地道:“不知欧阳长老需要属下做些什么?就是说督捕司方面。”很直白,甚至有些唐突,但马天复还是觉得搞清楚比较好。 欧阳恭道:“你去,一共就两个事。第一,让汝宁督捕司认识你,懂吧?没事就去坐坐。第二,罗世佑甭管做什么,你要么反对,要么不表态,反正不能赞成。对了,你自行找个住处,别跟他们住一起,没事别见面。” 马天复面露难色:“这” “怎么?” “单独住,这伙食怕是不好解决天天在外面吃的话,花费不小啊!” “嗨!你吃能吃多少钱?还能天天熊掌驼峰?”欧阳恭还认为马天复有什么为难之处,原来就这个!欧阳恭反倒担心起他根本没听懂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样吧,找个厨子,我觉得” 欧阳恭深深叹了口气,道:“小马啊,你一个副坛主,怎的尽想着这些鸡毛蒜皮!” 马天复脸微微有些发红。其实他就是觉得王婆烧的菜对他胃口而已。 “你应该多想想怎么把事情做好!这件事成了,蜀山帮亏待不了你!你,知道怎么才算事成吗?”欧阳恭盯着马天复。 “先让分坛落成,然后把分坛抓在议事堂手里,不能让” “好好好,明白就好。”欧阳恭手一抬,不让马天复继续说下去。 马天复这个回答还算靠谱,不过之前那些话实在不能让欧阳恭安心。欧阳恭沉思了一会,道:“还有个事。我需要随时知道汝宁那边的情况,起码要两日一报。我怕你太忙,这样,我再安排个人给你,你尽量贴身带着。好了,就这样吧。你准备好了跟我说一声,就可以动身了,不必管罗世佑那边。” 马天复出来后,细细品着欧阳恭那些话,再回想起周继红等人说的,心情逐渐愉悦起来做这个副坛主还真不坏! 首先,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了。例如,让他去找马义长办什么事之类。欧阳恭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被罗世佑他们糊弄,这就好办多了。找马义长要封书信引荐一下应当不难吧?汝宁督捕司只要知道了这层关系,他马天复去问什么事情,总不敢瞎说吧?还有,之前怕罗世佑让去打头阵啊赴鸿门宴什么的,现在有了欧阳恭这话,呵呵,平时就专门负责唱反调,还用听他号令被他穿小鞋? 其次,在汝宁的日子,肯定过得要比运管舒服!欧阳恭说了,没事别见面。那不见面的时候做什么呢?嗯,勤时练功,犯了懒嘛书场听听书喝喝茶,赌坊也可以去转转嘛!反正开销有人管 马天复走着走着哼起了小曲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通知 接下来马天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首先就是要联系马义长。 马天复怕自己去南京见不到马义长,想想还是写了封信托庐州督捕司的人带过去。因为年前那件事,庐州督捕司也知道有马天复这个人,又听闻是写给马义长的信,自然不敢怠慢,当即盖督捕司的印安排驿卒快马送过去。这种加急公文,只要马义长在南京,第二天必然能到马义长手中。 马天复挨个去见了他挑选的三个人。 叶双正在家教两个儿子武功,一见马天复来,袖子一卷就要张罗着杀猪,他老婆露出了那么一丁点犹豫,立刻劈头盖脸一通血骂。被打发去买酒的小儿子就问了声“到哪家买”,屁股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你马叔都来了你他娘的还问去哪家买!我这些天都怎么跟你们说的?” 马天复真是哭笑不得,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对了,老秦也一样。虽然到庐州快一年了,有些事情还是不习惯,庐州人为了表示对一个人的敬重,都是非打即骂么 “唉!这老的小的,我在家养伤天天跟他们说我这双手啊多亏了马督运你,你现在到我家来了,他娘的一个个的嗨!” 马天复说了汝宁府的事情,问叶双什么想法。 “这事你还要跟我商量?你就是说跟你去造反,我叶双,”叶双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没二话!” “哎哎哎,叶大哥,你这话说的” “马督运,怎么叫都行,别叫我大哥。我在家歇着的时候就想啊,那时我跟你是初次见面,非亲非故,你舍得把那么好的药给我用,你这人得多仁义啊!这世的叶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那个药,我是听都没听说过!不用说,肯定比我这双手值钱!就冲这个,”叶双说到这里拍了拍胸口,“刀山火海!” 叶双这话说的连马天复自己心里都犯嘀咕:好像是这个道理啊,不太划算 走是走不了了,马天复只能尽最大努力,夺过了叶双手中的杀猪刀,好不容易保住一条猪命。 酒足饭饱,推掉了两个干儿子后,马天复又来到城外的兴隆客栈。既然是欧阳恭答应过的事情,李志成这边大概只能遵从。但马天复还是觉得提前知会一声比较好。 一个伙计带着马天复找了一大圈也没见李志成的人影,喊也没人应,问保安也不知道在哪,最后还是在一个客房里找到了这人,正在打坐。听马天复说明来意,李志成带着九分怀疑看着他。 “你?你就是马天复?你是副坛主?” “蒙欧阳长老错爱。” 看来马天复在蜀山帮也小有名气,只不过认识他本人的不多。李志成不是怀疑事情的真伪,而是怀疑这件事背后有什么隐情。 “选我去,是欧阳长老的意思吗?” “呃欧阳长老已经首肯。” 马天复只能含糊其辞。难道他能说“对,因为帮里我就知道你武功好”? 李志成一番询问,得知此事已是板钉钉后,反倒不深究其中缘故了,对马天复越来越客气,称呼也便为“副坛主”和“属下”。之前马天复尚且担心此人恃才傲物,欺自己年轻,现在看来是个识时务的。 最后,李志成还是担心一点:“副坛主,属下只怕张管事那边会不会” “不会。欧阳长老自会知会于他。” 从李志成的言行举止中,马天复可以看出他是很愿意去的,只不过没有过分表现出来,可见此人不但武功出众,还极有涵养。 最后就是胡晓林了。不出所料,胡晓林先是感到意外,之后满口答应,大赞马天复够朋友,喜笑颜开。他这样,马天复反倒有种莫名的担心。 “不知是否要问过令尊大人的意思?这个外差毕竟有点风险。” “什么风险?小马,你这么看不起你胡哥?放心,真到了连你这个副坛主都要亲自阵的时候,我早就脚底抹油了!” “那徐管事那边,嘶,好像对护管的人出走很反感啊!” “哼,他本事再大,还能把老子给开了?告诉他一声,算是给他面子了。” 马天复对什么是功劳户又有了新的认识。就像胡晓林这样在下面的,平时对面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一旦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候,该翻脸翻脸该耍无赖耍无赖,还拿其一点办法没有,人家光脚不怕穿鞋的。 胡晓林得意洋洋地道:“小马,报账这可是门学问。报多了面不高兴,报少了吧,对不起自己,这里面,第一要讲个度。其次,在名目也很有讲究,要让面觉得你这钱花得合情合理” “等等等你说的这,怕是不行,欧阳长老要派个人搁我这儿。” “啊?这老东西,老子们在外面跟人拼死拼活,他还计较这东西?我呸!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祖传的手艺,我老爹爹当年可是号称胡一手诶?不对,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派人监视你?”胡晓林不会真认为欧阳恭会为这个专门派个人来,但一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意图? 马天复挠挠下巴:“不至于吧。主要就是用来及时汇报汝宁那边的情况的,诶?对啊,又吩咐我没事别出现,还让我贴身带着这个人,他能知道什么情况?嗯嗨!别多想了,什么监视不监视,难道我还能倒过来去去帮” 胡晓林眨巴着眼睛:“那可真不一定。” 马天复笑着一推胡晓林:“别瞎扯了。” 仔细想来,马天复和张成功也闹过矛盾,并且到现在都没和解,话说回来,马天复和丁云松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过节?这么说难道可以在双方之间左右逢源? 马天复晃晃脑袋,不去想这些。历来敢于这么做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欧阳恭画了个大饼,担心圈不住自己,派个人跟着也很正常,至少可以帮自己分担不少事情,而且关键时刻也能出出主意。没这么个人在身边,谁还能帮自己出谋划策?胡晓林?算了吧。其他二人更是指望不。 跟胡晓林说好,剩下的就只有王婆了。 王婆是老秦家的老人了,带出去总得跟老秦说一声。以前在家的时候老秦至多隔两天就得来一趟,在家等着就可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家中一日 不知为何,马天复闲在家的时候觉得无处可去。 不想去陶家,说不清为何,就是不想去。不想去运管,因为不想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不想去五味坊,嫌吵闹。那图个清静上青阳山看看小文?还是算了,有什么好看的。 马天复躺在床上,随手翻了翻从青田带来的师父的手札。手札上每记载一样武功,后面记录着师傅的对这门武功的见解和破解之法。简单翻阅后马天复很后悔草草带了这几本书。他本意是想从这些书里找一些招式和套路的,可如果要练一门武功,事先连破解之法都知道了那根本没法练,因为练时会心存杂念,一直不自觉的想着如何改良,很难全力以赴去学。 五本手札一共记载了十几种武功,其中一篇“五虎断门刀”引发了马天复极大的兴趣。 这套刀法,师傅在起源c演变至现状上费了不少笔墨。五虎断门刀为八百年的云州秦家寨所创,本有六十四招,历经数十代传承其中一些招式逐渐失传,至宋时仅存五十七招。后秦家寨衰败,这套刀法也流入江湖,在关中一带被发扬光大。此刀法由简入繁,前三十招套路简单变化不多,应对起来很容易,越到后面招式越发繁复,到五十招往后,每一招都几乎相当于前三十招的总和。特别是第五十六c五十七两招,马天复在脑海中完全构想不出其招法,必须拿根棍子依照招法演练。在最后,师傅还记载了历代刀法大家对失传的几招的补完,并指出其中的不足,还把自己研究出的招法附在最后。 马天复能一口气读完这篇手札,惊叹于师傅退隐后得有多闲。对于明明可以三个照面就能空手入白刃的刀招,师傅偏偏站在使刀者的角度推演出各种变化,从而破解这些招式。前面也就罢了,到后面这难度几乎不亚于再创出一套刀法。 平心而论,二人比拼刀法远比贴身短打更为精彩,因为双方都有足够的时间来反应和应对,各种花样迭出。但师傅当时教自己的时候怎么说的?使刀者要攻,起手无非劈c砍c撩c扫,避过刀锋那一瞬间可以为所欲为。所以在讲刀时,师傅着重于“弃刀”之法。在遇到实力不明的对手时持刀在手可让对方放松警惕,如果对方过分大意,巧妙的弃刀甚至可以一招致胜当然这只是极少数情况,一般都是靠弃刀来争取先手。所以,马天复也会刀法,会各种把刀丢出去的刀法 想到此去汝宁可能要遇上关中人,马天复把这本书又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有不少不明白的地方,眼见天色将暗,便把书放进了装行李的木箱准备带去汝宁。 吃晚饭时,老秦终于来了。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先生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哈哈!” “呵呵,帮里要赶鸭子上架,我也没法子。” 老秦不喝酒不吃菜,拿着筷子一串串恭维的溢美之词没完没了,马蓉也随后附和。 马天复消受不起,故作生气道:“老秦,我要搬走你就这么高兴?你早说,我就不会叨扰至今了。” 终于稍微安稳点吃完了饭,马天复剔着牙,惬意地道:“王婆这个手艺,啧啧,比饭馆酒楼还对我的胃口。唉,以后去汝宁怕是吃不到了。” “谁说的?王婆,马先生要派外差,去汝宁长住,你跟着去吧。” “哎!好!” 这么简单?马天复有点不好意思,道:“这不好吧,我们那里都是大男人再说了,马姑娘这边” 王婆笑道:“婆子都五十多了,还有什么男啊女的!” 马蓉也道:“先生放心,老爷会安排好的。” 老秦沉吟道:“说的也是。都是男人,就一个婆子,确实不太好。这样吧,你把小兰也带上,她们也好有个伴儿。” “啊?”马天复张大了嘴巴,“这下属们见了会怎么说我?不行不行,万万使不得。” 恰巧小兰过来收拾碗碟,老秦道:“小兰啊,别走,嗯有个事啊,马先生现在不要你了,你过几天收拾收拾,回去吧。” “啊?老爷让奴婢回哪儿?”小兰有些迷茫。 “当然是阑静楼,还能回哪儿。” 小兰听了,眼泪立刻在大眼睛里打起了转,看着马天复。 马天复哪能受得了这个,看也不敢看小兰,道:“老秦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 老秦叹了口气道:“先生啊,以你现在的身份,即便回来了,还能住这里?到时你能常过来看看就算看得起老秦了。一年功夫,做到副管事,你今后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之前我还想着让你到我儿子军中,现在看来,呵呵,我儿子那里怕都养不住你这条大鱼了。” 马天复心里微微有些失落,觉得与陶元c老秦都生分了不少。 “小兰的事你也知道的,这孩子可怜,将来婆家也难找,我想,不如先生就带在身边算了。” “公子”小兰抽泣着轻声道。 马天复根本招架不住,轻叹一声,不说话了。 “还不谢公子!”老秦道。 小兰急忙跪下磕头。 “好了好了,老秦,你真是个大善人。” 说老秦是大善人这是真心话,并非挤兑。不过是个花银子买的丫鬟,能为之挂心,实属难能。 聊得好好的,老秦突然让马蓉和下人们都退下。 “公子,哦先生,嘶马管事,你去汝宁前,是不是应该到陶家去一趟?” “嗯?” “不瞒你说,我今天在陶家等了一天你都没来,刚才知道你是在家窝了一天。” “哦,南京那边还有件重要的东西没送来,起码要到明天。我准备明天去道个别。” “嗨!谁跟你说这个,只有送别的,还有挨家道别的?我的意思是,你的亲事我知道你们习武之人厌烦繁文缛节,可像提亲c下聘礼这些事可省不得啊!他家媛媛岁数到了,你不把事情办了,老有人上门,陶元要得罪不少人。你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这说的也是。可我一来不知道这里的风俗,二来嘛,聘礼也不能太寒碜,我准备从汝宁回来,手头有点银子再筹备此事。老秦,到时还要麻烦您老帮我去提亲,啊?” 老秦有点勉强地笑了笑:“你不是我说你,前天说好的事情,这两天你就应该去找陶元商量商量,什么聘金聘礼都是其次,八字啊吉日啊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马天复心知老秦说的都对,但还是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终身大事,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到最后,还是以没钱作为理由搪塞老秦幸亏老秦不知道他卖药得了一大笔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小四亲至 次日午,马天复继续翻看师傅的手札,忽听门外有人喊叫。 “马天复马干事是在这里吗?” 推门一看,一个身穿蜀山帮帮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个庐州督捕司的人。 “我便是。”马天复疑惑地看着二人。 督捕司那人抱拳道:“马干事,瞿大人有请,请移步督捕司衙门。” 马天复一头雾水跟着二人走了。这庐州督捕司找他马天复能有什么事? 刚到衙门口,一行人正好从门里出来,为首一人居然是小四! “瞿大人,有劳了。我还有要务在身,马天复来了叫他到驿馆找我。”小四背着手,淡淡地道。 “是!李大人!”一个白胡子老头躬身垂手站在身后应道。 “报!马天复带到!” 马天复一见小四,又惊又喜正准备前,却看到小四连给自己使眼色。 “瞿大人,今年以来,庐州府再未发生一起武案,呵呵,面说,这是瞿大人用心了。”小四道。 “卑职职责所在,怎敢不尽心尽力!”瞿景连忙抱拳。 “哼哼”小四冷笑,“那去年呢?” “呃” “好了,你忙吧。记住,马大人能保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如若再犯,那” “不敢!不敢!卑职谨记马大人恩德!” 小四装腔作势踱着方步走到马天复面前,高声问道:“你就是助南京督捕司擒贼的蜀山帮马天复?” “是,正是草民。” “嗯,随我来,其他人等回避。” 小四慢慢走在前面,马天复低着头跟在后面。二人的脸都憋得通红。 走了过了一条街口,小四道:“后面没人了吧?” 马天复回头看了看:“嗯,没人了。” “哈哈痛快,痛快!小人得志的滋味真是太美了!” “四哥,我服了你了!你从哪儿学的这走路!有模有样的,还真是猪鼻子插大葱了!” “你懂个屁!南京的大官都这么走路!瞿景那老不死的从前没少给我们弟兄小鞋穿,哈哈,你看今天他那个样!” 二人一路欢声笑语来到五味坊。 “周掌柜!这是我四哥!”马天复高声打着招呼。 各自介绍一番,周继红没有与马天复同坐。马天复每次来吃饭都分文不少,周继红老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马天复也没有强邀,小四和周继红毕竟不熟。 “天复,我这次来是要跟你说一下,马大人不同意给你书信。”进了包间,小四第一句话就让马天复心里一沉。 “啊?这马大人似乎不是那种刻板顽固之人” “不瞒你说,马大人也不知你说的这三家是得到了谁的首肯。汝宁府帮被废之后,南京督捕司对如何后续处理还未下定论。因为汝宁人大部都是由外地迁入,根扎得不深,督捕司如果不加作为,万一武人这一块出了乱子,督捕司难辞其咎。但怎么管呵呵,河南和南京还在相互谦让,客气得很!你说,到底归谁管都还没定下来,谁知道该怎么管!” “四哥,那你的意思是那地方不能去?” “也不是这么说。河南民风彪悍,河南督捕司常到南京诉苦说人手不足用度不足,这次正好逮到了机会,说南京办的事应该由南京善后。南京知道这是无理取闹,但又拿河南那个总统领没什么办法,只得先拖着再说。要真有帮派愿意进驻对督捕司来说是好事,督捕司一百个愿意。” “四哥,你这话说的督捕司想要帮派进驻还不简单?我不明白!”马天复觉得小四的话前后矛盾,不知所云。 “我这说得还不够明白?督捕司内部没有协商好,谁愿意来伸这个手?马大人为什么不愿意给你书信?” “为为什么?”马天复眨巴着眼睛,一脸糊涂。 小四抹了把脸,耐着性子道:“天复,你们蜀山帮要去汝宁,不过是求财,而你呢,能被派去,自然也是因为帮里知道你跟督捕司有关系。马大人当然愿意帮你这个忙,但书信是不能给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可是会要人命的,明白吗?所以,才派我陪同你去汝宁!” “真的?”马天复一声尖叫,“四哥你要跟我一起去?” 恰逢小二端着酒菜进来,被马天复一嗓子吓得酒壶差点都倒了。 “那你当我来是做什么的?”小四微笑道。 要不是小二还在这里,马天复立刻就得手舞足蹈。 一番推杯换盏,酒壶又换成酒坛,小四连呼招架不住,威胁说再喝就得用内力逼酒了,马天复这才不再相劝。 小四忽而叹了口气,道:“天复,你可曾想过入督捕司?” “想!”马天复毫不犹豫答道。 “为什么呢?” “为武林除害!还威风!” “那你看今天的瞿景,威风吗?” 马天复答不来了,嘿嘿一笑,反问道:“四哥,你怎么说起这个了?” 小四摇摇头:“随便问问。” 见小四神色有一丝落寞,马天复知道小四肯定还有下文,试探道:“是不是马大人说什么了?” 小四还是摇摇头,不说话。 马天复也不好再提,沉默了会儿,另起话头:“四哥,话说汝宁府的府帮为什么会被废了?怕不会是跟天门帮一样吧。” “不一样,是他们利欲熏心,该死。汝宁原府帮叫平北帮,他们做的事情对不起这个帮名。这几年,鞑靼时常寇边,有人发现他们用的刀是出自平北帮的炼锋号。经查证,他们的刀是直接卖给鞑子的。” “诶?就这?没了?我听说北边也不是没有和鞑子通市的” 小四十分不悦道:“武人当年跟鞑子打仗死了多少人!哪个帮派跟鞑子没血仇?无知小民可以,武人帮派绝对不可以!这是欺师灭祖!何况他们的刀不生锈c不卷口,是一等一的好刀,他们赚这份黑心钱,想过那些边民没有?要我说,朝廷惩处是在太轻!” “呃怎么惩处的?” “首脑全部斩首,功劳户全家充军。” 马天复伸了伸舌头。 “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小四问。 马天复想了想,道:“即日便可动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送别(一) 清晨,西平门外,马天复一行人即将启程前往汝宁。 前来送行的不下五六十人,其中运管六分管的人占了一半,另外还有议事堂欧阳恭诸人,胡晓林c叶双c李志成等人的亲友,以及马天复这边的陶家人等。 各人的惜别情景各不相同。 胡晓林从未离开过合肥,且派的是外管的差,他妻子既担忧又不舍,几句话间泫然欲泣。胡晓林怕人看见,赶紧拉到一边。 李志成这个单身汉常年居住客栈,只有一帮兄弟来送行。十来个粗汉子满口粗话祝愿他能大展宏图,又是捶胸又是拍背,有人手暗暗使力,疼得李志成直骂娘。 叶双的两个儿子来了,一人帮老爹拿个包袱。叶双跟运管的兄弟挨个打完了招呼就开始训斥儿子:“从娘胎里出来头一次来送老子!真是两个小畜生!往常老子出那么多趟镖,哪趟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挣钱回来给你们吃喝,没哪一次说来看看的!” 旁边有人劝道:“这不是孩子大了懂事了嘛!” 叶双另起个话头继续训:“回回出趟镖回来,武功一点长进都没,这次去汝宁怕要有些时日才能回来,等我回来的时候还是不长进,给我一个学木匠一个学铁匠去!练什么武,丢你们老子脸!” 两个小子想是习惯了,随叶双怎么训,就只低着头不做声,以不变应万变。 欧阳恭和两个议事在一边单独交待马天复一些事情。 “小马,你在汝宁要拿出点派头,就当自己是副管事!除了罗世佑,跟谁都别客气,看不过眼了,只管训斥。” “千万记得,罗世佑有什么决策,即使不能表示反对,也绝对不能赞成。如果他主动找你商量,那你可以叫他做主。” “也不能一概反对,那样就没人拿你的话作数了。” “郑议事,你这么说,小马容易糊涂。小马年轻,犯得起错误。只管一直唱反调就可以了。” “诶?话怎么能这么说?汝宁又不是我们蜀山帮一家,总不能自家拖自家后腿吧?” 说着说着,几人自己吵了起来。 马天复道:“诸位议事,且听属下一言。是不是应该这样,在一些小事方面,罗世佑说什么我便依自己之见有一说一,一旦牵涉到当地人c外帮c督捕司,我?羌苹耆蟪隼窗鸦巴创一担且捣遥冶闼π渥幼呷恕!?br /> 欧阳恭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很有悟性。前几天我跟你那么说,是怕你想不通透。小马,你记住,你现在身份虽还是运管的人,但实际你是代表议事堂,这个大家嘴不会说,心里都清楚。既然你明白其中关窍,那么前面说的你可以全忘了,只记住这一句,就是只要分坛决策有失误那一定得是罗世佑一个人负责,起码是负大部分责任。” 其实还真不是马天复的悟性,这话是小四对马天复说的。马天复当然不会说破,微笑道:“欧阳长老派来管账的人呢?怎的还没到?” 欧阳恭的满心期待被马天复这盆冷水浇了个从头到脚,看着马天复神情中流露出的自作聪明的小得意,没好气地道:“谁告诉你是管账的!小小年纪就钻钱眼里出不来了!你知道这分坛算了,现在跟你说也是白说。我先给你一百两银子支应着,账暂时先不报了,用完就找我拿!行了吧?” 马天复红着脸摸摸后脑勺,欧阳恭斜着眼盯得他一直不敢抬头。欧阳恭本来就没想着省钱,只不过第一次召马天复谈话时有了这样一种错局,即说不定能省一笔,现在看是大错特错。不过即便这样,也比用哪个老油条要省多了。 欧阳恭又道:“先给你打个招呼,这个银子你也不能大手大脚没两天就给我折腾完了,否则到时候这一大帮子人的吃喝用度你就自掏腰包吧!别人不知道你家底,我可是知道的。” “嘿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嗯那个人呢?” 欧阳恭扬声喊道:“灵儿!”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过来。马天复仔细一瞧,当真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比小兰还高出一截的个头,配以合身的蜀山棒帮服,更显英姿飒爽。 “内管干事丁灵,见过马副坛主。” 燕语莺声,略带一丝丝沙哑,马天复听了,一时失神。 “小马,这是丁斌,哦,就是张管事身边那个丁理事的亲。我原本是想让丁斌过去的,可张成功死活不同意。想想吧,一次抽走他两个得力手下,确实不妥。这不,正好,你把厨娘丫鬟都带了,也不差这一个,呵呵。” “呃哦,那怎不见丁理事来?” 丁灵贝齿微露,狡黠一笑:“我哥哥不同意。” 马天复正色道:“这哪成!长兄如父,你哥哥不同意,谁敢带你出门!” 欧阳恭叹道:“唉,他们兄妹聪颖过人,可惜父母早亡。经帮里的叔伯们悉心培养,她哥年纪轻轻几乎撑起了半个酒管。灵儿性子要强,不甘落哥哥之后,主动请缨要去汝宁历练,唉一时间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也很为难啊!” 马天复摇头道:“属下在酒管时,受丁理事照拂,如今要是瞒着丁理事带走了他,日后他要是知道了,我这交待不过去啊!” 丁灵委屈地看着欧阳恭。 欧阳恭咂了咂嘴,道:“小马,公是公私是私,丁灵身在蜀山帮,怎可不听从帮里调令?丁斌有话也只管找我来说,与你何干?再说,事到临头,你让我从哪再找个人给你!好了,就这样吧。” 马天复无话可说。丁灵低着头抿嘴偷笑。 欧阳恭这边交待完了,牛三友等人立刻拥了来。 没等牛三友说话,马天复皱眉道:“三哥,你怎么说也是运管的人,你不怕洪管事多心?” 牛三友不屑道:“我来送我兄弟,与什么运管不运管的有什么关系?” “三哥,我就有一件事不太放心。” “你说。” “宁国府那边,怕不能每次都像这次这样啊!” “我说督运,这个还用你说?我当然会有分寸,另外,你走之前,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了。” “请讲。” “以后这条线,不论多少,有我就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送别(二) 马天复摇头道:“三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前两天是不想扫你的兴所以没提。天门帮虽逃过一劫,但已危如累卵。劫囚的人是否跟天门帮有关系朝廷还没有证据,若是有,天门帮仍是在劫难逃,到时候马大人也无能为力。他们现在这个人情,我们怕是担不起。” 牛三友听了略有不满:“督运,我倒觉得无所谓。他们这是报答我们救命之恩,至于以后,难道他们还能一直指望你和马大人?说句良心话,他们天门帮就是请我去做个管事c长老什么的,我老牛都心安理得。” “三哥!怎么跟你说不明白!我是说,万一天门帮栽了,你敢保证我们两个不受牵连?” “那能有什么牵连?经天门帮的手走几批货就有牵连了?没事,你就放宽心吧!年纪轻轻,胆子恁小。再说了,我走这条线二十年了,绕开宁国再新开一条线,不说难不难,就是弟兄们也不会答应。” 马天复长叹一声,无话可说了。 天门帮托给牛三友的货,其酬劳可是一分都不用交给帮里,从江西带回来的东西则根本就不是镖货,而是相当于镖队自己的生意,还是天门帮在宁国全府给帮忙张罗的。这么大堆白花花的银子让牛三友如何放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镖队的兄弟尝到了甜头,假如牛三友突然不做了,那他以后在蜀山帮也做不了人了。 “我话只能说到这里,三哥,万事小心,千万千万。” “督运,我们这些人拿性命讨生活半辈子了,横竖都是拼条命,轮到倒霉就认命!倒是你,听说汝宁那边水深得很!以你的你有的是大好前程,到了紧要关头万不可意气用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马天复与镖队的人认识时间不长,但毕竟朝夕相处。聂继先c莫德c曹大虎等人个个都有一肚子话要跟马天复说。马天复看看四周,别人都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不免有些焦急。牛三友见状,大声道:“各位弟兄,时辰不早了,我们来送送马督运,起!” “高柳喜迁莺出谷嘞!” “好!” “修篁时待凤来仪嘞!” “好!” “督运出庐风雷动嘞!” “好!” “虎爪一双护周全嘞!” “” 运管弟兄一起喊好,后来酒管的弟兄也加了进来,场面甚为热闹。 “好了好了,众位兄弟!”欧阳恭举起手往下压了压,“我等就在此祝愿马副坛主一行马到功成!” 王婆c小兰了装行李的马车,李志成等人也各自马。 马天复走到陶家一行人跟前,抱拳道:“陶大哥,媛媛,二锁二凤,我要走了。” 二锁道:“马哥,祝你此去大展宏图,步步高升!” 陶元呵呵笑道:“天复,出门在外,最重要是能平安归来!媛媛现在本不该出门的,但她一定要来送送你。媛媛,你可有什么话要跟你天复哥说?” 站在陶元身后的媛媛没作声。 “媛媛?怎么了?”陶元回头一看。 媛媛今天头戴狄髻,双耳垂珠,身穿刺金花白绫袄,为了来送马天复看来是精心打扮过的。而此时陶元连喊两声媛媛都不答应,而是直勾勾看着右前方一个人。 马天复循着媛媛目光看去,她在看骑在马的丁灵。 “媛媛!”陶元怒道。 “啊”媛媛神色慌张转过头来。 马天复笑道:“她是欧阳长老派来的一个干事,呵呵。” 媛媛警觉地道:“她一个女子,去能做什么?” “你看她身着帮服,还骑马,肯定身怀武功啊!派她来,是贴身监视我来了。” “贴身?”媛媛脱口而出,“像小兰那样?” “怎么会!是监视!就是管着我,不让我以公谋私中饱私囊,还有看我有没有什么其它不听话的举动,呵呵。”马天复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媛媛又看了丁灵一眼,咬着嘴唇道:“这位姐姐生得真好看。” 这几句话,任谁也能听出不对味儿。 陶元叹道:“唉,天复,有句话我还是得讲啊。” “陶大哥你说。” “眼瞅着都端午了,这日子过得快啊。媛媛明年破瓜之龄,那个事儿年底前最好还是办了吧?你看这中间是是不是能抽空回来一趟。早办妥了,也好早定日子。” 陶元提起这个事,马天复也是很愧疚的,当即道:“中秋!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陶大哥哦不,陶陶嗨!我这一文不名的,去的太寒酸,不是怕委屈了媛媛嘛!” 陶元与马天复说话这当口,媛媛和二凤在一边窃窃私语。 “你们说什么呢?” “嘻嘻,没说什么,”媛媛笑地很古怪,“天复哥哥,你们这么一大帮子人,就一个小兰,能照应过来么?” “都是粗人,哪需要什么照应!是老秦硬塞给我的。” “那哪行啊,到时候小兰只照顾你一个人,那些人不会说闲话么?洗衣做饭这些活儿,你们男人看着不起眼,做起来可累人了。她们一老一小过去,还不得累坏了!” “呃” “不如这样,让二凤姐也跟你一块过去得了!” 二凤前一步,微笑着点点头。 马天复对二凤有种说不来的感觉,反正很怕看到她。回头看看欧阳恭,道:“别闹了你们,欧阳长老在这呢!我得赶紧走了。” 马天复说罢转身欲走,媛媛一把拉住马天复的袖子,扬起脸,极其认真地道:“不行,你不带着二凤姐,我就不让你走!” 陶元呵斥道:“媛媛,你干什么呢!” 媛媛委屈地对陶元道:“不行。那个姐姐出身比我好,长得又那么好看,我我不放心!” 陶元愠道:“胡闹!你天复哥哥是那样的人么!”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见马天复迟迟不来,还在拉拉扯扯的,都在往这边张望。 欧阳恭走了过来:“小马,什么事?” 媛媛前毫不客气地道:“你就是天复哥哥的长老吗?” “媛媛!”陶元拉住媛媛的胳膊把她往回拽。 欧阳恭不解地看着马天复。 马天复怕媛媛胡说八道令大家难堪,抢着道:“是这样,我家人看我们这里少个打杂的,非要叫家里一个下人跟我一块,真是这就走,这就走。” “哦,这是你家人啊,我说怎么不认识呢。行啊,添个下人这点主都做不了,还做什么副坛主!就一起去吧。” 马天复大感意外:“可是,欧阳长老,我又不是去居家过日子的,如此,旁人会不会闲话说我贪图享乐再说了,她行李都还没准备好!” 媛媛连忙道:“不就是些衣物。爹,给二凤十两银子。” 欧阳恭呵呵笑道:“你看,一个女娃儿都比你豪爽,哪像你,整天跟我婆婆妈妈的三文两文的计较。没事,月钱都算帮里的,你放心带!赶紧走吧,大家等急了。” 马天复长叹了口气,看着媛媛,媛媛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一行人一路向西,行至大蜀山下,小四骑着马在此久候多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路途 众人一路都很沉默寡言,其间只有小四和马天复有些简短对话。 虽然知道马天复的至交好友,但大家都对和小四同行有些不适应。而小四因为身在督捕司多年,对帮派中人从来都不太能瞧得眼,所以不会主动去搭话。 庐州的很炎热,午时许,马天复热得受不了了,没来由冒出来一句:“三哥,咱是不是到前面林子里躲躲日头,歇歇马。” 身边的小四一愣,随即笑道:“兄弟,现在你是头儿,还用问谁?” 马天复自己也笑了,大声道:“大家到前面林子里歇会儿,谁去装点儿水来。李哥,你树盯着点儿。” 李志成莫名其妙道:“副坛主,盯着什么?” 叶双大笑:“督运,这是官道!哈哈哈,你还在走镖啊?” 胡晓林奇道:“什么什么?你叫他什么?什么是督运?” 众人都大笑起来。 只有丁灵,一声不响策马一路往回小跑。 “丁灵,你干什么去?” “装水!” 小四道:“呵呵,这丫头乖巧得很。” 论年纪和职级这些杂事肯定该是她去干,总不能让马车里的几个女人去。 “马头,这小妞是做什么的?”李志成问道。 “哦,书记。” 叶双坏笑着道:“你文武双全,用的着书记么?该不会是欧阳恭那个老头,派来啊?” 男人谈到这个话题总是很有默契,胡晓林接就来:“年轻人精力旺,欧阳长老怕他有力没处使出去惹事!” 叶双大点其头,道:“嗯!有道理!那两个丫鬟虽然也不错,可不及这个好啊,这个可是会武功的!那效果” 这二人一唱一和真叫马天复哭笑不得,李志成和赶车的马夫在一帮偷笑。 “你们瞎说个什么呢?几十岁的人了,没羞没臊么?”二凤掀开布帘子从马车跳了下来,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道。 叶双胡晓林起初被吓了一跳,胡晓林是认识二凤的,冲马天复努努嘴道:“哟,这才到哪儿,醋坛子就打翻了!” 胡晓林在陶家一直是宾,二凤不好再多说什么,气鼓鼓地又了马车。 “哈哈哈哈” 这之后,路气氛活跃了不少。当然,当丁灵的面大家也不会再提这话茬。 去汝宁府治汝阳县有两条路,近路一直向正西只需一日就能到汝宁的固始,远路则是往西北走颍州。远近都需两日,而去颍州路有一家酒管开的客栈,所以马天复带大家走的远路。 客栈就在庐州与汝宁交界处,名为“庐汝客栈”,众人行至此处时太阳刚好下山。 “老李啊,你们酒管这客栈名字也太难听了,庐汝庐汝,你念念,听着像什么?”叶双道。 李志成无奈道:“规矩是这样的,大哥您就将就将就吧,好歹不用钱。” 不用钱是不用钱,可这过路客栈极为简陋,共只有两间官房还都住着人,次一点的稍室只余三间,剩下的就是大通铺了。 李志成跟掌柜商量了半天,看看能不能把两间官房腾出来,起码也得给一间给小四住。掌柜无可奈何,第一这不合规矩,第二住这官房的也是官差。 李志成回来跟马天复偷偷商量:“这位官爷是几品官?要是大过里面住的人,可以让他去敲门” 马天复懒得跟他解释不是谁品级高谁就比谁厉害。好在他不怕怠慢了小四,于是便把小四安排了一间稍室,四女则两人一间,其他人都睡大通铺。 不料丁灵却极力反对,她觉得马天复跟属下一起睡大通铺太份,应该王婆c小兰c二凤挤一间房,自己睡大通铺,马天复一人睡一间。 其他人不好说话,小四说可以与马天复挤一间房,丁灵却更加反对,认为下有别,没道理就因为是女子而对下属特别照顾。 二凤这时忍不住了,道:“丁灵,你还知道你是下属,你们头儿说这也不行,说那也不行,到底谁说了算?” 丁灵冷冷地道:“你是副坛主家里人,这我管不了。帮里这几位大哥都是我的前辈,我睡稍室他们睡通铺,于理不合。” 小兰此时怯生生地道:“我我可以与公子挤一挤” 小四见马天复那尴尬模样,哈哈一笑:“我们学内家功夫的,夜里正是用功时。我和天复晚打坐练功,不用睡房间。” 李志成也道:“对对对,大人,马头儿,你们去哪?屋顶?同去!” 小四说的丁灵自然不能再反对,况且丁灵对内家功夫确实不够了解。剩下的人两人一间刚刚好,丁灵不再有话说了。 “哼,自己睡屋里,让司睡房顶,果然合情合理!”二凤白了丁灵一眼,拉着小兰走了。 当夜无话。 次日,因剩下的行程较远,天蒙蒙亮众人已经路。 小四酸溜溜地叹道:“你小子真是好福气!那几个女子个个模样都不错。那个小兰,是不是已经被你收服了?” “啊?什么?哦,你说那些下人丫鬟啊。都是有钱人家的,肯定先要看着顺眼。” “蜀山帮里居然还有女的,唉我们督捕司怎么这么多年都没进一个姑娘啧啧。老实说,你有没有打过人家主意?” “我昨天才看到她人我能打她什么主意啊!” “得了吧,你跟我还不说老实话!别人无缘无故就把这些美貌女子送你身边来?” “难不成还是我自己开口要的?” 小四这些话昨天夜里就像说,但因为李志成在旁边,没好开口。现在两个人说话,马天复还是不松口,小四觉得很无趣。 “副坛主,前面就是府界了,咱们是不是先看看?”叶双从后面跟来道。 几个手持长枪兵丁,站在路的两侧,检查来往旅人的路引。 “看什么?咱又不是没路引。在谁那里?快去。” “不是,你看那边。” 路的两边,各一个茶水铺子。然而,凉棚底下除了一块“茶”字招牌,没有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只有剑拔弩张c黑白分明的两伙人相互虎视眈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茶水铺子 这里的茶水铺子就是所谓的“进门茶”。马天复跑了趟江西,对这种旧规矩略知一二。 开国前,各地帮派还为整合,为了区分势力范围,通常在两地或者两股势力的交界处都有这么一个茶水铺子。有心的江湖人士看到这样的茶水铺子就会进来喝碗茶,询问前面是哪座山头,谁当家,有些什么规矩。近年来,这种茶水铺子已经很少见到了,马天复也只见到过一次。 小四道:“天复,咱们是赶紧过去,还是看看热闹?争头茶这种事可不是经常能遇到的。” 确实,能开这种茶水铺的一般都是已经坐稳了位置的势力,两家在此处相争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外人不可能介入这种争斗。说到底,还得看最后留下来的是谁。 马天复犹豫一番,道:“还是赶路要紧。这两家都已经干起来了,蜀山帮居然连人马都没准备好。我们还是先到汝阳看看情况再说。” 其实从马天复内心来说是想留下来看看再说的,但考虑到现在自己是领头的,得有个领头的样子,不能因为在这里看热闹就耽误了行程。 刚过哨卡,两个茶铺的人就吆喝开了。 “哎伙计哎!天热,来碗凉茶解解渴!”路南边的黑衣人喊道。 “东边来的朋友,汝宁府有条路要改道,来喝口茶,我给几位说说。”路北边的白衣人随后便喊。 马天复看看小四,不知怎么办。 “来来来,狗娃,去打水,给东边的朋友饮饮马。”一个白衣人说着,上前来扯着小四的马笼头就往他那边拉。 “几位伙计哎,正宗的王老头凉茶,又甜又解渴!”一个黑衣人来拉马天复的马。 “都放手!劫道儿的?”丁灵一声娇叱,策马而出,“我们是庐州府蜀山帮的,有要紧事去汝阳,没空跟你们拉拉扯扯,放手,让路!” “哦,原来是帮派的,那就更要跟你们说道说道了。” “呵呵,你们还不知道吧?平北帮犯了事,你们去汝阳是找不到平北帮了,来,姑娘,哥哥告诉到汝阳该怎么走。” 二人仍不放手。 “喂。”小四招呼了声马天复,指了指腰间,意思是要不要亮出自己的腰牌。小四是真心想看看热闹的。跟在马义长身边这么久,难得一个人出来透透气,总想找点乐子,否则也不会专门询问一下马天复。 “放手!”丁灵扬起马鞭,照着头就抽向拉着马天复笼头的黑衣人。 “哟呵?”黑衣人放开手往旁边一闪,“小妮子,蛮扎实!” 叶双一直觉得自己来就是当马天复的贴身护卫的,结果遇到有人冒犯,反倒让丁灵抢了先,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直接翻身下马,一把抓住另一个白衣人的手腕:“你干什么?” 那白衣人哪经得起叶双这一抓,脸色瞬间惨白,直想把手往后缩。叶双却越抓越紧,不过饶是如此,也并没有惨叫或求饶。 白衣众人一阵骚动,一个花白胡子c头目模样的人从后面走了出来,歪着头抱拳道:“蜀山帮的朋友,小的们不过是打个招呼,这就上手,怕不太好吧?” 马天复低声呵斥叶双放手,还了一礼道:“失礼。诸位在此摆进门茶,却不报上字号,在下不知该喝哪一家的好?” 对于丁灵c叶双擅自出手,马天复有点小小的不快。丁灵年轻,看样子没怎么出过门,不懂事还情有可原。你叶双走了这么多趟镖,难道这点规矩都不懂? 看来这两家虽然先到,但消息欠灵通,还不知道蜀山帮也盯着汝宁府,不然丁灵这自报家门就欠妥。己方就这么五六个人,刚踏上汝宁地界就把两个先到的主儿一并得罪了,怕不是什么好事,所以马天复赶紧提醒这两边,谁才是他们的对头。 李志成此时打了个哈欠,来到马天复身边小声道:“副坛主,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我等,乃是关中渭南金刀童家c白石坡孙家” 这边人家还在说话,那边李志成不待马天复细问,直接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落到马前,双臂左右一挥:“都给老子让开!娘的,不管你们是黑狗白狗还是黄狗花狗,好狗不挡道,懂不懂?” 两边的人都站在一堆,李志成分别推了最前面一人,前面的人尚且能勉强站住,后面的人猝不及防下跌到了七八个。 “操!哪来的狂妄之徒?”黑衣人中领头的站了出来,走到李志成面前三步。 马天复又是吃惊又是疑惑,他不知道李志成说了那句话之后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胡晓林低声笑道:“呵呵,罗坛主还没上任,咱就给他先安排点事情做做。” 李志成狂笑道:“哈哈哈!几个不知哪来的杂役喽啰,也敢拦住蜀山帮汝宁分坛的去路!还要给我们指路?凭你们还不配!”说罢右脚用力一跺。 李志成的脚力马天复是见识过的,只不过这次是在土路上,仅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可即便如此,领头的黑衣人仍是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白衣人头目见状,冷笑一声:“好一个裂石脚!不过如果阁下就这点儿本钱” “咳等等,我这里有样东西请诸位好汉看看。”小四咳嗽一声。 白衣头目每每一开腔就被人打断,愠怒道:“看你个球,你你大大人大人恕罪!草民无心,冒犯了大人” 白衣头目拜倒在地。 小四把手中的腰牌又转向黑衣人那边。 黑衣头目面颊抖了抖,好不容易才变成一张笑脸,道:“原来是督捕司的大人,嘿嘿,这个,嘿嘿” 小四冷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黑衣头目再也说不出话来,也跪下了。两边的一众手下见此情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走。” 小四骑马径直穿行过去,其余人紧随其后。李志成落在最后,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看小四的背影,终于没有开口,只是发出两声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初步情况 过去之后,马天复一直板着脸不说话。 叶双c李志成倒是聊得很欢,一点没注意马天复此时很不痛快。 “四哥,对不住了,让你亮了腰牌。”马天复道。 “啊?没事没事。” “我记得你们不是执行公务不准亮腰牌的吧。” “呵呵。” 小四不以为意。其实小四抖了把威风,还是很得意的。在直隶,很少有人跪拜这个腰牌。 马天复跟小四赔不是也只是个引子,以他们俩的关系根本没必要。马天复接下来便道:“叶哥,下次尽量少跟人动手,刚刚这个情况就是多此一举。” 叶双嘿嘿一笑:“那不是丁姑娘先出手了,我怕她一个女子吃亏嘛。” 胡晓林笑道:“你就狡辩吧。” 丁灵道:“属下一时冲动,是属下的错,属下谨记。” 李志成哈哈一笑:“丁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何错之有?” 这时二凤突然从马车里露出头来:“哼,一个女子,这般粗鲁无礼。”说完又缩了回去。 马天复本来想训斥某个人,借以告诫众人下次不要自作主张的。选来选去,只有丁灵最合适背着个黑锅,因为她年纪小,而且确实是最先动手的。结果他还没说到丁灵头,这几个人合起伙来把下面的话都说完了,虽然不是那么对路马天复更加郁闷了。 胡晓林干笑两声,道:“马头儿,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啊。关中c湖广两方都闹成这样了,蜀山帮还不知情。在这个当口横插一脚,时机不太对啊。要么干脆再迟点来,先坐山观虎斗。” 马天复不及说话,小四接过来道:“不。比如你家两个孩子抢一块饼打了起来,你把他们拉开后你怎么办?肯定是赶紧把饼给他们分着吃了啊。这就是督捕司一贯如此行事。现在不闹,难道等老三老五老九来了一起闹?蜀山帮要吃这个饼,想分一块容易,想整个吃下去,怕是得把另外两个都打跑才行。趁大人还没管之前。” 马天复道:“帮里怕真是这么想的。这次抽调了外管和运管一半人马恐怕都不止。运管除了在出镖的人,几乎就完全抽空了。” 叶双道:“洪管事为这事还去吵过,没用,面说立下分坛是当务之急。” 李志成道:“不知诸位发现没有,刚刚我露了一小手,那个关中人还想来跟我碰碰看。在这离汝阳几百里路的地方都派了这么个人,可见他们也是卯足了劲。” 马天复点头道:“湖广帮派未必就差了。这个路口毕竟还有官兵在,反正不可能打起来,没必要派个高手来撑门面。” 小四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不看好你们蜀山帮这么做。你们看天门帮,不过是想把自己的碗口给捂严实点,差点就倒了大霉。庐州什么情况我也不是不清楚,蜀山帮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旱涝保收。非得去翻隔壁的菜园子,也不怕崴了脚。当然了,我是不知道你们蜀山帮在面有什么靠山,要是够硬,那我这些就全是废话。” 叶双笑道:“大人,您不就是咱们蜀山帮的靠山?” 小四不以为然地摇头笑笑,没说话。 庐州与汝宁交界在汝宁府的东南隅,而汝阳则在西北角,相距有五六百里。马天复之前错估了行程,到了中午时分发现才到光山县,这才急了,决定不按原计划进城吃饭,而是先赶到信阳再说。 “叶哥,咱们下来推车?”马天复又想起了走镖时的老办法。 “哦。”叶双不情不愿地下了马。 胡晓林道:“你这又是何必,马车又不重,推了也快不了多少。你说推车,丁灵妹子肯定要代你推,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也真忍心。” 叶双道:“马头儿你就别下来了,这份量我一个人都嫌轻了不称手。” 丁灵难得露出了次笑容:“辛苦叶大哥了。胡大哥,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平时运管推什么车马天复当然知道,也就不再多说,问道:“丁干事,你有什么事要做?” 丁灵扬了扬手中一截竹管:“副坛主,长老命我来,是做书记的。” 马天复凑前去,发现那竹管一头平齐,一头被削过,中间有缝隙,成双瓣合尖状,残留有墨迹。 “这是什么?”马天复奇道。 “这是竹锥笔,随需随用。” 丁灵拧动笔身,随即管身流出一滴墨汁至笔尖,再把一张小纸片垫在马鞍,如此便能写字了。这样写出来的字好看是谈不了,倒也工整清楚。 马天复好奇心大起,向丁灵讨要来试了试,根本无法落笔。 “这可真是桩手艺活。”马天复赞叹道。 “副坛主过奖了。属下记性差,很多事情当时不记下来,时候久了就忘了。” 马天复知道这是要报给欧阳恭的,不便观看,就回前面了。 过了会儿丁灵从后面赶过来道:“副坛主,您看属下记录的这些可有什么遗漏?” 马天复大感意外。接过来一看,丁灵记录了这两天行程,着重提到了关中c湖广两派之争,以及两派都不知道蜀山帮也将进驻汝宁这一情况,还把那一点小小的摩擦也记了。 马天复交还了纸片,道:“这个,你直接交给欧阳长老即可。” 丁灵道:“副坛主是主事,自然应当先由副坛主过目。” 胡晓林这时凑了过来,用手指了指胸口,然后捏着拇指食指,比了个小心眼的意思。 马天复心中的确有些惭愧。因为把丁灵当作欧阳恭派来监视自己的心腹,这几天马天复对她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现在消除了这层隔膜,马天复总觉得亏欠了丁灵点什么。 “丁灵,我在酒管的时候得了令兄不少关照。这次到汝宁,我们几个都是粗汉子,就你一个女子,有什么我们没想周到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谢副坛主。” “骑马太颠簸,字很难写,要不,你去马车里坐一会儿?” “呵呵谢副坛主好意,属下已经写完了。” “啷里个啷,啷里个啷”小四怪声怪气哼起了小曲。 马天复听出了点怪味,回到了跟小四并骑的位置。 “咳!”小四重重咳了一声。 马天复没理。 “咳咳!” 马天复还是不理。 “某家说话,口不对心呐”小四唱了起来。 “啪”,马天复在小四的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各自心事 这一路,二凤心里很不是滋味。 早在马天复刚到合肥那两个月,陶夫人就跟二凤说过,这一两年如果还没找到合适的婆家,就撮合她与马天复一个姻缘。当时马天复是个护院,又是外乡人,二人也算门当户对,二凤就把这个事放在了心。不料后来马天复的身价水涨船高,突然二凤就配不马天复了,好在这事还没说开,罢了也就罢了。 结果没过多久,陶元反倒生出了将女儿许配给马天复这个想法,夫妻二人还为此事起了争执,媛媛心中苦恼,便向最为要好的二凤吐露了此事,而二凤也提到之前陶夫人的想法。二女都觉得马天复是可托付终身之人,便私下商定,若媛媛的亲事成了,二凤就为侧房。 对于丫鬟小兰,二人都不在意,因为以她的出身即便通了房也很难有名份。可现在这个丁灵,让媛媛有了种危机感。因为她的身份。 长久以来因为陶元的关系,媛媛一直觉得武人就是要高人一等,特别是这种帮派的武人,几乎可以算是半个官家人。虽然陶家有钱,但在蜀山帮中有了干事职级的马天复绝称不高攀。眼看着马天复不知怎的平步青云突然就成了平时陶元想巴结都巴结不的管事,媛媛心里蒙了层阴影。所幸,马天复已经明确答应了这门亲事。 就在这时,丁灵的出现让媛媛心又悬了起来。媛媛注意到,丁灵的帮服和胡晓林是一样的,她和胡晓林一样是干事,并且也是个武人!在蜀山帮二十出头的干事,如果不是功劳户荫袭,那就一定是极有背景的人。更不用说,这次丁灵跟随马天复出外差,说不定就是有人从中撮合,说不定就是丁灵的家人也看中了马天复!毫无疑问,丁灵比她媛媛与马天复更般配。 媛媛相信马天复答应了的事情不会轻易毁约,这婚约毕竟还只是口头的。马天复和丁灵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朝夕相处,万一日久生情甚至生米煮成熟饭了呢?虽然媛媛不愿意承认,但是丁灵的容貌,的确非常令人担心。媛媛让二凤一同过来,就是为了看着马天复,或者说看着丁灵!即使当时欧阳恭没同意二凤同来,媛媛也会让二凤自己过来。 二凤身负重任,却只能坐在马车里,耳听众人对马天复的调侃却无可奈何须知,假作真时假亦真!这不,马天复已经开始主动和丁灵搭话了! 除了二凤,还有一个人很不自在,那就是小四。 虽然一直与马天复并骑而行,但却不能像平时那样和马天复说话他得端着架子。南京这段日子,大部分时间都跟在马义长身边,板着张死人脸,根本没有在庐州时逍遥自在。好不容易出趟外差,偏偏马天复成了出门在外要前呼后拥那种人,为了马天复的脸面,也为了督捕司的体面,小四必须表现得既亲密又威严这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还有一个让小四很不自在的原因就是,他从心底里不看好马天复此行。从外来说,敢把手往这里伸的人,肯定都有靠山。相比之下,蜀山帮的靠山实在不太能靠得住。马义长就不用说了,南京督捕司佥事这个名头拿出来吓唬吓唬地方的下级还行,真有事了,马义长手下能派出来的恐怕只有自己弟兄四个。至于传闻中蜀山帮的余大敏在南京有人,那人应该是床底下宝塔不高,顶多是能收到点消息。否则,为何余秋至今仍是个马快? 因此,即便蜀山帮的实力在三家中属最强,也不一定就能把另两家撵走。如果撵不走,那接下来呢?汝宁府这块大饼,也几乎不可能三一三十一大家安安稳稳给分了,今天你少了明天他多了,扯不尽的皮数不清的麻烦。 不说远的大的,就说眼前的吧。帮派之间有摩擦,出现死伤,这很正常,一般不会有人随便报官。可万一哪家仗着后台硬,或者实在撑不住了报官了呢?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到时候蜀山帮指望马天复,马天复却帮不多大忙,他这副坛主的座位会不会烫屁股? 小四心里憋着的这些话,不可能跟马天复说。难道要他告诉马天复这个副坛主不好做叫他现在打道回府? 心情最好的还是胡晓林c叶双c李志成三人。经过初期的压抑,现在他们也能放得开了,一路谈笑风生。 胡晓林原本在蜀山帮就属于混日子的,虽然有那么点点事情做,也比军管c复管那些人强不了多少。他一直知道自己什么斤两,有什么好事都不争不抢不眼红,在功劳户的圈子里他本事不算大,人缘相当好。这样的人,即使今天没有马天复,明天也有牛天复,总有一个人能拉他一把,而且还不存在拉不手的情况,他毕竟是功劳户。将来只要马天复这个副坛主坐实了,他这个唯一的功劳户按规矩也得比其他人多提半级。 叶双来汝宁从收入讲倒不一定比在运管划算,但马天复找到了他,他责无旁贷。既然没地选,就不存在亏不亏,再怎么算,他那双手还在就是赚了。抛开钱不谈,跟着马天复可真比在运管舒服多了!督捕司的人罩着,所有开支议事堂管着,到了地方还有下人使唤着,再也不用低声下气提醒吊胆精打细算,简直就是官老爷过的日子!虽然还是有可能遇到打打杀杀的事可在运管不也一样吗? 大家都不知道,最最高兴的其实是李志成。李志成从合肥出发过了大蜀山之后,就像被活埋了半个时辰的人自己又从土里爬了出来,终于透着气c见着光c活过来了!在西平门口的时候李志成的心都还一直悬着,生怕又跟次比武大会一样,被人硬拽回去。身为一个武艺超群的武人,在蜀山帮,顶着“四大金刚”的名头被张成功死死摁在酒管当一个保头,却无能为力,一点翻身的指望都没有,这样的日子他实在过够了!那些武功明明不及他的人能在外管c运管大展拳脚,而他却只能带着帮小兄弟在客栈盯着那些不长眼的小蟊贼,怎能不憋屈?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他对马天复的感激丝毫不亚于叶双。 几乎不说话的王婆c小兰心情很平静,丁灵和她们一样。 丁灵最崇拜的人是她哥哥。丁斌十多岁的时候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丁灵逃荒至此,住破庙c做短工c习文练武,从外帮的身份开始一路做到理事的高位,在蜀山帮年轻一辈中无出其右。当然,除了这个马天复。丁灵对马天复态度恭敬,内心却有一丝不服气:你凭什么能比我哥还强?还不是因为有靠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查夜 两天要到汝阳很勉强,由于没带风灯,不便走夜路,马天复决定干脆再在信阳住一晚得了。 信阳城周围的几家客栈看起来生意不错,丁灵问了四五家客栈的价格,差不多。马天复原本还认为其中一家原先由平北帮经营的会贵上一点,既然这样,不如就住这家,还能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马车上的几位女子身子弱,早早进房休息了。马天复把剩下的人召集到自己那间房。 “这两天大家辛苦了。到了汝宁,大家免不得要置办些个人的物件。我懒得一个个听你们报账,一人十两银子,应该够用了吧,多不退,少不补。自己拿吧。”马天复把欧阳恭给的一百两银子从包袱里抖落在桌上。 众人盯着白花花的银子,没人动弹。 丁灵皱眉道:“副坛主,这银子可是有用场的,您体恤下属是不错,可分完了的话到汝宁后的花销怎么办,光租个宅子就得不少钱。” 胡晓林十分不解,他更想问的是:兄弟,你没毛病吧? 马天复道:“你们一人十两,余下的四十两丁灵你收起来吧,以后一些琐碎的事情你去办即可。你有那个竹笔,正好能随时记账。” 一旁的马夫数了数人,咽了口吐沫道:“这我也有份?” 马天复笑着点点头。 马夫手刚伸出去,见大家仍没动,又缩了回来。 小四见状,毫不客气拿起了两锭银子往怀里一揣:“多谢。” 他是最有资格拿这个银子的,所以他拿了之后还是没人动手。 “丁灵,发给他们。”马天复转身出门了。 胡晓林拿了银子后跟了出来。 “兄弟,你这是干什么?私分g一ng kuǎn就当你收买人心了,可为什么把银子交给丁灵管?”胡晓林语气竟有些激动。 马天复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还是怪我自己,前两天欧阳恭对我的印象除了贪财还是贪财。他以后肯定会处处防着我。我想想,还是得亡羊补牢。” 胡晓林瞪着马天复,一只眼大,一只眼声音都变怪了:“我的大坛主,你不要钱,你想要什么?你当着欧阳恭的面搞小帮派,你想要干什么?” “我什么叫搞小帮派?” “你唉!十两银子!你看谁敢拿?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啊!” “那我又错了?” 丁灵这时走了出来:“副坛主,发完了。这件事要报给欧阳长老吗?” 马天复连忙道:“不报了,以后再说吧,你回房休息吧。” 丁灵走后,马天复长出了口气:“还好,丁灵是个好姑娘。” 胡晓林扒拉了下马天复的肩膀:“我亲哥,我眼都快挤烂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的?” “又怎么了?” “她是欧阳恭的人你不知道啊?她说不报就不报啊?” 马天复也急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突然客栈门外人声嘈杂,一个粗哑的声音大吼:“查夜了查夜了!听着,客栈所有人,我数十个数,立刻带着路引到大门口集合!逾时不到者绑送县衙大牢!一!” 马天复伸头从窗户一看,客栈大门口站着十余名手持火把的衙役,喊话的是个满脸横肉c虎背熊腰的大胡子。 “本捕头再说一遍,据闻近日有江洋大盗潜入信阳!客栈所有住客立即到大门口来!我数到十!三!”大胡子又喊一声。 客栈身材瘦小的掌柜又是点头哈腰又是往大胡子手里塞着什么东西,哀求道:“屠捕头,数慢点,这太快了。” 屠捕头一脚把掌柜踹倒在地,骂道:“滚!误了老子事老子活剐了你!” 这一脚其实并不重,掌柜却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看样子也是不准备起来了。 “这里的衙役这么蛮横?”马天复惊讶。 “乡下地方,本就如此。不过这个捕头好似也不要钱。”胡晓林若有所思。 余人从房间里出来张望,其它客房的人争先恐后往楼下跑。 “七!”这捕头说数到十,却总是跳着数。 马天复道:“没事,查路引的,我们是府帮开的路引,丁灵下去就行了。” 胡晓林摇头道:“我们还是下去为好。你看,除了大门口,客栈周围也安排了人手。一个县衙,哪养得起这么多衙役。要知道,有常薪的衙役就那么几个。我觉得不太对。” 小四冷笑一声,转身回去了。 马天复道:“胡大哥说的是。我们一同下去吧。” “九!小的们!准备上去查房!” “好!” 就在屠捕头的“十”字刚刚出口时,马天复等人各自从窗户飘落下去。 门口站了二三十号人,都是睡眼惺忪,很多汉子光着上身就出来了。马天复等人的从天而降引起了屠捕头的注意。 “帮派的?”屠捕头看过丁灵递过去的路引,来回仔细打量着马天复等人。 “是,官爷,官爷辛苦。”丁灵笑着往屠捕头手里塞了一吊钱。 “嗯懂事!”屠捕头猥琐地笑了两声,顺手又在丁灵手上摸了一把。丁灵不动神色把手缩了回去。 马天复看了胡晓林一眼,意思是:你不是说他不要钱吗? 屠捕头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最近我们这儿的府帮倒了,地方上不大太平,叨扰了。人都在这里了吧?小的们,给我搜!” 十几个衙役齐声答应,蜂拥而入。 “哎哎哎我家堂客还在屋里头,你们哎哟!”一个住客想上去阻拦,被推到在地。 胡晓林轻叹一声:“唉,这家客栈得罪什么人了。数十个数的功夫,女眷们哪来及穿衣。我道是怎的,果然找茬来了,难怪掌柜塞钱他不要。这么闹上几次,往来的人听说了,谁还敢来住!” 果然,客栈中随即传来阵阵哭喊和尖叫。不多时,三个身上只着亵衣的妇女就被绑着押了出来,其中一人脸上还有伤痕。 “娃儿他娘!”“婆娘!”“娘!” 人群中几个男人大叫着冲上去,被衙役们拳打脚踢赶了回来。 一个衙役向屠捕头禀告:“捕头,里面还有几个,是个督捕司的人的家眷,您看?” 屠捕头大眼一瞪:“看什么看?呆头呆脑的!走!把这几个带回衙门好好审!” 几个女子哭哭啼啼被衙役们牵着走,几个男人磕头作揖求着屠捕头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一路远去众人不甚唏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各有倚仗 有几个和被抓者同行的人不敢去找官差,回过头来找掌柜的麻烦。马天复本来想问掌柜几句话的,见掌柜自己都焦头烂额,只好作罢。 上得楼来,小四依然守在小兰与二凤的房门口。 “有个猴崽子手脚是真他娘快!差点被他把房门推开了!”小四气呼呼地道。 “多亏四哥你在,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马天复道。 “哼哼,现在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办了。湖广的帮派公然勾结官府为祸百姓,胆子太大了!我明天就去问问汝宁督捕司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哥,你为何如此肯定是湖广的帮派?” “当然是口音!他们上来一通折腾,我还能看不出是不是武人?一个捕头,手底下能有三十多号人,其中肯定有鬼!查夜是这么查的?” 下话就不用说了,大家心里都隐约明白。 等楼下稍微消停了些,小四传来客栈掌柜问话。 掌柜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到小四脚下,“噗通”跪倒头磕得“咚咚”响:“青田大老爷!您要为小民做主啊!” 原来,对此事掌柜心里一清二楚。 这家客栈原本是平北帮的产业,但平北帮没有像蜀山帮那样自己经营打理,而是租给这个掌柜然后定期收租。平北帮被废后,所有产业均充公,在信阳的客栈当然是由信阳县衙处理。由于生意一直不错,掌柜托人跑关系,钱花了不少,好歹保住了经营权。可这还没多久,客栈就被各种江湖人生事找茬。报到县衙,县衙说这是武事,该找督捕司或府帮。可信阳已经没有府帮了,督捕司在府治以外的县最多也就四五个人,连找关系都难找,更不用说本人了。 能经营这么大一家客栈,掌柜在当地怎么说也有些人脉,经人多方打听,才知道完全是帮关中客在搞鬼。有人建议掌柜招些民间武人充当护院,毕竟那是帮外地人,不可能一直长久在此闹腾,可掌柜又怕闹出人命要吃官司。 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牙商找shàng én来,说可让县衙的人来处理,只需给捕快们些茶水钱,天天就会有官差在店里看着。掌柜觉得此事合情合理,不疑有它,便答应了。谁知这回是前门驱狼h一u én进虎。这些官差,全都是县衙临时招揽的湖广武人,他们的确撵走了前来捣乱的关中人,却也发现客栈生意很好有利可图,反过来又想要这客栈。掌柜已经在这客栈上花了这么多银子,哪肯轻易放手?好家伙,这伙人闹起来比关中人还狠!黑道的手段,还能用白道来解决,黑白两道双管齐下,一个小商人能有什么办法?原先关中人来就是讹点银子,湖广人来想给银子都给不了了,人家就要这个客栈! 故而,听说小四是直隶来的督捕司“大官”,掌柜就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死不放手。 “大人,草民这点家底,都投在客栈里了,要是能经营个一两年或许还能回本,如果现在让出去,那些钱主就能逼得小人上吊!”掌柜说到最后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四安慰了掌柜一番,道:“店家,本官就是专程为此而来。你说的情况本官知道了,可此事牵涉到信阳县衙,不是单由督捕司说了算的,需回禀南京,由朝廷定夺。目前,本官也是无能为力。” 掌柜走后,众rén iàn色凝重。丁灵一边记录一边道:“湖广人高明。勾结官府,还让人进了县衙,这样一来很难抓到把柄。” 马天复道:“嗯。当初我们只想到他们跟汝宁这边的督捕司有关系,没想到他们这么狠。” 小四不屑道:“这叫狠?这叫不要命。万一玩砸了锅,肯定是连在湖广的老窝一锅端了。不过这么说来,那关中人肯定是抱上督捕司这棵大树了,不然凭什么跟湖广人斗?” 马天复忧心忡忡:“却不知道咱们能抱哪一棵了。” 叶双满不在乎地道:“那是他们外管的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李志成笑道:“老叶,你看这一屋子的人,就你一个是对门的,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叶双道:“什么里人外人,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再说了,没上这条船,我已经就是马头儿的人了。” 沉默许久的胡晓林突然道:“李大人,如若查到这伙人的来自湖广某府帮的实据,不知能不能动他们?” 这里面胡晓林是最为马天复着想的一个,他清楚马天复这个副坛主的位置有个前提,那就是能在汝宁立足,所以这绝不仅仅是罗世佑的事。马天复在督捕司的这层关系要比罗世佑近得多,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 小四摇摇头:“难说。他们也不是傻子,用在册的武人来做这事。再说,连直隶都做不到各府帮所有人员全部登记在册,更不用说直隶之外。你想想,湖广每个府帮上限是三百人,三百人能干什么?当地督捕司肯定不会严格按照这个数字来限制。当然,这是我猜测,不过不离十。” 马天复叹道:“唉,先就这样吧,不早了,明日还得赶路。待到了府治汝阳,真正弄清了情况再作计议。我倒希望我们不过是杞人忧天,罗管事一来湖广人关中人全都闻风而逃,呵呵。” 大家各自回房后,马天复上床打坐,却总静不下心来。一个个难题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副坛主,您睡了吗?”丁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哦,什么事?” “这两天的日报,属下想请您拿个主意。” 马天复开门让丁灵进来,丁灵进屋后反手把门关上。 “哎,开着啊。” “别,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就不好了。” 一个女子都不避嫌,马天复也不好说什么了,况且他们此行的确属于机密。 “属下思虑不周,第一次的日报就多出这么多,副坛主您看哪些紧要,哪些可以暂时不报?”丁灵掏出一堆卷好的纸卷,看来是准备飞鸽传书回去的。 马天复心道欧阳恭当时是说怕我记录不好才说新派个人给我,结果你现在问我该怎么报?不过大略看了看,丁灵所记录的事情的确都很重要,难以取舍。 “都要报。不过你是用白话记的,故而篇幅较长,如果略加精简便可以了。” “这”丁灵脸红了,“属下只在帮里的武馆学过两年,只能认字写字唉如果家兄在就好了。” 马天复笑笑:“丁兄文武双全,蜀山帮上下谁人不知。其实我也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你比如这段,完全可以一句话说明白” 当夜,直到三更天丁灵才回房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比武 次日中午时分,马天复一行终于看到了汝阳的城门楼。 这两天,众人都没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住哪?按欧阳恭的要求,既不能和罗世佑住一块,又得离得近,最好出门拐个弯就到。可现在罗世佑还没到!马天复问丁灵他什么时候来,丁灵也不知道。 “哪咱先找个客栈住下吧。罗世佑最迟也就这两天了。”马天复道。 “未必。我昨夜才放出的信鸽,帮里收到消息,罗世佑也不可能立刻动身,总要花时间召集人手。连头带尾,六七天差不多能到。万一他们还得跟南京那边说一声,十天半月也有可能。”丁灵道。 马天复轻叹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好罗管事轻装简行即刻赶来。不然也只有等了。要不我们代罗世佑找个合适的地方?嗯他不一定愿意。总之,先找个客栈住下再说。” 叶双“嘿嘿”一笑:“马头儿,你恐怕再也回不去运管了。天天住客栈,吃不了风餐露宿的苦了。” 丁灵低声道:“欧阳长老只给了一百两银子,还被” 马天复正觉尴尬,胡晓林大叫一声:“快看!” 城门口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圈内有两个人隔了三丈远相对而站。看衣着,一黑一白,样式与在府界那两伙人一模一样。 “打架?去看看!”李志成很兴奋,“嗯顺便对双方实力有个基本了解。” 这话正和马天复的意,遂点头道:“既在城门口比武,一定都是各自方的高手。” 胡晓林道:“你们下马去,一起过去太惹眼。” 围观者都是当地百姓,不停对二人指指点点。 “咳!”白衣男子重重咳嗽一声,“在下,渭水八方风雨留人刀七代传人金满楼,领教阁下高招!” 黑衣男子冷冷地道:“上津铁牯牛陆安节,请赐教!” 二人说话声音不大,围观者却觉耳朵嗡嗡作响,纷纷后退。 “八方风雨留人刀”是关中刀法中小有名气的一种,“传人”意即嫡系传人,凭此身份,金满楼便并非无名之辈。 陆安节的“铁牯牛”之号在湖广一带也是响当当的,他完全可以自称“湖广铁牯牛”,现在仅仅在前面冠以“上津”,也算谦虚。 二人话不多,简单互通姓名后,陆安节以左脚为轴,右脚在身前画了个半圆后半蹲马步,左掌虚按,右掌竖在胸前。 金满楼从怀中掏出一把不到一尺长的短刀,缓缓拔刀出鞘,刀鞘弃于地上。 围观的路人闲汉发出一阵嘘声,意思是对方空手,金满楼拿家伙。 马天复低声道:“李大哥,这套刀法我也有所耳闻,似乎刀并没有这么短。” “近些年,不少关中刀法世家都在对祖传刀法加以改良,总体上越改刀越短。八方风雨留人刀和断刀门算是改良比较成功的,既解决了不少使刀者天生的破绽,又保留了一些原本的绝招。大势所趋,没办法。那些故步自封的传统单刀刀法,遇到高手根本走不到十招以后。不过也有过犹不及的,如庖丁刀法就被其家主改得面目全非,所使的刀只有半尺长,除了外形像刀,完全在当bi sh一u用,呵呵,这么下去,两代之内庖丁刀法便要失传。” 马天复饶有兴趣地道:“李大哥,你对刀法颇有研究啊!” 李志成笑笑:“家父便是用刀的。呵呵,他的刀法也要失传了。物竞天择,理所当然。” 江湖上前些年流传一个笑话,一人问另一人:“空手入白刃需要几招才能成功?” 答:“三招”。 问:“哪三招?” 答:“起手式,空手入白刃,收式。” 现如今,内功高手多如牛毛,在内力加持之下,人的拳脚速度更快c更灵活。原本是“一寸长一寸强”的兵器,遇上了高手,兵器本身就是破绽。其中以劈砍为主要攻击手段的刀法,在刀劈下去那一刹那,别人可以任意击打除刀刃外的任何一个点。除非持刀者将刀裹在手上,不然三两次之后兵器必定脱手。 关中人精于刀法,类似的道理几百年前就已悟到,所以关中刀客的刀一贯比其他地方的朴刀c柳叶刀要短。关中刀法遇此困局,最容易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刀缩更短些。在此过程中,有最终成功,脱胎换骨更胜从前的,更多却是失败的。 金满楼与陆安节摆出起手式后半天不动。赤手者对持刀者不存在先发制人这一说,最好是等对方先攻。陆安节明白,金满楼当然更明白。这种一对一的僵持局面,通常由内力较弱的一方来打破,因为内力较弱则代表着要保持比对方更高程度的内力运转。但这只是通常。 金满楼刀势一变,平举短刀,往前缓缓踏出一步。 陆安节不为所动。 金满楼又往前走了一步。 陆安节右脚平移至前,变马步为弓步。 金满楼五步之后,刀尖离陆安节的手掌已不到一尺之距。 外行人看得无聊,马天复和李志成却手心攥得紧紧的。 如果陆安节主动出招,那么金满楼的应对必然是缩刀出掌,把刀留在后手。金满楼这一手,看似是刀在前,实则掌在前,刀只是个饵,诱陆安节先出手的饵。 当然,也仅是在比武中才存在这样的套路,因为陆安节不可能一直避让!若非如此,像金满楼这般缓步前行步步逼近,陆安节从脚底下捡块砖头抓把沙子都随便就破了。 陆安节显得极为谨慎,往后退了一步。他先出手只是暂时有些被动,并不是说就不能打,最后决定胜负的还是武功的高低。武功练到他们这个层面,开局的优劣对最后胜负来说影响并不太大。但是这一场,他必须拼尽全力去赢,不能因为一时的情绪而吃一点点亏。因为这不是他与金满楼两个人的争斗,而是关乎两方势力在汝宁的前途。 “喝!”陆安节暴喝一声,无视金满楼手中短刀,双脚连环踢出!5332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分晓 陆安节并非踢向金满楼的刀c手腕或手臂,而是直攻丹田c心口要害,“嘭嘭”两声,金满楼出掌接下的同时后跃,陆安节并不追击。 围观的人看了半天,发现这两人气势倒是蛮吓人,真动手了却如此乏味,其中就有不少人开始小声冷嘲热讽,故意大声打着呵欠。 李志成的眼界自然与这些人不同,不过也嘟囔道:“这么个打法,怕是要打到天黑。陆安节也太怂了。” 马天复因为最近看了师傅关于刀法的手札,看法不同:“刚刚金满楼若是欺近,陆安节就狼狈了。” 其实二人的说法都对,也都不对,比武时,旁观者未必清。 陆安节的判断很准确,前手刀只是一种架势,刀本身并不具有威胁,因为使刀者武功再高,若要刀能伤人,必须加以足够的外力。金满楼手臂平伸之时,就可以当那把刀不存在。可既然陆安节破了金满楼的架势,为何不乘势追击? 表面原因就如同李志成所说:怂。因为金满楼的前手刀已经收回,陆安节有顾虑,于是便稍作停顿,让金满楼即使有什么套路也不得连贯。 马天复则认为刚刚双方的身位,金满楼恰巧可以用一招“太白脱靴”的弃刀招法,然而却求稳后退,坐失良机。 可事实,陆安节不是怂,而是非常冷静。他虽身经百战,却没几次对过金满堂这样的刀法名家,反过来,金满堂应该用短刀对付过无数双肉掌,这一反一正其中差距几何?陆安节的起手招都是临阵想出来的,难道金满堂会是第一次遇见?短刀对肉掌的固有劣势,仅此一项便起码可以拉平,陆安节凭什么强行抢攻? 而马天复所说的更不可能。的确,如果是马天复阵,肯定毫不犹豫用出此招,兴许还能占点便宜,可金满堂练的是刀法!除非能一招败敌,否则弃刀后不能取胜如何是好?跟陆安节拼拳脚么? 各自初步试探之后,金满楼架势一变,短刀连连虚刺。陆安节前附后仰从容应对,几个来回之后找到机会一掌拍在刀身,金满楼借势转身反手横扫一刀,陆安节此时双手出招都不是很顺畅,于是稍微后退半步。金满楼转正握为倒提,刀刃朝里,以“螂刀”手法再度攻。 空手入白刃这门武学基本功广为流传,那单从招式说,两个武功相若的人交手是否练刀者必败呢?未必,还得看各自熟练程度。譬如蛇形刁手之于鹰爪c鹤拳,这可以说是天生相克吧,但不考虑内功的情况下,二十年的蛇手打十年的后者一样能轻松取胜。再比如同样都练了二十年,练蛇手的常与鹰爪过招,而练鹰爪的很少与蛇手交手,同样胜负难料。 金满楼此时就是这个想法,空手入白刃只需年即可大成,但除了关中一带及周边,很少有人会花这么大功夫去练,尤其是大明开国前后开始练武的人。即便练了,也未必有机会实战。而关中的刀法世家为了保住祖的传承,殚精竭虑创出不少新的招式,例如一开始的起手式和“螂刀”手法,陆安节一时间未必能破解。 总之,不拼一番基本功,金满楼无论如何不会甘心。 这一阵子二人打得甚为激烈,李志成却越发兴味索然,眼珠子一转,奸笑着低声道:“头儿,要不,咱们再给罗世佑找点事情做?” 马天复微微摇头:“先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在拼命,这么多人看着,输了,不过折点面子而已,谁愿使出看家保命的本领?” “不。你有没有发xiàn j满楼的刀把有些特殊?” “嗨!不就是个圆的吗?方便转刀,有什么稀奇。” “不是,我是说他刀把比一般的要细。这种刀把,刀遇到重击,更容易脱手。” “头儿,你看他出招就知道了。他一手倒提着刀当拳头用,拳拳只打腰眼以下,然后找机会反手倒撩。也即是说拳在先,刀在后。这么一来拳头握不紧怎么行?” 李志成话音刚落,只听“刺啦”一声,陆安节袖子被割破,双方当即停手。 金满楼抱拳微笑道:“陆兄,承让。” 陆安节脸抽搐了两下,死死盯着金满楼,还礼低声道:“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大步走了。 金满楼这才满脸得意大声叫道:“那夜来香我便收下了!” 陆安节愈走愈快,不再答话。 人群中一个背着布褡裢c牙商打扮的胖子一脸谄笑走前来:“金五爷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呵呵,那咱们现在就把事情给办了?夜来香的妈妈和姑娘们可都盼着能早点犒劳众位好汉!”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对这胖子有臭骂的有讥讽的,胖子面色如常,权当没听见。 金满楼似笑非笑看着胖牙商:“黄牙子,这墙头可还好坐?” “嘿嘿,腚大肉多,坐哪都是坐。” “客栈那笔买卖谈得了吗?什么价儿啊?” “金爷您看你怎么提起这个事儿了那帮湖北佬干个事情拖泥带水的,哪有您这么干脆利落!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听二人对话,马天复道:“哦,原来那个掌柜说的牙商就是他!这人腿脚勤得很啊!” 李志成道:“呵呵,这胖子有点本事,看这样子应是私牙,算是有些本事。” 大明的牙商有官牙c私牙之别。官牙由县衙指定,私牙也须政府批准并取得印信文簿,即牙帖。这黄姓牙商在信阳c汝阳两地hu一 d一ng,想是拿到了两地的牙帖。 马天复想了想道:“李哥,你先前说要给罗世佑找点事做,你准备怎么办?” 李志成喜道:“头儿,你这算是答应了?” 马天复道:“原本这些事都该等安顿下来再说的,可看样子他们这是准备去办文书了。” 李志成拍拍胸口:“让我来!” 二人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没想到金满楼竟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扬声道:“兄台,什么事情让你来?”9132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商讨 马天复头一缩,有种做贼被抓的感觉。 李志成抱拳笑道:“金爷好耳力。” 金满楼还礼道:“阁下对刀法见解独到,呵呵,金某并非刻意。见谅。” 李志成颇感意外。方才观战,只能看到金满楼在招式上略胜一筹,却不知他在动手时仍能把周围众人的议论都尽收耳底!那他与陆安节交手才出了几成力?李志成向来自负,一不留神看走了眼,不经收起了小觑之心。 “浅见薄识罢了。在下就是想,问问找这个黄牙子,他抽多少佣金。”李志成随便找了个借口,在金满楼听到他们全部对话的情况下虽然略显牵强,但勉强也能说通。 金满楼打量了马天复和李志成一阵,道:“二位是庐州府蜀山帮的朋友吧!” 马天复和李志成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衣服:是便装没错啊。 金满楼哈哈一笑道:“天刀盟欢迎各路朋友到汝宁府作客,不过嘛呵呵,黄牙子,走。” 金满楼走了,马天复和李志成面面相觑。 “他怎么知道我们是蜀山帮的?我们刚刚说了?”李志成道。 “没有吧,也许是那几个开茶馆的人向上报了。”马天复道。 “这么快?况且他凭手下描述的相貌就能认出我们?”李志成不信。 “嗯大约是你喊我头儿,他就知道。这人精得很。” “确实,像你这个岁数的头儿不太多。不过他刚刚那个话,味道不太对呀什么是欢迎来作客?汝宁府是他家的?” “呵呵,人家就是那个意思。走吧,他们还等着我们。” 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找家客栈住下。银子方面不是问题,马天复还是有些积蓄的。 提及城门口的比武,胡晓林首先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依我之见,湖广帮派是在故意示弱,最起码是在武功上。你们看,茶水铺子那里,李兄露了一手后,湖广人明显怕了,但关中人还想来试试。这回,看样子双方是想决定一家青楼的归属,而铁牯牛却未尽全力那可是个有字号的人!对了,还有信阳客栈,关中人用的是江湖手段,湖广人却是借官府之势。如此隐忍,所图非小。” 胡晓林被丁灵不知不觉抢了的位置,掂量掂量自己也就只能当个狗头军师了。 他们蜀山帮的人商量什么事情时话的,但有时也忍不住:“那什么铁牯牛未必没尽全力吧。当然,在江湖上能闯出字号确实要有真材实料,但主要还是行事风格。远的不说,高望远,听说过吧?也没人给他起什么号。另一边的金满楼,可是chuán shi七代的嫡chuán shi家弟子,这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 小四这段话听起来在反驳胡晓林,而其实却并未反驳什么。胡晓林眨巴眨巴眼,道:“没错啊,湖广人没出全力。” 小四摇头道:“不同。有那么一点小差别。首先,我是不信湖广人实力弱于关中人,毕竟嫡chuán shi家弟子就那么几个。以此为前提,你说的意思是湖广派了高手过来而不出全力,但有没有这个可能,就是湖广还没有派与金满堂这样的高手实力相当的人过来?或者故意隐藏了实力?” 马天复皱着眉道:“考虑到湖广人与官府的关系,这其中” 小四笑道:“我就随便这么一说,你们别多想。” 久不说话的叶双一拍大腿道:“嗨!督捕司李大人在这,我不敢乱说话。有句话我说了好几遍了,这都是罗世佑的事!我不是说李大人啊,我就说头儿和胡晓林,你们都能想到的事,罗世佑能想不到?” 小四道:“这位兄弟说的是。天复,走,我带你去一趟督捕司。” 这是才是第一要事,天复应声出去了。 叶双顿时觉得耳根清净,刚转身准备回房,发现丁灵在翻他白眼。 “哟,怎么了丁姑娘?” “唉!”丁灵最终没说话,重重叹了口气。她觉得跟叶双这种人没什么话好说。 马天复所处的位置c所要做的事很难。没来之前恐怕包括欧阳恭都认为马天复只需扯扯罗世佑的后腿,别扯太狠就够了。在了解了更多情况后,看情形马天复似乎要一边要帮忙一边要扯后腿。丁灵认为,欧阳恭绝不知道湖广人和关中人都下了如此的血本,否则来的就不会是马天复,或者,不是她丁灵。因为这其中的尺度,不是一般人能把握好的,反正丁灵自认不行。 小四换了身云月服走在前面,马天复跟在后面。 “你这事情不好做啊。不过,一旦做好了,蜀山帮一定会重用你。”小四道。 马天复笑笑,不说话。 “把你们安顿好,我就要走了。有什么话要带给马大人吗?” “什么?你要走?”马天复惊道。 “不走?不走陪你到什么时候?” 马天复极度失望:“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马大人派个八品官给你当跟班?呵呵,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四哥现在是正八品的捕头了。” 马天复担忧道:“就怕你走了,汝宁这边阳奉阴违。” “他们敢!那些年纪轻轻的马快一到地方,到哪不是捧着供着,我一个捕头奉佥事命前来,谁敢不听话?耍小手段,吃亏是他们自己。” “四哥,你不能多留几天吗?”马天复恳求。 “呃多留几天呢?” “到罗世佑来。” “那不行,太久了。唉,算了我尽量吧。” “唉,总觉得心里没底。那两家都志在必得的样子。” 小四忽然停下脚步一脸严肃看着马天复道:“你不用发愁。其实就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你们欧阳恭长老想要的不过是不能让罗世佑把分坛抓在手里。这其实很简单,不过由我嘴里说出来不太合适。” “四哥,你这叫卖什么关子,你倒是说啊。” “那两帮人来得早,地头熟,这地方,光靠个罗世佑跟他们斗不一定能弄过他们。你带的人里面,除了那个叫李志成的,没哪个能摆上台面。你要是再从中作梗,呵呵。其实你大可以全力以赴帮他忙,至于后面呵呵,其实督捕司也能帮上一点点忙。这么说就简单多了吧?比如说,嗯,让他沾点儿不该沾的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汝宁巡捕 马天复对有些困惑,感觉这些话不像是小四说出来的,但看着小四的神情又觉得万分认真。 “为什么?”马天复问。 小四似笑非笑道:“那你觉得马大人为什么要帮你?这回可是马大人派我来的,没他授意我还真不敢帮这个忙。” 马天复想了想道:“难道……是为了收我进督捕司?” 小四毫不留情面:“想得美!你到督捕司来能干什么?是能办事呢,还是能当打手?” 马天复脸有点红:“那……我不知道了。” 小四道:“马大人希望你能混出一片天来。南京督捕司要处理很多地方上督捕司解决不了的事情。马大人在朝中境地你也略知一二,那些人动不了他,却可以排挤他。很多时候,马大人都需要一些地方上的支持,就是……很稳定的那种。” 马天复似懂非懂,虽然不知道小四具体说的支持是什么,但随便想想,自己能帮上忙的充其量也就是跑腿送信、收收消息、散布谣言之类的。还真别说,如果能当上这个副坛主,这都是可以做到的。“沾点血”其实对蜀山帮内的两派之争没什么大用,罗世佑是颗有力的棋子,却不是最关键,马天复觉得小四与其利用职权对付罗世佑,不如凭个人武功帮着恐吓他或打他一顿更为实际…… 马天复道:“马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身处官场却侠骨犹存,我对他敬仰之至。不算这些,就凭你我兄弟之情,但凡我能帮上的忙,只要招呼一声,我还能有二话?” 小四大笑:“你我真是兄弟同心,哈哈,一样一样。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能做到民管的王管事那样便多多的。嗯,到了。” 汝宁督捕司衙门和庐州府一样低调,大门开在个巷子里,门口站着一个捕快。小四递上官帖后,那捕快翻来覆去检查几遍才躬身迎他们进去。衙门里很冷清,穿过了中堂没见一个人。 “二位稍候,下官进去通禀一声。” “嗯,备些茶水,渴了。” “是是是,就来。” 汝宁巡捕周六九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到小四面前直接跪拜,小四居然坦然受之。由于没什么好寒暄的,很快进入正题。 马天复在小四口中,一下子就变成了督捕司安插在蜀山帮的密探,并且还暗示跟马义长有亲戚关系。马天复在汝宁做的每一件事都事关重大且涉及机密,汝宁督捕司只管协助,不得问缘由。小四还特意强调,马天复是马义长单独的一条线,和其他任何人没有关系。最后,免不了威胁一番,如果汝宁督捕司协助不力,便如何如何。 周六九一直只顾点头称是,待小四说完,苦着脸道:“李大人,下官唐突,斗胆问一声,这位马……马密探,是不是也为了平北帮的事而来?” 小四略感尴尬,清了清嗓子道:“这不是你该问的。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周六九苦笑:“李大人见谅,下官多嘴。下官多说两句,如果说错了,李大人就当下官放了个屁。最近一阵子,方方面面都来打过招呼了,汝宁府衙、河南督捕司甚至兵备道都派了人来,说法各不相同,但目的都是为了平北帮被废后充公的那些产业。不瞒您二位说,平北帮后续事宜确实是汝宁府衙与督捕司协同处置,可具体事务只需下官盖个章,仅此而已。昨天京司来人,说蜀山帮有进驻的想法,没想到李大人您亲自过来了。大人,我今天的确可以应承您,可下官就是个小小的巡捕,很多事都做不了主,到时候万一误了事您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说起来,难道湖广人就只能找衙门这一层关系?而且听周六九的口气,那些人的来头未必就比督捕司一个四品佥事要小。 马天复此时道:“不错,在下正为此事而来。平北帮的事,从头至尾都应是督捕司的事,马大人听闻多方势力纷纷插手,所以才派在下来调查。周大人,方便说说汝宁府现在的情况吗?包括蜀山帮的。” 周六九来回打量着马天复和小四,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唉,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平北帮此前在汝宁一贯本分,兢兢业业履行府帮的职责。所经营的产业,除了‘炼锋号’外,各地青楼赌坊钱庄客栈都生意兴隆。后来不知搭错了哪根筋,跟鞑子私相往来,还被当场抓住。说实话,如果不是省去了中人这一环,绝不会是这个下场。被废后平北帮上下也觉得理亏,都服罪。那些留下来的产业,请人打理的,一般就还由原来的人经营,收入充公。平北帮自营的,基本都变卖了。” 马天复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请周大人说说是哪几帮人在打这些产业的主意。” 周六九苦笑道:“是个人都在打主意。最先是一些地方宗族眼红,那些产业失了府帮的庇护,很少有能安稳经营的。后来宗族之间起了争端,有实力不如对手的就从外地找些武人来助拳。呵呵,恰巧河南督捕司又……这个你们肯定清楚,反正是没人管,结果越来越多的外地人涌了进来。本地武人或徒或流或死,根本无力对抗。那阵子是真的乱。后来,外地人中势力较大的两伙,也就是湖广的府帮和关中的世家把散兵游勇都清理了出去,并各自结成联盟,喏,关中的叫‘天刀盟’,湖广的叫‘南北盟’,都想独吞汝宁府这块肥肉。碍着官府和督捕司,双方不敢明刀明枪的干,都是暗中较劲。但这么一来,谁都奈何不了谁,于是就开始各自往上找后台。呵呵。” 小四问道:“都找的是什么后台?” 周六九叹道:“这下官就不知道了。下官接触的都是些小角色,但看起来来头都不小。这不,现在蜀山帮又掺和了进来,还是分两批来的……哦,下官失言,失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难度不小 一番交谈,周六九话是说了不少,也够详细,但要么没什么用,要么不用他说也能推测出来,比如对平北帮产业的争夺。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帮派之间也一样,只不过要找个由头。马天复认为,现在双方不过是在小打小闹,最终还是要一决胜负的,赢的留下,输了滚蛋。 不过周六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透露了些虽不起眼但很关键的消息,比如河南卫的人也递话了。近年来卫所治军极严,基本不可能跟地方衙门扯上什么关系。如果河南卫指挥使只是单纯受人所托卖个面子还好说,如果其中有什么利益瓜葛,那么周六九绝对守口如瓶,所以不用问。 在来之前,小四和马天复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汝宁督捕司现在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一点也不意外。河南督捕司不在背后撑腰,一个小小的汝宁督捕司面对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手也只能听之任之。但如果真当汝宁督捕司不存在,那就大错特错了,人家毕竟是当地武事主管。 “周大人,佥事大人昔日在庐州时,多次承蒙汝宁督捕司照顾,这里有书信一封,以表谢意。”小四递给周六九一个木盒。 书信当然不需要木盒来装,木盒里是有货的。在谈话中途这么做的确不太合适,不过如果不先搞清周六九的立场,这礼说不定就白送了。 马义长在南京什么状况,地方上的人一般不知道,就算听说了,也不会全信。对于马义长这种破格提拔一夜之间平步青云的人,除非真切知道底细,否则大多数人还是心存敬畏的。 木盒不大,装不了多少东西。周六九拿了,长不了二两肉,如果不拿,那可是有很大风险的。周六九不是那么不上路的人,就把木盒当封书信收了。 本来这次拜访到此就算告一段落,招呼也打过了,该问的能问的也问了,但是马天复觉得还差点干货。 “不知周大人对‘天刀盟’和‘南北盟’有多少了解?能否详加告之。在下是指武人方面。” “这个,在初期我们是调查过的。关中那边,几个大一些的武林世家及其宗族带头,网罗了一批小的刀法门派。其中‘八方风雨留人刀’金家、‘五虎断门刀’王家”、断刀门最积极,出人出力最多。‘南北盟’就复杂了,因为湖广府帮人数普遍不多,所以各府都派了些人过来。为什么叫‘南北盟’,就是从南到北的意思。而且二十多年前太祖皇帝迁了不少洞庭湖畔的人过来定居,所以当地百姓一半祖籍就是湖广人,所以民间武人也都可以看作湖广那一边的。” “那二派之间到底谁比较强呢?” “这个不太好说。单从武人来看,不相伯仲。关中这些刀客武功上来说吃点亏,人数也较少,但再怎么说也有几个武林世家镇场面。从武功上来说,刀法世家对上普通帮派武人,应付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不过那些大多数情况还是湖广人要占点便宜,因为总体上来说湖广还是比较强。” “嗯……明白了。多谢周大人。在下还想问个事。帮派之间冲突,若是打死了人,督捕司会如何处置?” “呃……” 周六九看了看小四,小四笑笑:“照实说。” “武人斗殴,衙门是不管的。至于汝宁督捕司嘛……你们也都看到了,就这几个人,很难管过来。”周六九说得很委婉,其实就是不管。 “那事后呢?出了人命谁来负责?” 周六九又看了看小四,道:“真出了人命,当然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就是人一多,也分不清凶手到底是哪个。” 至此,马天复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 小四这时却道:“周大人,你可知道平北帮哪桩买卖最赚钱?” “那还有用,当然是炼锋号。好多百姓家里的菜刀、杀猪刀都是从炼锋号打的。可惜,炼锋号的大师傅们都没了,只剩下一帮学徒。” “对了周大人,还想最后麻烦你个事。” “大人请讲。” “我这兄弟他们蜀山帮的人也挺多,你看能不能帮他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安顿下来,” “中。” 之后小四不再说话,周六九也不说话,尴尬地安静了一会儿。 周六九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不是说带我们找住处的吗?” “这么急?哦……好,没问题。不过……可能要过两天才能给大人答复。” 回去的路上,马天复不知该喜还是优。喜的是,既然督捕司不管,那么以后就不存在什么自己去走督捕司后门的事情。而马天复的担忧也在于此——督捕司不管,得乱成什么样? 帮派之间这种规模的对抗,从来就不是几个高手能解决的。现在湖广可能还忌惮关中武林世家的武功,所以在与天刀盟有摩擦的时候显得小心翼翼,不敢派高手。可一旦放开了手脚,哪还管你世家不世家的,先干,干不过再说。 另外还有一点,蜀山帮对敌人的力量估计过为乐观了。所有人都考虑过湖广府帮联盟这种情况,却没料到这一联盟就是‘南北盟’,从南至北!从欧阳恭的话里可以发现,欧阳恭对罗世佑信心满满,对此行也是几位期待的。 “杀人啦!杀人啦!”远处传来几声惊叫。 小四与马天复闻声而动,跃上街边屋顶远眺,发现有条街上异常混乱,飞身赶往查探。 一大群人围成一个圈,水泄不通。这么看来,圈正中就是死者了。 进去一看,地上躺着个人,一身白衣,双目微睁,面色如常。小四蹲下一摸颈项,看了看马天复,摇了摇头。 马天复则是瞪大了双眼,缓缓吐出三个字:“金满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凶案 闹市,大庭广众,武林世家嫡系传人,瞬间毙命。 小四跳上旁边一间小二楼屋顶,提气大喝,声若惊雷:“所有人,原地站住,不准动!” 马天复也跳上街对面一间屋顶,扫视众人。 原本四散奔逃的百姓或捂住耳朵,或被吓得瘫软在地。 “天复,去找周六九!” “好!” 马天复刚刚应声,只见远处督捕司衙门内一道黑影冲天而起,几个纵跃就来到事发地。 “什么事李大人!”周六九大叫道。 “有人在城里shā rén!”小四指着金满楼的尸体。 “什么?” 周六九落到尸体旁上下打量了一眼,身体好像松了一下,回头道:“武人?” “八方风雨留人刀嫡传金满楼!” 此时,两个督捕司捕役将将赶到。 “你们两个,去周围看一下有没有可疑人等。” “是!” “各位乡党,谁可曾看见此人被何人所杀?” 一个卖菜的汉子叫道:“我看见了!是个书生模样的人,拍了拍他肩膀,然后两个人晃了晃,这人就倒了!” 小四厉声道:“那你是如何知道此人已死?就喊shā rén?” 汉子腿一抖,道:“大人,冤枉!不是我喊的!” “那是谁?谁喊的shā rén?” 小四连喊了几遍,没人应声。 “周大人,并无形迹可疑之人!也没看到什么书生!”两名捕役来报。 小四道:“周大人,可将这些百姓全部带回衙门。此事非同小可,需派人细细盘问,不能漏掉一丝线索。” 周六九答得有些勉强:“那李大人所言极是。来啊,把这些人带回去。” 寻常百姓分不清府衙和督捕司衙门的人有何区别,只见这几个官差威势骇人,谁也不敢多言半句,乖乖跟着两个捕役走了。 更多看热闹的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马天复提醒道:“凶手未必走远,现在关上城门,派人盯住城周围,然后挨户细细排查,说不定马上就能找到。” 周六九道:“不行,除非府衙大人下令。” 马天复急道:“那快派人守住四面!” 周六九指指那两个捕役:“人都在这里了。” “什么?”小四和马天复异口同声。 周六九看了看四周地面,叹道:“唉,附近脚印都已杂乱。金满楼旁边的地明显被用脚擦过。我们先把尸身带回府衙再说吧。” “这就走了?”小四诧异地看着周六九。 周六九手一摊:“那还能怎么办?” 小四和马天复交换了个眼色,心道:这个周六九莫不是有问题吧? 两名捕役小心抬起尸体,驱散人群,往督捕司衙门走去。 “李大人二位可要同往?”周六九问道。 话,跟着衙役后面便走。马天复在最后,阻拦还欲跟着看热闹的闲人。 刚进衙门,周六九随手指了一处墙角:“就放那儿吧,你们去把天刀盟的人找来认认尸。他们的人住在李子林那一带。” 二捕役走后,小四疑道:“周大人,汝阳是汝宁府治所在,怎会就这几个人手?” “呵呵,得亏还是府县,还有这么六七个人。其它州县一般就留一个,其余都被上面抽走了。” “为何事抽走?” “不敢问。” “汝宁这个局势,两帮人若卯上了,这几个人收尸都不够。”小四忍不住道。 周六九泰然道:“本就是收尸的。这是上面的意思。他们要争就由他们争,只要不惊扰百姓,哪怕血流成河都不用管。” 马天复皱眉道:“周大人此话今日我等还看到金满楼与南北盟的人比武,他们似乎还没闹到开杀戒的地步。金满楼之死,未必是因利益纷争。” 周六九对此不予置评,马天复毕竟不是小四。 小四道:“周大人,这里谁担当仵作之职?” “哦,验尸那人今天没来。” “那我能不能看看?” “李大人这唉,请便。” 小四蹲在尸体旁,先用bi sh一u割开上衣。 “左胸鼓胀淤血,是被人用内力震断心脉。咦,不对!如果这是死因,怎得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难道在心脉断前那一刻就已然毙命?” 周六九道:“他不曾防备,别人有心算无心,突然发力,的确有可能。” 小四一边继续摆弄尸体一边道:“不对。他右臂经脉尽断,明显与凶手对了一掌,却被瞬间杀死。” 这一结果周六九也甚感意外,走到尸体旁。小四一寸一寸在摸尸体的右臂。 马天复道:“四哥你是不是弄错了,此人内功极高,若是毫无防备被偷袭还情有可原,可与凶手対掌不过片刻,就直接重伤至死至不济也能护住心脉吧!” 周六九道:“凶手虽是暗杀,可不一定内功就不如他。四十啷当岁,内力强不到哪去。何况是个练刀的。” 马天复无言以对。练刀怎么了,金满楼与陆安节比武时游刃有余,其间还有空能注意到周围的人说话,此人在同辈之中内力已远超常人。 “对了天复,”小四想起一事,“你不是说不久前金满楼是跟个牙商去准备文书去了吗?这才多久,他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那个牙商呢?” “我跟你同路,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马天复无奈道。 周六九虽然一直在搭话,但神情中还是透着漠不关心。几次走出门,大概是在看天刀盟的人为何还不来。 小四也是督捕司的老人,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巡捕,不快之至。 “周大人,你觉得凶手可能是什么人?” 周六九想了一下,道:“难说。要说是仇家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偷偷摸摸的报仇,况且武功比他高那么多。说是南北盟的,也不太像。江湖纷争是常有的事,次次都请帮里的前辈来做这种事?如果从动机上来说,反倒是”说到这里周六九看了看马天复。意思是有可能还未到汝宁的蜀山帮有可能想杀了金满堂,激化天刀盟和南北盟的矛盾,让二者之间的暗中较量摆上台面,蜀山帮好渔翁得利。 马天复道:“周大人,据在下所知,蜀山帮目前对此地情况几乎一无所知。退一步说,如果是蜀山帮做的,最好的办法无疑是留下些假线索,让矛头指向天刀盟。然而这个凶手shā rén之后立刻逃逸,有点像shā sh一u作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内忧外患 周六九似乎不信马天复的话,道:“呵呵,到底是谁做的谁也不清楚。南北盟也罢,蜀山帮也罢,既然是武案,目前就可以搁一搁。” 小四皱眉道:“周大人,督捕司真的准备放任不管?” 之前周六九已经含蓄地表示不准备管,可金满楼在天刀盟算是个大人物,如果督捕司连这也不插手,那两方还不得血流成河?所以,小四问的是之后的事。 “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啊!可如果在汝宁这些武人胆敢扰民,河南督捕司绝不会坐视。”周六九听得明白,答得干脆。 “有一点,周大人考虑过没有。死了的人,其户籍是要更改的。万一各府衙记录的情况在汝宁府查不到,说不定有人要追究问责。” “呵呵,这件事就让面头疼去。” 大明从洪武年开始就对户籍监管极严,一户人家有几头家畜都要记录,更不用说死了人。特别是那种死于非命的,也必须把人是怎么死的交待清楚。而这种事也不是说家属说什么就是什么,衙门还得找事发当地查证。如果汝宁这边的督捕司和衙门都不管,当事者户籍所在的衙门来是查不到的。 小四并不是悲天悯人,怕这些湖广人关中人死伤惨重,他只是怕如果这三方争斗的规则就是几乎没有规则,那么以马天复的身份以及其并不相称的武功,日后会遇到危险。 周六九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小四老是问这问也有些不合适。小四此来并非为公务,且论起品级小四不过是个正八品的捕头,更遑论职权了。周六九看在马义长的面子到现在为止都把小四奉为官,小四不能太不识抬举。 小四和马天复往回走的路,迎面遇到一群黑着脸的天刀盟的人。马天复想回去看看热闹,被小四制止。 “死了一个嫡传,对金家来说是伤筋动骨,别在这个时候去找霉倒。天复,看样子这回是要来真的了,你还是尽量少出头露面。你那个手下李志成真能惹麻烦。” “呵呵他当时也不知道” “不知道?即使不是这个局面,他的言行也是江湖大忌。” “呵呵那个对了,还有件事四哥你不觉得很蹊跷吗?正如周六九所说,南北盟和天刀盟抢地盘而已,又不是你死我活,如果不是他们做的,那么金满楼是谁杀的?” “别轻易下定论,江湖险恶,往往看着最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是事实。两个帮派比武的时候一方下黑手要人命的我见多了。” “万一真不是呢?” 小四看看马天复,陷入了沉思。 回到客栈,二凤迎面就是一通抱怨:“马天复,这客栈也太脏了!被子都发霉了!小兰在床躺了一下,手就起了疹子!我和小兰让你睡过这样的床吗?给我说实话,什么时候才能安顿下来!” 马天复陪着笑道:“快了快了,三天之内。” 二凤白了一眼:“你非要等后面那些人干什么?” “呵呵,大家不住近些,有时不太方便。” “你们不是练武的吗?你住在陶家的时候一天能往城里跑八个来回,有什么不方便的!”二凤丢下这么一句话,进屋“嘭”一声关房门。 在一旁的胡晓林和叶双哈哈大笑。 胡晓林道:“叶哥,我去陶家说说,讲个这样的媳妇,如何?看,多能干。” 叶双连连摆手:“别别别,我那怂儿子遇到这厉害角色可没好日子过。” 丁灵小声道:“这下人一直这么没大没小吗?” 二凤一路都这个态度,胡晓林等几人都无所谓,唯有丁灵嘴虽然不说,但心里很为马天复抱不平。马天复过去在陶家当过护院丁灵是知道的,她认为二凤就因为这个所以一直不怎么尊重马天复是不对的,忍不住说了出来。 不料“哐”一声,二凤从屋里一脚踹开了房门:“谁?说的什么?” 胡晓林故作惊讶:“哟,这耳力,还是个练家子?” 不过这回可没人笑了。 二凤径直走到丁灵面前,柳眉倒竖指着丁灵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你说什么?” 对二凤这样的责骂,丁灵突然懵了:“你你” 马天复斥责道:“二凤,你说什么!你骂什么人?” 二凤不理马天复,继续骂道:“你什么你?我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那天晚在马天复房里呆到三更天才回去,干什么好事了?” 丁灵的脸胀地通红:“你别乱说!那是公事!” “呸!公事!还母事呢!一公一母的事!还公事!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共处一室,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马天复知道二凤泼辣,可从没见过她使出十成的泼辣劲,眼见二凤越说越难听,马天复手足无措。 二凤这么一闹,不少客栈的住客都出来看热闹,而丁灵只是傻傻站那儿也不知如何反驳。幸好王婆此时从屋里出来了,一边说“别吵了”一边把二凤往屋里推。二凤手扒着门框不进门,一口一个“”c“狐狸精”骂个不停。王婆到底是干了这么多年活的人,又正值壮年,一只胳膊夹住二凤的手,另一只胳膊拦腰把二凤整个抱了起来才把二凤弄进屋。胡晓林随后走了进去关房门。刚开始二凤仍在闹,后来就只听见胡晓林厉声训斥的声音。 四周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李志成大吼一声:“看什么看!都滚进去!” 丁灵的大眼睛里眼泪已经在打转,默默快步回房了。 叶双过来拍了拍马天复的肩膀道:“这小妞胡乱脾气,老胡教训她一顿就好了。”又紧接着在马天复耳边轻声道:“真的?” 马天复苦笑着解释:“嗨!那是丁灵问我该怎么跟欧阳长老汇报事情,她不太会写,我想她能来问我,说明” 还没说完,小兰低着头走过来道:“公子,你不要怪二凤姐,二凤毕竟是姐姐身边的人,肯定是维护姐姐的。公子既然已经许了这门亲事,自然不会做对不起姐姐的事。” 马天复听着小兰似是为自己说话,便道:“对嘛,你看小兰都说了。我怎么可能” 小兰又道:“公子不是那种贪念美色之人,即便偶尔风流,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丁姐姐毕竟是欧阳长老派来的。” “看,小兰都比二凤明白。嗯?什么逢场作戏?我没有!”马天复气急败坏,“你那天帮我暖床,在床都那样了,我有对你怎么怎么样吗” 马天复说一半,看到叶双盯着自己的目光,忽觉又失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平静 合肥县,蜀山帮议事堂偏厅。 欧阳恭独自看着丁灵的飞鸽传书,眉头紧锁。 “欧阳长老!”丁云松一下推开房门,带着罗世佑闯了进来。 “什么事?” “汝宁那边,不太好办。” “嗯,我已经知道了。” “那现在该当如何?” “先看看。” 看着欧阳恭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丁云松越发焦急:“如果他们两边真干了起来,我们可就进不去了!天刀盟折了个金满楼,是一定会申请帮决令的!” “那就不进去。” “那”丁云松一时语塞。 欧阳恭站起来踱了两步,道:“人算不如天算。当初我们意图染指汝宁,是在周边府帮没能力吃下这块肥肉的前提下。现在湖广几个帮派组成南北盟,湖广督捕司居然不加干涉。而且我们也没料到关中人手会伸这么长。既然如此,肥肉变成了硬骨头,吃不好还硌了牙,不如就此作罢。” 丁云松对欧阳恭的目光充满了警惕。计划了那么久的事情,外帮最近一阵子雪片般的往下发调令,如今欧阳恭收到点消息就要放弃了?这不是欧阳恭的性格。 这个时候丁云松不方便说什么了,罗世佑前道:“欧阳长老,我外管弟兄为府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南北盟不过四个府帮,且在督捕司数十年压制之下,早已不成气候。至于关中那帮刀客,我罗世佑还真没放在眼里!” 欧阳恭道:“罗管事,你也是了解汝宁那边事态的吧。金满楼这样的人物都被打死了,且督捕司屁都没放一个,我们一旦插足其中,说不定,你外管得换个新名簿了。” “那算什么!外管哪年不死几个人?只要我蜀山帮帮运昌隆,能福荫帮中后辈,那便值得!我罗世佑,第一个扛着棺材去!” 欧阳恭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你们找我要人,第一,我说了不算,第二,不合规矩。退隐的老兄弟们,为帮派打拼了一辈子,枪林箭雨过来的,临老万一落个不能善终,不用说跟谁交待,就是我们自己心里这道坎都过不去。议事堂不是我的一言堂,这件事,议事们不会同意。还有,一甲子以功力的武人不能出帮,这是不成文的规矩。谁破了这个口子,那可就是在拼帮派的家底,就算拼赢了,以后的日子也难过。” 丁云松道:“欧阳长老所言极是,但如今蜀山帮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毋庸讳言,欧阳长老心里清楚。帮中弟兄大多没有田地,荫职也只有一个,现在连内帮也不再招收后生入帮。在有的管事处,说句不好听的,弟兄们穷困潦倒。如果这次吃不下汝宁府,往后不知多少人要饿肚子。” 欧阳恭道:“有真本事的人不怕。怕的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之徒。” “欧阳长老此言有失偏颇。恕晚辈之言。真正不怕的,是晚辈这种功劳户出身,功劳户以下,次比武大会就可见一斑。还有,请帮中前辈出山只是坐镇,未必出手。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别人不按规矩来,我们吃了亏就晚了。就拿金满楼一事来说,能以内力生生震死一个世家弟子的人,难道不可疑?” 欧阳恭闷声道:“可能是偷袭。” 丁云松笑笑道:“详细情况,欧阳长老只会比晚辈知道的更清楚。从金满楼的伤处来看,看不出是何种功法和掌法,也即是说,单单只是用了内力而已。” 欧阳恭沉默了一会,话锋一转:“外管堪用的都已被召回,驻各地的办事处怎么办。” “需要人手的地方属下一个没动,其余的都是以冗员替换。”罗世佑答道。 “那运管呢?” 丁云松道:“运管多是各分管副管事,以及有经验的镖头,武功不论。” “在汝宁新开镖局的总镖头可有人选?” “三分管管事路平。” “诸般杂事呢?” “军管柳一风。” 欧阳恭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议事堂当以帮派利益为重。我会跟众议事商量,不过,最后估计还是凭各人自愿。目前的事态还没到那个地步。你们可以开拔了。” 送走丁云松,欧阳恭脸色阴沉,挥笔疾书,写了百来个字又撕掉,如此反复几次。 汝阳这边,马天复与小四已经闲游数日了。 小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此处静观变化,否则走了也不安心。小四是在不明白蜀山帮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让马天复来打前站,而且一个得力助手也不给。小四在合肥多年,欧阳恭和丁云松面和心不和他多少也知道点,如果说这是欧阳恭下的一盘棋,就等于先手把马天复这颗棋子摆在天元。 金满楼一案在汝阳闹得沸沸扬扬。闹事shā rén本就罕有所闻,而且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武人,就更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天刀盟认定是南北盟的人干的,但南北盟矢口否认,天刀盟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只能紧紧盯着南北盟的人。万一天刀盟哪天想起了蜀山帮的人呢?报仇心切的人毫无理智可言。马天复在此处势单力孤,真要有什么麻烦,凭他和手下那几个人,根本无法解决。 于是,小四决定等蜀山帮大队人马到了之后再说。 此时的马天复真让小四有点皇不急太监急的意思。今天才在城里遍寻美食,明天又要去乡下熟悉风土民情,真是悠哉悠哉。 不光马天复,其他几个更快活。叶双和李志成天天混迹于赌坊,经常挑灯夜战,到天亮才回来。胡晓林白天还算不错,只是去喝喝茶听听书,到了晚,每每装模作样回房睡觉,夜里准是没了人影,这情形,非盗即娼。 更别提每天要嗑一斗瓜子c嗑的舌头起泡的王婆c二凤c小兰了。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丁灵。小四每次经过丁灵窗前,丁灵都捧着本书在读,而且是小四都读不太懂的关于策论的书。小四心中对她赞许有加,常想要不是和陶家的亲事在先,有这么一个弟妹也不错。 不知不觉七八天过去了,一切如常,天刀盟和南北盟并没有大打出手,蜀山帮的人也没有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建平 在客栈呆了这么多天,除了丁灵偶尔提到花费太多,其余人都乐得快活,二凤还整天抱怨。马天复则是已经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早就无所谓了。好不容易在运管养成的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十来天功夫又还了回去。 和小四一起把汝阳周边差不多逛了个遍后,马天复决定去远点的地方看看,这天他们去西北面的建平。远近是对常人而言,就他们的脚程,不过是半个时辰罢了。 建平只是个普通小集镇,既不繁华也没什么湖光山色,马天复到这里来是因为听说这里的百姓大多原籍在湖广的常德和长沙。 朱元璋当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灭了陈友谅,之后对陈友谅的大本营湖广格外“照顾”,填四川便是以湖广为主。然而,如果迁出的湖广人都在一处,那不等于没迁?朱元璋仍是不放心。洞庭湖畔的百姓是陈友谅水师的主力,特别被抽出来迁至汝宁。同样原因迁徙至此的还有原张士诚治下的太湖流域的百姓。 洞庭湖畔民风尚武,寻常百姓子弟从小都喜欢练练拳脚。马天复和小四一路走来,发现建平人体型都较常人壮硕,偶尔还能见到一两个挑着百斤的胆子健步如飞的。 小四不由得感叹道:“若不是陈友谅当年多行不义,现在这天下姓什么还真难说。” 马天复道:“姓什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武人在,天下就一定是汉人的。” 说话间,前面的草屋前有一个华服老者,显得与这田园风光有些格格不入。 此人身形颀长,鹤发童颜,像极了青阳高望远,不同之处是高望远是少年白,而这老者却是真的岁数很大。 老者正在与草屋门口的农妇说话,农妇警惕地看着他,不断摇头。 “这位夫人,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老夫保证令郎能学成一身本领” “我不是什么夫人,你别说了,我家男人自己会武功,也能教他。” “令郎天赋异禀,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如遇明师,则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夫人” “不用,我就想我儿子在家种田,你快走吧。要不是看你这么大岁数,我早就喊甲长来了!” 农妇把一小童护在身后,小童不时伸头出来偷看那老者。 马天复异常兴奋:“四哥,这一定是个不出世的大隐,出来寻找衣钵传人了!” 小四挠挠下巴:“不太像。那小孩怕有七八岁了,找这个岁数的是不是迟了点?再说你看他那身打扮,哪里像个隐士。” 马天复不服气道:“这长相,这风骨,一定是前辈高人!” 小四道:“走,过去瞧瞧。” 老者还在耐心劝说,农妇坚决不答应,屡屡打断老者说话,老者似乎有些不耐烦,从袖子中取出一大锭银子,大声道:“五十两!我只要收你儿子做五年徒弟!到时候就让他回来!你看我像那种拐卖孩童的骗子?” 农妇把老者的手用力一推:“这是我伢!五百两也不卖!” 此时恰逢一个中年壮汉扛着锄头从这里经过,问道:“蔡家大嫂,什么事?” 农妇连连招手:“甲长,你快来,这怕是个老骗子,打我家伢的歪点子!你看看他手里的银子是不是真的。” 老者被称为老骗子,刚欲发作,又听农妇让人帮忙验证银子真假,觉得事情还有商量,便压住了火气,“哼”了一声,把银子丢给甲长。 甲长下打量了老者一番,又用力捏了捏银锭,双手还给老者,恭敬道:“老人家,怎么平白拿出这么多银子?” 老者道:“老夫年纪大了,想收个徒弟继承衣钵,我看她家娃儿资质佳,想带回去调教几年看看。当然,我这不是买她儿子,只是想教她明白,老夫不是人贩子。你是个练家子,也是个明白人,你看吧。” 甲长低头想了下,对农妇道:“嫂子,你还是等蔡大哥回来商量一下吧。银子是真的,现在买卖一个男童也要不了五十两银子。” 甲长说完,不顾农妇想挽留,头也不回就走了。这种事,能不沾惹尽量不沾惹,因为只要给出了意见,并且人家采纳了,那以后人家好了不会记你的好,坏了能恨你一辈子。 农妇有些动摇了,她连银子都没怎么见过,更别提五十两。 “你真就是想收个徒弟?” “确实。” “我家伢去,不会吃什么苦吧?在什么地方?我想我家伢了,能去看他吗?” “学艺哪有不吃苦的。老夫不能告诉你家伢在哪,但是可以让他每年中秋c年底回来一趟。” “嗯老先生,能否等我家男人回来两口子商量一下,这么大的事,你说” “可以,我明日再来,但愿你们商量好了。告辞。” 小四这时前大声道:“前辈请留步!” “嗯?什么事?听你们两个在那叽叽咕咕半天了。”老者道。 小四干笑两声,走到农妇身边,看了看那个孩童,道:“前辈,晚辈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选这个小孩当徒弟?” 老者听小四口气有些不对,冷声道:“你自然不明白。” 小四又道:“这孩子,腰长腿短肩窄,双目无神,筋骨孱弱,你却说他资质佳,嘶这个晚辈着实不明白。” 农妇听了这话,脸先是浮出一丝不快,然后看着老者,往旁边挪了两步。 老者叹了口气,道:“小子,你这是在路见不平吗?” 小四笑道:“晚辈就是问问。况且,晚辈还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武功可以五年速成。晚辈知道有一位世外高人,收了个徒弟,练了一套无名功法,十五年内历经七死八活共十五关,到最后侥幸长大,武功却平平无奇。” “你!”老者不善言辞,不知如何作答。 马天复强忍笑意这不就是在说自己嘛!小四时常拿这事来开玩笑,马天复从来没当真。不过小四这个话也给马天复提了个醒,这老者不会真是这个用意吧? 农妇挪得离老者更远了,问小四道:“什么是七死八活,总不会练武还能练出人命吧?” 小四轻描淡写道:“能练出人命的武功多了,多练死几个,后面练的人就稍微好练些。” 农妇不笨,马明白小四是什么意思。买人和买命是两回事,如果老者是要花银子买儿子的命,那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老者沉着脸盯着小四,一言不发。 农妇看老者这个模样,越发肯定小四说的才是真相。小四毫不示弱用目光回敬老者,农妇见状,连忙带儿子进了屋,关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云离子 老者不疾不徐向小四走来,小四盯着老者的眼睛,没来由心慌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你是什么人?”老者口气生硬。 “打报不平之人!”小四亢声道,“这孩子资质平庸,哪里是练乘武功的材料。真当汝宁府没王法了吗?” 小四说出这话,心里打了个突:好像汝宁督捕司现在确实不管事? 老者嗤笑了声:“小伙子,王法姓什么知道么?罢了罢了,算我倒霉。” 马天复这时在一旁道:“四哥,不能放他走,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去害人?” 老者冷哼一声:“你一个毛孩子懂什么?被我收作徒弟是他们的福气!要资质好才能教好那是庸师,把资质平庸者教成材才叫本事。你四哥是个有出身的,你问他可听过嵩山云离子。”说罢,转身就走。 小四看不出这老者深浅,正自犹豫不决,不料马天复却大声道:“嵩山这个子那个子,不都是个二代弟子么,就算你真是云离子,见了我也得叫声师叔!别仗着有把年纪就出来招摇撞骗!” 小四拉都没拉住,马天复把这些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马天复到现在为止所见过的有真修为的前辈高人也不少,从没见过着装如此体面的,光凭这一点就十分可疑。还有就是马天复在宁国的时候被接连骗了两次,吃一堑长一智,怎么看这老者像是在瞎充字号。 老者顿时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道:“你说什么?”话音刚落,老者身子一晃,双腿不动,瞬间平移到马天复面前! 马天复咽了口吐沫,心中暗道不妙这分明是“移形换影”身法! 这世再神奇的武功一般都可以解释,如可以令掌力倍增的“风雷九动”,然而“移形换影”是少数无法解释的武功之一!师傅在提到这门功夫的时候都说,怕是只有当年著“九阴真经”的人才能说明其中奥妙。 “移形换影”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完全没有用起手就能使出这步法的人,起码也得一甲子朝的功力,而且这功夫练到极致,也并不是有多快,在实战中,对实力相当的对手,用这招就是找死直挺挺送到rén iàn前被人打? 但事实是,云离子就是在吓唬马天复,而马天复毫无办法。 “说出你的师门,如果你所言不实,那我就代你师傅管教管教你。”云离子道。 小四替马天复捏了把汗。云离子看小四那一眼的时候,小四就觉得这老者不同寻常,只是没想到来头恁大!小四想起马天复说过他师傅与张三丰平辈,当时没太在意,如果是真的可嵩山派掌门空桑道人如今也一百多岁了,他们这些人之间的辈分小四是真搞不清楚。万一云离子真要对马天复怎么样,那自己这个督捕司的腰牌还有没有用? 马天复心里也直打鼓,硬着头皮道:“家师青田怪医,姓牛讳犇。” “牛牛老前辈?”云离子脸色一变,“你从哪儿听来的?” 马天复看云离子这个反应,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从容道:“千真万确便是家师。” 云离子下打量了马天复半天:“可有凭据?” 如果马天复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c信口开河的小子,云离子是决计要狠狠教训他一番的。这世,能让他称一声“师叔”的本就没几人,这些人总不能再玩什么“代师收徒”的把戏吧?张三丰已经亲口说过不再收徒,那么还有谁呢?云离子从来不把话说得太满,所以刚才也没说“如果真是师叔便如何如何”,可除了张三丰之外,还有谁?彭玉珍c方国珍这些都死了好久了。 如果不是马天复提到“青田怪医”,云离子还真没想起这个人来。此人好像一直以行医为主,虽也算江湖中人但名号一直不响。就好比武当七侠中的清静散人孙不二,不细数武当七侠是哪几个,几乎没人会提到她,然而她的确是武当七侠之一,与宋远桥c殷利亨c俞莲舟等是同辈,不过,马天复这小小年纪知道“青田怪医”固属难能,但也不能说明他就是牛犇的徒弟吧? 马天复一呆:“什么凭据?” 云离子也是一愣:对啊,什么凭据?印象中不记得青田怪医有什么独门武功。 想了一想,云离子道:“牛老前辈医术精湛,你可通医术?” 马天复挠挠头:“会老头,不过你要如何验证呢?要不,我背几个汤头歌给你听?” 云离子闭眼睛细细思索一番,道:“对了,牛老前辈曾制出一种灵药,可解百毒,你可知道” 马天复抢着道:“百草千虫丹,可解草毒虫毒,草虫中的异毒解不了。且需一味极难得的主材朱睛冰蟾,所以存世极少。” 云离子又语塞了,多少年前的江湖传闻,他能记得就已经不错了,问马天复的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正确dá àn。 马天复“嘿嘿”一笑:“看来你跟家师也不是很熟嘛” 云离子有些尴尬,刚才放出的狠话,现在却不知如何收场,反遭调笑。当即沉声道:“你说你师傅是青田怪医,那你出来行走江湖,他必赐你此药防身保命,你能” 又是没说完,马天复用拇指和食指拈起一颗朱红色的药丸,笑道:“这就是了。你能分辨出真假吗?” 马天复是心里有数的。这个云离子开始一副高高在的样子,然而几句话说下来,马天复发现此人的言行作派,像极了那些来拜访师傅的正道人士,说话不由自主地随便起来。 云离子看马天复非常不顺眼,然而却无可奈何丝毫不能证明马天复在说谎! 马天复心中暗暗发笑,这云离子实在太老实了。要是遇到个不讲理的,哪会这么麻烦,肯定直接让马天复证明“是”,而不会问这些无法查证的话来证明“不是”。 云离子半天说不出话,马天复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唉,我不相信你,你也不相信我,这样吧,这件事我倒是有个好主意来解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谁都没错 如果有解决方法,云离子还是不愿恃强凌弱,而且他确实想弄清楚马天复到底是不是那个青田怪医的传人。 “请讲。” “这颗药丸你带回去,如果是真的,那自然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另外,你必须告诉我们你的真实目的,否则我四哥是南京督捕司的,不可能放任你为非作歹。四哥,让他看看你的腰牌。” 小四亮出腰牌道:“你武功再高,也不是天下无敌。”这句话说出来,总觉得弱了气势。 云离子接过药丸,用鼻子嗅了嗅,道:“果然不是凡品。不是用在中毒之人身,怎知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不是害人性命?要是用在歹人身试,若是真的,又浪费一颗灵丹妙药。” “那就没办法了。你我非但不同宗,且无半点瓜葛,武林辈分本就是敬称,不必太过在意。这枚百草千虫丹,尽可在死马当活马医时拿出一试。” 云离子捏着药丸,也觉得自己刚刚确实太过跋扈。作为督捕司的人,看到此情景出来阻拦也在情理之中。本不欲多纠缠,但被马天复这个毛孩子跳出来说是“师叔”,怎么都会有三分火气。 “边走边说吧。老夫的确是泰山派人,现在在汝阳王府做呵呵,武庶常。” “武庶常?”小四皱眉,“是什么?”小四也觉得云离子不像坏人,但仍不愿与云离子起冲突,可这个官名实在闻所未闻。 “呵呵,汝阳王就藩之日,皇特封的。教小王爷武功,顺带看家护院。”皇帝钦赐的官职,换别人恨不得刻在脑门,云离子说起来却有些无奈,还带着点自嘲的味道,“这个我现在也没物件可证明,你们真要看,需跟我一道去汝阳王府。” 云离子说得坦诚,虽空口无凭,马天复也信了七分。 “汝阳王体弱多病,老王爷认为当习武以强身健体。天家无小事,呵呵”云离子忍不住笑了笑,“老夫这么大把年纪了,来做这份差事,非是贪恋荣华富贵,而是掌门有令。唉总之,老夫就是想选几个孩童,陪小王爷习武。要想找几个比小王爷身子骨还差的,难。” “哦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来得罪,得罪!”小四和马天复一同赔礼。 云离子这个说法,结合到现在为止的表现,小四和马天复都认为合情合理,而且他所说的也不难查证,汝阳王府又不远。 “这枚药丸老夫怕是得腆颜讨要,呵呵。周王精研黄岐之术,正在编撰一部医书,牛老前辈的医术在武林中首屈一指,周王若得到这枚灵丹,能悟到其中奥妙,待医书著成,必可造福天下。” 马天复拿出来的时候就没想着要收回,云离子不要便罢,要去了也不亏。马天复现在想想卖给欧阳恭的那几枚都觉得心痛,这等灵丹妙药,拿来结交前辈高人才算物有所值。听说周王这等人物居然精通医术,也就是说可能是个识货的,都不需要自己以身试毒,太划算了。 “前辈,家师悬壶济世,终究只能恩泽一方,周王胸怀万民,可钦可敬。近些年家师又创出了几个草头方,若蒙不弃” “什么?你师傅还健在?他破障难道三重了?”云离子惊呼道。 “呃”马天复无语。 “抱歉,抱歉!失言了令师尊高寿?”云离子神情激动。 “不知道” “那不知可否请令师尊仙驾太室山?哦不,是能否去去哪里拜访牛老前辈?”云离子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家师就在泰山脚下一个小村庄,在乡里行医,几十年如一日。只是如非求医,并不与江湖人士往来了。但如果是为医书的事,家师应当乐于助一臂之力。其实不难找,那里方圆几百里,都知道有这么个赤脚医生。” “哈哈哈哈”云离子仰天大笑,眼角竟有一丝泪光,“十年间嵩山派三位前辈仙去,而遍寻张三丰张真人不着,没想到!没想到!大隐不见得隐于市,哈哈!不过嗯你这都是真话?” 马天复愕然,道:“贵派前辈是有什么不治之症?嘶不对,难道你们想求破障之法?家师说这要看机缘” “呵呵,再说,再说。小师叔,你来汝阳有何贵干?汝阳王府在这片地界是说话算数的,有些事情老朽也能帮点忙。” “诶!什么小师叔,折煞晚辈了!晚辈先前是开玩笑的!不敢当不敢当!” 从原来“小毛孩子”c“老夫”,到现在“小师叔”c“老朽”,云离子就差五体投地了。马天复从来没感受到师傅这块招牌这么好使过,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把来意全说了。 马天复满心指望云离子说“包在我身”,那么一来,天刀盟c南北盟,都算什么?而且也没他罗世佑什么事了,安心在合肥呆着吧!又或者,给他个副坛主做做? 云离子沉吟片刻,面露难色,尴尬地笑笑道:“实不相瞒,嵩山派有几个弟子在河南这些府帮里。怎么说呢,河南督捕司已经打过招呼了,说不让插足汝宁府。王府这边这位督捕司的大人也是知道的,跟帮派那是沾也沾不得。” 马天复满脸失望:“哦原来如此。” 云离子连忙道:“不过也不是一点忙都帮不。与帮派相争无关的事情没有任何问题,还有,前几天有个人被高手打死,这你们应当知道吧?万一牛老前辈的高徒在嵩山派的地头有个意外,那嵩山派可难辞其咎。老朽有几个终日无所事事的师兄弟,正好喊一个下山到汝阳来转转。要真有人下黑手,也能防着点。” 看着云离子这样的人物仅因为自己是青田怪医的徒弟就对自己如此恭敬,马天复简直不可思议,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两个鲁莽,打扰了前辈的正事,要不,我们再进去跟这户人家说说?”马天复道。 云离子叹道:“不必了,即使你们现在去说,人家也不会相信。他家住的是草房,可并不是有多穷,呵呵,看走了眼了。日子能过下去,有几个人会卖儿鬻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归程 归程,小四问了马天复很多问题。 小四一直只是隐约知道马天复的师傅是个厉害人物,但厉害到什么程度,是否如马天复所说连武当殷六侠都要称一声“前辈”,心中一直存疑。时至今日,小四才是彻彻底底相信了。小四最感兴趣的是“破障”。 破障高手小四也见过不少。去徽州府公干时运气好在大街都能偶遇一两个,在宁国时更是一次看到三个。事实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是凤毛麟角的。 人的寿数都有定数,常人七十古来稀,武人七十而知天命。七十岁下的武人算是正式迈入老年。除了自幼勤练外功一日不辍的,修为再高的高手在这个岁数后,身体状况都会渐渐变差,因人不同而缓急有异。同时,内功的修炼也会渐渐放缓。直到内功再也没有长进之时,距大限也就不超过五年了。 不过也有不少人在大限将至时忽然落齿重生c白发转黑,内功功力大进,仿佛又回到了七十岁。这种情况已有先例,如宋时的全真教高手周伯通。但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轮逐渐衰弱的过程。 最初,大家认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是当年郭大侠以九阴真经的法门改进各派内功的结果,然而事实证明并非如此,破障者最后还是衰老而死。 有一个众所周知的c极其罕见的例外就是前武当掌门c武林中人视为神仙的张三丰张真人,大明开国之前就已百岁高龄,而朱棣登基后张三丰居然还在人世且面会朱棣,算起来这位老神仙已活过一百四十岁!难道他已悟出了破障的关窍?第一次破障从百岁算起,破障一次延寿照最长的二十年算,张三丰起码破障三次!一而再再而三,难道会是巧合? 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事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因为但凡可以破障者,都是武功修为极高之人,这些人在中年以后常人便已难望项背。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谁都想知道到底有没有法子可以像张三丰那样几乎能看作长生不死? 马天复当然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活这么大岁数的,甚至他连师父具体多大岁数也不知道。小四只得从问其它的,例如是否服用某种草药?是否每天勤练武功?是以外功为主还是内功为主?诸如此类。 但马天复只记得师父除了出诊,就是坐在小院的藤椅喝着酒就着小菜看自己练武,顺便说些江湖旧事,真不记得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再想想?再想想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小四急得抓耳挠腮。 “这个我什么时候回去问问就知道了,现在真没什么好说的。哦!对了!”马天复突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什么?” “师父夜里从不打坐,只是睡觉。但有几次大清早的我从他身闻到一股怪味,我问他是什么味道,他含糊其辞,我也没多问。” 小四很紧张:“你也会医术,你肯定能闻出那是什么东西的味道,对吧?” 马天复认真地想了想道:“应该是几种药材混合了脂粉的香气才有的味道。” “也就是说,你师父夜里偷偷出去拈花惹草?” 马天复略显尴尬:“师父身体一直不错,我经常看他睡觉的时候一柱擎天” 小四极严肃地道:“内家内功讲究固精培元,难道破障的关键却在于男女之事?抑或是什么双修之术?嘶张三丰说是云游四海却难觅仙踪,难道,难道他根本没功夫到处转悠,而是” “嗨!当我没说,瞎琢磨什么呢。四哥,以后江湖要有这些小道消息,那我可就认定是你传出去的!” “不是不是,这极有可能就是关窍所在” 在这个问题二人讨论了一路,马天复心里却有件事总放不下。 百草千虫丹是好东西,自己拿来又是卖钱又是送人,却从没有想过把自己视为兄弟的小四等人。这次出远门,马天复把所有丹药都带在了身以备不时之需。 愧疚之下,马天复又取出两枚道:“四哥,这药丸能解毒,见效极快,以后要是遭了暗算,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寻常毒物都不用怕。” 小四完全没把这个事放在心,笑道:“我自己就是练暗器的,还能不备些解药?寻常毒药我本就不怕。” 马天复说的“寻常”跟小四说的“寻常”根本不是一回事,但小四这么说了马天复也不好多解释。说得不那么明白吧小四还认为马天复小瞧他,说得清清楚楚吧小四心里肯定多多少少有些疙瘩:今天要不是你当面拿出来送人,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宝贝。 小四忽然想起一件事:“天复,你说云离子那老头是在说客气话还是认真的?” “什么话?” “就是说从嵩山派找个人来保护你。” “这场面话也当得真?拿了我一颗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唉,要是他说真的就好了。虽然汝阳城眼下风平浪静,但我觉得天刀盟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越没动静,往后动静越大,凭我这两下子,真遇到高人自保都成问题。就拿一掌打死金满楼那人来说,我万万不是对手。” “又没抓到凶手,天刀盟报复谁?再说了,报复也报复不到我身。” 小四叹了口气道:“这才是我真正不放心你的地方。两方现在在汝宁势同水火,即便不是南北盟干的也必须是南北盟干的!这个道理你想不明白?哪怕凶手在金满楼尸体旁留个字说我是某某某,天刀盟也还是要找南北盟算账!” 马天复似懂非懂点点头。 “天刀盟现在隐忍不发,为什么?就是为了调集人手,积蓄力量一举扫平南北盟!这么好的口实落在手中,傻子才不好好利用!至于南北盟,肯定也在全力防备。到时候你看着,双方真干起来的时候阵的全是老家伙!就你们这几个要武功没武功要脑子没脑子的,说不定到时候就搭了秤!还记不记得刚进汝宁府的时候?你敢保证你们没被盯?你们倒是吃得香睡得香,要是没我这块腰牌,哼哼。你出了什么意外,这黑锅我背不起。” 马天复死命挠头挠了半天,很烦躁地道:“四哥,你说我是不是该回青田呆个二十年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商议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一切如故,直到六月十五,马天复收到欧阳恭书信,说罗世佑即将抵达汝阳,让马天复做好准备。 书信极其简短,马天复将信封整个撕开看了看,没有第二张纸。好不容易等来合肥的人,还以为会有什么明确指示,结果就这么寥寥数语。对了,还有两笼信鸽。 马天复召集众人,商议对策。 “头儿,欧阳长老不特别指示,就说明按原计划行事,不需要特别准备。这里发生的事情他都清清楚楚,连我们每天吃什么菜拉几泡屎丁姑娘都报给他知道了,你还怕他忘了什么?”叶双对马天复如此郑重其事不以为然。他后面的话其实有点对丁灵不满的意思。丁灵的日报到后来无事可报,把叶双、胡晓林每天出入赌坊的事都顺带捎了上去,恰巧又被叶双得知。 马天复道:“现下情势我已经跟你们说过,湖广、关中两方并非如原先预计那般不堪一击,且金满楼之死已预示了争端一起必难善了。我们在这个时候拖罗世佑的后腿,不太好吧。” 叶双张了张嘴,没说话。李志成道:“我先声明,头儿你找我来是当打手的,对不?拿主意不关我事。” 一阵沉默,胡晓林擦了擦脸上的汗道:“丁姑娘,天太热了,劳烦你去打一桶井水来。” 马天复忙道:“王婆二凤他们都在隔壁,让她们去。” 丁灵笑笑道:“呵呵,我吧。我在这里,胡大哥有些话不方便说。胡大哥,你就一桶水的功夫,得抓紧了。”不待胡晓林解释,丁灵已轻快地出门了。 胡晓林尴尬地笑笑:“丁灵这小姑娘人是真不错……说正事,老叶,老李,我说你们两个,是热昏了头吧?你们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自己是在哪条船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怕担责任?你们两个本来混得就半死不活,要想翻身,就只能赌这一手。头儿年纪轻,遇事只能靠我们三个臭皮匠,你俩倒好,都在这装哑巴。” 叶双挠挠脖子,反驳道:“谁半死不活了,我原来在头儿手下,小日子不知多滋润。头儿指东,我决不会向西,谁来都不行!这个头儿最清楚。” 李志成道:“老叶你别激动,他是在说我。不过这个事情我确实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再说,头儿也没问什么,我哪知道怎么答。” 胡晓林不耐烦地挥挥手:“拉倒吧你们,你们都不说,我说了,我是功劳户,我不怕。头儿,我们三个这些天早商量过了。欧阳恭他现在最怕什么?就怕丁云松一伙少壮派做大。丁云松经营外管运管花了那么多心血,却老被一帮屁事不干只会指手画脚的老家伙骑在脖子上,早就一肚子怨气了。欧阳恭有什么本钱?主要还不就是财权。只要丁云松抓一部分财权在手,很多事根本就不必受欧阳恭挟制。甚至还能归拢几个原本不站边的议事,直接威胁欧阳恭的地位。汝宁这块地盘对欧阳恭来说重要吗?一点也不重要。不让丁云松占了汝宁才最重要!” “是这样?可是……欧阳恭安插些人手到汝宁不会太难吧?” “他得有借口安插才行!初来都是丁云松的人,人家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他能随便派人来接手?那他家屋顶上别想有一片好瓦。这次开汝宁分坛,帮里大部分人都是支持的,连他那边的人也都赞成,所以他才不敢明目张胆派人来捣乱。派你来,督捕司方面的原因都是扯蛋,主要就是看你好糊弄,而且你是出了名的天生反骨。” “啊?我天生反骨?”马天复张大了嘴巴。 胡晓林斜了马天复一眼:“你想想,你入帮以来,得罪过多少人?余大敏、徐万金、张成功乃至丁云松,哪个看你顺眼?对了,你以为欧阳恭看你顺眼?要不是你有督捕司的背景,哼哼。” 马天复颓然坐在椅子上。最近他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要地位有地位要朋友有朋友,原来在帮里大多数人眼里,自己竟是这样一个人。 胡晓林看马天复这副模样,后悔说话太直白,安慰道:“小马,其实你的人品是没话说的,但你阅历太少,为人处事又没人教,这不能完全怪你。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几个,岁数比你大,懂得比你多,也没混出什么头绪来。” 叶双这时插嘴道:“老胡,你瞎说什么玩意儿,头儿在运管口碑就不错,是吧,头儿?” 马天复有气无力地道:“是……洪兴对我印象还真不错……” “呃……嗨!那人……他自己就是个王八蛋。” 胡晓林道:“不说这些了。头儿,现在你若是照欧阳恭说的做,那么他肯定会全力支持你,不过,是暗中。事不成,欧阳恭一个人笑,其他人都得哭。事成了,无非两种情况,第一,你没起到什么作用,丁云松一党顺顺利利拿下汝宁,到时候不用欧阳恭动手,你也会被罗世佑给排挤走。第二,丁云松落个惨胜,欧阳恭借故处理一批人,换上了自己的亲信,也就是说把汝宁控制在手里。到时候,你觉得欧阳恭真会让你做个副坛主?” 马天复皱着眉:“欧阳恭虽然老奸巨猾,可总不会食言而肥。他亲口说的,如果分坛落成,我这个副……副管事的职级……对了,他说的是副管事!他娘的,他说的是副管事!” “唉,就算他说的是副坛主又如何?副坛主和副管事其实差别不大,你一样说不上话。” 马天复突然想起来了:“诶?不对啊,上次在五味坊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上次你说我只要来,怎么都是赚,现在怎么变成无论如何都捞不到好了?” 胡晓林看着马天复,长叹了一声:“如果欧阳恭的意图我一眼便能看出来,我还会在护管当个小小的片长吗?” “那依你看,现在我该怎么办?”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你若是继续帮欧阳恭出力,虽然当不成副坛主,但他能看到你的忠心,说不定日后会关照你,毕竟你有督捕司的后台在。你若是……”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丁灵走了进来。 “没有若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迎接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你你你……”胡晓林大惊。 丁灵罕有地露出调皮的表情:“我是想去打水的,一打听井在哪,小二就代劳了。” 胡晓林无奈地看着马天复,马天复抬头看屋顶。 叶双笑道:“现在怎么办?杀她灭口?老胡,这个我帮不了你,我下不去手。” 胡晓林算是完完全全被骗到了,丁灵关门出去的时候明明就是“算了算了你们说吧我不听就是”的意思,非但胡晓林,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丁灵微微一笑:“胡大哥说得不错。我来接着说下半段。副坛主,丁帮主若是赌赢了,他缺什么?他什么都不缺。要人有人,要关系有关系,要钱有钱。即使现在,如果你不用些非常手段,他甚至都可以完全无视你这个副坛主。而欧阳长老则不同,你对他很有用。你名声在外,随便怎么闹腾,欧阳长老都有理由保下你。” 马天复还在思索,叶双在那边大点其头:“嗯!嗯!丁姑娘说的有道理。咦,怪了,说的话跟老胡差不多,怎么变了个味?” 丁灵又道:“我不是在帮欧阳恭说话,而是在为副坛主着想。除非副坛主志存高远,日后鹏程万里,否则要想在这方寸之地有所作为,还是应该背靠欧阳长老这棵大树。” 胡晓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一开腔声音也是闷闷的:“你是欧阳长老的人,当然这么说。” 丁灵对胡晓林笑着道:“家兄也是欧阳长老派到酒管的。他现在算是张管事的人呢,还是欧阳长老的人?依我看,他跟张管事更亲近些。你们要是不信,回到合肥我只需给你们看一样东西。副坛主,属下斗胆说一句,你在汝阳是要独当一面的,‘独’字何解?你要想清楚。” 对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姑娘的说教,马天复丝毫没有抵触,而是陷入了沉思。 李志成这时饶有兴味地看着丁灵,道:“小姑娘家家的,你这一套一套都是跟谁学的?把我们这几条汉子都唬住了。你心机这么重,不怕我们见人就给你这么一夸,看谁家敢要你!” 丁灵脸色一沉。随口一句玩笑,却正戳中丁灵的心事——她今年已年过十九了!父母不在,长兄为父,丁斌似乎舍不得把妹妹嫁出去,把所有来提亲的都拒之门外。丁灵已隐约听过好几次长舌妇们的非议,甚至还有说她与丁斌并非亲兄妹这种话的。 马天复此时沉声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日卯时,出城三十里,迎接罗管事。丁灵,你去订个酒楼,给罗管事接风。” 丁灵一怔,没动也没说话。 马天复道:“你说的对,我要‘独’当一面。” 次日,城南三十余里处,马天复等武人一同站在官道旁,身后摆着十几个酒坛。 想到第一次以副坛主的身份面对可能上百手下,马天复很紧张,不停整理自己的束额、帮服、扣带。 “丁灵,我这束额正不正?平时不怎么带这玩意。” “偏左一点,唉,不对,反了。对对对,唉!过了!我来。”丁灵帮马天复一边调整一边道,“副坛主,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也不需要这么认真吧。还买这么好的酒……可不便宜啊!” “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只怕罗世佑不吃这一套。” “他不吃不打紧,他带来的兄弟吃就行。我是该称他罗坛主呢,还是罗管事?” “嗯……自然是坛主好一些。不然你怎么办,是理事还是督运?” 站在一旁的叶双用胳膊肘捅了捅胡晓林:“发现没,只要丁灵在,头儿根本不搭理我们。” “嘘……” 马天复重重咳嗽一声,二人嘿嘿怪笑。 丁灵拿出竹锥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并瞄了胡晓林一眼。 胡晓林见状,大声训斥叶双:“你胡扯什么玩意?吃醋么?” 李志成这时道:“别闹,来了。” 远处,长长一条队伍蜿蜒而至,为首五六个人穿着蜀山帮的深蓝色帮服。 “哟,都不骑马不坐车,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人有点啊,三……顶多四十个人吧。就来这么几个理事?” 来人也远远就发现了马天复等人,似乎颇感意外,前面几个人还停下来商量了一下。 “罗坛主辛苦!诸位管事、理事辛苦!众位兄弟们,远道而来辛苦了!马天复在此恭候多时!来,且饮一碗水酒,解解渴!”马天复迎上前去,扬声道。 “马副坛主有心了!”罗世佑笑道,“兄弟们!” “谢马副坛主!” 罗世佑又道:“兄弟们在此稍歇片刻,整理好仪容,咱们精精神神进城!” 随后罗世佑介绍了随行的几位,马天复看着都面生,他们也不认识马天复,所以客套话说起来异常冗长。 “马副坛主,分坛‘蜀山镖局’总镖头路平、杂务总管柳一风及其他兄弟还在路上,我等先过来踩个场子。不知汝阳现在境况如何?” 去年年底罗世佑与马天复有过几次接触,虽然马天复在帮里名声不太好,但他对马天复印象还算不错。不过现下双方各自立场不同,马天复却如此热情,令罗世佑觉得有点意外。汝阳什么情况罗世佑还算比较了解,他随口一问,权当试探。 马天复清了清嗓子:“本不该在此处说,不过在下已备好了酒席,喝酒不谈公事。罗坛主既问了,那么……” 罗世佑正稍稍有些奇怪,只见马天复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二话不说张口就念。 马天复花了一夜时间,将这些天在汝阳附近的见闻及风土人情全部记在纸上,事无巨细,还加上很多自己无关紧要的看法,洋洋洒洒怕是写了上万字。 罗世佑万万没想到马天复会做出这种傻事,只能耐着性子听。可马天复边说还边评论,还时不时问问罗世佑的看法。罗世佑不答又不好,简单答一下马天复还跟着追问。 一众手下喝了酒歇了会,见马天复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忍不住凑近来看看究竟。 罗世佑见马天复那一沓纸才翻了一小半,忍不住道:“马副坛主,咱们是不是边走边说?” 马天复一愣,环视一下四周,道:“是是,坛主所言极是,应当先把弟兄们安顿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初会 虽然最初是抱着只捣乱不帮忙的原则,但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一下。近日丁灵通过牙商找了几处合适的所在,准备等罗世佑来了再自行决定。其实这几处地方别说价钱,就连是租是买都还没谈。 不料罗世佑反客为主,直接把众人带到一个看上去刚刚修缮过的大宅,连大门都是新漆的。 “呵呵,请请请,这就是汝宁分坛在这里的窝了。原本是平北帮的产业,啧,不太吉利,不过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将就将就吧。”罗世佑笑呵呵的。 庄子里迎出几个人,抱拳道:“恭迎坛主。” “嗯。马副坛主,这位是帮里内管的吴作权理事,是分坛的副杂务总管。多亏了老吴和内管的弟兄,不然这里哪能这么快住人。老吴,车马大约傍晚才到,你派个人到路上接一下。” 原来罗世佑早就到过汝阳,并且来过这个地方,不然他怎么认识路的?马天复记得内管应该是欧阳恭一派的,怎的这个吴作权这些天从未跟自己联络过?不过事无绝对,例如叶双现在不是也在自己手下。 丁灵此时笑道:“吴理事,没想到咱们在这见面了。” “哟,小丁啊,你也来了!你是……” “哦,在副坛主手下做个书记。” “呵呵,好,好。你以后不一定输你哥哥。” “吴理事,哦不,现在是该称副总管,这么久了怎不到我们那里去坐坐啊?” 吴作权脸上笑容一滞,干笑两声道:“都是帮里的,怎么称呼都一样。嗯……我也是刚来没多久,这不,庄子里事情忙,这就准备去拜会副坛主的。” “没来也好,我们住的那客栈又脏又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 “呵呵,出门在外,是这样的。” 这话听着实在不太对味,马天复身为副坛主,到汝阳这么久了,吴作权作为下属都不曾来拜会,这的确不是太能说过去。再忙,连这点功夫都没有?本来这个事大家都不提也就罢了,丁灵非得特意点出来,吴作权只能勉强解释。 马天复浑不在意,大声道:“在下在已备好酒席,为罗坛主及诸位弟兄接风!” “呃……”罗世佑面色有些尴尬。 马天复这才注意,大院内几个人一直忙忙碌碌在摆大桌长凳,一听到马天复这句话,都停下来看着这边。 吴作权为难地道:“嗯……副坛主无需破费,属下已备好了酒菜,您看这……” 丁灵笑笑道:“吴总管考虑得周全。可欧阳长老下令让副坛主一定要好好给罗坛主接风,罗坛主要是不赏脸,这个……交待不过去啊!不是属下编排啊,欧阳长老的名讳里有一个字……这个字不太好,帮里兄弟不少人都喜欢把这个字放中间……” “呵呵呵呵……”众人皆笑,都知道她说的是“铁公鸡”的意思。 吴作权道:“嗨!都一个帮的,客气个什么!” 丁灵敛起笑容,认真地道:“真的,吴总管,昨天欧阳长老来了书信,专门提了此事,说一定要副坛主为罗坛主接风。属下昨天就订了汝阳城最好的酒楼” “呃……”吴作权看着罗世佑。 罗世佑咂了咂嘴,皮笑肉不笑道:“马副坛主,丁书记可能干的很呐!” 马天复当然知道罗世佑的话外之音,沉吟一阵,低声道:“坛主,属下还有事情急需跟坛主和几位理事密报,在这里人多耳杂,要是有个万一……” 罗世佑摸了摸胡须,默然不语。 马天复其实也不太舒服。无论最终以何种姿态面对罗世佑,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连连找茬都是不对的。马天复事先没特地关照丁灵,因为他认为丁灵一贯精明乖巧不会如此糊涂。要不然,就是丁灵与这个吴作权在内管的时候就有过节?她好像一直只是在针对吴作权。 马天复明白,光凭自己几个人,连与罗世佑勾心斗角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一上来就与罗世佑营垒分明那是最愚蠢的做法。起码,要让下面的弟兄觉得自己不是一上来就处心积虑与罗世佑作对。如果这个时候马天复不表态,说不定丁灵还会更过分。 还有一个最现实的问题:蜀山帮此时算是大敌当前,怎能刚一落脚就开始内讧? 但是即使丁灵再不对,她也是马天复真正意义上的手下。马天复决定护她这一次,所以才用了这个折中的说法。 罗世佑这边,普通帮众当然听不出什么,只当头头们在客气,但几个理事都是明白人。丁灵说什么“下令”,他们听着心就很堵:怎么,你欧阳恭的手伸这么长?只不过他们极守规矩,在这个场合不愿说话。包括罗世佑自己,都极反感这样的话。这种“下令”如果都算数,那这么多人到汝阳来是为了什么? 马天复的解释确实在情理之中,罗世佑也不愿为了一时不痛快非要较这个劲。况且罗世佑也知道目前形势并不乐观,马天复在汝阳这么久,消息来源也和自己不一样,说不定真有一些有价值的。最后,就是那句“要是有个万一”起了作用。对啊,要是有个万一呢?这个,罗世佑实在不敢打包票。 罗世佑叹了口气道:“马副坛主真是勤勉,这才刚落脚,想偷个懒都不成。呵呵,不愧是运管出来的。那兄弟们在这里吃好喝好,老吴,招呼你下面人,酒肉管够,兄弟们这些天都辛苦了,要好好犒劳犒劳。你跟我们一道吧。” 丁灵极力掩饰得意之情,微笑道:“酒席已经订好,不去订金可就白花了。” 众人极其敷衍地笑了笑。 酒楼名为“兴平楼”,论装饰、气派都不亚于天香楼。 小二一眼认出了丁灵,满脸堆笑迎上来道:“姑娘,来啦?姑娘,小的该死,小的长了个猪脑子,您订的雅间已经被别的客官订过了,现在已经没有了。姑娘,您要是肯换上一间,掌柜的说能给您打个对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九天阁 丁灵回头看了看还没注意到的罗世佑等人,狠狠瞪了小二一眼:“怎么回事?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叫你们掌柜出来!” 小二苦着脸道:“姑娘,实话跟您说了吧,三楼那几位爷都是属螃蟹的,两眼朝天横着走道。掌柜自知理亏,不然哪有这等好事。您算算,您这一桌可是省了小二两银子……” 丁灵在合肥时虽是管内务,但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心念急转。现在不是与酒楼理论的时候,而在于有没有可能拿回那个包间。能在当地最大酒楼横行霸道的肯定是地头蛇一类的角色,且多半与官府有关系,靠武力恫吓肯定是没用的,更不可能动手。小二说那几人已坐下了,这时候上去商量也来不及了。还好…… “坛主,为什么一定要到这家兴平楼来,就因为他家有个包间叫‘九天阁’,就是我们在外面看到二楼顶上那独一间,楼下是楼道,不怕隔墙有耳。四周没遮没挡的,开着窗户凉快得很!” 马天复还在一个劲解释,根本没注意丁灵远远使过来的眼色。欧阳恭和丁云松二人的关系上下皆知,从来没哪次两人见面是和和气气的。丁灵那番表现,根本就不是什么客气不客气的事,马天复竭尽全力在和稀泥。 罗世佑道:“哇,这名字霸道。那我们是开窗还是不开窗呢?” “呃……喝酒不谈公事,吃过饭关上窗子再说,来来来,请请请。” 马天复生怕罗世佑跟后面来句“既然这样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走到前面引路。 罗世佑鼻子里“哼哼”笑了声,跟着往楼上走。吴作权嘀咕一句“要是没风上面能把人烤死”。 这种地方的小二何等精明,不待丁灵说话,一甩手巾亮声道:“哎!几位客官!这边请!” 说罢小碎步跑到楼梯口前引路,满脸堆笑道:“几位大爷,实在对不住,昨个晚上九天阁的客人喝多了,把包间砸得乱七八糟,到现在还没收拾好呢!二楼也没什么人,几位大爷看是不是包涵包涵?” 众人脸色一变,马天复第一眼就向丁灵看去,丁灵站在那里头都不敢抬。 罗世佑一干人发出几声嗤笑,这边胡晓林先炸了,一把揪住小二的衣领:“你说什么?” 小二身形瘦小,几乎被胡晓林整个提了起来,连连告饶。 罗世佑看来心情极好地笑了笑道:“胡老弟,算了算了,为难这些小的做什么。唉,出门在外,常有的事。” “老罗哥,昨天还说得好好的,他们……”胡晓林十分愤怒,“叫你们掌柜出来!”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嘹亮的响堂。 “哎——九天阁开天门迎贵客嘞!几位大人楼上请!” 空气瞬间凝固,被揪着衣领那小二突然挣脱,一溜烟跑了。 门外的那小二颠颠地跑进来,见十来个人堵着楼梯口,连连躬身道:“几位客官!府衙的大人们来了,还请回避,回避。” 马天复脸涨得发紫,闷声道:“我去找他们掌柜!” 罗世佑似笑非笑地拉住马天复的胳膊道:“算啦,咱们几个外乡人,呵呵。来都来了,将就一下吧。” 吴作权放下捂着嘴的手道:“是啊,老弟你也是没办法,人家是官府的人。小二啊,你们三楼修好了没?” “啊?”小二不知吴作权在说什么。 胡晓林几人脸已经是猪肝色,罗世佑带来的人或捂嘴或扭头。 “说什么呢?”罗世佑佯怒道,“你叫谁老弟?” “哦,是是是!”吴作权连连躬身,“属下豁了嘴,对不住了副坛主。” 罗世佑拍了拍马天复的肩膀,率先往楼上走。胡晓林、叶双、李志成垂头丧气跟在后面,上到了二楼,回头一看,马天复还站在楼梯口正中间,眼神直勾勾看着门口。 胡晓林亲眼见到过马天复来脾气的时候,心中一惊,叫道:“头儿!你还站那干嘛?上来啊!” 马天复没有一点反应。 门外的人还在客气着谁先进门,眼看就要分出个结果了,胡晓林大急:“丁灵,把头儿拉上来!” 丁灵此时连看都不敢看马天复,哪还敢去拉!畏畏缩缩挪到马天复跟前道:“副坛主,咱们先上去再说吧!” 这时,久未露面的酒楼掌柜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来到马天复身边道:“这位好汉,千万别冲动闹事,来人里有一个可是衙门的县尉,小老儿跟你赔罪了!今天这顿饭钱给您免了!” 见马天复还是不动,掌柜忍不住伸手要去扶他。听说这几位衙门的大人也是要宴请一位贵客,要是被扫了兴,日后不知要费多少手脚才能抹平。 马天复轻轻推开掌柜,仍盯着门口道:“别急别急,这人我认识。” 当先跨进门的华发老者,正是云离子! “云离道长,别来无恙!”马天复抱拳道。 云离子一愣,大笑还礼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哈哈,巧啊小友!” 谄笑着跟在云离子身边的几位官员仔细打量着马天复:这人是谁?江湖人士打扮,岁数不大,跟云离子行平辈礼! 掌柜见状,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招呼着:“赵大人!李大人!孙……” 姓赵的县尉像赶苍蝇似的直挥手:“去去去,一边去,瞎?” 云离子道:“小友,你上次给的药丸,周王殿下大加赞赏!这两天说要精研药性,都没出门一步!” 马天复笑道:“只可惜材料极为罕见,不能多制几颗。” 云离子哈哈大笑:“但凡地上有的,周王殿下费尽心力都会去寻找。小友,牛老前辈真神人也!” 二人自顾说话,楼上的胡晓林等人目瞪口呆,云离子身后那几个官员也只能陪笑,插不上嘴。 好半天,云离子似乎才想到自己不是一个人,介绍道:“这位是汝阳赵县尉,这是李主簿,这是孙通判。呵呵,汝宁现在少了府帮,各地蟊贼多了起来,几位大人看得起老朽,想让老朽帮点小忙。” 马天复口称“草民”对各人行礼,几位诚惶诚恐连道“不敢”。 客套一番后,马天复叹了口气道:“今日真是不巧,在下得先告辞了!” 云离子诧异道:“小友不是来吃饭的么?已经吃好了?” “那倒没有,”马天复指了指楼上张望的胡晓林等人,“这是在下几个朋友,昨日订了这家酒楼的‘九天阁’,可当时糊涂小二忘记了几位大人早已订过,这不,正准备下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欢聚一堂 “哦……是这样啊。”云离子看了看身后的人,“那你们是早就安排好了?” 赵县尉大眼一睁:“没没没,绝无此事!”随后怒视站在一旁的掌柜。 掌柜见势不妙,连忙道:“大人息怒!小人叫那兔崽子来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县尉三步并两步走上来左右开弓就是几个大耳光:“我问你奶奶!我就听你这厮在胡说八道!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位是王府的庶常大人!你东家来也得磕头问安!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哎哎,行了。”云离子皱眉道。 掌柜被抽得东倒西歪,难得脑子还清醒,就势跪倒在地:“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唉,做生意得有做生意的规矩,得讲个先来后到。以诚待客,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这句话在掌柜的听来那可是实打实的威胁,“做得长久”反之不就是“做不长久”?这个酒楼能不能做长久不知道,若是被东家知道他得罪了王府的人,他这个掌柜可就做不长久了。 “是是是,大人所言字字珠玑!小人记下了!小人这就安排……安排……”掌柜磕头如捣蒜,“咚咚咚”几声后,觉得头有些晕:我刚想说什么来着? 云离子道:“小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菜都是一样的菜,吃个饭坐哪都一样。” “哎,别。道长,相请不如偶遇,我这边就是合肥来的几个朋友,我跟您提到过。丁灵,你去跟罗世佑说一下。知道怎么说吧?” “呃……哦!知道!”丁灵连忙上楼去了。 云离子想了下,道:“你那位南京的朋友在吗?” “不在。就是合肥的朋友。” 云离子又一阵沉吟,赵县尉等人有点莫名其妙。 “呵呵,几位大人,”云离子转头道,“这位马天复小友是老夫武林中的朋友,在庐州的府帮任职。老夫与他师傅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了。” 李主簿反应极快:“哦——他乡遇故知!哈哈,人生一大乐事,那我们是不是……” 云离子笑道:“他要在汝阳呆一阵子,这里可是你们的地头,大家认识认识吧。对了,他兄长也是公门中人,在南京当差。” 赵县尉脑子转得慢了点,不过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哈哈一笑道:“在下的师傅是彭门中人,在下虽然穿着这身皮,可也算半个武林中人。大家既是同道,当然该多亲近亲近。” 李主簿和孙通判两个文人竟然也厚着脸皮跟在后面连连点头称是。 “如此甚好,小友,那我们便上楼共饮几杯?” “请!” 这回没人再客气谁先谁后。赵县尉待人都走上去后,环视大堂中往这边看着的食客:“都看什么看?哼!”然后又恶狠狠地对头还磕在地上的掌柜道:“机灵点!一把岁数活狗身上了!” 马天复上楼时心中感叹,一个人能受到什么待遇,还是得看干货。上次见面觉得云离子是个实诚人,现在看来他还是有所保留。他那时怎么说的?说王府跟帮派沾不得。这个马天复百分百相信,帮派就代表着武人,当今皇上是怎么登上皇位的?而现在,大约是那枚百草千虫丹的功效,通融得很利落嘛! 云离子所考虑的比马天复要多多了。马天复对他连说两遍“合肥的朋友”,很明显意思就是蜀山帮的人。云离子不想惹这种麻烦,但既然碰巧撞见了也抹不开面子。面对面了都不帮马天复引荐,马天复心里能舒服?拜访牛犇现在在云离子心目中是嵩山派头等大事,其意义不言自明。现在还有一件事云离子不知如何向马天复开口:周王要召见牛犇,非见不可。这两件事都关系到嵩山派日后气运兴衰,而他现在唯一能联系到牛犇的方式就只有通过马天复。他活这么大岁数了,难道还能真以为去泰山脚下打听打听就能找到了? 赵县尉等几人多油滑,虽然不知其中内情,见风使舵还是不难的。他们这几个汝阳县的县吏,芝麻都算不上的小官,能碰巧帮上正出门挑选“徒弟”的云离子的忙,已是撞到了八辈子的大运,平时汝阳王府的门房都不会拿正眼瞧他们。云离子和马天复期期艾艾半天,他们已猜出了几分原由,毕竟是官府的人,这些天多多少少听到了些风吹草动。无非是蜀山帮的人想过来趟趟水,找关系找到了云离子。云离子碍于身份又不能直接帮什么忙,正好此时介绍几个县衙的人给马天复认识一下。皇上这几年对几个复藩的王爷比亲兄弟还亲,而云离子名义上在汝阳王府,其实却是周王跟前的红人。这不就行了,“官帮勾结”这种东西就是个屁。王法是什么,他们这些人还不清楚? 九天阁内,只有罗世佑和胡晓林二人在那等着,丁灵则里外忙活着。 罗世佑知道楼下怎么回事,惊讶于马天复的背景。丁灵上去告诉他的时候他知道马天复是什么意思——人太多了,坐不下。下属们虽然觉得有些气不顺,不过也没办法,当地衙门的人有这么好的机会结识哪能放过。叶双和李志成一来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二来己方人都上桌了而罗世佑那边就一个人总感觉不太好,决定就让罗世佑和胡晓林两个人上算了,七个人正好不挤。 开席的时候大家都还客客气气,到了后半段,马天复算是见识到了罗世佑的风采。 明明那么重的庐州口音,生生把自己说成了半个汝阳人,明明连云离子姓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跟云离子攀上了“叔爷爷”这层关系。酒桌上这一套,马天复对罗世佑不止是佩服,还感到可怕。罗世佑半个时辰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莫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之前那坛主的架子哪去了? 罗世佑后倒不是因为后半段酒喝多了,而是因为跟云离子等人不熟,怕喧宾夺主。后来发现罗县尉等人除了拍马屁不会干别的事,而云离子又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一直淡定少语。此时不发力更待何时?马天复跟这几人不过是刚认识,罗世佑有信心一顿饭功夫就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人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散席 外管是做什么的,外管就是专与外人打交道的,上到宗派掌门下至剪径小贼。三个官吏在云离子跟前姿态放得极低,罗世佑又是云离子朋友的朋友,三人当然要曲意奉承。不过这么一来,一桌人看上去热热闹闹,实际上该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到,直到散席。 临别时,云离子又点了下“师弟”这件事,马天复含糊地表示现在蜀山帮在汝阳算有了落脚的地方,如果嵩山派来人作客蓬荜生辉云云。 如果说云离子对马天复的身份存在唯一的一丝疑点,可能就是为何在这个年纪就进了地方帮派。这次见了罗世佑,知道马天复在帮派中是和这个人平起平坐后,才确定马天复不是记名弟子甚至不记名弟子之类。云离子饱经世故,考虑过多种可能,比如牛犇根本不拿百草千虫丹这种身外之物当回事,随手送人,而马天复拿这唯一的不能证明价值的宝物来搏个前程。这种可能性极小,仅需一个小小的佐证便可消除,而罗世佑就是那个佐证。 嵩山派在武林中算是名门大派,可跟牛犇这样的世外高人打交道急不得,要慢慢来。即便当今皇上想见张三丰,也花了很大功夫,又是册封又是修庙,何况他嵩山派。 最终,云离子留给马天复一个宗门信物——一柄小小的铁剑,说以后遇到事情可以凭此到汝阳王府或者周王府找他,也可以求助于其他嵩山派门人。 罗世佑盯着那把铁剑,眼红的都能滴出血来,而马天复就这么随随便便道了谢然后收下了。 回去的路上,原本营垒分明的两帮人亲近了许多。为何?叶双本来就是运管中人,运管和外管在别的管事处眼里都是不分家的,况且运管所过之地一般都有外管的办事处。罗世佑的人根本就把叶双视作自己人,或者说认为可以把叶双拉拢成自己人。李志成虽然人是酒管的,但早就对酒管不满了,当他们含蓄地提到议事堂的种种不公时,李志成反而拍桌子骂得比谁都凶!再加上二人性格豪爽,众人相互都觉得对上了脾胃,相谈甚欢。 在他们眼里,罗世佑和马天复之间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二人单独走在最后,说些什么不知道,但神态似乎极其亲密。 马天复自从说过有机密要事跟罗世佑商量之后就一直在想:能有什么机密要事是只能让几个头目知道的?他知道罗世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了解的罗世佑不一定不了解,不过他可以装作不知道罗世佑也了解,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不到太多合适的。 “坛主,先前跟你说的机密要事,我们边走边说吧。” “嗯,你说。” “跟我们预先得到的消息不一样,湖广的帮派组成了个联盟叫‘南北盟’,实力非同小可,并且据我所知,他们跟各地官府的人有勾结。可以确定的有信阳县衙。” “嗯。不过话说汝阳县衙的这几个人是要云离道长帮什么忙你知道么?” “不知道。大概是出了什么武案,找不到府帮,只好找云离道长这样的人了吧。南北盟似乎对平北帮留下的客栈很感兴趣,花费了很大精力要去强占。坛主,这可是十分不好办。青楼赌坊这种地方,如果我们实力压过他们,就可以用闹事、告官这种手段来解决,客栈的话他们只要占住了并一直规规矩矩,我们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这是马天复深思熟虑后想出来的说辞,第一,事发信阳,罗世佑不一定知道;第二,涉及到勾结官府,确实算是秘闻;第三,确实需要商量对策。其缺陷就是实在算不上大事,不过用来敷衍搪塞,勉强够格。 罗世佑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道:“嗯。确实不好办。不过小马啊,汝阳县衙跟这个汝阳王府是什么关系?汝阳县衙是否听从汝阳王府的命令?还有汝宁府衙呢?” 马天复一愣:“呃……我也不太清楚。坛主,金满楼之死,汝宁督捕司台面上的态度是撂挑子不管,这你恐怕已经知道了,可据我所知,这其中有疑点。我见过金满楼的尸体,金满楼虽可以说是被暗杀,但杀他之人却是纯以掌力将其震死,且金满楼是运功抵抗过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南北盟的人坏了规矩了!如果我们不早作准备,万一……坛主以为呢?” 罗世佑闻之又想了好久才道:“既然如此,云离道长说要派门人来保护你,你为何一味推让?你也看到了,我这次来,并没有带帮中前辈,即是说,如果遇到高手,只能由兄弟们结阵御敌。云离道长说可以求助于嵩山派其他门人,那么汝阳城,或者汝宁其它地方哪里有嵩山派门人?你可知道?” 马天复突然明白了,罗世佑根本对他所谓什么机密不感兴趣。罗世佑早就安排人过来了,并且在合肥的时候马天复也看到了他们跟汝阳当地的人早就有联系。马天复得知的这点消息,罗世佑怎么会不知道?他真正感兴趣的还是嵩山派! 嵩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久负盛名,门下人才济济,前辈高人极多。且与一般清心寡欲、只求武道的宗派不同,嵩山派热衷追名逐利,派了不少门人进入河南各地府帮,个个身居高位。如果能得到嵩山派的支持,那蜀山帮在汝宁绝对能事半功倍。 “嗯……不过,河南督捕司让嵩山派不许介入汝宁。云离道长要帮忙,是担着极大风险的。” “哦……呵呵,原来如此。河南督捕司考虑的真是周全。” 双方的回答都在对方意料之中,罗世佑知道马天复会说类似的话,马天复也知道罗世佑不会相信。 接下来,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罗世佑道:“那么最起码,汝阳县衙那几个人是能帮上一点忙的吧?” 马天复心中感叹这人口气真是说变就变,什么叫最起码?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那几人我也是今天刚认识,还没坛主跟他们熟呢,呵呵。不知坛主要他们帮什么忙呢?” “邸报,我想要汝宁府的邸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家长里短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罗世佑还没完全搞清楚马天复跟嵩山派或者周王府是什么关系,所以马天复说话间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让罗世佑直接接触县衙这几个人。 “这件事我会让丁灵去办的。” “有劳了。马副坛主今日就搬过来吗?” “呵呵,我们已经找好了住处,之前还没收拾好,所以只能暂住客栈。” 罗世佑想说什么,又没说。心照不宣的事,何必多费口舌。 该说的话都说差不多了,各自都有事要忙,于是分道扬镳。 “丁灵啊,今天吃饭的时候县衙那几个人你都认识了,什么时候有空去县衙找他们,看能不能要份邸报过来。还有就是咱们得抓紧找个住处,就在他们附近。” “头儿,你用丁灵用顺手了吧?咱们三个大男人就什么事都不用干?”胡晓林不知是开玩笑还是什么。 叶双笑道:“你今天不还陪人吃饭了吗?怎么叫没事干?”叶双和李志成是没有胡晓林这种思想负担的。 丁灵眉头微蹙,道:“去找他们的时候需不需要意思一下?还有住处……这也不好办……属下的意思是,一个人做这些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马天复不明白。 “都是要过手银子的事……” “那李哥你陪她一道吧。一个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跑也不好。不过说好了,你得听她的。” 找住所的事情算是顺利,前后不过三日,一行人就可入住了,离分坛所在地就两条街。 丁灵找的是那个黄姓牙商。这牙商真是神通广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哄得一个布商把铺子卖与他们,在一起的库房、店面、住宅一共只需二百两银子,在府治的县城能找到这样的卖家真算是相当不错了。即使要花去大半积蓄,马天复想想还是咬咬牙买了。 搬入新居,有各种各样的杂事,王婆、二凤、小兰终于有事可干。马天复虽然没有交代,但他认为肯定是王婆来管两个小的。没想到做事情的时候反而是二凤在指手画脚的指挥,小兰固然听话,王婆居然也没什么怨言。 “马天复,这个水缸不摆这里,扛到鸡笼那边去。” “鸡笼?不好吧,鸡飞上去拉屎怎么办?” “缸没盖儿?” 马天复弯腰就来搬水缸。 “等等等,水不倒了?” “倒水干嘛?” “不知什么时候打的水,都陈了。院子这么多鸡屎,冲冲。” 马天复一下站起来了,不满道:“水还有放陈了这一说?倒了你又要让我把水打满吧?不倒。我能搬过去。” 二凤眼一翻:“瞧把你能的!你力气那么大,还怕打几桶水?” “不倒,你在摆弄人。” “你不倒中午就别吃饭。” 这时屋里传来几声怪笑——叶双和胡晓林在窗前看着。马天复顿时来了脾气——现在是谁说了算?还以为我在陶家当护院呢? 马天复看着二凤,刚欲发作,忽然发现二凤脸上满是汗水,湿了的鬓发沾在脸颊上。她身后的柴房就是她的卧房,因为少床,暂时用两条凳子撘了块门板。 马天复心一软,叹了口气:“好好好,二凤姐。”随后一使力,把水缸推到,又挪了个地方。 二凤这时仍是一脸怒气:“有男人不用,叫女人做这做那,哪家是这样的?真是没见过!女人能帮你干一辈子?不用嫁人?” 马天复终于听出味儿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过那都是公事,这有什么?诶?不对,二凤是怎么知道的?马天复抬头看向胡晓林。 胡晓林正在捂嘴笑,看马天复瞅着他,放下手道:“怎么了,头儿?” 马天复没好气道:“你们,还不过来打水!整日里游手好闲,今天你们得把二凤这张床给打出来。二凤姐以后有什么吩咐,你们都要照做!我还有事要忙,你们在这。” 马天复还留在这,不知还要听什么数落。回想在陶家的时候,二凤似乎也当面抱怨过陶元几次,她这个下人当的也算是过瘾了。 哪有什么事忙。马天复溜达了两圈来到厨房。 “公子来啦!”小兰放下手上正在洗的菜站起身。 “东家,今天买了个肘子和一只三斤的大公鸡,您看这样行不?”王婆也擦擦手迎了上来道。 “你们忙你们忙。我就随便转转。伙食王婆你做主就行,不必问我。没别的事,好坏一个月在五两银子上下就好。” “呵呵,这不是刚搬过来嘛!天天这样哪行。就怕口味他们吃不惯。” “没事,我说好吃就行。” 那是。菜一上桌,马天复说正好,肯定没人说咸了淡了。带王婆来,就是因为吃惯了王婆烧的菜,这点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这副坛主就真没什么做头了。 小兰幽幽一叹道:“这些天住在客栈,难得见到公子一面。小兰都好些天没为公子洗脚捶背了。” “呵呵……这里比客栈住起来舒服多了吧。” “那是自然,公子花了那么多银子。对了,这个天晚上又热蚊虫又多,公子晚上睡觉小兰可以在一旁扇扇子。若是用功的话……不知会不会打扰公子。” “哈哈,那当然……会了。你们忙,我先走了。” 马天复对小兰的服侍一直不适应,虽然很是受用,但心里总觉得有点疙疙瘩瘩的。本是个好姑娘,可一来出身太差,二来有那样的毛病,别说婆家,怕是连个愿牵线的红人都找不到。要不然,寻摸个能让毛发变黑的偏方?真不行就……不行,那是白虎,更要命。 想着想着,来到李成志房门前。伸头进去一看,正在床上打坐。对李志成马天复还是很佩服的。这人天赋一般,内功功法也一般,却有远超常人的勤奋,只要没事,随便在哪都能盘腿一坐,走一个周天再说。 内功这东西不勤练不行,练过多也没用。传说武当派曾找弟子亲身试过,两个同是二十岁的弟子,功法一样,功力相若,一个每晚正常打坐三到四个时辰,一个每天用功八个时辰朝上。五年之后二人比拼内力,各自提到七成内力时仍不分胜负,为了二人不受伤,只能中止。为了查明超过一倍的练功时间到底是否完全无益,又让派中前辈相试,最终双方都使出九成朝上内力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明显差别。 对宗派弟子,特别是那些穷究武学极道的人而言,这点差别是有意义的。而对江湖中人,实在没什么用。有几个人能和对手拼到九成功力朝上就差一点点而惜败的?又或者以寡击众,差那么一丝内力就能把对方最后一人击倒的? 可事实上,如果真能像李志成那样数十年如一日勤练不辍,最后还是可以看到明显效果的,李志成的武功在蜀山帮同辈中能脱颖而出就是证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李志成的看法 马天复刚把头从门里缩回来,李志成突然开口:“副坛主?” “呵呵,打扰你用功了。” “嗨,用什么功,没事做罢了。底子在这里,再怎么练也就那样。不比副坛主你呀。” 马天复进屋坐下,道:“李哥,平时你话也不多。你对现在的局势是什么看法能不能说说?” 李志成笑道:“我一介武夫,能有什么看法。” “跟我你还谦虚什么,说说吧。我就觉得不太对,为什么关中人和湖广人还没干起来。” “不一定吧。” “嗯?什么不一定?” “不一定没干起来。我们在汝阳,只知道汝阳的事。要么就是关中人有自知之明,觉得干不过湖广人,怕了。还有种可能,就是知道蜀山帮要来,先停下观望观望。再不然就是老家离此太远,调集人手需要一段时间。” “呵呵,李哥,你随口一说就有这么多种可能,我就想不到。只是你觉得哪种最有可能?”马天复给李志成带高帽。 李志成沉吟良久,咂咂嘴道:“不好说。都有可能。副坛主你去问胡晓林吧,他肯定能说好。” 马天复半开玩笑道:“李哥,你怕不是懒得跟我说吧?” “唉……副坛主,我是真说不好。我一样一样说吧。” 李志成确实不善言辞,特别是这种要进行很多分析的。从他冗繁的陈述中,马天复大概听出了他的意思。 第一,天刀盟未必没行动,只不过是在找行动的目标。金家嫡系传人这个份量的人物被杀,天刀盟要报仇,也得先找个地位差不多的,比如湖广哪个府帮的首脑人物,在其落单时一击必杀。金满楼的死毕竟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南北盟做的,天刀盟明着让己方前辈参与,在台面上反而不占理,最多是个互相扯皮的局面。所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定要赚回来,起码不能亏本。而现在的南北盟,不论是否心里有鬼,肯定是严防死守,不给天刀盟机会。 第二,实力强弱问题。虽然天刀盟表现很强势,但自身武功的劣势是存在的,再加上世家组成的联盟其内部分歧会更大。金家的人当然想以牙还牙,其他人未必愿意。 第三,这么长时间了,双方不可能不知道蜀山帮要来。的确,武林中有不成文的规矩,几方在争夺某一事物时,如果还有突然中途插足或者等两败俱伤再来,是要被群起而攻之的,且后来者在江湖上的名望也会一落千丈。可身为当事者,天刀盟和南北盟不得不考虑:如果真拼到两败俱伤的时候蜀山帮过来,即使占住了道义,实力上两家不够一家打的,那又怎么办? 第四,也是极其实际的问题——路太远。如果天刀盟的前辈们都在老家,路程上是足够远了,还有怎么出人也需要商讨,毕竟他们没有一个说话算话的大当家。 以上种种,李志成也不知道哪条才是主因,又有可能几者皆有。甚至还有些可能没有掌握的消息,比如这件事是金满楼本人或者金家的某个死仇做的,即便想泼脏水给南北盟也泼不成,等等。 “浅薄之见,副坛主姑且听之。呵呵,哪里出了岔子到时候别赖我就行,我就是个打手。”李志成最后不忘加上这么一句。 马天复只能笑笑。大概是出身原因吧,这方面,李志成比胡晓林差太多了。论见识,胡晓林不见得比李志成要高明,但是胡晓林敢说,李志成则是谨慎惯了,有什么想法大多都闷着,也就是对马天复才说这么多。 “那么,咱们蜀山帮有把握对付那些前辈高手乃至‘破障’高手吗?或者说……咱们有没有?”这是马天复这几天一直在想的问题。 “这我也不太清楚,”李志成又是标准答案开头,“即便有,也不多,所以不会轻易出山。蜀山帮入驻庐州府的时候不过才二百来人,就算当时这些人有一半都五十岁朝上,个个内功深厚且坚持修炼,又能有几个成功‘破障’的,按照‘百中无一’的说法,有一个就不错了。我估计没有,你看青阳山上那个高望远都号称庐州第一高手,难道他比破障高手厉害?” “但是这些前辈们总有师门吧。” “呵呵,到外地打架捞钱,你好意思请人家出手?副坛主,若是你师傅能站出来说句话,包准什么盟都不敢来,你能请动他老人家吗?” 马天复想想也是,请不请动是一回事,关键是张不开这个嘴。 “那就是说……只能用人来堆?” “那可不。破障高手也没什么,只要是肉做的,会流血,就会死。几十人一人拿把丈二长枪,配合娴熟些,再专门有几个人抽冷子飞几发暗器,武功再高进来也是个死。” 听到这里,马天复渐生疑惑:“李哥,你见过破障高手被阵法击败的情景吗?” “没有,不过见到过差不多的。早些年我一个师叔辈的人,在武馆被二十个半大小子拿木棍逼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些就是蜀山帮专门训练用来对付高手的人,其中一个额头上长瘤的我记得,这次好像跟着罗世佑过来了。” “呃……也就是说,遇到金满楼哪种情况,我们就只能束手待毙咯?” “呵呵,这种黑手,一两次就不得了了。况且这种事又不是只有破障高手才能做,大家你阴我我阴你,对谁有好处?最后还不是要堂堂正正干一架。” 说完,李志成依旧要收个尾:“当然了,这都是正常情况。人这个东西,说不好的。咱们江湖中人有三样东西分不出先后,不到紧要的时候,你也不知道一个人把哪一样排第一位。” “忠、义、信?” “呵呵,的确是。不过我说的是另外三样。” 马天复正欲追问是哪三样,门外突然传来小四宏亮的声音:“天复!天复!” 于此同时,头顶瓦片一阵响动,一个纤细的身影从窗前落下,丁灵直接扒着窗子道:“副坛主,属下在罗世佑他们那边听到了要紧的事情要立刻禀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事 ,最快更新明朝那些帮派最新章节! 来“四哥!在这里。丁灵,你说。” “西边有个柳家庄,跟隔壁村的打起来了,坛主正准备带人过去帮忙!副坛主,你赶紧过去看看!” “哦,晓得了。四哥,什么事啊?”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柳家庄不就是罗世佑他们在这边的熟人嘛。倒是四哥,近几日一直在驿馆没露过面,今天来肯定有事。 “天复,周六九说你们最近几天行事最好低调些,天刀盟好像要有动作。”小四道。 “啊?什么动作?”马天复看看丁灵。 “周六九不肯说。我今日跟他辞行他才透露这一点消息给我。” “督捕司不是不管吗?” “不管是不管,但不代表他们不知道。也许他出于某种顾虑才不肯跟我说详情。但是是你最好听他的。” “我说了又不算……诶?四哥,你说你‘辞行’?” “不错,十万火急。督捕司的加急公文送到汝阳府催我回去的。不多说了,我必须即刻赶回南京,嵩山派云离子答应你的事你一定要盯着点,情势凶险,你可千万别出事。” 马天复茫然地看着小四:“四哥,你知道什么消息可以跟我明说啊。” 小四犹豫了半天:“说实话,不知道,我是猜的。但是周六九今天说话给我感觉十分不对劲。你一定要小心。” 马天复挠头道:“蜀山帮这还不够低调?来了这么多人,上街都不常穿帮服的。” 小四叹道:“希望不会出什么事。一旦遇险,别犹豫,直接爆气逃,逃到王府或者督捕司衙门。我走了,你一定要小心!” 连连说出“一定要小心”,马天复还想追问几句,但小四看上去的确很急,且也不愿告诉马天复南京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出门了。 小四一走,早就急得火烧火燎的丁灵一把抓着还望着小四背影的马天复的手腕:“走走走,赶紧去罗世佑那边,这一笔一定要记上。” 李志成笑道:“丁姑娘,你还真不避嫌。” 丁灵居然怒视李志成:“笑什么笑,跟上,快点!” 一路走,丁灵一路叮嘱马天复,一定要当所有人面斥责罗世佑,因为武人参与乡里纠纷是《武人例》中的大罪。此举完全符合马天复等人此行以捣乱为目的的宗旨。柳家庄的人应该就是蜀山帮在汝阳的牵线人,罗世佑帮柳家庄的人出头在情理之中。 马天复满脑子都是小四临走那番话,他不明白为什么小四说的好像自己性命之忧就在眼前一样,难道就因为周六九说话时表情有些不对?说不定是牙疼! 丁灵这边,马天复倒是一点没放在心上,反而有些抵触。马天复打算先营造一种团结一心的氛围,起码在下面人眼里,在表面上。这种帮朋友出头一般的屁大点事就郑重其事出来反对,那前几天不是花了冤枉钱?亏当时还以为丁灵理解了自己的用意。 想到这里,马天复心里无趣,为呆会的无理取闹打着腹稿。其实反对只是个形式,丁灵也说了,“这一笔一定要记上”,无非是让欧阳恭为罗世佑记上一笔日后不知能不能算的账而已。 进了分坛大门,马天复看到一院子人。 罗世佑与一干理事背对着大门肃然而立,面前几十帮众排成整整齐齐的几列,个个昂首挺胸站得笔直。马天复等三人进门,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伏虎阵’,由余掌刑率领,携二刀补二拳补,列最后,遇战先退,待命。张护法,带一人为左犄角,李护法带一人为右犄角,遇敌退至牛头之后!好,出发!” 罗世佑发号施令完了,才回头笑对马天复:“副坛主,有事?” 马天复看着帮众从大门鱼贯而出,问道:“坛主,弟兄们这是去哪?” “呵呵,城西,演练‘奔牛阵’;此战阵是我外管独有。兄弟们有些是来自运管的,对此阵法不熟。副坛主,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呃……这个……嘶——”马天复回头看了眼丁灵,“坛主,听说柳家庄出了点事?” “哦?出了什么事?” “跟邻村的人打起来了。” “有这事?真巧,柳家庄的庄主是我老相识,正好要去演练阵法,顺道去看看,老弟,同去吗?” 马天复突然感觉很无力,无奈地回头看丁灵,而丁灵此时也茫然地看着马天复。 “走吧。我得归队了,我在牛鼻子的位置,嘿嘿。”罗世佑丢下这句话,就加入了人流。 三人没办法,只好跟着队伍。 马天复极其罕见地抱怨起丁灵:“丁灵,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你瞧瞧!” 丁灵委屈道:“我就看一个人自称柳家庄的,跌跌爬爬来求见,然后就被他们扶进内堂了,我想偷听,没成功,就赶紧回来禀报了。” 马天复叹道:“说不定就是罗世佑故意来试探我们的。” 李志成摇头道:“不像。如果是他们故意的,那最多只是耍我们,而非试探——他们并不需要试探什么。依我看,不但是真出事了,这事还不算小。罗世佑说的‘伏虎阵’是对付实力较强的对手才用的阵法,而且他预备了两个刀补和拳补,可见作好了极坏的打算。” “什么是‘刀补’、‘拳补’?” “即阵法中的替补,当其中有人受伤无力再战时可及时补上维持阵法。‘伏虎阵’共有八人,刀手四人,赤手四人。替补只是防止其中某人大意失手,通常一个阵法一旦失掉一环,那说明阵法已经被破。当阵法需要一再有人替补,此时就只能是拖延时间,而不是败敌。既是演练,肯定不需要替补的。” 丁灵急道:“那副坛主您还不赶紧去制止!” 李志成道:“人家这么说,副坛主怎么开口制止?” 马天复突然停下脚步。 这么说,此行有危险?是有人想引蛇出洞,对付蜀山帮?想到小四的那番话,马天复有些犹豫。 “头儿,怎么了?” “我们……去?” 李志成哂然一笑:“头儿,你不是怕了吧?” “不不,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喊叶双他们一起去看看?” “嗨!走走走,有什么好怕的。罗世佑还能打这种没把握的仗?如果真有危险,罗世佑根本一个人都不会派出去。我开始那意思就是说,他们不是为了演练阵法而去的。其实说不定到最后跟演练一趟阵法也差不多……两个村子为点鸡毛蒜皮打架,里面还能冒出几个隐世高手出来?那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呃……” 李志成突然感到一丝无趣。对啊,“伏虎阵”既然不一定能用上,那跟后面吃灰跑一趟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马天复愣愣站了会儿,深呼一口气,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