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天香》 001七心 那些发生在京都教坊司不曾揭露的宫闱秘事,是你无法想象的朦胧阴晦。 我并不是烟花女子却深陷其中。 我和大多数进南城勾阑的姑娘不一样,有的人被抓进来,一心想着出去;有的人甘心进来,一心想着浮华;有的人进来了能出去,一心想着捞金,而我,等待未来的某一天,能做一个安静的良家女子。 这一切在某个秋意薄凉的晚上,出事了。 我是海棠居的七心,其实我不叫这个名,然从进了海棠居被赐这个名,我就是七心,楼里的姑娘就属我的名字拗口而且蕴意极不好。 海棠居的海棠姑娘也不叫海棠,海棠是楼里四大香阁之一的名字,住进去的才有资格拥有这个名字,能拥有多久,就看你的能耐了。 而在我进海棠居之前的七心,也就是这个名字的拥有者死了,是自杀。 在这个楼里死人不稀奇,自杀就更不稀奇了,疯了,毁容了,掐架撒泼,出逃被抓回,虐打致半死不活都不是新鲜刺激的字眼,倒是说,如果哪天,某某姑娘风风光光的出去了,那就真叫稀奇。 我能进海棠居不是运气,而是那位自杀的前任七心姑娘求来的。她死的时候,我并没在场,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求得老鸨同意的,等我赶到的时候,她的尸体正被楼里的打手从房间里拖出来,从我面前过的时候,我看见了她颈脖上的勒痕,很深很红。 她的眼睛不是闭着的,是外翻的,那分明是死不瞑目的冤屈样子。 “你就是后厨扫洒无灰?” 老鸨春娘扭着腰肢过来,点了我的名,我僵硬的把目光调回来,木楞的看着她,点头,我进教坊司南城勾阑快一个月了,不算新人。 无灰是扫洒工作要干净无尘的意思,尤其是后厨之地,所以我第一个被赐予的名字是无灰。 “洗洗干净上海棠居去吧,木瓜,你过来带她,今天起,她就是七心。” 春娘话落,我感觉到一圈围观的姑娘们落在我身上的各种目光,跟锥子一样戳着我的脊梁骨。 我就是这样进的海棠居。 身涩水润,雾气熏然,我第一次进楼里的澡堂,以前没资格进,只能自己烧点热水在屋里擦洗。 领路的木瓜姑娘长相一般,摊上一般二字,在这个群芳娇妍百花斗艳的楼里,她就算丑女。所以一路大家都不屑与她打招呼,而她却对每个人都笑着问好,好在声音不赖,温温柔柔的。 “你进去洗吧,我给你去拿衣服。”木瓜含笑轻言。 我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余光看见她似乎愕然了一下,大抵我没有道谢也没有说话,她觉得奇怪。 夜深歌舞喧啸,脂粉之地无眠。 前楼里丝竹声乐远远传来,我步步凝重的朝水池走去,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静的有点压抑,我缓缓的脱衣入水,然后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从澡堂门口进来的女子,长的很美,海棠居的西府姑娘,众人皆赞一句:“颜白肤润酥入骨,灵眸澄澈勾人魂。” 先不说身子白嫩招人,她那双眼睛真勾人,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眨眼时如水波荡漾,分外撩人,此刻她就是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我的,眸光干净澄澈,“你就是新来的七心?我是西府。” 我鞠了一把水淋在肩头,点了点头。 西府笑了,“果然,听说你不爱说话。”说着开始解衣去钗,也要洗澡。 然后,我就看见了她的身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身子很美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我看不见白皙的肌肤,只有遍布的各种痕迹,抓痕c淤青c红肿纵横交错,重点部位是她的酥胸,被咬的充血,破皮白皙修长的大腿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察觉到我的目光,西府不好意思的侧了侧身子,先将好几个药膏瓶子放在池边,忍着疼下水,我能清楚的看见她一直在打哆嗦,应该是疼的。 我的错愕是有原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西府 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而楼里最多的就是规矩,其次是等级,差别对待,高层的先不说,就拿海棠居这个楼里四大香阁排名第四的地儿来说吧。 真正的姑娘只有海棠,其他便是陪侍和婢女,其中陪侍分为三种,一曰跪,就是贵客点了海棠居,姑娘酌情带几个陪侍一同接客,带去的跪陪侍女在房间里跪地奉茶倒水,还有按摩腿脚之类,算是陪侍级别里最低的,但是她们是不需卖身的,只凭力气干活,客人若是见你顺眼打赏也不少,二曰坐,陪酒,陪吃喝,坐于客人身侧(有的坐腿上),期间自然会被上下其手,各种蹂躏,但是,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能真正的陪睡,三曰躺,这就是陪睡的,只要价钱高,怎么玩都可以的。 据我所知这个西府是楼里的异类,她的姿色完全可媲美楼里的七大书寓级别的姑娘,包括海棠居的头牌海棠,可是她却只是陪侍里的跪陪侍女,她不卖身不卖艺,只是做低等活计。 我一度以为她是为了保全青白,因为这地方不是清水池,往上爬光靠脸是不行的。 可今日所见,让我的心沉了一沉。 跪陪侍女竟也难逃凌虐,我这个新上任的坐陪侍女,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靠着水池壁,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开始出现七心双眼外翻的样子,脖颈上的勒痕是直线,那不是上吊吊出来的,她是被人活生生勒死,下手的还不是一个人,而是左右两人拉绳,受力很均匀。 她会死,我知道,三天前她就告诉过我。 “我受不了,我生不如死无灰,我活不了了。” 简单的一句话,我听出了三层意思,一受不了,二生不如死,三活不了,前面两个我能理解,唯独活不了三个字,暗含了深意。 “七心?七心” 我睁开眼,木瓜抱着一套衣服,蹲下来推醒我,“你怎么在水池里睡着了,快起来,换上衣服,花芙妈妈等着你呢。” 楼里有好些个花娘,地位次于老鸨,专门负责调教各房各阁的姑娘,花芙妈妈是海棠居地位最高的花娘。 我穿好衣服出去时,西府坐在水池边还在给自己上药,只能擦到前面,背上的伤,够不到,木瓜视若无睹,只管催促我快些走,倒是与她之前对待旁人的做派很不同。 去海棠居的路我是第一回走,曲院回廊,香径花墙,夜风卷着淡雅的海棠花香吹来,我禁不住深吸几口,一向淡然的心微起涟漪。 香粉旖旎,如梦似幻,暗箭砒霜,如鬼似魅。 我终究逃不过宿命,抬头见月隐云浮,一股寒意涔涔浸袭。 “七心,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叫西府,你最好离她远点,那是惹祸精,每次自己没事,祸及他人的那种” “还有,你不能跟她比,人家有后台” 木瓜有意无意的说了好些话,我知道她是在示好,至于她说的那些话,我早有耳闻,入楼一个月别的没学,每日听着各种戏文闹剧度日。 在木瓜聒噪间,我们走进了穿堂院子,至此,木瓜噤声,步履加快,等过堂之后,揭开一层细细密密的珠帘,眼前一亮,也是一惊。 满院子跪了十个多妙龄女子,然而她们个个裸身赤足伏跪在地,后臀上翘,头高高昂起,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是一排白嫩饱r。 我飞快的移开眼,视线一转就看向了那正坐着喝茶的花芙妈妈,她穿着一身桃玫色裙装,都说楼里的花娘皆是半老徐娘,昔日的花魁出身,而这位花芙妈妈,也曾花名扬言,盛极一时。 观其风韵,确实不俗。 “花芙妈妈,这就是七心。”木瓜引着我上前去,说话声格外轻柔,而那些跪在院当中的女子,面色皆是通红,也有几个维持不住身形而微微打颤的。 我目不斜视的看向花芙,安安静静的站着,任由她打量。 那目光似在剥离我的衣衫,揉捏我的骨肉,而事实上我穿的衣服很轻薄,夜里风凉,若不是之前跑了热水澡,我都要冻僵了。 如此可想而知院中那些女子何等煎熬。 “是处子么?”花芙放下茶盏,声若莺啼,面色温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花芙 我摇了摇头,木瓜有些惊讶的看我,而花芙柳眉一挑,又道,“脱了我看看。” 我仍目视她,平静的抬手解衣扣,外衣落,肩颈裸露直到束胸也落地。这个过程很短,花芙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可是眼里却有了笑意,“穿上衣服,去三楼吧。” 我拾取衣物,穿上,比脱衣用时更短,双脚至始至终没移动过。 迈步离开时,花芙吩咐木瓜记得带我去登记入花名册落籍。 落籍二字入耳,我拢于袖内的手一时松一时紧,心生凄然,又觉踏实。 从后堂上楼梯,木瓜引路,脚步放缓,行至二楼时停住,她回身望着我,眼神极度复杂,惊讶c疑惑c艳羡,甚至嫉妒,然而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七心姐姐,三楼是姑娘住的地方,除了中间最大那间,有东西二房” 从她简单的解说中,我知道,东房住了两人,西房目前空着,花芙让我住,连入楼多年的她和原来的七心都是住二楼,包括西府。 不多时乌云遮日,秋风秋雨微凉。 我站在三楼西房窗前,望着风雨下的南城勾阑,花灯盏盏,如幕布上点缀着星光。 因为站得高,视线放得远,所以我清晰的看见一条燃火的巨龙从南街延伸开,极快的深入了南巷口,停在了勾阑大门口。 拢在霓裳里的手无意识的扣紧衣角,我垂眸细思,事出无常必有妖,任何一件事的发生都是有起因的。 “叩叩叩!七心姐姐你快开开门!”木瓜的声音不是急切而是兴奋,她从二楼跑上来竟一点不喘。 我把她放进屋,却没有搭理她,自行倒了茶水,坐在离窗户不远桌前,慢饮慢抿。 “前院传了话,点香开始了”木瓜自来熟的入座我对面,好似我两已是姐妹,絮絮不停,将自己刚探知的事情全数说了。 楼里来了一批贵客,其贵程度前所未有,不仅老鸨春娘慌了神,连一向沉稳阴沉的教坊司奉銮大人兆微都镇定不了。 “他们是六个人,你知道么,其中有个是,”木瓜故意吊着没说完,眨巴眼睛,眉眼里透着股精明,见我没反应,才有些悻悻的说下去,“当朝万皇贵妃的侄子” 我一面儿不经心的听着她说话,一面儿透过全开的窗,去看靡靡雨幕。 半柱香时间不到,花芙妈妈遣了丫头来叫我去前院待命,木瓜露出意料之中的笑,极为亲和的拉着我说:“我陪你去,七心姐,楼里规矩很多,我可以帮着你点。” 贵客上门,自然需要最高规格的对待。在教坊司南城勾阑的负责人奉銮大人兆微呈上点香牌之后,整个楼被清场了,楼里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上至姑娘陪侍婢女,下至龟公打杂除尘。 点香牌分别书有‘睡莲阁’‘海棠居’‘一品水榭’‘冰灯玉露’是楼里的四大香阁之名。 其中,睡莲阁里的姑娘清高玉洁,海棠居里的姑娘淡雅灵秀,一品水榭里的姑娘妩媚动人,冰灯玉露里的姑娘才貌冠绝。 花有千色香百味,各有各的诱人。 我跟在木瓜身后进的前厅,楼上香阁正好传出话来,点香牌在贵客们手里过了一遍,点出了十二位姑娘。 其中海棠居占了三位,头牌海棠姑娘侍琴,长三七心坐陪,长三西府跪侍。 听到七心二字时,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新接手的名字还真有点不适应。 而没被点上的木瓜失望至极,临了却故作笑颜的祝贺我。 我只看着自己裙角,世事便是,怕什么来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4点香 “快快,跟上,按次序进去。”老鸨春娘声调有点变形,许是激动许是恐慌,她看着一厅内聚集的各色美人堆里走出列的人,嘴角抽动的厉害,“怎么都不好好梳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语带苛责,动作却利索,叉着腰指点,“你,把花别正点,还有你衣带歪了一个个都给我好好走场,谁敢砸了,就等着吃好果子吧!” 我排在走场队伍靠后,正巧春娘那句好果子落在我耳朵边,她的声音是刻意压制着,仍觉有点刺耳。 上到二楼时,伶乐声已经十分清晰,叮咚悦耳,从大门敞开的香阁传出来,室内的陈设奢华,又偏附庸风雅,有一架四扇的锦绣屏风,上面用双面绣了各色牡丹,姹紫嫣红;对面却是一架仕女图,各种媚态撩人。 我透过窗,在等待走场的间隙,凝目看着室内靠窗桌上摆设的一个细瓷瓶,那瓶中插着花,修剪的极为别致的一朵半开海棠花,吸引我的不止是花,还有细瓷瓶上绘着的仕女倚窗而坐图,恣意慵懒,十分韵美。 正失神时,后腰猝尔吃痛,随之一股大力推搡,我以跌撞之态冲进了香阁,收势不及,与将将下场的一女子撞了个正着。 眼看二人要摔作一团,我心里咯噔一跳,老鸨的那句‘好果子’好似还在耳边乍响,未作多想,我后脚蹬地,索性加重了冲势,然后一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往后甩,两股力道相反,相制衡,我仗着常年习舞,腰肢灵活,双足飞快的旋步,维持身形平衡,而被我一拉一甩的女子显然也是个伶俐的,飞快的探手反握住我手腕,足尖一点,原地蹁跹而舞,她身上穿着一件梨白花底色,绣着朵朵芍药的衣裳,罗裙飞舞,裙摆上的芍药摇曳,飘展出一身魅力风华。 我抬目看她,只觉得满室生香,先前就见识过她的容貌绝美,然当下情景,更堪一绝。 “七心,你” 西府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羽翅扑扇,却遮不住眼底的惊恐之色,我平复着呼吸,察觉到相握的手正在颤抖,一时不知其意,直到一声谗笑入耳。 “怎么漏了这么一个尤物呢,哈哈,美人儿,过来。” 香阁雅房设了六个单席,开声唤人的是中间靠左席位的,身边已是莺燕环肆,满身脂粉香气,一看就是个沉浸在酒色中被掏空身子的男人,相貌平平,一双吊梢眼斜看着我和西府。 走场的九个陪侍就仅剩我与西府,所以有点扎眼。 “哎哎,万兄,这美人都留你身边,我们这边都没人伺候了。”又一道夹着调笑的声音从右边第二位席位响起。 我半垂着眼,眸光一扫,屋里的场景一收到底,视线却生生停在了最右边的某人身上,久久无法移开。 那瞬间我想过很多原因,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被胁迫的,一定是。 “你这左拥右抱的,喊什么屈呢,哼,有话就直说,我还不懂你啥意思,”万良极为粗俗的咄了一口痰,先抬手指了指我,然后又指了指六个席位中唯一没有女人陪侍的男子,“你,去伺候他。” 说完又眼里冒光的盯着西府,“美人儿,你是在等爷说第二遍吗?” 这话中阴郁的威胁是显而易见的,在这个楼里要是听不懂话,不知要受多少皮肉苦,我却无心去想西府怎么主动乖乖的走过去的。 正逢一场曲儿结束,在前面唱曲拉弦的人纷纷下场,换人上来。 笑语喧喧,吟哦四起,我就在这样的靡靡之乐景下,一步步走近了,我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靠近的男人。 有什么比看见你用性命和贞洁保护的人在受辱更扎心的么? 没有其他情绪,只有一阵阵的疼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5折辱(上) 走场后,就是姑娘们上场的时间。 第一个进来的是海棠,她面带覆纱,素净霓裳,一手抱着七弦琴,进门到落座,所有人都看着她,素手轻弹,调了下七弦琴的音,发出一串单音节的乐声。 待到她将琴放在琴案上,腾出双手来演奏,乐音顿时比方才更加繁复动听。 美人在侧,杯酒觥筹。 屋里的气氛不能说不好。 我从入座就全身紧绷,连简单的布菜都做的很糟糕,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刚传送进来的一大盘地锅鸡上,耳朵铁锅炒鸡,热气腾腾,闻着味儿就觉得香辣。 南城勾阑里的饭菜是不错的,都说后厨的掌勺曾经在御膳房当过职。这一点,我能确定是真的,竹筷夹了好几下,一块鸡肉在锅里跳了又跳,似乎不甘心被我弄出去。 突然另一双筷子插进来,握筷的手,从来就不是养尊处优的手,我一眼就看见手背新添了两处小伤口,顿觉,似刺一样扎眼。 手的主人夹起那块鸡肉却放进了我面前的小碗里,而我的视线顺着他的手终于光明正大的落在他脸上。 曾经在我还不懂男人和女人区别的时候,教习的姑姑告诉我,女人长得好看才有好日子过,男人的脸就没什么重要了,可后来残酷的事实告诉我,这句话前半句绝对是个错误,但后半句还是可以相信的。 这个男人眉宇间书卷气极浓,五官单看一样都不出色,组合在一起,也说不上难看,却是过目即忘,而他穿着非常整洁,带乌纱折上巾,赤色盘领窄袖袍,初看没有任何的不妥,就是和周围的环境极不搭调。 我傻愣愣的看着他,恍惚间耳边似响起了熟悉的嘻笑声: ‘他虽然是太子,却长得还没安乐堂的圆喜好看呢。’ ‘尽瞎说,这个世上就没人能比他好看了。’ 时过境迁,言犹在耳,我却还是偏执地觉得,他这样的容貌非常好,不会有太多的攻击性。除了在书卷气中,有浅浅的距离感外,这张脸真的是再好不过,再舒服不过。 “哐当” 桌椅相撞夹杂着杯盏碗碟落地的声音骤然打破一片似浓还深的糜乐之景。 我闻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侧身退了点距离,然后朝发生动静处看去。 酒已半酣的万良正倒在地上,他满脸痛苦之色,捂着下体,嘴里也在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而之前围着他坐的姑娘们全都瑟瑟发抖的退到一旁。 只剩衣衫不整的西府一脸仓惶,她拼命的想要爬起来,却被万良抓住了脚踝,但见他满脸狰狞翻身压上去,一甩手就一巴掌,“好烈的性子,啊呸!” 来回扇了下,明晃晃的灯光下,他额上青筋都能看见,满脸的兴奋,“爷就喜欢骑烈马” 整个房间都被这个变故整的如从天上掉到地上一样,死静死静的。 “啊”西府终于痛的受不了开始又哭又叫,拼死挣扎,但就像进了野兽口的猎物,怎么拼命都是徒劳。 我无声的捏紧桌角,抿着唇看向门口,这么大动静,外头怎么可能听不见,可是却没半个人出现。 教坊司南城勾阑是官家的,极少有人闹事儿,也不是没有。 我刚进来的头两天就听说了,某天楼里来了个酒肉和尚,伺候的姑娘因为说了句‘口味有点大’,就被活生生的拔了舌,连牙口也废了。 口味有点大,就是口臭,这搁寻常人身上,玩笑话过了也就过了,可那个和尚不是寻常人,人家可是‘国师’啊。 “啊!” 又一声凄惨尖锐的惊叫,我悚然颤了下,心绪起伏剧烈,听说是一回事,今日却是目睹,房内的所有姑娘都眼睁睁的看着,而弹琴的海棠早已不见踪影。 明哲保身是进楼里来的姑娘学的保命教条。 此刻的西府已经被扒的衣不蔽体,万良在她挣扎翻滚时又扇了几下,一边粗暴阴狠的撕扯她的底裤,众目睽睽之下,一双修长柔韧c雪白笔直的腿在空中乱蹬。 “别”我低呼,在身边的人突然动了时飞快的转身抱住他,巨大的愤怒的气息笼罩着我,我知道,这个男人忍不住了,不,他才十五岁,在我眼里还是个干净的小男人。 “放肆!你c你放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6折辱(下) “放肆!你c放开!” 放肆二字音不重,却隐含一股雷霆之气。 我的身子不可避免的一凛,看着眼前薄怒的脸,他的唇线下抿,难得的情绪外露。 香阁里少说有二十人,没有人出声,唯有他这没有压低的一声‘放肆’,我一下子就红了眼。 他的声音里,隐藏着他的勇敢,善良,却也囊括了他处境的飘摇和辛酸。 万良何许人也,他的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万通,而万通的姐姐,乃当朝宠妃万皇贵妃。换言之,这个人今天别说强迫一个清倌儿,就是一把火烧了这儿,他照样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可,我眼前的人不一样,心思几番起伏,我死死的抱住他,“你不能出头。” “你快些放开我” 视线交汇,少年双眸一沉,似又气又急,强要起身而立,我比他还急,本来陪坐他身侧同坐一席,之前我碍于自己身份轻贱不敢靠太近,这一刻我哪里顾得上其他,顺势压过去,低声附在他耳边说,“你听我说,这是陷阱!” 然而他并没有露出丝毫惊愕诧异,那双清透乌亮的眼睛到是被我突然举动激起一丝局促,飞快的别开脸,侧躲开我的呼吸,却将通红的耳垂暴露在我眼前。 下一瞬我浑身一激灵,就被他挣开了去,不怪我反应如此大,而是刚才他伸手拉下我锢在他腰间的手,他的手指凉如冰。 那是常年体虚所致。 “万良!”还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却分外的冷静沉定,他起身移步离席。 万良闻声,慢下动作,抬头看他,一脸急色,双目浑浊。 “你与禽兽奚择哉?!”他定定的看着万良,一字一字说道。 万良咽了咽口水,他目露疑惑,应该是听不懂,而他身下的人半睁着惊恐的泪眼,焦距涣散,只是下意识的挣扎着,残喘着。 房间一下子陷入诡异的沉静。 “多行不义必自毙。” 丢下这句话,少年拂袖而走,我不知觉的抿紧了唇,以目光追逐,视线却终究模糊,他的背影幻化成一个又一个不同背景下的一样瘦小而倔强的身影。 我想起了初见时,我站在高高的木桩上压腰,有些费力才能借着黎明的日光,看到远处的他,也是如此面容模糊,只有一个背影。 那时身边有人说,他就是皇太子,正在练站姿,皇上不知道又听了谁的话,撤掉课堂桌椅,要太子站立听讲。 讲学授课时间一个时辰,成年人站久了都受不住,然而年幼的太子却一站就是整堂课,目不转睛的凝视讲台,认真的聆听老师讲课,站姿笔直,全神贯注,授课完毕后,面对老师提问,他也是对答如流,毫无错漏。 而负责监视的东厂番子们想破脑袋都找不出错儿来。 我眨了眨有点看酸了的眼睛,在看见那个背影前,我已听过这个名字:朱佑樘。 念起来,就觉得特别,仿佛饱读诗书。 可我所见的,却完全不同。 我以为,那应该是个木楞呆傻的家伙。可眼前站在黎明晨光下纹丝不动的却透着倔强c坚定的背影让我觉得震撼。 七岁的我,还不懂太多,只是双手紧紧扣住木桩,心跳若擂。 我以为已经折页翻盖了的记忆却原来点点滴滴,从不曾忘却半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7救赎 出了前院雕花楼,一路行至海棠居,我望着院里被风雨吹打的秋海棠,蓦然想起一句诗: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脚步一深一浅的往内院走,还隔着大半个院子就听见一阵吵闹声。 我捏紧了手中的伞柄,似有所感一样,慢慢的抬高了手,透过伞帘下的雨幕,看见一盏在夜风秋雨下摇晃的大红灯笼,以及灯光下二楼窗户口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的人。 “又有人跳楼了~~~” 远远传来的尖叫声,带着兴奋c期待,好似等了许久的好戏终于上场了,情难自抑。 我眯了眯眼,沉沉浅浅的心突觉悲凉。 “七心!七心,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刚从前院一直等你” 一身浅红裙衫的木瓜撑着伞从旁路蹿过来,她似有些神情激动,声音很大,“对了,听说西府被她要跳楼!” 然后不等我有什么回应,就飞快的朝前跑了,那样子绝不像赶着去看戏,可也不像去救人。 海棠居楼下围了不少人,我收了伞进门时,热闹已经过了。 西府跳不了楼,我早就知道,半柱香之前,万良一行人离开南城勾阑,姑娘们都作鸟兽散,各自回房,唯有西府是被从香阁里抬出来的,老鸨春娘吩咐了人看紧她,怎么会容她跳楼呢。 楼里死人不稀奇,求死不能才是正常。 上至二楼时,迎面遇上从西府房里出来的花芙,她面色微愠,对身后的一个粗壮的妇人交代着话,无外乎仔细看着,手脚都缚了,这几天堵了她牙口,以防她咬舌 我静静的立在一处,期间花芙就匆匆看了我一眼,等她们走远了,我才看着楼梯口往右二楼西厢房。 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不停的说着训斥c劝诫的话,可那话里话外,都透着冰冷和麻木,就如同这个地方。 这不能苛责她们,因为她们活着都不容易。 我并没有站多久,就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如果西府熬不过这晚,她真的会死,身不死,心如死灰,等待她的不是被凌虐死就是不堪羞辱终有一日自杀成功。 而自甘堕落放任自流,行尸走肉般活着,也是一种自杀。 我进去时,木瓜也在,一屋狼藉,她安静的收拾着,看见我,有些惊讶。 床上的西府发出一阵阵呜咽,她双目呆滞,浑身颤栗不已,我看的鼻头微酸,心口沉沉钝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懂,那种切身蚀骨的疼。 “二位花妈妈,容我在这儿与她说几句话。” 我走近床头,对在床尾还在绑粗绳的妇人浅浅鞠了个礼。 二人怃然,一道起身瞅着我,连连点头。 房内一时静了下来。 我于床头一矮凳上坐下来,低头看着被雨水打湿的白线挑衫儿蓝裙摆,长裙内的绣鞋也早已湿了,我有轻微的潮湿惧症,面皮开始发白,透着青。 沉吟了会,我才微微启唇。 “萋萋芳草~~小楼西,云压雁声低。两行疏柳,一丝残照,万点鸦栖。春山碧树~~秋重绿,人在武陵溪无情明月,有情归梦,同到幽闺” 我是第一次唱吴音侬语,学了个七八成,以前是万不敢唱的,音太软而且词太凉薄。 尾音落下,我看着已经睁着清澈的眼眸望着我的西府,恢复正常轻轻淡淡的嗓音:“你若真要死,于谁都没有坏处。” “而你死后,你的尸体会被丢到乱坟岗,你的所有衣物都会被烧干净,你的身子也许会被流浪的乞丐猥琐玷污,你的尸身也可能会被野狗啃咬的干干净净,还有,你死了,没有人会惦记。谁也不会记得一个死了的卑贱女妓。” 我起身,拢了拢袖子,一股股凉气从脚底心蔓开,“身可污,尊严遭践,唯命不可轻贱。没人能救你,你的命只是你自己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8自失 这一夜注定无眠,冷雨敲窗,盖在身上的被子久久的冰凉,我睁着眼看着清帐顶,桌上的烛灯偶尔哔哔啵啵的龇响。 离宫至今快三个月了,也就是说我已三个月未见他。 终相逢,始知相忆深。 无数个冰冷无助的夜我都坚信着,活着,才有希望,我何其幸运,真的等到再相见。 可是,我忍不住在哭出声之前一下子咬紧了被角,我又是何其不幸,于君仍是陌生人。 我一直是相信缘分的,从开始注意一个人,然后发现,那个人真的会时常出现在我的世界。 我将它视为缘分。 我仍记得那日才是二月初的天气,天色湛蓝,云彩如棉絮般堆叠在天际,阳光照在人身上,舒服的想沉溺在春光暖阳里。 我躺在屋顶挨着檐角,犯懒的眯着眼,想着躲开师傅们的聒噪,偷得半日清闲,就忍不住乐的发笑。 一阵急促奔跑c靴子踢踏着地面的声音碎碎传来,间着人语声,我漫不经心的侧头探出檐角,望了一望。 一道黑瘦细长的身影沿着宫道朝这边跑着,二三十来步外一群太监正紧追着。 待离得近了,我只能看见被追的人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冠,大抵是跑不动了喘着气四下里一打量就闯进了我住的院子。 嘿,这黑帽儿运气挺好,我心道。 要知道这临近的几个院子,就属我这个门是掩着没关的。 我抬头间,那群追人的太监也近了,竟个个手持短棒,气势十分凶煞。 他们显然是看见人跑进了院子,也是直奔这边来。 院子里空荡荡的是藏不住人,而东西两个大屋和正东的主房都是门窗紧闭,仓促闯进来的黑帽儿家伙有一瞬在原地停滞着,扫了一圈,然后猝然抬起头朝屋顶看过来。 我瞪大了眼睛。 他从下方仰视我,帽檐遮住了他大半个额头,光晕淡淡,他长眉挑起,一双眼睛,似乎含满了潋滟光彩。 我盯着那眼睛看,只觉得样子很精致,让人不想移开视线。 “快点,人就躲进那了” 一阵人语声从外头传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视。 说时迟那时快,黑帽儿风一样冲到我这方墙角,踩着我放的练功用的木桩,轻巧的纵身一扑,堪堪扒上了墙头,却因为脚下已经踏空了,而晃动着身子,爬不上来。 他挣扎着朝我瞥了一眼,只那一眼,我就中邪了一样,扑过去两手扒拉着他胳膊,使出浑身的劲儿把他拖拽上了墙头。 然后憋着劲不松手拉着他往屋顶上爬,因为自小练功,身轻如燕谈不上,却极是灵活,我踩着瓦片一点声都没有,没想到黑帽儿也不差,在我的牵引下,成功的爬到了我的秘密窝点。 就是屋顶檐角折起的三角地带,只要不出声,下面是绝对看不见人的。 院里的大门板被撞开,很杂乱沉重的脚步声如一阵风“呼”吹而来,他们气势嚣张的开始挨个踹门翻找,间或有咒骂声响起。 好一会,黑帽儿蹙起的眉头舒展开了,他朝我眨了眨眼,露出感激的笑,颊边的一道小口子有点红,衬得面容秀白,好看极了。 我那时完全不懂矜持为何物,捏着他小手紧呼呼的,一直不撒手,傻傻乐了,咧嘴呲牙的那种无声憨笑。 后来,无数次想着,那种快乐,就像第一次吃糖葫芦,回味无穷,那酸里裹着甜,那甜里透着酸。 因为回味了太多次,所以细微末节都记得太清楚,哪怕是病的迷糊,睡得昏沉,又或是痛到失觉,也能轻易想起。 不知何时起,世界开始安静起来,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守在回忆里,脸上有一些潮湿的东西,渐渐的冰凉。 我轻声对自己说:黑帽儿,别来无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9乐籍 我醒来时,身子不爽利,头疼又腹痛,秋日阴绵绵的雨下了一夜,还没有消停的迹象。 整个楼里都分外的安静。 喧闹是属于晚上的,姑娘们白天大多补觉,干活的也能起晚些。 我是习惯早起的,这会儿口干的厉害,便强撑着穿衣洗漱。 衣服都是昨晚木瓜送我房里的,都是七成新,我穿了两件小衣,每月都有几天极怕冷,就算是大夏天我都会打寒颤,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路来到后院厨房都没碰见个人,我熟门熟路进了待了一个月的厨房。 烧水,泡茶,不多时,我就取过热茶忙忙的倒在大瓷碗里,坐在火灶边捧着一口一口的吃,热气夹杂着湿气腾腾而起,雾意袅袅的遮挡着我苍白的脸。 “风丫头,又偷我的茶叶!” 撑着腰哈欠打到一半,身体胖如一桩木墩的后厨掌勺陈芒种粗嗓子一嚎,脸上的横肉都抖了三抖。 我笑了笑,“谁叫你把茶罐子藏在我能找到的地方。” “你c你个败家丫头,那可是龙井!”陈芒种肉疼的冲过来,见我牛嚼牡丹那副样子,气急败环,“我就剩最后一撮撮了,你竟然都泡了!” “咳咳。”我将碗捧上,指着碗底的茶叶末子,咪咪笑,“喏,还能再泡几回。” “你最好有天大的喜事,我保证不打死你!”陈芒种年过四十却像个孩子,一会儿气的脸红脖子粗,一会儿哭丧个脸。 “我看见他了。”汲取着大瓷碗上温热的余温,我说话时面向着灶口,还在烧着的柴火,火光映着我的脸。 “谁?”陈芒种愣了眼,脑子却转得快,“太太子?” 话音还没落他就呲目瞪我,虽然并拢两腿坐在小凳上,却因为腰带紧紧贴身上,显得曲线玲珑,骨架本就苗条,又瘦的厉害,看着是另一种的美感。 有一种美贵在不自知。 我无视他的目光,脸上无一丝玩笑意味,“我昨日入了乐籍。” “陈叔,昨日之前,我真的是答应你小心的好好过日子,等待着有一天能出去做过一个良家女子。” 陈芒种脸色随着我的话几变,最后显出一股悲戚。 “可是,我昨天看见他”我哑了声,只是睁着湿润的眼着陈芒种。 我原来一直知道,这个世界于每个人都是不公平,从一生就注定了富贵贫贱,而同时又有无数的诱惑,足够聪明的人也能手掌天下权,而不够聪明的人,总是一无所有,甚至身首异处。 所以我常常会觉得失落,觉得自己那么微小,而后来我最大的失落就是惦记上了一件极好的东西,我不奢望得到,只是想离的近一些。 “陈叔,师父没了那天起,我就只想做一件事。” 昨夜沉沉浮浮难眠辗转,我想,这一生,怕是都抽不了身了,既如此,不如就遂了自己的心。 不害怕c不后退c不动摇c不犹豫的去做一件事情。 “风丫头,你才多大,你六月份过的十三岁生辰,”陈芒种突然抹了把眼睛,一边舀水洗手,“我拼了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是希望你能过正常人的日子。” 六月份三个月前那个生辰,是我想起来就悚然惊痛的日子。 我低下头去,泪珠滴滴答答的掉落在碗里,“对不起,陈叔,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已经决定了。” “你你要做什么?” “把七心未完成的事情,交给我吧。”我的语气坚定,拇指紧紧的扣着瓷碗,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0初锋(上) 南城勾阑坐落于京师内务部街,又名花街,两旁高轩华院,亭阁楼台,白日里清静安宁,一入夜便是笙歌燕舞。 不过因为下雨较往常要清静点,我已告知了花芙,这几天不便侍客,所以点香牌上撤了‘七心’二字的挂牌。 之前就说过楼里规矩多,沿袭旧制,追溯起来当初教坊司也是个正规司乐机构,并不同一般的伶乐,入乐籍也有很严苛的考核,非能歌善舞者能进,还得品貌出众。 然现今朝纲昏乱,有奸佞当道,教坊司女妓数量前古未有的多,南城勾阑位列其首,是一群不务正业寻花作乐官家子弟的温柔糜途金窝,更是那当头正炽热的数百传奉官们流连迷醉之乡。 歌舞升平之下是水深火热的累累白骨,能寄身一隅,享得一时安闲,也是难得。 一小碗清粥小笼蒸饺小碗素面,配着三两样精致的小菜,我挑着筷子拨弄着菜丝,心忖:花芙掌管着海棠居上下所有人,对我似多有优待。 知我身子不适,胃口清淡,特地嘱咐了人送了晚饭来。 古人云,吃人嘴软。 果然,我这顿饭还没吃完,花芙身边的近侍丫头就跑来传我去一趟一品水榭。 一品水榭乃楼里位居第二的香阁,据闻住在水榭雅阁的头牌妃红姑娘甚少露面,一般也没人敢去点她的名儿。 这原因也是人尽皆知,妃红除了精通舞乐,尤擅调制香料,最为有名的便是出自她手里的‘醉梦’香,据说没有闻香不醉者,然而这并不是大家闻名不敢见面的真正原因。 入楼之初,陈芒种就告诫我这座香粉楼几位不可招惹的姑娘,首指一品水榭的妃红,她身后有御马监梁芳撑着。 替我打伞的丫头机灵的很,一路与我说着话,拐着弯向我解说一品水榭发生的事情。 继昨晚万良来捣腾一趟,今儿个又有人闹出事来了。 这争风吃醋可不是女子的专权,男人也会,今晚就有为了争抢一位姑娘大打出手的两位公子爷。 初时两人拌几句口角,大伙都没起意,等两人厮打到一块,连着两人带来的家奴都相帮着干上架之后,这阵仗就闹大了,老鸨带着人刚上楼就听见巨响一声,有人从二楼一头栽下去了。 那声音着实大,在场的都被吓到了,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尖锐惊叫,大家这才意识到出了大事。 “死的谁家的公子?”我轻叹着打断身边人絮絮的讲述。 “说是户部尚书刘吉家的庶孙刘三公子,这拈酸吃醋的事儿没少发生,倒是头回打架把人从二楼推下去” “花芙妈妈让我去做什么?” 正说着的话的丫头结了会舌,许是头回被人接二连三的截了话,然见我步履轻忽,身子虚恍,面色却带着股不同一般年纪女孩该有的矜贵疏冷,她喏喏的说道,“花芙妈妈有事脱不开身,海棠居的垂丝和木瓜都在一品水榭侍客,她让你去领人回来。” 领人回来?这弯拐的可真大。 我思绪辗转,这事定是不简单了。 较之海棠居的清素别致,一品水榭可谓红艳华贵,水阁楼台皆镀红漆,穿庭而过的蜿蜒水渠,有浮面花灯,远远望去,好似突入仙境。 不及我欣赏片刻,身边的人就匆忙收了伞的,低声忽道:“快走!” 语毕推搡了两下,我就进了院,其实我也看见了从主道上过来的队伍。 沿着走廊穿庭而入一楼主屋,才一站定,一阵脚步声从侧后方踱过来,我瞧见了,忙往一旁躲了躲,让出路来,听外边有人参差不齐的声音道:“奉銮大人。” 兆微年约三十,眉粗脸方,破有几分硬朗正气。 我余光看了眼就垂下头去,内心冷笑。 这世上真正可怕不是面目可憎的恶人,而是心怀不轨的假好人,恶人最多剥你一层皮,假好人却会剜心。 “到底怎么回事?”兆微冷眼瞧着房内惶然而立的几个女子,其中我就只认得木瓜,站在尾末,她身边挨着的一个惨白脸色的娇小女子,我猜那定是垂丝。 “大人,我已经问过了,那刘三公子是自己失足栽下楼去的”老鸨神情看不出情绪,走出来回话。 “哼,”兆微冷笑一声的,略有不耐之色斥道,“那么高的栏杆要想一脚栽下去,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可”春娘正要说话,一个龟奴连滚带爬进来,还没站稳就苦着脸喊道:“奉銮大人,不好了,刘家大少爷领了人来说要报仇,已经开始砸场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1初锋(下) “奉銮大人,不好了,刘家大少爷领了人来说要报仇,已经开始砸场子了!” “所有人都别拦着,让他砸,把人都疏散开,”兆微冷声吩咐完,一皱眉,问道:“打人的是荣靖宁国公的庶孙周瑛?” “就是那个小祖宗!”春娘对周瑛是深恶痛绝的,咬牙顿足道,“今晚吃得醉醺醺上门,非要见银朱,恰好先来的刘三公子也点了银朱他又不肯要别的姑娘,就这样闹了起来。” 兆微面色一沉,道:“他也不是第一天出来玩的,怎么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 “还不是因为仗势?这大少爷一向被人奉承惯了的,三言两语就急了。” 兆微抿起嘴角,沉思了起来。 我趁着他们讲话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悄悄地挪到木瓜和垂丝靠近的角落。 “大人,这可不是咱楼里的全错,那刘家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主。”春娘久经风月,什么场面没见过,精明的眼眨了眨,似早就有了主意,“不如直接把人交出去” “不行。”兆微仍是拧眉,反问了句,“你把人扣下来?关哪了?” 春娘讽笑一声,“我哪敢关那祖宗,可这事是他闹出来的,总不能就让他白白跑了,我叫了银朱带着几个姑娘缠着他呢。” 兆微点了点头,忽而转了身面向我这边的方向,哪怕是半垂着眼,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犀利,我拢在袖里的手往背后缩了缩。 “去请妃红姑娘,让她去一趟前院。”兆微边说着话边朝这边走,“也砸的差不多了吧。” 我捏紧了拳头,不可否认这人不简单,先清了场让刘家大少爷砸,让他发泄一通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再让妃红去见他。 众人都知道,刘家大公子对妃红倾慕已久,旁人不敢轻易点妃红侍客,他却多次一掷千金只求见一面。 春娘领了两个人亲自往后头去请妃红姑娘,一屋子人没少多少,气氛却纾缓下来。 然而我却觉得呼吸有点压抑。 “你是谁?”兆微背着手,双目如电,沉沉盯着我的脸。 “回大人,小女子是海棠居现任长三陪侍七心。” 不知从哪儿刮进来一股冷风,吹得我面上一凉,接着一缕发丝轻滑过侧颊,我生生打了个冷战。 下一瞬却有一只大手伸过来,我一个激灵吓的倒退一步,后背撞到墙壁上,生疼,纵然退的急,脸颊还是被对方指尖擦了一下。 我顿觉好似被蛇信子舔过,阴森冷寒。 这么多人都看着,我咬紧了牙,垂头装死人,一动不动就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兆微的手还停在当空,面无表情的脸换上了复杂。 “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又死人了!” 平地一声雷,沉静的大堂一下子就嘈杂起来。 我几乎想也不想就抬头去看近前的木瓜,不防对上她收之不及的带着恨意的眼神。 “说清楚,怎么回事?!”兆微被接连的事搅的不耐烦,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奔进来传话的龟奴带着一身湿润喘着气大声道:“曲觞阁又死人了,银朱她拿簪子要杀周瑛,扎偏了没得逞,她就自杀了” “混帐!” 已经走出大堂,兆微冷怒的声音隔着冷风秋雨传来。 银朱死了 我的心渐渐沉下去,沉重得几乎令我窒息。 “七心,你”木瓜走过来话没说完就被我一把推开,我提着裙摆,飞快的朝外跑。 “你这丫头,就是个破皮猫儿,动不动就挠的人一脸血”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像一只健康的猫,在阳光下散步,在窗台上打盹,不害怕c不烦忧,也不恐惧。” “如果有办法,又怎么会有人想要犯傻。” “风丫头,七心的任务已经交给别人了有我在,就不允许你再搅和进来。” 叠加的数不清的声音一股脑压过来,女的男的,一张张模糊的脸,我脑袋涨的直疼。 不应该是这样,刘三公子和周瑛一死一伤,不该是这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2瞑目 与那日我赶去看上吊的七心一样,外围是一片嘈杂和喧闹,我从另一侧的楼梯上楼,避开人群,就在我上到二楼时,正好从拐角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色衫裙,外罩浅色褂子的美貌女子。 我猝尔蹲下身,借着栏杆遮挡躲开她。 虽然从前并未见过她,我却可以笃定她就是妃红,能把红衣穿的如此美艳的楼里别无他人。 妃红的突然出现,反而使得我冷静下来,等她进了楼梯口隔壁房间,我也猫着脚步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下走近了那个房间。 房门里的地上瘫坐着一个娇媚可人的女子,满目惊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泪水,浑身发着抖,明显是惊吓过度的样子。 妃红走到她身边蹲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温柔的哄她,“别怕,没事了,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记住,你什么也没看见” 她的声音很柔和甜美,被她安抚的人也颤颤的偎进她怀里,眼泪流的欢畅,面色却渐渐回了血,不复之前的惨白。 妃红一遍遍的轻抚着她的背,目光落在她发顶,唇边快速掠过一抹冷笑,之后便是毫无表情。 站在窗口的我看得一清二楚,一股愤怒蹭然直冒。 悄悄退开,朝曲觞阁走的一段路,我努力的克制情绪,可是等看见倒在血泊中,心口扎着一把匕首的银朱时,我几乎站不稳。 “让开,都让开” “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都退出去!” 出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兆微在稳住了刘家大公子之后就遣人去报官。 不过这顺天府的衙差出动的速度还真是不慢,死者的血都流干了,他们才声势浩荡的来了。 我在曲觞阁里呆站着,隐约听见下面的动静很大,应该是在处理刘家刘三公子的事。 刘家的重头人物刘吉是朝廷内阁三大辅臣之一,人人皆说他们是‘纸糊三阁老’,可就算是纸糊,也位居朝廷百官之上,而这个刘吉可不是好惹的。 与下面的骚乱成鲜明对比的是曲觞阁的安静,一个自杀的无名妓子哪里能与官家子弟的性命相比。 我缓步迈过一地狼藉,细细察看了一遍整个房间的情况,最后在银朱身边蹲下,轻轻合上她朝外凸瞪着的眼。 “我不会放过凶手的,你安息吧。” 如果说七心的死我一无所知,只能无奈接受,那么银朱的死,我已经很清楚了。 走出房门,我就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下方暂时被控制住的场面。 “刘让你小子最好给我客气点,小爷说了没有推他就是没有!” 大堂中心的华服青年,便是京城中恶名不小的周瑛。虽然他样貌生得不难看,但那种嚣张的气焰实在让人难以对他生出好感。 在他对面怒气不掩,一身锦缎华丽衣装的刘家大公子刘让,个头小嗓门大,气势一点不输人,五官长的比周瑛要出色些许。 “你说没有谁信啊,难道是我三弟自个儿跳下去不成!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都吵够了没?” 一直蹲跪在地上查看死者尸体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他并没有看向争吵的两个人,但是奇怪的是,他一开声,场面就一下子更安静了。 因为角度原因,我看不清他正面,只能从他的衣着揣测,一样的衙役服一样的佩刀,可是他的言行举止,都彰显着他的地位与其他人不一样。 若是没有猜错,他应该是领头的捕快。 “张放,你带一队人去把所有涉案人员都押回衙门审问。” “是,总捕头。” 这个人竟然是顺天府衙的总捕头,我朝前倾了倾身,扶在栏杆上的手遽尔握紧。 “哎哎,你们干嘛,敢抓小爷你们不想要脑袋了!”周瑛扯着嗓子喊着,他虽然性子嚣张跋扈,身板却文弱,三两下就被衙差绞了手臂反压在背上。 不甘被抓的周瑛挣扎的厉害,脸都涨红了,“你们快放开我,好大的胆子,周年,你敢这样对我!” 最后一句话却冲总捕头嚎的,被押出大门前隐约还传来一句‘你等着我跟姑母说’ “卢尹,你将死者带回衙门,其他人准备收队。”周年在原地站了下就朝大门迈步。 “总捕大人!” 眼睁睁看着他都走到了大门口,我豁然叫了一声,声音一点不尖锐,只是心口反复震响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3冲动 当周年扭头朝我看过来,那短暂的一呼吸间,我所有的勇气尽失,只余震愕。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的眉眼和我记忆里的人几乎要重合为一,呼吸顿时急促,我甚至在他的目光下觉得脸颊开始发热发烫。 “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周年转身,一只手覆在佩戴在腰间的刀柄上,身板瘦而不弱,颀长秀正,浑身的气质和他的声音一样清冷。 脑中的某根炫被轻轻的拨动了,我使劲眨了眨眼,像是一层水雾被抹干净,显出原本的清晰摸样,周年的五官立体深刻,与那人只有眉宇间三分相似罢了。 我猝尔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他是荣靖宁国公府长宁伯的嫡孙周年,换言之,他是那人的表哥。 沉了沉心,我敛神凝目,之前我还想这个顺天府的总捕太年轻了,如今看,以他那等皇亲国戚的身份,可不是委屈了一点半点。 “大人,楼上这间房间里也发生了一件命案。” “七心!你胡说什么!”春娘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二楼,并大步朝我走过来。 看她那急切样子,应该是得了消息匆忙赶过来的。 “是不是胡说,请总捕大人移步一看便知。”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周年,他听了我的话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还是那副冷淡摸样。 “七心,总捕大人公务繁忙,哪有时间浪费在芝麻点小事上” “你别过来。”我冷言打断她的话,捏握着栏杆的手冰冷的发疼。 春娘止步在步外,她虽然年过三十,已是昨日黄花,却也是美人胚子出身,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这档口却笑了,“我在这栋楼待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嫌弃。” 何止是嫌弃,分明是冷斥。 我不理她言语里的威胁,心中翻涌的愤怒让我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那么,如果今天倒在房间里的是你,你会不会希望有人为你站出来?” 一语落,春娘脸色大变。 “我并不是恶意诅咒你,春妈妈,我们不能因为人已经死了,就可以捂着自己的良心说,她是自杀,她死有余辜,她该死”我轻淡的声音起伏的厉害,哪怕我竭力去克制,仍然带着颤音,“我见过自杀的人,当一个人不得不走向死亡时,自杀代表着尊严和抗争。” “可是房间里的死者,她的双目外凸,她十指成爪,她在生死间剧烈挣扎求生”在眼泪落下来之前,我飞快的垂下眸,脑海浮现一幕幕,为了求生而剧烈挣扎的那些人,甚至包括我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该死,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力。 再抬眼我模糊的视线重新落在周年身上,“大人,请你查看一下死者的尸体,它是不会说谎的。” 满堂静寂,所有人都把视线落在周年和我身上,而我固执的看着他,因为泪水盈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一瞬其实很短,视线里的人一步步朝回走,然后从左侧楼梯上了楼。 我以为他是要进曲觞阁去看银朱,却不料周年大步而来,目标直取我所在的位置。 他带着一身冷气席卷而来,我茫然的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他的表情。 一双眸子若寒星炬耀,乍一看,整个人分外的冷峻英挺,而此刻他表情琢磨难定,挑眉看着我,十分具有压迫性,让人难以招架。 “你叫什么名字?” “七七心。”我很想朝后退开,可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周年默念了一遍,突然转身,大声道:“来人,彻查这间房间,传仵作验尸,今晚进入过这个房间的人一律带回去审讯,所有与死者生前接触过的人统统带到一楼问话” 一道道掷地有声的命令在沉寂的大楼里乍响,周年其人风评如何,我之前了解不多,但是这一刻,我很感激他。 感激他能善待一条无辜生命,不让银朱死不瞑目。 直到他率先走进曲觞阁,笼罩着我的冷气烟消云散,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有点狼狈和尴尬的瘫靠在雕花栏杆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4教训 一晚上两条人命案,还牵扯到了内阁辅臣,教坊司南城勾阑被迫暂时歇业,这个消息对我来说一点利处没有。 木瓜和垂丝被带走了,海棠居也就她两人涉案,其他一概无事。 我在房间里煮茶,以葱c姜c枣c桔皮c茱萸等为佐料,煮之百沸,煮茶需要专心致志,我却屡屡走神,热水从杯子口撩起来,熏在鼻尖,温温热热,脑中浮现的画面,也渐渐清晰。 在仁寿宫的茶房,我头回看见煮茶的整个流程,十一岁的朱佑樘亲自要为周太后煮一杯茶,备器c选水c取火c侯汤我都看得仔细,不愿错过他的每个动作。 很枯燥无趣的事,他做起来,如同一场表演,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煮茶,甚至喜欢那漫长的过程,到后来,我真的很会煮茶,可每一次动手,都会想起最初看见的那场表演,那个认真专心像是画境里的人。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我捧着茶杯,闭着眼细细闻香,那淡雅的茶香沁入肺腑,禁不住在心中一遍遍的祈祷,愿君安康。 午时就从陈芒种那儿听说了宫里最新的消息,太子殿下病了。 被胁迫出宫到冒雨回宫却因为宵禁宫门已关,他便在宫门口等到了早上开宫门,等待他的是皇上的一通责罚,连太后求情都没有用,直到他在雨中跪了两个时辰突然晕倒了 “叩叩叩!七心姑娘在吗?” 敲门声将我从沉思中拉回来,手中的茶水余温似冷还暖,我轻轻抿了一口,身后的门已经被人强行踢开。 “七心姑娘,春妈妈要见你。” 领头进来的是楼里资历最老的龟公花老五,别看他说话客气,一进来目光转到我脸上,脸上带起笑容,却含着轻蔑。 “能容我喝完这杯茶吗?”我淡淡地道。 “姑娘还是快些动作。”花老五唇角带着讥诮,“大伙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喝茶” 倾芳别院是春娘一个人的院子,为了彰显她主人的位置,布局和结构都很大气,只可惜脂粉楼里哪来雍容大气,不过是东施效颦徒增笑料。 此际再见到春娘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神态无波,淡定自若。 当我还是个十岁小丫头时就有人赞我有股稳重劲,那是他们不知道我不过是极会模仿罢了,而我模仿的对象可是整个紫禁城里最稳重雍容大气的那位主儿。 春娘见我镇定自若,脸色微微一沉:“看着是个懂规矩识趣的。” 我淡淡一笑,站着没动。 “是谁指使你在曲觞阁说那些话的?” “没有人。”我淡漠无衷,看着她,从气度神态看,倒也有几分定力,能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扎住根也不是简单的事。 “在我面前你最好收起你这副脸色。”春娘冷哼一声,目光遽尔变得凌厉,“你是真打算不说实话了?” “何须多此一问,”我轻叹,敛目垂头,“当下,实话假话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吧。” 先不说我站出来把银朱被杀的事情捅出去,就只是今晚当着那么多人面驳了她的面子,春娘也不可能轻易饶了我,一顿教训在所难免,我说什么都是多余。 “好个嘴刁的小蹄子!”春娘似笑非笑,怒气难掩,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的转头对站在她身边的花老五说道:“你亲自调教一下。” 花老五闻言那双老鼠眼瞬间亮了,立马舔了舔唇笑道:“好嘞。” 他弓着身子退到我身边,挥了挥手,“把她拖进去。” 候在门外的两个大汉走进来,押住我的胳膊,我心中一跳,某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有些事情怕是要超出我的预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5阖欢 被强拖进隔间厢房,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死死地拧着我的胳膊,我的冷汗都流下来了,花老五随后进来,狞笑着关上了门。 “你想干什么?”我尽量维持冷静,就我这点力气与他们硬拼对抗,无异以卵击石,所以为了积蓄力量我没有拼命挣扎。 花老五没有说话,他不知从哪掏出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一把捏紧我的下巴,用力就往我嘴里塞。 我咬紧唇,不松口,花老五塞了半天没塞进去,冷笑:“把她的嘴掰开!” 随即一只粗糙的大手大力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只觉得唇上一阵剧痛,花老五把药丸塞进我嘴里,我忍着疼呸的一声吐出去,正好落在站在跟前的花老五脸上。 “啪!” 花老五扬手一耳光扇过来,我脸颊火辣辣的疼,还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花老五再次出手掐着我的脖子往上一抬,然后又一个药丸顺着我的喉咙滑下肚去。 喉咙上的力道一松,我被大力一甩,跌坐在地上,我立马伸手到嘴里抠挖,想要呕出那颗药丸,只听见花老五怪笑起来。 “阖欢丸入口即化,你以为你抠的出来?” 阖欢丸我呕的眼泪直冒,嘴里满是苦水,花老五阴森森的笑着让两个大汉出去看着。 门很快被掩上了,花老五淫笑着向我逼近。 我手脚发软的爬着倒退,这会儿是真的又惊又怕,哆嗦着唇:“花老五,我们做个交易?多少钱你尽管开口我买我自己” “哈哈,”花老五似被我逗笑了,他笑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动作却迅速扑上来,一张臭烘烘的嘴往我脸上凑过来,我一阵恶心,拼命挣扎起来,花老五左右开弓提着我的胳膊压在墙角,阴笑道,“别白费力气了,五爷我看上去缺钱?小蹄子你倒是够聪明,可惜碰上我,你就省省吧,吃了阖欢丸,不做些消魂事,你难道想死不成?” “我宁死也不要便宜了你这个畜牲!”我佯装奋力挣着双臂,却徒然一脚朝他下体踹过去,花老五为了避开我致命一脚,往一旁跳开,乘此机会,我全力一冲,挣脱开了,目标直取对面窗户。 并不远的距离,我刚好扒开窗,想要跳下去,偏偏这个时候突感一股汹汹的热力袭上腹部,脚下一软,直直的跌倒在地。 阖欢丸是南城勾阑里最下作的一种春y,药力很强,曾经我还听那些躺侍姑娘说些荤段子,说是一只软脚猫吃了一粒阖欢丸能一口气掀翻了只母野猫 “啪啪啪再跑试试,我把你扒光了丢大街上去!” 花老五奔过来扯着我的头发,扬手一顿耳光煽在我脸上,打的我眼冒金星,脑袋一阵昏沉,双手拼力去拽开他的手,尖锐的指甲抓的花老五手臂数道血痕,他吃痛更是大怒,甩开我的头,开始一阵踢打。 我顺势护着头,在地上翻滚,疼痛的刺激,让我仍旧维持着清醒,一气儿咬破唇畔艰难的抵抗着体内火急火燎的热力侵袭。 比起拳打脚踢的疼痛,我更怕阖欢丸让我理智尽失的去求欢,那是我死也不能忍受的。 可纵使如此,腹下的那股火热还是很快蔓延至全身,热汗泅湿了我贴身的小衣,我甚至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而这时怒火未消的花老五也回过味来,蹲下身来撕扯我的外衣,嘴里还在骂着下流话,“药性发作了吧?你放心,我这就来帮你瞧这敏感的,怕是还没被人尝过吧!” 一边是疼一边是火烤的炙热酥麻,我已察觉到身子在失控,那感觉像极了发高烧,粗喘着气,头渐渐昏沉起来 花老五的臭嘴又凑上来乱拱,我艰难的扭头,一行泪翻滚出来,我嘶哑着嗓子喊道:“阿孝” 阿孝,你来救救我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6菜户(上) “阿孝”我全身冒出一层密密的细汗,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的,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喊。 身子像是放在蒸笼里蒸烤,源源不断的热从四肢百骸散发出来,渴望冰凉,哪怕是一丝风也好。 我艰难的吞咽着自己的口水,脑子里短暂的空白之后,涌入一片混杂的场景,我分辨不出是梦还是不愿想起的记忆 六月六是天贶节,我就是在这个日子出生的。 那日的天空蓝的澄澈不见一丝杂质,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司乐司的掌乐女官因为我过生辰特地放了我一天假。 空气都是滚烫地,宫道上来往的宫女太监都很少,各宫的主子们也都躲在寝宫里不出来,我走到仁寿宫内膳房已是满头大汗了。 “风丫头,这么热你怎么来了?”一相熟的厨役正在晒水,边擦着汗边朝我打招呼。 我卷了袖子扇风,感觉背上都被热汗泅湿了,浅绿色的荷叶裙摆随着我走动滑过一道道闪动的光影。 “陈庖长在吗?”我问着话,人已经越过他们闪进来厨房,仁寿宫的内膳房可谓是宫里数一数二热闹的地方,做工的厨役和庖人很多,还有好些司膳太监来往走动。 我熟练的穿越重重人流,满目含笑的跳到正在大锅前舀汤煮东西的陈芒种跟前,隔着喷香的烟气喊他:“陈叔哎,我的水面煮好了嘛?” “呦,风丫头来了。”陈芒种忙里抽空掂着勺子瞅我,憨实的脸上浮现笑容,“今儿个来这么早啊,我还没抽出空来煮呢。” “不急,我在这等你,”我脸都被热气熏得滚烫,这屋里也忒热了,比外头好不了多少,“今儿个过节,吃水面的主子多了去,我不急的” 天贶节吃水面是宫里的小节,各宫各院都忙活着呢。 陈芒种却摇了头,一面儿低头搅和汤水,一面朝我挥手,“你先出去找个凉快地儿等着,厨房就是火炉子,太热了我马上就给你煮一碗,对了,从后门出去,别被小蔡那混头看见” “那我先去茶房了,过半个时辰我再来”我实在热得不行也没听清他后面还叨唠了什么,提着裙子就从厨房后门跑出去了。 要说这仁寿宫里头凉快地儿不多,但是有个地方准很凉爽,就是茶房,那是太子最喜欢待着看书的地方。 我平时从来不敢违反宫规,只除了一样,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央求尚食局的司膳女官春苓子帮忙,冒充奉茶宫女进入仁寿宫的茶房。 所以老早之前我就央了春苓子,六月六这天一定让我去奉茶。 “风荷,你又乱跑!”春苓子撑着把阳伞,气喘吁吁的从另一头道上走过来,显然热的上火,“我叫你一声祖奶奶行不行,别在外头乱蹦跶” 我也热的喘气,应和着她的话蹦跶到她伞下,赶紧卖乖讨饶:“师姐,今儿个我生辰,你就少说我两句好不好?” 我与春苓子在宫里头相依为命已有七个年头了,好到共分一条裙子穿,都说长姐如母,没了师父之后,她待我更是亲切,因着年长两岁,她也分外疼宠我。 春苓子将伞往我这边打,拿了袖娟替我擦着额上的热汗,温婉恬静的如一株水仙花,嘴里却学着当初师父训导我的话:“你个猫崽子!早晚折了你的腿不是说要去奉茶么,我都安排好了。” “啊,师姐!你最好了”我兴奋的直往她身上扑,春苓子被我闹的也是一头汗,两人一路就直接进了内院。 盛夏是个难耐的季节,尤易上火,所以茶房里备的是菊花茶,梳洗爽利之后,换了奉茶宫女的衣服,我端着一盏菊花茶小心谨慎朝主房茶厅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7菜户(下) 守门的太监见到我只略抬抬手,示意我尽管进去,为了隔绝外头的热气,房门是关着的,屋里四角都放了大量的冰块。 门嘎吱一声开了又关上,我抬头就看见了他,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少年,较之以往所见的书卷气,这时的他身上带着股沉沉的茶香,为何是沉沉呢,因为他着装色调偏沉,气质亦是。 随着脚步的趋近,我的心跳也渐渐失衡,屋里没有旁人,所以我很大胆的直视他,细致到连他上衣颈口的裸露的一小寸肌肤都不放过,以目光抚之一遍又一遍。 等到了跟前,我没有按规矩搁下就走,而是隔着茶座将手里的茶盏递给他。 出乎我意料的是朱佑樘搁下手中的书,双手接过去,也没有立刻喝,而是转放在茶座上,微微笑着看我。 眉眼温润,唇边笑意清浅却真实,瞬即消融了他浑身疏冷,我一直以为自己虽然性子很不着调,可是骨子里是有点沉静的气质的,但是那一瞬,他一个接茶的动作,一个平静的微笑,我如千千万万个初涉情事的少女一样,羞涩不已,慌乱失措。 安静的室内,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那是计时水漏,朱佑樘并没有说话的意图,复又拾取书卷。 他是极好看的,宫里头个个都说四皇子朱佑杬长的漂亮,深的皇上宠爱,我也见过朱佑杬,五官确实俊俏,不过才九岁根本没有长开,脂粉气很浓,因为太受宠,性子也稍有些骄纵,但是朱佑樘不一样,天资聪颖,内外兼修,又颇好学,尤为勤奋,如珠玉般干净透亮,更如一株寒兰。 我曾读过描绘寒兰的文字,字字句句都铭记在心,只因为我觉得那是最贴切的语言,来形容我心中的他。 株型修长俊美,叶姿温雅俊秀,花色艳丽多变,香味清醇久远,集诸多兰花之美于一身,聚万物之灵气于一体。 走出茶房我都有些飘飘忽忽,像是踩在云端,整颗心都溢满了快乐,环抱着檀木茶托,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天热的人口干舌燥,我的心里却如沐凉风,一直噙着笑顺着长廊往前走。 “嘿,你往哪走呢?长没长眼睛” 一道尖细嗓音骤然入耳,我回过神来赶紧往一旁退让开,俯身行礼,“见过蔡公公。” 挡着我跟前的公公人称小蔡头,是御马监梁芳的小徒弟,一贯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若说整个宫里头,宫人见着梁芳都得笑脸相迎,那么见到小蔡头也差不到哪里去。 春苓子和陈芒种多次耳提面命,让我小心着,狗腿的狗腿也是腿,能抱则抱,抱不着,就躲开点。 我是极厌恶这个人的,一则他是梁芳的狗腿,二则,他是宫里头生冷不忌的菜户。 被他看上的宫女无不受尽凌虐,尤其不久前一与我关系良笃的司乐司宫女,在被迫与他结为对食关系的第二天就因不堪羞辱自投枯井坠死 “瞧着有些眼生,抬起头来。”小蔡头捏着下巴,身胖脸肥,兴味十足的凑近来,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太监,都是平日里嚣张横行的货色,见机知意,也都围上来了。 我头埋的死死地,视线只能看见他们一双双的脚,多少有点慌了,不是我对自己的姿色自信,而是小蔡头太好色,但凡有点艳色,他都看得上眼。 真是倒霉透顶才会在这种没有退路的长廊碰上他! “啊,梁公公!” 在小蔡头朝我伸出手时,我抬起袖子半挡着脸朝着他们身后惊叫一声,趁着小蔡头一惊回头去看时,我转身就撞开了一个挡路的太监,夺路而跑。 酷暑天,风都热乎着,我跑的很拼命,一直跑的喘不过气来 “热好热” 那种喘不过气,胸口沉滞,似要炸开了一样的感觉再次袭上来,我感觉到了一双手在撕扯我的衣襟,凉意从他指尖传来,身体已经自发自动的朝他的手挨过去。 “嘣”的一声巨响,房门似乎被人踹开,乍响声震动了我错乱迷糊的大脑,我努力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人影憧憧,我分辨不出进来了谁,只知道欺压着我的人已经被一股大力踢倒,滚在一旁,我本能的蜷缩起来,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上只有一件小衣,我记得因为来了月事多穿了一件贴身小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8迷梦 “把人给我绑了拖出去!”房间里传来个隐含着怒意的声音,我难受地转过脸,舔着唇畔上的伤口,人看不大清楚,却听出他是兆微。 “大人,饶命啊是春娘让我这么做的”花老五吃痛惊呼声消失在门外。 率先朝我走近的却是另一道影子,我感觉视线有些散,脑袋很沉很疼。 “你没事吧?” 入耳的声音生疏的很,我已没了心思去想他是谁,只轻声求道:“水池子,冷水” 兆微似乎也走了过来,两道人影杵在我跟前,都没有动作,我双手紧紧的扣着地面,艰难的做最后的抵抗,“不要碰我求你们把我丢进冷水池” “求你们”我的理智渐渐被欲焰燃烧殆尽,哆嗦着哭起来,浑身都疼也痒,那种内火旺盛的痒,如瘾肆意发作起来。 “人你也看见了,下面交由我处理吧。” 兆微弯身伸手要去捞人,旁边站着的人却探手格挡,声音冷沉,“兆奉銮,你要怎么处理?” “阖欢丸没有解药,硬熬下去会有性命之危” “你是要趁人之危?” “周总捕,这里是南城勾阑,她是妓子” “果然,兆奉銮的人品总是让我刮目相看。”周年再次冷声打断他的话,然后挥手解下自己的黑色锦缎长外袍。 兜头罩来的衣服遮住了我眼里残存的模糊光线,然后一双有力的手隔着衣料卷裹着我提起来,离地时我浑身剧颤,四肢百骸都瘫了。 想睁眼,可是,眼皮重重的,在药力一波一波地持续下,我极不舒服的陷入了二次昏迷 热到极致之后一丝凉风都会让人乍冷,极致的冷热冲击,会让人神经错乱,那是我畏惧而不忍触碰的伤痛和煎熬。 梦中的场景却真真切切的再现,提醒着我去面对—— “站住!不许跑” 追魂夺命似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怎么也摆脱不掉,巍峨宫殿,庄重肃穆,除了花园各个院内是不容许种树的,循着绿意,从开始的慌不择路,我越跑越急,终于躲进了仁寿宫的后花园,一头扎进花木掩映的假山洞里。 也不知道小蔡头那群人追了多久,等我停下来时就没了踪影,没有被追上的庆幸瞬即让我软了手脚,跌坐在地,慢慢的平缓喘息。 须臾,我擦着额上细汗站起来,猫着身子打算出去时,突然听到从假山洞隐约传来一阵阵女人痛苦的嘶叫声,那刻意压抑的呻吟又似欢愉,听得我一愣,总觉得声音怎么听怎么怪异,是以我迟疑的扶着石壁探出头朝里面看去,我已经设想好了千百种恐怖的场面,但还是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一对衣衫凌乱的男女正在交缠着。 突然入目的男女之间的画面烧的我大脑一片空白,脸上燥热不已,全身肌肤像被烈日暴晒了般火辣灼烧起来,我呼吸急促的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口,这个宫里太多的阴事不曾公布于众,却在暗地里从不是秘密,比如各种秽行 我飞快的低下头,悄悄倒退的当口耳边骤然传来男人如野兽般低吼声和女人的失声吟哦我被这两种夹杂的声音刺激的浑身一颤,不防备磕到身后的石壁,禁不住低呼出声。 “谁在那里!” 我吓得不轻,什么也顾不上了二度拼命逃窜,心里一遍遍的咒骂自己这个倒霉的生辰日。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一气儿不歇的跑,竟然寻到了去内膳房的路。 “风丫头,你来的正好,喏,水面煮好了我给你放了几块冰,凉着呢” 陈芒种做的水面,堪称一绝,皆赞一句:面白薄筋光,汤汪蒜辣香,汤面分盆装,越嚼越觉香。 我匆匆看了一眼,却说不出话来,双手扶着膝盖,一个劲大口大口喘气,衣服都粘着背上,被汗水浸湿了,领口也是,见我这幅样子,陈芒种丢了锅铲,扇开碍视线的烟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啥事了?” “陈叔,我预感不好”我话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呼喊。 “风荷!风荷你在吗?你师姐出事了,你快出来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9试针(上) “风荷!风荷你在吗?你师姐出事了,快出来啊” 在外头喊我的是与春苓子相熟的尚食局的女官,跑来的很急,一进门就拉着我要往外跑。 “等等!”陈芒种从旁拉了我一把,很严肃的样子,“丫头,遇事要冷静,不可意气用事” “我知道” 我其实已经预料到了,小蔡头不傻,当时我只顾着逃跑,却忘了自己身上的宫女服暴露了身份。 宫里头别的不多,宫女太监是多如牛毛,找出一个人来说容易也很难,但是对常年厮混横行各个宫苑的小蔡头他们来说,一点不难。 如果我没有跑,或许结果是自己遭罪,如今却连累了春苓子。 赶到掖庭宫时,我与春苓子住的院子已经围了不少人,这会儿都不嫌热的看热闹。 老远就听见了小蔡头那讨嫌的尖细嗓音,“给我接着用力打,什么时候交代清楚了,什么时候停” “住手!都给我住手!” 我迈过门槛,失声叫起来,疾跑向院中被四个大力太监拿长粗板打的头发零散宫裙血迹斑斑的春苓子。 然没等我扑过去,从旁就奔过来两个粗实太监,似早就候着机会拢上来押住我胳膊,我又气又怒:“你们想干什么?” “把她带过来。”小蔡头在院阶上头的檐下阴凉处半躺着,旁边有人打扇,有人捏腿,有人侍茶,好不舒爽,见到我出现一下子坐起身来,那肥腻的胖脸露出快意的笑。 我起先还死命挣扎想要去挡住那落在春苓子身上的无情板子,等被大力拖拉到小蔡头脚边,并被压着胳膊跪在地上时,我停止了挣扎,隐忍的双目通红,主动抬头去看他:“蔡公公,我已经来了,你让他们住手。” “你叫什么名字?”小蔡头似有些惊喜,细瞅着我的脸,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欲色,边问着还伸出肥手来捏我的脸。 “风荷。”我不自觉的朝一边偏躲开他的手,眼睛又看向了那方还在挨打的春苓子,“蔡公公,得罪你的人是我,你放了她,她是无辜的” “风荷,啧,连名字都叫的别致,”小蔡头还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我,并不搭理我的话,“我虽然没读过书,却也知道一句诗,叶上初阳干宿雨c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他摇头晃脑的念着诗,还颇自得的样子,我只心急春苓子都被打昏过去了,恨声道:“你要打就打我,快放了我师姐!”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是我要打她,”小蔡头舔笑着,竖起食指摇了摇,就点在我脸上,“是你,违反宫规冒充奉茶宫女进茶房,莫说打她二十大板,她今儿个犯的错,就是要了她的命也不为过,继续打!” “不要!”我尖叫一声,想要奋力起身却被身后的太监死死的压住,动弹不得,胳膊像是随时会被拧下来一样疼痛,膝盖咯在地上也生疼,我惊怒之余,更觉悲愤,有人出卖了春苓子和我,不然小蔡头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我冒充奉茶宫女的事情。 来之前我还在想对策,单单只是耍了他一道逃跑根本不是实质性的过错,然而违犯宫规却是实错,是能丢脑袋的罪。 “说吧,你想怎样?”我咬着牙恶狠狠的瞪他,努力的想要冷静下来,然而语气还是有点气急。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长得又俊,啧啧啧,瞧着双眼睛,多水灵”小蔡头一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而我忍的身子直打颤,他才满意的收手,放在自个儿鼻子下闻,“香,我好久没闻到这么诱人的女儿香了。” 我恶心的脸色发白,尤其是他那垂涎的好似要剥了我皮肉的目光。 “不要再打她了,求c你了”垂下头时,我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满腔恨意,当初师父走的时候,我也恨过恨这些良心泯灭的人,他们怎么可以随意轻贱别人的生命? “都住手吧。” 小蔡头大抵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对着我笑,“我师父常教导我一句话,施恩莫忘报,今儿个你犯的错,我都替你抹了。” 他说着让人松开我,亲自扶我起来,一脸笑意,眼里却像燃了火,“明个儿你会好好回报我吧?” 我得了自由立马用力挣开他的手,整个人都快僵硬了,打着晃往后退开。 小蔡头却肆意的狂笑起来,背着手下台阶,他的那些狗腿子都迎合着他的行动,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0试针(中) 自从十三入得万年宫以后,宫女子就没有出宫的那一天,当然能求得恩典被放出宫另说,大多数宫女太监都是老死深宫,因此,太监和宫女为了彼此安慰,多有并居,在这个宫里,从来不忌讳,尤其梁芳一群佞幸小人当道,宫里更是乌烟瘴气。 我被师父带入宫才七岁,一直来从不曾想过出宫。 “风荷姑娘,你要去哪?” 安置好了春苓子后,我一出院门才发现有两个太监守着,那尖嘴猴腮c嬉皮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不干好事一样,我讥讽道:“我要出宫呢。” “那赶紧去吧,这会儿宫门还敞着呢。”挨个儿太监斜眼看着我,似蔑似笑。 我冷哼一声,拢了衣袖朝大道走,没走几步就听最开始问话的高个儿高声喊话:“风荷姑娘,你好生活着,你师姐就能好生活着。” “这算是在威胁我?”我冷笑道。 “随便你怎么说,你自个儿掂量吧。”矮个儿接茬轻哼道。 六月里的天,我再不觉一丝热,从头到脚都透凉,一路朝前走着,两人并没有跟上来,他们笃定了我不会丢下春苓子。 寻常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路,我心沉如石,脚底虚浮,问了好些人才得到消息,绕过监栏院,寻到太监学堂,守门的人不让进,只说司礼监怀恩公公不在里头。 我不常找怀恩,他在宫里头地位很受敬重,几乎所有人都亲亲热热叫他一声‘怀恩公公’,大伙儿都尊敬他,这位宫里头最慈善和蔼的老宫人。 “他是真好人,太监熬到他那个位置,有油水的活,谁都会敛财,买婆娘,买私宅,成个像样的家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敛财,他孤身一人,常年都住在宫里头,当差小心谨慎,对宫人极为宽容爱护” “风荷,你去求他,快去,这宫里就只有他能救你” 耳边先后响起陈芒种和春苓子的话,我与怀恩是见过几次的,而每次都是很不好的结果,最近的那回,也是三年前,他帮忙收敛了我师父的尸体,并让人送去净化堂火化。 我一直等到傍晚,站了足有一个半时辰,远远的看见怀恩朝太监学堂走来,身边跟了好些人,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装作没事的样子,迎过去。 “您有什么事?姑娘。”怀恩是一双单眼皮小眼睛,上了年纪后,一言一笑双眼都眯成一条缝,那样显得更加慈祥,而他语气总是带着三分客气,三分和气。 我冲他笑,“我有件心事,求您给占张卜。” 他一下子也笑了,果然像个弥勒佛,他是宫里头大家公认的救命佛。 一直以来求他办事的人太多了,谁都过的不爽利,谁都有麻烦事,他若个个都管,也是顾不过来的。 所以,私下里关系好,譬如有本家关系的人推荐帮忙的,又或是他自个儿培养带出来的徒弟,手把手教出来的太监们,来找他,都不会拒的。 我说的这句暗语就是陈芒种教的。 自然,话一出口,怀恩就心照了。 他抬手摆了摆,让跟在身边的人都先走开,然后冲我点了点头。 我跟着他身边,顺着道儿慢腾腾走着,看上去好似两人傍晚消闲溜圈。 “怀恩公公,我今儿个求的卦,既为事又为命,外带占一占流年。”我虔诚的声音压下了满腔焦躁。 “风荷姑娘,今日你生辰,人该求你,你反倒求人,这个卦辞可不好,下下卦呐。”怀恩轻叹,只一言就道出已经知道我的事了。 他在宫里待了几十年,自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我愣了下神,没了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1试针(下) “这宫里人多事多,最基本的一条就是各司其职。”怀恩的声音带着岁月刻画的痕迹,略显沧桑,“坏了规矩谁也担不了。” 春分之后,昼长夜短,夏日的白天也被拉的格外长,我杵足呆立的摸样,显现出与年龄相符的盲然,怀恩也停住脚步,半眯的眸光似悯似惆,“你在宫里年头也不短了吧,想过出去吗?” 我摇头,天下之大,我自懂事起就在宫里,所熟悉的不过是宫规条令,所会的也仅是宫中生存之道。 怀恩略感诧异,削尖了脑袋想要进来这紫禁城的人绝对没有进来了日思夜想盼着出宫去的人多,每年入宫大批的人,大多是强令征召入宫,尤其是宫女子。 “怀恩公公,您就给我指条活路吧。”我虽不敢说多聪明,但是他的话里深意,还是能听明白。 “你这事,我不能出面。”怀恩喟叹一声,收了目光朝远处看,这宫墙瓦院,廊桥琼玉,可不是那么容易走出去的,“在落灯前,你去趟太医院,找一位姓荣的大使,他是太医院生药库负责研习针灸药方的” 我听得仔细,默默记住。 “他管着上头的差事,有直谏的权力,你只管去找他吧。” 怀恩是老太监,他深深的懂得,人心隔肚皮,多知心的人都不会说真心话,也许一句错话惹出麻烦来,更何况他时常应对的是一国之君,稍有疏忽,是绝对落不了好下场的。 所以他同人交谈,说话非常有尺寸,我深刻的再次感受到这一点,心底的敬意更上一层。 他说不能出面,我是了然的,小蔡头背后是梁芳,是在这宫里最嫉恨怀恩的人,若是他出面,反而会引得梁芳注意,一旦他搀和进来,小事化大,再难全身而退。 他说一位荣姓的太医院大使,管着上天的差事,这个上头可不是指当今皇上,而是皇上的心头好万皇贵妃。 也不知从哪年哪时开始,明里暗里都有那么一句话,最猛烈的风不是暴风雨,而是某人的枕头风。 这个某人直指万贵妃万贞儿,几十年了,这宫里头就没人的风吹的比她好,比她厉害。 “今日救命之情,他日定当结草衔环!”思量间,我垂眸下跪,刚一触地就被怀恩扶起,他眼角的皱纹已经很深了,看着我的目光多有怜惜,“风荷姑娘,好自珍重。” 我看着他微微驼起的背影,消失在宫道拐弯处,一股难言的辛酸涌上鼻头,转身朝太医院跑时,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对怀恩,我有的不仅是对他无私的帮助的感恩戴德,更因为他是这个宫里默默守护那个人成长的人,如果说仁寿宫的太后是太子殿下的明面上最大的一把保护伞,那么,怀恩就是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行走在这个晦暗宫廷的人。 简短的几句交谈,我却感动的落泪,那多少日子里的谨小慎微,低调谦让,处处留防,时时小意,为了保护自己,不给任何人留下陷害的把柄和机会,而今日在茶房看见的朱佑樘,亦是如此。 他几乎承袭了怀恩身上所有的闪光点,用眼用心看待一切,留在心里,只言片语都不会也不能说出来,至少,现在不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2花零 太医院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我到时,有一个高瘦的太医院小医徒正在侧门来回张望,一见我出现,立马小跑过来,清清秀秀的五官,一双眼睛很清亮,“美人姐姐,要救命方子吗?” 我霎时一愣,点头道,“要的。” 他连连点头,“那跟我进去吧。” 因着他在前头走,我落后一步跟着,很轻易的就进了太医院的门,一进去就是一排一字屋舍,地面铺的干干净净的石砖,一脚一步都了无痕迹,傍晚时地热正往上熏,没走几步,我额上就冒了一层细汗。 越走越深,绕了几个弯口,穿过了外院,又进了个内堂,这才看见几个穿着一色的太医,时有跑腿学徒来回穿梭,也有宫女太监出入,忙碌中带着宫廷里特有的气氛,抑郁而低压。 “荣大使,你要的人来了。” 领路的高瘦小学徒在一间大房院前停下来了,他隔着门清朗的声音传的很远,隐约听见一道应和声,似从房间里传出来。 “你进去吧。”小学徒探手替我推开门就小跑离开了。 紧闭的门自外而内的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一股凉气,激的我瑟缩了一下,天边的最后一丝微光倏尔消失,整个大地突然就那么灰暗了。 而在我面前的大房院顿显的分外阴沉沉,凄冷冷。 隔着不远的距离,背对着我站着一个人,因为角度原因,我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敛了敛神,我两手捏握成拳,深吸一口气提步,刚要跨过门槛。 “啊~~~” 一阵嘶声力竭的痛苦惨叫声如迎头棒喝向我砸过来。 我睁大眼睛看向声源处,继而瞳孔剧烈收缩,背对着我而立的人侧身看过来,而他刚刚遮挡的角度下,一个几近全裸的女子被绑在了十字木架上,四肢被缚住,眼睛上绑在白色细带而她身上细细密密的扎着长针。 我想逃,对面相连的房间相继响起各种惨叫声,好像一脚踩空掉入修罗地狱只觉得血一直冰到了骨头里,那种感觉有些疼,不剧烈,只不停地发抖,想哭又哭不出来。 “我们宫女子十有九个半都心狠,嘴里咬出血来也不会叫,因为叫出来也没有人心疼。” 春苓子就是个活例子,那天被打的晕死过去也不曾喊过一句疼。 “来这试针的都是犯了错想求活路的。”荣大使重新站正,遮挡了我的视线,“你要是受得住疼,就进来,把你的名字写在桌上签名簿子上。” 今日以前我定是受不住的,可是,今日之后,我受不住也得受 我宁愿自己在做梦,可是肌肤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 醒来时,入目的不是凝结着暗红色血污渍的十字实木架,而是纯白的纱帐顶,满室暖香,温宜沁人。 耳边萦绕的是清澈的笛音,也不是梦里的各种惊悚惨叫声。 笛声悠悠回荡,低回的调子合着缓慢的音律,透露出无奈的悲怆,带着无法言喻的忧伤。 这曲子,似乎能勾起了人心底深处最隐秘的伤痛,让人无法抑制地悲从中来。 出宫那日我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等在从御花园去仁寿宫的路上,千盼万望,终于等到了他。 我把背在身后的手伸过去,还来不及念早已默读千万遍的话,那唯一的一朵嫩黄花就在我的目光之下整朵从枝头掉落下来。 花瓣都砸在我的小鞋面上,飘飘然的,顿时凄凉的散开,而光秃秃的花茎还握在我的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3将计(上) 手中的花,还未绽放就已枯萎,亦如心中的情,那时候的我,是那么卑微,如果我是花,我只希望是万千春黄菊中的一朵,不被他发现地偷偷张望,但是这样的我,竟也存着小小奢望,希望能存在于他的人生,哪怕只是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小片段。 我的所有回忆全部止步在那日出宫前的花零。 那一时的花零,消弭了我所有的意志,甚至连破土重生的勇气都没有,三个月委身于教坊司南城勾阑,只在厨房里做扫洒除尘工作,除此之外,我形如空壳般,寂寂等待出楼之日。 而打破这一切的,切实计较起来,我能想到的最拨动心弦的,只是那短短的一筷子夹菜之举 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 死灰尚且能复燃,花零只为碾作泥。 在笛声余音里,我透过半开的窗看着楼外的光辉,转眼夏已了,秋日多寂寥,春时待何朝? “七心,你醒了吗?” 珠帘帐外传来轻语询问,我抬手敲床弄出声响回应,侧头看去,一抹纤巧的俪影撩开珠帘进来,却是熟悉的面孔。 “你还好吧?”西府面容憔白,身骨细瘦,一双剪水眸依旧是初见时的清澈,看的我心微微一涩,唇瓣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微微抿唇代答。 西府缓步就坐于床旁,将手伸进薄被寻到我的右手握住,指尖还带着些许清凉,“别说话,你昨晚都烧糊涂了,嗓子也坏了吧,过两日就好了。” 我眨了两下眼睛,也动了动手指,虽然她的亲近来的意料之外,却不是无迹可寻。 “阖欢丸虽无药可解,但也不是非要,昨晚你在冷水里泡了好些时辰,硬熬过药效太伤身子,你这几天都得卧床养着。” 昏迷前的事情我都还记得,后来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西府不是木瓜那种善言辞色的人,所以不需我问,她就主动为我解惑,然而只言片语都没有提及昨晚我昏迷前看见的两个男人。 “刚才的笛声你也听见了吧?”西府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的眼睛,无声中捏握紧我的手,似在传递着什么,“那是姑娘在练曲,你也知道,我们姑娘是楼里四大名伎之一,吹拉弹唱,样样卓绝” 我回视她,不明她说起海棠居的现任海棠究竟为哪般。 “论容貌,我们楼里比她美的大有人在,可是她能位居一首,”西府略作停顿,颦了颦眉,轻轻吐了口气,“七心,自古歌舞一体,好似连襟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海棠善曲,妃红善舞,传闻都说她们两关系不好,而西府却说她们是连襟关系。 我怃然,看她眼神真诚,应该不会骗我。 “你替银朱出头,得罪了春娘事小,惹上了妃红才是麻烦。”西府语带劝诫,看得出是真心要与我交好,我微启唇吁了一口气,大梦初醒方幡然。 我是以七心的身份在曲觞阁出面的,身后自然是海棠居撑着,银朱明面上却是一品水榭的人,顺天府衙查案对上的自然是一品水榭的头牌妃红,以妃红的身份和她背后撑腰的人自然不会因为一桩人命案跌落枝头,可是这打脸的事情沾染上了,终归是跌份儿的。 行外看热闹,行内看门道,哪行哪业都少不了勾心斗角,海棠居和一品水榭也不例外。 西府的担心倒是不难理解,春娘的性子很分明,她要教训就得教训,然而教训过了这事儿也就了了,而妃红,她要是刁难起我这一个小小的长三陪侍易如反掌,打狗且要看主人,但这主人要是撒手不管 “七心姑娘在屋里吗?花芙妈妈让我来问候姑娘一声。” 我刚纠成一团理还乱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 花芙妈妈我禁不住长叹,怎么把这盏不省油的灯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4将计(中) 花芙遣来问候的人就是昨晚给我带路的姑娘,鹅蛋脸,身量纤瘦,唤作阿吟,是花芙的得脸丫头,西府见到她撩开珠帘进来,忙起身退到床位站着。 我勉强坐起身,靠着床头,却不曾想阿吟进来之后先冲着西府打招呼,语气难掩惊诧,“西府,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才两天的功夫,从身心受创绝意寻死中活过来,搁寻常女儿家身上,怕是一年半载都缓不过来。 西府面色一暗,低下头没吭声。 我抬手摸了摸脖子,嗓子眼干痒干痒的,一时也不想开口。 屋里气氛沉了一沉,阿吟这才似反应过来,转首对我点头招呼道,“七心,花芙妈妈特地让厨房给你加了药餐,这几天好好养身子,旁的事情无须担心。” 自古药材都是矜贵物,加药餐这等待遇,可是楼里四大阁姑娘才有资格享受的。 我看见西府胸口略有起伏,显然是很吃惊,而阿吟一双眼盯着我,更是饱含探究c试探。 “咳咳” 我干咳两声,歉意的迎视阿吟,“咳替我c谢c咳咳” “嗓子不舒服就别说了,你的话,我会带回去给花芙妈妈的。”阿吟友好的拍了拍我的肩,客客气气的样子,她也没有多待的意思,传达到了花芙的话,又顺带说了几句客气话。 只是临走之际忽而认真的问道:“七心,银朱真的不是自杀吗?” 我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仍旧安静不语的看着她,这药餐也不是白加的,我早有心理准备,艰难的吞咽了口水,嘶着嗓子说了一句,“她是c被人一刀刺中心脏而死。” 阿吟先是一愣,随即兀自笑了下,“果然,验尸仵作也是这样说的。” 她的眼神闪了闪,有点激赏的意味,“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判断的吗?” 我脑海一瞬闪过曲觞阁里银朱被杀的场面,房间里很除了她身边有一滩血,周边看似凌乱,其实不过是故布疑阵,无论是座椅倒地,茶盏破碎,都改变不了从房门口到银朱倒地之处那段距离的怪异之处,没有搏斗痕迹也没有血迹。 银朱是被杀,一点不难判断,她死时手是搭在匕首柄上,松软无力,若是自杀,能一扎到底,整个刃部切入身体,需要的力道要狠,要准,迅速一刀致命,她必须用了很大的力气握住刀柄,断气时,手也会紧紧捏握住。 我只一眼就看出她是死后被人摆出自杀形状的,尤其她那不会说慌的眼睛,因为过度惊悸痛苦瞠目欲裂,短时内无法闭合 “七心?七心?”阿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复又推了推我的肩膀,才让我醒过神,见我目露茫然,她轻轻一叹,“其实,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衙门那边已经断定为他杀了。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谁杀了银朱。” 我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一直没说话的西府终于抬头了,目带深意的看着我,而阿吟更甚。 “是谁?”我哑着声反问。 两人同时一愣,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相互默默转开,西府继续低头不说话,阿吟几不可见的摇着头,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我一下子垮了身子,挺了挺腰,好像压在胸口一块大石头被撬动了,终于能喘口气的感觉。 是谁杀了银朱?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想过,因为不需要想。 首先,凶手一刀干脆利落,刺中银朱心脏,让她一点儿声音都喊不出来,如此杀人技巧,是个高手,其次,凶手必须还有个身份,是银朱亲近之人,否则,如何能有近身悄然杀人的机会? 如此,找出这个人,对受理案件的官府来说,应该不难,而我关心的不是凶手,而是掌控凶手的幕后人。 要知道,杀人的刀不可怕,可怕的是握着刀的手。 就这点而言,我不得不庆幸,撞见了妃红在曲觞阁隔壁房间安抚人的一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5将计(下)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被妃红安抚的姑娘就是银朱被杀时的目击者,她应该是看见了凶手,曲觞阁一向是一品水榭的姑娘迎客香阁,所以,凶手极有可能是一品水榭的人。 “七心,你在想什么?”西府倒了杯水递给我,举了半响,我都没有接手,她不由的在床边坐下,唤我一声。 从沉思繁绪中解脱出来,我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抬眸看她,不再去纠结银朱的事情,如今的我,泥菩萨过江,也难多出闲心去管别人了,不是我凉薄,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西府睁大一双眼睛,那其中的水润莹澈,如一对水洗过的墨玉珠子,令人心动不已,她直直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也不急,吮吸着杯口,本来,就我们的关系,不可能值得她在遭遇了人生最大厄难之后的第三天,这般殷切而来,对我真心关怀。 “我想求你救救我。” 房间里一时间只有西府忽而粗重起来的呼吸声,我默默的捏紧了手中瓷白的杯子,再度垂眸,盯着杯底仅剩的一丁点儿水迹,不知为何想起了初见西府时,她那一身如玉瓷白的肌肤遍布各种人为惨不忍睹伤痕的样子。 那时候我就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接下来西府的一段话里得到了切实的印证。 “你知道上一任七心是怎么死的吗?”西府说这句话时,带着很浓的情绪,悲愤c痛恨c鄙弃?各种杂糅一起,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而显得混乱,“她不是自杀,你也知道对吧?” 我的心狠狠的一疼,是的,在七心的身上我也看见过类似的遍体鳞伤七心于我并不太熟悉,她常来厨房找吃食,我见过几回,后来无意中撞见她和陈芒种谈话,才知道她也是自己人。 是的,我将七心视为自己人,还有银朱所以她们的死,才会令我难过,令我冲动。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她,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你那日告诉我,唯命不可轻贱,别人可以背叛我,践踏我,迫害我,但是,我不能也这样对自己” 耳边似乎响起了回音,那来自挣扎在困苦磨难中呐喊的心声,活在这污泥沼泽之地,她们只有最简单的奢望。 “你能救我的,我知道,”西府抹了抹泪流不止的双眼,那沾满泪水的湿润的手突兀的伸过来抓着我的手,“那日从你的歌声里,我想起了娘亲,想到了小时候我想要活下去。” 我想要活下去心绪波荡的激烈,我咬着下唇,梗塞在喉,当四肢被死死锁扣在木架上,当蔽体的外衣被一件件剥除究竟要有多大勇气才能活下去? “到底这座楼有什么秘密?” 良久,久到我从刻骨的伤痛中挣脱出来,额上密密的一层细汗,再也坐不住,顺着床头靠背躺下,望着白色的帐顶,明明在出汗,却只觉得阴风阵阵透心凉。 “秘密太多了,”西府也似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我大约知道些这座楼牵扯着皇家阴事。” 阴事,皇家的? 我又惊又懵,纵然之前我有过千万种猜测,也没想到这一层! “七心就是被他们选中了。”西府脸色难看的发青,想起什么难堪的事情一样,不忍多说,“那天晚上,我被” “他们很快就会要我接客,要我习术,过不了多久,我也会被送进撷珠楼” 撷珠楼三个字,我是第一回听到,而西府说到这三个字,简直想被蛇咬了一样,又悚又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6伎艺 西府提到撷珠楼,如同在我的认知里又开启了一扇门,又一个全新的世界笼罩而来,在她解说的当口,我整个人都虚幻了,聆听着她的话,好像梦游一样,灵魂随着她的叙述穿透了现实世界,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活色生香的场面 不光是野史艳情话本,就如史书上都有许多出名的美人,世人只知夸大其美,却不知究竟如何之美,能成就传奇,比如作的蔡文姬,一生流离颠簸,嫁过多次,一个女人,再如何美貌,年纪大了,哪里能让那么多男人惦记? 所谓闻琴声而知雅意,蔡文姬便有一口技,美人吟曲,能使人恍惚如闻床调,不能自已,其床上更是风情无限。 还有譬如飞燕合德姐妹,小周后等等传说她们都有傍身奇绝之技,能让人欲罢不能,沉溺其中,事实如何,也无法彻究,但这确实存在,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只是传奇中不免歪曲了部分事实。 相比那些,更多床伎了得的女子皆是出身妓馆,除却江南秦淮名妓,名动天下出身教坊司乐坊的也是不少而她们大多被富贵人家,甚至是皇族给养了起来。 都说民间多奇人,要想从万千女子中选出聚齐美貌和技艺于一身的人也是不易,那么些人又怎么可能都是天生奇才? 说到这里,才要讲解一番何为撷珠楼。 西府进入教坊司年头已久,知道的也只是大概,撷珠楼是教坊司近些年整立出来的一个独立训练和培养伶妓c艳宠的地方,而那些被教习各种媚术的女子将会被送往各个达官贵人的府邸,更有甚至,上等尤物会直接出现在龙榻上。 至于创办撷珠楼的人,便是将大明朝搅的一滩浑水的几大佞幸奸臣,譬如不久复又擢为又通政的李孜省c国师继晓c太监梁芳 这群人进上秘术深得当今圣上殊荣恩宠,更加为所欲为,大肆着力房中术,不知道多少无辜清白女子深受其害,教坊司便是他们的专于此道的地盘。 所以说,白日里楼里的清静是相对晚上而言的,而不是真正的一点儿事没有,就如不久前我被木瓜领进海棠居看见的一院子跪地翘臀赤身年轻女子,她们就是在习术。 西府走后,我干瞪着眼,久久的发懵。 “我受不了,我生不如死无灰,我活不了了。” 原来我真的听出了三层意思,被送进撷珠楼不出半个月,七心就死了,她是被活活勒死的。 西府说那些人当着撷珠楼所有伶妓们的面,将七心勒死,原因是为了惩戒七心妄图逃离撷珠楼。 “进了这座楼,从来不曾有人风风光光出去,你知道吗,就算是妃红,她也没那福气,都是工具,为人所用你说我们为什么就连人都做不了?” “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闭上眼之前,我脑海最后闪现的是西府临走问的两个问题。 我也回答不了她,西府的投诚是在我预计之内的,从在澡堂看见她的第一面起,我就盯上她了。 套用木瓜那句‘她是有后台的。’西府的后台一点儿不硬,这点在那晚她被万良欺侮,却无人出面救她就得到了印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7协查(上) 人只有在危机降临时,才会深刻意识到,自强才是硬道理。 我既没有答应西府,也没有明确的拒绝她,事实上,我内心里已经偏帮于她了,只是,现今的状况,不容我再有任何的意气用事。 养了两天,我已好了大半,有些伤是要长久的养,而我的身体也愈发的羸弱了。能下床走动后,阿吟又再次来找我了。 我知道,鱼饵肥腻,鱼儿能不能上钩,就得看天意了。七心和银朱的相继牺牲,陈芒种始料未及,也着实着急起来,这时候我的替补,尤为重要。 南城勾阑被封了两天就开了大门。 不过银朱住的地方,除了府衙的人,严禁闲杂人等入内,也就把一品水榭附近的一座小楼给封了起来。 我和阿吟走到小楼后门口,果然有四个衙差打扮的男人配着刀守在门口,“大人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回头看了阿吟一眼,阿吟走上去给那四个男人一人塞了一小锭足有四五两重的银锭子,“几位官爷,行个方便吧,我们都是和银朱有些交情的,就是想去替她收敛些生前的衣物,去去就出来。”&039; 那其中一个男人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子,收进腰袋里面,“那你们快点,马上就出来。” “好的,好的。” 阿吟回到我身边一起进了后门,进门是一个敞通的院子。 院内一棵五针叶树,秋风一扫,落叶飞扬。 我扫了周围一圈,偌大的院子显得空落萧瑟。 银朱原是妃红最得脸的陪侍,在一品水榭的待遇自然与旁的姑娘不同,不仅独居一楼,还能自由出入南城勾阑。 “阿吟,能让他们开一下银朱的房间吗?”我看着已经上了封条的房门。 阿吟应声转身,与看门的官爷交涉了一番,就摇头而返。 我已经猜到了,绕到窗户口,试探着去掰动窗扉,“你挡着点,我试试爬窗。” 阿吟张大了嘴,我正要爬,眼风里看见从前门通院回廊转角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却是周年带人来查案,他斜了后门四个衙差一眼,板着脸,“闲杂人等” “我是报案的,也算是闲杂人等吗?” “妨碍我办案的,全都是。” “那么请问,你准备怎么开始查案呢?”这几天顺天府衙在办刘家刘三公子的案子,银朱的案子一直压着。 周年没有回答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缓缓的移开,眼神示意跟在他身边的一个捕快。 后者会意,径直走到银朱的房门口,揭下封条,打开门。 随即,周年大步走进去,我立马紧紧跟在他身后,那开门的捕快倒是没有拦人,阿吟也跟进来,凑到我身边。 “验尸出来的结果,她除心口的伤,没有其她不正常了?” 周年偏过脸,对这种质询他问题似乎很不悦,“这种事我需要向你报备?” 我暗自腹诽这人的阴阳怪气,上回明明看着还挺客气,这次怎么就寒风扫落叶般了?踏进房门,我吸了吸鼻子,大概是被封闭两天,里面的气味不太好闻。 “这里面的东西,都不得碰触。”周年认真的开始勘察房间,冷厉的声音很有威慑力,不过于我,充耳不闻。 缓步走到妆台,我顺手拿过一盒胭脂打了开来。 “不许乱动。”周年喝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8协查(下) “不许乱动。”周年喝道。 我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只盯着手里的胭脂盒,盒子里是白色的乳膏,立时发出一阵浓郁的香气,熏得我鼻子刺痒,却又打不出喷嚏。 正难受着,一只大手罩过来就要夺我手里的盒子,我飞快的将手背到身后,周年手伸到一半差点戳到我胸口,急忙缩回去,一张脸彻底的黑了,十分阴沉的眯了眯眼,“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回应他的是我的一个大大的喷嚏,我忙转过脸,阿吟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有些奇怪的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胭脂?” “这不是胭脂。” 我吸了吸鼻子,伸手摸了一点乳膏,触感滑腻清凉,心思一动,脱口道:“芝兰润滑膏?” 侧旁走动的身影一僵,周年劈手夺过盒子,“你还是不是姑娘家?” “你”我没料到他二次偷袭,气结不已。 “周总捕,你今天好像有些反常,”阿吟扯了下我的手臂,暗示我不必多言,自个儿却往我身前一挡,“既然是查教坊司的案子,兆奉銮大人早已发了话,所有人都要配合大人,我和七心就是来协助查案的。” 周年冷峻的脸稍加缓和,转了转手中的胭脂盒,看向我,“你怎么确定这是芝兰润滑膏?” 我撇了撇嘴,对于他阴晴不定的态度,尤其刚才接连的呵斥,“我好像也没有义务向你报备什么吧?” 拿话兑话,周年欲言无声,抿唇哼了声。 “七心姑娘,仵作剖尸发现死者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除此之外全身多处淤伤腿骨有轻微裂伤,”在门口处待命的卢尹忽而接口说道,“初步判定,死者受过虐待,但是致命伤只有心口的一刀。” 屋内一片寂静,好半响,阿吟的声音才响起来,“身孕?” 她觉得很不可信的质问,“这事为什么都没有公开?” 卢尹却再度闭口不言,高大的身躯杵在门口都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你们怎么把事实的真相” “阿吟,”我低声吁气,胸口闷得慌,“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他们不是为了掩盖真相,而是为了稳住真凶。” 阿吟默然了一会儿,眼眶略有些发红,也没再说什么话了。 我倒是有些看走眼,原道是她说的那句‘我们和银朱有交情’不是糊弄人的话,可是,既然有交情,那又为何在花芙身边做事呢? 这其中是另有隐情,还是,我误会了什么 我决定将目标放在银朱之死的真相上,其一自然是做给花芙看,从入海棠居,我就入了她的眼,能不能真正成为海棠居一员,或者说能不能为她所用,全看此案我办的漂不漂亮了。 平静的向周年解说了一下胭脂盒里乳膏的散发的香气中混合的芝兰,结合银朱怀有身孕之说,这种东西出现在屋内也就顺理成章,而勾阑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助兴的玩意。 但是,我之所以在妆台上独独挑中这个胭脂盒打开看,说是随手,其实也是被吸引的,盒盖上雕的花纹很别致,是海棠花。 如果是别的花,我或许不会在意,偏偏是海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9嫉杀(一) 楼里寻常的胭脂盒绝没有这样精雕细琢的盒盖花纹,不用我细说,周年也发现了这点,他立马遣了卢尹拿了胭脂盒出去。 在我们继续勘察房间的半柱香之后,卢尹就带回来了消息。 胭脂盒上的花是出自楼里有‘金手指’之称的夏二娘。 夏二娘是一品水榭的花娘,她住在后庭阁,十分僻静,有跑腿龟奴带路,我委实有些体虚,没走片刻就犯困。 耳边是阿吟神神秘秘的低声絮语:“你知道夏二娘吗?她曾经也是楼里的花魁,后来也不知道攀上哪个贵人,刑部下了文书,特赦她出教坊司,可奇了怪了,她得了自由身却没有离开这个人可了不得,一手雕龙画凤的绝技,尤擅于刻花。” “更匪夷所思的,这人长相虽然不是顶好顶好,但传说不知道多少男人看见她就想扑上去” 我打了个哈欠,“所以夏二娘也是个风流人物?” 阿吟点头道:“何止风流,简直是风骚。” 我眼皮都要掀不开了:看来这个夏二娘不简单啊。 两名带刀衙役在前面开路,外带一龟奴引路,这些都是周年的安排,他回衙门处理紧急事情,将从夏二娘那里打探消息的任务交予了我和阿吟,名其曰,协助查案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若要吃不消就早些回去歇着。 这么拙劣的激将法,我自然懒得搭理,到了目的地之后,我擦了擦干涩的眼睛,打起精神下了马车,吩咐阿吟和衙役都在外头等着,我一个人去会会这位风流人物。 “叩叩叩”敲了敲门。 隔着门传来一个声音,“稍等。” 是女人的声音,颇为柔媚。 须臾,有人来开门。 我看着这个女人,心道她便是夏二娘了吧。 夏二娘穿着十分清素的秋衫,束着头发,光看打扮是十分齐整的。但是她身段实在风流,裹在薄薄的裙衫中,风情独特,眉眼妩媚多情,她生的不是凤眼,却流转顾盼间清艳秀美,虽无点绛唇,微微启唇却也惹得人心醉。 我是惯见美人的,定力又强,看了夏二娘连愣神都没有,直接绽开一个笑容,道:“夏妈妈好。” 夏二娘可能原以为是熟人来找,毕竟大伙都知道她这些年独居一隅,不大爱见人,除了她亲自调教带出来的妃红,其他人多半是不会来叨扰她,开门见是一个生面孔,却有些惊讶。 她直接道:“你有什么事?” 我作为难状,道:“夏妈妈,我想向你求一幅美人雕。” 夏二娘道:“我已经封手两年了。” 我懊恼的道:“竟然封手了啊那抱歉,打扰了。” 一边说着,一边朝她歉意的笑了笑,转身间多看了一眼她那裸在袖口外的细白手指,好像没什么不一样,这‘金手指’是如何得来? 待出了院子,我长叹的朝阿吟摇了摇头,夏二娘戒心很强,尤其我在暗自观察她时,几乎能感受到她寸寸目光也在打量我。 纵然我有心查探,也了解不多。 夏二娘风韵依旧,实乃不可不多的尤物,然而她身上的味道,我闻着并不舒爽,熏的头晕。 为免打草惊蛇,我自然不能说出与案情相关的事。 倒是阿吟晦涩道:“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人身上下手,你可知夏二娘与也有些年头了,日夜相对,总不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夏二娘与兆微。 我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凝眉道:“这倒是个办法” 从阿吟口中,我大概获取了昔日的花魁和一楼之主不可言说的二三事。 夏二娘出身贫寒,是个一做木工活计的女儿,性子极好,家逢变故,流落烟尘。 而兆微是官宦子弟,虽说只是小小的一名奉銮,但是这鱼龙混杂的教坊司可不是那么好立足的,尤其的当今世道。 我和阿吟合计了一番,想了个挑拨离间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0嫉杀(二) 兆微并不常来勾阑楼,他在南街有府邸,在楼里也有自己的厢房。 女人的心思不难猜,任凭性子多好的人,也是会有痛脚的,夏二娘的出身摆在那,名声要说多坏也不至于,只不过绝对好不了,所以对于身处脂粉堆的兆微沾惹荤腥,她多半是睁只眼闭只眼,然而,真要是抓奸在床,那可就好像睁着眼吞了苍蝇,呕不死才怪。 在周年的配合下,以衙门的命令将兆微传去问话,然后,我和阿吟趁机摸进他的房间,最后再将夏二娘引来。 既不能用兆微的名义把人约来,又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夏二娘主动找到兆微的厢房来,这点极难,我和阿吟琢磨良久,才想出一个可行法子。 假借妃红的手把人约出来,众所周知,妃红是夏二娘最得意的徒弟,师徒二人关系甚笃,一品水榭也因此在南城勾阑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次日。 我趴在窗口,细声道:“来了没?” 周年倒挂着出现在窗口上方,道:“来了我喊你们。” 我皱眉道:“怎么这么久。” 周年冷眼扫了我一下,又翻身上去了。 若非他亲自出马,能不惊动楼里众人出入兆微的房间那是相当有难度的,加之也是因为他的周到安排才让妃红的贴身婢女假传了自己主子的命令传信给夏二娘的。 所以,此君态度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本来,我不是没有耐心,只是这屋里的气味比夏二娘身上的还难闻,好像一股腐肉味,怪的很,我等的气息不稳,焦心着,周年忽然喊了一声:“来了!” 我立马来了精神,看向阿吟。 阿吟微微而笑,回视我,一指床,道:“坐上去。” 我依言坐到了床沿。 她再道:“摇。” 我愕然道:“啊?” 阿吟道:“摇啊!响一点。” 我面色古怪的开始手掰着床摇动,那床估计也有些年头了,嘎吱嘎吱的作响。 阿吟再侧耳听了听,也坐在我旁边,张嘴便叫! 却不是尖叫,而是犹如床上动情时的c妩媚的叫声。 对,就是。 那声音柔媚入骨,还微带着少女的清脆,与阿吟平时的声音截然不同。 更别提这一声声叫的,是勾人无比,因为那床在摇,更是起伏不定,娇喘连连。光是听这声音,也能想象出之人此时的娇艳 我涨红了脸错眼去看阿吟。 只见阿吟面色不改,一面侧耳听外边的动静,一面张着嘴喘叫。 真是高人啊看这严肃的表情,叫出那样的声音。 阿吟叫起来还带花样,高低有序,时不时更夹杂着成熟男性的粗吼喘息,这听起来便如同两个在激情交x的男女。 而无论哪一种,都和她原本的声音不同,那个粗喘的声音,却是足似了兆微! 真可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我早已意识到这个楼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原道是各个都是高手。 阿吟其实没有拥有天生的好嗓子,据我所知,她是完全靠练习,日日吊嗓子来习得,多年积累,虽比不上先天媚音,却也是难得了。 敛下思绪,我拧着脖子透过窗缝看着外头,视线里出现了夏二娘的身影。 她本来是眉头微颦的走过来,抬手想推门时面色突兀的变了,在看见她收回手朝窗口来时,我赶紧扯下床帘,一翻身匍匐在阿吟身上,入目见阿吟嘴角翘起像是笑,可声音里骤然提高,好似痛极了的惊呼,娇媚入骨,我头皮一麻,这动静,明显是在做些龌龊事,细听之下,不正是兆微的声音? 撑在床上的手一抖,我整个人僵硬的结结实实压在阿吟身上,她吃痛不及,急喘一声,用力的将我推到床里边,自己翻身坐起开始摇床,一时间,女子的喘息声又加重,木床嘎吱作响的声音也成了伴音 片刻之后,阿吟揉着下巴,渐渐的低了声音,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好了,起身吧。” “我还要。” “快些起来,要是被夏二娘发现” “你放心,她不会发现的,你那么怕她作甚?” “去,我什么时候怕过她,还不是你这些年宠着她,难道她在床上还能有我好?” “她哪有你半分好,不说姿色不敌你,光是这床调,听得人骨子都酥了” “呸,你这个下流胚子。” 接着又是一阵暧昧的窸窣声。 我正心口作痛的瞪大眼睛看着阿吟,她已经住了口,拉开床帘往外看,窗户这时候被打开了,我眨了眨眼,看见周年面红耳赤的一跃而进,轻咳道:“人走了。” 阿吟轻吁了一口气,道:“她去哪了?” 周年摇头,“我看见她如受重创的失魂样,看来打击很大,过会我们再去寻她,先让她清醒一下。” 阿吟点头,刚想说话,侧脸就看我还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由无奈,“你这是被吓到了?” 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力的爬坐起来,没察觉到一番折腾衣带松散,领口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只觉脸被热气烘烤着一样,辣的。 “没没有。”我咽了咽干渴的嗓子,又不自觉的舔了舔唇,感觉大脑有些昏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1嫉杀(三) 为了压下心中的那份不舒服,我语带颤音的舒了口气,道:“你那叫声还真像,要是我站门外也肯定被唬弄了。” 阿吟无奈的看看我,刚要打趣两句忽而又冲着周年道:“哎,周总捕,你还呆在这干嘛?难不成要等兆微回来?” 周年飞快的将目光从床前收回,本就红透的脸更红,他整整面色,咳嗽一声,道:“是该走了,你们先回去,接下来的调查都交予衙门负责,我留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 我怕被他们看出异样,也不敢抬头去看他们,只顾着费劲的爬起来,嘀咕道:“这会有什么线索” 而阿吟盯着周年瞅着,一点不怕他的略带调笑道:“你不懂,人家总捕的想法哪里是你能懂的。” 说完似笑非笑的携着我往外走。 周年长叹一声,悲哀的并拢了双腿。 我同阿吟大摇大摆的走回了海棠居,换了身衣裳就随阿吟去见了花芙。 距离上次被赤果果的丈量,再度见到花芙,心中的警戒更甚,面上依旧平静。 “阿吟的口技如何?” 花芙的直接不会让人不舒服,反而,我很欣赏这种直抒胸臆。 一旁烫茶的阿吟侧头也看向我。 接过茶盏,我慢饮了一口,压了压满腔浮躁,“很了不起。” 我坦然地望着阿吟的眼神,眼里没有鄙视与不齿,只是一个单纯的赞叹而已。 虽然我很难接受,但是不得不承认,任何一种绝技,都有它的价值。 发现这一点,花芙的笑容里多了一分耐人寻味的释然和欣赏。 我想我极有可能赢得她的认可。 当今世道的女子,本来地位就极其低微,若身为风尘女子,更可说是生如落花,死如流水,飘如陌尘,零若浮萍,尽管都有不甘屈辱的反抗,但是有几个人能摆脱被宰割玩弄的命运? 早已有至理箴言:“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一朝春尽红颜老” “想学吗?”花芙拨了拨尖细的尾指,极其随意的问我。 “学来作什么?”我淡淡地问,我想她问这话不是为了凌辱我,如果这也是一种考验,我只能确定一下,“接客?” 花芙迟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望着我的欣赏目光中带起一丝歉意。 我笑了,你抱歉什么?不过是替人办事儿的角儿,我垂下睫,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都到这个份了,我不想卖身,还能做什么? “我不接客,没有人规定说床伎大师一定要以身试法。” 我边说边留意花芙的反应,果然,如我预期的一般,双眼闪出一道道异彩,满脸惊异之色。心中越发有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想比起妓子,床伎大师更难得。” “你真的很聪明。”花芙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和悦神色。 眨了眨眼,我试探着她的反应,“那么,我刚才所说的” “不行。”花芙轻抬手截断我的话,明明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阴冷的毒,“不是所有的荷花都能出淤泥而不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染不脏的,太干净的东西,不适合这。” “”我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还说这样的话,顿时傻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2嫉杀(四) 从花芙那儿回来,我心神颇为不宁,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陈芒种说花芙和春娘并不同心,若要在这楼里保全自己,须得她庇佑,在得罪了春娘的情况下,我别无选择,更何况,还有要接近这栋楼的幕后人的任务。 可现在花芙要让我习术,要让我接客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我从来不强迫人,你好好考虑吧。” 想着花芙,不免想起春娘,以及今日被花芙摆了一道的夏二娘。 昔日的金兰姐妹,为何形如陌路,各为其主,又暗藏刀锋 从什么时候起,各种谜团雾障萦绕而来,我望着海棠居院中的一路海棠花,怅然的叹了口气。 晚上就有消息传来,从夏二娘那里得到供词,在银朱房间里找到的芝兰润滑膏盒子是她的,至于为何会出现在银朱房间,她一口咬定是兆微拿了去,与她无关。 而被传去衙门问话的兆微始终保持沉默。 又过了两日,刘家刘三公子的案子提交到刑部,正式结案了,嫌疑犯周瑛无罪释放,判定的结果是刘三公子失足坠楼而死。 听到这个结果,我望着对面略显不安的西府,措辞良久方开口:“西府,你是不是想救兆微?” “啊?”西府惊得的咿呀一声,然后喃喃道,“你早就知道了。” 西府这些年能在南城勾阑当个清倌儿,靠的就是奉銮兆微的帮助,至于两人究竟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说法有很多种,我倾向于最不靠谱的那种,有说西府是兆微的女儿。 “他是我养父,不是亲生关系。”西府悠悠怅怅的诉说起自己的身世,棺中出生,坟中抱子,寄养于一隅,有女初长成。 “那你知道,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吗?” 我对兆微没有一丝好感,他是南城勾阑的负责人,是恶人养的一条狗,是我最唾弃的爪牙,尤其他还一贯正义刚正的样子。 “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是他毕竟养了我。” “他眼睁睁看着你被万良欺负。” 都说打人不打脸,做事留三分情面,我一言胜过万语劝诫,西府瞬间苍白失色。 “西府,他杀了银朱,”我尽量压抑住忿然,想要平静的告诉她,可是一想到银朱死时的样子,一想到她肚子里还有个要成形的生命,所有的负面情绪汹涌而来,“他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去救” “不是的!”西府紧紧的拽住袖口,瞪目看我,“你一定弄错了,他不会杀人,更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那银朱是谁杀的?银朱肚子里两个月的孩子又是谁的?” “是周不,不是”西府惊觉失言,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被我坑了,她咬唇,一双眼陇上水雾,又气又恼,气自己,也恼自己,这么容易被人套了话。 “原来是他!” 我是有意要从西府口中套话,却不妨套出一个自己听后有种说不出难受的事实,是周瑛。 其实从那日周年把人押走,我就该看出来了,根本不是什么大义灭亲,而是另一种保护,可为何我是如此不愿意相信周年也不是个好人的事实呢? “这世道,没有好人了。” 是谁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我竟开始觉得陌生,是我自己的心声,还是无数个冤死无辜灵魂的叫嚣声? “你是如何知道我知道的?”西府也是个擅于察言观色的,见我颇受打击的样子,不由奇怪而问。 “猜的。” 事实是,从夏二娘轻易指认兆微,而兆微被拘在衙门里,我就在猜测,会不会自己误会了什么,如今答案揭晓,我才清醒的意识到,小人都有个高明之处,他们善于利用人的感情,抓住你的弱点。 我努力的掩藏着,却还是无法抹去自己潜意识里将周年与那人联系在一起,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一开始这就是个局,那么,我至始至终扮演的角儿早已反了。 揭露银朱之死,引出夏二娘,构陷兆微入狱最初的将计就计,什么时候成了反间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3违心(上) 从一开始我就轻敌了,巨大的挫败感和懊丧袭来,那种感觉,太烧心了,就像一股火在胸口堵着烧,化不开,灭不了。 “七心,你信命吗?” 其实我是信的,可是对着西府,我摇了头,大抵是满脑子旁的思绪,没有看出她问这句话是满怀期冀的。 “我也不信,如果真有命,我就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对吧。”西府说着站起身,已没了来时的焦躁不安。 看她这神情,是已经有了某种可行的法子去营救兆微,以她这等身份,我一时都想不到她能怎么去救人。 “不要冲动行事,”我本能的劝了一劝,出于对她真心待我一场的情分,我亦是真心说道,“兆微是官场中人,没有确凿证据证实他杀人,只要他不认罪,迟早能放出来的。” 不过是一时的受罪罢了,再说,我不认为官府真的会把银朱的案子当一回事。 他们将兆微拘押的目的只是为了堵他的口,在南城勾阑是他的地盘,想必周瑛杀人的事,他定是知情,又或许第一时间就掌握了证据 愈想愈寒心,刘三公子的死,怕是也另有内幕,而为了遮盖真相,两件案子的关键人物兆微却被我参合的一桩离间计陷入了困境。 “不是的,”西府冷嘲似的笑了笑,“有句粗糙话很适合当下的情况,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就是屎。” 我怃然无语。 是我想的天真了,因为不喜兆微这个人,所以不曾深想,他落地这般地步,要么就是挡人道了,要么就是有人要往上去,需要垫脚的,无论哪种,他都得要牺牲了。 西府走后,我加了件厚外衣,端着午时吃完药餐的瓦罐往厨房走去。 走到海棠居前院花架门时,碰到了多日不见的木瓜。 她显然是刚从衙门里放出来,头发糟乱,衣服满是褶皱,浑身散发着股骚臭味,我往路旁一站,幸而天冷了,风吹着脸,倒也没觉着多难闻。 木瓜神情麻木,本就不出色的五官,更显虚浮憔悴,她应该是先瞧见我的,那双眼从茫然空洞突然有了情绪,“你知道吗,垂丝疯了,不,是傻了,她被吓傻的” “你去过监牢吗,那才是真正的地狱,里面关的都不是人,是畜牲,是怪物会吃人的,吃人” 我低落的情绪简直坏到不能再坏,木瓜翻来覆去的重复着‘垂丝傻了,会吃人的’,裙摆拖了一地的污泥,她就那样从我身边走过去,石子路面留下一条明显的污痕,好像她双颊上的泪痕,在叨念着她遭遇的痛苦。 我将端着的瓦罐收拢在怀里,紧紧的咯着胸口,想要纾解里面的疼,初见时我就有过一个猜测,这位木瓜姑娘,没有好的相貌能稳坐海棠居六大长三之一的位置,靠的是什么? 西府要跳楼时,她流露出的捉急,那晚我被兆微询名打量时,她突兀的恨意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难道我又错看了人。 一路走到后厨,我混乱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路,周围来往了些什么人,等彻底平复清醒,已经是半柱香后。 “趁热喝吧,搁了好些滋补的药材,你这脸白都寒碜人了。”陈芒种将冒着热气的一碗汤放到我面前,我低头就着烟气抿了一口,滚烫暖胃。 “好喝。” 陈芒种的手艺,我从来不吝啬赞词。 “那就多喝完它。”陈芒种拿起灶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脸色,长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丫头,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其实有个哥哥,他在东厂做事。” “咳咳”我猛咳了两声,差点烫了一嘴的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4违心(下) 在宫里的时候宫女太监们最怕的就是东厂的番子,他们的衣着是很不一样的,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大伙远远地看见了,就像大白天见了鬼,能跑的撒开腿就跑了。 尤其是前些年尚铭当厂公时,那时候大太奸汪直也正当道,任西厂督主,两人简直成了大明朝的黑白无常,专干些索命敛财的勾当。 “你不是好几次问我,把你带出宫是不是找怀恩帮的忙。”陈芒种坐在矮凳上,与我平齐,眼神是我一直熟悉的怜惜和痛惜,“其实不是,是我找的我哥哥。” 我捏着勺子的手停住了,碗里的汤还在冒热气,满嘴的香浓味道突然就苦涩了。 陈芒种的哥哥是现任的东厂首领陈准,又称为东厂掌印太监,是如今宦官中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的第二号人物。 他是在尚铭倒台之后,被怀恩提上来的。 “如今的东厂不是当初的东厂,”陈芒种简略的解释一番,才说出最后的话,“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有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根据陈准得到的可靠消息,梁芳c继晓和新晋的一群传奉官勾结,秘密训练了一批俳优,重金聘请了多个画技卓绝的画师绘制一幅春宫行图,以伺取宠皇上,而他们的目的无外乎敛取巨额钱财。 俳优太久不曾想起的两个词,我五岁随师傅进宫,就是宫里豢养的俳优。 那是段哭笑不能自己做主的日子后来师傅没了,我被安排进了司乐司。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我还没有和他说花芙让我习床伎的事情,所以他不知道,我已经知道许多南城勾阑的秘密了。 “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我们就越受威胁,”陈芒种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太子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有消息说他们已经打起主意要废太子” 我顿时大惊失色,废太子?! 如同烧红的油锅里溅进去几滴水,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要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啊?你们有办法是不是?一定有” 我想平静点,可是握紧勺子的手指发白,有点不受控制的打颤。 “如果有办法,我也不会同你说这些了。” 陈芒种长长的叹了一声。 “叮”铁勺子砸在碗底,像是要砸裂它了。 来时我只是恍惚,回去我已经混沌。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走。 “春苓子托人给你带了个东西,下元节的那天楼里姑娘都可以出去,到时候你去这个地方拿” 手心了的素娟绣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我能想象春苓子那温婉的表情,她做女工很好,好到我一度艳羡 下元节还有三天,我并不着急,可是却要有人急了。 当楼里都在传西府出阁的消息,我正在去寻花芙的路上。 大片的乌云堆积在天空里,好像要下大雨。 放弃一个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就像一把火烧了你住了很久的房子,你看着那些残骸和土灰的绝望,你知道那是你的家,但是已经回不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5骨灰 下元节,十月十五,接连几下的大雨终于停了,京城的上空青碧如洗,丽日当空,白云悠悠,这种天气任谁看了都该有个好心情。 我在楼上目送西府着彩衣披着红绸上了一顶红纱罩顶的轿子,南城勾阑里许多年不曾有人这等风光出阁了,可终究是烟尘女子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八抬大轿有的只是一段红绸,一顶红纱轿。 西府的彩衣浓妆,惊艳的晃眼,搀扶着她的婆子乐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说着喜庆讨赏的话,春娘领着人相送,满是脂粉的脸堆着笑,时不时还拿帕子拭拭眼角,自古有哭嫁之习俗,她那干巴巴的眼角太过讽刺,西府一句话都没有,任凭她拉着手,只在上轿前,远远的朝海棠居的方向望着。 隔得倒不远,我依稀看见了她那身漂亮的衣裳,却怎么也看不清她那双明眸。 西府嫁给了强辱过她的万良,楼里姑娘们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几乎没有人看好她的下场,包括我,她若是嫁任何一个当势的人,哪怕是个糟老头,也不该是万家人。 我随后收拾齐整,也出了门,一路径直往西街去了,因为是节日,街上更是人如潮涌,四面的街铺挂红带绿,其中有些彩棚,铺陈着冠梳c珠翠c头面c花朵c领抹c靴鞋c玩好等物,一路行来俱是商贩的高声吟叫,我的心在嘈杂中竟渐渐平静下来,望着各色各样的面孔,从他们各种神情中,悄然读懂了生活,生下来,活下去,没有理由。 我的脚步一刻没有停留,既然选择了前路,必将风雨兼程,落步无悔。 越过大街,拐进一条巷子里去了,走了没多远,到了一座深门大宅前。 我从袖口里拿出素绢,凝目看了一看右下角的荷花,它若盛开,该有多美。 我只轻声叫了会门,便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髻花妇人开门出来,打眼里露出笑来,“你可来了,我还到今日不来呢。” 她态度如此,我也冷淡不起来,便也笑着尾随她往屋里去,能在这西街有座房子,这女人定是有个殷实的家底。 果然,很快她就同我聊起了家常,她本姓金,丈夫早逝,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这座宅子是她姐姐和姐夫家。 她姐夫是个官员,从她的话语中我判断不出她姐夫家到底是朝中的谁,而金氏的女儿就是春苓子交好的司膳局的女官,我自然是认识的。 大抵是因为自己女儿嘱托的事情,所以她对我没有戒心,也很坦诚,待进了里屋,金氏给我倒了茶水,自己进去卧室拿东西。 在等待的空隙,我打量着四周,并不十分华丽,须臾,我一转头就愣了。 金氏端着一托盘,上放着两个小纯黑瓦罐,她似也有些没回过味,“之前是用个妆奁盒子装着,我也不知道” 若不是我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黑瓦罐是装着师傅的骨灰罐,我是绝不相信这两个东西会是 “小姨,你们在干嘛?” 我和金氏都呆愣着,一时没觉察有人进来。 我傻睁着眼回头,来人是个如花似玉的闺秀女子,身量苗条,穿了件嫣红窄袖秋衣,袖口绣着盘纹,罩着件对襟描金小褙子,下身一条淡黄褶裙,露出红红的尖尖绣鞋,玉葱般的双手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件绣品。 只见她杏眼瞪得圆圆的,正带着几分好奇对着自己笑,我眨了眨眼,掉下几滴眼泪,吓得她张着嘴不敢再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6习术(一) “贵姐儿,你来啦,这个是” 金氏将托盘往桌子上一放,熟稔的招呼那进来的女子,两人关系应是极好,一点不隐瞒的简单介绍了下我。 贵姐儿应该是口头上喊的乳名,我勉强冲她点了点头,不算失礼的转身端起搁着骨灰罐的托盘,“金婶,你和琦姐的大恩大德,我一生都会记得我,我先走了。” “哎,风姑娘,你”金氏急唤起来,想要留我,然而我将两个瓦罐抱进怀里,夺路而跑,出门时胳膊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只觉得疼的厉害,又怕被金氏追上看到自己这狼狈样子,咬牙一口气跑了老远。 我紧紧抱着双臂,将咯在胸口的两个瓦罐拢紧,睁着通红的双眼,跻身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入耳的喧嚣充斥着我想要大哭大叫的心口,各种揉挤压迫。 “你傻站那儿干什么?” 头顶传来一道冷然的声音,我在泪水溢出来前急忙仰头,倒流的泪还是从眼角滑如两鬓发内。 同时我也看见了在身前大酒楼二楼窗户口的周年,竟如此巧。 我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动作,一动不动的,任凭泪水肆虐,时隔这么久,我和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两个人再度相拥在一起,他们就在我怀里。 “你没事吧?” 周年不知何时杵在了我跟前,声音很是温和,我动了动僵酸的脖子,深吸一口气,哽咽的摇头,望着往两头延伸的街道,我一时不知往哪走。 曾经听人说过,横死的灵魂要将骨灰寄于寺庙,求佛祖庇佑,以求来世安宁。 之前不能出宫,师父的骨灰一直藏在我和春苓子住的地方。 如今 我心念一动,脑袋还未想清,脚步已经在挪动。 “你要去哪?”周年伸手虚拦了一下,我绕开,往前急走了几步,又停下。 “我要去城外的山庙。” 小山秀丽,似不曾苏醒,以特有的安静的姿态,慵懒而眠。 山中小庙清静人稀,如此上佳的风水宝地,我很意外,领路的周年一路也不说话。 捐了十两香油钱,才将两个骨灰罐寄奉在山庙里。 我第一次堂堂正正的给师父上了香,烧了纸,我一直从日头正当头顶跪到暮色降临,山钟响起,万籁寂静。 上山时我跟着周年的脚印走,下山的路我一步一个脚印,慢的如同刚学步的孩童。 死去的人,他们的时间是永恒的,长眠在这个小山小庙里,也许得到了安宁,师父再也不会变老,春苓子永远都温婉美丽。 “小心!” 眼看要一头栽进泥坑里,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我胳膊往后拽,我吃痛不已,跌进周年的怀里,“放开,我不用你扶!” 周年冷着脸,皱眉将我横抱起来,我瞬间剧烈挣扎,一手打到他肩头,“你想干什么,放我下来” 无论我怎么动作,周年都一声不吭的受着,几度虚脱之际,我失控嘶声道“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禽兽!畜牲!人面兽心” “唔”一阵天旋地转,我终于落地了,浑身阵阵作痛,我一趔趄歪倒在地上,染了一身的泥,听得身后传来动静,我顾不得擦一擦糊了视线的眼泪,挣扎着起来,极快的爬上了停在山脚下的马车。 隔着车帘,我再无顾忌的埋头痛哭 自十月十五修斋日,由继晓进上,太监梁芳与其勾结,秘献小箧,圣上受其迷惑,宠眷殊荣,尊继晓为法王,拨内币几十万为他大建佛寺,朝臣敢怒而不敢言。 冬日,连日的风雪。 从海棠居去撷珠楼的路长到我都冻僵了整个身子。 花芙比我更畏寒,整个人都缩在裘衣里,直到进门才探出头,我冷的直抖脚,双手互搓着,时不时呵一口热气。 不多时,便有个长的其貌不扬的干瘦女人从内室出来,她只伸出半个头,十分怕冷的样子,声音冷淡的说道:“上一批人刚送走,你就急着送人来,不是说好年关之后” “四姐,你别恼,且看看人再说。” 花芙说着手一伸用力一掀,生生把罩在我身上的斗篷给揭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7习术(二) 干瘦女人眼睛一亮,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从穿堂帘子后走出来,双目晶亮的打量着我。 相比楼里其他香阁,撷珠楼外面看起来如同这个女人一样其貌不扬,但里面的装潢却是十分富丽堂皇。 我忍住初始的冷,一脸无悲无喜的任由她们看。 女人忽而掩唇一笑,朝花芙肩上靠着,嗔道:“你知道我从来不接手别人调教过的。” 她那平凡无奇的脸上顿时生动了许多,竟然平添一股妩媚。 花芙也笑,边摇头,“我哪里不知道四姐你的规矩,她是天生的”她附在干瘦女人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那女人顿时重新看了看我,脸色怪怪的,似不可置信,道:“小六,你可别唬我。” “你呀,不信算了,”花芙笑眯眯的伸手拉我,将我的手递给那女人,“我先把人交给你,过些时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唬你了。” 前两日我就知道楼里的那批被调教大半年的俳优被分批送走了,来时我就揣度过花芙要让谁亲自教我习术,却没料,直接把我送进了撷珠楼。 眼前这嘴角含着笑,眼神却冷毒的女人,是花芙的四师姐杜黛青,在风月行内人称‘杜四娘’。 后来我与她们熟悉了才知道,春娘,花芙,夏二娘,杜四娘皆是同门师姐妹,花芙和夏二娘嫌隙颇大,明面上亲和如姐妹,暗中却多较量和算计,春娘是老大,向来不管她们的事,只有涉及楼里的大事才会出面。 而这个杜四娘,掌管着撷珠楼,是其他人只会拉拢交好不敢得罪的主儿。 此时,她漫不经心的捏着我手心,拇指摩挲着我手背的肌肤,不知道是不是天冷,我凉凉的肌肤被她暖热的手一触,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我纵然很想甩脱,也没动。 “身段婀娜,静如处子,骨骼纤细,肌肤莹瓷连五官都无可挑剔,是个好苗子,尤其这双眼,”杜四娘满意的点头,松开我,“小六,你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花芙笑着道:“打一见着她,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在她眼里,或者说在大多数风月场同行人眼里,一件待琢的宝物比已经成形的名器更具诱惑力,而那些纵然长的貌美却无可造空间,或说不适合风月的人,基本等于路边石子儿,不会去注意。 花芙这句话我心知肚明是什么意思,也不去搭话。 “七心,还不快喊师父。” 我心口一疼,师父二字是卡在喉咙的鱼刺,如何也吐不出来。 花芙盈着笑的脸微微一僵,“七心,你可知多少人想” “我不能叫师父。”我忽然打断她,凝目看向杜四娘,“我有师父,她不在了,却在我心里活着,我一生都不会再拜其他人为师。” 两人齐齐一愣,随即花芙黑着脸瞪我。 我深吸一口,俯低身子:“四姨,若不嫌七心愚拙,请受七心三拜。” 杜四娘没有半分不高兴,她们生在风月场,自然懂得人情世故,更懂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在这撷珠楼,迎来送往,更深知人走茶凉曲散人不归的冷漠。 “好,很好,”杜四娘连说了两声好,极高兴的宣布,“今日起,你就是我杜四娘的关门徒弟!” 花芙颇为震惊,张口无言。 我默默的往地上跪着,连磕了三个头,此时我一心想着,我只是习艺,我不会认她作师父。 一声四姨已经是我的底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8习术(三) 我不知道花芙和杜四娘说了什么,而她们又为何如此确信并看中我? 这个疑问,成了我心中长久的一个谜,因为目前楼里习术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杜四娘一对一教导,手把手指点,每日我须得学习两个时辰,练习两个时辰。 而为了能让我专心于床伎之道,花芙派遣了两个婢女照顾我的日常,我吃住还在海棠居。 在床技中,手上功夫恐怕是除了某方面之外最重要,且最常用到的了,我见识过阿吟的口技,而初入撷珠楼,学的大部分都是手上功夫。 在杜四娘教习的床技中,用到手的,分了三十六式,堪称是花样繁多。 当她报出这个数字时,我不禁暗叹,这行当的确不可轻视。 除了手上功夫,舌头上的功夫也是必不可少的。 而今日,杜四娘要教我的,就有一项舌功。 “舌功一道,在灵在软在力,用的是巧力,辅之一份自悟的风情,你看好了。” 杜四娘半倚半握在软椅上,身上加披了雪绒裘衣,露出一段细白的颈子,随着她点点头,一招手。 近日服侍我的婢女荔圆和樱容托着两个盘子走进来,将盘子放在我和杜四娘自己的桌几上,盘子花纹精致,很是漂亮,盘中之物呈鲜艳的金黄色,这正是香蕉。 杜四娘伸手掰下一根香蕉,剥开皮,露出了雪白的果肉。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动作,优雅中带着一股慵懒,她将剥了皮的香蕉举着慢慢靠近自己的嘴唇,探出一点点粉色的舌尖,在雪白的香蕉顶端轻点了一下,然后绕着那顶端快清晰的滑了一圈。 这时再伸回舌头,收回去之前还舔了舔自己淡粉色的下唇,顿时水光潋滟。 “咕嘟”所有人,我c荔圆和樱容,都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看清楚了?”杜四娘握着香蕉,严肃的看我。 退到一旁的荔圆和樱容也齐齐转过脸来,荔圆是包子脸,又圆又嫩,一双大眼睛很灵动,摸样可爱,樱容是长脸,身量纤瘦,摸样俏丽。 我眨了眨眼,道:“看清楚了。” “这是最简单的,你做一遍。” 我依言掰下一根香蕉,想着刚才杜四娘的一举一动,不由心服,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做得诱惑无比,当真不可小觑。 探舌,轻点,绕一圈,回缩,舔唇我照着杜四娘的样子做了一遍。 完了我垂眸回味着嘴里的香蕉触感,脸颊有点热。 “很好,接下来,你再看看。”杜四娘满意的点头,再度伸出舌头,那红嫩的舌背在香蕉顶端敲了两下,然后绕着香蕉的上部分舔了数下,舌头上上下下的轻掠过,她眼一眯,舌头灵活的不知是怎么用的力,也没见她牙齿落下,那香蕉便平滑的断了一截,落在他口中。 三两下咀嚼掉,杜四娘又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我摇头道:“虽是看清楚了,却不知道你怎样用的力。” 杜四娘道:“功夫不是一日能成,三分靠悟性,七分靠练习,一定要把这‘缠’字练好了,用的得是巧劲,力道大了,香蕉就烂糊了。轻柔灵巧,方是上品。” 我应了声嗯。 大半个时辰后,两盘香蕉所剩无几,我捂着肚子道,“这个舌功我明日再练习练习,要不换一个我实在吃不下去了。” “扑哧。” “咳咳。” 两道失笑声响起,杜四娘自己也笑了,她白了偷笑的荔圆和樱容一眼,不着痕迹的也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那接下来,我们学学床调。” 本以为阿吟的口技已经算不一般,然而杜四娘一开口,我与荔圆樱容三人齐齐红了脸。 她只是半垂眼,嘴里发出细细的声音,那声音简直酥到了骨子里,一千只一万只蚂蚁在你筋骨里爬一般,叫的人心痒难耐。 慢慢的,声音大了起来就像床上的人渐渐动情了一般,一下下,如猫儿低叫,从喉中发出软软糯糯的,能腻得死人的低低喘叫,断断续续,时不时更是猛的拔高,把人的魂儿都喊丢了。 一曲终了。 除了我勉力站着,脸有点红扑扑,而荔圆和樱容都双眼迷蒙,两条腿紧紧的并拢。 杜四娘慢慢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面色自然,甚至连红都没红一下,目光更是平静如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9习术(四) 杜四娘慢慢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面色自然,甚至连红都没红一下,目光更是平静如昔。 她瞟了荔圆和樱容一眼,“虽然你们不归我调教,但在我这楼里,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做,下去吧。” 两人面红耳赤的匆忙退下,我不明所以的维持原状,杜四娘兀自轻叹了一声,继而看着我,道:“你不会以为,南城勾阑只做男女生意吧?” 我从刚才的微窘和不适应中醒过神,目瞪口呆道:“你是说” 许是我样子有点逗,杜四娘笑眯眯道:“真正合格花魁,是要男女通杀的,不说南城勾阑,这天下妓馆多得是有一些富家小姐做客人,只不过这生意是不摆在明面上。” 我深深为她所说妓馆多样性震惊,脱口而出道:“可是我没看见过男的啊?” 杜四娘笑了笑,“很快你就会看见了,下一批送来有待调教的人年关后就会陆续进来了。” 是的,很快我就知道了,撷珠楼的混杂,不仅是富家小姐的生意,就是深闺寂寞c春情难耐妇人生意,他们也是做。 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男人,南城勾阑远不止我表面看见的那么简单,也不是我想象和所感知的那么复杂。 孔子也说过,食色性也,风月业在太平盛世最是兴旺,大家都吃饱睡好,就有了多余心思去思考淫欲,哪知,无论什么时候,风月都不会凋敝,而它潜在的力量,是无法想象的可怕。 身处其中,我才真切的体会到一句话,只有混迹于最底层的泥沼里,才知道如今的世道是什么样子,而南城勾阑更是一滴水,清楚的映射出了当今世道下的各阶层黎民百姓的生活。 而如杜四娘这类风月行的人,便专门琢磨床上技巧,有需求就会有供给,他们不卖身,只研究床技,教授床技,这也是一种技术性很大的行业,和研药治病c买卖商贩等也没什么本质上区别。 只是由于世人多拘于道德礼法,纵然他们都享受着这些人带来乐趣,这项行当,也无法公然存在。 所以,床技师傅们存在,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古来达官贵人,私底下养着许多妓子小倌,满足自己淫欲,但到了外面,却是道貌岸然样子。 从手上功夫到嘴上功夫,主要的几大招式粗粗习完后,我有点力疲身乏,而杜四娘也有些累了,床技是技术活,也是身体力行的力气活,费精神。 她最后领着我进了一间画室。 那是我第一次正面接触房中术之春c宫图。 杜四娘要教的不错,就是绘制春宫。 一副好春宫图,能够让人三月不思合欢。 据说这次进献给宪宗帝的房中秘术中最主要的一幅巨细春c宫行图,迷的他几日不思茶饭,几欲魔怔。 我坐在垫了绒皮的大椅子上,拄着下巴看,初时还有些好奇c期待,到后来都化为敬佩,是实打实的对杜四娘的惊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0反调 但见她提笔在画布上绘制起来,笔走龙蛇,只见那细白的布上慢慢便出现一颗大树,枝叶繁茂,下有巨石。石上卧一带冠束发男子,另一身无寸缕散发女子在他身下承欢这便是我所看见的关于男女之事的第一种,也是最常知的骑跨式。 我努力克制着羞耻心,可是脸烧的滚烫,心跳也不正常到呼吸困难,飞快的低下头,再也不敢多瞄一眼。 “就这点出息,连看都不敢,还怎么亲自上场?”杜四娘发出收我入门下之后第一回训斥,脸色有点黑,估摸着是我这段时日表现的太好,让她误以为我是天生的风月人。 相比于良家女子,我承认自己表现的太过沉定和冷淡,其一是因为我根本不懂,无知而无觉,既然都没有感觉,怎么会羞赧?其二是我骨子里的那种忍性,是先天也是后养,犹记得还是宫女子时,少不了碰上些晦气事,为了保命,就得做到一点,群处锁住嘴,独处守住心。 我闭嘴不敢大声吐气,只把通红的脸憋的越发红,纵然一窍不通,也有本能的羞耻心,我能在初见花芙时干脆利落的脱光自己,那仅是因为一件重复做过许多次的事情,我早已麻木。 “你是处子?” 杜四娘放下笔,转目看我,犀利的眯眸,我立马摇头,动作还没做完,她就伸出一只手压住我的右边肩膀。 我吓得抖了一下,很是抗拒那种被剖开伤疤的滋味,她如果硬要验身 “真的,我不是”我想说服她,言语却很苍白,“我被被人强迫过。” 压在我肩上的手一顿,笼罩在我身上的气息也柔和下来,我僵着不敢动弹,清晰的感受到那只手从我肩上一点点的往下滑,指骨柔中带着股劲道,杜四娘边动作着,边说道:“因为被人强迫过,所以极度厌恶被人侵犯?继而对男女之事也加以排斥?” 好像瞎子摸骨一样,杜四娘的手摸到了我腰间,我还是摇头,“没没,唔” 随着杜四娘的手指蓦然用力一按压,我只觉腰上一酸,她的另一只手也瞬间飞快的疾点我前胸几个地方。 下手极快,像极了高手点穴功夫,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噗通一声软倒在地,然后一阵很陌生的快感顺着脊椎一直冲到了头顶和指尖,冲到了身体每一个角落,无力动弹,全身酥麻,如同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气,急需活水解渴。 “记住刚才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杜四娘将将收手,缓缓笑了,蹲下身来,指尖拨开我脸上粘着的发丝,“不过光是记远远不够,一个合格的床伎大师,不说身经百战,也得通晓情事,你若不懂,如何教习他人?” “不,我很会模仿,而,而且我记忆里很好。”我吞咽着自己的口水,干痒的嗓子才算纾解了大半,狼狈的撑着手臂坐起身,我眨了眨湿润的眼,刚才杜四娘突然暗压的地方仍旧麻麻的,那应该是某个穴位,我将手移到那处,不动声色的护着,以后绝不能让人轻易碰触,这可是极大的弱点。 “你的意思是?” “没有实战,我也能成为优秀的伎师。” 我说完突然倾身,上前一大步,一手托住杜四娘的手肘,另一手在她腰后和前胸疾点了几下。 比起她的突袭,我的也不差,杜四娘身子猛的一软,瘫在地上,瞪大眼睛看我,耳根通红,她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绞在一起,口中发出细小的低吟声,身体不自然的颤动许久,才随之软趴趴的放松了。 比起不经人事的我,她的反应要剧烈十倍不止。 “好啊你!”她娇喘着气,想怒又想笑。 终日打雁反被啄了眼。 我轻咳两声,弱弱的抗议,“我只是练练手,四姨不是说过,三分靠天赋,七分靠苦练么。” 再说,你不是说舒服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1辜负 进撷珠楼的第一天就在我将了杜四娘一军中结束了。 那天晚上我回海棠居之后,在烛灯下呆楞做到凌晨,从主动去寻花芙,答应她的要求,我已经太久没有那么认真的自觉的去拼过。 可是我的做法并没有得到陈芒种的认可,反而他很生气的批评和训斥,彼时刑部员外郎林俊因弹劾梁芳继晓而下狱,朝中群臣对此观风而望,奸佞得道,风气一时。 拥护朱佑樘的太子党们更是收敛起来,谨慎度日,纵使如此,林俊的事情后续带给忠臣之党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狂风伴野火,势头难挡,我依稀感觉到,我和朱佑樘之间的距离,如同天空一般遥远,如果我还在宫里,也许我原本可以为他分担哪怕是一点点。 可是,入耳只是陈芒种尖锐的斥责。 “以卵击石不是壮烈牺牲,而是愚蠢的堕落,你知不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路?永无出头之日的死路!” “我们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的等,等到真正的黎明到来,你要想进宫,甚至是做宫妃,都不是不可能”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只是辜负了你自己。” 那一刻,我感到失落和羞愧。 如果是平常,我一定会欣赏陈芒种的剽悍言语,但是那时,我只愿世界从此沉寂,所有的声音与我一同死去。 我也想等,可是,等待不苦,苦的是无望。 陈芒种不知道我心中真正疼的不是没能坚持等待出教坊司的日子。 入杜四娘门下,抛却自我,去做一名床伎大师,不是我的目的。 我也不能指望自己在一池污泥里开出一朵不染污泥的花苞,只是想,如果能取代杜四娘,胜过花芙,会不会有机会掌控南城勾阑。 我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一切疼痛和恐惧都有了安慰,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会有机会,一切都有可能。 我就是在这样的自我修复和催眠里,才能睡去。 整一个冬天我都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陆陆续续有人被送撷珠楼,其中就有年约十二三的娈童,还有葱花水嫩年纪的清倌儿,让我意外的是看到了熟人,那就是木瓜。 我与他们不是一道学习的,但我时常和他们一道听课,杜四娘讲习时间是尤其宝贵的,有句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历经近两个月的严苛训练,我算不上大师级别,也能称为床伎师初学者个中翘楚,有的人两三年才能出师,有些人或许更久,而杜四娘告诉我,以我的资质,半载时间足矣。 在撷珠楼的日子,越待得久,越失了自己,我渐渐的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摸样,而与日俱增的俳优和艳宠间都在争先恐后的学习各种技巧,浸淫在这种氛围里,最初的属于女子的矜持和本能的羞耻心都快磨没了。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撷珠楼是封闭式的,只除了我能自由出入,其他人都不能,我十分庆幸当初求得花芙的恩准,能继续在海棠居住着。 后天的学习很重要,但是先天的资本才是重中之重。 于女子而言,这人的身段,要想显得风流美妙,腰,可说是承上启下了,十分重要。腰一扭,走起路来,风情万种,婉约百般,好不漂亮,自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若是有了个既柔且细的小蛮腰,床第之间的滋味,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因自小习舞,有一种舞,便是用腿将人锁住,然后动腰身,倒挂而舞,因此我的腰堪称绝佳的水蛇腰,又细又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2起舞(一) 得益于此上佳条件,在撷珠楼这批人里,无论是技巧还是自身,我都当得起杜四娘关门弟子,而近乎两个月的苦练,枯燥而艰辛,终于,这天迎来了转折。 撷珠楼有个厅阁,里面放置了各种特殊用途的器具,习术的男男女女或集聚或散开在厅阁的各个地方,不管是练习还是切磋c表演,那都是极尽禾曰丰色之能事,反正不是青天白日众目之下,这些人可都放的开,月兑衣服那都不算什么,当场做起来都是寻常,整个大厅都充斥着各色各样的声音。 第一次进来时我极度不适应,身体随着各种叫声敏咸心的自己碰触都会有反应,最后还是杜四娘体谅,递给我一瓶药丸,服用后心神宁静下来,恢复正常,之后我每次进来都把耳目收住,不听不看,忍耐力着实好了许多,而杜四娘是从容不迫的欣赏,大伙见她进来,也就更加卖力了。 “大家都停一下,”杜四娘往正上方的座位上一坐,敲了敲桌面,顿时一室内的杂音全消,我启唇轻吐了一口气,松了松心神,只听杜四娘说起,“今儿个我只教习半柱香时间,晚会有贵客光临撷珠楼。” 所有男女都收拾好自己围拢过来,我缓缓抬眸字专注的看着杜四娘,立在她身侧不远。 “我会挑选两个表现优异的会客,三日之后,宫中有一场筵宴,此大宴中,奉王殿内教坊司设九奏乐歌,三舞杂队排立殿下” 筵宴,入宫,排舞我脑袋嗡的一瞬乍呼起来。 之后杜四娘说了什么,我都没留心,一心沉浸在这个消息中。 长久的失神在一击掌声中回醒。 “好了,话不多说,今日我们不动手不动脚,更不动舌头和手指,来学一精妙广木伎。” 有人接话:“是要学调配女眉药?” 杜四娘摇头,她端起清茶喝了几口,润了润嗓,“把广木技学到极处,不需要任何药,你自身就是最烈性的催情c药。” 众人皆略有所思,点头,洗耳恭听。 “上次说到身体是引线,身段尤为重要,不论男女,腰的重要性不可小视,今日,我要说,比起腰,还有个更重要的,”杜四娘忽而含笑微微眯眸,那神情似晒太阳的懒猫,很是勾人,“大家看我。每个人都有的,一顾盼一流连,皆有不同。” “神情?”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对,最自然的女眉态,于流转间散发出勾人的味道,无需言语,亦不需动手,只一个眼神,一笑一颦,就能让人受不住的靠近,这便是最高级的勾c引。” “你,给大家示范一个球欢的表情。” 杜四娘说了一大通之后,随手点了个人出来示范,我挑了挑眉,好巧,这段时日我和她少有交集,但是不能否认,我对她是有些关注的。 木瓜走了两步面对众人而立,先是眨了眨眼睛沉定酝酿了一番,然后试着勾了勾唇,笑而不露齿,最后冲前方眨了眨左眼,嘴边的笑容渐媚,勾引意味十足。 “太露骨了。”杜四娘端着茶杯摇头。 木瓜脸色一垮,吞吐道:“那那怎么” 杜四娘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们像那些低级伎一样,做出求欢的难堪表情?虽是神情,却决不能那般低下的,外露的。” 木瓜咬着下唇,脸色微僵。 “重来一遍。” 木瓜转过脸,先是垂头,然后微微抬起,试着冲杜四娘笑,却是与刚才不同的妩媚的笑,眨眨眼道,“是这样吗?” “专注于眼睛,记住,要懂的含蓄的把意味表现在神情中,把诱惑嵌入眼睛里,无论是床第之间,还是与人交流,一个人的神情,唯有双目最传神。”杜四娘还算满意的示意木瓜退回去,她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我身上。 “刚才说的是含蓄,在人多时用到的,实际上,暖香帐内,做到多一点就防荡,少一点就矜羞,既不肆意,又不冷板,才是最难,七心,你来示范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3起舞(二) 每回听到七心这个名字,我都要愣一下神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新名字跟了这么久一直不适应。 我迎视众人落过来的目光,从杜四娘身边挪步到离得最近的一个人近前,要说这满厅里的男男女女,除了我认识的木瓜,多是不认得,而眼前这位面容还很是稚嫩的男童听说是这批艳宠里佼佼者之一,他旁边的是他孪生兄弟,两人有个雅称,岸芷汀兰。 长的比女人还漂亮的男童,我将两人都看了眼,选定了靠左的,既然是示范,自然要有人做靶子。 过去的这段训练日子,我都数不清自己对着镜子练习了多少遍,不同于木瓜的眼瞳灰黑,我的眼瞳是纯黑,黑白分明,偏大,犹记得初见时杜四娘就含蓄的夸过我眼睛。 我先抬袖掩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对面的汀兰睁大眼睛死死的回看我。 我暗自笑了,他在戒备,风月场里同行之间是相斥的,我对他施展诱惑,他须得敛神反抗,我的笑从心底缓缓的透到了眼睛里,在袖口的遮拦下,众人看不见我嘴角的弧度,只一眨眼的功夫,眼神就变了。 还是一样的黑白分明,清清澈澈,如一涓溪水,却能从那澄澈里看到丝丝缕缕扑捉不清的意味,正是因为那眼神的无害清澈,更让看的觉得心痒,我在察觉到对面的人呼出的气息变动之时,笑意更深了,如果对面还是镜子,我一定能看见,自己弯弯的眼睛,像月牙一样,十分好看。 这一笑,点碎了一池春水,会让人恍惚,好像看见一个美人躺在床上冲着你笑,浅浅的,不深,明明无邪,又教人恨不得将它染上一层层的 我骤然垂下眸光,低敛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空中刷了刷,没有眨眼,只是那么掩了掩,再度抬眸时,乌黑水润的睫毛下的双眸,好似浸了水,陇上了一层雾,眼睛里那不明的意味明显浓了很多。 那是勾引,就算浓了也依然含蓄的透着三分露骨七分羞赧的勾引。 “嗯哼”汀兰忙掩住自己情不自禁的粗喘声,面红耳赤想转过脸,却觉得被勾住一样,直直的看着 我眨了眨眼,眯眸而笑,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承让。” 如果这是一场行内人的比试,汀兰输的彻底。 “还有人没看清楚吗?” 杜四娘起身,环视一圈,众人皆摇头。 她便高兴的捋了下耳边碎发,走至我跟前,拉着我手对众人说,“今天就讲到这,你们继续练着。” 我随着她一道往厅外走着,没几步,杜四娘复又停下,亲亲切切的捏着我手心,人却转过头冲后头道,“木瓜,你也出来随我们一道。” 木瓜本就望着我们,双目有些失焦,被这一声唤的更是恍惚,我分明看见她剧颤的瞳孔,像死寂的潭突然注入了活水,突然就有了神采。 她略显怯缩又激动的一步步走过来,我的心突然跳了下,突生一种预感,这个人会为我前行的路添些东西,是好是坏,不得而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4起舞(三) 撷珠楼建的很大,来这许久,我都不曾真正将所有地方走过,有许多门都是锁死了的,而我一直以为杜四娘是这的主人。 出了大厅随着她往后院行去,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书‘寂楼’二大字的别楼前。 有一婢女开门迎我们,她垂手侍立道:“主人有话,客将至,她命我带你们去暖阁稍候。” 她说着弯了弯腰,在那一瞬间不留痕迹的看了我一眼,“请进。” 门里面是三个青衫美人,手里提着花灯,我跟着杜四娘身后,亦步亦趋,而木瓜亦是如此,与我并进,明明是大白日,她们手提花灯在前,让人有种如赴瑶池华会之约的错觉。 我们三人跟着那几个女子穿廊过道,在这大得不像话的别楼里走了许久,才到一间厅堂,三个美人一礼,奉了茶,道:“主人正在沐浴更衣,请先品茗赏歌舞。” 说着轻轻一击掌,门外便涌进许多身着彩衣,雾鬓云髻的女子。 这分明也是待客之道! 我诧异的偷看几眼面色不以为意的杜四娘,难不成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撷珠楼的主人并非是杜四娘 “你在想什么?”杜四娘端起茶盏,优雅的饮了一口。 我也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你说那些女子在外面竖着耳朵躲了多久?” 木瓜也正要喝茶,手一抖,险些将茶洒出去,轻咳几声。 杜四娘却是大笑起来,“我年轻时也玩这个,倒不是击掌,是扯铃铛。” 扯铃铛?我先前在司月司排舞也是听扯铃铛为号令! 我抿嘴道:“以前看过些许话本,大多说摔杯为号,这人若一多,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那些躲在外头候命的人耳力该是多厉害才能” 话未说完,我捏着杯子一抬手,拧眉道:“这茶好像不对。” 木瓜方才没来得及喝,她拿起杯子嗅了嗅,道:“没问题啊。” 杜四娘脸色有些变化,因为她也喝茶了,所以有没有问题,她心里也定是清楚的,但是从她还显镇定的神情看,问题应该不大。 她放下茶盏,苦笑道:“谈笑忘形,我竟才察觉出这茶中有药,不过你们放心,她是撷珠楼的主人,也是门里人,做什么都会有分寸的。” 我听到这算是解了心中之惑,这南城勾阑,卧虎藏龙,是一方深水潭。 四下里一看,我悚然一惊,“四姨,你看她们。” 我手一指那方还在跳舞的女子,这些人神情迷乱,似梦非梦一般舞者,但动作很优美,十分的诡异。 “师父你没事吧?”木瓜起身走到杜四娘身边,很关切的问。 我心里惦记着自己中了莫名的香药,没有察觉她的称呼有何不对,而杜四娘斜睨了她一眼,凝目也看着那群彩衣女子,口气平静,“茶中有催情药,单饮无什大碍,配上她们的舞蹈,便是最上乘的迷幻催情药” 我方想问有无解药,就忽觉脚下一软,踩在棉花上一般,颠颠倒倒起来,那句迷幻催情几个字虚无缥缈的在耳畔回荡,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如烟似幻了 迷幻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脆弱和愿想。能让大汉如幼童般哭泣娇弱不堪,能否被击溃,心智坚定与否很重要。 瘫软在椅子上,我尚存的理智告诉我,真正的考验开始了,这将是我入风月门的最大最艰难的一道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5起舞(四) 不一会儿我便脑子恍惚起来了。 这顶级的迷药,绝不会服下后立刻有反应,而是从你的心神下手,就算我自认为心志坚定,也免不了有些迷糊。 我似乎听到杜四娘的声音在耳边,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这药不会伤身,只会攻心,你只要顺从你所想的就不会太难受” 我用力甩甩脑袋,一抬眼就看见那些舞女踏着一种曼妙的步伐走来,隐隐形成阵势。彩衣红颜,十分妖艳。 这些舞女,双臂上都裹着长长的绫段,那不知从哪里响起的丝竹声,也渐渐染上了肃杀。 后来我才知道,风月场中常有相互较量的,这阵势,唤作“诛青阵”,正是用来对敌的。 也是杜四娘的师祖所创,而我既要入她们门下,自然要见识一番。眼前这个阵显然是有很多床技参杂其中,首先便是艳舞。 艳舞也分为软舞与硬舞,软舞是手无寸铁,或执丝绸作舞,就她们此刻所用之物,至于硬舞,便是软剑匕刃等,无论哪一样,都要用上床伎拿手的功夫,须得认位极准,力道精确,才能降人而不伤人。 就如这段日子杜四娘教习我的指法一样,专攻特殊穴道,哪怕是一剑砍下去,人也不会死,只是得很。 这便是传说中的床上虐法,通俗点说痛并快乐着的一种床伎,而床技虐法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分寸拿捏,一个把握不住就会死在床上。 一晃神间数不清的白色绫段朝我袭来,好似身上各个部位都被击中,凌空飞起,又倏尔跌倒,或清晰或迟钝的各种感觉冲击着我的观感。 我想起了那日被杜四娘叫去淋雨,冬雨沁凉,滴滴点点的洒落在身上,只一身单衣的我仰头闭目,瑟瑟缩缩。 “每一滴雨就如男人的吻,细细麻麻,密密切切,那种滋味初始的凉,渐渐的热。” “用心去感受,去想象,在你身上亲吻的人如果是你心上的那个” “你现在是不是心跳剧烈,浑身发软,每一滴雨都变得那么沉,那么重,压在你心口,浸润你的身体那就是的滋味。” 此时我神志已几乎完全迷乱,如坠仙境,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 外界的动静也完全感受不到,只约摸觉着不多久,四周都安静了,眼前是一片清幽的山间野谷,入目是五彩缤纷的花海。 我徜徉其间,自由奔走,那种快乐让人沉溺不复醒。 “风荷,风荷” 一阵刀剑相碰的尖锐嗤响,伴着丝竹嘈杂入耳,我骤然被人从后抓住了胳膊,一个大力拖甩,飞撞到了一堵墙,砸的却一点不疼。 我仰头一看扶着自己臂的人,只觉这人十分眼熟,似曾相识,怎么也叫不出名字。 我痴痴的看着他,然后将手抚住他的脸颊,轻声道:“你是谁?” 冷不防被人摸了脸,又贴的极近,呼吸可闻,那人似被惊到了,红着脸没说话。 我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身体里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驱使我朝他靠近,看着他的眼神也在不自觉的施展所学的技巧,大胆而露骨的勾引。 对方动了动嘴唇,道:“我是你爹,风荷乖,呆着别动,等会带你去吃冰糖葫芦。” “你骗我!”我眯了眯眼,长长的睫毛微湿,背上也泅了一层汗,口干舌燥的厉害,“你” 双手扒上他的肩膀,头埋在他颈脖间乱拱乱嗅,嘴里还嘟囔:“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我爹,你分明是我相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6难从 “咳咳”被我扒住的人浑身颤起来,好像被戳了痒痒,各种扭捏,想要把我甩下去,偏我觉得他身上的味道熟悉又好闻,心中那股亲近的念头也愈发的浓列。 我锁在他脖子上的手死死的扣紧,脸慢慢凑到他下巴处,一副小女儿情态,“相公” 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我一口就咬上他的唇,像吃冰糖葫芦一样,含在嘴里,吸允着甜味,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咫尺的那张脸,突然清晰 周围的一切好像又再次静止了,我缓缓的闭上眼,同时动了动唇,舌尖抵进对方的唇间,像练习无数次一样,熟稔的含住他的舌头,缠上去 闭上眼的那瞬间,我知道自己眼角沁着泪,哪怕我用遍全身的力量,也无法克制,内心的巨大的冲击。 不过瞬即,掐着我腰间的手一下子动了全力,疼的我从喉间迸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接着便是一阵激列的从我的唇,滑到下颔,到脖颈,我情不自禁的发出细小的啜泣一般的声音,对方的舌尖略显笨拙的不断在我喉颈出,让人又痒又无处挠,就像痒到了骨子里,痒到了心底。 我因此难受的直用身体蹭他,足尖绷得很紧,许是因为得到了另一种纾解,我竟慢慢有了自己的意识。 至少我感受到了周边的安静,没有旁人在场,也感受到了如受了刺激一样疯狂揉捏我的人情动的厉害,那膈应的异物,无不提醒着我,今日之事,既是考验,也是某些人蓄谋已久的安排。 我微红着眼睁开一条缝看楼顶,侧着头半仰,露出脆弱的咽喉,无意识的半张着嘴喘气,像极了一尾突然被甩到岸上的鱼,拼命的想要呼吸,挣扎,却动弹不了一丝一毫。 “唔”我闷哼着,瞳孔剧列收缩,全身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抗拒,强大的排斥感袭上,我恨不得抓起那在我胸前作乱的手咬上一口,可是我不能,非但不能,还要忍着痛疼去。 “清醒了?”低哑的男声从我锁骨处传来,埋首作乱的男人意犹未尽的抬头,那张冷峻俊致的脸,真的不算顶好,因为在我心里,谁也不及那人万分之一,可他那双浓墨的眼,某个时候像足了那人,此时这个角度,他眼角染红,微微眯起,分外勾人。 “看清楚,我是谁。” 一个冷感的人,乍现这般魅惑人的样子,我的视觉受到了极大的蛊惑,眨眨眼,眼睛湿湿的,墨黑的发丝贴在颊边胸前,只一个动作,周年绷着某根弦‘嘭’的一瞬断裂。 他的动作太快了,前一刻还在咬,下一刻就扯掉了我长裙下的亵裤 ‘你只要顺从你心中所想的就不会难受’ 我想顺从,只是我浑身发汤火,心却冷如千年寒冰,我没有多玲珑,心思也不深,这发生的许多事,应接起来,除了勉强就是吃力。 花芙说没有什么是染不脏的,太干净的东西不适合南城勾阑,杜四娘说广木伎大师要身经百炼,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在这地方,有些事比吃饭还正常。 可我此刻的感觉要如何形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7入门 可我此刻的感觉要如何形容呢。 形容虚浮,麻木腐朽。 只不过我的作法到底是正确的。 本能的并拢了腿,难堪的闭上了眼,那暧昧的气息缠绕的人呼吸困难,就在周年的手开始缓缓的动作时,一道铿锵的击鼓声震碎一室平静。 “难道这样了还不够吗?” 杜四娘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我心神乍然一紧一松,彻底的软倒在周年怀里。 而后便见厅堂正中的墙壁“嘎嘎”的向两旁分开,露出里头的一干人。 最吸引人视线的是当中而立的女子,看着不过二十余岁的样子,身上是纯白的厚绒大麾,尖俏的下巴抵着柔软的白色绒毛,愈发衬得她净白如玉,容色绝丽,整个人宛若玉雕一般,有一段自然清冷的神韵。 她那清清淡淡的视线落过来,我瞬即感觉到了扶着我的周年身体僵硬,前一瞬还陷在中,下一瞬他就忙不迭的推开我,我无力支撑,生生栽倒在地,狼狈的一手扒住了旁边的桌脚。 “嗤”杜四娘冷笑的看他一眼,继而皱眉,跟在她身边的木瓜小跑两步过来扶我坐回大木椅子上。 我衣衫凌乱,几乎不能蔽体,背上一层滚烫的汗浸湿了小衣,此刻穿堂冷风一吹,入赘冰窟。 而一旁的周年一张脸烧的通红,满是羞愧的直看着莲步轻移而至的女子。 她看起来似乎畏寒的厉害,穿的那般厚实,手里还抱着手炉,我一时觉得嘴里发苦,同人不同命,我也畏寒,极度的怕冷。 然就算瑟瑟发抖,也无人心疼半分。 “姑娘,我这徒弟还算入眼吧?”杜四娘妖妖娆娆的往我身前一站,顺势弯腰理了理我的衣襟,取过一旁被扯掉的外衣罩在我身上,那微弱的一点暖意,让我裸露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甚好。” 随着这两个字入耳,我的心终于落回实处,正式凝目去看她。 许是今日这场考验太过费神,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掩饰眼里的震惊。 我见过她。 在入海棠居的第二天就被木瓜领着去拜会过的海棠居的真正的姑娘,海棠。 之前就说过,海棠只是一个称呼,她真正的名儿决计不是这个。 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手心里是一排指甲印,深的暗紫色,那是刚才隐忍时不知觉的伤痕。 “送她去汤池。”海棠低垂着眼,连嘴唇的颜色也淡淡的。 我还在回想与她有过几面之缘,最深刻的那次是记住了她的琴声,不曾想她的声音也如玉石相击,这般动人。 虚虚实实,不知情的怕都以为她只是海棠居的姑娘。 我一想到她才是撷珠楼的主人,便忍不住心底发凉。 凉过之后是深深的悲伤,我从不嫉妒人,人与人本就没有可比性,然而,此时此刻我嫉妒,嫉妒她的美,更嫉妒她所处的位置。 被木瓜扶着往内堂走时,我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周年。 尽管已经收敛了神色,他对海棠的眼神是个傻子都看的出来。 原来这样啊。 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才会有那些特别对待,而是别有用心。 我是海棠居的人,冲着主子的面子,所以送我去城外山庙的吧。 “疼吗?”木瓜两手正握着我的手,看着那满手的伤,轻声问道。 “不疼。” 本就无心,怎会疼痛。 我唯一的庆幸便是我真正的入了风月门。 很快,我就得到了入宫的机会,以舞伎的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8真名 梳洗之后,再度回到寂楼前厅又是一个时辰之后。 厅堂中清静许多,忽然闻得一声怒喝,我望去,只见周年一手拍散了雕花木椅,“你是不是觉得我周年一辈子就注定了想要的得不到?” 我下意识的不想多听,才转身,却忽而看见木瓜静静的站在我身后。 她的神情有些古怪,看着那方周年发怒,海棠姑娘就座饮茶,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不想要的,偏偏惦记着”她喃喃轻语,似想起什么,面上露出一个笑容。 我愣了愣。 据我所知,兆微无罪出狱,官复原职,不仅如此,还迎娶了一位正妻,那女子是刘家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出女儿。 旁人说道此时纷纷咦嘘,说那刘氏女是个心智痴傻的,兆微在京中也算有些名声,这一落势,搭进去一辈子,娶个傻缺女人当婆娘。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内情人,刘家死了一个儿子,嫁出去一个女儿,这其中的道道,不用拐弯也知晓,这刘家和周家是私了了,而兆微不过是个倒霉的背锅人。 世人只知兆微的窘困,又有多少人知道,有个叫西府的姑娘嫁给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病痨呢? 一个月前万良在妓馆突然死了,那死法,人称马上风。 才进了万府大门月余的西府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寡妇一想到本就身微名分低的西府在万府艰难度日,我便觉得,这世上最奢侈的事情就是一个好字,活得好,过得好,心地好,万般皆好。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海棠看着坍塌碎裂的椅子,颦眉而语。 周年俊脸发白,收回了五指发颤的手,背在身后,勉强维持男人的自尊,冷笑道:“最后一次了,我如你所愿。” 我却没有心思听他们的对话,正失神时,一双黑缎面靴子出现在我低垂的视线里,我往旁边让了路,周年却还是站在我跟前。 “你原来叫风荷。”他语带深意,似有顾忌,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我一时没看明白的歉疚,“你的姓氏不是风吧。” 擦身而过时,他又说了句话,我想大抵只有我自己听见了那个名字。 那名字落入耳中,只觉心头扎扎地疼。似乎有许多东西正不断从记忆深处冒出来,塞得脑袋乱哄哄的,胀得几欲裂开一般。 “七心,你怎么了?”从后面过来的木瓜询声问道。 我张张嘴,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突然,两眼一黑,我向旁边栽倒了下去。 我走在一条花园的小径上,石子儿晶莹剔透,满满地铺满道路。两旁的树木参天蔽日,枝叶折射着光。 似乎是迎接我来到,枝条上的各色花朵忽然盛开,日头的光照中,满眼的绚烂缤纷。 “大人家的后院建造堪称鬼斧神工。” 一个带笑的声音传入耳畔,我转头,那人的脸背着灿烂的天光,唇上的笑意却清晰可辨。被日头晒到似的,脸上一阵晕红,我咧嘴而笑 “你在做什么?”有人在问我。 我瞧向他,将手里的东西捧给他看。 “呵,是画圃上的土” 小小手心的一刨土,突然被水浸润,一道惊雷而至。 水汹涌澎湃,四周像汪洋一般,茫茫望不到尽头。 “走吧,快离开!” 一声怒吼传来,眼前洪浪滔天,隐隐可见一人的身影吞没在其间,一阵风浪突如其来,将眼前一切吞没。 我听到自己在喊叫,撕心裂肺 “丫头,你爹心愿如此,只望你珍惜他一片深意随我走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似亲近又似久远 “师父” 成化十七年江南水患肆虐,流民无数,饿殍万千 清明渐渐回到脑海中,我的头昏沉得难受。 额上阵阵发疼,混沌中,我想睁眼,却觉得眼皮像挂着千斤重物一样,很是艰难。 “我记得你家有个荷花池,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即日起,你便叫风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9筵宴(一) “风荷”有人在叫我,稍即,额头上传来一片清凉,熨帖着肌肤,很是舒服。 须臾,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视野逐渐明晰,却是许久未见的陈芒种的脸出现在眼前。 “总算醒了。”他露出许久未见的喜色,紧接着从旁边拿起一碗水递到我唇边。 我醒时就觉得嘴里干渴得发苦,凑前竭力猛饮了几口,喉咙却被呛住,剧咳了起来。 “慢点,别急!”陈芒种忙又放下水碗,给我拍背。 如此一阵用力,我竟气喘吁吁,脑子里的混沌倒是彻底散开了。 我躺回榻上,少顷,转头打量四周。 这屋子里陈设摆置陌生的很,似乎比我在海棠居的房间要大些想到海棠居,我的脑子又是一阵发沉,昏迷时想起的事情一下冲到了记忆中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开口问他,嗓音干哑。 “这是我哥替我置办的京城宅院。”陈芒种探手试了试我额上温度,道:“丫头你真要吓死我了。一晕就是两日,又发烧又说胡话,还哭啼不停。” 哭啼?我愣了愣。 “可不是,像个岁的孩子一样啼哭。”陈芒种说着,又笑了起来,定是我哭啼的样子太难看了。 岁的孩子我面色一哂,移目看向床榻正对的窗扉,日头渐渐向西沉去,万里隐晦,只有天边的一小抹线条云彩。 一直看到那最后一抹微光被黑暗吞食,我怔忪而道:“你不该带我出楼。” 陈芒种的笑容顿消,收回手去,停顿了许久才应答我一句:“这两日你烧的厉害,楼里又没有大夫,是杜四娘亲自送你出来治病的。” 而陈芒种的院子与医馆是一墙之隔,他便连夜将我安置进宅子,悉心照顾,总比睡在医馆的板床无人照料来的实际。 “今晚就送我回楼里咳咳,我须得早些排舞,才有机会” “你想再回宫?”陈芒种的语气不是质疑,而是肯定,或许他只是不想相信,千方百计的把我从那吃人的地方救出来,而今我却还想再走回去。 “我,我”我努力想说一句,不是回去,可看着陈芒种,千言万语都卡住了,早已红肿不堪的眼睛涩的发胀,“能c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你”陈芒种想骂一句又骂不出口,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为何,一双眼突然就红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痴儿!你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呀” 我默了默,摇头,“陈叔,其实我这样做,也不单是为了自己那一份痴念你曾说过,你这辈子大心眼里最敬佩的人是怀恩公公” 那时我还对怀恩知之甚少,后来多是听宫女们闲话才知道些他的行事,而陈芒种却是实打实在怀恩身边待过,换言之在他手头下做过事,自然受过他许多教诲与恩惠。 “你说他讲过一句话,这世上总有那么一撮撮人,担着点事,旁人做不到也做不了的事” 我非圣人,也不觉得天会降大任于我,但是,我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世事如棋,我断做不了那弈棋之人,却能做那棋手手中的棋子,哪怕卑微如卒,亦能扭转乾坤,一招得胜。” 陈芒种的表情是震撼的,后来,那是很久之后的后来,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告诉我,救人亦是自我救赎,我的所作所为逆转了许多事情,同时也深深的影响到了他。 一步行差,终身悔,而我的存在,未尝不是一道鞭子,随时提醒他不能走错,若是连个黄毛丫头都不如,他有何颜面去见我师父呢。 也是那时才幡然,陈芒种对我的好,并非无缘无故。 那晚与他说那番话时,我对当朝局势还很是懵懂,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捂着一颗雀跃的心去期待的一场筵宴,暗藏了何其毒辣的阴谋。 可陈芒种知道,他知道“诛青阵”真正的意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0筵宴(二) 那日的病来的迅疾,我一醒又竟霎时全好了。 我是黄昏时分进的宫,同行的便是那日在寂楼跳‘诛青阵’的一批彩衣女子,以及木瓜。 宫中的各处楼台都装点上了璀璨各式的灯笼,明晃晃的,甚是悦目。 教坊司的伶乐们换好装束,面上都描上了精致的妆容,随着掌乐管事鱼贯穿过亭台楼阁,来到一处大殿前。 我抬头望去,只见这殿堂敞大,大殿的四周,白玉石砌作宽敞的台面,鲜艳的红毯将所有地面铺满,踏之无声。 “那可是御贡丝毯呢,每丈千钱!”有胆大的伶人特地去张望一番回来,面上露出夸张的神色。 我朝那大殿上望去,只见四周案席满满地坐着许多人,隔得太远,却看得不甚清晰。每个伶乐关心的东西或许都不同,而我独独双目在不停的逡巡,明明不远的距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未几,只闻得一声钟鸣,教坊司伶乐们不再出声。 所有伶乐分乐伎c歌伎c舞伎三种,不多时,前方,管事急急得朝这边招手,乐伎弟子们拿好乐器,低头小步趋前。 乐声在殿中响起,宏亮而悠扬。 舞伎弟子们款款上前,粉面红妆,罗裙缤纷如霓虹,串串琉璃璎珞闪闪发光。 “七心,等会表演时你要小心”木瓜与我并排而行,她话还没说完,管事又在前面催促,后面的伶人们推着我往前走,一路上了大殿。 根本不容人去想其他,时间紧凑的让人不得不全身心的投入。 辉煌的灯烛将面前照得骤然明亮,一队舞伎们随着乐声款款起舞,我忙将手中的绫缎挽在臂弯摆好,敛眉观心,踏着莲步走到众人之前。 歌伎们和着乐声,齐声歌唱。我觉得似乎有许多目光聚在身上,倏而紧张起来,手心薄薄地起了一层汗腻。 井然有序中一股难言的气氛在暗涌 众人的歌声萦绕耳畔,璀璨的灯光映在身后,衣裳落着彩霞般的颜色,我摆着起舞姿态,一抬眼,上首案席正在眼前。 只见一个着龙袍显得极为华贵的人坐在正中,面庞瘦削而苍白,生着两只小眼睛,精神地打量着这边。 他是当今皇帝朱见深,我一点不陌生,甚至都记不清有多少次在这个人面前彩衣娱人,而很短的一瞬间,我的目光就游移到另一人身上。 头戴嵌玉金冠,锦袍穿的一丝不苟,端正而坐,殿内的灯光将他的面容映得熠熠生辉。 我一怔。 他坐在锦榻上,一双明目瞅着这里,似专注,又似乎出神。 我的动作微微滞住,心被猛然触动,这情形我曾无数次渴望,他就这样注视着我 “七心!”身后有急急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回过神来。 开舞之跳一直没有动静,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 我连忙撒开绫缎,足尖一点,裙摆飞扬,歌伎们的歌声又起,舞伎们依次各个转动得衣裙翩翩,在大殿上,似花朵一般缤纷满目。 华丽一跳之后,我身子一屈,被陇聚上来的舞伎们遮挡住,趁此交接,木瓜一边随着众人舞动,一边低声道:“你这领舞的还敢分心!” 身子随着大家的节奏时隐时现,我抽空冲她讪讪地笑了笑。 少顷,舞伎们在面前散开,我一手举着旋转的绫缎,腰肢袅娜的走到大殿中央。 我脸上带着微笑,歌伎们的歌声婉转,我身着的舞裙宽阔的衣袂扬起,裙摆下的双脚只有脚尖着地,我深深地吸口气,然后一气儿不停的旋转起来,手里的绫缎在空中画个圆圈,且那个圆随着我的旋转,越来越大。 我知道此刻自己的妆容画得又浓又艳,对面的人就算眼力好也看不出我原本的摸样,更何况,就算看得清,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努力把心思放在舞姿上,动作却不如演练时那么绝佳,背上似乎时时都能感觉到那边看来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1夜杀(上) 舞至一半,歌乐声骤然上升了一个调调,各个席上的人好似喝的酣醉,随着节奏摇摇晃晃,我目光的焦点一直在自己双手中的长白绫缎上。 “七心” 正旋着身子,从最前撤出隐没在由各个舞伎手中的绫缎拼凑成的白色幕布里,右下方一道力量扯了我胳膊,随即木瓜长袖一挥,大力的拉拽着我从舞台上跌落下了高阶,白玉阶正好遮住了我的身子。 还不及我呼痛,木瓜就急切的匍匐在地,我这才察觉到耳边风声突起,身子下意识的往一旁躲开,然后便看见无数道的白色绫缎化作白练朝对面案席飞过去。 一人独坐一席的当朝太子朱佑樘正一手捏着玉杯,非酒水,而是满溢到杯口的香茗,风是疾风,也是香风,扑了他一脸,冠下长发在肩后肆意的飞舞,他动作不变的就着杯口抿茶。 所有白练在他身前寸许处突然全部崩裂,化作一团碎花。 歌声未止,丝竹声更响,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原先的氛围中。 只除了在朱佑樘身后的一个着太监服的家伙收回了手,纵然目力不错,我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大抵是一招破解,那散落在地上的碎布片,还有些闪光的银针。 台上舞伎齐齐凌空翻转,她们手里的白练看似软,却瞬间硬如铁刃,从不同方向刺向丝毫没有被惊吓到的朱佑樘。 “来人啊,有刺客” 尖细的太监嗓音,夸张的长嚎,穿透了整个大殿,如一惊雷,乍响在皇宫的夜空。 混乱来的很迅速,我却无心关注其他,挡在朱佑樘身前的人与舞伎混战着,终于意识到那股难言的气氛是什么。 杀气,亦或是杀机。 我忍着疼刚一爬起来就被木瓜死死的抓紧了胳膊。 “快走,我们趁乱快离开” “不”我使劲的挣扎,双目瞪大的看着那方交战,皇上不知何时被掩护着撤走了,好像一下子整个大殿突然就空了,唯有朱佑樘一干人被围困,看着化作刺客的舞伎c歌伎甚至是乐伎一股寒气从脚心直击天灵盖。 “小心!”木瓜惊叫一声,扑腾着将我压倒,一柄飞甩过来的短剑斜插在我之前站立的地方。 我又惊又疼,身上的衣服束缚着,行动不便,加之心神都在别的地方,根本就没注意自身情况,若不是木瓜,我哆嗦着蜷了蜷身子,一直挂在臂弯的长长的白练在空中盘旋了一下就软软的落在了地上。 “再不走就真的要送命了”木瓜急声自语,惶切的从我身上爬起来,再度拉拽我,这回我没有多余的动作,任由她带着蹿进了之前乐伎队伍所处之地,在各种乐器的遮掩下,连滚带爬的钻进了一扇大开的侧殿门。 空旷的侧殿回响着我和木瓜急切的衣衫拖地而过的声音,在脱力跌倒了两次之后,我们躲进殿内一看不到的阴影里,终于,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许是夜色浓重又没有光照,窗外都是黑漆漆一片。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木瓜呼吸声比我的要重,也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2夜杀(下) “你应该早就知道吧。”我不答反问。 黑暗中看不见彼此的面目神情,我感受到了一直紧抓我手腕的力度在减小,跳乱的思绪让我无法保持冷静,不仅是为刚才险些丧命,更是担心那还处于危险中的人。 “不是的,我不知道他们要杀的是太子” 我不知道她出于什么原因将所知全盘托出,得知今晚表演是一场暗杀是木瓜无意间偷听到同住的两个舞伎的交谈。 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是教坊司所有无辜伶乐的一场灾难。 短暂的沉默,我到底问出口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 从一开始她提醒我,到在变故发生时将我拉下舞台,可见她一直在关注我,也是打定主意要将救我。 以我和她的关系,似乎不值得她这样费心。 “换作是你,也会救我不是吗。”木瓜说着用力捏紧我的手,力道大的我吃痛,这个答案敷衍之极,“躲在这也不是办法,你知道怎么去掖庭吗?” 掖庭? 若论皇宫最佳藏身之处,非掖庭莫属。 我丝丝的抽了口气,疼的。 皇宫的路,我也不是全熟悉,就好比这奉天殿一带的路,我从来没走过如何知道怎么走。 兜兜转转,我忽然望见远处一角飞檐,那形状,眼熟的很,好像是御花园里的水榭凉亭,脚步不知觉的往那条路上拐,木瓜与我并肩走着,稍微落后半步。 路变得很窄,旁边都是些草木,夜色中,显得阴森难测。 走过夜路的大抵都会有我此刻的感受,总觉得背后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猛然回头望去,却又什么也没有。 木瓜或许也有此感,不停地加快脚步。 那飞檐就在前方,道路一转,豁然开朗。 正庆幸,忽然,我感到肩膀碰着什么,回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出来一个黑影。 我惊得几乎尖叫,足跟却被裙子一绊,向后跌倒下去。 顷刻间,一双有力地手臂将我扶稳,温润的声音夹着陌生的气息拂在耳边:“当心。” 我睁大了眼睛。 月光下,一张面容近在咫尺,只见黑眸如墨,长睫扑闪,他的五官从未这么清晰的倒影在我的眼瞳里。 一笔一勾画,一个重复不知写了多少遍的字,会变的全然不认识。 一个幻想过无数次的人突然这般亲密接触,除了无所适从,更觉得诡异。 我与他对视着,有些发愣。 朱佑樘看着我,眉尖微微弯起,“你可有事?” 我登时回过神来,脸上一阵发热,忙站直了身体,无措中,看向木瓜,她望着这里,表情一瞬怔忡。 在我还没多想时,脚步声响起,却是木瓜上前来屈身行礼,声音比先前温婉许多:“奴婢二人迷路至此,惊扰了殿下,并非有意,还请殿下恕罪。” 我心中一紧,僵硬的也低头行礼道:“殿下恕罪。” 朱佑樘没有说话。 我低着头,片刻,那赤色的锦袍出现在面前。 “你是何名姓?”他问。 顿时五味杂陈,有多少人问过这句话,我都能第一时间给出最佳答案,然而此刻,不曾平复的内心再度波澜迭起,我没有抬头,少顷,终是答道:“奴婢无姓氏,自名海棠。” “海棠?”朱佑樘似一怔,声带疑虑:“果真?” “不敢欺瞒。”我说。 旁边的木瓜扯我衣角,我只装作浑然未觉。 朱佑樘还待要说话,又有脚步声远远传来,杂切嘈乱,来的定是一群人。 “你们快些自行去吧。” 立时,只听朱佑樘吩咐道。 “是。”木瓜应声行礼,我却抬头望向他,只见他背身而立,稀薄的月光挥洒在他身上,浅淡的光影恰好落在我身上。 我情不自禁的探出手,等不到触及,便被木瓜横空抓住,她拉着我匆忙转身,“我们快些走吧。” 将将拐到另一条路上,木瓜立马抓着我双肩瞪眼问道:“什么海棠?你疯了,为什么不说七心,哪怕你说风荷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停顿了下又咬牙切齿,“那可是太子殿下啊太子!” 我一听这话,对她的救命之恩燃起的热火倏尔熄灭了大半。 “我想,那般大人物怎么会记得一个名字,你这样生气是作甚么?” 有名有姓的未必记得住,但是海棠二字是会不一样的。 “我”木瓜哑了口,生生咽下一口气,放开我转身就往前走,那劲头分明是气的不轻。 我长吐一口气,松了松心神,刚要提步跟上,却觉得不对劲,细细一闻,身上不知何时染上一股香味,那味道 不好!我慌忙转身朝来时的路跑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3清欢(一) 都说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栽倒,自上次莫名其妙的在寂楼神智尽失,任人上下其手,我便留了心眼,诛青阵的内力乾坤远不是那么简单,茶水c舞蹈在明,异香在暗,那日因为是入门考验,杜四娘未道出当时厅堂香炉里添了一味别的香料,寻常人闻的是无色无味,只有行内人知晓其异。 既为她关门弟子,杜四娘自然要倾囊相授,从她口中得知原来那香便是久闻其名出自妃红姑娘之手的‘醉梦香’。 一气儿不歇的跑,碍事的长裙时不时的将我绊的趔趄,隔得远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朱佑樘往另一条道上走,看着无异常,我心焦之余,理智却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不可贸然行动。 正惶急时,忽闻惊呼声。 “殿下!” 左右随侍的太监边疾呼,边扶着猝尔栽倒的朱佑樘。 “快,快带太子回寝宫,”一大太监扬声吩咐,摸样瞧着一点不着急,抬手点了几个人,“你们两个,去太医院传院判大人,你二人,速去禀报皇上,太子宿疾猝发。” 瞬间,人被他支走大半,只留下三个人,两个扶持着朱佑樘,一个在他身后待命。 一见朱佑樘好像晕过去了,我再无法顾忌其他,提裙疾走几步,离得近了,我着实被那大太监的摸样惊着了。 小蔡头! 这一惊一乍间,小蔡头领着人往前走,却不是往大道上拐,而是之前我与木瓜走过的小路。 “站住!你们要把太子带到哪里去?” 吹了这么久的夜风,我一直没觉着冷,可是冲出去大喊这样一句话时,我抑制不住的哆嗦,早在一次又一次的淋着冬雨受训后,我那怕冷的娇贵病越发的重了。 小蔡头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太监,他转身看过来,手里的拂尘跟着转了转,胖墩墩的身子好像清减了许多,他先是眯眼瞅着我,而后朝待命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他没有认出我,这个认知让我觉得庆幸。 后者领会,撸起袖子大步趋近,我早已警觉防备着,见此,便豁出去主动出击,在他的手一搭上我肩膀时,我的手飞快的拍向他腰间,并未用多大力,却一招将他放倒。 小蔡头咿了一声,瞪目看着在地上双腿抽筋一样抖个不停的太监,“这是哪门子点穴功夫?” 我哪有闲心理会他,越过倒地的太监走到两个扶着朱佑樘的太监跟前,借机威吓:“把人交给我,不然” 我扬手做势要袭击他们,倒真是吓得他们往后退着躲闪,但是小蔡头阴森森的威胁也同时响起:“你们要是敢放人,我剥了你们的皮!” 说着他铁青着脸一脚踢开已经软趴趴的匍匐在地上粗喘气的太监,绕着站立在我背后,我不得不顾忌他会偷袭,也跟着转了转身子,侧对着他,半伸在空中的手下意识地颤了颤,我内心里是既怕又恨这个家伙。 能不能同样一招把他放倒是另一说,地上的太监很快就能恢复才是真的威胁,很短很短的犹豫,我选择了搏一搏。 “把人放开~~”佯装朝靠右的太监厉声喝道,实际行动上我却朝朱佑樘扑过去,并不多大的冲击力,我怕撞疼他,可是为了拖延时间,我已无计可施。 双手锁扣在他腰间,我抱定死也不撒手的决心。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给我拉开。”小蔡头尖细的嗓音将两个被我举动搞得发懵的太监惊醒,本来支撑一个人,他们还绰绰有余,现在加上一个我,多少有些费劲。 更何况我因为长裙拘着腿脚,根本站不稳。 “找死的小蹄子~”小蔡头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大力的往后扯,我痛的咬牙,相扣的手本能的用力,想要缓解头皮被生拉硬拽的痛苦。 “你放不放开,放不放” 小蔡头彻底被激怒了,一手扯着我长发,一手探过来撕扯我后背衣领,“我今儿不剥了你皮我就不姓蔡!” 衣裳不堪撕扯,刺啦一声裂开,我顿觉后背嗖嗖作冷,还不及反应就觉一阵尖锐的剧痛。 “还不放手,吗?”小蔡头咬牙切齿的问道,随着他最后一个字的重音,继而加大的力道,我痛的差点抽不过气来。 那刺到肉里的尖锐东西,正是他右手大拇指上戴的护甲。 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来,我拼命忍着抽泣,摇头,“不放” 小蔡头气的一把拔下护甲,抬脚发泄般的狠狠一踹,踢在我腿骨上,伴随着袭上来的各种疼痛,一阵天旋地转,四人齐齐摔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4清欢(二) 倒地后我实在虚脱的厉害,脑中一片白光,小蔡头一点不顾及尚还在我身下垫着的朱佑樘,接二连三的踢打,落在我身上各处,正眼花头晕,率先爬起来的一个小太监突地偷空一个大力拉扯,终于将我从朱佑樘的身上剥离,甩至一旁,另一个太监便机灵的伏跪着将陷入昏迷无知无觉的朱佑樘扶坐起。 我身上本就只套着件薄裙,既冻得冰凉又疼的冒冷汗,也不知小蔡头究竟是踢累了还是发泄够了怒火,他停下来时,我仍是清醒着。 天上阴云倏散倏聚,依稀能见晕染的月色。 因为躺在地上,远处传来混徐的脚步声,震动耳膜。 我细听了下,才缓缓笑了,一直含着的一口咸腥的血沫终于从唇角溢出。 怀恩领着一群宫婢内侍过来的很快,并不见带刀侍卫,也未见太医,但是一见他出现,小蔡头愤愤的跺了跺脚,一溜儿钻进旁边的岔路跑了。 见他跑了,两个扶着人的小太监放开朱佑樘也连忙跟着跑没了影。 我艰难的歪头看向身旁的人,蒙着水雾的目光一时清晰一时朦胧,只觉得心口烫的厉害,我竟然又抱了他,脸颊蹭到他柔软的衣裳,明明是深冬寒夜,但他的身上还是散发着微暖的阳光气味。 他这样一个人,随便站在哪里,无论是万众瞩目的高堂,还是拥挤挠攘的街市,或是躺着这冰冷的地上,都会轻易照亮身边的一切。 巨大的眩晕感,充斥着每一寸神经,而我,低到尘埃里。 不多时一阵颠簸,牵扯了各处的伤,还好都是皮外伤,忍过一时便没觉多疼了,我知道有人背起了我,腹中无食,又跳了半天舞,这一番拼死折腾后,当真是饥寒交迫。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着层眼皮我还是能感受到了如昼日般光亮,乏的睁不开眼,我只想睡过去。 朦胧中,我看见了朱佑樘。 他摘下了那顶我念叨过许久的黑帽,然后我便知道了他黑帽下的那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他的头顶有一寸左右没头发,并不能算作是秃子,他那张白皙青嫩的脸衬得那毛发稀疏的头有些怪怪的。 除了帽子之后,他毫不费劲的也把上身衣物脱下,清瘦的骨架,却纵横着各种旧伤,自然还有不少很深的新伤。 我只这么扫了一眼,就丝丝的抽气,莫名其妙的酸酸涩涩又好似蚂蚁啃咬的感觉让我险些拿不稳手中的药罐子,他便探手轻轻一托,就着我手背捧着药罐,这么个细微的动作,我已哽咽出声,好像受伤的是自己,而后替他背上撒着药粉,我也抽泣个不停。 最后他将药罐子寄放在我手里时,轻握住我的手心这个场景太过熟悉,每每思及,便觉哽咽难咽,如果没有那日午后探手一抓将他拉到屋顶避难,又怎会结识于他,又哪会有后来种种。 在大明皇宫,宫婢如草芥,更何况如浮萍样的俳优像是要挣脱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我猛地用力伸手,终于看到了一丝光线。 一双温和的眼睛望着我,竟是衣襟被我抓乱的怀恩:“醒了便好。” 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大脑还有些空白,只是侧头用眼睛到处找着朱佑樘。 “他已无大事,正在内殿就诊。” 我心头一跳,欣喜看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四下里安静的出奇,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与处境,更觉千言万语难开口。 怀恩神色未明,只道:“无需担心,你的事我已知晓” “你还认得我?”我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伤怀,被人记得未尝不是一种宽慰,总好过从未被人知道,也自然无从怀念,由生到死。 他没有答我这句话,站起来,背着手悠悠一叹:“暂且在这歇着吧。” 待他一离开,这陌生的地方,空旷而压抑,我突然有些心慌,这估摸着是东宫,而我所躺着的床榻窄而小,是专供守夜交替当值宫侍稍作休憩以及临时储放物品的耳房。 思绪还在放空,又闻些微异响,我没料到怀恩去而复返。 “醉梦香如何能解?” 我被他问的有些发傻,是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5清欢(三) “药c药效,过了就解了。” 我解醉梦香是泡了海棠放了特制解药性材料的汤池,这到底是如何解得,我的确无从而知。 得到我这么无用苍白的一句答案,怀恩没说话。 “公公。”有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那人许是追着怀恩来此,气息有些急,“速作安排吧,这药性太急,殿下自小身体羸弱,不可让他生受硬熬” 怀恩仍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似乎并不大在意。 他背后的人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询道:“公公?” 醉梦香药性多凶猛,我是切身体会过的,沉静中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下意识看着怀恩,他眼里终是起了些波澜。 朱佑樘中了醉梦香,是有心人的预谋,他们要做什么文章? 即便此处是东宫,也决计做不到密不透风,任何一个大意,都将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怀恩显然想的比我还深透,他微侧过身,脚步来回移了两步。 我透过大开的门看见了那人半个身子,他却似乎更急了些,说:“难道没有合适的宫女子?” 怀恩闻言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踌躇,东宫宫女决计是不少,但能让他放心将朱佑樘的性命交付的人 忽然,他抬眼看过来,我正紧张的睁大眼看他,对上他的视线,着实愣了下。 只见他定定的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轻语交待门口的人几句,那人连连点头,飞快的跑了。 我暗吞了口唾液,仍然觉得口舌干燥,随着怀恩沉默的静看着我,心更是七上八下。 “风荷姑娘,”怀恩从靠门处向着床榻方向走了几步,略显胖墩的身体并不高大,“你与殿下是早就相识?” 不知觉的攥紧了手中的衣料,瞬时心跳加速,我摇头,不是相识,朱佑樘根本就不记得我。 “今晚你拼命救他,杂家很感激,”怀恩淡声咦叹,我抿了抿唇,想摇头,他却先一步问道,“救人救到底,杂家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姑娘能否应承?” 我来不及多想,已是手脚发软,心乱如麻,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才能让身子不颤抖。 这一晚上发生的突变性转折太多,我应接的有些吃力。 但是,至少我听懂了,怀恩说的,是什么。 看我还是不出声,怀恩也有点难为情,道:“杂家知道这个请求太过强人所难,寻常女子都无法接受” “不是的!”我急着打断他,一时间差点喉紧语塞。 “只要他同意,我没问题!”我只能这么说,矜持尽失的态度反而换来怀恩的惊诧莫名。 朱佑樘,如果那个人是你,我怎么会不愿意。 不管等待的是什么,天堂亦或地狱,我只知道,如若是你,随时随地,我会义无反顾,哪怕赌上一生的运气。 自宫宴有刺客伪装教坊司乐伎行刺太子,暗中兴起废太子的涌流,已有人奏立四皇子朱佑杬为太子。 同时也有拥立太子党上疏严查太子遇刺一事,皇上始终避谈此事,宫中也因朝堂上的微妙而暗潮涌动,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而那日入宫的一批乐伎除了我和木瓜,不是命丧就是被关押进了死牢,受尽严刑拷打。 自宫里重回南城勾阑已有五日,这日晨时,我悠悠转醒,脑子尽是梦中场景。 昏黄的宫灯下,层层幔幔的帘幕半遮掩着内室随着烛火的摇曳,带出阵阵醉人春波。 我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坏事。 “姑娘起了吗?” 荔圆在珠帘外轻声询问,我习惯性的扣手敲了敲床沿,她便掀帘而入。 “姑娘睡得好吗?”她问。 “嗯。”我机械地答。 “时辰还早,姑娘要沐浴”她咦了一声,“姑娘捂着眼睛做什么?” “”我仰躺着,不知不觉眼睛又胀又酸,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 荔圆慌了。 “姑娘,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没困得睁不开眼”我说谎。 荔圆霎时哭笑不得。 我哭,是因为太过强烈的幸福感。 它来得这样突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6清欢(四) 杜四娘说的半年出师在我进了趟宫无恙脱身回来就成了真,我不再频繁出入撷珠楼,住了大半年的海棠居厢房在花芙的大张旗鼓的改造翻新下,成了决计不比海棠闺房差半点的暖房雅室。 随着这些改变,七心的名头也终于在南城勾阑这深水里掀了微澜。 花芙的造势以及她暗中费得功夫,使得我终于迎来了挂彩牌这日。 腊月二十一,天格外的冷,但这并不能影响人们准备祭灶的热情,整个京城都已经是遍结彩篷,大街小巷车马交驰,一群群小孩儿摇着手里的小花灯,唱着“腊八祭灶,年节来到” 从家家户户门前跑过,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散在孩儿巷,与南城勾阑紧挨着的几个街巷都是矮房,被四周高大的建筑圈着,是城里最小也最杂的一条巷子,赶上过节这个似乎被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添了几分喜庆。 我穿着蓝绿褙子织金对衿袄,翠蓝拖裙,一手抱着一包香烛,还有许多挂画,多是门神钟馗之类,另一只手提着个大黑袋子,避开嬉笑跑闹的孩童,沿着墙角一直走到巷子最里面,用脚踢了踢门,见里面半日无动静,只得高声喊道:“西府,开门!” 随后就听踢打踢打的脚步声,门咯吱一声开了,只穿着花白旧袄也不梳头的西府探出头来,看到是我,便退开让我进门,一面道:“怎么今天来了。” 我上下打量她一眼,叹道:“如今的样子倒真像个寡妇。” 和西府再度见面是几日前,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我挂彩牌的事,竟托了信约我见面。 所谓挂彩牌,便是能招入阁之宾客,享受仅次于一阁姑娘的待遇,从一个谁都能点的长三坐侍,到幺二舞姬,我早已成了楼里众人另眼相看的人物。 西府住的院子不过小小的两间屋子,院子里也就两步大,这是被净身赶出万家的西府花光所有积蓄置办的,我将门踢上,跳着几步跟她进了屋,屋子里只摆着一张桌子一张床,笼着火盆,磕了一地的瓜子皮。 “什么像不像,这南街北巷谁不知道我是寡妇。”西府坐在火盆上,抓了一把瓜子嗑的噼里啪啦响。 我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解开提了一路的大袋子,转开话题道:“外头可热闹着,我们今儿个出去吃,再去逛逛你知道我可从来没去逛过南街。” 说着将手里的纯白狐裘袄子铺开,再拿出几件贴身的棉料小衣c亵裤,另有两个碎花褙子,两件新袄裙。 “你拿那么多衣服作甚” “西府,”我上前,拍掉她一手的瓜子,竖眉道,“我知道你出来的急,东西都没捡干净,不然你哪瞧得上我这些旧衣服,是吧?” 西府长睫闪的厉害,美目澄澈,一下子亮一下子灰暗,须臾,她咯咯笑了,“谁说不是呢,若不是出来的急,我房里衣裳首饰几大马车都装不下” 笑着笑着,她转头,抬手拭去滑落的大颗大颗的泪珠,我心酸的眼眶也发热,伸手抱住她的肩,轻拍着她的背道:“一切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我们洗洗换上衣服去吃饭。” “你晚上不是要彩舞吗?花芙怎会放你出来”西府哽咽着问我。 我拍着她背的动作一僵,只觉眼眶滚烫的更厉害,拼力吸气压回去,喃道:“她今日高兴,我央求了两遍便许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7缘因(上) 许是同处患难,才见真情,我与西府的情谊一下子深厚起来。 毕竟不常出楼,满街上人来人往,两道的彩棚琳琅满目,从街头逛到街尾,喜气洋洋的氛围感染着每一个人,我渐渐松快下来,嘴角也洋着笑,睁着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新奇的东西。 不过西府换上我的衣服之后,绾了个高鬓,露出饱满的额头,神采焕然,时有路人驻足看她,或惊艳呆楞,或窃窃私语。 发现这一点后,我拉着她朝人少的地方走,转至一稍显冷清的巷弄,西府突然反手紧握我手心,笑道:“我想起一处地儿有好吃的,你随我来!” 穿过长巷,转至一更陋落的巷弄,西府停了脚步,晃了晃相牵的手,示意我抬头看,前方街角,有一个热闹的面摊儿,老板的生意似乎很好,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我讶道:“你说的好吃的不会是一碗面吧?” “嗯。”西府看到我讶异的表情,故意神秘一笑。 我也只得笑笑随着她一道走过去,因着吃过陈芒种的手艺,我对着寻常街摊面条还真无法期待起来。 看着最最普通不过的面摊儿,撑着雨棚子,棚子下摆了一个下面的锅和一个熬着面汤的大瓦罐,旁边一条长案上,有揉好的面团和几样简单的调料。 侧头摆了五张桌子,有四张都座无虚席。雨棚下立着一个年轻男人,寻常百姓的装束,长得很普通,是那种一丢到人群里就会立即找不着的长相。 “老板,两碗阳春面。”西府俏生生的一喊,引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西府早已习惯,牵着我径直坐到最里面的那张空桌边。 我也无视那些无礼的目光,看向并不为西府美貌而分神的面摊老板,他在长案前开始揉起面团,甩c拧c抖,一团面团很快变成龙须一样的细面条,我出神地望着他的表演,并没察觉邻座有人离开又有人来。 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送到我们面前,我吸了口气:“好香!” “这全天下最好吃的阳春面,自然极香。” 西府迫不及待地拿着筷子准备开动,我也拾起筷子,轻笑不语,抬头见面摊老板并未离开,反而凝目看着埋头大口吃面的西府,心下有些异样,明明平凡普通一点儿不眨眼的样子,气质却温和淡雅,像是受过良好的教养,尤其他在面前时,你很难不去注意他。 我隐下疑惑,挑起一口面到嘴里,细腻的面条软软的,带着一股纫劲儿,很有嚼头,特别是面汤,不知道是怎么炖出来的,比一般的肉骨头汤鲜美,回味无穷,一口吃下去就想接着吃第二口。 连吃三口,我才歇口气,吮着汤味,点头称赞:“不错,好吃。” “”西府吸着面含糊的应答着,面汤的热气熏着她秀挺的鼻尖冒汗,双颊也微红,好似抹了最上乘的胭脂。 我暗瞅着那面摊老板静静的凝望着她,流淌着春水般的温柔,心突然有点软,有点涩,他那样的目光,说不上多深情,可却给人一种难言的感动,好似喧嚣在他眼里都隐去,只有眼前一个人,单就是静静的看着,就觉得幸福c安逸 “老板。”那边桌有位客人在叫面摊老板,他起身过去,是位刚刚吃完面的食客,大概是要结账。 我刚想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瞟间那人侧脸,只觉眼熟,待她一转过身来,两人视线正对上,竟都微微吃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8缘因(下) 眼前的美人着了身白袍,那白并非如雪一般亮,而是柔和亲切舒服的,白中泛着些微蓝。袍的款式也极特别,不似女装,却也非男装,轻柔宽松的袍服,却异常熨贴美人娇若芝兰的风雅身姿。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撇开她玲珑曲致的身段,就她那标致的五官,也太女气了。 “是你。” 较之刚才所听到的声音,明显柔了几分,她莞尔一笑,略带点俏皮。 我也回之一笑,原来真是她。细算起来,我与她仅有一面之缘。 “七心,她是?” 西府吃完了整碗面,连汤水都吱溜的干干净净,她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她”我一开口就语塞了。 “张嫣,弓长张,嫣然一笑。”敛袖微微作礼,张嫣及时为我解困,并欠身挨着我入座,四方桌不大,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幽兰暗香。 张嫣就是许久前我去领师父和春苓子骨灰罐所到一金氏妇人家中见到的女子,玲珑娇俏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端秀优雅,尤其笑容纯美,很容易吸引人的好感。 “名字真好听。”西府直言赞道,说完又倾吐一口气,轻笑自嘲,“我至今都没有个正经名字” 西府二字同七心二字一样,只是海棠的一种,自然也非她本名。 而她是个孤女,虽说被收养,兆微却没有给她正式取名,据西府自己提到,没有进入南城勾阑前,她有个小名‘惜情’,顾名思义,这名也寄寓了些含义。 “西府,”我轻唤她一声,转念想自己有名有姓却从来不能堂堂正正的说出来,瞬间没了胃口,搁下筷子,勉强道,“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世上之人何止千千万,若不得流芳百世,青史留名,皆无名氏尔。” “说的好!”张嫣爽快而笑,气氛为之轻快起来,“莫道青史英雄事,只因未留无名氏,若得流传千古事,无名才是真豪杰。” 我闻言笑弯了眼,“你这有名有姓儿的,怕是没机会做那无名豪杰了。” “那我自然是要做有名的巾帼了,”张嫣顺口接道,皓齿明眸,一语无心,“就算没有名儿,这张氏二字岂能少了。” 三言两语,把一直郁郁不开怀的西府都说笑了,云散现月,明媚如花,她正式朝张嫣自我介绍,“无名氏,西府。” 张嫣和西府的美是迥异的,面对如此出彩的两位美人,不说旁边许多为之倾倒的食客,就是我自己,也有点醉了。 “无名氏,七心。” 论年龄来说,张嫣年长于我,西府也大我两年,所以我是最小的那个,然而论资历,这所谓资历涵盖了许多方面,譬如经历c性格等,我私心里认为自己是最成熟有定性的那个。 短暂一番畅聊,三人都极是兴奋,大抵是年龄相近,难得一见如故,如斯投缘,西府和张嫣都吃完了整碗面,而我胃口本就不好,纵使面极好吃也未吃几口,最后在张嫣的提议下,三人共分了我的那碗面。 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分别是诸多难舍,我先后与她们道别,独自回了南城勾阑。 缘起无由头,相逢恨晚,他年遥想今日,可叹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9浮浪(上) 海棠居随处可见海棠花,无论是青瓷茶盏上的纹花,还是座椅上的雕花,又或是眼前这屏风上的刻花,我抬手,手指沿着花瓣缓缓滑过,只觉朵朵栩栩如生,仿佛有花香破白绢而出。 屋内摆着一张梨木雕花的床,床头好大一张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书架前一张大书桌,上面笔墨俱全,摆着一个绘着海棠花的细瓷高脚瓶。 书桌前有一个长桌案,摆放着香炉,茶盘,水瓶,茶壶,竹筷,白帕子,以及一本摊开的书卷。 “叩叩叩。” “进来。” 我收回手,自屏风后步出,花芙领着人进门,除了许久没见的阿吟,还有今晚在我的彩牌宴上坐陪的木瓜c躺陪的红棠c秋棠等人。 “七心,来,快把衣服换上,”花芙笑的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好像一个嫁女儿的母亲,欢喜的无法形容,“这是我托人去锦绣衣庄为你量身定做的裙子。” 我张开双手,不置一词,任由她们动手开始脱衣c换衣,只凝目看着长案上的茶盏,屋里的茶香早已被花芙等人身上的香粉味冲散了,呼吸间我被新衣裳上熏的香刺激的鼻子发痒。 “可别小瞧这熏香” 花芙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自有人为她倒茶,她端起我茶盘里的茶洗看了看,一边同我说道,衣裳上的香不是后来熏的,而是织锦的丝线一早儿就浸在了香料缸里,染了花色花香,织成的衣服如何洗都会含香。 纯黑的长裙裹身,腰收的紧贴肌肤,幸而我没多吃东西,否则都穿不上去,裙摆是双层褶皱波浪形,上身是低胸,低到刚刚露出一点点沟,我自己一低头就能看见一色春光,忍着鼻子的刺痒,我动了动光裸的左肩以及胳膊,右肩上的细带缀着娟红的玫瑰花,后背是斜敞着,这样的衣服,将人的身材完美展现,凹凸曲线毕露。 黑裙红花,黑色冷漠泠然却不沉重,红色狂野夺目却不刺眼,这身衣裳做工设计各方面堪称上品。 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不知道自己是何等模样,但应该不差,只因,我一抬头就见花芙c阿吟c木瓜等皆是目瞪口呆的摸样。 “叮铃叮铃” 才一动脚,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入耳,我再度垂眸,看见自己裸着的脚踩在软垫上,脚踝上不知何时绑上几条样式素雅缀着红色石子儿和铃铛的脚链,下意识的看向裸着有点冰凉的左手,果然,手腕上也同样带着缀着红色石子和铃铛的手链,动一下就叮铛作响。 这些小东西,也是恰到好处的搭配。 目光终于不知觉的投向正前面的镜子,那里面的人,环佩叮铛,长裙曳地,流泻出狂野的随性,神秘而诱人。 我就像换了个人。 是香,我暗自屏息,却仍旧嗅出身上的香味独异,这才重视起花芙刚才所说,用来织锦的香味勾魂夺魄,寻常男人是把持不住的。 “七心。” 须臾,花芙唤我,她紧紧捏住茶杯,神情骤然严肃,“你知道走出这个屋子该如何?” 迎视她一改温和亲切而乍然冷漠的眼神,我眨了眨眼,收敛心神,动了动手腕,伴着叮铛声,我抛给花芙一个媚眼,眼神媚而不浮c星星点点c欲藏还露,让人在心驰神迷处,又惊觉出淤泥而不染。 花芙望着我,眼神中透出惊艳和激动。 我弯唇而笑,道:“这样,不会砸了花芙妈妈的场子吧?” 她恢复笑盈盈的摸样,宠溺的看我,我也望着她,一字一字道:“从今以后,我是七心。” 从今以后,只有七心,再无风荷,我不想让那个寄寓美丽的名字,落在这污秽的勾阑里蒙尘。 如果爹爹和师父在天有灵,应该不会难过吧。 花芙一怔,我不待她开口,继续道:“你给我穿上这身衣裳,我就知道你需要怎样的七心了。” 是的,镜子里的我唯一不合的就是眼睛,不该有那么清灵的眸,不该有那么冷淡的眼神。 我不喜欢黑,因为夜是黑的,我身上的衣服也是。 赤着足,站在大厅舞台正中,漠然地扫视全场,我知道他们看不到我,舞台上一片漆黑,但我却能隐约地看到他们,大厅的圆桌上有微弱的烛光,两旁的两排包厢有的开着窗,垂着帘,也有的掩着门窗,从门窗缝中透出丝丝摇曳的光线。 即使他们看不见,定也是在睁大眼睛看着,我能感觉到那些猜疑的c兴奋c玩味的目光,来自四面八方。 “砰” 隐在舞台各处的大大小小的灯笼一瞬齐齐亮了,舞台亮如白昼,同时四个花团在我头顶炸开,数不清的花瓣如雨,纷纷而落,映亮我清艳的笑容。 待看清楚我穿着,众人倒抽口气,有不少人惊讶地叫出来,我逆着光,微微眯眸,目光并无焦点,舞曲响起,我抬手下腰,手腕和脚腕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响声。 前奏后,是快节奏的热舞,好像在暗夜里寻找,又像在丛林中奔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灵魂早已抛弃此时此刻的我,我在心底冷笑,眼神却热情挑逗,勾人魂魄,腰肢柔软的如蒲草,动作一时柔,一时快,盛开在脸上的笑,还有散开在全场的勾人的香。 可能是体内潜藏的本能,渐渐,我和舞台融成一片,就像一个忘情舞动的精灵,身体舞动得越发地兴奋,越发地灵巧,越发地娴熟,突然一个漂亮的回旋,一直裹在长裙里的腿完全裸出到大腿中部,引来人群的惊呼,台下有人开始喝彩。 侧头冲众人笑,我朝喝彩声传来方向抛了个媚眼,引来人群的惊叫欢呼,许多人纷纷拥抢到舞台边沿,各色的目光赤果果的落在我身上,在魅惑的舞台正中,灯光下,我侧身平坐在地上,左腿隐在长裙中,却缓缓支起右腿,直到最后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脚链上的红色石子映衬的赤果的足白如雪玉,右手捏紧成拳,我眨了眨眼,额上微汗,双颊胭红,淡淡地垂下眼睑,或许这时的我,激起了太多人的,可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极度厌恶这台上的人,那就是我自己。 “安静,各位爷,”花芙款款走上舞台,台下看客情绪的激动,已超出她的意料,“先都各自落座,我们七心姑娘又不会跑了,不急于一时哟。” 人们仍在舞台下簇拥着往前挤,都不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要七心姑娘今晚陪我!” 挨着舞台的高大汉子喊道,他双手撑着台面,一副不答应我就爬上来抢人的势头。 我不可避免的吞咽了下唾沫,实不忍去看他黝黑的脸还有那连衣服都遮不住的肌肉,花芙娇笑着那帕子遮住唇,斜睨了我一眼。 “凭什么?你这个大块头” 自然有人出声糗他,也有人接话,一时嘈杂的闹人。 “凭我手里头的银子!”大块头放完话,松开手里头的钱袋,散落下了几个碎银子,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彩牌竞拍由此进入高c,在这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地儿,我成了待价而沽的物。 这个过程一点儿不短,我脸上一直维持着笑,微颤的睫,泄露了我的内心,身上这少得可怜的布料,地上铺了软毯也不暖,我是由内而外的冷的发慌。 那是一种吊在空中上不去又掉不下的慌。 “一百两!” 一道特别响亮的声音,镇压全场,众人纷纷吸气。 白银一百两?我吸了口气,当真透心凉,在南城勾阑也呆了不少日子,也见过不少一掷千金的富贵官僚,假使我没有估算错误,我今日的竞拍价就达到了一个九品官一年半的俸禄。 走神时,隐约听见花芙高声询问是否有人加价,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竟然立马有人翻倍加价。 “两百两。”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秃顶佝偻的老头,心里一阵恶心。 花芙再次出声询问,众人说话声都弱了,毕竟大多数人是出不去这样的高价的。 场面短暂的安静却让我心抽搐的厉害,到底没忍住,僵着动不了的身子,抬起了一直垂着的眼,眨了眨,扫视着台下。 花芙见无人应答,微笑道:“既然没人高过两百两,那七心姑娘今晚就” “两百零一两!” 楼上包厢突然又报出一串数。 台下顿时一片惊呼声,纷纷向报价的人看去,却只有半开的窗。 我没有动,心却回落了然而下一瞬又提起。 “两百五十两!” “两百五十一两。” “三百两!!” “三百零一两。” 两道声音几乎是一前一后的压着来,如此两回合,叫价的秃顶老头愤恨的甩袖退走,宣告着放弃。 台下楼上都鸦雀无声。 “咳咳,”花芙轻咳两声,笑容满面,“还有加价的爷没有?” 重复两遍后,她便宣告了我今晚的归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0浮浪(下) 我并不知道谁是我今晚挂彩的头位金主,回到海棠居重新沐浴更衣,花了些时间,再度出门夜才将将开始,前楼依旧热闹无比,脂粉香c酒气四溢。 “花妈妈吩咐,彩牌宴取消,让我领你速去三楼一号雅房侍客。” 阿吟穿着百蝶戏花裙领了两个女婢拦了我的路,我若没记错那花了三百零一两的金主是在二楼的。 不过,楼里的规矩众人都知道,越是往上了去,那就越是权贵人士,谁也得罪不得。 我并未多问,阿吟却笑着说了句‘你这算是一夜成名了,楼上有贵人点了你的名。’ 究竟是怎样的贵人能让花芙取消了彩牌宴? 一路而行,我跟在阿吟身后,而她前面还有一对负责引路的女侍,待至三楼,她们便躬身退后,又有侍者托着大小各色的盘子出入房间换菜。 人声并不嘈杂,丝竹声遮掩下,时有人语,间或三两声长笑。 尾随阿吟径直走进去,立马有陪客的姑娘离座儿,我与一同进来的除了海棠居外其他香阁的人便代替而上。 这便是换拨儿,亦可称为交班。 待落座时,我才留意房内一桌人上首主位上的中年男人正端着酒杯,和身侧的衣着打扮极其清素简单的少年说了句话,那少年微颔首,抬起了头。 恍惚间,一双清润的眸子穿过纷纷扰扰,看向了我。 我呆看着他,身侧的喧闹都淡了下去,静得只剩了心跳和呼吸声。 他怎么是他。 正是愣神时,衣袖已被人轻扯了几下,负责照佛我的阿吟为我添了新的碗筷,指了指外间,示意她要告退了。 我忙收起神色,点头道:“你去吧。” 阿吟点点头,悄声离去。 待我再转头看去,朱佑樘已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看我。 早已酒过三巡,席上已是热闹非常。 几乎有一盏茶的时间我都没回过神,恍惚间想起大半年前也是这样的猝不及防的情况,见到了他。 然而与当时全然不同的是这一桌的男人喝酒谈笑,只让陪侍布菜倒酒,未见谁有别的动作,而我旁边的男人侧着身正和人交头谈话,完全没有察觉身旁人已换。 新换上来的菜色香味俱全,香草炖羊排,热气腾腾,看上肉汁鲜美,还有茄汁大虾c玉米豆腐,一砂锅鳝鱼粉丝煲,一砂锅罗宋汤,光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指大动,别说闻着味道了。 我心神受了巨大诱惑,却连筷子都拿不稳,好久才勉强夹起一块豆腐要吃时,却见那人已起身向门外而去。 心中一动,我转身就拉住立在我身后端酒递菜的木瓜,“你替我会” 放了筷我不给木瓜询问的机会就起身离开,也没有多想何时木瓜来了房间,只当她也是被花芙遣派来侍客的。 出了门,我追着朱佑樘走得方向疾跑,才拐了两个弯,就见他在回廊处停了脚步。他似乎察觉到我跟来,转过身看我,眼中盛着温笑,虽面色平和却独有一股别样风骨。 我慌得同手同脚的再走了两步,才忙停了步。 望着他又清减的容色,我压不住的心跳猝急,他是不是知道我? 然而,他虽没有任何异样,却温尔问道:“不知姑娘跟随而来是为何事?” 我有口难言,默了片刻,才道:“我c我认错人了。” 朱佑樘轻笑了一声,“是吗,那姑娘下回可得看清楚了再追着人跑了。” 我轻声应诺,绞着袖口脑海一片空白,他没再说话,我僵着也不好多留,正要转身时才又听他开了口。 “方才见姑娘跳的舞,”他顿了一顿,方才平和道,“也让我想起一位旧识,她的舞艺也极好,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 转角处回廊的灯光很弱,不及檐外的月色清华,他眸色清澈如水,只静静看着我。 我心头莫名一跳,纵然觉察出他话中深意,却不敢深想,只呐呐道:“公子才气过人,这等诗词,小女子头回听得。” 这种答复是楼里姑娘常用的话,朱佑樘目光复杂的看我,凝顿片刻,道:“这回换我认错人了。” 我动容的咬唇,正要说什么就见不远处有人寻来。 “打扰了,小女子有事先行一步。”言罢转身,余光扫见寻来的人朝朱佑樘拘礼,便又快走几步离开。 我没待一个时辰酒宴便散了,而朱佑樘直到散宴也没有再出现。 我后来从陈芒种那儿打听才知道,那日做东的中年男人是朱佑樘的授课老师中的一位。 从上楼侍客,到散场,好像都没我什么事,究竟事哪位点了我的名,直到我独自回了房也不晓得。 一夜三折,我都处于惶然浑懵中,看着屋内簇新的摆设,并无困意,便坐在长案前,呆了会才研磨提笔。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刚写了两张纸,荔圆就匆匆入内,如今的她算作我的贴身侍婢,当初出撷珠楼,杜四娘将她与樱容都送于我,一番思量后,我只要了荔圆。 荔圆面色不好道:“春娘来了。” 我眉头一跳,放了笔,刚迎出了房,只见春娘正入门,挑眉上下看我一番。 我行礼道:“七心见过春妈妈。” 她伸手拉起我,笑道:“花芙还在前楼收拾你今晚彩牌宴的摊子,正给了我机会来看你。”我看着她浓艳的妆容,心中不安,强笑道:“有劳妈妈记挂了。” 她摇头一笑,随我入了房,接过荔圆递上的茶,道:“坐吧。” 我坐在她身侧,猜不透她来此的目的,只静陪着,一口口喝着茶。 许久,她才客客气气道:“上次见你还是你入楼之初,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今儿见你跳舞,才惊觉当初看岔了眼。” 我沉默着,没接话。 当时她将我交予花老五处置,险些要了我的命,至今想起都觉得脚底发寒,她此时提起,我除了缄口,还能说什么。 好在她并未再继续,只说了些虚话,大意不过是我一夜成名好日子还在后头,这楼里人多是非多,少不得有一两个人眼红惹出些事儿来,要我日后要多担待些。 我自然晓得她在警告我不要因为一时风光就得意忘形,给她挑事,更因为当初她责罚过我,若我有心要报仇,她少不得要费心,才有这种明着寒暄,暗中提点的话,只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要笑着应对。 她说了会儿,随便起身,自案桌上拿起我刚写的字,似是惊愣了下,嘴角含笑看我,道:“好词,好字。” 我听出她话中深意,忙道:“小时家里请过先生教课,后家逢变故,流落至此” “无需解释,”她放了纸,仿若毫不在意的笑道:“见你前,我早有话想说。” 我眨了眨眼,“妈妈有话尽管吩咐。” “还记得你我初见时,原先的七心吊死了,便让你替上。” 我心中一跳,没接话,她深看我一眼,接着道:“我记得,那时,你还是处子身。” 我哑然看她,脑中瞬时空白。 她看着我,平声道:“你眉根柔顺,颈项纤细,说话尾音又尖细,绝非是妇人之态。”我听这一字一句,背脊渐发凉。 “没什么可吃惊的,这王公贵族,宫廷女官,大多都知晓鉴别之术,或许这混杂鱼龙之地,已少有人留意此事,但既然我能看出来,那就一定会有旁人看出。” 春娘说的很平静,未了还笑了下,“可今日我再见你,却不是了,倒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她的意思说,最初的最初她本意并不单是惩罚我? “好了,闲话不多说了,你随我去醉凤阁吧。” 醉凤阁,也是属于海棠居的阁楼,春娘此行最终目的竟是要我去接客。 而那客人是花了重金却没有看见我的金主,我本以为花芙会摆平,如今看来,能让春娘出面,那家伙也不是好惹的,想想也是,三百两不是三两,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的。 跟着她走去醉风阁的路上,我一直周身发冷,我曾对不少人说过,我早已非处子之身,这不少人中就有花芙和杜四娘,还有,怀恩。 一些不曾留心多想的疑惑突然间就有了解释。 难怪从宫里回来的第二天晚上见到花芙时,她会有那么奇怪的表情,好像高兴又好像失望。 杜四娘再见我时,伸手端茶却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玉杯,即使后来说说笑笑的,可眉头蹙了大半日,到我离开撷珠楼也没松开过。 至于怀恩 “七心姑娘,杂家能问一句,为什么?” “不c不为什么,我本就是教坊司乐伎,早已不是处子公公于我有恩,所求又非难事,我便就应了。” 那时我低着头也不晓得他作何表情。 醉凤阁是刚重新收拾翻新一遍的空房,进屋后,春娘让人送进了酒菜,另外亲自递上一碗进补的汤水,嘱咐我趁热喝了之后,就离开了。 所有人都退下后,我独自坐在桌前,许久,才听见门口有脚步声。 门是大开的,来人醉熏熏的走进来,我当真没有想到会是周年。 他是醉了七八分的样子,正眯着一双眸子,眼中郁色沉沉,喜怒不辨,我面无表情的低头避开他的视线,随即听见啪的一声响,门被他狠狠的关上了。 四下静的出奇,怕是所有人都得了吩咐离开了醉风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1圈养(一) 四下静的出奇,怕是所有人都得了吩咐离开了醉风阁。 周年一步步走到我跟前,一手撑着桌,居高临下,猛然捏住我的下巴,被迫仰头与他对视,我看着他黑瞳中倒影的烛火,想要避开他,却又动弹不得。 他定定看着我,道:“今日我在楼上,看了你跳舞,直到你退出后,众人仍在谈论你的舞姿撩人,简直赞口不绝。” “谢谢。” 我只当他是赞赏我的舞,生受着被他捏的疼,眉梢微拧,他站的很近,发丝的都垂下来,搭在我肩上。 他静了会儿,眼中醉意浓浓,声音却很轻:“为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那双眼太容易勾起我的情绪那晚伊始,朱佑樘也似喝醉了的人,眼里蕴着星空的颜色。 见我不说话,周年松开我下巴,双手一搭,齐齐压在我肩膀上,俯身蹲跪在地,与我平视, “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可知道每次你软着性子求我,我有多开心?还记得我亲自和花匠学栽种海棠,日日向御厨讨教各种菜系,你决意住进海棠居,在这已住了四年,你可知道这地方内的每一株海棠都是我亲自选的土选的种子” 原来喜欢一个人费尽心思c卑微落尘是这般。 我想周年是真的喝多了,竟把我当海棠。 可分明之前还认得出我,他见我不说话,又轻声道:“棠儿,你本该是我的妻,可我眼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日,却什么也不能做。” 随着这句话完,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捏的我肩头酸痛,忍不住挣了挣,这一动才惊觉周身发酸,使不上一点劲。 之前只以为他压制着,可如此没力气,心中渐有了不好的感觉,我费力的摇头:“先放开我好吗?” “好,你说什么都好。”出乎预料,周年松开手,站起身,而后在我身旁椅上一坐,自行倒了杯温着的酒,“周瑛新娶了一房姨娘,这个月就又当了父亲周家的几个子弟各个姬妾成群。咳咳” 连饮几杯,周年越发的醉了,而我身上一阵阵倦意涌来,眼前渐而叠影重重,甚至他的眉目都已模糊,只剩轮廓。 “身为宁国公府的长房长孙,已过娶妻之年始终不肯娶不肯纳妾,姑母已询问多次,我又能搪塞多久。” 周年的姑母莫不是当今皇太后周氏? 我暮的抬头盯着他,却连说话都吃力,索性暗自吸气积蓄力量。 周年拿起酒壶一饮而尽,临了将酒壶一扔,转头欺身搂住我,“怎么不说话了,棠儿?” “你唔。” 撑着桌沿的手软绵绵的,一时气闷,又被周年挑开了唇舌,他大力的吮吸动作,搅的我心慌,纷杂混乱之际,脑中全是近日来夜夜温习的旖旎的梦 梦里那人的动作很大,而且笨拙,急切焦燥,伊始,我都没有动,衣衫未褪,还隔着几层布料,然他的一个简单的碰触,如同有烟花炸开在脑袋里一样,我整个人都被炸得晕了,脑子里乱哄哄的。 后来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以至于到现在我都以为那是个异想天开梦,可是今日见到他之后,我终于确信,不是。 “棠儿” 舌尖处骤然传来尖锐的疼,我脑中瞬时恢复清明,只想推开身上之人,却动不上半分。 他眸中醉意弥漫,低声喃喃着:“棠儿,你不忍心推开我是吗” 在他越来越肆意的动作下,心像是被人大力撕扯着,痛得难以自抑,眼前已是阵阵发黑,感觉着他将我横抱起,背脊落在床榻上,他一把扯下床帐,将我压在了身下 杜四娘教我床伎时,曾说过,一个人最松懈时定是他自以为取的唾手可得的胜利时,用她那句粗俗的话说‘船要进巷,水要没缸’。 我自枕底摸出短刃,喘着气在周年扣着我腰要动作时,手指翻飞,那短刃往周年臂上轻轻一划 “唔”周年剧烈抖动着身子,面色瞬间涨红,而他身下某处却如坍塌的高台。 他手臂上那伤口,细细一线血痕,痛是一点没有的。 周年哑声道:“你干什么” 我睁着湿润的眼睛,反问道:“信不信我让你断子绝孙?” 周年闻言冷眸乍现寒光,浑身连酒气都挡不住的怒火在燃烧着,一手打落我手上的短刃,他猛地扯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得险些摔下床去。 我轻声道:“还没发泄够么。” 他骤然僵住,猛地松手刚想说什么,我已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哭声越来越大,怎么也止不住。 这动静引的守在走廊的荔圆冲进来,煞白着脸看我,被周年冷冷瞪了一眼,无措地退了出去。 周年赤身坐在我面前,没再动一下,我任由自己哭了很久,才慢慢地抽泣着,止住了眼泪。 我深吸着气,让自己冷静,却觉得心头抽痛难耐,过了很久,“我不会再反抗。” 周年紧绷着脸,没有做声。 “我不认为自己还能说得出口第二遍。”我边说着,边吞咽着泛在口中的苦水。 “不必勉强,”周年猛地翻身下床,勾起一旁的衣衫往身上一卷,声音低沉而冷漠,“我没有强迫人的习惯!” 我攥紧手下的锦被,一字一句道,“不是你还会有其他人。” 半边肩膀还果着的周年动作凝顿了下,又接着穿衣裳。 我胸口如被火烧,紧咬着嘴唇,直到舌中猩甜,才觉得好受些。 穿好衣服后,周年走到桌边,灌下两杯茶水,将茶杯握在手心许久,缓缓放下,快步出了房间。 待他离开,荔圆才匆匆入内,还替我端了杯热茶来,我看着她发红的眼睛,我苦笑了下,僵硬的无比难看。 都说茶水解药,而显然特别的茶能特别的解药性。 春娘递上来的滋补汤水是有问题,荔圆许是知情,却终究无能为力。 幸而,我早已不是会被一点点药就轻易控制的人了。 待再回海棠居里,阴云已去了大半,已现依稀星光。 荔圆伺候我梳洗完,安抚说:“姑娘,总算可以安歇了,睡一觉明儿个又是新的一天。”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坐在妆台前,见额头上很大块的红肿包,用手按下还微有些刺痛,不禁呆看荔圆:“这是什么?” 荔圆凑过来看了一眼,半惊半疑,道:“瞧这样子不大像疹子我去叫人来看看。” 我心里一阵发慌,忙伸手拽住她,说:“去找花芙,无需多话。。” 荔圆似懂非懂地点头,出门掩上门,急急跑了出去。 片刻的功夫浑身开始有些刺痒刺痒的,想到某些不好的猜想,我心里一个激灵,手心已尽是汗。 “七心姑娘。” 忽然身后一个男人声音,惊得我差点跳起来,猛地起身回头看。 一个年轻的男人背着药箱,身后站着的荔圆正在微喘着气。 我深吸口气问道:“他是谁?谁允许你带男人进我房门了。” “不c不是姑娘” “在下擅卜卦,略懂医理,”那年轻男人截断荔圆的话,道,“姑娘有何处不适?” 卜卦? 我惊得瞠目,说不出话来,他也默了片刻,我正待要开口时,他却忽然说:“姑娘,我不能待太久,请往这边看。” 灯下,他挑着眼,仔细看我的脸。 很快他就下了结论,写了方子“食物过敏,按方子吃药,不日便能尽褪,只是这些日子不能再上妆了。” 我愣了一下,见他说得云淡风清的,虽不知吃了什么过敏,却也晓得没有大碍了,不禁长出一口气,道:“多谢大夫”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姑娘无需言谢。”他说完,又低声嘱咐了几句,大意均是不能食辛辣之物,荔圆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客气地将他送了出去。 我捏着方子的手有点木木的,就着烛光翻转过来,一行字清晰入目: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落款是一个岁字。 岁岁,年年,年轻大夫所说的受人之托,是他吗? 待荔圆再入内,我仍旧傻愣着。 “姑娘,”荔圆扶着我往床头走,一边说,“快歇息吧,要早睡才能好的快。”我嗯了一声,由着她燃了熏香,放了帷帐。 她正要吹灭灯烛时,我才道:“别,别吹,就那样放着,你下去吧。” 她不解看了我一眼,退出了帷帐。 我心中千转百回,也没想出周年留这话究竟是何意,他怎会知道又卜卦的暗语? 而他,这夜行为全然不似喝醉作怪,那么,我又如何值得他花重金? 转而一想若非我一刀泄了他的火,恐怕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又长出口气,躺倒在床上,盯着床帐顶发呆。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我又误会了? 待醒来,我才发现一夜过去了,从来没这般觉得夜长,梦多。 “姑娘,醒了?”荔圆在帷帐外询问着。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2圈养(二) 自彩牌日后,渐天寒地冻。 白雪接连几日,下下停停,在街上积了厚厚一层,教人有些举步维艰。 成化二十一年的新年就着皑皑雪日来临了。 因脸上长的红疹,我便拘于室内,连西府那儿也没去过了,只让荔圆送去过两回东西。 花芙来看我时细细询问了遍我与春娘的交谈,我未作隐瞒,全数告知。换来她歉疚的安抚,那时我终于确信一点,花芙与春娘不是一条心。 而也是在我挂彩牌后,陈芒种离开了南城勾阑,他应当走的很匆忙,连与我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在你身边照拂多年的人突然走了,我深深感到仓惶茫然。 也就是这时,另一个人开始如水无形,渗透进我的生活。 晚间厨房送来的是水晶水饺,只吃了两个,我就觉胃里泛酸,恶心的厉害,端起一旁的茶水漱口,蓦然想起一年前我还在仁寿宫膳食房缠着陈芒种要吃特色水饺,正出神时,就见荔圆匆匆走进来,缓了下才对我道:“周公子又来了。” 我微微垂头,若有若无的笑笑,还不及吩咐她收拾了碗筷,忽然,一股酒气扑鼻。 隔着珠帘,看见一个人影摇晃了两步,砰地撞在了屏风上,我眼睁睁看着他险些栽倒,忍不住起身疾走两步,他身后两个带刀捕快下属却已经稳稳扶住他。 “把人扶床上去吧。” 我隔着几步距离开口,话音才落,醉酒的周年却倏尔挣脱了两人搀扶,扑至我跟前,无法看着他摔倒,我忙伸手拉他,谁知正给了他机会,紧扣我的手腕,重重的靠在我身上,滚烫的呼吸夹杂浓浓酒气喷在我脖子处,烫的厉害。 “姑娘”荔圆在身后帮衬着扶我一把,才不至于被他撞倒,我脸颊微热双手扶住他,而周年也终于老实了,闭着眼任由我扶着进了房,我直接将他带到床上,替他脱靴盖被,忙完后才吩咐荔圆去备热汤。 倒了一盆热水,我将干净的面巾浸润在温水里,声音清淡道:“你们可以自行离去了。” 周年的两个得力手下,张放和卢尹齐齐朗声回道:“有劳嫂子了。” 我拧干温热的湿巾,对他们的称呼已经麻木了。 周年不是第一回喝醉了来我房里,可以说从那晚开始,他隔三差五的喝醉了,而每次都来我这闹腾,张放和卢尹每每都被折腾的头疼。 待二人走后,我为周年擦了脸和手,他始终靠在床边,早已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也不说话,也不闭目休息。 荔圆很快端来了解酒汤,她舀了一勺喂至周年嘴边,周年紧闭着唇,眼睛定定的看着我,僵持了半响,我无奈的将湿巾放下,接过荔圆手中的热汤,重新舀了一勺凑到他唇边,这回他很快启唇喝了。 几口热汤下去,他舒服的重叹一口气。 “能喝你一口汤,醉死了也值当。” “我不是她。”突地将碗伸到他嘴口,我没好气命令道,“一口灌了。” 周年瞅我脸色不像开玩笑,没敢多说什么,乖乖的忍着烫一口气喝光了,然后便迷迷糊糊的倒头睡了。 我将空碗递给荔圆,放下床帐,起身时看了眼他的紧蹙的长眉,或许是看多了,竟觉得微微酸,这世道寡情者数不胜数,难为他一腔痴情,却终究错付。 我与海棠的接触并不多,偶尔在花芙那遇上,却交谈甚少,可是她的事迹,却多有耳闻。 不同于楼里其他姑娘入阁之宾甚多,她一般不侍客,除非自个儿愿意,比起妃红有后台,她是因为长期被人圈养,而圈养她的那个金主是明朝第一代德王的次子朱佑榕。 若说南城勾阑是一颗大树,她以清傲高洁独占一枝头。 而其中最让人艳羡的是,朱佑榕长期不在京中,只逢皇帝寿辰又或皇太后大寿才会进京贺寿。而他每次来京都会派人将海棠接到他府邸,直到离京才会把人送回来。 自然我所知这些可不是市井上传言,世人大多不知晓。 越是深的花芙欢喜,我越渐接触了许许多多的不为人知的辛闻,在楼里呆的久,耳濡目染,渐渐也懂了风月行。 床被人占了,我估摸周年这一睡怕要明日了,便吩咐荔圆去取他明日的衣裳,左右无事,便在案前练了会字。 日头落了,喧闹渐欢。 因着周年常来,春娘也没让我接新客,但凡有人点了我的名,也都是一舞就罢,而花芙也从不难为我。 若非后来荔圆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因为,周年在春娘那没少花银子,换言之,我早已是他圈养的人。 正拿起书准备静心看时,荔圆已疾步走了进来,脸色不好地盯着我。 我心头一跳,放了书,示意她近前,低声道:“什么事?” 她扫了眼床帐处,低声回道:“海棠那处出了事。” 海棠那处若有差错,十有是不日前朱佑榕进京的事。 我忙道:“说下去。” 她紧着声音,道:“只听说有人妄议德王在番地有结党之嫌,又逢皇太后抱恙,皇上宣各亲王入京” 说是宣亲王入京,真正来的都是年轻一辈的王孙。而这回备受瞩目便是德王次子朱佑榕,在德王众多子嗣中最出众的。 “宫里有消息传出来,昨日朱佑榕觐见皇上,不知何故惹了龙威,竟被监禁了而三日前就被接入朱佑榕在京中别院的海棠也在今日傍晚被锦衣卫带走了。” 我蹙眉看了眼床,暗叹世事无常,成也萧何败萧何,海棠攀附权贵,也等同于将生死寄予他人身上。 思量间,我走过去撩开床帐,叫了周年数声,他却已醉得人事不省,若要他去,怕是不可能了。 可此事已发生,被锦衣卫带走,进了东厂,不死也脱层皮,海棠这回许是凶多吉少了。 朝堂之事,自古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男人们玩弄权术,倒霉却是无辜的女人。一想着海棠的身世,也是个极可怜的女子,本是官女子,娇养在闺阁,熟料一朝祸至,全家上下尽数命丧,唯独她流落教坊司充当官妓。 那晚从周年口中我隐约猜出她是自愿进的教坊司,想来其中必定是别有一番隐情 我正想着事,外头已传来隐隐吵闹的声音。 看来海棠出事了,大伙都已经知道了,我忙对荔圆道:“你去看看何人在外争吵,”我又寻思了一下,索性放了书卷,起身道:“我亲自去看看。”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带着荔圆走出房门,拐过走廊,步至二楼楼梯口,站在高处,看着一楼的两个争吵的人。 一个是木瓜,一个是阿吟。 真是没想到,会是她们。 木瓜先看见我,急切的想要上楼,却被阿吟从后拽住了衣袖,气急下她涨红着脸朝我喊道:“七心!周年是不是在你屋里?” 我没答话,她笃定的看着我,忙说道,“你快把他喊来,我有急事” “住口,”阿吟厉声呵斥,连拖带拽的把人牵制住,“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花妈妈有命令,这事谁也不许管!” 海棠出事,花芙要撇干净不管? 我暗叹口气,出声道:“他已经睡下了,若有事明日再说吧。” 木瓜惊愕看我,复又喊道:“海棠被抓去了东厂,若是他再不去,怕来不及了。” 我静看着她,不发一言,直到将她看得脸色发白,才沉默着转身走了。 彼时她最后看我的眼神,是带着恨意的。 我知道她对海棠是有感情的,因为上次她被抓走是海棠给周年传了话,才得以放出来,而后来她也是自愿去的撷珠楼。 前后连起来想,我大抵明白木瓜的目的,她想帮海棠,比起之前只想立足于海棠居不同,这回她是想争口气。 只不过因为我的存在,她没有成为花芙重心培养的床伎大师,也没有得杜四娘太多青睐,归根究底,是我挡了她。 待回了房,我坐回到案前,拿起方才读了一半的书,继续看起来,终究是满心纷乱。 许久,也没读下一行字。 荔圆早已沉不住气,低声道:“此事本和姑娘无关,可这一露面,又不将周公子喊醒,传出去怕是要惹人诟话。” 我依旧盯着书,随口道:“你可以私下传出话去,说我是故意的。” 荔圆惊得瞪圆了眼睛,叹了一口气,我轻声道:“荔圆,当初我从你和樱容二人中选择你,是因为你比她听话。我也不妨和你明说,若是因我之故没让周年去救人,最多是被人说骂,若是把人叫醒了,惹出的事来不知要枉送多少人性命。” 荔圆深看着我,好像懂了,轻声道:“那姑娘早些休息。” 我点点头,看着她退出去,才紧捏着书,头一阵阵刺痛着。 海棠为何偏偏是海棠二字。 女人的嫉妒是天性,从在撷珠楼见到海棠时,我就坦诚过内心的嫉妒,那也是单纯的嫉妒她所处的位置。 我从未想过,若没了她,我是不是就能替而代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3圈养(三) 房内外都静悄悄的,我几次起身想唤醒周年,都是徒劳,直到天蒙蒙亮了,他才呻吟了一声,胡乱的挣扎着起身。 我早已在床边静坐着等他醒来,乍然一见我瞪着眼看他,周年不自在的咳嗽两声,“又占了你的床” 我抿唇看他,过了会儿才道:“海棠被锦衣卫抓去东厂了。” 他惊瞪我,道:“什么时候?” 我低声道:“昨夜。” 他闷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意,道:“怎么不叫醒我?” 我道:“我叫了你好几次,你根本叫不醒,”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来我这处时,她就已经被带走了。” 他静坐了一瞬,起身就走,脚步尚有些虚,却越走越急,片刻就没了影。 我暗叹口气,心中也是沉重着,手脚早已酸麻,缓了片刻才起身,走到窗口,望着晨曦中的南城勾阑,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有人轻咳了声,才侧过头。 花芙不知何时走进来,就立在几步外深看着我,细长的单凤眼微微眯着,眸光深晦难测。 我转身走到桌前,没有说话。 花芙入座之后,才轻叹口气,道:“海棠打入死牢了。” 我倒茶的手一顿,没有答话,想到那清冷灵动的女子,亦是心痛。 花芙斜靠在案几侧,接过我的茶,轻声道:“你可知,东厂死牢房,意味着什么?” 我看她清淡神色,不禁微寒,指尖摩挲着白色瓷杯身,轻声喃语:“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七心,你是我进入这栋楼以来,最喜欢的一个,”花芙语气轻松的笑了,一手玩转着茶杯,一手轻叩着桌面,“纵使醉酒酣睡,也不是真的叫不醒。” 我明白她话中所指,顿时沉默下来。 “你只替人着想,却不曾考虑过别人是否会替你着想。” 待花芙离开后,我让荔圆重新取了套衣裳,全素色,未有任何首饰妆容。 “姑娘,你要出门吗?” 厚重的白色披风裹紧,领带系了活结,我将帽儿也盖上,搓搓手陇进袖内,“不必跟着,我就出去散散。” 积雪耀光,四下里亮堂的刺眼,天空却是阴测测的,时而有疾风铺天盖地的袭来,我踏着没脚踝的积雪从海棠居一直走出了南城勾阑。 我并不喜欢雪日,除了通体冰凉,终日不得暖和之外,更因为一桩往事。 那是师父还在时,我与春苓子常伴其左右,每每遇上宫廷夜宴,司乐司就会派遣管事召集所有俳优表演。 长期被圈养在宫里的俳优各个善艺,五一滥竽充数者。 那晚是什么节日,我已记不清了,排练许久的新舞,获得一片掌声,顺利退场后,从暖风阵阵的殿内出来,没走几步便手脚冰凉。 记忆清晰的是殿内宴席渐入高|潮,殿外却已雪白一片。 师父替我罩上袍帔,系好带子后,牵着我出了大殿,师父是俳优里辈分最高的,身后跟着两队人,皆是与我一般大小的孩子。 顺着高高的玉白阶梯往下走,我抬头看去,巍峨的大明宫早已模糊,隐藏在白皑之后,远近都是雪,无尽的雪。 然后,便发现了天地白幕上的一点乌颜。 背脊笔挺的人跪在高高玉阶下,清透的眸子越过雪幕,静静地目视前方。 黑帽儿落满了雪,身上也是,耳边还能听见殿内传来欢声笑语,当值的宫女太监都悄悄的躲在门内避风,我任由师父牵着手一步步走下去,靠的最近时,我能看见他眉毛都白了。 忍不住停下脚步,想要挣开师父的手,然而却被大力捏紧了腕子拉着继续走。 我仰头侧身看向师父,他摇头拧眉,眼里带着告诫,我轻声喊了一声师父,换来他手中力道的加重,后面的路我是被拖着走完的。 回到住所后,我甩开师父的手一气儿跑回房间,直接倒在床上连外衣也不脱,任由未化的雪融湿了被面 外头师父吩咐人添两个火盆放我房里,吩咐人按次去商贩领晚上的膳食,句句话声儿都很小,我却听得清楚。 片刻之后,就听见有人怯怯问他:“太子又是犯了什么错了?” 师父没有立刻答话,他应该是脱了披风正在抖落上面的雪,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听说是太子今日随万阁老他们去国子监考学,太子与一个监生口辨论策” “我也听说了,太子这般小年纪,先辩胜众儒,又得国子监的老先生的赞赏,大家私下里都说他是神童” 众人一人一句的说着,这议论声渐大,师父重重一咳,“都把好嘴上的门,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顿时外头静的落针可闻。 “你们可知,这跪在雪地上四个时辰已算轻罚,重罚是什么?”师父长长一叹,压低声音告诫众人,“重罚是杖毙。”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皇嗣储君何致如此? 时隔数年再想起,那么冷的雪天,没有穿袍麾裘,在疾风暴雪中跪四个时辰,该是有多难承受? 随着岁月流逝,有些深刻的记忆却镌刻如新,每每忆起,仍觉心底隐隐的刺痛,哽在喉咙的酸涩,我深吸口气拉紧袍帔,甩去脑中纷念,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回春堂医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虽说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但毕竟还有一只在外面,如果这时候没人去拽一把,等不了几日,海棠真要命丧了。 然而世事都有个正反面,有人无缘无故害人,自然也会有人好心好意的救人。 朱佑榕很快就恢复皇室子弟正常的待遇,而海棠却迟迟不见被放回来。 成华二十一的除夕夜,整个京城都是歌舞升平,酣畅淋漓。 而也是这晚,海棠死了。 我是在和花芙烫酒煲汤时听到这消息的。 如此,那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心态,会那么难过。 回到海棠居的房间时,荔圆本是笑盈盈的迎接我,见到我的乍然变了颜色,出去时还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好像面无人色了。 “姑娘,你怎么了?”她双手来扶我,我立马攥紧她的手,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过了很久才缓缓松开:“冷,太冷了。” 荔圆没敢多说,扶着我坐到床上。 我哆嗦着手放了床帐上了床,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最后还是冷的厉害,才将锦被拉起来,裹在身上,就这样脑中白茫一片,怔忡着坐到了天亮,天色大亮时我终于才觉得困很,迷迷糊糊趴在了床上。 然而越睡越头疼,不知多久后,听见荔圆大声唤我。 “姑娘,醒醒,周公子来了” 我恍惚着起身,本就是和衣而睡,只是发髻有些乱,荔圆替我理了理,拉开了帏帐,我走出去,就有个人影冲上来,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臂,周年赤红着双眼盯着我,过了很久才说:“你怎么能就怎么离开” 我被他捏得生疼,却忍着道:“你又喝多了。” 他双手紧扣着我的手腕,力道大的要捏碎我骨头似的,而那双眼中密布着蚀骨的悲痛,浓郁的让人窒息。 “你怎么舍得你为何这样狠心,对自己,对别人都一样的狠,”周年的声音微有些暗哑,紧盯着我,道,“你怎么舍得” 荔圆早已自行出去了,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剩我和他,离得如此近。我看着他眼中的阴沉,昨天花芙说的话不停撞入耳中,乱嗡嗡的一团。 海棠是自愿服毒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自愿饮鸩?为何每次听到自杀二字,我便痛的不可自抑。 “千古艰难唯一死,”我定定的看他,一字一字诛心,“连死都敢,有何不能为,你知道她为什么舍得死。” 连我都知道,何况他,女人,多像那扑火的飞蛾,明知死,依旧义无反顾。 过了好一会儿,周年才说:“我没喝醉。” 我点头,说:“我知道。” 你只是在发泄,甚至,我能理解你此刻的痛苦。 痛苦难抑的周年突然大力搂紧我,我身子僵了一下,想退却也挪不动了。 抱了许久,他也只唤了“棠儿。”二字,再没有任何话。 我忍着,深吸口气,像是受了蛊惑一样,伸出手紧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她走的很快,没有痛苦。” 花芙说是见血封喉的毒,不是酷刑。 听人说锦衣卫会请掌刑人来审犯人,刮骨剔肉的折磨,已不是秘密。 闻言,他本是酒气浓郁的眼,竟在刹那间布满了绝望和了然。 我有些后悔说这句话,于他而言失去才是痛。 过了不知多久,周年才松开手,冷冰冰道:“我知道。” 他走的很快,每次都这样,只是这回我不敢去看他的背影,听见门开门合声,才松了身体依靠在屏风处。 荔圆进来时,我依旧傻傻站着,腿软的厉害,眼前似乎还在冒金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4圈养(四) 雪落终有雪化时,无论多么艰难,迈出一步之后,往后的步子就轻松了。 什么都没有变,无论少了谁,南城勾阑夜夜笙歌,喧闹如旧,而周年醉酒的次数也越发的多了,次次来占着我的床,如此,楼里楼外的人莫不以为他迷恋上了我,七心这二字出现在点香牌上的次数也缩减的厉害。 往年年夜教坊司乐伎都少不得出现在宫宴上,然而今年却没有,大抵是上次事情的影响。 一连消沉许多日,直到元月初迎来京城各大妓馆点莲盛会。 点莲会三年一度,也是风月行内的一大盛事,集聚了许多人,不止京城中人,临近的城县都有人赶来,各个妓馆张红批彩,都盼着自家博个好彩头,开个好兆头,一年都红火。 南城勾阑自然也参与此事,往年是老鸨春娘负责,后来她厌倦了就交予了妃红。 近些年妃红都甚少出面,只是负责幕后指挥,露面的是海棠。 而今,海棠不在了,海棠居暂且无主,花芙便接了差事,转眼又把事儿落在我头上。 好在她派了阿吟帮我,一连几日的筹备,我早已熟悉了所有。 这天,阿吟c荔圆与我三人抵达举办盛会地方时,外头早是人挤人。 这点莲会除了各妓馆的妓子c小倌,哪里还有寻常人家的女子在,我们三人这一出现,倒是惹了不少议论。 “哎,那是哪家的闺女呢,生的还是不错的。” “生的不错有何用,你看看她的脚。” “哎哟,怎么是个大脚呀,啧啧,这也有男人家肯娶她?” “你没见她梳的是未嫁女的发式?可怜可怜啊” 众多丈量的目光下,我僵着脸,看了眼左右的阿吟和荔圆,好家伙,都是小脚! “姑娘,你别听她们嚼舌头,”荔圆扶着我的手臂,怯怯的笑,“姑娘的脚生的可好看了,上回你赤足而舞,连我都看的流哈喇子” 她这一夸,我更是脸黑了。 旁边的阿吟笑的见眉不见眼。 硬着头皮不去听旁人的议论,却还是忍不住将脚藏在衣裙下,其实若非与那些小脚女人相比,我的脚算小的了。 “怎么,你怕了?”阿吟见我缩着脚走路都慢下来了,不禁摇头而笑,“七心,你这样想,缠足,就是走不快,跑不开还要忍受巨大的痛苦,相比之下,这点儿难听的话算什么。” 荔圆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是啊,每次被人一撞就摔倒,下楼梯都不稳当” “而且啊,谁规定好看的脚一定要小了,不过是人云亦云,跟风罢了,古有以胖为美,今有扬州瘦马” “好吧,”我忙恢复正常行走,打断两人,舒了一口气,“人言虽可谓,却还是要顺应本心。” 世人多活在他人眼中,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着,这种失了本心的做法,百害而无一利。 那边点莲会也开始了,一个个涂脂抹粉的妓子上了台,走起路来既慢且晃,都各自坐在了椅子上。这些女子都生的清秀,再涂了粉梳了髻,穿着衣裙,活脱脱的少女模样。 随着一声“撩裙”,这些妓子齐齐将裙摆拎上来,露出了穿着低帮绣鞋的小脚。 那绣鞋尖尖的,小小的,上面绣了各式花样,真是漂亮。 内行的看门道,外行的看热闹,荔圆和阿吟悄声议论她们那鞋子真漂亮,脚真小,可其他的围观人员都“嘘”了起来。 先出场的都是能独立行走的,纵使缠足了也不是特别小,就如阿吟和荔圆这般,除了有两个年纪尚小的,裹起来还算小巧。 这来场的都是些见惯金莲的,自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这还嫌大?”荔圆惊讶的道。 阿吟道:“唔,看来好戏还在后头,不过,听说这后面的人,都是走不了的。” “怎走不了?她们不能走路吗” 阿吟点头又摇头,她比荔圆要见多识广的多,只因荔圆被卖进南城勾阑就选作婢女派遣入撷珠楼,而阿吟跟随花芙多年,自然非同一般。 我还在细看那些人的绣鞋,而后面上来的女人,大多都是“抱小姐”。 这两日做了些功课,我才知道风月行内,也是行行出状元。 简单说,因为足裹得太小,进进出出都是靠人抱的,这就叫抱小姐。 被抱上来的女子也是排排坐在椅子上,然后听令,几十个俏媚的妓子撩起了裙摆,露出她们初绽荷角般的三寸金莲。 台下一片哗然,男人们脸上尽是陶醉之色,不时伴着两声喝彩。 “好脚!” “噗。”荔圆和阿吟同时笑了出来。 我也是忍俊不禁,道:“我倒是没看出来这脚哪里好了。” 这种扭曲偏爱,怎可称之为美。 荔圆突然喃喃道:“这些脚扯了裹脚布一定很臭” 阿吟笑的更厉害了。 荔圆道:“我说的是实话啊” 阿吟边笑边道:“正是因为你说的是实话我才想笑啊。” 再看台上,观形已过,又是几个裁决人上去,挨个的嗅那小脚。边嗅边记分,完了后又是几个人,来捧着那小脚,在手心里是捏了又捏,看了又看,顿时台上的妓子都是面色潮红,让下面的人大饱眼福。 那些人中只有两个是出自南城勾阑。 荔圆指着一个女人道:“你们看那个女人的脚,还没人手掌大呢!” 那个妓子的脚正被人拿在手中,这么一看,果然是极小极小的,盈盈不堪一握。 这么比,比不出什么真好货色来,必须脱了鞋袜,不然这穿了鞋袜,谁知道你那三寸金莲是不是早沤成三寸臭莲了。 可女人的脚太隐秘,即使是妓子,也不愿意在大庭广众把鞋袜脱了光着脚比试的。 美人不少,可脚真正漂亮的太少。 这点莲会最后评比出的奖项还不少,有什么最小金莲,最香金莲,最软金莲,还有最美金莲等等,这最美的那个,自然是今日点莲会最大的赢家,看她所在妓馆的老鸨那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就是摇钱树啊! 自今日后,她那双脚,就是看上一看,也要价钱飞涨了。 台上有人笑着高声宣布,今日评出的最美金莲是一个年仅十一妓子,名唤香莲。 本来每次的点莲会选出的最完美的金莲,都会被在场的高官或富商带去共度,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参与点莲盛会许多次,南城勾阑从未有人夺魁,其中缘由,我愿往好的一面猜想,南城勾阑毕竟是官家的,这种残害人身健全的事还是不沾染的好。 评选完了最美金莲,点莲会临近结尾,我嘱咐阿吟去把自己楼里参赛的人都喊到一处,要一块回去,花芙给我的命令是,不惹事,且一个不能少。 正要和荔圆寻路往外走,突然一阵雷鸣般掌声响起。 只见人群中站出一个身形修长,年轻俊俏的男子,冲在场的人团团一揖,笑道:“周某幸得佳人,实乃诸位给面子啊,这里多谢了。” 他笑意盈盈,态度诚恳又不失幽默,在场的人都十分给面子的鼓掌。 “周少!周少!” 人群中有人哄喊,一声高过一声。 那人称周少的男子走到了台上,伸手揽住了那位香莲姑娘,顿时哄笑声c掌声更热烈了。 我却是猛的前倾,死盯着周少看。 荔圆奇怪我突然不走了,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我半天才回过神来,呐呐的道:“没什么不对” “到底怎么了?”荔圆顺我的视线去看台上,“咿,那不是周大人的儿子吗?” “哪个周大人?” “就是就是,”荔圆使劲的想了想,才道,“太子少保周洪谟周大人!” 参与点莲盛会许多次,南城勾阑从未有人夺魁,其中缘由,我愿往好的一面猜想,南城勾阑毕竟是官家的,这种残害人身健全的事还是不沾染的好。 评选完了最美金莲,点莲会临近结尾,我嘱咐阿吟去把自己楼里参赛的人都喊到一处,要一块回去,花芙给我的命令是,不惹事,且一个不能少。 正要和荔圆寻路往外走,突然一阵雷鸣般掌声响起。 只见人群中站出一个身形修长,年轻俊俏的男子,冲在场的人团团一揖,笑道:“周某幸得佳人,实乃诸位给面子啊,这里多谢了。” 他笑意盈盈,态度诚恳又不失幽默,在场的人都十分给面子的鼓掌。 “周少!周少!” 人群中有人哄喊,一声高过一声。 那人称周少的男子走到了台上,伸手揽住了那位香莲姑娘,顿时哄笑声c掌声更热烈了。 我却是猛的前倾,死盯着周少看。 荔圆奇怪我突然不走了,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我半天才回过神来,呐呐的道:“没什么不对” “到底怎么了?”荔圆顺我的视线去看台上,“咿,那不是周大人的儿子吗?” “哪个周大人?” “就是就是,”荔圆使劲的想了想,才道,“太子少保周洪谟周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5传闻(上) 荔圆说的人名儿我是头回听,十分陌生,然而台上的男人,却似见过,很眼熟,可要深想,又想不起哪儿见过。 很快我就被阿吟领着个人过来占去了心思,只当自己看错眼了,更何况世上相似的人还是挺多的。 走回去的路,路过北街东岳庙,荔圆叫嚷着去看看,众人情绪瞬间高涨,除了两个走不了路的小脚妓子,其他人都自发自动的朝庙口走。 我与阿吟相商一番,决定由她留下与那两位妓子一同等候大家集合,而我便尾随众人进了东岳庙。 这么多年了,我应当是第一次进这等大庙烧香拜佛,跪在蒲团上那瞬间,我极度虔诚的祈求两件事,一则愿离我而去的亲人安息,二则愿心中那人平安。 “姑娘,过来着,快来,这有个神算子测字可准了!”荔圆兴奋的脸扑扑红,急切的招呼我过去。 正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也往那测字先生处走,有老有少,其中还有三个挺着大肚子,谓之壮观。 我们一群人围上去,把那测字先生吓了一跳,按着眉毛说:“我说今早起来怎么眼眉直跳,还在想着是跳财还是跳灾,没承想来了这么多贵客,还真个是跳财了。”说着呵呵直笑。 这先生应当是个道士,一袭道袍,一副白胡子,虽称不上仙风道骨,也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围上来的自然是有兴趣的,纷纷让他算一算八字。 那老道见人多,笑道:“若是算八字,只怕今天还算不完你们这么多人,不若一人测一个字就罢了。有觉得测的有道理的,明儿再来算八字,这样可好?” 众人想一想,也深以为然,有一靠最里的年长些的妇人,先喊了句我先来,大伙便停了话,让她先测。那妇人生的柳眉凤眼,面相极好,她提笔姿势极熟练,稍作思量,在纸上写下一个“灵”字,笑道:“你且测测我是什么身份地位?” 众人对视一眼,这也太难为人家老道了。却听老道不慌不忙道:“女施主刚才执笔,手腕有力,成一竖。此一竖加于‘灵’字上边,‘灵’字火上边的字变成日字,也就是说,火上有日,光辉灿烂,女施主在家里是一个地位超然的。再有,火上边这个字既为日,日升日落,不停移动,去掉刚刚那一竖,火上边这个字的三横贯穿到右边,成为王字,女王者,夫婿应是招进门的,自己也应是管事者,为女东家。” 测字老道一说完,把那行知晓妇人身份的人等惊的目瞪口呆,忙忙收起那股测着玩的心思,各人倒认真的把要测的字写在纸上。 接着,离我近的一位少妇,唇红齿白,端庄秀丽,红着脸写了一个“易”字,摊到老道跟前说:“测一测我什么时候有喜?” 众人再度对看一眼,这个貌似难度也挺高。 测字老道捻须笑了笑,细看“易”字道:“‘易’字下边为勿,勿本是月的别写字,故勿字也是月字,上为日,下为月,为日月合明,阴阳合体,故此段时间女施主的相公应该在身边。再者,‘易’字上为日,日光正盛应为正午,午也是五,一年中日光最盛时,又是五月。也就是说,女施主五月有喜。” 众人再次听的目瞪口呆。五月呀,现在一月了,有没有的,还得过四个月才知道。也得老道有本事有信心,才敢这么一口断定五月有喜。 那少妇虽没说话,脸上却已透出喜色来,再怎么样,老道此言,也给了一个急于求子的她一个安慰。 这一面儿说道完,那边一大肚子滚圆的妇人也写好了,她将纸往老道面前一摊开,“我也不知道写哪个字好,也就是这个了吧。” 众人咦呵一声,这可是真真是考验了。 测字道士完全不在意众人所想,反而问道:“不知这位贵人要测什么?” “测测我这胎怀的是男是女?” 妇人话一出,最先开头测字的妇人也神色紧张起来。 老道看看手里的字,捻须笑道:“此字上边为‘日’,下边的‘勿’是‘月’的别写字,日月合明,甚好。” 这话听着耳熟,好似上面也这样解说了,然不等大家多想,他又自顾自开口,“此字上边为‘日’,日者,为震卦,震者为长男,此胎为男娃,为长房长子长孙。” “此胎若是男娃,还真个是长房长子长孙呢!”有嘴快的惊叹一声。 如此,接二连三的字测下来,我对老道高超的测字之术敬佩不已。 挽着我的荔圆更是叨念个不停,一直赞叹老道厉害。 待到出了庙,少不得与阿吟说起这事。 阿吟听得荔圆略显夸张的讲述老道测字的事,也笑道:“听你们这般说,那个老道确实是不简单的,并不输于钦天监监正家的小孙子了。” “钦天监?小孙子?什么跟什么”荔圆有时候天真起来,总是让人忍禁不俊。 不过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也是为了安抚众人一直高涨不减的情绪,阿吟也就认真的说道起来。 荔圆说的人名儿我是头回听,十分陌生,然而台上的男人,却似见过,很眼熟,可要深想,又想不起哪儿见过。 很快我就被阿吟领着个人过来占去了心思,只当自己看错眼了,更何况世上相似的人还是挺多的。 走回去的路,路过北街东岳庙,荔圆叫嚷着去看看,众人情绪瞬间高涨,除了两个走不了路的小脚妓子,其他人都自发自动的朝庙口走。 我与阿吟相商一番,决定由她留下与那两位妓子一同等候大家集合,而我便尾随众人进了东岳庙。 这么多年了,我应当是第一次进这等大庙烧香拜佛,跪在蒲团上那瞬间,我极度虔诚的祈求两件事,一则愿离我而去的亲人安息,二则愿心中那人平安。 “姑娘,过来着,快来,这有个神算子测字可准了!”荔圆兴奋的脸扑扑红,急切的招呼我过去。 正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也往那测字先生处走,有老有少,其中还有三个挺着大肚子,谓之壮观。 我们一群人围上去,把那测字先生吓了一跳,按着眉毛说:“我说今早起来怎么眼眉直跳,还在想着是跳财还是跳灾,没承想来了这么多贵客,还真个是跳财了。”说着呵呵直笑。 这先生应当是个道士,一袭道袍,一副白胡子,虽称不上仙风道骨,也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围上来的自然是有兴趣的,纷纷让他算一算八字。 那老道见人多,笑道:“若是算八字,只怕今天还算不完你们这么多人,不若一人测一个字就罢了。有觉得测的有道理的,明儿再来算八字,这样可好?” 众人想一想,也深以为然,有一靠最里的年长些的妇人,先喊了句我先来,大伙便停了话,让她先测。那妇人生的柳眉凤眼,面相极好,她提笔姿势极熟练,稍作思量,在纸上写下一个“灵”字,笑道:“你且测测我是什么身份地位?” 众人对视一眼,这也太难为人家老道了。却听老道不慌不忙道:“女施主刚才执笔,手腕有力,成一竖。此一竖加于‘灵’字上边,‘灵’字火上边的字变成日字,也就是说,火上有日,光辉灿烂,女施主在家里是一个地位超然的。再有,火上边这个字既为日,日升日落,不停移动,去掉刚刚那一竖,火上边这个字的三横贯穿到右边,成为王字,女王者,夫婿应是招进门的,自己也应是管事者,为女东家。” 测字老道一说完,把那行知晓妇人身份的人等惊的目瞪口呆,忙忙收起那股测着玩的心思,各人倒认真的把要测的字写在纸上。 接着,离我近的一位少妇,唇红齿白,端庄秀丽,红着脸写了一个“易”字,摊到老道跟前说:“测一测我什么时候有喜?” 众人再度对看一眼,这个貌似难度也挺高。 测字老道捻须笑了笑,细看“易”字道:“‘易’字下边为勿,勿本是月的别写字,故勿字也是月字,上为日,下为月,为日月合明,阴阳合体,故此段时间女施主的相公应该在身边。再者,‘易’字上为日,日光正盛应为正午,午也是五,一年中日光最盛时,又是五月。也就是说,女施主五月有喜。” 众人再次听的目瞪口呆。五月呀,现在一月了,有没有的,还得过四个月才知道。也得老道有本事有信心,才敢这么一口断定五月有喜。 那少妇虽没说话,脸上却已透出喜色来,再怎么样,老道此言,也给了一个急于求子的她一个安慰。 这一面儿说道完,那边一大肚子滚圆的妇人也写好了,她将纸往老道面前一摊开,“我也不知道写哪个字好,也就是这个了吧。” 众人咦呵一声,这可是真真是考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6传闻(下) 正分心听着他们谈话,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轻语:“那边的白衫少年,钦天监李监正的大儿子李宝。” 话音一落,阿吟头又缩回去,我呷了一口茶,心情到底是沉了。 “宝兄弟,你我同窗着许多年,我可曾求过你?”绿衫少年不死心的又开口,李宝叉开话题的意图他也知道,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你只要告诉你弟弟明儿是不是要去东岳庙祭拜天公,择的是寅时?” 李宝默了默,好友都说道这份上,真不好拒绝了,只好笑着点头,“看来,你是非要我弟弟替你卜上一卦了。” “太好了,”红杉少年大喜过望,探手去抓李宝的手,笑的露出小虎牙,“先谢过宝兄!” “哎哎,这事儿别高兴太早我弟弟,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两人还在笑着交谈,我收了心思,却不再偷听。 寅时,那会儿天还没亮呢。 在茶楼歇息约摸一个时辰,才意犹未尽的回了南城。 出门一天,到底是累了,我仰躺在床面上,整个人渐渐放松,闭上眼,放空思绪。 过了一会儿,荔圆打了水进来,“姑娘,洗把脸卸了妆再睡吧。” 我根本不想动,哼唧了两声,她便拧干了面巾来替我擦脸,然后把我头上的木钗拿下,一下子又舒服许多。 “姑娘,今儿个那个测字道士太厉害了,你说我写个字给他,要测别人的事儿行么?”荔圆蹲下身脱下我绣鞋,然后搬回床上。 我一向乏了就困,连打了两个哈欠,随口问道:“你要问谁的事?” “正要问姑娘讨个主意呢,我和樱容的事,想来姑娘事知道的,我就是想”荔圆半蹲着两手不轻不重的敲着我的小腿肚儿,“想知道,以后樱容她会嫁人吗?” 初一听这话,我还没回过味来。 荔圆垂下头,低声自顾自说着,大意是她自进撷珠楼就和樱容在一块,感情好到旁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说起樱容,比起因为家里穷而被卖进来荔圆,樱容要悲惨的多。 她本是京城一方姓大户家的童养媳,小夫君比她小三岁,一向是由她服侍着衣食住行,待两人要到完婚年纪,樱容无意撞见自己夫君同他母亲房里的大丫头颠龙倒凤,当时年轻气性大,樱容再好的性子也是要怒的,只不过还没等她闹起来,她夫君就提出要娶那大丫头做正室 大户人家的少爷房里有通房丫头再寻常不过了,可这从即将过门的正妻变成了小妾,樱容怎么可能同意。 争闹到最后,被净身踢出门了。 都说婚姻大事就是一辈子的事,女孩儿许了不甚熟悉的人,自然是忐忑不安的,夫婿怎么样,实在是一件极大的事。 可有些例外就如樱容这类,她真心真意待人,一心将那方姓少爷当自己夫君侍奉,多年下来,功劳苦劳皆是无法历数。 “你想她嫁人?”我翻了个身,将人埋进床里,示意她不用服侍,荔圆顺势在床沿边上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京里女孩儿到了十五岁,行了及笄礼,便等着人上门来提亲,有福气的许个好人家,一辈子也是圆圆满满,可是她们不一样,无论是因为无法维持生计而主动走进南城勾阑的樱容,还是荔圆这样孤苦的天真少女,都被南城这栋楼罩着了,既是保护伞,也是牢笼钢圈。 “我想她能过上好日子,能真正的快活起来。” 快活,这世道有几人能真正的快活?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脑袋痛的厉害,甚是不愿意说话。 “姑娘,你说那测字的明儿个还在吗?”荔圆没等答案,便又问一句,问完又自语,“应该不在,他那种得道的高僧都不会长久的呆在一个地方。” 她有些惆怅的声音,搅和的我脑袋涨疼。 “要想卜卦也不是没旁人” 含含糊糊的嘟囔了几句,我彻底睡着了。 钦天监监正为正五品官,虽是钦天监的头儿,然只推算历法等,是一个清水部门,在朝内并不显赫。 这皇亲贵宗遍地的京城里,李监正却是声名在外,善于易术占卦,夜观星象,光听着未卜先知的名头就能唬住人。 因推算出元月十一有天狗食月,李监正按惯例前去东岳庙祭拜天公。 我估量着他们祭拜完从东岳庙出来最迟不会超过辰时。 第二日一早儿,我对花芙说要去城郊祭拜亡故的师父师姐,她欣然应许,临了还让阿吟给我拿了一钱袋碎银子,足有二十两多。 没曾想她一出手就是这么多钱,我接的心安理得,出了门就让荔圆去雇马车,既然有钱自然要花。 东岳庙这会儿自然是设了门禁,不许闲杂人进去,我领着荔圆就在临近的早点摊上坐等。 太阳初升起,还没到辰时,两边的房舍住户都没起床,四周极是幽静。 “太好了,”红杉少年大喜过望,探手去抓李宝的手,笑的露出小虎牙,“先谢过宝兄!” “哎哎,这事儿别高兴太早我弟弟,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两人还在笑着交谈,我收了心思,却不再偷听。 寅时,那会儿天还没亮呢。 在茶楼歇息约摸一个时辰,才意犹未尽的回了南城。 出门一天,到底是累了,我仰躺在床面上,整个人渐渐放松,闭上眼,放空思绪。 过了一会儿,荔圆打了水进来,“姑娘,洗把脸卸了妆再睡吧。” 我根本不想动,哼唧了两声,她便拧干了面巾来替我擦脸,然后把我头上的木钗拿下,一下子又舒服许多。 “姑娘,今儿个那个测字道士太厉害了,你说我写个字给他,要测别人的事儿行么?”荔圆蹲下身脱下我绣鞋,然后搬回床上。 我一向乏了就困,连打了两个哈欠,随口问道:“你要问谁的事?” “正要问姑娘讨个主意呢,我和樱容的事,想来姑娘事知道的,我就是想”荔圆半蹲着两手不轻不重的敲着我的小腿肚儿,“想知道,以后樱容她会嫁人吗?” 初一听这话,我还没回过味来。 荔圆垂下头,低声自顾自说着,大意是她自进撷珠楼就和樱容在一块,感情好到旁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说起樱容,比起因为家里穷而被卖进来荔圆,樱容要悲惨的多。 她本是京城一方姓大户家的童养媳,小夫君比她小三岁,一向是由她服侍着衣食住行,待两人要到完婚年纪,樱容无意撞见自己夫君同他母亲房里的大丫头颠龙倒凤,当时年轻气性大,樱容再好的性子也是要怒的,只不过还没等她闹起来,她夫君就提出要娶那大丫头做正室 大户人家的少爷房里有通房丫头再寻常不过了,可这从即将过门的正妻变成了小妾,樱容怎么可能同意。 争闹到最后,被净身踢出门了。 都说婚姻大事就是一辈子的事,女孩儿许了不甚熟悉的人,自然是忐忑不安的,夫婿怎么样,实在是一件极大的事。 可有些例外就如樱容这类,她真心真意待人,一心将那方姓少爷当自己夫君侍奉,多年下来,功劳苦劳皆是无法历数。 “你想她嫁人?”我翻了个身,将人埋进床里,示意她不用服侍,荔圆顺势在床沿边上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京里女孩儿到了十五岁,行了及笄礼,便等着人上门来提亲,有福气的许个好人家,一辈子也是圆圆满满,可是她们不一样,无论是因为无法维持生计而主动走进南城勾阑的樱容,还是荔圆这样孤苦的天真少女,都被南城这栋楼罩着了,既是保护伞,也是牢笼钢圈。 “我想她能过上好日子,能真正的快活起来。” 快活,这世道有几人能真正的快活?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脑袋痛的厉害,甚是不愿意说话。 “姑娘,你说那测字的明儿个还在吗?”荔圆没等答案,便又问一句,问完又自语,“应该不在,他那种得道的高僧都不会长久的呆在一个地方。” 她有些惆怅的声音,搅和的我脑袋涨疼。 “要想卜卦也不是没旁人” 含含糊糊的嘟囔了几句,我彻底睡着了。 钦天监监正为正五品官,虽是钦天监的头儿,然只推算历法等,是一个清水部门,在朝内并不显赫。 这皇亲贵宗遍地的京城里,李监正却是声名在外,善于易术占卦,夜观星象,光听着未卜先知的名头就能唬住人。 因推算出元月十一有天狗食月,李监正按惯例前去东岳庙祭拜天公。 我估量着他们祭拜完从东岳庙出来最迟不会超过辰时。 第二日一早儿,我对花芙说要去城郊祭拜亡故的师父师姐,她欣然应许,临了还让阿吟给我拿了一钱袋碎银子,足有二十两多。 没曾想她一出手就是这么多钱,我接的心安理得,出了门就让荔圆去雇马车,既然有钱自然要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7面相 “少爷” 柳子闻声求饶般看向他,没等李言说话,他站起身,“我想起来了,少爷的今早论道的手抄册子拉下了,我马上去取!” 然后将凳子一推,麻溜的跑了。 李言继续微阖着眼,一动不动的。 荔圆沮丧的回过头看向我,那求助的可怜眼神,我瞧着想笑,又暗叹这丫头听话过头,是好事也不好。 敛袖起身,我缓缓朝他们走过去。 不过步,没等走近,冷不防李言淡淡开口:“请姑娘保持离我三步之距。” 我应声止步,心下腹黑他这态度比传闻还要冷傲,难接触,只是,我刚还反思荔圆太听话了不好,这会儿人家说离他三步,我就真的站着不动? 未免太听话了。 刚想抬脚,猝尔对上李言睁开眼投递过来的眼神,淡淡的警告,极是冷漠。 “我的生肖与蛇相冲,若姑娘不听劝阻,只怕”说道这里便停了下来,因为我已经走了两步。 “你怕蛇?”我的反问隐又激将之意。 传闻他的测算之术出神入化,他今儿遇见我这属蛇之人,不是没测算出来么?看来,传闻总是传闻,夸大了。 我边想边淡定的坐在他对面,而一旁的荔圆早就目露崇拜的看着我,时不时又痴然的朝李言傻笑,完全成了被对方色相迷惑的可怜孩子。 “笑话!”李言神情不愉的否认,若是叫世人知道他堂堂男子汉像个姑娘一样怕蛇,那岂不是受尽人嘲笑。 “噢”我拖着尾音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突然指着李言背后惊叫一声:“啊,有蛇!” “有蛇,在哪里?”李言一听有蛇,嗖的站了起来,跳到板凳上。 我本是作一副受了惊吓的摸样,这会儿见李言跳到凳上,差点没绷住笑出声,忍了又忍,才不轻不淡地说一句道:“原来你真的不怕蛇。” “你”李言紧张看了一圈也没发现蛇的影子,再一听我话里含意,便知被人耍了,他想踹人,腿却软软的,还是头回被人抓住弱点耍,“我和姑娘有仇吗?!” “没有,是我看错眼了。” 看着这传闻中神乎其神的人一副吓得不轻,吁出一口气,拍着胸口定惊,弱弱的扶着桌子下地,我惊诧了。 不过李言倒迅速镇定冷静下来了,整了整衣衫,大抵觉察出自己刚才的行为太丢脸了,若传出去,实在大损颜面,默了会儿便先朝荔圆问:“这位姑娘,你认得我是谁?” 荔圆傻楞的点头,显然还没从他形象全毁中缓过来。 李言轻叹一口气,妥协道:“你不是想要测字吗,我可以替你测,但是今日之事你可要当做没看见,至于刚才你姑娘写了‘好’字,想要测什么?” “测什么?”荔圆跟着念了一遍,马上惊喜的低叫一声,“好,我答应,我要测字,我” 她先是激动了小片刻,才说完整。 这个好字是为樱容写的,她不识字,是我教了大半日写出来的。 李言听完她磕磕绊绊的几句颠倒顺序的话,索性大意不难懂,他沉吟一会儿,颦了颦眉,看向荔圆的眼神渐有些变化。 眼见他脸色一紧一松的样儿,荔圆紧张的直用手挠桌面儿。 “好字,左女,右子,现下是元月,又逢望日,有句话说,望日花好月圆,既为旺月,月为阴,”李言说完伸手一点,指尖落在荔圆手中张片的‘好’字右边,“而子为阳,一杠承天,一竖立地,你却把横写斜,竖写弯,既想所求为好,却忘了根本。” 荔圆听得一愣一愣,只觉对方有些严肃,一点不像昨儿个那个测字老道那样谈笑间解答。 李言收回手,宽袖在空中划过,云淡风轻的总结,“你所说的那位姑娘不仅会出嫁,而且儿女双全,只是因为一胞双胎,男盛女衰,阴阳失调,若不加悉心照料,二者唯一可健全成长。” 一番话全数说完了,荔圆也彻底懵了,我有点于心不忍的看她。 李言挥了挥衣袖,转身要离开,我抽空喊住他:“等一下,你只替她算了,我可没答应你任何事。” 未了我作严肃状看他,李言好看的眉头皱的厉害,长叹了口气,终是问道:“你要怎样才不往外说?” 虽然他神色语气都云淡风轻的,但我知道他这是应了我。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用不疾不徐的语调,看向李言说:“我想你替我测一卦。” 李言流露出了然神色,夸张点说,他替人测算运道或看面相,那简直是千金难求的地步。 “看你的面相” “不!不是我,”我断然截住他的话,有意避开他的眼神,“我不喜欢被人评头论足,把我一辈子的好好坏坏都先透露出来。” 第一次被人这样干脆利落额拒绝,李言倒是一怔,从来是人求着他替他们看个面相,他思忖是高兴就赏他们几句话,不高兴,别怪,他是不会搭理的。 现在倒好,被人一口回绝了。 李言舒开皱着的好看的眉,不见不喜,反而不由自主的往我脸上瞧。 “别看了,我就一砂砾般的人。”我一点不为美色所诱,甚至拿起袖子半遮着脸。 见我如此,李言苦笑着叹息,“多少人求着我看一面,到你这反而成了嫌弃。” “没有,只是我不认为一眼瞧了瞧就知道别人一生的运程起伏,把人看透是件好事,”我摇头,想起他刚才那苍白如纸的肌肤,还有这十一岁的年纪,却成熟的过分的样子,心生动容,“其实,是人么,总有一两件害怕的物事,这并不可耻。就好比,我害怕你给我看相” 不过李言倒迅速镇定冷静下来了,整了整衣衫,大抵觉察出自己刚才的行为太丢脸了,若传出去,实在大损颜面,默了会儿便先朝荔圆问:“这位姑娘,你认得我是谁?” 荔圆傻楞的点头,显然还没从他形象全毁中缓过来。 李言轻叹一口气,妥协道:“你不是想要测字吗,我可以替你测,但是今日之事你可要当做没看见,至于刚才你姑娘写了‘好’字,想要测什么?” “测什么?”荔圆跟着念了一遍,马上惊喜的低叫一声,“好,我答应,我要测字,我” 她先是激动了小片刻,才说完整。 这个好字是为樱容写的,她不识字,是我教了大半日写出来的。 李言听完她磕磕绊绊的几句颠倒顺序的话,索性大意不难懂,他沉吟一会儿,颦了颦眉,看向荔圆的眼神渐有些变化。 眼见他脸色一紧一松的样儿,荔圆紧张的直用手挠桌面儿。 “好字,左女,右子,现下是元月,又逢望日,有句话说,望日花好月圆,既为旺月,月为阴,”李言说完伸手一点,指尖落在荔圆手中张片的‘好’字右边,“而子为阳,一杠承天,一竖立地,你却把横写斜,竖写弯,既想所求为好,却忘了根本。” 荔圆听得一愣一愣,只觉对方有些严肃,一点不像昨儿个那个测字老道那样谈笑间解答。 李言收回手,宽袖在空中划过,云淡风轻的总结,“你所说的那位姑娘不仅会出嫁,而且儿女双全,只是因为一胞双胎,男盛女衰,阴阳失调,若不加悉心照料,二者唯一可健全成长。” 一番话全数说完了,荔圆也彻底懵了,我有点于心不忍的看她。 李言挥了挥衣袖,转身要离开,我抽空喊住他:“等一下,你只替她算了,我可没答应你任何事。” 未了我作严肃状看他,李言好看的眉头皱的厉害,长叹了口气,终是问道:“你要怎样才不往外说?” 虽然他神色语气都云淡风轻的,但我知道他这是应了我。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用不疾不徐的语调,看向李言说:“我想你替我测一卦。” 李言流露出了然神色,夸张点说,他替人测算运道或看面相,那简直是千金难求的地步。 “看你的面相” “不!不是我,”我断然截住他的话,有意避开他的眼神,“我不喜欢被人评头论足,把我一辈子的好好坏坏都先透露出来。” 第一次被人这样干脆利落额拒绝,李言倒是一怔,从来是人求着他替他们看个面相,他思忖是高兴就赏他们几句话,不高兴,别怪,他是不会搭理的。 现在倒好,被人一口回绝了。 李言舒开皱着的好看的眉,不见不喜,反而不由自主的往我脸上瞧。 “别看了,我就一砂砾般的人。”我一点不为美色所诱,甚至拿起袖子半遮着脸。 见我如此,李言苦笑着叹息,“多少人求着我看一面,到你这反而成了嫌弃。” “没有,只是我不认为一眼瞧了瞧就知道别人一生的运程起伏,把人看透是件好事,”我摇头,想起他刚才那苍白如纸的肌肤,还有这十一岁的年纪,却成熟的过分的样子,心生动容,“其实,是人么,总有一两件害怕的物事,这并不可耻。就好比,我害怕你给我看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8春行(一) 春寒料峭,许是那日祭拜师父和春苓子下山路上吹了冷风,回来后我就染了风寒,一连几日时好时坏的,最后还是周年让人连着送了三日药膳和燕窝,总算解救我脱离药海,恢复常态。 “姑娘,”荔圆将外袍往坐在书案前的我身上罩,“怎么又把袍子摘了?” 我正捧着卷书发呆,被她这动静惊回神,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我并未听清她说什么。 荔圆立于我身后,低头看我的书卷,笑道:“姑娘整日都看些书卷打发时间,都快赶上那寒窗苦读的学子哩。” 我轻捻着纸张,许久也没翻页。 荔圆等了会儿,见我还是一副不想言语不想动弹的样子,无奈的将我身侧的椅子拖开,探手摸了摸茶杯,道,“茶有些凉了,我去换新的。” 她将将端起茶杯转身,就有人端着盘迈入门槛:“一个小姑娘,别整天就知道喝茶,喝些八宝薏米汤。” 听这声音我惊诧的抬头,真是陈芒种! 他端着托盘径直走到我跟前,温和的笑着,将汤往我手边放下。 不过是段日子没见,却恍惚而陌生起来。 “你何时回来了?”我轻声问道。 荔圆替我放下房间里的挡帘,轻手轻脚的退出去望风了。 “我来看看你。” 陈芒种将汤匙塞进我手里,示意我趁热喝。 我压下各种疑问,端起喝了一口,顿时暖意蔓延四肢。 “好喝”熟悉的味道,香甜不腻,爽滑可口,是我最喜欢喝的一种汤。 陈芒种细看我喝完,才随口道:“待过几个月,我又回楼里当主厨,到时候你就能喝个痛快了,而这段时间,可就真没办法看顾着你。” 我放下空碗,终是笑笑,道:“你可以带我一起的,无论你做什么活,我都跟着帮你。” “哈哈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真心疼你一场。” 陈芒种还是和从前一样,率性又不失稳重,爽朗又不失憨厚。 “你是不是重回了宫?”我想过的,除了回宫,陈芒种不至于连道别都来不及就匆匆离开。 而今日这又出现,一身打扮有点像出宫采办的公公。 “你这丫头,”陈芒种在我对面坐下,喟叹道,“就爱瞎操心。” 我不置可否,浅浅的笑看着他。 见我这样,陈芒种倒没试图转移话题,而是解释道:“年夜宫宴上,宁国公府进献了一批名品花卉,在御花园布了别致的景,那些花均是从南边千里运来,大多是本违时令而开的花,费得极大功夫的东西。独有一来自青州的牡丹在运到时已枯败,万贵妃当场震怒,也算是宫中一劫。” 青州是万贵妃的籍贯地,各地之花唯有此地的牡丹枯败,看在世人眼中,却是不祥之兆,也难怪她会震怒。 我抿了抿唇,望着陈芒种,道:“那万贵妃岂不是要迁怒周家?” 陈芒种摇头,道:“迁怒的是太子,而非周家。” 我心头一跳,道:“为何会迁怒太子?” 陈芒种叹道:“周家人将花送到宫中,有人查验完好,便交由太子看管,可就在皇上携万贵妃赏花时枯败了,自然会迁怒看管之人。” “然后呢?”我不觉紧张起来,追着问道,“皇上如何说?” 陈芒种顿了片刻,看了我一眼,微微笑道:“皇上没说什么,倒是太子说了几句话,让万贵妃转怒为喜,当即求了皇上一道圣旨广招花匠培育牡丹,设牡丹园供日后皇室赏玩。” 我听到这,稍稍松心,道:“太子说了什么?” “‘牡丹乃花中之王,于大明皇宫中枯败是不甘长于他处易沃土而来,贵妃娘娘不妨求一道圣旨,请青州牡丹花神移居京都,明年花开时,必会花满京城,长盛不衰’,”陈芒种字字不差的学完这番话,未了,笑叹道,“此话说完,恰合了某人的心思,她自然转怒为喜。” 我这才彻底放下了心,细想他这几句话,说的妙极,一般人怕是都听不懂呢。 陈芒种也回味了片刻,略沉吟着道:“太子殿下自幼文才过人,却晓得如何隐去锋芒,可如今被逼得太紧想藏也藏不住了,”他忽地认真看我,道,“怀恩公公问过我,你对殿下的一片真心从何而起?” 我眨了眨眼,呼吸又是一紧。 “丫头你对太子殿下的那份心,我是从来都看在眼里,细细数来,似乎已达五年之久。” 我默了片刻,心底微苦,微甜,五年吗?陈芒种来到我身边是师父走后,原来师父离开我也有五年了。 稍一思量,我轻摇头道:“也没那么久,我也记不得。” 一片真心从何而起,没想到怀恩问的如此直白,陈芒种也答的这样坦白。 怀恩的过问,想必就是上回筵宴一事,我心甘情愿的答应了他的请求,事后也是一声不吭的任由他安排迅速离宫。 如今过去这许久,那件事彻底的成为了仅有几个人知晓的秘密,对陈芒种我是没打算隐瞒什么。 陈芒种又说道:“他问我,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低头,手指轻划着桌面,低声道:“我现在挺好。” “若真是好,怎么才一个月就清瘦成这样?” “前些日子生病了” 这话说的我自己都心虚。 一旦靠近过,就会发现距离是最残忍的。 人非草木,四季转寰依然如故,情生怖忧,爱由心控谁能从容? “唉”陈芒种突兀的叹气,很沉重的声音,“如今出了宫,你的事谁也无权做主,唯你自己,上回那事” 他顿了顿,又道,“宫中形势复杂多变,谁也不能摸不透皇上是不是决意要废太子,才会有人耍出各种试探诡计。” 我点了点头,明白他的话中真意。 上回的事,是为了护住太子,在他太子位朝不保夕时,不能有任何事让他露风头。 “我听说你又迷上临帖,特地给你带了件礼物。” 陈芒种从宽袖里拿出一本半新的书卷,郑重的递给我,那双常年被饭菜烟气熏染的发红的眼睛,微微肿着,我终于发现他比上回老了,眼里的沧桑更浓,眉头的褶皱更深更多了。 “陈叔” 突如其然的伤感,刺着我柔软的心,涩然,又感动。 “丫头,等我再来时,咱们一道儿去看看你师父。” 我小心翼翼的翻着手中书卷。 入目的字字刚劲凌然,却含而不露,正如同记忆里凌风傲雪依然坚定的他。 这是他的书? 手颤的差点使书卷打滑落下去,我努力维持镇定,深吸一口专心的一页一页翻找,一炷香,两柱香就在我眼睛涩痒的不行时,手指一翻,蓦然看到了那个令我心跳骤变的名字。 他的名字,有着力透纸背的坚毅和硬朗。 我忍不住笑起来,突然想,这是不是一份迟来的庆祝我从稚女蜕变成女人的礼物?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不可抑制,疯狂地发芽生长。 长久以来自从彩牌那日仍旧不被他记得的所有压抑和委屈都在一瞬间得到释放,我扑在桌上眼里乍然决堤。 我们,会不会是有那么点点缘分的呢? 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们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应该不再完全是陌路人。 最终,我傻傻的笑了,干掉的眼泪在脸上形成一种酸酸的触感。 笑容却是这样简单。 很多年后我想起这一段,才明白那句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箴言。 但那时我还没意识到,那个恰好出现在我最干净的年华里黑帽儿,那个寡言寡语的沉默少爷,那个我一直心疼着的善良阿孝,对我而言,这一生遇见再好的人,也终究抵不过他的温润笑容。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不过数日,便已是元宵佳节。 荔圆端着茶点向外走,边走边回头,高兴道:“今日元宵节,姑娘别再闷在屋里看书了——”她话没说完,已是哐当一声,茶和糕点尽数泼在了来人身上。 我听了这动静,忙回头看,却正见周年一脸抑郁地看着自己的袍子,眼下已被水泼了个半湿,又沾了不少糕点粉末,狼狈的很。 而他身侧的人恰好背光而立,正眼中带笑地看着我。 我一时间千头万绪的,愣了片刻才上前,欠身要赔礼,却被周年虚托着不能弯腰,他心情不错的对荔圆道:“不必跪着。” 荔圆胆子小,如今早已煞白了脸,起身傻站在一侧没了主意,竟连赔罪的话都忘记说了。 我轻轻捏握了下她的手,又放开,柔声道:“荔圆,去寻块干净的湿巾,给周公子擦干净,再端些热茶来。” 荔圆听这话立刻转身跑走,却又在走了五六步时跑了回来,又对着周年一拜,捡起托盘跑了。 我忙将他与他身侧的人让进房里,待落了座才道:“你c你们怎么一道来了?” “你说巧不巧,年哥儿是我师兄。”张嫣灿烂一笑,很开心的握了我的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让我师兄夜夜笙歌乐不思蜀的美人儿!” 周年和张嫣是师兄妹? 我还在愣着想这个问题,周年似看出我困惑。 “我和嫣妹师从谢先生一同学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