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卫》 《明卫》正文 第一章 宾天 大明朝隆庆六年五月十三，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北京城内早就人心惶惶，乱作一团，隆庆帝即位不过六年载，正值盛年，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去。 其实早在闰三月，坊间就有传言说隆庆帝要宾天。为此，锦衣卫指挥使还曾大发雷霆，查押了一大批传谣之人。其实，这消息是不是谣言，马六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作为锦衣卫校尉，他当然知道一切的消息来源，都是宫中所放，只是这些人，锦衣卫动不得。 想到这里，马六缩了缩脖子。这种事情由不得他这个层次的人操心，还是老老实实混日子吧。 其实相比较这宫里的事务，他更关心家中的婆娘和儿子。 马梁是马六的独子，他老马家也是三代单传了，他自然是要严加管教的，将来也许能培养出一位秀才，帮他们马家翻籍。 不过他做不了他婆娘的主，也就都由着她了，打小就很疼爱这孩子。 但男孩子皮归皮，总归是要有点正经事做。 “马梁儿今年也有一十三岁了，该为他找个活儿做了，不能太游手好闲。” 说起马六的老婆石氏，她是山西大同府人，生得那叫个漂亮，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 怎奈何这婆娘性格也是够泼辣，快言快语的，不留情面。 因为读过几年私塾，便放言替他未来相公做主，只得娶她一房。这样的悍妻，人家哪敢娶她。 这要是搁在一般人身上，怕是要被人耻笑的，一辈子嫁不出去。好在石父是大同府推官，正七品，也是有功名在身的。 其姨夫更是宣府总兵马芳。以马芳多年来和鞑子对战的战功来说，宣大两府自是没人会嚼他们舌头。 没想到的是，最后的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是让个锦衣卫校尉捡了个大便宜，这人当然就是马老六了。 再后来由于大同战事吃紧，而石氏怀孕，石父无奈，遂将其打点一番送往京师。以求远离大同府这个百战之地。 “阿秋～”马六揉了揉鼻子，有些无所适从。这明明都到了五月天，怎么这紫禁城里还是这般阴冷。 马六斜眼看了看旁边的皇极殿，那三位大人好像进去很久了，也不知道会商量出什么个军国大事来。 此刻的皇极殿内，高拱、张居正和高仪三人正面面相觑。隆庆帝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此番将他们三人召入宫中，就是要下遗诏命他们三位内阁大学士，做新帝的顾命大臣，共同辅佐大明。 不过隆庆帝最后居然提出，让照顾新帝起居的太监冯保也来掺一脚。 高拱的脸色不大好看，胸口还在不停起伏，显然是动了真怒了。如若不是刚刚隆庆帝晕了过去，他一定要请皇帝收回成命。 “诸位，太监干政，于祖宗礼法不和啊。”高拱喘着粗气说道。 明太祖朱元璋曾明确下禁令，太监不得干政。 高拱是个牛脾气，说话比较刻薄。但他说的都是事实，大明朝几百年来，从没有听说过让一个太监做顾命大臣的。 更何况是和他们三个内阁大学士平起平坐，这对天下读书人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高拱抬头看了下对面的张居正，见对方只是闭目养神，正襟危坐，丝毫没有要表态的意思。 可这不表态，也就是一种表态。 眼看着二人间气氛越来越微妙，一旁的高仪赶紧起身来打圆场。 “二位阁老，兹事体大，咱们还是去文渊阁再做商议吧。” 内阁现今只有三人，高拱是内阁首辅，张居正是次辅，而高仪是最末。首辅次辅如若不合，很多时候他也只得做这个和事佬老好人，来维系内阁的稳定。 … 三位内阁大学士已经离开，而马六还站在殿外发呆，冷不丁的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 好险没让马六拔出腰刀来。没办法，都是锦衣卫的习惯动作。 “啊，刘千总”马六一看到来人，立刻就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 刘尉--锦衣卫千总，主要负责宫内锦衣卫的调拨。算是马六的顶头上司了。 “得。”刘尉随意的摆了摆手：“上面念你护卫有功，已经同意准你告病回家了。回头记得让你儿子来顶缺。” 听到这消息，马六总算是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向刘尉道谢。 上面说他护卫有功，马六也不清楚是护卫了谁，只是那天见到有人持斧棒袭击一幼童，他便顺便帮了一把，腰上挨了一斧子。 现在想来，能引起刘千户这样的高层关注，怕不是哪个王爷的子侄吧。 那行凶之人据说是个疯子，胡言乱语的。被东厂擒住关了起来，再没下文。 刘尉倒也没再废话，让人和马六交了个班，便打发他前去领休俸了。 走出宫门的时候，马六鬼使神差的回过了头，他看到整个紫禁城都被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下，让人看着十分压抑。 回去的路上，马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相熟的酒馆喝酒。 难得领了这么多休俸，再加上这人生中第二让他高兴之事，必须来点儿小酒庆祝一下。至于第一高兴之事嘛，那就是他娶了个漂亮老婆。 “哎呦喂，马老六，你怎么还敢来喝酒啊。不怕你婆娘等下来抓你。”说话的是马六同一小旗的校尉。也是个常来喝酒的家伙。 “切，这老娘们儿就得听老爷们儿的，她要敢多嘴，看我不削她。”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这酒馆位置偏僻，人流不多，但却是锦衣卫们休息的必去场所之一，石氏倒是不甚熟悉此处，马六自然也就不怕。 不过，由于这石氏的泼辣性格，没少在这些同僚面前给他难堪。 立刻就有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溜烟儿的赶到了马六家，将这里的情形添油加醋的向石氏一番形容。 没过半个时辰，就听得石氏那边举着一根大棒子沿路敲墙，边敲还边扯个大嗓门怒吼：“马六你个老不死的，快给老娘滚出来。” 众人先是一惊，然后迅速一窝蜂向外面看去，等再回头找马六的时候，他自己翻墙桃之夭夭了。 伴随着一阵阵哄堂大笑，夜幕也缓缓的拉下。紫禁城上的云雾愈发低垂。 而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太医们和宫女太监忙碌了大半宿，折腾到了后半夜，终究还是没能挽回隆庆帝的命。 这一天，大明王朝第十二位皇帝隆庆帝朱载垕宾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章 身死 马梁在家等了一天，也没见老爹回来。直到傍晚时分，娘亲回来家里质问，二人才发现马六从酒馆跑了之后，竟没有回家。 “反了，反了，这泼皮是打算不过了么？看他回来我不打断他的腿。”石氏火气更大了。 马梁有些尴尬的替老爹赔不是，哄着娘亲赶紧去睡。 这老爹也不知怎么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被娘亲这么当街怼过，哪次不是老老实实回来认错么。 不过想来老爹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吧，天亮之前总应该会回来的。 一夜无言，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马梁看了一眼隔壁娘亲的窗户灯还亮着，看样子老爹真的是一夜未归。 “不行，真得出去找找了。”马梁意识到问题有点复杂。本来拌拌嘴的事儿，回来最多也就是把老爹一顿臭骂。 可这一夜未归，问题就严重了，要是找不到正当缘由，老妈还不得真把他腿敲断啊。 马梁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发。 刚拉开门，正看见六个汉子立在大门口，互相推诿着不知想干什么。 而这几人身上穿着的，正是锦衣卫公服。 马梁迟疑了一下，赶忙上前见礼。毕竟谁家一大早的有锦衣卫站门口，都免不得被吓一跳。 “几位官爷，这么一大早的，不只所谓何事？家父马梁，是东城马百户手下的，不知官爷是否认识。” 马梁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只好先自报一下家门，好歹都是锦衣卫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希望对方别做太绝。 听到马梁这么说，这几人也就不再推诿了，神情尴尬的看了他几眼，为首那人这才说道： “在下吴刚，哥几个是北镇抚司刘千户麾下的，今天奉命来传你，也是为了马校尉的事。” 北镇抚司？这可是大明朝最独立的存在了。不受刑部和大理寺干预，执掌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 说完这些，那人还拿出了一块锦衣卫的腰牌交给马梁。 马梁有些恍惚，他赫然看到腰牌的背面写着校尉马六四个字。 “这”马梁狐疑的抬起头，他看不懂对方的意图。这分明就是老爹的腰牌，怎么会在他们手上？ 似乎是听到了门外有动静，把石氏也吵醒了。她冲着门外大吼道： “梁儿，是不是那老鬼回来了？你不许给他开门！”但听得出声音里带着的丝丝疲惫，想来也是一夜未睡好。 “娘，是何二他们，叫我一早去捞鱼。”马梁鬼使神差的编了句瞎话，他突然觉得这个事情还是先不要告诉娘亲了。 有了几人的带路，马梁很快被带到了东城的一所大院，门上挂着四个大字，他倒是认得，不过乍看之下，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这里是北镇抚司。 此时的太阳才刚刚要升起，司所内已经聚满了人。 马梁稍稍一打量，却只有一人他识得，那便是他父亲的直属上级马百户。 见到马梁进来，那马百户也是神情复杂，只看了他一眼，便扭过头不在看他。 其他人倒是不受影响，个围成一团闲话家常。 过不多时，从内府里走出一人，众人立刻噤声拜倒在地。 想来这便是刘千户了吧，马梁这么想着，也随众人一起拜倒。 千户刘尉眼神冷冷的在人群中打量了一番，淡淡的说道： “都起来吧。有事早报，无事回岗。” 沉默了几秒之后，马梁看到马百户前面一人站了出来，拱手禀报： “报千户大人，昨夜在西城郊外发现一具男尸，凶手业已被擒。经查证，死者正是锦衣卫校尉马六。” 听闻此言，犹如秦天霹雳一般，马梁整个人都跌落在地，再想到刚刚那块腰牌，眼泪止不住的就往外流。 爹爹他死了？ “苦主何在？” 自有力士将瘫软的马梁搀扶起来，带到刘尉的面前。 “嗯。”刘尉冷冷的点了点头，伸手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何方小贼，居然敢招惹到我锦衣卫头上，给我押送北镇抚司，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是几秒的沉默，众人齐刷刷的拜倒在地，感谢大人爱护手下。 收买人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看着事情已经发酵的差不多了。 刘尉这才继续问道：“人犯何在啊？” “报大人，人犯现被刑部收押。盖因那马六昨日便已告病离籍，不再归锦衣卫管辖。” “文书可有上报？” “佥事府已签，经历司已报备。” 马梁此刻眼眶通红泪流不止，一言不发的跪倒在地，只是不停磕头。 良久，才说出一句：“请大人主持公道！” 大厅里的气氛很压抑，众人面面相觑，心有戚戚。活生生的一锦衣卫同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锦衣卫居然一点作为都没有，还要将审理权交与刑部和大理寺。 以锦衣卫和他们的关系，要刑部那些废物办出个结果来，早则月，迟则一两年都是有的。那下次遇到的如果是自己呢？每个人都心情不太好。 刘尉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会修书一封交与大理寺卿的。” “好了，今日一切如常，速速退下吧。” 说罢也不管众人，回身向内府走去。 刘尉走了，自然也没有人继续留着。就连马梁也被人给架了出去，毕竟同情你是同情你，可也没人犯得着为你出头。 马梁也不知浑浑噩噩的走了多久，感觉眼泪都要哭干了。直到在一处小巷被人拦住。 那人蒙着面，没有说话，只交给他一个字条，便走了。 马梁随手打开，只见上书三个大字，王崇古。 这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找王崇古？ 一连串的问题逼着马梁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 刘尉有些烦躁的看着自己的幕僚。 “就不喜欢和你们这些读书人打交道，全特么的是弯弯绕。” 之前演了那么久的戏，都是拜此人所赐。 其实马六的死哪有那么简单，他救了不该救的人，上面自然要处理他。 只是苦了他刘尉了，里外里做不了人。不过话再说回来，马六不过是一个小卒子，谁又会为了他得罪大人物呢。 “大人，您恐怕还得知会一下刑部王尚书。这马六毕竟是他安排的人。” 刘尉听得一阵头大，马六不就是个边关来的小校尉么？怎么还和刑部尚书扯上关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三章 家变 待马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思前想后的组织言语，希望不要给娘亲太大的刺激。 回来之前他还去了趟刑部，想要打听了一下案情，并看一下老爹的遗体，毕竟这个案子特殊，刑部暂时不会允许家属收尸。 结果让他很失望，犯人上午已由东厂带走，一切卷宗和证据全都移交。 马梁甚至连看一眼老爹尸身的机会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能够惊动到东厂。”马梁满脑子的疑问，可却无能为力，自己不过是一介平民，又能拿东厂如何？无奈只好先行回家。 可还没等他走到巷弄，就被隔壁的邻居何老太给一把拉住。 “马梁啊，你快回去看看你娘吧，上午你家里来了几个官差，然后说完你娘就晕倒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马梁在心里大叫不好，看来这消息母亲已经知道了。但愿她还能撑得住。 果不其然，赶回家里一看，老娘正被几个婆子搀扶着往屋里走。 原来是她醒了之后又嚷嚷着要找马六。众人生怕她也出点意外，又是一阵劝慰，让她先保重身体，一切等着马梁回来再说。 回的路上马梁又琢磨了一路，听之前那几个锦衣卫所说，马六死的很是蹊跷，全身都被人用刀划破，而脸上更是面目全非。这绝不是一般小贼图财之举。 至于锦衣卫能认出马六来，完全是靠着他那身儿缇衣以及手里的这块腰牌。 虽料想老爹绝无生还之可能，但眼下为了娘亲的身体，也只好编了一个瞎话。 说是瞎话，必要编的合理，让娘亲无法拆穿才对。所以这话里，必须真假相参，七分是真，三分做假。 结合马六事前曾和他讲过的宫里救人之事。 马梁随即做了一番修饰改动。 在送走诸位婆婆大婶之后，马梁将母亲带回家中，详细询问。 “娘，老爹那边，官差带你看到了么？” 石氏摇了摇头，再想到自家相公身死之事，忍不住鼻头一酸，又哭了起来。 马梁心里也难受，但他不敢表现出来，现在的他就是这家里的主心骨，他倒了那家就倒了。 “娘亲，可还记得，之前老爹说过他在宫里救过一人。” 石氏点了点头，这件事儿她印象最深，当初马六为了证明自己英勇了得，还特意添油加醋的给她描述了好几番。 “我之前去了趟刑部，那人犯以及卷宗，整个被东厂带走了。” 石氏大惊：“这这这，官差不是说小贼劫财么，怎么还牵扯到东厂了？” 事到如今，就连她也察觉到事情不那么简单了。 但凡牵扯到东厂的，不外乎党争，宫争，谋逆等等。不论哪一种都是杀头掉脑袋的大罪。 一想及此，石氏反而更慌了，老马家三代单传了，可不能在她手里断了香火，这样让她怎么去见祖宗。 “不行，梁儿，我们要走，明天一早离开京城。” 马梁见母亲已经相信，立刻趁热打铁。 “我感觉这事里透着蹊跷，老爹恐怕是救了某人得罪了宫里的权贵。 而且据锦衣卫他们所说，死者全身被毁，无法辨认，但却携带有老爹的腰牌。 也许，死的那个人并不是老爹。” 石氏听后心中也带有了几分侥幸，这事情里透着太多的诡异，思前想后，也觉得马梁说的有理。 “那我们也走吧，将京中的宅院变卖，回到大同，那边也有你祖父和姨祖父照料。” 嗯，这样确实也是一个办法，有着长辈们的照拂，日子也会好过些。 “实在不行，也只能这么办了。不过这之前，我还想试试。” 马梁问道：“母亲可知道王崇古么？” 石氏稍作思考，便省得马梁所说的是那兵部尚书。 石氏起身将门窗关好，这才呵斥道： “无礼，那王公乃是你姨祖父在宣大多年的上司，岂是你能直呼其名的？ 日前王公入京为官，你姨祖父还曾嘱咐你爹送上贺礼，只可惜他最近一直没能得空。” “嗯，娘亲，小子想去疏通一下这位大人，不知姨祖父的信件可还在否？” 石氏转身回房内找出拜帖和亲笔信件交与马梁，忍不住又有些心疼的抱着马梁。 “孩儿啊，这都是命，这次如果不行，那咱们就回大同。” 马梁点了点头，心里实在是堵得慌。 好在家里还留有祖父捎过来的宣大皮货，马梁出去又置办了一番，就赶往了王府。 天色尚早，路上马梁也在思索该怎么向王崇古寻求帮助。 是直接提要求么？恐怕对方并不会买他的帐，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平民百姓。 要跪地喊冤么？怕是连正主都见不到，就要被门下轰出去了吧。 马六这个案子的复杂性，远超马梁的想像。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喊冤。 如果…马梁能够袭了马六的锦衣卫职缺，他们一家可能就不用躲藏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对他来说，世袭可能是登天一般的事了，可对那些大人物来说，这不过是打个招呼。 …… 王崇古的宅子在城北，由于常年在边关打仗，也顾不上大修大整，显得更老旧一些，约莫也是个老宅子，远远看去透着一股古朴肃杀。 马梁到时，天色已经将要转暗，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赶紧前去门子报了个名号，递上马芳的名帖。 “我家大人是宣府马芳，烦请老人家通报一声。” 那门子歪着头接过他的名贴，仔细审视了起来。 马梁也趁着这工夫，打量起这尚书府第来。 这王府倒也不算小，不过人气可不旺，听不到里面有什么下人的动静，乌漆麻黑的也不挑灯，就连门子里也只有一个老头。 “想来，这王崇古也是个穷官啊。”马梁不由得感叹，京里的达官贵人太多，哪个不是高门大院的，下人家丁人声鼎沸。 就连在郊外的庄子里，都是仆从佃户满满当当的。 不成想这地方这么冷清，有一瞬间，马梁都在考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 “咳咳。”那门子见马梁有些失神，忍不住咳嗽两声。 “马芳是你什么人？” 马梁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怒，这门子好大的官威，居然直呼马芳大名，当真是毫无礼数可言。 人道是宰相门人七品官，此言不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四章 王崇古 马梁整了整衣袖，弯腰拱手对门子行了一礼说道：“老人家切莫心疑，马公乃是家中长辈。” 见那门子仍旧不信，马梁又从怀中取出信件交与对方，上面有马芳亲笔书写的，鉴川先生亲启且盖上了马芳的印。 马梁的本意是向门子证明自己，好让他赶紧进去通报，不然再晚过了会客时间，就真得等明日了。 哪料想那老头只是看了一眼，便一把取过书信拆了开来。 “哎！”马梁惊起了一身冷汗，伸手想制止却也来不及了。 不由得心生不满：“这门子好生无礼啊，给主人的书信，他怎么就拆开来看了。” 过了没一会儿，那门子便将信件读完。抬起头，一脸诧异的由上至下审视着马梁。 “你就是马六？” “额。”马梁有些尴尬吐了口气，看这样子，姨祖父在信件里有提到老爹了，恐怕也会有详细的介绍。 这恐怕也是他们边军的习惯。 马梁赶忙否认道：“此乃是家父名讳，不敢逾越，小子此行是替父行事。” “哼哼。不过是个小小锦衣卫，却也学着趋炎附势，可是看不起我王家？” 马梁顿时觉得头脑发热，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一天的憋屈一涌而来，瞬时眼眶就湿润了： “老人家，家父昨夜遇袭亡故，故不能亲身前来拜谒，还请见谅。” 那门子听罢倒没再说什么了，只是把拜帖和书信放到一边，闭着眼睛开始假寐。 马梁看着有些傻眼，这家里面一堆事情还没处理，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时间紧迫啊，这要是连面都没见上，何谈其他。 “怎么办，怎么办。”马梁不停的来回踱步，他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没给门子银两，所以被刁难？ 马梁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却只找到三钱银子，在身上仔细擦拭了半天。 那老头饶有兴趣的看着马梁把银子摆在了他的面前，没收，也没拒绝。 “老人家，这些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您也别嫌少，拿着吃些酒肉。” “嗯？怎么凄惨如斯，你父不是锦衣卫么？” 见马梁默然不语，老头心知这里面似有隐情，但他也不追问。 伸手把那三钱银子一推，嘱咐马梁去买些酒肉回来，至于拜见王崇古的事，自然一切好说。 …… 已经快要宵禁了，此刻的锦衣卫千户府上，刘尉还在责骂之前那名幕僚。 “属下失职，竟没有探听到那王崇古因为上奏妄议边军一事，已被削职贬为平民。” 刘尉拿起那封要送往王府的书信，一脸的嫌弃。 “还好特么的没有送出去，不然还指不定怎么被同僚嘲讽呢。” “大人教训的是。”那幕僚站在一旁不停的鞠躬请罪。 “既然有了定论，那就赶紧把那马六的家眷打发了吧，老爷我看着心烦。” 那幕僚还在鞠躬，闻言身子一震，赶紧又劝道： “使不得啊大人，此事玄机太多，还是先等等上面的审理结果再说，看一下各方的态度再做表态也不迟。” “哎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啊，脑子里全特么是弯弯绕。” …… 赶在宵禁之前，马梁总算是把酒食买了回来，熟练的将其摆在老头儿面前。 折腾了这么久，居然也没人给这老头送饭过来，马梁突然觉得他还挺可怜的，这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这老头也委实不客气，拿起酒肉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可惜了，这牛肉食之无味儿啊。” 马梁闻言也挑了口牛肉尝了一下，淡淡的酱牛肉味儿，没什么不对的啊。 见马梁吃完也没什么反应，老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是蔚州马芳家人？” 马梁低头琢磨了片刻，一拍脑袋，赶紧从门口乘礼品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坛子来。 他怎么把这个忘了，姨祖父他老人家一向是醋不离手，无醋不欢的。 既然他能和王崇古有一定的交情，恐怕两人也应该是趣味相投，作为山西人的大老王，应该也爱吃醋。 “老人家，来来来，快尝尝咱们家乡的醋。” 老头眼前一亮，又看了马梁一遍，抚掌大笑：“哈哈，现在我相信了，你是马芳的家人。咱们山西老西儿见面，怎么能没醋么。” 马梁有些汗颜，他也没想到，这老头儿竟然也是个醋坛子，无醋不欢。 等吃了有一阵儿了，马梁借机向老门子打听道： “老人家，不知王公此刻还在府上么？也不知我什么时候可以拜见他。” 老门子摆了摆手，为其和马梁各斟了一杯酒。 “不急的，反正屋里面也没什么人，你只管等着就好了。” 马梁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有些惆怅的想起了惨死的老爹，心情更加沉重，完全没注意到老门子说了什么。 两个人边聊边喝借着酒劲儿，马梁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奇奇怪怪的事情连同他的猜测都分析了一遍给老头儿听。 一夜过去，直到天亮了才悠悠转醒。皇宫宫门大开，一队队卫士，从皇宫里飞驰而出，向着各地的方向奔驰。 今日，内阁决议正式昭告天下，大明隆庆皇帝宾天了。 遗诏立新皇为皇太子朱翊钧，即刻即位，国号万历。 命内阁首辅大学士高拱，次辅大学士张居正，大学士高仪与司礼监太监冯保四人同为顾命大臣，协助新帝治理朝政。 待卫士宣布完毕，随即打马离去，向下一个地点进发。 本来各官员是要赶赴内府去听取遗诏的，但由于王崇古他们这些人之前被贬，而今起复，故有单独宣诏。 马梁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王府门口，有些不知所措，酒精的麻痹，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身后坐着的老门子，缓缓的爬了起来，冲着皇城的方向拜倒在地。再起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又过了半个时辰，万历帝发来一封中旨，着重赞许了王崇古在宣大任职期间做出的杰出贡献，特命王崇古接任兵部尚书。 老门子二话不说，接过了太监手中的圣旨，拜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门子，也就是新任的兵部尚书王崇古，这一刻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五章 官场的道道 马梁有些发愣，这一天的变化让他有些转不过弯来。 难不成，这看门的老头儿，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刑部尚书王崇古？就是那个打的俺答称臣纳贡的王鉴川？ 似乎是看出了马梁眼中的疑虑，王崇古大手一挥把他让进了院子。 双手轻抚着胡须，朗声笑道：“哈哈，不错，老夫便是王崇古。” 马梁有些诧异的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想说父亲死的好冤，想说自己要举家逃亡。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迟迟说不出口。 王崇古不以为意，马梁之前提到过马六的案子，这案子着实是不简单，因为它涉及到了宫里的那个案子。 宫里那案子，刑部和东厂的文书卷宗王崇古都看过，两份报告都说是此人迹似疯癫，貌似黠猾，实是误闯慈庆宫。 但皇宫戒备如此森严，没有内应的话，一个外人怎么够避开守卫，穿越东华门，潜入慈宁宫，误闯慈庆宫？ 不过，隆庆帝不愿提及，这一切王崇古自然也都按下不表。 至于马梁的情况他也有所了解，不过是个一十三岁的少年，家中突变，还能不急不躁，记得忠人之事，这份沉着，假以时日当成大器。 待把马梁让进书房里坐下，王崇古说话有些语重心长。 “你父亲我曾见过，上过宣大战场，是条汉子。他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结果，但恐怕今日之后，你便会被烙上山西帮的印子。 我送你四个字，宠辱不惊，切记切记。” … 才送走马梁没多久，王府门前已经排满了前来递门帖的下人。 这次倒不用王崇古再去接待，自有老管家一并安排。 王崇古招手叫来一个小斯，拿出一封信来交给他，嘱咐他送往监察御史张鑫府上。 文渊阁内，几位阁老正在商讨着有关皇帝葬礼的事情，国家机器还在有条不紊的运行。 … 因为是宿醉的缘故，马梁此刻还有些晕乎。听王崇古说了一通，稀里糊涂的不知何意，倒是还记得他送的那四个字，宠辱不惊。 一进家门，石氏有些着急的冲了出来，紧张的抓着马梁衣袖，通红的眼眶里忍不住眼泪直流。 “昨天怎个去了一宿，娘在家里越寻思越害怕，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要是没了，娘也不活了。” 马梁心里十分不舍，先是失去相公，再是儿子彻夜未归，生死不知，让这样一个强横的女人受尽了煎熬。 “娘亲放心，孩儿这不是回来了么，王府那边我都交代完了。咱们收拾一下，下午就出城吧。” 在王府发生的那些事情太过奇怪，马梁自己还没搞明白，也不打算告诉娘亲。 毕竟王崇古什么也没有应承过，此时说出来，未免徒增烦恼。 至于马家的房产以及家财，现在对石氏来说，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怎么样都比不上儿子的重要。 其他的等回了大同，安排个管家过来把这里打包转手了就好。 两人忙活了一上午，收拾出两个包裹来，只拿了些衣服及细软。石氏招呼隔壁何二去租了一辆牛车，联系好回乡的山西商队，一并出发。 不曾想只是一个上午，马梁被新任兵部尚书王崇古亲自由王府中门送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官场。 大家伙着实羡慕这不曾听过的小人物，竟然能够搭上尚书大人，这般好运气犹如癞蛤蟆上天一般。 可却没人想过，当初王崇古被贬的时候，其府前门可罗雀，多少人避之不及，生怕染上一身晦气。 刘尉自然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又开始后悔没把拜帖送出去了。不然，今天能搭上王崇古的人就会是他刘千户了。 “大人，何必如此，再把拜帖送过去便是了。”那幕僚有些惋惜的看了眼刘尉，低着头建言。亡羊补牢总好过犹未补也。 刘尉思前想后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去送了，好歹他在这个位置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雪中送炭的机会稍纵即逝，事后不论再怎么补救也是无济于事的。 “除非。”刘尉皱了皱眉头：“除非能够投其所好。” 刘尉突然就觉得当时对马六家孤儿寡母的没把事儿做绝，没把话说死，真就是有先见之明。 马六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上面既然已经灭口，这事儿就这么的了。至于他的子女做点什么，也都是无关紧要的。 想到这些，刘尉一下子来了精神，要是能把这个马屁给王崇古拍顺了，自己再进一步的道路恐怕会更加平坦。 “让那个马六的儿子补个力士，不，补个小旗，总旗都行。” 一想到马梁可以直通兵部尚书，刘尉心里就一阵兴奋，这人留在他的身边，就是对其他竞争者的最大威胁。 此刻的刘尉已经被前程迷了眼，不过好在身边的幕僚还算清醒。 知道这马梁年纪太小，又是新加入锦衣卫，虽说是补他父亲的缺，可论道理也没有直接任命旗总的。 即便是锦衣卫手下没人不服，可这年纪和资历报到兵部去，也都不太合规矩。 “大人，这马六之子补为校尉，补为小旗都还简单，只是咱们内部调动。这补录旗总，是要先报兵部审核的，赶上当今这个情况，怕是没个十几二十天下不了结果啊。” “得得，那就小旗。抓紧去办，明天一早我就要看到他来报到。” 刘尉手底下原本就不少空缺，说是千户，其实一半的都是吃空饷的。 原想着这些名额也能卖个几千两银子什么的。倒不如现在送给王崇古做个人情。 现今的锦衣卫，早就没了太祖时候的戾气。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不得圣眷，缩首畏尾的什么也不敢做。 他们平时也就敲点油水，维护个街道商户的治安。至于着文官集团或者宫里的太监，他们是一个也得罪不起的。 就这么的，文书身份一起办，经历司迸发了前所未有的效率，待到马梁赶着牛车出门之前，已经收到了锦衣卫腰牌和缇衣。 “这…”马梁有点诧异，他不明白前脚还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刘千总，怎么就特批让他做了锦衣卫小旗。 难不成，这就是王崇古告诉他宠辱不惊的意义？ 看着还在稀里糊涂的马梁，石氏悬了一天的心才终于放下。马家先人保佑，有了这身官皮，他们才算真正的有了保障。起码，是不用举家避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六章 旧案重提 第二天天不亮，马梁便被石氏叫了起来。好歹是头一天当值，生怕他迟到，给上面落下个不好的印象，回头再被指派到些个清苦地方。 但也不是怕马梁吃苦，主要是那些地方太过于危险。 收拾洗漱一番，穿戴好新的锦衣卫缇衣，石氏便催着马梁赶紧去北镇抚司报到。 本来马梁补他老爹的缺，是应该去和马百户报到的，归原百户所辖。 不过，由于刘尉为了扯上王崇古的关系，就把马梁划分到了他的北镇抚司，马梁自然就得先去拜会刘千户了。 说起来，这镇抚司可不是一般衙门能比的，在整个大明官场里都有着特殊的地位。 其中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而北镇抚司则专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诏狱。 不过诏狱这地方有些日子没用了，毕竟隆庆帝更信任他的太监冯保，诸如此类的要件，也都是交由东厂去办理的。 这次再来到北镇抚司，马梁心中的感慨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真可谓是世事无常。 上次他来还不过是个战战兢兢的平头百姓，这次摇身一变已经成了锦衣卫小旗。 不过马梁似乎真的是来早了，北镇抚司牌匾下，两扇大门紧紧闭着，想来是还没有开始上工。 马梁倒也不着急，围着这北镇抚司开始四处张望。 北镇抚司是在一个单独的巷弄里，四周也没有什么商铺之类的。 普通老百姓巴不得离这些锦衣卫远远的，更何况是个下诏狱的地方。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高门大院，多是着两进的宅子，三三两两进出的，看起来也都是些军户或者锦衣卫。 就这么耗过了半个时辰，总算看到有人出来了，可能是个力士，一大早的在门口扫地。 这北镇抚司是个例外，很多时候，他们是需要驻在里面办案的，不能经常回家。 待马梁说明了来意，这人才将他带了进去。 此刻的刘尉还在喝茶，距离锦衣卫点卯还有一个时辰，要不是想着今天要见那马六的儿子，他也不会这么早起来。 这应该是他近年来起的最早的一次了吧。 刘尉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伸手在怀里摸出一块丝绸，眯着眼睛嗅了起来。 这是他昨晚从小妾身上扒下的亵衣，想起那小妾的泼辣劲儿，刘尉就觉得浑身上下酥麻。 对于马梁的来访，自然有手下提前通报刘尉。等到马梁进来的时候，他已经一切如常。 因为有王崇古这层关系，刘尉看马梁也是越看越顺眼，他省得马梁并不可能真的对王崇古说得上话。 不过刘尉的目的也只是要向王崇古示好，顺利搭上这根线。 当然，对马梁刘尉自然免不得又是一番鼓励，但是绝口不提马六的事情。 马梁也是个小人精，知道这事儿刘尉也管不了，便也不去自讨没趣，一番千恩万谢，这才被人领了去诏狱报到。 刘尉那边已经按耐不住的，要去找那小妾温存，此则按下不表。 领路那名校尉一看这人如此受千户大人喜爱，当下也不敢怠慢，拱手称赞道：“大人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已经是人中龙凤，实在是让小的佩服啊。” 马梁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这校尉看着得有三十岁了吧。对他一个新人，不叫兄弟却叫大人，这一番马屁拍的丝毫不觉尴尬。 好在马梁也是在京师长大的，平日里各色混杂的人都有过接触，自然懂的如何客套。 “哎～都是兄弟，说这话了客气了。小子也是初来乍到，很多不懂的地方，都还得靠兄弟你帮忙提携呢。” 原来这校尉姓胡，名得宝，是这北镇抚司诏狱里的一名看守校尉。 十年前嘉靖朝的时候，也正是锦衣卫最辉煌的时候，胡得宝曾是松江府富户，后来因为得罪了首辅徐阶家里的恶奴，被搞的田产尽墨。 最后不得已，花钱躲进了北镇抚司里，终年待在诏狱里看守，索性连家人也都不见。 两人正说话间，那诏狱却是已经是到了，只看的一道灰白石头堆砌成的拱形石门立在那里，上写有诏狱两个大字。 就是这里？马梁停下来四处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胡得宝心思活络，立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人，里面请。” 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穿过拱门，前面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道路，特别空旷。 但你如果回头再看的话，你就会发现，这条路居然是个缓缓的斜坡，竟然直直的通往地下去。 走了走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个半地下式的拱门，下面又是长长的台阶。 自不用说这诏狱就在这下面。两人一直往下走，走过不知多少台阶后，才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模模糊糊的，马梁很肯定那不是阳光，应该是火把或者蜡烛之类的吧。 转过拐角，这时候，才真正看得到诏狱的样子。 诏狱里四面没有窗户，所有的墙壁都很厚实，但这种厚实特别的压抑，再加上弥漫其中的味道，着实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胡得宝似乎是待久了，并没有这感觉，他有些兴奋的小跑了几步，冲着里面喊道： “田头儿，快出来，狱里来新人了。” 又想起马梁来，扭过头小声说道：“田头儿是这里的小旗，掌管诏狱三十年了，这里的每一个刑具都是他亲自打磨调试的，据说，嘉靖帝的时候，整死过不少人。” 正说话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缓缓从里面走出。 他佝偻着腰，手杵着佩刀，一步一顿的。 马梁也不废话，赶紧上前向老者行礼。 … 万历皇帝年纪尚幼，一切政务自然是由大学士们决策，再经过内阁与各部尚书票拟之后，报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朱批，交司礼监掌印太监盖印，发布公文。 不过，今天这奏章有些特殊，以至于没有经过票拟，就被首辅高拱拿着进谏给了万历。 万历年纪尚幼，奏章自然是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口述。 此刻的高拱坐在万历所赐的椅子上，既兴奋又紧张。 这奏章是监察御史张鑫上的，说的是几个月前发生在宫里的旧案。 当时还是太子的万历被外人攻击，结果这案子到了东厂之后，居然说是疯汉所为，杀之以儆效尤，便要草草了事。 张鑫认为此案背后，宫中一定有人做内应，所以为了皇帝的安全，此案不便再由东厂审理，应该把它交由刑部来审理。 高拱心里在偷笑，他在赌，他觉得万历一定会为此事而愤怒。并且因此迁怒于东厂，这样一来，他削弱冯保，抑制冯张联盟的计划就有着落了。 果不其然，万历一听说刺杀他的人还在苟活于世，简直怒不可遏，大声咒骂。但他并没有提到东厂甚至冯保。 也许是一时还没有适应自己的皇帝的新身份，万历喃喃的想到了隆庆帝的批示。 “不许波及无辜人。” 接着是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约莫几分钟后，万历终于是收拾好心神，他张口向高拱询问道：“依高阁老意见，该怎么处理？” 高拱站起身来，拱手回禀：“依臣看，此案应该交由北镇抚司审理。” “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七章 小胖子 此刻的马梁正等在皇宫偏门外，没成想他刚来北镇抚司，三年没开张的诏狱就来了单生意上门。 由内阁大学士高拱主导，万历皇帝亲自下旨，要求锦衣卫重审万历帝遇袭的案子。 由于多年没有业务，诏狱变得毫无油水可言。北镇抚司诏狱的人员已经缩水到只剩他们仨儿了，其他但凡有点本事的都调走了。 这其中，黄老头的风湿严重行动不便，胡得宝他仇家在外不敢出门，于情于理最后的重担也就落在了马梁一人身上。 好在刘尉也很体谅他们（其实也是怕马梁新人一个，把事情搞砸了）。还特意安排了一组锦衣卫陪他去东厂提人，并负责沿途押送回北镇抚司。 “哪位是马校尉？”偏门里探头探脑的，一个小太监踮着脚尖四处张望。 “公公好，这位就是我们马校尉。”马梁身旁一个胖子谄媚的指着马梁说道，小旗虽说是从七品，管十人，可也仍旧是个校尉。 眼前这胖子叫王标，蓟州人士，三十来岁，实实在在的锦衣卫总旗，不过因为他做事比较圆滑，走哪儿都是一副笑咪咪人畜无害的模样，在锦衣卫里也颇有人缘。 “宫里面吩咐了，只准马校尉一人前去皇极殿领旨。其余人等都在外面等着吧。”说罢，那小太监就又缩进了门内。 王胖子也不以为意，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轻轻推了马梁一把，这才开口： “那马兄弟你先进去，哥几个就都在这儿等你出来了。” 马梁跟在小太监身后，一路走一路张望。 不得不说，经过历任能工巧匠的雕琢，这宫里的景致还真的是美不胜收。 也不知是马梁流连忘返，还是那太监走的太快。 总之是一个愣神的工夫，马梁居然就跟丢了。 “这怎么办？” 马梁有些不知所措，没有人带路的话，他肯定也走不出去啊。 又不敢大声喧哗，这要是招来禁卫，马梁他有几张嘴也都说不清。 没办法，一咬牙马梁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只盼得这个方向可以早点找到皇极殿。 不过，他似乎真的有点太过乐观了。 往前摸索了半天，居然是个死胡同，几座偏殿的大门倒是开着，但门口守卫森严，没人领着，他也进不去啊。 实在是找不到方向，不得已马梁只好循着记忆中来时的道路往回走。 七拐八拐的，忽听得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忙抽身躲在了转角处。 待声音远去之后才缓缓探出头来。 “哎呦！”马梁只觉得一团事物撞了过来，接着满眼的金星。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看见地上坐着一个小胖子，正满手油腻的抱着一个肘子。 见马梁看过了，那小胖子还满脸的怒气，大声质问道：“汝是何人手下，为何在此暗算于我。” 马梁看对方也不过是十岁左右，想来是宫里的小太监偷食，却也没太将他放在眼里，毕竟偷食在宫里也是大罪，不然他何必要跑。 “喂，没事吧。”马梁冲对方喊了一句，同时递出双手，要拉小胖子起身。 哪知那小胖子不知好歹，居然一把打开马梁伸过去的双手，恶狠狠的瞪着马梁：“别拿你的脏手碰我，不然弄死你。” 真是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啊。马梁有些无奈。 怪不得人家总说不要招惹太监，一个偷食的小胖子都这么狠毒，那那些掌权的太监，还不得怎么嚣张跋扈呢。 马梁皱了皱眉头，还是忍了，他又冲着那小胖子拱了拱手。 “这位小公公，请问” 结果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小胖子突然就暴怒了，抬手将肘子向马梁掷来。 “你骂谁公公呢，你才是公公。” 马梁一个侧翻，堪堪躲过这一记油腻的肘子，心里不由得升腾起无名业火，甚至连那胖子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老子一忍再忍，没想到竟让你个太监骑在头上撒尿。 抬手就是一巴掌，向那小胖子挥去，手到了身前，改掌为抓，揪住小胖子的脖领子，一把将其拉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那小胖子气急，指着马梁说不出话来，他这是老毛病了，一紧张就开始结巴。 见那马梁似乎还准备动手，小胖子赶紧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你，到底是谁，竟然擅闯皇宫？” 马梁也是豁出去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老实说一辈子也进不了几次皇宫，他才不怕这胖子的报复。 “这位…小兄弟，今日是皇上特召我来的办案的，还请你快给我指出皇极殿所在，作为交换，我也不会把你偷吃肘子的事情向上禀报。” “不行。”小胖子反应极大，马梁好险都被他挣脱。皇极殿那可是皇帝办公的地方，岂是什么人随便都可以去的？ 万一是去行刺怎么办？想到之前遇到的那次，小胖子还是心有余悸。 不过再一想，此刻也没人在那里，那还怕他做甚，好汉不吃眼前亏。 更何况，吃肘子的事情绝对不能够让母亲知道，不然后果想到这里，小胖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思索再三，小胖子索性把头一扬，不再言语了。 只是恨恨的看着马梁。 心说：“我吃肘子的事情你最好烂肚子里，不然我和你没完。” 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那小胖子脸色一变，一把挣脱开马梁，快速的躲了起来。 “兀那小校，你可曾见到一少年进过？”一个太监扯着嗓子对马梁喊道，他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但好歹还是要问问的。 “少年？”马梁装模作样的想了半天，期间还偷偷瞄了眼小胖子躲着的地方。 “公公，你说的是不是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小胖子？” 小胖子？那太监嘴角抽动了几下，表情十分复杂的看着马梁，又问道：“他往哪儿去了？” “那边。”知道小胖子躲在什么地方，马梁便随手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那群太监立刻追了出去。 马梁随手将那肘子藏在了假山怪石之下，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皇极殿他是找不到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偏门等着吧。 小胖子看着马梁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梁子咱们是结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八章 嫌隙 话说那马梁七拐八拐的好不容易走回了偏门，却见那小太监早就等在了门口，一脸焦急的走来走去。 “哎～公公。” 小太监抬头一看来人是马梁，霎时间气不打一出来，小脸憋的气鼓鼓的，叉着腰破口大骂：“你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跟紧我？害得咱家跟你一起倒霉，你什么东西么！” 马梁倒也不和他做口舌之争，一来他本来就不占理，再者就小太监这点骂街的水平，较之他这种胡同里长大的孩子，那是差之远矣。 正胡思乱想间，马梁脑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吊诡的想法，眼睛嘀哩咕噜的围着小太监乱转。 正所谓一个跳蚤也是痒，两个跳蚤也是挠。 自从吓唬过那个小胖子之后，马梁反倒不怕罪这些个小太监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嘿嘿的怪笑几声，一步步向小太监靠过去。 没想到这种反常的行为，把那小太监吓了一跳，他脸上憋的青紫，几次伸手指了指那马梁，却不敢再骂嘴了，脚底抹油一般的就跑开了。 这次，马梁自然不再分神，跟得紧紧的。好在并没有耽误事情，顺利拿到了圣旨。 自然有人带着他去提人。 乾清宫内，一个瘦高模样的男人半跪在地上，约莫四十来岁，面黄无光，低眉顺目的。 “已经查到了，这个人叫马梁，是世袭入锦衣卫，属北镇抚司，家底干净，没有问题的。 这次入宫也是因为北镇抚司要来请旨提审人犯。” 他对面那个胖子点了点头，这事儿他当然知道，东厂办案不力，所以才会改派锦衣卫来查。 看着对方神情有所缓和，瘦高男子才继续说道：“他父亲您应该记得，就是之前替您挡刀的那名锦衣卫。” “哦？” 那人有些诧异。 “这么说来，他还是忠良之后。”这不由得让他心中对马梁的恶感大减。 当初要不是马六挡下了那一刀，那恐怕也就没有他的今天了。 “那个锦衣卫怎么样了，招他前来面见，我还没有好好赏赐他呢。” 那瘦高男子明显顿了一下，略做思考后，整个人拜倒在地，这才小声说道：“那人…他死了。” “死了？” 那胖子愣了一下，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呢喃道： “恐怕是受伤太深了吧，多给点赏钱，不能寒了壮士之心。” 瘦高男子依旧趴在地上不肯起来，身子在不停的颤抖，似乎是想到了很让人害怕的事情。 “他是…被杀的。” 那胖子闻言一脸的惊恐，整个人都呆住了，连手里的茶杯都没抓住，重重的摔在地上。 直到茶水渗透了鞋子烫到了脚踝，他才回过神来。 胖子眼睛里透着愤怒和悲伤，咬着牙齿压低声音问道：“伴伴，是谁做的！” 瘦高男子不敢起身，只把头埋的更低。 “宫里有人涉及，老奴还在往上追查。”瘦高男子有句话瞒着没说，杀死马六之人，正是当初刺杀之人。 如果马梁能看到，他一定会认得眼前的这人，正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个小胖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那胖子眼神凶狠，怒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谁？”瘦高男子低声的吼了一句，言语间充满了不耐。 “报，报报，酉时了，该去陪太后用膳了。”一个小太监怯怯的说道。 “知道了，退下吧。” 说完，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胖子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他伸手拉了瘦高男子一把，让他站起身来。 “张伴伴，走吧。” 瘦高男子姓张名诚，四十多岁了，是这宫里司礼监随堂太监，常年伴随着小胖子身边。 而小胖子，则是大明万历皇帝朱翊钧。 乾清宫距离慈宁宫并不算远，即便是慢慢走，也只用了一刻钟便到了。 朱翊钧站在宫门口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这才抬脚踏了进去。 刚一进门，远远的正看到一个五六岁小男孩环抱在一妇人怀中撒娇。 一声声清脆的母后母后，好一团其乐融融之景，着实让听者都感到羡慕。 朱翊钧停下了脚步，眼神有些阴沉地盯着那个男孩。 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弟弟潞王朱翊镠。 不消片刻，朱翊钧突然扭头就走，不发一言。 张诚一看这还了得，立刻就跪倒在地，一把抱住朱翊钧的双腿。 但张诚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里面的那位，免不了会闹出更多事端。 只好不停的蠕动双唇，看他嘴型，应该是在说： “陛下，不可啊。” 张诚面露哀求，不停的磕头。 终于止住了朱翊钧要走的步伐。 “唉～” 朱翊钧长叹了一口气，伸出左手拍了拍了张诚的后背，示意他起身，右手却死死的掐住张诚的胳膊。 良久，朱翊钧努力的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迈步缓缓走进了大殿。 “母后万福。” “钧儿来了，快来用膳吧。” 似乎因为潞王朱翊镠的到来，给李太后带来了好的心情，让她可以从丧夫之痛里暂时缓解。 所以今天，难得的朱翊钧没有被母后询问课业。 要是往常，李太后一定会让他先行背诵课业，待考校得当后才可以用膳。 这让朱翊钧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他甚至有点觉得这个弟弟没那么讨厌了，自己应该对他更好一点。 正想着，朱翊钧拿起一个肘子大快朵颐起来。 李太后一直觉得万历太胖了，催着他多喝点粥，可那粥有个什么滋味。朱翊钧啧吧了一下嘴里的油腻，还是肘子最好吃啊。 “母后，母后。”潞王朱翊镠突然放下碗筷，欢快的对李太后说道。 “母后，今天林伴伴给我拿了两幅字帖，孩儿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母后。” “哦？” 李太后见儿子如此敏而好学，微微一笑，甚感欣慰： “有什么问题，说出来也让哀家和皇帝一起听听。” 那潞王挥了挥手，自有小太监递上两幅字帖。 打开一看，一幅是梁武帝的《异趣帖》，一幅是宋太宗的《敕蔡行》。 “母后觉得，这两幅帖怎么样。” 李太后满意的看着好学的潞王，扭头向朱翊钧说道： “钧儿，你怎么看。” 朱翊钧心里把潞王骂了半天，好好的吃个饭不行么？非得给他找麻烦。 但嘴上也不敢怠慢，略微扫视了一遍之后，朱翊钧小嘴撇了一下，颇为自信的说道： “这两个帖子好则好已，但比起王羲之、怀素的字来，可差了一大截。就好比王羲之，号称书圣，一部《兰亭集序》，其书法之精妙，可与那孔圣人的半部《论语》相提并论。 你看他写的一个’永’字，把笔画间架用到最简洁、最神妙的地步。让我百看不厌。 这两个皇帝的字虽然好看，不过可都算不得什么神品。” 李太后默默点了点头，他对万历回答的头头是道感到很是满意，看来这些年对他的课业要求很有成果。 于是扭头对潞王说道：“这么解答，你可满意？” 岂料那潞王并不买账，摇头晃脑的站起身来，说道： “王羲之、怀素他们字写的再好，也不过是臣子之字，而这两帖可都是帝王之字啊。” 两番作答，立意高下立判。 “哼！”朱翊钧忍不住重重的摔下了筷子。 强忍着心头的不快，拱手向李太后告别。 他是一秒也不想再看到潞王那张臭脸了，得想想办法快点让他就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九章 机会 总算回到了乾清宫，朱翊钧仍旧气愤难平，潞王这小子实在太不招人待见了，朱翊钧恨不得让他滚得远远的。 “伴伴，那小子什么时候可以去就蕃？我一天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张诚微拘着身子，咧嘴笑着说道：“您是万岁爷，您说什么时候就蕃就什么时候就蕃。” 朱翊钧听闻此言，脸上立刻就投射出欣喜的表情，不过也就一下子而已。 下一秒随即低下了头，像只斗败的公鸡，一脸沮丧。 “不行的，母后是不会同意的。” 这个结果张诚当然也知道，皇帝也不过才十岁而已，朝政都是太后、内廷和外廷共同把持。 但他毕竟还是皇帝，张诚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太后她不同意，主要也是因为潞王年幼。 不过按照祖制，藩王成年之后就要立刻去就蕃的。” 朱翊钧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好歹是找到了个办法。 跳过这个扫兴的话题，朱翊钧又想起了马六的事儿。 “那锦衣卫也算是忠良，我不能让手下的人心寒，他的案子得彻查。” 马六的案子，其实就是因为万历帝。张诚已经查出了大半，虽然他不能亲自出手，但是借他人之手也可以办。 “陛下放心，老奴一定办好。” “那伴伴，那个马梁，你说赏他点什么好呀。” “赏钱吧。”张诚笑着建议。 对于马梁，张诚是真没多想，一个锦衣卫小旗，还入不了他的眼里。 没想到朱翊钧却摇了摇头：“他是忠良之后，我要他来我身边做事。” 张诚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万历这么看中这个锦衣卫小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排这个马梁好。 想想万历帝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心肠比较软，但忘性也大。张诚全当他是一时兴起，便随口答应道： “陛下，老奴这就着手安排。”说罢便起身告退。 在外面兜兜转转了一圈，张诚却是又来到了慈宁宫。 此刻大殿的侧门虚掩着，门口守着太后的侍奉太监刘显。 张诚挥手叫来了刘显，抬手从怀里拿出一粒碎金子，递给他。 “太后那边什么情况？” 刘显行了个礼，接过金子赔笑着说道：“回张公公，万岁爷离开没多久，潞王殿下也被林公公接走了。现在太后她老人家正在诵读佛经。” 李太后爱礼佛张诚是知道的，自从先帝爷得了那病之后，李太后每日都要诵念佛经，为先帝祈福，不过先帝驾崩之后这习惯也就保留了下来。 张诚点了点，知道太后也是在等他。 “进去通报一声吧。” “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想要娘亲的疼爱，万岁爷还是小孩子心性，他是想和太后您撒娇。” “嗯。”李太后点了点头，从万历八岁起就自己开始严格监督他学习政务，早上寅时就让他起床，晚上亥时才可以入睡。 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真的没有好好疼爱过这个儿子。 再联想到自己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心里了更不是个滋味儿。 “既然他想在身边留个妥帖的人，那就留吧，品性好就行，毕竟皇帝还小，不要被带坏了。” 见此刻太后都为这锦衣卫小子发话了，张诚终于是有些正视这件事儿了。 回到了乾清宫，张诚找了个小太监，安排他拿上张诚的名贴和口谕去拜会马梁。 自己可以帮马梁做个顺水人情，具体事情有什么着落，可就看他的造化了。 小太监名叫孙海，家里原是蓟州城里走街串巷的手艺人，本来就长的弱小，在宫里没少被人欺负。好歹是会一点逗趣的手艺，被万历发现之后，就带到了乾清宫。 孙海到了北镇抚司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宵禁了。 孙海这次前来，心里也是一万个不乐意，他对马梁的印象完全是如同梦魇一般。以至于现在见到他还不是很自然。 马梁搓了搓手，有些惊讶。 “是你啊，小兄弟。”马梁没想到，之前差点被他揍的那个传旨的小太监，居然还能再见到。 孙海有些尴尬的咽了口吐沫，干笑道：“马校尉，张公公那边有话要咱家带给你。” 张公公？马梁在脑海里琢磨了一遍，实在是想不起有认识哪个张公公，那他带的劳什子话，能有什么用？ 马梁也就没当回事。 “小兄弟啊，这都宵禁了，别着急回了啊，进里面坐会儿说呗。” 本来说句客套话，但听在孙海的耳机却是另一番滋味，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孙海抬头瞄了一眼头上的北镇抚司的牌匾，默默咽了口吐沫。 大明朝两大超越司法的诏狱，一个在东厂，一个就在这锦衣卫的北镇抚司。 能进这里做客的人，哪个不是一方大员。但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个完好无损出来的人。 孙海心里不住的骂娘，就冲着马梁这爱动手的为人，他也想走啊，可问题是张公公让他留下来观察马梁行事。 左右权衡了一下，孙海心中便有了计较。 和马梁假装客套了几句，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孙海跟在马梁身后，刻意落下他半个身位，和他保持距离。 “马校尉。那案犯你已经提回来了，难道不要连夜审问么，免得夜长梦多啊？” 马梁一回头，伸手揪住孙海的衣领，将他拉至身前。 “叫大哥就好了，何必那么生疏。” “那人犯跑不了，不着急审问， 黄佬说他身体强壮，中气十足。好容易来趟锦衣卫诏狱，好歹要来感受下和东厂的区别，这会儿应该正上着呢。” 那人犯在刑部大牢和东厂大牢各待了一个多月，居然没什么大伤，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所以黄佬建议也不用审，直接上刑，如果这人是嘉靖朝言官那种硬骨头，也就不用审了，翻不了供的，如若不然，那指定就全招了。 “马马大哥”看着马梁伸出的双手比划着诏狱里的各种刑罚，孙海把到嘴边的话又改了一下。 “张公公让我告诉你，他那边查出这人犯，和宫里御马监的太监庞保、刘成有关联，这两人应该是林枫林公公那边的。” 孙海觉得这马梁太过阴险了，和他藏着掖着的要被他知道，指不定还要受什么罪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十章 夜审 马梁一愣，怎么还牵扯到了宫里的人？但凡涉及到宫里，那这事儿就没有简单的。 孙海看马梁表情不太自然，脸色数变，心知他也有所顾忌。 孙海想到这欺负过他的大个子也有吃瘪的时候，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一笑之后，孙海就知道不妥了，这般嗤笑这大个子，今天要是不能把话给圆回来，指不定就要挨揍。 念及于此，也不敢抬头看那马梁的脸色，赶紧张口说道： “马…马大哥。咱家有句话不得不说，这次案子的苦主，那可是万岁爷，他让你彻查你就必须查出个结果来。 宫里的人再大，还能大得过天去？” 说完这些，孙海才敢稍稍抬起头来，瞟一眼马梁的表情，见他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了。 马梁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知道这小太监所说确实在理。既然这家伙涉及到刺杀皇帝，那是必死无疑了，可他身后那些人，就得给皇帝有个交代。 只不过，给皇帝的交代有了，他们这种小人物又该怎么办，保不齐就要被宫里那些人给灭口吧。 “小兄弟。”马梁斟酌了一下说话的口气：“感谢小兄弟提点，马梁心里有数了。” “我这便去审问，不知小兄弟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等出了结果，你也好连夜交给皇上。” 孙海本就是被派来观察马梁的，此番自然不做推辞。 待二人走近诏狱的时候，此刻黄佬才刚准备上夹棍。 那人已经吓晕过去一次了，保不齐一个激动便要咬舌自尽，还好黄佬深谙此道，提前塞住了他的嘴巴。 “黄佬，事情恐怕有些复杂，我想和这位公公一起单独和他谈谈。” 黄佬也不多话，只是提醒他别轻易把布条拔出。 到了牢房，马梁也不急着问话，自顾自的端了一份酒菜放到桌子上，拉着孙海一起吃喝。 马梁这才想到，还不知道这小太监姓甚名谁，实在有些失礼。 “不知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孙海看不透马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点破他。 “马大哥客气了，咱家姓孙，单字一个海。” 马梁点了点头。 “孙公公啊，也不是我托大，今天咱们在这北镇抚司喝酒，自当抛开一切身份，这样吧，我叫你一声孙兄弟你看如何。” “马大哥客气了。” “嗯，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啊？” 孙海叹了口气：“我家本是蓟州城里卖艺的，后来遇抢了人贩子，把我卖到了宫里。 再后来家里那边也托人去寻过，一直没有结果，怕是也都不在了。” 马梁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兄弟你身世困苦，我又何尝不是，家中老父前几天才过世，现在尸骨还被东厂扣着无法入土。” 两人沉默了片刻，马梁才继续问道： “孙老弟可有什么喜欢吃的？” “小时候最爱吃那荷包饭，由荷叶包裹着金黄的米饭，再配上兰溪那油腻多汁的火肉，虽然只吃过几次，但印象中那才是真的美味。” 两人就这么吃吃喝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过了不知多久，马梁便见到那汉子趴在栏杆上侧耳倾听，不仅是听，眼睛里还闪烁着光芒，直勾勾的盯着这桌饭菜。 于是走过去很随意的问道：“聊聊呗，总饿着也不好。” 那人点了点头，马梁伸手拿出了他嘴里的抹布。随即一股酸臭之味飘了出来，让马梁忍不住要把酒菜都呕吐出来。 “看来下次要提醒黄佬注意卫生了。”马梁有些无语的想到，也不知道这老头儿哪找来如此恶心的抹布。 那人吞了几口吐沫，怯怯的看着马梁：“我不敢说。” 马梁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人活一世到底为了点什么？到了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么？” 许是想到了什么，良久，那人终是咬了咬牙。 “行，您给我吃，我就说。” … “小的名叫张五儿，家父张义病故，家里还有李外父，马三舅等亲人。” … “之前来了个不知名的太监，要我去北京城办一件事儿，事成之后给我几亩地种。” “那你到了京城之后，是在哪落脚？是谁收留了你？” “不知道，只知道在一个不知名街道的大宅子，有个太监给我饭吃。对我说，你冲进去，看到一个打杀一个，打杀完了我们救你。 然后领我由载厚门进到宫门，有门卫拦我，我便把他打倒，等到要砍小爷的时候，被个锦衣卫给挡住了，再后来我就被众人擒下了。小爷福大，没打着。” 马梁心头一凛，他说小爷福大，没打着，这也就是说，他必定是受人指使，且此行的目的就是杀储君。 “那你后来把那个锦衣卫灭口了么？”马梁侧着身子问他，努力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那汉子一脸的狐疑。 “前些天半夜他们告诉我要安排出城，一路护送我到了西郊。 突然窜出一队官兵，将我抓了起来，第二天又送到另一个衙门，其他的咱就不知道了。” 马梁定定的看了那人许久，看他脸上表情全然不似作假。 想来一个将死之人，也犯不着这么编个幌子骗他。 这样看来，老爹的死恐怕就是上面的人做的一个局，具体情况，还得等他见到老爹遗体再说了。 马梁又继续追问他认识的太监是不是叫庞保、刘成？那汉子却又开始鬼扯了，临了临了才说了句人话。 “别问了，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这份供词可了不得，马梁赶紧将今晚的审讯结果做一式三份。 一份交给孙海带回去给皇帝，一份让胡得宝交给刘千总，最后一份，马梁打算送给文官集团。 高拱张居正这些内阁首辅他自然是接触不到了，不过好在他是山西帮的，可以找找王崇古。 这案子背后的势力太过庞大以及复杂，马梁不想自己甚至家人，被上面不明不白的做掉，那就务必要把文官集团拉下场来。 事不宜迟，三个人兵分三路，即刻出发。等王崇古拿到审讯报告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 他还是一副毫无表情的面孔，背对着马梁：“你打算如何。” “兹事体大，恐怕只有陛下亲审或者会同十三司会省，才能保证审出全部实情。” 王崇古转过身来盯着马梁看了许久，大手用力一拍桌面。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十一章 决断 待马梁走后，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人，看着王崇古冷笑道： “舅父真打算帮这小子？” 王崇古也不恼怒，眯着眼睛看了他两眼，似笑非笑。 “高阁老要的不就是闹大么？我这是帮他。” 那青年人面沉似水：“可这摆明了是要得罪那位的，岂不是断了阁老的后路。” 王崇古无所谓伸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 “子维，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什么都替你老师着想，也要为家族打算打算。” 那叫子维的青年人脸色数变终是没有说话。 “我看还是十三司会审吧。里外都留了脸面，也不至于没有回旋余地。” 见那青年人点了点头，王崇古这才满意。 “回去和阁老说一声，也该他动动了，不然，这泼天的大功便全是张阁老的了。” … 刘尉已经在镇抚司待了一上午了，还是睡眼朦胧。今早和小妾玩的太过刺激，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大人，诏狱有折子递上来。” 刘尉愣了一下，心说这荒废了多年的诏狱，什么时候还有折子了？ 随即打开奏章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得了，着实把他吓个不轻。 这几个兔崽子们，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背着他把宫里的那案子给审了。 “人呢？给老子带上来！” 本来正在门外等候的胡得宝，立刻就被几个锦衣卫押了进来，跪倒在地。 嘭！刘尉一掌拍在了桌案上，登时留下几个手印子。显然他是愤怒至极。 “怎么不拦着他点？他个新人没轻没重的，你们还不知晓利害么？” 那胡得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如捣蒜一般的磕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个。本以为这趟是个替上面分忧的肥差，却不想遇上了般糟心的事儿。 许是刘尉打累了，这才将那折子摔在胡得宝头上骂道： “不许上奏，给我拿回来重写。” “可是。”胡得宝脸上像霜打的茄子，白得渗人。 “那折子已经交给宫里的公公带走了。” “带走了？”刘尉大吃一惊，强忍着怒气骂道：“那还不赶紧去追。” “追不上了。”胡得宝哭丧着个脸。 “人家打早就走了。” 吧唧，茶碗跌倒了地上，应声而碎。 接着刘尉脸上戾气顿起，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 最近的工作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张居得以抽空回到了府上。 也就换个官服的空档，管家游七竟然就来汇报有故人前来。 看着眼前这人，张居正有些无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来的这小子乃是光禄寺丞李义河。张居正和李义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同榜进士，又是多年翰林院的同窗。属于那种可以掏心窝子说话的密友。 可没想到，今天李义河来拜访，居然拿来了兵部尚书王崇古的拜帖。 “义河，这是要替王尚书做说客咯？”张居正脸上阴晴不定。 见李义河并没有反驳，心情有些复杂。 拜帖里正是锦衣卫诏狱里送出来的折子。 寥寥几句话，张居正看的却是如坐针毡，里面所涉甚广。但这事儿没查清楚他也不好表态。 折子里提到的两个太监，张居正似乎有点印象，便向李义河询问道： “这庞保和刘成是？” “李太后宫里的。” 张居正大惊：“难道是李太后授意？” 李义河摇了摇头，见对方并不相信。 “我是说我也不知道，但两位都是太后亲生的，不论作何种选择，都不必做得这等绝情。” 想来也是，如果李太后想要罢免皇帝，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张居正心思绵密，这等事情如若不是太后所为，恐怕就和潞王脱不开关系。 不过这毕竟是天子家事，他还是不准备淌浑水，双手端起茶杯吹了吹，这便是要送客了。 怎料那李义河浑然不觉得别扭，闭着眼睛往那中堂一坐，就这么赖着不走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李义河终于是睡了饱饱的一觉。 这才开口向张居正询问。 “叔大兄，怎么看啊。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还能怎么看。”张居正没好气的白了李义河一眼。 “十三司会审，可行。” 待李义河走后，游七有些愤愤不平。 “老爷何必要掺这趟浑水，他李义河没把握的事情，却要咱老爷强出头，这是何道理嘛。” 张居正斜眼瞟了游七一眼，吓得他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谁利用谁，犹未可知。” … 乾清宫里，万历此刻正拿着手里的奏章有些发呆，说起来这孙海是一大早就赶回来的，可是这宫里的程序太过繁琐，光读书问政就搞了一上午。 事到如今才有机会来看这要命的折子，反倒让万历成了最后才知道的一个。 万历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管这案子背后都有哪些人，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一定要追查到底，但凡敢威胁他性命的人，都要诛九族。 不过有个不好的消息是，这里面似乎还牵扯到了潞王。 这样一来，事情就又变得有些复杂了。诛潞王九族，难不成要万历和陈太后把自己也诛了？ 隐隐的，万历心中就萌生了事情到此为止的打算。一切根源都截止到了太监庞保和刘成身上。 一旦真追查下去，撕破脸脸皮对谁都没好处。 此刻的张诚就站在一旁，静候皇帝的差遣。 马梁这折子他有提前看过。因为孙海的折子是直接送到司礼监的。 张诚在看过前因后果之后，这才拿了这折子来找皇帝。 张诚的心中自然还是忍不住埋怨起马梁这臭小子，真特么是个愣头青，办事情怎能不留一点余地。 折子里寥寥几句话，却是把大半个浙江帮都得罪了？ “伴伴，得救这个马梁。”朱翊钧有些压抑的不能自已，都是因为调查这件事儿，害的马梁被人记恨。 “他是真的为朕着想的，为朕办事，朕不能寒忠良之后的心。” 张诚本来是不愿意的，这种人留在皇帝的身边，只会平添烦恼。 但眼下，恐怕是得先救了这马梁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十二章 何二 而此时的马梁，正一个人在街头流浪。之前的他身处风暴而犹不自知。 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将会在官场引起怎样的震动。 马梁突然就有些想家了，这些天忙着官府的事情，一直也没得空回来看看，心里实在是堵得慌。 可说是回家，可梁又不敢进家门，想想自己的处境，可能马上就要被上面逐出锦衣卫了，他害怕连累老娘。 想着想着，马梁便偷偷趴在了墙上，就这么看着老娘在家里忙活生火做饭，摆上三副碗筷，他心里莫名的空落落。 马梁来到了一家酒馆前，一抬头，看到何二正在门外招呼客人。 这家伙游手好闲十几年了，想不到也会出来做工作。 “何老二，请我喝酒吧。” 何老二一愣，脸上满是愁苦，偷偷往里面看了几眼。 “梁哥儿，我爹还在里面呢。” 今天何二他爹带他过来这里，好说歹说才让店掌柜同意他来这里上工。 见马梁双目无神脸色惨白，也不说话，就这么直挺挺的往前走。 何二有些担心。 “你是咋的啦？” 马梁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前走。 何二咬了咬牙，心说死就死吧，打不了被老爹一顿臭揍。 双脚一跺地，拉起马梁撒丫子就跑。 七拐八拐的，两人来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酒馆儿。 两人坐定，何老二轻车熟路的点上了酒菜。 这才贱笑着挤兑马梁说：“梁哥儿，你这是提亲被刘家大婶子嫌弃了？” 马梁和何二是多年的损友，前些年两人成天游手好闲的，可没少干坏事。 什么偷看大姑娘洗澡啊，偷隔壁家少妇的亵衣啊，这些都是小意思。 不过何二则曾经和马梁说过，他喜欢邻居刘婶子家的胖丫头，这家伙屁股大，好生养。 马梁神情呆滞的端起酒碗，一口干了下去，他想要说话，张了张口，却被一股从嗓子眼儿里窜了出来的辣意，呛得眼泪直流。 何老二看的好笑，张口也喝了一杯，结果被呛进了气管，咳嗽不止。 马梁眯瞪着双眼，看着外面，他不晓得上面会怎么对付他，也不知道案子最终的走向会是怎样。 但恐怕是没几天好日子了，他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他老娘。 马梁哽咽了：“我想我爹。” 何二听着心里也难受。 以前马老六在的时候，马梁家里也还算中等，不愁吃穿用度。 而且因为马老六是锦衣卫，对街坊邻里的也算比较照顾。马梁到处祸害的时候，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不一样了，虽说马梁也进了锦衣卫，可他是在北镇抚司的诏狱，丁点油水也没有，家里的开销用度也只能靠老娘做针线活补贴一下。 两人来来回回喝了多半坛，自然有了醉意。说起那话来，也随便了许多。 “你丫的到底怎么了，今儿个这么颓，真特么失恋了？” 马梁想骂他扯淡，但锦衣卫的事情也没法和他解释，只好含糊其辞的点了点头。 何二有些惊讶，这几年来，还从没看过马梁为哪家姑娘这么上过心呢，心中一凛。 “你丫不会真看上胖丫了吧。” “滚！”马梁实在是懒得和他解释了，这个何二胡搅蛮缠的工夫实在是招人烦。 “嘿嘿，不是就好。”何二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你放心，你老马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咱京城的漂亮姑娘，兹要是你看上的，我一定帮你搞定。” 一旁的店掌柜闻言，冷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哼哼，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还学人家发酒疯。” 何二一听就不乐意了：“不就喝你几碗酒么，老子”他本来要说老子又不是付不起酒钱。 结果一摸怀里，却发现身上真就没装钱。想来想去，定是今日上工换了干净衣服，没把钱带出来。 嘭！那掌柜的脾气也不小，眼睛一瞪，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喝：“老子什么？” 看那样子，好像何二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何二被吓了一跳，一脑门儿的白毛汗，赶紧抖了个激灵道：“老子曰，酒逢知己千杯少。掌柜的，这酒真好喝，再来一坛。” 可那掌柜的似乎不打算放过何二，他冷哼一声： “先把之前的酒钱结了，一共三十文。” 何二一听这话，哪还敢再接茬儿，哼哼唧唧的捂着脑袋，趴倒在桌子上。 “这酒劲儿真大，哎呦，我醉了。” 何二就这点小毛病，把钱看得太重，马梁也不生气，从怀里掏出四十文来交给掌柜的，并嘱咐他照顾好何二，便起身走了。 “这还差不多。”掌柜的脸色终于略微好转，心说这小伙儿出手还挺大方，以后得多招待一下他了。 一回头，何二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站在了他面前。 “干嘛。”掌柜的被吓了一跳，对那何二心生不满，自然没有好脸色。 何二贱笑了两声，左手立刻摊在掌柜的面前。 “嘿嘿，多给的酒钱快拿出来。” 终于，马梁在心里下了一百个决心之后，还是决定回到北镇抚司，有的事他必须要面对。 到了北镇抚司门口，就看到胡得宝鼻青脸肿的在打扫院子，远远瞟了一眼马梁，他便把身子背了过去。 马梁知道这都是他搞出来的结果，心里也是万分的对不起胡得宝，见他不理自己。 马梁便对着胡得宝的方向跪倒在地，叩了三叩。 “望胡大哥原谅，一切都是小弟的错，我在这里给大哥赔不是了。” 待马梁一跨进院子，立刻就被早已等候在内的十几名锦衣卫围了起来。 “马小旗。”一个高个子锦衣卫阴恻恻的说道：“刘千户这边有请，老老实实跟兄弟们走一趟吧，也免得吃点心。” 上眼药，吃点心，都是锦衣卫的黑话，要动刑的。 马梁也不废话，任由着众人在头前带路。 胡得宝背对着马梁，也是不住的叹息。他待在诏狱多年，本来就不受待见，被上官打骂也是常有的事。 马梁这趟回来，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搞不好，性命堪忧。两下一比较，胡得宝心里的怨气着实消了不少，反而有些担心起马梁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十三章 变数 张差的案子最早是由巡视御史刘廷元一审的，当初也不知道受了谁的属意，说那张差迹似疯癫，貌似黠猾，情境叵测，不可不详鞫重拟者。 穆宗此时也不确定了，就着派刑部再审此案。 二审的时候，案件是交由刑部山东清吏司郎中胡士相和主事岳骏声审理。 二人收集了由蓟州出具的报告，包含前因后果。 说这张差因被人烧了柴草，要来京城申冤，在城里乱闯，又受气癫狂，受人诳骗说拿一木棍可以当作冤状，然后乱跑，误入慈庆宫。 胡、岳二人认为，张差此等行为，严重违反了大明律法不得在宫殿前射箭、放弹、投砖石伤人，应该马上对张差实行问斩。 前后两次审理，就这么草草的把案件定性为疯子误闯慈庆宫，误伤太子。 好在有御史大夫张鑫等人上书抗议，质疑这样动摇国本的大案子，怎可如此一句疯子就处理了？ 之后，由于穆宗病危，此案就移交给了东厂办理。不过过了几个月了，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最终，前几天神宗决定将人犯交由锦衣卫北镇抚司看押，马梁连夜审问后递上的折子，则是表述宫里有人里应外合，配合张差刺杀神宗。 故而第二天，一众御史大夫再次上奏表请彻查此案，内阁也不得不表态力挺，决定启动十三司会审。 所谓十三司会审，是因为明代刑部依十三行省区分为“十三清吏司”，分管各地刑罚。由十三司郎同审理的大案即是也。 …… “大人，大人，那小子抓到了。”来不及通报，刘尉的师爷杨兰宝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后堂。 刘尉被外面动静吵到，顿时没了兴致。肆意的在小妾身上乱抓了几把，这才嘱咐她回内宅里候着。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刘尉走出内堂，有些不满骂道。 手底下这些人真特么不开眼，总是在他忙正事儿的时候打扰。 这让刘尉心情很是不爽，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即便是他的心腹杨兰宝也不好使，一定得给他上点眼药。 杨兰宝一抬头就看到刘尉面色不善，心中暗叫不好，赶紧低头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语用词。 这刘尉是个典型的锦衣卫武人，办事不爱动脑，喜怒形于脸色，好在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杨兰宝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大人，那小子抓到了。” “哦。”刘尉眯着眼，脸色冰冷，似乎并不关心这种小事儿一般，但他挥手摒退左右，还是透露出一点点儿的心虚。 杨兰宝赶紧凑上身前来，小声问道：“大人可是要给他上点心？” “上点心？扒了他的皮都难消我心头之恨。”刘尉心里恨恨的想道。 但他面上还是没有丝毫表情，只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直接轰出北镇抚司。” 杨兰宝咽了口口水，他已经听出了刘尉对马梁的不耐烦，以及愤怒。 也难怪，马梁这事儿做的忒不地道。有哪个上司能容忍这种白目手下到处给自己找麻烦。 如此重要的案子，居然不提前上报就把提审的记录送到了宫里。这样一来，宫里的那位肯定也会认为这些都是出自刘尉的授意。 “大人，宫里来的消息，内阁拟票同意十三司会审了。” 刘尉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哪个案子？刺杀皇帝那个？” 刘兰宝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案子要能翻供，那小子可就是立了大功，到时候不止皇帝陛下要赏他，连满朝文武要给他记上一功，更重要的是他功在社稷，青史留名啊。” 刘尉有些愣神，嘴角抽了抽，狐疑的问道：“有这么严重么，那这小子还动不得了？” 刘尉有些火大，那马梁说破天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要钱没钱，要靠山没靠山。 即便是一朝成了锦衣卫，也不过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谁不知道在这京城之内，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到个当官的。 刘尉头一遭觉得，他这锦衣卫做的这般窝囊，上面的人他惹不起，手底下的人他也不能招惹。 杨兰宝一看刘尉着实火大了，心里不由得暗暗得意起来。 刘尉到底还只是个普通武人，没有他举人出身的杨兰宝，那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 想到这里，杨兰宝忍不住笑了起来，眯着他的三角眼，右手拈着胡子，摇头晃脑。 “非也，非也。既然抓着了那就关着吧，也算给他点教训。只要到时候我们进退得法便可。” “哦，先生计将安出？”刘尉难得不违心的问了一句，这杨兰宝鬼点子确实多，所以刘尉才把他留在身边当做幕僚师爷。 “大人，到时候，一旦他立功，我们可以说把他关起来是为了顶住各方的压力保护他。 如果没有立功的话，那到时候又会有谁在意一个小人物的死活？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罢。” 听着刘兰宝这么说，刘尉算是明白了这货的打算，心里不由得有些隔应，这读书人阴起来比他武人还黑。 刘尉实在是看不上读书人这种脱裤子放屁的弯弯绕，不过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刘尉脸上装出一副大喜过望的表情，伸手拍着杨兰宝道：“子达真不愧是我的张子房。” 反正里外里刘尉这边都不吃亏，这样一来，他可以既不得罪朝野，也不得罪上面的人，不错，不错。 另一边，马梁被锦衣卫们抓了起来，却并没有如期见到刘尉，而是直接关了起来。 马梁本以为这帮家伙为了献媚上官，定然不会轻饶于他，早已做好了割肉断骨的准备。 却没想到，那帮人在把马梁关起来之后，却并没有人折磨他，甚至都没人搭理他。 人家既然没有动手，马梁自然也不好上赶着找揍不是。 于是，马梁便老老实实的在牢房里躺着了。 闭目假寐，侧耳倾听着周遭的举动。 “这是怎么回事？马梁犯了什么事儿，你们把他关在这里？”一老者气呼呼的问道。 听声音便知是黄佬，马梁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心知相处的日子没几天，但这诏狱里的朋友，一个黄佬一个胡得宝，确实都还不错。 “黄爷。”一名锦衣卫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这可是千总大人吩咐的，您老要是有什么不满，只管去找大人。” “你！”黄佬被呛了个不行，一甩袖子，扭头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十四章 变数（二） 自从隆庆帝宾天之后，之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就请求自行解职，搬到了宫外的宅子。 孟冲本就只是被高拱推出来挤兑冯保的。当初为了讨取隆庆帝的欢心，这矮胖子没少瞎出主意。 甚至隆庆帝宾天之前服用的丹药，也是这孟冲找来的方士所炼。 冯保见他很上道，也就没有太过责难孟冲，榨干了他的家财而已，没有要他的命。 接着冯保又指使一众太监上奏李太后，请愿让冯保升任掌印太监。 其实也合该冯保升任，本来论资排辈就是他这内监二把手接掌印太监，而且论能力内监里也是无出其右。 只不过因为高拱看他不爽，仗着他是隆庆帝的老师，内阁首辅，力荐了其他人选给皇帝。 这冯保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侍奉，李太后自然不会给他使绊子，于是乎，冯保便得了懿旨，领命接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而秉笔太监的职缺，被李太后委任给了万历的伴当张诚和潞王的伴当林旭东，林公公。 司礼监秉笔太监，那可是拥有奏章批红的权利。 简单的说，就是所有的奏章在内阁草拟之后，被大学士们送到皇帝这里，然后由秉笔太监为皇帝转述，皇帝口述御批。 再由秉笔太监用红笔在奏章上画圈或叉。 林旭东作为藩王的伴当太监，居然能被任命为如此重要的职位。不由得让手底下人开始胡思乱想。 最重要的是，李太后居然没有直接任命首席秉笔太监。这样一来，张诚就和林旭东便是平起平坐的了。 具体原因这李太后不说，自然也没人敢去打听。 随即，宫里开始蔓延一种诡异的气氛。那就是李太后似乎有意废除万历帝，立小儿子潞王即位。 现在的所作所为，正是在给潞王铺路。 对于这种小道消息，张诚倒是不屑一顾。长幼有序，万历帝又没犯大错，李太后想要换帝，大明的文官们第一个不答应。 张诚派人查了一下，发现马梁已是锦衣卫小旗，隶属北镇抚司。 普天之下，能比锦衣卫更安全的地方，恐怕也只剩下东厂和皇帝身边了。 不过，东厂是冯公公所掌控，所以张诚便想着，将马梁从北镇抚司调出，安排到其他千户所里。 在万历帝身边做名护卫便好，守护宫内。这不过就是在锦衣卫的体制内调换了个岗位，想来也不难操作。 张诚甚至都和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孝提前打过招呼。 朱希孝是成国公朱能的玄孙，没有继承爵位，经高拱举荐，干起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不过隆庆时期，皇帝并不重用锦衣卫，朱希孝也乐得清闲，做起了甩手掌柜。 不过，招呼既然打好了，该派谁去给刘尉那边带个信儿呢。北镇抚司那地方晦气的很，张诚自然犯不着为马梁跑一趟。 正好看到乾清宫门口四处张望的孙海，张诚忍不住乐了，心说看来就是你了。 “你们也是熟人了，这趟差事由你去送，怕是再合适不过了。” 张诚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孙海哪里还敢不从，只好点头答应。心里不由得一阵气结。 说人要是倒霉啊，喝凉水都能塞牙缝里。 自从招惹上这马梁之后，就像粘上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开。 孙海好不容易来到了北镇抚司，随即将名贴递给门口的力士。 “这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张公公的名贴，前来知会拜会你们家大人。你们家千户大人一声，调小旗马梁去宫里守卫。” 那守卫不敢耽搁，赶紧进内宅向刘尉汇报。 刘尉也是头疼的要命，这才把马梁关了十几天，宫里面各司监的太监，大大小小的来打过不少招呼。 有要求放人的，有要求判刑的。 这下搞得刘尉反而有些投鼠忌器了，更加不敢放人。 “还请这位公公海涵。不是下官不肯放人，实在是宫里面的旨意太过复杂了。 就是那授印监太监庞公公，今早还特意跑来一趟，说那马梁听信疯癫之言，污蔑内官，一定要我给他点颜色瞧瞧。” “哦？你动刑了？” 那刘尉忙不迭的摇头。 孙海冷笑了几声，这锦衣卫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了，授印监说起来好大的名头，但在司礼监秉笔太监看来，他算个屁。 尤其是那老太监庞保，之前张公公也和孙海透过底，知道这老狗牵扯到了那个案子，证据确凿。 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孙海还能被他给吓到不成？ “看来千户大人是不敢得罪庞公公，却敢得罪我家张公公咯。”孙海皮笑肉不笑的哼哼着。 刘尉愁的整个脸苦成了个茄子，就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张诚这种大太监啊。 当即也不废话，不住的给孙海赔不是。 刘尉心里忍不住腹诽，人都道那宫里的太监心眼小，爱记仇，此番要是得罪了他，怕以后是没了好果子吃的。 “公公你这是折煞下官了，宫里面的哪一尊佛，我都得罪不起啊。” 孙海也不与他废话，从刘尉怀中抽回张诚的名贴，头也不回的向张诚禀报去了。 …… 昏暗地牢里湿气太重，透着难闻的臭气。一连关了十几天，马梁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说他到也没受什么委屈。但被抓了这么久，至今也没人提审过他。 也就是说那个案子，到现在也还没个定论。 锦衣卫的大牢可比北镇抚司的诏狱热闹多了，小小一间牢房里关满了杂七杂八的人。 基本上是从早到晚不停的提人受刑，那被各种刑具压榨出来的惨叫声，着实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这几天没事做，马梁便和他们稍稍打听了一下，不问不知道，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有，有被说成是勾结明教的，有被说成是资敌叛国的。 这些人大都被抓了半月有余，严刑拷打不过也是为了逼问他们的家财。 剩下少数几个人则待了半年以上，有举人秀才，有乡绅员外，都是得罪过锦衣卫的。 最远端的拐角处的有位老者，据说更是被关了十年以上。 好家伙，这得什么仇什么怨，才能把个好端端的人，关上个十来年啊。 就老头那体格儿，你随便动点大刑，他不就被整死了么，还能熬到现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十五章 变数（三） 孙海回宫自然没有好话，少不得把在刘尉那边的遭遇，添油加醋一番，向张诚告状。 “什么？” 张诚听得大怒，这刘尉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连他的面子也敢驳斥。 但张诚这人城府极深，眼睛嘀哩咕噜一转，便知不好，这事情怕是要闹大了。 孙海跪在一边，见张公公那里没了动静，还道是张诚碍于身份，不愿意为他这种小人物出头。 孙海虽说在宫里被人欺负惯了，可好歹他也是皇帝的近侍啊，怎么一出去压根儿没人把他当回事儿，这口气孙海实在是咽不下去。 “公公啊，这事儿可不能轻饶了他，不然以后这外面指不定怎么嚼舌头呢。 不若奴才去万岁爷说一声，咱们把那刘尉直接降旨查办得了。” 孙海又磕了一头，便要起身去去找万历告状，被张诚伸手一把拦住了。 这种小事儿，孙海可以去打小报告，可他张诚不能。 一旦要是传到了皇帝耳中，恐怕自己一个无能无用的印象是跑不掉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啊，内监二把手。 再者马梁这事儿，当初张诚是在万历面前打过包票的。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惊动万历。 张诚皱着眉头思前想后的，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前去拜托冯保冯公公了。 东厂可都还在他手里，朝野上下，哪个家伙皮痒了，敢不给他几分薄面？ 事不宜迟，张诚打点了一下手头的事情，即刻派人出宫去了吴和的府上求见。 冯保收了两个干儿子，一个是宫外的徐爵，称得上是他府上的大管家，帮他打理一切事务。 另一位则是内官监的掌印太监吴和。 徐爵那边张诚搭不上线，不过这吴和倒是很好说上话。 这家伙贪财好色，不过才上任半年多，就已经把这些个内府衙门的中官卖了一遍。 榨人钱财，又黑又狠，内府众人无不恨得他牙痒痒。 张诚派人给他送去五百两白银。只为他给冯保冯公公递句话。 吴和府上，一旁的小太监双眼放光，难以置信的盯着吴和道：“公公，你说这个张公公是不是疯了，五百两银子就换您递上一句话？” 吴和眯着眼睛不说话，他也不太懂张诚的打算。按理说，张诚和冯保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句话而已，有什么打紧的。 那他花重金让自己递话的意义是什么？ 小太监在一旁看着着急。 “公公，这银子咱还收么？” 吴和冷笑了两声：“收啊，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为什么不收。”递句话而已，这里面的事情，自有干爹去思考。 …… 天色已黑尽，冯保终于回到家中，此时客厅里已经坐了三个人。 一个是徐爵，一个是内官监掌印吴和，一个是尚衣监掌印胡本杨。 这三个今天能同来，自然都是他的心腹。 冯保一走进客厅，三位都赶忙站起身来垂手侍立。冯保抬了抬手说：“你们先坐着，老夫去换身衣服。” 徐爵自然跟在后面，进了内堂。 “干爹。”徐爵神神秘秘走到冯保面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幅字画来。 “干爹快看这是什么。” 冯保有些诧异，心说怎么徐爵这夯货也开始把玩起字画来了？便斜着眼睛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看出了不同来。 冯保伸出双手接过画卷展开，面色不由得有些动容。 “竟是唐伯虎的《秋深古寺图》？” 冯保擅于琴棋书画，写得一手好文章，自是文气非凡。这些年来，他经历过改朝换代的风风雨雨，自己也一步步成长为内廷首辅。 （内阁首辅是外廷首辅，司礼监掌印太监则是内廷首辅） 对这大内之中的胜残去杀见的太多，心境里自然多了一份高位者如履薄冰凄凉枯索的无奈。 所以对这唐伯虎的字画颇有感触。 今日见这徐爵能够体悟自己的心境，献上这副《秋深古寺图》，心里特别的欣慰，真的不枉这些年这么疼他。 徐爵多精明的一个人，见他干爹深情委婉怅然若失的轻抚着这副字画。便知他拍对了马屁。 徐爵把头埋的低低的，不敢打断冯保的思绪。 良久，冯保将那副字画收好放在桌上，这才淡淡的喊了一声：“求咱家什么事儿。” 徐爵干笑了两声道：“还真是什么也瞒不了干爹您。” “干爹可知这是何人所送？” 冯保眼皮耷拉着，一动不动。也是，就徐爵这夯货，又怎么会懂得字画。 徐爵又继续说道：“是林旭东林公公送的，他说希望您能把那个事儿先放放。” 冯保闭目沉思，不置可否。 那徐爵踌躇了一会儿，便又壮着胆子说：“干爹，儿子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个劳什子事儿，不过儿子倒是觉得，只要不是军国大事，放个几天其实也没啥干系。” 又是一阵的沉默，良久冯保才轻轻应了一声。 “哦。” 冯保盯了徐爵一眼：“你退下吧。” 徐爵赶紧打了个稽首，向外退去。 走到一半，冯保才又说道：“让他们俩也进来吧。” 吴和和胡本杨在外面等了半天，一直没得到冯保的召见，心中自然凉了半截。 这趟本来也是吴和跟着胡本杨一起来的，好歹胡本杨那边有事禀报，自己瞅准个机会把张诚的交代一并说了。 看样子今天是见不到干爹了。吴和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得有些嫉妒徐爵。 也不知道那孙崽子使得什么招数，能让干爹这么宠他。 说话间，徐爵也走了出来，对着他二人喊道： “老吴，老胡，老爷让你们进去。”徐爵认了冯保为干爹，但他本是冯府的大管家，所以对外徐爵还是称呼冯保为老爷。 吴和嘿嘿的干笑了两声，拉着胡本杨便走了进去。 冯保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把吴和胡本杨晾在一边不闻不问的。 吴和和胡本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话又不敢说。 亏得吴和眼尖儿，一下子看到了冯保手边的一副字画，字画半卷着，露出《秋深古寺图》几个字。 吴和大惊，这画不是先帝赐给潞王殿下的？怎么会在这里。 再联想到张诚让他带的话，吴和突然就生了一身的冷汗。 自己怎么会这么蠢，居然介入到了潞王和皇帝的博弈中？这不是嫌命长么。 银子虽好，可也得有命去花啊。吴和随即打定主意，不论干爹问什么，今晚绝口不提张诚的嘱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十六章 变数（四） 吴和浑浑噩噩的待了一个晚上，甚至连冯保何时走的，他都没有察觉。 好不容易回到了府上，门子立刻上前汇报。 “老爷，张公公在府上候着呢，等了一个晚上。” “张公公？哪个张公公。” “司礼监张诚张公公。”那门子说完，还有些奇怪，老爷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吴和一愣，这尊大神怎么来了。 随即想到了自己之前收下的那五百两银子。此刻的吴和对张诚唯恐避之不及，就像见了瘟神一样，生怕被他给拉下水。 一想到此，吴和便不敢再做停留，扭头就往外走，保险起见，他还是先回宫里再做打算吧。 “嗯，等下就让何亮把那银子给张诚退回去。他们神仙打架，我还是躲得远远的吧，以免受伤。” 吴和有些肉疼的想着，伸手便将门子拉过来，嘱咐道：“你听着，老爷我今天没有回来，你也没见过我。 回头里面那位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在宫里，知道没。” 吴和的这番动作，可把门子给吓了一大跳，还道是老爷被查了，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那门子又苦着脸支支吾吾的又追了上去。 “老…老爷，怕是不好解释啊。之前您派人回来传话的时候，就已经知会那位了。” 吴和一个踉跄，好险没摔倒在地上，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那多嘴的门子。这可没办法，只得又走了回去。 外面的动静张诚自然也有听到。他向来养气功夫颇好，这么多年来，在宫里为人一直和和气气的，宫人也都敬畏他。 不过今天这事儿让张诚觉得很窝火。他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亲自上门在这吴和府上等了一宿，却如此受怠慢。 吴和磨磨蹭蹭了半天，终于走了进来，脸色尴尬的拜倒在地：“张公公，您来啦。” 张诚此刻的心态有些躁，自然也顾不上去扶吴和起来。 “怎么样，冯公公怎么说。” 吴和的头低着，不敢直视张诚的眼睛：“冯公公他昨天收了幅字画，是唐伯虎的《秋深古寺图》。” 张诚皱了皱眉头，这算什么回答？收个字画是什么意思。 突然他脑中就闪过一个念头，唐伯虎的《秋深古寺图》？这画不是被先帝赏赐给潞王了么？难道说…张诚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张诚盯着吴和看了半天，见他始终没敢抬头。 心里不禁又有些怀疑，冯保这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站队，而且还是站潞王？ 随即冷笑了两声，揶揄道：“吴公公，怕是忘了带话了吧。” “啊…啊…”吴和一朝被揭穿，有些无所适从的搓了搓双手。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哪里有破绽，竟被张诚当场看出。 一看吴和这表现，张诚自然晓得问题所在。刚才他不过是在诈那吴和，没想到还真被他给诓出来了。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业火从张诚胸口窜出。 他看着吴和冷哼道：“听说你在宫里有个对食儿？”此番气急，张诚竟连吴和的称呼也省了。 吴和一听这话，顿时头皮发麻，直冒冷汗。 宫里的公公们虽不完整，但依旧是男人。是男人，自然就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有的人好金钱，有的人好美色。 他吴和不过是荤素不忌而已。 其实，拥有对食儿在他们这些个手握实权的太监来说，算不得什么事儿。基本上大家各自都有固定的对食儿。 但这事儿终归只能在私底下说说，上不得台面，不然就是淫邪之罪了。 循着老例，这是要幽禁廷仗的，吴和要是一顿廷仗挨下来，八成也就打死了。当然也有轻的，训斥罚役这算是最轻的了。 至于冯保和张诚这种层级的太监，吴和确实知道，他们是不好女色的。 吴和见这张诚点破了的他那点儿破事儿，便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乱做赌注。 当下立刻换了副面孔，走上近前，为张诚揉捏着肩膀，调侃道：“嘿嘿，这是哪个不开眼的乱嚼舌头，让张公公笑话了。” 吴和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言语间打起了太极，他也是不确定对方知道多少，给自己留了余地。 “尚功局的？”张诚没有理他，随口又添了一句。 吴和起了一身的白毛汗，心知对方已经摸清他的底细了。当下也不敢再做隐瞒。 “她是尚工局的，八品小女官。” “哦。”张诚淡淡应了一句。 “是叫赵金娥吧？” 吴和哭丧着脸又点了点头，他只希望张诚不论要做什么都早点摊牌，这样一点一点的，怕是要被吓死了。 “这赵金娥生的漂亮，多少人想对都还对不上，不知吴公公怎么捎上的？” 说罢也不给吴和解释的机会，张诚便自顾自的说道：“咱家听说赵金娥最近得了一颗祖母绿，怕是少说也得值两千两银子吧。” 吴和吓得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张公公啊，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 其实还有很多话张诚还没说，这个吴和仗着有干爹冯保撑腰，上任不过半年，就已通过买卖中官从宫里贪得了三万两银子，这还不包括他孝敬冯保的银子。 吴和还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这事儿要是被张诚捅上去，就是有三颗脑袋都不够死的。 张诚终于是消了气，他缓缓起身，蹲在了吴和面前，拍了拍吴和的肩膀。 “吴公公这是怎么了，这不是要折煞咱家么。”说虽如此，可张诚一点让开的架势也没有。 “打个商量，吴公公你受累，帮咱家做件事儿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的吴和哪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满口答应，但求张诚能够放过他。 “公公你放心，我这就去给冯公公带话。” 不料张诚却摇了摇头。 “咱家不用你帮忙带话，咱家要你劝冯公公答应。你可以这般这般劝说。” 吴和泪流满面，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本来不过传句话的事儿，结果非要搞到如今这步田地。 一直等到张诚走了，跪着抽噎的吴和这才松了口气，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本以为跟着干爹混，在这后宫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成想随便一个老家伙就能要了他的命。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吴和突然想到，既然这张公公他能拿到他的罪证，那林公公那边，肯定也能。他何苦搅和在他们中间啊。 吴和混沌了一宿的脑子，也难得的开窍，却更加纠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十七章 奏折 见吴和在屋内痛哭，下人们全都傻眼了，不敢进去触他的霉头。直到他哭累了，瘫在椅子上睡着了。才进来将他扶上床休息。 昏睡了半日，吴和终于是缓了过来，张口想要着吃的。 却见下人着急忙慌的跑进来，说是老夫人被人劫走了。 吴和大叫一声，整个人瘫坐在床上，又晕了过去。 这边吴和两次晕倒，没过多少时间，冯保那边也就得到了消息。 赶紧抽了个空子来看望吴和，这老小子突然就病倒了，也不知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把他扶上掌印太监的位置，这要是死了，岂不浪费了自己的一番心思。 结果冯保来了之后，却听吴和转述完了张诚那边的要求。 冯保低头不语。 这件事情太过复杂，对他来说，没有必要表态，那就先看着吧。 不过另外一件小事，他倒是可以顺手一帮，好歹不能完全不给小皇帝面子。 冯保这边一时拿不定主意，有些心神不宁。 刚回宫就有孙海前来传话，“老祖宗，万岁爷传您前去皇极殿授课。” 冯保精通琴棋书画，更写的一笔好字。并且他是先帝遗诏的顾命大臣。所以李太后有指派他去教导万历。 冯保到了皇极殿，推门一看，李太后也在，朱翊钧正在临摹王右军的《兰亭集序》。 冯保一进来，朱翊钧就看到了他，笑着抬头喊了一声：“大伴。” 李太后自然也看到了冯保，笑吟吟的指着朱翊钧刚刚临摹的几幅字帖说道： “冯公公你来的正好，替哀家看看皇上这字怎么样？”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好字好字啊。照着这么练下去，万岁爷的书法指定要独步天下了。”冯保谄媚的笑着，脸上的褶子都聚成了一团。 “您看万岁爷临摹的这个永字，点勾撇捺，都恰到好处，精气神俱佳，即便是书圣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李太后听不懂冯保那虚头巴脑的评价，不过儿子被人这么夸耀，依然很值得骄傲。 “你说好字，那就是真的好。看来皇上最近有所用功。就让御膳房给皇上午膳加个肘子。” 自有太监领命而去。 李太后瞥了一眼案头，问道：“今儿个可有折子？” “有的。” 闷不吭声的朱翊钧突然来了一句：“母后这奏折您看看该怎么处理。” 说这，就从案头的小匣子里抽出一本奏章来，有些心虚交给李太后。 这本就是朱翊钧和张诚定下的计谋，就是希望这样顺理成章的把马梁救出来。 不过，即便是演练了几十遍，此刻的朱翊钧依旧紧张万分。 冯保抬眼瞄了一下封面，是御史大夫纪五常所上，心里就知道了个大概。 但凡送给皇帝的折子，一般都是由通政司交给司礼监，再由司礼监整理转呈给皇帝。 “什么折子？”李太后抬头问冯保。 “是御史大夫纪五常弹劾锦衣卫北镇抚司用人不当。” “怎么回事？有北镇抚司什么事儿？”李太后皱着眉头狐疑道。 既然冯保知道内容，那也就省得再读了。“太后，是这样的，北镇抚司新招了个番子，不过一十三岁。之前私自提审犯人被关。” 李太后听得有些恼怒，她是个很尊重祖制惯例的人，特别反感那些不守规矩的。 朱翊钧假装关心的拿起奏章又看了一遍。 再看母后动怒，朱翊钧心知要糟，赶紧提前询问道：“大伴，我听说那小子叫马梁是吧，这家伙家世干净得很，不过什么都不懂，可别给人当了枪使。” 冯保低头想了一下，品出朱翊钧是想保下这小子，这件事儿做与不做对冯保并没有什么损害，他倒也乐得推小皇帝一个顺水人情。 “禀万岁爷，太后娘娘，确实可能是另有隐情，那人叫马梁，他父亲马六您大概记得，之前还救过圣驾。” 李太后七窍玲珑的一个人儿，哪里还听不出朱翊钧的小心思。略微想了一下，道： “此事我知道，确实是个忠君的侍卫。 张诚也曾说过，那个马梁可堪堪一用，既然如此，冯公公，就调他到宫里当个守卫吧。” 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但诏狱专归北镇抚司管辖，要调到别的千户所做守卫，其实倒也没那么麻烦。 见朱翊钧还想再说，李太后一把握住了他的小手。 慈祥的说道：“规矩是必须要立的，这都是朝廷的脸面，下面的人要是逾越了自己的本分，那就得重罚。” 冯保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他也不知道李太后这话是在说他还是在说马梁。 …… 冯保做事一向是干脆利落，既然李太后都也交代了，他自然不会拖沓。这边刚出了大殿，就立刻着人去安排了。 不过中午时分，马梁竟已经出了锦衣卫大牢。 马梁这会儿还有些稀里糊涂的，跟那狱卒打听到，上面是安排他调到了宫里做守卫。至于为什么，则没有人告诉他。 关于那个案子，听狱卒打听说，是要十三司会审，不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文了，如此大案，估计最早也得排到入冬了吧。 马梁有些心虚，这上面神仙打架，他是惹不起也躲不起。 出了大牢，马梁就被人接着去经历司办了手续，然后直接带去了宫里。 那太监也不和他废话，两人就这么径直来到了东偏门。 “什么人，敢擅闯皇宫？”几个锦衣卫横立在门口，大声斥责道。 那太监拿出腰牌给锦衣卫们验了，这才解释道：“这是冯公公安排的，调入朱八爷手底下。” 一个面色阴郁的中年男人越众而出，走了过来，没好气的看了马梁几眼。 之前冯保和他打过招呼了，不过，这种锦衣卫的家务事，让冯保插手，朱老八还是很隔应。 自然对马梁没有好感，甚至还觉得，这厮搞不好就是冯保派来监视他们的人。 想到这里，朱老八觉得更厌恶了。用力的朝身后吐了口浓痰，叫骂一声： “季东海，人给你了。”便扭头就走。 这叫季东海的汉子，闻言脸上一黑，直接马梁带着进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十八章 侍卫 这季东海是高拱的门人，被安排进锦衣卫做了百户。 而朱八爷原名朱志标，因家里排行老八，所以称作朱八。 他是世袭锦衣卫千户，其父更是永乐大帝潜邸的侍卫。 季东海本来就不受朱八待见，此刻见朱八爷把一个更不受待见的混小子交给他处理，心中也是无奈，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马梁倒是很有觉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犯了众怒，到哪儿都不讨好。也就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跟在季东海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好久，直到看到了一座荒废的大院。 季东海自顾自的停了下来，吩咐马梁就在此处站岗，到了时间会有人和他换岗。然后便大刺刺的走了。 马梁有些尴尬的四处看了看，这地方残砖破瓦荒草重生的，压根儿不像能住人的。 围着院子走了一大圈，马梁发现这里拢共就一个门，而且还只有他一个人站岗，忍不住叹息一声。 “这是被扔到了个什么鬼地方啊。” 没办法，虽然抱怨，可活还得继续干。马梁在大院前走来走去的。无聊的时候，还拔出腰刀来一顿挥舞。 反正这里又没有人，有什么好怕的。 就这么一直耗到了天黑，总算过来了一个老太监。 把马梁可给高兴坏了，这一下午连个喘气儿的都没见着，简直要把他给憋死了。 “这位公公，请问有何贵干？”马梁拱手行了一礼，问道。 在这深宫大院的，到处都是惹不起的人物，经历过锦衣卫大牢之后，马梁觉得自己凡事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然而老太监仿佛未曾听见一般，从他身边经过，全程没有理他。 马梁愣了一下，心说可能是他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随即伸手拍了那老太监一把。 哪成想，自己这一把居然拍了个空。那老太监依旧慢慢悠悠的走在台阶上。 马梁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心里不住的打鼓。 “难不成是自己眼花了？” 马梁想了想，也确实有这种可能。他都一整天没吃饭了，饿得头晕手软的。 “老公公，你这是要干嘛啊，里面没人。”马梁又张口问了一句，这次他没有伸手去拍。他也怕再出现什么情况。 老太监依旧置若罔闻的往前走着。马梁一看自讨没趣，也就不再管他。 反正自己的任务也就是在这里站岗，其他的闲事儿他可没兴趣去管。更何况他连顿饭都没得吃。 那老太监终于走到了院子门口，伸手拉着门环叩了五下，便停下不动了。 不消片刻，那院子里面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缓缓打开了。 “我擦，里面居然真的有人？”马梁一张嘴张得都快吞下一颗鸡蛋了。这得什么人才能住在这种破烂的院子啊。 明明是宫里，却比他们巷子里的房子还破烂。 从大门内探出一个少女的脑袋，长的倒是很紧致，细细的眉毛鹅蛋脸，淡粉的脸颊，黑黑的长发。 少女长的挺招人待见的，不过就是不爱干净，她那脸上还挂着几道炭灰。 马梁啧吧啧吧嘴，如是点评道。 不过此刻他也顾不得再看那少女了。因为他注意到，老太监随手提了一个篮子，伸手打开，里面居然装满了酒菜。 “我去，连里面的人都有酒菜吃，我怎么办啊？” “公公，有我的饭菜么？”马梁不甘心，又对着老太监问了一遍。他寻思这老头恐怕是过来送晚饭的。 不出意外，老太监依旧没有搭理他。 马梁这下子有点脸红，在少女面前丢了面子，这让他很是尴尬，只好把脸扭过一边去，不再看他。 心说：“这老太监不说话不言语的，恐怕是个聋哑人吧，咱不和他一般见识。” 老太监拍了拍袖子对着少女嘀嘀咕咕的说了点什么，然后行了一礼，就急匆匆的走了。 少女倒是很有礼数，一直望着老太监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她才转身。 见那少女就要关门，马梁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上去，想要拦着少女，请她让给自己一点吃的。 至于这少女的身份，马梁倒是没太在意。 一来她住在这种残破的地方没人管，地位肯定高不了。 二者这院子除了他这个倒霉蛋，压根儿就没有守卫，说明这里也没什么重要性。 结果马梁起步太慢了，没有赶上不说，还让自己狠狠的撞到了门板之上。 “妹子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 忙活了一个下午，季东海此刻已是精疲力尽。 这段时间高拱和冯保闹得很臭。因为不对付，高拱已经连着两次搞砸了冯保的升职机会。 好不容易趁着新帝登基，冯保鼓动李太后下懿旨，升他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高拱立刻又捅出一个动摇国本的大案子。说他东厂与嫌犯张差沆瀣一气，这才导致案子迟迟查不出进展。 这本就是无稽之谈，是那高拱找出来恶心他的。 但问题就在于，当初他知道这个案子和潞王的手下有关，便打算和稀泥，把面子里子都给李太后留下。 所以默许了手下要把这个案子草草解决。 可如今新帝登基，彻查此案，他可就又解释不清楚了。 所以两个人的斗法，不在乎是彼此给对方找麻烦。 而季东海是高拱的人，在这宫里自然免不了被冯保的人针对。 所以一天下来，季东海被搞的疲于应对。 之前把马梁安排在那个院子，也是认为马梁是冯保的线人，希望离他远一点，免得被冯保的人抓到他的把柄。 不过既然到了换班的时间，却也不能不管他。不然被马梁去冯保那里告上一状的话，又得平添不少麻烦。 季东海思前想后一番，便去找马梁了。 此时的马梁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杵着腰刀在杂草堆里翻腾。 按着马梁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地方人迹罕至，肯定有野味儿栖息，不管是田鼠还是野兔，逮着就给它烤了。 果然，不出马梁所料，在不远处的墙角边，还真趴着一只肥硕的兔子。 “好家伙。”马梁咽了口口水，缓缓冲了上去。 “来来来，小爷今天帮你升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十九章 公主 等季东海到了的时候，马梁已经烤好了兔肉，撒上他从家里拿来的辣椒粉和安西茴香（孜然），一股股的肉香四溢。 （万历年间，辣椒和孜然已经传入大明朝） 季东海皱了皱眉头，心说这混蛋小子怎么这么不守规矩。 一来他居然敢擅自在皇宫里动火(宫里面都是木头建筑，很容易引起火灾，所以有规定不允许随便动火) 二来他不好好站岗守卫，居然跑去捉兔子吃，也真是给他的活太清闲了。 “不过这香味儿。”季东海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不得不说，马梁这小子的烤肉手法，还真够可以的。比他之前吃过的都香。 季东海张口想讨一块肉来吃，可又不想给这小子好脸色，于是便黑着脸吼道： “喂，小子，你干嘛？” 马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心说不是这么寸吧，这兔主人追过来了？赶紧回头一看，见是季东海等人，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在马梁抓那兔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兔子是人家里养的宠物。 这大白天的，兔子见人也不跑，还吃得那么胖，怎么可能是野兔。 不过马梁也不在乎这些，吃了就吃了，抵死不认账，谁又能奈他何。 马梁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也不说话，抽出腰刀切了一半兔肉递了过去，吃过这兔肉，几人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也不怕他告密。 没成想马梁那两声笑，看在季东海眼里，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就在刚才，高拱连同王崇古两人亲自来找他谈过，说这马梁不错，要照顾好他。 首辅虽然说得含蓄，没头没尾的，但季东海还是可以听出一些端倪来。 当初马梁放出那件案子，立刻就成了众矢之的，各个衙门都要拿他平息事态。 结果他却被朝堂上的山西帮的那些人保护，再联系他大同府的出身，不难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至于王崇古和高拱他们有没有达成什么协议，季东海用脚趾头都可以猜的到。 不过，这些话季东海也就是自己发发牢骚，首辅交代的事情他还是得办。 所以此刻也不好对马梁大发脾气。一脸尴尬的坐在一旁，从马梁手中接过兔肉尝了起来，他也很好奇，不知道这肉的味道会有多特别。 “哎～”一尝之下还真是让季东海有些诧异，这烤肉的滋味，油而不腻，鲜嫩多汁，再加上这佐料，还真是世间美味啊。 马梁默默的看着季东海，也不和他抢，由着他把剩下的半只兔子也吃光。 好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只要能给他留下好印象，那就是值得的。 季东海接过兔肉又吃了半天，这才想起马梁来，便让手下和马梁换班。 待马梁走了没多久，那座破烂的院门，突然就又打开了。 这次出来的是一位宫女打扮的中年女子。 她探头出来张望了一番，一眼便看到了季东海手中的骨头，顿时充满了焦急。 “兔兔！好你个季东海，是把我家公主的兔兔吃了？” 原来这破烂的宫殿里，竟然住着陈皇后和她的长女朱尧姝，当年陈皇后因为顶撞隆庆帝，而被打入冷宫之中，长公主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季东海被问得一脸的尴尬，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竟被那小子给坑了，怪不得他不吃呢。 但这兔子毕竟是公主饲养的，季东海自然不敢怠慢，起身拜倒在地：“回王尚宫，这些是下官从宫外带进来的，烤田鼠…” （明代宫里有六大女官局） 季东海想了半天，找了个稍稍靠谱的理由糊弄过去，毕竟这兔子骨架还在地上扔着，说是牛羊肉绝对糊弄不过去。 说完这些，他也不敢再逗留，告了声罪，赶紧溜之大吉。 王尚宫才不信他嘞，但苦于手上没有证据，只得咬了咬嘴唇，愤怒的回去找公主告状去了。 马梁也没留在宫里用膳，换完班就之后就出宫回家去了。一个来月没见母亲，马梁的心里满是愁苦。 等马梁好不容易回家，却看到家门口高高挂着白布。 原来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东厂那边竟然决定提前交还马六的尸体给家属下葬。 石氏随即前去北镇抚司找马梁，恰巧被胡得宝遇到，于是他推说马梁在执行任务，暂时不能见人，也不能回去。 后来石氏又托人给北镇抚司里递过话，让马梁早日回家给他爹爹下葬，也都石沉大海。 不得已石氏只得独自操办了马六的葬礼，好在还有街坊邻居的帮忙，这一晃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马梁才刚回来，家里还在治丧期间。 而且之前的事情发生太过复杂，马梁不想让石氏担心也就没有透露，此刻回到家中，两个人自然是喜极而泣，痛哭流涕。 等晚上的时候，石氏突然悄悄的告诉了马梁一个事情，那就是马六有可能真的没死，这拉回家里的尸首，并不是真的马六。 虽然这尸首的脸和一些重要部位都已经被刮花了，可这马六的右腿大腿根儿上有片胎记，一般人谁也不知道。这也是石氏为尸体换寿衣的时候，发现的。 但她不敢声张，生怕自己的这一番话为家里招来横祸，也不敢出去乱打听，生怕被有心人算计了，给丈夫儿子带来不好的后果。 没办法，石氏只得一个人硬扛着，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照常给马六举办葬礼。 第二天等马梁再去当值的时候，那少女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了。 “那个谁，是不是你把我家兔兔给烤了？” 马梁一愣，左右看了一下，只有他一个人。 看这架势，对方是打算来兴师问罪的，不过，这种事情，马梁并不在乎，他一早就想好了对策。 马梁指着扔在地上的一堆骨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妹子，别瞎说，这是田鼠啊。” 那少女气的小脸煞白，双拳紧握。她没想到这小侍卫也这么狡猾，居然睁眼说瞎话，说这是田鼠。 当下只得恨恨的说道：“你不用为季东海背书，我会找到证据的，到时候让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十章 冤家 见那姑娘依旧不依不饶的，马梁忍不住一本正经的调笑道： “这位姑娘，可是丢了兔子么？有什么特征没，我可以抽空帮忙寻找的。” “哎！你…”少女有些火大的叉着腰，心说这家伙怎么这么欠揍，得了便宜还卖乖。 “嗯？是白色的还是什么颜色呢，是胖的还是什么的呢？” 少女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家伙连她丢的是白色的胖兔子都知道，还说他没见过。想到这里，少女银牙一咬，忍不住就要动手。 院门内突然走出一名中年宫女，一把将少女拉至身后，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这才大声向马梁回话：“也没有什么具体特征，只是一只纯白色的兔子，身材有些臃肿，还请这名校尉，一定帮忙找到。” “这样啊。”马梁眼睛嘀哩咕噜的转了半天，心说这突然出现老宫女，看起来可不是个善茬儿，还是少惹她为妙。 “那我会注意的，一旦有消息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那只兔子皮毛早就被马梁扒光了埋在了泥塘里，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好，我们走着瞧！”少女从身后探出头来，愤愤不平的补了一句。随即被宫女拉回了院子。 “尚宫，明明就是那小子吃了兔子，为什么不让我揭穿他？”少女显然余怒未消，对宫女的处置方式无法理解。 那王尚宫似乎有些不放心马梁，趴在门缝上又看了片刻，确认马梁没有异动。 这才拉着少女语重心长的说道：“公主，我这也是为了皇后好，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们不能落人口实，还请公主忍耐一段日子。” 那少女，也就是明穆宗的长女，太和公主朱尧姝，见此事涉及到她的母亲，恨恨的咬了咬嘴唇，终是没有再做声。 万历朱翊钧的生母是李贵妃，而陈皇后作为嫡母，多年来也一直对他照顾有佳。 只不过后来隆庆登基之后，沉迷女色，陈皇后被打入了冷宫之中。 本来隆庆是有意废除陈氏，封李贵妃为皇后的，后来因为李贵妃也不满他声色犬马，所以才暂且搁置，结果直到隆庆帝宾天，也没立下新的皇后。 其实这些年来，陈皇后早已心死，每日诚信礼佛，不问后宫诸事。 而且说实在的，除了王尚宫这个潜邸的老人以外，这宫里还在服侍陈皇后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 王尚宫就是在等，她要等待新皇对太后的册封，等待大明文臣的纲常伦理来决定太后的归属，这也是唯一可以救陈皇后的办法，毕竟她们还有一个朱尧姝需要保护。 破旧的院子大门虽然关闭了，但这并不能阻挡住马梁的好奇心。 他在这院子周围逛了两天了，对于哪处墙裂，哪处有小门，全都摸得一清二楚。 只等那中年宫女离开，他便悄悄的摸上了院墙。 说起来，这院子虽然破旧，但这里面的景致还是不错的。碧水蓝天，亭台小谢，看得出样样都出自行家之手。 只可惜，大概是多年没人打扫过了，水里面也是杂草丛生。 而唯一的一间屋子，就在那水中的小岛上。 看这院子的结构，马梁反而有种错觉，就是这院子的主人像被囚禁起来一样。他突然有点同情起那个少女了。 看起来，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和兔子玩了，所以才会溺爱的把兔子养那么胖，结果那兔子还被他给吃了。 马梁再一抬头，好巧不巧的，看到那少女正好就端坐在水中心的小岛上，看样子，是在一个人生闷气。 “嘿嘿嘿。”马梁咧着大嘴冲那少女挥了挥手，但他不敢出声，要是惊动了别人可就不好了。 见那少女没有反应，马梁忍不住又往上爬了一段，让自己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冲那少女挥手，马梁竟把自己的腰刀给掉了下去，正落在水中，嘭的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 这响声果然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只见她三步两步的跳上一艘木筏，撑着竹竿就划了过来。 “嘿嘿嘿。”马梁有些尴尬的看着少女，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那少女倒是没有反应，一双明如星皓的眸子，冷冷的看着马梁不语。 许是被看得发毛了，马梁有些认怂的拱了拱手。 “姑娘，在下，在下，这是来给你赔不是的。” 那少女冷笑了两声，指着马梁骂道：“呦～这不是锦衣卫的大爷么？你这逮田鼠逮到我家来了啊。”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姑娘，饶是马梁这么厚的脸皮，也不由得臊的慌，手足无措的站在墙上。 一番滑稽的窘态，看的少女也忍不住想笑，不过随即她又板起脸来，似乎是不想给马梁一点好脸色。 “哼，快说，你来干什么？不然我就找季东海来说道说道，看看他怎么管手下的。” 眼看事情要闹大，马梁也顾不得那么污多了，把心一横，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来。 “在下，在下是来向姑娘赔罪的。”说罢右手一甩，将那事物抛向了水中。 “啊？暗器！” 少女听得马梁说要来赔罪，心里压根儿就不相信，自然对他加强了警惕，接着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马梁就把那东西抛了过来。 少女第一反应就是暗器，这家伙搞不好就是新帝派来刺杀她们一家的。 说时迟那时快，少女纵深一跃就跳入水中，接着抬起竹竿用力的向马梁甩去。 马梁在闪避中，一个踉跄被从墙上打了下去。 少女余怒未消，扭头去找寻马梁甩出的暗器。 结果回过头来，只看到两只瘦弱的鸭子在泅水，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像是刚刚孵化的一样。 少女脸色一红，难道他真的是打算向人家赔罪？几个闪身，她就游了过去，一把抓起两只鸭子。 少女突然就害羞的笑了。 “这鸭子好丑啊，就和那个家伙一样。” 马梁躲在墙角看得一阵肉疼，那本来是他留着今天打牙祭用的，在宫外抓了好久才搞到。想着给少女一只赔罪得了，没想到两只都扔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十一章 赔罪 再回到大门口的时候，刚好又碰上那老太监前来送饭。 马梁有些心虚的不敢上前，偷偷躲在石狮子后面看着门口。他似乎是害怕少女向老太监告状，又似乎是别的状况。 朱尧姝此时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也有精心擦试过，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头发湿着。 证明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见马梁也在看她，朱尧姝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把身子扭过一边，对于这种登徒子，朱尧姝索性不再理会。 马梁莫名的就觉得一阵好笑，这姑娘还真的是好玩，他分明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一抹红晕挂上了腮。 “嗯，她生气的时候还真挺好看的。”马梁有些看痴了。 至于这少女的身份，马梁倒也没多想，以她的年纪，和出现在这破旧院子来看，她应该是个宫女，最多，也就是个曾经的大人物的宫女。 于是第二天，马梁出于某种目的，又特意搞来了两只小奶狗送给朱尧姝。 至于为什么是两只？是因为马梁觉得成双成对，这样看起来比较不会孤单。 砰砰砰砰砰。马梁学着老太监的叩门手法，轻敲着院门，虽然这时间来说，距离饭点还为时尚早。 过了没一会儿，果然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嘎吱，门被人应声拉开。 “是你？” 朱尧姝皱着眉头白了马梁一眼，随即便要关门，完全不给马梁说话的机会。 马梁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第一时间就把脚伸了进去，卡在了门板之间。 结果被朱尧姝用力一夹，疼得马梁是滋哇乱叫。 “聒噪。” 等马梁叫了好一会儿，朱尧姝才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终于缓缓拉开了门。 “你到底要干什么？” 在她看看，这马梁压根儿就是天天来找茬儿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应该随时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马梁有些可怜巴巴的蹲在地上揉着脚趾。 “我的腰刀啊，它…它…它还在水里泡着呢。” 朱尧姝低头一想，昨天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来着。马梁自己不小心将那腰刀掉进了院子。 这腰刀是锦衣卫的统一配置，每把刀上都有编号，显示着不同的身份，极其重要。但朱尧姝 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马梁。 “杀兔之仇，不共戴天！”朱尧姝心里如是想着，她一定要让马梁付出代价。 却全然忘了她昨天刚收下那两只鸭子的时候，心里已经没那么生马梁的气了。 “那又怎样，又不是我的腰刀。” 马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姑娘怎么油盐不进的。还好他是低着头，这才没有被朱尧姝瞧到。 “姑娘，你听我说。之前真的是我错了。我今天是来赔罪的。”马梁说的是他吃兔子那件事。 说罢，马梁便把装狗的篮子拿了出来。 而朱尧姝则认为他说的是昨天害她落水的事情。就是这货，害得自己出了那么大的糗，回去还被母后好一顿质问。 不过朱尧姝终究是小孩子心性，当看到两只萌萌的小奶狗，便怎么都狠不下心来了。 “你要怎么赔罪。”朱尧姝强作镇定的问道。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思全都被那两只小狗给吸引走了。 “嘿嘿。”马梁干笑了两声，作势要将装狗的篮子递给朱尧姝。 “我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还请姑娘将这两只可怜的小狗抚养长大。” 接着，马梁假意一个手抖，将篮子掀翻在地。两只狗也顺势跑进了院子。 趁着朱尧姝愣神的机会，马梁一个箭步踏了进去，然后反手将院门关住。 “额，你做什么？”朱尧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有些吃不准马梁的打算。 马梁却不管不顾的继续去追那两只小奶狗。 朱尧姝脸上隐情不定的，良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咬着嘴唇跟着追了上去。 七拐八拐的，马梁费力的驱赶着两只小狗，向昨天他腰刀落水的地方跑去。 这小奶狗确实是太小了，常常赖着不走不说，还打瞌睡，这不是耽误正事儿嘛。 好不容易走到了昨天马梁出糗的那个地方，他三蹦两蹦的下水取出了他那把腰刀。 朱尧姝默默在一边看着，冷哼一声，她就知道这混蛋没有那么好心，什么送她狗狗的，都是为了骗开门来拿腰刀。 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些，朱尧姝心情就变得很不好。 马梁这厚脸皮，自然不会知道尴尬是何物，拿着失而复得的腰刀，激动的到处比划。 然后顺手在地上悉悉索索的划了起来。片刻，马梁指着地上的字迹对朱尧姝说道：“姑娘别见怪哈，一直也没机会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马梁，大同府人士，世袭锦衣卫。” 说罢，还眉飞色舞的看向了朱尧姝。 朱尧姝有些厌恶的瞪了马梁一眼，一伸手，却鬼使神差在地上写出了名字。 “朱尧姝。” 朱晓妹？马梁一愣，心里又默念了一遍，猪小妹？这名字，还真是，呵呵，够可以的。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马梁他爹还叫马六呢，穷人家的孩子就喜欢起这种名字，好养活。 于是，马梁便把今早遇到这两只奶狗的故事添油加醋了一番，讲给朱尧姝听。 话说昨天晚上，马梁在回家的路上，突然遇到几只大狗在互斗。 这种狗咬狗的事情，一般人就绕路了，躲着还来不及呢，哪有去看热闹的。 但恰好昨天马梁心情不好，也就没有搭理，径直走了过去。 却看到一只身体瘦弱的母狗，在被一群野狗欺负，浑身是伤，却不肯后退一步。 马梁侧着脑袋一看，原来在那母狗身后，还护着两只小狗。 小狗怕是刚出生不久，还不大会走路，只是嗷呜嗷呜的叫个不停。 马梁气不过，这才出手将野狗赶走，不过那母狗眼看着也是活不成了。他就顺手把两只奶狗给救了回来。 “小妹。”马梁斟酌着词汇去和朱尧姝拉关系，她叫朱晓妹，那就叫她小妹了。 “我一个粗人，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哪有能力保护它们，所以才想到你了。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十二章 阴谋 好不容易，马梁把故事讲完了，干咳了两声缓解尴尬，朱尧姝却没有一丝回应。 “怎么，你有心事？”看朱尧姝眉头深锁，也不说话，马梁随口打了个哈哈。 哪成想朱尧姝真的对他点了点头。 一本正经的说道： “王尚宫可能要谋反。” 马梁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捂住了朱尧姝的嘴，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人。 “别瞎说，这是要掉脑袋的。” 哪知那朱尧姝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般。 竹筒倒豆子，把她知道的一股脑都和马梁说了。 包括王尚宫与林公公的关系，以及那张差的身份。 原来这王尚宫是隆庆帝当太子时潜邸的老人，她最开始服侍的是太子妃李氏。 嘉靖三十七年四月李氏卒，王尚宫被安排去照顾李氏的遗腹子朱翊釴，也是隆庆帝的皇长子。 一年后，皇长子朱翊釴突然夭折，据说是暴毙而亡。隆庆帝念及旧情没有责难她，而王尚宫因一时无法接受，在宫里沉寂了整整一年。 直到后来，隆庆帝续妻陈皇后，她才被调往陈皇后的身边服侍。 两年后，陈皇后嫡子也同样暴毙。 从这会儿起，王尚宫开始怀疑起两位皇子的死因了。 经过五年的调查，她终于发现，皇子们之所以会暴毙，主要是有一些太监们为了给李皇后的儿子朱翊钧腾位置，故意在皇子乳母的饮食里下了药。 这药量对成年人来说，危害不甚明显，如不长期食用，根本无法察觉。 可对婴儿来说，只要当体内所含毒性达到一定剂量，便会即刻暴毙身亡。 这么多年来，这几笔仇恨一直都被她压抑在心底。她暗中调查了所有和这件事有所牵连的内宫中人。 直到年前，当潞王伴当林公公联络上她的时候，王尚宫便一口答应下来，要与他共谋除掉朱翊钧。 至于那庞保和刘成，他们都是李太后身边的人，当初那件事情他们也多有涉及。 不过庞保早年已经被林公公收买笼络，这才创造了机会在宫里给张差引路。 而张差是王尚宫家族豢养多年的死士。年前的时候，被林公公安排进了刘成的庄子。 王尚宫是铁了心要把这两个人拉下水，不留一丝活路。因为不论事成与否，张差都会死咬出这两人来。 朱尧姝所说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是关键性的证据。 马梁听得有些头皮发麻，豆大的汗水一滴滴滑落，湿透了整件袍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皇宫的秘辛事件，随便抖落出一个，都得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让马梁不得不慎重起来。 不说别的，感情他调查了那么久的所谓真相，都不过是人家做局给他的而已，他，包括王崇古，甚至所有明面上的大人物，都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 可是话又说回来，就算马梁现在知道了又能怎样，他又能决定和改变什么？ 满朝文武，皇帝内宫，谁又会相信个小小的锦衣卫说的话呢？ 马梁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朱尧姝，他不知道这丫头把告诉他这些的意义何在？ 而她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而不被灭口。 朱尧姝低着头没有看马梁，她怕马梁的眼神会让她更加软弱。这些年来她都一直在故作坚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够为母后遮风挡雨。 没想到到头来，换来的都只是一场空。但这王尚宫所谋之事太过诡异，一旦出了意外，她们一家都将万劫不复，她的母族恐怕都要被夷平。 想到这里，朱尧姝突然就情绪激动了起来，王尚宫曾不止一次警告过她，此时绝对不能出错。 朱尧姝一把拉起马梁就往外轰，一刻也不让他再在这里停留。 “快走，王尚宫就要来了。” 朱尧姝不知道把马梁牵扯进来是对是错，表面上看，这小子油嘴滑舌，不识好歹，屡次三番的调戏自己，就算让他死上一万次也不足惜。 可在内心深处，朱尧姝已经把马梁当做了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究其根本，马梁不过是个无关之人，何必害他。 没办法，朱尧姝从小就生活在这处冷宫里，接触的人也只有固定几个宫女太监，他们教导她要心狠手辣，这样才能够在宫里站住脚，可却没有教她要怎么保护自己。 说到底，朱尧姝实在是太过善良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跑下了台阶，突然就听到了一阵短促而焦急的叩门声。 朱尧姝顿时如遭雷击，两眼瞳孔放大，整个人都呆立在那边。 “王…王…王尚宫…” 马梁有些恼怒的吐了口浓痰，这老女人说来还真来啊，他恨不得立刻就打开门和她对峙一番。 但眼下真不是赌气的时候。不说别的，可不能害了朱尧姝。 马梁四处打量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他之前发现的几个墙壁的破洞。 其实以这院墙的残破程度，马梁大可以选一处破损的地方跳墙而出。 不过马梁却另有打算，他要偷听那王尚书的谈话。 一番抉择之后，马梁伸手拍了那朱尧姝一把，然后闪身躲入了就近的一处墙缝。 朱尧姝被马梁一拍之下，脑子才缓缓清醒过来，看到马梁已经藏好，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稳定情绪，赶紧跑去开门。 “考虑的怎么样了？”一个冷冰冰的女声质问道。 “我不想管你们的事情，我只要我们母女平安。” “哼！”那女声冷哼一声：“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我，你们娘俩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还敢和我讨价还价？” 朱尧姝依旧不肯松口：“我不管你们的事情，我只要我们母女的安全。” 那女声骂骂咧咧了半天，见朱尧姝一直不为所动，终于是有些火大，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别特么给脸不要脸。” 马梁大惊，这老女人怎可如此恶毒，忍不住就要冲出去为朱尧姝撑腰。 刚一露头，迎面一阵冷风吹过，让马梁暴怒的心情瞬间冷静下来。 他现在出去又能怎样？这样打草惊蛇之后，他就只能带着朱尧姝浪迹天涯了，可他还有老娘… 马梁用力的摇了摇头，身子又缓缓缩了回去。 不料，终是被那王尚宫听到了些许动静。 王尚宫皱着眉头向马梁这边看了看，心里忍不住的打鼓。 这冷宫荒废了这么多年，哪里还有外人。那动静会是谁？ 想至此处，王尚宫一把推开朱尧姝，缓缓踱步，向那个声音的方向走去。 咔哒咔哒，安静的庭院里，王尚宫不重的脚步声，听在马梁的耳中格外刺耳。 咔哒，咔哒，脚步声越来越近。马梁紧张的长大嘴巴，无声的哈出一股冷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十三章 千钧一发 马梁伸手紧握着自己的腰刀，脑中飞快的思索了一遍对策，居然是一片空白。 一股仇恨的小火苗蹭蹭从他心底窜出，霎时间恶向胆边生，马梁恨这个几乎未曾谋面的王尚宫，这老女人自己不想活了，搞什么谋反，还要拉上他垫背。 麻蛋，还有朱尧姝，马梁不由得想到这个姑娘，这次还真是被她害的不浅啊。 不过，马梁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三番四次的主动招惹朱尧姝，恐怕也不会惹得这一身骚。 生死攸关间，马梁心中倒是没有对朱尧姝的怨气，也许，他是真的喜欢这姑娘吧。 一连几个呼吸，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了。接着，突然就没了动静。 这种煎熬的气氛几近让人窒息，马梁把身子绷得紧紧的，全身被冷汗浸透，不住的打摆子。 但马梁这不是在害怕，而是兴奋，他的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把全身的肌肉都调动起来，只待那人露头，便要一刀致命，彻底做了她。 此时的王尚宫，似乎也有些警醒，越往墙角走，她就能看到越多杂乱无章的脚印。 这其实大都是朱尧姝追赶小鸭子和马梁驱赶小奶狗留下的，因为这两天也没有大风或者降雨，脚印自然也都留了下来。 眼前的这些，让王尚宫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如果躲在这后面的不止一个人怎么办？如果此刻大家真的撕破脸皮，她能否稳住局面？ 见王尚宫停下了脚步，朱尧姝悬着的心好歹是暂时落了下来。她四下看了半天，见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吸引王尚宫注意力的东西。 迫不得已，朱尧姝银牙一咬，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对着竹筏上的绳索，就是一割。 整个竹筏立刻就散落开来，朱尧姝随即站立不稳。 “救命啊…” 朱尧姝大喊着翻身跌入水中。却不想脑袋撞到了一块大石，登时鲜血直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为这小子付出这么多。 迷迷糊糊间，朱尧姝心不由得再次一紧，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的王尚宫，根本没有回头。 “要完…”朱尧姝惊了一头冷汗，她的头昏昏沉沉的，被撞之后几欲晕厥，直到被灌了几口冷水，这才恢复些许清醒。 王尚宫自然是知道朱尧姝水性娴熟的，更何况是在这冷宫里的一亩三分地儿，出不了什么事，所以她并不理会。 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王尚宫看到一处角落里有阴影。 心里顿时就有了计较，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蒿子，就要向那边捅去。 噗！一蒿子插过去，插了个空。 王尚宫还要继续，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王尚宫眉头一皱，她有些拿不准会是什么人。毕竟平日里，会来这冷宫的只有她和那老太监，而他们都只会在固定的时辰前来。 但这次不同，如此急促杂乱的拍门声，恐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王尚宫立刻叮嘱朱尧姝前去开门。 回头一看，才发现朱尧姝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王尚宫这才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对劲儿，随即跑了回去，将朱尧姝抱出水面。 紧接着又搀扶着她去打开院门。 “怎么是你？”王尚宫有些恼怒的瞪着来人。 站在她对面的正是那个每日送饭的老太监。 “啊叭啊叭啊叭…”那老太监有些着急，连比划带说。没成想原来他是个哑巴。 一顿比划之后，王尚宫的脸色才终于有了些好转。 “你是听到了有人喊救命，这才用力敲门的？” 见那老太监点了点头，王尚宫冷哼一声，甩头走出了冷宫。 老太监也不和她客气，一把扶住了朱尧姝，向院内走去。 朱尧姝额头的伤口早已凝固，老太监还是简单的帮她包扎了一下。 随即就要扶她去内院里休息。朱尧姝有些紧张的看着马梁藏匿的地方，伸手抓了老太监一把。 老太监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向那角落走去。 另一边，当马梁听那王尚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思突然就活络了起来，在求生欲的驱使下，马梁一把抓住墙角的碎石，一连几个蹬踏，翻了出去。 马梁心里突突的，并没有脱险之后的欣喜，反而有些打鼓，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 但事已至此，马梁也不敢再作停留，左右看了一下没人，拔腿就跑。 跑了不知多远，马梁竟然碰上了迎面赶来的王尚宫，当下便有了计较。 马梁远远的对着那老女人行了一礼，随即调转方向，故意和她岔开。 马梁自是不敢和这老女人应对，以她的精明，恐怕很快就会看出端倪。 他这一跑，那王尚宫必然会起疑，进而跟在他后面。这一切都是马梁算计好的，他就是要恶心一下这老女人。 转个弯的时间，马梁便找了个山头，出恭去了。 一阵山呼海啸的排泄，马梁提上裤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不远处一脸阴晴不定的王尚宫在那边咬牙切齿。 … 等老太监过去的时候，马梁老早就跑远了。但他实在是太过紧张，居然误把腰刀留在了那边，老太监只拔刀看了一眼，便收进了食盒里。 然后扶着朱尧姝回到了内宅。 朱尧姝额头受伤，这自然是瞒不过陈皇后的，少不得又是一阵抹眼泪，陈皇后更是亲自为她上药。 王尚宫被马梁摆了一道，心里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细想之下，竟又悄无声息的转了回去。 直到她再次站到那墙角的阴影里，冷笑着将那竹蒿插在墙头，果不其然，这里已经没人了，但这痕迹打扫的太过明显了，岂不是欲盖弥彰？ 心中顿时对朱尧姝起了怀疑。 至于马梁，他后来有趁着天黑，爬回去找过那把腰刀，腰刀上刻有他的名字和编号，遗失自然不是小事。 但马梁找了半天，却找不到一丝痕迹，甚至连他的脚印都被人收拾干净了。 马梁实在是想不通，思前想后，能为他做这些的，也就只剩下朱尧姝一人。 “看来，她对我也是有情谊的。”马梁嘿嘿的傻笑着。 他认定腰刀是朱尧姝帮他收了起来。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十四章 震惊 一连几天，马梁都心情大好，即便是一直没能再和朱尧姝说上话，他也高兴。 不过，马梁每天都能遇上送饭的老太监。虽说对方直到如今还是不愿搭理他。 但好在马梁是个厚脸皮，也不会觉得尴尬，依旧每天孜孜不倦的对着老太监唠叨。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马梁才能看一眼他朝思暮想的朱小妹。 马梁甚至巴不得老太监一天送上十几次饭。 这天中午，老太监照常去送午饭，马梁径直就跟了过去。 “哟，老公公来了。”马梁自来熟的打着招呼，他不清楚对方姓甚名谁，只好称呼老公公，显得尊敬一些。 见对方没有反应，马梁倒也不尴尬。 “今天来的是什么菜啊？” “要我说，这宫里最好吃的还是烤鸭，肥而不腻，每次我都能吃一整只。” “不过我听说，御膳房最拿手的还要说是烧肘子，听说是今上的最爱。” “最近我口淡，吃的也清淡，怕是都要瘦了。” …… 也不知叨叨了多久。 老太监突然就停了下来，一双混浊的老眼，直勾勾的盯接着马梁。 马梁被老太监看的有些心虚，心里不住的打鼓，还道是自己话唠，惹对方不开心。 “得，我不说了，您继续。” 他最近犯的事儿还挺多，生怕再老太监知道了哪一桩，把他给办了。 不论是是偷吃兔子？还是骗王尚宫看他出恭？哪一件都是要倒大霉的罪过。 至于他每天偷看朱尧姝，则被马梁自动的忽略掉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当下马梁也不再犹豫，一脸赔笑的拱了拱手，问道：“公公可是有什么事儿和小的说么？” 老太监又盯着马梁看了半晌，直到看的马梁脊背发毛，这才淡淡的说道： “你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么？” 这老太监居然真搭理他了？这让马梁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这老太监的声音无比的干涩，让人听得怪难受的。 马梁又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破烂的宅院，心说里面住的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但又有点吃不准老太监话里的态度，于是试探的问道： “不知道啊。还请老公公提携一下？” 老太监仔仔细细的盯着马梁的每一个神色，直到确认他的神情真的不是在做假，这才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是陈皇后的院子。” 马梁无所谓的“哦”了一声。他在这宫里两眼一抹黑，除了小太监孙海，还真没有几个认识的人。 什么皇后公主之类的大人物，高来高去的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这院子，也真是够破的。 马梁的态度，让老太监难得的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出声质问：“你和她怎么回事儿？” 老太监问的，自然是有关朱尧姝的事儿，但他恪守自己做奴才的规矩，绝口不提朱尧姝的名讳，至于她的公主身份，在这冷宫里面，说与不说也做不得数。 马梁挠了挠头，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警觉，这老太监难不成是要给那个王尚宫出头？ 马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好顺着这老太监的口风揣测。 “公公，实话和您说吧，我就是一个锦衣卫，在这里看看门而已，那些大人物们我哪敢招惹，躲着都来不及。” 老太监沉默不语，显然是不信马梁所说。 因为他从朱尧姝那边听说的，可不是这么简单，那水中的一撞虽说只是擦破了点皮，却着实是将她的脑袋撞破了，还流了不少血。 没有关系，朱尧姝却肯为他付出这么多？老太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怎会听信他这种无稽之谈。 不过老太监已经答应了朱尧姝不会去找马梁的麻烦，自然不会在这刻发作。 老太监目不转睛的盯着马梁，他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小子有什么好的地方，值得公主为他那样付出。 没来由的，老太监迸出一句威胁：“你小子如果胆敢对她不起，咱家一定会阉了你。” 搞的马梁战战兢兢的一头冷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 良久，老太监才从食盒里取出一把腰刀，一块腰牌，一齐丢给马梁。 “最近这段时间不太平，你多留意这里一点儿。 “有什么问题，直接向季东海汇报，这小子惜命，不会让这里出事儿的。” 接连这一些事态的变化，打了马梁一个措手不及。 把他吓的不轻，直到老太监走远了，马梁还依旧陷入震惊之中。 马梁实在没有想到，他找了那么久的腰刀，居然会在老太监里手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至于那腰牌，它认得马梁，马梁不认得它，管它算逑。 想要再向老太监细问，对方想来是不会回复的。 “不行不行。”马梁焦急的踱着步，看来他需要赶紧联系上朱尧姝见面好好谈一谈了，到底哪些人在逼她哪些人在保她。 另外一边，王尚宫发现现场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瞬时间对朱尧姝起了疑心，便打算趁机去试探一番。 借着帮朱尧姝包扎伤口的机会，王尚宫对她说：“公主最近可有见过什么人么？” 朱尧姝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地问道：“大都是熟人吧，怎么了尚宫。” 王尚宫头也不抬，淡淡的说道：“我仔细检查过出事的那张筏子，上面的绳索是被利刃割破的。” 说到这里，王尚宫故意的停顿了一下。斜着眼偷偷的观察朱尧姝的表情。 朱尧姝假意大吃一惊，继而愤愤不平的说道：“怪不得我摔得这么突然，原来是有人提前做了手脚啊。” 朱尧姝不动声色的又将这皮球踢了回去。 王尚宫想了一下，确实也有这种可能。看样子是得回去查查内册了，看看这两天有什么人来过冷宫。 既然打定了主意，两人又闲话家常的说了不少。 见实在是聊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王尚宫这才起身告退。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王尚宫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最近十天，到过冷宫的太监宫女只有她和李埑(即老太监)两人，侍卫有八名，分别是锦衣卫七人和羽林卫一人。 想来，问题就出在这锦衣卫和羽林卫的身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十五章 闹事 马梁那边已经等不及了，见四下无人，三下五除二的爬上一处损坏的墙头，寻找着朱尧姝的身影。 不出所料，朱尧姝还是呆呆的坐在岸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马梁也不提前知会她，径直翻下墙头走了过去。 看着面前小猫一样楚楚可怜的伊人，马梁有些惆怅。 他曾想过无数遍再见面要怎样开口，结果真见到了，却又张不开口，千言万语就只剩下一句。 “你…受伤了？” 朱尧姝有些欣喜的抬起头看他，接着又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心事一般，失去了笑容，只冷冷的点了点头。 王尚宫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这个时候其实更加不应该与马梁见面，可让她将马梁赶走，她又做不到。 “她…有为难你么？”马梁皱了皱眉头，又问了一句。 朱尧姝霎时间湿润了双眸，心里也多了些温暖，原来这世上除了她母后，还有人这么关心她。 朱尧姝强忍着低着头不让马梁看到她的眼泪。 都这种时候了，马梁还总是在替她着想。 “走吧。”朱尧姝低声的哀求。 “她已经在查了，怕是…”朱尧姝没敢再往下说，她怕自己都承受不了。她只求没有害马梁陷的太深。 朱尧姝太了解这后宫的可怕了，丢在冷宫的她们母女根本没有地位，即便是被害死了，报上去也不过是一句梗死，没有人会过问。 就像当年的大学士谢缙，最后不也落得个扔到雪地里冻死的下场。 马梁却没有应声，他缓缓坐下来，声音低沉却又坚定，“我哪都不去。况且这事儿，也躲不开。” 马梁今年十三岁了，说话还透着些稚气，但却是那般不容置疑，“这是我选择的路，就是被人宰了，也不后悔。” 至于老娘那边马梁更不担心，家里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牵扯不到。 马梁的一席话，惊得朱尧姝不由得抬起头来，恰好与马梁对视，一下子就被他看到了那双红肿的杏眼。 霎时间，一切都安静了，唯有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对视了良久，朱尧姝也放弃了再劝他的打算，只得把这几天王尚宫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 马梁在地上来回的踱着，苦苦的思索了很久。 事情已经发展了这一步，以王尚宫和那帮人的手段，即便是马梁退让了，他也一样是万劫不复。 而且王尚宫是要反今上的，不论结果如何，这破院里的人是绝对会被牵连。 唯一活命的方法，也只有火中取粟了。 “不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么。”马梁恨恨的咬了咬嘴唇，他有的是办法，就像之前审张差那样。 “既然她已经沉不住气了，那咱们就激她一把，打草才能惊蛇。” 当天下午，王尚宫又如期而至，她是来找朱尧姝套话的。 不过，这次朱尧姝倒是主动和她透露了一些情况。 “今天那个锦衣卫来问我了，问我尚宫你的事情。” “哦？那你怎么说的啊。”王尚宫右眼皮跳了一下，不动声色。 “我没告诉他，不过他拿出腰牌，说是北镇抚司在办案，要查尚宫你。” 王尚宫打了个恍惚，居然是被北镇抚司盯上了，难道事情要败露？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会加强这里的守卫，等着一网打尽。” 朱尧姝一把拉住了王尚宫的衣袖，有些不知所措，“尚宫，我们该怎么办？” 王尚宫心思稍定，好歹这丫头还是和她站在一起的。略作思考之后。 “公主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的。”王尚宫咬了咬嘴唇，既然已经查过来了，那她就要先下手为强。 另一边，马梁换岗之后便去找季东海汇报。 季府外，此刻守卫的头头是一个总旗，叫秦绶。 马梁虽说也是小旗，可官大一级压死人，马梁也不敢托大，赶紧向对方见礼。 秦绶他爹是张居正府上的老人，年纪大了，把自己赎了出来，但张居正念旧，便为他儿子寻了份锦衣卫百户的差事。 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些年秦绶做的也算是顺风顺水的，结果碰上了季东海做顶头上司。 说起来，季东海是高拱的人，而秦绶是张居正的人，两人本来就不对付。 这不，最近朝堂之上的不太平，引发了两人的对立，季东海就是要拿他立威，罚这秦绶，在百户府前看门。 秦绶倒也硬气，你让我看门是吧，那老子给你把上门的都拦下，让你一个都见不成。 “大人，小的有要事求见季百户。”马梁陪着笑脸向秦绶道明来意。 秦绶倒也没有针对他，他与马梁本就不认识，一切都是公事公办。 秦绶吩咐手下拿过来一本账簿来，对着马梁说道，“来来来，先做一下登记吧，季百户一直说咱们百户管理松散，前些时候便下令，要求把往来府上的一应人等，都做个登记。” 马梁听这秦绶说，便也不好再张口让他通融。毕竟这是王八的屁股--规定，而且还是季东海定下的。 但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腹诽，这季东海还真是闲得慌，折腾自己人玩儿。难道还有人敢在这锦衣卫府上捣乱不成，还得做个登记。 虽然这么想，但马梁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了登记。 “大人，登记完了，烦请帮小的通报一下？” 那秦绶拿起账簿看了一下，见他登记的相关内容，也没有什么碰不得的硬点子，摆了摆手，“行了，季百户不在，你把拜帖留下，回去等消息吧。” “我去。” 马梁心里暗骂了一声，他差点要被秦绶给气死，季东海不在，那你早说啊，浪费人这么多时间。 “个泡。” 马梁有些气不过的嘟囔了几句。 立刻就被几个锦衣卫给拦了下来。 “你嘟囔什么？” 马梁一脸谄媚的赔笑，“我说，那敢情好，小的明天再来就是。” “呸，刚才哪说了那么多字。” 好说歹说，那几个锦衣卫就是不放他走，几个人推搡成了一团。 马梁当然知道，这帮人是因为他没有留下孝敬钱，所以才这般刁难他。可你又不办事儿，还好意思要钱？ 季府门前的吵闹，随即惊动了府里的人。 话说这季东海在家里干坐了好几天，结果硬是一个来找他的人都没有。 搞得他心里也是毛毛的，难不成高阁老那边有了状况？ 结果外面突然吵嚷起来，这让季东海吓了一跳，还道这是有人来办他了？ 赶紧让手下人出去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十六章 苦肉计 “都吵吵什么呢！”出来的那人也是个愣头青，见一方是秦绶的人，另一方只有一人，竟耍起了派头来。 “哪个户所的啊，竟敢来我们这里捣乱。”那人很自觉的站在秦绶的手下前，得得瑟瑟，仿佛这些都是他的手下一般。 “个泡。”马梁嘴角抽动了下，心里忍不住飘过一万只羊驼。 “小的是新调来季百户麾下的，既然大人不在，那我明日再来拜访吧。” 那人哪肯听他的，不屑的瞪了马梁一眼，扯着嗓子嚷嚷着，“一派胡言，大人明明就在里面” 光说着还不解气，他还不由分说的抓住了马梁的衣袖。 “走，和我去见大人去，你这种造谣生事的坯子，活该挨一顿板子。” 马梁有些发懵，今天这是流年不利么，出师还未捷，便要身先死。 那几个锦衣卫全都撒开了手，腾出一条通往府中的路，一个个都等着看马梁的好戏。 为首一个小旗还有些不放心，扭头看了看秦绶，看这家伙没什么反应，这才没有再插手，眼看着马梁被拽进了百户所内。 刚转过照壁，那人的脸色突然一变，并伸手捂住了马梁的嘴，小声吩咐道： “这事情有些复杂，快随我一起去见百户大人。” 一盏茶的工夫，两人就来到了一处偏房。 那人伏在季东海的耳边说了一番，便退了下去。偏房里只剩下马梁和季东海两人。 马梁也不敢托大，赶紧向季东海见礼，并掏出腰牌给他，向他道明来意。 季东海拿起那块牌子，有些意外的看了又看，讪讪的笑着：“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老弟你。” 马梁连称不敢，他也没想到，老太监的破腰牌，居然能让季东海态度改变这么大，还和他称兄道弟的。 实在推辞不过，马梁只好无奈的询问道：“老哥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其实他更想知道，这破腰牌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过他不傻，知道要是露出这破绽，恐怕对方就不待见他了。 季东海似乎对那腰牌有很强的信任，居然丝毫不避讳，把发生的一切如竹筒倒豆子般通通告诉了马梁。 原来啊，这皇宫的守卫本来就是朱八爷的户所。除了朱八之外，基本上都倒向了徐阶一方。 徐阶被高拱赶走后，这些人自然就落到了徐阶的学生，张居正门下。 不得已，高拱做了好多人事调动，又把季东海从东厂调到了锦衣卫做了一个百户，这才勉强打破了这块铁板。 至于高拱为什么能调动东厂，那是因为之前的两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都是他推举的。 但之前隆庆帝宾天之时，正是秦绶这些人私开偏门，提前放张居正进宫，之后张居正伙同冯保，这才搞了高拱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事情让高拱那边很是火大。 季东海随即领到两个命令，明令是要将他调往南京执行任务，暗地里则要他加紧调查张居正和冯保对高拱的阴谋。 不得已，为了防止在此期间秦绶他们添乱，季东海只好将秦绶及其手下暂时调到了百户府上做守卫。 本来，还一切如常。却不想最近这几天，秦绶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居然将季东海和府上众人，变相软禁了起来。 军中哗变，威胁上级，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可秦绶那帮人却又不管不顾的，这让季东海很是忧心。 要知道，他们虽然还没有撕破脸皮，但季东海府上之人，连出去置办些食物的机会都没有。 一应物品，秦绶他们都是直接联系店里的伙计送货上门，然后经由他们的手再交给季东海的手下。 直到今天，遇到了马梁 说到这里，季东海深情复杂的看向了马梁。 马梁也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局势居然会如此复杂，恐怕上面是要变天了吧。 不过，马梁也很上道，他知道季东海派人将他招进来，肯定是有事安排，便也不扭捏，拱手对季东海道。 “老哥你说这话就太客气了，有啥事儿你尽管吩咐就行了，小弟绝不推辞。” 季东海等得就是马梁这句话，当即便把他的打算都说了出来。 原来季东海他们考虑，既然秦绶他们是不让一个百户所府上之人离开，那就找个府外之人，将消息传递出去。 但这个人，必须得复合几个条件。 首先，必须是他们可以信任之人。 其次，为了顺利带出消息，那人恐怕还得经受苦肉计。 “苦肉计？” 马梁嘴角抽动了一下，心说怪不得外面那人口口声声说要让他吃顿板子，敢情这都是套路。 事已至此，马梁还能有什么选择？今天如果不能帮季东海脱离险境。他日谁又能救下宫中的马梁和朱尧姝？ “老哥，你也不用劝了，小弟我心里有数，直接上板子吧，我出去之后，一定会抓紧时间把消息传走。” 季东海面上大喜，抓着马梁的双手又是一顿千恩万谢，似乎恨不得立马和马梁义结金兰。 要不是因为马梁想到，这货在他进来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要给他用苦肉计。 马梁肯定就会被季东海的这份诚意，给感动的一塌糊涂。 好不容易等季东海将那些肉麻的话讲完。随即就上来两个锦衣卫的力士，用那水火棍将马梁叉在了地上。 接着另外两个力士，抄起水火棍，对着马梁就是一顿板子。打的那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但奇怪的是，马梁虽然疼得龇牙咧嘴的，却没有断骨的感觉，身上都是些皮肉之伤，休个个把日，保不齐又是一条好汉。 那季东海贱兮兮的走了上来，对着趴在地上的马梁嘿嘿的说道：“老弟不用担心，这些个兄弟们的手法很好，保你伤得不深。” 说罢，也不等马梁缓过劲儿来，挥手就让手下将马梁叉了出去。 可怜的马梁，刚被打了个皮开肉腚，紧接着就又被扔到了大门之外。 门口的锦衣卫翻看了一下马梁的伤口，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头。是真打。”一个小旗向秦绶汇报。 在他看来，大家都是锦衣卫，这季东海居然会丧心病狂的对自己人下死手。 自己着实不能帮他背这个黑锅，得赶紧将马梁送医救治才行。 秦绶一翻那伤口，也着实吓了一跳。虽然还有些狐疑，但还是给马梁雇了个马车，安排人送他去医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十七章 螳螂捕蝉 马梁有些着急，他这伤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伤肉不伤骨，这要是到了医馆岂不一下子就露馅了？ 但这几名锦衣卫看守的极严，根本不给他任何与大夫串供的机会，至于逃跑就更不可能了，马梁连站都站不起来。 正踌躇间，已经到了杏林斋。这杏林斋算是北京城里最好的医馆了，大夫胡天林早些年也是太医院的一员。因为得罪了党派，而被迫致士。 那医馆的伙计一看是锦衣卫送来的人，心情也是复杂，一方面，被锦衣卫整治的人那都是非富即贵，摊上这样的病患，还怕没处来钱么。 另一方面，锦衣卫这些个孙子们横行霸道的，免不得又得被他们打秋风。 “胡大夫快出来，帮忙给看看这伤号。” 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闻言走了出来，只瞄了一眼马梁的伤口，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这伤口他当然晓得，是锦衣卫动刑所致，不过这更是季东海给他传出的一个暗号，当下心里便有了计较。 那胡大夫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努力挤出一丝谄笑。 “几位爷，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季百户惩戒下属，让你给治治。” 胡大夫悄悄掏出一把碎银子，塞到那名锦衣卫的手中。 “还请大爷帮帮忙，把这家伙拖到其他医馆吧，我们这里家门太小了。”还有句话他没说，那就是太晦气了。 胡大夫眯着眼睛，心里面却恨得牙根儿痒痒。这帮孙子隔三差五的来一趟，还不认宝钞，每次来都要敲他一笔碎银子。 那锦衣卫淡定的称了下手里碎银子的重量，然后不动声色的收进了袖口。 “胡大夫，你就给看一下，这伤势有多严重，看完我们就走。” 胡大夫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被他硬拉了过去。 胡大夫对着马梁的屁股一阵上下其手。 马梁强忍着疼痛和心虚，扭头要对胡大夫喊话，好歹和大夫串个供。却被眼前的一个锦衣卫伸手钳住了他的两颊。 顿时就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接着又是一记手刀，横敲在马梁的后颈，一下子没了声息。 “不乐观啊。”胡大夫也不看马梁，似乎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只是叹气的摇了摇头，将那个锦衣卫拉到一边，悄悄的说了几句。 “此话当真？”那锦衣卫汉子明显愣了一下，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挥手带着众人走了。 不过他们是走了，却没有人再管马梁的死活。 “哎，哎，这人你们没带走啊。”胡大夫急得直跺脚，这帮人怎么收了钱不办事。 伙计走了上前，指着晕倒的马梁问道：“东家，这家伙怎么办，扔到外面么？” 胡大夫冲着门外恨恨的淬了一口。 “还能怎么办，拉回医馆。” 进了医馆，胡大夫随意的开了几副药，便没有再管马梁，而是走到了一处暗阁。 毕竟马梁那点伤势，涂些创伤药休息几天就好了，现在更重要的是他传递出来的那个消息。 胡大夫在暗阁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贴上几片假胡子，换了身衣服。便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另一边，等马梁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马梁伸手摸了一下腰刀和腰牌都还在身上，艰难的爬起身来，对着身边的一个伙计打听道：“这位小哥，我这情况怎么样，大夫他怎么说啊。” 那伙计见他还能起身，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按住。 “你先别乱动，这疮药才刚刚敷上。好几十文呢。” 马梁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把宝钞来，递给那伙计。 “小哥儿，这点钱你先拿着，多出来的给你吃酒。” 那伙计的脸色才缓缓软了下来。 “你那几个同僚也真不够意思，把你丢在这里就走了…”见马梁脸色不好看，这才又转了回来。 “你的伤势虽说重了点，但一直用我家的疮药的话，未尝不能把骨头养好了。” 马梁面色苍白，好歹心中是稍稍安定了下来，看样子他这伤势是把医馆的这些人也骗了。那应该是没露馅。 马梁又给那伙计一些铜钱，让他抽空去自家的巷子里将何二找了过来。 大概等到快要酉时的时候，何二这才姗姗来迟。 “梁哥儿？这这这是怎么了？” 一见面，何二就被马梁血肉模糊的屁股给吓了个半死，还以为他得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要不是看着马梁还穿着锦衣卫的那身儿皮，他恨不得拔腿就跑。 “哼哼。”马梁冷哼了几声，他已经顾不得再和何二解释什么了。 “我这事不许告诉我老娘，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何二看马梁的表情，似乎是玩儿真的，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背着马梁一路来到了何二的家中。何二已经和和何大分家了，现在自己独住一处。 “东街的锦衣卫百户季东海你知道吧。” 何二谄媚的笑道：“你是说季大人吧，他不是上南京公干去了么？” 马梁不置可否，“认识就好，我要你去帮我去他家看着点，一旦有什么异动马上告诉我。” 何二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头，两手一摊，无可奈何道：“谁敢惹锦衣卫那帮大爷啊，见着他们我不躲起来就算不错了。” 马梁又从怀里扔出一捆宝钞。 “三百贯。” 那何二眼睛放光的舔了舔嘴唇，一把将宝钞收进了怀里。 “嘿嘿，我可不敢惹那帮大爷，不过就是去汀香苑里喝点花酒，喝他个一整晚而已。” 巧的很，汀香苑就在季东海府上的斜对面，坐在楼上自然可以将府门前看的一目了然。 随后，马梁又交代了何二雇了几个闲汉，抬着自己去见王崇古，这个时候马梁可不怕避嫌。 他已经被划为山西帮的人了，此刻平白挨了季东海的一顿毒打，自然是要上王崇古府上告状去的。 另一边，秦绶得到手下传回来的消息，确认了马梁确实伤到了骨头，恐怕恢复之后也会成为瘸子。 当晚就将这个消息以及马梁和山西帮的关系一起送去了张居正府上。 一时间，高拱、张居正和王崇古都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几方势力各有各自盘算。京师的天空中酝酿着一番巨大的风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十八章 冤家路窄 在这几方势力的缠斗中，王崇古态度不明，高拱一心死磕冯保，而张居正则和冯保一条船。只是不知道这林公公，又站的是哪边？ 刚一得到胡大夫送来的消息，高拱显得怒不可遏，他没想到这帮人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公然给他上眼药。 季东海是他的人这事儿，京师何人不知？打狗还得看主人，这是在裸的打他这个首辅的脸。 高拱当即就要进宫上奏万历皇帝，这个事儿必须得给他捅出来。被手下的礼科给事中詹俊给拦了下来。 “大人，您打算进宫面圣时怎么说。” 高拱是个直脾气，当然实话实说：“张居正他连同冯保，密谋锦衣卫软禁上级，形同造反。” 詹俊叹了口气，知道高拱并没有真的打算为季东海出头，不然也就不会用上造反的名头。 努力平复了一下的情绪：“大人，切不可一起用撒，没有证据，最多不过是换来皇上训斥一番，于大事毫无意义。” 高拱气的吹胡子瞪眼，“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但他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显然也同意詹俊的说法。 “再等等看，不是说消息是一个锦衣卫小旗带出来的么？我想季百户一定有更确切的消息传出。” … 从王崇古府上出来，已经很晚了，马梁又马不停蹄的去拜见高拱。这也是他答应过季东海的，以换去季东海支持的条件。 高拱府上，此时在书房内，只剩下马梁和高拱两人。 本来以马梁的身份，高拱是不会见他的。不过，幸好有胡大夫和詹俊提前打过预防针，高拱反而有些迫切的想要见马梁。 高拱是个直性子，也不屑于搞一些拐弯抹角的勾当，索性见面就直接了当问道。 “季东海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马梁不敢隐瞒，遂将他眼中所见以及季东海的委托全盘交代了一番。 “季大人的盘算，是得尽快将秦绶他们从百户府调走。” 高拱思索了一番，知道这不失为一个解套的最好办法。 既可以解决季东海的困境，也不会打破他个张居正之间的微妙的平衡。 可他具体又该怎么办呢？那仪鸾司的千户朱八可不会卖他面子，难不成要去求朱希孝？ 见高拱似乎是左右为难，马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 “大人，这块是季百户的腰牌，最近宫里多有异动，正需要加派人手。” 这话里的玄机高拱自然懂得，大喜过望，一把接过腰牌，暗暗的点了点头。 等出了高府的大门，马梁这才暗自长出了一口浊气。 之前拜见王崇古的时候，他就和对方提过这事儿。并且把王尚宫和张差的事情也一股脑的都说了出去。 “季东海被放弃了。”王崇古如此评价道。 但对于王尚宫的问题，王崇古沉默了很久，终是没有给马梁一个答案。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去拜见高阁老了。”王崇古抿了口茶，就要送客。 马梁还不打算放弃，他冲着王崇古行了个礼，恭声问道：“我该怎么和他说？” “如实说就好，不必顾及。”王崇古又想了一下，“但是宫里那件事不能说。” 见马梁不明所以，王崇古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和他解释道：“这件事情和他说了也没用，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 王崇古负手而立，指着门外幽冷的夜色。 “在这朝堂之上，越是高位越是如履薄冰，他们求的本就不是什么朗朗乾坤，要的不过只是他的政治利益而已， 之前他借由张差之事大做文章，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至于谁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对他来说这根本不重要。” 马梁皱着眉头仔细的思考着王崇古的建议。 “再者说，他已经认定的案子，并已交由十三司会审，现在岂有再推翻自己的道理。” 王崇古淳淳善诱对马梁说了良久，见他终于有所动摇，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欣慰。 “相反的，如果你不提此事，只推说是季东海的请求，那就给他了一个完美的台阶，而由于对季东海的歉意，他也会积极促成此事。” 想来，马梁当时还对王崇古的分析不以为然，但刚才看高拱那架势，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起码，自己来之前，季东海是真的被他放弃了。 这让马梁不禁有些后怕，这些个大人物们，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而对于手下，则是说出卖就出卖。 想到自己搭上了王崇古这条船，也不知是对是错，因为从骨子里来说，王崇古和高拱他们都是一类人。 第二天一大早，马梁拖着受伤的身体，依旧前去冷宫守卫。 没办法，那顿板子好在没伤到骨头，虽然疼，但还不至于不能行走。 现在季东海也不在这边，他又该和谁请假，更何况，他也实在放心不下朱尧姝。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秦绶他们那帮人却一早就守在了冷宫门前。 搞来搞去的，居然把这几位爷算计到他这里了。 马梁一阵的头大，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只是事已至此，他再不满又能怎样呢。 见秦绶那边已经向他看了过来，马梁只得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向秦绶请安。 一众锦衣卫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恶狠狠的瞪着马梁。 秦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有意无意的阴恻恻的瞟了他几眼。 秦绶看看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便要求底下的兄弟们操练起来。 他手底下这些人，可不是那种世袭罔替的二世祖，他们全都是底层一众好手，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自然少不得严格的操练。 自从被连夜通知调到宫里之后，秦绶他们就知道着了季东海的道了。 大家伙义愤填膺，嚷嚷着要去给马梁一个好看，毕竟惹不起季东海，还不能收拾一个小喽喽么，不过秦绶没有同意。 作为张居正的门人，他的消息来源会更加的广泛。他当然查过之前出现马梁，他的背后站着王崇古和整个山西帮，贸然行动的话，只会给张居正招来更多的敌人。 更何况。这马梁还有冯保的关系，现在冯保和张居正可是同盟，所以更不能在此刻动他。 至少动也要动的别人无话可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二十九章 李如松 一个长脸大汉走出来道：“大人，可要我安排个硬碴子给他？” 马梁的背景有多深，这长脸大汉可比秦绶清楚多了。所以他实在是不想触这个霉头，一切行为自然先要请示秦绶，这样便不是他的责任了。 秦绶黑着脸怒视着长脸男，他哪还能不知道对方的小九九，冷哼一声：“老子平时怎么教你们的？难道还要我亲自示范不成。” 那敢情好。长脸大汉跪倒在地，脸上却划过一丝正该如此的表情。 按着长脸大汉的本意，最好是秦绶亲自出马，这样一来，打也打得名正言顺，即便是之后出了事端，也自有上头顶着。 秦绶也不给长脸大汉解释的机会，大声对众人呵斥道：“老规矩，两两一组互打，不上兵器，但是也不限手段。打得赢就有饭吃。” 秦绶这一嗓子，立刻就为接下来的事情定下了基调，不管是谁，对上马梁，都得狠揍他一顿才行。 一声令下，众人都如同饿虎扑食一般，两两打将起来。 却又单单将那马梁空了出来。长脸大汉无奈，只好亲自下场对决。看样子，今天要是不打满意了，秦绶也不会放过他。 长脸大汉心下一横，决定还是得适度提醒一下马梁。 “喂！你来和我打一场，打得赢，早饭就有的吃。” 马梁斜靠着墙角站在一边，努力调整着站姿，让自己不伤口那么疼。 冷不丁听到这长脸大汉的问话，还有些发懵，心说这长脸男长得挺凶，没想到说话还挺客气。 长脸大汉见马梁毫无反应，还道他是瞧不起自己趁人之危的行为，不由得老脸一红。 “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有伤在身，我只用一只手对你。” 马梁有些无语，刚说这长脸大汉还挺客气，这人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真是招人烦。 马梁他是真心不想动手啊，一来是他屁股有伤。虽然只是伤及皮肉，但那也是真疼，动作太大的话搞不好伤口就会迸裂。 其次，马梁一早已经吃过早饭了，甚至午饭他都提前带了几张饼。没办法，自打他行动不便之后，凡事就得多考虑考虑。 两人这说话的工夫，其余诸人已经纷纷结束了打斗。都围成了一个圈，一起看着他二人。 长脸大汉这下子，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心说眼下这事儿要是不赶紧解决，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长脸大汉随即把心一横，道了一声：“得罪了。” 也不等马梁回应，便冲了上去，单手一掌，直直向马梁面门拍去。这一掌包含了长脸大汉五成的实力，一击而中，必能将马梁打翻在地。 眼看着就要打中了，情急之下，那马梁突然一个低头，整个人缩成一团，笔直的向长脸大汉撞去。 长脸大汉借力收掌，接着化掌为刀，直直向下拍去。 哪成想，这马梁竟然整个人都沉了下去，双臂收回，撑在胸前，直挺挺的趴在地上。 但此时长脸大汉旧力未消，新力未生，一击打空。整个人的重心也随即偏移。被马梁脚下一绊，两个人竟然摔做了一团。 这下彻底将秦绶激怒了，他如何不知这是长脸大汉在刻意放水。愤怒的吼道：“废物，成何体统！你们两个都不要吃饭了，给我面壁去。” … 两人力士们待到了墙角，并排站着，一时无话。 说实在的，马梁真有些过意不去，今天这大长脸如此倒霉，完全都是拜他所赐。 这秦绶摆明了是要找马梁的麻烦，知道的是他想要出这口恶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父夺妻之仇。 正想着，马梁突然感觉到旁边有人冲他吹气。 马梁抬起头来一看，正是那长脸大汉。 那大汉四下环顾了一周，确认那秦绶并不在附近。 这才张口问道：“喂，你真的是马梁？” 马梁左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在脑中飞快的过了一遍，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时候曾得罪过此人。 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敢问大人是？” 长脸大汉虽说和马梁一样都是小旗，但马梁实在是摸不准对方什么底细，只好尊称他为大人。 “我是李如松。”那长脸大汉一脸的憋屈，心说，你怎么才想起来问啊。 李如松？马梁愣了一下，心中顿时觉得，这个名字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马梁下意识就多嘴问了一句。 “哪个李如松？” 哪个？长脸大汉一听这话，那叫一个火大啊，憋的脸都绿了。 他是谁，他可是李如松啊！如假包换的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长子啊！ “辽东李如松。”长脸大汉回了一句，见马梁此刻还在愣神，心里终究是有些泄气。 ’我可是李如松啊，在辽东随便走走就能抖三抖的人物啊。在这京城里就这么没有名气么？’ “家父李引城。”长脸大汉也就是李如松又补了一句。 引城是李成梁的别称，子不言父讳，所以李如松只好介绍了一下自己老爹的名号。 哪成想，马梁愣神压根儿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李如松是谁，相反他是被李如松的名号给吓到了。 大明朝的边军，自从土木堡之变后，怂成了狗蛋儿一般，天天打败仗，以至于除了逃跑他们一无所长。 到了嘉靖二十九年，更是发生了举国震惊的国耻——庚戍之变。 堂堂大明王都，被阿勒坦率领蒙古骑兵，攻到了北京城底下。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差点毁掉明皇陵，最后携带着大批财物和人口，一路得意招摇着撤军。 而北京周边驻守的八万明军，从头到尾只敢龟缩不战，遥送阿勒坦撤军。 在这场一边倒的耻辱战役中，却意外的崛起了两位不世将军，一位则是马梁的姨祖父马芳，另外一位就是这李成梁了。 是他们俩的崛起，才让大明边军在对付蒙古骑兵上有了胜算。 这些年来更是打的阿勒坦再也不敢南下。 至于戚继光、俞大猷等名将，当年则还在南方战场，被日寇们缠着无法脱身，无暇分身北方战场。 马梁没想到，这样大名鼎鼎的名将，他的儿子居然会和自己遇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三十章 少女心事 “多谢大人。”马梁很认真的对着李如松行礼。他老家是大同府的，他是真的很佩服这些个边将们。 大明开国和靖难的那些个勋贵们、国公们。早都在土木堡之变后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多是些二世祖。 大明的武人地位，一下子也变得一落千丈。五军都护府再无力管理天下军队，一应权利全部交还兵部和文官们。 所以，马梁他是真心很尊敬这些靠着自己的努力杀出功勋的边军汉子们。 哪知道李如松根本不在乎这些个虚名，反而因为马梁这么客气而赏了他一个暴栗。 “说什么呢，这么生份。” “咱们哥俩儿客气什么。叫哥就行了。” 马梁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如松，没有说话。 他没想明白，什么时候他这么有面子了，大名鼎鼎的边将之后，居然也和他称兄道弟的。 李如松不以为意，又鬼鬼祟祟的走过来。 “马栋也要来京城了，你知道么？” “表舅也来了，什么时候？”马梁有些惊讶的问道，更多的则是欣喜。 马栋是马芳的长子，自然是马梁的舅舅辈儿。从小他俩就是一起玩到大的，感情当然很好。 “表舅？”李如松猛地一拍脑袋，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拉着马梁不肯松手。 “兄弟，你这不地道啊。叫我大哥，叫那马栋表舅。那我岂不亏大了。” 说罢便央求着马梁也管他叫舅舅。 马梁只觉得好笑，任凭李如松如何和自己唠叨，也不肯答应他。 墨迹了一个上午，两人终于是勉强达成了默契，他们各自相交，辈分另论，绝口不提那称谓的事情。 听这话唠李如松叨叨了半天，马梁才知道，马栋和李如松因为马芳和李成梁的关系，这些年走动也很频繁。两人更是因为一些摩擦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且，早在隆庆四年的时候，李成梁因为主动出击蒙古女真各部。引发了朝堂上的一些攻击。 于是为了表明忠心，李成梁便把长子李如松送至了京城，来平息皇帝的猜忌。 等到隆庆五年的时候，辽东大捷。李成梁大举杀入蒙古土蛮大军，斩敌上千。 隆庆帝十分高兴，但苦于言官上书李成梁主动挑起战争，将辽东置于危险之地，功过相抵，不予奖惩。 出于补偿，隆庆帝便赏赐了李如松为锦衣卫百户。后来因为李如松得罪了锦衣卫副指挥使，待隆庆帝一走，便被找了个由头，降至了锦衣卫小旗。 … 好不容易熬过了当值，李如松便迫不及待的要去找地方喝酒。 马梁正想推辞，一个校尉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他似乎很怕李如松，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欲言又止的。 李如松最看不得这种人了，忍不住没好气的骂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看见你就烦。” 那人才如释重负的跑了过来，“大人，秦大人他说了，今晚让马梁当值，您要是有异议，那就亲自明天向他禀报。” 说完这话，赶紧又远远的跑开，想来他也是知晓李如松的脾气的。 “真特娘的欺人太甚了。”李如松有些火大，他拔出腰刀，用力的劈在地上，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已经不仅仅是秦绶整治马梁的事了。 重要的是秦绶居然连他李如松的面子都不卖，他还真把自己当根儿葱了。对于武人来说，没上过战场就没有地位。 真要是闹起来，李如松才不怕他秦绶这种靠着文官蒙荫的家伙。大不了就是个除职，滚回辽东就是了，怕个逑。 李如松向前紧走几步，挥刀指着那人骂道：“你回去告诉那姓秦的，老子…” 马梁一看事情要遭，赶紧一把搂住了李如松，不顾他的反抗，强行将他拉了回来。 “老哥，你听我一句，就一句。” 李如松皱了皱眉头，勉强停住了身形。 “你是我老哥，我知道你回护我，但这事儿太小，根本不值得闹翻。你闹了反而正中了他们的意了。” 李如松脸色数变，终究是没在反驳。他当然知道自己冲动的代价。 当初老爹派他来京城是有特殊意义的，之前因为得罪上面的人被修理，差点就得卷铺盖滚蛋了，亏得老爹托人花钱运作了一番，才保住他一个小旗。 今天要是再鲁莽了，恐怕立刻就遂了那人的心愿。 不行，自己还得等着看那人倒台的那天呢，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滚回去了。 见李如松有所松动，马梁赶紧趁热打铁道：“老哥，你可得好好的混，这样才能罩得住弟弟我啊，你看这样行不，你先回去，改日咱们一起出去喝酒。” “行。”李如松终于是咧着嘴笑了，他伸手用力的拍了马梁肩头一巴掌，“兄弟，我今天给你一个面子，明天，明天我做东，咱俩一醉方休。” 好不容易送走了李如松，马梁的心里却温暖了许多，李如松这人还是不错的，豪爽讲义气，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比和那些文人打交道舒服多了。 当然，马梁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秦绶让他整夜当值，他就趁着这个机会，绕着这破院子溜达，溜达着就溜进了院内。 此时的朱尧姝已经等了马梁一整天了。白日里见他被秦绶处罚，心里一阵阵的酸楚，仿佛被罚的是她本人一样。 想要为马梁说上两句话，拉开了大门，却被被门柱上冷宫两个大字打回了原形。 是啊，自己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冷宫少女，要拿什么身份去号令皇帝的近卫呢？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甚至连饭都没吃上。 “在干嘛呢。” 朱尧姝愣了一下，她仿佛是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怎么可能，大概是我的幻觉吧。”朱尧姝苦笑着撑着脑袋，都一天没吃饭了，饿得头晕眼花。 “饿坏了吧，给你。” 朱尧姝看着自己的眼前凭空出现的一张大饼，不由得一阵苦笑，怎么才一天没吃饭就饿出了幻觉。 直到她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将那张饼塞进了嘴里。 “额…额…额…”一口气吞的太多，朱尧姝有些被噎到。 一双手轻轻的拍在了她的后背。 “慢点。” 那一瞬间，朱尧姝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多想转过身来抱住那个声音的主人，告诉他自己今天的担心和害怕。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两个人就这么相互看着，谁也不曾先说话。 有道是，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三十一章 又遇小胖子 朱尧姝和马梁对视了良久，终于是她的肚子不争气的先叫了饶。弄得朱尧姝闹了一个大红脸。 马梁将大饼递给朱尧姝，有些忧心忡忡。 “今天老公公没来送饭，怕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吧。” 朱尧姝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一下心情，这才将自己的猜测也说了出来。 “那天我按着你的吩咐，将事情全盘和王尚宫托出，之后我便再没见过尚宫了。” 马梁点了点头，“这里增派了大批的守卫，她自然不能随意走动了。恐怕，她的行动要有变了。” 聊了半天，两人对王尚宫所谋之事依旧是一筹莫展。 既然想不通那就索性不去想了。 “要不要去找找老公公？”马梁有着带朱尧姝出去溜达散心的想法，不免就编了个由头。 没想到朱尧姝居然同意了，好在她也知晓老太监的住处。 两人蹑手蹑脚的顺着马梁来时的破墙爬了出去。 接着，不远处一个身影探出头来，接着又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 马梁带着朱尧姝去找老太监李埑。不过这夜里灯黑，看不太清楚路，又他们又要不断的避开巡逻的侍卫，这一切全凭着朱尧姝的记忆。 也许是太久没有在夜里出行，一着急，朱尧姝竟把自己也绕晕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座庭院，他二人赶紧走了过去，只瞧得门头上书着几个大字，荨樱园。 朱尧姝一愣，居然到了这个地方。这里可是她儿时的回忆所在啊。园内上千株的樱花树，浓香四溢，美不胜收，只不过这会儿，却不见守园的侍卫。 也许是太过怀念过去的时光，也许是被这满园的香气所吸引，朱翊钧也没来得及细想，鬼使神差般的，她竟走了进去。 马梁对这片也不是很熟，想当然的以为老太监在这个地方当值。当下也顾不上欣赏，跟着朱尧姝走了进去。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园子，里面竟然别有一番洞天。 回廊影壁、小桥流水，一副江南水乡之景。 朱尧姝贪婪的抚摸着自己曾经玩耍过的地方，淌过清澈的小河，一时无法自拔。 再一回首，远处的菡璎台，此刻正孤零零的矗立在茫茫月色中，道不尽的孤凉。 朱尧姝也不犹豫，拉着马梁轻车熟路绕过一座小山丘，爬上了菡璎台。站在这里，整个荨樱园都尽收眼底。 不过，此刻的马梁却没有心情欣赏美景。 因为他分明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蹲在不远处亭台的角落里，正窸窸窣窣的啃着一大块猪蹄。 虽然这次穿得是便衣，但马梁还是认了出来，这货不就是当初那个被他揍过的胖太监么。 那胖太监自然也看到他了，一脸的震怒，嘟囔道，“孙海，你是死人么？不是让你守好入口么？” 没有错，这小胖太监，便是万历皇帝朱翊钧。由于他身材有些肥胖，李太后每日三餐都只准他食用些粗茶淡饭。 但朱翊钧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嘴馋是他的天性，哪能受得了这些清修。只得拉上孙海，趁天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偷吃。 现如今这宫里面，李太后的耳目实在是无处不在，朱翊钧要是敢在乾清宫偷食，怕是不消片刻，李太后便会带人冲了进来。 这让朱翊钧很是苦恼，不得已只得出此下策，却不想还是被一个小小的侍卫给看到了。 “怎么了？”朱尧姝也听到了此间的动静，忍不住走了过来询问。 朱翊钧循着声音抬起头来，他发现那侍卫身后还站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女。那种好看，不是艳俗的美，而且一种亲切平和，让人很舒服的与之相处的感觉。 居然会撞破侍卫与宫女幽会？朱翊钧脸色铁青，甚至起了隐隐的醋意，老子还没碰过女人呢，随即就要起身呵斥。 哪成想马梁一个箭步走了上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将朱翊钧又给按了回去。 皮笑肉不笑的与朱翊钧对视着，“哎，小胖子，是你啊。” 朱翊钧打了一个寒颤，他突然记起眼前这小子了，难怪之前会觉得有些眼熟。 想想马梁是真的敢和他动手，朱翊钧有些心虚的向后退了一点，“嘿嘿，嘿嘿，干嘛？” 知道这小胖子有本事搞来吃的，马梁也不和他客气，在秦绶那边受了一天的气，晚上非得吃顿好的不行。 “有什么好吃的没，给我也整点儿，清淡的就行。”说罢，马梁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铜钱，他这是按着市价翻了两翻给的，想来这小胖子一定会感激淋涕的。 朱翊钧闻言下意识的抓紧了手里的肘子。 又听马梁说要清淡的食物，朱翊钧想起两人过往的种种，以及马六救驾的事情。 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抢他的肘子，什么都好谈。 “铜钱么。”朱翊钧接过马梁手里这物件，感觉还挺新鲜的，平日里他可见不到。随即便将钱收进了怀里。 “孙海，出来。”朱翊钧显摆似的冲着身后喊了一嗓子，可那孙海并没有如他想像的那样跑出来。 这让朱翊钧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赶紧跳下台阶，去亭下找那个办事不利的孙海。 下去一看才发现，这货不知什么时候找了挡风的个角落，窝在那里睡着了。 朱翊钧恨恨的一脚将孙海踹醒。 “没用的东西，赶紧给我准备一桌清淡的饭菜送来。” 朱翊钧想说这点事儿再做不好，就不要回来见他了，但又一想他身边本来没几个自己人，便又忍了下来。 安排完了孙海，朱翊钧又麻溜的爬上了亭子，他打算去和马梁套套话，看看他是怎么勾搭上这宫女的。 另一边，那孙海迷迷糊糊的爬起身来，脑子一团浆糊，只依稀记得朱翊钧让他赶紧搞上一桌清淡的饭菜来。 这大晚上的，搞两个小菜还行，搞一大桌饭菜的话，孙海岂不是要去把那些个大厨们都叫醒？ 一想到此，孙海就无比头大，万历帝也是个管杀不管埋的主，大晚上的要他去搞一大桌饭菜来，偏偏这事儿，又不能惊动了太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三十二章 箭在弦上 思来想去，孙海只好去求自己在尚膳监做事的便宜干娘宫女张翠花。 好歹以干娘在尚膳监多年的人脉，偷出来几份饭菜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一会儿，孙海就溜到尚膳监旁的小房里。这里是值夜的宫女太监们临时休息的地方。 因为要给皇帝、太后及各宫妃子们准备夜宵以及早膳，尚膳监是要长期留人的。 也不知道此刻干娘在不在这边值夜。孙海只得硬着头皮进里面去找人。 好在今天他运气不错，张翠花因为要替太后熬一碗晨露莲子羹，整夜都在。 张翠花是尚膳监里给厨子们打下手的宫女，手艺虽然不错，但她这个人嘴巴太毒，脾气太拗，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一把年纪了，也混不上一个清闲的活儿。 孙海愁的不行，带着哭腔的拉着张翠花，：“干娘啊，这次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张翠花一脸的不耐烦，：“一天天的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自从认了你，一天清福都没享过？…” 孙海就这么听着，也不敢还嘴。 张翠花骂骂咧咧的说了半天，直到她心气顺了，这才停了下来，找了张椅子坐下。 “又惹了什么麻烦？” 孙海哪还敢隐瞒，生怕干娘一个不高兴就不管他了，驾轻就熟的把万历出去吃夜宵的事情，和盘托出。 知道是给小皇帝做饭，张翠花的脸色才好了一点，她想起自己这个干儿子大本事没有，但胜在跟对了人，一下子心情又好了起来。 尚膳监每天都会采购大量新的食材，而之前剩下的也会在第二天统一处理。 所以让张翠花张罗一大桌子饭菜，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行了，滚出去吧，半个时辰之后过来端菜。” 孙海闻言如释重负，赶紧麻溜的跑了出去。 孙海虽然走了，这张翠花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既然她干儿子攀上了小皇帝这层关系，如果不显摆一下让大家都知道的话，那她也就不是张翠花了。 见众人还在小房里休息，张翠花心思一转，开始大声的絮絮叨叨起来，：“娘嘞个巴子的，这小兔崽子想要孝敬皇帝，害的老娘半夜还得起来做饭，还有没有天理了…” 嚷嚷的多了，自然把些个同屋睡觉的宫女太监们也吵都了起来。 “得了吧，你这饭指不定是给哪个相好做的呢。”一直和她不对付的刘宫女忍不住出言讥讽，她的后台可是尚膳监的田公公，自然是这帮子宫女太监里面的头头。 张翠花要得就是挤兑刘宫女，此刻见她不信，便索性把事情的缘由都说了一边，并拍着胸脯保证，：“你们谁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荨樱园里蹲着，看能不能碰上。” 张翠花此言一出，大家伙儿心里自然是信了多半儿，等下还要去送饭的，这要是唬人，以后这张翠花就别想在宫里待了。 一个个宫女太监们也都心思活络了起来，赶紧抄起各种活计来帮忙。 趁着没人注意，刘宫女悄悄退了出去，她赶着去找王尚宫，将此间的事情禀报。 而另一边，王尚宫所住的配房里，此刻多了一个小太监。 这是王尚宫派去监视朱尧姝的，不论朱尧姝见了谁，去了哪里，都要时刻向她汇报。 王尚宫紧皱着眉头，冷声问道：“他们两个真进了荨樱园？那守园的侍卫呢？” 那小太监不敢隐瞒，把他的所打听到的又讲了一通。 原来那朱翊钧躲进了荨樱园之后，生怕外面的守卫把闲话传到太后那里，索性让孙海将他们都赶走了。 这之后没过多久，朱尧姝和马梁便进去了。 对于朱尧姝他们进了荨樱园，王尚宫尚且不能尽信，连朱翊钧也进了荨樱园，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你进去再探查一下，务必确认清楚。” 小太监前脚刚走，刘宫女后脚也走了进来。 “尚宫。”刘宫女拜了一拜，便赶紧上前来禀报。 “尚宫，那小皇帝出现在了荨樱园。”说罢，便把张翠花所说一并交代了一遍。 王尚宫用力的一拍大腿，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如此大好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激动的坐立难安。 看来这事情是真的了，新仇旧恨立刻一齐涌了上来。 “尚宫，得尽快做决断啊。”刘宫女忍不住催促。 王尚宫深知机会转瞬即逝，一咬牙一跺脚，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纸包交给刘宫女，吩咐她赶紧回去。 “你要想办法给每道饭菜里加上蒙汗药。” 接着王尚宫亲自去召集她的那些姐妹们。 不过片刻，一十六位宫女便齐聚在她的配房。 这些人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宫女，以及被各房欺负的没有后台的小宫女。 这么多年来，王尚宫就是靠着一己之力，护佑着这些人的生活。以至于让这个小团体聚集到了今天。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各位姐妹们，你们绝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或曾听闻过嘉靖朝的宫女之变。 当初那狗皇帝为了满足他的炼丹需求，要求众人每日只能食桑叶露水而活。 为了定期采取葵水，还长期给宫女们喂食药物，扰乱葵水的时间。 好多姐妹们熬不住了，活活的被祸害致死。 当年，杨姐姐她们报仇没有成功，今天机会终于再次出现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了，她便要亲自前往荨樱园。 … 朱尧姝在荨樱园里寻找着童年的回忆，四处的溜达。 端坐在菡璎台上，马梁则和朱翊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马梁比较好奇朱翊钧怎么这么爱吃猪肘子，朱翊钧则好奇他和朱尧姝的关系。 “你来这园子做甚？”朱翊钧叨叨了几句，抬手咬了一大口肘子。 “今儿个下午公公们没有去送饭，我陪冷宫的宫女姐姐来看看怎么回事。” “哦。”朱翊钧点了点头，心说难怪你要找我买吃的。 不过随即又有些诧异，自己刚刚登基，已经大赦天下了。怎么还有冷宫没有释放。 马梁瞥了他手里的肘子一眼，笑着问道：“看你这肘子肉烂胶粘，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想来是齐鲁名菜——红烧肘子吧。” 朱翊钧一愣，随即眉开颜笑的问道：“怎么的？你也好吃肘子？” 朱翊钧天生肥胖而又爱吃肘子，为此可没少被潞王拿来挤兑，说这猪豚阿堵之物，羞于启齿。 但碍于李太后对潞王的宠爱，朱翊钧每次又都拿他没有办法。 有时候朱翊钧也在想，爱吃肘子有什么不好，这肘子真的就这么上不得台面么？ 马梁笑着点了点头，“略懂一二。” “我看你这肘子做的好则好矣，但还不是最美味的。 想那东坡肘子，肥而不腻、粑而不烂的特点，色、香、味、形俱佳，东坡肘子汤汁乳白，雪豆粉白，猪肘肥软适口，原汁原味，香气四溢。” 马梁他姥爷是四川眉山人，后来到了大同府为官，马梁从小他姥爷最爱做的一道川菜便是这东坡肘子。 朱翊钧在一旁听得眼睛都直了，不想世间还有这等美味？却不见宫里的御厨做给他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触即发 月儿朦胧夜色浓，水载落花也成景。 朱尧姝在下面逛了一圈才回来。马梁抬起头，两个人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咳咳。”朱翊钧不满的咳嗽了一声，有些吃味儿的想要引起美女的注意。 其实以他本来的心思，只要自己报出皇帝的身份，虎躯一震，这宫女必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不过…”朱翊钧抬眼看了看马梁，思虑良久，还是没有这么做。 朱翊钧觉得马梁这人还蛮有意思的。不仅身世干净，人也算正派。 为了区区一个宫女，而放掉这么有趣的一个人，那就太不值当的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突然就想揶揄马梁一下。 “这样吧，侍卫大哥，此情此景，你给大家说个故事应应景怎么样？” 朱翊钧其实是想自己讲的，但逗姑娘这事儿他可不擅长。更何况他的那些先生们，一个个都是些老学究。 满口讲的，除去四书五经，便是程朱理学。搜肠刮肚的想了一番，朱翊钧终究是放弃了。 马梁也不推辞，讲文雅的笑话也是一种撩妹的本事，遂清了清嗓子：“好，那借着这个月色，我就讲个笑话吧。” “唐朝有个宰相叫杨国忠，他因为嫉妒李白的才气，总是想方设法的要找机会羞辱李白一番。 一日，杨国忠想了个办法，就约了李白做三步句。 李白刚一进门，杨国忠便说道：’两猿截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 李白一听，便知道他的用心，只是微微一笑：’宰相起步，三步对不上，就算我输。’ 杨国忠想也没想，便要紧走三步，好让李白出丑，但他刚跨出一步，李白便指着杨国忠的脚喊道：’一马隐身泥里，看畜牲怎样出蹄。’ “好！”朱尧姝大喝一声，接着抚嘴大笑，笑得直不起腰。 朱翊钧听的云里雾里的，实在是搞不懂哪里好笑。 还是朱尧姝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杨国忠的两句，两猿截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这锯同句，是说李白这个猴子要怎么对答？李白回他，一马隐身泥里，看畜牲怎样出蹄。蹄同题，他是在骂杨国忠这畜牲怎样出题。” 朱翊钧一愣，还能这么解释？随即再一细想，确实还挺好笑的，尴尬的笑了两声。 另一边，尚膳监里，饭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张翠花受到了小房里所有宫女太监们的追捧。这感觉，简直比她升职还要威风。 甚至连她多年的死对头刘宫女，此刻也都服了软，主动上前为她打起了下手来。 张翠花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出那么多菜的，也就分给了众人一起炒菜。 至于味道如何，张翠花浑不在意。因为孙海和她交代过，这饭菜并不是给小皇帝吃的，也就无所谓好不好吃。 甚至连刘宫女无意间打翻了几个盐罐，她也不去理会。反正不是她做的，最后查起来，大不了一推六二五。这些人就是人证，这盐巴都是刘宫女撒进去的。 半个时辰未到，那孙海已经提前赶了过来。被这帮宫女太监们围在一起，一顿的猛夸。 “孙公公真的是一表人才啊。” “真不愧是我们尚膳监出来的。” “公公年少有为，以后平步青云不在话下，还得多仰仗孙公公了。” …… 孙海听得云里雾里的，他那个小脑袋还不曾经历过这些事情，根本反应不过来。 “去去去，都围着干嘛？不用干活啦？” 好在张翠花震得住场面，强势的走了过来，一嗓子便帮他解了围。 那帮人此刻可不敢招惹张翠花，一窝蜂的散了开去。 不过，张翠花那嗓子，也把孙海吓了个够呛。他干娘啥时候这么有底气了，敢在这尚膳监里横着走。 还不等孙海细想，张翠花一巴掌敲在了他的脸上。 “发什么呆，赶紧把饭菜都端走。” 孙海吓了一个哆嗦，也不敢再和张翠花废话，赶紧将饭菜都装入食盒中麻溜的从后面溜了出去。 只片刻的工夫，就送进了园内，正巧被朱尧姝碰了个正着，孙海担心朱翊钧等得太久会发脾气，便央求朱尧姝让她将食盒带了上去。 …… 此时的王尚宫，已经带着人躲藏在了荨樱园外。据刚才那小太监确认，一切事情都是真的。 此刻，王尚宫这边已经一切就绪，就只待朱翊钧他们吃下饭菜，待药劲儿一旦发作，那小太监便会给她们发出信号，众人就会冲将进去。 …… 六月的紫禁城里热气腾腾，即便是到了夜里，也只有偶尔吹来的丝丝凉风。 马梁随口吃了些饭菜，感觉味道发咸，便不再下咽。 朱翊钧只爱吃他的肘子。 而朱尧姝则吃了些汤品，味道有些略淡，不过她喜欢也就多吃了几碗。 这正是刘宫女下药的高明之处，高汤是她亲手煲的，被下了蒙汗药，而其它炒菜被她故意撒上了过多的食盐，不得已，所有人都要拿汤品漱口的。 两个人又鼓动着马梁再讲个笑话。 马梁眼神一转，嘿嘿的干笑了两声：“那好，我再讲一个。” “说啊我家的巷子隔壁，住着一个卖茶的大婶。她有一个三岁的独子。 一日，她突然发现，她儿子趴在窗口一边挥手一边讲：’伯伯再见。’ 大婶初时不以为然，以为是她儿子在和街上老伯讲话。 但时间一久，她才发现不对，因为她儿子每次都是黄昏左右才这样讲。 但大婶仔细看去，又看不到窗外有人。她越想越害怕，终于有一天，鼓起了所有勇气去质问他儿子。 ’儿子，你在和谁说再见？’ 儿子回答：’跟伯伯啊。’ 大婶很害怕：’外面没人啊，你在跟哪个伯伯讲啊？’” 讲到这里，马梁故意压低了声音，他分明看到朱尧姝身形缓缓的靠了上来。 一股寒风随之飘过，朱翊钧跟着打了个冷颤，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没想到这马梁居然讲了这么吓人的故事。 “那儿子指着外面诡异的一笑，：哪个伯伯……当然是，太阳伯伯咯～” “哈哈哈哈。”马梁肆意的大笑着，他抬手就要扶着倒向自己怀里的朱尧姝。心说，这丫头也太不禁吓了吧。 突然就感到双腿的一阵无力，硬生生的就要向下倒去，亏得一旁的朱翊钧扶了他一把。 “倒，倒，倒！”接着是远处发出了几声惊呼。 马梁大惊：“不好，这饭里有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三十四章 分兵合围 马梁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着，心中便知道这饭菜有问题。再加上刚刚听到的那一声声“倒”的呼喊，心中大惊。 马梁赶紧看向了朱翊钧，但见他一脸的惊恐，便知他也是不知情。 马梁扭头看看怀里的朱尧姝，此刻她已经陷入了昏迷。马梁伸手在她口鼻前试了一下，呼吸平顺，确认她只是睡着了。 “妈的！”马梁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特么的是蒙汗药。” 马梁还想再咬牙坚持，终究是抵不过药劲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外面的动静如此之大，早就将熟睡的孙海给吓了醒来，连滚带爬的跑上了菡璎台。 “人人人人好多人…” 马梁一看来人是孙海，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希望，也顾不得多想这孙海此时为什么会在此处。 马梁用尽全力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液体在口中喷涌而出。 “孙海，快去找锦衣卫。” 今晚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梁还没有闹清楚。不过他对这皇宫里守卫的各支部队都不信任，这些人既然是对朱尧姝动手，搞不好就是王尚宫那帮子谋反的人，现阶段他能信得过的也就只有锦衣卫了。 马梁倒是从没想过朱翊钧的身份会有什么问题。 被马梁这一嗓子喊完，朱翊钧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二话不说，他抬脚就想跑路。 结果因为受惊过度，一双脚就像是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朱翊钧脸色一沉，心知以他的体型，就算是能跑也跑不了多远。 念及此处。朱翊钧整个人不由得也发起狠来，“还愣着什么，赶紧去找！”朱翊钧此刻真是无比的后悔，就不该偷跑出来吃肘子，少吃一顿又不会饿死。 （朱翊钧只吃了肘子，所以并没有中蒙汗药，再加上他极度害怕，一时间差点还尿了裤子。） 孙海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领命跑了。 “你扶着她。”马梁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却几次都不能成功，他现在务必要两只手撑着地才行。 朱尧姝自然就只能交给了朱翊钧保护了。 “要不要趁着对方还没有些冲上来而提前逃跑？”马梁用腰刀撑在地上，认真的着眼于相关地形分析着。 这亭台只有这一个上来的通路，以及他和朱尧姝上来的那个小路。 而外面是一片漆黑的樱树林。“如果能顺利躲进去的话…”马梁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以他们现在的情况，两个中了蒙汗药的人，以及一个行动不便的胖子，真的能跑的掉么。一旦被人追上，那就只剩下单方面的屠杀了。 “呸！” 马梁用力的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缓缓的将腰刀拔出鞘来，杵在地上，大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这个给你。”马梁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出来，递给了朱翊钧。 “我守前面，你守小路，千万别让人冲上来。” …… 另一边，王尚宫此刻正铁青着脸，拉着小太监训话，她们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便早没有了回头路。 “他们在哪？”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指着不远处的菡璎台说道：“三个人都在上面。” 至于孙海，本来就不在王尚宫她们的考量之中。一个从小任人欺负的小太监，又能掀出什么风浪呢。 听完小太监的话，王尚宫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周二，陈五，你们两个带人去把大门锁好，其他人跟我来。” 众人大声欢呼三声，紧接着持着棍棒应声而动。而陈厨娘和刘宫女更是从尚膳监抢下了两把菜刀，一路砍去。 王尚宫第一个带头冲上了台阶，迎面而来的，正是马梁致命的一刀。 好在她及时停了下来。马梁跪在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可惜了马梁那一刀，耗尽全身力气，出其不意的一刀，却只砍下了王尚宫的半边袖子。 王尚宫冒了满头的冷汗，不住的抚摸着自己幸存下来的左臂发呆，刚才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硬生生的被马梁摆了一道。 “啪！”刘宫女一巴掌扇了下去，指着小太监大骂，“什么情况，他怎么没有被药倒？” 说罢，也不等王尚宫回复，冲着手下两人使了个眼色，安排他们在下面找找其他通路。 小太监哭丧着脸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毕竟药不倒马梁，恐怕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蒙汗药没有放好。 刘宫女还要再说，被王尚宫一挥手打断了。她冲着手下打了个眼色。 立刻就有两人冲了出去，她们手持着长棍，一前一后的向马梁打去。 马梁此刻无法移动，只得伸出左臂强行硬接了对方一棍。这宫女长年在尚衣监里捶打衣物，双臂甚是有力，一棍子下去，马梁险些就要被打翻在地。 这刺骨的疼痛，让马梁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双手一掏，一把紧紧的抓住长棍，接着左手用力的一扯，然后右手果断的拔刀砍去，将那长棍一刀两断。 “王尚宫，丫的果然是你这老女人搞的鬼。”马梁恨恨的骂道。他此刻只怪自己没有早一点揭穿王尚宫的狼子野心。 王尚宫作为内院之长，自然没有闲工夫和马梁废话，再次挥了挥手，立刻又冲进来十几个人。 马梁的腿部以下此刻是无法行动的，为了拦住众人，只得不停的用力挥舞着腰刀，企图撑到锦衣卫到来。 马梁不敢停下来，他害怕自己一旦表现出力有不逮，便会被她们一把拿下。 而另外一路，那两人在菡璎台下面寻找了一圈，随即也找到了朱尧姝的那条小路，几人立刻就杀了上去。 …… 话分两头，孙海被朱翊钧呵斥后，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急急忙忙一路冲来的王尚宫众人。 孙海四下看了一圈，立刻就躲入了林子的阴影中。 只听得那王尚宫排了几个人去把守大门，孙海心中便不好，赶紧摸黑爬了狗洞出去。 “找锦衣卫么？”孙海握紧了手里朱翊钧之前给他的兵符，立刻就飞奔了出去。 （之前朱翊钧让孙海把守园的侍卫们调离，用得就是这块兵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卫》正文 第三十五章 分兵两路 孙海好不容易逃出荨樱园，赶紧就向乾清宫的方向跑去，他知道张诚还在那里。这大晚上的，一时半会儿他也不知道去哪找侍卫们。 而且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不当值的时候，是在宫外住着的，此时更是一个人都找不到。 谁知道，孙海才跑了一半儿，竟然遇到了冯保的干儿子吴和。 吴和前段时间因为张诚的事情，得罪过林旭东。前几天还专门去向他赔罪。 不想反而被林旭东送了一箱子金条到他的府宅，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个吴和搞的坐立难安。 吴和看着这大把大把的金条，真的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不收吧，一来是暴殄天物，有钱不拿那是乌龟蛋，二来这么做岂不就是再次得罪这林公公。 吴和贪钱的那点儿小辫子，张公公能抓到，他林公公自然也可以啊。 但收了吧，万一林公公要是让吴和办什么了不得的杀头掉脑袋的事情，他又该怎么办。 一连好几天，吴和都是在这种压抑中度过。甚至连晚上都顾不上回宅子，迫不得已，吴和准备了一半的金条前去找冯保。 “哟，这不是孙海么？干什么去。” 孙海看到是吴和，当下也是欣喜不少，这冯保是万历的大伴，肯定也是值得信赖的人，自己去找冯保也是个办法。 “吴公公，吴公公，不知冯公公此刻可在宫里？” 吴和眯着眼睛瞅着孙海，有些拿不准。这大晚上的是要有甚大事，皇帝居然还要急传干爹觐见。 “吴公公？”见吴和没有反应，孙海又急忙问了一遍。 “冯公公在哪？好像是在配房吧，又好像是在乾清宫，又或者是在慈宁宫？”吴和磨磨唧唧的说了一圈，和没说一个样。 孙海有些无奈，这吴和实在是油头的很，说了半天都不肯松口，孙海不得已，这才把荨樱园里发生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 吴和一愣，“你是说，有宫女谋害皇上？” 孙海点了点头，补充道：“是尚衣监的王尚宫。” 吴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心底的一个念头缓缓升了起来，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没有别的侍卫再传旨么。” 在得到了孙海肯定的回复之后，吴和终于下定了决心。 吴和眯着眼睛干笑了两声，一把搂住了孙海，“要找冯公公啊，咱家知道在哪，咱家带你去找。” 孙海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便要推辞，身后却走来三个太监，不由分说的夹住他的身子，拉着他往外走。 另一边，刘宫女几个人已经顺着小路爬了上来，刚一探头，正见到朱翊钧举着匕首，快速向她捅了过来。 刘宫女赶紧向后一个闪身，堪堪躲开。但她双手一松，差点就要失手摔落下去，好在被身后的宫女扶了一把，但那宫女支撑不住，随即摔了下去。 想到自己差点就这么摔死了，刘宫女当下心里一阵发狠，“狗东西，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罢，接过身后宫女递来的长棍，一棍子将朱翊钧捅翻在地，接着几个人冲了上去，对着朱翊钧一顿拳打脚踢。 朱翊钧也是吓傻了，想来自己堂堂大明天子，何曾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居然被群宫女们围着殴打。 朱翊钧双目圆睁，圆胖的身子努力稳住，便要起身呵斥，刘宫女看准时机，对着朱翊钧胸口就是一棍。 一棍下去，朱翊钧被一口老痰卡在了喉咙，一时间憋的脸色通红，瞬间晕了过去。 “还敢装死？老娘还没打够呢！” 刘宫女恶狠狠的又踹了两脚，但见朱翊钧丝毫没有反应，这可把刘宫女吓得个够呛，她们本来还打算挟持了皇帝来要挟太后的，赶紧伸手试了一下朱翊钧的鼻息。 “王尚宫，他他，他死了。” “死了？谁死了。”马梁闻言一愣，赶紧向后看去，生怕朱尧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趁着马梁回头的一个空档，王尚宫一棍子敲到马梁的手上，将他的腰刀打落下去，接着身后补上一棍子击到他的后脑，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马梁应声倒地。 众人全都一窝蜂的冲了过去，再没人关心倒在血泊里的马梁。 也就几秒钟之后，马梁便悠悠转醒，他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知所措。 突然，一个名字在马梁心中划过，此刻仿佛再没有什么还能比她更重要的了。 马梁张开嘴，用力的咬破了自己的十根手指，十指连心，靠着这股钻心的疼痛，马梁终于是抗过了那股药劲儿。身子缓缓的恢复了知觉。 马梁扫视了一下四周，见众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的，便知道朱尧姝就在那边。 马梁捡起腰刀，向后退了几步，一个加速借着一股冲劲儿，将众人砍出一条路来。 然后翻身抱起朱尧姝，扯着朱翊钧，顺着那条小路一头栽下，阴差阳错之下，马梁竟然将朱翊钧压在了身下。 一阵颠簸之后，朱翊钧终于是将这口浓痰给咳了出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此刻的朱翊钧浑身血肉模糊，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滚下来摔得。 还不等朱翊钧缓过劲儿来，马梁一把拉着他的衣服：“别愣着了，赶紧跑。” 朱翊钧浑浑噩噩的哦了一声，就要起身。结果牵扯到了骨头，疼得一个踉跄，好险没有再次摔倒。 马梁眉头一皱，知道根本跑不掉了，忍不住四下扫视了地形。 “喂，小胖子，你会水性么。” 朱翊钧哭丧着脸的摇了摇头。 马梁心中忍不住一阵叹息，自己倒是可以逃跑，但他不可能安全的带着朱尧姝一起走，更何况还有这小胖子。 当下心中一狠，冷冷的看着小胖子：“你带着她躲进灌木丛里，我去引来他们。” “不行。”朱翊钧年纪虽小，但心知马梁已经为救他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任由马梁去送死。 见朱翊钧还要说话，马梁冷冷的白了他一眼，“别让我做无谓的牺牲。” 马梁实在不希望朱尧姝受到一点伤害，他必须这么做。 说罢马梁随即向远处的湖泊跑去。 扑通一声，直跳入水中。 “在那边，他们下水了。”众人的目光果然被马梁吸引了过去，朱翊钧眼眶湿润，赶紧抱着昏迷中的朱尧姝躲了起来。 扑通扑通。接连一个一个的入水声响起。一众宫女举着木棒菜刀，追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