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人,你是时间的新欢》 尽管走下去,不必逗留着,去采鲜花来保存,因为在这一路上, 第二章 尽管走下去,不必逗留着,去采鲜花来保存,因为在这一路上,花自然会继续开放。----泰戈尔 短暂的初中三年的分离,我和苏梅如愿考上了同一所郢城市最好的高中---郢城一中,宋阳则进入到我们隔壁的学校二中。 我和苏梅之间的区别在于,我是以年级第一的成绩,也是全校唯一一个考上一中的学生,这足以让夏老师在全校师生面前炫耀许久;而苏梅他们班则有将近一半的同学都进了这所被家长们视作“考学天堂”的市重点,当然也不排除花钱进来的差生。 好在一向特立独行的苏梅跟同窗三年的初中同学依然不熟,于是我和她便又延续了小时候形影不离的玩伴关系。 原本我和苏梅都偏爱文科,但她为了长远考虑,认为理科对以后选择大学和就业更有优势一些,更何况她的分数进理科尖子班实在是绰绰有余,最终她被分在了理科二班,位于明德楼一楼,我则在文科十三班,同一栋楼的第四层。 楼层的距离丝毫没能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苏梅班上女生少,加上她被动的性格,所以供她选择的同伴不多。而我因为从小便对苏梅有一种天然的依赖心理,纵使身边莺莺燕燕成群,我还是更愿意跟苏梅呆在一起。 加上和苏梅同班的安宁,后来我们三个成了别人眼中的铁磁。 安宁的加入纯属偶然,她是典型的官宦人家子弟,父亲是市里财政局的一把手,母亲经营着自己的高级美容会所。用白富美来形容安宁,一点都不为过。 我们三个如此不对等的家庭背景,又是如何相遇相知的呢?一切皆因机缘巧合。 像安宁这种长的好看又偏柔弱型的女生,免不了会被一些社会上的青年骚扰。 平日里,她都有司机专接专送,偏偏那一天,司机家里有事请了假,牌桌上抽不开身的母亲便让她独自打车回家。就是这个空档,让几个蓄谋已久的小流氓有了可乘之机。 正当被逼到角落里的安宁手足无措之时,我和苏梅为了抄近路,恰巧经过那条僻静的小路,苏梅和安宁虽说同在一个班,但因为身份和性格上的差异,平日里鲜少有交集,加上大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在明晃晃的刀子面前,不帮这个忙,也算说得过去。 可我身边的她是谁?她可是从不按套路出牌的苏梅呀! 苏梅没有多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了安宁面前,几个小混混慌了一下神,定睛一看又是个柔弱的女生,重新露出凶神恶煞的嘴脸,一步步朝她们俩逼近。 我顿时也慌了,连忙拿出新配的诺基亚手机,用最高分贝喊:“喂,李老师,您马上过来是吗?好的,我们等您。” 就是这救命的一句话,吓得几个小混混顾不得真假,撒腿就跑。苏梅和安宁回过神后,蹲在原地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我弱弱地上前一步搭话:“要不咱也跑吧,不然他们回来就糟了。” 苏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怕什么,李老师不是一会儿就来了嘛!” 我慌忙解释:“哪有什么李老师啊?是我瞎编的。” 苏梅顿时脸色煞白,一左一右,拉起我俩,就往出租屋跑。 那时因为学校宿舍环境实在太糟糕,离家较远的学生都流行在外租房子住。 很多都是父母搬过来陪读,我妈因为知道我和苏梅在一起,便放了心没有跟来,于是我们俩便成了一个屋檐下的合租室友。 那天惊魂之后,我们三个成了名副其实的患难之交。 至于骚扰我们的小混混,从此一个都没有再出现过。我不知道安宁的父母动用了什么样的人脉关系,能让几个大活人立刻从我们眼前消失,我也不敢多问,只是对她的家庭背景愈发好奇。 我们互相调侃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的惊险场景。 安宁兴奋地说:“我当时满以为苏梅你会点拳脚功夫什么的呢,不然哪儿来这么大胆子?” 不等苏梅开口,我抢过话茬:“都是缘分啊!安宁你知道吗?苏梅可是从来不多管闲事的。”苏梅在旁边扔给我一个白眼。 安宁接着指向我:“没想到你个小丫头也挺勇敢啊,是不是被你身边大姐的气场感染的?” 我奋力甩掉安宁压在我头上的纤纤玉手,大声嚎叫:“拜托,我比苏梅大好不好,你比我们俩小一岁,所以你们都必须喊我一声姐姐!哎,你俩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哎,我说你俩别走啊!” 安宁感谢我们的方式,便是邀请我们去她家。这也是高中三年里,我们仨两个固定据点的其中一个,另外一个当然是我和苏梅空无一物的出租屋了。 安宁不止一次表达过想搬过来跟我们同吃同住的意愿,却被苏梅义正言辞地以“床太小,人太胖”为理由拒绝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我。 后来安宁改变策略,邀请我们去她家里住,苏梅歪理一大堆,转转眼珠子,说出了一句自认为很有哲理的话:“安于享乐使人堕落。” 安宁家的复式小洋楼,就像她本人给我们的感觉一样,高贵而洋气。我们每一次去,都有管家和保姆在门口列队迎接,却鲜少见到她父母,问起时,安宁总是漫不经心地答:“爸爸应酬中,妈妈牌桌上。” 熟络之后,我们知道安宁其实没什么朋友。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别人要么对她敬而远之,要么就是有所图地故意巴结她。从小到大,形形□□的丑陋嘴脸,她早已见怪不怪。 安宁骄傲地仰着头,向我们介绍她爸爸的工作性质:“你们知道财政局是干嘛的吗?它掌管整个郢城市的财政大权呢!通俗一点说,政府和财政是一个地方的两大命脉,一个办事要求它,一个用钱得求它。” 那时候的我和苏梅,还完全捉摸不透这番话的真正份量,倒是对安宁最后说的一句话印象极为深刻,她说:“我爸爸的前任就因为贪污被抓进去了。” 安宁说,我和苏梅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朋友,不产生任何利益上的纠葛,所以她格外珍惜这份友情。 她也的确做到了,在之后很多个难以入眠的日日夜夜里,我都敢肯定,她多希望我和苏梅能够陪伴在她身边。 我和苏梅不同于安宁的命运,她有资本随意挥霍自己的人生,我和苏梅却不能。我们将好好学习当作现阶段的人生真谛,尤其是苏梅。她已被禁锢得太久,努力挣脱牢笼成了支撑她前进的唯一动力。 而刚上高中时的改名字,像极了她的某种宣誓一般。 我问她跟辉哥商量过了吗?她说之前打过一个电话。我问辉哥怎么说。 她说:“辉哥问我想改成什么,我说了之后,他也没问缘由,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随你吧,无论怎么样,你都永远是最让我骄傲的阿梅。’” 同样的话,我应该永远也不会从夏老师的口中听到。 至此,我该正式改口叫她“苏眉”。 安宁的美和苏眉略有不同。苏眉是那种偶然一瞥,惊为天人的女生;而安宁则是小家碧玉、细水长流型。第一眼,好看;第二眼,真好看;第三眼,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如果非要拿某个熟知的明星来作比喻,我首先想到的是《仙剑奇侠传》里赵灵儿的扮演者刘亦菲,清新脱俗、一尘不染。 安宁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环境造就了她的与众不同,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是我和苏眉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我们之间还有一点很大的不同,就是安宁是我们三个人中,唯一一个在高中便谈过恋爱的。 我不敢称其为早恋,因为高中时期的我和苏眉,一个一直暗恋着别人,一个一直被人默默喜欢着,当然这又得牵扯到另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中去了。 安宁的男朋友叫肖涵,和我们同届不同班,不算太出众,长相一般,家庭环境也普通,学习成绩更是拿不出手,跟围绕在安宁身边的众多追求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直到有一天,安宁把肖涵带到我和苏眉面前,正式介绍这是她男朋友时,我和苏眉只能用面面相觑来表达我们的诧异。 安宁一如往常淡定,向我们陈述其中的理由:“高一时,追我的人很多,我不知道该怎样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关键问题是,我也没做好一上高中就谈恋爱的思想准备。于是到高二,所有人都打了退堂鼓,唯独肖涵没有放弃,三百六十五天如一日地帮我提前买好早餐,默默目送我回家。我知道他没钱,成绩也不好,但我却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我,不关乎我的身份和长相的那种喜欢。” 安宁说这番话时,依然一副娓娓道来的模样,但是她的内心恐怕早已翻江倒海。 我偷偷瞥了一眼正被安宁的手紧紧握着、手足无措站在我和苏眉面前叫肖涵的男生:举止端庄、衣着朴素、长相老实。 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在心里默默给出了结论。 乏味的高中生活在安宁和肖涵日常小甜蜜的点缀之下,按部就班地过着。 我和苏眉就“高中要不要谈恋爱”这一话题,展开过一次深入浅出的交流。不是受了安宁整日狂秀恩爱的刺激,只因我百分百笃定,身边一定有暗恋苏眉、却迟迟不敢开口的男生。 我直抒胸臆询问苏眉:“如果有男生直接向你表白,或者像肖涵默默对安宁一样,你会不会接受他?” 苏眉不假思索给出了回答:“如果是前者,我会当即拒绝他;若是后者,我希望他对我的好永远不要让我知道。” 我为苏眉的如此决绝吃了一惊:“说到底,你还是不想谈恋爱啰!” 苏眉淡定如旧:“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早恋’这个词。我所走的人生每一步,都要时刻遵循两个字:可控。” 然而苏眉却忽略了,她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那些在她的生命里走来走去,甚至是跑来跑去的一些人,他们的行为却不受苏眉单方面的控制。 又或者,感情本身就是一件不受控制的事,尤其是单恋和暗恋。 有一天,安宁神秘兮兮地发来短信,告知下午放学后在她和苏眉的教室紧急集合,有要紧事宣布。 我心里直犯嘀咕:还有什么比她宣布和肖涵在一起更劲爆的消息吗?除非她告诉我们高中一毕业就领结婚证,那也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啊! 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因为问题根本就不出在安宁身上,而是苏眉。 苏眉收到了一封爱意满满的情书,还是安宁亲手交给她的。更确切地说,是男生亲手委托安宁交给苏眉的。 男生名叫闫楚锋,是安宁的青梅竹马。闫安两家是官宦世交,从小定过娃娃亲的闫楚锋和安宁本应众望所归走到一起,怎奈二人就是不来电,倒是性格投缘得很,索性以兄妹相称,可急坏了家里的长辈们。 闫楚锋跟我们同一年级,在苏眉她们隔壁的一班。他的身高长相、性格为人和家世背景都近乎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学习成绩。 闫楚锋和安宁像尖子班的两颗毒瘤,明明成绩差得要死,却因为过硬的关系背景,无论怎样优胜劣汰,他们依然死皮赖脸地在尖子班里混着。 据说闫楚锋的爸爸是市教育局的高官,这也难怪常年稳居班级倒数第一的他,依然是老师们眼里的香饽饽。 虽然成绩不尽如人意,但这丝毫不影响闫楚锋在广大青春期少女眼中的完美形象。因为爱好长跑,身材匀称而健美,加上长了一张酷似吴彦祖的帅气面庞,成功被冠上了“级草”的称号。 其实除了富家子弟与生俱来的一些臭毛病外,闫楚锋本人还是挺憨厚单纯的,我想这也是安宁决定帮他追求苏眉最主要的原因。 当安宁把那封折成爱心形状的情书双手捧到苏眉面前时,苏眉正目不转睛盯着桌上那本星火英语高考必考题集,眼皮都没抬一下,挥挥手说:“麻烦帮我扔掉谢谢!” 我不识趣地告诫了一句:“苏眉你要想清楚,这可是‘级草’闫楚锋,多少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啊!” 苏眉依然垂头看着她的那本高考制胜宝典,一气呵成道:“你有兴趣啊那送给你好了不要客气慢慢享用只求你和他一起都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好吗好的。” “怎么不憋死你?”我小声嘟囔一句,转头满脸无辜加无奈地求助安宁。 安宁一脸无辜地轻声问起:“苏眉,真的连我的面子也不给吗?” 苏眉终于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安宁,一字一句道:“安宁,这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如果我答应了他,就算不受早恋的影响,高考考得不错,将来我也只有待在郢城这一个选择,你了解我的,我做梦都想着考出去,我的前途容不得一丁点闪失。” 安宁见苏眉如此不留余地,只得求饶:“好啦,怪我考虑不周,我只顾及到这是小闫第一次主动追女生,便满口答应一定要帮他,可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你放心,小闫那边我会处理,从此以后他绝不会再烦你,你安心学习就好。” 随着苏眉和安宁达成和解,我却仿佛听到了另一个人心碎的声音。 她叫牛莉莉,我的同班同学兼同桌。我对闫楚锋的粗浅了解,全部来自于牛莉莉同学的碎碎念。 “一朵你知道吗?他真的就像从日本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一样,简直帅呆了。” “一朵你知道吗?我今天又在操场上碰到他了,好吧,其实我是故意去等他的,虽然我知道还有很多个这样默默喜欢他的我。” “一朵你知道吗?他居然没有女朋友哎,长得帅、体育棒、性格好、家世优,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被他喜欢上?” “对了,一朵你知道吗?他叫闫楚锋,楚国的楚,谢霆锋的锋,名字好听吧!” 啪嗒,心碎了一地。暴殄天物的苏眉啊,以后有你哭的。 至此,闫楚锋真的像从苏眉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不得不说,在让大活人彻底消失这一点上,安宁和她父亲做的一样出色。 之前为了在苏眉面前刷存在感,闫楚锋经常会借由安宁的面子,有意无意制造偶遇的机会,或者明知我们三个在安宁家,装作无意间来找安宁,更甚,苏眉、安宁和我一起在电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也是拜他所赐。 可是现在,闫楚锋连同他那封从未被拆开过的爱心情书一样,石沉大海。唯一还能扯上一点关系的,就是时不时听到别人对闫楚锋名字的解释。 第一次听到安宁在我们面前提起闫楚锋时,苏眉嫌拗口,随口问了一句是哪几个字,待安宁在草稿纸上写给她看之后,苏眉开始说文解字:“如果我是他,以后相亲的时候就这样介绍自己:我叫闫楚锋,楚国的楚,谢霆锋的锋。” 我连忙追问:“那闫呢?” 苏眉拍了拍我的脑袋,痛心疾首道:“真笨,说了是相亲,都知根知底,对方肯定知道你姓什么了呀!” 后来苏眉的那番话被安宁一字一句转达给了闫楚锋,于是他在学校里的所有仰慕者,都知道了他的名字是“楚国的楚和谢霆锋的锋”这两个字,只是日子太过漫长,还不确定会不会在相亲时被派上用场。 然而,天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闫楚锋追苏眉、又被无情拒绝的消息在校园内不胫而走。 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但至少可以肯定,一定不会是两位无辜的当事人,除非他们想自寻烦恼;更不可能是我和安宁这两个见证人,除非我们死期已到。至于还能有谁,就不得而知了,大家也懒得深究,只希望事情慢慢被淡忘。 在这种乌龙事件中,吃亏的一般总是女生。有一段时间,苏眉所到之处,总会受到一群人的指指点点,潜台词是:这女的真不识抬举,连”级草“的面子都不给,看她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牛莉莉,在得知苏眉和我是好朋友后,连续两个星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 苏眉的心情倒是一如往常,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走在路上时,肩膀挺得更直、脖子扬得更高了。 用苏眉的话来说:在错误的时间里,不管遇到多么合适的人,都是错误的。 这便是轰动一中的“级草告白失败事件”。后来据宋阳说,连他们二中对此事都略有耳闻,并为此杜撰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而另外一边扮演暗恋角色的男生,是否在暗暗窃喜:还好我明智,没有过早暴露自己,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你看苏眉,虽然她戏谑地强调自己缺爱,但其实她一直被浓浓的爱包裹着,只是有人暂时不想让她发现而已。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我们最终都要远行,最终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海子 第三章 我们最终都要远行,最终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海子 就在苏眉这边上演着拒绝告白的狗血戏码时,安宁和肖涵的感情,稳定得像是上天注定一般。 苏眉揶揄她:“准备一条道走到黑啦?” 安宁气定神闲、洋洋自得:“你们快点考出去,给我介绍个更好的,我立马把他给踹了。” 我和苏眉相视一笑,立刻心照不宣:这玩笑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那时我们天真地以为,一辈子只跟一个人在一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平心而论,肖涵的确是作为伴侣的不二人选。 安宁有口无心的一句“苏眉太优秀,怕你移情别恋”,肖涵便跟我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除非安宁邀请,不然绝不会贸然加入到我们的聚会中; 安宁因为跟我和苏眉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而忽略了肖涵,他也不急不躁地等在一边,直到安宁再次想起他来,一如往常温柔体贴; 安宁讨厌一个人呆在诺大却冰冷的家里,肖涵便随叫随到地陪着她,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傻事,直到她沉沉睡去。 安宁完完全全被肖涵宠成了一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孩子,好像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弥补安宁长久以来情感方面的缺失。 安宁想要的温暖、依靠和安全感,他统统都能满足。对于彼时衣食无忧的安宁来说,这就是她想要的全部。 随着高考顺利结束,安宁和肖涵选择留在郢城继续读大学,双双报了一个三本艺术院校。 安宁父亲给他们的人生规划是一毕业就考公务员,安安心心等着在官场平步青云。肖涵没什么家庭背景,纯粹是沾了安宁的光,谁叫安宁死心塌地认定他了呢? 后来我和苏眉又问过安宁一次:“你真打算跟肖涵过一辈子呀?”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俩各方面的条件都相差甚远。 安宁这次没再说笑,而是笃定地点点头:“嗯,就他了。” 那时候的安宁,像极了橱窗里的洋娃娃,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肖涵除了爱,给不了她任何物质方面的需求,还好彼时的她也不需要肖涵给。 我和苏眉也算得偿所愿,纷纷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唯一的遗憾是,我们报考的学校不仅不是同一所,甚至都不在同一个省份,至此,我们即将经历自出生以来的第二次分离。 按照苏眉给自己制定的人生规划,她想要选择理工大学的建筑学,典型的工科学校的工科专业;而我为传承夏老师的衣钵,选择了南京师范大学的中文系。 本来是我和苏眉商量好,一起都报南京的大学。那是一座我们都很喜欢的城市,号称中国四大古都之一,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底蕴,景色宜人、气候宜人、交通宜人、饮食宜人,加上热情好客的当地人,不得不用“赏心悦目、人杰地灵”八个字来形容,苏眉对此垂涎了许久。 所以高考一结束,还在等成绩的那个空闲段,我们铁磁三人小分队浩浩荡荡去了一趟南京,我和苏眉名义上是考察,实则为了逛吃逛吃。而安宁的理由更加冠冕堂皇,说是为即将抛弃故乡的两个野孩子来一次践行。我们一边死鸭子嘴硬般抱怨“怎么全国各地都是城隍庙”,一边脚不受控制地往好吃的面前钻。 不出我们所料,苏眉一开口,率先要了份炕土豆。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吃东西这方面,我们三个确实有相当一致的执念。 苏眉的最爱是土豆,每当她在食堂的某个窗口犹豫不决时,我便会毫不客气地赏她一个白眼:“装什么装?”然后扭头对窗口老板说:“土豆牛腩盖饭一份,谢谢!” 苏眉近乎哀嚎道:“你让我享受一下选择困难的乐趣不行吗?哎,又是茄子煲仔饭,你都吃不腻啊?” 我一边大口把热气腾腾的茄子往嘴巴里送,一边用力摇着头。 安宁很少和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她妈妈的理由是食堂餐具反复使用,卫生问题有待考究。我和苏眉深情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潜台词是:“早晚把你毒死!” 所以安宁的用餐范围就被局限在了家里或教室。要么司机送她回家吃,要么打包好了送到学校,相比油腻腻的食堂,中午空无一人的教室确实要干净多了。 安宁为数不多的几次在食堂吃饭,会象征性地点一大堆,却从来都吃不完。但是无论其他菜品如何变幻,唯一不变的是那盘韭菜馅儿的饺子。 对此我和苏眉深感诧异,号称有轻微洁癖的安宁怎么会允许韭菜这种味道极大的食物在嘴巴里停留?我们好奇地问过她几次,都被安宁以“真好吃”这样的感叹词打发了回去。 那天在南京城隍庙街头,安宁照例满大街找着韭菜馅儿的饺子。 我乞求道:“姑奶奶,你看好吃的东西这么多,咱能不能给高大上的食物留点儿胃呀?” 安宁眉毛一挑,像只高傲的孔雀:“那我捧在手里,不吃,光看着。” 之后,我和苏眉端坐在一家汤包店里,吸溜着据说很正宗的蟹黄汤包,安宁则在一旁近乎神圣地端出她那早已冷掉的蒸饺,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等到最后一个也被她满足地放进嘴里,安宁开口问我们:“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爱吃韭菜馅儿的饺子吗?” 我和苏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小时候爸妈工作都特别忙,就把我放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家寄养。有一年中秋,奶奶高兴地跟我说爸妈待会儿一起回来吃饭,她要包饺子,韭菜馅儿的。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是韭菜吗?因为韭菜是爷爷奶奶自己家种的,你们肯定知道,韭菜割掉之后又会很快长出新的来,吃了一辈子苦的爷爷奶奶觉得韭菜最经济实惠!等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饺子上了桌,我只吃了一口,就吐掉了,哭闹着说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难吃?任奶奶怎么哄,我还是哭个不停。后来爸妈为此大吵一架,互相指责对方不顾家,结果好端端的团圆饭不欢而散。 从那之后,我都一直很自责。心想:要是我当时乖乖把饺子吃了,爸妈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貌合神离?他们现在要么互相看不顺眼,要么两副冷冰冰的表情。就当是为了赎罪吧,但凡我有机会可以自己点菜,都会要一盘韭菜馅儿的饺子,并且把它全部吃完。哈哈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在嘈杂的小吃店里,眼泛泪光的安宁旁若无人地讲着自己的伤心往事,身旁两个小伙伴一脸严肃地听着,不时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背,以示安慰。 突然,有着“大姐大”光辉形象的苏眉振臂一呼:“走,咱再去吃两碗韭菜饺子,一起攒攒人品!” 至此,每当我再吃到水饺,都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个夏天的傍晚,如获至宝的安宁,眼泛泪光的安宁,以及强装开心的安宁。 南京游玩归来,也到了我们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苏眉最终居然没能拗过家里,在李玉兰的软磨硬泡下,不得不舍弃南京,选择了省内的省会城市江城。好在结果中有一半随了她的心愿,最终录取她的,是江城理工大学的建筑学,典型的工科学校的工科专业。 苏眉不止一次痛心疾首地跟我说:“我真不知道李玉兰死活要把我留在身边的用意为何,难道是怕她跟辉哥秀恩爱的时候少了我这样的一个忠实观众吗?” 苏眉说这话时的语气,不知情者还以为李玉兰是她后妈呢! 而苏眉接下来的经历,则越来越偏离她对自己“可控”的要求。 当她满心以为我会陪她一起修改志愿留在江城时,我却胡乱编了一个“跟夏老师已经通报过了”的低级理由,决心孤身一人按原计划,前往南京这座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城市。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我心里清楚的很,真实的理由之一,不过是我想要逃离被苏眉笼罩着的生活,甚至越远越好。 而我的这些小心思,单纯的苏眉一直被蒙在鼓里。 九月开学如期而至,苏眉很幸运,有个高中同班的男生恰巧跟她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又或者说,苏眉一直以来都很幸运。稍微留意一点,你就会发现苏眉身边总是环绕着一群随时准备向她伸出帮助之手的人,俗称“贵人”,主要决定权在于她自己愿意不愿意。 同班男生名叫张驰,典型的学霸兼宅男,他们在高中时交集甚少。苏眉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之后的数年里,她跟张驰之间会产生这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永辉心疼苏眉,决定亲自开车送她去学校。这么好的旅游机会,李玉兰自然也不会放过,于是独自求学之路一下子变成了全家总动员。 没出过远门的李玉兰以为外面的世界乃是狼藉一片,连洗脸盆也要在家里给苏眉置办妥当,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脱离李玉兰的管束,苏眉也就没有过多计较,任凭李玉兰在一旁折腾,以至于她的行李浩浩荡荡塞了满满一后备箱。 当她跟我吐槽时,我戏谑道:“这可都是满满的爱呀!” 相比较苏眉,我的行程则略显冷清,母亲因为身体不适留在了家里,只有正值暑假的夏老师一人送我赶赴漫漫求学路,为漫长的旅途又增添了几分无聊。 出发当天,苏眉兴奋异常,一大早便开始准备。没想到李玉兰比她还要兴奋,置办东西几乎折腾了一宿。想到李玉兰不过是假借送她去学校为由,出去玩一趟,苏眉的好兴致瞬间就减了大半。 路上有三个多小时的行程,累的够呛的李玉兰躺在后座上睡得正香。苏眉怕苏永辉打瞌睡,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他聊天,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话题,好像是为了刻意隐藏即将分开的事实。 一直到汽车稳稳停在了校门口,苏眉都没有把“辉哥,我会想您的”这句真心话说出口。她想当然地以为,没有了她,苏永辉和李玉兰会过得更加轻松快乐。 苏眉的宿舍在顶层的七楼,没有电梯。望着满满一后备箱的行李,她和苏永辉面面相觑,这时她的班级辅导员替他们解了燃眉之急。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跟苏眉是一个专业,但比她高一届,应当叫声学长,专门负责苏眉他们整个班同学的新生报到和日常生活。 学长打了几个电话,一共叫来了七个同学,加上他自己在内,八个人帮苏眉将所有行李一趟一趟搬到宿舍门口,就连李玉兰一直捏在手里的撑衣杆也没放过。辅导员一边条理清晰地指挥分工,一边礼貌地对苏眉说:“学妹你带叔叔阿姨在旁边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就搬完了。” 这是苏眉对大学男生初步的印象,看着学长挂在脸上的汗珠,苏眉心想:“这人人缘还不赖嘛!” 当苏眉在电话里不断向我感叹大学生活真奇妙时,我半开玩笑道:“还不是因为您出众的长相,才能享有这般特殊的待遇呀!”苏眉一个劲儿地骂我肤浅。 玩笑归玩笑,但就苏眉出挑的外形来说,放在美女堆里也能立即被捕捉到,更何况还是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理工科学校呢?相比较而言,在以“美女天堂”著称的南师大校园里的我,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也好,不是有句成语叫“自食其力”嘛!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张驰因为在江城有亲戚,所以提前来了学校。他早早便打听好苏眉的行程,许诺一定要过来帮忙。报到当天,苏眉看到学长们如此热情又人手足够,也就不想再叨扰其他人。她自然更察觉不到那一刻的张驰有多失望。 或许是冷淡的性格使然,苏眉一直不喜欢麻烦人,这跟以“麻烦精”著称的我正好形成天然的互补。更何况,在彼时的苏眉眼里,跟张驰的关系远没有好到对其呼之则来的亲密程度。 “顶多算个熟人吧!”苏眉在心里念念有词:“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 学长们将苏眉的东西全部搬至宿舍门口后,便起身告辞。苏眉甚至都没来得及请他们喝瓶水或说一声谢谢。 “还好来日方长。”苏眉默默地自我安慰道。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铺是床,下铺摆放着桌椅和衣柜,这也是她们班仅有的四个女生。苏眉进门时,发现宿舍里已经来了一个女孩子,东西摆放很整齐,却不见人影。她瞥了一眼贴在女生床铺上的名字:朱嘉怡。 “应该是个美女吧!”苏眉笑了笑,找到自己的床位,兴奋地指给苏永辉和李玉兰看,刚好是在朱嘉怡的斜对面。 都说方形空间里,对角线之间的距离最远,或许这也注定了苏眉跟朱嘉怡之间长久以来的尴尬处境。 李玉兰正打算挽起袖子收拾一番,却被苏眉一个劲儿地往门外推。 苏眉着急地说:“妈,我都是大学生了,让我自己来整理吧。” 李玉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永辉一把拦住:“玉兰,姑娘大了,就随她去吧。” 接着对苏眉说:“我和你妈想去市区逛逛,一会儿过去之后,晚上我们就在那附近找地方住一晚,明天直接从市区出发回家,你看怎么样?” “你们都商量好了我还能怎么样?”苏眉默默在心里嘀咕,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那您和妈去吧,正好我把小窝简单收拾一下。” 苏永辉诧异不已:“你不跟我们去啦?” 原来,苏永辉之前说的“我们”,早已把苏眉包括在内,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顿时又为自己的狭隘感到羞愧,低着头说:“不了,东西还得整理一会儿呢,而且新生陆陆续续都来了,我还是先熟悉一下学校周边的环境吧。” 苏永辉见苏眉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坚持。 苏眉陪父母一起下了楼,顺利找到停车的地方。苏永辉摆摆手,让苏眉先走,她却执拗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李玉兰走过来抱了一下她,苏永辉则大力拍了拍她的背,轻轻说了一声:“阿梅,记得常回家。” 苏眉强忍着离别的悲伤,待苏永辉的车消失在眼前后,才任由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往日的甜蜜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小时候因为长期伏案写作业,个子不高的苏眉还有一点驼背,所以大力拍她的背,成了父女俩心照不宣的打招呼方式。 而阿梅这个昵称,也被烙印上“辉哥专属”的标签。我曾经为了表示亲昵,尝试这样叫过她,却被苏眉义正严辞地制止。而李玉兰则向来是直呼苏眉的全名。 苏眉曾说,这个世界上,她只允许两个人这样叫她,一个是辉哥,另外一个便是她未来的老公。 所以苏永辉临走时那句简短的嘱咐,瞬间戳中了她的泪腺神经。 此时,苏眉内心的悲伤情绪愈演愈烈。 她意识到,无论平日的自己表现得多么决绝,归根到底她还是恋家的,那种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隐晦的爱,早已嵌入到深深的血液里,挥之不去。 以至于在今后的好几年,苏眉一直都在与自己矛盾的内心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一边无比想要离开那个生活了二十年熟悉的家,一边却又长期忍受着盼望早点归家的煎熬。 苏眉在父母刚刚离开的地方站了许久,待情绪慢慢平复后。想要沿着原路返回宿舍,继续去收拾她那堆杂乱无章的烂摊子,结果发现太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围着诺大的操场附近转了好几个圈,也没搞清楚正确的方向。 当看到熟悉的报到处那一刹那,苏眉着实是又惊又喜。喜是因为她终于找到了原路返回宿舍的路,惊的是,笔挺地站在“报到处”三个大字旁边的学长,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本想快速绕开的苏眉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学长顺势递给她一瓶冰红茶:“怎么这么快就下来啦?七楼可不好爬哦!” 苏眉礼貌应答:“嗯,下来送爸妈走,他们去市区了。” “去市区逛逛挺好,我来江城都一年了,也没好好出去逛过。”学长很自然地接过话茬。 等有时间一起去逛逛?苏眉不确定这个回答是否太过失礼,于是话到嘴边,索性又咽了回去。最后借故收拾东西,想要开溜。 “我叫沈子赫,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学长对着苏眉的背影高声喊着。苏眉不再回头,只是扬了扬手中那瓶冰红茶。 其实苏眉一点也不爱喝加了太多色素和香精的饮料,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从前她会喝一种别人都认为难以下咽的乌龙茶,后来那个牌子被迫停产后,她就只喝矿泉水了。 只可惜,学长对此并不知情。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在你年轻的时候,任何伤心事都感觉像是世界末日,其实不是, 第四章 在你年轻的时候,任何伤心事都感觉像是世界末日,其实不是,一切才刚刚开始。---《重返十七岁》 苏眉回到宿舍,发现室友朱嘉怡已经回来了。她礼貌地笑笑,径直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朱嘉怡倒是毫不客气地开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朱嘉怡。” “你好,我叫苏眉。”苏眉依旧礼貌得恰到好处。 朱嘉怡爽朗地笑起来:“我知道啊,你背后写着呢!” 苏眉一惊,迅速转过头,看到床铺上写有自己名字的两个字,尴尬地笑了笑。 之后,便是例行公事般汇报自己是哪里人,家里的组成情况,以及有没有喜欢的男生等等。苏眉烦透了这样的场面。正当她神游于自己的小世界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名字。 “沈子赫!就是那个负责给我们办入学登记的学长,他叫做沈子赫,真好听的名字。哎苏眉,你觉不觉得他很帅啊?这要在我们高中肯定是校草呢!” 朱嘉怡同学,花痴一枚,鉴定完毕。苏眉在心里哀嚎一声,顿时觉得耳膜随时要被身边嘹亮的女高音给震破。 “对了嘉怡,你爱喝冰红茶吗?刚刚别人给的,送给你吧!”在耐心用完之前,苏眉迅速转移了话题。 “那我就不客气啰!”朱嘉怡毫不迟疑地接过苏眉递过来的冰红茶,迅速拧开,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 “真是个爽朗的女孩子。”苏眉心想,嘴角边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朱嘉怡是吉林人,典型的东北女生,性格豪爽、待人热情。这样一来二去的交谈,苏眉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时不时会抛出“真巧,我有个同学正好在长春上大学。”这样的话语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当苏眉问起朱嘉怡为什么要跋山涉水来到江城时,朱嘉怡依旧嗓音洪亮、中气十足:“就想看看冬天不冷是什么样子的啊!” 我们所在的省恰好是在全国的南北交界处,由于更偏向南方一点点,就被划入到南方城市的地界。殊不知,江城的冬天并不会比北方城市暖和多少,北方室内至少还有暖气,而在江城,你必须练就一身抗寒抗冻的本领。 “真是天真!”苏眉再次在心里默默笑出了声。 苏眉的另外两个室友分别叫陈巧和田雨菲,加上苏眉,她们三个都来自省内,只有朱嘉怡这一枝独秀来自于遥远的东北。 苏眉分别形容过她们四个人的性格特征,她说陈巧和田雨菲属于外表和内心都柔弱的温柔型女生,加上又来自同一个地级市,俗称老乡,自然关系更为亲密。而朱嘉怡属于外表坚强,内心却脆弱无比的类型。 我总结道:“这不就是外强中干的典型吗?” 苏眉没有反驳,接着形容她自己是跟朱嘉怡完全相反的类型:外表柔弱、内心坚硬。这一点我完全赞同。 按照各自的性格特点,苏眉宿舍里的四个女孩子,被划分成了三个阵营:苏眉和朱嘉怡分别自成一派,陈巧和田雨菲互相依赖、抱团取暖。 我问苏眉:“你觉得朱嘉怡人怎么样?” 她不假思索:“挺好的呀!” “那你为什么跟她玩不到一块儿去?” 苏眉沉默良久,一字一句答:“我一直觉得能跟我玩到一起去的人都是奇葩。”说完还不怀好意地瞪了我一眼。 朱嘉怡曾向苏眉示好过几次,却都被她客客气气地挡了回去。也是朱嘉怡这样一反常态的举动,让苏眉愈发坚信自己对朱嘉怡的性格分析是正确的。宿舍里的陈巧和田雨菲早已打成了一片,只剩下苏眉和朱嘉怡落了单,内心不坚定的那一个自然慌了,于是毫不顾忌种种差异,想要强行拉来一个和自己结为同盟、组成阵营。 可惜朱嘉怡拉错了人,苏眉才不会为了排解所谓的孤独,而胡乱跟自己不合拍的人做朋友。更何况,彼时的她身边,还有一个张驰在默默守护着。 也正是因为刚开学,苏眉心里那股强烈的思乡之苦,奠定了她跟张驰之间长达两年的感情纠葛,几乎占到了整个大学一半的光景。 张驰似乎总能恰到好处读懂苏眉的心思。苏眉的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是累了,生气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苏眉说,张驰对她的吸引,就好比安宁对肖涵,是依赖,是港湾。 只是她跟安宁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无论张驰对苏眉有多好,她都从未像安宁一样笃定过这辈子就是他了。 因为对新环境的不适应,让慢热性格的苏眉对周遭的一切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还好有张驰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在身边,让苏眉享受着来自家乡别样的温暖。 张驰知道苏眉怕晒,又不清楚她适合哪一种,便在开学军训前给她买了一堆防晒霜、防晒油、防晒喷雾之类的,苏眉吐着舌头说用了两个学期都还有剩。 张驰知道苏眉口味清淡,受不了江城非咸即辣的传统,一有空,便带她去亲戚家蹭饭,那是张驰妈妈的亲妹妹,也就是张驰的小姨,小姨只有一个尚在读高中的女儿,所以对张驰一直都像自己的亲儿子一样。苏眉也跟着沾光,吃到了家乡的美味菜肴。 张驰知道苏眉瞌睡浅,宿舍里作息不同步的生活经常令她睡眠不足,张驰便为她买了窗帘、眼罩、耳塞等全副武装,还总在临睡前隔着电话为她变着花样哼唱睡眠曲,他说:“你不用担心,听到你均匀的呼吸声我就挂电话。” 苏眉常常感叹:张驰细心起来,连她一个女生都自愧不如。 也是从那时起,苏眉逐渐加深了对张驰的了解,她知道张驰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了婚,张驰被动跟了父亲,母亲独走他乡,小姨便充当母亲的角色,弥补了他缺失的母爱,所以江城在张驰心中,是仅次于郢城的第二个家。 这让听故事的苏眉第一次产生了怜惜一个人的情绪。 当她跟我说起这种感觉时,我开玩笑道:“你本该是个男儿身。” 就是在这种抱团取暖的相互慰藉中,让苏眉和张驰之间,慢慢产生了一种超越友情的情愫。他们真正走到一起的细节,苏眉一直不愿多讲,又或者,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记得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六早上,张驰照例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在苏眉宿舍楼下等她一起去图书馆。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时,大口吃着煎饼果子的苏眉突然发现鞋带开了,因为实在腾不出手,苏眉只得抬起脚奋力甩了两下,以示抗议。这时一前一后背着两个书包的张驰,突然俯身半蹲在苏眉跟前,麻利地帮她系好了鞋带。 待张驰一边起身一边拍打膝盖的瞬间,愣在一旁的苏眉鬼使神差地腾出左手,牵起了立在她左边的张驰。这回轮到张驰愣住了,半晌,苏眉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反被大力捏住,二人牵着手,步调一致地向图书馆走去。 我是在大一寒假时,听到苏眉正式宣布了这个好消息,看着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二人,除了夹杂着一丝羡慕的小情绪外,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 “你就是传说中的夏一朵同学呀?真是久仰大名。”这是我跟张驰面对面时,他说出的第一句话。除此之外,只是偶尔的眼神交错和通过一次电话的泛泛之交。 “为什么叫久仰?”我没有接这个陌生男生的话茬,而是瞪着眼质问一旁的苏眉。 “夸你漂亮呢!”苏眉冲我眨眨眼,又用胳膊肘捅了捅张驰。 张驰迅速领会了苏眉的用意,用力点点头:“嗯嗯嗯,确实挺可爱的。” 嗯嗯嗯,我确实听出了其中的敷衍,尽管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与此同时,安宁也带来了一个分不清是好是坏的消息:安爸爸想把安宁送出国。 我瞥了瞥面前这两对神仙眷侣,拉着安宁的手说:“那挺好啊,你跟肖涵一起出去镀个金,回来就双双成海龟啦!” 安宁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肖涵,低声说:“我爸说出国花费太高,只能负担我一个人的。” 对于肖涵家里的经济情况,我们都再清楚不过。就连上大学的费用,也是安宁家一并出的,现在让他自费出国留学,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在这之后,安宁、苏眉和我单独约在郢城一中又聚了一次。 苏眉直奔主题:“安宁,你爸有没有说为什么突然要送你出国啊?” 安宁满脸愁容、一头雾水状:“没说,但我总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 我突然想起高中的某个下午,公主模样的安宁在她的城堡里,向我们介绍着她爸爸特殊的工作性质以及显赫的社会地位。末了,公主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我爸的前任就因为贪污被抓进去了。”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为了避免继续胡思乱想,连忙转移话题:“那你准备怎么办啊?” 安宁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蹦跳着踢起路边的小石子,温柔的声音在我们耳边响起:“能怎么办,留下来陪肖涵呗!他要是去不了,我也哪儿都不去。” 寒假过后,我们都顺利返校,开启了大一下的新学期生活。 苏眉照例陪着张驰泡在图书馆里,走学霸路线的张驰似乎永远有做不完的习题,苏眉却渐渐在学业上放松了自己,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被张驰嗤之以鼻的各类“闲书”。 张驰偶尔从漫天的题海中抬起头,拿出一本自制的纠错本轻敲苏眉的脑袋,待苏眉从曲折的故事情节里抽身出来,便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宠溺地对她说:“这些都是高数在期末考试中的必考题型,你好好看啊!” 苏眉胡乱地翻着,嘴里讨好一般念叨着:“真幸运跟你选了一样的专业。” 张驰毫不客气白了她一眼:“一个建筑,一个机械,也能叫一样的专业啊?你还真是工科集体不分家呢!” 也在江城上大学的宋阳是典型的月光族。每到月末,他便会花上三块钱的公交费,到苏眉的学校让她管饭。有时候苏眉懒得搭理,救济他的人就变成了张驰。他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张哥,听得苏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张驰对宋阳也颇有好感,他说:“在苏眉的所有异性朋友里,我最喜欢你。” 宋阳喜笑颜开,问他的张哥:“这是为什么呢?” 张驰笑嘻嘻地解释:“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我百分百确信不会喜欢上苏眉的男生,所以我很放心。” 苏眉和宋阳同时露出两张哭笑不得的脸。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对娘娘腔宋阳的性取向产生严重的质疑。 彼时,他却满不在乎,一副谄媚状:“张哥,瞧你说的。” 用苏眉的话说,像极了民国时期的汉奸。 而身在南京的我,做的最大努力,便是努力跟苏眉和安宁保持着密切联系,以及,努力忘记一直住在我心里的那个不可能之人。 我尝试跟宿舍里的其他三个天南海北的女生打成一片;尝试努力学习,争取每次都能考进专业前三;尝试逛遍南京所有的小吃街,不吃撑绝不罢休,炕土豆和韭菜馅儿饺子是必点;尝试去过所有著名景点,在电话里冲苏眉和安宁喊:“等你们下次来南京,我给你们介绍总统府和中山陵的历史和渊源。” 尝试独自去看秦淮河夜景,把心心念的那个人名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鼎沸中。 我尝试了很多新鲜事物,到头来却发现,我比自己想象中要念旧得多。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安宁的联系突然一下子断了。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电话那头的苏眉同样表达了她的疑惑。qq一直不在线,微信、短信留言从来都不回,电话也永远关机。 后来通过苏永辉才得知,安宁家出事了。 安宁的爸爸因贪污罪名坐实,被判有期徒刑十年,据说是匿名举报。 因为信中讲的有理有据,时间人物完全吻合,所以从接受调查到最终判决,中间时间特别短,短到安宁和她妈妈还来不及想出任何应对方法,就被封了家,冻结了所有财产。 从尽享荣华富贵到一无所有,几乎就在一夕之间。 与此同时,安宁也面临着休学的压力。以她家目前的经济实力,根本负担不起三本艺术院校高昂的学费,就算勉强撑到毕业,这个没有一点含金量的学历,对于安宁来说,不过是又浪费了两年时间而已。 而她父亲那些所谓的酒肉朋友,为求自保,谁也不愿向她们家伸出援手,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闫楚锋的父亲,真正诠释了“树倒猢狲散”的道理。 母女二人实在忍受不了旁人对她们“贪污犯家属”身份的指指点点,决意尽快离开郢城,前去投奔远在上海的安宁舅舅家。 临去上海之前,安宁向肖涵提出了分手。 肖涵悲痛之余,一遍遍重复着要在郢城等安宁回来的话。他以为等这段时间的风头过了,他们又可以一如往常。 安宁超出常人般冷静,冷冷回绝道:“不必了,依你目前的能力,就算再给你十年,也不可能让我过回以前的生活,一旦失去这样的经济基础,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将变得不堪一击。所以为了避免以后撕破脸,还是趁记忆依然清晰时,早早了断,为彼此保留一份美好吧。” 安宁对肖涵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读书,好好生活,不必记得我。” 说完这番话,安宁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任凭肖涵撕心裂肺地喊着安宁的名字,独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决绝背影。 尽管肖涵后来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在郢城等待安宁很多年,可是对于那时的安宁而言,早已是回天无力。 我猜想,后来千疮百孔的安宁,一定无数次想过要回头。只是她深知,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如果此刻认输,会连最后一块勉强维护的尊严也被掠夺,所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独自硬撑下去,不管前路有多艰难。 而肖涵呢,他的确做到了等,可是如果当初他能稍微鼓足一点勇气,向安宁的方向迈出哪怕一小步,结局可能会大有好转。 可现实是,在他们这段恋爱关系里,肖涵早已习惯了安宁主动走向他,是安宁第一次牵起他的手向我们郑重宣布“这是我男朋友”,大学是安宁选的,就连两人未来的人生道路,也是安宁规划的。 从始至终,肖涵不过扮演着一个合格的捧哏角色。他对安宁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行,听你的。” 这一次亦是如此,他默默等着绝情走掉的安宁会突然回头,然后抱着他说“我离不开你”,可安宁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在肖涵的人生轨迹里,充斥着坐以待毙的讽刺。他或许适合白富美安宁,但对于一无所有的安宁来说,他近乎一无是处。 肖涵至今才明白过来,当初如此决绝的安宁,其实是在帮他,帮他消除内心的愧疚,帮他彻底放弃安宁,帮他重新开始没有安宁的平淡生活。 那一年,安宁才刚满20岁,她却比任何人都懂得为别人着想。 而没能赶回去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陪着她,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安宁自尊心强,从头到尾没有向我们两个透露一丁半点,或许她是希望我们记忆里的她,一如往常一样美好吧。 好在苏永辉了解苏眉,他知道苏眉重感情,他也知道这次安宁去上海,三人想再重聚怕是遥遥无期。 他一再催促苏眉,务必尽早赶回来一趟,面对一反常态的苏永辉,苏眉大为不解,而他只是简单概括:“安宁家出事了。” 好在苏眉也是了解苏永辉的,从这只言片语中,苏眉已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难免会经历几次遗憾的瞬间,与重要的人见而不得便是其中一种。 苏眉高三那年,身体一向健朗的外公突然病倒了,在床上躺了近半年后,五月的某个深夜,平静地闭上了双眼。 那时距离苏眉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以为是的李玉兰为了不影响苏眉发挥,选择将此事暂时隐瞒。 高考结束才得知外公去世噩耗的苏眉,因为遗憾没能见外公最后一面,而对李玉兰的芥蒂愈发深了。 外公对苏眉的爱,和苏永辉一样,是隐晦又不失真情的。 所以当看到抱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在外公的墓前跪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苏眉时,苏永辉便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不会让他唯一的阿梅再受这般委屈,就算有后果,也由他全权承担。 这一次,便是苏永辉为苏眉争取来的,他只希望苏眉不要为此留下任何遗憾。 他深知,如果让安宁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但凡以后安宁过得稍微有些不如意,苏眉都会一直自责下去。 当接到苏永辉的催促时,学校正值期末考试周,苏眉内心无比焦灼地答完了最后一科的试卷,顾不上距学校正式放假还有一周的通知,拖起行李箱就往火车站跑。 苏眉及时赶了回来,她见到了憔悴、无助且冷漠的安宁。 许是在这段日子里,安宁早被那些落井下石的丑恶嘴脸伤透了心。尽管是在熟悉的苏眉面前,她也卸不掉身上那一层一层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伪装。 安宁和苏眉不同,苏眉是真正吃过苦的,经历了她和苏永辉两代人的不懈努力,才实现了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可是安宁呢,她从生下来开始就是公主,足足当了二十年的骄傲孔雀,唯一的心理阴影不过是引发父母争吵的一盘韭菜馅的饺子而已,现在突然要她变成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丑小鸭,这种落差,放在安宁身上,就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果你过得不幸福,我所做的一切才是徒劳。---东野圭吾 第五章 如果你过得不幸福,我所做的一切才是徒劳。---东野圭吾 苏眉开始寸步不离地陪在安宁身边,她不善表达,不会说一些安慰人的体己话,也不能感同身受去理解安宁的痛苦,可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心疼和怜惜身边的这个女孩儿。苏眉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着她,陪着她一起沉默。 包括安宁跟肖涵提分手,苏眉当时也在。安宁对肖涵说的那些字字锥心的诀别话,也是苏眉一字不落转述给我的。直到安宁安然无恙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苏眉一颗悬着的心始终没有落地。 临上车前,安宁狠狠抱了苏眉一下,却始终低着头,不曾抬眼看她,最终只留给苏眉三个字:“好好的。”便头也不回地进了车站。 任性的安宁保持着她一贯骄傲公主的姿态,无论周遭环境如何变化,她只希望她在乎的那几个人一直好好的,甚至于,这是一道来自公主亲口下达的命令。 望着安宁逐渐模糊的背影,苏眉在心里默默自语:“你也要好好的。” 而我因路途遥远,本没有做回家的打算,准备暑期留校,找点兼职做。接到苏眉的紧急通知后,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买票回家,奈何暑假车票太过紧缺,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赶到家,还是来不及见上安宁一面,只能从苏眉的转述中,得知安宁的状态非常非常不好。 而我为了减轻心中的愧疚,尝试用一种别样的方式保持着与安宁的联络。又或者,只是我单方面的。 我开始给安宁的qq邮箱写信。 高中那时候,qq远比现在的微信要流行得多,我和苏眉的qq号,还是安宁帮忙申请的,而我和苏眉的打字启蒙,也是在安宁家的台式电脑上学会的。 安宁说她小学就学会了上网,我和苏眉都笑她吹牛,毕竟在初中以前,我们连真正的电脑都还没见过。后来得知我和苏眉的qq号都是九位数,而安宁是六位的,便再也无从反驳。 安宁对我和苏眉很好,又或者说,安宁对身边的所有人都很好,包括她家里的司机和管家。在我的印象中,一直以为大户人家对下人都是直接呼来喝去的,对此被苏眉毫不客气地骂了句“头发长见识短”。 我常常对安宁说:“我好羡慕你哦。” 安宁苦笑:“如果我说我反倒羡慕你们两个,应该也不会有人信吧?” 那时候,天真的我以为,安宁只是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可是谁又能懂她心里真正的需求呢? 有一次,我们窝在安宁诺大的房间里看着《霸王别姬》的影碟,影片放完后,我们三个抱作一团,哭得稀里哗啦。 安宁最先开口:“你们说,我们三个会一辈子在一起的吧?” 我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回答了她:“说好了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苏眉坐在旁边静静看着我俩时的眼神,好似在看马戏团的猴子。 末了,安宁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就继续用qq保持联络啊,就算qq不用了,qq邮箱我也会一直保留下去,你们可以随时给我写信,‘你好哇,李银河’,我最喜欢这个开头了。” 那时正值热恋期的安宁,在苏眉的强烈推荐下,看了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 我皱着眉反驳:“那可是王小波写给他夫人的情书呀,我们三个瞎凑什么热闹?” 安宁得意地伸出食指挑了一下我的下巴:“可我们本来就是情人关系呀!” 我只得求饶:“好好好,就依你。” 那时年少无知的我们,权当互相开了一个童言无忌的玩笑罢了。 但是给安宁qq邮箱写信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了下来。虽然我心里清楚,安宁可能永远也收不到。又或许,从我决心开始写的那一刻起,就从没奢望过安宁真的能看到。 我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个决定,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对安宁的愧疚减轻一点。但更多的,远在天边的安宁似乎成了满腹心事的我无形中的倾听者。 清楚记得我给安宁写出的第一封信,主题叫做“对不起”。 我向她诉说了我心里的愧疚与不舍,我说希望她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的;我说我和苏眉会在郢城一直等她回来;我还说,我会帮她好好看着肖涵,如果胆敢对不起她,我定会好好教训他一番。 无论我的言辞多么犀利或恳切,都从未收到过安宁的回信。我甚至完全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有看到,并一度怀疑qq邮箱里,不能显示对方是否已读,是个很大的bug。 安宁走了,我和苏眉的日子看似一切恢复如常。只是两人再约着见面时,难免会因身边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黯然神伤。 安宁虽是一介女流,却很讲义气,无论我和苏眉什么时候回家,她都会开着她的大众甲壳虫,准时出现在火车站出站口。就好像她的全部生活,除了等我们回来,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似的。 车是大红色的,加上车身小巧的外形,行驶在路上很是招摇。 我开玩笑道:“这不符合安宁你低调的性格啊!” 安宁掩藏不住的小骄傲:“只有这样高调一点,才可以让你们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能一眼就看到我啊!” 的确,她的那款车型,在郢城独此一份,就像安宁本人一样,特别得很。 大二伊始,除了偶尔想念安宁和努力忘却心里那个遥不可及的人之外,我的生活依旧平淡。日常生活除了上课和泡图书馆,依然是独自去往南京各个著名景点一遍一遍游览,后来已经熟络到可以当场手绘一份南京旅游攻略简易版地图。 安宁刚离开的那段日子,心中积郁太深,于是便跑去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目的就是给自己找一个哭出来的正当理由。当时我们三个来南京旅游,互相做足了思想工作,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自己,进去一看究竟。而我这次,也算弥补了另外两个人的遗憾吧。 除此之外,对于业余生活近乎为零的我来说,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了。 相反,苏眉倒是越来越适应大学里的多元化氛围,逐渐走出了生涩的阴霾,开始尝试各种不同的新鲜事物。从学院到学校,从学生会到社团,她在很多领域都像个新生一样崭露出了头角。 照理说,大二不应该再有机会空降到学生会,可谁叫她是苏眉呢?我曾毫不避讳当着她的面说:“你就是命好,无论什么时候,你想做什么,总有贵人出手帮你。”这一次苏眉的贵人,是沈子赫。 沈子赫除了是苏眉她们班级辅导员的身份外,同时还兼任学院外联部部长一职。可以说,沈子赫对苏眉,尽到了身为学长的所有义务,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军训开始前,苏眉被他任命为女生这边的负责人。其实全班女生也就她们宿舍里的四个,这个负责人实在有点多此一举。然而聪明的苏眉心里怎么可能不清楚,这是沈子赫在帮她为军训结束后的竞选班干部做铺垫。 可惜不争气的苏眉完全辜负了沈子赫的一番良苦用心,一点竞争团支书的想法都没有,最终被同寝室的朱嘉怡当选。在沈子赫的大力推荐下,让她白白捡了一个副班长的闲差。 与苏眉一副无所谓的心态完全不同,热情开朗的朱嘉怡势必要在各个领域大展拳脚一番。她不仅仅满足于班上团支书的身份,还在沈子赫的学生会外联部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小干事的位置。 说来可笑,这原本也是沈子赫想为苏眉争取的,可谁知她却依然一百个不愿意。 口才一流的沈子赫没有放弃,开始对苏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官方一点的说法,可以锻炼自己的能力,实际一点,还能加素质拓展的学分呢!” 苏眉倒是一点不在乎锻炼能力和加学分的诱惑,只是实在拗不过沈子赫的一番好意,只得勉强答应他规定时间去参加面试,却不忘提前打好预防针:“如果面试通不过,你可别怪我啊!” 沈子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轻声说:“哪能怪你呀!” 其实苏眉的这个名额早已被身为部长的他内定了,只要苏眉准时出现在面试地点,走个过场,就算她一句话不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谁知临近面试,苏眉突然变了卦,不想去了。沈子赫一个接着一个的夺命连环call,让她不胜其烦,索性关了手机,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小说,落个清静。 至此,就连神通广大的沈子赫也回天无力。 然而那边有人躲之唯恐不及,这边却有人挤破头都想要进去。 面试环节表现不尽人意的朱嘉怡不死心,赖着不走,等到最后一个同学面试完,死活要三位评委给她一个加试的机会。早已饥肠辘辘的几个大二学长可不想耗在这里跟一个学妹浪费时间,最右边那个摆了摆手说:“不用加试了,给你额外加个名额,明晚七点直接来报到就行。” 朱嘉怡高兴地在原地蹦了两下,跑过去依次找学长们握手。最先被朱嘉怡的大力抓到手的左边那个学长哭笑不得,用胳膊肘碰了碰站在中间眼神迷离的同伴:“哎,你还别说,咱们外联部还真就需要这种脸皮厚的。” 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的部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几声“嗯嗯”。 离他最近的两位副部长明显感觉到部长整个下午都不在状态,面试过程中,要么低头看手机,要么抬头盯着门口,从头到尾也不说在等什么。 只有部长沈子赫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在等一个爽了约的女孩儿,奢望她能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或者等来一个y的电话也行。 我责怪苏眉:“你就是仗着人家对你好,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苏眉满脸委屈:“我没别的想法,就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不想把自己变成舆论中心的焦点啊!” “就您这长相,不成为焦点还真是有点困难。”我揶揄道。 “你又埋汰我呢!”苏眉嗔怒道。 还真不是埋汰,上了大学的苏眉,比高中时的她气质更为出众。尽管张驰也是属于要身高有身高、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的标准帅哥,可是一站在苏眉面前,立即黯然失色。也难怪张驰格外反对苏眉做跟抛头露面相关的任何事,好像自己一不留神没看紧,苏眉就会被更优秀的男生抢了去。 而沈子赫,自然成了他的头号防御目标。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了。 当下的苏眉,深知她的所作所为过分了些,于是请沈子赫吃了顿饭,以示赔罪。 席间,苏眉直抒胸臆,因自己的鲁莽,向沈子赫表达了歉意。末了,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还适时开了个小玩笑:“下次如果我再想拒绝别人,一定努力想出一个像样点的理由。” 本来满肚子气的沈子赫突然就被苏眉的直率逗笑了:“你真这么不想进学生会?” 苏眉低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小声“嗯”了一声。 沈子赫接着问:“那你想干嘛?校学生会?校团委?还是社团?” 苏眉终于抬起了头,一脸严肃道:“我就想一个人待着。” 沈子赫又噗哧一下笑出了声:“行行行,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是我今天把话说在前头,依我对你的了解,不出一年,你就不会这么安分了,到时候不管有什么想法,随时来找我。” 苏眉满脸真诚地点着头,心里却惦记着桌子上那盘冒着腾腾热气的家常土豆丝。 果然,沈子赫比苏眉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她,甚至包括她自己。 正值学期末,一年一度学生会换届选举尘埃落定之际,苏眉早已厌倦了天天陪张驰泡图书馆的日子,自己感兴趣的闲书也看得差不多了,突然想进学生会体验一番。虽然沈子赫有言在先,可她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只得从朱嘉怡口中探探虚实。彼时朱嘉怡已荣升为外联部副部长,部长人选被土木的一个男生夺得。 听了苏眉的想法,朱嘉怡一脸嘲讽:“你怎么现在有这个想法啊?肯定太晚了呀!” 于是苏眉便以为事情不了了之,逐渐淡忘了此事。 谁料想不到一个星期,苏眉接到了沈子赫的电话,开口便是责备:“我不是跟你说过有想法一定要跟我说吗?为什么一声不吭?” 苏眉正一头雾水,听了对方的解释,才知道问题出在朱嘉怡身上。是在外联部新老干部聚餐时,朱嘉怡给透露出去的。当然,绝不是朱嘉怡好心想要帮苏眉再争取争取,纯粹是以戏谑的方式讲出来,供大家一乐。没曾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子赫立即拨通了苏眉的电话。 苏眉后悔不已:真不该跟朱嘉怡这个大嘴巴说的。 电话那头的沈子赫倒是心情大好:“你看,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吧!” 苏眉无言以对,无奈接受了沈子赫的安排,又被挂上了一个副部长的闲职。本来按照规定,每个部门的固定搭配是一正两副,奈何外联部除朱嘉怡以外的另外一名副部长,之前是竞争正部长的热门人选,落败之后,自然忍受不了屈居于人的委屈,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这才给了苏眉这个编外人员机会。当然,也是因为前部长沈子赫亲自出面,这般大好机会才会恰好落在苏眉的头上。 照理说,这一次是苏眉自己主动提出来想要加入的,现在梦想实现,应当高兴才对,为什么苏眉反而表现出了一丝无奈? 只因对方是沈子赫。苏眉说,他是迄今为止她最不想亏欠的一个人。 所有人都知道沈子赫喜欢苏眉,包括苏眉自己。可是苏眉跟张驰毫无征兆地走到了一起,丝毫没有给沈子赫公平竞争的机会。身为君子的他又不能夺人所爱,于是便在一旁默默守护着。苏眉曾经无数次想要把身边自认为不错的学姐或同学介绍给他,都被婉言谢绝了。 苏眉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嘛?” 沈子赫满脸宠溺:“你这样的就挺好。” 苏眉尴尬无比,只得低着头不再说话。 半晌,沈子赫缓缓开了口:“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吃土豆这道菜了,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苏眉这才意识到面前那盘土豆牛腩盖饭早已凉透,顿时食欲全无,心想:“长期养成的习惯,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呢?” 说来奇怪,我也从来没有听苏眉对张驰说过喜欢。 有时候我问起她来,她也毫不掩藏:“我不知道。” 我想,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十几岁时的苏眉,可以为了一个喜欢的男生,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很差劲;会在看到他陷入窘境时嘲讽一笑,喜欢的程度却丝毫不减;也会在发现对方交的女朋友连自己都不认可时,而大发雷霆。 可是对张驰,她却做不到这些。 苏眉曾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张驰和一个女生牵着手走在路上,我非但不会生气,还会高兴地跑过去,指着女生问张驰:‘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啊?’” 然而她对对沈子赫更谈不上喜欢,要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坦荡地给他介绍女朋友了。 苏眉看似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其实才最能直观表达她的真实感受。 既然不够喜欢,为什么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张驰呢? 苏眉的回答简直不能再离谱:“因为他先来的啊,暂时又挑不出他的什么大毛病,所以在我遇到真正喜欢的,或者他主动提出分手之前,就先这样啰!” 这可能也是苏眉跟张驰之间除了牵手以外,再没有更亲密举动的原因吧。苏眉和安宁一样,有很严重的洁癖,只是她的洁癖更多来源于精神层面。小时候被母亲李玉兰亲一下脸,都会生半天闷气。 她说:“我实在忍受不了跟别人有直接皮肤上的接触。” 每当我们三个一起逛街时,都是我跟安宁手牵着手,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走,偶尔想起后面还跟着一个拖油瓶,便会转过头一左一右去挽苏眉的胳膊。 后来谈起初吻,苏眉破天荒地笑了:“有一次在图书馆,我太困了,想趴在桌子上睡会儿,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嘴巴上就被什么东西覆盖了。” 原来是张驰趁苏眉睡着,偷亲了她。好在闭目养神的苏眉没有当场翻脸,任由张驰的勇气,在睡着的她面前,才稍微得以显现。 苏眉抒发当时的感受:“原来初吻也就那样啊!” 不知道被张驰听到,会作何感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进行时却患得患失。 第六章 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进行时却患得患失。---张爱玲 当上外联部副部长的苏眉,跟一年前勉强被推举为副班长的她完全不一样。从小到大,苏眉便有着超乎常人的成熟,如果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她会全力以赴去争取;如果不是,她就会像之前沈子赫为她预留的外联部小干事一样,宁愿消失,也绝不在此浪费时间。 按说作为编外人员的苏眉被硬塞进来,本该极不受待见,可苏眉的光芒却在这严峻的环境中慢慢显现,她对所有人都礼貌得体,无论对方对她不理不睬,或者索性扔她一个大白眼,她都照单全收,不生气、不失礼。。 我相信没有人会拒绝一个性格这么好的美女吧。而另外一方面,苏眉佯装温顺的外表下,依然隐藏不住那颗坚定,抑或是坚硬的心,所以尽管对身边的人无比顺从,却没有人敢真正欺负到她头上。 苏眉还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在慢慢凸显,那就是判断能力和语言组织能力。这跟朱嘉怡的莽撞性格不一样,习惯观察对方细微变化的她,总能准确判断出对方的真实想法,并立即做出临场应变,给到令双方都满意的合作方案。 不可忽略的是,苏眉的外在形象也要远胜朱嘉怡这个原配的副部长。权衡两位副部长的整体表现,部长当然更愿意带着苏眉出去洽谈业务。 就在周围除了沈子赫之外的所有人,都对苏眉的完美蜕变大惊失色时,我却和沈子赫一样清楚,这才是最真实的她。 早在高中时期我就发现,苏眉本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我记得她沿用至今的qq签名是:“我想再和生活死磕几年,要么我就毁灭,要么我就铸就辉煌。” 而平凡的我,签名那一栏则是“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样的小情小爱。 后来我发现这句话根本不是张爱玲本人写的,而是胡兰成写给她的,想想这个负心男人对张爱玲的所作所为,顿觉讽刺,便立刻换掉了。 恰恰因为苏眉这一隐藏的性格,充分暴露出了她跟张驰的不适合。 张驰是典型的宅男,他的毕生愿望是与心爱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除了苏眉和学习,他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苏眉越来越忙,跟张驰呆在一起的时间自然越来越少。加上此时的苏眉无心向学,这与学霸张驰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张驰一心想通过学习来改变命运,他认为大学和高中无异,只有学习成绩好,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垂青。 而涉猎过不少中外名著的苏眉,愈发厌恶传统的应试教育,她不再笃信“只有死读书才能出人头地”的所谓真理。她迷恋大学里极具包容和多元化的环境,在这里,她爱上了接触社会、接触不同类型的人,甚至去揣摩他们每个人的内心世界。尽管这些东西不能给她带来金钱和地位,但却让她从中收获了更多的乐趣。 苏眉不记得为此事跟张驰产生过多少次冷战。这两个号称有文化、有修养的年轻人,他们难得达成的共识是,都觉得吵架有伤和气,却总是用冷战来表达分歧。 我问苏眉:“你喜欢这种气氛吗?” 苏眉无奈地答:“不喜欢又能怎样?总比撕破脸强吧!” 因为李玉兰,让苏眉一直对吵架心存芥蒂,她明知温柔的张驰会像苏永辉对李玉兰那样,对她无限包容,可是她却不想无形之中增加自己成为泼妇的可能性。 说来可笑,苏眉和张驰之间大多都是通过冷战来让矛盾不了了之的,然而为数不多的几次争执,竟然都是因张驰吃醋引起的,可是争执过后,往往又会陷入到无休止的冷战中。 沈子赫对苏眉好,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免不了有一部分闲话传到张驰的耳朵里,张驰为此吃了不少醋。 苏眉只得用自己最大的耐心一遍一遍向张驰解释:“那喜欢人也不犯法啊!被别人喜欢,我能怎么办?” 张驰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挑衅:“你要是不作回应,人家会穷追不舍吗?” 气头上的苏眉拿手比划着她那张俊俏的脸,戏谑道:“要不你拿刀在我脸上划两下,就不会再有人喜欢这样一个丑八怪了。” 张驰顿时哭笑不得,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狭隘,无限温柔地说:“我怎么舍得?”说着想要伸出手来摸苏眉那张令他百看不厌的脸,对方却立即嫌恶地躲开了。 还有一次,一起在食堂吃饭的二人碰巧遇到了沈子赫,他和苏眉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走开了。 敏感的张驰没头没脑冲苏眉问了一句:“你们很熟啊?” 苏眉自顾自吃着面前的土豆牛腩:“嗯,上一届外联部部长,我进学生会就是他介绍的。” 此时苏眉太自然的反应,在失去理智的张驰看来,却像心里有鬼却在强装淡定。 张驰音量明显提高:“哦,就是他啊!你喜欢他吧?” 苏眉来不及回答,张驰又补充一句:“你眼睛骗不了我。” 这时苏眉只得放下手中的筷子,盯着张驰一字一句地解释:“你真想太多了!” 苏眉满心以为此事早已告一段落,没想到见过沈子赫真人后,张驰内心的焦灼感愈演愈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执拗的张驰会时不时提到沈子赫,旁敲侧击问起他们最近是否有联系。 苏眉会固定在周六下午去学校羽毛球馆,中场休息时的苏眉发现在一旁等她的张驰正在悄悄翻看她的手机,伎俩拙劣得连苏眉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苏眉二话没说,一把夺过张驰抱在怀里的外套,转身大步离开。张驰立刻追了出去,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 苏眉突然停下脚步,紧跟其后的张驰一个踉跄,差点被苏眉的脚后跟绊倒。 苏眉极力保持声音平静,向张驰直言不讳道:“张驰,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如果我真的喜欢上别人,根本不会给你机会妄加揣测,直接跟你提分手才是我一贯的作风。” 略微停顿了一下,苏眉抛出了解决方案:“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再次陷入冷战的僵局。 苏眉和张驰的冷战完全可以用“阴森恐怖”四个字来形容,我有幸见识过几次。 在那段特殊时期内,只要你在苏眉面前提到跟张驰有关的任何消息,她都会立刻翻脸。 这段关系里,张驰对苏眉的在乎程度,远比苏眉对张驰的多。所以几乎每次都是张驰主动讲和,当然苏眉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生,张驰先开了口,苏眉也能立刻消气。 当然也有极少数的例外,如果道歉搞不定,身为和事佬的我,便派上了用场。只是这一次,情况远比前几次要糟糕。 用苏眉的原话来说就是:“情侣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任,现在这个信任感完全崩塌了,你要我怎么原谅他?” 任凭我如何劝说,帮苏眉分析这恰好证明了张驰在乎她、害怕失去她。可苏眉像是铁了心一般,仍然不打算原谅。不仅如此,苏眉像被开了闸的洪水,将她对张驰的不满一股脑宣泄给了电话另一头的我。 她说:“本来以为长了一岁,所有人都在成长,就连安宁在遇到人生这么大挫折时,都能变得如此成熟和冷静,可唯独张驰还在原地踏步,看看周围瞬息万变的事物,他却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从前的张驰,对我是真心真意且无私的关心,可是现在却变成了掠夺和占有,他不允许我跟他不认识的男生说话,他不喜欢我在外抛头露面,甚至限制了我所有的交际活动,再这样下去,我非疯掉不可。” “最可气的是,我们之间陷入了可怕的信任危机。我为了让他安心,已经推掉过很多次活动,他却总以为我身边的所有男生都喜欢我,生怕我被别人抢了去,你说我跟他之前还有什么好说的?” 后来我总结,在这段感情里,他们都没有错。苏眉不愿虚度光阴,想要活得漂亮精彩;张驰却信奉“平平淡淡才是真”的人生信条,稳妥地走着每一步。 他们之间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走到一起。更可悲的是,两个明白人早已看透了其中不可调和的矛盾,却都不愿做先放手的那一个。 我想,张驰是因为爱,所以舍不得。但苏眉不是,她是碍于面子或者只是单纯的懒,不想师出无名地毁掉一段看似和谐的关系,她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理由。再没找到之前,就只能这样得过且过了。 尽管已经将他们之间的矛盾看得如此透彻,可我本着“劝和不劝分”的使命,还是应该从中调解一番,尽到一个“和事佬”的职责。 我没再继续给苏眉讲那些她心里都懂的酸不溜秋的爱情大道理,而是告诉了她一个埋藏在心里长达两年的秘密:“苏眉你知道吗?你跟张驰考上同一所大学不是偶然。填志愿之前,张驰特意给我打过电话,询问你的报考意向。其实依他的高考分数,报更好的学校都绰绰有余。” 电话那头的苏眉明显吃了一惊,为了缓解尴尬,她还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那我当初要是像你一样报文科学校,看他能读什么专业!” 虽然这个冷笑话开得很不合时宜,但我知道,我的目的已达到,苏眉心软了。 果然,没多久,苏眉和张驰重归于好。我不知道他们这段命悬一线的感情还能维系多久,但既然两个当事人都还如此珍惜,我这个局外人就有责任随时帮他们一把。 我发誓,我跟苏眉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几乎没有秘密可言。可是抱歉,除了刚刚讲给苏眉听的,其实我还瞒着她另外一件事。当时我一意孤行不愿留在江城读大学,确实是因为她。更确切地说,我选择一个人孤身前往南京,不只是因为苏眉,其中还牵扯到另外一个人,便是张驰。 我们家乡的省会城市江城,高校众多,无论文科理科还是工科,医学或是文学,从高职高专到,可以说包罗万象、应有尽有。用夏老师的话说:总有一款适合你的选择。 而我却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踏上了前往南京的火车。只因在填报志愿之前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张驰打给我的,他向我询问苏眉的填报意向,并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苏眉深深的喜欢。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在我印象中羞涩腼腆的男生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来。 那是一段长达三年的暗恋,羞涩的男生喜欢上了光芒万丈的女生。除了优异的成绩,他毫无任何优势站在她面前,说出一句“我喜欢你”。 他亲眼目睹了方方面面都优秀的“级草”如何被她无情地拒绝;亲耳听到她跟同伴说“错误的时间里遇到的,都是错误的人”这一理论。于是便暗下决心,一定要跟她考同一所大学,默默陪在她身边,直到时间对了,被她注意到。 他从不相信一方为了另外一方,在考场上少做一道十几分的大题这种传言,他只希望自己的高考分数比她高,这样她能进的学校,他也一定能考上。就是这份执拗的青春,让张驰在高中三年,脑子里除了苏眉,就是好好学习。 然而,在苏眉的世界里,这三年与张驰的交集几乎是为零。除了他是班上的数学课代表,需要收发全班同学的作业本。也是这唯一能跟苏眉名正言顺产生交集的机会,让张驰好生利用了一番,他习惯性将苏眉的作业本留到最后一个,这样他就能从苏眉身边多经过几次。 除此之外,便是高二那年苏眉过生日,安宁提前发短信告知晚上七点在学校旁边的华莱士有庆祝活动,这也就意味着要逃掉整个班主任让全班用来自习的晚上。正好那天轮到张驰值日,苏眉一脸难为情地走向张驰的座位,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俯身对张驰说:“我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请个假?” 正在写数学题的张驰听到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惊恐万分状:“什么?你哪里不舒服?” 话一出口,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望着手捂肚子、一脸惊愕的苏眉,努力恢复镇定:“既然不舒服,那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多么感人至深的一段暗恋故事,多么羞涩而小心翼翼的青春。 同样的话,也想送给我自己。 当我听到电话里,男生慷慨激昂地表达着对某个女生的喜欢时,我本该发自内心为他高兴,何况被表白的女生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就在他喜欢我好朋友的同时,我却无可救药地喜欢着他。 高中时隔着三层楼的我和苏眉,经常会楼上楼下串教室,要么我去一楼的二班找她,要么她来位于四楼的十三班找我,当然我去找她的次数居多。 巧合的是,每一次我在苏眉教室门口朝她挥手,都能与他们班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眼神交错。他总是坐在教室的正中间位置,一副傲然独立、鹤立鸡群的模样。 我开始旁敲侧击地向苏眉打听这个男生的消息,知道了他叫张驰,成绩稳居前三,性格内向,是他们班数学课代表等一些零零散散的讯息。 渐渐的,我去苏眉班上找她的目的不再只为了和她说说话,更多时候,只是单纯地想要看一眼那个叫做张驰的男生,或者从苏眉的只言片语中,捕捉有关那个男生的消息。 我不确定我喜欢张驰,和张驰喜欢苏眉的时间,哪个更早一些。我只知道,苏眉一如既往除了学习,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所谓,我却渐渐有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这个秘密我跟苏眉和安宁都从未透露半分,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有机会亲口讲给当事人听。 接到张驰电话的那个晚上,我才恍然大悟,那一次次看似偶然的眼神对视,其实不是所谓的缘分,而是对方有意为之,只是对方想看的,从来就不是我。 张驰默默关注着苏眉的一举一动,他发现每当有一个外班的女生来找她时,她的笑容是最灿烂的。他喜欢苏眉的笑,总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可当他发现盯着苏眉看的他恰巧被门口的我注意到时,就好像心里埋藏已久的秘密被别的小偷给偷走了,自然是万分惊恐地低下了头。然而这一切在我看来,自以为是他和门口的我眼神对视后,极其害羞的举动。 原来这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我从没奢望他会像我一样,因为几次无意间的眼神交错,而喜欢上我。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喜欢的却是我最好的朋友。 当时意冷心灰的我,脑子里浮现出的,满是苏眉和张驰有情人终成眷属后,女生的娇羞,以及男生得意的神情。 接下来的日子,我极力克制着心里的五味杂陈,一边向张驰科普苏眉的一切兴趣爱好和价值取向,一边还要在苏眉她们面前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毫无所谓的样子。最后我发现,修行不够的我实在难以扮演一个成功的伪装者。强行装出毫不在乎的洒脱,只会令自己更难过。于是我在心里轻声告诉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但我发誓,难过之余的祝福,绝对出自真心。 我旁敲侧击地帮张驰问苏眉:“如果现在有一个男生说喜欢你,你会答应他吗?” 苏眉思考片刻后给出了答案:“要是我觉得他不错的话,会考虑。” 我心里非常清楚,渺小如我,并不足以撼动苏眉在任何人心中的位置。我决定离开,不是出于成全,因为我知道,我还远没有跟苏眉相提并论、公平竞争的资格。我永远也成为不了阻碍苏眉通往幸福路上的绊脚石,除非是她自己不想要。 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一直默默享受着在她强大气场的庇护下,被动得来的片刻静谧。 可是说到底,我终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青春期女生,饿了想吃,累了就睡,痛了会哭,还有,可怕的嫉妒。 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正是因为张驰的出现,让我对苏眉羡慕的情绪,瞬间转变成了嫉妒。我羡慕苏永辉对苏眉开明平等的父爱;我羡慕堪称完美的安宁一次次惊呼:“苏眉,你比我厉害!”;我羡慕宋阳对苏眉的依赖、闫楚锋对苏眉的爱慕、沈子赫对苏眉的欣赏,还有朱嘉怡对苏眉的爱恨交织。 可是张驰对苏眉隐晦且无私的喜欢,却让我心生嫉妒。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却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情绪四处蔓延开来。 我平凡、懦弱,可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安宁为了保全自己完美的形象,可以不顾我们多年的感情,拒绝所有好心人的怜悯;苏眉为了内心隐藏的不安分,可以违背爱她的人的心愿,一步一步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我,为什么不能为了那最后一丝可怜的自尊心,做一回逃兵呢? 对于明知不可得的爱情,那就悄然放于心底,做一个称职的暗恋者。若你要我每天装作若无其事地面对喜欢的人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说实话我做不到。 这便是胆小的我,决意孤身前往南京的全部理由,也是我欠苏眉的最后一个秘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三毛 第七章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三毛 好久没有安宁的消息,我还是会在需要倾诉、又不能对苏眉明说时,给安宁的qq邮箱一封一封塞着长短不一的心情日记。直到她离开之后的三个月,也就是大二上学期末的圣诞节前夕,我突然收到一封那个熟悉的邮箱发来的回信,通篇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朵朵,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电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吗?” 朵朵说,她当然记得。 它叫做《风声》,是好心的红娘安宁专门为不识趣的苏眉准备的一份约会见面礼。 我记得也是在像现在一样寒冷的冬天,是不是圣诞节我大概记不清了。似乎所有悲伤的往事都发生在寒冬季节。这样想想,暑假时离开我们的安宁,似乎也算不得太过悲伤。 那是安宁专门为苏眉和闫楚锋创造的绝佳约会的机会,只因苏眉的一句无心之言:“听说有部新片要上映,苏有朋居然在里面演了个娘娘腔,好想去看。” 于是,行动派安宁便一手策划了这次秘密接头。 待我们三个在电影院门口跟其他零星几位汇合之后,苏眉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可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掉头就走。当然,驱使她留下来的真正原因是她确实非常想看这部电影,于是硬着头皮被我和安宁尴尬地夹在中间。 周六那天晚上不知是天气格外阴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郢城上座率最高的电影院里竟然空空如也。 于是我们随意选了一整排的空位,安宁依次将宋阳和肖涵往最里面塞,嘴里嘟囔着数了几个数,然后指着一个中间靠里的座位冲宋阳喊:“别坐最里面,坐那个就行。”然后拉着我也往里面跑。 待完全落座,我才发现安宁的真正用意,安宁的左手边依次坐着肖涵和宋阳,宋阳的左边空出了好几个座位,而我的右手边现在只剩下最外面的两个位置,不管此时正面面相觑的苏眉和闫楚锋谁先落座,座位都是紧挨着的。 我侧头对安宁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死死盯着苏眉,看她的反应。 苏眉强装镇定地对闫楚锋比了个请的手势,闫楚锋见状,欢欣鼓舞地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苏眉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向前跨了一步,直接坐在了我们前面一排,安宁的正前方。坐定后,还一个劲儿地摇头晃脑,气得安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电影的前半段,在我和安宁把玩着苏眉飘逸的头发中进行。至于后半段,我和安宁直接越过几个人,一边说着抱歉,一遍大张旗鼓地窜到苏眉的身边,坐在了她的左右两旁。每每电影进行到关键部分,我和安宁就扮演搅屎棍的角色,开始对她上下其手。 观影结束,被我们搅得完全没了脾气的苏眉感概:“电影虽然恐怖,但也没有你们两个小妖精来得吓人。” 以至于直到现在,这部电影都没有被苏眉完完整整地看过一遍,理由是:“全是噩梦!”安宁却毫不客气:“这就是你辜负了我的报应。” 所以安宁,这么印象深刻的回忆,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絮絮叨叨地跟安宁讲述着我们曾经的美好细节,可安宁却像再一次消失了一样,再没给我回过信。我在质疑那封回信真假的同时,还是心存侥幸,垂死挣扎般的告诉她,上海离南京很近,坐高铁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并附上了我所在学校的地址,以及新换的手机号码,希望她有一天能联系我,或者来看看我。 直到有一天下午,我照例坐在食堂吃着我最爱的茄子煲仔饭,突然接到一个归属地为上海的陌生号码,一向谨小慎微的我对于这种陌生来电一般都会置之不理,可是那天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我竟接了起来。 于是耳边立即想起了一个令我朝思暮想的女声:“朵朵吗?我现在在你们学校啊,就是门口有两根像庙一样柱子的那个门,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司机说这就是南师大了,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我被安宁反客为主的逻辑逗笑了,几乎是用喊出来的声音说:“安宁,你乖乖站着,哪儿也不要去,我马上过来找你!” 彼时,面前本来很有食欲的茄子煲仔饭,跟安宁比起来,立即变得一文不值。 我也顾不得所谓的礼貌道义,餐盘都顾不上收,便直冲安宁所处的方向。背后适时传来食堂大妈的哀嚎:“姑娘,餐盘收一下再走啊!” 我来不及回头,冲阿姨挥挥手说:“等我回来再收。” 背后传来阿姨的一声嘟囔:“这鬼丫头!” 时隔半年,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安宁。她依然是那么的光芒万丈,站在南师大校门口,隔老远便冲着飞奔过来的我挥起了手,我一把抱起她,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嗔怪道:“怎么好像又瘦啦?” 安宁吐吐舌头:“大城市的人都流行减肥嘛!” 我这才仔细端详起她来。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耀眼,只是变得更会打扮了。相比之下,一脸学生气的我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只落了水的丑小鸭。 简单寒暄过后,我把安宁安顿在学校旁边的七天假日酒店。本来想让她跟我同住宿舍,想到公主一般的安宁会嫌挤,就此作罢。加上临近期末,学校基本都停了课,每天的任务就是复习,来应付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我想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复习,于是便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搬去酒店和安宁同住。我们两个依偎在一张大床上,一边互相取暖,一边说着体己话。 安宁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还暗恋张驰呢?” 我瞬间就红了脸,只得没话找话:“原来你真的每封邮件都看过啊?” 安宁一脸无奈:“废话,要不是你写了这么多,我实在看不下去,也不至于亲自跑过来问个究竟啊!” 我问安宁打算呆多久,她思忖片刻道:“陪你跨完年吧!” 我忍不住高呼:“好啊好啊,那我们好好说说话。” “还说张驰吗?” “安宁!”我大吼一声。 “哎……”安宁故意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尾音。 安宁这小半年在上海的生活,远比我和苏眉的要精彩。 安宁前脚刚和妈妈离开,肖涵后脚便办理了休学手续,跟着去了上海。安宁和妈妈暂住舅舅家,可毕竟亲疏有别,难免不自在。后来通过舅妈的闺蜜,认识了英国人dick。迅速领了结婚证后,安妈妈便带着安宁住进了dick家。 在这期间,安宁本不愿意见肖涵,想让他知难而退回郢城。可是他的执着感动了安妈妈,背着安宁把她们的居住地址透露给了肖涵。于是从安宁舅舅再到dick家,肖涵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但又时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住着便宜的地下室,默默守护着。 直到安宁和妈妈在dick家暂时稳定下来,肖涵这才打算出去找份工作,为他和安宁的将来做打算。 都说大城市的机会多,可再多的机会,也是留给有充分准备之人的。学历和能力,肖涵一样都没有,只得去工地上打打零工,做做体力活。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份不看重学历,又相对稳定的工作:房地产销售,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卖房子。可是嘴巴笨拙的肖涵无论怎么努力,每个月也只能领到微薄的底薪。好在除去房租,还能勉强维持生活,肖涵觉得挺满足。 我问安宁:“肖涵现在还在上海吗?” “前几天刚回去,她妈妈下楼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老人家恢复得慢,肖涵说可能要等到年后才能回来上海。”安宁不无低落。 肖涵一走,安宁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百无聊赖之际,便想到了只隔着一个多小时车程的我。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找份工作吗?”我担忧地问。 “走一步看一步啰!”安宁倒是挺豁达。 我迅速把我和安宁重聚的喜讯告诉给了远在江城的苏眉。 英雄气概的苏眉立刻拍案而起:“花花你把安宁给我留住了,我马上飞奔过来陪你们一起跨年。” 苏眉果然说到做到,新年到来的前夕,她准时出现在了南京机场,我们三个相拥而泣,为重逢,为友情,为大家都还好好的。苏眉隔着厚厚的羽绒帽,在安宁耳边无比温柔地说着:“你好哇安宁!” 与王小波在《爱你就像爱生命》里,说出“你好哇,李银河”时的深情如出一辙。 跨年当晚,我们三个依偎在熙熙攘攘的秦淮河边,看着天上绚丽多彩的烟火,和所有人一起数着新年倒计时,相拥、高喊、哭泣。 “过年回郢城吗?”苏眉问安宁。 “不回了,唯一的亲人在监狱里,让我回去跟谁庆祝?”安宁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我们每人打一个除家人以外最重要的电话,送出新年的第一声祝福吧!”安宁提议,并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好啊好啊!”苏眉附和。 他们两人,一个打给肖涵,一个打给了张驰。 轮到我了,我却迟迟拨不出那个跟以上人物有重复的号码。 “你倒是快点啊,到底有没有重要的人?”苏眉催促道。 “好了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我们来拍张大合照吧!”安宁快速转移话题,成功解救了我。 于是,相机帮我们记录下那一刻的美好。三个天使一样纯真的女孩儿,往后还有好长一段充满艰难险阻的路途等着她们去克服。好在当下,她们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短暂的重聚过后,我们不得不分开,继续过着各自或精彩、或平淡、或跌宕起伏的生活。 结束了一波三折的期末考试,我和苏眉迅速回到郢城再次相聚。我们约着一起去监狱看望了安宁的爸爸,并将安宁的现状转述给了他。安爸爸告诉我们,这段时间是他过的最平静的一段日子,不用被繁琐的工作牵绊着,不用急于应付各种应酬,更不用再担惊受怕。 安爸爸在入狱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跟安妈妈离婚。他说十年太长,不想安妈妈一直守活寡。 只可惜,安宁从未主动联系过他,倒是安妈妈时常给他打打电话,嘱咐他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去。冷眼相对了半辈子的两夫妻,隔着厚厚的围墙和冰冷的电话线,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亲密。 电话里安妈妈告诉他,自己再婚了,嫁给了一个老外,人很好,对安宁也很好,她们娘儿俩又过上了从前吃穿不愁的生活。 本该让我们所有人如释重负的一条消息,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待安妈妈嫁给dick后,他的真面目也逐渐开始显露。非但不像安妈妈口中说的那样,对她们娘儿俩照顾有加,相反,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安妈妈经常被喝醉酒的丈夫一顿暴打。 可是因为无依无靠又身无分文,安妈妈不敢轻易提离婚,只得忍辱负重。有时候也会连累安宁,被打得浑身是伤。当然,这都是安宁从南京回去以后的事了。 那时的安宁,像是一只受了伤的惊弓之鸟,每天都活在恐惧和忐忑中。她打电话给肖涵,近乎乞求地让他带着她离开,去哪里都行。肖涵没当真,还开玩笑说:“我们哪里有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而且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他没钱;是啊,他觉得这样挺好。可是安宁需要钱,可是安宁想要改变现状。他帮不了她。 安宁哭着求妈妈:“你跟他离婚好不好?我们自己出去单过。” 安妈妈无力地叹息:“我们连房子都租不起,拿什么出去单过?” 安宁立即停止了哭泣,同时也帮安妈妈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轻轻环抱着妈妈,无比坚定地说:“会有办法的。”好似在说给自己听。 这是二十余年以来,一向衣食无忧的安宁,头一次无比强烈地萌生了想要赚很多钱的想法。 可现实往往比他们想象的要残酷得多。她跟肖涵的处境极为相似,学历和能力,都是她极为欠缺的。安宁尝试过很多不同类型的工作:衣服鞋子专柜、化妆品专柜、售楼处、平面模特,甚至是自己开淘宝店等。可往往都不了了之,原因只有一个:安宁高傲的自尊心在作怪。一直高高在上的身份让她实在受不了从买方转变为卖方后,低声下气地求顾客购买自己的产品。 后来她偶然听一起卖化妆品的店员说起,她有个同学每天晚上去酒吧卖酒,可以赚得价格不菲的小费。安宁就想去试一试,于是,这才认识了程前。 待肖涵终于重回上海,发现安宁早已不是当初的安宁。她再一次向他提出了分手,肖涵问起原因,安宁冷冰冰道:“你能帮我和我妈摆脱掉现在的生活吗?” 肖涵沉默,但仍不死心。他固执地以为,爱是可以战胜一切的。直到某个深夜,守在安宁家门口等她回家的他,亲眼看到安宁从一辆奥迪a6上面下来,为他开车门的,是一个风度翩翩,却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临别时,他亲吻她的脸颊,她笑了笑,没有拒绝。 “他年纪大的都可以当你爸爸了!”待豪车走远,肖涵冲安宁咆哮。 “那又怎样?”安宁依旧冷冷地挑衅。 “安宁,你变了!你变得好可怕!”肖涵几乎带着哭腔。 “所以你还是回去吧,回去把书念完。这个世界太残酷,你不适合呆在这儿。”安宁上前一步,无比温柔地伸出手,摸了摸肖涵被风吹乱的头发。 第二天一早,肖涵便踏上了返程的火车,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走。出租屋的押金没退,新购置的家具没处理掉,就连平时穿的衣服,也全部留在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小房间里。 他说,那里面的每一件物品,都被生生打上了安宁的烙印,房子是安宁陪他一起找的,家具是他们一件一件挑的,衣服也是安宁带他去商场买的。所以他什么也带不走,如同在他心里逐渐模糊了的安宁一样。 于是,肖涵为期一年的沪都生活,就此体验完毕。 那个肖涵口中跟安宁父亲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人,叫程前。 他有一个看似幸福美满的家庭。那是一桩在外人眼里近乎完美的婚姻,从小地方来上海打拼的帅气男人被土生土长的富家千金看上,于是青云直上,迅速成为岳父公司里的总经理,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财富和权力。他们还有一个只比安宁小三岁的女儿。 只是这段关系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完美。男人在家里的地位,说白了就是一个任打任骂的受气包,来自岳母的,老婆的,以及女儿的。唯一明事理的岳父却从不掺合这种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家务事。 于是他去酒吧排解忧愁,他发现了与众不同的安宁,他在安宁身上找寻所谓的存在感和认同感。 只是以上他的种种经历,在欺骗小姑娘的套路里,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说辞:妻子前几年生病去世了,也没给他留下子嗣,这几年他一直独居。本已对爱情丧失信心的他,在遇到安宁的那一刹那,再次萌生了成家的念头。 天真单纯的安宁自然被程前的成熟魅力所吸引。撇开年龄上的差距,他能带安宁脱离原本水深火热的生活,于是安宁便毫无防备地将自己交付给了他。 他将安宁安置在自己其中一处房子中,安宁问为什么不直接住到他家,他搪塞说独居男人的家里除了工作就只剩邋遢,怕安宁嫌弃,暂且安顿在这儿,等他把家收拾出来,安宁再搬进去不迟。 安宁做梦都没想到,他称之为家的那栋房子里,还住着他的老婆和女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冒险。---李碧华 第八章 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冒险。---李碧华 大三伊始,我和苏眉,还有身边所有人,都面临着和高考一样重要的人生抉择:工作还是考研? 而苏眉和张驰的恋爱关系也开始进入倒计时。他们再一次发生了严重分歧,只是这一次,关乎到他们的未来和前途,连我也无能为力。 苏眉坚持毕业后工作,其实苏永辉是希望苏眉能够回家考公务员,经商的苏永辉经历了大半辈子的漂泊,他希望苏眉能有一个赖以生存的保障,而国家和政府,无疑是最坚不可摧的后盾,张驰却希望苏眉能和他一起考研。对于两个男人的要求,苏眉都拒绝了。 经过大二这一年的种种尝试和实践,如今的苏眉就像一个抗战时期的爱国将士,空有一番报国的理想,却苦于没有施展抱负的平台,所以她做梦都想去往更大的舞台,让自己的一身才华,用在刀刃上。 于是,他们像大多数毕业生一样,面临着“毕业即天各一方”的宿命。 彼时的二人,已不像当初那样因为一点点误会,而弄得哭天抢地、悲天悯人。他们成熟了,也理智了许多。二人平静地将这段关系进行了一番梳理,商议出分手是最好的结果。 两个人的分开异常顺利,像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一样心照不宣。 她折腾,他平淡。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被硬生生拉扯到一起。 在一起的两年里,吵架次数寥寥无几,冷战数却多的数不清。 每每冷战过后,她都身心俱疲地想要放弃,然而,因为互相了解,所以轻易分不开。 苏眉曾把张驰比作她的一个远房亲戚,不像直系亲属一样亲近,却又碍于七拐八绕的血缘,而不得不纠缠下去。 现在借由毕业分手的契机,二人都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是解脱,亦是欣喜。 他们像约定好了似的,扮演起各自生活里的路人,一个做简历找工作,一个浴血奋战考研,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紧锣密鼓地忙碌着,俨然两个成熟的小大人模样,从此再无交集。 在大三学期末的学长欢送会上,得知苏眉已分手的沈子赫直截了当向空窗期的她表达了爱意,他信心满满,以为志在必得。 苏眉礼貌而面带微笑地说:“对不起,我可能这辈子都戒不掉土豆了。” 沈子赫苦笑,在心里大骂自己真蠢,当初干嘛要用这种几乎所有女生都爱吃的食物来作比喻呢?转念一想,结局早已注定,无论他说过什么,苏眉总能想到理由反驳。 “你现在找借口的能力的确比三年前高明了许多。”沈子赫幽默一笑。 苏眉顿时满脸通红,站在原地尴尬无比,说了两个字“祝好”之后,便快速逃离。 这次聚会是朱嘉怡带头组织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可是现在的她,只能作为旁观者静静地躲在角落,看着舞台中心的一男一女,正在上演深情表白和无情拒绝的戏码。 大学的后半程似乎过得特别快。身边所有人都不再留恋于风花雪月的名利场,而是为各自的前途做着充足的准备,苏眉当然也不例外。 从前时刻伴她左右的两个男生,一个为毕业实习忙碌,一个为考研全力以赴。非但没有孤单和落差感,苏眉甚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清静。她忽然有片刻的后悔没有早点跟张驰提出分手,转念一想,又万分庆幸没有答应沈子赫的表白。 这样无人叨扰的日子近乎持续了一年,直到苏眉顺利签下工作,开启了实习的新旅程,才让她逐渐转换了身份和性格,开始从孤军奋战中脱离,重新尝试与人合作。 经历了长时间的准备和挑选,工作一事最终尘埃落定。一心只投深圳公司的苏眉终于得偿所愿,签了一家大型文化出版公司,任文案编辑一职。从建筑到编辑,苏眉的这个专业跨度的确有点大,可我却非常理解她。潜伏了许久的文学因子顷刻间迸发,把连同她自己在内的周遭所有事物,映照得熠熠生辉。 苏眉在电话里对我高呼:“新生活要开始啦!” 我附和着她:“恭喜恭喜呀!” 就在身边所有敲定了工作的同学都松了一口气,开始享受最后的大学时光时,苏眉却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索性从宿舍搬了出去。 那时她主动向公司申请,获得了一个在江城分公司实习的机会。凡事都认真对待的苏眉不想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混日子实习生活,决定以全职的身份进入公司。 我连连为她叫屈:“何必太较真呢?” 隔着电话屏幕,我感受到苏眉异常坚定的神情:“有些事就得认真对待。” 不得不承认,苏眉这种敢做敢当、说干就干的魄力,是绝大多数人都欠缺的。 为了减少距离上带来的麻烦,苏眉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联系了搬家公司,约定好时间后,预备把所有行李一次性搬过去。 那天,宿舍里的四个人难得如此一致地起了个大早,苏眉没有向她们透露今天离开的消息,于是大家依旧各自忙碌着。 陈巧和田雨菲相约一起去海洋世界,想赶上最早一拨进去的游客,避免排队而耽搁太多游玩的时间。陈巧听从家里的安排,顺利通过了选调生选拔考试,毕业即回家乡。田雨菲同专业不同班的男朋友签了一家总部在江城、项目却在成都的建筑公司,她不得不遵循“嫁鸡随鸡”的传统,跟一家成都的企业签了约。 姐妹情深的二人即将分隔两地,想到再见面成了遥遥无期,就想赶在临毕业前最后的时间里,好好欣赏一下江城别样的风光美景,也为彼此留下最后一点珍贵的回忆。 朱嘉怡则刚好跟江城的一家建筑公司约好了签三方协议,出了名赖床的朱嘉怡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开始发起床气的牢骚,口中不停念叨着那家公司的名字。隔行如隔山,苏眉没太听清那家公司复杂的全名,只觉得听起来有点耳熟,想到朱嘉怡没完没了的聒噪,却又懒得细问。 待宿舍只剩下苏眉一个人,她开始打包行李。跟搬家公司约的中午十一点,应该来得及。她说不清楚自己决定一声不吭离开的原因,可能是不想看到其他人难过的神情,又或者,看到对方没有流露出难过的神情时,反而会令自己更难过。 司机来得很准时,二人开始将行李一件一件往楼下搬,不过苏眉只拿得了一些比较轻的或者对她来说比较贵重的物品,比如说电脑,比如说,我们三个人的合照。 两张三个人的合影,背景都是秦淮河。 第一张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们三个初游秦淮河时,请路人帮忙拍的;第二张是两年之后的南京重聚,那时安宁刚去上海,百无聊赖之际,来南京看我,于是苏眉也连夜赶了过来,我们三个依偎在秦淮河边,一起高声喊着新年倒计时,同时就有了这张像素模糊的夜景自拍。 那两张照片,苏眉一直用相框裱着,连同她十岁时一家三口拍的合照一起,摆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路过的人无一不惊叹:“你们三个长得可真像,是亲姐妹吗?” 苏眉总会不假思索,骄傲地指给对方看:“嗯,这是我二妹,这是三妹。” 苏眉呀苏眉,你又无形之中占了一回我的便宜,明明你是我妹妹才对。 上下楼梯的路上,偶尔会遇到别班点头之交的同学,随口问一句:“这么早就回家啦?” 苏眉不想过多解释,敷衍地答:“是啊是啊!” 行李全部装上了车,苏眉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留恋。转过头,仔细端详起面前这栋生活了将近四年的宿舍楼,本来还想再爬上七楼最后看一眼那个熟悉的房间,司机却很不合时宜地一个劲儿催促她赶紧上车走人。 待车缓缓驶出校园后,苏眉这才意识到忙了一上午的她,现在正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如果能再吃上一次大食堂的土豆牛腩盖饭就好了。苏眉在心里默默嘀咕,顺便咽了一下口水。 等到朱嘉怡她们回来,看到人去床空的苏眉座位时,必然会大吃一惊。这一点苏眉早想到了,却又懒得一个个发短信告知,索性在桌子上留了一张醒目的便条纸:我搬到公司附近去了,祝好。 彼时,身边的司机师傅开始没话找活,打乱了苏眉飘出去好远的思绪:“姑娘啊,你这东西也忒多了吧,你确定只住了四年吗?我看像十年的。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行李这么多的大学生。” 苏眉打着哈哈,心想:“心里挂念太多,难免会被牵绊着走不远。等有机会,我也一定要体验一番什么都不带走的战略性转移。” 至此,苏眉与大学生活做了一次最后的告别。她就像浪荡江湖的侠客一般,轻轻地她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也绝不留下一丁点儿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就连那张唯一的便条纸,也在被风吹到地上后,一不小心被扫进了垃圾篓。 后来只有在毕业设计、拍毕业照和吃散伙饭的特殊时候,苏眉才会赶回学校,匆匆走个过场,接着赶赴到工作岗位上。彼时,苏眉女强人的特质已初见端倪。 终于轮到苏眉她们班吃散伙饭,酒精过敏的苏眉成了全场唯一清醒着的人。 朱嘉怡几乎是爬着过来,在苏眉身边瘫软地坐下,手里扬着一瓶刚打开的啤酒。苏眉连连摆手拒绝:“我真喝不了。” 朱嘉怡毫无征兆地将手里的酒瓶砸在了地上,碎玻璃溅了一地,看着满地黄色液体和此起彼伏的白色泡沫相互融合,苏眉耸了耸鼻子,心想:真难闻,肯定也很难喝。 自从高中升学宴后,苏眉从此滴酒未沾。升学宴上,第一次喝酒的苏眉被我和安宁在内的一群人灌得够呛,代价是,害她在医院打了三天点滴,以及医生下达的“酒精过敏”诊断书。从此,再没有人劝她喝过酒。 朱嘉怡却不依不饶,开始指着苏眉的鼻子大骂:“我最讨厌你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凭什么你不想要的东西都能唾手可得,而我呢,努力争取,却扑了一场空。” 话刚说完,一个踉跄,直接栽进苏眉的怀里。 苏眉抱起沉沉的她往边上挪了挪,避免被旁边的碎玻璃划伤。然后轻轻拍了拍朱嘉怡僵硬的背,很想为自己辩驳一句: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完美。 转念一想,这样未免太过矫情,有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嫌疑。乖乖闭了嘴,默默听着朱嘉怡连绵不绝的倾诉。 从朱嘉怡断断续续的醉语中,苏眉得知沈子赫马上要回浙江老家。 一年前的沈子赫曾在一帮学弟学妹面前慷慨激昂地抒发着自己的远大抱负、对未来的展望和期许。沈子赫心气高、能力强,所有人都知道。可最终还是败给了残酷的现实,工作不到一年,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被消磨殆尽,最终接受了家里的建议,回去接管父亲的公司。 大学四年一直追随着沈子赫脚步的朱嘉怡,在面临找工作时,没有丝毫犹豫,毫无悬念地选择了沈子赫所在的公司。可是万万没想到,还没机会成为同事,倾慕了四年的男人却当了逃兵,不免令人唏嘘。 自从一年前的表白事件后,苏眉和沈子赫就变成了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陌生人,联系方式没删,却都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对方,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碌着。 听着耳边忽大忽小、时有时无的倾诉声,苏眉掏出手机,给一个备注名为“沈学长”的电话发了一条短信:“听说你要回老家啦?祝一路顺风。” “嗯,谢谢。不知道在临走前,有机会见一面吗?”短信回得很快,就好像他一直等在那里似的。 “好的。”苏眉不想再一次辜负了沈子赫小小的心意。 他们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我记得你不爱喝饮料,所以特意给你点了鲜榨西瓜汁。”这是先到的沈子赫见到苏眉时说的第一句话,亲昵得就好像他们昨天才刚见过一样。 “嗯,谢谢。”苏眉喝了一小口,立刻皱起眉,不甜,还有点涩口。可能现在还不是吃西瓜的季节吧。苏眉心想。 沈子赫从背包里掏出两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你帮我还给嘉怡吧,替我谢谢她。” 苏眉很想问他为什么不自己亲手给,但是想到昨晚朱嘉怡难过得撕心裂肺又欲罢不能的场景,也就乖乖闭了嘴。 沈子赫没有给苏眉继续思考的机会,直接解释道:“这是她的日记,她说里面写了关于我的事。我觉得没有看的必要了,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苏眉点点头,用手轻轻摩挲着日记本的黑色封面。写日记的主人应该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吧,无论是动笔写还是交出去的那一刻。苏眉心想。 “听说你签了深圳的公司啊?”沈子赫的发问再一次打断了苏眉的思绪。 “嗯,先在江城的分公司实习,毕了业就去深圳。” “你好好干,千万别像我一样。”沈子赫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苏眉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愈加成熟的男人,突然想到开学时从背后传来的那声高喊:“我叫沈子赫,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呀!” 苏眉轻声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西瓜汁,毫不迟疑地喝了一大口。 按照沈子赫的嘱托,两人一分开,苏眉就立刻联系了朱嘉怡,想立即把日记本还给她。毕竟别人这么私人的东西放在身边,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等苏眉说明来意,朱嘉怡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红了眼眶,但还是极力保持声音的平静:“你看了吗?” 苏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突然,朱嘉怡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慢慢蹲下了身子,埋着头默默抽泣。 苏眉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朱嘉怡依旧将头陷在自己环抱着的双臂间,喃喃自语:“他终究还是不爱我。” 一阵悲伤涌上苏眉的心头,她突然很想安慰一下这个可怜人,在心里措辞了半天,发现还是说不出口,只得继续保持沉默,蹲在原地陪着她。 大概过了十分钟,或许没有那么久,只是苏眉明显感觉到自己蹲着的双脚已经完全麻木。她刚想着要不要起身时,朱嘉怡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蹭地一下站起来,因为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待她重新平衡了身体,对身边的苏眉说:“日记本我不要了,你帮我扔掉吧!”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苏眉不知道在这十分钟里,朱嘉怡做了多么艰难的思想斗争,才说服自己停止哭泣,下定决心摆脱掉狼狈的过去。但她却知道,对朱嘉怡来说,这一定非常艰难。 苏眉没有像朱嘉怡说的那样帮她把笔记本扔掉,而是带回了自己的住处,随手放进了书桌的抽屉。 直到临近毕业,实习期满,即将踏上新的旅程,不得不重新整理行李时,那两本日记才重新被翻出。苏眉迅速做了个决定,将日记本打包寄回了学校,联系人一栏赫然写着朱嘉怡的名字。随日记本附赠的,还有一张便签纸:“嘉怡,东西我物归原主了。是扔掉还是留下,最终权都在于你,我就不替你做这个决定了。ps:我发誓,内容我从没看过。” 至此,连苏眉都不知道那两本日记的最终归属,但她敢肯定,无论是哪种结局,都一定出自朱嘉怡之手。因为在她寄出去的两天后,收到了朱嘉怡发来的一长串短信:“苏眉,不用隐藏,你是我在大学里最讨厌,却又最羡慕的人。我羡慕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讨厌你的原因,是我喜欢的人,恰好喜欢你。不过现在,我对你突然又生出了一丝同情,至少我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尽管结果不尽人意,但总好过你连爱的滋味都没有感受过要强。苏眉,我诅咒你,你将会遇到一个让你欲罢不能爱上他的人,同时你们又会有一个很圆满的结局,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希冀。” 看完,苏眉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还好日记本没在半路被弄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 第九章 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杜拉斯 在我即将毕业离开南京前夕,再一次在学校门口见到了阔别两年之久的安宁。这两年里,她再一次从我们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邮箱再没回复过,之前打给我的那个上海号码也显示为空号。 第一眼见到安宁时,发现她更瘦了,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站在熙熙攘攘的南师大校门口,单薄得就好像随时会被风刮走一般。待我走近,她一把瘫倒在我的怀里,接着告诉了我她怀孕的消息。 我大为吃惊,第一反应问孩子的爸爸是谁,她说是一个叫做程前的有妇之夫。 我问安宁:“他会离了婚娶你吗?” 她冷冷一笑:“怎么可能!” “那你准备怎么办?把孩子打掉吗?”我焦急万分地想知道安宁接下来的打算。 安宁有气无力、却坚定无比地说:“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我站起身暴怒:“你疯啦?你知道养一个孩子要花多少钱吗?” 安宁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坐下:“朵朵你听我说,我一直在攒钱。把肖涵的学费付清后,我现在手里大概还差二十万,就可以买下南京的一套二手小两居室了。” “什么肖涵的学费啊?你们俩又联系上了吗?”我满脸疑惑。 “就是大学的学费啊,我之前骗他说我爸把我们俩大学四年的学费一次□□清了,所以他才能安心回去接着读啊。其实是我后来悄悄补上的。”安宁耐心解释着。 “你哪儿来的钱?”这一回疑惑的人轮到了我。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要帮我保密。”安宁一副有口难言。 “对了,你干嘛要在南京买房啊?你跟你妈妈不是一直有地方住吗?” 安宁这才吞吞吐吐向我讲起她这两年的遭遇。 刚刚开始交往时,程前在真实年龄和经济实力上对安宁没有丝毫隐瞒,却惟独隐瞒了他已婚的消息。他骗安宁说妻子前几年因生病去世,现在他一个人独居。直到安宁发现他越来越频繁地以应酬为借口,拒绝安宁去他家找他的请求。 女人的直觉告诉安宁,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在安宁的再三逼问下,程前坦白了自己有家庭、有女儿的事实。安宁因自己被骗而大发雷霆,程前极力保证他的真心,说除了婚姻,他什么都能给安宁。付出了真心的安宁已然被这个男人欺骗的嘴脸冲昏了头脑,冷冰冰地对程前说:“把这套房子换成我的名字,我就答应你继续留下来。” 程前直呼这不可能,因为房子的产权在他老婆名下,如果随意变更,他老婆必定起疑心。后来采取折中的办法,他给了安宁一张二十万的□□,当作是欺骗她的补偿。想想从前整天担惊受怕的生活,实在无路可走的安宁只得答应继续当程前情妇的请求。 那一年,安宁只有21岁。她怎么也想不到,刚从一个深渊中脱离出来,却即将掉入另一个万丈深渊。 渐渐地,安宁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从前跟程前在一起,虽然年龄上相差悬殊,但好在互相都是自由之身,必然是奔着结婚去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安宁的身份一下子从正牌女友变成了情妇,如果再谈感情,只能说明你太过天真。 修成正果的念头被打破之后,安宁开始计划存钱。程前会在偶尔心情不错时,随手扔给她一张几万块钱的□□,让她自己去置办点衣服和首饰,安宁会拿出其中一部分,买一些日常必需品,剩下的全部存起来。那些钱在彼时的安宁眼里,高于一切。 体验过各种人生百态、人间疾苦的安宁,愈发感受到赚钱的艰难,以致于对走正途赚辛苦钱的办法,一直心存疑虑。她需要足够多的钱来帮肖涵交学费和帮妈妈买房子,而且她希望时间上越快越好。 “等我把钱存够了就好了。”安宁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就这样,安宁顺利做了程前两年的地下情人。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可能怀孕了,于是找程前商量对策。 程前的态度让安宁彻底心灰意冷,她以为无论如何对方也会念念旧情,没想到程前不容置疑、斩钉截铁地说:“孩子一定不能留!” 安宁说:“那你一次性给我二十万,我把孩子打了。” 其实从那一刻起,安宁就已经默默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独自把孩子生下来。 她说,跟程前在一起这两年,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她从来没有要求过,但也曾幻想这个同床共枕的男人会不会有一天离了婚,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 现在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痴心妄想,她跟程前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希望破灭后,她又被打回了原形,除了老天爷赐给她的这个宝宝,她近乎一无所有。 程前发现拿了钱的安宁并没有将孩子打掉,便质问她原因。 安宁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会独自抚养孩子,那二十万就当作你给我们的赡养费。” 程前太高估了安宁,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女人会为了区区二十万,做出留下孩子的决定。因为在他看来,孩子的拖累会毁掉安宁的一生。他猜想安宁肯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比如等孩子生下来后三番五次要挟他、逼他离婚,或者是闹到他老婆那儿,让他身败名裂、鸡飞蛋打。 越想越离谱,程前慌了。而他采取的补救措施是:趁暴露之前主动向妻子坦白。 程前向自己的太太主动交代了事情始末。当然,细节部分有很大的改动,毕竟他是一个太善于说谎的成年人。 他一直强调是安宁勾引他在先,他因一时抵不住诱惑才犯了错,没想到安宁又拿孩子来要挟他,他甚至都在怀疑孩子到底存不存在或者是不是他的。 程太太更不是省油的灯,在这种耻辱面前,她扬言绝不可能放过那个狐狸精。 从拿到钱、决定划清界限的那一刻起,安宁就从程前的公寓搬了出去,所以连程前也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 程太太便伙同自己刚满十八岁的女儿,对安宁展开了地毯式搜索。那时候的网络已相当普及,不出半天,安宁的个人信息、出生背景、家庭住址,全被网友翻了个底朝天。 这还不算什么,毕竟对于不怎么上网的安宁来说,还影响不了她的正常生活。更可气的是,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竟公然跑到安宁的住处去堵门,只要安宁一露面,就拿鸡蛋和青菜扔她,伴随着满口污言秽语。 当然,带头的无疑是程太太和她的小太妹女儿。 安宁实在不堪其扰,更何况她还在怀孕最容易流产的头三个月,于是耐着性子找程太太谈过一次。 她无奈地问:“我现在跟你先生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程太太冷笑一声:“哼,没关系?那你肚子里怀着谁的种呢?” 安宁略显激动:“那是我的孩子,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程太太依旧刻薄:“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才不值钱呢,小三本身就廉价,你的孩子更不配得到尊重!”安宁顿时哑口无言。 安宁讲到这里,泪水早已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流着,我连忙一把抱住全身颤抖的安宁,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激动地骂了一句:“他妈的还有没有人性?任何生命都该被尊重!”说着轻轻拍打安宁的肩膀。 安宁此次南京之行一共有三个目的,最主要的当然是为了躲避那母女俩的纠缠,第二个便是想来看看合适的房源,加上程前刚给的二十万,她现在已经有了在南京买房的底气,最好能在肚子慢慢显怀之前定下来,第三个则是为了看看我。 当得知我马上要回江城时,安宁不无失落地说:“要是你能留在这边就好了。” 我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她:“安宁,你迟早也是要回家的。” “是啊,叶落归根嘛!”安宁苦笑着。 末了,安宁不忘提醒我:“这些你可千万别跟苏眉讲啊,她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傻瓜,我们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忍心骂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一直陪着安宁四处看房子,她说手上的全部积蓄正好够在南京买下一套二手的小两居室,她是有备而来的,对南京各区域适合自己的楼盘提前做足了功课。我怕安宁身体吃不消,劝她要不要先休息一阵子,她却急迫地表达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后来我们在南师大随园校区附近找到了一处名叫莫愁新寓的旧楼盘,安宁当即拍板:“就它了。” 那是九几年的老房子,不隔音,还没有电梯。安宁看中的那套在五层,标准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一阳台,目测有七十平米,方位朝南,两个人住刚刚好。 我问安宁:“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安宁正低头看着合同,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考虑了。第一,这周边都是大学,也算弥补了我大学没读完的遗憾;第二,我喜欢它的名字:莫愁、莫愁……”安宁一遍一遍重复着“莫愁”这两个字,好像真的暂时忘掉了忧愁。 签完合同,付了定金,安宁便火速启程回了上海。 本来我是打算在南京待到安宁搬过来后再离开的,奈何江城那边的研究生学校催我提前过去报到。实在没办法,我给安宁在邮箱里留言,让她有什么事一定要找我和苏眉,尽管那时候的苏眉,正在饱受初入职场的煎熬和打击。 安宁没有立刻回复我,而是几个月之后,告诉了我她已经真正定居在南京的好消息。我这才知道在这几个月里,安宁又经历了些什么。 张驰如愿考上了自己理想学校的研究生,依然留在了他的第二故乡江城;苏眉则一路南下,去了她梦寐以求的梦想之都——深圳。而我,则隐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初到深圳,苏眉拖着笨重的行李,便在高铁站迷失了方向。这似乎也预示着接下来的生活,没有想象中好过。 已然在江城分公司工作了大半年的苏眉,对于自己工作范畴的业务早已得心应手,而她的工作能力也被上司看在眼里,曾极力劝说她留下,却被婉言拒绝了。苏眉心里清楚,这趟深圳,她非去不可。 然而纵使怀揣满腔热情,也难逃平庸的宿命。去了深圳总部,她才懂得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江城积攒的一点点工作经验,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提,一切都必须从零开始,重新学起。 苏眉这样比喻那时的自己,就好像池塘里的一条小鱼,误闯进了大海里,整天担心着会不会被鲨鱼吃掉,却又退不回以前的安全堡垒,于是变得畏畏缩缩,无所适从。这样严重缺乏自信的苏眉,我只在刚上大一时见到过。 我问她:“独闯竞争激烈的一线城市,你后悔过这个决定吗?” 苏眉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永远不后悔!” 这还是我熟悉的苏眉,我放心了。因为我清楚,过不了多久,遇强则强的她便会开始绝地反击。 果然,不出半年,她便在竞争激烈的公司崭露头角,开始有了一席之地。刚满一年时,苏眉被任命为文案主管,手底下有个十人左右的团队。 我想象不到在这初到深圳的一年时间里,苏眉经历了怎样的心酸与苦楚,最终才收获了涅槃重生的果实。 不按套路出牌的苏眉有一天突然对我宣布:想休息休息了。 我戏谑的逗她:“你是一休哥吗?还休息、休息一下。” 于是,曾经不分白昼、黑白颠倒、辛勤工作的苏眉开始拒绝加班。 她不无惋惜地说:“我的职位很难再往上升了。” 我诧异:“这么大的公司,还会没有你的发展空间?” 苏眉说:“因为我不加班啊。我一直以为磨洋工只是小地方的标配,没想到在这种一线城市的大企业,依旧如此,甚至更夸张。每个人都卯足了劲火力全开,恨不得一天24小时全都在工作,像我这种8小时保质保量完成任务后,准点下班的人,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我说:“那你就顺应潮流,加个班呗。” 苏眉倔强地答:“我偏不!累死我你负责啊?” 依然是我熟知的那个苏眉,她有一套自己的人生理论,任何与它相冲突的,都被定义为错误。 之后苏眉又跟我探讨过一次工作的话题,从此没有再提,我想是她已经找到了平衡点。 她说:“越是工作强度大,越需要充足的时间来独立思考,以及拓展兴趣。不然人生路漫漫,怎么坚持得下去?” 在这一点上,有幸还在享受象牙塔庇护的我,实在给不出苏眉太中肯的建议。 可喜的是,因为出众的气质,很快为苏眉引来了踏入社会后的第一段桃花。第一次邂逅发生在她回归正常生活频率之后的一个普通周末。 他叫做靳百川,苏眉和他结识于一场电影交流会。 这是苏眉用来打发无聊周末的固定活动,也被她视作拓展兴趣其中之一。 那天播的是一部小众纪录片。导演五年前曾排演过一场话剧,演员是他亲自挑选的非专业但很有表演天赋的学生。排演进行的很顺利,但就在正式演出前,因赞助商突然撤资,这部戏面临夭折。 叹惋之余,导演不得不忍痛解散了表演班子,让他们另谋出路。 五年后,导演筹集资金,重整旗鼓,准备拍一部纪录片,记录曾经这些学生五年来的变化。于是这部纪录片应运而生。 他们有的放弃梦想当了一名普通工人,有的还在坚持演艺事业却穷困潦倒,有的为了混口饭吃赚取灰色收入,有的为拍一部自己的电影近乎倾家荡产也不放弃。 毋庸置疑,这是一部很深刻的片子。只可惜,靳百川迟到了。当他进场时,记录片已进行过半。待全片播放完毕,观众不约而同起立鼓掌。 但因涉及价值观引导的问题,这部纪录片在市面上被禁止播放。 靳百川自知错过了精彩部分,为了弥补遗憾,他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前面的观众复述给他听。就这样,他和前排的苏眉相遇了。 因为刚来深圳时的处境,让苏眉不自觉养成了“低调行事”的习惯。无论什么场合,她都只坐后几排的位置,而迟到的靳百川为了不影响其他人观影,只得从后门进,自然也坐在了后排。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后来苏眉坦言,参加过很多次观影活动,这是她看得最投入的一部,好像是特意为了给那个迟到的冒失鬼复述一遍在做准备;而靳百川呢,他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工作以外的陌生异性搭讪。 那天下午,他们从观影结束一直聊到夕阳西斜,又从夕阳西斜聊到暮色苍茫。苏眉猛地抬起头,发现天色已晚。靳百川提出开车送她回去,她没有拒绝。 临下车时,靳百川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说。苏眉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神态自若地看着一旁急红了脸的靳百川。 半晌,男生终于开口打破了尴尬:“那个…你能不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改天我请你吃饭…算是感谢你为我讲了一个这么精彩的故事…” 有理有节、滴水不漏,似乎没给对方留丝毫拒绝的余地。 苏眉倒是毫不扭捏:“好啊!” 到家后,苏眉洗完澡,正准备构思一篇白天的电影观后感时,刚刚通过好友请求的靳百川发来了一条消息:“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知道苏眉大美女明天可否赏光,和我一起共进浪漫午餐呢?” 苏眉会心地笑了笑,心想:这人办事效率还挺高。然后给对方回了一个“那就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啰!” 靳百川立即回复:“荣幸之至。明天中午十一点,我来你家接你。” 苏眉笑得更开心了,想想白天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让她如此感兴趣的人。 第二天,精心打扮过的苏眉着实把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的靳百川惊艳了一把。 平时上班神经紧绷的苏眉只想趁着周末好好放松一下,于是收起了合身的套装,以一身舒适的着装去参加了昨天的观影:一件白色的棉麻衬衣,长袖被挽到肘部,搭配一条浅灰色长裙,质地依然是舒服的棉麻,脚上穿着一双adidas的白色板鞋,至于那一头瀑布般及腰的黑长直发,则被苏眉从右边随意地编织成了一束麻花,额前两缕短发适时垂在耳边,修饰了本就无可挑剔的脸。这样的苏眉,给人一种清心寡欲的美。 再看今天的装扮,一件无袖及膝的纯白修身连衣裙,配上一双五厘米的裸色细高跟,头发则分出耳旁的两束,一起扎到后脑勺的位置,形成半披长发,知性又端庄。至于面部,则是再自然不过的淡妆,配以水蜜桃色的唇彩,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心动。 耿直的靳百川不禁脱口而出:“你真美!” 对方的反应让苏眉很是满意,她决定开个小玩笑:“你的意思是昨天的我不美吗?” 很明显的挑衅,她以为靳百川会像昨天一样局促不安,没料想对方却底气十足地答:“都美,只是如果早知道今天的你如此盛装和惊艳,我就应该像昨天一样穿双皮鞋,至少显得挺拔一点,这样才能更好地衬托出你的气质呀!” 苏眉这才注意到靳百川的一身装扮:不同于昨天纯白衬衫、黑色西裤以及深色皮鞋的固定搭配,今天的装扮略显休闲,一件浅色条纹polo衫,配以深蓝色的休闲长裤,和一双黑色运动鞋,手上戴着的卡西欧运动手表很是抢眼。 靳百川发现苏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腕,于是将手臂抬高,故意在苏眉面前晃了晃。 苏眉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啊,因为我家辉哥也戴这个品牌的手表,之前陪他去专柜挑选时,见过你这一款,所以感觉特别亲切。” “你家辉哥?”靳百川满脸疑惑、神情暗淡了下去。 “哦,我老爸。”苏眉噗嗤一下笑了,接着说:“你以为是谁呢?” “我以为是我情敌呢!”靳百川直言不讳,接着向苏眉做了一个请的绅士动作。 苏眉早已被靳百川周到得体的礼仪惊到,这是一种惊讶与惊喜参半的惊。与昨天小心翼翼、羞涩内敛的他判若两人。苏眉突然间明白了,昨天靳百川的种种欲说还休、点到为止,其实是为了试探和保留。如果苏眉接了他的招,证明她是单身可追且对他也颇有好感;如果苏眉对他不加理会,他适当的忸怩,不仅为自己保住了面子,也能很好地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这次遇到对手了。”她不禁在心里惊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见了他,我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心里是欢喜的,又从尘 第十章 见了他,我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心里是欢喜的,又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张爱玲 苏眉从来没有遇到过跟她如此同频合拍的人。 他们都喜欢看电影。最爱轻喜剧,觉得这一类型电影是很好的生活调味剂,却从来不敢尝试恐怖片; 他们都喜欢听歌。偏爱民谣和摇滚的曲风,e是真爱,一年至少会去一场露天音乐节; 他们都喜欢百~万\小!说。小说或心理方面的书籍比较感兴趣,也爱看人物传记吹牛逼,苏眉的最爱是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而靳百川恰巧最爱《1q84》; 他们还都喜欢运动。苏眉擅长羽毛球,靳百川则是网球的种子选手,他们最喜欢的项目都是游泳,还有户外爬山、攀岩等,都一直想尝试蹦极和潜水。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年龄上的差异。他们出生于同一年,苏眉正好大靳百川十天,她是腊月14出生,他则生于同年的腊月24。 苏眉调侃说:“我以为跟我同岁的都会比我大呢,没想到你是个例外。” 靳百川很配合地顺着苏眉的话往下说:“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跟我妈的肚子商量商量,让我早几天出来,因为我要先去外面等一位叫做苏眉的美女妹妹呀!” 苏眉没有告诉他,那时候她还不叫苏眉,也不是别人眼中的美女,恐怕他会认错人吧。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假设的东西本来就不成立。 李玉兰为数不多让苏眉认同的一句话是:男女如果生于同一年,女生最好比男生大,这样有助于关系和谐。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苏眉开始犯起了花痴。 又或许,是朱嘉怡的诅咒开始奏效了吧。回忆曾经朱嘉怡为沈子赫做的种种傻事,令当时的苏眉嗤之以鼻。可是如果换到现在的苏眉和靳百川身上,相信她也会毫不犹豫。 苏眉免不了默默在心里拿靳百川跟之前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男人作比较。她发现,闫楚锋轻狂,沈子赫拧巴,张驰晚熟。可是这些缺点,在靳百川身上通通都没有。 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爱屋及乌”的魔力,也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爱他,一种不关乎他的金钱、地位和身份的爱。 靳百川的身份是一家初创互联网公司的ceo,公司成立不到一年,所以问题很多、事情很杂、休息很少。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靳百川在公司开完会后匆匆赶过去的。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休息日穿着正装,以及为什么会迟到。 苏眉和靳百川在一起的过程极其自然,没有激动、没有惊奇,一切都是心照不宣、水到渠成,仿佛早就注定了一样。 刚在一起时,靳百川很浪漫,他会跟花店提前预定好,于是每周一早上上班,苏眉都会收到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每周如此,从不缺席。把苏眉她们公司一群未婚或已婚的女人羡慕得死去活来。 苏眉劝过他:“不要再这样大张旗鼓送花了,又不实用,多浪费钱呀!” 靳百川一脸坏笑地质问:“可是好看呀!老实说,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小骄傲吗?” 苏眉被靳百川盯得心里直发毛,只得告饶:“好吧,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 靳百川洋洋自得:“这就对了嘛,送花这种浪漫的事就得当着别人的面送,不然悄悄藏在家里,等枯萎了都没人能发现。” 靳百川实在是太了解女人共有的虚荣心,苏眉不得不佩服他另辟蹊径的思路和逻辑。自诩早已洞悉一切的苏眉,在靳百川面前,简直像个刚毕业的小学生。 靳百川工作很忙,与刚来深圳时的苏眉比,有过之无不及。苏眉深知事业对男人的重要性,所以对于靳百川越来越怠慢她的行为,向来都是理解和包容。 靳百川忙起来可以三天不见人影,苏眉除了例行公事般提醒他按时吃饭、早点休息之外,尽量做到不叨扰。她对靳百川的爱是精心呵护且小心翼翼的,他没空陪苏眉,没有关系,但只要他需要,苏眉一定会随叫随到。俨然一个小女生守护着她心爱的糖果。 他们偶尔会一起去看电影,靳百川却因为好几次有紧急情况处理,提前走掉。苏眉尽量在他面前克制住自己不满的情绪,待他走后,她会去前台多买一份爆米花,以此来转移自己被抛下的注意力。靳百川让她跟自己一起走,都被苏眉拒绝了,因为就算一起离开了电影院那个狭小的空间,也会被靳百川丢在路边,让她自己打车回家。反正都是一样的狼狈,还不如多吃一份爆米花来得实际。 她轻声问我:“花花,爆米花是什么味道的啊?为什么我每次吃都是苦的呢?” 傻孩子,心里头太苦,自然吃什么东西都是苦的。 一起吃饭和听演唱会的情形与看电影如出一辙,因为没有爆米花做掩护,所以苏眉不得不跟随靳百川一起离开,结果便是被丢在马路边。 每当靳百川主动约她时,她都很想冲他怒吼:“不能保证看完全场,就不要信口开河地约我!”可是她却做不到,她舍不得。 苏眉总是自我安慰:“这些都是暂时的,等他度过了公司敏感期,肯定会加倍补偿我的。” 除了更为频繁的送礼物,苏眉始终没有等来她想要的补偿。她也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公司还停留在上升阶段,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所以靳百川无暇顾及到她。 交往一年后,苏眉提出搬过来和靳百川同住。原本这种事一般都是要男生主动开口,可苏眉却有她自己的理由,一来可以更好地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二来也是为了给自己吃颗定心丸,她害怕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而选择放弃。我确信,努力为自己争取的苏眉,这次是奔着结婚去的。 靳百川对苏眉的提议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表现出很欣喜。 “可能是工作太累了。”敏感的苏眉一如既往为他找开脱的理由。 靳百川依旧很忙,经常是苏眉下了班,在家做好晚饭等着,他还在公司。苏眉很少生靳百川的气,她说一段关系里,每个人都要承担不同的责任。 就好比她和靳百川,她则扮演贤妻的角色,作为靳百川强有力的后盾,让他冲锋在前时,没有后顾之忧。苏眉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靳百川的生活伴侣。 曾经心高气傲的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在这段看似对等的关系里,苏眉其实早已低到了尘埃里。在深圳这两年多的时间,快节奏的生活和强竞争的工作没有将她打倒,她却败在了自己喜欢的男人手里。 苏眉告诉我,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动了成家的念头。她说对生活已然没有什么高要求,只想和靳百川,还有他们未来的孩子,平安过一生就足够。 原来,最终磨平女人棱角的,是爱人和家庭。 大学刚毕业一年,田雨菲成为了苏眉她们宿舍里第一个结婚的。值得庆幸的是,新郎还是那个同专业的小眼睛帅哥。 他们的婚礼只会在成都办一场,因为男生是四川人,加上那时的他们,已经决定在两人工作的城市成都定居。 见到准时前来参加婚礼的苏眉,田雨菲兴奋之余,难免低落。宿舍另外三个人,她提前两个月同一时间发出了邀请。朱嘉怡直接拒绝,说工作太忙,走不开。当初关系最好的陈巧委婉地说还不能给确切答复,要等到了那时候再看有没有别的事。田雨菲的婚礼日期选在了十一国庆小长假的第六天,说到时候再看的,基本都是推托之辞。 只有苏眉直接给了肯定答复:“好的,一定准时参加。田田,恭喜你。” 言简意赅的言辞,透露出的,却是苏眉满满的诚意。 穿着漂亮婚纱的田雨菲拉起风尘仆仆的苏眉坐到她身边,轻轻把头靠在苏眉的肩上,小声对她说:“苏眉姐,真是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们两个的前途就全毁了。” 苏眉呸呸了两下:“什么毁不毁的,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多不吉利。你看你现在不挺好的嘛!”说完用手轻轻抚着田雨菲的后脑勺。 说话之余,田雨菲和苏眉的思绪一起飘回了大三那年。 临近期末考试,一直忙于社会实践和外出实习的田雨菲小男友后知后觉地发现还没开始复习。其中有一门专业课特别难,据说往年的挂科率极高,临时抱佛脚基本上不可能。于是男生便想铤而走险,让田雨菲用手机传答案给他。 胆小的田雨菲本来不敢做这种违纪的事,可是看到男友苦苦哀求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 他们两个在相邻的考场,没想到男生所在的考场监考异常严格,又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男生迅速被逮了个正着,即将面临记过的处分。 田雨菲顿时慌了,在宿舍里乞求其他三位室友帮忙出谋划策。 朱嘉怡一脸无所谓:“能有什么办法?等着记过呗!” 田雨菲近乎哀嚎道:“那怎么行?会被记入档案的!” 陈巧在一旁宽慰她:“你应该感到庆幸,他没有把你供出来。” 田雨菲突然小声抽噎了起来。她当然知道是男友在被抓的那一刹那,急中生智删掉了她发给他的答案短信,并且一口咬定没有别人和他一起作弊。 突然,久未开口的苏眉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去找找孙老师吧。” 孙老师是学院的教学负责人,出了名的严厉,却唯独对苏眉亲切有加。 田雨菲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拉着苏眉的手说:“苏眉,那就拜托你了。” 苏眉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田雨菲,轻轻拍着她的背:“嗯,我尽力。” 其中的困难程度可见一斑。苏眉端坐在孙老师的办公室,开始游说工作。 孙老师摆摆手:“苏眉啊,真不是我不想帮你,用手机传答案这种作弊手法,影响实在太大。” 苏眉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也这么觉得,怎么能带手机进考场呢?开考之前上交不就没这事儿了嘛!” 聪明的孙老师听出了其中的端倪,着重强调了一遍:“重点不是考试带手机,而是用手机作弊。” 苏眉毫不理会孙老师的拆穿,接着自说自话:“考试带手机真是太不应该了,活该被罚写检讨!” 孙老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苏眉啊,就你鬼点子多,怪不得我的小孙子被你哄得服服帖帖的!” 孙老师的儿子儿媳各自忙于工作,老伴儿又去世得早,还没到退休年纪的孙老头儿有时候就不得不带着孙子来学校。可是三岁的小男孩儿正值调皮捣蛋的年纪,惹得孙老师根本无暇办公。 有一次,苏眉来办公室找孙老师,正好他要出去给孙子洗拉了粑粑的裤子,指引苏眉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于是苏眉便在办公室一边等,一边逗着身旁一脸无辜的小男孩儿。 待孙老师回到办公室,惊奇地发现好动的孙子竟乖巧地背着手,端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动。孙老师忙上前询问苏眉用了什么办法。 苏眉故作轻松地说:“这简单,我只不过跟他打了个赌,我说他肯定不能乖乖地在椅子上待十分钟,小家伙很不服气。于是我就跟他说:‘如果你做到了,我就奖励给你一颗糖,如果做不到,你就要承认自己输了。’” 于是就出现了孙老师刚进办公室时看到的那一幕。 从此,苏眉就多了一重身份,兼职小保姆。时不时被孙老师喊到办公室,帮忙看管他那三岁大的孙子。这样一来二去,跟孙老师之间自然也熟络了不少。 按照孙老师的指引,苏眉分别去找了与此事相关的几个学院领导。无一不是端着一副官架子,义正言辞地把苏眉骂了个狗血喷头,好像犯错的就是她本人似的。苏眉默默听完,然后耐心解释,希望学院能再给她同学一次机会,保证类似的错误不会再犯,只求不要把事情上升到学校,免得给学院抹黑。 苏眉说,这是她第一次有点羡慕我们这些继续读研的同学,因为可以晚几年装孙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苏眉的极力争取下,最终大事化小,以当事人重新补考那门课和罚写检讨,承认自己考试带手机是错误的行为而告终。 事后,田雨菲和她男朋友非要请苏眉吃顿大餐,苏眉连连摆手说不用。 田雨菲嗔怒道:“苏眉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席间,二人将夸赞苏眉的好话反反复复说了一箩筐,男生非要给苏眉敬酒。苏眉连忙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白开水,说:“酒我就不喝了,我以茶代酒,你随意。” 田雨菲连忙向愣在一旁的男友作解释:“我们家苏眉酒精过敏,你就自己喝了吧!” 三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突然,尖利的女声将苏眉和田雨菲拉回到婚礼现场:“快准备准备,新郎的车已经到楼下啦!” 举行仪式时,田雨菲全程都咧着嘴,笑得特别开心。 真好。苏眉心想。 田雨菲是她们宿舍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最让苏眉心疼和怜惜的。为了表示亲昵,大学里都习惯把名字为三个字的女生简称为后面两个字,然而在一群人都把田雨菲叫做“雨菲”时,苏眉却另辟蹊径,非得叫她“田田”。 田雨菲问她用意为何。她说“田田”跟“甜甜”同音,比较符合她的人物设定。田雨菲立即笑得前仰后合。 到了抛捧花的环节,田雨菲没有走流程背过身去,而是面对一群待字闺中的恨嫁女生,直挺挺地把花抛向了苏眉所在的位置。 田雨菲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动情地说:“苏眉姐,你一定要比我更幸福哦!” 会的。苏眉笑了笑,在心里给出了回答。彼时,靳百川刚刚闯进她的生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你在我身边也好,在天边也罢,想到世界的角落有一个你,觉得 第十一章 你在我身边也好,在天边也罢,想到世界的角落有一个你,觉得整个世界也变得温柔安定了。---顾城 而埋藏在我心底的那个秘密,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在工作还是考研的重要关口,我选择了后者。我报考的学校,恰好跟张驰报的是同一所。 其实一点不凑巧,一切都是有意而为之。就像当年张驰为了苏眉选择理工大学一样。我学的汉语言文学,张驰报的是工科类型的学校,再怎么巧合,我们也不可能成为同一所学校的研究生。 对于我要在科技大学读文学专业的这个决定,周遭充满了质疑声,特别是夏老师,他一度认为我是生病烧坏了脑子。 我的确病得不轻,这一点我从不否认。只是病情比较特殊,它叫做相思病。 唯一能让我痊愈的办法,就是找到让我发病的那个人,俗称“心病还需心药医”。 而这个药引子,便是我暗恋了整整七年的张驰。 好在天遂人愿,我和张驰双双考入了科技大学的研究生。彼时,我们俩继高中之后,再一次成为了校友。他还是一如既往当着学霸,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对于我的突然出现,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我们偶尔一起吃饭,一起泡图书馆,像所有普通朋友一样。 我们心照不宣地,从未过多交流一句有关苏眉的消息。他从来不向我打听,我也装作早已忘却他曾兴致勃勃地在电话里向我表达他对苏眉的情意。 聪明如苏眉,我的反常决定一定让她察觉到了什么,但她从始至终只问过我一句:“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强装镇定,反问道:“什么?” 苏眉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有关你的爱情故事。” 我支支吾吾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眉平静如常:“那我等你亲口告诉我。” 其实司马昭之心,早已我知,苏眉知。 我只是很想要证明,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苏眉和距离这两道屏障,张驰会不会被我的痴心打动,继而喜欢上我? 我从来不是苏眉和张驰感情路上的破坏者,从始至终,我只是想要扮演好一个守护者的角色而已。 大学里,我虽不像苏眉那样耀眼和受欢迎,但在这种快餐式氛围的发酵下,还是不乏追求者。可是无论我试着和谁一起吃饭或看电影,都不及张驰的一个电话让我心慌意乱。尽管我清楚,那个电话不过是想借助我和事佬的身份,缓解他和苏眉之间的紧张关系而已。 我和张驰的普通朋友关系一直维系到研二,在欢送研三学长学姐的告别宴上,不胜酒力的我多喝了几杯,于是借着酒劲,拨通了张驰的电话。 待我清醒后,张驰主动约我见了一面,首先表达了他的震惊,不得不佩服他后知后觉的榆木脑袋,其次是荣幸。 他说,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我温和的性格。这几年和苏眉之间的纠葛,让疲惫的他坚信以后一定要找个爱他多一点的,这样看来,我们似乎很合拍。 可也正因为有苏眉的存在,让他和我,除了朋友之间的相处,任何身份都会显得极为不自然。 “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苏眉,你会喜欢我吗?”我一副豁出去了的心态。 似乎隔了好久,张驰才缓缓开口:“一朵,你人很好。”这是他对我笼统的评价,一如他曾面对面对我说“你很可爱”这第一句话一样敷衍。 “苏眉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吧?”我苦笑一声打着哈哈。 “什么?”张驰疑惑不解。 “给你发好人卡呀!”我心想,还真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 那天,我用尽全身力气,对张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了,如果有一天你想换个身份,记得通知我。 我理解张驰的担忧,因为他是苏眉的前男友,而我恰好又是苏眉的好朋友,两个人走到一起,难免会尴尬。可那又如何,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 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那一次的主动表白,我害怕如果现在不说,毕业后,我们就真的要分开了。真正爱一个人,又怎么会只满足于和他做朋友呢? 之后苏眉对我这番举动的评价只有一个字:“酷!”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我又给安宁写了信,告诉她我的每一个决定,真希望她能亲眼见证我这一刻的勇气。 从南京匆匆分离之后,返回上海的安宁第一件事就是劝安妈妈离婚,并把买房合同拿给妈妈看,说等她把婚一离,娘儿俩就去南京,谁也找不到她们。 安妈妈手里揣着合同,哭得泣不成声。安宁用她单薄的身躯护着妈妈:“妈,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你哭什么呀?” 安妈妈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摸着安宁的肚子,嘴里念念有词:“我苦命的孩子……” 安妈妈的离婚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因为dick不同意协议离婚,加上他家暴的行为又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只能向法院起诉之后,慢慢等结果。 而安宁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期间为了躲避程家以及暴民的骚扰,经历了三番五次的搬家,终于在网上的浪潮被新的热点覆盖后,慢慢归于平静。 从始至终,程前都没再露过面,安宁感慨:“我这是跟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安宁向我叙述程前的言语几乎为零。或许安宁心里清楚,她和程前,不过是互相满足欲望的工具而已。 然而没想到,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在一次产检中,查出安宁肚子里的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治愈的可能性极低。医生建议提早做引产,安宁死活不同意,说这孩子就是她的命,孩子活不了,她也不想活了。 安妈妈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安宁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我的孩子!” 安宁帮妈妈擦脸上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自己的和妈妈的全混在了一起。她努力平复心情,安慰着妈妈:“妈,没事儿,孩子能活多久,咱就陪他多久。” 安宁在信中没有告诉我孩子患病的坏消息,而是难掩激动地叙述:“欢迎你和苏眉随时来我的新家参观! 我和苏眉说到做到,没过多久,就成了南京城的常客。” 处理完上海的所有烂摊子,刚和妈妈在南京安定下来,安宁便被下达了需要立即住院的通知,比预产期提前了近两个月。 我和苏眉是在安宁被推进手术室后,才接到的通知。等在病房外的安妈妈因为担心婴儿的病情,怕影响了女儿的情绪,所以才用安宁的手机分别给我和苏眉发短信告知了她正在手术的消息。 正值年底,我和苏眉立刻安排好各自的行程,一个从深圳,一个从江城,分别赶往安宁的身边。 随着一声清脆的啼哭,孩子降生了。在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的安宁第一句话是:“让我看看我的孩子。” 医生提醒她,孩子因为早产,必须待在保育箱中。安宁因为太累,昏睡了过去。 清醒后,安宁看到病房里只剩安妈妈一个人,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宁轻声问道:“妈,出什么事了?” 安妈妈俯身抱着安宁说:“宁宁,妈妈跟你说个不好的消息,你一定要坚强。” 安宁预感不妙,紧张地问:“妈,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事?妈,你快告诉我啊!” 安妈妈吞吞吐吐地说:“孩子已被确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最多只能活到三岁。宁宁,宁宁,你醒醒啊宁宁!医生,快来人呐医生!” 待安宁再次清醒,守在病床前的,除了寸步不离陪着她的安妈妈,还有风尘仆仆前后脚赶到的我和苏眉。 安宁虚弱地挤出一丝笑容:“你们来啦!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我和苏眉含着眼泪狂点头,在安宁昏迷期间,安妈妈已经将孩子患病的实情全部告知于我们。 苏眉蹲在安宁的床边,双手握着她正在挂点滴的左手:“安宁,你放心吧,孩子好着呢!” 我也顺势蹲下来,附和道:“是啊,是个白白净净的大胖小子哦!” 安宁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太好,所以没有考虑顺产,而是直接选择剖腹。 安宁用最后一丝力气冲我和苏眉挤眉弄眼:“可疼死我了!” 安妈妈在一旁瞪着眼睛,嗔怒道:“现在知道当初我生你的时候有多疼了吧。”病房里的四个女人,各怀心事地笑了。 安妈妈异常温柔地看着我和苏眉:“真是谢谢你们了,你们一来,宁宁的心情都好多了。”看着眼前这位柔情似水的母亲,与几年前刚打完麻将回来,对着保姆颐指气使的富家太太简直判若两人。 我和苏眉本来打算陪安宁做完月子再回去,奈何一个受公司老板的压榨,一个受学校导师的剥削,呆了一个星期,就不得不启程返回各自的身份领域。 临走前,苏眉对安宁格外认真地说:“安宁,以后有什么事儿,别一个人扛,有我们在呢,怕啥?”我在一旁配合地挥着拳头。 苏眉斜眼瞥了我一下:“虽然有些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连同安妈妈在内,她们三个顿时笑作一团,留我一人满脸恨意、徒增悲伤。 苏眉问安宁孩子的名字取了吗?安宁笑了笑,说:“叫他海洋。” 回到江城后,我把安宁的现状一五一十转述给了在郢城端铁饭碗的肖涵,希望他能抽出时间去看看安宁。 肖涵听完,一脸冷笑道:“是看她,还是看她跟别的男人生的野种啊?” 至此,我再也没在肖涵面前主动提起过安宁,当然,我联系肖涵的事,也从没对安宁提过半句。 我和苏眉,总是一有空闲,就往安宁南京的家里跑,似乎继高中之后,苏眉的家再次成为了我们三个的据点。 而我们却在争夺海洋大干妈的这一问题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苏眉仗着自己曾经大姐大的身份,完全忽略了实际年龄,非说自己比我大。不争馒头争口气,我当然也毫不示弱。 谁知苏眉一声怒吼:“叫你老干妈好啦!”满屋子顿时被苏眉的气场震慑得鸦雀无声,停顿两秒之后,后知后觉的我们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似乎要掀翻安宁家的屋顶。 至于苏眉,我原以为生活会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安安稳稳过下去。而她迟迟没有等来靳百川求婚,与此同时,发生了另一件近乎摧毁他们关系的糟心事:靳百川出轨了。 此时的苏眉,正期盼着26岁生日那天,对方会不会给自己一个一辈子的承诺,纠结着要不要放弃现在的工作,一心一意当一名全职太太。 出轨对象名叫吴雪,是靳百川他们公司的。 苏眉的第一反应,想象对方应该是□□,看似人畜无害,实则一肚子坏心眼的职场白骨精。可是当苏眉第一眼看到这个叫吴雪的女人时,着实吃了一惊。对方长相平庸、身材普通、业务能力也不强。唯一的优势在于年轻,她是一名刚刚走出象牙塔的应届毕业生。 苏眉疑惑了,这样的人是怎么被靳百川看上的呢?难道真的因为她比苏眉年轻了几岁吗? 从来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苏眉决定跟靳百川摊牌。 从她发现靳百川更为明显的早出晚归,以及微信备注名为“实习生小吴”的联系人里,传来愈发频繁的嘘寒问暖时,她就知道,对簿公堂的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靳百川也算敢作敢当,对于自己犯的错,供认不讳。 他说:“苏眉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你,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可爱情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有一公司的人等着我去养活。” “我不能每天陪你聊天散步看电影,我更不能把公司里的烦心事儿带回家来跟你抱怨。可我毕竟不是机器人,我也有我的辛酸苦楚。” “吴雪确实哪里都不如你,可她却能在工作上为我排忧解难。更重要的是,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年前自己初入社会时的影子,所以忍不住想帮她一把。” “所以呢?是要分手,让她转正吗?”苏眉冷冷质问。 靳百川继续辩驳:“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分手,真的,请你原谅我这唯一的一次错误,我不敢想没有你的生活会是怎样。而且我发誓,除了工作上的帮助,我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精神出轨也叫出轨!”扔下这一句,苏眉夺门而去。 那个晚上对于苏眉来说,相当漫长。她在深圳除了同事和靳百川之外,没有什么贴心的朋友。 从家里跑出来,苏眉一个人在附近晃悠了很久,拨出两个电话,一个给苏永辉,一个是给我的。 苏眉向来对家里报喜不报忧,她只是对苏永辉简单说了一句“累了,想回家”。 聪明的辉哥立刻猜出了大概,却不道破,只是无限温柔地对她说:“阿梅,不想在外边待了就回来,爸养你,一辈子都行。” 苏眉这才意识到,自从有了靳百川,她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生活的全部,从而忽略了和家人之间的亲近和联络。也难怪这突如其来的电话,让苏永辉一下子就猜到苏眉肯定是受了委屈。 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情绪,在苏眉匆匆挂断电话后,伴着眼泪夺眶而去。 待她平复心情后打给我时,我还是一下就听出了苏眉强忍着的悲伤。 我轻声问道:“苏眉,出什么事啦?” 苏眉没有回答,断断续续哭了十多分钟,我便在电话这头以沉默陪着她。 之后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如果当晚靳百川跑出来找到了她,她就既往不咎。 我戏谑道:“苏眉,你心可真大,这事儿都能忍!” 苏眉喃喃自语:“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爱他呢?” 爱真可怕!它让一个女人失了尊严、丢掉底线,还自欺欺人地摆出一副这样就挺好的豁达。 出来得匆忙,苏眉顾不上穿外套,农历二月的深圳街头,夜晚还有一丝凉意,所以苏眉并没有走很远。 靳百川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圈,最终在一个湖心亭找到了正瑟瑟发抖的她,他没说一句话,伸出手去牵她,苏眉来不及反抗,已被靳百川一把拽入怀里,她就像只温顺的猫咪,踉跄着跟随靳百川的脚步,回到了他们共同的家。 其实以苏眉的行事风格,如果不想让一个人找到她,她能想出千百种躲藏办法。可她明明是希望靳百川能在第一时间将她找到,又怎会忍心为难他? 那有什么办法,比起靳百川离不开她,谁叫她更离不开靳百川呢? 都说从一个人的生活转变成两个人的很容易,可是当习惯了两个人温存的琐细,又怎会承认自己很享受一个人的孤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回望当初,那时我一定也一直在训练自己迈步,如果有一天,能 第十二章 回望当初,那时我一定也一直在训练自己迈步,如果有一天,能够走得更稳更远了,就去见她吧。---新海诚 靳百川出轨事件发生后不久,我特意去深圳看过苏眉一次。 她的气色一如往常。可我知道,在伪装高手苏眉心里,其实非常介意,更何况她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精神洁癖。只是她对靳百川的爱,迫使她不得不选择原谅。 还有就是,苏眉的身份变了,当然不是变成已婚妇女。 她辞去了原出版公司的文案主管,进入到靳百川的公司,依然做着跟文案相关的工作。而那个叫吴雪的女大学生,早在苏眉进入到公司之前,就已自动离职。 我半开玩笑道:“苏眉,你这气场不减当年啊!原配果然是原配,我算见识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精髓。” 苏眉一脸凝重:“花花啊,你说我当初要是一心以事业为重,现在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可是人生又哪儿来那么多如果?” 苏眉自说自话,全然不理会我的反应。然而仅此一句,我便清楚知道苏眉的坏情绪早已暴露无遗。 苏眉打小便继承了辉哥内敛又不善表达的性格,她却对此有不同看法:“不是不善,是不想,矫情不矫情?” 因为名字的特殊性,身边所有人都亲切地称呼我为“朵朵”或“一朵”,只有苏眉一副“威武不能屈”的姿态,直呼我全名:夏一朵。 有丰富想象力的她曾给我取过一个很特别的绰号,叫“花花”。暂且不论好不好听,只因它是不想表达的苏眉取的,所以我格外高兴。 八岁那年,我高烧不退,一直卧病在床,苏眉不分白昼地陪着我。 医生建议多跟病人说话,好让我保持神志清醒。苏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拉着我的手,哽咽地一遍一遍唤我“花花”。 从那时候起,我就暗暗发誓,要跟苏眉做一辈子好朋友,当她小跟班也行。 也是在我烧退后,异常高兴的苏眉跟我分享了一个她的小秘密:她以后的男朋友必须要像辉哥。 所以只要她一唤我“花花”,就说明她的防线被击垮,脆弱的她想要借我的肩膀靠一靠。 这一次我知道,坚硬的苏眉不见了。她曾经把自己比作一只刺猬,她说满身的刺就是她的铠甲,任谁也伤不了她。 可是现在,她为了靳百川,竟然强忍着痛,将刺一根一根连皮带肉地拔起,任凭血肉模糊,也决不停手。她为了怕伤着他,宁愿伤害她自己。 我不敢再问她“值不值得”这种傻问题,因为她总会给我唯一的标准答案:“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谁叫我爱他呢!” 她对靳百川的爱,几乎是以剥皮抽筋为代价。 我在深圳待了近一个星期。除了多陪陪苏眉以外,其实还有一个更艰巨的任务,这一次是为了我自己。 深圳的海是出了名的漂亮,我提议去海边转转。虽然三四月份的天气不适合下水,但对于常年看不到海的我来说,还是格外有吸引力。 我和苏眉抛下烦心事,像两个迷了路的孩子,光着脚丫在海边疯狂地跑着、喊着,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随着一个接一个的海浪,全部一起埋葬。 我问苏眉:“你还会偶尔想起张驰吗?” 苏眉眼皮都没抬,摇着头说:“不会。” 我一副难以置信:“可你们当初毕竟相爱过呀!” 苏眉捧起我的脸:“夏一朵同学呀,世界上哪儿来这么多无缘无故的爱?我心小,容不下太多人。但是吧,我是真心感谢那几年有他的陪伴。人生就好比一段旅程,你在不同阶段会遇到很多人,投缘的,结伴同行,缘尽,挥手告别,各自赶赴下一段美妙的旅程。” 我哪壶不开提哪壶:“那靳百川呢?他也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吗?” 苏眉明显吃了一惊,缓缓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朝向一望无际的远方,然后转过身,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不,他是司机,只要他一直踩着油门,我就永远别想下车。” 那时的苏眉,万分笃定能跟靳百川一直走下去的神情,像极了十八岁的懵懂少女。就算被伤得再重,她也会努力说服自己:我毫不在意。 半晌,我吞吞吐吐道:“那如果我跟张驰在一起了,你会怪我吗?” 苏眉的表情,先是诧异,继而恢复如常,然后满脸笑意:“当然不会了!” “我不相信。”我任性地撇着嘴。 “你说张驰既不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生,更不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哪有这么难以忘记?”苏眉说的是事实。第一个真正配得上她爱的,是靳百川;至于她第一个喜欢的,叫做傻缺。 我第一次听说关于那个男生的故事,是在初二时苏梅寄给我的信里。她几乎每封信都会或多或少提到有关他的事情。比如“他今天上课睡觉被化学老师打了,还流了哈喇子”;比如“这人真是变态,上课从来不听,期中考试数学居然考了满分;”比如“他打篮球的样子都跟别人与众不同”等等。 再比如:“他交女朋友了,可我不喜欢那女的。” 你不喜欢?关你什么事啊? 这就是当时少女怀春的苏梅第一个喜欢的男生,但是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苏眉沿着操场散步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了高中,每次晚饭过后,她都会叫我和安宁陪她去操场上走一走,美曰“消食儿”。 直到有一天,四人小分队以安宁和肖涵在前,我和苏眉殿后的队形照例在操场上散着步,走在我身边苏眉始终不发一言,我一看不对劲,便问她怎么了。 半晌,我听到身边幽幽传来一声:“那个傻缺又跟一个胸大无脑的蠢货在一起了。” 我一时跟不上苏眉的快节奏,满心疑惑地“啊?”了一声。 苏眉迅速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我:“就是初中上课睡觉流哈喇子的那个。” 我恍然大悟:“哦,是他呀!怎么叫又?他不是一直有女朋友么?” 苏眉一副义愤填膺状,断断续续跟我讲起了那个无名氏傻缺的爱情故事。 虽然不怎么规规矩矩听课,但得益于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正确的学习方法,所以那个男生的成绩能够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几。可都说人无完人,这样一个自身条件无懈可击的男生,却在选择女朋友的标准上,表现出了相当失水准。 他在初中时交的唯一一个女朋友,是隔壁班班花,名叫孙晓晓。当时的表白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几个男生趁放学后,在篮球场拉着横幅替他高喊“孙晓晓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至今仍让人记忆犹新。 抛开嫉妒心理,苏眉有一句话倒是说得挺在理,那就是总结孙晓晓是个胸大无脑的脑残,一点都不为过。她的成绩一塌糊涂,最大的必杀技是发嗲,所以颇受男生欢迎。 苏眉叹惋:“你说一个人的审美怎么可以烂成这样?” 我揶揄:“嫉妒吧你就!” 初三时苏梅她们学校流行每月一次模拟考,几个班的同学考试座位随机排列。 正巧有一次,孙晓晓坐在苏梅的后面,第一科考语文时,孙晓晓便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引起苏梅的注意,以此获取共享苏梅试卷的便利。谁料苏梅更不是省油的灯,无论她是用笔头戳她的背,还是用脚踢她的凳子,苏梅都全程视她为空气,气得孙晓晓眼珠子都快翻掉下来。 她甚至在心里暗暗较劲:“你丫要是敢用笔尖戳我,看我不当场咬死你!” 苏梅再清楚不过,胆小怕事的孙晓晓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做,所以她才敢默默在心里肆无忌惮地逞一时口舌之快。 考完语文,苏梅和孙晓晓前后脚迈出考场,男生早已等在门口,孙晓晓指着苏梅跟男生抱怨:“就是她,害我语文考得差极了。” 男生瞥了苏梅一眼:“哦,我们班的。” 孙晓晓顿时眼冒星光:“那你去跟她说说啊,下午的数学就拜托她了。” 男生面露难色:“我跟她不熟。” 孙晓晓嗔怒道:“不是一个班的嘛,哪有不熟的,拜托拜托啦。” 男生拗不过,只得加快脚步,追上苏梅,吞吞吐吐道:“考试坐你后面的是我女朋友,你能不能……” “那麻烦告诉你女朋友,不是金刚器就别揽瓷器活,有本事就到中考考场上抄去。”苏梅粗暴地将其打断,然后快步走开,徒留男生在原地羞红了脸。 后来,孙晓晓没能如愿在中考赶上好运气,还无理取闹地为表忠贞,让男生少写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苏眉对此总结:真蠢。 果然一针见血,孙晓晓不是一般的蠢,她没料到,就算男生少写了一道大题,上郢城一中依然是绰绰有余,而她却只能在相隔较远的三中就读,考上同一所高中的梦想就此破灭。 更让苏眉哭笑不得的是,新学期一开学,孙晓晓便甩了男生,跟了三中的“黑社会一哥”。 短暂的伤心难过之后,男生也不甘示弱,看上了我们文科班一个什么花也不是的女生。不过据说,是女生主动追的他。 有一次我和苏眉在校园里闲逛,苏眉突然神经兮兮地指着远方某处:“喏,傻缺和他新交的女朋友。” “咦?那不是我同桌牛莉莉吗?”我努力瞪大眼睛,力求进一步证实我的猜想。 “什么?”苏眉在一旁满脸疑惑地盯着我。 “哦,她是我之前的同桌。换座位后隔了三排的距离,现在……” “说重点!”苏眉一声怒吼,吓得我手上的咪咪虾条洒了一地。 我赶紧停止了咀嚼,快速擦了擦嘴巴:“牛莉莉有段时间迷闫楚锋迷得要死,就是他刚好追你那一阵。后来听说闫楚锋有了喜欢的女生,就嚷嚷着要换个目标。据她后来跟我描述,她又看上的男生也是你们理科班的,成绩和长相都不在闫楚锋之下,最主要的是,和闫楚锋乏味的长跑爱好不同,他还打得一手好篮球。所以有段时间牛莉莉一放学就往篮球场跑。再后来,她告诉我她谈恋爱了,说终于梦想成真,追到了白马王子。我是真不知道她说的就是你看上的这一个啊,不然我肯定会威胁加恐吓她立刻分手的。” 苏眉长叹一声:“哎……” 我以为她是伤心,正打算安慰几句,谁料她却缓缓开了口:“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原谅自己曾经喜欢过一个品味为负数的人。” 好景不长,高调恋爱的牛莉莉和她的新男朋友被学校和家长双方面进行了思想教育。后来男生家长看男生的成绩下滑得厉害,便以工作调动为由,给男生办理了转学。从此这段沸沸扬扬的暗恋才在苏眉得心中尘埃落定。那时候还不流行“秀恩爱死得快”这一说法,苏眉却给出了她认为最好的解释:“傻缺配蠢货,一生一世。” 男生离开后,牛莉莉同学有一段时间整日以泪洗面,还义正词严地说要追随他而去。只是没过多久,就因为又换了个目标而彻底治愈了这段伤痛。 至此,苏眉对一切名字是叠词的女生,都心生厌恶。 我问苏眉:“其实以你高中时的魅力,如果跟他表白,极有可能会成功啊!” 苏眉作势要打我:“那我不就承认自己是胸大无脑的蠢货啦!” 苏眉承认第一个喜欢的人,却连他的名字都懒得跟人提起。 或许,这恰好诠释了莫名其妙的青春吧。不求结果、不求回报,他的出现,只是为了论述自己存在过的证据。明知那男生一无是处,却还是不可救药地喜欢着,甚至除了她自己,谁都不准说他坏话。 “这么跟你说吧,第一,我和张驰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对方;第二,我俩分开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综上,我跟他和你跟他,没有明显的冲突点。”理科思维的苏眉心里,总有一套她自己的行为准则,而我飘远的思绪也被苏眉拉回到了当下。 正当我逐渐被苏眉说服,开始放下心来,苏眉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张驰啦,只是不想拆穿而已。” 我慌乱:“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苏眉乐了,捂着嘴巴笑个不停:“我什么时候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告诉我,你俩进展到哪一步啦?” 我和张驰的关系,恐怕连我自己也理不清。 继那次强行表白之后,我就不好意思再腆着脸去找他了。大概过了一个月,心急如焚的我努力保持按兵不动,整天抱着一副“当不了恋人,连朋友也没得做”的视死如归的心态。 彼时张驰倒急了,他主动找了我一次,向我表达了他的真实想法。 他说以前只觉得和我一起是如此顺理成章的事,可是现在我突然消失了,他的世界好像也空了一样。 他说去图书馆还是会习惯性帮我占个座,选的也是我喜欢的靠窗位置;去食堂吃饭,看着眼前刚点的两份热气腾腾的茄子煲仔饭,明明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从图书馆回来,会不自觉绕到我的宿舍楼下,因为从前都是先送我回的寝室。 他说再也忍受不了一整天看不到我的日子。 他还说,想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然后呢?”苏眉迫不及待打断了我。 “你确定还要听下去?”我挑衅地看着她。 “废话,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吗?”苏眉扔给我一个她的标志性白眼。 苏眉的反应让我很欣慰,毕竟我满以为现在的她除了靳百川,对什么事都会漠不关心,尽管我极不愿意承认她的重色轻友。 然后我严肃认真并略带醋意地问张驰:“你确定已经完全忘记苏眉了吗?” “我不确定。”张驰果然不擅长说谎。“但我确定的是,你才是我真正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虽然最终答案我不是很满意,但我从他的回答中,看到了诚实与诚意。毕竟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人,怎么能说忘记就忘记呢?他心里却非常清楚,和苏眉之间早已成了过去,放下是迟早的事。或许这就是白月光与米饭粒,朱砂痣和蚊子血之间的区别吧。我不怪他,我却无能为力。 当然,以上这一段我没有一字一句转述给苏眉,而是言简意赅地将结果告知于她:于是,我们就走到了一起。 明明是一段还算浪漫的爱情故事,可当苏眉听完,却捧腹大笑起来。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拽着怒气冲天的我:“人家表白你就同意啊?女孩子家知道矜持这两个字吗?” 我反击:“哼!你就是羡慕嫉妒。” 苏眉呼天抢地:“不止呢,我还有满满的恨,恨张驰把你拐跑了,恨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啰!” 看到苏眉这副毫无所谓的神情,悲喜交加的我,心里一块巨大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苏眉进入到靳百川的公司后,一切都还算进展顺利。她的工作范围不仅限于文案编辑,还要替靳百川安排好每天的工作流程,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模样。 有了苏眉的帮助,靳百川的工作理应轻松一点,可是苏眉一个人微薄的力量,对于高速发展的整个公司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 靳百川一如既往地忙碌着,苏眉偶尔会留下来陪他加班,帮他零星做点整理文件、泡咖啡、点外卖等杂事,真正涉及到业务方面的工作,还是需要计算机专业的靳百川亲力亲为。 看样子,苏眉和靳百川似乎真的过上了夫唱妇随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只是这样平静的日子仅仅维持了半年,就在靳百川着手准备公司上市时,苏永辉被查出了肝癌中期。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苏永辉就开始明显感觉身体不适,总是咳嗽,甚至还会咳血。他当时没太在意,以为只是休息不好。不放心的李玉兰硬拉着他去医院做了检查,直到医生确诊,李玉兰慌忙向苏眉诉说了病情。 这简直要了苏眉的命。她的第一反应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寸步不离地陪在苏永辉身边,陪他治疗,直到康复。 苏眉立刻向靳百川告知了实情,迅速做完工作交接,便直奔机场。 郢城没有飞机场,苏眉只得先落脚江城,再坐高铁回去,这是最快速的途径。我去江城机场接她时,看到苏眉又红又肿的眼睛,便知道她在回来的飞机上哭了一路。坚强如她,面对家人生病的打击时,也会不自觉变得脆弱和柔软。 不等她开口叫我,我便以“花花”的身份借了还算宽厚的肩膀给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不在任何东西面前失去自我,哪怕是教条,哪怕是别人的目光, 第十三章 不在任何东西面前失去自我,哪怕是教条,哪怕是别人的目光,哪怕是爱情。---《成为简奥斯汀》 苏眉回到郢城后,立刻向医生询问病情,医生给的治疗方案是趁癌细胞还没有完全扩散时,先做手术,再采取中药调理和放疗结合的方式,减轻手术过程中产生的并发症。 鉴于医疗设施的配置不同,医生建议将苏永辉转到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最大程度降低手术的风险。苏眉立刻应允。 转到江城的医院后,苏眉给李玉兰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套带厨卫的房子。她不准李玉兰晚上留在医院,总是以第二天要早起做饭为由,将她打发回去。苏眉知道,渐渐上了年纪的李玉兰脊椎不是很好,医院硬邦邦的陪护床会让她整宿睡不着。 一直到手术顺利结束,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月有余,苏眉全程陪护,不舍得离开医院半步。她从深圳回来时,拎着一只行李箱,家都没来得及回,就在郢城和江城的两大医院忙活着。正好,里面有她的换洗衣物,困了就在医院的陪护床上打会儿盹。 李玉兰每天变着花样做苏眉爱吃的菜,苏眉却没有半点食欲,又怕伤了李玉兰的一片热心,只得强忍着扒拉几口。可是看着病床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的苏永辉,苏眉心底泛起一阵苦楚,手中的汤匙不自觉也减慢了速度。 我和张驰都在江城,几次想去医院替苏眉守夜,都被她打发了回去。一边把我们往病房外面推,一边还强词夺理:“快回去!天都黑了,一会儿赶不上最后一班回学校的地铁了。” 我知道,苏眉是在惩罚自己。她将苏永辉的生病,全部怪罪在自己头上。她说这是她欠辉哥的,要亲手还。她还说,这是她第二次感觉死亡离她这么近。而第一次,是医生给安宁的儿子海洋下达病危通知时。 曾被医生预言“活不过三岁”的海洋,从他半岁开始,逐渐显现出发病的迹象。他常常会呼吸急促,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听安宁说,海洋的食欲也特别不好,哺乳期时,他经常一整天都不吃,搞得安宁一直奶水过剩。后来断奶后,他也是吃什么都没胃口。 孩子的免疫力也特别低,每个月总要感冒好几回。有一次发高烧被送到医院,一天一夜烧都没有退下去,医生都打算放弃,突然听到迷迷糊糊的海洋一声一声清晰地叫着“妈妈,妈妈……”,安宁的心瞬间就被揪到了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这一幕,正巧被前去看望她们母子的苏眉尽收眼底。 哭倒在苏眉怀里的安宁含糊不清地说:“苏眉,你说孩子要是真醒不过来,我可怎么办呀?” 何止安宁,苏眉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轻拍安宁的背,一句一句重复:“没事的,会没事的。”来缓解二人沉重的心情。 在苏永辉生病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倒是给了苏眉和李玉兰很多单独相处的机会。 平时大大咧咧的李玉兰一下子沉稳了许多,话语中也少了犀利、多了温情。她说以前不懂得珍惜,直到死亡真的降临时,她才感受到生命和亲人的可贵。 李玉兰和苏眉讲起她和苏永辉初次相识的情景,讲苏永辉追她的细节,讲他们如何齐心协力把这个家撑下来,讲苏眉离家后苏永辉有多么想她等等。 本来刚开始,苏眉还有点不自在,毕竟从小到大,她跟李玉兰几乎做不到和平相处,要不是苏永辉从中和稀泥,她们母女俩只要一碰面就会吵得天翻地覆。 可是这次不一样,她们心系同一人,话题里也永远围绕着她们记挂的那个人展开,两颗孤独的心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辉哥总是一如既往善解人意,就算在病床上,也不忘缓和我们俩的关系。”苏眉心想。 “你跟百川之间是不是出什么问题啦?”李玉兰先开了口。 还是被问到了,苏眉心想。听到名字的那个瞬间,鼻子不自觉酸了一下,点头,又慌忙摇头。 “其实啊,两个人过日子,哪有什么对或错的标准答案,只要自己心里过得去就行了。” 苏眉的大脑早已被悲伤的思绪覆盖,没有接话。 李玉兰突然严肃起来,问苏眉:“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爸?” 苏眉愕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玉兰一副苏眉的反应早已在她意料之中的神态,自顾自往下说:“其实很多人都说过同样的话,觉得我除了略有几分姿色和还算不错的家世之外,几乎一无是处,脾气还那么差,凭什么被你爸这样宠着?”从自己口中说出这番话来,李玉兰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可是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我自己对得起你爸的这份好就够了。”李玉兰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卑不亢起来。 “其实你爸年轻的时候也犯过很多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李玉兰为什么要用“也”?苏眉大为不解。 “你和百川的事儿,你爸都跟我说了。”李玉兰似乎看穿了苏眉心中的疑惑。 “我知道你从小就跟我不亲,很多事情都只跟你爸说,可是有些事,你爸真的不如同样身为女人的我更能感同身受。” “那时候你刚满一岁,一直被放在你外婆家照顾,我跟着你爸四处奔波,生意刚刚有点起色,你却发了一次特别严重的高烧。你病好之后,你爸和我商定,让我留在家里照顾你,他一个人在外忙生意。” “就是这个空档,给别的小姑娘钻了空子。她是给你爸供货的厂子里的小会计,刚刚二十出头,长得挺水灵。对,我见过她,是她主动约的我,我们都没告诉你爸。那小姑娘直接开门见山,让我离开你爸,说你爸爱的人是她。我猜我当时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小姑娘啊,如果你真的相信他爱的人是你,根本不用特意讲给我听啊。说明你没听到他对你许过任何许诺,急了,才想要争个鱼死网破,对吧?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真的摊到台面上来,你觉得吃亏的会是谁? 我就不追究你们俩到底是不是真心相爱这个问题了,单说道德伦理这一块,他婚内出轨,你是小三,你们两个都不光彩吧?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老公对我没有了感情,可是他对我女儿有啊,孩子发个烧,他都能叫我立刻停止工作,全心全意照顾她,这份爱,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永远奢求不到。 女儿毕竟还小,加上他是过错方,如果闹离婚,孩子肯定判给我,你觉得从他身边夺走他心爱的女儿,他还能心安理得跟你过下去吗?就算以后你为他又生了一个,也减轻不了他对自己和你的责备。这些都还不算什么,为了不委屈女儿,搞不好他会来个净身出户,到时候他可就真成了穷光蛋啊,你确定还会和现在一样爱他吗?’” 半晌,听不到下文的苏眉急了:“那后来呢?” 李玉兰正抱着保温杯,喝着滚烫的开水,不疾不徐道:“后来我给了她一张五千块的存折,告诉她有两个选择:要么拿上这笔钱永远消失,虽然钱不多;要么就等着跟我打离婚官司,到时候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 “然后她就拿着钱消失了?” “不止,临走前她告诉我,其实是她先主动骚扰你爸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原配是个如此厉害的角色。”苏眉毫不掩饰对李玉兰的崇敬,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 “其实你爸一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那女孩儿消失的真正原因,当然也不会知道我们俩瞒着他私底下见过。”李玉兰也笑了,却是满脸幸福地笑。 “那您为什么不找我爸说清楚呀?”苏眉继续表达疑惑。 “还说什么呢?那不是凭空给你爸添堵嘛,从我和那女孩儿达成共识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彻底翻篇儿了。” “那说不定您冤枉了我爸呢?说不定根本就是人家单方面喜欢他,我爸就没搭理过她,她背水一战,才想出这损招。”苏眉情不自禁想为苏永辉开脱。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果一点亏心事都没做,他何必要对我这么好?至于你爸跟她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我不想去深究,至少结果是皆大欢喜的。相比撕破脸,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李玉兰一针见血。 苏眉终于懂得了李玉兰曾经对她说过无数遍的那句话:“你只要能像我一样就好了。”看似盲目自信、口不择言的李玉兰,实则有她自己的人生大智慧。 不为别的,李玉兰只希望苏眉能像她和苏永辉一样,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宠着她的绝世好男人,不求家财万贯,不求貌比潘安,只要真心真意对她好,比什么都强。 “妈,对不起!”苏眉声泪俱下,不知是被故事触动到,还是为表达对李玉兰的钦佩,抑或是,愧疚? “傻丫头,母女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矛盾?”李玉兰顺势揽过苏眉的头,放到自己的胸前。 至此,李玉兰和苏眉母女二人在刚动完手术、还处于昏迷状态的苏永辉病床前,达成了世纪大和解。 过了将近一个月,第一个疗程的放疗已经结束,加上之前的手术很成功,苏永辉的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好,一开始只能通过静脉注射来获取营养,现在居然一顿能吃两大碗米饭了,一边吧唧着嘴,一边夸李玉兰的手艺:“好吃好吃!” 苏眉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让我帮忙照顾苏永辉和李玉兰几天,因为她要回深圳一趟。 我拍着胸脯保证:“你就安心回去工作吧,这儿有我呢!” 苏眉面无表情:“我是回去辞职。” 更让我惊讶的是,苏眉这次重回深圳,可不仅仅是辞职这么简单。 靳百川的车准时停在了深圳机场,只是接机的不是靳百川本人,而是被派去的司机小李。小李第一时间将苏眉送回了家,这是靳总特意吩咐过的,想让苏眉好好休息。 而苏眉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收拾行李。期间靳百川发来一条消息:“到家了吧?晚上我早点回来。” 苏眉冷笑一声,将手机扔在了一边。简单收拾了几件平时穿的衣物,苏眉什么也没带走,连同她想扔掉的回忆,永远留在了这个屋子里。 苏眉在公司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不一会儿,又收到一条靳百川的消息:“你人呢?我在家怎么没看见你呀?” 苏眉简单回复了几个字:“明早公司见吧。”便关了手机。 第二天一早,苏眉准时出现在靳百川的办公室里,连同她的辞职信一起。 靳百川大为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苏眉冷冷回答:“没意思,就是不想干了。” 靳百川明显感觉到苏眉态度上的转变,连忙转移话题:“咱爸的身体好些了吗?” 苏眉终于笑了,不过是更为瘆人的冷笑:“哟,现在想起关心咱爸啦?” 靳百川略显尴尬,伸出手想抱抱苏眉,她却迅速躲开了。 苏眉乘胜追击:“靳百川你知道我为什么连你出轨都能原谅吗?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坏毛病。可当初我有多爱你,现在就他妈有多恨你!我回去快两个月了吧,你一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也就算了,我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你一个都没接过。” “你知道吗?那都是我最无助、最需要你的时候。我在手术室门口等结果时;我爸伤口恶化,需要二次手术时;我爸因为放疗而大把大把掉头发,我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时,你都在哪儿?” “我知道你工作忙,可你是忙到六亲不认了吗?那就守着这破公司过你的下半辈子去吧!没错那是我爸,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我们结了婚,你也得叫他一声爸。又或者,你压根就没想过要跟我结婚。” 靳百川顿时慌了,后知后觉的他从苏眉过激的反应中,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以前苏眉对他的嘘寒问暖,一直被他当作理所当然,却没曾想真正需要关心的人,恰是默默陪伴在他身边的苏眉。 他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苏眉,我一直觉得我们的关系就差一张结婚证了而已。这段时间没顾得上关心你,确实是我的问题,但是我知道你回来,不是第一时间让小李去接你了嘛!” 苏眉继续冷笑:“小李?哼,你结婚是不是也要让小李替你举行仪式啊?” 靳百川无言以对,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苏眉缓缓降低了声调:“我们在一起的这三年,各自经济独立,所以没有财务上的纠纷。至于留在你家的那些东西,我全都不要了,麻烦你帮我扔了吧!” 靳百川近乎哀求道:“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苏眉扔下一句:“你觉得呢?”转身便要出门。 靳百川随即叫住了她,拿出一张□□:“我知道你爸生病需要用钱,这里面有30万,你拿着吧!” 苏眉接过卡,拿在手里把玩,眼皮都没抬一下:“这算是青春损失费吗?在一起三年,拿到30万补偿,也就是一年十万,还挺划算的嘛!” 靳百川直言:“我知道钱不多,可你也清楚公司现在的情况,我暂时能拿出来的现金只有这么多了,等……” 没等他说完,苏眉大力将卡摔在了靳百川的脸上,恶狠狠地瞪着他:“我连欠条都懒得给你打,自然不会多要你一分钱。我就是要你记得,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说完,大步离开了无比熟悉、却再也不会踏入的办公室。 诺大的房间里,只留下靳百川一人,死寂一般。 苏眉说,这是她从出生到现在,最野蛮、最狼狈的一天,可是她不后悔。 她问:“我是不是很坏?”我奋力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苏眉继续说:“我不怪被叫成坏女人,这是我能保留的最后一点自尊。” 就这样,三年的感情,在苏眉踏出靳百川办公室的那一刻,彻底宣告破裂。 “除了你,我没有对谁这样作践过我自己,可惜你不懂。等你终于懂了,我却不想陪你玩儿了。”这是苏眉发在朋友圈最后一条跟那个人相关的心情,不过是仅对自己可见,与曾经那条昭告天下的“就是你了”形成强烈反差。 她果然实现了朱嘉怡对她的期望,没有重蹈她的覆辙,因为至少证明靳百川是爱她的,或者说,爱过。 苏眉迅速跟深圳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事物,彻底划清了界限。 我不无惋惜:“其实你也可以把你爸妈都接过去呀,毕竟你曾经那么喜欢这座城市。” 苏眉倒是洒脱:“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打过一个比方?人生就好比一段旅程,现在深圳那一站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还是不愿相信:“那你的下一站是哪?江城?” 苏眉顿时脸色暗淡:“也许吧。” 其实苏眉一点都不喜欢江城,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而迫使她现在还留在江城的原因,是发达的医疗保障和对家人而言,较为熟悉的生活环境,仅此而已。 苏眉依然睡着医院的陪护床,虽然苏永辉的病情大有好转,但医生建议最好还是二十四小时留人。一大早李玉兰会带着早餐过来换班,苏眉便可以回去洗个澡,再睡上几小时。有时候她会在家里做顿丰盛的午餐,送去医院给苏永辉和李玉兰。但苏眉下厨的机会非常少,一般她都会赶在十二点之前,去把李玉兰换回来做午饭。我想,她是受够了每天变着花样做好饭,眼巴巴等着别人回来吃的日子吧。 不管怎么说,最高兴的人应该是我,因为我终于又可以和苏眉呆在同一座城市了。我们想见面的时候随时可以见,不用再依靠电话,或者坐上几小时的飞机,尽管我知道,她从来不属于这里。 我和张驰研究生已经毕业一年,我在江城一所高中教语文,张驰进了研究所。我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最近也在考虑结婚的事宜。 而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任谁也想不到,我和张驰看似完全合拍的性格,却因为旧事重提而吵过一次很严重的架,严重到差一点就覆水难收了。 那时苏眉正赶上苏永辉住院,跟靳百川的关系也岌岌可危,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我口无遮掩地问了张驰一句:“你很担心她吧?” 张驰一怔,回了一句:“你有病啊!”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张口就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跟我在一起后,你还喜欢人家呢,别不承认了,就说担心她怎么啦?” 张驰没再说话,不知道是懒得理我,还是真的被我说中了心事。 其实有一点他跟苏眉很像,就是学不会伪装,就算骗人能让对方开心,他们也永远学不会。 大四那年,张驰的考研结果已尘埃落定,苏眉也顺利签了公司。 距他们和平分手已经大半年的一天,正值张驰他们班聚餐吃散伙饭,张驰因为多喝了几杯,借着酒胆给苏眉打了一个电话,他大着舌头说:“苏眉,当初哪怕你只说过一句让我陪你,我肯定二话不说跟你去深圳。” 苏眉在电话里听出了张驰的醉态,淡然一笑道:“还是别了吧,深圳没有好大学。” 接着迅速挂断了电话,苏眉害怕多迟疑一秒,会让自己心软下来。 徒留微醺的张驰对着忙音怒吼:“可是深圳有我爱的人啊!” 这分明是张驰垂死挣扎下的假设疑问句,却被狠心的苏眉逼成了否定陈述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只要尘世的幸福。----冯唐 第十四章 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只要尘世的幸福。----冯唐 我和张驰为那场吵架冷战了好几天,还是我主动求和。和苏眉一样,那段时间我的烦心事也不少,郢城的母亲身体越来越差,还要料理只管教学、其他什么都不顾的夏老师的饮食起居,加上自己工作上的烦恼,以及苏眉的,堆在一起,压得我快喘不过去,所以才会情绪失控。 早已哭成泪人的我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张驰默默听完,一把抱住我,轻轻揉着我的头发说:“以后不要再拿苏眉和你自己做比较,她是她,你是你,我不准你再胡思乱想。” 张驰说,他曾经爱过一个人,那是一段让他怀疑此生都不会再爱的痛苦经历,结果我出现了。他说,我可能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的,不想看他孤独终老,所以用我的爱和热情,逐渐融化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 好的,就算我在你心里不是唯一,如果那个人是苏眉,我也认了。 自从苏眉从深圳回来,就一心扑在照顾苏永辉身上。除了和我见面,拒绝参加一切活动。正巧,我有个大学同学在江城办婚礼,我便拉着苏眉陪我一起,说是让她学习一下怎么当好伴娘,实则想拉她出去散散心。 苏眉直言不讳道:“让一个刚失恋的人陪你去参加婚礼,你缺不缺德?” 我也不甘示弱:“还刚失恋!小姐,都过去小半年了好不好,你这日子还真是过的稀里糊涂!” 苏眉无从反驳,只得转移话题:“我说你不是在南京上的大学嘛!怎么还会有江城的同学?” 我耐心解释:“是这样的,我同学是那个新郎,他老婆家在江城,本来我应该去男方那边,这不是知道他在江城也要办一场,就舍远求近了嘛!” 苏眉哈哈大笑起来:“行,就舍命陪你了。我倒挺想看看你们中文班男生长得是有多歪瓜裂枣。” 真的,要不是顾及这么多年的情谊以及力量相差太悬殊,我真的有分分钟掐死苏眉的冲动,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不过苏眉倒是说话算话,陪我一起去参加了婚礼。而就是这场婚礼,让她遇到了携手相伴此生的人---林牧。 要说林牧和苏眉的初次相遇,也是够戏剧性的。 婚礼过程中,苏眉一直感到浑身不自在,我以为她只是太久没有出来走走的原因,结果她说,不远处有一个摄像机,老是对着她。 按说我们坐的位置又不在舞台正中心,摄像机对准角落拍,要么摄影师不专业,要么是别有用心。 我朝苏眉使眼色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架摄像机正对着她。摄影师倒是个长相清秀的帅哥,还留着性感的小胡子。 苏眉问我:“你说我要不要过去制止他呀?” 我嘲笑说:“尴尬不尴尬?万一人家拍的根本不是你呢?” 苏眉只得点头应允。 仪式一结束,刚被我们的眼神捕捉的摄影师突然直奔我们这一桌而来,倒也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俯身在苏眉耳边,说是偶然拍到几张苏眉的特写,问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好把照片发给她。 苏眉倒是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正色道:“不方便。”心想这搭讪的伎俩还真是不高明。摄影师只得讪讪走开了。这就是苏眉和林牧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我戏谑地问苏眉:“怎么样?我们文科班男生没让你失望吧?” 苏眉却故意答非所问:“新娘子真漂亮!” 就在苏眉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的一天,突然收到一条好友请求,对方的头像是一幅优美的风景。那时苏眉正谋划着在江城买房,以为是房产中介,就同意了好友申请。结果对方立刻自报家门,原来正是那天婚礼上的偷拍狂。 苏眉满心疑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林牧语气诙谐:“这还不简单!我找了我妹,哦,就是那天的新娘,她找了我妹夫,我妹夫找了你闺蜜,这不就有啦!” “哦,原来问题出在夏一朵这个叛徒身上。”苏眉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电话一接通,苏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我大喜:“哟,这么快就聊上啦?我看那人挺不错的,你不正好也空窗期嘛,那就发展看看啰!”苏眉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林牧不是专职摄影师。他在北京一家上市公司任销售总监,因为爱好摄影,是被他妹妹拉来临时客串的。 他说婚礼上应该算是他跟苏眉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飞机上。 半年多以前,林牧正好去深圳出差,临时接到家里说要敲定妹妹林静宜结婚的相关细节,双方直系亲属都必须在场。所以一忙完工作,他顾不得先回北京,就从深圳直接出发回了江城,恰好碰到了得知苏永辉生病,而在飞机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苏眉。 林牧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生可以旁若无人哭得这么伤心。 苏眉对这一段邂逅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你怎么可能坐经济舱?” 林牧却不以为意:“公司又不能报销,肯定是能省则省啊!” 苏眉对此嗤之以鼻:“咋没抠死你?” 婚礼过后没多久,林牧就要返程回北京。临走,他信誓旦旦地对苏眉说:“不管你有什么困难,只要你有需要,我一定第一时间出现。” 苏眉不屑:“能盼我点儿好吗?” 至此,林牧和苏眉开启了网聊模式。因为了解苏眉,我确信这段关系长不了。 果然,这种男生单方面热情的聊天没能持续多久,苏眉便向林牧直截了当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俩是不可能有结果的。第一,我不相信异地恋;第二,我也不可能去北京。了解?” 林牧无比认真地回复:“了解。也就是说,如果这两点都克服了,你是不是就愿意跟我在一起?” 苏眉被林牧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一星期后,答案揭晓。林牧回了江城,永久性的。 苏眉问他:“你工作呢?不是说马上升副总了吗?” 林牧一副满不在乎:“辞啦!谁叫他们在江城没有分公司的。再说了,不是有‘两利相权取其重’这条至理名言嘛,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比升副总更为重要,所以我就回来啦!” 苏眉顿时哑口无言,悻悻扔下一句:“真是有病!” 林牧满脸深情地盯着苏眉:“那你现在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 就这样,林牧从之前的远程骚扰,变成了现在的实时追踪。 不过说实在的,有林牧在,苏眉的确轻松了不少。他可以帮李玉兰打理家务,那样苏眉就不用再四处物色钟点工;他可以陪苏永辉下棋解闷,那样苏眉就不用担心辉哥会感到无聊。 更重要的是,苏眉终于从睡眠不足的折磨中解脱了。自从林牧从北京回来,就取代了苏眉夜间陪床的任务。对于把亲疏关系划分得格外清晰的苏眉来说,自然不会同意林牧对她的这种付出。 帅气的男人却一脸诙谐地耸耸肩:“我这刚回,正愁没地方住呢,你就当是可怜我,赐我一个免费住宿的地方呗。” 苏眉顿时被林牧的幽默逗笑了,但还是强烈要求一人一天换着来。 林牧却无比坚持:“跟一个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你丢人不丢人?” 正在削苹果的苏眉差一点没把左手的苹果或右手的水果刀扔给对面这个贱兮兮的男人。 苏眉感激之余,也不忘拿他开涮:“哎,我说你今年多大啦?” 林牧立刻抢答:“32了,比你大五岁。” 苏眉不禁为林牧的诚实感到好笑:“这不早就成年了嘛,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至此,苏眉重新拾起了锅碗瓢盆,因为这是林牧唯一的要求。 苏眉也曾严肃地问过林牧,这么大了为什么还不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 林牧倒也实在:“身边莺莺燕燕的确不少,也不是她们不漂亮、不优秀,就是少了一种心动的感觉,怎么相处都觉得不合适。” “年纪一大把了,还学年轻人谈心动,家里人就不催你?”苏眉一副痛心疾首的妈妈样。 “以前也催,过了30就不催了。可能是以为我眼光高,彻底没希望了吧。要不是遇到你,我都以为自己要孑然一身了。”林牧变相地把情话掩藏在事实里,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那你怎么就觉得我合适呢?”苏眉穷追不舍。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从我第一眼在飞机上见到你,就觉得你挺特别。后来又在婚礼上遇到,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对了,就是你!”林牧的话让苏眉瞬间红了脸,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用理性来做出判断。 “你就为了一个单凭感觉看上的女生,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不后悔吗?”苏眉一如既往保持着理智。 “其实工作对我来说,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重要,它只是我打发时间的一种手段而已。你看我现在每天都有更开心的事情做,自然就不急着找工作,反正也饿不死。”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林牧反问。 “暂时没有了。” “能换我了吗?” “你想问什么?” “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 我曾不止一次劝过苏眉:“林牧人真挺好的,你为什么就是不答应他呢?” 苏眉也直言不讳:“他是挺好的,可我还不想谈恋爱。” 我知道,她不是不想,是不敢。上一段恋情的一味付出让她近乎心力交瘁,一时半会儿应该很难再找回当初那份勇气和激情了,但愿林牧会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苏永辉和李玉兰也曾旁敲侧击试探过苏眉对林牧的态度。八面玲珑的林牧早已把苏眉身边的亲朋好友哄得服服帖帖。单凭这一点,他就胜过一心只扑在工作上的靳百川。 有一次,靳百川恰好来江城出差,约苏眉见一面,苏眉没有拒绝。 他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苏眉看着对面的靳百川熟练地点了一杯半糖、不加奶的espresso,心想:真是一点都没变。 靳百川感受到苏眉灼热的目光,轻声问道:“你好吗?” “挺好的。”苏眉迅速低下了头,言简意赅作答。 “没有了你这个得力助手,我的工作简直一团糟。”靳百川试图通过玩笑来缓解尴尬的气氛,明显效果并不怎么好。 “来出差吗?”苏眉一如既往冷冰冰。自从苏永辉生病住院,苏眉的脸上鲜少能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 靳百川坦诚道:“嗯,顺便关心一下老朋友。” 苏眉好气又好笑地心想:都成顺便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如果你说的老朋友是我,谢谢关心。” 靳百川耐心耗尽、尴尬异常:“苏眉你能别对我这样吗?”说着想去拉苏眉的手。 苏眉毫不客气地抽回:“那你希望我怎么对你?我曾经为了爱你一个,差点失去整个世界。从前总是我在追着你跑,像太阳一样仰视着你,我是真累了。其实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二选一,在你和亲情之间,我选择了后者,如此而已。”苏眉耸耸肩,想尽量表现得轻松一点。 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的靳百川缓缓开了口:“苏眉,我只希望你比我过得好。” “那是当然。”苏眉努力昂着头,像是一个刚刚打了胜仗的女战士。 “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好吗?我明天一早就要回深圳了。”靳百川近乎哀求道。 苏眉心中瞬间泛起一丝怜悯,不过很快,理性便很快占了上风:“不了,我男朋友来接我。” “男朋友?”看着对面满脸疑惑的靳百川,苏眉想想刚才趁他点单时,快速掏出手机给林牧发了一条短信:“我在爱民路的星巴克,以最快的速度来见我。”接着她便以最快的速度收到了一个字的回复:“好”。 正当靳百川想要进一步打听有关苏眉男朋友的确切消息时,林牧适时出现。 隔着老远,他便看到坐在星巴克露天区的苏眉,一边快速飞奔过来,一边气喘吁吁地指责她:“你可真行,没事儿跑那么远喝什么咖啡?我堵天桥上了,下车一路跑……”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坐在苏眉对面神色凝重的靳百川,忙改口询问:“这位是?” 苏眉随意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哦,以前深圳的同事。” 靳百川倒是丝毫不受影响,一副落落大方:“你好,我叫靳百川。”说着便很自然地站起来,伸出了右手。 林牧礼貌而得体地握上靳百川的手:“你好,林牧。” 苏眉借故挽上了林牧的胳膊,林牧先大吃了一惊,随即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恢复了泰然自若。二人步调一致,大步流星地离开。 苏眉一路都在盘算着距离,等一走出靳百川的视线盲区,立刻甩开了林牧的胳膊,翻脸不认人。 好脾气先生戏谑道:“我刚才的表现,您老还满意吗?” 苏眉快速走在前头,满脸憋笑:“快回去啦,这么多废话。” 林牧哀嚎一声:“大小姐,现在可正是下班高峰啊,您确定要在出租车上度过晚餐时间吗?” 苏眉无奈:“好啦好啦,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正宗的泰国菜,就去那儿吧。” 林牧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追上苏眉:“那先说好哦,这顿你请。” 苏眉作势要打他,他却灵敏地躲开,一副可怜兮兮状:“可不能怪我,你说要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我随手抓起一件外套就出了门,结果忘了带钱包。反正我手上还有打车剩下的八十多块钱,你看着办吧。” 苏眉早已被林牧的啰嗦搞得不耐烦,一边快速往前走着,一边朝林牧摆摆手:“好好好,我请我请。” 林牧高兴得像个孩子,亦步亦趋地朝苏眉的方向跑去。 终于迎来了我的婚礼,没有想象中期盼许久的惊喜,而是多了一种完成任务似的敷衍。我和张驰将日子定在了我27岁生日前的那个十一国庆。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为了便于亲朋好友能够腾出时间来参加婚礼。 我钦点苏眉当我唯一的伴娘,她起初不愿意,我也终于任性了一回,冲着她大喊:“伴娘你要是不当,这个婚我就不结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眉一边骂我疯女人,一边细心为我带好头纱。 我无限温柔地对她说:“苏眉,你是我最想让你见证我幸福的人。”苏眉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我喃喃道:“要是安宁也在就好了。” 泪水充盈了苏眉的眼睛,她抱着我:“放心,安宁会看到的。” 自从安宁搬到南京后,我们和她之间的联系也逐渐密集起来。那时还在深圳的苏眉和在江城的我,经常相约一起去安宁家相聚,有时候是在中秋、端午这样的节假日,有时仅仅是为了一起度过一个双休的周末。 后来苏眉回了江城,每天奔波于照顾苏永辉和找寻新房子,自然没时间再去额外关心安宁。至于我,忙完毕业答辩后,开始步入工作的行列,还得时不时回郢城看望身体不好的母亲,闲暇时间也是大不如从前。 直到林牧的出现,替我们缓解了这种相思之苦。林牧的亲妹妹林静宜彼时已在南京定居,苏眉便委托她替我们去探望安宁一家三口。 林静宜按着苏眉写给她的地址,找到了莫愁新寓,却反馈给苏眉意想不到的消息:“嫂嫂,你给我的地址,没有住着一个叫安宁的漂亮姐姐呀!” 苏眉顾不上纠正林静宜唐突的称谓:“静宜,你确定找对了吗?会不会是南京有两个莫愁新寓呀?” 电话里的林静宜声音响亮而干脆:“不可能。我在旁边的南师大读了四年,对南京城熟悉得很。” 林静宜是小我三届的师妹,长相清秀的她一进校,便被我们班那个擅长写情诗的大四学长看上了,并迅速用情意绵绵的原创诗句,将年少懵懂的静宜小师妹一举拿下。静宜师妹的性格和她哥哥林牧一样,温和而不失个性,沉稳又不失风趣,很受大家的欢迎。以至于她男朋友害怕夜长梦多,等到静宜大学一毕业,就迅速领证结了婚。至此,二人便在南京定了居。 在林静宜的打听下,传来没有安宁这个人的消息,我和苏眉都急了,迅速启程亲自去了一趟南京,果然,查无此人。 联系方式也换了,邮件也不回了。安宁再一次人间蒸发。 “好了,你俩就别腻歪啦,宾客都等急了。”摄影师很不合时宜地冲进来,破坏了整体气氛。 没错,这个煞风景的摄影师便是林牧,现在被任命为我们的婚礼御用摄影师。 你问我他的拍摄技术如何?我才不管呢,反正免费,不用白不用呗! 婚礼仪式上,我和司仪事先商量过,给我留一个单独讲话的环节。我朝嘉宾席和站在我身后的苏眉分别看了一眼,然后深情款款地转向笔挺地站在我对面的新郎:“我最好的朋友曾经对我说,一生谈三次恋爱最好:懵懂、刻骨和永恒。我很庆幸,我的这三段感情,刚好都是你。” 新郎张驰明显被我一反常态的温柔触动到了,被繁琐的婚礼流程搅得心烦意乱的他突然打起了精神,众目睽睽之下,他伸出双手一把将我揽在怀里,贴近我的耳边说:“我爱你,比任何时候加起来都还要爱你。” 木讷又不善言辞的理工宅男把情话说的如此动听,感觉耳边酥了一下,又麻了一下,顿时害羞红便充斥了我的耳朵和双颊。 至此,我才开始庆幸自己的婚礼没有落入一般婚礼流程的俗套中。 到了我最期待的捧花环节。这一次我没有扔花,而是选择直接送出去。 我在台上激动地说:“今天这束捧花,我想送给我最好的朋友。希望她会是下一个获得这份幸福的幸运儿。”我向台下的林牧使了个眼色,他很聪明,立刻领会了我的用意,正准备上台接花,却被苏眉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我只好迅速将捧花塞到苏眉的怀里,不容她有任何拒绝的机会。 事后我也不忘拿此事取笑一番:“说来真是可笑,你说堂堂一上市公司的销售总监,什么世面没见过啊?居然被足足小他五岁的你给镇住了!” 苏眉不屑:“什么销售总监,就是无业游民一个。” 我一脸恨铁不成钢:“那你倒是赏一个身份给人家呀!不过说真的,如果那天他真的在台上向你求婚,你会答应他吗?” 苏眉以“我没想过”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我们之间,只有死别,不再生离。---杨绛 第十五章 我们之间,只有死别,不再生离。---杨绛 年底除了春节,最热闹的当属圣诞节了。林牧托熟人从美国带回了正宗的火鸡。不过我听说这只火鸡是原主人打算自家享用的,奈何抵不住林牧的三寸不烂之舌,只好成人之美、拱手相让。 我打趣说:“不愧是销售出身!这样吧,给你个艰巨任务,苏眉是出了名的难搞,现在由你负责把她推销出去。”苏眉立刻回了我一个白眼。 其实我的用意很明显,是想让林牧借机夸一夸苏眉,说不定苏眉一高兴,就接受了林牧的表白。张驰立刻心领神会,在一旁推波助澜。 林牧却不按套路出牌,一脸笃定地说:“自己家的宝贝,说什么也不卖!” 不过这一句,远比任何赞美的情话威力更大,苏眉立刻羞赧地低下了头,我和张驰依旧在一旁起哄,以此来烘托气氛。 那一晚,我们四个聚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意义非凡的平安夜。 然而物极必反,就在我们享受幸福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南京却发生了一件足以摧毁我和苏眉的噩耗。只是当我们知道这个消息时,圣诞节早已过去了好多天。 起因源于我在圣诞节过后的几天,收到了一封邮件,寄件人是我们朝思暮想的安宁。只是当我们读到这封信时,她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彼时的我,以为这不过是一封再平常不过的书信往来,正在措辞怎么言简意赅地向她描述我的婚礼现场。 那封信很长,没有标题、没有排版,更像是一篇按照时间顺序记录的心情日记。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没跟我们联系的症结,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自苏眉亲眼目睹了差点死在病床上的小海洋之后,这种症状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而此时距离医生下达的“孩子活不过三岁”的魔咒也越来越近,尽管安宁每天都在虔诚地祈祷,希望有奇迹出现。 为了缓解海洋的病情,安宁不得不忍痛卖掉房子,以此来担负昂贵的治疗费用。安妈妈无奈地劝阻:“医生早就警告过我们这个孩子留不住,你就不要再为了他委屈你自己了!” 安宁却异常冷静:“不管怎么样,孩子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于是,她们卖掉了市区中心的莫愁新寓,换到南京郊区一处将近便宜了一半的房子里住着,这也是后来林静宜说在莫愁新寓找不到她们的原因。 可是无论安宁怎么努力,钱是花了,孩子依然没能保住。在小海洋即将满两岁时,他因高烧、支气管炎和肺炎而引发了心力衰竭,最终在重病监护室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安宁说,随着孩子闭眼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 她开始不吃不喝,任凭安妈妈怎么哄,也无济于事。 她开始发高烧、说胡话,她说还没来得及给儿子娶媳妇儿呢,来不及看着他上大学,来不及给他买好多书包文具,来不及陪他做亲子游戏,来不及听他最后叫一声妈妈。 她开始出现幻觉,她拉着床边安妈妈的手说:“肖涵,你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吗?像你还是像我?我们曾经商量过,如果生个男孩,就给他取名肖海洋,如果是女孩,就叫她肖茉莉。爸爸妈妈没什么文采,但是都寄托着我们对他满满的爱。” 安妈妈这才意识到当初给孩子上户口时,安宁为什么要让他姓肖。原来,安宁一直当海洋是肖涵的孩子。 安妈妈知道女儿从来没有忘记过肖涵,在安宁半昏半醒的那段日子,她试着拉下老脸,给肖涵打过一个电话,告诉他安宁状态特别不好,总是出现幻觉认错人,嘴里喊的都是肖涵的名字。 谁知肖涵一如既往冷冰冰:“您应该知道,我早被您女儿给甩了,您不觉得打这个电话很不合适吗?” 安妈妈声泪俱下:“肖涵,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就当阿姨求求你,就当你可怜可怜阿姨这颗做母亲的心,救救我的女儿吧!” 肖涵终于被这个老母亲打动了,可是迫于现实,他只能给的答复是:“现在单位批不了假,等我忙完,立刻来一趟南京,您看怎么样?” 安妈妈懂得适可而止,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而这本可以相见的最后一面,必定会成为独活于世的那个人,永久的遗憾。 可怜的安宁,当同龄人都在享受年轻的活力和馈赠时,她却经历了人生好几次大起大落。 转眼进入到了十二月,卧病在床好几个月的安宁终于慢慢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安妈妈依然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三十日晚上,兴致勃勃的安宁跟安妈妈说:“妈,我明天想吃韭菜馅儿的饺子。” 安妈妈高兴坏了,安宁太久没有这么好的食欲了。生病那段时间,安妈妈特地将小米粥熬成了米糊,这样可以减少咀嚼。可是尽管如此,安宁依旧吃不下,安妈妈帮她喂到嘴巴,又被完完完整整地吐了出来。 看着逐渐消瘦的安宁,安妈妈实在是有苦难言。现在好了,宁宁想吃饺子了,真好。安妈妈不禁喜极而泣。 第二天,安宁一起床便听到安妈妈在厨房剁肉的声音。她们现在住的房子隔音不好,还很拥挤,只有一室一厅,安妈妈怕打扰安宁休息,一直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对此安宁懊恼过好多次,怪自己身体不争气。 安宁想进厨房看个究竟,却被安妈妈一个劲儿地往沙发上推:“你去休息一会儿,过十分钟就可以开吃了。”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饺子端上了桌。安宁找出为海洋买的没喝完的奶粉,查看了一下保质期,然后熟练地冲了两杯,端起其中一杯:“妈,这段时间辛苦您了,家里没酒,我就用牛奶敬您。” 安妈妈顿时红了眼眶,端起另外一杯牛奶,和安宁碰了一下杯,仰头一饮而尽。 安宁着急地喊:“妈,您慢点儿,烫。” 安妈妈胡乱抹了一下嘴巴:“没事儿,今儿高兴。来,快尝尝妈包的饺子,手艺应该没退步吧?” 安宁急忙送了一个到嘴里,连连点头,含糊不清道:“好吃好吃。” 安妈妈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也夹起一个往嘴边送。 “妈,您还记得吉百利吗?”安宁突然问起。 “当然记得了。”安妈妈不假思索地答。 吉百利一种英国的巧克力。安妈妈跟dick在一起时,每年圣诞节前夕都会随他一起去英国和他的家人团聚。而吉百利,便成了安妈妈帮安宁必买的英国零食之一,也是安宁的最爱。 “我突然想吃了。”安宁嘟着嘴巴撒娇。 安妈妈面露难色:“附近这么偏僻,应该没得卖吧!” “我都查好了,市区一家进口超市里有卖的。”安宁像个小孩子一样兴致勃勃。 “可是你这身体刚好,我怎么放心让你去市区呢?万一着了凉,伤了元气,可就因小失大了。”安妈妈满脸愁容。 安宁的神情暗淡下来,瞬间又满血复活:“要不您去帮我买吧,我在家等您。” 安妈妈心想,除了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又转念一想,女儿好不容易身体恢复,索性一次性多买一点她爱吃的,说不定心情也会快速好起来。这样一想,立刻眉开眼笑地应允。 吃完早饭,安妈妈收拾好碗筷,就出发去了市区。可是等到下午她打开家门时,迎接她的不是欢欣鼓舞的安宁,而是一具尚有一丝温度的尸体。安妈妈提在手里的大包零食,瞬间洒落了一地,而吉百利的包装盒恰好散落在距离安宁最远的墙角,很是讽刺。 安宁打发妈妈走后,一口气吞下了整整100粒安眠药。 那些药是安宁借口睡不着,央求妈妈找医生开的。安妈妈严格控制安宁的剂量,只在每天临睡之前给她两颗,可是没想到,这些药安宁从来不吃,直到攒够能一次性致命的100颗。 原来,安宁早已有了轻生的想法。所以安妈妈大可不必感到愧疚,因为安宁的此次自杀是蓄谋已久的。而她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日期,正好是两年前小海洋来到她身边的日子。好一个轮回。 被问到尸体如何处理时,几度昏厥过去的安妈妈突然想起小海洋刚去世时,安宁曾玩笑似的对她说:“妈,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把我火化后的骨灰带回去,洒在一中的学海湖里。” 那时的安妈妈,权当安宁是悲痛欲绝后的胡说八道,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而死后的安宁,唯一留给安妈妈的遗物,就是一张写有“妈,对不起。请将我的骨灰带回郢城。”的便签纸。 安宁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长眠于学海湖,也算是落叶归了根。 学海湖是安宁、苏眉和我不谋而合最喜欢的学校、甚至是整个郢城的唯一一处风景。苏眉曾开玩笑说:“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施主!”我和安宁骂她信口胡诌,篡改历史,说着便在湖边互相追逐起来。 安宁说,她喜欢南京这座城市,可是也仅限于喜欢。从她逃离郢城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可她又信奉“叶落归根”的真理,所以回家,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奢求。 她说,上海是一座让她几欲肝肠寸断的城市,连带着城市里的所有人,也会让她一想起就伤心不已。但是她不再恨了。 她说,恨让一个人变得狰狞、变得在乎、变得喘不过气。 她说她早已在心里原谅了dick、程前一家,还有曾带给她无数谩骂和攻击的路人。 她说在她下定决心赴死的那一刻,就已经与自己达成了和解,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一身轻松、无欲无求。 刚到上海时的安宁,活得很拧巴。总是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心态,开始变得自暴自弃,开始厌恶身边的一切,甚至连她最亲近的我们,她也不想再联系。她宁愿那个完美的安宁永远活在我们的回忆里。 她一直说服自己,是对爱情和亲情的责任,让她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因为她要帮肖涵交昂贵的学费,让他心安理得地完成学业;还要替妈妈攒钱买房,带她逃离婚姻的苦海。却不曾反思,其实是自己欲壑难填的欲望,将自己不断推向了更深的深渊。所以除了自己,她谁也怪不着。 她说,从她真正放弃自己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愧疚中不断挣扎。她觉得对不起父母,对不起我和苏眉,还有对不起肖涵。 她每一天都在想着他狱中的爸爸,担心他会不会睡不好、吃不饱,甚至是生了病。尽管在安宁眼里,他可能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但毕竟血浓于血,怎能轻易割舍?而每次看到妈妈被打时,她都有一股杀了dick的冲动,可她知道不能,因为一旦她那样做了,依然会将妈妈逼至走投无路。 我和苏眉被她视为仅有的两个好朋友,她知道我们关心她,可她却不想因为自己的负面情绪,给我们原本糟糕的生活雪上加霜。 肖涵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的一个。一次次狠心拒绝他、伤害他,把他隔离在自己的心门之外。每一次,都会让安宁自己心如刀割。 可是理智又告诉她,一时的残忍,终会被时间治愈,如果这样无休止地纠缠下去,那她毁掉的,就不仅仅是她一个人了。 安宁说,知道肖涵还在恨着她,她也就放心了。她不能太自私,自己的生活早已千疮百孔,所以宁愿让肖涵一直以为她是个狠心的坏女人。时间会带走他的伤痛,让他重新过回正常的生活。 还有她的名字,“安宁”这两个字,让她一直心中有愧。 她一心在寻求的安宁,从她走错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唯有一死,才是自我救赎路上最正确的一步,才能让她真正获得安宁。 安妈妈一直以为孩子的离世是安宁轻生念头的开始,其实不是。从她因为忍受不了dick的虐待,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就在心里无数次预想过自己的死亡。 可能是母性光辉的魅力,安宁在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就像抓住了一根求生的救命稻草一样,让她无比想要活下去。 所以孩子的出现和离开,是催化剂,也是缓冲剂。 我是在安宁尸体正接受火化的那一刻,接到了安妈妈的电话,她悲痛欲绝地告诉我:“宁宁没了。” 我如五雷轰顶一般,半天说不出话,缓了缓,轻声问安妈妈:“阿姨,到底出什么事了?” 安妈妈向我叙述完前因后果,我突然顿悟了刚收到的安宁那封邮件的全部寓意。她在信中娓娓道来自己的心情和感悟,要不是安妈妈这通电话,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竟是安宁最后的绝笔。 安妈妈最后说:“我立刻带宁宁的骨灰回郢城。” 挂掉电话,我随即拨通了苏眉的号码,并且订了两张最早赶回郢城的高铁票,想在第一时间迎接安宁的归来。 曾经有无数次,都是安宁开着她的大红色甲壳虫,招摇过市来火车站接我们。这是第一次,也会是唯一一次,我和苏眉终于接了一回安宁。 到了郢城一中,安妈妈说:“我把宁宁就交给你们俩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们三个好好说说话,我去看看她爸爸。” 安妈妈告诉我们,安宁走的时候面带笑意,很平和、很安宁。 完成了安宁的遗愿,我和苏眉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回忆起从前的欢乐时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直到水里映出月亮的倒影。 我提议为安宁唱首歌,于是我和苏眉不约而同唱起了张国荣的《当爱已成往事》。这是我们曾经最喜欢的歌,也是电影《霸王别姬》的插曲。 “你们说,我们三个会一辈子在一起吧?” “说好了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安宁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回荡在我们耳边。 那天苏眉哑着嗓子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花花,我好累哦,我想安定下来了。” 当晚,苏眉给林牧发了一条言简意赅的微信:“你愿意娶我吗?” 大概等了两分钟,苏眉收到一条满屏重复着“我愿意”三个字的回答。 林牧接着打来电话:“怎么样?足足一百个,够表达我的诚意了吧?” 苏眉嗔怒道:“你有病啊,直接打‘我愿意乘以一百’不就好啦,害我等那么久。” 那一刻的苏眉,就算佯装生气,也隐藏不住她追求幸福的脚步和目光。 而林牧最该感谢的人,是催化剂安宁。 早上七点,林牧准时敲响了苏眉家的门。其实昨晚和苏眉通完电话后,他辗转反侧、整宿难眠,于是索性开车来了苏眉家,又怕扰了她的清梦,于是在车里一直等到早上。他知道苏眉的作息是六点半起床,简单洗簌之后正好七点。 当苏眉看到门外站着的林牧满眼血丝、蓬头垢面时,噗嗤一下就笑了:“你这是刚抢完银行在逃难吗?” 林牧没有理会苏眉的玩笑,径直走到客厅,掏出一个牛皮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了餐桌上:“这是我以前的工资卡,这是我存着定期的存款,这是我在江城那套一百五十平房子的房产证,全在这儿了。哦对了,还有,这是我的车钥匙,就停在你家楼下,前几天刚去提的。” “你这是干嘛?”苏眉满脸疑惑。 “如果你昨晚说的话是真的,这些全都是你的了。”林牧依旧一脸严肃,好像酝酿了很久似的。 “你就不怕我携款潜逃啊?”苏眉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始末。 “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故作深沉又略显紧张的男人把情话说的结结巴巴。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苏眉边说边伸出手去扒拉林牧那一头鸡窝似的头发。 林牧一把将苏眉的手打掉:“你别闹,我是认真的。” 看着眼前固执得有点可爱的男人,苏眉完全没辙,求饶道:“我们现在可以先吃早餐了吗?饿死啦!” “这么说你答应我啦?”林牧立刻像个孩子一样跳起来,急着去和苏眉拥抱。却被苏眉反力将他往洗手间的方向推,命令他去梳洗一番,苏眉自己则心满意足地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那顿早饭吃得格外漫长,因为林牧给苏眉讲了一段长达七年的爱情故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颓败生活中的英 第十六章 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颓败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而我的梦想,就是与你白头而已。---杜拉斯 林牧的感情史出奇地简单,简单到让苏眉这个情敌都觉得索然无味。 他在高中时交往过一个女朋友,叫向卉,二人常年位居班上的第一第二名。由于他们的恋爱对各自的成绩没有产生丝毫影响,所以得到了家长和老师的一致赞同。 后来他们一起报考了北方的一所大学,感情一直很稳定。毕业后在林牧的提议下,他们一起去了北京,然后问题出现了。工作不足三个月,心高气傲的向卉受够了整日挤高峰上下班地铁、看老板脸色小心行事、蜗居在十几平米出租屋的憋屈生活。 她有一天对林牧说:“咱们回去吧。” 工作上刚刚有点起色的林牧宽慰她说:“你给我一年时间,等明年这时候,如果还是老样子,咱们就回去。”正巧,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七年之痒”的七。 向卉痛心疾首道:“我等不起了,万一等来的是一场空呢?” 林牧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还是质疑我的忠贞?” 向卉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开始收拾行李。 后来林牧才知道,她和高中同班的吴晓伟取得了联系。 吴晓伟在刚上高一时,曾追过向卉,她没同意,后来向卉反追了林牧。二人感情很好,使得吴晓伟一直没有机会。 前段时间吴晓伟辗转弄到了向卉的联系方式,旁敲侧击问她现在过得如何。向卉正愁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倾诉,于是吴晓伟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原来他是个隐藏的官二代,三本大学一毕业,走了个考试的过场,进入到他爸为他在江城安排好的单位,现在还不到半年,马上就可以升副科,未来潜力无限。 职场上屡屡受挫的向卉自然心动不已,于是萌生了打道回江城的想法,谁知却在林牧这里吃了闭门羹,一气之下自己一个人走了。 这一走,七年的感情瞬间化为了泡影。 一开始,林牧以为向卉只是工作压力太大,想回去散散心。可是她足足走了半个多月,打她电话也不接,正当林牧准备启程回江城接她回来时,却收到了分手短信。 林牧一个电话打过去,向卉在电话里声泪俱下,求林牧忘了她。彼时,她的身份已然是吴晓伟的女朋友。 伤心不已的林牧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一年后,他果然得到了曾许诺给向卉的傲人成绩,可此时却传来向卉即将结婚的消息。 他收到了邀请,他兑现承诺准时出席,没有求原谅、求复合,更没有大闹会场,只是无比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对新人。在向卉说出“我愿意”这三个字的瞬间,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买了第二天最早一班的飞机,回了北京。 再后来,他就一直单到了现在。 苏眉问他:“是被伤得太深,不再相信爱情了吗?” 林牧直勾勾地盯着苏眉:“那我现在是跟鬼在结婚啊?” 苏眉迅速白了他一眼,佯装生气地把身体扭到一边去。林牧用两只手把苏眉的身子掰过来,无比深情地对她说:“阿梅,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要结婚;遇到你之后,结婚我就没想过跟别人。” 苏眉噗嗤一下笑了:“酸不酸你?” 这回终于轮到林牧生气了:“拜托,这可是我为了迎合你,特地去看的情爱小说里的句子,难道不美吗?” 苏眉正色道:“美美美,但我觉得你还是继续看你的《乔布斯传》吧,这样我比较习惯。” 林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窘样,迅速调整了状态,继续深情款款地对苏眉说:“阿梅,真遗憾没有早一点遇到你。” 苏眉没再开玩笑:“我倒觉得现在刚刚好。” 是啊,一切都是刚刚好,在对的时间里,对的人从天而降,没有早一步,亦没有晚一步,就这样携手走过漫长的一生。 不过向卉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听说后来因为老公吴晓伟多次出轨,忍无可忍的她选择了离婚,独自抚养两个女儿,不过赡养费还算比较可观,现在母女三人住在金碧辉煌的独栋别墅里。 不知她是否会偶尔想起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又或者,可否想起多年以前,有个满脸真诚的男生曾许诺“等我一年”,却被她狠心拒绝的画面。如果重来一次,她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亲口告诉她,曾经她不懂珍惜、被她无情抛弃的那个男孩子,现在正被一个叫苏眉的女生爱不释手地宠溺着。 苏眉最终得偿所愿,离开了她一直不怎么喜欢的江城。她在和林牧商议过后,一起去了四季如春的云南大理,开了一家极具民族特色的客栈。 我开玩笑说:“你真是埋没了人家林牧的才能,你说让他随便开个公司当老板,那你就是老板娘啊!” 苏眉一脸傲娇:“拜托,我现在也是老板娘好不好!‘梅牧’的老板娘,多酷啊!” 我反击:“这名字你也不嫌拗口!”心里却想着,的确很酷。 苏永辉和李玉兰也随苏眉一起去了大理。李玉兰因为年龄的增大,坏脾气收敛了不少。苏永辉的身体也在逐渐恢复,而且听说大理的空气远胜于江城,自然对他的身心健康也更有好处。 旅游旺季时,他们便一起留在“梅牧客栈”帮忙和打理;一到了淡季,就会雇一两个靠得住的人帮忙看店,一行四人,开着林牧在江城买的那辆越野jeep,开始环游全中国。 苏永辉本不愿意掺合苏眉她们年轻人的这种活动,但拗不过苏眉的坚持。只因她知道,年轻的苏永辉心里,也曾有过一颗浪迹天涯的浪子之心。 苏眉说,她要趁苏永辉和李玉兰逐渐老去之前,带他们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毕竟是自驾,有时候路途遥远、长途跋涉,两位老人的身体有点吃不消,苏眉便会为他们就近买好回大理的机票,再和林牧单独启程。 路过江城时,他们总是会停下来蹭顿饭,顺便向朝九晚五的我和张驰显摆一番。后来听说南京的林静宜夫妇同样也很无奈。 我当然也不是全拿苏眉没办法:“你俩这证也不领,婚也不结,咋地,雌雄双煞耍流氓啊?” 苏眉倒是一脸不在乎:“不就是一张纸吗?等我想要小孩的时候再说。” 婚后一年,我的宝贝女儿降生了,我给她取的小名叫“安安”,是为了纪念我和苏眉共同的故友安宁。 也是在同一年,苏眉和林牧成了合法夫妻,苏眉终于兑现了二十八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的承诺。 你要问我为什么是二十八岁?因为苏眉想在三十岁的分水岭到来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受法律保护的那种。 本来依照苏眉的性格,她是不打算办婚礼的。这一点倒是和林牧的想法不谋而合。林牧已退休的父母早在去年她妹妹林静宜生小孩时,便举家迁往南京,从此安心照顾自己的外孙女,全然不管林牧接下来的人生安排。这也是苏眉为什么不着急结婚的原因,少了外界长辈给的压力,自然可以更加随心所欲。 于是她和林牧商量着去欧洲来一场结婚旅行,以此来代替传统的婚礼仪式。结果李玉兰的一句话,让她立刻改变了主意,与当初劝她留在江城读大学时的情景如出一辙。 就在苏眉计划好行程后,李玉兰冷不丁对着正在收拾行李的她冒出一句:“苏眉,你真不打算办婚礼啦?” 苏眉只顾低头忙活着:“对呀,这不已经是大家达成共识的结果了吗?” 李玉兰没再说话,而是接过苏眉手里的衣服,帮她一件一件整理。 苏眉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停下手里的动作,问李玉兰:“妈,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啊?” 李玉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出了实情:“我记得那时候刚生下你,身边所有人都在惋惜怎么不是个儿子,就你爸高兴得像个大傻子,见谁都是一副笑呵呵。我逗他:‘你不想要儿子啊?’你猜你爸怎么说?他说:‘儿子有什么好的,我就喜欢女儿,我得一直宠着她,等到她成年,如果在别的男孩子那里受了委屈,我就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安慰她别伤心,凡事有老爸顶着。等到那一天,我还要亲手把她托付给另外一个和我一样爱她的男人,并警告他:你要是敢对我女儿不好,我饶不了你。你看,生女儿多幸福!’那时候你爸抱着小小的软绵绵的你,摇啊摇,那画面美得好像时间都静止了一样。” 苏眉没有说话。李玉兰叹了口气,接着说:“其实我倒还好,主要是你爸,他总担心自己活不了几年,非得亲手把你交到林牧手里他才放心。” 苏眉依旧一言不发,只是一头扎进了李玉兰的怀里,犹如小时候受了委屈,被苏永辉温暖的臂弯包围的感觉一模一样。 接下来,苏眉将欧洲行的计划延了期,开始忙于挑日子、选礼服、订酒店、制作喜帖等一系列曾经被她认为繁琐无比的流程。 她说,如果可以自主选择,她还是宁愿不要办婚礼。只是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用去做的,就好比这一次,最根本的原因,完全是为了能够挽着苏永辉的手上台以及让苏永辉有机会在台上发言这两点而妥协的。 本来我自认为我的婚礼已经算很完美,尤其是在我对张驰深情表白之后,一度将婚礼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可是参加完苏眉的婚礼,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做差距。 不同于一般人将婚礼地址选在了酒店,苏眉特地提前预约了江城一个很有特色的教堂。捧花也不同于一般俗套的玫瑰,而是选用苏眉最喜欢的栀子花,纯白色的花瓣,清新扑鼻的花香,不算多昂贵,却很用心、很吸引人。 苏眉当天一共有三套衣服,最经典的婚纱是林牧请他的设计师朋友为苏眉量身定制的;大红色的敬酒服是李玉兰为苏眉挑的,其中袖口和衣摆上的绣花是学过裁缝的李玉兰一针一针亲手缝制;而最后一套晚礼服,则是苏眉和林牧二人特地飞去香港预订的,连同他们的dr婚戒。 接着是新郎之间的较量,不同于张驰的拘谨,林牧可以说完美诠释了一个幸福男人的角色,婚礼仪式中,全程都含情脉脉地对着新娘子眉开眼笑,笑得又傻又憨,一有机会就牵着苏眉的手,好像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在小心翼翼呵护着他最珍贵的生日礼物。 婚礼日期最终定在了八月十八日,用苏眉的话来形容:喜庆。 就是如此任性,全然不用在意是不是节假日或周末。就像苏眉自己说的那样,她的心很小,装不下太多人,所以只要在她心里的那些人,能够到场见证她的幸福就足够了。 婚礼全程没有伴娘,苏眉对此作了解释:“我这一生只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已然步入到幸福婚姻的行列,还有一个,在天堂里祝福着我。” 当天一早,化妆师就来到苏眉家,精心装扮过后的苏眉用“天仙”二字来形容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当然,前提是她别开口说话。苏眉一如既往毒辣的嘴巴,也只有好脾气先生林牧和好脾气小姐我能够忍受了。 早上八点,林牧的车准时停在苏眉家楼下,婚礼仪式将在九点正式开始,昨天他们一行相关人员已经提前去把现场流程熟悉了一遍,俗称“彩排”。 九点整,充当司仪角色的神父邀请新郎林牧上台,伴着结婚进行曲,苏眉挽着苏永辉的胳膊,缓缓进场。林牧迎上去接过苏永辉递过来的苏眉的手,完成了两代人的交接。苏眉突然鼻子酸了一下,被细心的林牧看在眼里,握着她手的力度适当加大,似乎在给她打气。 轮到苏永辉上台致辞,他深情款款地说:“二十八年前,我的小情人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尽管台下坐着我的妻子,但我今天还是要说一句:这个小情人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台下包括李玉兰在内的所有人,都被逗笑了。 苏永辉顿了顿,接着说:“我总是担心自己不能对她穷尽我所有的爱。直到有一天,从一点点长到只比我矮了一个头的她,突然对我说:我长大啦!于是,我心酸地意识到,是该放手了。我在心里幻想过无数遍今天这样的场景,我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一个说服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不要在台上哭出来的理由。后来我就告诉自己,没事儿,反正总有一天,我会走在她前头。找一个替我陪她一辈子的接班人,也挺好的。” 台下顿时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依稀听到坐在我旁边的林静宜小声抽泣了几声,当然,我也是。 直到话说完,苏永辉都不敢看苏眉,他害怕多看一眼,会动容,会舍不得,会让自己刚刚找的理由全数失效。他自然也看不到,在这一整个过程中,苏眉早已哭成了泪人,正被一旁的林牧温柔地搀扶着。 接下来到了举行仪式的环节,在这中途,化妆师及时上台为苏眉补了妆,毕竟大家都不愿看到一个花脸新娘在台上高声喊着“我愿意”。 之后,林牧的深情表白将仪式推向了另一个小高潮:“阿梅,听完爸刚刚说的那番话,我是既激动又惭愧。激动在于我为这浓浓的父爱而动容,惭愧的是,我害怕自己做不到像爸那样对你。我不是很聪明,但我很努力,我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努力让你一直像今天这样幸福下去,也让爸和所有关心你的人放心。你愿意给我这个笨学生机会吗?” 真是个笨学生,这不是给对方制造说“不愿意”的机会吗?然而苏眉并没有珍惜这最后一次可以逃婚的机会,她用一个熊抱代替了她的答案。台下的我真真切切地看到苏眉冲着林牧的耳朵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再敢惹我生气你就死定了!”一旁的林牧满脸幸福地堆笑。 而大着肚子坐在第一排的我,则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好不滑稽。 仪式结束,教堂外停着一排模样相似的凯迪拉克,分批将观礼嘉宾送至筵席场地,那是林牧挑选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露天区,十二点准时入席。 爬进打头阵的越野jeep里后,苏眉顺势斜躺在后座的林牧身上,朝后面玻璃望了一眼,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比起凯迪拉克,我更喜欢保时捷哎。” 林牧毫不客气伸手弹了一下苏眉的额头:“你个马后炮!” 车队是林牧请一个富二代的朋友帮忙配的。当时朋友问林牧想要什么车,林牧问苏眉,苏眉说随便,于是林牧答复朋友:“你看着办,只要车型统一就行。” 坐在副驾驶的林静宜咯咯咯笑个不停:“嫂嫂,我就喜欢看你欺负我哥。谁叫他小时候总欺负我的!”司机自然是静宜的老公,我的大学同学。 我和张驰则随同其他宾客上了其中一辆凯迪拉克。 到达会场,苏眉立刻将婚纱换成了李玉兰为她准备的大红色中式礼服,以桌为单位开始敬酒。 我跟张驰被她安排在和苏永辉他们一桌。笑容满面的苏眉走过来时,李玉兰正在给我们讲苏眉小时候的趣事,一桌人笑得前仰后合。 “什么事这么好笑啊?”苏眉疑惑。 “我在说你第一次不穿开裆裤的那件事。”李玉兰大笑着回答。 “妈……”苏眉立刻羞红了脸。 一旁的林牧倒是来了兴致,挤到张驰身边坐下,兴致勃勃地盯着李玉兰:“妈,您接着讲呗!” 话音刚落,就被脸色铁青的苏眉一把拽过衣领,去往下一桌。调皮的林牧还不忘回头冲我们喊:“大家吃好喝好啊! 敬完酒,苏眉又得赶去换第三套礼服,等在门口迎来送往。 站在一旁的林牧贴心地问道:“你是不是饿啦?” 面露难色的苏眉尴尬地点点头。林牧突然变戏法似的,从他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两粒费列罗,递给苏眉。 苏眉内心又惊又喜,却又实在懒得询问它的来历,接过一颗剥了包装纸就往嘴巴里送。刚吃完,另一颗也被林牧剥好了。 不等她开口,林牧自顾自解释:“想到今天节奏应该很紧凑,怕你饿着,所以特意找静宜要了几颗补充能量的巧克力给你。” 苏眉满脸崇敬地看着他,正准备说几句感激的话。没想到林牧悠悠地说:“其实我是怕把你饿死了,我这才刚结婚,就得丧偶。” 气得苏眉恨不得把嘴里的半块费列罗直接吐到他脸上。 当我端着饭碗来到苏眉身边时,正好赶上她在不露声色地拧林牧的胳膊。 我把碗递过去:“土豆和糯米圆子,快吃吧!” 苏眉一副醉仙欲死的模样,低声惊呼:“花花,还是你最懂我。” 这是苏眉最爱吃的两道菜,而且都是一口一个的大小,既能饱腹,又不至于弄花口红。 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宾客才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只留下了几个至亲好友。苏眉立刻瘫坐到椅子上,奋力甩掉高跟鞋,将双腿搁在了林牧的腿上,抱怨说:“没想到结个婚这么累!” 林牧舔着脸接话:“不可能啊,嫁给我应该是很幸福的呀!” 气得苏眉伸出脚去踢林牧的肚子,却被他一把攥在了手里,力道适中地给她揉起了脚踝。 当晚,我收到苏眉发给我的一条长长的微信,她说:“花花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非靳百川不可了,我甚至想过可以为了他去死。可是直到今天,当我抬眼看到身边这个熟睡的男人,想想白天那些无比动容和温馨的场面,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我不想为林牧死,我只想要和他一起好好地活着。花花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怎么会不明白?同样的话,张驰曾经也对我说过。 “早点睡吧,我最幸福的新娘子。”我相信,今晚苏眉的梦里,肯定可以甜得开出花儿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沈从文 第十七章 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沈从文 婚礼一结束,苏眉和林牧便启程回了大理,毕竟暑假期间,正值旅游旺季。然而时隔两个月,在我即将临盆时,苏眉又再一次回到了江城,默默守在我身边。 我笑她:“你干嘛呀?还怕孩子跑了不成?” 苏眉一脸害羞:“我想让我干女儿第一眼看到我啊!” “哎,你咋就确信是女儿?” “因为我喜欢女儿呀!” “你喜欢咋不自己生呢?” “我,我这不正在酝酿呢嘛!”苏眉羞赧地红了脸。 我的生产过程很顺利,不过倒是急坏了等在产房外的一群人。 苏眉这样形容她当时的心情:“除了高考,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我笑她:“等你自己生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还是高考比较重要。” 苏眉非要陪我坐完月子,撵都撵不走。 我故意刺激她:“哎,你这跟林牧刚刚新婚呢,就这样晾着人家,不怕出事儿啊?” “爱出啥事出啥事!我都跟他说好了,有别的想法可以,隐秘一点别被我发现就行。”苏眉倒是一脸无所谓。 “天呐苏眉,林牧是怎么忍受你这些奇葩思维的?”我惊呼。 “你懂什么呀,这就叫新时代女性。”苏眉依旧歪理一箩筐。 “我呸,你就是仗着人家林牧稀罕你呗!”我对此嗤之以鼻。 尽管我万分嫌弃苏眉,可我还是不得不对她好,谁叫我总是有求于她呢?这一次,是关于我女儿的名字。 张驰为了表示对我的真心,想给女儿取名叫“张夏”,不然谐音张霞也行。我慌了,这么俗气的名字万万使不得。于是求助以“博学”著称的夏老师,夏老师倒好,一如既往图省事,要给她的外孙女取名叫张珊。我当然了解他的真正意图,谐音“张三”嘛。 双方都僵持不下,安安上户口又迫在眉睫,我只得舔着脸向苏眉求助。 苏眉听完我吐的苦水,哈哈大笑道:“你们家还真不愧是文学世家,取的名都这么别致。” 我苦不堪言:“您老就别打趣了,快给你干女儿取个过得去的名字吧。” 苏眉思索片刻,道:“毓安,就在张毓安吧,正好小名叫安安。” 我小心提防着:“安我知道,玉难道是‘玉佩’的玉吗?这也太简单了吧!” 苏眉明显皱了一下眉头,找出纸笔,工工整整地写给我看:“亏你还是语文老师呢,怎么能这么没文化?这是钟灵毓秀的毓,你跟张驰也算得偿所愿,留在了家乡,所以这个成语很适合你们。况且毓和安连起来读正好是缘字的拼音,也象征着你和张驰之间妙不可言的缘分吧。” 我一时无语,没想到苏眉取的名字如此合我心意。 苏眉见我完全没反应:“干嘛呀?好与不好,您倒是吱个声啊!” 我掩不住喜悦道:“吱~就它了,我明天就给安安上户口去!” 苏眉哀叹一声:“但愿我干闺女长大后不要怪我给她取了个笔画那么复杂的名字。” 在这期间,正值赵薇导演的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上映。 我对苏眉说:“咱也去缅怀一把青春吧!” 苏眉却不屑:“切,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羞不羞?” 不过最终还是拗不过刚诞下她干女儿的我。 电影结尾,阮莞意外身亡,郑微在她墓前说:“只有你的青春是永不腐朽的。” 我和苏眉面面相觑,各自在心里安慰自己:“我们家安宁又何尝不是?” 出于责任,在将安宁的骨灰亲手洒在学海湖里之后,我把她写给我的那封信,编排成文档,打印成了五份。除了我和苏眉之外,一份给了监狱里思女心切的安爸爸,一份给了即将回南京的安妈妈,还有一份给了肖涵。 在郢城觅得一份稳定工作的肖涵,答应了家里安排的相亲,不久以后,和其中一个门当户对的女生确定了恋爱关系。 当我把这份沉甸甸的绝笔拿给他时,肖涵近乎恳求地问我:“你能不能陪我去学海湖走走?” 在波光粼粼的湖边,我静静地立在一旁,陪他看完了那封信。 肖涵脸色异常难看:“一朵你知道吗?直到刚刚看这封信之前,我都一直觉得是安宁对不起我,是她一次次推开我、伤害我。可是现在我才明白,真正是我对不起她,是我的胆小、懦弱,还有狭隘,害得她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困难。她在那样的处境下,居然还偷偷帮我交学费,我却狠心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冰冷的上海。甚至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我都没有好好把握。我真是太自私了!” “我们都好好活着,就是安宁最大的心愿。”经历了这段时间跌宕起伏的大起大落,我已经能够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没多久,我便听说肖涵主动和那个即将谈婚论嫁的女生提了分手,并且从此再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相亲。 我问苏眉:“我现在有点后悔把信给肖涵了,你说我是不是耽误了他的终身幸福啊?” 苏眉倒是一副开明大义:“他有知情权,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你怎么就知道肖涵这样做心里不会更好受一些呢?不是每一个人的幸福都是用婚姻和家庭去定义的。” 苏眉如愿在三十岁之前当了妈妈。怀着孕的苏眉有很强烈的孕吐反应,对什么吃的都没有胃口,而且是吃什么吐什么,人很快就瘦下去一大圈。 李玉兰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营养餐,苏眉实在吃不下,李玉兰就安慰她:“你多少吃一点儿,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宝宝想想啊!” 李玉兰怀苏眉的时候也是如此,什么都吃不下,又怕营养跟不上,于是拼命强迫自己一个接一个地吃水煮蛋,吃到后来闻着鸡蛋的味道都反胃。 林牧在一旁干着急:“老婆,我还是希望你跟我抢零食吃,你这样我怪不习惯的。” 刚痛苦地咽下一个荷包蛋的苏眉一脸慷慨就义:“你等着。” 临产时,苏眉一心想着要顺产,可是生了一天一夜都还没动静。等在产房门口的林牧听着苏眉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哭,心碎了一地,于是求医生赶紧剖腹产。见怪不怪的医生摆摆手说再等等,实在生不出来再说。 林牧急了:“可我老婆她疼啊!” 李玉兰在一旁宽慰他:“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再说了,苏眉想顺产,也是为了孩子好啊!” 林牧像个任性的孩子,嘟囔着:“可我只想她好好的。” 一旁的苏永辉脸上写满了焦虑,背过身,在走廊上踱来踱去。正当所有人都心急如焚时,随着产房里一声婴儿的啼哭,门口等候着的人们松了口气。 林牧想要立刻冲进产房,却和抱着婴儿出来的医生撞了个满怀,医生一把将婴儿塞进林牧的怀里,连声说:“恭喜啊,是个儿子。” 林牧敷衍地说着谢谢,转手将孩子递给身旁的李玉兰后,直接冲进了产房,看到病床上满脸煞白的苏眉时,眉头一紧,差点哭了出来,俯身亲吻着她的额头:“老婆你还好吗?” 苏眉依旧虚弱,却一语破坏了和谐的氛围:“死不了。看到咱儿子了吗?眼睛和鼻子都像你。” “你没事就好。”林牧自顾自说着,顺势抹了一下湿润的眼角。 苏眉继续抬杠:“好像不是你亲儿子似的,一点都不关心啊!” 林牧这才想起这个刚刚出生的宝宝,连忙从李玉兰手里接过来:“妈,让我看看。” 苏眉最终没能如愿生女儿,而是得了个大胖小子。 我站在病床前逗她:“怎么样?现在觉得跟高考相比,哪个更紧张啊?” 苏眉作势想要打我,刚一抬手,发现正挂着点滴,只得悻悻地放了下来。 我继续问她:“名字想好了吗?” 她说:“嗯,叫福星。” 我诧异:“怎么取个这么俗气的名字?”。 苏眉难得正经:“其实对于现在的生活,我挺知足的,希望身边的亲人平安健康,永远有福星相伴左右。”我知道她是认真的,不禁湿了眼眶。 不过后来在正式取名时,苏眉和林牧产生了严重分歧。 苏眉告诉我,因为她给福星取了小名,林牧非要包揽大名的重任。 我说人家林牧好歹是知识分子,肯定不会错啦。 苏眉一脸嫌弃:“什么不错,他就是胡说八道,重组了我俩的名字,得出‘眉目传情’这个成语,非给儿子取名叫‘林情’,你说我能同意吗?” 我捧着肚子大笑不已:“那后来呢?” “后来我只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取了‘钦’这个字。” 我念念有词:“林钦,嗯,确实比林情好听多了,哈哈哈!” 那时的我正在着手生二胎的准备,我问苏眉有没有这个打算。 苏眉哀嚎道:“你还不如杀了我呢!反正我跟林牧已经说好了,如果他觉得一个孩子不够,那就让他去跟别人生吧,我是受够了。” 傻女人,你在那个男人心中的分量,比所有的孩子加起来都要重,他又怎么舍得背弃你,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呢? 苏眉偶尔会向我打听身边人的近况如何。 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苏眉这不像你啊,你以前不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吗?还总骂我是多管闲事的八卦婆。” 苏眉撇撇嘴:“还不是受了林牧的影响,他连昨天才见过、今天却不在了的隔壁家阿猫阿狗,都想要知道人家的去向。跟他比起来,我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个活人。” “哈哈哈,果然是常年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性格会变得越来越像啊!”我大笑着总结,对苏眉的这一转变很是欣慰。 林牧的出现,让苏眉多了一些烟火气。 大学毕业以前,她是孤傲冷峻的苏眉,除家人之外,她唯一关心的,只有我和安宁,她从不讨好,也从不伪装。在她眼里,要么是朋友,要么是陌路,没有所谓的泛泛之交,她懒得去经营那些假惺惺的人际关系。说实话,那样的她让我感到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也突然被她归到了陌路的行列,从此拿她那副一成不变冷冰冰的面孔对我。 从深圳回来后,她变成了孤僻冷漠的苏眉,从前略微有些优越感的她是懒得搭理人,现在的她是不愿和不想。少了一些飞扬跋扈的尖锐,却多了一份沉默和伪装。至此,我很难在她脸上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 可是自从林牧出现后,我发现苏眉总是战斗力十足。她时刻准备着要跟能言善辩的林牧进行一番唇枪舌战,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占了上风。于是那个争强好胜、活灵活现的苏眉又回来了,却更贴近生活,更贴近我们。她不再掩饰自己对我们的关心,同时,对于我们略显啰嗦的嘘寒问暖,她也照单全收,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排斥或拒绝。 苏眉常说,她和林牧之间的关系,就好比她每天都会产生好多次一枪崩了他的念头,却在去□□的路上遇到了他最爱吃的菜,从而忘却了自己是来□□的初衷。 这就是真正的生活,这才是真实的苏眉。 不得不说,是她拯救了林牧,让他不至于孑然一身、孤独终老;而苏眉她自己,却是被林牧重新赋予了新的生命。 身边人的近况如何,我确实要比久居在外的苏眉清楚一点点。 我的同桌之一花痴牛莉莉没能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读了个大专,一毕业就结了婚,不过新郎并不是那个苏眉号称第一个喜欢的无名氏傻缺男生。 闫楚锋作为体育特长生,考上了江城的体育学院,毕业后回郢城,顺利进入体育局工作,跟一个门当户对的相亲女结了婚,过起了安稳的小日子。几年前我跟他在一个高中同学的婚礼上偶遇过,新娘跟我是同班,同时也是闫楚锋他们篮球队的啦啦队队长。他向我打听安宁和苏眉的现状,说好久没跟她们联系了。 我没告诉他安宁一系列的遭遇,倒是把苏眉的微信号留给了他。我的想法很简单,只希望高中时意气用事的苏眉扔掉情书的那个画面,不要给这个男生留下太多的心理阴影。 宋阳在江城上了四年大学,交了一个华裔女朋友,大学一毕业就随女朋友举家迁往新加坡,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想他是怕在熟悉的地方睹物思人吧。我们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他经常会给我寄一些肉骨茶、芒果干之类的零食,说是正宗新加坡产的。 后来听说我结婚,给我发了一个红包,我没收。于是他特地远洋寄给我四瓶包装精美的新加坡司令,说就当是随了份子。至于苏眉结婚时,他则送了满满一箱大小不一的布娃娃。苏眉欲哭无泪:“不能因为我酒精过敏,就这样欺负人啊!” 其实我们都知道,宋阳只是在对大姐大苏眉表达自己的感激。 至于肖涵,我在郢城偶然碰到过他一次,那时他身边有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如影随形。 肖涵解释说,这是他在福利院领养的。在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儿时,便觉得她身上有安宁的影子。 他无比骄傲地对我说:“你看,茉莉跟安宁像不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给孩子取名叫肖茉莉,也算圆了安宁最后的心愿。 肖涵向不远处招招手:“茉莉,快过来叫阿姨。” 我一把抱住飞奔而来的小女孩:“既然是安宁的孩子,就叫干妈吧!” 在我女儿安安出生以前,我便向学校请了假,专心在家待产。直到安安出生、我也做完了月子,临近上班的期限时,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家里没老人帮忙带孩子。 张驰的父母早年便离了婚,各自都已重组了家庭,自然没办法顾及我们,我的妈妈常年身体不太好,且不论她从郢城来到陌生的江城会不会水土不服,让她操心劳力帮我照顾孩子,我也实在不忍心。至于为人师表的夏老师,肯定是不会放弃他教书育人的本职工作而改当全职保姆的。 考虑到安安的启蒙教育,以及张驰还算过得去的薪资水平,于是我便萌生了做全职太太的想法,想着把安安带到上幼儿园的年纪,再来考虑是继续教书,还是像苏眉一样自己开个店。 没想到我跟张驰一商量,当即一拍即合。有点大男子主义倾向的他,一直觉得挣钱是男人的事,女人就不应该在外抛头露面跟男人抢地盘。 虽然我不赞同张驰的说法,但也改变不了我即将沦为家庭主妇的事实。 于是更严峻的问题出现了,每天我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安安以及做顿晚饭,当然,晚饭都还是等到张驰下班回来,他哄着安安时我去做的。刚出生的婴儿还在嗜睡的年纪,于是突然生出了许多碎片时间。这个时间段相当尴尬,拿去逛街吧,怕安安随时会醒,拿来煲电视剧吧,我又没有这个爱好。 后来在跟苏眉面对面聊天时,我也抱怨过。一直在旁边默默听我们说话的林牧插了一句:“你不是语文老师嘛,文字功底应该不错,你可以把你自己、苏眉,还有我没见过的那个安宁,你们三个的故事记录下来,编成一本书啊!” 我和张驰当即都觉得这个点子实在是妙。 良久不发言的苏眉似乎不大对劲,半晌,她飘出一句:“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吧?” 我知道,不是苏眉还在意从前的一些事,只是有些记忆,她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愿再重新提起。 于是,为了表示尊重和理解,诉诸成文这件事,我们谁都没有再提。 直到这件事过后的一个月,累了一天的我刚把安安哄睡着,便接到了苏眉的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冒出一句:“上次你说写书的事儿,是认真的吗?” 我轻描淡写:“不是都翻篇了么?” “如果我同意呢?” “啊?” “我说我同意你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苏眉斩钉截铁道。 原来,苏眉收到了一张靳百川发来的照片,是意气风发的他在纳斯达克敲钟的现场,苏眉笑了笑,没有丝毫犹豫地发过去两个字:“恭喜。”单方面删除好友,然后拨通了我的电话。 苏眉终于想通了,不管是她,还是靳百川,他们都没有错,只是走的道路不同,只是各有各的抱负,只是,各自的人生版图里,对方占的比重不一样,仅此而已。 爱本就不存在等价交换,没有谁规定你付出多少,就必须得到多少。你收不回来,你活该。 阔别几年,发誓永远不会原谅那个人的苏眉,终于还是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恨与不舍。所以你看,不怪记忆有多可怕,只是你的潜意识将它妖魔化了而已。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后 记 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正如 后记 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弗朗索瓦丝萨冈 苏眉和林牧这对合法化的雌雄双煞一起去过很多地方。 她说,最让她喜欢的是甘肃。虽然交通不太便利,导致旅游业一直发展不起来。但是那里的自然景观真是美到让人窒息。 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天水,有白雪皑皑的祁连山,有美轮美奂的敦煌壁画,还有大漠孤烟的嘉峪关。那些曾在语文课本里出现过的文字,真真切切地被苏眉尽收眼底。 我忍不住泼了盆冷水给她:“既然你这么喜欢,要不要考虑去那里定居呀?” 苏眉迅速转换了话题,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果然,喜欢和拥有是毫不相干的两回事。 苏眉也多次驻足于安宁生命的终结地南京。她说,这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生活的城市,庆幸安宁替她达成了这个心愿。现在除了林静宜小夫妻,安宁的父母也居住在这里。 安爸爸因为认错态度诚恳,减了刑,未满十年就被提前释放了。安妈妈听说了他出狱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回去,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你还愿意要我吗?” 二人重新恢复了夫妻关系,安爸爸也随安妈妈来了南京。他们在那里还有一套房子,那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安宁为他们留下的。 苏眉怕老两口睹物思人太过伤心,本想替他们换到别处去,却被安妈妈婉言拒绝了。她说,屋子里到处都还留有安宁的气味、足迹和影子,他们舍不得离开,只要还住在这里,安宁就会一直陪着他们。 想到二位老人撕心裂肺的丧女之痛,苏眉也不好再坚持。只能一有空就去探望一番,替安宁尽尽孝心。而上海,苏眉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因为只要一想到这座城市,就会被残忍、冷漠、奸诈等这些触目惊心的字眼所包裹。 无论苏眉和林牧云游到中国,甚至是世界的哪个角落,元旦之前,她都会准时出现在我面前,和我一起回家祭拜安宁,然后一起跨年。从安宁去世的那一年起,这似乎成了我们之间一种天然的默契。 我们从不喝酒,却会带上对方最爱喝的饮料,苏眉那经历了停产风波又重新回归到超市货架的乌龙茶,我的盐汽水,还有安宁最爱的水蜜桃味的果汁。 苏眉率先拧开她的乌龙茶喝了一口,咂摸着嘴说:“花花你还记得高二那年我生日吗?”苏眉已不再似从前叫我“花花”时那般生涩。 “花花当然记得了。”我一挑眉。 那是安宁组的局,地点在我们学校旁边的华莱士,时间是正上着晚自习的晚上七点。 收到短信的我大呼:“这不是逃课吗?我可不敢。” 安宁言简意赅:“你要敢不来,等着我们一起去班上把你捞出来。” 我怂了,跟着苏眉亦步亦趋地走着,因为圣诞节刚过,街上似乎还有一丝狂欢之后的余热。到了指定地点,安宁和一帮不相干的人早已等在了那里。我大致一瞥,除了神采奕奕的安宁和她的小跟班肖涵,居然还有苏眉曾经的小跟班宋阳。 我捶了一下他的肩:“怂样儿,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宋阳似乎心情大好:“大姐大过生日,我能不来嘛,再说了,这可是安宁姐姐亲自叫的我,她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宋阳说这话时的语气,齁甜的可以腻死人。 我丝毫不给他面子:“还安宁姐姐呢,你少恶心人了。快说,是不是看上一中的哪个姑娘啦?” 宋阳一副“就你懂我”的眼神,努力往安宁的方向撇了撇。碍于肖涵也在场,有些玩笑不适合展开来,我便借故岔开话题:“没买蛋糕啊,这算什么过生日?” 正说着,肖涵从椅子下方变出了一个蛋糕,提在手里:“这一点安宁早想到啦!” “安宁总是如此细心。”依然沉浸在回忆里的苏眉脱口而出。 “你知道吗?宋阳那小子是真的喜欢安宁呢!”我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完全不顾苏眉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 之后我跟宋阳聊过一次,严肃认真地问他:“你真喜欢安宁啊?” 宋阳同样认真:“那还有假?” “可你小时候不还说过要跟我结婚的嘛!” “那不是年少无知嘛!”宋阳一脸不屑,我毫不客气伸出脚踹了他两下。 半晌,故作深沉的少年努力昂起头,一字一句道:“如果他男朋友不是肖涵,我肯定跟他竞争。可是我发现肖涵对她的喜欢丝毫不比我少,我也就放心了。” 彼时的少年,早在大学毕业那一年,随同华裔女朋友,举家迁往新加坡,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而他对曾经爱慕过的女生的印象,永远停留在了那一晚笑容灿烂的脸上。 安宁,知道你曾被几个男孩子如此心无旁骛地喜欢过,我也就放心了。 其实说是聚会,就是几个好朋友聚在一起毫无意义地闲聊。本来安宁还叫了一直想要追求苏眉的闫楚锋,却被苏眉“有他没我”的威胁打消了。 肖涵俯身在安宁耳边说了句什么,安宁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蹭地一下站起来,大吼一声:“糟糕,快下课了,我们快回去吧。” 苏眉是光明正大冒充伤病员请了假出来的,而我为了避免与那群矫情的女生过多纠缠,选择了偷偷溜出来,所以必须赶在放学查人数之前溜回去。至于安宁,她本身并不惧怕逃课的处罚,因为对此她早已自以为常,只是她必须过家里司机那一关,司机会在晚上九点准时出现在校门口,如果没有按时按点接到人,则会告状到安宁妈妈那里,安宁最讨厌听她妈妈那不胜其烦的唠叨,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跑回学校,等着下课铃响,再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校门口。 就在我和安宁预备抬脚飞奔的那一刻,苏眉一副幸灾乐祸:“你俩慢慢跑着,我先回去洗个香喷喷的热水澡,等着花儿你回来哈。” “你想得美!”随着我和安宁的异口同声,苏眉被一左一右架了起来,我们三个齐头并进狂奔在略显冷清的街头,似乎要把所有的烦恼也一并抛在脑后。 半晌,与我并肩走在熟悉道路上的苏眉悠悠道:“其实我可以跑得更快,只是为了配合你俩。” 我白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我和安宁又不傻。” 冬日里的微风徐徐吹着,也把曾经所有与安宁有关的回忆吹进了我和苏眉的心里。 苏眉适时打了个寒战,立刻裹紧了单薄的呢子大衣:“郢城的冬天还是依旧冷得刺骨啊。” 我灵机一动:“要不咱去看看干女儿吧,说不定越长越像安宁了呢!” 苏眉清了清嗓子,不由自主哼唱起来:“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番外一 宋阳 我用缓慢的、笨拙的方式爱你,几乎不说话 番外一宋阳 我用缓慢的、笨拙的方式爱你,几乎不说话,仅有只言片语。---《冬天的诗》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高一刚刚结束的暑假第一天,他收到发小朵朵发来的短信,说明天一起骑车出去转转。 他回复道:“可我没有自行车啊!” “放心,安宁会搞定。”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因为短信来得太快,他甚至有一点眼花。 第二天,他提前到达了约定的地点,诺大的草坪,只有一个女生孤零零地站在那儿。那个皮肤白皙的女生扎一个高马尾,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运动套装,左手放在额前遮挡炽烈的阳光,右手则用力扇着风,试图让自己凉快一点。 他鼓足勇气走近:“你好,请问你是安宁吗?” 女生爽朗地笑出了声:“你就是宋阳吧!先到先得,先挑一辆你喜欢的车!” 他这才发现,女生的身后,并列排着五辆除了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山地车。 “你喜欢什么颜色啊?”男生突然打起了精神,弱弱地问道。 女生显然吃了一惊,瞬间又恢复了自然:“哦,我呀,我喜欢红色。”说着用手拍了拍其中一辆全红的车,潜台词是这台车被我预定了。 真有意思,男生在心里笑了笑,指着其中一辆红黑相间的车说:“那我就选它吧。” 人陆续到齐,除了男生熟悉的两个发小之外,还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 不会是安宁的男朋友吧?男生心里一惊,没听两个发小说过他们有关系好的男同学啊,估计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细心的他发现女生和朵朵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当然这一幕也被另一个发小苏眉看在了眼里,苏眉为了摆脱尴尬,迅速没话找话,对着他说:“喏,这位美女叫安宁,认识一下。” 女生轻拍了一下苏眉的肩膀:“早就互相认识啦,等你来介绍,黄花菜都凉了。” 那天,三个女生在前面骑着,叽叽喳喳有说有笑,两个护花使者紧随其后,却一言不发。二人都各怀心事,只是心里揣里女生并不是同一个。 他仔细观察骑在中间的她,昨晚刚下过雨,本还有点凉意的天气因为太阳的出现,逐渐恢复了高温,所以她已脱掉了外套,随意系在腰间,穿着短袖握着车把手,□□在外的手臂线条很是匀称。戴着鸭舌帽的她现在只能依稀看到侧脸和后脖颈,可能是骑车蹬得比较用力,脖子上挂着一串串的汗珠,在太阳的照射下正好形成晶莹的光圈,长马尾则自然地垂在后腰上。 他不禁默默感慨:“真美!” 听说女生家里遭遇了意外,家境平平的他自然帮不上什么忙,甚至,他连以朋友的身份送去安慰的资格都不曾有。他开始学着放下,却发现自己真是没用,越想忘记,曾经的点点滴滴越是清晰。 曾经被人误解多次的性取向,成了他肆无忌惮喜欢着她的最大屏障。 他想,念旧的他怕是一辈子也摆脱不掉这种阴影了,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有苦难言,名叫暗恋。 我喜欢你,风能听到,云能听到,你却听不到。他想,这样也好。 后来交了一个女朋友,最吸引他的地方也是跟她很像的眼睛。 他问她:“你爱我吗?”漂亮的混血女生把头点得如捣蒜。 “那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他近乎乞求道。 毕业后,他随华裔女朋友去了新加坡。 临走前,他在家收拾行李,突然翻出一包番茄酱,他查看了一下生产日期,瞬间哑然失笑,曾经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一间名叫华莱士的快餐店。 临上晚自习前,他收到了女生的短信:“宋阳,今天苏眉生日,晚上七点,来我们学校旁边的华莱士庆祝啊!” “好的!”他毫不迟疑地回复,对此付出的代价是,逃掉整个晚自习的他,第二天被罚站了整整一天。 当他赶到指定地点,发现除了安宁,还有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一起,却不如上次一起骑车的那个帅气。宋阳朝女生打了个招呼,顺势在她旁边坐下。 女生问他吃什么,他说都可以。于是女生一边帮他点了一个汉堡、薯条加可乐的套餐,一边神秘兮兮地朝桌子下方指了指:“少吃点,待会儿还有蛋糕呢!” 随套餐附赠的,还有两包番茄酱。没吃过快餐的他并不知道番茄酱的具体吃法,为了不闹笑话,只得不动声色地放在那儿。 女生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依旧爽朗地说:“宋阳,你也不爱吃番茄酱啊?不过偶尔吃一次还是不错的,不信你试试?”说着便拿起一包,帮宋阳挤在餐盘上,顺势又拿起一根薯条,蘸了一点番茄酱之后送到嘴巴里,边吃边朝他点点头。 于是,另外一包番茄酱被他悄悄攥在了手心,直到聚会结束,他都没有再松开手。 姗姗来迟的朵朵一看见他,张口就叫了一声他的绰号。 早被喊得习以为常的他,此刻听起来却觉得格外讽刺,连忙拉起朵朵的袖口,向她使了一个眼色:“朵朵,你给我留点儿面子。” 朵朵一怔,接着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起来:“怂样儿,你可没机会啰,人家安宁有男朋友啦!”说着指了指女生旁边那个毫不起眼的男生。 男生痛心不已,心想:“真可惜,要是她先认识的人是我,就好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番外二 闫楚锋 今生今世,我只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 番外二闫楚锋 今生今世,我只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席慕容 经历了大学四年洗礼的他比高中时更添了一丝成熟的魅力。 他先到达了指定的咖啡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手机,驾轻就熟地点开一个栀子花头像的朋友圈主页。这是他不久前在一个婚礼上偶然遇到久未联系的普通朋友而要到的。自从他们的共同好友去了上海之后,他跟栀子花头像的主人之间的联系,似乎也变得师出无名。 “你好,好久不见,过得好吗?”这是通过好友请求后,他发给她的第一条消息,礼貌得恰到好处。 “我挺好,你呢?”女生隔了很久才回复他。 可能她还是不喜欢经常看手机吧。他为她找好开脱之词。 “我也挺好的,有空回江城,请你吃饭。”与女生的拖拉相反,他几乎是秒回。 “好”女生这次回复得很及时,不过只有简短的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打。 他发现主页上女生最新更新的日期还停留在一个月前,可他依旧一页一页地往下翻着,全然不记得这已经是自己重复的第几遍。 他很喜欢微信中查看对方主页时不会留下访问记录这个优点,促使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一遍一遍去浏览关心的人的最新动态。 高中时他成绩不好,却有长跑这个加分项,于是大学顺理成章考进了江城的体育学院,帅气又多金的他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可是他的择偶标准却很奇怪,每每有女生向他表白时,他都会问一句:“你爱喝乌龙茶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便会开心地告诉对方自己会考虑。如果对方说不喜欢,他则礼貌说声对不起,然后潇洒的转身离去。 后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这一喜好,再有女生当众向他表白,对方总会趁他发问之前,抢先一步交代:“我对乌龙茶和对你一样,都是真心的。”无论真假,可算是做足了功课。可是真正敢尝试乌龙茶奇怪味道的女生,却没有几个。 如果对方是以写信的方式向他传达爱意,他从来都不看,但出于礼貌,他也不会随手扔掉,而是拜托别人转交给信的主人。那些替他还过情书的兄弟对此打趣:“还回去是什么意思啊?怕人家下次换个对象表白的时候,还能再派上用场吗?” 他则满脸深邃,沉默不语。 殊不知这样近乎怪癖的举动,反而被身边的女生信奉为体贴和有个性,所以排着队想要做他女朋友的总是络绎不绝。他也正儿八经谈过几次恋爱,却总是在深入接触后,觉得对方不够特别和独立,而以分手告终。 “如果曾经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吧。”他深信不疑。 她孤傲冷峻,总是不爱搭理人,甚至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 他发给她无数封长篇大论、嘘寒问暖的短信,她也从来不回复,他甚至有理由怀疑对方根本就没看过; 她甚至还扔掉了他费尽心思写出的人生第一封情书。 尽管如此,他却从来没有过怪她的想法,他舍不得。 他们共同的好朋友评价说:“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他心想,如果只是善良就足够的话,为什么她不喜欢他? 正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对面忽然想起了一声略显歉意的“对不起,我迟到了”。 他放下手机,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抬头看向对方,微笑着礼貌作答:“是我到早了。” 他早已不记得这是被家里安排的第几次相亲了,明明才刚毕业一年,家里却急不可耐地帮他张罗。对方无非是某某高官的女儿,或者是有雄厚家族企业背景的未来接班人,都是云淡风轻、无可挑剔的乖乖女。 本来他是很抗拒的,直到上个月,从来不在朋友圈表露自己真实感情生活的女生发了一条长长的状态:“生命中是否会有一个人,当你第一眼看到他时,你已经知道,就是他了。这时,你微笑的眼睛望着他,笃定地说:‘你哪里都别想再去了!”配图是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其中一只,是那个女生的。 他细细一想:嗯,都快十年了,也该放下了。 “你好,我叫陈婷。” “你好,我叫闫楚锋,楚国的楚,谢霆锋的锋。”话一出口,男生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番外三 沈子赫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番外三沈子赫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海子 他是个低调的富二代。 因为父亲的优秀,从小到大他都被别人贴着“沈总的公子”这样的标签。他还有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妈妈是江城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这也是为什么身边几乎所有人要么留在浙江本地,要么去了北京上海读大学,只有他一个人选择了江城的原因。 他说,一方面是想看看被妈妈整天挂在嘴边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另一方面,他也想要远离原来生活的束缚,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彻底摆脱掉从小笼罩在他头上“沈家公子”的阴影。更何况,在那个和谐的家里,他就像是无意之中闯入的局外人一样多余。 他很争气,学习、生活从来不需要别人操心。同龄人在旷课、早恋和打游戏时,他却只敢埋头学习。父亲对他本没有太多的希冀,只愿他能顺利毕业,然后回来帮他打理生意。 他想:只有独自在外闯出一片天,才不会被父亲瞧不起。 直到,有个女生闯入了他的生活。那个女生的第一出场就很特别,来新学校报到,别人都是轻车简行,她却带了满满一车的行李。 他咧着嘴巴心想:这得是有多严重的恋物癖? 于是,他叫来了另外七个关系好的同学,一起帮她把行李搬到位于七楼的宿舍。 旁边的同学神秘兮兮地揶揄:“哎,你是不是看上这学妹啦?” 他笑笑不说话。同伴急了:“你要是不承认,我可就下手啦!” 他腾不出手,抬起右脚踢在了对方小腿肚子上:“滚!” 转过头,他看见女生正撩起长长的头发,用自己刚刚递给她的新生入学手册,一下一下扇着后脖子,不时朝着一旁的父母嘟囔:“江城的夏天跟我们郢城一样热。” 这就是一见钟情吧!他心想。 人生有很多种遗憾,爱而不得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特别之处在于,她总能透过肉眼看穿表面光鲜亮丽的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说:“不管站着还是坐下,你都是笔挺的,不是为了显得更挺拔,而是你脊椎不好吧!因为我经常发现你会轻轻敲打后背。” 她说:“你总说一日三餐高于一切,不是因为你生活多么规律,只因为你有胃病,一顿不按时吃,胃就会剧痛难忍吧!因为开会时间过长,我见过几次你发作后强行忍住的情形。” 她还说:“你一直不找女朋友,不是因为你要求高,只是她们喜欢的是你堪称完美的性格和外表,却没有人关心过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你总是与所有女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与其他玩暧昧、广撒网的单身学长全然不同。” 竟然全中,他不得不心生佩服与爱慕。 尽管他知道,那只是她出于对人性的好奇和洞察,对象是谁于她而言,无二。 高考结束后,他接受了一个同班女生的表白。女生要他留在浙江陪她一起读大学,他游说女生说其实江城也不错,要不一起去那边? 女生搬出“你不爱我”的这种老梗,互不妥协、互不迁就,于是开始了异地恋。 刚进校时,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他奔命于学生会、社团以及繁重的学业压力下,还有来自女朋友无理取闹的猜忌。 “你居然敢不接我电话!” “你竟然忘记了我们在一起第一百天的纪念日。” 渐渐的,则演变成“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孩子?”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以前的温柔和体贴全都不见了。” 他苦笑一声,原来我只是活在大家为我设定的完美形象中而已。 身心俱疲的他迅速结束了这段不得善果的爱情,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大学生活中。并暗暗发誓:恋爱太麻烦,我还是远离比较好。 直到遇见那个真正懂他的人。 女生恋爱谈得猝不及防,对象却不是他。于是他只能在一旁默默陪伴和守护。 直到女生恢复单身后,那几次表白他都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她给的答复是:“对不起,我可能永远也戒不掉土豆了。” 他知道,无论她有没有男朋友,他都永远不曾有过被她选中的机会。 于是他再一次将精力全数收回,积极投入于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他是带着满腔热情去的,殊不知,与他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他被分配在江城郊区的一个项目上,整日与包工头和民工为伍。他倒没有歧视某个行业的偏见,只是整日酒桌上的推杯换盏,让他实在疲于应付。酒桌上的那套恭维话,从小跟随父亲混迹于各种名利场的他,早已厌恶至极。 更甚,工作中烟雾缭绕的氛围,让几乎所有跟他一起进去的大学生,都学会了抽烟。他顽强抵抗,依然躲不过二手烟的侵害。要知道,他妈妈就是死于肺癌,所以他这辈子,比任何人都要厌恶抽烟。 当然,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所学与所用竟然是两回事。他通宵达旦画出来的方案图、设计稿,却被当场否决,甚至连看都没被看一眼,人家给出的理由是:“一切以实践为主。” “那要我们这些大学生做什么呢?”他冲进师父的办公室质问。 “你们只要搞好人际关系,出人头地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儿!”师父一脸“你还太年轻”的洋洋得意。 “呵呵。”他在心里发出了两声冷笑。 不出一年,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土崩瓦解,除了逃离,他再没有其他鸿鹄之志来说服自己。于是,他接受了从毕业起,就开始一刻不停催他回去上班的父亲。 “满脑子天真想法的人,在社会上吃点苦头也是好事。”这是女生推荐给他的书里,教给他的一句话。 临走前,他跟女生见了一面,他说:“我是认命了,你好好干。” 就如同他清楚地知道,无论他付出多少,女生都永远不会接受他一样认命。 女生最后送了他两个字:“祝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